《瑰色危机》 1、第 1 章 下午三点,天色微沉,天空飘着雪花。 高二实验班在教学楼顶层,暖气时常走不上去。 教室里挤着五十多人,空气十分浑浊,对着讲台的窗户开了个小缝,作为通风口用。 魏惜有点冷,只好缩了缩脖子,又把手指往羽绒服里藏。 班主任让她帮忙盯班里的自习,盯自习得坐在讲台上,便于观察下面的动态,可讲台最冷,风一直对着她吹,吹的她手都僵了,写作业的效率也下降了不少,一份数学卷子五十分钟才写完。 “安静。”她对着骚乱的班级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嘈杂声渐小。 她将卷子对折整齐,用黑板擦压着,顺便看了看教室后排几个空荡荡的座位,心说,薛凛他们不上自习,班里好管多了。 就在这时,校服兜里轻轻振动一下。 魏惜一顿,先是警惕地看了一圈教室,见没人注意她,她才轻轻放下笔,借着讲台的遮掩,偷偷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在教室讲台上看手机,每一秒她都心惊胆战。 学校管理很严,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上学,而她又是年级第一,实验班学委,老师们最喜欢的学生。 手机只震了一下,上面有一条信息—— [速来背个锅,说你砸了薛凛小青梅的生日趴,损失全包,报酬五千。] 薛凛小青梅指的是下届实验班的西尧。 这条消息来自高二七班班花林佳祎。 魏惜光是盯着这条消息,就开始心跳加速,掌心出汗。 砸了薛凛小青梅的生日趴? 她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教室中央那列倒数第二排的空座位。 连占地面积都比别人大不少,哪怕他不在,也没人敢挤占他的空间,前后桌宁可小心翼翼地挤成一小条,也不愿得罪他。 魏惜就坐在他前桌,平时上课,魏惜更喜欢站在教室门边听老师讲课,因为自己的座位太挤了,而且薛凛坐在后面,一举一动都牵扯她的注意力。 一提他的名字,魏惜就忍不住心脏狂跳以及头疼。 他和她太不一样了,魏惜觉得没人能驾驭的了薛凛。 林佳祎怎么敢砸了薛凛小青梅的生日趴? 可转念一想,林佳祎当然敢,因为可以找人背锅。 魏惜的手指摩擦着这条消息,目光停留在最后四个字上。 五千啊。 很多大人一个月工资都没有五千呢。 她真的很需要这笔钱,而且她是女生,薛凛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打她。 听说他不打女生。 魏惜咬了咬牙,冰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偷偷按了两下。 “好。” 很快,林佳祎发来了地址,还有五千块的转账。 这五千块算是全款支付,如果后续还有需要赔偿的东西,她还会继续支付。 反正她不缺这点钱,魏惜还是相信她的信誉的,不然一切捅到薛凛那里,她就完了。 地址是活动楼地下一层的舞蹈教室,那里一般被学生会管理着,看来薛凛为了给小青梅过生日,利用职务之便征用了教室。 魏惜顾不得多想,她将手机揣好,将披下来保暖的长发胡乱一绑,一边系羽绒服扣子一边朝舞蹈教室冲去。 林佳祎火急火燎地找她,一定是出了意外提前被薛凛发现了,来不及清除痕迹。 不然生日趴应该是晚上开,怎么也不会是下午三点。 北方的冬天很干,雪是干冷坚硬的,打在脸上刺刺的疼,灌进气管冰凉发粘。 魏惜从小生长在这里,仍旧没有习惯这里的天气。 她刚跑到活动楼地下一层,就感受到了这里的低气压。 垃圾桶歪倒在地面上,明显被踩成了椭圆形,塑料折断的地方泛着白,里面乱七八糟的脏污洒了满地。 站在狼藉中央的男生衣领微敞着,露出里面某品牌新款的毛衣,他颈窝坠着什么亮晶晶东西,隔得远了有些看不清,但无非是价格不菲的装饰品。 他比其他人都高一截,耳垂上嵌着学校决不允许学生佩戴的银色耳钉,魏惜没见过这么会打扮自己的男生,而且首饰都是素色,一点不显花里胡哨。 他还长了一双凌厉敏锐的凤眼,周身荡着让人不敢对视的气场,但他的唇形又很温柔,唇尖薄红,唇角稍翘,恍惚间有些笑意,甚至让人生出被他吮吻一定很舒服的错觉。 薛凛。 薛凛袖口微微上扯,毛衣勒在他小臂上,他腕骨有些明显,两根手指夹着瓶气泡水,指尖的用力使得露出的小臂浮起几条黛青色血管,隐隐彰显着这个年纪男生的力量和年轻。 薛凛拧压着气泡水,修长的手指将瓶身压出噼啪的响声,仿佛在磋磨谁的脖颈,他面色不虞,嗓音很沉:“我问最后一遍,谁弄的?承认了,这事儿翻篇,不承认被我查出来,我不管男女。” 周遭鸦雀无声,男男女女面面相觑,只等着有谁站出来,承受全部的怒火。 不得不说,薛凛在学生群体中很有威信。 他不是那种服管教的学生,有时候还跟学校对着干,可偏偏他成绩位列年级前三,手握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代表学校去海外男高交流切磋一个月,又兼任学生会会长,制定了盛华一中第一份学生会责任与管理条例。 其中第一条,魏惜印象很深刻。 学生会以维护学生权益为第一要务,且仅维护学生权益。 他并不是只会耍狠张狂,他有足够的底气和热切的拥戴。 魏惜其实能理解林佳祎的疯狂,毕竟她也很难不去幻想薛凛属于她的样子。 魏惜疑惑地望了眼摄像头的方向,关键的几个摄像头都被飘起的氢气球挡住了。 怪不得。 以薛凛的能力,不至于调不到监控,林佳祎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只是这点小聪明,还不足以洗脱出现在这里的嫌疑。 这时候,就需要她出场了。 魏惜慢慢走上前,低头看见了薛凛穿的那双鞋,大约上万块,鞋帮很白净,几乎没沾染什么灰尘。 他的鞋有时候会不小心碰到她的椅子,不重,魏惜低头看一眼,薛凛就会察觉到,慵懒地收回去。 但他不知道,她看的时候并不是觉得被影响到了,而是觉得他穿街头潮牌真好看。 魏惜之所以认识这款鞋,是因为曾经她也拥有过,大约一年半以前,她过的也是薛凛这样的生活,可现在,她会为了五千块钱背黑锅。 魏惜轻瞥了林佳祎一眼。 林佳祎站在还算干净的区域,但她附近的礼物被踩瘪了包装盒,装饰品都被撕烂,零食撒的满地都是,还有几处被鞋底碾碎的果酱痕迹。 林佳祎脸色很差,漂亮的指甲用力摩擦着手机膜,险些掀翻过去。 她不想薛凛给西尧过生日,留下美好回忆,所以找了两个姐妹,偷偷赶到活动楼,把薛凛几人中午一个半小时布置好的教室毁了个彻底。 她提前打听了,这节薛凛有自习,自习一般都是班主任管,薛凛大概率不会过来。 可没想到,她刚毁完,还没来得及清除痕迹溜之大吉,薛凛就带着几个哥们儿和西尧来了。 把她撞了个正着。 林佳祎当然不能承认,情急之下,只好找人背锅。 魏惜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魏惜自习课前被年级主任叫去开社科实践安排会了。 林佳祎闺蜜也代表七班去了,所以她知道在薛凛那里,魏惜有作案时间。 毕竟薛凛不会闲的没事找年级主任或其他班代表对时间线。 小青梅西尧在薛凛身边低声啜泣,她眼睛红彤彤的,手指轻轻扯他的胳膊,哽咽道:“阿凛,是不是我太不低调,得罪谁了。” 林佳祎狠狠瞪了西尧一眼,看她一副羸弱绿茶的样子,咬了咬牙,又不敢发作。 薛凛眼睫一垂,将气泡水扔到一边,抬手碰了下西尧的脑袋,安抚她:“不关你事,别哭。” 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压的低低沉沉,很有磁性。 他的手掌也很宽大,指骨轮廓鲜明,抚摸女孩发丝的时候,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西尧依偎在那种安全感中,渐渐停止了哭泣,她用湿润的眼睛仰头望着薛凛,像一只乖巧的兔子。 魏惜忍不住想,得到了薛凛偏爱的人是幸福的,只有她这种倒霉虫,才会觉得他又狠又凶。 因为薛凛看不惯她,而且即将更加看不惯她。 薛凛自己是学生会会长,却特别讨厌班里的班委,因为学生会是为学生服务,而班委纯粹是老师的狗腿子。 魏惜就是狗腿子中的佼佼者,甚至取代了班长的用途,成为班主任管理班级,收缴作业,记录黑名单的不二人选。 不止薛凛看不惯她,很多活泼好动的同学都看不惯她。 魏惜终于走到了他们的视线内,再往前的每一步都很艰难,漩涡中心的气流仿佛割人的刀,无声无息的抵在她咽喉上。 她努力保持冷静,用手摸了摸堆叠在脖颈的毛绒围巾,然后抬起眼,眼神谨慎又执拗。 林佳祎一眼看见了她,眼中登时闪烁着感激的光,好似看到了救星。 她快走两步,不顾洁净的小白鞋踩到软烂的水果,“嗖”的抬起花里胡哨的指甲,微翘的指尖一指魏惜,高声道:“是魏惜!我看到魏惜砸的!”说罢,她转而去抓薛凛的手臂,手腕的银链晃晃悠悠,“会长,我真的只是路过这里,不是我砸的,我怎么敢啊......” 她并没有资格向西尧一样称呼一声阿凛,薛凛在她面前唯一的身份,是她的直系领导。 薛凛自然不动声色的甩开了她的手,但他没空纠结林佳祎的靠近,反而微微侧头,眼睛稍眯起来,用质询的目光看着魏惜:“她说是你砸的,是吗?” 其实阑市的富二代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做生意的人辗转几层关系,大多都在公开场合碰杯握过手,维系着表面和谐。 分到同一个班之前,薛凛对魏惜的印象,是凭一己之力搅黄了看似稳固温馨的家,弄得全家人分崩离析。 有没谱的传言说,她多少有点扫把星的意思,生意人信风水,于是将魏惜划进虽然长得漂亮但将来肯定没人想娶回家那类。 其实薛凛这句话问的还算平静,毕竟他也不认为一向清冷高傲的好学生魏惜会做这种事。 随即,他用鞋尖踩住一个打碎的玻璃保温杯,微微施力,碎裂的保温杯在水泥地面压出极其难听的摩擦声。 这是直白的警告。 魏惜不得不承认,薛凛的凤眼本就不温柔,冰冷盯着人看时威慑力很足。 她大脑嗡嗡作响,紧张的几乎难以呼吸。 她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分明有退路,她可以拔腿就跑,但五千块钱却将她定死在原地。 她仿佛能听到虚空中秒针沙沙作响,正残忍的为她倒计时。 林佳祎却有些急了,她明显看出薛凛不信,于是表情僵硬的质问魏惜:“你怎么不说了,敢做不敢承认吗?” 魏惜一抿发凉的唇,与林佳祎对视一眼,在林佳祎瞳孔缩成一个小圆点时,才用自己都不熟悉的发抖的声音说:“是我砸的。” 脑海中的倒计时结束,她头上绑的发圈突然崩断,束好的头发披散下来,蓬松盖在米白色的围巾上。 但魏惜已经没心情管了。 林佳祎终于长出一口气,满意地看着魏惜。 她就知道魏惜不敢出卖她,不然以后这生意就没得做了。 刚上高中的时候,她们本年级所有富二代女生有个群,叫【可爱公主团】。 这个群靠群友推荐进入,进群要说明自己家的资产,父母做什么生意,符合条件才能进。 人到了新环境,总是迫切希望找到组织,多交朋友,魏惜也不例外,那时候她们都以能入这个群为荣。 可惜高一上了没多久,魏惜家就出事了。 她不再符合群里的要求,但踢人这事儿总归有些不体面,群主不愿意当这个恶人。 后来也不记得是谁,知道魏惜现在格外困难,于是提出花钱让魏惜帮忙写作业。 很快,又有了花钱帮考试,花钱帮跑操,花钱帮应付老师,花钱帮背锅。 魏惜信用良好,其他人用着开心,这个群也就没踢她。 林佳祎正窃喜着,却见薛凛得到答案,点了点头,朝魏惜走了过去。 魏惜戒备地后退两步。 林佳祎其实也怕薛凛太狠,把魏惜弄出个好歹,事闹大了她兜不住,于是她赶紧劝薛凛:“会长,你先冷静冷静,你们学委可能有苦衷呢,她那种好学生应该不至于......” 薛凛却置若罔闻地走到了魏惜面前,离得很近,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魏惜只想低头。 薛凛眸色漆黑,喉结滚动:“你有苦衷吗,我听听。” 这声音与方才对西尧说话时截然不同,仿佛那时的温柔只是在场所有人的幻觉。 魏惜抿的嘴唇发白,她看到了薛凛凸起的手指骨节,她直觉薛凛现在恨不得掐死她。 为小青梅精心准备的生日趴被彻底毁了,而且再买新的也来不及了,惊喜变成了惊吓,任谁都要生气的。 魏惜胸口酸涩,丝丝缕缕的疼。 这是薛凛长大后第一次将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一字一顿的跟她说话,没想到却是这种局面。 魏惜动了动唇,轻轻发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冷的发僵。 她深吸一口气,听见自己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喜欢你。” 2、第 2 章 其实魏惜说的并不是完全的真话。 跑过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对策。 她知道,这个理由男生一般都很受用,薛凛也不例外,这是她情急之下保护自己的方式。 但同时,她又承认薛凛在她心里很特别,她经常怀念儿时也会保护她的薛凛,甚至情不自禁的将这种怀念移情到现在的薛凛身上,哪怕她知道,那段经历薛凛早就忘记了。 薛凛听了这个理由果然笑了。 他微微侧头,薄薄的眼皮一搭,露出一种略带嘲弄的表情。 他佻达的声音从嗓子里传来,尾音上挑,敷衍地“哦”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她的表白。 仅仅一个字,就足以将魏惜珍贵的心意狠狠蹂|躏。 不是出乎意料的震惊,不是直白了当的厌恶,而是漫不经心的一个“哦”。 显然,薛凛听过的告白实在是太多了。 我喜欢你四个字,甚至都没有半点新意,乏味的,就像魏惜在他心里的印象。 他并不知道魏惜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四个字。 他不关心。 魏惜脸色苍白,身体被地下一层的冷气裹挟,浸透。 而薛凛似乎乐见其成。 他其实有点讨厌她,好学生的典范,班主任的传话筒,平时冰着一张脸,对谁都很少笑,开口就是老师交代的任务,一本正经地找全班的麻烦。 明明知道有些事无伤大雅,却总装出一副不与旁人同流合污的清高样,坚定的站在学校所代表的权威一方,并以此为傲。 薛凛至今还记得,年级主任禁止成绩排名后三百的学生参加学校的元旦晚会,消息出来后引起轩然大波,他打算以学生会的名义发起签名抗议。 然而这次计划不出意外的夭折了。 年级主任提前收到了消息,联系这三百名学生的家长,让他们声称是自愿放弃参加活动,致使薛凛师出无名。 薛凛怒其不争,又无计可施,只好作罢,但他还是想知道,是谁在计划还未实施时走漏了消息。 后来班长杨玟亦私下告诉他,是魏惜去班主任那里告的密,魏惜之前也竞选过学生会会长,但惜败给名声更大的薛凛。 薛凛一想,当时提议的时候,只有魏惜埋头写卷子,没有附和,随后便果断地退出了学生会。 大概率就是魏惜告密了。 他确实没想到平时一句闲话都不肯跟他说,一个笑脸都没给过他的魏惜居然喜欢他。 这更给了他践踏这份感情的权利。 薛凛伸出胳膊,揽过身后吃惊的西尧,手臂搭在她肩头,目光轻怠地打量魏惜:“这么说,我给西尧过生日,你吃醋了?”仿佛这是件很有趣的事,他勾起西尧颈间的围巾,用手指绕了绕,“这围巾也是我送的生日礼物,你嫉妒吗?” 薛凛的眼神肆无忌惮扫过她全身,杂牌围巾,贴牌羽绒服,平价运动鞋,以及断裂在地的质量不好的发圈。 喜欢他,自然就会嫉妒西尧。 既然嫉妒,他就能让她更难受。 魏惜看着薛凛的手指勾弄西尧的围巾,柔软的流苏在他指缝间缠绕,那动作亲密又暧昧,看起来两人确实是只差一层窗户纸的关系。 魏惜眼神落寞。 他永远也不会这么对她。 西尧戴着薛凛刚送的围巾,眉头一蹙,哽咽着对魏惜道:“你喜欢阿凛,但也不能破坏我的生日会啊,我没有得罪你,学姐,你这是校园暴力。” 她呜呜咽咽,声音没有什么气势,但达到的效果却拔群,让薛凛更加可怜。 薛凛连戏谑魏惜的兴致都没有了,他只是冷淡的命令:“给西尧道歉。” 魏惜被雪打湿的睫毛颤动一下,胸口最后一点余热似乎也冷却了。 她甚至忍不住品味起来,他这语气,给人撑腰的话,确实又苏又有气势。 如果被命令的人不是她的话。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西尧乖巧柔弱,不像她这么不讨喜,好似顽固臭硬的石头。 魏惜忍不住低咳了一声,双肩随之微颤。 薛凛的每个字都如重锤砸在她心上,但她却没有任何立场反驳。 她收了林佳祎的五千块,现在的所有都是她应得的。 魏惜攥紧了拳头,指甲抵着柔软的掌心,她默默告诉自己,距离高考还有510天,捱过这510天,上大学后,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魏惜走过去,轻声对西尧说:“对不起,西尧。” 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声带也快要僵硬了,她的目光仍旧落在西尧那条昂贵松软的围巾上,薛凛的手搭在那儿。 其实她之前也有很多大牌衣服,但这一年多,都陆陆续续挂了咸鱼。 她现在跟西尧林佳祎她们相比,确实挺寒酸狼狈的。 但这些都不及薛凛带来的杀伤力大。 她听到自己道歉后,西尧嫌弃地撇了撇唇角,而薛凛却关心地问西尧:“开心点了吗?” 魏惜麻木的看着,自己作为薛凛哄小青梅的工具人。 果然是对比才能看出差距。 地下一层围着的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卧槽,魏惜真喜欢薛凛啊?” “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平时高高在上跟孔雀似的,结果不还是薛凛舔狗,傲什么傲啊。” “这你班学委啊,她不是年级第一吗,好学生也这样?” “闷骚的好学生呗,表面上一本正经,私下里觊觎别人的男人,偷偷发癫。” ...... 魏惜藏起委屈,几绺碎发滑到耳前,眼前有些模糊。 她用力把舌尖抵在上颚,将这股委屈与愤懑吞咽下去,努力维系最后一丝尊严。 她绝不能在他们面前哭出来。 薛凛近距离看着她,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睫毛还挺长的,甚至微微卷着,平时被眼镜遮挡着,看不清楚。 他看她如此乖顺地听着别人的嘲笑,服帖的向西尧低头道歉,心里竟然隐隐有些烦躁。 他以为她不会道歉。 这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讨要,光明正大的让她付出代价。 可她偏偏还挺能屈能伸。 明明是那么清冷高傲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癫狂的行为,为什么现在又要露出一副委屈隐忍的表情? 薛凛不懂。 西尧噘着嘴小声嘀咕:“是啊,你是学姐,又是阿凛他们班的班委,阿凛说你们班主任最向着你,你一直给校领导做事,那你道歉我就只能接受了,反正我的生日毁了就毁了。” 魏惜听在耳朵里,就知道西尧不打算放过她。 魏惜强调:“我会赔。” 其实是林佳祎会赔,砸了别人的东西,赔偿是应该的,况且林佳祎不差这点钱。 西尧却红着眼睛,拔高了音量:“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什么仪式吗?这个生日趴是阿凛特意为我准备的,我是心疼他的心意,这个你赔的了吗?” 魏惜:“赔不了。” 她上哪儿弄他的心意去呢? 薛凛其实没想到西尧会如此咄咄逼人,这和她平常不太一样。 可听了西尧最后那句话,薛凛心中恍然,难免有些动容。 他一直把西尧当妹妹关照,西尧珍惜他的心意发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看着替他心疼的西尧,再看看不讨喜的魏惜,薛凛心道,人和人果然天壤之别,有的人学习再好,也抵不住内心阴暗鄙陋,注定被看不起。 见西尧没有停止的意思,薛凛冷漠对魏惜道:“你以为赔钱就够了?屋里的装饰恢复不了,地上的垃圾总得收拾干净,地下一层没有洒扫间,就用你那不值钱的衣服擦吧。” 他这句话说完,连林佳祎都惊愕地望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对魏惜这么决绝。 但很快,林佳祎又很庆幸自己能够逃过一劫,不然被逼着打扫的人就是她了。 魏惜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怔怔地望着他,喃喃道:“什么?” “没听清?”薛凛扯起好看的唇,将碎裂的保温杯踢到魏惜面前,笑着提醒道,“学委,晚上六点是班主任的晚自习,现在还有两个半小时,你要是打扫不完,可就得旷课了。” 西尧也跟着说:“学姐,难道你不该打扫吗?学校里的保洁阿姨这么辛苦,你却还要给她们增添负担,你针对我就算了,可波及那些阿姨实在太过分了!” 西尧这句话,从道德制高点将魏惜贬的一文不值。 其实魏惜明白,这件事并不是还钱就能过去的,不管是从道义上,还是情理上。 总要有一些心理和精神层面的代价,才能平息这些人的怒火。 用她的惨状和痛苦来熄灭怒火,也很公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魏惜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膝盖一弯,缓缓蹲下身。 她伸手去捡被薛凛踢到面前的玻璃保温杯,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薛凛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屈服,还不忘不咸不淡地提醒一句:“你打算用手擦地吗?” 地下一层确实没有洒扫间,楼上洒扫间的钥匙也保存在保洁阿姨手里,学生根本进不去。 魏惜想苦笑,薛凛倒是把解决方案都给她想好了,想打扫这一片狼藉的垃圾又不弄伤手指,好像只能用衣服。 他全都知道,就是为了看她出丑。 她闭了闭眼,紧紧咬着下唇,恍惚尝到了血腥味儿。 再一睁眼,她平静地伸手,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顺从的将衣服脱了下来。 地下没有暖气,身上的余温被一瞬间带走,魏惜冷得哆嗦了一下。 她只迟疑了一瞬,便毫不怜惜的用羽绒服擦地上的水果汁和彩色颜料,然后抓着内衬去收拢散落的碎玻璃片。 一片,又一片。 薛凛低头,看见她蹲在自己面前,只穿着普通的圆领白毛衣,抱成小小的一团,毛衣是紧贴着身体的,躬身蹲下时,腰背曲线便直截了当戳在人眼前。 薛凛甚至想,那截窄腰自己一掌就盖得过来。 她的纤细与阑市凛冽飒沓的气候格格不入,但偏又生出种难以名状的倔韧顽强。 魏惜不怎么运动,常年窝在教室,皮肤白的清透,她小心翼翼捧着保温杯的残骸,似乎在寻找可以承装垃圾的东西。 那些锋利的玻璃残渣,随便哪处,都能轻而易举的将娇嫩的皮肤划破。 薛凛微微皱眉,他不想承认自己看她缩成一团的样子有一瞬间的心软。 于是他语气不善的对身后的宋泽臣说:“把垃圾袋给她,别让她耽误我们时间。” 他们为了晚上的趴体,准备了一沓黑色垃圾袋。 没想到却是给魏惜用上了。 宋泽臣也是高二实验班的,他妈和魏惜的爸一起做景观生意,是快十年的合作伙伴了。 魏惜和他早就知道彼此,但磁场不同,交流很少,简而言之不熟。 他反倒跟上高中才认识的薛凛很好,而且借着他和薛凛建立的朋友关系,他父母与国内建筑圈基石级大佬薛盛卫也熟络起来。 他走上前去,皱眉看了魏惜一眼,似乎完全不理解魏惜的做法:“西尧是薛凛的青梅竹马,你砸她的生日趴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算了。” 毕竟家长一起做生意,宋泽臣对她还算客气,多少留着情面,将垃圾袋轻轻放在她面前。 魏惜听他的话,片刻恍神,手指一滑,不小心让中指指腹擦到了碎玻璃片。 摔碎的玻璃看似平滑,实则异常锋利。 魏惜并不觉得用力,甚至没觉得太痛,但指腹一热,很快,鲜红的血珠就渗了出来。 血丝沿着指缝往下流,又胡乱蹭在明黄色的羽绒服上,看起来格外突兀。 魏惜赶紧用力按压指腹止血,与此同时,眼泪却不争气地滴落在手背上。 她仓惶缩回手背,祈祷一闪而过,没人看到她最脆弱的模样。 薛凛沉默着,后退了一步。 魏惜眼前模糊,用没受伤的左手捡走他鞋边最后一片碎玻璃。 那双她觉得他穿起来很好看的鞋。 魏惜默默念着,薛凛,你不记得,我也是你的青梅。 3、第 3 章 薛凛离得太近,目光又一直落在她身上,所以看到了她指缝间的殷红。 女生的皮肤真的很脆弱,只这么轻轻一碰,原来就会流血,羽绒服鹅黄色的内衬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但却出奇的完全不突兀,仿佛在出厂时就该有这种梅花印样的设计。 其实他也看到了她手背的泪。 猝不及防的,落在沾染脏污的手上。 然后她赶紧缩回去,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薛凛只是眉头一挑,并没表示什么。 不管是受伤还是落泪,她都没吭一声,只要稍不留神,就会以为她是铜筋铁骨,刀枪不入,能够抵御一切伤害。 她好像跟他以往的认知不太一样。 薛凛心口很躁,他一向不屑欺负女生,尤其是魏惜这种有点特别的女生。 其实他也说不出她哪里特别,只是觉得,她一手促成父母反目成仇,家庭破碎,然后还能若无其事,清冷高傲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肯定心够狠够硬。 居然会被他欺负到哭。 薛凛后退一步,其实是想看清她哭的模样,他没见过,此刻十分好奇,这种好奇甚至超出了给西尧过生日的吸引力。 谁料魏惜竟然借此机会取走了他鞋边最后一片碎玻璃。 她之前一直没拿,是不想靠近他吗? 薛凛还是没能看到魏惜脆弱的表情,魏惜头压的很低,额前的发丝也遮的很严。 其实她示弱一点,柔软一点,刚才薛凛也就得过且过了。 毕竟她是班主任面前的红人,是班里的学委。 但魏惜偏偏不会。 薛凛连放水的契机都没有。 于是他看她专心致志打扫了半个小时,终于不耐烦了。 薛凛眼皮一掀,给宋泽臣他们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吧,饿了。” 宋泽臣心领神会,朝薛凛眨了下眼,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走之后,魏惜是拜托保洁阿姨打扫,还是找几个朋友一起帮忙收拾,都与他们无关了。 薛凛说出这句话,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以后也不会再找魏惜的麻烦。 这点宋泽臣还是了解的,薛凛这人爱憎分明,做事干净利落,很难跟人结仇。 西尧仍觉得不够解气,刚想开口,但看薛凛差劲的脸色,还是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走了。 魏惜对薛凛的话充耳不闻,仍旧认真的打扫,林佳祎临走前站在她面前,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一身轻松的去吃晚饭了。 晚自习之前,魏惜勉强把舞蹈教室收拾干净,将划破漏绒的羽绒服也一起扔进垃圾桶。 她穿着毛衣跑回教室,牙齿冻得不受控的打颤,终于赶在班主任之前到达。 晚自习薛凛他们没来,或许是换了别的地方给西尧过生日。 班主任嗔骂几句,但也习以为常,毕竟薛凛成绩优异,家世深厚,不好管。 但那就不是魏惜该关心的事了。 晚自习下课时,薛凛那边核算好了全部损失,发了个总金额给魏惜。 作为同学,又是曾经学生会的同事,魏惜是有薛凛的微信的,只不过他们几乎没聊过天。 薛凛的头像是宇宙黑洞的照片,乍一看像幽冷凝视的眼珠。 与之相比,魏惜的头像就普通多了,是一张她小时候的背影,当时正值下午,夕阳浓郁,她手里攥着一捧蒲公英,奋力往前跑,企图让风自然把蒲公英吹散,因为幼儿园老师说,蒲公英靠这样播种,繁衍,生生不息。 魏惜把金额发给了林佳祎。 没过多久,林佳祎的钱就打了过来。 不仅赔偿了薛凛的全部损失,还多给了魏惜一千块去买羽绒服。 林佳祎甚至美滋滋地告诉她:“薛凛心情很差,没陪西尧通宵过生日,送了个蛋糕就回家了。” 这才是林佳祎的目的,她想毁的,一直是西尧生日这天薛凛的好心情。 魏惜看着账户里的钱,郁结散去了些,胸口的酸涩也逐渐平息,甚至还能露出一丝笑意。 不管怎么说,只是打扫个卫生,并让薛凛对她的厌恶值增加几个百分点,就能获得六千元,还是挺值的。 忍过一节晚自习,乘上校车回家,她成功冻感冒了。 魏惜咳嗽着走进家门,手指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但她饿坏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上下楼梯都眼前发黑。 可客厅的灯暗着,家里没有饭菜香,只有浓郁的酒气。 姜颂辛靠在沙发上喝酒。 魏惜甩掉书包,迈开僵硬的腿走过去,单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抱住酒瓶,往自己怀里带,柔声说:“妈,医生说你不能喝酒。” 姜颂辛用力拉扯着酒瓶,清丽的面容满是倦怠与醉意,她眼睛是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乳白色的针织衫上沾满了酒渍。 姜颂辛情绪激动:“阿西,你爸要和那个贱人结婚了!” 说完,她又难以控制的痛哭起来,眼泪沿着并不算年轻的侧脸滚落,豆大的,源源不断的。 魏惜眼神颤动,抬起双手,去擦姜颂辛的眼泪:“妈,不是说都过去了吗,管他做什么。” 眼泪碰到了她指腹的划痕,伤口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姜颂辛喝多了,失态道:“阿西,你告诉我怎么过去?我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我和他做了十几年夫妻!他怎么能这么狠毒,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魏惜今天过得也很惨,但她顾不得从母亲那里寻求安慰,只能紧紧抱住姜颂辛,学着小时候姜颂辛安抚她那样,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哼咛的哄着:“妈,别哭了,他会有报应的。” 姜颂辛倒在魏惜怀里,魏惜身上冷的她一哆嗦,她迷蒙抬起眼睛,看着女儿清瘦的脸,一边抽泣一边哽咽:“阿西,妈妈只有你了,这么多年,妈妈什么都没能留下,连纯宇都没能留下......” 魏惜心中刺痛,强忍辛酸,郑重的承诺道:“你永远都有我,我和你一起恨他。” 魏铭启这个人,在有异心后就开始转移个人资产,等到离婚分家的时候,姜颂辛才发现,他的个人账户根本没有钱。 姜颂辛曾经全心信任丈夫,十几年任劳任怨的相夫教子,她对魏铭启的隐藏资产和投资股份完全没有概念,吵着要离婚的时候硬气,真正涉及财产分割的时候,她却连怎么请教律师都不会。 她说魏铭启出轨导致婚姻破裂,可又没拍到捉奸在床的证据,在魏铭启的专业律师团队面前,她自然讨不到便宜。 最后法院把房子和车判给了姜颂辛,但姜颂辛还要支付魏铭启一百万的家具钱。 魏铭启说了,她要是卖房子,自己就能买回来,总归他有实力重新拿回这个家。 姜颂辛争一口气,死也不卖房子,但她确实拿不出一百万的流动资金。 于是她郁结攻心,昏倒住院,反倒被查出宫颈癌。 姜颂辛与魏铭启有两个孩子,魏惜和魏纯宇。 魏纯宇只比魏惜小一岁,这意味着姜颂辛生完魏惜没多久就又怀孕了,现在想想,魏铭启一直就没珍惜过她。 孩子大于八岁,可以自己选择跟谁,但家里有两个孩子的,按常理法院会判一边一个。 家庭美满时,孩子自然是又爱爸爸又爱妈妈,可真到了二选一的时刻,现实的残酷就无处遁形。 虽然平时都是姜颂辛照顾他们,但姜颂辛现在拖着病体没有赚钱能力,离婚也没分到太多财产,跟了姜颂辛意味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就此消失。 而虎毒不食子,魏铭启总归不会亏待自己的亲生子。 所以在选择的时候,魏纯宇看着姜颂辛沉默了。 姜颂辛似乎也知道,她在财力方面完全没有竞争力,无论她有多爱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的未来,她都该无私的将两个孩子推给魏铭启。 可她真的做不到,她生了大病,不知还能活多久,两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念想。 于是她眼神躲闪,眼泪噼啪往下掉,仿佛终于从乌托邦里走出来,却被现实伤害的遍体鳞伤。 她知道,最残酷的,是两个孩子都不想跟她。 毕竟魏惜和魏纯宇都大了,法官最终会尊重他们的意愿。 魏铭启志在必得,甚至送了魏惜一套卡地亚手镯,还承诺以后她跟着爸爸,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但最后魏惜坚决跟了姜颂辛,而魏纯宇低着头,跟魏铭启走了。 魏惜有时候会想,男人和女人之间永远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无论魏纯宇有多不舍得姜颂辛,他也始终无法理解姜颂辛内心的痛苦和无助,就像分明是魏铭启的过错造成这一切,魏纯宇最终却怨她戳破了爸爸的背叛。 可魏惜能感受到那种痛,感受到为家庭奉献一生却被抛弃的女人的脆弱,她甚至能看清姜颂辛眼中如孩子一般的哀求,和想要留下他们却无法开口的酸楚。 她必须留下,她要撑起妈妈活下去的信念。 那时她十六岁,可惜不够强大,但幸好并不弱小。 而魏纯宇看到魏惜选择姜颂辛时,却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仿佛道德枷锁已经有人替他背负,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跟魏铭启过好日子。 然后,为了支付魏铭启的家具钱和姜颂辛治疗的费用,魏惜把家里名贵的衣服首饰全都处理了。 姜颂辛治疗了七个月,终于结束最后一次放疗。 但她仍旧要继续吃药,防止复发。 医生告诫她注意饮食健康,保持心情舒畅,于是她们快半年没再提魏铭启的名字。 可其实一切都没有过去,魏铭启就像根毒刺,狠狠扎在姜颂辛和魏惜的生命里。 姜颂辛哭着睡着了。 魏惜强忍着咳嗽,替她换掉脏衣服,给她枕上枕头,盖好被子。 然后她自己才去浴室,冲洗一天的寒意。 热水从皮肤流下来的时候,她感到了被灼伤的刺痛,她手指发痒,似乎已经被冻伤,但家里没有冻伤膏。 冲完了澡,魏惜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药,然后她才顶着半湿的头发,回到书房补回今天欠下的学习任务。 书房是魏纯宇的房间改造的,毕竟魏纯宇已经不会再回来住了。 离婚没多久,魏铭启又买了一套小别墅,记在那女人名下,魏纯宇搬去了别墅住,又被魏铭启送去了国际高中读书。 魏惜看了看被划伤的中指,伤口已经有些发白,不再流血,割痕也不深,应该很快就能结痂愈合。 但她知道,有些伤口,已经不会再愈合了。 她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泛黄的小相册,封面很土,但在十多年前还是很流行的。 她翻开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是幼儿园的纪念合影。 照片上的她和薛凛应该都是四五岁的年纪,恰巧被分到同个班级。 她记得自己面对新老师很紧张害羞,不好意思跟老师请假去卫生间,结果憋不住尿了裤子。 那时候她已经十分知道羞耻,也清楚这个年纪还尿裤子,肯定要被同学们嘲笑。 她无助地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泪眼婆娑,老师怎么哄都不说话不动弹,坚决不排队去吃午饭。 可她越反常,老师就越要关心她,班里同学也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老师为了不耽误时间,执意要抱她起来,她的秘密很快就要被揭穿了。 这对那时的她来说,天都要塌了。 小薛凛却突然站起身来,挡在魏惜腿前,一本正经说是他课间跟阿西吵架,惹哭阿西了,老师可以带同学们先去吃饭,等他跟阿西单独道歉,就好了。 老师不疑有他,开饭时间又到了,于是带着其他同学先走,说一会儿来接他们。 小薛凛没有嘲笑她,反而把自己的裤子换给她,让她将脏掉的裤子塞进书包带回家。 反正他们的裤子都是白色,而且小孩儿身高相差不大,乍一看看不出差别。 然后他帮她瞒住了所有人,保住了她小小的面子。 后来班里有人问小薛凛为什么只穿秋裤,小薛凛痞痞一笑,扬着下巴说:“专家说身体强壮的男生都体热,我太热了。” 其他小男孩不服不忿地说自己也觉得热,还有人为了跟薛凛比,当场脱掉了外衣。 大冬天的,把老师气的要命。 那时候的薛凛,仿佛是生命维度里灼热耀眼的太阳,在那个时间节点,成为保护神一样的存在。 这种强烈的热度,能够让暖意一直蔓延在魏惜的生命里,随着年龄增长,温度缓慢下降。 但就在今晚,魏惜能够明显感受到晚冬的寒与这股热源的冲撞,消弭。 童年的炽热支撑着她对薛凛的向往与喜欢,如今的冷漠却在清晰的冷却着这股热量。 就好像虚空中一个计分器,在不受控制的跳动着数字,她眼睁睁看着那数字在减少,她无能为力。 她知道此刻她还是喜欢薛凛的,但早晚有一天,数字会降到零。 那会是她彻底忘却薛凛的时刻,连同小时候那个。 魏惜将照片抽了出来。 其实这张照片是告别照,因为那时魏铭启临时调度到南方,魏惜和魏纯宇要转去南方上幼儿园。 为表不舍,姜颂辛帮她把照片洗了两张,一张自己留着,一张送给小薛凛。 魏惜将照片翻到背面,上面是薛凛小时候的字迹,并不好看,歪歪斜斜,用蓝色的蜡笔写道—— 薛凛只对阿西一个人好。 而魏惜给薛凛的照片后面写着——阿西永远不会忘记xuelin. 那时候她还完全不会写薛凛的名字,照葫芦画瓢都画不像,只好用拼音。 魏惜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她轻叹一口气,将照片塞回去,把相册藏进抽屉最深处。 其实小时候的事她也忘记了大半,偏偏对薛凛记忆深刻。 人的童年总会经历一些特别的人和特别的事,这些人和事成为心底的柔软和长大后的力量。 薛凛在她心里,曾经是这样的存在。 但承诺,都是用来打破的,就像她刚刚,也在盘算着忘记薛凛那天了。 魏惜拿出手机,将林佳祎打过来的二十万,分几次转账给了薛凛。 过了大概五分钟,薛凛那边收款了。 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魏惜想了想,幼稚赌气的给薛凛改了个备注—— 赛博atm机。 可收款可赚利息,生动形象。 4、第 4 章 魏惜还完薛凛的钱,紧接着用林佳祎给她的钱预约了hpv九价疫苗。 账户中的钱一瞬间少了大半,但她看着预约成功的提示,心里却莫名踏实。 第二天一早,魏惜被手上的冻伤痒醒。 她抓挠着手指睁开眼睛,发现中指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魏惜拍拍脸清醒几秒,随后立刻掀被子下床,穿好拖鞋跑出卧室。 餐桌边,姜颂辛蹲身捡起摔落的烤盘,像是有感应般一抬眼,看到了卧室门口刚睡醒的魏惜。 姜颂辛局促地捋了捋因治疗而稍显稀疏的头发,歉疚道:“吵醒你了吧,妈想给你做个三明治的。” 她知道自己昨天太失态,尤其‘贱人’这个肮脏的字眼,不该当着女儿的面说,她现在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魏惜。 毕竟她才是母亲,她才是那个应该情绪稳定的人,可自从生病吃药后,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这有病情的作用,也有自己自制力不强的问题。 魏惜走上前来,伸手把烤盘和面包机收起来,带着些许鼻音回道:“妈,你身体还虚着,昨天又喝多了酒,今天好好休息吧,我去外婆那儿吃点就行。” 她甚至有些庆幸,昨天姜颂辛喝多了,没察觉到她没穿羽绒服的事。 不然姜颂辛肯定又要陷入焦虑自责的情绪中。 医生说,防止复发,病人的情绪至关重要。 而且她妈的病发现的有些晚了,医生说五年内复发率高达70%,她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失去妈妈。 姜颂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知道自己起来晚了,现在再做三明治有些来不及,于是也不再坚持。 她叮嘱道:“那你在外婆店里吃,别顶着风,肚子该疼了。” 魏惜点头,然后趿拉着拖鞋走去卫生间洗漱:“知道啦。” 姜颂辛婚变大病后,年近七旬的周悯婷担忧起来,她没法在家颐享天年了,于是将盛华一中附近的一间门店收回来,自己雇人开了家早餐店,早餐店留的是姜颂辛的收款码,也算是给姜颂辛留一份收入。 这个世上的母亲,总是无时无刻不为孩子忧虑着。 学校门口的生意一向好做,魏惜偶尔也会去吃一口,但并不常去,她嫌包子放的油太多了。 今天洗漱完毕,她换了个长款羽绒服,又在兜里揣了三包感冒冲剂,才背起书包赶校车。 她几乎是这个小区唯一一个需要赶校车的学生,能在这里居住的人,家里一般都有司机,但她们现在已经养不起司机了。 坐上校车后,魏惜靠着窗户,戴耳机听英语磨耳朵。 天色有些阴,气温持续走低,车里也并不暖和,她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大约二十分钟,校车开到了校门口,魏惜下了车,朝外婆的早餐店奔去。 店门口排队等着很多学生,三个员工忙碌着收款装早餐,头都没时间抬。 魏惜跑到最前边,踮起脚环视一圈,最后拿起一杯黑米粥,朝一位员工晃了晃。 店里的员工对她都很熟悉了,知道她是老板的外孙女,于是也没说话,继续忙手里的活。 魏惜习惯地装好粥打算走。 可排队的学生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于是有人不满道:“哪个班的这么狂,插队又不给钱。” “就是啊,长得蛮漂亮的,怎么这么没素质。” “看店家太忙就想浑水摸鱼呗,结果店家真就没注意。” “真没想到我们盛华也有这种人,不知道还以为是隔壁职高的呢。” ...... 这些学生说话声音不大,几个忙的脚不沾地的店员根本没听到,但学生堆里的人却全听到了。 魏惜时间不多,作为学委,她早上还要带着全班读课文,她本该当作没听到转身就走,但被人误解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况且又是霸王餐这么难堪的罪名。 她刚想开口解释这是她家的店,就听队伍末尾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早餐吃不起,却敢砸几十万的party,学委,你可真有意思。” 声音里带着困倦的低哑,有点气泡音的意思,好听是好听,就是奚落意味十足。 魏惜蓦然抬头,看到了刚刚排在队尾的薛凛。 哦,赛博atm机。 薛凛身边站着乖巧安静的西尧,西尧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这年头还有人堂而皇之吃霸王餐。 魏惜身体略微僵直。 她以为,进了教室才会头疼如何面对薛凛的问题,没想到在早餐店就碰上了。 薛凛换了件短款羽绒服,腰间的皮带在昏沉的天色里泛着幽亮的光,他穿着条黑色工装裤,双腿修长笔直,有种欲说还休的野性。 这人,想不穿校服就不穿校服了。 其余人听到薛凛的声音,也扭头望过来。 薛凛在盛华一中很有名气,毕竟是全校投票选出的学生会会长,学校的很多不合理要求都是在他的据理力争下取消的,所以他在学生群体中威信很高。 “哎,是薛凛!” “薛凛怎么带女朋友来吃早点摊了?” “拜托,薛凛一直挺接地气吧,组团开黑,逃课打球,跟德育处叫板,和年级倒数称兄道弟,他什么不干啊。” “那不是他女朋友吧,好像是妹妹,反正他没承认过。” “嗐,不是亲妹妹还说什么呢,欲盖弥彰啦,毕竟学生会会长不能公然早恋,而且他妈还是教育局长,要注意影响。” “那零元购女生是薛凛班的啊,实验班的居然这样?” “薛凛好像挺看不起她的,估计是真人品不好。” “我认识她,魏惜,高二年级第一,之前她竞赛获奖的照片贴学校大厅,不少男的偷偷拍照留念呢。” ...... 魏惜觉得手上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高声辩驳,但对上薛凛冷漠的眼神,她又感到了浓浓的无力。 薛凛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吃霸王餐,他只是找机会羞辱她报复她,替西尧出气。 在薛凛眼里,她就是哄小青梅开心的工具人。 西尧却在此刻出声,晃了晃薛凛的胳膊:“算了,反正昨晚她把钱打过来了,那件事也过去了,毕竟是你班学委,别让她再丢脸了。” 她昨晚上那么不依不饶,今早却变得温柔大度,魏惜啧啧称奇的同时也终于明白,薛凛为什么偏爱西尧。 薛凛瞥她一眼,声音放缓:“太善良容易吃亏。” 西尧耸肩甜甜一笑,软绵绵说:“我没带现金,你给她付了早餐钱吧,反正也没多少。” 薛凛兜里一般会揣几枚硬币,学校里的自行车是投币使用,教学楼和篮球场离得远,男生们一般骑车赶过去打。 薛凛倒是顺着西尧,不耐烦的将手伸进兜里,摸到硬币。 他刚准备将硬币扔给魏惜,却听魏惜一脸平静道:“这是我外婆开的店,欢迎光临,多谢惠顾。” 说完,魏惜抱着已经有些凉的粥,头也不回的向学校跑去。 薛凛一怔,似乎没想到魏惜对他是这种态度,他不由手指一松,硬币又落回兜里。 以往魏惜虽然也看起来冷冰冰的,不怎么跟他套近乎,但回忆起来,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回避他的眼神,与他说话也时常磕绊紧张,似乎就是藏匿内心情愫的状态。 但刚刚,这种状态没有了,魏惜直视他的眼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想到自己刚才误会了魏惜,薛凛又开始烦躁,一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西尧扭头看着魏惜的背影,吃惊道:“我听说她家是做景观生意的啊,怎么变成开苍蝇馆的了?”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 她刚考上盛华实验班时,就听过魏惜的名字。 低年级的学生总是对学长学姐有种天然的崇拜和向往,当他们得知西尧是因为生病晚一年上学后,总是会说:“啊那你好幸运,不然就要跟魏惜在一个班了。” 西尧一开始以为,他们是说这个魏惜不好相处,所以没放在心上。 后来魏惜在主席台演讲的时候,她看到班里男生吹口哨兴奋的样子,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魏惜眉眼精致,学习又好,还自带一种出身不俗的清冷气质,如果西尧跟她一个班,肯定就显不出来了。 西尧属于可爱耐看型,乍一看没什么,但看久了就觉得乖巧恬静,讨人喜欢。 可魏惜是那种一眼惊艳的漂亮,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她,都不会忽略她的美貌。 哪怕她穿一身地摊平价货,也还是与众不同。 但好笑的是,她有钱的时候,那帮女生吹捧她,男生恭维她,都说她是冷感公主。 可她家出了变故没钱了,她就变成了假清高真做作,不招人喜欢。 说到底,大家都喜欢看美女跌落云端,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一抬脚就能踩下的戏码。 这种桥段让西尧想起《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但不可否认,当成为焦点的人不是自己时,她也希望这个焦点消失。 其实西尧之前还担心过,薛凛和这么漂亮的女生前后桌,会不会喜欢上人家。 但她很快就放心了,因为魏惜跟他们已经不是一个消费层次的人了,更何况,昨晚魏惜在薛凛和她面前出尽了洋相。 薛凛却没回西尧的话。 他觉得西尧应该听说魏惜父母离婚了,没听过也无所谓,魏惜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只是他们都清楚魏惜现在条件不好,那她昨晚是怎么一口气给他打了二十万的? 就算再嫉妒,也不至于把二十多万说砸就砸了。 薛凛隐隐怀疑,生日趴的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但他又没有更多证据,更何况魏惜已经认了。 薛凛也没心情跟西尧吃早餐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排的长长的队,有些犯懒:“要上课了,先回教室吧。” 说罢,他自顾自地迈步往学校走。 西尧微怔,欲言又止。 薛凛什么时候着急过上课? 她明明还饿着,但又只好快步跟上去:“你等我一下阿凛!” 她知道,现在薛凛对她好,是在妹妹的框架内,妹妹可以宠,却不会宠溺,可以纵容,却只在他心情舒畅的时候。 妹妹和女朋友是不一样的,她轻易不敢跨越这个边界,她担心失去现在拥有的。 薛凛回到班里,一眼就看到了低头写东西的魏惜。 魏惜脸上还带着被寒风吹过的红痕,她新换了个紫色的发圈,把头发扎的很高,薛凛走近,才发现她在默写英语单词,桌边放着保温杯和喝了一半的黑米粥。 她右手握笔的姿势很怪,中指不敢用力,写出来的单词也软趴趴。 薛凛眼皮一跳,猜到她昨晚划破的地方还在疼。 她的脸颊是红的,指头也是红的,手指夹得笔身很紧,虚握的饱满指腹挺起可爱的尖尖。 他突然有点想看,划痕深不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但魏惜蜷着手指,不给他看。 她甚至偶尔用左手抓挠一下骨节的位置。 她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但仔细一看,好像有些红肿。 冻伤了? 薛凛一皱眉,又看到魏惜挤在窄窄的空隙里,课桌下缘紧紧压着校服裤内并拢的大腿肉,整个人看起来都委委屈屈。 啧。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好欺负? 魏惜也明显感觉到,薛凛在打量她。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一米八五的身高挡在桌边,黑亮的繁复腰带就在课桌上方,他身上带着凛风混合着的单枞香,肆无忌惮地入侵她的空间,毫不掩饰地灌入压迫感。 魏惜睫毛颤抖一下,面上镇定,但却一个单词都背不下去了。 她正在默写hurricane(风暴),写了一半就大脑一片空白,笔尖停在那儿,有些尴尬。 头顶传来意味不明的嗤声,声音压的很近,仿佛他又凑近了几分,魏惜余光瞥到那腰带随之动了动。 她手臂戒备的一抬,却不慎撞到了自己的保温杯,保温杯里是滚烫的水,她倒了感冒冲剂进去,想等凉一点喝。 魏惜眼神一慌,赶紧用手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保温杯即将摔落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它,手指轮廓清晰强势地落在她眼睛里。 薛凛眼睁睁看着她卡顿,溜号,被他的声音惊得一抖,然后撞到桌边的保温杯。 他眼疾手快地握住杯身,但似乎在最危险的那刻,恍惚碰到了她受伤的中指指腹。 她的手指是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伤痕的触感不明显,应该划的不深。 魏惜错愕一瞬,快速将手抽了回去,抬起头,半晌吐出两个字:“谢了。” 薛凛注意到她没戴眼镜,她似乎度数不高,只在上课时候戴,此时抬起的眉眼就没有预警的撞在他眸中。 她眼睛的形状很妩媚,眼睑弧度饱满,折痕由窄变宽,在眼尾处稍微收拢,微微上翘着。 怪不得她不爱笑,因为这双眼睛一旦笑起来,就能瞬间打破她一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反而漾着丝丝缕缕的撩拨。 薛凛的舌尖不动声色地扫过犬齿,然后他拿着保温杯不客气地摆弄,似乎觉得印着卡通画的粉色保温杯很新奇,看过后,才随意放在了她桌上,懒倦地回了自己座位。 但举起的那刻,他清楚地闻到了感冒冲剂的味道。 以为她在喝咖啡提神,没想到是感冒药。 昨天那么冷,她脱了羽绒服打扫两个小时的话,好像确实容易感冒。 薛凛用鞋尖勾住自己的桌子腿,“刺啦”往后一扯,让出距离,他心烦意乱地想,魏惜感不感冒都跟他没关系。 是她活该。 不过似乎她承认喜欢他后,他有点过于关注她了。 这点要调整。 5、第 5 章 薛凛给魏惜留出的一截空间,魏惜始终没有用过。 她的椅子就像焊在了教室地面上,一动不动,她依旧像以往一样,上重要的课时撑着桌面起身,微微翘着臀部,灵活的从狭窄缝隙挤出去,走到讲台旁边听。 薛凛看着那条窄缝,有些奇怪,女生的腿都这么细吗,穿着冬裤都能挤的出去。 他看魏惜走了,颇为慷慨的把魏惜的椅子也往后扯了一下,椅子有点歪,但他觉得自己没义务替她扶正了。 谁料下课后魏惜回来,看到椅子歪了,目光左右逡巡一圈,稍微凝眉,坐回去,双手扶着椅面两边,用力一提。 吱嘎一声,一切又恢复原样。 薛凛表情有些僵硬。 他桌子与魏惜椅子之间的那段距离,变得十分可笑,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于是薛凛在她第三次挤出座位后,无情的把桌子又踹了回去。 魏惜毫无察觉。 课间,物理老师照例让魏惜帮着收全班的作业。 按惯例,都是每排组长收好交给魏惜,魏惜再归拢到一起送到老师办公室。 魏惜这排的组长是班长杨玟亦。 杨玟亦左手扶着眼镜框,右手在物理卷子上奋笔疾书,他鼻梁很趴,眼镜总往下滑。 奋笔疾书时他的后背习惯性弓着,双腿大岔开,脑袋压的极低,脖子后面鼓个包。 听到老师的吩咐,杨玟亦扭头对魏惜强笑:“学委你先帮我收一下,我马上就写完。” 魏惜看了一眼他垫在卷子底下的答案册,轻叹一口气,默默点头。 杨玟亦以极高的中考成绩考上盛华,在选课分班前就已经是班长了,所以实验班重新组建后,老师让他继续担任班长。 他原本是很骄傲的,据说他所在的中学,学生家长都认识他,每每教育孩子都要让他们向杨玟亦看齐。 可惜他自从上了高中,学习成绩就开始接连倒退。 高一还算有基础打的好的语文英语吊着,到高二,数理化越学越懵,语文英语也拉不动了。 老师之前劝他选文科,但他父母总觉得男生就要学理工,不同意。 杨玟亦现在的处境很尴尬,自从成绩跟不上后,班主任也不爱用他干活,怕耽误他学习的时间。 杨玟亦因此更加没自信,在班里几乎快要抬不起头。 但越是没自信他反倒越敏感,不愿意让人看出他学不会,所以别人光明正大抄作业时他还要偷偷摸摸抄。 魏惜有点同情他,也愿意帮他,于是略过他,从前往后收作业。 但薛凛就坐在她后面,她早晚要收到薛凛这里。 薛凛这人写作业是玄学,他觉得没意义的作业就不写,他觉得重要的才写,美其名曰合理规划学习时间。 魏惜走到他面前,怀里抱着一堆练习册,还捏着张作业缺勤记录表,温声道:“物理作业有吗?” 薛凛正在翻手机,听到动静,眼皮一掀,漆黑不耐的眸子正对上魏惜的眼神。 魏惜抿唇看着他,低头显得她脸上的肉多了一点,润嘟嘟的,少了几分清冷。 薛凛其实想问问,元旦晚会那事,魏惜为什么要打小报告。 如果不同意,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大家公开讨论,而不是偷偷告密然后退学生会。 她是不是以为,那次告发上去,就能让学校整改学生会,把以薛凛为首的负责人挤出去,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结果她没想到他妈是教育局长,学校根本不敢动他,所以她只能灰溜溜退了。 薛凛淡淡道:“没有。” 魏惜了然,她低头想调整一下怀里的练习册,自然也捏起了那份作业缺勤记录表,然后将笔换到右手。 薛凛靠在椅背上,盯着她:“学委,每天记班里同学黑名单开心吗,你是不是很享受管束别人的感觉?” 所以才想竞争学生会会长,毕竟要比学委的权力大多了。 “什么?”魏惜愣了几秒,才听懂了薛凛这句话。 他以为她是要记他的名字,报告给老师吗? 她从来没记过他的名字,他应该知道的。 魏惜攥紧手中的笔,胸口闷得发酸。 他说的每句话都很尖锐犀利,能精准刺到让她很疼的地方。 魏惜只能认为,薛凛昨天让她用衣服清理两个小时地面还不解气,今天也要继续为西尧出气。 她看着薛凛,透过依稀熟悉的眉眼,仿佛看到了儿时那个眼睛明亮,痞痞笑着的男孩。 她很想抓住旧日的余热,但却分明感到温度在悄然散去。 不是说只对我一个人好吗? 你为什么不见了呢。 魏惜眼睑颤动一下,察觉到眼睛有些发湿,她立刻扭开脸,搂紧怀里的作业,越过薛凛,去收后面人的。 后排同学察觉到气氛不对,老实利索的把练习册掏出来,不住地打量魏惜的脸色。 魏惜躲得很勉强。 宋泽臣离薛凛很近,立刻察觉到了冲突气息,他知道薛凛突然发难,又在针对魏惜。 宋泽臣有点头疼,魏铭启和他妈是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魏铭启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个很不错的叔叔。 看在魏铭启的份上,他多少应该关照一下魏惜。 但魏惜惹到的偏偏是薛凛,这让他想做和事佬都没办法。 “哎魏惜,他作业在我这儿,我借着抄来着。”宋泽臣赶紧将薛凛的物理练习册送到魏惜怀里,稀松平常的语气,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薛凛侧目,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泽臣一眼。 他敏锐地察觉到,宋泽臣在替魏惜解围,而那一瞬间,魏惜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感谢,朝他弯了下眸。 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没有更多的含义,宋泽臣却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能得到这样一个笑。 眼波温柔,眸色水亮。 让宋泽臣猝的有些脸烫。 等魏惜抱着作业走了,宋泽臣才过去勾着薛凛的脖子,压低声音说:“给你交上去了啊兄弟,我看她好像要哭,哎一时没忍住,不是跟你对着干。” 他话里的意思,对魏惜好就是跟薛凛对着干。 薛凛脸色有点差,带着好似没睡醒的暴躁,沉声说:“知道。” 他望着魏惜走出教室的背影,烦躁的把蓝牙耳机扣在耳朵上,播放节奏欢快的音乐,却不怎么奏效。 不是很有心机胆量吗,怎么在他面前就这么容易哭? 宋泽臣伸手把他耳机摘了下来,侧歪着身子,绞尽脑汁找轻松话题:“对了,林佳祎说买了铜锣烧,问我们吃不吃。” 林佳祎在广播站工作,负责播报通知以及每天中午十五分钟的美文朗读,她也归学生会管。 薛凛淡淡道:“不爱吃甜的。” 宋泽臣乐了:“我看你不是不爱吃甜的,是不想收林佳祎的东西吧,她喜欢你我都看出来了。” 薛凛斜楞他一眼:“知道你还问我。” 宋泽臣耸耸肩:“你别太无情啊,人家还在学生会呢,以后还得相处啊。” 薛凛:“我很客气了,可惜她看不懂。” 宋泽臣笑笑,随意道:“有时候是女生不想看懂啦,不过昨天晚上蒋可酩可帮了你一把,他在林佳祎身边说魏惜是觊觎别人男人,那意思多明显,说你是西尧男人,林佳祎知道你名草有主了多少能收敛点。” “蒋可酩?”薛凛眼睛微眯,静思良久,才淡声强调:“我跟西尧不是情侣关系。” 宋泽臣无所谓:“我知道,蒋可酩不就是借西尧打个掩护嘛,他俩是表兄妹,西尧肯定不会介意的。” 西尧的确是不会在意,但...... 薛凛想到最近西尧看自己的眼神,皱了皱眉,也不愿多解释,只是叮嘱道:“蒋可酩话多嘴欠,以后让他滚远点。” 宋泽臣从薛凛后桌那捞了个蛋黄卷吃,嘴里含含糊糊:“不过你跟西尧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也不来电,林佳祎那种长腿大胸你也无感,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薛凛敛起懒倦的神情,稍微抬眸,目光直视某个方向,两根手指夹弄着蓝牙耳机,细细摩擦:“哭起来好看的。” 宋泽臣莫名想到了刚才眼睛泛红的魏惜,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兄弟你这癖好......怎么这么容易让人想歪呢。” 薛凛轻飘飘解释:“哭才考验颜值。” 宋泽臣恍然,不由竖起大拇指。 魏惜给物理老师送作业途中,遇到了跟闺蜜打闹的林佳祎。 林佳祎半点没为二十万心疼,她父母给她一个月的零花钱就有这么多。 林佳祎嘴里咬着铜锣烧,看到魏惜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来。 她笑起来挺甜的,还有酒窝,学校管的严,不让烫染头发,她就买那种彩色假发,没有检查的时候夹在头发上。 魏惜现在就看到林佳祎有几绺蓝色头发。 林佳祎咬着铜锣烧向魏惜走去,先是上下打量她一圈,然后噗嗤一笑:“我就知道我多给你一千块你也不会买新羽绒服,一千都不舍得花啊。” 魏惜面无表情,淡淡道:“没时间去买。” 林佳祎耸耸肩,也不在意,反而提起昨晚:“不过你昨天的理由找的不错,薛凛都没怀疑。” 她闺蜜在一旁笑嘻嘻地补充:“之前让你退学生会,留佳祎和薛凛单独做活动那事儿也干的不错,不愧是好学生,便宜好用。” “嗯。”魏惜敷衍着。 其实薛凛不知道,她对学生会的职位根本没兴趣,她甚至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她加入学生会,乃至参选学生会会长,不过是为了在薛凛面前找存在感。 魏惜其实很高傲,她不愿卑微的,让薛凛施舍爱意给她,所以她只能让自己尽可能的优秀,优秀到可以与薛凛一较高下,让薛凛为了赢不得不钻研她的地步。 这是她唯一能努力的方向,她完全不知该如何讨他欢心。 可惜学生会不是她暗恋成真的许愿池。 这次交易,为她挣得五百块,她存进了姜颂辛在药房的卡里。 “没有事我先回班级了。”魏惜不太想表现的跟她们很熟,【可爱公主团】这个群是个秘密,要是传出去,不仅赚外快的渠道没了,她还要被问责。 她这种好学生,不该私下里做灰色的事。 林佳祎害羞的用胯撞了闺蜜一下,侥幸道:“幸亏我没贸然跟薛凛表白,不然就要像你一样丢脸了,他昨天真狠啊。” 说着,林佳祎装作打了个哆嗦。 魏惜忍不住问:“他这么狠,你喜欢他什么?” 林佳祎扬起下巴,美滋滋幻想着:“等他成为我男朋友,他依然会对你们狠,不过只对我好,女生追求的就是双标啦。” 魏惜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哦。” 那就是想取代西尧在他身边的位置。 林佳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铜锣烧来,塞给魏惜:“喏,本来想送薛凛的,但他不爱吃甜的,便宜你了,对你来说还挺贵呢。” 她买的这款甜品,一份就要三十多,是某网红店刚出的新品。 魏惜也不推辞,早上的黑米粥她确实没吃饱,于是她握紧铜锣烧,暖着指尖:“谢了。” 林佳祎才不在意她的道谢,早就搂着闺蜜走了。 魏惜回到教室,就站在讲台旁边,一口口咬着红豆馅的铜锣烧。 班里的垃圾桶放在讲台边靠门后的位置,有段时间学校闹蟑螂,老师就不让在座位上吃零食了。 这款铜锣烧果然好吃,饼皮一股奶香味,却丝毫不油腻,煎的火候也恰到好处,里面的红豆馅软软糯糯,温甜可口。 魏惜喜欢甜食,吃东西也很认真,抿着唇细细咀嚼,几乎没有声音。 只有咬东西那刻,她的眼睛会不自觉地眨一下。 班级里闹哄哄,活泼的男生满教室乱窜,她并不起眼,所以也没发现有人盯着她看。 宋泽臣趴在桌子上,半边身子悬空越过过道,凑到薛凛附近:“咦,那牌子不是林佳祎说要请大家吃的铜锣烧吗?没这么巧吧。” 薛凛自然也看到了。 魏惜刚好吃完最后一口,将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她唇上沾了点红豆沙,于是自然地伸出红润的舌尖舔了舔。 宋泽臣还在纳闷:“林佳祎跟魏惜关系很好吗?她们应该不熟吧,都不是一个班的。” 可是不熟就不会送刚买的铜锣烧了。 薛凛没说话,只是他心中微动,隐隐有了些猜测。 6、第 6 章 晚上魏惜独自去食堂吃盒饭,实验班里同学间关系都很淡薄,大家大多比较自我,不像普通班热热闹闹打成一片。 她几个初中好朋友都在一千公里外的南方,鞭长莫及,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 她是因为户口在这儿,必须回来读书高考的。 魏惜点了一份椒盐排骨,一份清炒芥兰,外加一两饭。 她慢条斯理吃着,手机震动一下。 魏惜咬着根芥蓝,没来得及吞,自然而然地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竟然是魏铭启发来的短信。 她喉咙滚动一下。 【魏铭启:看看你妈把你带成了什么样子!当初让你跟我你不跟,自讨苦吃!】 突如其来的怒火和指责让魏惜莫名其妙,但也成功激起了她的逆反。 魏铭启不止骂她,还顺带骂了她妈。 魏惜情绪上头,刚想回复“你也配提我妈”,但手指停在发送键上,到底没发出去。 她之所以没拉黑魏铭启,是因为每个月,她还得向魏铭启讨要生活费。 魏铭启明面账上没有钱,所以法院判他要给的生活费不多,但苍蝇再小也是肉。 姜颂辛是不可能从魏铭启那里要来一分钱的,这事儿只能魏惜捏着鼻子干。 时间长了,魏惜对父亲的渣也麻木了。 她不想耗费更多情绪在魏铭启身上,于是将信息一删,继续吃饭。 然而等到晚自习放学,她终于知道魏铭启为什么给她发这条短信了。 因为魏纯宇来找她了。 一辆红黑相间的大排量摩托嚣张地停靠在柏油马路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摩托引擎嗡鸣着,握把上缠绕着带俱乐部logo的红绸带,黑亮的车身在晚灯下熠熠闪光,嚣张浮夸。 魏纯宇将头盔夹在胳膊和腰腹间,一边走一边解左手的摩托手套,他抬起手,牙齿咬住手腕的绑带,用力一扯,将手套脱了下来。 明明是寒凉的冬夜,他却只穿一身暗色骑行服,领口拉下一小截,喉结被风吹的微微发红,稍短的发丝淋漓着汗珠,身后几个哥们儿同样骑着摩托等他。 校门口离坐校车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魏惜就是在这段路上被截住的。 魏纯宇大跨步朝她走过来,一把扯住她的领子,眸色阴冷,言辞顶撞到了过分的地步。 “你上赶着倒贴薛凛贱不贱,能不能别丢爸爸和我的脸!” 魏纯宇现在比她高多了,手劲儿也大,扯着她的衣领,勒的她脖子痛。 他周身弥漫着暴戾的气息,目光如刀子一般,扎在她身上。 魏纯宇在嘉聿的影响力和名气,不亚于盛华的薛凛。 他这人从小就野,性格始终游离在灰色地带,以前有完满的家庭克制着,他还闹不出什么大新闻,但自从父母离婚,一个家分崩离析,他就像解除了封印一般,更加无法无天。 魏惜听说他现在玩的一手好摩托,偶尔还跟人去盘山路赛一场。 嘉聿那边不少女孩倾慕他,围着他打转,他打一场球,都有校花上赶着递毛巾。 魏惜懵了一下,纳闷魏纯宇怎么会知道她跟薛凛表白的事,但她很快想明白了。 是宋泽臣。 宋泽臣他妈跟魏铭启是合作伙伴,宋泽臣昨晚回家,肯定跟妈妈说了她与薛凛的事,宋妈自然要把这件事跟魏铭启说。 魏铭启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虽然魏惜不跟他,但名义上到底是他的女儿。 他女儿上赶着让薛盛卫的儿子欺负,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疼惜关心魏惜,而是愤怒于她的卑微。 所以他才忍不住给魏惜发了那条短信,甚至迁怒到姜颂辛身上。 而魏铭启和魏纯宇都知道,她其实是干不出砸人生日趴的事儿的。 魏铭启始终觉得,出轨与否是父母之间的事,跟孩子无关,如果当初魏惜跟他,现在仍是掌上明珠,根本不会沦落到被薛盛卫儿子随意践踏的地步。 魏惜凝眉,抓住魏纯宇的手腕,想将他的手扯下来。 可魏纯宇已经不是小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的小孩儿了,他力气大得很,魏惜根本掰不动。 她羞愤又气恼,忍不住重重的咳嗽起来。 她喝了一天感冒药,似乎并不奏效,而且还止不住犯困,影响听课质量。 魏纯宇眉峰一立,手劲儿更紧了几分,把魏惜往自己身前一拽:“你装什么柔弱,你在薛凛面前也这么装吗?” 魏惜被他扯得踉跄几步,鼻子重重磕到魏纯宇坚硬的胸口,瞬间一阵酸麻,激的她差点流下生理性的眼泪。 但她很快嗅到一股奇香的烟味儿,似乎是某种水果爆珠,味道很淡,应该抽过一段时间了。 魏惜一皱眉,咳的声音很虚:“你抽烟了。” 十六岁就抽烟,这让她不由想到了那些被养废了的纨绔们。 阑市富二代圈子里有不少这样的人,曾经魏惜都绕着道走,还特别怕魏纯宇被他们带坏。 魏纯宇磨着牙,狠道:“你,管,我?” 他分明才十六岁,但这一年却成长飞速,个子拔的很高,快比魏惜高出一个头。 虽然他脸上仍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但作为男性的体征已经发育完全,眉眼间有了些桀骜难挡的气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魏纯宇和薛凛很像,两人都是难以驯服的狼,擅长站在光芒瞩目处公然挑战权威。 但薛凛始终披着斯文的外衣,他有自己的法则,在这套法则下,他会克制自己的喜怒遵循某些公序良俗,他还善于利用自己对学习的天赋来化解一些冲突,他心思更深,难以捉摸。 这让他成为魏惜眼中,合规框架内独树一帜的顶峰,在她能够容忍且心驰神往的范围内。 而魏纯宇更像是卸下枷锁脱离掌控的狼,他好像要把曾经所有压抑的邪念全都尝试一遍,似乎他的底色就是反叛和野性的,他很好看透,像炙热爆裂的火焰。 魏惜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一条窄路,越走越远,她很无奈。 魏纯宇恨她,因为是她撞破爸爸的秘密,害的一家人分崩离析。 而决绝选择重病妈妈的她,更加将魏纯宇衬托的像白眼狼。 魏惜确实觉得他白眼狼,因为魏纯宇懂事起,魏铭启就常常不回家,他折腾的烂摊子,他生活的细枝末节,全是姜颂辛在照顾。 他们之间,一个带着怨,一个带着恨,不像姐弟,更像仇人。 魏惜抬眼看向魏纯宇,脆弱的颈脉在他指尖跳动,她仍呼着热气反问:“那你又凭什么管我?” 魏纯宇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一字一顿:“因为,你丢脸。” 在嘉聿成为风云人物的魏纯宇,根本无法忍受跟他血脉相连的人,被另一所学校的风云人物欺负。 这事儿传出去,就好像他低了薛凛一等。 盛华一中和嘉聿国际,这两所学校的学生本就相看两厌。 盛华是省重点,靠极高的分数将大批普通学生拒之门外,而嘉聿直通海外高校,靠高昂的学费把人划分等级。 盛华学子嫌弃嘉聿都是绣花枕头,嘉聿那边看不起盛华死学习书呆子。 魏纯宇跟薛凛倒也见过面,以前被魏铭启带着出席一些场合的时候。 但他厌恶薛凛,因为薛凛就属于给人生活里添堵的那种优秀富二代。 薛凛不仅长得好,学习还出类拔萃,总被一些老总拿来教训自己家孩子。 当然,魏纯宇忽略了魏惜也是薛凛的同类人。 二月末,天上飘的雪里总是裹着雨,落在身上,没一会儿就能把衣服打湿。 魏惜的耳垂感受到了第一滴雪雨的打击。 正值晚自习放学,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周围人不少,偷偷看着这场冲突。 盛华也有人认识魏纯宇,于是低声议论—— “那是嘉聿的魏纯宇吧,果然好他妈帅啊。” “和咱们学校的薛凛比谁帅啊?” “嘿嘿,不是一个类型,魏纯宇适合做男朋友放纵一把,薛凛我愿意领证把身家财产都交给他。” “这俩你都做梦吧。” “魏纯宇生气也好酷啊,那女生是他女朋友吗?他女朋友盛华的?不会绿了他他来算账吧。” “你脑洞大飞了吧,那是他姐。” ...... 薛凛和宋泽臣也正好往外走。 宋泽臣家新买了辆柯尼塞格,引擎盖两条流畅明艳的红,蜿蜒盘在轮胎上缘,幽灵车标的两侧是状若眼眸的车灯,边缘嵌着细小整齐的灯管,科技感十足。 家里说,他好好学习,成年就送给他开,现在车停在车库里,像勾引着鱼的虫。 宋泽臣特别喜欢,等着跟薛凛炫耀,非让薛凛去他家看看。 薛凛被磨的没办法,打电话让司机不用来接,跟着宋泽臣去他家。 私家车停靠的地方必然要越过校车停车场,薛凛和宋泽臣自然也撞上了冲突现场。 魏惜想出了办法,她用指甲抠魏纯宇的虎口,用了大力气,只觉得魏纯宇的皮|肉都要被刺破,魏纯宇忍了一会儿,终于疼的倒吸一口冷气,松开了手,狠狠甩了甩。 魏惜的领子已经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 魏惜不想被当作别人的谈资,况且校车都是有时刻表的,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懒得跟魏纯宇解释【可爱公主团】这个群,于是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魏纯宇看了眼虎口深深的指甲痕迹,眸色一凛,一把掐住了魏惜的手臂,发狠道:”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魏惜被他拽的一个趔趄,隔着羽绒服,柔软的手臂内侧也传来突兀尖锐的痛,魏纯宇最有力的拇指,抠着她的骨头。 魏惜立刻闭上眼,急促地叫了一声:“疼!” 她的声音能听出来,是真的很疼。 男生下手没轻重,以为隔着羽绒服怎么都不会有事。 魏纯宇一怔,立刻松开了手,眼神闪动一下,还是用舌尖抵住了快要脱口的关心的话。 魏惜垂眸捂着胳膊,眉头紧蹙,微微喘息,呼出的水雾白气氤氲散开,坠在她睫毛上,凝成冰晶。 薛凛停住了脚步,身影藏匿在夜色中,望着清冷月光下的魏惜和魏纯宇。 他看到魏纯宇掐着魏惜的领子,拽的她撞到他身上,又看到魏纯宇把魏惜扯的痛叫出声。 而这一切,似乎跟他有关。 魏惜以前就像个优秀冰冷的木头,乏味的很。 所以哪怕她长得好看,薛凛也不曾在意。 但这几天,魏惜却接连刷新他的认知,砸生日趴,跟他表白,打扫水泥地,委屈落泪,和魏纯宇冲突。 这些事放在其他女生身上,薛凛听都懒得听,但偏偏发生在魏惜身上,他很难不注意。 宋泽臣眯眼打量,半晌喃喃道:“我以为男女朋友闹分手呢,那是魏纯宇吧,小崽子长那么高了。” 魏纯宇明明只比他们小一岁,但他管看不顺眼的人一律叫小崽子。 宋泽臣有时候怀疑,魏纯宇和魏惜不一定是亲姐弟,和魏纯宇相比,魏惜简直是神仙。 魏纯宇把魏惜拽疼之后有些沉默。 他摸出打火机点烟,火光一亮,点燃烟丝,随即齿尖咬破第一颗爆珠,棠梨香在冬日冷气里散出来,酝酿着刺烈的甘甜。 他两指娴熟散漫的夹着烟,手腕搭在腰侧,轻弹了一下,幽亮的烟头冲着地面,烟灰簌簌飘落,飘起的烟丝背离魏惜的方向。 他知道魏惜讨厌烟味儿。 魏惜也不说话,她只觉得生活糟透了。 她一边要抓紧忙碌的学业,一边要担心妈妈的身体和情绪,这短短两天,还要被两个养尊处优人高马大的少爷欺负。 她也会难受,会委屈,会觉得自己好笑又可怜。 她接林佳祎这单,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打价格不菲的hpv疫苗,那明明是很重要的疫苗,同龄的女孩子陆陆续续都打了,甚至姜颂辛就折在这个病上。 可没人提醒她去打,没人记得要给她预约交钱。 魏纯宇气不过,突然手指用力,将烟一拧,恨恨道:“你从小到大看着我这张脸,你怎么能看得上薛凛?他长得有我帅吗!” 魏纯宇狂妄至极,根本把盛华这些学生当空气,所以说话声音也不算低。 薛凛侧头轻笑,眼皮稍抬,揣在兜里的拇指抵在中指骨节上,微微一按,发出一声闷响。 “卧槽魏纯宇亏不亏心啊,他哪儿比你帅了。”宋泽臣显然没料到魏纯宇半点不遮掩言语中的嫌弃,这话说的,空气中都噼啪闪着火星子。 胆子小的盛华学生匆匆走了,根本不敢留下继续看热闹。 魏惜实在是头疼,她似是终于按捺不住情绪,拔高音量,瞪着魏纯宇:“我眼瞎行了吧!” 魏纯宇不知道,小时候的薛凛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容貌是太肤浅的东西,她喜欢薛凛,根本不是因为他好看。 但她情急之下的一句情绪输出,让周遭彻底安静了。 魏纯宇显然也没料到魏惜会跟他喊,不由手一抖,爆珠彻底掉在雪地里熄灭了。 薛凛就站在不远处,听得真真切切。 他挑眉,舌尖抵住温热的下颌,似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眼瞎。 操。 7、第 7 章 宋泽臣感觉到了身边的低气压,忙打圆场:“没意思,让他们姐弟吵去吧,走走走,到我家看车去。” 宋泽臣知道,魏纯宇也不会真把魏惜怎么样的,毕竟血脉相连。 “嗯。”薛凛淡淡应了一声。 他突然觉得魏惜有点可怜。 家庭破碎,和弟弟反目成仇,确实挺可怜的。 他很难对别人同情心泛滥,或许是魏惜断断续续的咳嗽提醒着他,她手指的伤,她染的风寒,他都有点责任。 宋泽臣正打算揽着薛凛往自己家司机的方向走,却见薛凛摩挲着手指,迈步朝魏纯宇魏惜的方向走去。 “哎!”宋泽臣一个急转弯扭回身,低喊一声,见薛凛已经走到光亮处,只好颓然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他有点后悔了,昨天晚上他当谈资把西尧生日趴的事儿跟他妈说了,估计就是他妈告诉的魏铭启,然后魏铭启又告诉了魏纯宇。 但他想不明白,薛凛为什么要出这个头。 魏小崽子胡言乱语,就当个屁放了算了,反正这人疯的没人管得了。 难道因为魏惜? 薛凛勾着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他走上前去,眼睑轻挑,浓黑的眸子压迫感很足,他抬脚,将魏纯宇掉落的爆珠碾在碎雪里,慢条斯理说:“我没明白,喜欢我有什么让魏铭启丢脸的,我单身一个,好像婚内出轨才更丢脸吧。” 他甫一靠近,魏惜就觉得周遭的视域暗沉了几分。 她怔忪抬起眼,呆呆望着薛凛,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 薛凛左肩搭着书包,手插进兜里,右手放在外面,正巧在魏惜这边,他们之间距离有点近,恍惚间,就像他要过来拉住她的手一样。 他好像说他单身一个? 那就是还没跟西尧表白呢吧。 魏纯宇眼睛一眯,手指用力,按得摩托头盔发出脆响,他声音压抑着怒气,向前一步,跟薛凛对上:“你说谁丢脸。” 薛凛笑了,用一种看毛没长齐孩子的目光看着魏纯宇:“你连这点是非观都没有,冲过来找谁算账呢?” 魏纯宇瞳孔紧了紧,食指压着虎口,仿佛随时都能挥起一拳。 魏惜觉得这个场面十分的戏剧化。 恨她的弟弟,讨厌她的薛凛,偏偏因为她在这里针锋相对,恍惚让她有种成为电视剧女主角的错觉。 但转念一想,男人间的冲突总会怪罪到女人头上,但真实原因其实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脸面罢了。 魏惜担心他们俩打起来,也只好把自己当工具人女主角用,她站在两人中间,呼着白雾,对魏纯宇急道:“魏纯宇,你快回家吧!” 魏纯宇显然没想到,魏惜会和薛凛一致对外。 但明明他才是亲弟弟,薛凛只是个外人。 魏纯宇气的胸口泛酸,怒意暴涨,阴阳怪气道:“哟,还没倒贴上呢就帮着人说话了,怎么,你上赶着他就喜欢了?” 魏惜咬着牙,恨不得狠狠踹这混账几脚,但她也知道,凭现在两人的力量差距,她踹的几脚对魏纯宇半点伤害都没有。 薛凛看了魏惜一眼,魏惜的表情,明显觉得十分羞耻和愤怒,她睫毛颤的很厉害,整个人气的发抖,气急了又忍不住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薛凛眉头一皱,收回目光,冷飕飕对魏纯宇嗤道:“你脑子里少装点情情爱爱的破事,也不至于连盛华最低分数线都达不到。” “我稀罕。”魏纯宇嫌恶道,“我和我姐聊天,关你个外人屁事,过来找不痛快吗?” 说罢,魏纯宇耀武扬威地抬起左手,勾了勾指头,身后等待着的哥们儿停好摩托,慢慢凑了过来。 打架,他人多势众。 要是能把魏惜跌的份找回来,让薛凛也蹲下用衣服擦地,就最好不过了。 宋泽臣皱眉,低声说:“魏纯宇,不是吧,你还想动手。” 薛凛显然是不怕动手的,薛盛卫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扔去学过格斗,但一旦打起来,就收不住了,势必两败俱伤。 薛凛比魏纯宇沉得住气,也冷静的多,他仰头,目光扫到周围几个摄像头上,漫不经心道:“打群架啊,行啊,然后再报个警,摄像头这么多,谁来找事儿一目了然,顺便让你脸上有光的爸来警察局接你。” 魏纯宇脸色更沉了。 他是瞒着魏铭启来的,要是让魏铭启知道他过来跟薛凛打架,这事儿更复杂了。 魏惜伸手去推魏纯宇的胸膛,嗓音克制着哭腔:“我求求你走吧,魏纯宇!” 魏纯宇被她推的一晃,低头,看到魏惜鼻尖红彤彤的,眼中噙满了泪,卷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又冻粘在一起。 她双手按在他胸口,掌心软绵绵,用的力气不足以将他推动。 魏纯宇心中一涩,不知不觉,魏惜在她面前已经如此娇小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魏惜抓着棒子追着他揍的时候,他乐意让她打,因为她是姐姐。 魏纯宇沉了沉气,目光扫过薛凛和宋泽臣,抬手,用食指在他们面前轻蔑地点了点,似是在警告他们以后小心点,然后戴上头盔,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惜望着他精悍有力的背影,看着摩托车嗡鸣一声,呼啸而去,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他们一家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魏惜发呆了一会儿,被宋泽臣一个响指唤回。 宋泽臣打量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事儿怨我,估计魏纯宇是从我妈那儿得到的消息,我没想到我妈能说出去。” 魏惜吸了吸鼻子,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虚弱的“嗯”了一声。 不远处传来校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魏惜猛地回神,刚想往校车方向冲刺,但低头一看表,她又顿住了脚步。 果然,下一秒,校车就启动开走了。 魏惜望着校车远去的方向,闭眼,重重叹了口气,任命地踩着雪地向前走。 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风一吹,新雪覆盖,脚印更淡了。 地上湿漉漉一滩,带着泥泞。 宋泽臣挡着眼前的雨雪,贴近薛凛说:“她好像没赶上校车,魏纯宇真是个二逼,自己锦衣玉食的开几十万的摩托,让......” 薛凛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不耐:“你跟她说,送她回去。” 校门口不好打车,堵成一片,天又开始下雪,她那个材质的羽绒服,没一会儿就湿了。 宋泽臣看着薛凛,表情呆滞:“不顺路。” 薛凛瞥了他一眼。 宋泽臣举手投降,也有些莫名其妙:“行行行......你不是讨厌她吗,搞什么啊。” 薛凛站在原地,看着宋泽臣追上去:“哎魏惜,你跟我家车回去吧,一脚油门的事儿。” 魏惜跟他们不熟,刚才又是魏纯宇惹事,她不想麻烦宋泽臣:“不......” 宋泽臣小声说:“来吧,薛凛说的。“ 魏惜把“用了”两个字又咽了下去。 三人并未并肩同行,宋泽臣走在最前面,魏惜走在中间,薛凛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但魏惜总觉得能闻到薛凛身上清冽的单枞气息。 或许是错觉,或许她在教室闻的习惯了。 就在他们身后,西尧双手扯着书包带,默默站在原地,柔声问蒋可酩:“那是阿凛和魏惜吧。” 高一教学楼离校门口更远,他们老师今天有点压堂,所以西尧现在才出来。 她和蒋可酩家住一个小区,彼此又是亲戚,所以偶尔坐一辆车回家。 今天薛凛跟她说,要去宋泽臣家看车,所以她让蒋可酩等她一起走。 没想到出门撞到薛凛和魏惜一起。 不是说看车吗?魏惜又是怎么回事? 蒋可酩也纳闷:“魏惜怎么跟薛凛走一起,还有宋泽臣?” 西尧望他,语气里带着点希冀:“你们一个班的,他们是有什么工作吗?” 蒋可酩摇头,动作些许扭捏,话音阴柔:“不知道啊,我又不跟他们一起玩。” 西尧望着薛凛逐渐远去的背影,手指揪紧了书包带,半晌才说:“我们走吧,可能是宋泽臣想带她,我看阿凛还挺不耐烦的。” 魏惜浑然不觉。 她跟着宋泽臣来到私家车前,犹豫了一下自己要坐哪儿。 宋泽臣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主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在了前面,然后他扭头对薛凛挤眉弄眼:“我家车我就坐这儿了啊兄弟。” 薛凛无视他的暗示,长腿一跨,稍微躬身,迈步坐进车里,双手插着兜,眼皮倦怠地合上。 魏惜也赶紧坐在了后排,只不过贴着车门,离薛凛远远地。 哪怕和喜欢的人同处一辆车,她也不知该怎么把握机会,让他喜欢。 薛凛身高腿长,膝盖越过中间线,抵在中央扶手箱边。 静静坐在车里的时候,他身上地气息十分平和安宁。 车子驶向主路,道路两旁的路灯斑斓闪过,地面潮湿的雪水泛着亮晶晶的光。 魏惜忍不住借着窗外的光亮看他。 薛凛稍仰着脖颈,下颚的轮廓非常好看,他鼻梁高,眼皮很薄,随着汽车些许颠簸,他的喉结也随之动一下。 魏惜有点想不明白,薛凛为什么让她上车。 难不成还有什么奚落和戏弄等着她? 她正胡乱猜着,身边突然传来沉着低哑的声音:“路边停一下。” 宋泽臣扭回头:“啊,你要干嘛?” 司机不明所以,但还是减速靠边,停了下来。 魏惜立刻收回目光,扭头看向窗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停,但总归她没什么资格发问。 薛凛慵懒地直起身,脸色冷淡,似是刚醒,他沉了口气,抬手拨弄了下额前稍乱的头发,打开车门。 随后,他手插兜下了车,大跨步走向不远处亮着莹绿灯光的药店。 魏惜趴在玻璃窗边看他,冰凉的窗户逐渐染上她呼吸的薄雾,又在她远离时慢慢退却。 宋泽臣问魏惜:“他干嘛去?” 魏惜还挺奇怪:“应该我问你吧。” 宋泽臣耸了耸肩,嘟囔:“今晚他稀奇古怪的,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魏惜没接话。 薛凛很快回来了,还是手插着兜,跨步坐进了车里,伸手把车门带上。 只是他这次进车的动作太落拓不羁,直接又占据了中间不少地方,离魏惜更近了点。 魏惜下意识屏住呼吸,把左腿往门边挪了挪。 要是她也随性一点,两人的膝盖就要撞上了。 薛凛瞧见了她躲避的动作,眉头一挑,侧目看她,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无语。 好像口口声声说喜欢的是她吧? 他都没打算避嫌,她却一副容不得触碰的样子。 宋泽臣问:“你去药店买什么了?” “嗯?”薛凛敷衍发出一声,收回目光,却难免继续透过后视镜打量魏惜,她因为他的眼神垂下了眼,似乎有些拘谨和疑惑。 她放学后把发圈摘了,黑发披散着,肩膀把发尾窝出了弯曲的弧度,像被卷过一般。 她皮肤很细腻,被车内热气熏得乳白,鬓角也给雪水打的湿哒哒,借着旖旎的路灯看,别有风情。 薛凛也知道面前这份风情唾手可得。 但他妈孟棠之的工作性质不允许他思想这么不正确。 毕竟严抓阑市高中生早恋的要求就是孟棠之提出的,如果自己儿子搞男女交往过密,她这个教育局长也别要脸了。 薛凛过几秒才不紧不慢地对宋泽臣说:“玩你手机。” 随后,他特别自然的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手腕一翻,一管药膏划着抛物线稳稳落在魏惜怀里。 魏惜吓了一跳,双手去抓,身子也弹了一下。 她的膝盖不慎撞到薛凛的膝盖,结结实实摩擦了一下。 他骨头可真硬。 魏惜赶紧并拢双腿。 薛凛用余光扫视她,没说话,然后慢条斯理的将膝盖缩了回去。 就像他以往碰到她椅子,她一有反应,他就慢悠悠收回鞋那样。 魏惜耳根稍微有点红,对上薛凛的目光,触电般收了回来。 她摊开掌心,看了眼薛凛扔过来的东西,一盒冻伤膏。 魏惜眼神闪动,有些惊愕,掌心轻轻摩挲着药膏包装盒。 所以他特意停车下去,是给她买冻伤膏的? 他不是一直闭着眼睛睡觉吗,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到药店的? 难道他其实能看到,也知道她在偷偷打量他? 想到这儿,魏惜耳根更烫了,她把冻伤膏紧紧攥在手里,心里的计分器意外的增长很快。 宋泽臣的目光在他俩之间逡巡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收了回去。 不知道说什么,气氛怪怪的。 等把魏惜送到了小区门口,车开走后,宋泽臣才开口问薛凛:“什么意思啊,你又是帮她呛魏纯宇,又是买药的,不会......” 薛凛打断他,轻描淡写道:“别乱想,我是觉得生日趴的事没那么简单,而且,我昨天脾气不好,确实有点过了。” 8、第 8 章 魏惜回到家,姜颂辛正在房间里看视频,学习如何运营早餐铺。 她已经十多年没有工作过了,对职场的感知约等于无,而且她脸皮薄,心又软,廉耻心太重,其实不适合做生意。 但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不允许自己就这么废了。 那些贵妇圈的人闲谈,说姜颂辛就是典型的成功男人的娇妻,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不能怨别人。 但魏惜不这么觉得。 姜颂辛懂得照顾婴幼儿的一切知识,能够熟练避免生活常识缺失造成的灾难,她书架里堆满了教育类的书籍,甚至研究儿童心理学,儿童医学,青少年心理变化。 她只是把精力和时间用在了不那么赚钱的地方,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她唯一的错,就是全心全意信任了一个男人。 魏惜将淋了雪雨的羽绒服挂在阳台,去厨房泡了两杯热牛奶,给姜颂辛一杯,自己一杯。 姜颂辛接过牛奶,温柔地朝她笑笑:“阿西,妈准备研究一下,再投资一家商铺。” 昨天的事好像没发生过,她们默契的不再提了。 魏惜问:“我们有投资的钱吗?” 姜颂辛静默一会儿,说:“把车卖了吧,市内交通挺发达的,我也不开。” 车也是魏铭启留下的,豪车,买的时候价格不菲,但是想卖就得打骨折价。 魏惜犹豫一下:“投资还是谨慎点吧,我看魏......他们投资之前都研究很久市场的,咱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姜颂辛点头:“我心里有数,但妈身体不好,总得给你留点东西。” 魏惜默然。 她知道姜颂辛只是在努力保持理智和镇定,一个从来没吃过路边摊苍蝇馆的人,何谈投资校门口小店铺呢。 姜颂辛其实很慌,也很无助,未来一片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在孩子面前,却不能表现出脆弱。 魏惜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世上有些事情本身就无法安慰,都是业障。 短暂聊了几句,姜颂辛继续看网络课程。 魏惜回自己房间,换上睡衣,摆弄那管冻伤膏,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配料表都快要背下来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还没擦药,但她的手指好像突然就不痒了。 不过她还是拧开药膏,挤在指腹,轻轻涂抹在每根手指上。 抹完之后黏糊糊的,带着浓郁的薄荷味。 她张开手指,让药膏在空气中风干,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冻伤膏收在枕边,仿佛收起了一瞬的甜蜜。 魏惜仰身躺在床上,很难不去想今晚薛凛的操作。 她脑子里一遍遍的重播,和薛凛同处一车的时候,与薛凛膝盖相碰的时候,薛凛扔来药膏的时候。 她还是闷的要死,脸上也没有惊喜开心的表情,看起来特别高冷木讷,实则慌的六神无主。 不过薛凛似乎对她的讨厌少了一点,魏惜猜测。 但也可能是错觉,因为薛凛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学生会为所有学生负责,魏惜也是学生中的一员,被嘉聿的魏纯宇拦住撕扯,薛凛身为学生会长,还是有理由管的。 想了想,她又摇头叹气。 总算知道学校为什么禁止学生早恋了。 如果只是牵手接吻倒还好,关键这夜深人静里的胡思乱想,是真浪费学习时间。 可能对方一个没什么意义的举动,另一方都能想出十万字的注解来。 就在这时,视频电话响了起来。 魏惜翻身,趴了起来。 来电是阮禛,她初中时最好的朋友,但她高中回阑市这边了,阮禛一直在南方。 魏惜接通视频,阮禛的脸填满了整个屏幕。 她凑得特别近,指指点点:“好啊惜妃,寒假都不知道来蓉市找朕团聚,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阮禛因为名字跟某皇帝相同,所以总是自称朕,女孩们初中爱玩角色扮演,她把喜欢的朋友都收入了后宫。 魏惜恰巧是她特别喜欢的那个,惜妃。 魏惜无奈笑笑:“陛下,我也没办法啊,阑市这边二月底就开学了。” 阮禛噘着嘴,悻悻道:“谁定的日子,拖出去斩了。” 魏惜用掌心撑着下巴,脚踝勾在一起,打趣道:“孟棠之,我们这儿的教育局长,正八品大员。” 阮禛想了想,灵犀一至:“啊!是不是你喜欢的那谁的妈?” 魏惜一顿,没想到阮禛记忆力这么好,她只提过一次,说的还是小时候,姜颂辛送她去幼儿园,正好碰到孟棠之送薛凛,两个家长相谈甚欢,她个子矮,去拉姜颂辛手的时候,不慎拉住了孟棠之,还叫了声妈妈。 孟棠之笑开了,趁热打铁说:“好,那跟妈妈走吧,以后回我们家了,给薛凛当小妹妹。” 魏惜脸皮薄,羞得满脸通红,赶紧松开手,扑进姜颂辛怀里。 但薛凛什么反应她不记得了,小时候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 魏惜点点头:“嗯,是他。” 阮禛兴致勃□□来,手机镜头直晃:“怎么样,有进展了没?” 魏惜迟疑了一下,答道:“昨天正好有个契机,我跟他表白了。” 她掩去一些前情,只说了表白。 阮禛睁大眼睛:“他什么反应?” 魏惜摇摇头,表情有些苦涩,显然就是没成功。 阮禛看出来了,也有些遗憾,但是习惯性安慰:“嗐没什么,唾手可得的也没意思,越难到手说明越珍贵。” “嗯,也对。”魏惜其实不太认同这套理论,因为感情又不是交易买卖,不同意就是不喜欢罢了。 但她习惯为陛下的理论捧场,是个温良贤淑的爱妃。 阮禛盘腿坐起来,把手机挂在手机架上:“说来听听,你是怎么追的,朕给爱妃参考参考。” 魏惜想了想,追吗? 怎么算是追呢? 送礼物她没钱,薛凛也不稀罕,帮忙学习不需要,薛凛自己也够强,班里管理上照顾一下更是无从谈起,薛凛根本不怕老师和学校。 剩下的,投怀送抱,讨欢撒娇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如果对方不喜欢她还这样,那不就是骚扰吗。 魏惜回阮禛:“我努力学习,报名竞赛得奖,积极参加学校组织,提升自己,让他看到我的闪光点。” 阮禛:“......” 沉默了一会儿,阮禛怜爱道:“知道你为什么不成功了,朕这里喜欢不争不抢,温顺懂事的小姑娘,但男人他不喜欢啊,你应该制造偶遇,撩拨他,勾搭他,用你的美貌吸引他。” 魏惜让阮禛一通说,觉得自己的操作好像真的特别蠢,她勉强给自己找补:“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 阮禛一挑眉,眼睛亮了起来:“哦?朕就知道,凭爱妃的美貌,哪个男人能铁石心肠。” 魏惜尴尬道:“不是,我是说,我努力学习,用了半学期就稳在了年级第一,把他超了,然后他,嗯成绩这块,应该追不上我。” 阮禛:“........................” 阮禛:“我恨你是块木头啊!” 魏惜又补充:“不过他心思不全在学习上,他还分精力给学生会,嗯还有画画什么的,那玩意儿真挺浪费时间的,我原本在,后来退出来了,高考又不加分,没用。” 阮禛缓缓摇头,叹息:“但你进去不是为了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嘛......行吧,至少不用担心你恋爱脑影响前程了。” 魏惜认真道:“不会的,我能分清什么重要。” 阮禛其实猜错了,她去学生会不是为了什么单独相处,她的计划是竞选学生会长,在竞选舞台上大放异彩,引起薛凛注意。 现在想想,真的很蠢。 她记得自己提前两周准备了一份ppt,还背了一篇两千多字的稿子,里面都是她对学生会发展的规划和对现存问题的整改方案。 上台后,她一本正经地讲完了ppt,下面果然掌声不断,对她鼓弄出的计划叹为观止。 她还自以为不错。 然后薛凛上台了,什么都没带。 他挽了挽袖子,把讲台上的话筒拿下来,目光随意逡巡一圈,食指压着话筒,唇抵着,随手捻了捻魏惜忘记带走的一沓文稿,眉梢带笑,直截了当对台下说:“选我吧。” 只三个字,台下安静几秒,突然就响起热闹的起哄声,口哨声,男生女生都被他戏谑的态度搞得兴奋。 魏惜惊呆了,第一次对薛凛的人气有所了解。 然后,薛凛毫无悬念的当选了学生会长,当然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是竞选的过程堪称胡闹。 魏惜这才明白,高中的竞选比的是个气氛,谁能调动大家的情绪,给枯燥寡淡的生活增添乐趣,谁就能赢。 当然,这也是人格魅力的一种,换个人像薛凛这么张狂,恐怕会被当作神经病。 阮禛:“没关系,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等回蓉市,我带爱妃多见见世面。” 魏惜回神,呆呆道:“什么世面?” 阮禛仰起下巴,暧昧挤眉弄眼,言语间颇为骄傲:“naive了吧,知道蓉市酒吧迪厅夜总会有多发达吗,有的小哥光靠吻就能让你双腿发软,浑身燥热。” 阮禛其实也没去过,年龄不到根本进不去,但是她听说过,也看过小视频。 十七岁的女生,某方面刚开窍,对什么都新鲜。 魏惜让她说的脸发烫,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承受不起。” 而且光靠吻,怎么可能啊,就是碰碰唇而已呗。 即便是薛凛,她也不会有那种反应的。 9、第 9 章 魏纯宇来闹事后,魏惜喜欢薛凛的事到底传了出去。 但因为只是魏纯宇一句口不择言的话,听到的人也不是很清楚前因后果,所以传的消息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正因如此,很多人持不相信的态度。 尤其是高二实验班的学生。 因为从魏惜的日常表现看,根本看不出半点她暗恋薛凛的样子,她在薛凛面前也不笑,木着一张脸,哪怕两人坐在前后排几个月也从不私聊些有的没的。 她但凡开口跟薛凛说话,都是公事公办,说完就走,一刻也不多停留,有时候学生会的工作和班委会的工作冲突了,魏惜还会跟薛凛据理力争,半分不退让。 就连班里存在感最低的女生都比她跟薛凛熟络,因为要问题。 薛凛这人偶尔也很平易近人,兴致好的时候,会给人讲题,当然,自从一些人问题的目的不纯粹后,他就很少讲了。 但魏惜从不给人讲题,每每有同学来问,她总是一本正经跟对方说:“你要去问老师,老师讲的比我明白,我们基础不同,我不了解你的盲区。” 她说的是心里话,也是她学习的经验,找最熟悉自己也最熟悉学科的人咨询,收获最大,最省时间,而且实验班老师都很好找,基本都在办公室。 但有些同学就是不爱跟老师交流,还因此判定她高冷,不合群,看不起人。 卫小薇是最耿耿于怀的一个。 好不容易撞上魏惜的绯闻,她很难憋住不凑热闹。 下了课,卫小薇拎着张数学卷子朝魏惜晃悠过来,她努力憋着笑,把卷子往魏惜桌边一放,故作诚心地说:“学委,给我讲一下最后一道大题呗。” 魏惜停下笔,看了一眼,按惯例说:“去问老师,数学老师在办公室。” 卫小薇默默翻了个白眼,将卷子折了起来,屁股靠着魏惜桌子,脸上的表情欠嗖嗖:“那我不问题了,问个八卦呗,你真的喜欢咱们学生会会长吗?” 卫小薇没敢直接说薛凛的名字,她对薛凛还是有点忌惮的。 薛凛就在后面坐着,手指百无聊赖地转着根铅笔,面前的语文教材扉页,被他寥寥几笔,画出个榫卯结构木塔的轮廓。 他画素描很干净,几乎都不会沾在手指上。 听到卫小薇问魏惜的话,薛凛转笔的动作停下了。 他保持着这个停顿,缓慢抬起眼,看向了魏惜的背。 魏惜一瞬间把背绷的很直,清瘦的肩膀大幅度起伏一下,仿佛在深呼吸。 魏惜是个很刻板传统的好学生,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早恋是错误的,是羞耻的,如果不是被林佳祎逼得没有办法,她根本不可能跟薛凛表白,她会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等薛凛自己发现。 所以被人当面戳破心事时,魏惜的第一反应是否认,否认对薛凛的喜欢,否认自己触碰了禁忌,否认那些出格的行为和言语。 可薛凛就坐在后面,完全能听清她说的话。 魏惜后背发凉,总觉得有沉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否认的话。 卫小薇吃惊道:“不是,你真的喜欢啊?” 不否认就是默认,魏惜的停顿已经给了她答案,随即她就幸灾乐祸起来,因为跟薛凛表白的人向来没有好结果,谁都知道薛凛有个小青梅在下届。 魏惜扔下笔,冷冰冰地看着她:“别人的绯闻对你来说就这么有吸引力吗?你但凡把兴趣放在学习上,也不用到处找人问题了。” 卫小薇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刚想反驳,又没话说。 对高中生来说,学习就是最重要的,魏惜把学习搬出来,让她所有行为都变得无理取闹。 卫小薇嗤了一声,小声嘀咕:“恼羞成怒,看来被拒绝了。” 魏惜攥紧拳,嘴唇绷的很紧,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她确实是被拒绝了,而且被拒绝的很惨,但被人公开戳破,很没有面子,她的自尊心受不了。 魏惜警告道:“你要......”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的薛凛突然开口打断:“大早上上赶着表演给谁看呢?” 他的声音很平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越是平淡就越吓人,薛凛平时的语气都算是轻松的。 卫小薇脸色一白。 她知道薛凛有点讨厌魏惜,因为魏惜记班里同学黑名单上报老师,她以为当着薛凛的面让魏惜难堪,薛凛不会在意。 但没想到,薛凛的矛头对着她。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说薛凛拒绝了魏惜表白,明显是抬高薛凛贬低魏惜,薛凛完全没必要生气啊! 就在气氛有些凝固时,魏惜却突然回头,望着薛凛,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不是我让她来的,我没表演。” 这下不仅薛凛愣住了,连卫小薇都愣住了。 薛凛那句话分明是看着卫小薇说的,意思也挺明显,嫌卫小薇多事了。 卫小薇都准备夹着尾巴撤退了,却没想魏惜误解了。 薛凛盯着魏惜,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带着不友善意味的话,会被魏惜第一时间认领。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能说明很多东西,比如魏惜认为他还揪着生日趴的事不放,认为她在他心里很差劲。 但其实在他隐约猜到生日趴跟林佳祎有关时,就已经不在意了。 卫小薇趁薛凛暂时没顾上她,抽回自己的卷子快速溜了,生怕一会儿两人反应过来,一起针对她。 魏惜眨眨眼,还等着薛凛给她的解释一个回应。 但薛凛只是沉默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魏惜只好又低声补充道:“我没那么无聊。” 在她看来,表白失败了,也是早能预料的。 她不可能找卫小薇来配合演一出戏,不断在薛凛面前重提这件事。 以她的耻感,她更希望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薛凛喜不喜欢她不是她能左右的,这世上最没法掌控的就是爱恋,就像魏铭启不爱姜颂辛,哪怕结婚生子了也会出轨。 她已经习惯将喜欢当作自己一个人的事,根本不需要薛凛配合什么。 再不济,她还可以想象。 薛凛盯着她看了有一分钟,看的魏惜后颈开始发凉,浑身汗毛竖起,薛凛才幽幽开口:“你这种理解能力,语文怎么考到一百四十五的?” 薛凛在语文这块确实有点欠缺,魏惜能考一百四十多,他也就一百三十多。 其实一百三以上已经很高了,但和魏惜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魏惜也沉默了一会儿,她其实仍然没懂薛凛的意思,不过还是给薛凛解答了疑惑:“作文扣五分就可以了。” 薛凛:“......” 魏惜见薛凛不说话,担心自己寡言的毛病又让人误以为高傲,于是迟疑地补充道:“然后前面仔细点,做完再检查一下?” 她还是很懵,难不成刚被阮禛吐槽过追人的方式不对,努力学习就起作用了? 薛凛突然跟她讨论起成绩来了。 她在这方面确实是挺有自信的,如果薛凛需要,她可以帮忙补习。 这样他或许对她的印象就好多了。 薛凛心累了,他不打算再跟魏惜讨论语文学习的问题。 薛凛轻声道:“刚才不是说你。” “啊?”魏惜歪了下头,呆了片刻,终于领会到薛凛的意思,她蓦然脸红,有些尴尬,小声,“哦。” 她一垂眼,却不小心瞟到了薛凛画在语文书上的图。 下笔利索工整,笔触干净老练。 那木塔的结构清晰,似乎每根榫卯接洽处都细腻有致,比例也与书上应县木塔的原图分毫不差,深绿色的铅笔就横亘在书页上,笔尖被磨平一些。 不愧是薛盛卫的儿子,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 但木塔图魏惜只看了一眼,目光就情不自禁落在薛凛手上。 她对建筑实在不感兴趣,能回忆起应县木塔就不错了,她还是觉得薛凛修长骨感的手指更好看。 指尖轻搭在书上压着书页,骨节看的很清晰,绷紧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白,稍微凸起的经络彰显着力量。 好看也不敢多看,她很快扭头回去,没看到薛凛无声地勾了下唇,又拿起笔开始转。 她刚才的反应让他觉得有趣,尤其是一本正经解释如何能考一百四十五的时候。 实在是不解风情的小木头。 10、第 10 章 中午放学前,班主任韩春平照例拎着棕红色的挎包,嘴角耷拉着,像门神似的,在教室门的副窗上镶嵌自己的脸。 她沉默无言地窥伺着班级,震慑任何被放学引起的躁动。 果然,她一出现,大家吃午饭的兴致都减了大半,纷纷低头翻书,佯装满心都扑在练习题上。 下课铃响,数学老师破天荒没压堂,举着保温杯迈着八字步从讲台上走下来,韩春平就像脑袋上顶了雷达,下一秒就推门进来,朝数学老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辛苦了张老师。” 数学学科带头人老张摆摆手,赶紧把场子让给韩春平。 韩春平微笑着目送老张离开,直到人走远了,才脸色一变,盯着全班。 “看看你们哪有一点实验班的样子,一到放学就火燎屁股咋咋呼呼,已经有好几个科任老师跟我反应了,知不知道人家高三实验班是怎么学的,一届不如一届!” 班里同学大多低头发蔫,但也对韩春平的话免疫了,反正类似的说辞几乎每天都来一遍,任谁听也不会再有情绪波澜。 魏惜其实不喜欢韩春平的贬低式教育,但她不会违抗老师,更不会认领韩春平口中的一届不如一届。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两耳不闻窗外事,趁机多写数学题。 见缝插针的赶作业,才有可能在晚上八点半之前完成任务,剩下的,就是自己的时间了。 有些作业确实没必要,不过她不习惯像薛凛那样摆烂,还是会老老实实完成。 但其实她内心更认同薛凛。 她记得之前有次学生会研讨,也是快到饭点大家就躁动起来,林佳祎急于在薛凛面前表现,趾高气昂的让大家安静。 但薛凛瞥了眼表,眉头一挑,用食指将笔帽扣了起来,轻描淡写道:“嗯,该吃饭了,食色性也,没必要压抑,走吧。” 然后,就放大家走了。 魏惜还挺惊讶薛凛的反应,甚至她一边收拾本子一边胡思乱想,薛凛以后要是做老板了,应该不会让员工996。 那给他打工的人应该挺幸福。 但薛凛也不会故意跟韩春平对着干,他大多时候当没听到,给韩春平面子。 韩春平开场白说完,脸色恢复正常,声音也低缓了些:“那个......” 她的目光在学生们的脸上掠过。 一般这种时候,都是她想找人干活,但后面的话还没组织好,想找的人也没确定。 杨玟亦扶着眼镜,抬起头来。 他仍然是名义上的班长,对班里事务是有义务的,很多事也本该他来干,比如参加年级的会议,替班主任传达一些通知。 但用谁是韩春平的自由,魏惜用的顺手了,也就想不起他来了。 果然,韩春平的目光落在魏惜身上,语气更温柔几分:“魏惜啊,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好。”魏惜赶忙放下笔,站起身。 杨玟亦的目光暗淡下去。 他倒不是有上赶着干活的癖好,只是被忽略被架空的感觉太难受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挫败感,挫败感还来自一个高中才从南方回来的女生。 高一的时候,杨玟亦安慰自己,可能是蓉市那边的教育水平高,魏惜是在吃老本,但当他无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时,他终于认命了。 魏惜朝韩春平走去,韩春平的脚刚迈出教室,又突然一顿,回了头。 杨玟亦有一瞬的紧张,攥紧了笔。 应该是这次的事情魏惜一个人不太够用,韩春平还需要人。 韩春平果然需要人,她犹豫片刻,招招手:“薛凛也过来一下。” 杨玟亦的脸色彻底灰白下去。 薛凛听到自己的名字,暗灭手机屏幕,站起身来,一脸平淡。 宋泽臣挺着上半身,低声叫他:“西尧说一起吃鳗鱼饭啊,你快点。” 薛凛呼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回头跟宋泽臣说:“你们去吧,不用等我了。” 宋泽臣愣了一下,眼珠转转:“啧,行呗,你都这么说了。” 他了解薛凛,如果薛凛真想去吃的话,肯定能按时赶到。 不管韩春平有什么事,都不会耽误学生吃饭的时间,薛凛以此当借口,就是不想去。 宋泽臣一开始不理解,现在也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基本全校都知道,薛凛有个关系很好的小青梅,因为生病晚上了一年学,薛凛很宠她,两人之间只隔了层纱。 但这些事,是谁散播出去的呢? 身为兄弟的宋泽臣知道,根本不是传的那样。 薛凛对西尧一点暧昧的情愫都没有,薛凛对她好,是因为西尧妈妈是替孟棠之助产的医生。 孟棠之生薛凛难产,顺转剖,麻药还没起劲儿,差点疼死过去。 西尧妈妈沉着冷静,手术处理的干净,让孟棠之少受了不少罪,算是有恩情。 据说西尧小时候跟薛凛同上一家幼儿园,那时两人关系就不错,后来小学不在一个校区分开了,联系就少了,初中又考到同一所重点,两家学校里碰到,才又慢慢熟络起来。 以往学校里有的没的传言薛凛不当回事,毕竟他又不能扯着每个人的耳朵澄清自己和西尧的清白。 他也没因此跟西尧疏远,避嫌,因为旁人的议论影响自己的生活,不是薛凛的个性。 但上次生日趴那事儿,蒋可酩的话,让薛凛和宋泽臣都琢磨出不对味儿来。 蒋可酩平时娘里娘气的,跟班里女生比和男生关系好,他们都不怎么注意他。 是西尧看在亲戚的份上,总愿意带着他。 但即便是亲戚,蒋可酩的手也伸的过于长了,没人能到处宣扬亲戚的绯闻,还可以跟亲戚保持良好关系。 除非那个亲戚愿意他宣扬,默许他宣扬。 薛凛不愿意挑明,不代表心里没数。 宋泽臣觉得西尧挺可爱的,应该很受人欢迎,但对薛凛来说,从情窦未开时就认识,太熟了,太习惯了,根本就没法挑起欲望了。 宋泽臣特别能理解,他也有从小玩到大的女性朋友,他基本都不把她们当女生,反而当哥们儿处,因为实在是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天天见,彼此之间根本没什么探索欲。 对薛凛来说,探索欲应该还挺重要的。 琢磨不明白,才会上心,发现上心后仍然把握不住,才会放不下。 说到底,就是贱的。 但爱情这事儿,本来就是心甘情愿犯贱。 更何况,高中有孟棠之的身份压着,薛凛本来也不会把心思用在男女关系上。 可能等大学后,薛凛身上没有枷锁了,西尧努努力还有机会。 魏惜看薛凛走过来,却很紧张,这种紧张不来自于她对薛凛的喜欢,而来自韩春平的举动。 韩春平从来没直接叫她和薛凛两个人,除非......老师也听到了风言风语。 但魏惜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目光微垂着,手指轻轻捏着袖子,跟上韩春平的步伐。 薛凛比她更镇定。 他跟在最后面,塞了个蓝牙耳机在左耳里,播放最近的流行乐。 韩春平当然听说了。 班主任的消息往往是最灵通的,有时候学生觉得瞒住了,其实只是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追究罢了。 不过韩春平找魏惜和薛凛不止因为这事儿。 走去办公室的路上,韩春平用余光瞥了薛凛一眼,看到了他左耳乳白色的耳机。 韩春平憋着气,于是把目光转向安静听话的魏惜。 “魏惜,最近学习和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魏惜其实有,但她说:“没有,都挺好的。” 她知道,这只是韩春平的开场白,并不是真要跟她聊学习和生活。 韩春平点点头,开始隐喻:“高中这个年纪就是容易躁动,一群人凑在一起,有的没的胡乱一传,就能把环境搞复杂,但和你们往后的求学路比,高中是最后一个能让你们单纯学习的地方,以后就再没这种机会了,所以千万要把握好剩下这一年多。” 魏惜不住点头,左耳听右耳冒,但看起来很认真。 薛凛只戴了一个耳机,另一只耳朵还能听到韩春平的嘚吧嘚。 他觉得有点好笑,韩春平还挺会分人下菜碟,比如这些长篇大论,就不会冲着他说。 韩春平继续说:“我是希望环境里的一点杂音不要影响到你,你也要有定力,稳得住,我对你的期待可是省状元。” 魏惜又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韩春平看不见,于是补充一句:“老师我知道。” 韩春平拐外抹角,终于切入主题:“嗯,我听有的学生到处宣扬,你跟薛凛......” 她点到为止,留下意味深长的停顿和欲语还休的提点。 魏惜猛地抬起头,眼神慌乱一瞬便冷静下来,她想都没想,立刻反驳:“老师没有!是我弟弟跟我闹脾气,来这边找茬的。” 她当然要反驳。 在卫小薇面前迟疑也就算了,在韩春平面前,她绝不能表现出一丝犹豫。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暗恋,她一点耽误成绩的事都没做,一点早恋的体会都没有,凭什么要背这个锅。 薛凛脚步一顿,侧了下头,用那种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她。 魏惜不敢回头去看薛凛的表情,韩春平在前,薛凛什么反应她都顾不得了。 她看清了自己的面目,她就是冷静刻板,循规蹈矩的个性,哪怕连她自己都不喜欢,也没办法改变。 韩春平又看向薛凛,似乎在等他反应。 薛凛沉默。 魏惜的心也随着这可怕的沉默提了起来,悬垂她生命的,好似只剩一根细如发丝的绳索,稍有不慎,就会崩坏断裂,送她入深渊。 但几秒后,薛凛轻笑一下,笑声很沉,带着动听的磁性。 他疏懒道:“嗯,没有。” 魏惜紧跟着松了口气。 薛凛没把生日趴,表白那些事翻出来说。 韩春平本来也不太信。 她是相信魏惜的,魏惜很有规划也很有野心,她很喜欢魏惜身上那股韧劲儿,默默努力,踏踏实实。 韩春平觉得,这种目标清晰的好孩子是不会被情爱牵绊住脚步的。 韩春平笑了,拎起包下楼,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楼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找你俩主要是说说社科实践的事。” 她脚步轻快许多,步速也加快了,跟魏惜和薛凛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魏惜咽了咽口水,让凉风吹走脸颊因紧张泛起的红。 她正欲快步跟上韩春平,就听薛凛在她背后很近的位置,稍微俯下身,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慢条斯理地说:“怎么撒谎啊,学委。” 11、第 11 章 魏惜仿佛感受到了他呼吸时的气息,一抬头,薛凛却已经越过她,走到前面去了。 她没看到薛凛的表情,是不悦,是戏谑,还是单纯的吐槽。 她闷闷地自言自语:“没撒谎,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到了韩春平的办公室,倒也没有太麻烦的事,韩春平递给魏惜一张学校下发的社科实践安排表。 “你先看看,今天晚自习前,抽出十来分钟,给全班传达一下学校的安排。” 魏惜点头:“前天开会年级主任说过了。”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魏惜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她心虚的用余光瞥了眼薛凛。 薛凛微低着头,左手在把玩那个被他摘下来的蓝牙耳机,小巧乳白的耳机在他掌心颠来颠去,他颇有闲情逸致,看来并未专注于魏惜的回答。 魏惜稍微放心。 她开年级大会的时候,正好是林佳祎去砸西尧生日会的时候。当时她去开会,薛凛是在教室的,只要薛凛仔细琢磨一下,就知道她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她和林佳祎的交易不能被戳破,那些都是难以启齿的,上不了台面的,是她灰色的一面。 好在薛凛没有任何迟疑的表情。 韩春平:“三月十四号开始,为期一周,也快了。”她说着,目光转向薛凛,“薛凛啊,这是全市第一次搞这种社科实践,纳入会考成绩,这可选项目有十来个,你看哪个比较轻松省时啊,实在不行咱们班统一一下,也方便做其他安排。” 教育局长孟棠之提出,要在高二下学期搞一次社科实践,实践内容主要是学习,参观,动手操作。实践地点有市电视台,博物馆,汽车加工厂,水族馆,体育中心等。 上面的要求是,这一周不允许学校安排课程,认真对待实践项目,所得分数并入会考成绩。 也因此,孟棠之要求阑市所有高中在二月底开学,赶出一周的时间,补课时。 毕竟二月阑市还是有点冷,不适合实践,三月早春转暖,万物复苏,正合适。 但韩春平一想到七天不学习不上课,脑子就嗡嗡作响,社科实践是阑市的项目,但是高考可是全省较量,其他市不会像阑市一样耽搁一周。 她打算让全班选同一个轻松点的地方,然后统一安排线上自习。 至于哪里轻松,任务少,给分高,自然得咨询一下孟棠之的儿子,她不信孟棠之没给薛凛半点消息。 薛凛听完手上动作一停,忽的笑了:“老师,我妈搞这个是为了让大家对大学专业有个基本了解,不至于一头雾水的选择人生方向,你现在这么做,不是公然敷衍了事吗?” 韩春平表情一僵,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班的学生都挺见多识广的,也不至于需要靠这次实践才能了解。” 薛凛收起笑容,但语气还算客气:“老师,咱班不是所有人家庭条件都好,也有特招来的贫困生,他们对大学专业基本没有了解,一般是老师推荐报什么就报什么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高学历负责任的家长,丰富的社会人脉资源,开阔的眼界来指导人生方向。 很多人上了大学才发现不适应不喜欢当前的专业,要么花费大力气研究生转专业,要么干脆躺平消耗时光,这都是对教育资源的浪费。 魏惜在一旁听着,不由自主地转头向薛凛看去,他声音和缓低沉,表情严肃认真,谈及正事时,他有种完全不同的气场,那些佻达的,不羁的痕迹荡然无存。 薛凛这些话说的她非常舒服,她很难准确描述这种舒服,大概就是,她是个慕强的人,而薛凛恰巧很强,完美满足了她的一切幻想和心理需求。 她预感自己喜欢这个人,渐渐脱离儿时薛凛的影响了。 魏惜深吸一口气,轻声说:“老师,大家想去的项目肯定不一样,还是挺难统一的,而且每个项目名额有限,不是还要线上选吗。” 想把一整个班都放在一个项目里,除非通过学校后台操作,实验班搞了这个特例,多少是不合适的。 魏惜的话委婉很多,也更好接受,韩春平思索片刻,也觉得自己有点多事了。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随便选吧。” 魏惜松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想去的地方,特别怕韩春平要搞统一安排。 从韩春平办公室出来,魏惜顿了一下,便往下楼的方向走。 她脚步不算慢,哪怕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叫嚣着“慢点,等等薛凛,你不是喜欢在他身边吗”。 她一向克制自己的欲望,表现出一本正经,坦荡冷静的姿态。 “学委,你是有想去的地方了吧。”薛凛的声音却在她即将踏上台阶时响起。 魏惜险些踩空。 薛凛有种可怕的敏锐,从那次去药店魏惜就发现了,他看似懒倦随性,其实什么都看得清。 魏惜也不否认,平静道:“嗯。” 薛凛眯眼,手指将耳机抛起,又凌空接住:“去哪儿?” 魏惜迟疑了一下,低声回答他:“水族馆。” “嗯。”薛凛深深看她一眼,点点头,语气有点被麻烦事烦扰的无奈倦怠:“学生会的外联活动顺便做了吧,弄几十张免费票就行,正好元旦晚会表演者的福利还没给。” 魏惜顿了顿,提醒他:“我已经退了。” 以前她在学生会是负责外联这块的,但其实她并不擅长,只是被分配到了这个工作。 薛凛也知道她不擅长,所以之前的工作才打算跟她一起做,一方面给她打个样,一方面怕她被无良商家坑。 但林佳祎听说后,不甘心绝好的单独相处机会被魏惜捡漏,所以用五百块钱,让魏惜退了学生会。 魏惜倒不是不愿意和薛凛单独相处,只是她从蒋可酩那里听说,薛凛和西尧在小树林牵手了。 她总觉得自己再恬不知耻往上凑,就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了。 薛凛淡淡道:“你退之前的工作还搁置着。” 魏惜:“......哦。” 她之前怎么说来着?给薛凛打工肯定很幸福。 她说错了,离职完成工作交接了,凭什么还能找她做啊。 薛凛看出她脸上流露的不情愿,隔了几秒,又轻飘飘补充道:“我也会去。” 魏惜眨眨眼,把刚才的腹诽揉碎了。 然后她去食堂吃饭,薛凛去校外吃,他们不同路。 只是她不知道,薛凛在她走后,打给了高二一班的班长。 两人还算熟悉,问些东西很方便,对方也巴不得学生会在卫生检查纪律监督方面通融一下。 薛凛问的很简洁:“前天的年级大会什么时候开的?” “开了多久?” “我班魏惜一直在?” 只几句话,就问的很清楚。 魏惜一直在场,会议开了快一个小时,主任很磨蹭,车轱辘话一直说。 所以魏惜根本没可能跑去活动楼砸生日趴。 薛凛挂断电话,沉了沉气,脑海中浮现魏惜缓缓蹲下脱掉羽绒服的画面。 为林佳祎背这么大锅,受这么多委屈,是霸凌胁迫,还是被捏住把柄了? 12、第 12 章 魏惜当天回班将社科实践的内容交代完整,反复通知了三遍线上选择时间,提醒大家提前刷新,教务系统可能会卡。 “哦豁!实践期间不用上课哎!” “操太好了,我要去电视台玩,说不定还能看到明星录节目!” “当然去奥体中心啊,一起打球啊。” “去奥体中心是让你了解体育大学就业方向的傻der。” “有没有去机场的啊约一波,听说送航模。” “好像名额有限,热门实践课得赶紧选吧,不然发配到军训基地不得哭死了。” ...... 眼看大家热火朝天的议论开了,魏惜打算回去收拾书包。 杨玟亦余光四处瞥瞥,紧张地推了推眼镜,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来:“等等学委,你应该告诉大家每个实践课的优缺点,不然没头苍蝇似的怎么选?” 魏惜莫名:“我也不知道啊,主任交代的就是这些。” 杨玟亦眉头紧锁,义正辞严道:“那你应该私下打听一下啊,我听说七班的团支书就偷偷留下跟主任套近乎,给他班弄了个攻略,说是不许外传,这种事谁主动谁就占先机,你是代表咱班去的,要为咱班负责啊。” 杨玟亦心里明白,自己有点吹毛求疵。 高中所谓班委,能搭手帮老师点忙就不错了,最主要的还是学习。 魏惜也是被韩春平用惯了,才不得不一次次替他跑各种年级大会。 但杨玟亦就是心里不平衡,他记得初中老师总说,女生到高中就不行了,因为高中题难,还是男生脑瓜好使。 但偏偏他被魏惜碾压的灰头土脸,想追都没希望。 不仅是他,薛凛那种天之骄子都追不上。 他总想找出些魏惜不如他的地方让大家看看,至少他这个班长还是有价值的,如果让他办事,能办的更高效更妥帖。 班里同学原本也没想这么多,听杨玟亦这么说,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凭什么别班有的我们没有呢? “额......谁有七班的朋友啊,问问他们什么攻略呗。” “七班支书好鸡贼啊,他班同学幸运了。” “唉我知道七班支书,特会说话,年级好多她闺蜜gay蜜,咱班魏惜就话太少了。” “七班支书就是总跟林佳祎屁股后面那个吧,确实,林佳祎那么傲一人,跟她关系那么好。” “羡慕......” “我确实没什么想法,要是有攻略我肯定选给分高又轻松的啊。” ...... 班级里,蒋可酩跳的最高,连珠炮似的吹嘘七班支书有多好,自己在实验班多倒霉。 魏惜有点无措,她确实不知道还可以这么操作。 当时开完会她就走了,依稀记得林佳祎好闺蜜走在最后,追着主任问东问西。 宋泽臣一挑眉,凑到薛凛桌边,低声道:“杨玟亦个闷瓜怎么突然这么亢了?平时恨不得把脑袋埋桌堂里。” 他倒不是为魏惜鸣不平,只是杨玟亦当着全班的面对魏惜发难,有点不够爷们儿。 但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宋泽臣是不会管的。 薛凛眼睑一抬,没应宋泽臣,反而拎起手机,用手机壳敲了敲桌面。 沉闷的敲击声让大家停止质询,目光朝他的方向汇聚过来。 薛凛深深看了局促的魏惜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开,语气很不耐烦:“社科实践是我妈提的,要不要我也给你们出份攻略啊?” “......” 班内陡然鸦雀无声。 对象换做薛凛,就没人敢提要求了。 蒋可酩也立刻闭紧了嘴,但他仍然疑惑地看着薛凛,似乎不明白,薛凛为什么要给魏惜解围。 明明魏惜砸了西尧的生日趴,薛凛很生气来着。 宋泽臣一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薛凛。 上次他就觉得薛凛对魏惜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看来生日趴真不是魏惜砸的,薛凛是心有愧疚了。 杨玟亦有些尴尬。 其实按常理说,向薛凛要内部消息比魏惜靠谱多了,但对上薛凛,他立刻就怂了。 杨玟亦干巴巴道:“我只是觉得......” 他话没说完,薛凛直接打断:“没那么多内幕消息,也少偷奸耍滑,爱选什么选什么,放学。” 他一句话,全班呼啦一下散场,收拾书包,结伴出门,干净利索。 杨玟亦嘴唇抿的发白。 他一直不满魏惜取代了他的位置,但其实班里真正有威慑力和领导力的,还是薛凛。 他不过是不敢挑衅薛凛,才拿魏惜开刀。 杨玟亦心里扭曲又复杂。 魏惜还在讲台上站着,在想自己是应该灰溜溜下去,还是跟大家再解释几句。 薛凛却突然看向她,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开口:“学委,过来。” 他的嗓音穿过教室里窄窄的过道,漫上二十厘米高的讲台,灌入魏惜的耳朵里。 这次声音变得和缓很多,类似那种起床气刚消,带着点颗粒感的低音炮。 魏惜多少有点声控,这声音听的她浑身好像过了一道电流,从心底酥麻到指尖。 她默默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走下讲台,路过杨玟亦时,稍微一顿,但也没说什么,而是越过他,直奔薛凛而去。 她这次没有曲解他的好意,不过站在薛凛桌边,她眼睛不太敢和他对视,只是稍稍落在桌沿:“谢谢。” 她脖颈上的围巾有点歪,松松垮垮,垂到了肩膀。 掠过松软的绒毛,薛凛瞥见一片白皙的皮肤,在纤细的锁骨内侧,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薄又细腻,带着少女的柔软。 薛凛欲言又止。 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好欺负,怪不得能被林佳祎选中背锅。 怎么不知道反抗呢? 偷偷告诉他也行啊,毕竟近水楼台。 薛凛心中微颤,不知是被眼前的白皙刺激的,还是身为学生会长的责任感。 他低声叮嘱,似乎很正式,但语调又不是太严肃:“别忘了学生会的任务。” 魏惜看在他帮忙解围的份上,也只好点头,索性只是几十张水族馆的门票而已,应该很好交涉。 薛凛顿了顿,手指掐着手机转了两圈,才缓缓说:“你要是想回学生会,我......” 从来没有这种先例。 主动离开的人,薛凛一般绝不会要了。 学生会虽然没有会考加分,但福利待遇还是很不错的,过年过节发的礼品多,活动经费也充足,共事过的同学,也都默认将薛凛当做个人资源。 “不了。”魏惜突然道,想了想,又解释,“嗯......我还是想专心学习。” 能被薛凛主动邀请,她其实有点欢愉,但收人钱财,忠人之事。 薛凛点头,也不强求。 魏惜偷偷瞥了他一眼,恍惚发现,被她拒绝的时候,薛凛的神情有些不悦。 也可能是错觉,薛凛是不会在意她留不留的。 但她很想沉浸在那种错觉里,多幻想一会儿。 这一天她接二连三产生薛凛并没那么讨厌她的错觉。 她第一次,在他身边逗留的久了一点,迟缓了一点,越距了一点。 她毫无觉察。 直到薛凛微扬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慢条斯理问道:“还等我送你回去?” 他指昨晚,夜色沉沉里,明黄路灯下,划过流畅抛物线的冻伤膏。 魏惜一愣,随即面红耳赤,甚至连那一小片白皙的锁骨都被染红了。 “我不是!我有校车的......我走了!” “哦。”薛凛挑眉,淡淡哼了一声。 就这样喜欢我? 还真是木头。 13、第 13 章 魏惜到了家,将自己关在书房,翻开《重难点详解》,把数理化生各预习了一章节。 不知为什么,她今晚特别困倦,学习效率很低。 但她有些执拗的强迫自己完成任务,不允许一点拖延症存在。 凌晨一点,魏惜关了灯,揉着泛酸的肩膀,回到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身体很累,但头脑却又回光返照似的清醒。 她缩在被子里,手指轻轻拨弄着枕巾,睁眼望着窗户上挂的水雾。 在难得闲暇的空隙中,她忍不住回想薛凛。 虽然最后薛凛只说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哦”,但之前那句打趣的语气,或许不是对讨厌的人的态度。 她逃的太快了,应该看仔细一点的。 魏惜的手指沿着枕巾一路摩挲到枕头下面的冻伤膏,捏住冰凉的管壁,用柔软的指腹按压着。 冻伤膏她只用了一次,几乎还是满的,和雪雨夜带来的情绪一样满。 她又往更远处想,比如转到盛华后,与长大的薛凛第一次见面。 好像是高一开学军训。 那时还没选课分班,她和薛凛也不在一个班。 当时她们班男生少女生多,薛凛班恰好相反,于是军训拉练的时候,教官有意让两个班一起,相互照应。 其实就是让薛凛班的男生照顾她们班的女生,因为拉练途中有一段山路,很不好走,背的行李又重,女生容易吃不消。 当时他们走到那里才发现,这几天雨水充沛,把一个阶梯状的砖石陂冲垮了,变成更加陡峭的碎石陂。 但大部队已经下了几个矮陂,返回更是难上加难,没法回头的情况下,教官就让男生们先下,在坡上找位置稳住,把女生一个个扶下来。 当时薛凛站在坡中间,最陡峭的位置,他光是稳住身形就需要绷紧全身肌肉。 魏惜比较倒霉,是第一个下坡的女生。 她看着陡坡害怕的要命,掌心全是汗,几乎快要坐在砂石上蹭下去。 但重力的作用还是太大了,到薛凛的位置她根本停不住,脚下一个石块松动滚落,刹那之间,魏惜的脚踝一痛。 她几乎是本能的,抓住了薛凛的手,企图减慢下滑的速度。 薛凛眸色一变,知道这速度已经拉不住了。 但他下意识的反应却并没有将她甩开,而是往上一提,让自己的身子换到下面,抱着她滚了下去。 和薛凛一起摔倒的那刻,魏惜心脏狂跳,条件反射的将头埋在他怀里。 教官和班里同学一起惊叫起来。 陡坡上满是碎石子,两人滚下去的时候都很狼狈,手臂腿上全是划伤,但落地睁眼的瞬间,魏惜看见了薛凛冷静隐忍的眼神。 她知道吊桥效应,如果一个人胆战心惊时身边刚好有位异性路过,她便会错把这种心跳误认为是心动,是爱情。 魏惜分辨不出自己受了多少心理效应的影响,但当薛凛用流血的手臂轻拍她的后背安抚,低声问“没事吧”时,她好想和他相爱。 当然,这个小插曲薛凛也未见得记住,因为当时穿了军训服,又戴了防晒口罩,走上几公里,大家都很灰头土脸,没什么辨识度。 可魏惜却因为儿时的记忆,对他过分关注,感激变了质。 那时薛凛也如儿时一样,将她从危难里拉出来,与生日趴那天截然不同。 讨厌她,是从她成为学委开始的吗? 她没有管束别人的癖好,只是习惯于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她不想做这个恶人,但杨玟亦的缺席将她架在这里。 但这些解释,她当着薛凛的面又说不出来,她总是把事情闷在心里,而且说不定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她的解释。 况且,与砸了他小青梅生日趴的罪名相比,老师的狗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她永远不可能跟薛凛说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回想到这里,她终于昏昏欲睡,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魏惜起的有点晚,她看了眼手表,仍旧浑身疲累。 好在是周末,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但她刚准备继续睡去,却听到姜颂辛在门口换鞋的声音。 姜颂辛一般不会这么早出门,魏惜神经有些敏感,一跃从床上起来,光脚踩地,拉开卧室门:“妈,你干什么去?” 姜颂辛果然换好了衣服,她正穿鞋,抬头看了魏惜一眼,温柔道:“哦,早餐铺通知我说今天有人来检查,我过去一趟。” 魏惜:“什么检查?” 姜颂辛:“说是消防检查。” 魏惜松了一口气,点头:“好吧。” 等姜颂辛离开,她想回屋继续睡,突然觉得小腹有些坠痛,类似月经前期的感觉。 她皱眉,日子应该还没到啊。 她又去卫生间检查,发现确实没来,于是只能认为自己是吃坏了东西。 但整个周末,她的小腹都不舒服,以至于她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只能蔫头耷脑的窝在床上。 周一开学,小腹坠痛也没好,但她怕姜颂辛担心,就没说。 好巧不巧,经过周末两天的日晒,学校塑胶跑道的雪水彻底蒸干了,跑操又可以继续进行。 如果魏惜还在学生会的话,可以以支援学习部为由,监督各班跑操人数和质量,不用自己跑。 可她已经退了,身为班委,总要起带头作用。 她也想过要不要跟韩春平请假,可小腹时好时坏的,这会儿又不太疼了。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矫情,毕竟因为管理班级,她已经得罪很多人了。 上午九点四十五,集合音乐准时响起来,魏惜跟着班里同学一起到操场站排。 她走之前,回头瞥了薛凛一眼,薛凛又在画什么东西,笔触很轻,在阳光的掩护下,看不太清。 但看来薛凛是不打算跑操了。 也对,学生会长有权检查所有人,简直是最自由的学生。 全校学生集合站定后,跑操开始,魏惜将围巾向下扯了扯,担心呼吸不畅。 身边同学一边跑一边聊天—— “什么时候改做操啊,烦死跑操了。” “真羡慕那帮学生会的,站着聊天就行,要不是怕浪费时间,我也去了。” “不过咱班蛮爽的,薛凛是咱班的,韩春平就从来不担心咱班被扣分。” “废话,谁敢扣会长班级的分啊,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哎薛凛也出来检查了。”有人扬着下巴,示意主席台下面那道颀长身影。 薛凛背抵水泥墙壁,双手插兜,目光散漫地搭在国旗杆上,听身边的学习部长汇报工作。 “会长,你班跑的有点乱,没给扣分,但是……” 悬垂的日头在薛凛身上缠绕温亮的弧光,将稍凝的眉和淡漠的眸一点点化开。 “我去管。”他喉结一滚,抬起眼,眸色不善地盯向逐渐跑近的实验班。 确实乱七八糟,尤其本该以身作则的学委。 虽然他本身对跑操规矩的认可度不高,但她也跑的太乱了。 学习部长点头,磨磨蹭蹭走开了。 宋泽臣喘着说:“薛凛那不是检查,纯粹是觉得教室闷,出来透透气,他不喜欢扣分制。” 魏惜通通没听进去,跑了一圈,小腹的坠痛又开始作祟,而且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皱起眉,用手按着小腹,咬牙勉强跟上大部队,寄希望于这股疼痛一会儿就能过去。 手机偏在这个时候震了起来。 她带手机,是为了跟姜颂辛联系,所以也怕错过消息。 魏惜抿了下疼得泛白的唇,艰难将手机掏了出来,用围巾遮掩着,按亮屏幕看了一眼。 不是姜颂辛,是林佳祎。 【林佳祎:喂,那个社科实践,帮我打听下薛凛去哪儿,报酬一百。】 林佳祎付钱最爽利,直接将一百转账发了过来,只需要魏惜接收就可以。 魏惜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攥住手机屏幕,企图将疼痛转移几分。 越来越疼了,好像有点受不了了。 她实在没精力回复林佳祎,虽然她凑巧知道薛凛要去水族馆,但她已经预约好了hpv疫苗,也不急需用钱了,没必要继续帮林佳祎追薛凛。 更何况,她虽然做了这种灰色交易,但还是有自己的道德准则。 她可以替人写作业,替人背锅,但她不能泄露别人的信息换钱,尤其还是薛凛的。 魏惜的喘息逐渐变得凌乱起来,她用围巾藏着手机,减慢跑步速度,企图从队伍中脱离出来,歇一会儿。 但停下的那刻,小腹里面像是突然崩断一根弦,一股热流涌出来,巨大的酸痛让魏惜眼前一黑,双腿发软。 她模模糊糊听到班里同学的惊叫:“老师!有人晕倒了!” “学生会,帮忙送下医务室!” 魏惜蜷缩在冰凉的塑胶粒上,心想,她还没晕倒呢,就是太疼了,爬不起来。 但似乎她也没在地上躺太久,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她颈下探入,托着她稍微支起上半身,然后手臂下滑至肩窝,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膝弯,毫不费力的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唔!”魏惜惊叫一声,不知该先检查裤子是否透血还是先藏匿手机。 “别乱动!”薛凛低声警告她,语气很急,脾气很差。 魏惜听到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果然不乱动了。 但她也没时间想其余的,实在是太疼了,所有暧昧的,涌动的情思都被疼痛斩断了。 薛凛将她抱到很安全舒服的位置,面色凝重,心思繁乱。 他本就在离她不远的位置,见她摔倒那刻,心口却突然揪紧,呼吸一滞。 他没那么多善心,这种反应让他警惕。 他不由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神情复杂。 魏惜明明有一米六多,但在他怀里却显得格外娇小,她因疼痛而蜷缩,脊背不由弓出优美脆弱的弧度,膝盖以下却使不上力似的垂着。 操场上发生的事,尤其有人晕倒,本就引人注意。 第一个赶到的又是薛凛。 等西尧听到消息着急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了薛凛的背影。 薛凛比魏惜高很多,从背影看,只能看到魏惜抵着他肩头的一点后脑勺,以及随着薛凛步伐颤动的小腿,小白鞋,和一小截玲珑的脚踝。 14、第 14 章 “疼......”魏惜被薛凛抱着,口中无意识念着细碎的痛哼。 薛凛本不该回应她,毕竟他只是恰巧撞见,且必须救人罢了。 换做其他人晕倒,他身为学生会会长,也会帮忙的。 但静默几秒,他眼睑一垂,声音放缓:“好,我知道。” 他一向不屑哄人,也没谁值得他哄,但此时发出的声音,却是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温柔。 魏惜很喜欢他的嗓音,不管是刚睡醒时懒倦的,愠怒时低沉的,还是主席台发言时磁性动听的。 他一说话,她果然不痛哼了,只是头埋的愈发深,被风吹起的发梢撩拨着他的下巴,酥酥痒痒。 她发丝有股甜橙清香,混合着清冽的风和纯净的日光。 好乖。 他在心里默默夸她。 到了校医院,薛凛将魏惜抱到做检查的台子上,松开环着她膝窝和肩臂的手。 魏惜慢慢从他怀里剥离,亲密接触的余温也顷刻间散去。 刚一碰到台面,魏惜就像受伤的穿山甲一样,将自己抱缩起来,小声呜咽着,疼的鬓角潮湿。 薛凛唇线抿紧,小指上还挂着她一根发丝。 他轻捻到掌心,想要随手拂去,但一瞬间,居然泛起一丝不舍。 “来来来,同学你先出去帮她刷卡挂号,我做个检查。” 一大早就有学生送来校医院,医生才刚脱下外衣不久,就兵荒马乱的给魏惜做检查。 薛凛退出去。 门一关,身上最后一丝她的气息也没了。 好在一通检查后,魏惜没有大问题,只是痛经。 她在医生的搀扶下擦干净血,换了一次性内裤和卫生巾,然后面色苍白的回来,虚弱地躺在小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怀里抱着个电暖宝。 薛凛此刻正站在小病房里,垂眸望着她。 他在琢磨,自己今早的行为,到底是学生会长应尽的义务,还是别的什么。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误会她欺负她而心存愧疚,现在呢? 魏惜现在在他心中的形象很混乱,是被林佳祎欺压胁迫的小可怜,是咬牙颤抖告白的小木头,是告发元旦晚会签名抗议的罪魁祸首。 薛凛眸色幽深,手指虚握着,外衣的拉链被她压的滑下半截,也忘了复位。 他甚至想,算了,告发就告发吧。 立场不同而已。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不知是不是目光也刹那间变得温和了。 魏惜突然蹭了下被子,用柔软的眼神回望,表情呆呆的,仿佛只是为了确认他在这里。 含情目,眼角泛红,依赖地追寻着面前的身影。 薛凛心尖一颤,指腹抵住掌心,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 她根本不知道她此刻的情态多么勾人。 医生正给魏惜写病历,一边写一边问:“以前痛经也这么严重吗?” 魏惜眼神颤动,轻喃:“没......不这么痛。” 医生歪头,用审视的目光瞥着她:“经期规律吗?” 魏惜有气无力:“就这次,提前了。” 她身体其实挺好的,平时感冒生病都很少,经期会有轻微疼痛,但也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姜颂辛说,她们家不痛经是遗传,所以生她和魏纯宇时就很顺利,没遭罪,基本生完一两天就活蹦乱跳了。 校医年纪也够做魏惜的妈妈了,于是用教训女儿的口气说:“经期前着凉了吧,还是乱吃生冷的东西了?” 魏惜一顿,眼睑一点一点往下垂,直到最后几乎闭合,也没出声。 如果说着凉,那就只能是西尧生日趴那次了。 但薛凛还在这儿,她不知该不该应。 薛凛同样反应过来,魏惜手指冻伤,咳嗽风寒,都跟那晚他逼她打扫舞蹈教室有关。 阴冷的地下一层,脱了羽绒衣打扫两个小时,不着凉才怪。 薛凛目光一紧,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校医就哼了一声:“看来你自己也知道原因,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年轻为了美穿的少,我告诉你......” 校医的话还没说完,魏惜已经把眼睛闭上,半截脸缩进被子里去了,只剩长发散了满枕头。 人在说话的时候,本能会寻求别人的对视,以确认自己的话被人接收到。 魏惜闭眼了,校医找不到接收通道,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转向薛凛。 “小姑娘年轻时候不注意,痛经厉害都有休克的,要是不及时治疗,调理不回来,以后每次都这么疼,将来生孩子都受影响!” 校医唠唠叨叨,解释这件事的严重性,全然没意识到对着薛凛说这些话有多么奇怪。 毕竟薛凛和魏惜非亲非故,也不必担心魏惜将来生孩子是否受影响。 薛凛敛目,垂手而立,从未有过的耐心受教,脸上没显出一丝不耐烦。 只是他莫名觉得,现在这场面好像照顾不好妻子的丈夫,被医生当面训斥。 训斥。 几乎没几个人对他做过。 现在他因为魏惜,收敛锋芒,全盘接受。 这事儿至少在一周之前,都显得格外离谱。 魏惜却像全然没听到,呼吸匀称,在被子里缩着四肢,抱成一团,闭目养神。 医生说:“给她开了止痛片,我这儿有热水,你帮她取下药。” 说罢,将打印出的单子递给薛凛。 薛凛接过单子,拇指抵住她的名字,抚摸了一下。 此时上课铃响起,并不动听的音乐传至整个校园,提醒人该回教室了。 作为普通同学,薛凛应尽的义务也就到这儿了,相信过不了多久,韩春平就要到了。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去取止痛片了。 等薛凛走了,校医掏出手机,对魏惜说:“你知道家长电话吧,我得通知你家长一声。” 魏惜只好再次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婉拒:“别了,不是......没事吗。” 校医严肃道:“不行,得让你家长知道,我们担不了责的。” 魏惜轻叹,不想给校医添麻烦,只好手指在被子里动了动,推出自己的手机:“我有手机。” 她拨通了跟姜颂辛的语音通话,电话还在嘟声,校医把她的手机接过来:“你休息,我跟你家长说一下情况。” 魏惜欲言又止,也只好看着校医拿着她的手机走到了帘子外,给她创造休息的环境。 于是魏惜破罐破摔的闭上了眼。 一帘之隔,电话接通了。 姜颂辛声音中带着些疑惑:“阿西?” 校医:“你好魏惜妈妈,我是盛华的校医,魏惜痛经晕倒被送到医务室来了,不过您别担心,她现在没什么大事,给开了止痛片。” 姜颂辛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蒙了,磕绊道:“啊?她......那......” 校医:“我就是跟家长说一下,平时多关心孩子的饮食,少吃生冷,注意保暖,千万不能再冻着了,不然就养不回来了,她现在还年轻,家长要上心......” 姜颂辛知道魏惜从来不痛经,所以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稀里糊涂的被校医教训了一通,最后连连称是,说马上过来看看,才挂断电话。 这边语音通话刚挂断,薛凛就拿着止痛药回来了。 校医看了一眼药盒:“行,我去给她倒热水,你把她扶起来。” 校医顺手,将魏惜的手机也塞给了薛凛,让薛凛一起交还给魏惜。 薛凛只是下意识瞥了一眼还没锁屏的微信界面。 置顶的最新通话,备注是妈妈,紧跟着第二条,是林佳祎。 薛凛瞳孔微缩,脚步一顿。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那个长方形对话框。 林佳祎的头像旁边,显示的唯一一条讯息—— [转账]对方发起一笔转账。 第15章 第 15 章 薛凛几乎没有一秒犹豫地点开了魏惜和林佳祎的聊天记录。 或许这叫作,但他不在乎。 直接撞入眼中的,是林佳祎并不客气的要求—— 【林佳祎:喂,那个社科实践,帮我打听下薛凛去哪儿,报酬一百。】 下面就是刚才显示出来的一百块转账。 这段记录发生在刚刚跑操的时候,魏惜还没有回,显然因为突然的痛经,她没来得及告诉林佳祎答案。 微信转账24小时不收退回,林佳祎直接把钱转过来,看来有信心魏惜能在一天之内告诉她答案。 魏惜当然能,因为薛凛确实早就告诉过她答案了。 告诉她的那刻,心底的纵容和迁就也是实实在在的。 薛凛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手指继续向上滑动,是那个让他一直有些在意的问题的答案。 魏惜到底为什么肯替林佳祎背锅? 这个问题曾让他烦躁,愧疚,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甚至让他反思,是不是自己高高在上太久,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同理心,又或者因为身边的吹捧夸赞太多,他逐渐习惯忽略脆弱哀求的眼神。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那个答案。 很不堪。 【林佳祎:速来背个锅,说你砸了薛凛小青梅的生日趴,损失全包,报酬五千。】 【魏惜:好。】 【林佳祎:活动楼地下一层舞蹈教室!】 [转账5000] 【魏惜:砸坏的东西价格是20w,需要我要票据吗?】 【林佳祎:不用,差不过是这个价,一个月零花钱而已,薛凛才不屑贪这点钱呢。】 【魏惜:嗯。】 【林佳祎:多给你一千,买件羽绒服,不用谢了。】 [转账50000] [转账50000] ...... 之前薛凛心中一直有些疑惑,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的魏惜,到底是怎么一口气拿出二十万的。 他甚至猜测,或许是魏铭启良心发现,准备对魏惜好点争取她的心。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那些钱,是林佳祎出的。 他想的更多的就是魏惜被林佳祎捏住把柄,遭受欺负霸凌,不得已背了这个黑锅。 哪有那么多霸凌和迫不得已,不过是交易罢了。 林佳祎出钱,魏惜出人,很公平。 相较于林佳祎,他确实会对魏惜仁慈一点,毕竟她是韩春平的眼珠子,是班里不可或缺的存在,是盛华冲刺省状元的希望之光。 很聪明。 不管是找到魏惜背锅的林佳祎,还是借此揽财的魏惜。 反倒显得他很愚蠢,真的信了什么“我喜欢你”的谎话,还为此困扰了好几天。 薛凛嗤笑,明晰可见的寒意慢慢攀上他,那些微妙的无法言说的悸动,凝望着依赖着的明润目光,此刻都被罩上了一层谎言的灰沙,变得不伦不类,味如鸡肋。 全是她的演技罢了。 他曾以为她木讷,刻板,没有情趣,不会表达喜欢,那不过是她面对他时最真实的状态。 她确实没对韩春平说谎,她果断否认了和他的绯闻,眼神那么真诚,以至于韩春平半点都没怀疑。 至于和他膝盖相碰时的慌乱局促,透过夜灯偷瞄他的心虚小心,被误会时的委屈不甘,被解围时隐藏不住雀跃的可爱,痛经呜咽着在他怀里装乖喊疼...... 这些才是假的。 他继续向上翻,就像揭开冰山的一角,窥见魏惜深藏海水之下的不耻与灰暗。 【林佳祎:你还挺听话的,让你退学生会你真退了。】 【魏惜:嗯。】 【林佳祎:你真是好运气,因为没有外联经验获得和薛凛一起做任务的机会。】 【魏惜:已经没有了。】 【林佳祎:不过你到底有多缺钱啊,五百就答应了,一顿早饭钱。】 【魏惜:五百很多了。】 [转账500] ...... 五百。 薛凛觉得好笑,原来在魏惜这里,和他一起做任务的价值是五百块。 如果林佳祎抠门一点,可能还可以还价。 薛凛也是第一次知道,交易可以下沉到这个地步,果然有需求就有市场。 这么看,魏惜倒真是魏铭启亲生的,唯利是图,不择手段。 魏惜与林佳祎并不是熟人朋友,两人的私聊中全是交易,林佳祎提要求,魏惜满足收钱。 再上面一点的就比较无趣,比如替林佳祎跑八百米三百块,给林佳祎写作业六百块。 翻到最顶上,发现林佳祎添加魏惜好友是在高一,但真正与之交易是在高二刚开学的时候。 中间至少有半年的空白。 林佳祎与魏惜说的第一句话—— 【林佳祎:可爱公主团来的,用得着你的时候找你。】 【魏惜:好。】 魏惜的回答一向非常简练,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有时候林佳祎憋不住,似乎想跟她多聊点什么,或者向她输出或暴躁或炫耀或得意的情绪,但都被魏惜机器一般刻板的回答挡了回来。 薛凛退出魏惜和林佳祎的私聊,好巧不巧,又看见了自己的头像,那个深邃幽暗如眼珠的宇宙黑洞。 魏惜给他的备注—— 赛博at机。 薛凛盯着这个称呼看了十秒钟,这几个字仿佛灼伤了他的眼睛,血淋淋的,既现实又令人生厌。 他在她心里是这种定位,倒也生动形象。 她确实近水楼台,身为班委可以获得很多他的信息,只要惦记他的女生们愿意付费,她就可以转卖赚钱。 总的来说,魏惜理智的可怕,刻板的无趣,唯独对钱情有独钟。 相比于魏纯宇的养尊处优招摇过市,跟了妈妈的魏惜,好像的确过的满目狼藉。 魏铭启还真是绝情,硬生生把女儿逼成现在这幅样子。 薛凛觉得自己好像观众,看一场荒诞又丑恶的人性电影。 看魏惜清纯的表象下,截然不同的内里。 但魏铭启如何,魏惜变得如何就跟他无关了。 薛凛知道,这几天,他心里或许有些异样的躁动,但大概只是天气转暖或心软愧疚的影响。 这点躁动的苗头,只需风一吹,或是用掌一捻,就会轻而易举地消散了。 它不深刻,不璀璨,只是无聊生活里滋生的好奇和怜悯。 不需太多时间,他就会彻底忘掉。 也幸好魏惜是这样的人,让他不至于因为那点悸动,忽略她去年级主任那里告密的事实,想与他竞争学生会长的事实,成为韩春平工具人的事实。 薛凛又找到【可爱公主团】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聚集了阑市各个学校富二代女生的群。 群里聊穿搭,聊奢侈品,聊旅游,聊帅哥,鲜少聊学习。 偶尔有人抱怨学校作业多,太累了,下面就会艾特魏惜,说一句,找她替你写,私聊去。 薛凛懒得再看了。 他主动帮魏惜锁了屏。 校医正巧端着热水回来,看见薛凛还在帘子外面,愣了一下:“咦?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她不是说让他扶那女生起来吗? 薛凛微抬眼,将魏惜的手机连同那盒止痛药一起塞进校医手里,声音像混了冰碴:“我还有事,先走了。” “呃......”校医愣了一下,总觉得面前的男生情绪很差,已经在努力克制。 但确实上课铃已经响了,非亲非故,人家不想耽误上课也无可厚非。 薛凛并不等校医再说什么,他转身出门,在被走廊的凉气包裹的一瞬,他似乎从愤怒中跳脱,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他低头,从兜里摸出那根缠绕过他小指的发丝。 温热的日光下,发丝呈现一点棕色,无辜地垂着,亲昵地缠绕他的指腹,纤细又温顺。 薛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掐住发丝的两端,手指稍微用力,感觉到掌心脆弱的崩断。 他抖了抖手,毫不怜惜的将断裂的头发扔在了走廊沾灰的角落,然后系好外衣的拉链,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惜听到了帘子外的声音,睁开眼,挣扎着用胳膊撑着床,眼睛望着不远处轻荡的纱帘,模模糊糊看到了薛凛离开的身影。 空气中他存在的气息顷刻间消散了,魏惜突觉心里空了一瞬。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小腹的疼痛丝丝缕缕地侵袭着她,她没有精力想太多。 校医过来,给她递了热水,喂了药,顺便问道:“刚才那男生是你同学?” 魏惜吃了药,缓慢收回目光,点点头:“嗯,也是学生会会长。” 校医恍然:“啊,怪不得,还挺热心的。” 魏惜抿了抿润湿的唇,再次躺好,低低喃着:“嗯,他很好的。” 没过多久,班主任韩春平赶了过来,她风风火火,满脸焦急,脑袋上的玉米卷都吹乱了。 “魏惜啊,你有没有事?怎么样了?” 韩春平今天没陪着跑操,她第三节有课,所以去学校复印室印卷子去了。 印完卷子她就去三班等着,学生跑操回来,照常发卷子上课。 课讲了十多分钟,杨玟亦慢吞吞地找过来,说魏惜跑操晕倒了,薛凛送她去校医院了,课任老师让来通知一声。 韩春平气急,怒斥道:“怎么不早通知我!你这个班长吃干饭的吗!” 杨玟亦缩着脖子垂着头,不住地推眼镜,一句话不说,唇绷得很紧。 但韩春平没工夫搭理他,赶紧吩咐三班同学先写卷子,下节课一起讲,然后就匆匆赶去了校医院。 魏惜让韩春平吵醒了,睁开眼摇摇头:“......没事。” 韩春平却不敢大意:“不用仔细检查一下吗,痛经怎么会晕倒呢?你以前也没有啊。” 校医出声:“痛经是有可能晕倒的,但我看她这是第一次,问题不大,以后多注意就行了,刚喂了止痛药,现在好一点了,让她休息休息,我通知她妈妈过来了。” 韩春平这才放心:“谢谢啊,辛苦辛苦。” 姜颂辛到的也很快,她先是跟韩春平和校医点头示意,然后就来到魏惜床前,蹲下身,心疼地抚摸着魏惜的头发:“怎么会晕倒了呢阿西?” 魏惜往姜颂辛的方向贴了贴,贪婪地汲取着来自母亲的安抚。 她很喜欢姜颂辛抚摸她,不管是小时候睡觉轻轻抚摸她的背,还是长大后抚摸她的脑袋和脸颊。 姜颂辛的怀抱和抚摸让她觉得安全,踏实,这是多么富贵的生活都换不来的。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姜颂辛,努力让自己和妈妈的生活变得正常。 校医说:“冻着了,她说前几天还感冒了。” 姜颂辛眼中满是慌乱心疼,紧张道:“感冒了,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魏惜含糊道:“不严重。” 其实是因为魏铭启要再婚,姜颂辛情绪很乱,她不舍得让姜颂辛再操心。 韩春平关切道:“到底是怎么着凉的?咱们学校也不太冷吧,体育课我都让你们在班里上自习了。” 姜颂辛也奇怪:“家里也不冷啊,我们小区的供暖很好,而且她以前都不痛经的,这次这么严重。” 魏惜咽了咽口水,垂眸道:“我自己的问题......上周跑操后太热了,上课就把外衣脱了。” 韩春平:“出汗更不能脱外衣了。” 姜颂辛:“是啊,身体再好也禁不住折腾,留下病根将来更要受罪。” 魏惜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捏着姜颂辛的手指,止痛片起作用,她感觉疼痛消退的很快。 “妈,你是不是也该去医院体检了?三个月了。” 医生说,做手术后三年,最好每三个月去检查一下,如果复发及时治疗。 姜颂辛:“你不用担心我,我记得。” 魏惜:“对了,还有药,你记得去取,不能断。” 姜颂辛吃的调节内分泌的药是进口的,她刚做完手术时,这款药还在医保报销条目里,医生就给开的这个。 可过了半年,国内仿制药出来,这个药就被移出医保,医院也不再进了。 但医生不建议中途换药,如果家庭条件不错,还是吃原研药副作用更小,不过就只能在药店买了。 一盒药要上百块,由于需要的人不算多,药店会提前统计需求量进药,并及时划去卡里的钱,将药给每位客户预留下。 姜颂辛离婚后精神始终不好,及时给药店卡充值的任务就落在魏惜身上。 药店不赊账,卡上没钱就不会预留药,所以魏惜会一直盯着,有余钱就给姜颂辛充进去。 林佳祎让她退学生会的五百块,还有背锅后买hpv疫苗剩下的钱,都被她充进了姜颂辛卡里。 韩春平见魏惜没事,又看了眼时间,问道:“薛凛回去上课了?” 杨玟亦说是薛凛送魏惜来的,但韩春平过来没看到,现在才想着问一句。 魏惜眼神一颤:“回去了吧。” 韩春平小声嘟囔:“破天荒啊,上课这么积极。” 姜颂辛听到薛凛的名字,抬起头:“薛凛?” 韩春平:“啊,我们班的,也是学生会会长,就是他把魏惜送过来的。” 姜颂辛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阿西,是小时候那个薛凛吗?你的好朋友。” “嗯......”魏惜表情有些僵硬,偷偷瞥了韩春平一眼。 她和薛凛的风言风语刚过去,她不想让韩春平多想。 韩春平果然问:“怎么,魏惜和薛凛早就认识?” 姜颂辛一笑:“是啊老师,他们是幼儿园同学,后来魏惜转去蓉市读小学,就没再见。” 韩春平若有所思:“哦......从来没听他们提过呢。” 魏惜赶紧道:“不熟,小时候的事基本都忘了,高二分到一个班才模模糊糊想起来。” 韩春平:“嗯,小孩儿嘛,记性都差。” 她也没想太多,要是薛凛和魏惜之间真有猫腻,薛凛不会走的这么利索,不然也太没心没肺了。 韩春平着急上课,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魏惜不太疼了,就把姜颂辛也催回家了。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起林佳祎给她发的消息,思考了一下,还是回复—— 【魏惜:抱歉,这个不能跟你交易。】 【林佳祎:什么意思?】 【魏惜:退学生会,替你背锅,我可以做,用薛凛的交换不可以,这不一样。】 【林佳祎:你有没有搞错啊,你都做这种事了,还有道德底线?】 【魏惜:抱歉,不能。】 【林佳祎:真搞笑,你不说我也可以问别人,你坚持这种无聊的东西薛凛也不会知道,装清高给谁看啊。】 魏惜没回。 她在校医院的小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医生说隔六个小时再吃止痛片,如果不疼就不用吃了。 她晚上就没吃药,直接回了教室上自习。 今天的学习任务落下太多,要赶紧补回来。 她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吃饭时间。 班级里乱的很,嬉笑跑闹的人很多,教室里四处回荡着杂音。 蒋可酩在饮水机前接了热水,又在杯子里放了几片玫瑰花茶叶,他噘着嘴,扭扭捏捏往座位走。 班里调皮的男生笑嘻嘻:“哟,蒋可酩,又喝菊花茶呀?” 蒋可酩恼怒:“这是玫瑰花茶,臭男人。” 男生吐舌头:“你不是男人,你是女人,还是娘炮啊?” 蒋可酩行为举止确实女性化,但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于是佯装抡起水杯要砸:“你死不死!” 男生一缩脖子:“卧槽酩姐别生气,生气伤乳腺!” 魏惜正好路过,蹙了蹙眉,严肃道:“路景乡,别开这种玩笑。” 路景乡撇嘴,倒也听话,不继续戏弄蒋可酩了。 路景乡是班里学习最差的男生,家里是做餐饮的,也不指望他学习好,只等他成年接手家里的店面。 他上课接话,屁股坐不住椅子,考试就抄,还爱偷奸耍滑,没事就戏弄班里比较特别的同学,品行多少有点恶劣,没人爱跟他玩。 但他却出奇地听魏惜的话,似乎很忌惮老师赋予魏惜管理班级的权利。 蒋可酩却半点不领情,他向着西尧,这几天一直在跟西尧吐槽魏惜,说魏惜蹭薛凛和宋泽臣的车回家,还说魏惜故意晕倒让薛凛抱去医务室。 蒋可酩骂的更狠:“好贱啊,上赶着倒贴薛凛,她弟弟说的真没错。” 西尧冷笑:“呵,是故意晕倒的吧,痛经哪有那么夸张,矫情死了。” 蒋可酩下巴一翘,鄙夷地瞥了魏惜一眼,扭着腰走了。 心里默默想,好能装正经。 魏惜懒得搭理他,蒋可酩的敌意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其实并不可怜他,开口也只是为了坚持自己的原则。 行为举止阴柔的男生被歧视,被针对的事似乎每个学校都有,造成的结果都不太好。 至少在她面前,她不想看到。 她回到自己座位,余光跳到后桌,发现薛凛物理卷子写了一半,正被宋泽臣拉着看个视频。 魏惜先看了眼他的卷子。 他的字很好看,笔挺潇洒,偶尔有些连笔,但是不夸张,能看清。 虽然他经常不写没意义的作业,但只要写,步骤都会非常详尽,不给人一点扣分的理由。 他写题的速度跟她不相上下,魏惜曾经偷偷跟他比试过,见他拿出物理卷子开写,她也立刻放下手里的英语,换成物理。 他们几乎同时完成,但写的过程中,魏惜的精力前所未有的集中,不敢有一秒的溜号,写完那一刻,手指都有些累。 第二天老师上课讲,他们的准确率也几乎一样。 她喜欢他和她同等的好不好看,姜瑶学生时代的舞蹈。” 姜瑶是娱乐圈很有资历的女明星,也是盛华一中毕业的学姐,比他们大很多届,照片还贴在学校的名人墙上。 听说她去年来盛华录过综艺节目,很多学生都去凑热闹了,魏惜没去。 薛凛搭眼看了看,有些敷衍的“嗯”了一声,显然兴致不高。 宋泽臣倒是很感兴趣,看着视频里火热的身材和清丽的脸:“真的爆美啊,明艳那种,唉是我喜欢的类型。” 薛凛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行了吧你,人家孩子都跟你一样大了。” 宋泽臣:“所以我说遗憾嘛。” 薛凛没怎么看视频里的舞蹈,他对高傲的,骄矜的女生不感兴趣,他喜欢在外人眼中冷清正经,严肃木讷,却在他面前柔软温热,像小动物一样蜷缩撒娇,能用润湿泛红的眼睛依赖着凝望他的。 前提是,不是装出来的。 魏惜酝酿片刻,手指捏住自己椅子的靠背,舔了舔下唇,才克制又小声说:“今天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薛凛就像没听到,也没抬眼看她,而是对宋泽臣说:“换个视频。” “呃。”宋泽臣顿了顿,看了薛凛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局促的魏惜。 他都听到魏惜的感谢了,他不相信薛凛没听到。 除非薛凛不想理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宋泽臣不打算凑这个热闹。 宋泽臣抱怨:“你要看什么啊,电视剧也不看,短视频也没兴趣,你都要跟不上时代了知不知道?” 薛凛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对熟人,身边人,都毫不吝惜脸上的笑,他笑起来比冷着脸更好看,因为唇形非常优秀,魏惜偷看他的时候,第一眼总是情不自禁落在他的唇上。 魏惜被他晾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两天,她感受到的,不讨厌她的感觉,似乎顷刻间消失了。 仿佛那些都是她的错觉,薛凛对她的态度从未变化,是她白日做梦,自作多情。 她胸口涩涩的发闷,垂下眼睛,心领神会,然后默默转回身去。 她没能立刻拿起作业开始写,她捏着笔,不由自主望着卷子发呆。 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她已经顾不及了,她满脑子都是薛凛冷冰冰的态度。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在黑暗里走的久了,好不容易看见微弱光亮,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却被一阵莫名的风吹灭了。 她再次陷入黑暗,甚至怀疑曾经看到的光亮只是海市蜃楼。 但拥有过再失去的难熬,远甚于从未得到。 魏惜轻叹,强迫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出来,低声读题,集中注意力。 她不知道,她一转回身去,宋泽臣就表情复杂,用口型问薛凛:“怎么啦?” 薛凛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瞥见她包裹在宽大校服里的脊背。 她在他怀里痛缩时,就弓着背,柔韧清瘦,弧度异常优美,他的手臂环过她,与她每一丝颤动紧密相接。 薛凛收回目光:“继续看你的美女吧。” 从那天起,魏惜发现薛凛对她的态度又变回以前那样,懒得搭理,些许不屑,谈及正事时也很不耐烦,简短地聊几句,匆匆结束话题。 魏惜有次鼓起勇气问他:“水族馆的票还需要我......去要吗,要不要我先......” 薛凛抬眼,戏谑地反问她:“打听我去不去?” 魏惜嘴唇抿的发白。 不是的,只是想知道,你说的一起去,还算不算数。 薛凛表情有些嘲弄,拿起铅笔画画,画了几分钟,见魏惜呆呆站着没走,才敷衍道:“再说吧。” 其实除了收交作业,他们本也没什么交集。 魏惜很难受,这些天她每天回家,都要频繁地抚摸那管冻伤膏,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安心,抓住转瞬即逝的欢愉。 但这些话,这些情绪,她永远不可能跟薛凛说。 三月十号,社科实践选课系统开启。 魏惜提前十分钟守在电脑前,频繁刷新教务系统。 九点整,正式选课,系统果然很卡,但有惊无险,她选中了水族馆的项目。 看到选课成功的提示,魏惜松了口气。 但她又忍不住想,薛凛还会跟她选一样的吗,还会和她一起去完成那个任务吗? 或许不会了。 想到这儿,她情绪又低落几分。 魏惜退掉选课页面,关闭电脑,看着黑幽幽映着她脸的屏幕,眼睛有些湿热。 薛凛真的,太能影响她的情绪了。 好坏。 为什么要喜欢上薛凛。 魏惜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走出书房,客厅和厨房都没见姜颂辛的身影,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姜颂辛在跟人打电话。 姜颂辛这几天似乎长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偶尔很晚回来,也总是在打电话。 有时候情绪激动,魏惜能听清一两句。 “妈,到底为什么啊,我都已经快死的人了!” “我哪里对不起魏铭启,我太累了。” ...... 魏惜知道姜颂辛在给外婆打电话,说的也是跟魏铭启有关的话题,就不再过问了。 她毕竟是女儿,姜颂辛很多事不愿意跟她说,怕影响她,她也没办法。 更何况,医生也说,情绪需要发泄,不能憋着,能和外婆多聊天也好。 一入三月,玉兰花绽放,气温升的很快,棉衣已经可以换下去了,平时校服外披件大衣正好。 魏惜的大衣是红色的,设计很新潮,身前两个巨大的口袋,口袋上印着可爱古怪的英文字体,袖子有两条黑色绸带,可以系起来,也可以随意垂着。 这衣服的帽子很大,盖起来能把半张脸都遮住,整个人就像一颗耸立的红蘑菇。 大衣是父母没离婚的时候买的,这个牌子不太保值,挂咸鱼也换不了多少钱,魏惜就没卖。 穿这件大衣的时候她一般都很少去食堂,因为这衣服的材质吸味道,去一次食堂,弥漫的菜香挥之不去。 所以中午放学,她故意在教室多呆了一会儿,想等大部分学生吃完,去买个煎饼果子就走。 等她走出教室,教学楼走廊空荡荡的,打开的窗户过着风,将悬挂的条幅吹得扑啦啦响。 出了教学楼,绕过主席台,操场上也几乎没什么人了。 ——除了薛凛他们。 看到薛凛,魏惜僵了一下。 薛凛和宋泽臣,西尧,隋倘,刘创在一起。 隋倘和刘创是他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宋泽臣是他高中结交的,几个人偶尔一起打球,这几天天气转暖,篮球场又热闹起来。 薛凛手里拿着球,让球在他指尖打转。 不是专心致志的那种玩,而是百无聊赖,随意拨弄两下,全当打发时间。 隋倘和刘创勾肩搭背走在他身后,宋泽臣手欠,用爪子去勾薛凛的球,想劫过来,薛凛总是轻描淡写地躲开。 西尧就笑盈盈地看着薛凛,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穿着一身乳白色的外衣,毛茸茸的可爱。 魏惜已经好多天没跟薛凛说过一句话了,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平静的,就像那一周的种种都是梦,她从未被迫招惹他。 魏惜很耐得住寂寞,她已经能在面对薛凛时表现的古井无波,从容不迫。 但只有她知道,心慌意乱的感觉始终在。 他们也去食堂的方向,真不巧。 魏惜想了想,要不干脆去超市买个面包随便吃吃吧。 她打算调转方向。 可惜她的红色外衣实在太拖后腿,在正午的光线下红的发艳,灰白的水泥地上点缀一抹红,很难不引人注意。 薛凛的目光本能地扫视过来。 然后他发现,魏惜站在那里,也在望着他,虽然离得有段距离,看不清神情,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无辜的,柔软的眼神,带着谎言,充满欺骗。 薛凛淡漠地移开目光,满脸不在乎。 西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容淡了下来,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 女生的第六感是很敏锐的,魏惜让她感觉到了威胁,而这种威胁,恰恰从魏惜砸了她的生日趴开始。 她很不理解,难道薛凛更中意有破坏力的,蛮横无理的? 薛凛和魏惜传绯闻的那几天,西尧察觉到了有意无意的疏远,薛凛拒绝了一起吃鳗鱼饭的提议,虽然理由很正当,是被老师叫去开会,但西尧偷偷打听到,老师只问了薛凛几句话就放人了,他其实是不想来。 但这段日子,薛凛又恢复了以前那样,会偶尔跟她一起上学,吃个午饭,也不介意别人暧昧揣测。 当然,他们玩的好的几个人都知道,薛凛和她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最多有点像兄妹。 西尧曾经试探着问薛凛,要是将来谈恋爱了,会不会避嫌,不跟她玩了。 薛凛只是轻描淡写说她想太多了。 但西尧现在觉得,薛凛会。 薛凛如果谈恋爱了,就会跟她避嫌,除非女朋友是她。 魏惜对上薛凛的目光,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好难堪啊,被他发现偷看。 她扭开脸,直接朝背对着薛凛的方向走。 宋泽臣朝向薛凛,还没看到魏惜,见薛凛有一瞬的迟缓,他手快,顺利把球抢了过来:“哈哈哈,就说哥们儿这手速绝不绝?” 薛凛搭眼看宋泽臣,有些无语,他照常向前走两步,见宋泽臣还在沾沾自喜,突然出手,用力一拍,将篮球从宋泽臣手中拍落。 宋泽臣一个激灵:“卧槽!” 薛凛左手已经快要捞到球了,宋泽臣赶紧躬身去抢,薛凛熟练的用背挡住他的视线,宋泽臣则岔开马步,企图从薛凛手臂下的缝隙突入拦截。 隋倘打着哈气:“你俩不累啊?” 刘创:“胯|下运球啊薛凛,快!别用单手装逼了!” 西尧软绵绵喊道:“阿凛加油!” 眼看球要被宋泽臣碰到,薛凛没选择胯|下运球闪避,而是将球托起,虚晃两下,在宋泽臣跳扑的瞬间,手腕一用力,将球投了出去。 “靠!”宋泽臣哀叫了一声,空手落地,猛地转头寻球。 篮球翻滚着,呈一道抛物线,快速飞远。 薛凛眼睛稍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表情也生动起来。 “操!同学!让一让!”隋倘突然喊起来。 篮球不偏不倚,朝魏惜的方向砸去,虽然距离有些远,速度也不快,但被砸到还是挺疼的。 魏惜的红衣服很惹眼,而且她走路走直线,步速均匀,移动非常规律,隋倘甚至怀疑薛凛这一球是计算好的,不然操场那么大,那么空,为什么偏偏要往有人的地方投。 魏惜其实听到有人喊同学了,但她并没停下脚步。 她不觉得是喊她,虽然操场几乎没什么人。 薛凛的朋友,怎么会跟她说话呢。 宋泽臣眼看着球离魏惜越来越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魏惜!” 魏惜这才愣住,猛地回头,下一秒,篮球从她右耳边擦过,她眼前橘红条纹一闪,紧接着是篮球砸在水泥地又滚走的声音。 魏惜惊魂未定,呆呆地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篮球带起的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起,她凌乱地喘息着,心有余悸,咽下唾液润滑干涩的喉咙后,她愠怒地望向宋泽臣。 宋泽臣赶紧咋呼:“不是我扔的啊,你找准对象,是薛凛。” 魏惜眼中愠怒顷刻间褪去,闪过一丝迷茫。 宋泽臣小跑着过去捡球,薛凛也迈步朝篮球的方向走过去。 宋泽臣嘟囔着对薛凛说:“兄弟你喝多了?怎么准头都没了,专朝人砸啊。” 薛凛瞥他,淡淡反问:“不准吗?” 宋泽臣愣了一下。 他再次回忆篮球飞去的路线,发现在他们叫魏惜注意的时候,篮球的角度已经和魏惜的行进方向交叉,魏惜继续往前走,只会离篮球越来越远,是他喊住魏惜,才让篮球擦着魏惜耳边飞走。 如果薛凛是有意的,那说明他对角度,方位,速度的判断极其准确,且对自己相当自信。 他不会砸到魏惜,只是想...... 想什么呢? 宋泽臣不明白。 如果厌恶魏惜,为什么不干脆砸到?或者根本就不该多此一举。 薛凛对讨厌的人,一向漠视,怎么偏偏主动招惹魏惜? 等宋泽臣和薛凛走到魏惜身边,即将越过她去追球的时候,魏惜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克制再克制,终于按耐不住,在薛凛冷着脸擦身而过的瞬间,喃喃问道:“我又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话问出口,她突然又不想知道答案了。 不知道答案,就还能欺骗自己,继续幻想,知道了,或许就...... 薛凛停住脚步,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眸明明迎着日光,却染不上一丝温度。 薛凛终于开口,嗓音依旧低沉好听,但听的人心脏揪紧,指尖发凉。 “我记得你说喜欢我是吧,抱歉啊,我比较喜欢真诚,简单,乖点的女生。” 他迟到的拒绝甚至很客气,客气又毫无歉疚,言语间的讽刺直白地刺痛她。 魏惜眼睑颤抖了两下,浸泡在无尽的酸涩里,她舌尖抵在齿间,感受着缓慢的,压迫的疼痛。 半晌,她轻呼一口气,颈窝薄薄的皮肤在日光下起伏。 她下意识为自己辩驳,努力粉饰太平,却仍藏不住委屈:“我哪里不......” 薛凛歪头看她,眼神有种看破一切的凌厉,但那种苛责和失望转瞬即逝,很快又变得怠慢起来,他语气疏懒,一字一顿:“你乖吗魏惜,你一点都不乖。” 第16章 第 16 章 薛凛擦身而过,魏惜呆在原地没有动。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薛凛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魏惜倒也不完全沉浸在酸涩里,她仍有一丝精力去思考,薛凛为什么这么说她。 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莫名其妙失去的感觉太不好受了,她想抓住薛凛刨根问底,可手指抬动,顿住,又缩了回来。 她以什么身份找薛凛刨根问底呢? 如果薛凛说之前的不讨厌都是她的错觉呢? 生日趴那天,薛凛冷漠发狠的样子逐渐深刻了起来,她还记得自己的狼狈。 宋泽臣捡了球回来,偷看了藏匿委屈的魏惜一眼,习惯性打了个圆场:“饿的晕头转向了兄弟,走走走赶紧吃饭去吧。” 说罢,他将篮球扔给了薛凛,薛凛抬起一只手,轻松接住,手腕一翻,将篮球托起来,朝隋倘和刘创的方向扔去。 他的投球相当精准,球正好落到隋倘手里,离乖巧的西尧三丈远。 西尧拍掌,眼睛发亮:“啊!好准!” 魏惜瞧见西尧甜甜的笑,再次确信,他刚刚就是故意的,他对西尧,从来不会这么无理冒犯。 魏惜静默几秒,转身向超市的方向走。 她面容冷静,脚步镇定,外人根本看不出来,她此刻很难过。 她总是习惯于在受伤的时候表现自己的不在乎和沉稳,就好像,她都可以应付,她完全不会难过。 魏纯宇以前嫌她脾气硬,连撒娇都不会,作为女生太吃亏,激不起人的保护欲。 魏惜让他闭嘴,作为男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薛凛此时背对魏惜,他目光移动,耳朵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到底没转过头去。 宋泽臣揽着薛凛的肩,走去跟隋倘他们汇合。 趁还没走到,他低声问薛凛:“到底怎么了?我前段时间都差点误会你看上她了,结果现在又......” 薛凛拍了拍手上的灰,垂眸漠然道:“我说了,生日趴不是她砸的,之前只是补偿罢了。” 宋泽臣点点头:“那现在呢?补偿完了?” 薛凛抬头,深吸一口气,周身气压又低了几分:“现在发现,生日趴虽然不是她砸的,但她也不无辜。” 宋泽臣呆了:“啊?她跟林佳祎是同伙,一起吃西尧的醋了?情敌也能当朋友吗?” 情敌。 薛凛听到这个词不由嗤笑一声,嗓音像在冰层滤过:“她收了林佳祎六千块钱,替林佳祎背锅,喜欢就是胡扯的借口罢了。” 宋泽臣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六千?” 就是给他六万他都不愿意干这种事。 薛凛冷笑,倒还有闲心跟宋泽臣闲聊,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多了还是少了?” 宋泽臣:“林佳祎也太抠了,砸了二十多万,就给魏惜六千,关键魏惜居然同意,她以前......” 宋泽臣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都说了是以前。 宋泽臣:“嗐,我就是没想到,她能做这种事,她在长辈面前多乖多懂事儿啊,以前我妈总夸她。” 宋泽臣难免唏嘘。 魏惜曾经也是骄傲高贵的小公主,一出现就布灵布灵发光,现在没了父亲支持,就成了这样。 即将和那三人汇合,薛凛嘱咐道:“以后别提她了。” 就当个同班级的陌生人,毕业之后也不必有任何交集,毕竟他们三观不同。 宋泽臣举手,压低声音:“我再最后提一句。” 薛凛瞥他,表情有些不耐烦。 宋泽臣贴在薛凛耳边说:“我妈告诉我,魏铭启每个月只给魏惜一千多生活费,分家的时候估计魏惜对他挺绝情的,他好像说要给魏惜个教训,让她低头跟爸爸。” 薛凛停下脚步,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 宋泽臣苦笑:“听着挺过分是吧,但谁让魏惜妈没赚钱能力呢,你看魏纯宇就识时务多了,魏惜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薛凛沉了沉气:“魏铭启账面工资就几千?抚养费怎么判的?” 宋泽臣伸出一根手指,撇撇嘴:“一块钱,魏铭启明面上工资每月只有一块钱,判一千多都是法官可怜姜颂辛了。”说着,宋泽臣收回手,“姜颂辛哪玩得过魏铭启啊,要没有魏惜,她住院手续都办不明白。” 宋泽臣说到这儿,觉得自己好像把魏铭启形容的太不是东西了,又有点心虚:“但是吧,魏叔对我们这帮朋友家孩子都挺好的,人英俊潇洒,还风趣幽默,特能跟年轻人打成一片,反正跟他玩比呆我爸妈身边舒服多了。” 薛凛似乎还想说什么,西尧突然快走几步,到了他身边,眼中带笑,语气疑惑:“聊什么呢你们俩,这一路回来一直嘀嘀咕咕。” 隋倘慢悠悠拍着篮球:“就是啊,有什么兄弟们不能听的。” 刘创意犹未尽的朝远处的红色身影望去:“谁给介绍介绍,那女生感觉有点漂亮啊。” 隋倘把球砸到刘创身上,嫌弃地踹了一脚:“这么远你能看清个屁。” 刘创拍了拍身上的灰,抬手呼了隋倘一掌,理直气壮道:“少质疑爸爸定位美女的水平,那小脸的轮廓就不能难看。” 宋泽臣挤眉弄眼,调笑道:“别想了,那是我班学委,人家都跟我们凛哥表白了。” 隋倘想起来了:“卧槽,她啊。” 西尧生日那天,隋倘也在现场,前程目睹了薛凛发飙,但他没心没肺,过了半个月差不多就忘了。 刘创知道薛凛也没答应,默默回忆咂摸滋味儿:“其实那天我就觉得她挺好看的,紧身毛衣特别显身材,背挺腰细,前凸后翘。” 西尧佯装恼怒,软绵绵拍打刘创:“好啊你,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她砸的可是我的生日!” 刘创抬手一挡,告饶:“错了错了错了妹妹。” 薛凛一时没说话,刘创一句口嗨,却让他忍不住回忆起把魏惜从操场抱走那天。 她身材或许很好,但当时没有心思注意,只是觉得她抱起来不沉,还挺舒服的,托着她膝窝的时候,他的手扶在她大腿上,防止她掉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抱女生,手感有点难忘。 西尧见薛凛有些失神,猜他在回想魏惜,于是赶紧拔高音量:“对了阿凛,你们不是要去社科实践了嘛,你选的哪里啊,周末我去找你们玩。” 社科实践为期一周,周末也会占用,这意味着西尧只有周末才能见到薛凛了。 薛凛果然回神,闻言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水族馆。” 西尧一愣,失笑:“怎么选水族馆了?” 市水族馆的确还不错,但平时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去玩,他们长大后都不爱去了。 薛凛微扬下巴,目光远眺:“我爸逼我选的。” 选课的那天晚上,薛凛提前十五分钟坐在电脑面前,胳膊随意搭在桌面,蓝牙音响放着西班牙小调。 他只是坐着不动,目光扫过列表上所有选项。 其实有几个不错的地方,比如西塘国际美术馆,远洲航天科技中心,红盾通讯科技中心分部。 水族馆原本就不在他的计划中。 他是打算不去水族馆了。 正好,薛盛卫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来,摆在薛凛面前,然后背着手笑问他:“怎么样,实践课去爸爸的事务所?” 薛盛卫是国内颇负盛名的建筑学家,二十年前和几个朋友成立盛棠建筑师事务所,是最资深的合伙人。 但他并不是单纯的商人,除了管理事务所的业务,他还在南湾大学建筑系担任名誉教授,身上学者的气息更浓。 薛凛懒散一笑,叉了一颗蜜瓜,捏着叉子在手里把玩,也不吃:“小时候去太多了,没意思。” 无数建筑系学子心驰神往的工作单位,薛凛却已经逛腻了。 薛盛卫若有所思,倒也尊重薛凛的意见:“那你想去美术馆还是设计院?” 薛凛轻吐一口气,将叉子放下,玩笑似地说:“水族馆怎么样?” 薛盛卫一愣,转瞬又有些惊喜。 他一直觉得薛凛锋芒太甚,思虑太深,被孟棠之教育的成熟过早,身上没什么孩子气和年少洒脱。 当然,教育是孟棠之的专业,薛盛卫不敢置评,不过他确实希望能带着儿子旅游,滑雪,玩帆船,看极光,尽情享受生活,而不是把薛凛关在各种培训班里,填塞技能。 别人家孩子六岁的时候,还央求着父母买玩具,玩游乐场,跟爸爸打打闹闹,亲密无间。 可薛盛卫每每兴致勃勃地邀请薛凛一起出门,薛凛总是蹙眉,小声说:“没意思。” 薛盛卫很遗憾,他们父子从没特别亲昵过。 他是想薛凛接他的班成为建筑师,薛凛也确实有天赋,可建筑设计是门艺术,艺术就需要感性,敏锐触觉,和无法言明的灵感火花。 薛凛显然缺乏这方面的灵动,如果无法改变,将来就不会有太高的建树。 薛盛卫鼓励:“水族馆好啊,看看海洋生物,感受生命,海洋是个很大的主题,很多杰出的设计师都以此为核心创作出了不朽的建筑。” 薛凛挑眉:“是吗?” 薛盛卫:“当然,你也不必以学习知识为目的,去了就好好玩。” 薛凛敛起玩笑的表情,喃喃道:“你说的。” 薛盛卫:“嗯?” 薛凛手指搭上鼠标,眼睛眯起来,定格在水族馆的选项上:“是你让我选的。” 薛盛卫笑道:“怎么,怕你妈不同意?” 时间跳到晚上九点,选课系统刚好开启,薛凛连续刷新几下,食指一动,选定了水族馆。 片刻后,显示选课成功。 薛凛盯着成功的提示看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始后悔。 他到底在犯什么病? 难不成他还真爱看那些鱼游来游去,听着一群小孩子咋咋呼呼,走马观花地了解那些工作人员的生活日常? 他赌气似的去点航天中心的选项,可惜买定离手,再不能换了。 他手一松,将鼠标推走,皱眉不悦地看着教务系统。 倒是随了她的心愿,让她赚得林佳祎的一百块钱。 薛盛卫失笑:“怎么又不开心,我也不是逼你选,还不是你自己想选吗?” 薛凛瞳孔一缩,抬手扣上笔记本电脑,自言自语:“就当信守承诺了,反正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对她释放善意,因她而心软愧疚。 阑市早春多风,晚间刮起大风,气温却上升了两度。 没几日,树梢挂上青色,生命的气息开始流淌。 每月十三号,是魏惜管魏铭启要抚养费的日子。 她已经十七岁,这笔小钱魏铭启也给不了多久了。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父母离婚后,魏惜才真正体会到钱有多么珍贵,自己以前有多么不珍惜。 明明是法院判定魏铭启支付抚养费,可现实却是她每次低声下气的要钱。 每到这天,魏惜都觉得很难熬,心中的愤怒像沸腾的岩浆,把她自己都灼伤,却半点不能发泄出来。 她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给魏铭启打电话。 嘟声响了八次,魏铭启才接起。 “阿西啊,找爸爸什么事?” 魏惜绷着脸,嗓音平静,淡漠道:“这个月的抚养费。” 魏铭启顿了顿,疲惫地叹息一声:“你找爸爸,就只有这一件事吗?” 魏惜并不和他聊父女情谊,任何一丝心软,都是对姜颂辛的背叛:“抚养费。” 魏铭启笑了一声,魏惜听到了办公室椅子的摇晃声。 她去过一次魏铭启的办公室,空间很大,贴着墙有一面巨大的书架,上面摆放书,马克杯,插花筒,红酒,这几样东西搭配的很有品味,每一样都价格不菲。 魏铭启本不是有生活情趣的人,现在想想,那分明是有女人打理过的样子,只是当时她没想那么多。 她那时刚从蓉市回来。 魏铭启在她幼儿园时因工作调度去了蓉市,预计要工作很长时间,于是他们举家搬去了蓉市。 可在蓉市呆了都在阑市,从阑市起步更容易些。 但那时魏惜和魏纯宇都开始上小学了,南北方的教育进度不一致,魏惜又更习惯蓉市温暖的气候,所以姜颂辛就带着他们姐弟留在了蓉市,只是每次寒暑假与魏铭启团聚。 魏铭启出轨就是在长期两地分居的阶段。 魏铭启叹息,用长辈的口吻教育她:“阿西,一千块钱的抚养费,够你以前一天的花销吗?女孩子要金贵一点,这段日子苦也吃够了,以后跟着爸爸,还能过以前的生活。” 魏惜麻木地听着,胃里却一直犯恶心,忍耐了一会儿,她开口:“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想带我走,因为我成绩好,有天赋,玩笑时说的好点子都被你挪用到了设计里,你觉得我像你,比魏纯宇好□□,能接你的班。” 魏铭启:“你是我的女儿,我花在你身上的教育经费都有上百万,你,是非常成功的投资,产出就有回报,从小优秀到大,唯一的缺点,就是跟他决裂了。 魏惜漠然:“既然我像你,你怎么用钱威胁我,你能积累的财富,难道我就做不到吗?” “哦?”魏铭启显然被激怒了,他猛地踹了一下椅子,响声破空传递,“你这么有野心有自信,还管你老子要什么抚养费啊?” 魏惜眼睑眨动,不卑不亢:“这是你应尽的义务,是法院判的。” 魏铭启深吸一口气:“我告诉你丫头片子,你觉得你了不起,那是老子我用钱砸出来的,你跟着你窝囊废的妈,过不了几年就成小窝囊废了!” 魏惜咬紧牙关,眼底攀上血丝,半晌,只吐出一个字:“钱。” 她冷静的过分,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力不足,不能情绪上头跟魏铭启老死不相往来。 她反复告诫自己,动心忍性,徐徐图之。 魏铭启挂断了电话。 魏惜等了大半天,一千多块才姗姗来迟的打过来,魏铭启显然是故意的。 他始终认为,魏惜是小孩子脾气,在跟他赌气,只要吃够了苦,认清了现实,早晚会回头的。 他也不是让魏惜抛弃姜颂辛,只是要教导她,学会尊重和爱爸爸。 就像魏纯宇那样。 拿到钱,魏惜脱力般躺在床上,身心俱疲。 缓了一会儿,她爬起来,揣着手机出了门,把魏铭启刚打来的钱也存进了药店卡里。 药店老板见到她随口吐槽:“这个药需求量越来越少,开放专利保护后都去用能报销的仿制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进口了。” 魏惜眸中染上一丝焦虑:“是吗?” 药店老板:“你妈妈还得吃几年?” 魏惜:“九年。” 药店老板:“......啊,哎呀没谱的事,现在不用操心。” 魏惜:“......嗯。” 13号就像劫难一样,没发生任何好事情。 直到晚上收拾第二天去水族馆的背包,魏惜才稍微放松一些。 她很喜欢水,海洋,还有无边寂静里,蓬勃旺盛的生命们。 高中之前,她每年都要去几次海边,将自己泡在水里,被海水冲刷,就和呼吸一样自然。 阑市也靠海,但这里的海保护不好,没有那么澄澈。 她很遗憾。 上床睡觉之前,她订好闹钟,枕枕头的时候无意中又摸到了那管冻伤膏。 她已经不用反复摩挲这东西找寻虚假的安慰了,那次在操场碰到,她就明白,自己怎么都不能讨薛凛喜欢。 魏惜闭眼,默默想,明天应该不会见到他了。 没有缘分的人,就会一次次错过,比如之前一起出任务拉外联的机会,比如这次一起去水族馆。 次日魏惜起的很早,学校要求七点半在指定地点集合,水族馆刚好离魏惜家小区很近,她直接扫了辆自行车,三公里,慢悠悠骑了过去。 早晨空气清冽,温度不算太低,路边早餐店热气腾腾,弥漫着香气。 她沿途买了根水果玉米当早餐,等到了水族馆门口,玉米的温度刚好。 她到的比较早,报名的学生还没来全,有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在登记名单,分发实习证。 魏惜领了实习证,拿着玉米走到阳光拂照的地方啃。 她吃东西慢条斯理,咬玉米也很文雅,趁着有时间,她又用手机刷起水族馆官网上的珊瑚品类介绍。 直到有人遮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阳光,魏惜才停下看手机的动作,抬头。 林佳祎歪头看她,眼神很愤怒,阴阳怪气道:“我说你怎么不告诉我薛凛选什么呢,原来是你想和他一起啊,说的那么义正辞严,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魏惜皱眉:“我没骗你。” 林佳祎夸张地冷笑一声,撩了撩长发:“那你为什么报水族馆?” 魏惜将吃了一半的玉米收起来,语气不善:“当然是我自己想报水族馆,我没工夫像你一样整天围着情爱打转。” 林佳祎当然不信,嗤笑:“得了吧,你就是知道薛凛要来水族馆,才跟来的,你以为没了你我就没办法了?只要我出钱,你知道有多少选水族馆的愿意跟我换吗?” 魏惜低头,继续看手机上的介绍页面,淡淡道:“可惜薛凛不来水族馆,你的消息过时了。” 林佳祎上下打量她,嫌弃道:“你消息才过时了呢,你不会睁眼看看?” 魏惜听闻抬眼,目光顺着林佳祎手指的方向,瞬间错愕。 她的位置逆着光,温热明亮的光线阻挡了她大部分视线,她眯着眼,透过纤细的光丝,看见潮湿地砖,破土新芽,以及台阶上,懒倦站立的少年。 第17章 第 17 章 那一瞬间好像耳鸣。 魏惜听不见周遭其他响声,视觉侵占了全部感官,将阳光的形状也投射到了心底。 他居然来了? 他还愿意跟她一起去拉外联吗? 薛凛手里把玩着实习证,让它像铅笔那样在指间旋转,刚刚发实习证的女生走过去,似乎在跟薛凛汇报工作。 那女生也是高二的,魏惜走后通过面试进学生会,魏惜不眼熟。 女生笑盈盈地看着薛凛,马尾辫在晨风里一晃一晃,她把手机递过去,给薛凛看着什么。 薛凛搭眼看去,手里的动作停下,点点头。 他领口微敞,颈后的皮肤白皙,侧脸轮廓格外标志。 得到了薛凛的认可,女生兴奋地蹦了两下,她把手机收起来,似乎想到什么,低头翻包,翻出一盒绿箭薄荷糖,然后拇指一拨盖子,给自己倒了一颗塞进嘴里。 她又将薄荷糖递给薛凛,动作自然,表情有些娇蛮,似乎认定薛凛肯定会伸出手来。 薛凛原本一直垂眸看着,此刻,却突然抬头,目光朝魏惜的方向望去。 魏惜浑身一抖,心脏像被一只手掐住,血液都停止流动了。 紧张,无措,慌乱侵袭了她。 视线不好,她不确定薛凛是不是在看她。 但她下意识将玉米棒又翻出来,塞在嘴里啃。 她必须找点事情做,才能显得镇定又自然,仿佛没有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水果玉米已经有些凉了,但甜意更甚,她胡乱咬着吞咽着,脸颊沾上了细小的碎粒,有些滑稽。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 他一会儿会来跟她交代工作吗?会带着她一起去见负责人吗? 林佳祎在一旁嘟嘟囔囔:“什么啊,那女生一看就对薛凛有意思,送糖这招我早就不用了。” 那女生还举着薄荷糖,但也顺着薛凛的目光看过来,表情有些挑衅。 魏惜完全没听进去林佳祎在说什么。 突然,薛凛朝这个方向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魏惜心空一瞬,口干舌燥。 紧接着,薛凛开口,带着清晨的微哑和些许气音,是魏惜最喜欢的状态。 他喊:“林佳祎。” 魏惜垂下眸,舌尖抿着不慎吃进口中的玉米须,自嘲地笑笑。 怎么会以为他是想叫她呢。 薛凛这个人,很难琢磨,或许感情本来就很难,很多人经营一生也是稀里糊涂。 还是学习最容易了,每道题都有标准答案,写上去的时候,心里就踏实了。 魏惜叹气,看着面前的玉米只剩屁股上的一点了。 便不再管别的,顶着日光蹲下身,专心致志地吃。 林佳祎眼前微亮,忙不迭朝薛凛小跑过去,声音立刻夹尖了几度:“会长,你找我?” 薛凛轻“嗯”了一声,瞥见啃得越来越干净的玉米棒,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他对林佳祎说:“介绍一下,这是学生会新的外联部长,白梓宁。” 林佳祎上下打量白梓宁,倒也不太有危机感,朝她点了点头,敷衍道:“你好。” 说实话,白梓宁长得不算好看,至少比她,比魏惜差远了,而且白梓宁身材也普普通通,不玲珑曼妙,腿也有些粗。 不过白梓宁倒是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她摸了摸马尾辫,微扬着下巴看向林佳祎:“以后多多指教。” 审美是很主观的,而且这个年纪的女生,都会觉得自己青春靓丽。 林佳祎喜欢薛凛不是秘密,但薛凛从没回应过。 白梓宁觉得,薛凛或许能喜欢自己这种,自信阳光的好学生,虽然身材没有林佳祎那么火辣,但更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 但林佳祎深知,薛凛绝不喜欢白梓宁这个类型,刚才不去接她手里的薄荷糖,就已经很明显了。 薛凛又对白梓宁说:“这是我们广播站站长,林佳祎,宣传工作都靠她。” 白梓宁睁大眼睛,看了看林佳祎,又看着薛凛,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薛凛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但并没多问,他没心情在乎她的反应。 来到水族馆,见到林佳祎的那刻,薛凛的心就彻底冷了下来。 虽然早就猜到魏惜会这么做,但亲眼见着,厌恶便又深了几分。 他越发觉得自己来水族馆很荒谬,就像明知是陷阱,还偏要踏进去尝尝滋味儿,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或许魏惜表面的委屈和木讷迷惑了他,让他觉得不至如此。 可她就是能一次次的刷新下限。 一百块。 他甚至想直接挑明,将钱羞辱的甩在她面前,让她别再做这么恶心的事。 但他还是忍住了。 宋泽臣说她一个月只有一千多的抚养费,那他确实没必要用自己的道德标准要求她。 只不过,他已经断定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薛凛清了清嗓子,从台阶上走下来,悄无声息地避开了白梓宁递过来的糖,从善如流地交代着:“一会儿你去找水族馆负责人谈一下赠送票,作为元旦晚会的福利,大概五六十张,清明假期快到了,盛华学生会公众号和微博可以帮他们宣传。” 盛华作为全国百强高中,公众号和微博运营的很好,受众非常多,薛凛主写的几篇文章,刊载在官号,基本都能达到十万阅读量。 白梓宁被薛凛交代的任务吸引,没注意被拒绝的事实,她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薛凛重视,笑道:“好,我今天就去谈,一定成功!” 薛凛声音并不太大,但他本就是人群焦点,周围干扰的杂音很少,所以魏惜不偏不倚,正巧听清了。 魏惜将吃完的玉米揣进塑料袋里,心道,果然是不用她了,也找到了新的外联部长代替她。 认识到这个事实,她还会有点委屈。 为什么不跟她说一声呢,亏她昨晚还准备了一下。 她办事一向认真,不敷衍,力求面面俱到,严丝合缝,这也是韩春平最爱的一点。 但薛凛不会知道她的付出。 魏惜猛地起身,想要把玉米棒扔进垃圾桶,但或许起的太快,血压偏低,她眼前一阵发黑眩晕,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薛凛脚步一滞。 下一秒,一只手扶住了魏惜的背,惊魂未定:“哎卧槽,你平地都能摔啊!” 魏惜靠他的手掌支撑,视线逐渐恢复。 她回头,睫毛颤了一下:“路景乡,谢谢啊。” 路景乡将手收回来,无所谓地耸肩,随即唇角耷拉下来,嘴里嘟嘟囔囔:“靠,来个最的水族馆,居然撞上学委和学生会会长,倒霉死了。” 魏惜尴尬地咳嗽一声,轻声道:“实践课班主任没让我记名字,我不会管你。” 路景乡兴奋了:“真的?那你来这儿也是偷懒的?” 魏惜摇头,犹豫片刻,看在路景乡扶了她的份上,还是解释了一下:“不是,我想报相关专业,来学习的。” 路景乡胡乱应着:“哦......” 他成绩不好,也从来没考虑过专业的问题。 魏惜这种好学生,跟他实在不同频,但这不妨碍他心里认为魏惜是与众不同的。 能考年级第一,将薛凛超越的女生,本身就自带圣光滤镜。 薛凛扭开脸,淡淡道:“我这儿没事了,去排队吧。” 全部人员到齐,水族馆的负责人老师举着小旗子,引导大家按编号站好,依次进入馆内参观。 林佳祎的编号在很前面,她不得不过去站排。 白梓宁等她走了,漫不经心对薛凛道:“原来她是林佳祎啊,我还奇怪呢,觉得像她,但是刚刚发实习证时不是她的名字。” 薛凛果然看过来,皱眉:“什么?” 白梓宁脸上表情轻松自如,好像闲聊:“哦,给她发的实习证好像叫唐止薇,是二中的学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林佳祎了,可能有什么原因吧。” 什么原因呢? 她就不负责帮林佳祎编了,她相信,薛凛能听明白。 林佳祎根本就是买通别人私自换了实践项目,过来追男人的。 薛凛脑中念头噼啪一闪,又寂静的暗灭,沉的发闷。 “你说林佳祎没报名水族馆?” 选课之后,他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选择,西尧问他,他随口说了,其他哥们儿问,他也顺口说了。 理由都只有一个,薛盛卫逼他,让他去找灵感。 所以这时候想知道他去哪儿,只要细心问问他身边人,并不难知道。 白梓宁:“我这里反正没有她的名字,不是会长你让她来的吗?” 薛凛沉默。 如果林佳祎需要选课结束之后和外校的人交换,那说明在选课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水族馆。 当时知道他选择的人只有魏惜,难道魏惜......没说吗? 薛凛突然有点慌,实习证的边框硌在掌心,隐隐有些闷痛。 魏惜没有出卖他的信息,他误会她了。 薛凛吸入一口凉气,镇定心神,劝自己,即便这次魏惜没有卖给林佳祎信息,但她之前的交易不是假的,她元旦时向年级主任告密不是假的。 一次没有做坏事,不代表前面那些都可以原谅。 白梓宁以为薛凛正对林佳祎不满,心生雀跃,脸上却不动声色:“会长,我去排队了。” 薛凛没应她。 负责老师在前面介绍:“我们第一天的内容比较轻松,就是参观,看表演,相信你们以前也来过,第二天会有学习的安排,需要你们带本子来。一会儿进去,大家注意不要离开队伍,统一行动,听我安排介绍......” 负责老师说完,踮脚看了看排成一长排的学生,目光扫视一圈,定在魏惜身上。 “这位女生,你来帮我管理一下队伍,谁掉队了,要及时告诉我,故意离队,不服从指挥,我们也会扣分的。” 魏惜:“......” 她刚跟路景乡说,自己不干记名那档子事儿了。 负责老师把小蓝旗塞在魏惜手中,将她拉到了队伍外面。 她身上自带认真负责优等生的气场,想不被选中都难。 薛凛在队伍里看着她,她抿着唇,僵硬地晃了晃手里的旗子:“我叫魏惜,是盛华的学生,接下来的一周,你们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进入水族馆,一股浓郁的潮湿气扑面而来。 里面有些凉,灯光昏暗,巨大的玻璃幕墙内,各色海洋生物斑斓游动。 “哇!好多鱼啊!” “嘶,有点冷,今天就看鱼吗?” “什么时候白鲸表演?就这个还挺有趣的。” “我记得还可以潜水呢,有教练教,小时候我妈带我玩过。” “走了走了,后面跟上。” “前面是赏玩区吧。” ...... 他们是从侧门进入,和游客入口不在一起,但离赏玩区很近。 赏玩区有个巨大的鱼池,鱼尾搅动的水面来回翻腾,发出噼啪的响声。 这里平时是供游客喂食钓鱼用的,池中的鱼不算名贵,属于便宜又好看的类型,如果钓到了,还可以装袋带回家,算是纪念品,毕竟水族馆的门票很贵,总要弄些花样吸引顾客。 一群学生呼啦围在了鱼池边缘,伸手去摸水里活力四射的鱼。 鲤鱼张开圆润的嘴,挺直身子,窜出来吸裹人的手指。 一个女生尖叫着把手缩了回去,转瞬又笑开。 负责老师知道鱼池的鱼本就是消耗品,也不去管,打算等他们玩够再讲解。 魏惜曾经来过几趟水族馆,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 她熟练地拽过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包来。 她手指用力,撕开的袋子,捏出一块,刚欲扯成小块扔进池里喂鱼,但作为老师助手的责任心又让她觉得,不能只顾自己开心,要尽快跟其他学生熟悉起来。 她将递给左边的女生,问:“你要吗?” 女生看了她一眼,很不习惯陌生人的主动热情,摇头淡漠道:“不用了。” 魏惜点点头,也不在意,又转向右边:“你要......” 她说了一半,顿住。 不知什么时候,薛凛被人群挤到了她身边。 水族馆的潮湿气盖住了他身上好闻的单枞气息,昏暗的室内光线遮掩了他的身影。 她一直没发现。 薛凛看着递到面前的,也是一愣。 她难得主动,简直是失忆般的主动,就好像忘了他之前的态度。 他本不想接,不仅因为他对她还有诸多偏见,更因为他不爱吃糖,更不喜欢软糖。 但魏惜是刚被选出来的助手,如果一个两个都拒绝她的好意,她以后的工作很难展开,这次实践项目,孟棠之很重视,各校学生会也都参与其中配合协调。 只是为了任务。 薛凛给了自己一个理由。 魏惜抿了抿唇,尴尬得恨不得钻进鱼池里。 他明明讨厌她,她还要惹嫌,真是难堪死了。 现在只希望薛凛刚刚什么都没听到,最好不要以为她是有意为之。 魏惜想不动声色地缩回手臂,或者换个角度,送给别的什么人。 但还不等她有动作,下一秒,薛凛却将从她指尖接了过去。 有些明显的指纹摩擦过她的指尖,留下转瞬即逝的温度。 魏惜一愣,手停在那里,眼尾折出更深的痕迹。 她难免生出些悸动,在他触碰她的时候,接过她给的糖的时候。 薛凛皱了下眉,嫌弃地看了一眼粉白相间的,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塞进了口中。 魏惜蓦然睁大眼睛,欲言又止,看了看怀里的,又看了看池里的鱼,再看看薛凛。 那糖是......给鱼吃的。 但好吧,人也能吃。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薛凛任何反馈,他只是用指腹轻擦了下唇上沾到的糖粉。 网, 第18章 第 18 章 看薛凛吃掉那颗,魏惜就有些魂不守舍。 不过之后他们就再没靠近过,选择这里的学生很多,人群乌泱泱在黑暗的环境中涌动,很快就能将他们冲散。 所幸第一天的内容很少,魏惜也不是第一次来,基本不听讲解也没事。 这天游客有些多,白鲸表演决定加场,就不能带他们去占游客席了。 下午三点,天还透亮的时候,负责老师宣布解散放学。 魏惜从拥挤的小门出来,沿着路边找共享单车,两个工人在做街边绿化,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下个活去哪儿啊大哥?” “没找好呢,慢慢找呗,都开春了还怕没有活?” “我这儿有个内部消息,马上会来一个大活,需要的人多,你要是有同村的亲戚都可以招来。” “什么大活啊?” “市政府打算在开发区新建个机关楼,这几年那边发展的好,高新科技公司都往那儿聚集,人口也越来越多,估计市政府也想让一些部门搬一搬。” “嗐......那得什么时候了。” “快了,我听说机关大楼中标的盛棠建筑师事务所,大楼外的景观中标的是铭启景观公司,这俩强强联合,都是财大气粗的公司,给的劳务费肯定不能少。” “哎哟这俩啊,谢谢兄弟,我留意着。” ...... 魏惜脚步顿了顿,表情没什么变化,垂着眼往前走了。 大企业间有合作有竞争都很正常,为了让建筑与景观协调一致,两方肯定会密切交流。 要是她家没发生那些事,她或许会很开心吧,能因此和薛凛有更多交集。 似乎她以前的条件,和薛凛还是挺般配的。 但现在...... 从一开始,她为了那几千块钱替林佳祎背锅,引起薛凛的恶感,他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单车,刷开回了家。 上高中以后,她难得这么早回来,结果刚到小区门口,就撞上了靠着摩托车发呆的魏纯宇。 魏惜这才想起,今天是魏纯宇该来家里吃饭的日子。 法院判决后,魏纯宇跟了魏铭启,根据约定协议,他每个月要见姜颂辛两天,魏惜同样,需要去见魏铭启两天。 但规定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魏惜从没主动去见过魏铭启,她只有在索要生活费的时候,跟魏铭启联系。 当然,魏铭启也没说想她,或是主动来找她。 明明没分家之前,魏铭启看起来最宠爱她。 现在想想,男人想绝情的时候,根本不会留任何余地。 魏纯宇这个时间要上学,按约定,也应该是晚上放学后,跟姜颂辛见面,吃个饭。 但显然,魏纯宇把课给逃了。 魏惜就从来没做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爹妈生出来,魏纯宇就能丝滑融入纨绔子弟阵营。 魏惜停好自行车,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站在魏纯宇背后,淡淡道:“怎么,搬出去一年多,连家门都找不到了?” 魏纯宇正朝着小区大门沉思,他虽然才十六岁,但也已经深刻的体会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曾经随意进出,无比熟悉的家,现在成了带着沉重心里负担的地方。 他再也做不到轻轻松松走进这里,轻轻松松面对姜颂辛和魏惜。 短短一年多,积重难返。 每到见面这天,他根本就上不好课,更没心思跟朋友们潇洒,他很早从学校溜出来,在家门口蹲到天色暗沉,才压抑着走进家门。 今天他正怅然着,就听背后传来魏惜的声音。 他显然没料到魏惜能这么早回家,以往他见姜颂辛的时候,魏惜一般还没放学。 魏纯宇一个激灵,从摩托上跳了下去,眉毛跳了跳,面色不善:“你鬼啊,走路没声!” 魏惜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也不多说,迈步往小区里面走。 魏纯宇沉重一张脸,启动摩托,很快滑到了魏惜前面。 “上不上?”魏纯宇不耐烦地问,小区大门到他家还有一段距离,中间需要绕过一大片草坪,两个小喷泉,一个儿童游乐区,一个冰场,得有七八百米。 魏惜瞥他,又看了看价格不菲的赛级摩托,好像跟他那天晚上来找茬骑的不是一辆。 他又换了辆新的。 魏惜:“不上。” 魏纯宇按了按眉心,低声警告道:“魏惜,妈妈身体不好,咱俩最好能演的关系好点,别让她不痛快,一个月也就一次,你忍忍,我也忍忍。” 魏惜站定,默了一会儿,迈步跨上了魏纯宇的摩托。 赛级摩托非常高大,后座尤其,魏惜艰难地坐下,突觉有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 她后悔答应了,她以前从来没坐过。 这后座没有扶手,没有适合落脚的地方,还不住的往前滑,她不得不扶住魏纯宇的背,缩起双腿,摸索着踩住什么,夹着摩托。 魏纯宇将自己的头盔扔了过来。 魏惜赶忙接住,一皱眉:“就八百米。”而且还是在小区里,又不是飙车。 魏纯宇:“戴上,磨蹭死了。” 魏惜磨了磨牙。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在见姜颂辛前跟魏纯宇吵架,于是把脾气压下去,将头盔戴在了脑袋上。 魏纯宇的头盔很大,戴起来有点松,但设计的很舒服,视野也很好。 她刚坐稳,魏纯宇就启动了摩托车。 魏惜不得已,揪紧了他的衣服。 但魏纯宇开的速度很慢,她抓了一下,就又松开了。 魏纯宇突然开口:“铭启景观要和盛棠所合作市政府的项目了。” 魏惜在父母离婚后,就不太关注铭启景观公司的事情了,所以这次政府机关大楼招投标她今天才听说。 魏惜:“哦。”和她有什么关系,有一千多抚养费的关系吗? 魏纯宇:“过段时间有个企业家沙龙,薛盛卫和爸爸都会去,本来爸爸只带我去,但薛盛卫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和薛凛是同学,让你也去。” 魏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薛盛卫知道我?” 魏纯宇嗤了一声:“咱们家那点事儿,圈子里不早就传遍了吗。” 魏惜也笑,冷笑:“这样啊。”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和妈妈在蓉市的时候,魏铭启已经带着小三登堂入室,频频出席活动了。 两人在公共场合根本不避讳,其他老总也都一清二楚,但因为姜颂辛只是个家庭主妇,跟其他贵妇都不熟,也没人愿意惹事透露消息,所以姜颂辛才一直被蒙在鼓里。 而魏铭启和姜颂辛离婚,魏惜起了很大作用,如果不是她撞破奸情,闹得沸沸扬扬,可能魏铭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还能瞒着。 魏纯宇凉飕飕道:“你还挺骄傲的,你死乞白赖倒贴薛盛卫的儿子,我都能想到爸爸在沙龙上会多没面子,你以为人家为什么非要你去,还不是为了给爸爸一个下马威。” 魏惜拳头攥紧:“魏纯宇,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和薛凛如何,和你无关,和魏铭启更无关。” 魏纯宇冷哼:“是吗,盛棠所本来就有景观设计的部门,他们自己就能做,但广场景观的标被铭启赢了,他们心里能过意得去?你以为这是单纯的合作?两个搞设计的公司,思路基本不会一样,到时候是建筑迁就景观还是景观迁就建筑?薛盛卫就是故意让爸爸下不来台!” 魏惜扯唇,笑了笑,漆黑透亮的眸子染上一层暗色:“那不是挺好,薛盛卫替我出气。” 摩托停在了家门口,魏纯宇翻身下了车:“薛凛还没看上你呢,你倒是会替他着想了!” 魏惜也跳下摩托,摘掉头盔猛地往魏纯宇怀里一甩:“到了家,你再敢提魏铭启的名字,我把你摩托砸了。” 魏纯宇没想到她能使这么大劲儿,被头盔砸得胸口闷痛,倒吸一口冷气,缩着背咬牙缓着。 好不容易,痛感下降,他气急败坏道:“魏惜,你还以为是以前随便揍我的时候吗?” 魏惜快步往前走,没有感情地留下一句:“什么沙龙我不会去的。” 魏纯宇瞪着眼睛,忿忿:“你最好不去!” 这天,姜颂辛准备了很多饭菜,都是魏纯宇爱吃的。 她很开心,哪怕魏纯宇不会安慰,不会撒娇,不会表达想念,但到底是亲生儿子,即便当初没有被选择,姜颂辛也没有怨言。 她给魏纯宇夹菜,给魏纯宇倒饮料,时而笑盈盈地看着他,时而惆怅地感叹又瘦了。 魏惜没看出魏纯宇哪里瘦,他分明过的很好,在魏铭启和那个女人身边。 魏纯宇不善表达感情,但也会给姜颂辛夹菜,问问姜颂辛病情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有点别扭,很多话藏在心里,曾经可以和魏惜说,现在是一个倾诉的人都没了。 这晚过的有点温馨。 魏惜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在蓉市的日子,也是只有他们三个,她和魏纯宇打打闹闹,姜颂辛温柔的让魏纯宇别折腾姐姐。 十点左右,魏纯宇要走了,姜颂辛想送他,这才想起来,豪车被处理掉了,换了些钱。 那一瞬间,姜颂辛有些局促。 魏纯宇连忙说自己骑摩托来的,外面风大,让姜颂辛不用送。 姜颂辛嘱咐他骑摩托小心,然后推了推魏惜,让魏惜帮忙送到楼下。 魏惜披好外衣跟着出去了。 走到门口,她停住脚步,突然开口:“魏纯宇,你愧疚吗?” 魏纯宇背对着她,动作一顿,几秒后,他利落地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吐出两个字:“无聊。” 魏惜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摩托车的光在视野里消失。 不管怎样,今天姜颂辛很开心,魏惜就也开心。 魏纯宇最大的用处,大概就是哄妈妈开心了。 她晚上躺在床上,跟远在蓉市的阮禛发微信—— 【魏惜:禛禛,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觉得背叛感情不算大事?】 【阮禛:很多这样的吧,别对他们期待太高。】 【阮禛:是不是你跟那个人发生什么了?】 【魏惜:不是,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 魏惜仔细想了想,也不算什么都没发生。 薛凛在操场公开表示不喜欢她这种不真诚的人后,还是来了水族馆,但他又用白梓宁换掉了她,似乎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可最后,他又吃了她给的。 魏惜自认智商不算低了,但仍然想不明白薛凛的意思。 她简略的跟阮禛说了一下。 【阮禛:宝宝,我觉得他可能真的不喜欢你这种好强优秀的女生,你发没发现,他做的让你喜欢的事,都是出于学生会会长的职责和承诺,对你不好的才是他自己的情绪。】 【魏惜:好像是这样。】 【阮禛: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漂亮,等上了大学,肯定桃花不断,忘了他算了。】 【魏惜:考虑考虑。】 【阮禛:嗯嗯,你就是在高中这个特殊环境,天天跟他见面,所以才比较执着,等毕业后,一年见不到一次,就没这个感觉了。】 【魏惜:有道理。】 【阮禛:嘿嘿,到时候他要是舍不得你就好玩了。】 【魏惜:不会的,很多人喜欢他,他想不起我。】 【阮禛:这种男人不能要,心里不踏实,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拐走了。】 魏惜突然想起魏铭启。 在外人眼里,魏铭启也是英俊潇洒,风趣幽默,而且事业有成,颇有情趣。 以前很多人羡慕姜颂辛,能找到这么好的男人,不像她们老公,简直是铁直男,一点不懂温柔体贴。 可哪知道,所有的温柔体贴都是出轨的心虚和补偿呢。 实践课第二天,魏惜强打精神。 因为今天非常枯燥无味,全程都是听课,连条鱼的影子都没看到。 没想到课上完,还有当日总结。 负责老师凉飕飕地宣布:“今天笔记做得最好的是魏惜,字迹工整,内容详尽,回答问题也很积极,我们决定给她最高实践分。” 魏惜受宠若惊,赶紧站起身来,其他同学客气地鼓起掌。 老师话风一转,又道:“今天听课最差的同学叫......薛凛,上课心不在焉,偷玩手机,迟到两次,态度极其不端正,实践分只能给零。” 魏惜:“?”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隔着两排的薛凛。 薛凛也抬起头,左耳里还戴着个耳机。 听到老师的批评,他伸手扯掉蓝牙耳机,音乐暂停,漫不经心道:“抱歉,下次认真点。” 完全没有虚心改正的意思,显然还要我行我素。 其实也不怪他,他对水族馆里能接触到的专业都没兴趣,要不是魏惜,他根本不会选这个又潮又昏暗的地方。 其他人根本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但碍于当事人是薛凛,他们不敢笑出声。 魏惜佩服薛凛的气定神闲,但她打算默默坐下,匿了。 她屁股刚沾到椅子,就听负责老师勾勾手指,表情严肃:“来,你俩上前面来,给同学们展示一下你们的笔记。” 魏惜:“嗯?” 魏惜:“!!!” 她用力抠着桌角,无声喊救命。 她真的不想踩着薛凛出这个风头! 这和在学习成绩上超过薛凛获得关注不一样,这样操作只能得到反效果。 操? 薛凛微微挑眉,没想到这老师这么较真。 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空白的笔记本,有片刻迟疑。 老师:“快点上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魏惜心里默默祈祷,算了吧,算了吧,她不太想当薛凛的对照组。 但薛凛眉头稍拧,又舒展,懒散地扯了扯唇,就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朝前走去。 魏惜看他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也只好硬着头皮,拿着笔记本上去。 薛凛神情中略带倦意,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看着一张张聚精会神的脸,非但没有尴尬,反而从容不迫地站定在台中央,随意将空白的记本抖开,摆在大家脸前。 他这气势,好像是上台接受礼赞的。 魏惜站得离他远远地,掀开本子,露出写的比较少的一页,虚虚地举着。 负责老师突然拉住魏惜的胳膊,将她向薛凛身边扯去:“你不用害羞,来你俩站近点,让大家开开眼,对比对比!” 魏惜没留神,被扯得有点狠,踉跄几步,最终没能刹住车,闷声撞在了薛凛肩膀上。 “唔!”她撞得还是胸侧。 那股好闻的单枞气息瞬间环绕了她,她一抬头就看到薛凛干净的下颚,好看的嘴唇。 意识到自己擦到他手臂的位置,魏惜瞬间耳根发烫。 薛凛眼皮一跳,扫了一眼两人相撞的肩膀。 那一瞬间的柔软,让他也有些猝不及防。 他不由又想起抱起魏惜的时候,魏惜也这么近的靠着他。 他分明对魏惜有诸多偏见,但阴差阳错,魏惜反倒成了唯一跟他有亲昵接触的女生。 薛凛瞥到魏惜微红的耳骨,有些好笑。 真行,明明不喜欢他,却总能做出这幅惹人遐思的情态。 他眼神轻佻掠过,又一本正经的看向前方。 两人像幼稚的小学生一样,在所有同学面前展示作业,而且一个被表扬,一个被批评。 魏惜依稀记得,小时候发生这种事后,成为对照的两个人私下里准会打一架,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她叹气,这情路,确实是过于坎坷了。 第19章 第 19 章 实习第七天,正好赶上周日。 基本的学习和实践都已经完成,最后一天是自由活动。 这一周实践课和上学比起来还是轻松很多,魏惜睡眠更充足,每天一大早就起床,能目睹太阳缓慢升起的过程。 她很喜欢朝霞刺破黑夜,给窗帘一层层镀色的样子,所以每天她都只拉一层窗帘,就为让光线唤醒自己。 感受天光放亮,视野清晰,生机逐渐焕发的过程,能让人产生一种获得希望的错觉,莫名心情很好。 魏惜翻身起床,深吸一口气,拢起蓬乱的头发,去洗手台洗漱。 洗完脸才发现自己的水乳用完了,于是她趿拉着拖鞋,蹭到姜颂辛的房间,轻悄悄打开门:“妈,我护肤品放在哪儿了?” 姜颂辛果然已经醒了,魏惜看到她点着床头灯,正在一笔一笔的记账单,表情很严肃。 听到魏惜的声音,姜颂辛回神,揉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反应有些迟缓:“这么早就起了?” 魏惜一皱眉:“妈,你不会昨晚没睡吧?” 姜颂辛顿了一下,魏惜已经知道了答案。 姜颂辛将记账本扣起来,略过这个问题,直接回答上一个:“护肤品我记得在卫生间下面的柜子里,你去找一找。” 魏惜没动,安静一会儿,才说:“妈,你不用太着急,我们现在靠着早餐铺吃穿没问题,等我成年就也可以赚钱了。” 姜颂辛听她这么说,突然有些激动地反驳:“不行!谁让你成年就赚钱了?说好要送你出国读书的,你不用管钱的问题。” 魏惜以前跟父母都谈过人生规划,她说想去留学,去游览世界,去感受不同的文化,不想太早进入职场,如果可以,还想多培养些爱好。 当时魏铭启靠在沙发上看手机,鼻梁上挂着眼镜,听闻一笑,推了推镜框,欣慰道:“当然要去留学,我的孩子必须有高学历,等你想工作了直接来帮我管理家里公司。” 姜颂辛则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留学的时候让爸爸给你雇个保镖。” 那些畅想,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她家可以做到吃喝不愁,但想供她留学,就真要卖房子了。 姜颂辛显然不能接受魏惜跟着自己越过越差,梦想都实现不了。 但她一夜未睡,情绪一激动太阳穴就疼,不得不用手按着。 魏惜捏着门把手,目光缓缓下移,突然开口说:“对了妈,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去早餐铺?” 因为要投资新的店面,所以前段时间姜颂辛往外跑的很勤,每天都去早餐铺和学校周边转悠一圈,当作调研。 可这几天,魏惜每天上学姜颂辛都还窝在房间里,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姜颂辛眼神一颤,含糊道:“这几天......早餐铺关门了。” 魏惜一愣:“为什么?不是生意很好吗?” 姜颂辛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总是被举报,卫生,消防,营业执照什么的,天天有人来检查一通,虽然没什么大问题,该整改的都整改了,但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学生们也害怕,都去买别家了,我暂时关一段时间,等事情过去。” 魏惜皱眉:“知道是谁举报吗?” 姜颂辛摇摇头:“来检查的人说可能是被同行搞了,但接到举报他们就得过来,没办法,让我自己解决。” 魏惜沉了沉气,表情变得严肃了些:“那新投资的店面......” 姜颂辛用卖豪车的钱投资了一家咖啡店,里面也卖奶茶,价格定位和服务对象主要针对学生群体,租金已经交了,正在装修。 现在每天还没有收入,但花费却一点也不少。 如果开业后继续被不间断投诉,很可能血本无归。 姜颂辛懊恼道:“还在找人装修,但我担心开业后也会被同行举报,以前不知道,做点小买卖这么难,人为什么非要害人呢,提高自己的竞争力才是良性竞争。” 魏惜半晌没说话。 姜颂辛自小家境不错,出身名校,还有过留学经历,本想回国工作,但没多久就被家里介绍和魏铭启相亲。 姜颂辛当时对魏铭启很满意,很快坠入爱河,魏铭启那时三十岁,被催婚催的焦头烂额,姜颂辛又是个条件不错的结婚对象,两人就在一起了。 自那以后,姜颂辛就没正经工作过,她的意识和观念都停留在学生时代,因为从小没吃过苦,身边都是好人,所以为人也温柔善良,道德底线极高。 魏惜个性里善和柔的一面,全部来自于姜颂辛的言传身教,而她另一层灰暗面,则来自于魏铭启的精明狠辣。 不得不承认,魏铭启这样的人做生意更容易成功,姜颂辛现在懊恼焦虑的事情,在各行各业都太稀松平常了。 至少魏惜五六岁的时候,在魏铭启的办公室玩,就无意间听说了好多跟甲方要债的灰色手段。 魏铭启以为她听不懂,当时并不背着她,但小孩儿的记忆力很好,她对于陌生的,新奇的事情,都印象深刻。 和从小不让人省心的魏纯宇相比,魏惜确实更像魏铭启,魏铭启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老旧思想,他深知将来能接他班的,就只有魏惜。 所以离婚分家的时候,他极力想要带魏惜走,用一切可能的糖衣炮弹诱惑。 即便现在,他也没放弃重获魏惜的心。 只不过他更清楚,要恩威并施才能让魏惜真的和他一条心。 魏惜故作轻松地开口:“没事,清者自清,开店靠的是口碑和口味,歪门邪道走不长。” 姜颂辛疲惫地笑笑:“嗯,我也是这样想。” 魏惜:“对了妈,你把这些天来检查的票据给我看下,时间也说一下。” 姜颂辛很喜欢记录东西,生活总是井井有条,她知道,有关店面的事,妈妈一定都会记下来。 姜颂辛:“你管这个干什么?” 魏惜一本正经:“咱家就两个人,有什么事得商量,正好我最近很清闲,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姜颂辛迟疑了一下,翻开账本的另一面,递给魏惜,又嘱咐:“阿西,这事儿咱们俩知道就行了,你别告诉纯宇,别让他跟着闹心。” 魏惜接过账本,一边看着一边敷衍的“嗯”了一声,心里却道,魏纯宇能跟着闹心才怪。 看过一遍,她用手机拍下来,背上包出门。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去水族馆,而是直奔派出所报警。 在姜颂辛的记录上,短短两周时间,早餐店被举报了八次,理由要么是吃坏了拉肚子,怀疑食材有问题,要么吹毛求疵说店面特别脏,店员不戴口罩手套,油颜色很怪,担心周边学生健康。 举报最多的就是消防问题,因为消防检查是个很妙的事,只要够严厉,总能挑出小毛病来整改。 不过连来检查的人都觉得她们是被人搞了,显然这就是恶意举报。 魏惜一进派出所,鼻子一皱,眼泪哗就流了下来。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可以像演员一样,眼泪说来就来。 派出所周末值班的警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她被人欺负了。 民警赶紧将魏惜拉过去坐好,递热水,送甜品,让她慢慢说。 魏惜哭得委委屈屈梨花带雨,从爸爸出轨不养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开始说起,到唯一的生计早餐店被人恶意举报,家里没收入,最后总结,她快要上不起学了,不想活了。 青少年有寻死倾向是大事,值班民警格外重视,看她长得这么漂亮,还是重点高中的学生,就更加心疼。 最后,这种一般派出所不爱管的小事,在魏惜声情并茂添油加醋的讲述下,终于顺利立案。 魏惜走的时候眼睛哭的红肿,对过来安慰她的女警感恩戴德,频频鞠躬。 对方告诉她:“你这个问题我们要跟卫生和消防部门沟通,一般是三十天内结案,但我会尽快帮你的,小妹妹别担心。” 魏惜知道,派出所拥有强大的系统,想要调查举报人很容易,确认身份,询问几句,是偶发性还是有预谋就很清楚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一定是同行作案,因为盛华附近的早餐店生意都不错,她家不是最好的,就算被人嫉妒,也轮不到她家。 出了派出所,走到拐角,魏惜一抹眼泪,委屈无助的表情就消失了。 她冷静地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迟到快两个小时了。 她索性也不急,买了个茶叶蛋慢条斯理吃掉,又喝了碗豆浆,才慢悠悠骑去水族馆。 到了水族馆,找到负责老师,她把立案决定书拿出来,说自己去派出所报案,耽误了时间。 负责老师看了立案决定书吓了一跳,也不好多说什么,安慰道:“没关系,今天本来也没什么事,水族馆里的项目都可以玩,大家都分散去玩了,你看看你想玩什么?” 魏惜心情不算太好,眼睛红肿仍未消失,她强打起精神,问道:“老师,我可以去自由潜吗?” 老师挑眉惊讶:“你会?” 魏惜点头:“我有padi证书,动态潜水四十秒以上,静态闭气三分钟。” 她从小就喜欢玩水,年龄到了就去马来西亚考了潜水证,和旁人的入水紧张不同,在那种全然安静的环境里,感受着海水无孔不入的包裹,她会觉得非常踏实安心。 她觉得上辈子自己应该是条鱼。 老师:“那就可以,我们馆内还有美人鱼体验拍照项目,你的水平应该也没问题。” 魏惜轻笑:“不用了,我就随便玩玩。” 她现在急需一个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接受任何杂音的环境。 她向水族馆里的工作人员借了潜水服,拒绝了面镜,在后场水池边活动好四肢,做好耳压平衡,深吸一口气,裸眼入了水。 潜水服很冰,一瞬间带走体温,将她束缚的很紧。 但也很踏实。 只有ow以上证书才能进深水区潜水,魏惜只去了浅水区,浅水区里都是些漂亮无害的水生动物,安全的很。 海水漫过耳朵,一切杂音消散,她的心终于静了。 所有生活里的兵荒马乱,在沉静的水下世界都不值一提。 - 实践课最后一天,宋泽臣和西尧非要来找薛凛玩。 薛凛本来都想逃了,这几天林佳祎有事没事往他身边凑,但不知是不是上次生日趴被他对魏惜的态度吓着了,死活不挑明,只是缠着他。 林佳祎不挑明,薛凛也没法义正辞严的拒绝,弄得他很烦。 宋泽臣:“别逃啊,你知不知道阑市水族馆的美人鱼表演在短视频平台火了,表演的姑娘特别漂亮,我是逃课过来的。” 薛凛拨弄耳机盒,懒散问道:“多漂亮?” 宋泽臣挤眉弄眼:“嘿嘿,看了你就知道了。” 男生间的默契。 西尧哼道:“好啊,约着看美女是吧,我也要去!” 宋泽臣:“你也看美女?” 西尧瞥了薛凛一眼,轻声道:“我怎么不能看啦,薛凛看我就看。” 宋泽臣啧啧:“你不是晕水嘛。” 西尧不喜欢水,他们在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平时约游泳西尧都不去的。 西尧耸肩:“又不是我下去游,看看无所谓。” 薛凛没办法,被绑架着坚持上完了实践课。 好在最后一天自由活动,全馆对学生免费,可以玩的项目很多。 但薛凛有些洁癖,不想碰水,只靠着玻璃幕墙边的圆柱玩手机。 西尧去跟水母箱和珊瑚缸合拍照片,女孩子喜欢漂亮可爱的东西。 宋泽臣晃悠了一会儿,跑过来通知薛凛:“他们说美人鱼表演还有半个小时。” 薛凛皱着眉,敷衍道:“嗯。” 宋泽臣打量他的神色:“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 薛凛嗤了一声,将手机递给宋泽臣看:“没什么,下个月有个企业家沙龙,我爸想带我去。” 宋泽臣:“那不正常嘛。” 他们都要经常跟着家长出去见世面,参加活动,有时候带着孩子也是社交的一种,更容易开展话题。 薛凛扯唇:“我爸有个项目要跟魏铭启合作,他应该知道我和魏惜是同学,想借此跟魏铭启熟悉熟悉,为了日后沟通顺畅。” 宋泽臣挑眉:“你爸不知道你跟魏惜有矛盾?” 薛凛撤回手机,凝眉强调:“不算矛盾。” 宋泽臣拍拍他的肩:“嗐我懂,我小学就知道魏惜了,但就是玩不到一起去,不同频。”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听到身边的小朋友兴奋地喊了一声:“妈妈,美人鱼!” 薛凛和宋泽臣均是一愣,停住话茬,转头向玻璃幕墙看去。 淡蓝色的有机玻璃内,各色热带鱼四散开来,笨重的海龟擦着礁石翻了个身,一头扎进水底的珊瑚从里,一个穿着黑色湿衣的人影,舒展着身体,缓慢又享受地潜了下来。 教练员远远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她则浑然不觉地睁开眼,伸开双手,落在了一处平缓的礁石上。 长发随着水流的波动自然散开,起起伏伏,她用脚尖抵住礁石下缘,足弓绷的漂亮,明显有舞蹈功底。 落稳后,她伸手随意拢了一下头发,让耳朵适应水下的压力。 来游览的小朋友们蹦蹦跳跳,拍着玻璃跟礁石上的姑娘打招呼。 他们的妈妈只好在一旁解释:“这不是美人鱼,是潜水体验的姐姐,美人鱼表演还没开始呢。” 小朋友们不管不顾,还是冲着水中的人喊美人鱼。 宋泽臣倒吸一口冷气:“那是......” 薛凛眼睛稍眯,笃定道:“魏惜。” 宋泽臣唏嘘:“靠,她怎么进去了?不是,她水性这么好,一点装备都不戴啊!” 魏惜适应了水中的压力,不甘在礁石上呆着了,她踩着礁石,轻轻用力,在水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曲线,上去换气。 湿衣将她身材勾勒到极致,哪怕只是简单的动作,对观看的人来说,也是特别的享受。 但她并不知道。 她满腹心事,满心猜测,负担很重,一口气换完,又潜了下来。 这一次,她潜的更深,几乎快到池底,发丝飘到她眼前,阻挡了她的视线,正巧此时一只小丑鱼游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她唇上,仿佛是特意过来索吻的。 斑斓明艳的小鱼,贴着发丝柔软漂亮妩媚的人类女孩,虽然是意外,但画面出奇的美好。 幕墙外的游客已经纷纷拿起手机拍照了,小孩子们开心道:“美人鱼和鱼接吻了!” “真的是美人鱼!” 魏惜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笑了。 她弯着眼睛,露出洁白的小牙,挥挥手,赶走笨头笨脑的小丑鱼。 其实在水里睁开眼就是高度近视,她只能模模糊糊看清颜色的轮廓,看不清具体的样子。 但她也知道,是小鱼撞在自己唇上。 馆内不允许潜水者主动碰鱼,但鱼撞上来就没办法了。 魏惜恍惚看见幕墙那里有人挥手的影子,似乎很兴奋的跟她打招呼。 一时兴起,她摆动嫩白的脚踝,朝幕墙游了过去。 她伸出手臂,将手掌盖在玻璃上,动作很轻,长发像墨一样散开。 一群小孩跳着脚要跟她击掌,可惜身高不高,怎么都够不着。 魏惜并不知道,她触碰的位置,正好在薛凛眼前。 薛凛视野清晰,盯着她,眼眸中都是倒映的幽蓝水色。 他甚至能看清魏惜卷曲的睫毛,还有浸在水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朝他笑了一下,手指微微蜷起,指腹摩擦着玻璃内壁。 水流涤荡她眉眼的弧度,将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逸散开来。 可惜隔着钢化玻璃,任凭手掌如何推搡滑蹭,她都游出不来,他也碰不到。 厚重的玻璃,满溢的海水,近在咫尺望着池外的少女,恍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 那是他的鱼,独属于他的美人鱼。 薛凛心尖酥了一瞬,只觉她的动作暧昧至极,仿佛撩拨人,去勾她的手指。 他差点就抬起手,去触碰她,描摹她眉眼的轮廓。 但他克制住了。 宋泽臣没有心理负担,乐颠颠打开摄像头,要去跟魏惜合掌拍照。 薛凛抬手推开他,淡淡道:“她看不见外面是谁。” 宋泽臣理所当然道:“对啊,就趁她看不见嘛,不然多尴尬。” 魏惜没等到热烈的打招呼,有些迟愣。 明明刚才她和鱼碰到,外面跳的很欢。 她只好用力推了一下玻璃,借着推力缓慢向后,然后两根手指在水中一划,学着美人鱼表演那样,划出一个心的形状。 围观的小孩已经开始疯狂朝她比心了。 “爱你!” “美人鱼我也爱你!” “给你心!” “漂亮姐姐啵啵!” ...... 不过魏惜听不到夸奖,也看不到那些兴奋的身影,她闭气到了极限,闷得厉害,快速游上去换气了。 薛凛见她远去,心里竟然生出些遗憾。 宋泽臣翻着手机窃喜:“我还拍了几张的,不小心把你拍进去了兄弟。” 他把照片递给薛凛看。 薛凛垂眸,发现宋泽臣拍的正是魏惜撑着玻璃,朝他笑的时刻。 魏惜一身湿衣,衬托的皮肤格外白皙,乌黑的发丝乖巧地绕过她的颈,她的眼睛澄澈明亮,有小鱼在身侧穿行。 而薛凛半敞棕色风衣,里侧是纯色圆领卫衣,他手插在兜里,抬着眼,静静与她对视,在海水和灯光的衬托下,眼神显得格外深情。 玻璃的光影在薛凛衣襟上留下浅淡波纹,幕墙将两人泾渭分明的切割,波纹又把暧昧无限拉近,总有一些什么,经由密不透风的幕墙,投射在薛凛身上。 宋泽臣没说谎。 这里的美人鱼,确实挺漂亮。 薛凛看了几秒,淡声道:“照片发给我。” 第20章 第 20 章 宋泽臣并不是擅长拍照的人,平时一起出去玩,八分的颜值能被他拍成三分,一米八五的身高能被他拍成一七一。 平时一起玩的朋友们都嫌弃他,经他手过的照片绝对是黑历史,隋倘称他为人间毁容机,就连薛凛这种经得住考验的颜值,一般也不爱出现在他的镜头里。 但唯独这张拍的很巧。 光影,比例,情绪,氛围,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好到像是老天借由他的手留下做个纪念。 薛凛作为一个从小看惯了设计,构图,艺术品的建筑一代,第一反应,就是要将这张照片留下来。 因为很美,哪怕明知道魏惜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对他也没有喜欢,但照片上呈现的眼神,却如此缱绻旖旎。 她有双很讨喜的眼睛,和性格不同。 薛凛收到蓝牙传过来的原图,存在了手机加密相册里。 出于某种连他自己都琢磨不清的原因,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手机里存着这张照片。 魏惜这次上去换气就没再潜下来。 水族馆的人鱼表演要开始了,表演之前要清场。 又等了大约十五分钟,广播里开始播放人鱼表演的介绍,幕墙前的游客逐渐多了起来。 不一会儿,音乐响起,一条蓝尾人鱼从上方游了下来。 绑在下半身的大尾巴在水中摇摆抖动,演员翻了几个身,游到了玻璃前。 孩子们又快乐地叫了起来,拼命跟里面的美人鱼挥手。 可年纪大一点的却冷静了下来,因为这位美人鱼虽然道具齐全了,却没有方才魏惜那种青涩懵懂的感觉。 宋泽臣遗憾:“唉视频上挺美的,离近了看这尾巴好假啊。” 其实能够明显看出双腿的轮廓,那点幻想的韵味也消失了。 薛凛也只看了几眼,就开始溜号,身后人群往前挤,他就自然而然后退,将位置让给想看的人。 宋泽臣被人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挨着薛凛挤出去,觉得呼吸都畅快不少。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要是魏惜穿着那条尾巴下来呢?我听说她潜水贼溜,以前我妈让我跟她一起去马来西亚学,我懒得去,在家打lol了。” 薛凛扫他一眼:“你跟魏惜好到这种程度?” 能一起出国学习,还知道那么多魏家的私事,怎么也是青梅竹马级别了。 不知为何,薛凛有些不悦。 宋泽臣摆摆手,何不食肉糜道:“这算什么好啊,我妈的任务罢了,你知道的,两家一起做生意嘛,孩子又都一样大,肯定希望一起玩的好啦,实不相瞒,要不是我和魏惜实在玩不到一起去,我妈都能跟魏叔定娃娃亲哈哈哈哈哈......” 宋泽臣说完,没心没肺地乐了起来。 薛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薛凛问:“西尧呢,表演都开始了。” 宋泽臣左顾右盼:“对啊,估计她挤在哪儿看呢吧,哎呀个子不高真难找啊。” 西尧并没有去看美人鱼表演,她一直默默站在角落看着薛凛,而且已经看了很久。 她在水母缸里发现一种奇特的帽曾水母,长得像个僧帽,又像船帆,呈青蓝色,听说有剧毒。 她正巧缺个借口和薛凛单独相处,于是就想找薛凛来帮她和帽曾水母拍照。 西尧刚找过去,就看到魏惜换了湿衣游在海水中,手指轻轻摩擦玻璃,笑弯了眼睛,与薛凛。 而薛凛就也无所顾忌地回望她,微扬着下巴,眼睛都不眨一下。 西尧还看到,宋泽臣兴致勃勃的给魏惜拍照,然后又把照片分享给薛凛看。 两人拿着手机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片刻的工夫,又默契的把手机收起来了。 虽然薛凛看魏惜的时候,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但那是因为他不愿意让人猜透心思。 西尧对男生还是有点了解的,在看到魏惜那种美貌级别的女生,以出人意料的形式出现时,都该是宋泽臣那种反应。 兴奋,惊讶,荷尔蒙上升。 哪怕不动心,也会喜欢,纯粹对于漂亮的东西的喜欢。 西尧并不知道,水中的魏惜是看不清外面的薛凛的,眼前这一幕幕让她胸口闷痛,情绪急转直下。 她第一次那么恨自己怕水,不然她也可以去潜水,让薛凛帮忙拍照,覆盖掉魏惜留下的记忆。 西尧揉了揉眼睛,愤怒和不甘慢慢滋生。 就好像从小珍藏了好久的佳肴,自己都舍不得动一口,却被人莫名闯进来,偷吃了。 要不是生病休学了一年,没能跟薛凛在一个班级,她绝不会如此被动。 魏惜从水池浮上来,被工作人员通知给人鱼表演让地方。 她只能双手撑岸,从水里爬出来,和工作人员一起去喂鱼打发时间。 她盘腿坐在潮湿灰蓝的地砖上,旁边放着个装满鱼的水桶,她伸手从里面摸出两条,待滑溜溜的白鲸游过来,讨好地张开嘴巴,就扔进它们的嘴里。 白鲸吃鱼很快,闭上嘴,把头埋在水里,再浮出来就已经吃下去了。 魏惜喂得聚精会神,听白鲸因为吃饱一声声快乐地叫着,她的心情也不由变好。 氛围是能感染人的,她甚至能体会到这些动物的心情。 全部喂完后,她跪在地上,双手撑着池边,探头过去,白鲸跃出水面,亲了亲她的额头和鼻尖。 虽然有股鱼腥味儿,但不算难以接受。 魏惜碰了碰它们的脑袋,让它们离开。 此时人鱼表演已经结束,工作人员问她还要不要潜下去玩一会儿,魏惜身上的水都捂干了,摇摇头,决定去换衣服。 洗完澡,换好自己的衣服,有人送给她一小瓶滴眼液,说是清洁眼睛的,毕竟池里的水不算干净。 她接过来,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打算去水族馆的餐厅吃饭。 走到光线很好的一层扶梯位置,魏惜停下来,拧开滴眼液,仰头给自己清洗眼睛。 她头发半干未干,将外衣晕湿一小片,眼角被池水刺激得微微有些泛红,挤上滴眼液,像噙着泪一样。 薛凛宋泽臣和西尧也正巧走到这里,撞了个正着。 魏惜全然没注意,她眨了眨眼睛,吸溜一下鼻子,口中尝到一股淡淡的苦味。 就是这种情态,一度让薛凛心软愧疚。 宋泽臣快走几步,语气欢快:“魏惜,刚刚你......” “咳。”薛凛低咳了一声。 宋泽臣止住话茬,疑惑地看了薛凛一眼。 他觉得,薛凛不想让魏惜知道当时玻璃外的是他们。 魏惜听到声音,也放下滴眼液,朝宋泽臣的方向看过来。 看到薛凛,她捏着滴眼液的手指一紧,揉捏两下,将小软瓶捏进了掌心:“嗨。” 这是整个实践期间,她为数不多跟薛凛面对面的机会。 或许她可以提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让薛凛也对她说句心态平和的话。 她就可以记很久,回味很久。 但看到西尧的瞬间,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身边有女生,她的任何主动都是自取其辱,更何况那女生还是西尧,他们仨之间还有难以启齿的前情。 西尧扯扯薛凛的袖子:“阿凛,吃饭去吧,我饿了。” 薛凛轻应了一声,目光在魏惜身上停留片刻,不动声色地移走,迈步走向餐厅。 宋泽臣跟魏惜挥了挥手。 他以前对魏惜没这么热情,大概是被刚刚的场面刺激的,他很难不对水中那么美的姑娘客气一点。 魏惜就也跟他点头示意,笑了笑。 笑容未达眼底,还是很客气,但看起来也比和其他人熟络多了。 下午两点解散之前,薛凛轻拍宋泽臣的肩膀:“我有点事儿,你跟西尧先走吧。” 西尧心慌,一伸手,没抓住他大衣袖子,只好提高些音量:“你干嘛去?” 宋泽臣掐着腰,打着哈欠:“用不用等你啊?” 薛凛背对着他们,抬起手摆了摆:“不用。” 他只回答了宋泽臣那句,没回答西尧的。 西尧抿唇,面露忧色:“神神秘秘的,有什么非要瞒着我们?” 宋泽臣偷瞥西尧一眼,其实经过蒋可酩的一系列骚操作,他和薛凛都隐隐猜到西尧对薛凛的感情变了质,只是不想伤了多年的情谊,才没有挑明。 宋泽臣高中才认识薛凛,薛凛不挑明,他更没立场说什么。 “对了西尧妹妹,你班是不是有个大个子正追你啊?” 西尧听闻,耳根有些红:“什么啊,我不知道。” 宋泽臣揶揄:“哈哈哈你可别学薛凛啊,一点不给人面子,拒绝得可生硬了,多伤人。” 西尧脸色微变:“是吗?” 宋泽臣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啊,魏惜就是前车之鉴啊,我觉得吧,他对朋友比对女人好多了。” 西尧望着薛凛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不一定吧。” 薛凛一个短信,把林佳祎约到了水族馆后方的小公园。 林佳祎听到这个地点,激动地差点把手机甩进企鹅堆里。 只一条短信,就足够她脑补一场轰轰烈烈的青涩校园爱了。 当然,她脑子还没坏,知道薛凛大概率不是跟她谈情说爱。 林佳祎其实能感觉到,薛凛现在对她没感觉,但现在没感觉不代表以后没感觉。 她从小家境优越,父母娇生惯养,习惯了向上索取,不懂向下兼容。 她什么都要最好的,薛凛在她的交际圈就是最好的异性,家境比她家好,而且还长得好看,智商够高。 最重要的,薛凛不是玩咖,不像其他一代那么玩弄女生感情。 这就有点矛盾。 因为不滥情,所以不会轻易接受她,但她又喜欢他的不滥情,幻想着得到后独一无一的对待。 林佳祎赶到小公园,薛凛正坐在离马路最近的石凳上,手腕搭在桌沿,漫无目的地翻手机。 浓郁的日光落在他发梢肩头,给他冷淡的表情也镀上一层暖色。 石桌上有些许积水,还有不知哪里吹来的,上个冬季遗留下的枯叶。 林佳祎将头发抓的更蓬松一点,衬托自己脸小,然后才背手走到薛凛面前:“会长,你找我?” 薛凛根本没抬头看她,手指动了动,示意对面的石凳:“嗯,坐。” 林佳祎腰背挺直,擦着石凳的边,小腿稍偏,矜持地坐了下去。 薛凛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更是云淡风轻:“你应该没选水族馆的课吧,知道替课换课是明令禁止的吗?” 林佳祎愕然,舌头开始打结:“我......我没有......” 薛凛不等她辩解,手机放下,看向她:“我不想追究这个,我知道这种课对你来说没什么必要。” 林佳祎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薛凛一点也不死板,换课这种小事在他眼里不算什么。 薛凛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节奏缓慢,不急不忙:“我只想知道,是谁告诉你我选了水族馆的?” 林佳祎被他一句话噎住,抿唇睁大眼。 薛凛能这么问,说明心知肚明她来水族馆是为了他。 她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薛凛,只是薛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林佳祎心虚道:“会长,就不能是我自己想来水族馆吗?” 薛凛盯着她,眼神凉了下来,仿佛连温热的阳光都冻住:“我劝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林佳祎根本顶不住他的眼神,片刻败下阵来,抵着桌沿捏手指,含含糊糊道:“蒋可酩告诉我的,我一开始也没信,就......抱着试试的态度来的。” 薛凛听到蒋可酩的名字,稍微蹙了下眉。 但这微妙的表情变化,并没被林佳祎看到。 所以,果然不是魏惜。 上次林佳祎问,她没有说。 为什么又不说了? 因为他抱她去医务室,所以心里有愧吗? 薛凛问到了答案,站起身,将手机捞起,留下一句:“林佳祎,别这样了,我高中不打算谈恋爱。” 说罢,他转身就走。 路边的桃树冒了骨朵,薛凛走路没注意,一根树枝在他颈侧擦过,粉白的花苞颤了颤,飘出一股青涩的香气。 挥发的潮气混合着桃花涩香,真切的让人感受到春天到了。 薛凛抬眼,看了看悬在高空的亮色光团,再一闭眼,眼前出现斑斓滚动的色块,半晌才恢复。 他也说不清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在这样无风的午后,他在一棵桃树边停下脚步,重新注册了个微信号。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不那么光明磊落的,潮湿泥泞的陷阱。 他添加了魏惜的好友,备注—— 可爱公主团。 魏惜骑到小区门口,才看到添加好友的通知。 看到可爱公主团五个字,她皱了下眉,差点直接拒绝。 最初那个群只加盛华高一这届家境比较好的女生,后来群里因为乱七八糟的小事总吵架,大家都往里面摇人,逐渐加了很多别校的女生。 魏惜赚外快的事在群里不是秘密,可跟她交易的人越多,她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 她不喜欢太多不确定因素。 但一想到关闭的早餐铺,没有着落的恶意举报,她又犹豫了。 正当她凝眉思索时,风吹树梢,杨树叶上盛放的水滴砸下来,正落在同意键上。 瞬间,您已经添加对方为好友。 魏惜惊得一抽气,仰头去看高耸挺直的杨树,又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 她低下头,认了,觉得大概是天意。 这人昵称叫辞一,魏惜一点也不熟悉,大概是外校的。 ‘她’的头像是只幼年小柴,黑溜溜的圆眼镜懵懂地望着你,毛色是嫩黄色,两只耳朵直愣愣地挺着。 魏惜想,或许是个毛绒控小公主。 第21章 第 21 章 薛凛这个网名不是胡乱起的,他四岁半以前不叫薛凛,叫作薛辞一。 听孟棠之说,他爷爷比较传统,个性执拗,在孟棠之和薛盛卫绞尽脑汁连翻书带算命,好不容易选了个合适的名字后,一定要薛凛遵从族谱,叫薛辞一。 辞是他这辈犯得字,一代表第一个孙子。 本来这名字听起来倒也不错,但孟棠之作为接受现代教育的高知女性,又刚考进省教育厅,从事教育相关工作,满脑子积极思想,一听到这个说法,火一下就上来了。 薛盛卫其实也不乐意,他认为这是他的孩子,不该长辈插手。 但当时薛爷爷患了帕金森,每天都很痛苦,也正因为痛苦,性格才变得越来越偏执。 所以夫妻俩暂时妥协,认可了薛辞一这个名字。 薛凛四岁的时候,薛爷爷去世,过了半年,薛盛卫把他的名字改为薛凛,辞一就当作小名。 毕竟家里很多亲戚也喊惯了,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他这大名刚改,就轮到幼儿园学前班分班,所以自那以后,没人知道他以前的名字。 他自己一时之间也不适应,隐约记得,当时孟棠之送他去幼儿园,正撞上了西尧和她妈妈。 西尧性格很好很阳光,眼睛明亮澄澈,圆润漂亮,主动递给他一颗棒棒糖,露出稚嫩的小白牙,一点也不护食。 他当时注意力都在西尧手里的棒棒糖上,孟棠之说“薛凛跟阿姨说谢谢”,他没意识到是叫自己,也没回答。 后来有人叫了声“阿西”之类的,他看到面前的女孩听话地伸出胳膊去牵手。 结果不小心牵到了孟棠之。 孟棠之当时很喜欢西尧,打趣说要领回家给薛凛当妹妹。 可西尧不愿意,立刻跑回自己妈妈那里了。 似乎就是在那时结下的缘分,他隐约记得自己第一反应不是吃醋妈妈喜欢其他小孩儿,而是觉得那女孩儿真给他当妹妹也不错。 后来,他真就把西尧当作妹妹看待。 初中再遇到后,他还跟西尧提过这件事,但西尧说小时候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辞一这个名字,除了西尧就没同龄人知道了。 他也是一时没想好,要给自己取个什么网名,就直接用了自己的小名。 但加上之后,又觉得荒唐,所以一直没有说话。 魏惜这段时间骑自行车已经很习惯了,突然觉得家里没有豪车也无所谓,在阑市生活,出行也不必用车。 都说由奢入俭难,但她好像适应的很快,也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多苦,可能因为她没那么高的。 她不像魏纯宇喜欢玩赛级摩托,喜欢穿着打扮一身名牌,喜欢招摇过市成为众人焦点。 她更喜欢安静。 魏惜将自行车停好,琢磨着大学以后也要常备一辆自行车,不仅方便,还能锻炼身体。 时间还早,她溜达到小区对面的底商那里,在打头的铺子里买了一袋豆腐脑,浇上熬好的滚烫的料汁,再撒点水辣椒。 姜颂辛爱吃这个,说她们小时候物资没那么丰富,哪天能喝一碗新鲜滚烫的豆腐脑就觉得特别幸福。 记忆能将感觉与某些具体的事物和名词联系在一起,每当姜颂辛喝豆腐脑的时候,就会重新回到儿时幸福的感觉里。 对此,魏纯宇完全不理解,他甚至觉得文艺过头,莫名其妙。 但魏惜却很懂,直到现在,有人提及男生体热之类的话题,她还是会一瞬间回到幼儿园那间教室,想起小薛凛带给她的安全感。 她觉得这也是魏纯宇能心安理得跟着魏铭启的原因。 没什么感情。 回了家,她打起精神,用尽量愉悦的语气说:“妈我回来了,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姜颂辛正披着围巾,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那个背影很孤独,孤独从她身上流淌下来,融入空气中,漫到地毯上。 听到魏惜的声音,她回头,下意识笑了一下:“买什么了?” 姜颂辛声音很好听很温柔,身材也保持的很好,没有长时间哭的话,依旧是温婉又漂亮的。 就这么一刹那,看着午后阳光下姜颂辛的背影,魏惜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妈妈这样温柔有亲和力的女性,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吧。 比短视频里那些知性女性,更有眼缘。 魏惜蹬掉鞋子,一手提溜着豆腐脑,另一只手解衣服:“豆腐脑啊。” 姜颂辛赶紧去厨房拿盆接着,嘴里嘟嘟囔囔:“买这么多啊,晚上都不用吃饭了。” 魏惜看着姜颂辛忙碌的背影,没打算说报警的事。 因为这件事不必然会有结果,可能就是有人捣乱,也可能遇到了矫情的客人,更可能因为事情太小,或是找其他部门询问时受阻,就不了了之了。 还是不要让姜颂辛跟着抱有期待了。 下午她们一起吃了豆腐脑,魏惜咽下一口豆腐,摩挲着勺子,瞥了姜颂辛一眼,佯装无意提起:“妈,你记得阮禛吧。” 姜颂辛点点头:“你最好的朋友嘛,我怎么不记得。” 魏惜抿了抿唇:“你知道她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姜颂辛放下勺子,微仰头思索了一会儿:“哎哟,这就不知道了。” 她本来就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也因为如此,才对魏铭启的景观公司完全不了解。 有时间她更喜欢看书,研究历史,心理学,哲学,文艺得特别彻底。 她还对插花,茶艺之类的东西感兴趣,但魏铭启并不欣赏和珍惜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反而觉得她闲着没事胡乱折腾。 魏惜低头,将碗里整块的豆腐脑捣碎,和料汁充分混合:“她家这两年在做公司。” 姜颂辛点点头:“哦......那是做什么的?” 魏惜将最后一点豆腐脑一口喝掉:“就是网红孵化公司吧,但因为入场有点晚了,所以还没捧出来特别出名的账号。” 姜颂辛以为魏惜想做网红,表情略带忧色:“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吧,唱歌跳舞的,网上低素质的人太多,露脸表演有一定风险,你先好好学习,别东想西想。” 魏惜噘嘴,缓慢点了两下头,又忍不住补充道:“也不止年轻小姑娘,各种账号都有的。” 姜颂辛:“嗯,再说。” 魏惜看姜颂辛比较排斥露脸出镜,也确实担心网络流氓可能引起麻烦,就没再提。 直到晚上,她刷了几套题,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才想起今天加的那个辞一,到现在都没说需要她做什么。 于是她再次点开那人的名字,试探性说了一句—— 【魏惜:你好。】 过了一会儿,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魏惜又顺手发了张打招呼的表情包,是一只卡通猪,摇手说:“嗨姐妹!” 姐妹两个字硕大得占据了表情包的半壁江山。 下一秒,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停下了。 魏惜又等了五分钟,对方毫无声息,显然是不打算回她了。 她觉得莫名其妙,对方明明看到了,却不跟她说话。 这种感觉很让人没安全感,对方显然知道她是谁,但她不认识对方。 就仿佛将自己的秘密和软肋都袒露在陌生人面前,而那人只在冰冷的网络上,静静凝视她。 魏惜带着这点不舒服睡过去了。 第二天上学,天上下了濛濛细雨,将路面浇得一片。 教室一早开了灯,衬的外面有些暗,给人一种几乎快要放学的错觉。 好不容易轻松了一周,再次回到紧张的学习氛围里,大家都有些蔫,大早上也没什么人说话聊天。 大家纷纷弓着背,趴在桌子上,用几十厘米高的书挡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韩春平让魏惜带全班读古诗词,等着广播通知今天升不升旗。 魏惜起身之前,用桌堂挡着,偷偷给辞一发了一条信息—— 【魏惜:你是外校的吧,抱歉,如果不说话我就要删了,对你不熟悉。】 发完,她把手机揣进校服裤兜里,拎书上讲台。 消息传送有延迟,所以她也没听到薛凛的手机震了一下。 薛凛被消息提示上魏惜的名字惊了一下,这才想到,昨天一直忘记切换账号了。 本来魏惜跟她打招呼他是想回复的,可魏惜一口姐妹,把他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放下了。 其实用小号加魏惜,窥伺她的灰暗面,本来就是一时兴起,他并不需要她做什么。 冷静下来细想,他何必在意她的灰暗面,反正以后他也不会让魏惜从他这里得到任何消息传递给林佳祎。 但看魏惜要把他删了,他又有些不舒服。 薛凛抬眼,看了眼讲台上,一本正经领读课文的魏惜。 她眼睛落在书上,声音挺有感情,润红的唇一开一合,偶尔能看见整齐洁白的牙齿一闪而过。 盛华的校服是很蓬松的,魏惜细瘦的小身板撑不起来,拉链稍微低一点,领子就滑到肩膀中央,露出里面嫩黄色的卫衣来。 她把头发绑了起来,这样显得比较有学生的朝气和精神面貌。 韩春平是这么认为的,但薛凛脑海里印象深刻的画面,她好像都是披着头发。 校服的深蓝色袖子也堆叠在她手肘处,她捧着书,袖口稍微下滑,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 完完全全,是积极向上好学生的模版。 在韩春平的威慑力下,全班同学都听话的跟着魏惜朗读,薛凛敷衍地动动唇,没出声。 他在想,韩春平知道她眼中难得一遇聪慧懂事的乖乖女,私下里,有无法言说的一面吗? 薛凛懒散地勾了下唇,手指将手机拨弄着转了两圈,单手立着书挡着,低头给魏惜发信息—— 【辞一:去超市买瓶热咖啡,贴上我的名字,给薛凛。】 薛凛回忆林佳祎跟魏惜的聊天,想也没想,直接给魏惜转了一百块钱。 台上领读的魏惜感觉到贴着大腿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紧张的声音一抖:“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不早朝。” 这句本来就有点意味深长,她磕绊的又恰到好处,高中这个年纪的男女生,其实什么都懂,又特别热衷禁忌话题的玩笑。 宋泽臣没忍住,嗓子里发出憋笑的滑稽声,很快,全班都暧昧地笑了起来。 仿佛一向冷静刻板的魏惜会想歪是件特别好笑的事。 其实魏惜只是担心身边的韩春平发现她手机响,毕竟在她听来,震动声真不算小。 幸好韩春平没听到,只是朝其他人一瞪眼:“笑什么笑!” 哪怕骚乱是魏惜引起的,她也不会批评魏惜,这就是好学生的:“自由活动十分钟,准备上第一节课!” 说完,她拎着包踩着高跟鞋,气哄哄地走了。 魏惜抽空,借着系鞋带的契机,偷偷看了眼手机。 看到辞一发来的消息,她愣住。 给薛凛? 教学楼下楼就是超市,买瓶咖啡直接给一百? 她的第一反应,这女生也是薛凛的追求者。 但是这么追求不是很傻吗?让别的女生去送饮品,要是她不贴名字,薛凛不就认为是她送的了? 但转念一想,要帮着别人追自己喜欢的人,还是她更蠢一点。 心里又酸又涩,却又无能为力。 她没有任何立场,阻止其他人喜欢并追求薛凛。 【魏惜:你......是薛凛朋友?】 薛凛此刻早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辞一:嗯。】 【魏惜:一百太多了,十块就够了,我们学校教学楼离超市很近。】 【辞一:没事。】 魏惜将手机藏在校服袖子里,仰头望着高悬的灯管,犹豫了一会儿。 跑一次腿就一百,真的很划算。 再说追求又不一定得到,很多人追薛凛都失败了。 她一边暗暗骂自己真够心大的,一边又被关停的早餐店压的喘不过气。 魏惜扭身,扯出挂在椅背上的外衣,心虚的偷瞥薛凛一眼,又立刻转回身。 她正要穿外衣,袖子里的手机又是一震。 魏惜停下动作,掏出手机看。 【辞一:雨停了再去。】 第22章 第 22 章 魏惜手中动作停了,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心里涌上不知名的感觉。 有点暖心,又有点害怕。 ‘她’和其他找她办事的人不一样。 魏惜不敢夸大其词,但她觉得自己看人识人还是有点心得,诸如林佳祎这样的女生,不管对她态度怎么不客气,她都不会害怕,因为一眼就看透了。 看透她们的性格,行为模式,所以能很好的预判,与这样的人交易安不安全,是否能物超所值,建立稳固的合作关系。 但这个辞一她看不透。 他提要求的语气很冷硬,比林佳祎更没有温度,但这一句关心却能实打实地砸在人心上。 姑且认为是关心的话。 魏惜不由抬眼,看了眼窗外。 雨还在淅沥沥的下,在玻璃上留下匀称密集的斑点,天空与水泥地砖是一个颜色,中间隔着刷了天蓝色墙漆的教学楼。 看来整个阑市都在下雨。 她重新挂好外衣,安心等雨停。 三月底这个时间非常尴尬,在教室里穿外衣会有点热,但脱掉外衣只穿卫衣时间长了又会觉得凉。 下雨天,超市的热咖啡应该会很畅销,不过老板只给一种罐装的速溶咖啡加热,而且加热箱的空间有限,去晚了,不一定会有。 淅沥沥的雨九点半才停,有人打开窗户透气,扑面而来的雨腥气让人精神一震。 魏惜放下笔,快速抽走外衣,疾步走出教室。 薛凛眼眸微抬,扣上笔帽,轻轻敲在桌面上。 宋泽臣撇了个纸团过来,薛凛回头看他。 宋泽臣一扬下巴:“你那个实践课基本没分,你妈没说你啊?” 薛凛满不在乎:“会考赋分而已,又不影响高考。” 宋泽臣努努嘴,示意薛凛面前空旷的座位:“学委多少分?” 在选课系统里,是可以看到所选课程的最高得分的。 根据平时表现,以及魏惜那个助手的头衔,最高分是她应该毋庸置疑了。 薛凛倒真的瞥过一眼最高分,仰头回忆一下,漫不经心道:“满分吧。” “卧槽......”宋泽臣深深佩服,“她怎么这么厉害,到底有什么学不好的啊,幸亏她跟她爸闹翻了,不然我妈得烦死我。” 薛凛笑他:“出息。” 宋泽臣喃喃感叹:“啧啧,你说将来得什么人才能驾驭得了学委,一般男的在她面前都会自卑吧。” 薛凛用中指弹了一下笔身,眼皮一抖:“谁知道呢。” 不出魏惜所料,超市里的热咖啡在第一节课上课之前就卖完了。 下雨天冷,来买热饮的同学很多。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十六分钟。 校园外倒是有几家奶茶店,离着不远,能做热饮,但出去是个麻烦。 不过她比较特殊,她有韩春平上次让她出校买练习册的假条。 本来是要出去的,后来韩春平突然又说不用了,她就把假条留下来了。 魏惜轻呼一口气,绕过地上的水洼,朝校门口跑。 可惜跑的再小心,鞋边和裤腿还是打上了水渍,潮乎乎的,贴着小腿格外难受。 有老师的签字,她出校很顺利,来到最近的一家奶茶店,她点了一杯热咖啡,告诉店员在便签条上写辞一。 其实她本来也想给自己买一杯,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拿着一杯,再给薛凛一杯,看着更像是她送的了。 热咖啡做的很快,辞一没写要求,但魏惜知道薛凛不爱甜,于是告诉店员只加奶。 拿到手,她又飞快跑了回去,赶在上课前,气喘吁吁的到了教室。 薛凛难得在座位上老实呆着。 一般不用上间操的二十分钟休息时间,他早就跟朋友出去了。 魏惜舔了舔下唇,努力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她拎着那杯热咖啡,走到薛凛桌边。 她将热咖啡放在薛凛桌角,语气克制又冷静:“有人送给你的。” 薛凛先是落眼在咖啡上,手提袋外面是某家校外奶茶店的logo,不是学校超市的速溶。 再然后,他眼皮一掀,看向魏惜,目光里有些许探寻。 魏惜一被他注视就紧张,薛凛的目光很有力量,传递任何感情都那么尖锐直白。 比如现在,对这杯热咖啡的质疑。 魏惜躲开他的目光,扶好自己的书包,打算坐下。 “等会儿。”薛凛突然开口。 魏惜动作顿住:“怎么?” 薛凛佯装莫名,食指勾了一下手提袋,余光瞥到里面包装整齐散发温度的热咖啡,又看到标签上的铅打名字——辞一。 薛凛问:“谁送的?” 魏惜从袖子里伸出手指,虚虚地戳了下袋子:“那上面写着。” 薛凛轻挑了下眉,看不出喜怒:“谁啊?” 魏惜只好说出那个名字:“辞一。” 因为对这个人不熟悉,所以她两个字都咬的很重很清晰,仿佛反复咀嚼过,很认真得记下了。 她喊这个名字,有种特别的味道。 私密又好听。 薛凛搭眼一看,嘴唇动了动,吐出相当无情的一句话:“不认识。” 魏惜:“......” 不认识也能理解,大概又是个一厢情愿的女生,以为在某次交集中,和薛凛建立了一定的链接,但其实根本没能在薛凛心里留下印象。 就像她。 她跟他的交集也不算少了,幼儿园的,还有高一军训的。 英雄救美这种情节,总是在女生心里留下更重的分量。 魏惜只好说:“那你不认识就......不认识吧。” 反正她东西送到了,还消耗了一张假条,又做了件欺瞒韩春平的事。 这一百块赚的也够仗义了。 薛凛稍蹙了下眉,将热咖啡取出来,放在手里掂量,慢悠悠道:“不会是你编的名字吧?” 魏惜一怔,震惊地看着他:“怎么可能!” 薛凛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突变的脸色,那伪装出来的正经和冷淡,终于褪去,变得有些慌乱。 他偏偏生出戏弄她的恶趣味,抽出吸管,缓慢地插入杯中,漫不经心说:“你不是喜欢我吗?” 魏惜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万千情绪,涌在喉咙口,却又有口难言。 过了几秒,竟憋得耳根红透。 她确实喜欢他。 如果薛凛真对辞一没印象,这个场面,真像是她为了追求薛凛,故意搞得小心思。 但她该怎么跟薛凛解释,我虽然喜欢你,但却帮别的女生买东西追求你。 她自己都觉得滑稽。 薛凛喝了一口热咖啡,无糖的,但有浓浓的奶香。 的确是他的口味,还挺好喝。 但他心里确实有半分不悦,因为魏惜愿意帮人追求他,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这更让他笃定,当初魏惜那句喜欢不过是谎话,和林佳祎合伙欺骗他。 “我......”魏惜百口莫辩,急的狠了,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从薛凛手里抢过那杯热咖啡,“那你别喝了。” “艹!”薛凛本来攥的就不紧,更没想到魏惜会动手来抢,一时不慎,竟然真的被她抢走了。 薛凛愣了一下,看空荡荡的手,又看看魏惜。 魏惜已经转过身,兀自坐回座位了。 她把咖啡放在自己桌上,深呼吸,让耳根的滚烫散去。 她等着薛凛发怒,或是说几句奚落的话,就像在活动楼地下的舞蹈教室那样。 不过薛凛没有。 薛凛只是看着她因呼吸而起伏的肩背,还有被运动出来的汗液粘在后颈的绒发。 他看了几秒,觉得有点气,又有点好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魏惜的脾气,被冤枉后的反抗。 不过热咖啡他确实是想喝的,想喝到都不嫌弃超市里的速溶了。 但现在,也没理由要回来了。 薛凛心中暗道,有你这么给人送东西的吗? 紧接着,手机屏幕亮了,他低头一看,魏惜给辞一发消息了。 【魏惜:抱歉,钱退回给你,他不收。】 薛凛:“?” 是我不收还是你抢走了? 不过倒是有信誉,其实他都说了不认识辞一,那这钱魏惜私自收了,按理说辞一也不会知道。 【辞一:你买的什么咖啡?】 【魏惜:校外奶茶店现做的。】 【辞一:怎么不买速溶,我记得学校超市都有罐装速溶。】 魏惜皱眉,有些疑惑。 难不成因为咖啡不合心意?可薛凛喝了一口啊。 【魏惜:你的意思是薛凛爱喝便宜齁甜的?】 【辞一:......不是,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魏惜觉得这个辞一说话很怪,似乎找不到重点。 她跑的远近与否薛凛都拒收了,难道辞一关注的重心不该在这儿吗? 但她还是解释了—— 【魏惜:校内卖没了,一般这种天气,早自习下课就卖完了。】 薛凛还真不知道,他几乎没怎么喝过速溶,更不知道下雨天这东西这么紧俏。 所以她能买回来,居然还有点波折。 【辞一:嗯,以后再说吧。】 他刚回复完,宋泽臣就凑了过来:“哎,干嘛呢?” 薛凛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暗灭。 宋泽臣偷偷用眼神示意魏惜,刚刚魏惜给薛凛饮品,他全程看到了。 宋泽臣问:“辞一是谁啊?” 薛凛面不改色:“不认识。” 宋泽臣不解:“怎么让魏惜来送呢,魏惜不是那什么你吗?” 薛凛轻笑:“不清楚。” 一段小插曲,聊了两句,很快过去。 物理老师已经抱着卷子进教室了。 宋泽臣一个滑步,回了自己座位。 只有靠窗位置的蒋可酩还锲而不舍地伸着脖子,向薛凛和魏惜的方向看。 阴雨天,总让人感觉饥肠辘辘,中午一放学,全班呼啦冲向了食堂。 宋泽臣想吃潮汕砂锅粥了,在校外定了一家,勾着薛凛的肩膀也走了。 临走前,他压低声音问薛凛:“就咱俩去啊,不跟西尧说了?” 薛凛低头玩手机,淡淡道:“不用,本来也不是非要一起约着吃饭。” 宋泽臣心里了然:“唉......” 其实如果西尧对薛凛的感情没变,大家当哥们儿相处,天天一起吃饭倒也没什么。 但变了就是变了,薛凛不想伤害西尧,就只能默不作声的表明态度。 他说的一点没错,薛凛这人,对朋友比对女人好。 等到十二点半,教室里只剩下魏惜。 她从书包里翻出一袋蛋黄椰蓉吐司,扯开包装袋,一边咬一边做英语卷子。 外面潮湿阴凉,她懒得出门,正好有带来充饥的面包。 然而吃着吃着,她就觉得有点干渴,正准备拧保温杯的时候,看到了桌面上已经变凉的咖啡。 十多块钱一杯呢,浪费太可惜了。 但是,薛凛喝过一口了。 就用这个深褐色的塑料吸管。 魏惜一手举着面包,一手捏着笔,盯着面前的吸管看。 看一眼,再看一眼,莫名其妙的,心跳有点快。 教室里空荡荡,不会有人发现她在做什么。 于是她试探性地凑过去,眼眸轻垂,小心翼翼的,用唇尖碰了碰吸管的上端。 唇上的皮肤很嫩,感知很敏锐,吸管戳着她,酥酥痒痒。 她脸上慢慢升温,掌心也出了汗,她觉得自己很难堪,却又不舍得离开。 情窦初开实在是太可怕了。 它让你把礼义廉耻通通抛在脑后,为了心底翻卷的,无法言说的,做出越距又失控的事来。 学好很难,学坏只要一瞬间。 只是碰他碰过的吸管,竟然也会生出间接接吻的错觉,然后心里像灌了蜜。 她很喜欢他的唇形,总是禁不住偷看,然后想象着,如果他真的吻她就好了。 半晌,魏惜直起身,食髓知味地舔了舔唇上沾的椰蓉。 她把冷掉的咖啡全部喝了,中午精神亢奋得没睡着觉。 她的爱意,他不知道,但窗外的沉沉雾霭,垫桌脚的泛黄书页,吵闹又不可阻挡地滚动的挂钟,都是见证者。 第23章 第 23 章 等下午上学,薛凛踩着铃来到教室,发现魏惜正趴在桌面闭目养神,那杯咖啡已经不见了。 他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由于中午没跟西尧一起吃饭,晚自习之前,西尧特意发消息,说自己可以晚点走,等他一起。 薛凛看了几秒,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你跟隋倘他们一起吧,我家里来客人,晚自习早走。” 过了十多分钟,西尧才回复:“好吧。” 薛凛也不算说谎,今晚他家确实来客人,是孟棠之的大学同学,以前是蓉市某重点高中的特级教师,后来辞了工作,下海经商,算是孟棠之那批师范同学里,头脑最活的一个人。 这次他来阑市,主要是看准了这里的发展速度,打算成立分公司,顺便探望老同学。 但孟棠之可没要求薛凛逃晚自习回家。 薛凛觉得,以他和西尧的交情,有些事不能明说,明说了伤西尧的自尊,两人朋友也没法做了。 西尧不像林佳祎,他相信西尧是聪明人,早晚能明白他的暗示。 当晚,薛凛只呆了半节晚自习,就拎包回家了。 西尧留了蒋可酩这个眼睛在班里盯着他,他明目张胆地说谎到底不合适。 他到家的时候,孟棠之的老同学还没走。 孟棠之一愣,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薛凛轻描淡写道:“困了,回来睡觉。” 孟棠之:“......” 她也知道薛凛主意正,成绩好,哪怕作为母亲管起来也没什么立场,再加上薛盛卫总跟她唱反调,她工作忙心又累,就随薛凛了。 孟棠之调整表情,微笑:“这是阮叔叔,妈妈的老同学,这次特意从蓉市过来。” 薛凛看向上了年纪的男人,轻点了下头:“阮叔好。” 他很小的时候,孟棠之带他去过同学聚会,他依稀记得这位叔叔,不过也没什么过深的印象。 阮遂川抓了抓头发,绷着微鼓的小腹,看向薛凛,上上下下打量,半晌笑道:“你儿子长得这么一表人才了,我上次见他还在幼儿园呢。” 孟棠之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你女儿也得这么大了吧。” 阮遂川叹气,摆了摆手:“操心死了,不如你儿子要在身上纹个青龙白虎,没把我气死。” 孟棠之捂嘴:“青春期就是特立独行,薛凛也不听我的啊,主意正着呢,再说咱们上大学那会儿,不也经常跟父母阳奉阴违吗。” “我可比我那闺女强多了。”阮遂川吐槽几句,才想起自己带了礼物,赶紧掏出来,“叔叔给你带了蓉市的特产麻辣兔肉,你妈她们上学的时候可爱吃了。” 薛凛扯了下唇,将书包放在客厅储物台上:“谢谢阮叔,我不吃辣。” 阮遂川惊讶:“真的啊,你妈可无辣不欢。” 薛凛脱掉外衣,换了拖鞋,稳声道:“是,所以小时候我妈总嫌弃我挑食,她只买辣的。” 阮遂川靠着沙发,爽朗地笑开了。 孟棠之赶紧给自己辩解:“你听他胡说,他就是挑嘴,你说阑市哪有不吃海鲜的,这孩子初中之前,一口海鲜都不碰,嫌鱼鳞丑,嫌贝肉腥,嫌虾线恶心,矫情的海水都讨厌,我们全家陪着他几年没怎么吃海鲜,结果一上初中,突然喜欢了。以前那么讨厌的东西,哪哪儿都是缺点,说喜欢就喜欢了。” 孟棠之摊手。 薛凛却动作一顿,愣了一下。 他已经快忘了,初中之前,他是不喜欢海鲜的,连海边都不去。 但现在他不讨厌那股咸腥味了。 眼前魏惜游弋在海池里,轻抚玻璃,弯眸而笑的画面一闪而过。 阮遂川却帮着薛凛说话:“孩子都不定性,我小时候还不打麻将呢,后来不也喜欢了。” 孟棠之无奈摇头:“十七了还孩子呢。” 阮遂川老神在在说:“人的观念就是会变嘛,要不怎么有那么多人想吃后悔药呢,还不就是以前觉得错的,现在觉得对了,以前讨厌的,现在喜欢了,以前不屑一顾的,现在视若珍宝了,遗憾才是人生啊。” 孟棠之盯着他,半晌失笑:“你一个大老板,哪儿来那么多感叹。” 阮遂川笑呵呵:“上学那会儿穷嘛,也有遗憾呐。” 薛凛被阮遂川那一段话说得有点烦躁,哪怕阮遂川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说话。 但他不确定,这种烦躁是因为阮遂川看向孟棠之时怅然若失的神情,还是因为阮遂川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总是刺耳的,难以接受的。 人都不愿意承认人生里注定会产生遗憾,哪怕再小心翼翼。 薛凛骨子里也是骄傲的,此刻的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当下做的决定,或许会被未来的自己否定。 阮遂川没呆多长时间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门,他想起给放学的女儿打电话。 “宝贝,放学了吧,别忘了提醒你妈明天体检,你妈大大咧咧的,脑子里不装事。” 阮禛懒洋洋的:“知道啦知道啦,你已经在阑市了吧?” 阮遂川看看天色,翻滚的黑云盖住一半的月亮:“在了,准备回酒店休息了。” 阮禛“腾”地坐起来:“别忘了我给魏惜的手链!” 阮遂川好脾气道:“你闺蜜的礼物爸爸能忘嘛,别操心啦,明天我让司机给送去。” 别墅里,孟棠之把阮遂川送的东西收拾起来,洗了手,又跟飞去南湾大学讲课的薛盛卫通了电话。 薛凛正好洗完澡,顶着一身热气,披好睡衣,一边擦潮湿的头发,一边到厨房找水喝。 孟棠之停下跟薛盛卫的私房话,转头对薛凛道:“对了,跟你说件事。” 薛凛将毛巾随意搭在头发上,墨黑的碎发散乱支棱着,他一边倒水,一边侧目看着孟棠之:“嗯?” 他用手指勾着水杯,端起来,含了一大口,发梢的水滴滚落在睡衣领子上。 孟棠之正色道:“全国百佳学生干部,你们学校作为重点高中,有一个名额,校长说名额要给你。” 薛凛喝了好几口水,然后端着杯子,侧着头,神色冷淡:“哦?” 孟棠之认真道:“你的学生工作确实做的不错,在学生群体里支持率也很高,但同时,你也逃晚自习,不完成作业,公然反对学校的某些规定,有时候还带着其他学生造反。” 薛凛笑了:“到底想说什么,直白点儿。” 孟棠之按了按眉心,叹气:“最重要的,你这两年综合成绩是年级第二,你当然是当之无愧的,但也有其他人有资格竞争,你们校长应该是顾忌我的身份,所以我想看看你是什么态度。” 薛凛眼皮一垂,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擦过杯壁,那上面,映出他浓黑的眸子。 他眼中辨不清喜怒:“魏惜啊,我班学委。” 孟棠之点头,感慨:“对,是那女孩儿,没想到她现在这么优秀。” 现在这么优秀? 薛凛轻皱了下眉,反倒对这句话情绪波动最大。 因为听起来,好像孟棠之以前就知道魏惜似的。 但应该是他想多了,魏惜高中才从外市转过来,哪怕她在外市学习再好,孟棠之一个本市教育局长也不可能了解。 他和魏惜的竞争关系一直存在,这也是一开始他不愿意和魏惜产生交集的原因。 他不喜欢功利心太强的人,他觉得学习应该是个随性享受的过程,但魏惜总有点跟他较劲的意思。 薛凛慢条斯理道:“我和她,其实都用不着高考加分吧。” 孟棠之:“高低也是个荣誉。” 薛凛无所谓道:“给她吧,她成绩比我好。” 孟棠之:“你心里不难受吗,其实你想要,给你也很正常。” 薛凛失笑:“这有什么难受的,她才是完全符合校领导,老师要求的那种学生干部,这种荣誉不给她也太亏心了。” 毕竟他偶尔会对着干,魏惜则一直很听话,有时候听话的让人生气。 说把荣誉给魏惜,倒不是他逞能或装大方。 他是真不介意。 但他不确定,如果那个人不是魏惜,他会不会介意。 介意了,是因为别人没有魏惜这么优秀,拥有让他心服口服的成绩,还是单纯因为不是魏惜。 不过总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薛凛心跳陡然乱了几分。 他手指一用力,指腹捏得有些发白,杯中的水荡了荡。 这谚语用的好像有点问题,虽然魏惜跟他在一个班,但也不算是......不算是内人。 想罢,薛凛又抿了口水。 上发布了有关评选全国百佳学生干部的讯息。 说是会结合在校成绩,学生工作,老师评价综合考量,选出能够代表学校最高水平的优秀学生。 消息一出,风平浪静。 毕竟这荣誉跟全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无关,又因为差距太大,也没人会羡慕嫉妒。 西尧借着来给蒋可酩送饮料的契机,堂而皇之到实验班来看薛凛。 她以前没进过高二实验班,一般都是在门口等,因为毕竟不是一个班级的,进出太张扬。 但今天,就好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她也没等谁答应,先是径直走去了蒋可酩座位,放下一杯乳酸菌饮料,毫不压低音量的笑谈几句,又来到薛凛身边,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饮品:“喏,红茶鸳鸯。” 其他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全当没看到,依旧笑嘻嘻的。 把红茶鸳鸯递给薛凛后,西尧用余光扫了眼安静写题的魏惜。 下课时太吵,魏惜塞着橡胶耳塞,但这东西效果没那么好,离得近的声音还是听得到。 所以耳塞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装作听不到。 她其实看到西尧来了,也听到西尧给薛凛送了红茶鸳鸯。 魏惜直起后背,将卷子翻了个面,折一折,俯下身,认真读题。 摆着读题的样子,她却在溜号。 辞一送的热咖啡,薛凛不收,西尧送的红茶鸳鸯他却要了。 果然青梅还是不一样的,有西尧在,谁都走不进他眼里。 魏惜心情有些低落,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笔尖在题干上虚虚划过,仿佛真的专心致志研究题目,但只有她知道,她从没在这种简单题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实验班不少人知道薛凛有个小青梅在下届,叫西尧,但并没见过。 所以一个陌生面孔进了班级,少不了引起议论。 “这就是下届那个西尧啊,薛凛的......” “是吧,我跑操时候见过,下届实验班举牌的。” “举牌不是默认选班里最漂亮的吗,我觉得她就还好啊。” “那肯定没有咱班魏惜和七班林佳祎那么惹眼啦,不过也挺小家碧玉吧。” “薛凛喜欢这样的啊,啧。” “小点声,别被薛凛听到了。” ...... 薛凛听到班里在窸窸窣窣,不过议论什么,他没兴趣知道。 他搭眼看看放在桌面的红茶鸳鸯,手上没动作,只是莞尔一笑:“怎么还进来了。” 西尧背起手,可爱地歪着头,声音温和又绵软:“提前来恭喜你呀,我可看到学校官网上百佳学生干部的评选讯息了,高考加十分呢。” 薛凛抬头,食指敲在手机屏幕上,反问道:“谁说是我了?” 西尧笑了,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还是谁啊,我的大会长。” 薛凛懒散靠在椅子上,眼睛瞥了一眼魏惜的背影,轻飘飘道:“不一定吧,符合条件的人很多。” 西尧浑然不觉:“别逗了,哎,公示的时候记得请我......我们大家吃饭哦。” 魏惜已经在这道题上反反复复划了七八道线了,每个给出的数字都让她圈了圈,即便如此,她也没能得出个答案来。 实在是没法静下心做题。 耳塞不管用,她听得太清晰了。 原来西尧是来恭喜薛凛拿荣誉的。 其实这个荣誉魏惜根本没关心过,她也认为大概率是薛凛的。 毕竟薛凛这个学生会长比她管的范围广,负责面大,拥戴多,而且薛凛的成绩没比她差多少。 她也不需要加这十分,她想去的学校,想学的专业,以她的能力,不可能考不上。 薛凛敛起唇边笑意,看向西尧,轻叹:“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西尧抿着唇,脸上的轻松自在散去,表情有些僵。 薛凛很坏,总是说些离谱的话让人忐忑,但其实最后,他想要的都能得到,该是他的也总是他的。 西尧常常白操心,瞎担心。 常年被骗,西尧早就习以为常,但这次,她却莫名有些慌。 好像第六感在提示她,薛凛没说假话。 西尧刚想让他讲清楚点,韩春平就踩着高跟鞋进来了。 她手里捧着一摞书,着急去三班上课,所以她先是抬着脖子逡巡全班,眉头越皱越紧,咣咣敲了两下门:“都给我小点声,一天天怎么那么多话要说?” 明明还没上课,本就是自由释放的时间,但大家吐吐舌头,还是消停下来了。 韩春平眉头舒展,目光落在魏惜身上,清了清嗓子,轻描淡写道:“那个魏惜啊,全国百佳学生干部学校给你了啊,你记得写篇获奖感言,下周一升旗主席台演讲。” 说完,韩春平一脸冷静,毫无情绪地走了。 做班主任久了,对学生来说再珍贵的荣誉她也司空见惯,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 更何况,她作为实验班班主任,基本每届的全国百佳都出自她的班,同样的通知她也做过很多次了。 对她来说,还不如赶去上课重要。 但也就只有她如此平淡了。 魏惜听到自己名字,彻底懵了,直到韩春平的身影消失,她都没反应过来。 脑子一团浆糊的时候,行为全凭感觉,她猛地回头,睁大眼睛,迷茫地看着薛凛。 脸上直白的写着—— 怎么不是你呢? 西尧也想这么问。 韩春平通知的太突然,太快,她都来不及做情绪起伏,直接被消息砸得目瞪口呆,脸色发白。 怎么会给魏惜了呢? 阿凛的妈妈可是教育局长,校领导怎么能把这么大的荣誉给魏惜呢? 就算......就算魏惜学习好吧。 但! 她卡住,脸色更加难看。 魏惜确实成绩更好,比薛凛还好,这是没法骗人的。 校领导不能,孟棠之也不能。 承认厌恶的人的优秀实在太让人难受了,巨大的落差摩擦着西尧的心,让她心底燃起难灭的怒火,一时之间乖巧的面容也显得狰狞了些。 等她回神,发现薛凛也在看着魏惜。 薛凛第一次见魏惜这种表情,在浓郁的光线下,她的瞳仁是深褐色,瞳孔因为主人的震惊一张一缩。 薛凛压低下巴,装作看手机时无意间抬眼,盯她看了几秒,眼睑一垂,眉毛轻挑,漫不经心道:“看我干什么?” 魏惜咽咽口水,脖颈动了动,想问怎么没选你,但问出来就像是炫耀了。 她就是再榆木疙瘩,也知道不能这么惹喜欢的人生气。 魏惜酝酿片刻,眼神飘忽,喃喃道:“你能往后点吗,太挤了。” 说完,她又懊恼得想锤自己一拳。 不怪阮禛说她不争气,这句话也没比刚才的好多少,仿佛得了荣誉耀武扬威似的。 薛凛舌尖轻扫过下颚,眯眼品味了一下她的要求。 魏惜以为他会生气,正打算息事宁人,转回身去。 却见薛凛慢条斯理地勾住自己的桌子腿,“刺啦”往后一扯,给她留出两拳的空余。 红茶鸳鸯震了震,险些被晃倒。 薛凛歪头问:“行了?” 魏惜深吸一口气,扶着自己的椅子往后蹭了蹭,努力保持冷静:“嗯,谢了。” 第24章 第 24 章 过了愚人节,早餐铺再次开了门。 不仅姜颂辛需要收入来源,店里的员工也不能不工作,时间长了她们就只能投奔别处了。 这次店里做了万全准备,全店擦得干净透亮,摸不出半点灰,甚至都少了街头早餐店的烟火气,更像一家刚开张的饮品店。 开门当天生意虽然相比以前冷清了些,但还是有不少回头客来买的,尤其一些上学快迟到的学生。 但果不其然,开业第一天,卫生部门再次接到了举报。 可来检查的人看了店里的情况,表情也有点尴尬,这次是鸡蛋里都挑不出骨头了,再这么检查下去,这家生意几乎不用做了。 检查的人走了,魏惜却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告知她案件的进展。 那是魏惜第一次逃晚自习。 她借口家里有事,跟韩春平请假,韩春平对她万份信赖,不疑有他,给了她假。 放学后,她直奔派出所,赶在负责民警下班之前到达。 还是上次接待她的女警,先是递给她一杯热水,告诉她别着急。 魏惜捧着热水,忙不迭道:“姐姐,我们家早餐店刚开门又被举报了,肯定是被盯上了。” 女警点点头,拉了把椅子,坐在魏惜对面,抿了下唇,斟酌措辞:“经过我们跟卫生部门和消防部门的沟通,现在取得了一些线索,但你也知道,按规定来说,举报人身份是需要保密的,在案件定性前,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举报的都有谁。” 魏惜点点头,表示了然。 女警又说:“举报人不是一个,他们的住址都非常分散,根据我们对举报人的调查,发现他们大部分都是未成年人和社会闲散人员,他们是在一个所谓兼职群里接的单,说举报一次可以获得五元的红包,想要接单的人非常多,我们已经联系网警把群封了。” 魏惜笑了一下,眼神发凉:“五块钱。” 原来这么少的成本,就可以把一个家庭的生计搞黄。 但她愤怒一瞬,又觉得格外疲惫心累。 她又比那些人高尚多少呢,她也做着接单的活,哪怕她给自己列了不能伤害别人的道德底线。 可替人写作业,替人跑八百米,给人背锅,考试给人抄......也是无法拿出来说的灰色交易。 女警说:“我先给你透个底,因为涉案金额比较少,大部分举报人又都是未成年,可能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处罚,你要通知他们家长,让家长负责也是很麻烦的事,不过我们会尽快锁定下单的人,到时候你可以根据你们店这段时间遭受的金钱损失和名誉损失向他索赔,派出所这边会尽力帮助你。” 魏惜眼眶泛红,轻轻抓着女警的手,将头埋在她肩膀,哽咽道:“姐姐,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天生漂亮,又继承了姜颂辛那种柔弱文静的美,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能够最大限度引起人的同情。 女警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没事,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就是让你妈妈最欣慰的事。” 从派出所出来,魏惜双手塞进兜里,踩着路肩,慢慢朝家里的方向走。 这个时间校车还没来,她要么打车回家,要么在路边等公交。 但她又没法跟姜颂辛解释为什么不上晚自习,所以也不着急回去。 踩在路肩上,想要走的平稳,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注意脚下的平衡,这有助于保持专注。 她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做,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能打扰她,她眼前只有笔直的一条线,凸起于地面,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 就像她的人生,从光明坦荡的大路到摇摇欲坠的悬索,每往前一步就是一次选择,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做错误的决定,让自己跌下去。 妈妈说不让她把这件事告诉魏纯宇,但她偏想让魏纯宇知道。 魏纯宇凭什么活在温室里,心安理得地享受魏铭启带来的一切,而看不清姜颂辛的痛苦呢? 她个性里有继承自魏铭启恶劣的一面,她必须把魏纯宇拉扯过来,魏铭启不配拥有任何亲情。 路肩走到了尽头,她停下脚步,从深沉的心思里解脱出来。 路口处有辆破旧的小推车,穿着灰色棉服的大叔正在卷。 彩色的糖粒倒入机器里,铁皮机器咣当咣当乱响一通,糖粒就变成纤细的糖丝缠绕在玉米棒上,被捏出卡通人物的形状。 空气中飘着浓郁的甜味儿,吸一口,仿佛能灌进五脏六腑。 再难堪的生活,也总能撞到不期而遇的甜。 薛凛是她的糖,虽然她只是如现在这般默默望着,还没品尝一口。 接下来的几天举报停了,大概因为群被封,暂时找不到人接单了。 学校关于全国百佳学生干部的结果出了,公示期间,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这个名额确定是魏惜的了。 微信列表里的林佳祎和辞一也突然消停了,没再让魏惜办什么事。 林佳祎好像打消了追薛凛的念头,魏惜每次在教学楼里碰到她,她都照常跟两个闺蜜打打闹闹,她看到魏惜也不打招呼,像对着陌生人。 辞一更是没动静,似乎被拒绝了咖啡后受了打击。 魏惜把人放在微信里搁置着,偶尔看到,点进朋友圈,发现辞一不仅没有发任何内容,连个人简介也没有。 简直像个小号。 一般这个年纪的高中女生,家境又不错的,都特别爱分享生活。 她以前也喜欢分享,家里出事后,就彻底锁掉了朋友圈,再也不发给人看了。 估计辞一以后也用不着她了吧。 她才这么想没几天,辞一突然再次给她下单。 【辞一:周一盛华校内篮球比赛,帮我给薛凛他们队送几瓶能量水。】 魏惜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削苹果皮,她一手握着水果刀,一手掐苹果,抽空瞄了一眼手机屏幕。 篮球比赛她是知道的,因为她是女生,韩春平这次就让杨玟亦负责了。 其实魏惜对这个安排挺满意的,这样她就可以专心看薛凛打篮球了。 她不懂篮球,也体会不到男生们赢球后的快乐和热血,但她喜欢看薛凛运动的时候,肌肉绷紧,线条流畅的样子,也喜欢他投篮时,身体舒展,微扬下巴,喉结上挂着亮晶晶汗液的样子。 篮球服很宽松,动作大一点,衣服的上摆就会被扯上去,露出紧致的腹肌和柔韧的腰线,他有很好看的腰窝,浅浅的,跃起时最明显,躬身擦汗又消失。 他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就可以疯狂心跳。 杨玟亦在班级里组织了啦啦队,几乎是全班女生了,但他没有邀请魏惜。 其实魏惜觉得他做的是无用功,因为薛凛参加的比赛,不可能缺人加油,班里的啦啦队估计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不过杨玟亦忙活得挺兴奋,她也不好说什么。 姜颂辛问:“谁找你啊阿西?” 魏惜一顿,不动声色撒谎:“好朋友。” “哦。”姜颂辛也没多想,她的大衣有颗扣子掉了,她正在缝。 以往这种大衣都是送到店里缝的,但现在她也都学着自己做了。 魏惜咬住苹果,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回复辞一的消息。 【魏惜: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送?】 喜欢的人打篮球,女生在场边等着送水,简直是偶像剧里玩烂了的梗。 但魏惜想,既然这个梗这么多年经久不衰,大概也是有用的。 男人都喜欢。 那这种好机会,辞一也要她代劳? 【辞一:我要上课。】 魏惜:“......” 【魏惜:你还挺好学。】 【辞一:当然。】 【魏惜:但我们班有组织拉拉队,他们不可能缺水喝的,所以我送去了很可能也浪费。】 【辞一:送吧。】 说罢,辞一转了五百块过来。 魏惜还能说什么呢,本来作为班委,她就该在场加油打气。 【魏惜:这次还是贴你的名字吗?】 【辞一:嗯。】 发完消息,薛凛动动手指,切换了微信账号。 然后他试探性的,夹起阮遂川送来的麻辣兔肉,拧着眉,放进嘴里一块。 他咀嚼了两下,眉头越皱越深,勉强吞了下去,立刻喝了一整杯水。 他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上这么辛辣的食物。 放下水杯,薛凛咳嗽两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对魏惜的讨厌都可以暂时搁置了,他在泥泞里越陷越深,可总有种无法言说的悸动,吸引他把这种把戏玩下去。 他应该不是有点喜欢她,只是对她拼命遮掩的另一面感兴趣。 - 辞一说的那种能量水很小众,也偏高端,以前魏惜喝过,味道有点怪,甜味儿很淡,还偏咸,散发一股清冽的果香。 但她知道薛凛喜欢这款饮料,有时间打球的话,他就会带一瓶来学校。 看来辞一很了解薛凛的喜好。 这款饮料学校买不到,魏惜特意去进口超市买的,一共买了七瓶,每个队员一瓶。 高中校内篮球比赛,没那么正规,也拿不出七个替补,五人上场两人替补就不错了。 篮球比赛正好在体育课举行。 英语课刚下课,杨玟亦就跑到讲台上,用力将眼镜压紧,兴致勃勃地张罗起来:“这次是咱班跟高一实验班打,他班可有两个体特,算是劲敌了,啦啦队成员一定要精神,给班里勇士们加油啊!” “好!” “高一的小虾米而已啦,咱班在市里都拿第一的。” “有薛凛在不用担心。” “哈哈哈不过薛凛会手下留情啦,他小青梅不是在高一实验班嘛。” 杨玟亦在讲台来回踱步,然后重重一捶拳,仿佛突然想到了好点子:“对了,文艺委员帮忙写点口号吧,组织大家练一下,气势上真的不能输。” 这一切都不关魏惜的事,魏惜拎着七瓶能量饮料,打算早点去,占一个视线好的位置。 这样薛凛打球的时候她能看的清楚一点,不至于像高一那时候,要跳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杨玟亦的目光却落在她手里提的饮料上,目光闪烁一瞬,沉了下来。 他拦住魏惜:“你买这么多饮料干嘛?” 魏惜眨眨眼:“喝啊。” 杨玟亦:“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准备水吗?矿泉水和脉动早就准备好了。” 魏惜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沉甸甸的袋子,她也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但谁让辞一付款了呢。 她只好说:“万一不够呢,未雨绸缪呗。” 杨玟亦深吸一口气,单手搭在腰上,单薄的胸脯一起一伏,他转过身去,弓着背,像在克制,却又突然转回来,压低声音恶狠狠道:“魏惜,老师交给我的任务,你也要插一手是吗?” 魏惜愣了一下,杨玟亦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随你便吧。”杨玟亦负气而走。 魏惜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突然间意识到,原来,杨玟亦讨厌她分担他的工作。 而且讨厌了很久。 简直无妄之灾。 魏惜默默叹气,正准备出门,薛凛和宋泽臣也刚走到门口。 宋泽臣已经换了篮球服,外面套着长袖校服,薛凛却没换,白色防风衣敞开穿,里面是浅蓝色卫衣,黑色运动裤。 四月天气已经不冷,大部分球员都换了篮球服。 魏惜纳闷,薛凛怎么不换呢? 但薛凛却打量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提的饮料上,随后示意宋泽臣:“不是你发小吗,不帮个忙?” 宋泽臣原本挂在薛凛肩膀上,吊儿郎当看着,被薛凛一点,他微一挑眉,然后从善如流对魏惜说:“买这么多水啊,来来来我拿吧。” 魏惜让了一下:“不沉。” 宋泽臣:“没事儿,谁让咱俩发小呢。” 他刻意咬重了发小两个字,好像自从上次跟薛凛说,自己小时候差点和魏惜一起去考潜水证,薛凛就记住了。 “......”魏惜拗不过,被他抢了去,不过她没有一秒认为宋泽臣是她发小。 宋泽臣突然这么说很奇怪。 大家乌泱泱下了楼,纷纷跑去停车柱那里取自行车。 盛华一中很大,教学楼离篮球馆比较远,平时大家都骑车去。 学校里自行车不要钱,但得投币解锁,用完可以把币拿回来。 宋泽臣和薛凛常年带硬币,但魏惜就没这个先见之明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取了自行车。 她想,幸好刚才把饮料交给宋泽臣了,不然得累死她。 魏惜加快步伐,朝篮球馆的方向走。 薛凛和宋泽臣骑车路过她身边,魏惜耳朵竖起,听他们的声音,却不敢把目光转过去。 薛凛瞥了她一眼,刚要说话。 “阿凛!等等我!”西尧从教学楼里出来,一眼看到了薛凛,她眼前一亮,兴奋的朝薛凛跑来。 她身体不好,跑起来也慢,柔柔弱弱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跑到薛凛身边,她就熟练自然地坐在了薛凛的自行车后座上:“太好了,能让我搭个顺风车,我今天没带硬币。” 她抱着怀里的能量饮料,手指揪着薛凛的防风衣,瞥了宋泽臣一眼:“咦,你们买饮料啦,我还说给阿凛准备一瓶呢。” 宋泽臣笑呵呵的:“不是我们买的,我班学委买的。” 西尧看着同个牌子的能量水,心一沉,手指攥的更紧了些。 但薛凛没注意到,他目光深沉地看向魏惜。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西尧坐上来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魏惜。 他心里有点烦躁,突然后悔骑自行车了。 魏惜看了一眼薛凛后座小鸟依人的西尧,咬了咬唇,落寞地垂下眸。 她放慢了脚步,再没赶过去找个好位置的兴致,只是麻木的向前走着。 原来看喜欢的人车后座载着别的女孩,是这样的心情。 酸涩,嫉妒,丝丝缕缕的疼和委屈。 可她知道这些情绪毫无意义,只要薛凛不喜欢她,她所有为他咽下的难过,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宋泽臣喊道:“学委,我带你过去啊?” 魏惜赶紧摆手,轻声道:“不用了,你省点力气,一会儿还得比赛呢。” 西尧瞥了魏惜一眼,故意提高音量问薛凛:“阿凛,我不会影响你打球吧,我挺轻的呢。” 薛凛嗤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说不定呢。” 西尧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轻拍了他的后背一下,看似嗔怪,更像是打情骂俏:“那我给你班加油当作补偿好啦。” 魏惜看不下去了。 羡慕和醋意快吞噬了她,她不喜欢陷在这种情绪中的自己。 她快走几步,稍微偏一点方向,跟薛凛拉开距离。 “学委学委!坐我车啊!” 魏惜一偏方向,差点撞到人。 路景乡东拐西拐,摇摇欲坠地骑着自行车,双腿一岔,停在魏惜面前。 他一个裤腿耷拉着,一个裤腿卷着,露着脚踝,没个正经样子。 也不知什么心理作祟,魏惜犹豫了一下,快走两步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好,谢谢你。” 她伸手扶着自行车座下面的铁弹簧,不想抓路景乡的衣服。 也不怪她,路景乡外面这皮衣少说几万,抓皱了就不好了。 路景乡:“我骑得快,你扶好啊。” 魏惜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路景乡说罢,脚踩上车蹬,朝宋泽臣和薛凛吹了个口哨,猛地冲了出去。 魏惜有准备他会骑得快,但没想到骑得这么快,而且这么不稳。 “啊!”她惊叫一声,条件反射似的扶住了路景乡的后背,也抓皱了他的皮衣。 路景乡却完全不在意,还对她失态的叫声很满意,哈哈大笑着把车骑得更加东倒西歪。 魏惜恨不得拍他一巴掌:“你慢点!” 路景乡:“好好好马上就慢。” 他说要慢,可根本没慢下来,魏惜不敢松手,只能一直抓着他。 远远看着,就像她依偎在他背上。 路景乡冷不丁说:“学委,你真可爱。” 魏惜一愣。 但路景乡又玩开了,撒欢似的飙车。 薛凛的目光沉了几分。 宋泽臣四平八稳骑着,嗤道:“这鬼火少年,别把学委吓坏了。” 西尧轻飘飘道:“别说,我觉得你班学委跟这种人挺配的呢,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嘛,好学生和小混混在一起。” 薛凛冷不丁开口:“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这么写了?” 西尧顿了顿,听出薛凛有些不开心,立刻不说话了。 路景乡骑得快,魏惜到球场很早。 一跳下自行车,她腿都有点发软。 两轮共享单车,硬生生被路景乡骑出摩托的感觉。 观赛的人多,篮球馆两侧有一层叠一层的铁架子,便于一排排坐着看。 魏惜直接选了最前面的位置坐下来,路景乡闲不住,打算在一旁站着看。 魏惜扭头问他:“你怎么不打篮球?” 路景乡耸肩:“我喜欢踢足球,足球多爽啊,你看梅西,c罗,内马尔。” 魏惜点头:“哦。” 不管篮球还是足球,她都没觉得哪里爽。 很快人就到全了。 啦啦队就位,比赛选手摩拳擦掌,西尧站在高一实验班队伍里,眼睛却一刻不错地落在薛凛身上。 再然后,宋泽臣他们五个人上场了。 薛凛瞥了一眼,在魏惜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魏惜绷直后背:“?”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薛凛。 薛凛正专注地望着场内,两条长腿疏懒的微敞,他把袖子扯上去一截,手肘随意搭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把玩队内备着的医用绷带。 察觉到身边强烈的注视感,他侧过头,对上魏惜的眼神。 魏惜眼睑一颤。 这种近距离猝不及防的对视,她真的抵抗不住。 薛凛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扯了下唇,微扬下巴,闲适散漫道:“我上场他们还玩什么?” “哦。”魏惜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原来你不上场啊,怪不得没换衣服。 她收回目光,抱着膝盖,垂眸看地面的胶粒。 看了一会儿,想起来,她用手机给辞一发了条消息—— 【魏惜:薛凛他不上场打球。】 辞一没有回,估计真的在认真听课。 但她身后专门来看薛凛的女生们却不乐意了。 “怎么薛凛不大啊,那我逃课来干屁啊?” “不会真因为西尧吧?不想跟女朋友班级对上?” “呸呸呸,谁说西尧是他女朋友啦,他没承认过。” “那还能因为什么不上啊。” ...... 魏惜听了个真切,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她用鞋尖轻轻踢了踢脚下的胶粒。 胶粒滚出去,无辜地滚进缝隙里。 很快,比赛开始了。 教练发球,顺利被宋泽臣接手,两方激烈地跑开。 本来是优势开局,可没想到谭闯三步上篮失手,被对方盖了帽,形势瞬间扭转,对方一鼓作气,投了个三分。 高一实验班瞬间尖叫欢呼起来。 薛凛没上场,这边的场外支持率少了很多,只有本班学生唉声叹气。 薛凛看着比分却一点也不急,他还在慢条斯理地把玩手里的白绷带,好像那是多有趣的东西。 他用修长的手指夹住绷带边缘,绕着掌心缠绕,缠过清秀的骨节,绷起的青筋,和掌心干净清晰的掌纹。 再然后,他手腕一翻,又让绷带慢慢剥离开,露出被绑缚过的微红手背。 魏惜的目光被从场上拉扯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薛凛的手。 他玩绷带的动作,让她觉得性感爆炸。 他虽然常打篮球,但手指却特别好看,他还用这双手画图,描线,以及......托着她的后背和膝弯。 薛凛似是知道她在看,动作故意慢了些,在绷带快要全部松散的瞬间,他又五指收拢,突然扯住。 洁白的绷带瞬间绷紧,在空气中发出“铮”的一声。 魏惜咽了咽口水。 就在魏惜魂不守舍时,场上比分已经变成了可怕的零比七。 高一实验班状态很差,让人进了一个三分两个两分。 宋泽臣懊恼地甩了甩汗,指挥场上队员注意队形,其他队员也有点丧气,越急越拿不出状态。 高一新进这两个体特确实水平不错,身高也够,那三个球,全是这两人进的。 杨玟亦看着来气,转头冲女生拉拉队喊:“大家能不能有点底气,喊齐点,给咱班男生点鼓励啊!” “一一三!” “春风吹,战鼓擂,高一男篮怕过谁!” “盐吃的比你多,路走的比你远,球打的比你好!” “高一高一你别狂,学长学姐让你亡!” ...... 高一那个个子最高的体特听到口号,目光挑衅地移了过来,他瞥向女生拉拉队,轻蔑地笑了一声,用手背揉了揉鼻子。 随后他抱着球,做蓄势待发的姿势,抬手拍了两下,然后阴沉的一抬眼,额头挤出两道深纹来。 在把球传给教练员之前,他故意玩了个花样,似乎想要尝试背身投篮,谁料角度偏离非常远,球竟然直奔高一女生拉拉队而来。 砸到谁,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魏惜一抬眼,就见橙红色一团飞快朝她的方向撞过来,她脑袋一懵。 这人可不像薛凛,是故意吓人,他是真的想砸这帮女生的。 而且球离魏惜越来越近。 魏惜下意识缩着身子闭上眼,身后女生们纷纷惊叫开。 “啊啊啊啊!” 薛凛眼睛微眯,闪过一丝冷色。 他将绷带一甩,极快的速度起身,在球擦到魏惜之前,精准的将这球扣住。 篮球巨大的力道砸在他掌心,发出“嘭”的一声。 薛凛咬牙,下颚绷紧,手腕用力回捞,将球甩回了场内。 那位体特故作惊讶:“哎哟抱歉,没打准。” 女生们虚惊一场,安然无恙,但层层铁架子到底阻碍薛凛的动作,他用力回捞的瞬间,身体失去平衡,为了不倒在女生群里,他一皱眉,打算让右膝跪在铁架上,但膝盖难免会磕碰发青。 可下一秒,一双手用力撑住了他的肋骨:“薛凛!” 魏惜急促地叫了一声。 薛凛倒在一个温香柔软的怀里,他单手撑住她耳边的架子,膝盖悬着,并未磕伤。 魏惜扶着他的肋骨,嘴唇撞在他锁骨,睫毛在他喉结轻轻扫了一下。 薛凛一瞬间绷紧了喉结,酥痒的触感从颈间滑到了心尖。 操。 她睫毛怎么这么软。 “别动。”薛凛的嗓音低哑,混着难耐的燥,闯入魏惜的耳膜。 魏惜整个人被他环了起来,鼻翼间都是他的气息,他的温度。 意识到自己嘴唇吻到哪里,魏惜瞬间脸颊滚烫,她赶紧扭开脸,但双手不敢移动,僵在原地。 她猜到他想断球就保持不了平衡,所以想扶一下的,并不想占便宜。 薛凛顿了几秒,过堂风吹起她的头发,在他的侧脸暧昧地拂过。 她头发是好闻的柚子味儿,干燥又顺滑,她细白的脖颈尽在咫尺,浅薄的皮肤下,颈脉快速跳动着。 薛凛目光深沉,掌心发热,身体发烫。 半晌,他低咳一声,手掌一用力,撑起来,跟她拉开距离。 风灌进来,她软绵绵的手心快速从他肋骨上撤开,拘谨地攥了起来。 薛凛居高临下看了看她粉润的指甲,眸中情绪匿下,然后转身,眼神冷漠地扫过那名体特。 他朝谭闯勾了勾手指,随手甩掉自己的白色外衣:“该替补上场了。” 第25章 第 25 章 薛凛起初是真没想上场,但并不是因为西尧,而是根据以往经验,他们班打校内比赛绰绰有余。 这场比赛全校那么多人来看,打的出彩,享受瞩目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件幸福的事,相比他,班里其他兄弟更需要这次机会。 薛凛之所以能有那么多朋友,获得那么多拥戴,靠的并不是家境和脾性,他是真的愿意把荣誉和机会分给身边人,不藏私,不自私。 宋泽臣说他对朋友好,并不是空穴来风。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高一新来的两个体特水平确实很高,宋泽臣他们有点轻敌,一开始被盖帽后,整体就乱了。 但哪怕输了比赛,薛凛也认为正常,既然是比赛,总会有输赢。 可对方故意拿球砸人就不行了。 薛凛并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刚才那下要不是他把球截下了,肯定会擦到魏惜。 但此刻他仍不清楚,涌起的愤怒是因为本班同学差点被伤到,还是因为魏惜本身。 薛凛和教练打了个招呼:“我们换人。” 教练点头,比较客气,学生会会长他还是熟悉的。 谭闯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喘着粗气抓了下薛凛的手:“兄弟,加油。” 薛凛拍拍他的肩:“休息休息。”然后薛凛转头冲魏惜说,“学委,给他瓶水。” 魏惜突然被点到,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薛凛指的是她带来的能量水。 “这有脉动!”杨玟亦热切地应了一句,立刻蹲下用力撕纸壳箱的包装胶带。 魏惜知道,薛凛是想让谭闯喝这个牌子的。 虽然会被杨玟亦误会,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魏惜躬腰,从手提袋里取出一瓶能量饮料,给谭闯递过去。 她忍不住提醒:“这是辞一买的。” 谭闯一脸懵:“啊?” 魏惜抿住唇。 谭闯迷迷糊糊道:“哦哦哦行行行。” 其实他也没听清魏惜说的是谁,反正是个不认识的名字,但不管是谁买的,是给他们喝的就行。 谭闯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然后才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肚子,披上校服外套坐下观战。 等杨玟亦从纸壳箱里掏出脉动,谭闯已经专注接下来的比赛了。 杨玟亦推了推眼镜,薄薄的唇角抽动两下。 薛凛兀自运动脚腕手腕,体特抱着球斜楞着眼看他,猖狂道:“听说你打篮球很厉害啊,早就想跟你打一场了。” 薛凛扫了他一眼,捏了捏小腿:“还行吧,也就打你们的水平,跟专业的比不了。” 西尧站起身,紧走两步,在高一阵营毫不避讳的朝薛凛招手,甜甜道:“阿凛,加油啊!” 高个子体特看了一眼西尧,神情一暗,再看回薛凛,眼神就变得阴涔涔了。 “你挺狂啊。” 薛凛活动好了,嗤笑一声,没搭理他。 宋泽臣走过来,顺手捏了下薛凛卫衣上的褶皱,然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那男的好像喜欢西尧,估计就等着这次机会孔雀开屏呢。” 薛凛歪头让过宋泽臣,走到谭闯刚刚的位置,淡淡道:“那要让他失望了。” 比赛再次开始。 不知是不是薛凛本身的光环作用,他一上场,高二队的斗志瞬间燃了起来。 那体特像是跟薛凛有私怨,一个劲儿对薛凛严防死守,连和队友的配合都不要了,好像不让薛凛进球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缠人也是很累的,体特脸上的汗啪嗒啪嗒往地上掉,薛凛没换球衣,穿着运动裤和卫衣,跑动起来稍显劣势,耳根后也淌下汗液。 但他目光镇定,专注,不疾不徐,在场上跑动,时刻注意着队伍整体变化,及时填补空白。 魏惜见薛凛被缠着,难免紧张地绷直了后背,目不转睛地追逐他。 韩淳没有投篮的机会,被两人冲上来断球,他被逼无奈,将球传给了薛凛。 薛凛闪身接住,带球猛冲,体特额上青筋都跳了起来,追着薛凛扑了上去:“我不会让你进的!” 薛凛一脚踩入罚球圈,膝盖一曲,双手位置一前一后,体特瞳孔一缩,猛地弹起,唇角露出得意猖狂地笑。 他伸直胳膊,大大张开五指,只等球投出时狠狠扣下去。 下一秒,薛凛眼神一紧,手腕一转,突然将球传给了三分线外的宋泽臣。 宋泽臣和他配合默契,接球后想也没想,立刻投篮,在无人阻碍的情况下,球猛地砸向篮筐,颤动两下,滚落下去。 嘭! 三分! 体特脸色发白,落地时甚至忘记了屈膝,小腿被震得发麻。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薛凛一眼。 薛凛轻蔑道:“以为我肯定会把投篮的机会留给自己,秀翻全场?蠢货。” 体特拳头攥得吱吱响,扭头一看,发现西尧的目光仍落在薛凛身上,哪怕刚才那一下不是薛凛投的,但就算薛凛发梢滚下的汗,也能让西尧笑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再次缠上薛凛,后背就被自己队友来了一拳:“,他被你缠的那么死,百分百假动作,你脑子想什么呢!” 体特:“操!马后炮滚!” 另个队友看了薛凛的表现,羡慕地嘀咕道:“你能不能也别光顾着自己投蓝,上半场两次了,明明传给大刘肯定能进的。” 体特蛮不讲理:“我准确率高好不好!” 队友撇撇嘴。 体特懒得再辩驳,他赶紧跟上薛凛,盯得更死。 不过这次,他地动作却犹豫了。 薛凛不是他想象中爱出风头争强好胜的人,他这次谨慎多了,只想在关键时候给薛凛迎头痛击。 可惜谨慎和犹豫却防不住薛凛,薛凛趁他不备,拦球跑动,在三分线外跳起。 体特反应过来是真投已经来不及了。 薛凛淡蓝色卫衣的下摆滚起,露出他一小截腰,他身上没有脸和手那么白,是很健康的蜜色,腰肌被汗濡湿,亮晶晶的,晃人的眼睛。 谭闯拍腿大吼:“三分!稳得一比!” 果然,篮球直直坠入网中,又重重砸在地上。 体特脸色微变,咬紧牙关,再次看向西尧。 然而西尧的笑容却僵在脸上,有些不自然。 体特转过头来,这才发现薛凛跟他看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薛凛进球后,朝高二女生拉拉队那里瞥了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就足以让西尧失魂落魄。 体特太明白打球男生的心理了,进球后,会下意识看向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 对薛凛来说,那个人不是西尧。 高二这边自然是欢呼雀跃,尖叫连连。 “啊啊啊啊薛凛好帅啊!” “牛逼!这叫三不沾啊,手感太好了吧!” “真的好有安全感啊,他一上场所有人状态都对了!” “限定今天承认我爱上薛凛了!” ...... 魏惜虽然不懂篮球,但也觉得那一球挺帅的,她翘了下唇角,然后立刻抿住,但眼底还带着笑意,眼睛浅浅弯着。 薛凛扯着衣服抖了抖,让风灌进去,带走身上的燥热。 他脖颈上的汗沿着白净的皮肤,滑到了锁骨上,又沿着锁骨的弧度,停靠在颈窝。 那是刚刚她不小心吻过的地方。 魏惜口干舌燥,差点也拧开一瓶能量饮料喝了。 宋泽臣一握拳,眉飞色舞:“哦吼!” 薛凛上场没一会儿,比分已经快追上了,而且高一那边显然气氛消沉,还在相互责怪。 下半场高二队打的很轻松,发挥了一贯的水平,在薛凛镇场的情况下,最终将比分拉到了三十分的分差。 赢了! 班里男生都冲上场去碰拳,恭喜,女生们也迟迟不愿走,帮忙在场边拍照。 拍完照,宋泽臣累得眼花缭乱,双腿打颤。 其他队友也都纷纷软在铁架子上,捞起水狂喝。 薛凛虽然比他们上场晚,但他穿的厚,更消耗体力,此刻他额前的发丝已经彻底被汗水打透,凌乱地搭着。 他背抵着架子,双手懒散垂在两边,微仰着头,闭眼缓解,喉结一下下滚动。 半晌,他睁开眼,眼角被汗水浸的有点红,但眼睛很润很亮。 他看向魏惜,勾起两根手指:“学委,水。” 魏惜咽了咽口水,快速从兜里摸出便利贴,将早就写好的辞一的名字贴在了一瓶未开封的能量饮料上,给薛凛送了过去。 这下她站着,他坐着。 他腿敞得特别开,整个人显得很慵懒,魏惜不得不站在他双腿之间的位置。 他穿着黑色宽松的运动裤,她穿着淡蓝色校服外裤,他腰腹下塌,她绷紧双腿,他肌肉放松,她站的笔直。 篮球馆的空气中浮着细小灰尘,灰尘乘上光的余韵,飘飘忽忽,随着他们略显急促的喘息打转。 只不过他是打球累的,她是看人看的。 这个姿势这个位置,稍有不慎,就会看见这个年纪不该看的。 魏惜眼睛不知该落在哪处,只觉得薛凛这样子,简直雄性荷尔蒙爆炸。 “咳,辞一,给你的。” 她说完该说的话,将能量饮料塞到薛凛指间。 “什么?”薛凛好像累得反应都迟缓了,甩了甩潮湿的头发,又问一遍。 魏惜只好提高点音量,一字一顿:“辞一,给你的。” 薛凛打量她一眼,淡淡“哦”了一声,仿佛不在意她口中的辞一是谁,将便利贴上的名字揉了揉,拧开瓶盖,开始喝水。 其实听她一本正经叫自己小名,有种特别的感觉,不讨厌。 跑来的西尧却正听到魏惜那句话。 但情急之下,她没能仔细分辨重音,魏惜的意思是,这瓶水是辞一给你的,听在西尧耳中,却是称呼薛凛为辞一的意思。 西尧心一沉,唇咬的发白。 她是知道薛凛小名的,因为薛凛跟她提过,幼儿园那会儿刚改名不习惯的事。 薛凛以为她是故事里的另一位主角,才把这事儿说给她听,但其实她不是。 她的确跟薛凛同上一所幼儿园,但他们不是同班,也根本没一起玩过。 薛凛显然是把别人认成了她。 但西尧鬼使神差的没有否认,只说自己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 她想,总归她和薛凛是青梅竹马,从初中开始和从幼儿园开始,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知道小名是很亲密的称呼,所以也辞一辞一的叫过薛凛。 但薛凛却不乐意,跟她说长辈才那么叫,她是占他便宜。 后来她就一直叫阿凛了,也算亲密,起码一听就和其他女孩儿不一样。 但他怎么就允许魏惜叫了呢? 西尧看薛凛松弛懒散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介意。 西尧用指甲抵着虎口,细细地磨着,无声苦笑了一下。 可能薛凛自己都忘了,他曾经说过,叫小名是占他便宜,会惹他生气。 宋泽臣回过气来了,拖着双腿走过来,勾住薛凛的肩膀,将汗往他衣服上蹭:“哎兄弟,辞一到底是谁啊?” 薛凛嫌弃地推开汗津津的宋泽臣,漫不经心道:“不认识。” 他说完,抬眼看了下西尧,眼神定住几秒,不动声色移开。 西尧知道,这是提醒她别说。 她只好深吸一口气,没有开口。 宋泽臣啧道:“这姑娘对你蛮好的啊,你也是,心安理得喝人家的水也不关心人家是谁。” 薛凛挑眉:“呵。” 确实没有比他更心安理得的了,因为都是他花的钱。 西尧不知道薛凛又要玩哪出,为什么非得瞒着宋泽臣。 但她看魏惜也是一脸平静,对薛凛开的玩笑没有半点反应。 难道薛凛也嘱咐魏惜不能说出去了? 魏惜什么时候和薛凛这么好了,比宋泽臣的关系还近? 魏惜把剩下的能量水也都给球队的人分了。 薛凛还说:“喝吧,别客气。” 谭闯:“嘿嘿,托我们薛总的福了。” 韩淳:“六啊,跟着凛哥有肉吃。” 杨玟亦买的两箱水倒是剩下了,没人愿意再搬回教室去,于是也原地分给了本班的人。 比赛结束后,杨玟亦几次想过来说话,但尝试半天,发现没自己的位置,魏惜却好像跟薛凛他们很熟的样子。 杨玟亦眼神一暗,用力踩了一脚剩下的空箱子。 他不懂,难道他曾经跟薛凛说的那些话,还不足以让薛凛对魏惜厌恶至极吗? 一行人没骑自行车,打算直接走到学校北门去,打车吃饭。 每次赢了比赛,球队都要聚一次,这是惯例了。 韩春平自然是不许他们逃晚自习的,但是今晚是英语老师的晚自习,科任老师不管。 宋泽臣在美食平台翻了翻,问他们:“吃烤肉怎么样,补充点体力。” “行啊。” “我没问题。” 宋泽臣又看向薛凛。 薛凛拎着喝完的水瓶,手腕一用力,一道抛物线出去,水瓶不偏不倚落在垃圾桶里。 他说:“什么都行,我随便。” 宋泽臣:“西尧妹妹一起来吗?” 他就是随口一问,因为高一晚自习管的还是挺严的,西尧不一定好逃。 西尧却仰着下巴逞能:“我可以啊。” 宋泽臣挑挑眉:“那我叫隋倘刘创他们也来了?正好定个大包,烤肉有点慢,我再叫个烤羊腿吧。” 魏惜不是他们圈子的,也不想掺和他们的聚餐。 她从他们身后绕开,默默往班级的方向走。 走出没两步,宋泽臣扭着脖子喊道:“学委,你去吗?” 他这就纯属客气一下了,横竖看,魏惜跟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让魏惜逃晚自习吃烤肉,他和韩春平总得疯一个。 果然,魏惜摇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谭闯打趣道:“哎学委,那你不会记我们名字吧,我们可不是凛哥,怕老韩找家长啊。” 魏惜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尴尬了。 她身为学委,居然对一帮逃课的人说“你们去吧”。 太过分了。 薛凛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从韩淳手里接过篮球,一下下,敲在水泥地面上。 魏惜觉得他的目光都是有温度的,她眼神躲闪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努力冷静克制地说:“今天......我就不记了。” 完了完了! 她终于还是为了他背叛了敬爱的韩春平! 她□□熏心,利用职务之便,给他们开绿灯。 她堕落了。 薛凛突然轻笑,篮球重重砸下,弹起老高,被他托在掌心。 这一下声音很大,仿佛砸在她心口上,让她也跟着颤了一下。 魏惜被他的笑声弄得大脑一片空白,在夜风中揉了揉单薄的校服外套:“你们......下不为例。” 他应该是第一次因为她笑吧? 虽然还是有点看她乐子的意思。 说完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魏惜拔腿要走。 “喂。”薛凛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魏惜一顿,转过头去,却见眼前亮光一闪,下意识抓住,发现掌心微凉,摊开来看,是一枚硬币。 薛凛的碎发被风吹的抖动,夕阳的橙红落在他头上,他随意道:“还有单车能骑。” 宋泽臣挑眉,掐着嗓子调笑:“哟哥哥,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薛凛哼笑,推开他:“礼尚往来懂?人家都答应不记你了。” 魏惜眼睛快速眨了两下,手指蜷起,攥紧硬币举在胸前,像握着不可多得的礼物。 没想到,他会记得她没有硬币。 她当然是想收他给的东西的,礼尚往来真是个好理由。 “谢谢。”她朝他弯了下眼睛,耳朵橙红,不知是热的,还是被染上夕阳的光。 薛凛原本还一身懒散随性,瞥见她的笑,动作迟缓一瞬。 她是真不知道,她的表情容易让人误会吗? 魏惜攥着硬币,心跳飞快,生怕自己露怯,不敢多待,赶紧去找自行车。 与此同时,薛凛眼皮一垂,扭过脸,化解那丝不自然。 他们去往两个方向,都在努力掩饰着什么。 魏惜回教学楼,薛凛他们去吃烤肉。 去餐厅的路上,西尧故意将薛凛扯出人群,想跟他说悄悄话。 薛凛把球扔回给韩淳,转头问她:“怎么?” 西尧挤出一丝笑:“还没问你,在篮球馆是怎么回事,辞一,干嘛要瞒着宋泽臣?” 薛凛没想到她问这个,于是拍了拍手上的灰,漫不经心道:“逗他好玩呗。” 西尧笑出声:“太坏了你。” 但她笑了一下,很快敛了回去,酝酿片刻,继续说:“我看你最近跟魏惜关系不错?” 薛凛挑眉,反问道:“哪儿看出来的?” 西尧不知该怎么说那些让她敏感的证据,只道:“感觉出来的呗,反正跟我刚撞见你俩的时候不一样。” 薛凛用还算干净的小拇指勾了勾袖子,伸出胳膊,淡淡道:“没有吧,一直那样。” 西尧噘着嘴,似撒娇道:“你别忘了,她还砸过你给我准备的生日趴呢,多嚣张,蛮横,理直气壮,我好气。” 薛凛皱了下眉。 生日趴其实是林佳祎砸的,但是魏惜收了钱,跟西尧解释这里面的内情有点麻烦,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追究谁责任更大也没必要。 于是他只说:“不是给你出气了吗?” 西尧垂眼,嘟囔:“那也气,都气哭了,我妈担心死我了,但我没好意思告诉她,不然她得以为我在学校被人霸凌了。” 薛凛觉得好笑:“谁敢霸凌你啊。” 西尧顿了顿,偷偷瞥了他一眼:“对了,我跟我妈说篮球赛的事,我妈还说让你注意点,伤膝盖。” 提到西尧母亲,薛凛声音温和下来:“知道,没总打。” 西尧母亲对他一直很好,这几年两家交往密切,薛凛的体检都是西尧母亲在医院安排。 薛凛初中时候喜欢上篮球,那时候跟教练练的比较猛,有一段时间膝盖总不舒服。 西尧妈妈帮忙找了院里最权威的骨科医生检查,说是他的骨骼结构不适合太激烈的运动,一般运动没事,让他年纪小护着点膝盖。 西尧:“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啊,我妈还说想你了。” 薛凛勾唇:“看孟局长吧。” 聊起父母的话题,两人之间融洽自然了许多。 但也仅限于此了。 四月中旬,夜晚有风,却不冷。 魏惜很喜欢晚间的空气,有种独特的味道,但又有人说晚间雾气沉降,雾里都是脏东西。 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她发现姜颂辛在客厅看电视。 这些天早餐铺的生意半死不活,怎么都回不到巅峰状态,除去给员工的工资,真的赚不了太多。 咖啡厅那边又每日花着大笔的钱装修,日子过的入不敷出。 姜颂辛蔫了,偶尔看看电视缓解心情。 魏惜进家门的时候,姜颂辛正好调到阑市新闻1台。 美女主持人正举着话筒播报:“近日,我市将在斑斓阁举办阑市优秀企业家沙龙会,本次沙龙邀请全国范围内阑市出身的知名企业家及其家人,这注定是场其乐融融,思想碰撞,行业交流,突破思维的盛会,届时......” 姜颂辛不等听完,赶紧举起遥控器换台。 阑市企业家,那就必少不了魏铭启。 她用膝盖想都知道,魏铭启又要带着那个女人招摇过市了。 谁料下一频道是阑市新闻2台,也正在播报阑市大事汇。 “......在市领导的英明决策下,开发区政府大楼已经进入设计阶段,该项目会由盛棠建筑师事务所及铭启景观设计公司合作完成,预计今年底投入建设,并将在两年内竣工使用。” 魏惜默默叹气。 姜颂辛用力关掉了电视,弓背,低着头,突然开口问道:“阿西,你说这世上真有报应吗,怎么他的生意越做越好,咱家的店却步步坎坷。” “妈......”魏惜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事情刚出的时候,她总对姜颂辛说,魏铭启会有报应的,但其实她不信报应。 如果真有报应,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求助无门和走投无路。 比起薛定谔的报应,她更相信自己。 老天是没有精力管那么多人间疾苦的,自己的苦难要自己渡,自己的仇恨也要自己报。 但姜颂辛是个心思单纯又柔弱的人,和她说这些,反而会起反作用。 有时候大人们太低估未成年人的承受能力了。 姜颂辛总觉得要替她做什么,抵挡什么伤害,但她其实并没有妈妈那么痛苦。 她甚至更冷静,更坚定,更愿意面对现实。 魏惜走到沙发边,从背后偷偷拿出一个捏成哆啦a梦形状的,递到姜颂辛唇边,笑眯眯道:“妈,尝尝。” 姜颂辛的第一反应是躲,无奈笑道:“我都多大的人了,哪能吃这种东西。” 魏惜撕下一小块,硬是喂到姜颂辛嘴里,然后跪坐在她面前:“多大都可以吃啊,我今天得到了一枚糖,也想给你买糖吃。” 姜颂辛终于将新闻带来的坏心情忘掉了,她伸手,怜爱地拂过魏惜翘起来的碎头发,温柔道:“看来我们阿西今天过得很开心啊。” 这晚,魏惜和姜颂辛一起,把一大团吃完了。 虽然两个人都喜欢吃甜,但还是喝了两大杯水,缓解嗓子里的腻。 是好看,但是真不能多吃。 不过大概糖份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姜颂辛难得掀开生灰的钢琴盖子来,弹了一曲。 自从结婚生子,她就不碰乐器了,她都快忘了,嫁人之前,她还有钢琴十级证书呢。 魏惜将卧室门敞开一条缝隙,听着幽幽琴声,躺在床上,给阮禛发消息,谢谢她送的珊瑚手链。 再然后,想起辞一,又跟‘她’汇报今天发生的事。 【魏惜:薛凛后来又上场打篮球了,我把你让我买的水给他了,说了你的名字,他喝了。】 过了十来分钟,辞一回复—— 【辞一:哦,他打篮球帅吗?】 魏惜蹙眉,很纳闷。 她总觉得辞一比她还木讷刻板,而且说话一直抓不住重点。 难道‘她’不应该问,薛凛对‘她’的名字有什么反应吗? 可一旦辞一真抓住重点了,让薛凛喜欢了,自己又会开心吗? 人性真的好复杂。 魏惜叹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 【魏惜:帅的。】 【辞一:嗯。】 魏惜举着手机,反复刷新聊天页面,等‘她’继续问。 但是辞一没有, 第26章 第 26 章 四月最后一周,阑市气温陡然攀升。 魏惜收起厚外衣,里外都穿上校服。 盛华一中的夏季短袖校服有点薄,对女生不太友好,她一般会在里面加一件白色吊带。 这个天气,里面短袖外面敞怀穿长袖校服刚好。 这天是周四,正是一周内最疲惫困倦的时候。 但学校里高考的氛围已经很浓了,韩春平嘱咐她们少去高三的楼层,别惹压力大的高考生。 时间过得挺快,还有两个月,高三几个楼层就要空了,再然后就是她们了。 魏惜一跳下校车,就被灼亮的晨光晃得睁不开眼。 她背过手去,从书包里随便抽出本练习册,遮着额前,挡着阳光往学校走。 太阳的温度将雨夜地面留下的积水快速蒸发,空气里搅拌着一股潮气,扑在脸上还是温热的。 校门口有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年纪还不大,卷着尾巴,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来往的学生,嗷呜嗷呜的叫唤。 它胆子有点小,谁朝它走过来,它就撒开四肢,飞快跑走,等人失去兴趣走了,它再慢慢走回来,继续嗷呜嗷呜叫。 它很饿,又怕人,叫声不太像狗,虚弱极了,却不肯离开。 魏惜站定看了几秒钟,调转回去,在小商店买了两根烤肠。 知道小狗怕,她没走近,把烤肠扔了过去。 小狗见是吃的,没跑,凑上去闻了闻,抬起脖子,盯着魏惜看,然后,冲她摇了摇尾巴。 魏惜一笑:“吃吧。” 小狗扑在烤肠身上,扭着脖子咬了起来。 魏惜给它扔了两根,都没有走过去打扰它。 见它吃完,快速跑向教学楼。 她以为,今天会是安宁平静的一天。 直到晚自习之前,她接到派出所的电话。 魏惜神经一跳,捂着手机低着头,快速来到教学楼走廊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来电话的是她熟悉的女警,语气依旧很温柔,先是问:“没有耽误你上课吧,本来应该跟你家长商量的,但你又不肯留妈妈电话。” 魏惜用手堵着左耳,右耳专注听着,生怕错过一点消息。 她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们已经放学了,请问是有结果了吗?” 女警:“你要不先来一趟派出所吧。” 魏惜:“我马上到!” 她来不及找韩春平请假,于是让同学帮忙带句话,说她家里有事,要先赶回去,明天跟老师解释。 她拎起书包跑出教室之前,下意识瞥了一眼薛凛的座位,发现薛凛和宋泽臣都不见了。 薛凛桌面的纸上,还留着画了一半的画。 是明清时期的飞檐翘角,檐上蹲着鸟兽,鸟兽不凶不神圣,他画了一只愤怒的小鸟。 看起来滑稽又有趣。 魏惜翘了下唇角,才转身离开。 来到派出所的时候,魏惜气喘吁吁,嘴唇干的有些发白。 她推门进去,发现女警正在大厅等她。 对方跟同事耳语了两句,点了点头,才招手让她过来一下。 魏惜忘记放下书包,快步走过去,抿着唇,手指抠着桌子边,脸上挂满了急切。 女警让她来看电脑,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经过我们的调查,已经锁定了在兼职群内下单的人,这人名叫金苏瑜,今年36岁,在阑市新开发区经营着两家美容店,你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木着一张整容脸,尖下巴大波浪的女人,魏惜永远也不会忘。 她牙齿不受控的磕碰一下,瞳孔缩紧,手指用力抓在自己的裤腿上。 指甲隔着淡蓝色校服裤子,压着她的掌心,是迟缓又绵长的痛感。 心底涌起的愤怒和恨意像暴风雪,瞬间将她淹没,她在凛冽刺痛的间隙中执拗的睁着眼睛,看着那张脸。 原来是她,破坏她们家,夺走她妈妈的一切,直到现在都不放过她们最后生计的人。 果然是她。 魏惜咬的牙根泛酸,恨不得伸手将这人从屏幕中撕出来。 外面都说是她发现了魏铭启出轨,大闹特闹,搅合的父母没有转圜余地,不得不离婚。 他们怪她任性,说她幼稚,看她坚决跟着姜颂辛,嘲笑她是没见过人间疾苦异想天开的扫把星。 但其实不是的。 发现魏铭启出轨的不是她,而是姜颂辛。 那天是魏纯宇生日,魏铭启却说有事回不了家。 姜颂辛对魏铭启的工作繁忙已经习惯了,闻言虽然失落,但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地嘱咐他要注意休息,晚上好好吃饭。 魏铭启敷衍的答应,挂断电话。 姜颂辛眼中满是落寞。 然后,姜颂辛带着魏惜去商业区一家高端甜品店给魏纯宇定制蛋糕。 由于是生日惊喜,所以瞒着魏纯宇。 去逛街的时候,魏惜和姜颂辛的心情都不错,路过饰品店,魏惜还买了几个漂亮的发圈。 姜颂辛问她:“你弟弟喜欢乐高,给他买个乐高风格的蛋糕好不好?” 魏惜把玩着发圈,甜丝丝地撒娇提要求:“内陷要火龙果和芋泥的,我喜欢这两个味道。” 姜颂辛失笑,揉揉她的脑袋,拉着她的胳膊:“行,买个八寸的?” 魏惜仰头,想了一会儿:“六寸吧,咱们又吃不了,放久了就坏了。” 姜颂辛:“要给你爸留一块啊,怎么吃不了,你不是爱吃甜的?” 魏惜对着一家店的玻璃照了照自己的身材,前凸后翘,双腿笔直纤细,其实是非常好看的,但她还是轻拍自己略带婴儿肥的脸,抓了抓耳鬓的头发:“我要减肥啊,小肚子都吃出来了。” 那时候生活无忧无虑,她和所有富二代女孩子一样,爱美爱打扮,脑子里都是些琐碎却安宁的小事。 姜颂辛拍她后背:“年纪轻轻减什么肥,好好学习。” 魏惜噘嘴反对:“我新买那条漂亮的小裙子都有点紧了,还准备去海边玩穿呢。” 姜颂辛无奈摇头。 订好了蛋糕,姜颂辛带魏惜去吃下午茶,魏惜那时正在追赶短视频平台很火的,闺蜜两个人坐豪车副驾驶一点都不挤的潮流。 她和阮禛约好一起拍,所以每天生嚼菜叶水煮鸡胸吃的起劲儿,愣是把姜颂辛拽进一家沙拉店。 两人吃了两个沙拉bowl,魏惜说要去卫生间,姜颂辛就在座位上等她。 魏惜经期,在卫生间呆的时间有点长,姜颂辛坐不住,就买了单出来,在门口等。 商场中心是空的,可以从上层看到下层,沙拉店的下层对面,正好是卡地亚的门店。 姜颂辛只随意看了一眼,就看到魏铭启带着个红棕色头发的女人,两人亲昵地挽着手,说说笑笑的进了店。 姜颂辛可能会认错任何人,但绝不会认错魏铭启,他们结婚十多年,朝夕相处过,耳鬓厮磨过。 那一瞬间,她脑子都蒙了,整个人踉跄两下,扶着把手才稳住。 她觉得自己仿佛回缩到了幼年时期,看到这幅画面,恐惧和呆滞的同时,竟然生出那会不会是魏铭启的表妹或堂妹的荒唐念头。 但紧接着,她又为自己的怯懦和退缩而耻辱。 结婚十多年,魏铭启还有什么亲戚是她不认识的? 眼前的画面告诉她,她完美的生活只是假象,她是假象里生活的可怜虫。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也没什么可清高优雅的,人到了这个境地,所有本性里不堪的东西会尽数暴露在外,无比刺眼。 本能驱使着她踉踉跄跄跑下电梯,朝魏铭启和那女人冲去。 她不知道自己见了魏铭启要说什么,又要对那女人说什么,她更不知道现在的场合合不合适,她只想看着魏铭启的眼睛,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是的。 甚至这个时候,她还想要一个解释。 她还期待,魏铭启会绞尽脑汁想什么借口来安抚她,欺骗她,敷衍她。 魏惜从卫生间出来,直接走回沙拉店,却被告知姜颂辛已经付款走了。 她正纳闷,却听楼下骚乱起来,很多人围着看热闹。 于是她慢悠悠走过去,趴在刚刚姜颂辛扶过的位置,好奇地探出头,向下看去。 她也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热闹。 然后,她看见了她妈,她爸和一个娇气地躲在她爸怀里的女人。 那次,是她第一次见到姜颂辛失控癫狂的一面。 从小到大,妈妈一直是温柔的,耐心的,好脾气的。 姜颂辛会弹钢琴,喜欢逛博物馆,热爱养花,品茶,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干净明亮。 可现在,她仙女一样文静优雅的妈妈,满脸泪水,口齿不清,嗓子里发出含混的悲鸣,扯着她爸和那女人,声嘶力竭地让他们俩分开。 姜颂辛的所有教养,礼仪,矜持,文明全都化为乌有,只有源自本能的发泄。 她悲愤,她失去理智,她吼着:“你们在干什么!她是谁!魏铭启你说她是谁啊!” 她连魏铭启的名字都叫的不清楚,肩膀气得控制不住的抖。 她和那些电视里演的被背叛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临出门前做好的发型彻底乱了,眼线也被泪水冲晕成一片,她精心做的指甲抓劈掉,指甲缝里爬着细细密密的血丝。 没有一点体面,没有一点尊严,在铁青着脸的魏铭启面前。 魏铭启脸上肌肉抽动,面色沉红,克制着情绪说:“回家说行不行!” 与姜颂辛相比,他倒仍旧人模狗样着。 “你找了小三还怕人知道吗?”姜颂辛像是被他激怒了,用力拉扯那女人,似乎掐到了那女人手臂内侧的肉,那女人“嗷”的叫了一声,拼命甩开她,双目含水,朝魏铭启哭诉:“老公,这疯女人她掐我,好疼。” 魏铭启赶紧将那女人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住姜颂辛。 他脸色又黑了几分,语气生硬,濒临发怒:“我说回家说!” 姜颂辛哪里还能听进去他的话,她目眦尽裂,瞪着魏铭启和那女人:“贱人,你叫谁老公!” 魏铭启在前面拦着,姜颂辛到底是女人,力气没他大,怎么也晃不动他,情急之下,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不管不顾朝那女人砸去。 那女人尖叫一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躲开。 可惜,手机并没有砸到,反而摔在地上,滚出好远,分崩离析,就像她的爱情。 魏铭启被彻底激怒了。 他当老板太久了,高高在上被人恭维太久了,从来没做过众人笑柄。 他受不了这里,受不了声嘶力竭的姜颂辛,受不了闲言碎语的围观者。 他抬起手,猛地扇了姜颂辛一巴掌,然后指着茫然跌倒的她狠道:“你闭嘴!” 那一刻,魏惜的人生就如被海啸吞噬的堤岸,被台风席卷的大地,烂的一片狼藉,支离破碎,捡都捡不起来。 她安睡的温柔乡,在这一巴掌下,就此寒风呼啸,滴水成冰。 她爸为了别的女人,打了她妈妈,她妈妈不是被选择的那个,而是被放弃的那个。 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大脑,心脏,在这一瞬间彻底改变了。 以前那个阳光娇俏,爱美纯粹的小公主,被一道鸿沟天堑,彻底隔绝在了几十秒之前。 她止不住的颤栗,却面无表情,呆滞几秒后,她突然转身冲进沙拉店,从离门最近的桌子上抄起推广饮用的青梅酒,又大跨步出了店。 店员都在忙,没人注意到她一个小姑娘,她几乎是从扶梯上跑下去的,其他人虽然奇怪,却没人拦住她。 她一边大跨步向前走,一边觉得自己破碎坍塌的精神正在重塑,那是一片阴沉的灰白,却无比坚硬冰冷。 她看不见其余东西,她的视线仿佛凝固了,凝固在一点上,周遭都是深沉的黑。 她拨开人群,挤进漩涡中央,抬手抡起青梅酒瓶,从后面,照着那女人的脑袋,猛地砸了下去。 灵魂从她身体里抽离出来,鬼魅一般凝视她,传来蛊惑般沙哑的声音。 你已经超过十四岁了。 她疯狂又冷漠的回答。 那又怎样呢,你去找别人寄生吧,我不要你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头! ——啊啊啊啊啊啊!流血了!!! 好难听的杀猪声。 酒瓶碎了,锋利的玻璃划伤了魏惜的手,青梅酒洒了一地,酒精灌入她的伤口,和血混着淌出来。 但她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血流下来的热。 她只觉得肾上腺素在身体里狂欢,她看到那女人捂着脑袋像她妈妈一样倒在地上,从头发缝里流出血来。 手机没砸到,但瓶子砸到了。 魏惜脑袋垂着,眼睛却向上瞪着,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得偿所愿的笑。 她又举起剩下的半个瓶子,朝魏铭启砸。 好可惜,魏铭启此刻已经有了准备,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将剩下的半个酒瓶夺了过来。 魏惜手上的血也染到他手上,殷红的,滚烫的。 他们原本血脉相连。 魏铭启震惊,恐惧,愤怒,攥着她的手腕,终于有些失控地吼道:“你还敢砸你爹,你是不是想坐牢!” 魏惜抬起下巴,怨愤地瞪着他,毫不退却,她等着也有一巴掌打下来。 但是魏铭启没有。 再愤怒也没有。 哪怕她砸了他心爱的小三的脑袋,他也没给她一巴掌。 男人这个东西,对老婆和女儿还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老婆是别人家的孩子,而女儿是自己的种。 尤其魏惜又是那么优秀漂亮,出类拔萃,被他精心培养呵护的种。 甚至,哪怕这不是他的女儿,魏惜也更加年轻,貌美,楚楚动人,让人不舍得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魏惜的疯狂反倒把姜颂辛从失魂落魄中拉扯出来,姜颂辛顾不得脸上的伤,踉跄着跑过来,从魏铭启手里把魏惜夺下,捧着她被划伤的手,心疼得啪嗒啪嗒掉眼泪。 “手怎么样?傻瓜,伤到哪儿了?” 魏惜仍旧眼睛不眨地瞪着魏铭启,仿佛要把这一幕,把他的嘴脸,永久刻在心底。 她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按在姜颂辛后背,抚摸着,拍着妈妈清瘦的劳累的脊背。 可惜她不是男人,好在她不是男人。 她对姜颂辛一字一顿说:“你永远有我,我,保,护,你。” 被砸破头的女人叫金苏瑜,那天以鲜血淋漓收场,他们各自去了医院。 魏铭启带那女人,姜颂辛带着魏惜。 魏惜的手被消毒,包扎一圈纱布。 那女人要缝针。 魏铭启给那边付了钱,没来得及安慰,赶来看了眼魏惜。 听说没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对姜颂辛说:“离婚吧。” 姜颂辛已经哭不动了,魏惜也没哭,她跳下急诊床,站在她父母中间。 灯光在她身上留下泾渭分明的切割线,她一半身子被帘子遮着,是暗的,一半暴露在灯光下,是亮的。 她开口,说:“让我妈提。” 魏铭启眼角已经有了些纹路,此刻皱纹更加明显,他松弛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沉了沉气,松口:“行。” 谁提离婚,谁还能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姜颂辛是教师家庭出身,一辈子读书,耻感很重,脸皮很薄,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就足以压垮她。 她需要这点体面。 晚上,魏铭启没回家,为了安抚那女人不报警,不处理魏惜。 姜颂辛也不回家,她不想让魏纯宇看到自己最难堪最狼狈的样子。 于是,魏惜独自去小区门口随便一家蛋糕店,买了随便一个水果蛋糕拎回了家。 魏纯宇已经窝在沙发里眼巴巴等了。 他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抱怨道:“你们搞什么飞机,是不是忘了我生日啊,一个都不回来。” 魏惜啪嗒按亮了灯,瞬间,光亮泄了满屋。 她低声说:“爸爸妈妈临时有事,赶不回来,我陪你过生日。” 魏纯宇眉毛一挑,几乎跳了起来:“不是吧,我生日哎!他俩什么事不能推?不行我要打电话让他俩回来!” 他刚要摸手机,魏惜重重把蛋糕按在了餐桌上:“别打了,吃蛋糕吧。” 魏纯宇瞥到了魏惜右手的纱布,疑惑道:“你手受伤了?” 魏惜重复:“吃蛋糕吧。” 魏纯宇愣了愣,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迟疑地暗灭了手机屏幕。 蛋糕盒子打开,魏纯宇一阵失望:“这什么啊,有一百块吗?也太敷衍了吧。” 魏惜却掏出蜡烛,给他点上,然后对他说:“许愿吹蜡烛吧。” 魏纯宇狐疑地盯着她,总觉得刚刚抱怨那句话后,魏惜就该抄起什么垫子追着他打了。 但魏惜没有。 他只好试探性的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哼哼唧唧不情愿道:“希望老爸生意越来越好,老妈越来越健康,早点允许我玩摩托,新的一岁就给我买辆ya吧!噢,然后祝我老姐越来越美,喜欢的男人都喜欢她。” 魏纯宇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魏惜将蛋糕刀插在了奶油上,对他说:“刚刚我在外面撞到爸爸和另一个女人,我用酒瓶砸了那女人的头,爸爸带她去医院了,我让他滚出咱们家。” 魏纯宇目瞪口呆,显然还没从过山车般的剧情里缓过来。 终于,他额头青筋跳动,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你说你看到爸爸出轨?你没看错吧?什么滚出咱们家,那是爸爸,你让他和妈妈......” 魏惜终于控制不住,眼圈泛红,眼泪滚了出来,砸在绷紧的手背上:“他同意了,我让他带着那贱人滚,他同意了。” 她不光对魏纯宇这么说,对推拒不掉的所有亲戚朋友都这么说。 于是,他们都知道,魏铭启有个会撒泼又蛮横的女儿,硬是把爸爸赶出家门,没留一点余地。 看看她和她妈现在的境地,真是太傻了。 这种情况怎么能离婚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很多家庭主妇都是这样的,凭什么就她姜颂辛受不了。 姜颂辛也是,夫妻俩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孩子指手画脚。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往事如一场噩梦,梦无醒时,历历在目。 魏惜将目光从电脑上的照片移开,垂眸压了压汹涌的情绪,才抬起眼,眼中略带疑惑:“她开的是美容店,怎么也不会和早餐铺有竞争关系啊?” 她模糊了女警的问题,没说自己认不认识。 女警倒没多想,顿了顿:“就是说,你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恶意举报你们家店对吧?” 魏惜抿唇:“但她肯定是蓄意的,姐姐,我查了一下,这算不算是干扰企业正常经营?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是可以拘留的对吧,我们不想和解。” 女警有些惊讶:“你了解的还挺多,是,要是你不接受和解,我这边传唤过来再说。” 魏惜知道,如果她现在说这人是她爸爸的小三,因为感情问题报复她们,女警的心态肯定就会变了。 陌生人寻仇和感情纠纷是不一样的,怎么都是前者危害性更大。 哪怕最后瞒不住,至少在谈判之前,要让那女人感受到司法的震慑。 魏惜又问:“现在能传唤吗?我今天晚上有时间,明天还有课。” 女警:“你家没有别的大人了吗?你妈是患癌来不了是吧,其他人呢?” 魏惜弱弱道:“还有个姥姥,腿脚不好,出门费劲,也听不懂。” 女警叹气:“唉,刚刚打电话通知金苏瑜来派出所了,但她推说有事今天来不了,本来让她明天过来的,你要是着急......” 这种小事,本来女警觉得没那么急,能打电话叫来是最方便的,就不用出勤了。 “有事来不了......”魏惜喃喃重复一遍。 前些天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今天好像是企业家沙龙会的日子。 看来魏铭启带着那女人去参加聚会了。 魏惜眼睑轻颤了一下。 她怎么能让那女人风风光光出现在众人面前呢。 第27章 第 27 章 此为穿越章节!想一睹为快,请补买未买的v章。“操太好了,我要去电视台玩,说不定还能看到明星录节目!” “当然去奥体中心啊,一起打球啊。” “去奥体中心是让你了解体育大学就业方向的傻der。” “有没有去机场的啊约一波,听说送航模。” “好像名额有限,热门实践课得赶紧选吧,不然发配到军训基地不得哭死了。” ...... 眼看大家热火朝天的议论开了,魏惜打算回去收拾书包。 杨玟亦余光四处瞥瞥,紧张地推了推眼镜,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来:“等等学委,你应该告诉大家每个实践课的优缺点,不然没头苍蝇似的怎么选?” 魏惜莫名:“我也不知道啊,主任交代的就是这些。” 杨玟亦眉头紧锁,义正辞严道:“那你应该私下打听一下啊,我听说七班的团支书就偷偷留下跟主任套近乎,给他班弄了个攻略,说是不许外传,这种事谁主动谁就占先机,你是代表咱班去的,要为咱班负责啊。” 杨玟亦心里明白,自己有点吹毛求疵。 高中所谓班委,能搭手帮老师点忙就不错了,最主要的还是学习。 魏惜也是被韩春平用惯了,才不得不一次次替他跑各种年级大会。 但杨玟亦就是心里不平衡,他记得初中老师总说,女生到高中就不行了,因为高中题难,还是男生脑瓜好使。 但偏偏他被魏惜碾压的灰头土脸,想追都没希望。 不仅是他,薛凛那种天之骄子都追不上。 他总想找出些魏惜不如他的地方让大家看看,至少他这个班长还是有价值的,如果让他办事,能办的更高效更妥帖。 班里同学原本也没想这么多,听杨玟亦这么说,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凭什么别班有的我们没有呢? “额......谁有七班的朋友啊,问问他们什么攻略呗。” “七班支书好鸡贼啊,他班同学幸运了。” “唉我知道七班支书,特会说话,年级好多她闺蜜gay蜜,咱班魏惜就话太少了。” “七班支书就是总跟林佳祎屁股后面那个吧,确实,林佳祎那么傲一人,跟她关系那么好。” “羡慕......” “我确实没什么想法,要是有攻略我肯定选给分高又轻松的啊。” ...... 班级里,蒋可酩跳的最高,连珠炮似的吹嘘七班支书有多好,自己在实验班多倒霉。 魏惜有点无措,她确实不知道还可以这么操作。 当时开完会她就走了,依稀记得林佳祎好闺蜜走在最后,追着主任问东问西。 宋泽臣一挑眉,凑到薛凛桌边,低声道:“杨玟亦个闷瓜怎么突然这么亢了?平时恨不得把脑袋埋桌堂里。” 他倒不是为魏惜鸣不平,只是杨玟亦当着全班的面对魏惜发难,有点不够爷们儿。 但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宋泽臣是不会管的。 薛凛眼睑一抬,没应宋泽臣,反而拎起手机,用手机壳敲了敲桌面。 沉闷的敲击声让大家停止质询,目光朝他的方向汇聚过来。 薛凛深深看了局促的魏惜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开,语气很不耐烦:“社科实践是我妈提的,要不要我也给你们出份攻略啊?” “......” 班内陡然鸦雀无声。 对象换做薛凛,就没人敢提要求了。 蒋可酩也立刻闭紧了嘴,但他仍然疑惑地看着薛凛,似乎不明白,薛凛为什么要给魏惜解围。 明明魏惜砸了西尧的生日趴,薛凛很生气来着。 宋泽臣一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薛凛。 上次他就觉得薛凛对魏惜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看来生日趴真不是魏惜砸的,薛凛是心有愧疚了。 杨玟亦有些尴尬。 其实按常理说,向薛凛要内部消息比魏惜靠谱多了,但对上薛凛,他立刻就怂了。 杨玟亦干巴巴道:“我只是觉得......” 他话没说完,薛凛直接打断:“没那么多内幕消息,也少偷奸耍滑,爱选什么选什么,放学。” 他一句话,全班呼啦一下散场,收拾书包,结伴出门,干净利索。 杨玟亦嘴唇抿的发白。 他一直不满魏惜取代了他的位置,但其实班里真正有威慑力和领导力的,还是薛凛。 他不过是不敢挑衅薛凛,才拿魏惜开刀。 杨玟亦心里扭曲又复杂。 魏惜还在讲台上站着,在想自己是应该灰溜溜下去,还是跟大家再解释几句。 薛凛却突然看向她,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开口:“学委,过来。” 他的嗓音穿过教室里窄窄的过道,漫上二十厘米高的讲台,灌入魏惜的耳朵里。 这次声音变得和缓很多,类似那种起床气刚消,带着点颗粒感的低音炮。 魏惜多少有点声控,这声音听的她浑身好像过了一道电流,从心底酥麻到指尖。 她默默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走下讲台,路过杨玟亦时,稍微一顿,但也没说什么,而是越过他,直奔薛凛而去。 她这次没有曲解他的好意,不过站在薛凛桌边,她眼睛不太敢和他对视,只是稍稍落在桌沿:“谢谢。” 她脖颈上的围巾有点歪,松松垮垮,垂到了肩膀。 掠过松软的绒毛,薛凛瞥见一片白皙的皮肤,在纤细的锁骨内侧,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薄又细腻,带着少女的柔软。 薛凛欲言又止。 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好欺负,怪不得能被林佳祎选中背锅。 怎么不知道反抗呢? 偷偷告诉他也行啊,毕竟近水楼台。 薛凛心中微颤,不知是被眼前的白皙刺激的,还是身为学生会长的责任感。 他低声叮嘱,似乎很正式,但语调又不是太严肃:“别忘了学生会的任务。” 魏惜看在他帮忙解围的份上,也只好点头,索性只是几十张水族馆的门票而已,应该很好交涉。 薛凛顿了顿,手指掐着手机转了两圈,才缓缓说:“你要是想回学生会,我......” 从来没有这种先例。 主动离开的人,薛凛一般绝不会要了。 学生会虽然没有会考加分,但福利待遇还是很不错的,过年过节发的礼品多,活动经费也充足,共事过的同学,也都默认将薛凛当做个人资源。 “不了。”魏惜突然道,想了想,又解释,“嗯......我还是想专心学习。” 能被薛凛主动邀请,她其实有点欢愉,但收人钱财,忠人之事。 薛凛点头,也不强求。 魏惜偷偷瞥了他一眼,恍惚发现,被她拒绝的时候,薛凛的神情有些不悦。 也可能是错觉,薛凛是不会在意她留不留的。 但她很想沉浸在那种错觉里,多幻想一会儿。 这一天她接二连三产生薛凛并没那么讨厌她的错觉。 她第一次,在他身边逗留的久了一点,迟缓了一点,越距了一点。 她毫无觉察。 直到薛凛微扬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慢条斯理问道:“还等我送你回去?” 他指昨晚,夜色沉沉里,明黄路灯下,划过流畅抛物线的冻伤膏。 魏惜一愣,随即面红耳赤,甚至连那一小片白皙的锁骨都被染红了。 “我不是!我有校车的......我走了!” “哦。”薛凛挑眉,淡淡哼了一声。 就这样喜欢我? 还真是木头。 班主任让她帮忙盯班里的自习,盯自习得坐在讲台上,便于观察下面的动态,可讲台最冷,风一直对着她吹,吹的她手都僵了,写作业的效率也下降了不少,一份数学卷子五十分钟才写完。 “安静。”她对着骚乱的班级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嘈杂声渐小。 她将卷子对折整齐,用黑板擦压着,顺便看了看教室后排几个空荡荡的座位,心说,薛凛他们不上自习,班里好管多了。 就在这时,校服兜里轻轻振动一下。 魏惜一顿,先是警惕地看了一圈教室,见没人注意她,她才轻轻放下笔,借着讲台的遮掩,偷偷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在教室讲台上看手机,每一秒她都心惊胆战。 学校管理很严,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上学,而她又是年级第一,实验班学委,老师们最喜欢的学生。 手机只震了一下,上面有一条信息—— [速来背个锅,说你砸了薛凛小青梅的生日趴,损失全包,报酬五千。] 薛凛小青梅指的是下届实验班的西尧。 这条消息来自高二七班班花林佳祎。 魏惜光是盯着这条消息,就开始心跳加速,掌心出汗。 砸了薛凛小青梅的生日趴? 她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教室中央那列倒数第二排的空座位。 连占地面积都比别人大不少,哪怕他不在,也没人敢挤占他的空间,前后桌宁可小心翼翼地挤成一小条,也不愿得罪他。 魏惜就坐在他前桌,平时上课,魏惜更喜欢站在教室门边听老师讲课,因为自己的座位太挤了,而且薛凛坐在后面,一举一动都牵扯她的注意力。 一提他的名字,魏惜就忍不住心脏狂跳以及头疼。 他和她太不一样了,魏惜觉得没人能驾驭的了薛凛。 林佳祎怎么敢砸了薛凛小青梅的生日趴? 可转念一想,林佳祎当然敢,因为可以找人背锅。 魏惜的手指摩擦着这条消息,目光停留在最后四个字上。 五千啊。 很多大人一个月工资都没有五千呢。 她真的很需要这笔钱,而且她是女生,薛凛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打她。 听说他不打女生。 魏惜咬了咬牙,冰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偷偷按了两下。 “好。” 很快,林佳祎发来了地址,还有五千块的转账。 这五千块算是全款支付,如果后续还有需要赔偿的东西,她还会继续支付。 反正她不缺这点钱,魏惜还是相信她的信誉的,不然一切捅到薛凛那里,她就完了。 地址是活动楼地下一层的舞蹈教室,那里一般被学生会管理着,看来薛凛为了给小青梅过生日,利用职务之便征用了教室。 魏惜顾不得多想,她将手机揣好,将披下来保暖的长发胡乱一绑,一边系羽绒服扣子一边朝舞蹈教室冲去。 林佳祎火急火燎地找她,一定是出了意外提前被薛凛发现了,来不及清除痕迹。 不然生日趴应该是晚上开,怎么也不会是下午三点。 北方的冬天很干,雪是干冷坚硬的,打在脸上刺刺的疼,灌进气管冰凉发粘。 魏惜从小生长在这里,仍旧没有习惯这里的天气。 她刚跑到活动楼地下一层,就感受到了这里的低气压。 垃圾桶歪倒在地面上,明显被踩成了椭圆形,塑料折断的地方泛着白,里面乱七八糟的脏污洒了满地。 站在狼藉中央的男生衣领微敞着,露出里面某品牌新款的毛衣,他颈窝坠着什么亮晶晶东西,隔得远了有些看不清,但无非是价格不菲的装饰品。 他比其他人都高一截,耳垂上嵌着学校决不允许学生佩戴的银色耳钉,魏惜没见过这么会打扮自己的男生,而且首饰都是素色,一点不显花里胡哨。 他还长了一双凌厉敏锐的凤眼,周身荡着让人不敢对视的气场,但他的唇形又很温柔,唇尖薄红,唇角稍翘,恍惚间有些笑意,甚至让人生出被他吮吻一定很舒服的错觉。 薛凛。 薛凛袖口微微上扯,毛衣勒在他小臂上,他腕骨有些明显,两根手指夹着瓶气泡水,指尖的用力使得露出的小臂浮起几条黛青色血管,隐隐彰显着这个年纪男生的力量和年轻。 薛凛拧压着气泡水,修长的手指将瓶身压出噼啪的响声,仿佛在磋磨谁的脖颈,他面色不虞,嗓音很沉:“我问最后一遍,谁弄的?承认了,这事儿翻篇,不承认被我查出来,我不管男女。” 周遭鸦雀无声,男男女女面面相觑,只等着有谁站出来,承受全部的怒火。 不得不说,薛凛在学生群体中很有威信。 他不是那种服管教的学生,有时候还跟学校对着干,可偏偏他成绩位列年级前三,手握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代表学校去海外男高交流切磋一个月,又兼任学生会会长,制定了盛华一中第一份学生会责任与管理条例。 其中第一条,魏惜印象很深刻。 学生会以维护学生权益为第一要务,且仅维护学生权益。 他并不是只会耍狠张狂,他有足够的底气和热切的拥戴。 魏惜其实能理解林佳祎的疯狂,毕竟她也很难不去幻想薛凛属于她的样子。 魏惜疑惑地望了眼摄像头的方向,关键的几个摄像头都被飘起的氢气球挡住了。 怪不得。 以薛凛的能力,不至于调不到监控,林佳祎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只是这点小聪明,还不足以洗脱出现在这里的嫌疑。 这时候,就需要她出场了。 魏惜慢慢走上前,低头看见了薛凛穿的那双鞋,大约上万块,鞋帮很白净,几乎没沾染什么灰尘。 他的鞋有时候会不小心碰到她的椅子,不重,魏惜低头看一眼,薛凛就会察觉到,慵懒地收回去。 但他不知道,她看的时候并不是觉得被影响到了,而是觉得他穿街头潮牌真好看。 魏惜之所以认识这款鞋,是因为曾经她也拥有过,大约一年半以前,她过的也是薛凛这样的生活,可现在,她会为了五千块钱背黑锅。 魏惜轻瞥了林佳祎一眼。 林佳祎站在还算干净的区域,但她附近的礼物被踩瘪了包装盒,装饰品都被撕烂,零食撒的满地都是,还有几处被鞋底碾碎的果酱痕迹。 林佳祎脸色很差,漂亮的指甲用力摩擦着手机膜,险些掀翻过去。 她不想薛凛给西尧过生日,留下美好回忆,所以找了两个姐妹,偷偷赶到活动楼,把薛凛几人中午一个半小时布置好的教室毁了个彻底。 她提前打听了,这节薛凛有自习,自习一般都是班主任管,薛凛大概率不会过来。 可没想到,她刚毁完,还没来得及清除痕迹溜之大吉,薛凛就带着几个哥们儿和西尧来了。 把她撞了个正着。 林佳祎当然不能承认,情急之下,只好找人背锅。 魏惜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魏惜自习课前被年级主任叫去开社科实践安排会了。 林佳祎闺蜜也代表七班去了,所以她知道在薛凛那里,魏惜有作案时间。 毕竟薛凛不会闲的没事找年级主任或其他班代表对时间线。 小青梅西尧在薛凛身边低声啜泣,她眼睛红彤彤的,手指轻轻扯他的胳膊,哽咽道:“阿凛,是不是我太不低调,得罪谁了。” 林佳祎狠狠瞪了西尧一眼,看她一副羸弱绿茶的样子,咬了咬牙,又不敢发作。 薛凛眼睫一垂,将气泡水扔到一边,抬手碰了下西尧的脑袋,安抚她:“不关你事,别哭。” 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压的低低沉沉,很有磁性。 他的手掌也很宽大,指骨轮廓鲜明,抚摸女孩发丝的时候,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西尧依偎在那种安全感中,渐渐停止了哭泣,她用湿润的眼睛仰头望着薛凛,像一只乖巧的兔子。 魏惜忍不住想,得到了薛凛偏爱的人是幸福的,只有她这种倒霉虫,才会觉得他又狠又凶。 因为薛凛看不惯她,而且即将更加看不惯她。 薛凛自己是学生会会长,却特别讨厌班里的班委,因为学生会是为学生服务,而班委纯粹是老师的狗腿子。 魏惜就是狗腿子中的佼佼者,甚至取代了班长的用途,成为班主任管理班级,收缴作业,记录黑名单的不二人选。 不止薛凛看不惯她,很多活泼好动的同学都看不惯她。 魏惜终于走到了他们的视线内,再往前的每一步都很艰难,漩涡中心的气流仿佛割人的刀,无声无息的抵在她咽喉上。 她努力保持冷静,用手摸了摸堆叠在脖颈的毛绒围巾,然后抬起眼,眼神谨慎又执拗。 林佳祎一眼看见了她,眼中登时闪烁着感激的光,好似看到了救星。 她快走两步,不顾洁净的小白鞋踩到软烂的水果,“嗖”的抬起花里胡哨的指甲,微翘的指尖一指魏惜,高声道:“是魏惜!我看到魏惜砸的!”说罢,她转而去抓薛凛的手臂,手腕的银链晃晃悠悠,“会长,我真的只是路过这里,不是我砸的,我怎么敢啊......” 她并没有资格向西尧一样称呼一声阿凛,薛凛在她面前唯一的身份,是她的直系领导。 薛凛自然不动声色的甩开了她的手,但他没空纠结林佳祎的靠近,反而微微侧头,眼睛稍眯起来,用质询的目光看着魏惜:“她说是你砸的,是吗?” 其实阑市的富二代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做生意的人辗转几层关系,大多都在公开场合碰杯握过手,维系着表面和谐。 分到同一个班之前,薛凛对魏惜的印象,是凭一己之力搅黄了看似稳固温馨的家,弄得全家人分崩离析。 有没谱的传言说,她多少有点扫把星的意思,生意人信风水,于是将魏惜划进虽然长得漂亮但将来肯定没人想娶回家那类。 其实薛凛这句话问的还算平静,毕竟他也不认为一向清冷高傲的好学生魏惜会做这种事。 随即,他用鞋尖踩住一个打碎的玻璃保温杯,微微施力,碎裂的保温杯在水泥地面压出极其难听的摩擦声。 这是直白的警告。 魏惜不得不承认,薛凛的凤眼本就不温柔,冰冷盯着人看时威慑力很足。 她大脑嗡嗡作响,紧张的几乎难以呼吸。 她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分明有退路,她可以拔腿就跑,但五千块钱却将她定死在原地。 她仿佛能听到虚空中秒针沙沙作响,正残忍的为她倒计时。 林佳祎却有些急了,她明显看出薛凛不信,于是表情僵硬的质问魏惜:“你怎么不说了,敢做不敢承认吗?” 魏惜一抿发凉的唇,与林佳祎对视一眼,在林佳祎瞳孔缩成一个小圆点时,才用自己都不熟悉的发抖的声音说:“是我砸的。” 脑海中的倒计时结束,她头上绑的发圈突然崩断,束好的头发披散下来,蓬松盖在米白色的围巾上。 但魏惜已经没心情管了。 林佳祎终于长出一口气,满意地看着魏惜。 她就知道魏惜不敢出卖她,不然以后这生意就没得做了。 刚上高中的时候,她们本年级所有富二代女生有个群,叫【可爱公主团】。 这个群靠群友推荐进入,进群要说明自己家的资产,父母做什么生意,符合条件才能进。 人到了新环境,总是迫切希望找到组织,多交朋友,魏惜也不例外,那时候她们都以能入这个群为荣。 可惜高一上了没多久,魏惜家就出事了。 她不再符合群里的要求,但踢人这事儿总归有些不体面,群主不愿意当这个恶人。 后来也不记得是谁,知道魏惜现在格外困难,于是提出花钱让魏惜帮忙写作业。 很快,又有了花钱帮考试,花钱帮跑操,花钱帮应付老师,花钱帮背锅。 魏惜信用良好,其他人用着开心,这个群也就没踢她。 林佳祎正窃喜着,却见薛凛得到答案,点了点头,朝魏惜走了过去。 魏惜戒备地后退两步。 林佳祎其实也怕薛凛太狠,把魏惜弄出个好歹,事闹大了她兜不住,于是她赶紧劝薛凛:“会长,你先冷静冷静,你们学委可能有苦衷呢,她那种好学生应该不至于......” 薛凛却置若罔闻地走到了魏惜面前,离得很近,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魏惜只想低头。 薛凛眸色漆黑,喉结滚动:“你有苦衷吗,我听听。” 这声音与方才对西尧说话时截然不同,仿佛那时的温柔只是在场所有人的幻觉。 魏惜抿的嘴唇发白,她看到了薛凛凸起的手指骨节,她直觉薛凛现在恨不得掐死她。 为小青梅精心准备的生日趴被彻底毁了,而且再买新的也来不及了,惊喜变成了惊吓,任谁都要生气的。 魏惜胸口酸涩,丝丝缕缕的疼。 这是薛凛长大后第一次将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一字一顿的跟她说话,没想到却是这种局面。 魏惜动了动唇,轻轻发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冷的发僵。 她深吸一口气,听见自己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喜欢你。” 谁料下课后魏惜回来,看到椅子歪了,目光左右逡巡一圈,稍微凝眉,坐回去,双手扶着椅面两边,用力一提。 吱嘎一声,一切又恢复原样。 薛凛表情有些僵硬。 他桌子与魏惜椅子之间的那段距离,变得十分可笑,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于是薛凛在她第三次挤出座位后,无情的把桌子又踹了回去。 魏惜毫无察觉。 课间,物理老师照例让魏惜帮着收全班的作业。 按惯例,都是每排组长收好交给魏惜,魏惜再归拢到一起送到老师办公室。 魏惜这排的组长是班长杨玟亦。 杨玟亦左手扶着眼镜框,右手在物理卷子上奋笔疾书,他鼻梁很趴,眼镜总往下滑。 奋笔疾书时他的后背习惯性弓着,双腿大岔开,脑袋压的极低,脖子后面鼓个包。 听到老师的吩咐,杨玟亦扭头对魏惜强笑:“学委你先帮我收一下,我马上就写完。” 魏惜看了一眼他垫在卷子底下的答案册,轻叹一口气,默默点头。 杨玟亦以极高的中考成绩考上盛华,在选课分班前就已经是班长了,所以实验班重新组建后,老师让他继续担任班长。 他原本是很骄傲的,据说他所在的中学,学生家长都认识他,每每教育孩子都要让他们向杨玟亦看齐。 可惜他自从上了高中,学习成绩就开始接连倒退。 高一还算有基础打的好的语文英语吊着,到高二,数理化越学越懵,语文英语也拉不动了。 老师之前劝他选文科,但他父母总觉得男生就要学理工,不同意。 杨玟亦现在的处境很尴尬,自从成绩跟不上后,班主任也不爱用他干活,怕耽误他学习的时间。 杨玟亦因此更加没自信,在班里几乎快要抬不起头。 但越是没自信他反倒越敏感,不愿意让人看出他学不会,所以别人光明正大抄作业时他还要偷偷摸摸抄。 第28章 第 28 章 魏铭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薛凛的意思,等意识到了,脸直接成了猪肝色,进的气比出的气少。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薛凛会出这个头。 之前他听说的是魏惜倒贴薛凛,被薛凛欺负,他还因此迁怒过魏惜。 现在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魏惜被薛凛搂着护在怀里,她的头发绕着他衬衫的金丝,她朴素的校服贴着他熨烫整齐的西装。 魏铭启表情极为复杂。 金苏瑜却愤恨又哀怨地看了薛凛一眼,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甘和嫉妒。 她并不是对薛凛有什么好感,只是因此,魏惜越发让她恨得牙痒痒。 她年复一年地讨好取悦魏铭启,不敢有半点自己的脾气,好不容易将魏铭启哄得离婚了,才堪堪有了现在的好日子。 她这些年多难多辛酸,背负着骂名和白眼又有多焦虑和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魏惜从一出生,就拥有了魏铭启给予的一切,优越的生活,良好的教育,漂亮精致的脸蛋。 她可以从姜颂辛手里抢走魏铭启,却斩不断魏铭启和魏惜的父女血脉。 别看魏惜现在落魄了,但始终是有魏铭启遗产继承权的。 而且,即便魏惜落魄了,穿着身土里土气的校服来到沙龙会,一进来就砸场子挑起事端,也还有家世深厚,高傲矜贵的少爷替她出头。 金苏瑜是个人精,看这少爷维护魏惜的样子,她就知道,他对魏惜多少有点不清不楚的情愫。 或许魏惜愿意,年龄一到,就能嫁去少爷家继续过养尊处优的日子了。 到时候,姜颂辛也能跟着过好日子。 金苏瑜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魏惜随随便便就能拥有。 这对母女已经有了这么多了,却还要跟她作对,死咬着不放。 薛盛卫之前一直静静地看着,保持着良好的涵养。 他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习惯,况且在他们这个圈层,类似魏铭启家的事并不算少,也不稀奇。 直到薛凛猛地站起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魏铭启的手背,将魏惜护在身后,还说了那些挑衅的话。 薛盛卫这才惊讶挑眉,快速端起茶杯喝了口白毫定神,站起身来。 薛盛卫走到薛凛身边,轻轻搭了下他的肩膀,将他向后推了半步,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薛凛和魏铭启之间。 薛盛卫脸上挂着淡笑,礼貌地递给魏铭启一张纸巾。 魏铭启顿了顿,接过纸巾,擦擦额头上出的汗,脸色好了些。 薛盛卫这才开口,情绪稳定,语气和煦:“魏总,我看还是先处理私事吧,今天大家就是随便聚聚,也没多正式,孩子呢这个年纪都横冲直撞的,大人就要多担待,别动手。” 大概是做了很多年大学教授的缘故,薛盛卫说起话来总能给人一种‘有道理,是商量,为你好’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照他说的做。 两个小时的时限快到了,魏铭启知道,警察的传唤是不能不去的。 魏铭启绷着脸,将卡一收,夹着包大跨步往外走,走路声都能听出带着气。 金苏瑜眼含泪水,踩着高跟鞋,要踉跄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但魏铭启故意没等她,说明心里对她也是有气的。 走到一半撞上沉默的魏纯宇,魏铭启挥了挥手,嗓子清了清:“你坐朋友车先回家,别胡思乱想,爸爸去处理点事。” 吩咐完,魏铭启就让过他出了大门,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主人打声招呼。 魏纯宇并未回应魏铭启的话,他靠着圆柱站着,目光有些呆滞地望向魏惜的方向。 他反复的想,这段时间,妈妈和魏惜受了多少委屈,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跟人在盘山路飙车的时候,掐开爆珠吞云吐雾的时候,浑浑噩噩宿醉ktv的时候,她们是不是在流泪,在为生计担忧,在承受着那女人的针对。 魏纯宇五脏六腑一阵抽痛,简直想把今晚吃的东西都恶心吐出来。 他都不知道,妈妈开了家早餐铺,也不知道早餐铺被恶意举报,更不知道魏惜在完成重点高中学业之余,要抽出多少精力,处理这些事情。 他姐也才十七岁,还那么瘦,力气那么小。 魏铭启带着金苏瑜走了,魏惜自然也要去。 她垂着眼睛,身子没动,只低低喊他:“薛......薛凛。” 薛凛回神,手指一松,从她的肩膀上移开,也轻而易举地带走两人相贴的温度。 他放下手臂,眼神变幻一瞬,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慵懒随性地回到沙发上,敞开长腿坐下,端起摆在棋盘边的香槟抿了一口。 仿佛他刚才一直在看热闹,什么都没做。 魏惜的目光追过去,手指紧张地攥起来,欲言又止。 她很想表达感谢,或是别的什么感情,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她无声在心里说了句“谢谢”,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魏纯宇紧跟着也追了出去。 薛凛揉捏着香槟杯,在她转身走的那刻,眼皮颤了一下。 宋泽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好心道:“哥们儿,你喝的是我那杯。” 薛凛微僵,但不形于色,反而睨他一眼,嫌弃道:“你的我不能喝?” 宋泽臣耸肩摊手,乐了:“嘿,您不嫌弃那当然随意。” 今晚闹了这么一出,其他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跟主人告别,豪车一辆接一辆开走。 薛盛卫等到最后,才咂摸着滋味儿,温声对薛凛道:“来儿子,跟我去小花园走走。” 薛凛不是很想动,但见薛盛卫表情认真,只好叹口气,站起身,扯了扯微皱的衣服,问道:“聊什么?” 薛盛卫搂着他的肩膀,亲切道:“随便聊聊。” 夜深了,小公园里有亮黄的小灯,挂着绿植上,一盏接一盏,将鹅卵石路缓缓照亮。 空气中飘着泥土的潮气和草叶的清香,将古龙水的味道掩去一半。 薛盛卫走在前面,还有闲情逸致看看主人养的芍药。 这个季节,芍药花开的正盛,花瓣完全舒展开,露出里面嫩黄的蕊。 幽静的夜里,花枝乘风微微轻颤,抖出浅淡的香气。 这个品种的芍药,好像叫落日珊瑚。 薛盛卫一边摆弄花茎一边问:“刚才怎么突然出这个头啊?” 夜风一吹,薛凛双手插进兜里,云淡风轻道:“我同班同学,要被人打巴掌,我拦一下没什么吧?” “噢。”薛盛卫若有所思,认真地点点头,又说:“哪怕你知道魏铭启马上要跟我合作政府项目,我们需要维护良好的关系,你也还是要出这个头?” 薛凛一顿:“我没想这么多。” 薛盛卫笑笑:“你看同样是同学,宋泽臣就没动,他妈跟魏铭启关系很好。” 薛凛一挑眉,微微侧头,反问道:“你的意思我不应该管,应该让她被打?” 薛盛卫赶紧直起身,摆正立场,认真道:“我没这意思,你保护女孩子当然是对的,更何况确实是魏铭启对不起她。” 薛凛蹙眉:“那还特意把我叫出来?” 薛盛卫笑了,脸上的严肃半点不见,上下打量着薛凛:“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个年纪实在是让人羡慕,可以不计后果的为喜欢的人出头,义无反顾,从不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凛一开始还虚心听着,听到一半,表情严肃起来,他眉毛一拧,淡声道:“别误会了,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举手之劳而已,我是学生会长,总不能袖手旁观。” “哦?”薛盛卫一挑眉,意味深长问道:“那你说人家three,也是身为学生会长的义务?这称呼可有点带着情绪啊。” 薛凛眼皮颤了颤,失笑,舌尖轻扫下颚,身体放松下来,懒洋洋道:“爸,你真想多了,她身上几乎没有我喜欢的点,你看刚刚她咄咄逼人又莽进决绝的样子。还有她平时,考试排名暗搓搓跟我较劲,对韩春平的话唯命是从,记其他同学的黑名单,还有,元旦晚会那事儿,我刚有计划,她就泄密到主任那儿,以及西尧的生日趴被砸也有她的份,她还给我备注赛博at......总之,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薛盛卫半垂着眼,耐心认真地听着,甚至还缓缓点头,等薛凛说完了,他笑着摇摇头:“她有这么多缺点,你这么不喜欢,那魏铭启要打她,你拦着魏铭启就完了,为什么还要搂她呢?” “我......”薛凛哑口无言。 他当时哪来得及想那么多,怎么顺手就怎么来了。 薛盛卫拍了一下薛凛的胳膊,脸上挂着作为父亲慈爱又了然的笑:“讨厌一个人,你身体自动就不愿意跟她有任何接触,反之亦然。” 薛盛卫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只是突然发现了身处青春期的薛凛的情感状况,本着负责的态度,多了解一下。 他和孟棠之不一样,对早恋,他是不介意的,他甚至觉得,一个心里无情的人,也做不出优秀的设计作品。 任何创作都是表达,表达就需要情感支撑。 薛盛卫背着手,从薛凛身边擦身而过,悠闲地喃喃自语:“唉呀,这我还真得好好跟魏铭启合作了。” 薛凛被他爸一席话说得僵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株落日珊瑚上。 芍药花无辜地颤抖着,努力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盛放,哪怕沉沉深夜,此刻只有一个观众凝视着它。 薛凛放在西服裤兜里的手默默攥紧,喉结滚了一下。 他深吸口气,屈膝蹲身,伸手拨弄一下招摇的花瓣,眼眸垂着,喃喃:“明明那么多值得讨厌的地方。” “我却不介意。” - 来到派出所,魏惜一口咬死不接受调解,一定要金苏瑜进拘留所。 金苏瑜倒是见了棺材就落泪,态度立刻软下来,拉着女警的手,不断地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法律意识淡薄,我报复心重,做了不该做的事,现在我真诚的忏悔,以后绝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次我也会负责到底,任何赔偿我都接受。” 就当她长了个教训吃了个亏,总归绝不能蹲拘留所。 女警被她哭的烦,为难地看向魏惜。 魏铭启和金苏瑜来了后,她就知道了魏惜和他们之间的纠葛。 但她也不忍心责怪魏惜的隐瞒,她甚至还惊讶于这个女孩儿的聪明。 如果一早就知道是场家庭纠纷,说不定这件事都不能立案,直接找同事调解和解就算了。 魏惜完全不为所动,她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哭泣的金苏瑜。 她现在不用陪着演谁比谁可怜了,看看金苏瑜和魏铭启的穿衣打扮,再看看她,她天然就占据了各种道德制高点。 魏惜仍旧是那句话,面无表情的:“我不接受和解。” 魏铭启在沙龙会里脾气很大,又是发火命令又是要扇巴掌的,现在在警察面前,他的态度也缓和下来了。 他对女警说:“这我女儿,个性有点偏执,对我和小金积怨很深,这样,我把她妈妈找来,我们大人谈谈好吧。” 女警当然不能拦着魏铭启找人:“那你试试吧,要是调解不成,我们真要按规章办事的。” “是是是,给您添麻烦了。”魏铭启就要打电话。 魏惜冷飕飕道:“我妈吃了内分泌药,已经睡了,不许打扰她。” 魏铭启眼皮抽了两下,一指手机上的时间:“这才九点就睡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的作息吗!” 这句话说出口,调解室内顿时沉默了。 往事不可追,但发生过的事,年年岁岁,点点滴滴,就是会悄无声息地融入生命里,然后在某个时间,冷不丁地蹦出来。 魏惜的眼神果然更恨了。 魏铭启放下手机,沉了沉气:“魏惜,刚刚爸爸一时心急太冲动了,对不起你。这件事,确实是小金阿姨做错了,不该招惹你和你妈,爸爸愿意弥补你们。” “可爸爸不懂,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恨意,你是我第一个孩子,你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第一次体验做父亲的感觉有多难忘和特别吗?” “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从小到大,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你,我对你的宠爱根本不亚于你妈妈,就连离婚的时候,律师让我做准备,只能带一个孩子走,我脑海里想的都是你。” “当时我私下跟你谈,说你跟着爸爸,纯宇跟着妈妈,你妈身边有个男生照应,你爸这里也有个闺女体己,多好。是你不要,你说你恨我,让我带还对我有感情的纯宇走。” “魏惜,宝贝儿,这么长时间了,可以了吧,长辈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不管我和你妈如何,我们的父女情谊还能斩断吗?” 魏铭启语重心长抒情的时候,魏纯宇就在派出所门口。 他在回家和赶来之间犹豫良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跑过来了。 他怕魏惜一个人,没有帮手。 可刚来,就听到了魏铭启的怀柔示好,也听到了,当年稀里糊涂忽略的事情。 原来魏铭启当初想带走的是魏惜,魏惜把这个机会给了他。 他那时哪里对魏铭启有什么感情,他发脾气,暴躁,砸东西,跟魏铭启吵架,咆哮,怒气上头,还说要把金苏瑜宰了让魏铭启清醒清醒。 他都怀疑,魏铭启会一狠心两个都不要了,跟金苏瑜重新生。 魏惜说他对魏铭启还有感情,不过是给魏铭启喂个暖心话,让魏铭启心甘情愿地领他走。 因为魏惜那时就想好了,得有一个孩子留在魏铭启身边,她是一定要陪着妈妈度过难关的,那盯着魏铭启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他。 而他同为男人,更容易让魏铭启找到认同感,他的理解,放下,接受,更容易让魏铭启放下戒心。 可魏惜后来骂他白眼狼,大概认为,他飙车抽烟,奢侈消费,是真的认同魏铭启也接受现在的生活了。 魏纯宇苦笑。 又不是谁都能像她一样,一团乱麻的时候,还可以憋着不找宣泄的出口,不颓废放纵。 调解室里,魏惜听完魏铭启情真意切的剖白,冷笑了一下。 她想,怪不得当初妈妈一个肤白貌美留学归来的高知女性,会嫁给魏铭启这个凤凰男。 她爸有一张会骗人的脸,还有一张会哄人的嘴。 明明不爱,也能表现的格外深情,让姜颂辛一头热的付出了这么多年。 她如果真是头脑单纯,心地柔软又充满幻想的小公主,可能也会被魏铭启这些话打动。 可惜,她天生主意正,个性强,做事决绝,从不回头后悔。 魏惜看向女警,软声道:“姐姐,时间太晚了,我回去怕有危险,赶紧拘了吧。” 金苏瑜慌了:“别别别,魏......魏惜啊,阿姨这次过分了,以后再也不针对你们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衣服,包包,鞋子,阿姨送给你啊。” 魏铭启急道:“魏惜,你有没有听进去爸爸的话!” 魏惜歪着头,盯着魏铭启,淡淡道:“听到了,不用试图说服我,我不是我妈,我更像你,你看我发现你出轨的时候,有劝你想想我和魏纯宇,为了亲情回归家庭吗?我知道你不会回来的,你只做决定,不习惯妥协。” 女警看了看表,知道调解已经无用,于是叫来同事,让他们带金苏瑜去办拘留手续。 这次触犯治安管理处罚法,拘留十天,罚款二百。 罚款微不可计,魏惜要的,就是拘留罢了。 正好魏铭启在,可以帮着把金苏瑜的物品带回家。 魏铭启一时情急,差点直接给警察塞钱,被人严词拒绝,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颓然陪着办手续,坐在大厅里,等人收拾出来金苏瑜的物品。 离着老远,都能听到金苏瑜崩溃的哭声和失控的骂声。 魏铭启弓着背,撑着膝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仿佛老了几岁。 魏惜没留下来看拘留的过程,她在调解记录上签了字,背好书包,郑重谢过警察,又为之前的隐瞒轻声跟女警道了歉。 路过魏铭启的时候,她顿了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说:“你在我面前打我妈的那天,也像现在这么难受吗?” 魏铭启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 魏惜走出派出所,仰头看着深邃的夜空,深吸一口气进肺里,将满腔的郁结和浊气呼了出去。 她终于感到了片刻的轻松,这一年多以来,魏铭启给她带来的压力和焦虑,被轻微的撬动了。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一边的拐角。 魏惜吓了一跳,刚想剧烈反抗,就听魏纯宇沙哑地低喃:“是我。” 魏惜松了口气,没好气道:“你怎么跟来了,魏铭启不是让你回家吗?” 魏纯宇抿着唇,静默半晌,才扭过头去,有些不甘愿地说:“怕他再打你,反正我是男的,现在比他力气大。” 魏惜瞥向他,打量几秒,嫌弃道:“那在沙龙会的时候你怎么没上?站那么远。” 魏纯宇挺直脖子,委屈吧啦:“我怎么没上?那不是薛凛比我动作快吗!” 说到薛凛,魏惜睫毛快速抖动几下,心里一软,也不怪魏纯宇了。 魏纯宇脸皱起来:“怎么回事,不是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吗?他还逼你给那什么西尧道歉,让你擦地板。” 魏惜淡淡道:“他这人有自己的原则和是非观,当初觉得我砸了人家生日才那样的,现在也不会因为受欺负的是我,就袖手旁观。” 魏纯宇就是看不惯薛凛,嘟嘟囔囔:“屁的原则,我要是对谁好,她做什么都护着。” 魏纯宇说着,下意识从兜里摸烟,想抽一根缓解今晚大起大落的情绪。 他刚把烟取出来,还没来得及捏爆珠。 魏惜一把把烟抢了过去,揉个稀碎,语气冷静眼睛黑亮着说:“魏纯宇,联手吧,找他转移婚内财产的证据。” 第29章 第 29 章 金苏瑜被拘留的第二天,姜颂辛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趁魏惜上学,魏铭启亲自找上门来,气急败坏的把魏惜做的那些事全都说给姜颂辛。 最后他拎起皮包,指着姜颂辛破口大骂:“看看你把魏惜教成什么样了?心机深,报复心强,对她老子出言不逊,还有一点小姑娘的样子吗!” 姜颂辛由最开始的震惊逐渐镇定下来,她冷眼看着魏铭启,竟然也从魏铭启的愤怒和狂躁中获得了些许快意。 她淡笑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我女儿这么能干,真是我的骄傲。” 魏铭启见姜颂辛夸奖魏惜,更加愤怒,以为魏惜如此偏激都是姜颂辛的挑唆:“她就是跟了你才扭曲成这个德行!你现在就教她仇恨她爸爸,你有为她的将来考虑过吗!你又给得了她什么!” 姜颂辛攥紧手指,气的发抖,咬牙道:“我是没有本事,但阿西不会放过你的。” 魏铭启失望道:“姜颂辛,你原本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姜颂辛冷冰冰指着大门:“你给我滚!” 魏铭启“嘭”地砸门走了。 他现在还没想到,魏惜是真的不会放过他。 金苏瑜被拘留似乎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魏惜怎么想,都觉得这段时间是好时机。 魏铭启因为这事儿每天心烦意乱,几乎整夜不着家,家里就剩魏纯宇一个人。 魏惜让魏纯宇从别墅的水电网,网络购物各种缴费记录里,找出魏铭启的所有银行账户,并把离婚之前的大额交易下载下来。 这是为了锁定魏铭启转移的存款。 为此,两个人模拟操作了好几次,确认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才让魏纯宇动手。 与此同时,魏纯宇找父母从事计算机行业的同学帮忙,弄了个爬虫病毒,在实在找不到更多证据的时候,把病毒输入魏铭启和金苏瑜的手机和电脑。 导出来的信息由魏惜找初中好朋友的爸爸——蓉市一家律所的合伙人甄别。 也多亏魏铭启当初把他们都送到蓉市上学,导致他俩的朋友资源与魏铭启的人脉资源几乎不重合,被察觉的概率极小。 至于铭启景观设计公司的股权转移,就非常难取证了。 她和魏纯宇都没接触过公司的业务,就算认识几个叔叔阿姨,人家也都是和魏铭启统一战线,没有好处,凭什么帮他们呢。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初。 从魏纯宇找到的银行账户中,魏惜确实发现了财产分割时未出现的账户。 其中有一笔大额转出,是打给房产公司,所购的,恰恰就是魏铭启和金苏瑜现在住的这栋别墅。 魏惜倒也不意外。 这房子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魏铭启买的。 现在算是有确凿的证据了。 其中还有几大笔钱,打给了魏惜的几个姑姑叔叔,标注的是赠与。 凭良心讲,魏家的那些亲戚因为魏铭启的成功,这些年也都鸡犬升天过得不错,不至于需要这么大一笔钱帮扶。 这大概率也是转移资金的手段。 等到了法院,解释不清楚这笔钱的用处,也还是可以要回来的。 不出意外,金苏瑜的两家美容院也有魏铭启投资的影子,美容院的企业信息上显示,与金苏瑜共同出资的是位叫做陈天洋的男士。 这个叔叔魏惜有印象,是魏铭启的朋友。 魏铭启一定是通过他,隐藏了一部分资产,转移成给金苏瑜的投资。 不过魏铭启倒是很精明,美容院的店长名义上是金苏瑜,但占股最多的还是陈天洋,也就是说,这两家店实际是掌握在魏铭启手里的。 除此之外,魏铭启虽然给金苏瑜买奢侈品,带她出入活动,住豪宅,但并未给她什么股票和房产。 他能提防结发的妻子,自然也会提防别的女人。 魏纯宇当前住的这套别墅,是在魏铭启老父亲的名下。 魏铭启老父亲大字不识,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切全凭魏铭启安排,等魏铭启需要的时候,直接过户到自己名下,房子还是他的。 魏纯宇还顺手找出了魏铭启和金苏瑜在各大旅游app上的开房记录,作为证明他婚内出轨的证据。 脑洞大开的他还寄希望于哪家酒店装有偷拍摄像头,可以直接索要视频作为证据。 可惜他偷偷跑遍了魏铭启订的那些酒店,一个摄像头都没找到。 魏纯宇还挺沮丧:“都这么遵纪守法?” 魏惜默默白了他一眼:“行了你,我都没想到还能这么办。” 魏纯宇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你们女生不懂,我还去某知名黄网找他俩的视频了呢,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那个......癖好。” 魏惜终于受不住地捂住了耳朵:“s!” 高考在即,盛华全校都陷入某种浮躁的状态中。 魏惜也开始魂不守舍。 语文老师在台上讲课,她盯着卷子看了一会儿,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掀开一角,把藏在下面的法律文件露出来读。 这段时间她生啃了好多自己以前不懂的东西,不过好在网络发达,各行各业的免费课程也多,她一边学一边理解,现在已经可以和律师无障碍交流了。 不过精力用在这上面,自然就没空刷题做题了。 她难免也跟薛凛学,看起来简单的作业不写,囫囵抄上答案了事。 有时候错误率不高的卷子,老师上课讲她也不听,继续研究财产转移认定的案例。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打草惊蛇,被魏铭启发现,以后再想讨回来就难了。 其实魏铭启本来都要跟金苏瑜结婚了,但因为开发区的政府项目暂时搁置了。 他应该不想这笔款项变成他和金苏瑜的婚后共同财产,所以打算设计完成政府结款之后再考虑结婚的事。 阴差阳错,给魏惜和魏纯宇留下了时间。 不过如此荒废学业近两个月,神仙也顶不住。 高考后没多久,就是高二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了。 魏惜的学习成绩还是下降了。 拿到成绩,她抿着唇,蹙起眉,脸色有些发白。 这次她和薛凛是并列第一,两人没有任何分差,她的数学惨遭滑铁卢,比薛凛低十一分。 好在语文英语这种靠日积月累的学科并不会突然崩盘,依旧稳固在一百四十分以上,追上了数学落下的分差。 但以往,她仗着语文英语扎实的基础,能比薛凛高十分的。 高这十分,才能稳固省状元的地位。 薛凛打球回来,听说期末考试出成绩了,打印出来的榜单已经分发到座位上。 教室里一阵哀嚎遍野。 薛凛随意将篮球扔在椅子下面,用古井无波的眼神瞥了瞥成绩排行。 魏惜的名字在第一他不意外,但往下看,自己名字后面,竟然也有个一。 他们是并列第一,只不过按名字首字母排,魏惜在他前面。 薛凛挑了挑眉,然后就搁置下成绩单,去走廊水池洗手。 洗过手,再回教室,路过魏惜的座位,就看到魏惜盯着成绩单,眼圈默默红了。 她双手握拳,搭在胸前桌边,身子微微向前趴着,稍长的头发遮在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浸泡在失落和悲伤的情绪里。 薛凛差点气乐了。 他停住脚步,垂眸打量着魏惜,沉沉的嗓音响起:“沦落到跟我并列,可委屈死你了。” 魏惜猛然回神,怔愣抬头,对上薛凛的目光,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是......” 薛凛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 但余光一扫,还是看到了魏惜压在底下的裁定文书案例。 “财产分割认定”几个字,撞入他眼中。 薛凛意外地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回了座位。 自从那次魏惜说太挤了,他就再没把桌子往前挪过。 现在也习惯了不那么大的空间,一眼看去,魏惜的椅子还是紧紧抵着他的桌子。 她也习惯了大一点的空间。 但晚自习的时候,魏惜还是被韩春平叫去谈话了,因为这次她连全市第一都没守住,更不用谈省状元了。 韩春平带班十余年,毕生心愿就是带出一个省状元,一届又一届过去了,魏惜是希望最大的一个,可眼看着要高三了,成绩稳不住了。 韩春平苦口婆心:“最近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还是情感上有了波动?你看看你的数学卷子,数学老师都分析了,完全不是你的水平。” 魏惜不敢承认生活上的困难,更不敢承认情感上的波动,只能连连保证:“老师我考试的时候痛经,状态不好,这次没发挥好,下次就回来了。” 韩春平回忆起她有次痛经昏倒,这才相信,又告诫了她好久最后一年不能飘,才放她回去。 等回了教室,教室里已经吵闹成一片。 宋泽臣满教室乱晃,邀请人去他家参加十八岁成年礼。 暑假期间,他正好十八岁。 成年礼跟其他生日不一样,大多会办的隆重一点,请很多朋友。 宋泽臣打算在家里别墅开派对,他爸妈给他批了一大笔钱,任由他处置,请多少人都行。 跨入高三,韩春平怕耽误魏惜学习,也不让魏惜管着班里同学了。 魏惜乐得清闲,反正教室再吵也不耽误她学习。 她扶着书包,默默坐下,准备分析一下数学卷子的失误。 宋泽臣就在她身后,兴致勃勃的跟薛凛商量:“你说我办个泳池趴怎么样?反正大家都成年了。” 薛凛睨他一眼,懒洋洋地笑:“就你成年了吧,我们可没成年。” 宋泽臣撇撇嘴:“你也就比我小三个月,十一月你不就成年了吗?” 薛凛眼眸垂下,塞上一只耳机:“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穿泳裤去。” 宋泽臣遗憾:“别啊,你身材这么好,露给兄弟姐妹们看看怎么了?” 薛凛不为所动,对他的吹捧全面免疫,断然拒绝:“不行,只给我未来女朋友看。” 宋泽臣:“啧啧......” 魏惜一道数学题读了三遍,愣是没读下去。 她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定力。 宋泽臣和薛凛在她身后聊这种话题,她很难看得进去。 穿泳裤,只给未来女朋友看吗? 那当他女朋友还真是挺爽的。 宋泽臣突然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魏惜,你去不去?” 魏惜立刻绷直了背,转回头,愣了一下。 宋泽臣笑呵呵道:“我成年礼,在家里办,正好还是暑假,不耽误上学,你来不来?” 薛凛的目光也下意识看过来,似乎也在等着她说什么。 他那只耳机里根本就没音乐声,她任何回答都听得清。 魏惜跟宋泽臣根本就不熟,下意识拒绝:“我就不......” 她话没说完,宋泽臣就打断:“去吧,不用你穿比基尼啊,我就那么一说。” 魏惜耳朵爆红,睁大眼睛。 她不是这个意思。 薛凛听闻,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刷起微博了。 魏惜不知道他这个笑声是什么意思,觉得她学他的答案?还是觉得她身材也就那样,没人想看? 但转念一想,宋泽臣的妈妈,是魏铭启最大的合作伙伴,铭启景观设计公司的事情,他妈妈应该最清楚了。 虽然魏惜不指望宋泽臣妈妈能帮她,但万一有什么收获呢? 蛛丝马迹也好啊。 想罢,魏惜点点头:“好,我去,谢谢你的邀请。” 宋泽臣摆摆手:“唉别这么客气,一年同学了都。” 暑假。 阑市靠海,属于海洋性气候,夏天要比其他地方凉快的多,最热那两周开着空调度过就足够了。 宋泽臣的生日就在最热的那两周。 魏惜管姜颂辛要了点钱,又把自己赚的钱凑了凑,给宋泽臣买了个法拉利的汽车模型。 她只能送得起这个。 她知道宋泽臣挺喜欢跑车的,之前偶然坐了一次他家车,就听说他妈要在他成年后把家里那辆柯尼塞格送给他。 当天天气奇热,太阳毒辣地烤着地面,沥青马路被热化了一层漆,腻腻乎乎的粘鞋。 魏惜穿了条粉色短款百褶裙,上面简单套着棉质白t恤,纤细白净的脖颈上挂了条红色菱形吊坠。 姜颂辛问她要不要化妆,魏惜犹豫了一下。 家里没出事之前,她是很爱美的,经常偷偷鼓弄姜颂辛的面膜和化妆品。 因为学习能力强,她跟网上的美妆博主学了不错的化妆技术。 但之后,她很久没化妆打扮过了。 头发也是用发圈简单一扎,有时候滑下去也懒得管。 宋泽臣的生日宴肯定会来很多人,很多女生。 在薛凛面前,她不想被其他女生比下去,不想跟沙龙会那天一样,朴素土气的出场。 “化吧,我想化。”魏惜看着镜子,拨弄着垂到眼前的头发。 姜颂辛温柔笑着,拉着她来到自己房间的梳妆台前:“化淡点,小姑娘不适合浓妆,妈帮你修个眉。” 姜颂辛熟练又轻柔的给她修了眉毛,又淡淡打了层隔离。 魏惜长得很好看,温柔妩媚的眉眼继承自她,良好的骨相继承自魏铭启,属于不用怎么打扮,也很出类拔萃的艳丽。 只是她眉毛有些淡,补一点颜色会更好看。 姜颂辛给她描了眉,擦了口红,又用粉定了下妆。 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化妆的痕迹,但是气色却好了许多。 晚上六点半,太阳坠下,空气总算凉爽一点。 魏惜打车去了宋泽臣家别墅,将用礼盒包好的跑车模型递给家里的阿姨。 阿姨笑眯眯接过,问了她的名字,然后向后院一指:“你的同学们都在泳池边呢,去吧。” 魏惜点头:“谢谢阿姨。” 魏惜脱了鞋子,整齐地放在一边,换上阿姨给的一次性拖鞋,绕过摆着钢琴和酒架的客厅,一路走到后院的小门。 推开门,是宋泽臣家后院的游泳池。 游泳池也不算大,大概二十五米长,十来米宽,泳池里摆着漂浮的小托盘,里面放了吃的和啤酒,但还没人下去玩。 大家都站在岸边聊天。 宋泽臣的朋友不止盛华实验班,他从小到大关系好的同学都来了,家里少说有二十多人。 魏惜站在门边,下意识去找人群中她认识的那些。 然后,她在泳池一个遮阳伞下,看到了在喝莫吉托的薛凛。 他也不是悠闲细品的喝,而是把鸡尾酒当水,两指夹着,跟宋泽臣聊天时,偶尔喝一大口解渴消暑。 这种鸡尾酒读书大概率都不高,上面还挂着柠檬和薄荷叶,清口酸甜。 薛凛在,西尧自然也在他身边。 今天西尧穿了件连体泳裙,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纱制外搭,外搭有点透,隐约可以看到泳裙的颜色和轮廓。 她之前生病在腰上做了手术,留下了疤痕,很不好看,所以泳衣都穿连体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打扮也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薛凛和宋泽臣聊的尽兴,没怎么向她这边看。 然后,宋泽臣不知讲了什么笑话,西尧夸张的笑起来,开心的身子晃了晃,轻拍一下薛凛的胳膊,找共鸣。 薛凛似乎没get到笑点,他端着的鸡尾酒被拍得抖了一下,只顾着立刻扶稳。 魏惜收回目光,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可惜躺椅都被人占满了,屋里的椅子也搬出来不少,没有空位。 她就一路沿着泳池边走,直到有人拍了她一下:“哎,那个学校的?” 魏惜吓了一跳,差点掉进泳池里,一看发现是个陌生的男生,五官硬朗,个头很高,晒得有点黑,一头毛刺染成了粉色。 魏惜:“......盛华的。” 男生:“你也是小臣朋友?” 魏惜迟疑了一下:“算吧。” 男生一勾唇,目光下移,落在魏惜白皙纤长的双腿上。 她穿了双白袜子,袜子没过脚踝,轻轻勒着皮|肉,后脚跟踩在一次性拖鞋上,留了小指长的空余。 显得她骨骼小巧,细致诱人。 男生暧昧问道:“成年了吗?我是小臣表哥,你腿挺好看的。” 魏惜听他这么说,脸色微变,眼神冷了下来:“我觉得你腿不怎么好看。” 说完,她就要走。 男生上来就拉她的胳膊,哑着嗓子说:“你好看不就行了,聊聊呗。” 魏惜皱眉,攥紧拳,警告道:“你再拉拉扯扯我就喊人了。” 她下意识瞥了眼薛凛的方向。 男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嗤笑:“喊谁啊?小臣?他都是我带大的。” 魏惜稳了稳心神,朝他勾勾手指:“来,你站过来点,我告诉你我喊谁。” 男生听话地贴着她,把耳朵凑过去,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动听的。 魏惜眼睛一眯,心里思量着,这一把能不能把他给推下泳池去。 她心一狠,刚准备下手,突然一股力道将她和那男生大大的分开。 魏惜踉跄向后两步,被人拽住,那男生没站位,在泳池边摇摇晃晃,差点栽了下去。 “卧槽!谁啊!”男生猛地转头,看到脸色极差的薛凛和翻着白眼的宋泽臣。 薛凛给宋泽臣面子,没多说什么,而是拉着魏惜,扯到人少处,问:“怎么不叫人?你在这儿没有同学吗?” 魏惜抿了下唇:“我想把他推......” 薛凛哼笑一声,打断她:“你那点体重,不被他带下去就怪了,你就那么想跟他一起摔进水里?” 男女生力气差距大,遇到这种事求助天经地义,明明这么多同学在,她就非得自己逞能。 魏惜垂下眼,不言语。 掉下水又怎么了,她的水性好得很。 不过她很奇怪,薛凛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宋泽臣拦住那男生,语气不善:“这都我同学,你干什么呢表哥?” 男生理直气壮:“没干什么啊,交个朋友不行啊。” 宋泽臣笑了:“这我魏叔的女儿,还是我班第一金贵省状元种子选手,能愿意跟你交朋友吗,别做过分的事惹大家不开心。” 男生脸色不悦,但瞥瞥魏惜身边的薛凛,又只好作罢。 他是知道薛凛的,自知惹不起,就不去讨没趣了。 西尧这会儿才走过来,幽幽道:“我说你们两个跑这么快干什么来了,吓我一跳。” 宋泽臣暂时没空理西尧,赶走表哥,他又过来给魏惜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表哥挺浑的,但我生日又不能不请他。” 魏惜摇头,淡定道:“我没事。”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给她留下什么阴影。 宋泽臣挑眉,看了薛凛一眼,然后语气轻松的对魏惜道:“来了怎么不知道找我呢,走,我给你取杯喝的去。” “谢谢。”魏惜跟着他们往室内走。 一次性拖鞋对她来说确实有点大,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 但是男生们穿正好,就她这里噪声明显,哪怕她已经尽力控制了。 薛凛走在她后面,不知道有没有觉得她吵。 宋泽臣把薛凛带到甜品台,让魏惜选鸡尾酒还是饮料。 魏惜选了百香果汁。 一路过来,天气炎热,身上出了很多汗,她确实有点渴了。 幸好今天的妆淡,用的化妆品质量也好,没有脱妆的迹象,甚至还因为热,显得她的脸红扑扑的。 薛凛用拳头堵着唇,低咳了一声。 西尧敏感,立刻疑惑地看着他。 宋泽臣会意,笑着跟魏惜聊起来了:“唉呀我家这厨房有点太小了,房子格局不行,走廊弄那么宽,一点用的都没有,还浪费空间,我妈只能搞一堆乱七八糟的装饰品摆着。” 魏惜下意识朝走廊的方向看去。 但却没看到什么装饰品,走廊空荡荡的,拐角处有些暗,视线受阻。 宋泽臣一拍大腿,闲聊似的嘟嘟囔囔:“哦,之前墙上挂了两幅画来着,后来卖给魏叔了,不过我也挺奇怪,那俩破画也不好看,但价格还挺高。” 魏惜望着乳白色的墙壁,微微一怔。 两幅画,不好看,价格高? 她在裁判文书网上看过一个案例,有一种转移婚内资产的方式是通过虚假高价买入古董。 古董本身远不值那个价格,但一倒手,钱就移出去了。 魏惜心思一动,轻吸一口气,眼睛亮了起来。 对啊,魏纯宇说,别墅里有挺多名人字画的,但都随意堆在地下室,不知道魏铭启什么时候弄来的,也不知道算不算婚内资产。 今天来宋泽臣的生日会,果然来对了! 她精神振奋,只想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魏纯宇,然后偷一些出来,做价值鉴定。 魏惜眼神闪烁,将百香果汁放下:“我想去下卫生间。” 宋泽臣给她指了个方向:“直走,然后到大楼梯上楼,二楼就有。” 魏惜朝他一笑:“谢谢。” 说完,就匆匆走了。 宋泽臣看着魏惜跑走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老神在在的模样。 西尧莫名其妙:“你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设计问题跟阿凛说就好了,魏惜懂什么。” 宋泽臣意味深长地看了薛凛一眼,然后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神神叨叨:“唉呀,为了兄弟,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我真是太仗义了。” 薛凛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住了。 看到魏惜藏在卷子下的文件,他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重新申请财产分割这事困难重重,想拿到有力证据,说服法官没那么容易。 但他也佩服,她能做到这一步,想到这么多。 薛凛情不自禁的,就想帮她一把。 她身上有种很复杂的气质,他一方面不喜欢她的心思深沉,野心勃勃,一方面又难以抑制的被吸引。 这世上真诚的,简单的,乖的女孩子太多了,她们可以甜甜的冲你笑,柔软的和你撒娇,崇拜的向你请教学不懂的学科。 但魏惜只有一个。 能让他感受到势均力敌的危机和永不缺席的思维碰撞。 喝了酒,终于有人下水玩。 不过下水的大部分都是男生,女生就在岸边聊天。 宋泽臣提议,大家玩猜词游戏,分成两组对比,他做裁判,输的那组就要罚下水。 有人问:“猜什么词啊你先说好。” 宋泽臣:“词都是我在网上查的,放心吧肯定不是超出大家认知范围的。” “是一个人表演一个人猜吗?” 宋泽臣摇了摇食指:“猜词的人可以问问题,同队的只能回答是或否,直到猜出来为止,哪队先猜出十个词,哪队获胜,实在猜不出来可以过,怎么样?” “行啊,来来来,分队!” “自由组合吧我觉得,好朋友之间更有默契嘛。” 于是很快,二十多人自由组合成两队。 一队十一人,一队十人。 回答是或否的只有一个,雷打不动站在词板前,其他人要排队猜词。 魏惜给魏纯宇打完电话回来,比赛已经快开始了。 她看着排成两排的人,莫名其妙,站在了一边。 宋泽臣拉了她一把:“薛凛这队缺个人,你来吧,你学习太好了,让你猜不公平,你就站这儿回答是或否。” 魏惜感激他透露的消息,于是只好顺从地站在队伍前,陪着玩她不是很感兴趣的游戏。 宋泽臣打了个响指,比赛正式开始。 魏惜看了一眼眼前的词,是【游泳池】。 她点了下头,看向第一个女生。 女生问:“是不是人?” 魏惜:“否。” 女生又问:“能吃吗?” 魏惜:“否。” 女生:“很大吗?” 魏惜犹豫了下:“是。” 女生:“此时此地存在吗?” 魏惜:“是。” 女生眼前一亮:“在院子里吗?” 魏惜:“是。” 女生立刻在后院环视一圈:“泳池?” 魏惜点点头。 第一道题顺利的通过,女生兴奋地跑回了队伍末尾。 接下来的几个词都不算难,有了第一个女生的打样,其他人依样画葫芦,都猜的很快。 然后,轮到了薛凛。 宋泽臣灵机一动,使了个坏,抢走魏惜的题板,在上面刷刷写了几笔,然后才递给魏惜。 “来来来,就猜这个!” 魏惜低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她立刻皱眉看向宋泽臣,表情无奈又埋怨。 宋泽臣兴致来了,催促她:“今天我生日,我最大,快快快让薛凛猜不出来!” “来吧,我看看多难。”薛凛轻笑一下,将手机揣进兜里,显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魏惜只好叹了口气,看向薛凛,希望他问的简单一点。 薛凛问:“是物品吗?” 魏惜开口:“否。” 薛凛了然,到他这里,该人了。 薛凛声音慵懒地问:“是现代人吗?” 魏惜轻吸气,点点头:“是。” 此时,薛凛脑海里还在思索,宋泽臣比较喜欢提的现代名人。 他又问:“是好人吗?” “是。”魏惜顿了顿,脸边隐约有些发烫,她实在不习惯夸自己。 薛凛挑眉,若有所思,他喝了酒,嗓音带着些低沉的醉意,笑问:“我喜欢的吗?” 瞬间,魏惜愣住,她闭紧唇,睁大眼睛看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沉默四散,气氛有些奇怪。 薛凛蹙眉,不明白魏惜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宋泽臣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憋着笑,轻推魏惜催促:“快快快,你们组要落后了!” 魏惜嗓子发紧,咬了咬牙,终于眼睛垂下,不去看薛凛,艰难吐出一个字:“否。” 宋泽臣笑容一僵,下意识看向薛凛。 他也没想到魏惜会说否。 要真是否的话,薛凛干嘛在沙龙会出那个头,不惜影响薛盛卫和魏铭启的合作项目。 要是否,也不必让他透漏给魏惜,魏铭启转移资产的方法。 薛凛眉头皱的更深。 他想不出现代有哪个好人是他不喜欢的,他没有太强烈的爱恨,不是过分出格的事,也都能理解。 问题问到这儿,有些僵住了。 薛凛脑中灵光一闪,问:“在现场吗?” 魏惜缓了口气,无奈道:“是。” 宋泽臣赶紧打圆场:“哎好了好了,这个词是我瞎出的,不算,猜下一个吧。” 他赶紧把这张纸扯下来,团一团塞进裤兜里。 下一个,又是正常的词汇了。 薛凛顺利猜完,没回队尾,直接来找宋泽臣,掏他兜去看那张纸。 宋泽臣赶紧躲:“别看别看,闹着玩呢。” 但他力气没薛凛大,被薛凛挠了下痒痒就受不了了,纸团被薛凛抽走,薛凛抖开纸团,看了。 看过后,他眸色渐沉,深深望向魏惜。 魏惜知道他看了答案,显然更尴尬了。 她从脸侧红到了脖子,但又不得不继续留下玩游戏。 好不容易猜完十个词,比赛赢了,魏惜松了口气,就要避开薛凛和宋泽臣。 她不喜欢这种玩笑,他们应该明知道她喜欢薛凛。 哪怕她被薛凛拒绝过一次,但也不代表,她心里可以毫无起伏了。 她刚要走,薛凛突然开口,语气有点严肃:“等会儿,跟我过来一下。” 他有些强硬地拉着魏惜的胳膊,将她往空无一人的走廊带。 西尧不远不近地看着,眼神有些焦急,赶忙来问宋泽臣:“怎么了?阿凛为什么叫她过去啊,你到底写的什么词?” 宋泽臣一摊手:“嗐,玩笑有点开大了。” “薛凛?”魏惜被他扯着,快步走到走廊拐角,背着其他人的地方。 薛凛松开她,垂眸,保持一个有压迫感的距离,轻声问她:“为什么说否?” 他的呼吸在身边漾开,左耳银色的耳钉在白炽灯下闪烁发亮,他这种低低的,带着气息的嗓音让魏惜无法招架。 她很喜欢他的声音,对她来说,那比莫吉托的度数更高,多听一会儿就会醉了。 “那我......应该说什么?”她心里闷闷的,还泛着百香果的酸。 薛凛从她颈窝里的红吊坠一路向上,看到湿润的唇,绯红的脸颊,颤抖的睫毛,和汗湿的发梢。 他笑笑,身子微微向前,一只手撑在她烫红的耳边,平视她的眼睛,认真反问道:“你说呢?” 第30章 第 30 章 魏惜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她浑身都很热,横冲直撞的多巴胺让她头晕目眩。 她忍不住吞咽着口水,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身体没有哪处能真的镇定下来。 她的掌心抵在冰凉的墙面上,轻蹭着,企图消解身体的温度。 她又情不自禁的去躲薛凛的眼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注视。 这样的场景她只在梦里幻想过,梦里她可以放肆大胆,尽情表露自己的渴望,可在现实里,她发现自己又怂又弱,只剩被动。 她没有经验,也没人教她。 她父母是太差的例子,她只学会了像姜颂辛一样默默的付出爱,却不懂该怎么理直气壮的得到爱享受爱。 薛凛眼眸微垂,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扳了回来,强迫她不能逃避。 薛凛深吸一口气,望进她漆黑的眼睛,轻轻低喃,像自言自语,也像剖白。 “我以前总告诉自己,我有多看不惯你,不应该对你产生任何感情,可越洗脑自己,我却越无力,它不受控制,还会上瘾。我打破了很多自己的原则,却依旧不想回头,我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我爸却能一眼看出来。” “我从小学画,受我爸影响,画的最多的是建筑,我笔下的东西一向线条冷硬没有感情,可是有一天,我抬笔,却画下了一个女孩儿的眉眼。” “魏惜,我不想自欺欺人了,你乖,我就喜欢乖的,你不乖,我就喜欢不乖的,我认了。” 魏惜的睫毛眨了两下,表情有些错愕。 如果她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薛凛这好像是表白。 但他说的这些话,她却并不全懂。 比如喜欢她到底要打破什么原则,比如他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 她完完全全,没感觉到薛凛的压抑和克制,直到今天前,她都以为薛凛很认真的讨厌她。 但他现在却说,不受控制。 难不成她真像阮禛说的,是块木头,没察觉缓动的情思吗? “你......是说,喜欢我吗?”魏惜的嗓音不争气的发抖,脖颈也跟着红遍了。 薛凛没有否认,他喉结滚了一下,眼眸又黑又沉:“那你呢,喜欢我吗?” 魏惜蹙了蹙眉。 她不明白,她难道不是早就说过喜欢他了吗? 在西尧生日趴那天,她就说过喜欢了,而他一脸不屑,只是嗤笑一声。 林佳祎都知道,她被拒绝的很惨。 “我......”魏惜刚想说什么。 薛凛眼神一闪,头侧了侧,突然喃喃自语:“算了,不重要。” 他突然很害怕听到答案,听到了又怎么样呢? 坦诚的拒绝,或是......再说一次谎? 他不想听她在这件事上说谎了。 以前是权宜之计也好,为了赚钱迫不得已也好,过去就过去了,他对那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差这一件。 总归,以后他能让她爱上他。 想罢,薛凛突然俯身,贴住魏惜的唇,缱绻地轻擦了一下,没有深入,没有冒犯,点到为止。 温热和柔软一闪而过,像落在人睫毛尖闪光的灰尘,也像挂在叶片上摇摇欲坠的露珠。 魏惜只觉得心底里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被巨大的嗡鸣敲响,所有阴郁和压抑的情绪如浓云般裂开散去,被封印的冰天雪地自此泄入春光,冰化成水,万物复苏。 薛凛吻了她。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整个人像是被罩进真空中,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所有的感官都只接受来自他的信号,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热烈欢呼他的亲近,充盈的情绪就可以灌满她的心脏。 魏惜耳朵红的快要滴血了,她微微张着润红的唇,希望呼吸能带走些温度。 她紧张地舌尖都卷了起来,只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尖。 薛凛低笑了下,气声徐徐喷在她耳边,撑在墙上的手掌滑向她的背:“这个反应,应该不算讨厌。” 魏惜头晕目眩。 如果现在是场电影,她会觉得自己踏入盗梦空间了。 入梦那一刻,曾经所有幻想都成真。 她不由在想,她应该要怎么反应,才能让薛凛更开心。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 “阿凛,你做什么呢,这么半天,大家等你吃烤羊腿了。”西尧的声音越来越近,拖鞋摩擦着地板的声音在走廊回音作用下格外刺耳。 魏惜立刻害臊地扭过了脸,用手轻轻捂着。 她知道是掩耳盗铃,但她的大脑给不出更优化的解题方案了。 薛凛气息一沉,侧过身子,将魏惜挡在自己的影子里。 西尧一绕过拐角就看到薛凛背对着自己站着,一只手臂撑在墙上,他明显挡着什么人。 女孩儿的头发柔软的垂着,有几丝搭在了薛凛的小臂上,她双手捂着脸,贴着他的胸口,一只膝盖微蜷着,依稀能看清小巧的脚踝和白净的袜跟。 西尧被眼前的一幕刺痛了,她双手冰凉,血液凝固,木然看着。 多想面前只是一个可怕的幻境,薛凛只是跟魏惜一本正经地谈论正事,而不是暧昧又羞涩地贴在一起。 薛凛挡着魏惜,语速很快,声音很沉,是被打扰的不耐烦和有涵养的克制:“你们先吃吧,我一会儿过去。” 西尧沉默,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西尧不走,魏惜没法动,薛凛也不好动。 薛凛又说:“西尧,快回去。” 是那种哥哥提醒妹妹别打扰的语气。 西尧脸色很难看,她不明白,为什么不到一年的时间,曾经替她出气为难魏惜的人,现在会和魏惜抱在一起,还让她离开。 她太难以接受了,光是这么想着,就觉得无法呼吸。 西尧委屈道:“可是,都在等你。” 薛凛直白挑明:“我说两句话就去,你在我不好说。” 西尧就像被重锤撞了一下,心神震颤,她攥紧手指,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等西尧走了,魏惜才松一口气,轻声道:“......她喜欢你。” 薛凛点头:“我知道。” 魏惜用掌心给脸颊降温,垂着眸:“那......这是什么意思?” 薛凛低低解释:“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我对她从来没有那种感觉,至于她喜欢我,我也是从蒋可酩到处散播我们在一起的消息时才察觉。不过我以前没有在意的人,对流言蜚语也无所谓,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没追究过。这么说,你能接受吗?” 魏惜迟疑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她努力回忆,好像关于薛凛和西尧的新八卦,确实都是从蒋可酩那里听来的。 什么薛家和西家打算毕业订婚了,什么两人在小树林牵手了,什么薛凛妈妈是教育局长所以现在才不能挑明...... 她以前确实信了,学生群体传播八卦的速度奇快,大家都不太会怀疑真实度,而是对禁忌的早恋感到兴奋。 他们一起回到泳池边,魏惜还不太适应,会下意识跟薛凛保持距离,一前一后地走。 烤羊腿已经被架在了台子上,宋泽臣在切,其他几个男生帮忙,鲜香的味道飘了好远,撕开的羊肉脆脆嫩嫩,流淌着肥美的汁水。 宋泽臣举着手套招呼薛凛:“薛凛快来,我都给你切好了。” 薛凛走过去,从宋泽臣手里接过一盘撕成条的烤羊肉,还冒着热气,沾好了椒盐。 薛凛嗅了一下,轻搭宋泽臣的肩膀:“谢了。” 他从一旁的盒子里拿了双一次性筷子,回头,发现魏惜正无所事事的在泳池边徘徊。 池水里映出她的影子,模模糊糊的也格外好看。 薛凛走到了她身边,掰开木筷子,夹了块羊肉:“尝尝,这家口味很好。” 魏惜停住脚步,看着羊肉,迟疑了一下:“嗯,我自己......” 薛凛挑眉,打量她,反问道:“我不能喂?” 魏惜抿了下唇,心里默默道,好吧,你能。 但是流程都这么快吗?前一秒说喜欢,下一秒就可以自如行使男女朋友的权利了? 她好希望面前有本《恋爱百科全书》,让她临时抱佛脚,狂补一下相关知识,不要表现的像没听课就上考场的混子一样,一惊一乍,心虚气短。 魏惜左手轻轻扶着薛凛的手腕,右手挽住乱飘的头发,探身,将羊肉咬进嘴里。 薛凛问她:“好吃吗?” 魏惜用手遮着嘴咀嚼,微微点头:“嗯嗯。” 她平时吃东西不这么矜持捂嘴的,这又不是正式的场合。 但不知为什么,不由自主就矫揉造作起来了。 薛凛挑眉,眼中噙笑:“你这么紧张?我在你面前不需要表现英式贵族礼仪吧?” 他们小时候都学过这玩意儿,有老师统一培训,十天结课,平时不用那么有板有眼,但跟父母去一些场合的时候需要。 “......不用。”魏惜闷闷答道。 她郁闷。 在薛凛面前瞎起什么范啊,班门弄斧,他们学这两下子都是应付特定场合的,正常人谁在生活里这么讲究。 那天回去之后,魏惜成功失眠了。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把自己扭成毛毛虫,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刷了一套数学卷子冷静。 冷静完了,天色熹微,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机,这才发现,薛凛给她发了条微信—— 【赛博at:晚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给薛凛的备注还没有改! 当初是委屈赌气,又无计可施,才改了个备注发泄,后来她和薛凛又没有聊天,她就给忘了。 直到今天,她才看到这个头像弹上来。 幸好,参加宋泽臣生日的时候,薛凛没看到她的微信界面。 魏惜赶紧把备注删掉,但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改成更亲近的称呼。 但她脸皮薄,怕人看到,毕竟高中早恋是很羞耻的事情,学校老师都不允许,薛凛妈妈还是教育局长,主张抓早恋的。 于是,就还是用薛凛的名字。 凌晨五点,她回他。 【魏惜:晚安_。】 - 转眼,到了九月。 温度没有明显的降低,但天空已经变得空旷遥远。 天上很少有云,树叶纷纷熬成了墨绿色,带着点强撑的倔强。 商业街的冬装逐渐多了起来,品牌商家都在为不远的双十一做准备。 对魏铭启转移资产的调查也有了新进展,魏纯宇把几幅画偷偷拿出来做鉴定,鉴定价格和魏铭启的买入价格相差很大,律师说,短时间内大量购入古籍画作,且都价格离谱,确实有很大概率定性转移资产。 他们将全部证据整合起来,在律师的帮助下,对铭启景观设计公司的股权进行了取证调查。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魏惜操心了。 朋友的爸爸亲自代理这个官司,一切细节跟姜颂辛沟通。 他们打算在今年内向法院提起诉讼,因为临近年底,法院的办案效率会高一些。 魏惜的精力被解放出来不少。 当然,也分了很可观的一部分给薛凛。 不得不说,同班同学,前后桌,确实近水楼台先得月。 简直太适合培养感情。 下课,魏惜专心致志整理错题,将老师提到的题眼标记在本子上。 薛凛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在魏惜回头的时候,将不知从哪儿弄的卷子摊了过去:“这道题,有思路吗?” 魏惜歪头看了一眼,凝眉默默读题,读完之后,稍微思索几秒,她用自己的笔虚空在薛凛的卷子上描了三笔:“我有点印象,应该做过,需要三条辅助线,这里,这里,这里,然后先证明......” 她说着,突然顿住,看了一眼白净的从来没写过的卷面,抬眼,试探性问了一句:“这道题你真的不会?” 并不难啊,以薛凛的水平,不可能做不出来。 薛凛轻笑,看着她狐疑的表情,理所当然答:“会。” “那你还......”魏惜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些无奈。 薛凛饶有兴致地转悠着笔,看她被发圈勒的打卷的发梢:“想看看,学委会不会打发我去问老师。” 魏惜:“......” 她确实没有给人讲题的习惯。 不过好吧,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她脸热了一下,低声嘟囔:“胡闹。” 她转回身,继续整理自己的错题了。 薛凛掐着笔,目光落在卷子上,轻佻地写上答案。 魏惜家早餐铺的生意渐渐恢复,新入盛华的高一生不知道店面曾经被举报的事,他们图方便,早餐基本都会在这儿解决。 排队的人终于又多起来。 薛凛和魏惜家在两个方向,两人没法约着一起上学,但可以在差不多的时间点抵达校门口。 有时候薛凛也会起晚,或是不喜欢家里阿姨做的早餐,魏惜就跑到早餐铺,去拿两份吃的,一份给薛凛,一份给自己。 店员一开始还惊讶她的食量突然增大,后来看她把一份早餐塞在一个男生手里,便意味深长的笑笑。 有次魏惜把店里卖的最火的,刚出锅的烧鸭烧麦抢走三个,给薛凛。 店员打趣:“哟,这是用早餐养小帅哥呢。” 魏惜臊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没有!” 而且薛凛哪用她养啊,她因为打官司的事,现在是真正的一穷二白。 学校不允许带校外早餐进校门,只有没气味的米粥或豆浆可以。 有时候,他们也会来不及。 薛凛是从不在意上课迟到的,对他来说,任何全班统一的行动都是在浪费时间,影响学生个人学习计划。 但魏惜是彻头彻尾的好学生,她简直不敢想自己踩着铃进教室和韩春平对视的样子。 所以她吃早餐的速度极快,囫囵吞枣,茶叶蛋和烧麦直接往嘴里塞,塞得几乎没地方咀嚼。 薛凛觉得好笑,硬是拦着她,让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喝豆浆顺过气才许走。 魏惜含着烧麦,急得满眼哀怨,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薛凛冷血无情:“慢点吃,着什么急,缺了你地球一样转。” 魏惜说话瓮声瓮气:“我又不像你,仗着是学生会长没人敢扣班级分。” 薛凛勾她的下巴,捏捏她被撑得圆鼓鼓的小脸,目光掠过她妩媚的眼尾:“我会让他们给你扣分?” 魏惜眨巴眨巴眼睛,嘴唇油亮亮的:“谁知道呢。” 薛凛挑了下眉。 魏惜不开玩笑,赶紧解释:“我是学委,迟到怎么起带头作用啊。” 不过,薛凛还是把她拖累迟到了。 她胆战心惊地在班级门口徘徊,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在韩春平严肃疑惑的目光下,磕磕绊绊地扯了个谎,仗着老师的信任,她顶着全班的注目,灰溜溜回了座位。 没一会儿,薛凛理直气壮地进来了,全班同学包括韩春平都习以为常,头都没抬。 有天,盛华突然停电,学校决定直接放学,不上晚自习了。 临时通知不上晚自习,校车就不会来,学生要自己想办法回家。 魏惜一时间有点茫然。 因为这时候在校门口打车太困难了,公交车离得又远,开的还慢,特别耽误时间。 全班同学都开始在黑暗里摸索着收拾书包,平时偷偷摸摸藏着的手机都拿出来照明了。 魏惜也摸着黑装东西,突然,薛凛附在她耳边,嗓音沉沉的,带着邀请和撩拨的意思:“跟我一起走。” 魏惜咽了咽口水,尽量压低声音:“我们不在一个方向。” “送你,应该的。”在黑暗的掩映下,他的唇轻轻擦过她微凉的耳骨,然后自然熟练地帮她理了理校服领子的掖角。 魏惜睫毛颤了颤,心虚的四处乱瞟,生怕有谁看到薛凛的动作。 但好在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没人注意他们,就算注意了,在这种能见度下也看不清。 魏惜下意识揉了揉耳朵,被他吻过的地方酥酥麻麻,挥之不去的甜一路漫到心里。 这天她坐上了薛凛家的车,她们还是一同坐在后排,只是没像当初那么生疏,连碰一下膝盖都不敢。 他们坐的近了一些,薛凛的胳膊搂在她的肩膀。 一开始她不好意思,但司机很聪明的没有乱说话和乱看,她也就放松下来了。 她的校服贴着薛凛的运动裤,只是轻轻碰在一起,但任谁都会觉得亲密。 司机先开车去城西,送魏惜回家,然后调转车头,再开回薛凛家。 这一来一回,必然耽误很多时间。 孟棠之少不了问一嘴:“怎么从学校回来花了这么长时间,堵车?” 薛凛坐在沙发上,剥了个橘子,漫不经心道:“送个同学。” 孟棠之点点头,也没多想,随口说:“西尧还跟我说,你最近有点疏远她,都不跟她一起上下学,聚餐也不去了,怎么回事,闹别扭了?” 孟棠之和西尧妈妈经常一起约着做美容,有次西尧在,就偷偷抱怨了几句。 孟棠之笑着说回去给她出气,好好问问薛凛。 薛凛撕下一瓣橘子,掐在指尖,静默了几秒,才呼出一口气,淡淡道:“没闹别扭,就是谈恋爱没时间。” “什么?”孟棠之惊讶,泡的静心口服液都喝不下去了,她赶紧走到薛凛面前,“你谈恋爱了?你知不知道你妈我亲自下的命令,阑市各校严抓高中生早恋行为,结果你谈恋爱了!” 薛凛拧眉,叹气,狠狠把橘子嚼了:“管早恋有什么用啊,异性相吸本来就是天性,什么时候真能防住了,不是自欺欺人吗?” 孟棠之沉着脸:“你觉得我不许未成年早恋是担心你这样的学生吗?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吃亏,我当然知道青春期互相喜欢是天性,谁不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 “但有多少孩子,没接受过正规两性教育,没有完整正常的家庭引导,三观没有形成,极其容易被诱惑,稀里糊涂的就跟人睡了,怀了,还没有钱没有胆量面对。” “现在明面上严抓,有些人他就不敢,能少一点是一点,我们下政策,不可能从某个人的立场出发,必须针对大多数学生,你以为我指望管住你吗?” “你有喜欢的人可以,但不许表现出来,不许有过分的行为,不许让人知道,别跟我唱反调。” 薛凛手肘搭在膝盖上,把玩着橘子,眼眸稍垂,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阴影。 他说:“我只能保证在学校不做任何出格的事,但要是有人问我,我会承认那是我女朋友。” 孟棠之:“不行。” 薛凛抬眼,目光没有一丝退让:“我不承认,就有人乱传别的,或是觉得我还能被纠缠追求,这对她不公平。” 孟棠之深吸一口气,一时没找到理由反驳他,干巴巴道:“你喜欢的是谁?” 薛凛笑了,挑眉反问:“你刚不是还说不许让人知道吗?一视同仁啊。” 孟棠之冷哼:“那你避着西尧,也是因为对你女朋友不公平?” 薛凛坦然承认:“嗯。” 孟棠之:“薛凛,我和你沈阿姨关系很好,你和西尧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你相信你能处理好,不伤害到西尧也不影响我们两家的关系。” “我不揣测你的感情浓度,但我搞了这么多年教育,没见几个初高中,甚至大学初恋成的,变数太大了,很容易就走散了。你现在喜欢的人可能高考后就分道扬镳了,别为了一时的上头,影响了多年的情谊。” 薛凛轻笑,笃定道:“不会的,她这么优秀,怎么可能和我走散。” 孟棠之不忍心打击他的骄傲和自信。 路都是前人走过的,但年轻人总要亲自走一遍,才能体会到这世上没有绝对。 走散有很多种方式,有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一辆错过的火车,一份寄错了地址的礼物,一次风和日丽下,自以为平凡的短暂分别,都可能是走散的序章。 只是在那之前,没人预料得到,某个节点意味着再也不见。 晚上,薛凛想给魏惜发微信,突然想起了已经很久没上的辞一的号。 以后应该也没有必要上了。 其实回想一下,搞这个号出来的时候,他应该就喜欢上魏惜了。 硬撑着不肯承认,还用小号逗人买咖啡买水,这事儿得瞒着。 太丢脸。 【薛凛:周末有事吗?】 魏惜果然没睡,过了一会儿,她回。 【魏惜:预约的hpv疫苗到了,要去打。】 薛凛一皱眉,刚上高中的时候,老师就通知大家去打了,现在班里同学基本都打完了。 【薛凛:怎么才打?】 【魏惜:家里的事耽误了。】 【薛凛:怎么不跟我说,直接去私立医院打。】 【魏惜:没事,反正也约到了。】 【薛凛:明天送你去。】 【魏惜:不用啊,你家那么远,我自己坐车也方便。】 【薛凛:以后都送你,别坐校车了,总得让男朋友尽点义务,你要学着心安理得地使用我。】 道晚安后。 魏惜抱着手机,仰面躺在床上,一只脚悬在外面悠闲地晃荡着。 她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反复回想薛凛发给她的信息,一边想,眼睛一边弯了起来。 她把被子一点点往上扯,盖住口鼻,只留下黑亮澄澈的眼睛。 她不由得想。 妈妈,原来被关心,被宠爱,被需要着,才是两性关系的常态。 第31章 第 31 章 九月第一个周末,魏惜找到了一家模型店。 这是阑市规模最大最正规的一家自制模型店,店里出的作品每年都会拿到博物馆展出,据说店主和业内很多知名设计师都有合作。 店主是位干练爽利的中年女性,短发,人很瘦,但气质非常好,穿一身绿色棉绒毛衣,外面系着工作用的围裙。 魏惜一进去,就看到展架里林立的各种拼接模型,古建筑的,电影布景的,还有哥特,巴洛克,赛博朋克风格的现代作品。 每个作品下面都标注着价格,价格后面的零让人眼晕。 魏惜看了一圈定价,转回身问店主:“我想要个应县木塔的木质模型,这里可以做吗?” 店主轻挑了下眉,打量她一眼,似乎在评估她的身家。 过一会儿,才从围裙下面掏出手机来,在内部网站上翻找一通,告诉她:“应县木塔我们有做过,但是成品不在店里,正在外面展出,你要模型是做什么?” 魏惜:“我想送人当作生日礼物。” 店主沉吟片刻,有些委婉道:“啊......展出品大概下个月能收回来,不过因为成品就那一个,价钱比较高,不知道你能接受吗?” 魏惜抿唇,诚实道:“我没有太多钱。” 店主一愣。 魏惜脸上没有丝毫的局促和卑微,她淡定的和店主对视,心平气和地商量:“我想要设计图纸,想要您偶尔指导我一下,我家里也是做设计的,我看得懂图纸,可不可以从你这里买基础木质材料,我自己切割自己做,每天做两个小时,小一点的话,应该一个多月就能做完了,他生日正好在十一月。” 店里的确提供diy手工服务,不过都是针对小孩子的,diy的作品也都很简单,用的都是纸卡,一套做下来很便宜,但却是让小孩子安静下来的好办法,来附近逛街的家长都愿意把孩子送来。 但魏惜想要的,明显是更高端的,仿真的diy。 开店这么多年了,店主还没遇到过这种,因为一般送礼或家里装饰需要,都会买成品,老手艺人做出来的质量肯定更好,更精致漂亮。 看魏惜也就高中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容易一时兴起,做这东西费时费力,绝大部分人都坚持不下来。 店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应县木塔是榫卯结构,五层六檐,你如果要求低一点,可以直接在网上买到纸质便宜成品,非要自己做仿真的可是个大工程,你家里做设计不代表你会做,木材切割也非常麻烦费力,你做的太小,还会伤眼睛,我们老工人都受不了。” 魏惜倒也不冒进,她习惯深思熟虑,从来不是自命不凡的人。 “你先让我试试怎么样?” 最近店里没什么生意,成品都在全国各地展出,闲着也是闲着,店主故意找了个麻烦的木船图纸递给魏惜:“那你就先看看,我先不给你木材,你就用纸板裁着试试。” 魏惜道谢,接过来,拉了把椅子坐下。 由于diy项目都是提供给小孩子,这里的桌子和椅子都特别矮小,她要弓着腰才能做。 图纸乍一看很乱,没有经验的人根本摸不出头绪。 但好在家里以前堆着很多图纸和相关书籍,魏惜不像魏纯宇爱疯爱玩,她没事儿就在书房扒拉那些书看,看不懂没关系,但她觉得有意思。 现在再看这些图,第一反应,不是懵和眼花,而是有种莫名的熟悉。 她试着根据图纸裁出合适的纸板形状,然后再将纸板形状拼接起来,半个小时,她就拼好了木船的龙骨和断水梁。 店主过来看了一眼,惊讶地睁大眼睛,毫不吝惜地夸奖:“还不错,手挺巧的。” 魏惜莞尔一笑:“是吧,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店主递给她一杯柠檬水,上下打量她:“你才高中吧妹妹。” 魏惜点头:“高三了,明年一月份就成年了。” 她怕店主因为她未成年而不相信她的话,很多成年人会觉得未成年没有责任心。 店主点点头,她顺手脱下围裙,摘掉面镜,理了理噼啪闪着静电的绿毛衣,再看向魏惜充满胶原蛋白的小脸和白嫩无暇的双手,她问:“过生日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魏惜垂眸,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却没反驳:“是很重要。” 店主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行吧,那这两天给你准备木料,我这里给那些diy的孩子收费一次五十,你......一个月我收你一千五好吧?” 魏惜眼前一亮:“行,那木料到了我就来。” 魏惜很有韧性,那之后,她每天都偷偷抽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到店里做木塔模型。 她用的是晚自习的时间,理由是要继续帮家里财产分割的官司。 当然,这个理由是给薛凛的。 自从进入高三,大家纷纷感觉到了高考的危机,班里上进的同学都开始了疯狂的补课,补课基本在晚自习期间,所以晚上七点后,班级就只剩一半人了。 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韩春平也不会一个个查人,魏惜即便不在,她也不会察觉。 于是魏惜瞒着所有人开始了这个漫长和疯狂的计划。 这是她第一次给薛凛过生日,她想尽自己所能给他最好最难忘的。 她看他画过应县木塔,笔触清晰干净,让人看着舒服。 他一般都是画在纸上的,纸或许留着,或许就随手扔了,他也不心疼,但应县木塔他画在了语文书上。 魏惜想,这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建筑了,所以才要留下痕迹。 她就送他这个。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九月底,她堪堪完成了塔基的搭建。 虽然一开始进展有些慢,但时间大多花在学习和优化上,现在她已经很熟练了,应该能在十一月十号前做完。 店主一开始只是给她提供木料,想着等她什么时候兴致过了,走了,把这些东西收走,将剩下的钱返还给她。 但魏惜劲头很足,做的很专注用心,要是被那些老手艺人看见了,怕是有收做徒弟的冲动。 不过有次店主无意间问了魏惜的学习成绩,就再没有把人介绍给那些老师的念头了。 那次魏惜坐的腰酸,放下刻刀和尺子,挺直后背,望着天花板缓神。 天色昏沉,店里只有她和店主两个人,店主百无聊赖,开始跟她聊天。 “你不是高三吗?用这么长时间做这个,不会影响成绩吗?” 魏惜单手揉着酸涩的后颈,朝她笑笑:“上次模考我还是年级第一,应该没什么影响。” 店主惊讶:“哟,你学习这么好,那你将来也要学设计去吗,我看你挺有天赋的,是不是能考上t大建筑系啊。” 魏惜摇头:“我不学设计,我喜欢海洋科学,至于去哪个大学......等高考成绩出来再说。” 店主:“对设计不感兴趣还能做这么好,你们好学生真厉害。”顿了顿,店主又说,“不过我要是你,暂时没钱的话,就换个别的礼物,花这么长时间做一个东西出来,总觉得你会后悔。” 魏惜弯着眼睛,重新拿起刻刀来:“不会,我从不后悔。” 店主拄着下巴,欣赏她。 她头发浓黑,随意用发圈绑成丸子,发尾会勒出弧度来,她有时挺起身子放松,解开发圈重新绑时,头发会披散下来,波浪一样散开,衬托的她一张脸精致小巧。 她绑头发时已经习惯用虎口小指用力,因为其他几根手指上,都留下了刻刀和木材划过的细小伤口。 有的浅一点,一天就能恢复,有的深一点,用纸巾能擦出血痕来。 店主有给过她手套,可惜戴上后手感不好,裁出来的木片对不上,她还是放弃了。 店主心疼她那些伤口,给她准备了润肤的芦荟膏。 店主也很喜欢她说话时的笃定,和眼睛里充满光亮和希望的样子,和她交流,让自己有种与成熟灵魂对话的舒适感。 后来,店主干脆坐到她对面,指点她,或是帮她一起裁木片。 一开始魏惜不好意思让她帮忙,店主倒是无所谓:“就当我跟你交换的,我现在很期待那个重要的人收到生日礼物时的样子,你一定要拍下来给我看。” 魏惜喝口水润润唇,想起薛凛,眼神温柔起来:“好。” 店主帮她分类木片,嘟囔:“本来以为你是要送给长辈,现在看来,是送喜欢的人吧。” 魏惜将裁下的木片拼接起来,堆叠着飞檐,承认道:“喜欢了很久的人。” 店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地笑:“他可真幸运,被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喜欢,你还花这么多时间给他做礼物,换成我,我才懒得做呢,直接砸钱买。” 魏惜揉了揉眼睛,拨开揉掉的睫毛,来不及休息,又俯身专注起来,她谈心似的淡淡道:“我现在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时间,我愿意花费时间为他准备礼物,这是我能给的最好的。” 店主:“好吧,浪漫无往不胜。” 不过。 她小心翼翼藏匿的秘密还是被薛凛发现了端倪,即便他们在学校很克制的保持着普通同学关系。 薛凛从教室外进来,习惯性地看她在前桌乖乖学习的样子。 看着看着,就觉得她拿笔的姿势有点怪,和那次手指冻伤时很像。 但现在的天气,不可能冻伤了。 薛凛一皱眉,直接掐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问道:“手上有伤吗?” 她的手腕好细,内侧又软又白,能看清纤细黛青的血管,薛凛甚至觉得,单手把她两只手腕攥在一起都轻而易举。 魏惜被他捏着手腕,差点一抖,在卷子上划出丑陋的弧线。 她猛地抬头看向薛凛,用眼神示意他这是在教室,班里同学随时都能看到。 薛凛却毫不在意,他稍微一用力,翻开她的手腕,露出柔软的掌心和粉红的五个指腹。 魏惜赶紧缩手指,但薛凛还是看见了细小发白的划痕。 “怎么弄得?”他差点就向那些划痕揉过去。 魏惜胆战心惊,一用力将手抽了回来,脉搏跳的很快。 但她脑子转的更快,缩回去后,怕薛凛察觉出异常,直接背到身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错题集出来。 “喏,整理错题弄的。” 她的错题本,都是将卷子和练习册的错题用刀裁下来,再贴上,旁边写上注意事项,考试前复习的时候看起来比较方便。 薛凛没这个习惯,但知道她裁过很多卷子,就没过多怀疑。 回自己座位的时候,他轻摸一下魏惜的脑袋:“下次小心点。” 魏惜感受着他手掌的抚摸,脸颊微烫,轻轻摩擦着手上的道道痕迹。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觉得值得。 这不仅仅是付出,还是取悦自己。 想象薛凛收到礼物的那一刻,她心里也是愉悦的。 十月末,阑市入了深秋,校园里的老树扑簌簌抖掉身上的叶子,暖黄的叶片落了满地,又被深夜的雨水浸泡出独特的气味。 魏惜搭好了五层塔身,六个塔檐。 看着木塔完整精巧的结构,她被满足填满。 只剩下一个塔刹,然后就可以送去镀色抛光打蜡,算算时间,刚好能完成。 薛凛倒不觉得十八岁生日有多特别,对于日后还有大把时间的少年来说,没有哪次生日值得铭记,没有什么遗憾不能在下次补足。 但身边人已经为他张罗起来了。 宋泽臣灵犀一现,提议:“要不咱们包个游艇,你在游艇上办吧,以前没成年不允许包,现在没问题了。” 阑市靠海,自然也有不少游艇停靠,宋泽臣很羡慕那些在游艇上开趴的。 船开出去后,飘在海里,离岸边会有很长一段距离。 在海水中游泳,浮潜,冲浪,喝酒吃饭玩桌游,打打闹闹搂搂抱抱,给人不切实际的自由和可以放纵的通行证。 他早就期盼多时了。 薛凛瞥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他的期待,嗤笑:“游艇可以包,但你想的其他事不可能,我生日我爸特意从南湾大学回来,他和我妈肯定要在,你能在我妈面前浪起来?” 宋泽臣想想孟棠之严肃的表情,嘴角一耷拉,悻悻道:“艹,萎了。” 后来孟棠之也忍不住问薛凛:“成年礼是要像宋泽臣那样在家里办,还是在外面?如果在家里就要提前预约好厨师和服务生了,在外面也得早点定场地。” 薛凛想起宋泽臣成年礼那天。 家里办的话,魏惜就能以同学的名义来,不牵扯太多复杂的东西,逛逛他的家,见见他父母。 有其他人在,魏惜也不会局促紧张。 “家里吧,家里就挺好。”薛凛轻喃,忍不住开始想,魏惜见到孟棠之会怎么样。 孟棠之肯定会喜欢魏惜的,没有人比魏惜更符合好学生的定义了。 如果阑市的中学生都能像魏惜那样,孟棠之还能连升三级。 薛盛卫已经在沙龙会见过魏惜了,那次有些特别,她太伶牙俐齿和咄咄逼人。 不过薛凛看得出来,薛盛卫对魏惜的印象不错,不然也不会提醒他那些话。 孟棠之思索片刻,也很赞同:“家里办也好,我是不赞成出去铺张浪费的,虽然你爸赚钱很多,但我的工作性质,生活上还是要低调。” 薛凛静默一会儿,抬眼瞥了瞥孟棠之,佯装无意提起,轻描淡写道:“你上次不是问她是谁吗?” 孟棠之转过头来:“啊?” 孟棠之都已经忘了。 她一直觉得薛凛就是情窦初开,一时上头,毕业后基本也就过劲儿了。 所以她其实不是很在意那女孩儿是谁。 薛凛垂眸,摩擦着指腹,轻声说:“我过生日那天,请她过来,给你看看。” 说完,薛凛拧开桌上的可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孟棠之盯着他:“薛凛,你谈个初恋就走到见家长这步啊,我当初都是确定要跟你爸结婚才带他去见你外公外婆的。” 薛凛勾唇:“时代不一样了孟局长,你得与时俱进啊。” 孟棠之气笑,揶揄道:“那薛会长,你打算让我和你爸怎么看待她呀,未来儿媳,还是你的同学?” 薛凛气定神闲,靠在沙发上,喉结滚动一下:“都行,总归是我的。” 孟棠之捏捏眉心,站起身去房间看书了,临走留下一句话:“行,你带来吧,我看看我未成年的未来儿媳什么样。” 十一月一号是周日。 周末的作业已经在昨天全部完成,今天一整天,都是可以休闲的日子。 魏惜的生物钟让她在早晨六点睁开了眼睛,她躺在床上又待了一会儿,六点半起了床。 姜颂辛最近总往咖啡店跑。 早餐铺的生意逐渐恢复了,但咖啡店仍旧半死不活。 学校外面卖奶茶的店太多了,而高中生没有在咖啡店自习的习惯,原以为的揽客手段不奏效,想要把投资的钱赚回来遥遥无期。 姜颂辛老实本分,用的都是质量上乘的咖啡豆,奶也都是品质过硬日期很好的。 这就导致成本偏高,一杯做完没有多少利润,但定价还不算低。 这段时间魏纯宇频频往咖啡店和早餐店跑,还招呼他那群朋友来照顾生意。 明明嘉聿国际离这里一点也不近。 姜颂辛因为魏纯宇的到来心情好了不少,连气色都红润了。 魏惜对魏纯宇的气也消了大半。 她一边刷牙一边走到姜颂辛卧室,随口说了一句:“妈,我觉得开店做生意不是你的优势。” 她一直这么想,但在诉讼前景明朗,姜颂辛心情舒畅时才开口。 姜颂辛一愣,失笑:“我都快一十年没工作了,早就被社会淘汰了,哪还有什么优势。” 魏惜认真反驳:“不啊,你想想这些年都把时间花在了哪里,时间总不是浪费的,它一定让人有收获。” 姜颂辛:“我还能花在哪里,围着家庭打转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魏惜狡黠地弯了弯眼睛:“对啊,你怀孕的时候,把时间用在研究胎教,早教,儿童心理学,儿童医学上。生了我和魏纯宇后,又把时间花在孩子教育上,你还会茶道,会插花,会调面膜。” 姜颂辛摇摇头:“这都是家庭主妇......” 魏惜乘胜追击:“全国有很多新手妈妈啊,你可以把你会的交给她们,你养过女孩,也养过男孩,我和魏纯宇都健康长大,没遇到任何危险,我马上就要高考,考全省第一也不算难,这说明你培养的很成功啊,谁不想要你的经验呢。” 姜颂辛怔了怔:“我......” 魏惜含着牙膏,含含糊糊说:“上次阮禛让阮叔叔给我带礼物,我听说阮叔叔要在阑市这边开个公司分部,现在正在招人,他旗下大部分账号都是年轻漂亮表演才艺的小姑娘,在母婴教育方面是空白,可这块的受众一点也不少,是片蓝海,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直播。” 姜颂辛被她说的茫然,心思很乱,却下意识反驳:“我怎么能行。” 魏惜鼓励道:“妈,你当然行,你这么漂亮有气质,名牌大学毕业,还有过留学经验,你不是说以前留学的时候,presentation都是你上去讲吗,直播也差不多。” “可是......”姜颂辛对新鲜的事物有种未知的恐惧。 魏惜:“妈,我们的生活不能全是向魏铭启讨公平,这两年来,已经被他牵扯太多精力了。上个月看了律师叔叔的调查,我发现他的景观公司发展到头了,该走下坡路了。” “其实仔细想想,魏铭启并不比你优秀啊,这些年是你付出了时间代价,给他创造工作发展机会,现在我和魏纯宇都长大了,妈你也可以找个新方向重新开始,说不定会比他成功呢。” 魏惜说的这些话给姜颂辛很大震颤。 她无法反驳,甚至跃跃欲试。 这两年,她浑浑噩噩过,消极绝望过,被病痛折磨的难受时甚至想过去死。 但一想到两个孩子和自己年迈的母亲,她就不舍得。 她担心她走了,魏铭启和新人生了小孩,会欺负她的孩子,她还担心母亲年纪更大时没人照顾。 她一生为别人而活,早就忘了自己的路要怎么走。 现在魏惜说,她可以试试重新开始。 阮禛一家她是熟悉的,也是信得过的,如果了解一下,真的合适的话...... 留下一簇火苗,魏惜也不多劝,她知道她妈妈本身就很好强。 洗漱完毕,她又去模型店,继续做她的塔刹。 塔刹已经搭好了基座和仰莲。 下午,她打算回家时,收到了薛凛的微信。 【薛凛:有时间出来吗?】 【魏惜:做什么?】 【薛凛:去沿海路走走,听说今天能看到海市蜃楼。】 【魏惜:阑市今天风大,海市蜃楼好像是晴天无风才会有......】 【薛凛:嗯,骗你出来的。】 魏惜抿唇含笑,脸一红,赶紧回他。 【魏惜:等我四十分钟。】 她火速打车回家,用十分钟洗了个澡,涂上香喷喷的乳液。 来不及化妆和吹头发了,她换好一身干净又喜欢的衣服,赶紧跑出了家门。 头发是在出租车上,对着后视镜理的,等到了沿海路的入口,在一家星巴克的门口,她看到了倚着墙,举着两杯馥芮白的薛凛。 魏惜今天叠穿了浅蓝色衬衫和米色毛衣,下面是条及小腿的长裙,配了个黑色的小羊皮靴。 她朝薛凛小跑过去,气喘吁吁,头发还没干透:“抱歉,我迟到了。” 薛凛把咖啡递给她,两指掐起她一绺头发揉了揉,揶揄道:“特意洗了头发过来?” “唔,顺便。”魏惜眼睛猛眨两下,用喝咖啡掩饰羞涩。 她还特意换了漂亮衣服呢。 薛凛看着她跑的绯红的脸颊,湿漉漉的发根,随喘息一起一伏的锁骨,还有被咖啡滋润的唇。 他低笑,在她耳边缓缓说:“穿这么漂亮,我都不想让人看到了。” 他知道她脸皮薄,还要故意逗她。 嗓音是有磁性还带着笑意那种,把她耳朵吹得泛红。 魏惜腿都有点软,嘴里还要逞能:“你......以前没这么不正经。” 薛凛挑眉,惊讶:“这就不正经了?” 魏惜被咖啡呛了一下,生怕他再说出更过分的话,赶紧道:“不是说去海边看海市蜃楼吗?” 薛凛慢悠悠站直身子,看她耳根都红了,怕真把人逗跑了,这才收敛。 他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往海边走。 沿海路有很多情侣来逛,其中不乏学生。 但学生总是少了分理直气壮,多了分隐秘热烈。 两人走到海鸥最多的观海台,魏惜趴在栏杆上,一手托着咖啡,一手去招惹海鸥。 夕阳缓缓下坠,在粼粼海面泼洒闪耀的金汤,光亮随着波浪翻滚,起伏,映的人的眼睛也温柔颤动。 她把腥咸的海风与浓郁的咖啡一同喝下,海鸥在她指尖飞掠而过,因没找到吃食哀叫一声。 她已经快两年没有这样安静的欣赏过夕阳了。 她的内心有太多昏暗和压抑,但大海总能治愈她。 那么辽阔的胸怀,深沉的包容,让她仿佛变成婴孩,可以安然沉睡。 她难免看的出神,潮湿的发丝被风卷起,又颤抖着垂下。 薛凛站在她身后,双臂伸展,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栏杆上,将她环了起来。 她的发丝拂过他的喉结,撩拨似的拍打。 薛凛低声叫她的名字:“魏惜。” 魏惜茫然转身,和他对视,明润的眼睛望着他:“嗯?” 薛凛垂眸,微微俯身,含住她的唇。 亲了一下,松开,看她瞬间柔软闪动的眼神,便又吻了上去。 这次时间长了些,有节奏地摩擦着她的唇瓣,不放过每一寸。 魏惜扬起头迎合他的节奏,睫毛一直在抖,手指轻轻揪住他墨绿色的卫衣,将自己柔软的毛衣贴上去。 咖啡杯被她攥出了凹陷,她听到薛凛稍显凌乱和满足的呼吸,混合着海浪的拍击,让人心魂沉溺。 海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的头发蓬松柔软地垂着,落日最后的余光落在他们身上,漫过肩膀,漫过指尖,漫过薄薄透红的耳,漫过紧密相贴的唇。 影子拉得很长,他的手臂慢慢收拢,按在她细瘦的腰上。 他抵着她的鼻尖,让嘴巴可以说话。 亲吻过后,他的嗓音有点哑,带着说不出的慵懒和性感:“过几天我生日,一起去我家,嗯?” “唔,好。”魏惜缓缓睁开眼,眸子被他亲出水光来。 第32章 第 32 章 “只差最上面的宝珠了。”店主说完,叠好围裙,洗了洗手,转身关掉模型店的大灯,随魏惜一起走出大门。 “嗯,来得及吧。”魏惜帮她将铁链挂在门上,看她弯腰锁门,忍不住揉揉发酸的眼睛。 “还有三天,我明天直接给你拿去刷漆上蜡,宝珠选榆木的好看,等料来了,直接给你装上,保证九号完成。”店主拍着胸脯,安排的很妥帖。 “谢谢姐姐。”魏惜说着,突然打了个喷嚏。 店主看向她:“是不是感冒了?这两天降温的厉害,我店里还没来暖气,你肯定冻着了。” 魏惜赶紧摆手,吸了吸鼻子:“没事,我身体好,感冒一两天就好了。” 店主今天下班早,回去也没事,于是问:“妹妹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魏惜不好意思:“别麻烦您了。” 店主一笑:“没事儿,跟你挺投缘的,都把你当朋友了。” 魏惜没再推辞了,她确实有点难受。 店主开着自己的车,将她送到了小区门口,搭眼一看,惊讶道:“哟,你家住这个小区啊?” 魏惜心知肚明,勉强笑笑:“家里出了点事。” 所以才没钱。 店主眼中流出一丝同情,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都会过去的。” 这个小区很多人都是她的客户,生意往来送礼的,乔迁新居装修的。 做生意都有破产的风险,起起伏伏也是常态,魏惜家应该是这一两年比较难。 不然几万的模型,也不至于不舍得买,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多月。 其实店主看的出来,魏惜的气质,教养,习惯,应该都是富养出来的。 由奢入俭难,她享受过优越的生活再失去,打击肯定很大。 魏惜道谢回了家,赶紧给自己吃了药。 第二天一早起来,倒是不咳嗽了,她开始发烧。 温度计一量,三十八度。 刚入十一月,温度就降的厉害,但暖气还没有开,室内和外面一样凉,阑市居民买空调一般都没有制暖功能,因为用处不大。 她在模型店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穿的再多四肢也冷的麻木了。 如果是以前,稍微有点病痛,她肯定就请假不去学校了。 阮禛总说,后宫佳丽三千,还是惜妃最娇贵了。 但现在她却没有那些矫情的习惯了。 三十八度,其实是不影响上学和听课的。 以她的身体素质,挺过今天,热应该就消了。 早晨到了学校,魏惜就很蔫,但因为她平时就少言寡语,没人察觉出异常。 她和薛凛在学校刻意保持着距离,不会有亲密举动,也不会拉手一起走,更不会约着吃饭。 薛凛其实察觉出她情绪不高,但以为又是跟魏铭启有关的事。 课间,他放下笔,低头给魏惜发微信。 【薛凛:想喝奶茶吗,我出去买。】 魏惜慢吞吞摸出手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她其实喝不下去,只想趴着睡觉。 和薛凛偷偷恋爱几个月,她还不习惯跟他撒娇,更不忍心让他担心。 薛凛跟她说:“你要学着心安理得的使用我。” 她听着很甜,却没真的‘使用’过。 还有三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她想让他每时每刻都快快乐乐的。 【魏惜:不用了,我有点困,睡一会儿。】 【薛凛:昨天熬夜了?】 【魏惜:嗯,喝了咖啡,睡晚了。】 【薛凛:好,你休息吧。】 魏惜软绵绵地趴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 高温烧的她难受,但身上又很凉,早上吃了药温度降下来一点,但眼看快到中午,又慢慢升了上去。 可她不敢吃药太频繁,怕伤身体。 中午放学,宋泽臣神神秘秘地拉着薛凛的胳膊:“走走走,快点!” 薛凛被他扯着,衣领都从肩膀上滑了下来,他懒倦地扯回衣服,系好。 临走前,他还是皱眉看了魏惜一眼,趁班里其他同学火急火燎往食堂冲,他在她身边低声问:“想吃点什么,给你买回来吧?” 魏惜额头抵着胳膊,连抬起脖子的力气都没有,她脸大概已经烧红了,不敢让薛凛看到,只好借手臂挡着,摇摇头:“我睡十分钟就去食堂了,你去吃饭吧。” 宋泽臣着急,又去拉薛凛:“哎呀你赶紧吧,中午时间本来就少!” 薛凛确实有急事,被宋泽臣连拉带扯地领走了。 两人跟着大部队出了学校,乘上出租车,薛凛看了眼时间,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宋泽臣看着他,忍了忍,没忍住,笑出了声:“哥们儿,你真是我见过的作茧自缚第一人。” 薛凛睨他一眼,没好气道:“没话说就闭嘴。” 宋泽臣捂着肚子忍笑一会儿,才揉揉发僵的脸,摆出一副友善姿态:“你说,当初你故意在魏惜面前炫给西尧买的围巾时,有想过今天她能成为你女朋友吗?” 薛凛手机一扣,眼睛微眯,表情有点危险。 宋泽臣连忙做出防御的姿态,脸上的表情又有点绷不住:“我还是第一次见,过生日的人要给别人送礼物的。” 薛凛烦闷道:“没办法,不找个借口她不收。” 宋泽臣努努嘴:“你说你当初是什么心理,那围巾明明是你妈在南湾免税店给西尧买的,让你送去,西尧也知道,你非跟魏惜说自己买的。” “当时还不是......”薛凛顿了顿,眉头一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还不是有元旦夜被告密的事憋着,对她充满偏见和怒气,两件事撞在一起,就气过头了,故意欺负她,羞辱她。 他那时确实太轻狂,不知道万事要留余地。 以至于现在这件事一直是两人不能提的疙瘩。 魏惜不提,是宽容大度,体恤他,不想揪着不放。 但他不能当作不知道。 他总要一点点弥补过错,填补伤痕。 魏惜很多事都放在心里不说,她太倔强骄傲,虽然他跟她解释了和西尧的关系,但当初炫耀给西尧的围巾,和她说那些无情的话的,也是他。 宋泽臣靠在座位上,枕着自己的胳膊,感叹道:“嗐,世界真奇妙,谁能想到半年以后你会喜欢上她,幸好当初我对她还算客气,不然现在就尴尬了。” 薛凛低喃:“我也没想到。” 车停在梵克雅宝精品店门口。 薛凛下车,走进去,和店员报了自己的名字,说明来取网上预订的珠宝。 没一会儿,负责的店员将珠宝取来,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打开包装盒,给薛凛验货。 “先生,这是您预订的fleurette项链,18k白金和钻石切割镶嵌,您预付了三十一万七,现在可以检查一下,您有任何需求我们都会为您解决。” 白金和钻石闪烁着微光,七颗钻石促成精致的花冠,被细链串起,安静高贵的枕在黑色内垫上。 薛凛端详片刻,目光温柔几分:“好,帮我装起来吧。” 她脖颈纤细白皙,颈窝柔软小巧,戴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一定很漂亮。 店员微笑:“积分已经为您记入魏惜女士的账号里,欢迎您再次光临。” 薛凛淡淡应:“嗯。” 宋泽臣一路看一路唏嘘:“第一次送礼物就这么大手笔,魏惜会不会有压力啊。” 薛凛轻笑,将礼盒放入袋中:“为什么有压力,她以前又不是没有。” 宋泽臣恍然,一拍脑袋:“哦也对,这有她的会员账号呢,唉我都快忘了她以前什么样了,不管怎么说,我魏叔对女儿还是很大方的。” 薛凛攥紧浅绿色的袋子,回想她穿着校服,在沙龙会上冷静高傲的样子,不由轻声道:“以后也都会有的。” 宋泽臣忍不住道:“那你快拿回家藏起来,生日的时候给她惊喜,女生应该都喜欢惊喜,魏惜会不会感动哭啊,想想还有点激动!” “大概......”薛凛眼睛眨了一下,他不想揣测魏惜的反应,怎么都好,他只想让她知道,现在她在他心里是最珍贵的。 两人正打算回去,路边等车的时候,薛凛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他随意瞥了一眼,是西尧。 薛凛皱了下眉,迟疑片刻,手指放在接听键上没动。 宋泽臣偷偷瞟了一眼:“唉,好久没跟西尧妹妹一起吃饭了,某些人有异性没......”话说一半,宋泽臣反应了一下,“不对,西尧妹妹也是异性,我以前还跟她说你对兄弟比对女人好呢,往事不堪回首啊!” 薛凛确实不能谈了恋爱就跟西尧老死不相往来,哪怕西尧有点喜欢他。 那毕竟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两家的关系又那么密切,几乎和亲戚没差别了。 他只能跟西尧保持距离,明确态度,但闹翻就太弱智了,还会让两家父母难做。 薛凛还是接了,但他一句“喂”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西尧声嘶力竭的哭声就从对面传过来。 “阿凛!阿凛你在哪儿!我的腰......好疼啊,我动不了了,我好怕!” 薛凛一惊,宋泽臣的脸色也变了。 他们都知道,西尧出生时腰椎就有点问题,长大后连做了几次手术,为此甚至休学一整年。 后来康复了,但背上还留着手术后的疤痕。 她很小心她的腰,因为特别脆弱,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平时也会替她挡掉危险运动。 薛凛立刻问:“你在哪儿?” 西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显然疼的狠了:“我在......我在食堂前面的小树林,好疼啊阿凛,真的好疼啊!” 放学后,她正走去食堂,却不知哪里飞来个足球,重重砸在她脑袋上。 她大脑直接空白一瞬,整个人跌倒。 好巧不巧,摔倒的时候腰硌在花坛边的石头上,她听到骨头传来咔吧一声,巨大的痛感淹没了她,甚至直接盖过被球砸到的痛。 她挣扎着起来,打算找个椅子歇歇,但走到小树林边,突然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踢球的人因为害怕担责,看她倒下那一刻就扔下球跑了,现在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西尧感觉到了腰部的钝痛和僵硬,她慌张,恐惧,六神无主,第一反应就是给薛凛打电话。 薛凛沉了沉气,安抚道:“没事,你呆着别动,告诉沈姨一声,我马上叫救护车。” 西尧哽咽着:“阿凛你快过来,我害怕!” 打的专车正好开到,宋泽臣连忙拉薛凛上车:“快快快!” 车没能开回悦兴别墅区,薛凛给加了钱,让司机掉头回盛华一中。 司机师傅一个急转,车轮扬起柏油马路上的积水,破碎的水花溅到紧闭的玻璃上,车身径直冲了出去。 太阳遥远的悬垂在高空,晃眼却没有丝毫温度,烈风渐起,浓厚的云层卷了过去。 泼洒在大地的明黄像被驱赶的兽群,云层卷过,它们一寸寸的逃离。 暗沉的阴影追逐着飞驰的专车,在第一个红绿灯处漫上后备箱,又在第二个红绿灯处盖过车顶,最后残酷的自然力量终于将机械巨兽完全吞没在阴影里。 与此同时,盛华第一人民医院,一辆救护车嗡鸣着驶了出来,它闪避马路上细细密密的车辆,直奔盛华一中而去。 沈舒怡接到西尧的电话时,icu一位病人突然出现紧急情况。 家属坚持再做一次手术,再试最后一次。 作为外科专家的沈舒怡当仁不让,这手术就只有她有把握。 一面是突然出意外的女儿,一面是绝望的患者。 情急之下,沈舒怡只好又给薛凛打去电话。 “阿凛,你在不在尧尧身边?尧尧情况怎么样了?” 薛凛尽量稳住情绪:“阿姨你别急,我马上就到了。” 沈舒怡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我这边有个手术必须的做,你帮阿姨多照顾尧尧好吗,她爸爸在国外,我一时叫不到人,救护车已经去了,你跟着来。” 薛凛承诺:“好,我跟她到医院,您放心。” 沈舒怡知道薛凛办事能力强,心跳总算平复:“谢谢啊阿凛。” 冬日的阑市透着股说不出的萧条,苍茫空旷的穹庐扣在冻得发白的大地上,干枯打卷的落叶被雨水黏在污脏的地面,目之所及净是崎岖躯干和扭曲枝杈。 刺耳的铃声响起,魏惜艰难从桌面爬起来。 她喘着热气,看了眼教室墙壁的挂钟。 上面显示十二点四十,再有十分钟,食堂也要关门了。 整个教学楼,乃至校园里,都没什么闹哄哄的动静了。 她咬牙硬撑着爬起来,浑浑噩噩吃了一片退烧药,抱着保温杯,披好外衣下了楼。 这个时间,可能只剩凉掉的寿司了。 但有总比没有强,吃退烧药不吃饭,她会想吐。 她走到操场上,才发现云层彻底盖住了太阳,地面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裹紧衣服,快步朝食堂走。 可惜走的头重脚轻,一阵阵反胃。 她忍不住想,自己为什么要逞能,让薛凛帮忙带饭就好了,跟他说自己发烧就好了。 她毕竟是女生,生病的时候,会多愁善感,会脆弱,会想喜欢的人在身边哄着。 快走到食堂的时候,她突然被凄惨的哭声惊到了。 一个女生狼狈地趴在地上,一直在哭,哭声顺着空旷的操场,飘出去好远。 不远处的水泥路上,难得有教职工的车匆匆驶过,但没人注意到倒地的学生。 魏惜左右环视,附近似乎就自己一个人。 她赶紧跑过去,蹲下身,不敢碰,只小心翼翼问:“同学,你怎么了?” 那女生抬起脸,她才看清,居然是西尧! 西尧没有了平时的甜美可爱,她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打湿,泪水和鼻涕混着流下来,红肿的眼睛带着说不出的恐惧。 “好疼啊啊啊......我的腰断了,好疼!” 西尧已经快哭岔气了,看到面前的人不是薛凛而是魏惜,她也只会叫疼。 魏惜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掏出手机:“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给你叫救护车!” 西尧断断续续地哽咽:“叫......叫过了!” 魏惜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她掏出纸,帮西尧擦去脸上的泪和鼻涕:“我正好有布洛芬,你要不要先止......”想了想,她又摇头,“不行,我不能乱给你吃药。” 西尧听到不能止痛,又崩溃地嚎起来。 魏惜神经都绷紧了,太阳穴尖锐地叫嚣着,她尽量冷静问:“你冷不冷,我把衣服给你披一下吧。” 说罢,她站起身,打算脱自己的外套给西尧盖上。 与此同时,薛凛和宋泽臣也跑进了盛华东门。 东门离食堂近,离西尧所处的位置也近。 远远的,西尧看见了薛凛的身影,她立刻喊着:“阿凛,我在这儿!” 魏惜一抬头,看到了薛凛和宋泽臣。 没一分钟,他俩就跑到了。 魏惜也没想太多,赶紧对他说:“薛凛,西尧她的腰......” 她一句话没说完,西尧突然支起上半身,抓住薛凛的胳膊,崩溃道:“阿凛!是她推我,是魏惜推的我!我怎么得罪她了啊!” 魏惜的血液仿佛在那瞬间凝固了,她手指僵硬的悬在空气中,不可置信地看向西尧:“你说什么?” 薛凛也僵住了,他立刻抬眼看向魏惜,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 宋泽臣干脆倒吸一口冷气,他替薛凛拎着梵克雅宝包装袋,在一旁站着,像被定了身一样,不知所措。 要真是魏惜推了西尧,伤了西尧的腰。 那就彻底完了,他们都要疯了! 魏惜的身子晃了一下,她对上薛凛的眼神,眼前一阵眩晕。 但也仅仅眩晕了几秒,她立刻冲薛凛摇头,眼中满是委屈和急切,还有一丝茫然的脆弱:“薛凛......不是我,我没推她!” 她在解释,在辩驳,她急需薛凛错愕过后信任和安慰的眼神。 可西尧抱着薛凛的胳膊抽泣,拉扯他,抢夺他的关注。 她埋头在他手臂,断断续续的抽泣,不敢去看魏惜和薛凛的眼睛,只是叫疼。 其实西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了那句话。 或许是看到一晃而过的梵克雅宝的袋子,或许是听到魏惜与薛凛说话时亲密的语气。 她被痛感吞噬的同时,也被其他东西吞噬。 但她觉得自己太可怜了,出生身体就不好,手术留下难看的疤,莫名被球砸到再次伤了腰,暗恋了很多年的薛凛喜欢别人。 而那个比她漂亮,比她身体好,比她学习好,还赢得了薛凛的人,凭什么就不能也感受一下痛苦呢? 魏惜承受这点东西,和她的痛苦比又算了的什么? 又或者,她在期待着,至少在这一刻,在她重伤的时候,薛凛的心是向着她的。 薛凛喉结滚动一下,终于还是垂下眼,先扶着西尧:“忍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魏惜心都凉了,她攥紧拳头,惊骇,愤怒一股脑涌过来,她从来没吃过这种憋屈的亏,气血上头,她瞳孔缩紧,冲上去想拽西尧的领子。 “你说谁推你!你给我说清楚!” 西尧吓得躲,薛凛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魏惜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沉声道:“魏惜,她可能伤了骨头,现在不能乱动!” 魏惜力气远不如他,向后奋力扯了两下手腕,没扯动。 薛凛攥得很紧,似乎生怕她拉扯伤到西尧,她感觉到有力的指节压着她的骨头,痛感缓缓袭来。 但魏惜不习惯叫疼。 哪怕在最无助最艰难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自救。 她快速看向四周,去寻找摄像头。 可惜,这里枯枝枯叶交错细密,平时没人久呆,偏偏成了盲区,距离最近的摄像头还是在食堂门口。 她又去捕捉可能经过的学生,但她在教室逗留太久了,这一路早就没有同行的学生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就算有,她也不可能立刻把那个人拉到薛凛面前,解释一切。 她只能眼睛泛着红,嗓音夹着委屈和沙哑,苍白无力的跟薛凛说:“我刚过来,她已经摔了,我没有推她,我完全没有推她的理由!” 可这句话说完,不等薛凛给什么反应,魏惜自己却顿住了。 她没有推西尧的理由吗? 她和薛凛产生交集,好像就是从她砸西尧生日趴开始的。 在薛凛眼里,她太有针对西尧的理由了,因为她最早就跟他承认过。 “是我砸的。”以及,“我喜欢你。” 动机,身体素质,作案时间,都充分。 魏惜胃里翻江倒海,融化的布洛芬开始刺激脆弱的胃黏膜。 直到现在,她还一点东西都没吃。 但生理的需求和高烧的折磨已经不算什么了,她现在只想薛凛能相信她。 薛凛一手扶着西尧,一手攥着魏惜。 他仰着头,嘴唇有些发白,眼尾折出很深的痕迹,神情疲惫又隐忍,嗓音沉沉的:“魏惜,你冷静一下!” 他知道她愤怒记仇的时候有多咄咄逼人和玉石俱焚,所以他不敢放开她,怕她冲动对西尧做什么,将来没法收场。 魏惜的发圈从头发上滑落,长发披散开,在寒风里凌乱的飘起,抽打在她不知是愤怒还是吹刮造成的薄红的脸上。 她一个人,面对他们三个,中间似乎有条泾渭分明的界限,让她生出种沉重的孤独感。 她动了动唇,却挤不出一个字来。 冷静吗? 薛凛说的没错,她得冷静。 她努力摒弃所有酸涩和委屈的情绪,强迫自己一点点冷静下来。 头重脚轻的感觉愈加强烈,她舌尖抵着上牙膛忍耐着。 情绪崩溃和尽情发泄只会让人看笑话,让西尧达到目的。 薛凛此刻用力攥着她的手腕,就是因为她刚才过激的反应。 这毫无意义。 她必须思考,尽快找出能证明自己清白的线索,这样才能解决问题,才能让薛凛信任她,看清西尧的面目。 救护车在这时赶到了。 薛凛终于松开她的手腕,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说:“我先送她去医院。” 魏惜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情况紧急,薛凛没空跟魏惜慢慢惜别,他还有沈舒怡的嘱托要负责。 他转身上了救护车,车越开越远,最后出了校园。 宋泽臣尴尬地站在那儿,手里拎着烫手山芋一样的梵克雅宝,挤出一丝强笑,试探性说:“魏......魏惜?” 他叫了一声,却见刚才还冷着一张脸的魏惜突然眉头一蹙,躬腰扶着胃,拼命干呕起来。 宋泽臣吓了一跳:“卧槽!你你你......怎么了?” 还没彻底消化的苦涩药片,混合着胃酸从食管泛上来,魏惜感觉到了嗓子里的灼热,又难耐的剧烈咳嗽。 然后漱口,再吐,顺气,一通折腾下来,她仅剩的力气也没了。 急火攻心,高烧不退,四肢还冰凉发抖,真的好难受。 魏惜抬起手背,想擦擦唇边的水痕,目光一落才发现,手腕内侧,被薛凛攥出了明显发红的指痕。 原来他刚才用了这么大力气。 魏惜放下手,撑着膝盖,虚弱地喘息着。 宋泽臣想拍拍她的背,但想到这是哥们儿的女朋友,他又缩了回去。 “那什么......要不你先回宿舍吧,等西尧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魏惜却缓慢地支起身子,潮湿的眼睛定定望向西尧摔倒的地方,喃喃道:“不行,我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误会我。” 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本就疲惫的大脑不得不继续运转,这一路的所有细节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她努力捕捉那些被自己忽视的蛛丝马迹。 其实西尧的谎言很拙劣,明显就是临时起意,根本没经过精心策划。 应该很好揭穿的。 没有摄像头,没有路人,怎么办? 只有时间差,只有西尧受伤与她到来之前的时间差。 这段时间差是她未知的,那么会有关键的突破点吗? 霎时,魏惜脑海中响起车轮碾过水泥路面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扰人,只是橡胶与地面的碎石子的摩擦。 但几乎每天都会在耳边响起,很熟悉,很平常,很习惯,很安心。 因为学校里停着很多车,教职工们都会在大批学生离校后,再开车回家。 他们的车驶离校园时,会经过西尧所在的位置,行车记录仪会拍下那时的影像。 只要有西尧摔倒之后,她出现之前出校的车,就可以证明她没有推西尧了! 魏惜眼前一亮,心脏疯狂跳了起来。 她咽了咽唾沫,捡起发圈,将头发胡乱一绑,转身朝门卫处跑去。 第33章 第 33 章 西尧躺在救护车里,一直紧紧抓着薛凛的胳膊。 她手指冰凉,掌心全是冷汗,医生在给她做紧急处理,痛感刺激得她昏不过去。 “阿凛,我好疼啊......” “阿凛你看着我......” “为什么就我这么倒霉,为什么我出生就身体不好啊!” “我要是站不起来了怎么办?” 薛凛任她抓着,眼睑一垂,沉默着为她盖好衣服,但始终没给任何回应。 一是因为处理的医生不让聊天,二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医院,沈舒怡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西尧的外公外婆正从外市往阑市赶,所以挂号缴费的任务也由薛凛代劳了。 好在沈舒怡是本院主任,不管是窗口还是做检查的医生,都给西尧大开绿灯。 检查结果出来,西尧就在手术室外做准备了。 ct室的医生说,问题不算特别大,又拿给主治医生看,确定需要做一个椎间孔镜髓核摘除术,微创,留下的疤痕很淡,术后第二天就可以下地活动。 西尧哭着推进手术室后,薛凛坐在手术室外的塑料椅子上,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此时已经是下午点半了。 他闭了下眼,酝酿一会儿,拨打魏惜的电话。 他们平时都是微信联系的,这是他第一次,给魏惜打电话。 他很想听听魏惜的声音,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距离中午那仓皇的一面,已经过去个小时了。 手机嘟了两声,对面挂断了。 薛凛愣了一下,再打过去,这次一声都没响完,魏惜就再次挂断了。 她不想接。 薛凛莫名焦躁心慌起来,魏惜从来不会对他这么冷淡,平时两人聊天,魏惜几乎都是十分钟之内回复的,哪怕再忙。 直到太阳渐坠,云层也没消散,空气里飘着的凉意。 魏惜望着手机,发呆了几秒,默默揣了起来。 这个时间,西尧应该刚刚做完检查吧,他也难得有空了。 打电话过来,是西尧伤的很重,他很生气,然后兴师问罪吗? 他会跟她说什么? 像上一个冬天,西尧生日那天那样吗? 让她给西尧赔礼道歉,告诉她青梅竹马的情谊有多么重要。 魏惜脸色苍白,冷汗从鬓角滚下来,贴着下巴,坠落到水泥地面上。 她坐在韩春平的办公室里,身上披着韩春平的外衣,韩春平站在她身边,举着手机,挤出一丝笑,嗓门很大:“哎是刘老师吗?我高实验班班主任韩春平。” “你好你好,有件事要麻烦您啊,我们班一同学,中午放学遇到了点事,我看监控正好您的车可能路过,您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吗?” “有是吗?哎哟太好了,我问两个老师都说没有,急死我了,您能把内存卡给我看看吗,就要中午食堂前面那段路的。” “好嘞好嘞,我现在带学生去,谢谢您啊。” 韩春平喜出望外,高跟鞋踩得地面哒哒响。 中午魏惜在门卫处查了监控,发现这期间开出学校的车有八辆。 但这八辆车并不一定全都经过食堂那段路,魏惜想让门卫处帮忙联系相关老师,门卫却无论如何不肯帮忙了。 她只好等下午两点,韩春平上班,把这件事跟韩春平说了,希望找到这几位老师,拷出视频证据。 韩春平听说她想救人反被污蔑,差点气疯了。 在她眼里,魏惜是她见过最优秀,善良,听话的学生。 眼看要二模了,突然被卷入这种破烂事,这不是毁心态吗? 韩春平下午的课都推给了其他科任老师,带着魏惜去找车。 八辆车,有辆没经过那段路,两辆错开了时间,两辆没装行车记录仪。 魏惜听着都要绝望了,韩春平也急出一身汗,最后终于找到了高一生物组的刘老师。 韩春平对魏惜说:“你在我办公室等着吧?” 魏惜摇摇头,将外衣还给韩春平,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老师,我也去。” 下午,韩春平见她脸色不好,让她吃点东西,可魏惜吃什么吐什么,有这件事堵在心里,她什么都吃不下去。 中午的退烧药吐出去了,但她不知道身体吸收了多少,也不敢立刻再吃,于是就硬挺着,现在贸然站起身,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酸直往上涌。 她不是心虚害怕才不接薛凛电话。 她只是觉得现在谈什么都没意义。 等她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就什么都可以说了,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那个人是薛凛也不行。 八公里外的盛华第一人民医院,主楼顶上的大字招牌已经亮起了灯。 薛凛看了一眼紧闭的手术室,突然想把沈舒怡的嘱托抛在脑后拔腿就走,他急于见魏惜一面,抱一抱她。 可问了外科的其他医生,沈舒怡还在手术室里,已经做了四个小时了,预计还有个小时才能结束。 薛凛深吸一口气,手骨按得闷响。 沈阿姨在救人,进去之前嘱托他,他总不能把西尧扔在这儿。 可他等不了个小时了。 薛凛沉着脸,给孟棠之打了个电话。 “妈,西尧出事了,现在在医院做手术,沈阿姨救治别的病人还没出来,你过来帮忙照顾一下,我有急事要走。” 孟棠之刚开完省教育厅的线上会议,正在深刻领悟精神,被薛凛一个电话惊得站了起来:“什么?西尧出事了?严不严重啊?你怎么......” 薛凛打断她的话:“你快过来吧。” 过了一会儿,西尧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护士推着她回到病房,招呼薛凛搭把手,把西尧搬到床上。 西尧此时已经醒了。 麻药劲儿还没过,她不觉得疼,脸色也恢复了一些。 看到薛凛在她床边,西尧甜甜笑了一下,想去拉薛凛的手:“阿凛......” 但薛凛将她搬上床,就不动声色地退开了。 西尧一下抓空,愣了愣。 薛凛背抵着墙,看着她,眸中有克制的凉意和怒气。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医生说怎么样?” 西尧咽了咽唾沫,双手揪着被子,虚弱地说:“说再严重一点,我就有可能站不起来了,幸好我年轻,这次真的很危险,让我以后保护好自己。” 薛凛点了点头。 那就是没事。 他低头看了一眼孟棠之发的信息,她已经到医院大门口了,问薛凛病房在哪儿。 薛凛给她发了过去。 再抬起头,薛凛语气平静冷淡:“西尧,如果今天是她推的你,有什么需要赔偿的,你可以找我,我替她承担,如果不是她推的......” 薛凛顿了顿,后面的话没说,算是他给病人和昔日好友的一点情面。 但他相信西尧能听得懂。 如果不是魏惜推的,你当着我的面污蔑我女朋友,那我们的情分就到这儿了。 西尧脸色一变,有气无力地急道:“阿凛你不相信我?真是她推的我!就是她推的我!你不信可以去查学校里所有监控录像!” 西尧言辞恳切,嗓音委屈,配合着潸然泪下的表情,实在是很有说服力。 可薛凛却移开脸,扯唇笑了一下,似乎看腻了她这幅表情。 半晌,薛凛望着渐沉的天色,手指随意拨弄下乳白色的耳机壳,淡淡道:“是吗,你真要我查监控吗?” 屋内格外安静,连对面床正在吃饭的病人都停下了筷子,专心致志听这里的八卦。 可薛凛已经不在意有没有人听了。 西尧不说话了,她看着薛凛的脸色,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半晌,才垂下眼睑,咬着下唇,轻声问:“你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她是吗,为什么?” “要听实话吗?”薛凛转过脸来,墙壁很凉,凉意漫到他后背上,却不及心凉:“因为她太聪明了,就算她要对付你,也不会用这种弱智的手段。” “弱智?”西尧似乎在琢磨这两个字,继而苦笑:“她就算对付我,你也要夸她聪明是吗,那她当初砸了我的生日趴又怎么说?这样的人,你向着她来欺负我,阿凛,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哪怕你只当我是朋友,也不该和她在一起!” 薛凛眉头一蹙,沉默。 他没法给西尧解释生日趴的事。 魏惜确实参与了,他也确实喜欢上魏惜了。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有原则,人都是会偏心的。 西尧吸了吸鼻子,情绪起伏让她的伤口恍惚疼了起来。 “其实我没打算找她麻烦,让她赔偿什么的,我不蠢,也不可能那么恶毒。我就是想知道,你会相信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我,还是只熟悉了几个月的她,你有一瞬间怀疑过她吗?” 西尧几乎是用脆弱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如果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抵不过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她会觉得自己很失败。 薛凛淡淡道:“我有一瞬间在想,你给我打电话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西尧眼神躲闪了一下。 薛凛笑了,眼底有些嘲弄:“她是去帮你的是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 他眼前闪过那个穿着小白裙子,嫩的像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 很开朗很闹腾,眼睛黑亮的像两颗紫葡萄,笑起来能露出两排小牙。 她总是被家里打扮的很精致,发尾是卷卷的,刘海也是卷卷的,她尤其在意自己的外表,吃了午饭后会刻意吸肚子显瘦。 她最丢脸的一次就是课上尿了裤子,羞得脸蛋粉透,好似嘴一撇就要哭出来,让人情不自禁想帮她,保护她,宠着她。 小孩子的喜爱很简单,无非是玩具舍得给她拆,零食舍得分她吃,每天去幼儿园,想到能和她一起玩,就觉得一点也不讨厌了。 她还很善良心软,每天都会带两根肉肠,喂幼儿园里生了宝宝的狗狗。 那狗狗也最喜欢她,只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玩耳朵。 薛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么多模糊的,早就深埋记忆深处的画面。 大概是西尧今天的所作所为太让他失望,和记忆里美好的影子太割裂。 但人总是会变的,不管小时候多纯粹美好,都难免被时间染上颜色。 西尧突然哭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起来,却挪不动身子,于是便支着上半身,泪眼蒙蒙说:“阿凛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试探你了,你知道我,我只是一时生气,我没那么坏,我们还能做朋友对吧?” 话说到这儿,孟棠之推门进来了。 她手里还拎着晚饭和水果:“尧尧,出什么事了?阿姨给你买晚饭来了。” 薛凛看见他妈,背一撑墙,站直身子,将耳机盒揣了起来:“我先回学校了。” 孟棠之叫住他:“哎,着什么急,你什么时候着急过学习?晚饭买了你的份,吃完陪陪尧尧再走。” “有急事。”薛凛留下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棠之深吸口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又犯什么毛病。” 西尧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默默发呆。 孟棠之过来,摸摸她的额头:“尧尧,你妈妈一会儿就做完手术了,阿姨先喂你吃点东西。” 西尧眼睛颤了颤,朝孟棠之一笑:“阿姨,你能帮我去买瓶ad钙奶吗?我突然特别想喝,我妈总说不健康,都不给我喝。” 孟棠之看她虚弱强笑的样子有点心疼:“行,阿姨去超市给你看看。” 孟棠之一走,西尧艰难地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缓了会气,抿了抿干裂的唇,打了个电话。 韩春平的办公室,刘老师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已经拷出来了。 虽然很小很模糊,但能清晰的分辨出,魏惜出现之前,西尧已经倒在地上了。 韩春平:“这下好了,没事了,在盛华一中还想泼脏水,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魏惜也终于松了口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想,或许是薛凛看她不接电话,借了别人的手机打的。 刚好,她找到了证据。 魏惜稳了稳心神,接听了电话:“喂。” “我是西尧。”那边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疲惫。 魏惜腾地站了起来,手指攥得发白,眼中燃起浓浓的愤怒。 西尧却很平静:“你现在很气愤,委屈,难受吧?不好意思,那是你应得的,你现在的感受,和九个月前的我一样。” 魏惜冷着脸,想看看她还要说什么。 西尧冷笑一声:“你知道吗,生日那天,我是准备跟薛凛表白的,如果顺利,我们可能就在一起了。但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你砸了我的生日趴,也砸了薛凛的好心情,表白的更是变成了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讨厌你吗?你有资格委屈难受吗?” 魏惜听着,思绪不由回到了二月凛冽的冬天。 活动楼地下一层,舞蹈教室外一片狼藉。 原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背锅,她付出代价,拿了钱,买了hpv疫苗,一切就到此结束。 却没想那天成了引线,让更大的危机在九个月后爆发。 西尧声音很悠闲,还有些得意:“我刚做完手术出来,阿凛一直陪着我,这段时间你在干嘛呢?不会一直在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吧?你是不是以为拿到证据,就能戳破我的谎言,让阿凛死心塌地的对你了?” “你应该没有这么弱智吧?我那句话那么多漏洞,而且你来之前我就给阿凛打过电话,只要随便查哪个监控,看到你同时间在别处,我的话就不攻自破了。” “我没想碰瓷你,也不觉得这种拙劣的手段就能破坏你的形象。哦对了,阿凛知道你没做,他一开始就听出来我说谎,他只是没法给你个交代罢了。” “难道要他像当初对你一样,让我道歉,让我用羽绒服擦地吗?拜托,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十多年的交情了,你才认识他几天啊。” 魏惜眸色暗淡,手指渐渐失去力气,几乎握不住手机。 ——难道要他像当初对你一样,让我道歉,让我用羽绒服擦地吗? 零下几度的地下一层,地面冷的几乎滴水成冰。 男男女女十多人看着她,在薛凛面前缓缓蹲下,脱掉外衣,一边冻得发抖,一边处理那些脏污。 她也被娇生惯养过,手指擦破点皮都要眼泪汪汪的跟姜颂辛撒娇,每月来月经的时候,更是指挥着魏纯宇一趟趟跑腿。 魏纯宇骂骂咧咧去给她冲红糖姜水,她连凉水都不碰。 但那天,她不知道把尊严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手指肿痛麻木,寒气入骨,还要被一群同龄人审视着,嘲弄着。 她需要一遍遍默念都是为了钱,才能坚持下去。 西尧用指甲轻敲着手机壳,发出不很好听的杂音:“你对他来说确实有点新鲜感,但阿凛这人不怎么给外人留情面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承认了不是你,只是开个玩笑,他也已经听到了,你就不要借题发挥作天作地好吧,把他搞烦了你们说不定都谈不到毕业。” 西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魏惜气的手指发抖,口中尝到血腥味儿,一股愤懑和屈辱堵在胸口,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韩春平还在这里,她很多话不能说,更没法解释,只好忍着。 报仇的时间有的是,她必须忍住。 放下手机,西尧的神情瞬间变得落寞。 同屋的病友实在听不下去,出声道:“小姑娘,你这可不太厚道啊。” 西尧嗤笑:“要是你喜欢了很久的东西被人夺走,你也会变成这样的。” 薛凛打车赶到学校,已经下午五点了,回班级一看,魏惜的座位空着,教室自习也没人管。 宋泽臣赶紧跑过去告诉他:“班主任带魏惜去办公室了,一整个下午了。” 薛凛皱眉,衣服来不及放,转身就走。 跑下几层楼梯,离着老远,就能听到办公室里传来韩春平的骂声。 “什么恶毒的学生啊!我必须找她班主任谈谈!还得找她家长!” “怎么教育的?竟然敢污蔑人了,盛华什么时候培养出这种人渣!” 薛凛敷衍地敲了两下门,推门走了进去。 他第一眼,看向安静坐在椅子上的魏惜。 魏惜脸色很差,脸颊呈现不自然的潮红,她双手搭在桌面上,摸着保温杯,眼睛落在韩春平身上,静静地听着她骂人。 薛凛低低叫了声:“魏惜......” 魏惜没抬头,也没看他,倒是韩春平一皱眉:“你怎么来了?回教室自习,我找魏惜有点事。” 薛凛却朝魏惜走过去,声音很低很温和:“脸色怎么这么差,吃饭了吗?” 在韩春平面前,他不能做太越距的动作,不能说太过分的话。 他只能含蓄地表达对魏惜的担忧。 她就好像强撑着一口气的花枝,寒风一吹就会谢了。 韩春平被薛凛明目张胆的忽略,眉毛跳了跳,有点想发作。 魏惜却突然开口替他解释:“那个女生和薛凛是朋友,薛凛把她送去医院的,他应该是来替她讨个公道的。” “朋友?”韩春平眉毛立了起来,“讨什么公道,我还要找她家长呢!影响高考生考试心态她赔得起吗!” 薛凛一皱眉,想抱着她安慰一下,又硬生生克制住了:“魏惜,我不是......” “来的正好。”魏惜淡淡回,她眼神闪动一下,站起身来,先伸手扯住了薛凛的衣服,轻声和缓说,“来,我和老师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在高一生物组刘老师的行车记录仪里找到了证据,有视频证明她摔倒的时候我还不在,你来看。” 她扯着薛凛,往韩春平电脑前带。 “魏惜!”薛凛却没动,他反手握住魏惜的胳膊,“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家,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魏惜的目光落在薛凛握着自己的手上。 她曾经很喜欢这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寥寥几笔,能勾勒出很干净利落的画。 她喜欢薛凛的所有。 魏惜缓缓抬起手腕,又看向内侧淡的有点发青的指痕。 也不知是她皮肤太嫩还是怎的,明明感觉不到疼,但就是留下痕迹了。 薛凛也看到了,他瞳孔骤缩,心口一紧,几乎就要摸上去,将她纤细的手腕包裹在掌心:“是我......我给你揉揉。” 他此刻已经顾不得韩春平在了,魏惜的状态很不对,越平静越不对。 情况比他想象的更要命。 魏惜却在他即将碰到的时候,适时把手抽走了。 她还歪头问他,表情略带疑惑:“我和老师辛辛苦苦找到的证据你不想看吗?你不想知道是谁推了她吗?” “我......”薛凛的话卡在嗓子里,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如果去看了,就是真的心存怀疑,不相信魏惜。 更何况,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早就知道答案了,根本没有看的必要。 魏惜执拗地拉他,语气依旧很平和温柔:“来,看。”她另只手碰到鼠标,让液晶屏幕亮起来。 韩春平皱眉看着他们,觉得气氛有点怪:“魏惜啊,你还发着烧,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老师来处理好吧。” “你发烧了?什么时候发烧的?吃药了吗?我带你去医务室!”薛凛焦急写在眼中,恨不得立刻将魏惜揉在怀里,她的状态太差了,薛凛感觉心脏被什么碾着,闷闷的疼。 魏惜却只回答韩春平,她弯了弯眼睛:“老师,我没事,总要解释清楚。” 魏惜亲自走到电脑前,调出那段视频,然后让开位置,示意薛凛:“你快看。” 薛凛不看屏幕,只看向她:“我们......出去说。” 魏惜脸色冷了下来,问他:“你为什么不看,你看啊。” 薛凛眼睛有点热,喃喃道:“魏惜......” 魏惜却突然扯住他的衣服,把他往屏幕前推,使出了她能使出的所有力气,声音突然拔高:“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看看你的青梅竹马是怎么受伤的吗?我让你看!” 薛凛没用力反抗,被拉扯过去,几乎撞到了她的鼻尖。 他只是垂眸,望着她,很想抚过她濡湿的睫毛。 魏惜急促的呼吸,呼出的都是热气,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血往上涌,眼睛都是红的,眼里的薛凛,也被镀上一层模糊的红色。 “你知道对吧,你不看是因为你知道不是我!” 薛凛嘴唇动了动:“......我知道。” 魏惜点点头,满意地笑了,她松开薛凛,手掌发抖地撑着桌子:“我都已经做好反诉诽谤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你是亲眼见证她怎么污蔑我的,让她给我道歉。” 薛凛嗓音沙哑,恨不得什么都应她:“好。” 韩春平义愤填膺:“道歉就完了?必须通报批评,严肃处理!” “然后。”魏惜顿了顿,目光变得锋利,尖锐,她抬手一直窗外食堂的方向,“我中午在小树林那儿吐了,让她用羽绒服去擦干净。” 她毕竟才十七岁,她实在控制不住,没法在韩春平面前装了。 她只觉得自己再不发泄,就要脾脏破裂,爆炸了。 薛凛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终于有块石头落地,却是他绝不想看到的石头。 她在提九个月前的事,那是他们无法跨过去的坎,在矛盾到了极致时,就会成为最有力的炸|药。 “......她还在病床上躺着,我会让她父母给你个交代的。”薛凛尽量温声温语,平复她的情绪。 可魏惜就撑着一口气,也能斗志昂扬,咄咄逼人。 她盯着他,仿佛盯着敌对阵营的主将,情绪是灼灼燃烧的战火,战鼓敲响,就必定鲜血淋漓,绝不回头。 “做不到是吧,你以为我家里落魄没人撑腰,在盛华一中你们就可以一手遮天是吧!” 韩春平傻眼了。 她从来没见过魏惜这一面,在她的印象里,薛凛是佻达张狂的,魏惜是文静温柔的。 可现在,是魏惜在大声质问,咄咄逼人,而薛凛一直低声抚慰,任由她发泄。 奇怪,这件事跟薛凛扯不上关系,魏惜怎么也没理由朝他发脾气。 韩春平心一沉,察觉了什么。 薛凛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嗓音沙哑:“魏惜,我不是你的敌人,别这么说。” “那你让她擦!”魏惜双眼猩红,高烧让她口中满是苦涩。 薛凛沉默。 他没法把西尧从病床上扯下来去擦水泥地,哪怕西尧不在病床上,他也做不到。 他也没法承接魏惜的愤怒和委屈,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不管多后悔,他都不能回到过去,抱着地下一层那个孤立无援的她。 魏惜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她缓缓点头,眼泪和着冷汗一起滚下来:“在你心里,她不可以,但我可以。” 她这一天实在是太难受太疲惫了,愤怒,病痛,孤独,压抑,在得出结论的一瞬间涌来,太阳穴尖锐的疼痛,她眼前被光怪陆离的斑点充斥着,梦魇将她拉回魏纯宇生日那天。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男人沉默着,将一个女人护在身后,看另一个女人癫狂的,声嘶力竭的哭泣。 男人早就在无声中做了选择,泪眼和尖叫是最可笑的武器,杀敌为零,自损一千。 她温柔善良的妈妈,被魏铭启一巴掌扇到地上,脸上浮起刺目的红痕,凌乱的发丝挂在唇边。 就和现在她手腕上留下的指痕一样。 她妈妈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垂眸而立的男人,那个她真心喜欢,付出一切的男人。 而那个女人乖乖软软地躲在魏铭启身后,被他护着,安抚着,纵容着,双标着。 魏惜一直以为,对于那天,她只有愤怒,震惊,被燃起的斗志,和咆哮的报复心。 现在她知道,她还有恐惧。 那个画面,如梦魇一般纠缠着她,随时将她拖入沼泽深渊,让她无法呼吸,让她濒临绝望。 她越是恐惧,就越想报复魏铭启,可她现在报复了,恐惧却仍然挥之不去。 她总是劝妈妈放下,看淡,重新开始,但其实她自己就没有放下。 魏铭启终究给她留下了叫作阴影的东西。 她怎么能,怎么可以,重蹈她妈妈的覆辙呢? 魏惜攥紧手指,毫无温度的指尖将掌心也冷冻,她仿佛被泼了一盆彻骨的凉水,冰冷,却清醒。 或许站在薛凛的角度,他很无辜。 西尧是青梅竹马,两家更是亲密无间,为西尧出气时他还不喜欢她,自然是小青梅怎么开心怎么好。 今天在小树林边,西尧趴在地上起不来,而她只是区区一个小发烧,哪怕薛凛明知道她被冤枉了,也没办法直接抛下西尧来哄她,安慰她,怒斥西尧诽谤。 然后西尧进了手术室,比起她受到的冤枉,心里的委屈,怎么看都是动手术的更严重。 让手术病人道歉,在大冬天擦水泥地,是无稽之谈,更是毫无人性。 既然真相浮出水面,她毫发未损,就该像西尧说的,给个台阶,得过且过,不要让薛凛难做,不要让薛凛厌烦。 但是不行了,对她来说不行。 她有来自原生家庭的痛症,她只要任何时候都坚定选择她的人。 这是道无解的题。 韩春平面色凝重,看着气氛紧张的两个人,终于问出口:“你们俩怎么回事?是什么关系?多久了?” 魏惜身子晃了晃,随手将插在主机上的u盘拔了下来,屏幕上的视频霎时消失。 她将u盘捏在掌心,指甲用力抠着,喃喃道:“从今天起,就没关系了。” 既然韩春平已经猜到,薛凛也不必克制了。 他红着眼睛,吞下快要泛出的泪,咬牙问:“什么叫没关系了,魏惜你把话说清楚!” 他可以接受发脾气,吵架,误会,有矛盾,因为这在情侣之间就是会经常发生的。 然后两个人磨合,互相理解,宽容,才能稳定地走下去。 他想跟魏惜走很长很久,也做好了会有争吵的准备。 但他没想到,在她那里,分手是可以轻易说出的。 只一次矛盾,她就能说他们没关系了,就好像这几个月的甜蜜,那些他的关心和在意都不重要了。 她表现的那么青涩心动,但到底,有真的喜欢他吗? 韩春平气的脸色发青,将魏惜扯到自己身后,推开薛凛:“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谁跟我保证过没有情感波动的?把老师当傻子是吧!薛凛你妈是教育局长,你给你妈长点脸,早恋这点糟心事你想让多少人知道!” 薛凛被推的稍微晃了一下,他没空理韩春平的咆哮和聒噪,他只盯着魏惜。 哪怕她脸上有半点舍不得,他都可以低声下气地哄她,补偿她。 但是魏惜没有,她对韩春平道歉:“老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该在不成熟的年纪碰感情,不该不信学校和老师的警告,我以后只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第34章 第 34 章 一个是冲击省状元的宝贝,一个是教育局长的儿子,韩春平到底没让这事儿闹大。 她先给姜颂辛打电话,让她把魏惜接走了,错综复杂的事在魏惜的央求和保证下,没对姜颂辛说。 最后留下一脸阴沉的薛凛。 韩春平也知道自己管不了薛凛,人家做局长的妈都没看住儿子早恋,她一个老师能干什么。 但韩春平带班十来年了,见过的学生无数,处理早恋问题,她实在是太有经验了。 韩春平看着薛凛,看他脸上难得的挫败和怅然。 韩春平只问了一句:“这件事的处理可大可小,但你也知道,学校对家里有一定背景的学生之间的矛盾,一贯是和稀泥,按你说一个在病床上躺着呢,一个毫发无损受点委屈,你觉得该怎么办?” 薛凛嗤笑一声:“都捅到学校了,我说什么有用吗?” 韩春平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被甩吗?” 薛凛脸色更沉了,没有说话。 韩春平拧开茶缸,喝了一口热茶,自顾自道:“人生每个阶段对爱情的纯度需求不一样,你们今天这事儿,在成年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因为相爱的过程夹杂太多东西,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成本很高,所以能消化很多矛盾。但你们现在不行,因为纯粹的喜欢在一起,会对喜欢的纯度有至高要求,一旦产生落差,就会跌的很重。这也是为什么,学校老师都告诉你们,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 薛凛眼皮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问:“那你觉得,当时我应该直接甩下不能动的西尧,跟魏惜一起指责她污蔑吗?” 韩春平放下茶缸:“那你就是有病。” 薛凛抬起眼,眼底浮起红血丝,拳头攥了攥,又松开:“那我做错什么了?” 韩春平:“你错在不该早恋。” 话题聊死,薛凛沉默片刻,直接开门走了。 魏惜跟姜颂辛回到家,直接倒在床上,手指都不愿意动了。 姜颂辛给她喂了碗豆腐脑,又吃了退烧药,然后将温毛巾搭在她额头上。 魏惜脸颊潮红,闭着眼睛,眼泪却源源不断从眼角滚进枕头里。 她用力咬着唇,不让自己哭的太明显,可鼻子和眼圈还是很快染红了,枕巾晕染开一圈水痕。 其实说出没有关系那句话,她自己就难受得喘不上气。 心脏被撕扯一样疼,比她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疼。 她没办法舔舐伤口,只能任由痛楚在身体里蔓延。 以前她不理解,相互喜欢的人为什么会分开,她觉得只有他父母那样,因为不爱和背叛才会分道扬镳。 现在她懂了。 她把满腔热切和全部真心交给一个人,可对方对她却没有这种烈度。 她不允许自己在他更在意谁这种命题里纠结,矫情,自怨自艾。 那就太下贱了。 姜颂辛心疼坏了,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声问道:“怎么了阿西,为什么哭,心疼死妈妈了。” 如果没有这种切实的疼惜和怜爱,魏惜还能忍,可妈妈的声音一出现,她给自己筑的城墙瞬间决堤。 她呜咽着抱住姜颂辛的脖子,将脸埋在妈妈的长发上,悲愤地哭出了声。 姜颂辛轻抚着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搂住:“阿西,妈妈在呢。” 魏惜流着泪,声音颤抖,含混不清:“妈,发烧好难受,我今天太难受了,我再也不想这么难受了......” 为什么让她和她妈妈都经历这样的事,为什么她们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她们到底有哪里不够好了,凭什么被辜负! 姜颂辛沉默。 她知道魏惜说的不是发烧,一定出了别的事。 但魏惜不想说,她不能在女儿情绪崩溃时刨根问底。 于是她只是轻声安慰着,紧紧抱着她,给她陪伴,给她安全感,像小时候那样。 姜颂辛暗暗发誓,一定得战胜癌症,绝对不能早早离开。 不然以后她女儿受了委屈,能在谁的怀抱里哭呢? 后来,魏惜哭累了,躺在枕头上睡了。 姜颂辛给她把温水和温度计放在床头,关了灯,轻声轻脚的出去了。 十一月八号。 魏惜请了假没来学校。 她确实生病了,也确实暂时不想见到薛凛。 早上她睁开眼,情绪稳定多了,她本就不是一直沉浸在沮丧和绝望中的个性。 其实昨天那件事,放在其他所有人身上,她都能理解,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事情总要有优先级。 但唯独薛凛不行,她对他的期待不一样。 薛凛可以误会她砸了西尧的生日趴,可以讨厌她做老师的狗腿子记班里同学黑名单,甚至可以欺负她让她用衣服擦地,唯独不可以不选择她。 她甚至卑劣的想,如果薛凛听到西尧的污蔑,直接不管西尧,来关注她的情绪,会是什么样。 可这不是薛凛能做出来的事,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优先关注受伤的西尧。 魏惜不想去探究他这种做法是责任感更多,还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更多。 总归以后和她无关了。 她不需要把自己从事件当中抽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理解全世界。 她大可以将来找一个没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再也不思考这种事。 薛凛到学校,没见着魏惜,他也不管课上的是什么,直接把书包一甩,转身出了教室,直接打车来到魏惜家小区门口。 可惜谈了几个月恋爱,他还不知道魏惜家住哪栋楼,哪一户。 他给魏惜发微信。 【薛凛:还发烧吗?】 魏惜起床后,烧已经退了一些,早晨姜颂辛给她做了碗面片汤,鲜香可口,她吃完胃里舒服多了。 她看到薛凛的消息了,但是手机一扣,没有回。 过了一会儿,薛凛又发。 【薛凛:我在你家小区门口,我们可以谈谈吗?】 魏惜有些震惊,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 身体比思维反应的快,几步就到了门口,下一秒就要把门打开冲出去了。 这是她爱薛凛的本能。 但她却在开门那刻硬生生克制住了。 她眼睑颤了颤,眼前氤氲一层水雾。 【魏惜:你回去吧。】 【薛凛:我们解决问题不行吗?】 魏惜咬着牙,她知道自己挺倔的,但这是她的性格,改不了。 【魏惜:如果那天你站在我这边,而不是送她去医院,我就跟你谈。】 薛凛深吸一口气,躁郁地压了压手骨,骨头传来闷响。 【薛凛:我回不去,也没办法见死不救,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吗?】 魏惜眼睛红了。 【魏惜:是,我就是这样的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其实她不是这样的人,但此刻就是情绪作祟,将自己说的冷血无情。 【薛凛:你先休息,等情绪好一点我们再谈。】 魏惜干脆把手机关机了。 十一月九号,周六,天空难得放晴,甚至还带了点蓝色。 天气预报说明天也是个好天。 明天。 就是十号了。 魏惜依旧没有去学校,她的烧已经退下去了,就像她说的,她的身体底子很好。 店主姐姐给她打来电话,语气有些兴奋:“魏惜,你的应县木塔已经做好了,现在成品在我店里,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盒,特别漂亮,你什么时候来取?” 魏惜举着手机,顿了顿,哽咽道:“姐姐对不起,我不要了。” 店主愣了一下,重新确认道:“你说什么?” 魏惜吸了下鼻子,望着窗外翻卷的云,蔚蓝的天还有灰突突的树枝:“我不要了,麻烦你帮我处理了吧,砸了扔了都行,你自己留着也行。” 店主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这是你花了一个多月做的,是你的作品,我无权处理,不管出了什么事,来把它取走好吗?” 魏惜眼前模糊,睫毛被温热的液体打湿:“姐姐,我看见这个木塔就会想起我多喜欢他......我不能再想着他了,我后悔了,没办法把它拿走了。” 店主知道她现在情绪不好,只能叹了口气:“我先帮你保存一段时间,如果你的决定不变,那我就帮你处理掉。” 魏惜勉强笑了下:“谢谢。”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为谁花这么多心思了。 这天,魏惜又失眠了。 她睁着眼睛,直到凌晨的闹钟刺耳地响起来。 她被吓了一跳,才想起,她提前一个月就设定了闹钟,想在零点这一刻,祝薛凛生日快乐。 当初所有甜蜜的安排都成了刺入心脏的利器,疼痛提醒着她,她曾经有多期待这一天,她有多喜欢薛凛。 现在薛凛手机里,应该已经充满了祝福。 或许,没收到她的,也不会有多不开心。 但她还是看着窗外的夜色,今天夜里的星星都与众不同。 她用打火机点着一根存了很久的小蜡烛,火光燃起,玻璃窗上映出她的影子,她垂眸吹灭蜡烛,喃喃说了句:“薛凛,生日快乐,祝你......祝你自在平安吧。” 空气里飘着燃烧蜡油的味道。 她应该有很多祝福,但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连一句平安都干巴巴。 生日这天,薛凛家来了很多朋友,薛盛卫更是特意做飞机从南湾大学赶回来,为他庆生。 宋泽臣开了香槟,翻滚的气泡一飞冲天,酒花洋洋洒洒,雨一样淋下来。 宋泽臣和隋倘对吹了一杯,还拉着刚成年的薛凛一起,要比拼酒量。 薛凛看了一眼一半气泡一半香槟的杯子,眼睛不眨,也不和人碰杯,抬起来,一饮而尽。 香槟度数不算高,不会很容易醉,他喝完之后,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其他人都在笑闹欢呼,依次祝他生日快乐,送来价格不菲的礼物。 分明是他的生日,他却觉得和这氛围格格不入。 隋倘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还大咧咧问薛凛:“西尧妹妹怎么没来呢?她不是最粘你了?” 薛凛眼睛一眯,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没请。” 周遭太闹腾了,隋倘没听清,睁大眼睛问:“什么?” 其实也不算完全没听清,他只是不敢相信薛凛说的那两个字。 宋泽臣赶紧勾住他的脖子,笑呵呵道:“西尧腰受伤住院了你不知道?来不了啦。” 其实西尧已经能下地了,一个微创手术,第二天就能走,休息一周就没事了。 西尧是想来的,被薛凛拒绝了。 但碍于沈舒怡的面子,拒绝的还算客气。 于是西尧又软声软语的道歉,泣不成声地说起两人从小到大的交情,企图用那些让薛凛心软。 薛凛也确实有一瞬的心软。 事件发生后,西尧几乎无孔不入的示弱,撒娇,抱歉,对他的愤怒和排斥也全然接受。 他是能感受到西尧对他的喜欢的,哪怕他给不了回应。 但魏惜呢。 不沟通不交流不解释,直接一句没有关系,要跟他分手。 他真的看不到一丝丝的留恋和爱意。 他以前没对谁动过心,多少人爱慕他,暗恋他,他都没有丝毫软化,他骨子里是很骄傲的,没感觉的,再热切他也不要。 因为魏惜,他打破了很多原则,做了很多原本不会做的事,说了很多以往不会说的话。 可她毫不在意。 他真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恋爱对魏惜意味着什么。 隋倘完全没听说西尧受伤了,虽然他们几个经常在一起玩,但西尧始终跟薛凛走的最近,有什么事也不会主动跟他们说。 况且,这件事也不好说。 隋倘:“西尧受伤了?我靠!你们真不够意思,都不通知我一声,薛凛,咱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啊?” 薛凛将空杯置在桌面,发出“咚”的一声,他实在提不起兴致,淡淡道:“你们去吧。” 隋倘摸不着头脑,只好低声问宋泽臣:“怎么回事儿啊,跟西尧吵架了?” 宋泽臣强笑:“嗐,小事儿,过段时间就好了。” 隋倘:“哎呀,大男人跟小女生吵什么架啊,让着点西尧不行?” 宋泽臣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懂,别在他面前提了。” 隋倘撇撇嘴:“我有什么不懂的,我和薛凛西尧初中就是朋友了,西尧可向着他了,有什么矛盾过不去的,他还不能大度点。” 隋倘这句话说的有点大声,大概也是喝了酒,嗨过头,偏偏让薛凛给听到了。 薛凛看向他,眼中克制和狂躁一闪而过,郑重其事道:“我和西尧可能要绝交了,你提前适应一下吧。” 隋倘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隋倘说:“过分了啊兄弟。” 薛凛凉飕飕问他:“她污蔑我女朋友,这样还过分吗?” 隋倘摸摸脑袋,又喝了一口酒:“女朋友跟你闹脾气了?兄弟,西尧都受伤了,你女朋友就不能大度点?而且她就是砸西尧生日那个人吧,说实话我觉得......这人品,也说不定是不是污蔑呢。” 宋泽臣翻了个白眼,咳嗽两声:“大哥你闭嘴吧,真的是污蔑。” 薛凛嗤笑,他眼皮一垂,沉默几秒,突然伸手扯住隋倘的领子,手下力道很足,眼神狠厉,语气生冷:“我不管你怎么想,当着我面说我女朋友,你没事儿吧。” 隋倘被他勒的呼吸不畅,踉跄几步,胯骨撞到桌角上,疼的直咬牙。 但薛凛是真生气了,他愣是没敢出声。 就这一下,也足够隋倘震惊了。 薛凛对兄弟一向够意思,还从来没因为别人冲他们发过火。 宋泽臣把俩人拉开,将隋倘扯到了一边:“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就是西尧错了,怎么还不能认呢?” 隋倘理了理衣服,心里也不痛快,嘟嘟囔囔:“他没事儿吧,被那女的灌什么汤了,朋友都不要了?” 宋泽臣瞪他一眼:“你少说风凉话吧,这几天薛凛都快疯了。” 隋倘憋着一口气:“我说的有错吗?当初那女的嫉妒西尧,毁了西尧生日,他还和她搅合一块去了,本来就是他俩对不起西尧。” 宋泽臣干笑两声:“我说,你是不是喜欢西尧啊。” 隋倘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对上宋泽臣的目光,愣是没说出话来。 宋泽臣嘿嘿一笑:“你看你话里话外都向着西尧,那薛凛喜欢魏惜,向着人家不也很正常。” 为了缓和气氛,宋泽臣把人都叫到一起,提议玩狼人杀,输的大冒险惩罚。 大家都没意见,但薛凛没参加。 后来切蛋糕,朋友们给薛凛留了最大的一块,他吃了一口就咽不下去了。 蛋糕胚里叠着芋泥和火龙果,他不喜欢香芋饱腹的颗粒感,但他记得,她喝奶茶必点芋泥。 整个成年礼过程中,薛凛总是有意无意地望着门外,从天光透亮到夜幕降临,没有他期待的那个人出现。 他以为,他的成年礼会是很重要的一天,不管他们吵架有多严重,哪怕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她也会祝他一句生日快乐。 但是没有。 她始终都没出现。 夜晚黑漆漆的,一道大门将室内室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里面沸反盈天,外面寂寥无声。 没意思透了。 薛盛卫和孟棠之看出他心情差劲,孟棠之也知道,他之前兴致勃勃说要带来见见的未来媳妇,没有出现。 薛盛卫小声对孟棠之说:“失恋了吧?” 孟棠之哼笑一声,淡淡道:“他不也拒绝过别人,拒绝和被拒绝,感情这东西就是公平,我让他不要早恋非不听,现在他哪成熟到可以处理感情问题了?” 薛盛卫搂着孟棠之,笑着道:“也不能那么说,犯错,改正,积累经验,人生不就是这个过程嘛。” 孟棠之瞥他一眼:“你还挺顺着他。” 薛盛卫抚摸着孟棠之的肩:“其实那女孩我挺喜欢的,感觉有你年轻时候的影子,优秀聪明,有野心有个性,咱儿子眼高于顶,看不上普通女孩的。” 孟棠之一皱眉,用胳膊肘推了推薛盛卫:“你知道,怎么不跟我说呢,到底谁啊?” 薛盛卫被她怼的有点疼,轻吸一口气:“你现在知道还有什么用,这都失恋了。” 孟棠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抖开薛盛卫的手,给薛凛拿厚外套去了。 天色过暗,请来的朋友们一个个都走干净了,薛凛自己喝了七八杯香槟,倚在门外的台阶上,歪歪斜斜地披着外套。 明知道不会等到她了,手机里也没有她的消息。 但他就是执拗的坐在这儿,望着沉夜。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他的十八岁生日过了。 薛凛眼皮一颤,抬手抖掉外套,扔开香槟杯,撑着冰冷刺骨的门廊站起身。 他走到院子里,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只觉得肺里都结了冰。 他手指上,缠绕着那条银光闪闪的fleurette项链。 没了光线的映衬,项链好似不值钱的烂丝线。 他终于嗤笑一声,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 “在自己生日给别人准备礼物,实在是太傻逼了。” 第35章 第 35 章 薛凛生日次日就是周一,他也终于见到了来上学的魏惜。 他一夜没怎么睡,特意早早来到了学校,脸阴沉着,脾气很差,他低头摆弄手机,桌上放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没人敢往他身边凑。 早上七点二十五,魏惜赶在早自习铃响之前进了教室。 薛凛眼睑微抬,看到她的一瞬间,身上戾气散了几分。 几日不见,他想问问她,身体彻底好了吗?还记不记得昨天是他的生日。 他总觉得他们还没静下心来彻头彻尾的谈一次,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分手。 他能理解她对西尧的愤怒和怨气,他完全可以妥协,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而不是什么回到过去不送西尧去医院这种纯粹的情绪发泄。 薛凛深吸口气,捞过凉咖啡,猛地含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他刚想开口将魏惜叫出去,却见魏惜来到座位边,始终没坐下,也没看他,而是在整理桌堂里的东西。 她把桌堂里存的练习册,卷子,改正带一类的东西翻出来,摞在一起,然后双臂一抱,背着书包向前走去。 这时,韩春平也适时走了进来。 看到魏惜的动作,她一副了然的神情,直接抬抬手,指挥:“卫小薇,你跟魏惜换个座位。” 卫小薇一抬头,看了眼魏惜,又转眼看向魏惜的位置。 她有些惊讶,还有些兴奋,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 魏惜的位置跟她隔着很远,但很正,看黑板舒服,身后还坐着薛凛。 她虽然有点怵薛凛,但当然也是有好感的。 她以前经常找借口去问薛凛题,薛凛心情好给她讲两道,心情不好就推给别人。 如果以后坐在薛凛前面,那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卫小薇得意地扬起下巴,瞥了魏惜一眼。 魏惜面无表情。 然后,两人换了座位。 卫小薇拿着自己的东西,一屁股坐在魏惜位置上,转回头对薛凛说:“薛凛,以后多指......” 她话没说完,堪堪咽了回去。 因为她发现薛凛的脸色极其难看,手指将咖啡杯捏的蜷缩起来,骨节是克制着力气的白色。 他盯着魏惜的方向,眼中氤氲着压抑到极致的愠怒,如浓墨一般化不开。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魏惜照例去黑板一侧写课程安排。 她捏着粉笔尖,踮起脚,扬着脖子,写下数学的数字。 粉笔灰扑簌簌散落,混在空气里,飘向她。 她习惯性屏息。 就在她打算写第二个物字时,一股大力抓住她的右臂,不由分说将她往外带。 魏惜心下一慌,手一抖,粉笔掉落在地上,碎成两截。 薛凛比她高大,力气又足,她当然拗不过,还不等她攒下力气挣扎两下,就被拽出了教室。 当然,她也不可能挣扎,教室里这么多人,他俩在讲台前表演什么都太掉价了。 所以她顺从的跟他出去,一路被他扯到没什么人的走廊拐角。 薛凛沉了沉气,他挡在窗户前,遮住了一片日光,而魏惜站在他的影子里。 魏惜垂着眸,脸色很平静,似乎也做好了交代什么的准备。 薛凛开口,声音很沉,带着熬夜后的倦意和躁郁:“发烧好了?” 魏惜:“嗯。” 薛凛点头,深吸气:“你昨天干什么了?” 魏惜知道他在问生日的事情,于是睫毛颤动一下,淡淡道:“睡觉。” 薛凛嗤笑,又点了点头。 他已经不需要问魏惜还记不记得他的生日了。 他只说:“你想认真和我谈谈了吗?” 魏惜依旧垂着眼睛,不看他,但又不是心虚的意思:“现在不是在谈吗?” 薛凛:“为什么换座位?” 魏惜:“老师让的。” 薛凛抿了下唇,骨节攥得闷响,他将视线转到窗外看了看,平复了下心情,才说:“我没有不相信你,当时那种状况,你们一个比一个激动,我说什么都会激发矛盾事态升级。我把她送进手术室就给你打电话,是你不接,我妈赶到后我立刻跑回学校找你,请问我做错什么了要被判死刑?” 他知道魏惜眼里不揉沙子,性格也执拗冷硬,如果他不拦着,魏惜盛怒之下,说不定真会跟西尧打起来。 一旦西尧咬死说因为魏惜受伤更重了,那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魏惜眨了下眼睛。 被判死刑什么的太吓人了,她哪有这个权利。 但该怎么说呢,她又不可能问出我和西尧掉河里你先救谁这种傻逼问题。 仅仅是被放在选项上,对她来说都是种侮辱。 她永远不会让自己在哀求选择的位置上,她要唯一的,坚定的那个。 魏惜叹气:“你没做错什么,你情有可原,你左右为难,但是我不想搅合进她爱你你爱谁她恨谁这种怪圈里了,很浪费时间。” 她只想好好谈个恋爱,她付出了全部的热情和爱意,凭什么得不到完全的袒护和偏爱? 因为薛凛和西尧有经年累积的情谊,有亲密无间的曾经。 她不可能让他因为谈恋爱,就从以往的人际关系中剥离,跟西尧成为陌生人。 但她也不习惯委屈自己。 她不知道西尧昨天去没去薛凛的成人礼,但不管去不去都正常。 不去是身体还没恢复,出不了门,去是因为他们父母,他们朋友都是一个圈子,根本剥离不了。 对薛凛来说,跟那么多人闹翻,不现实。 但剥离她就很容易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刚交往几个月的女朋友,他们的圈子还没来得及交叉。 她不否认薛凛是喜欢她的,只是这喜欢里掺杂了一些为难。 那她就帮他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浪费时间。”薛凛被这四个字刺痛了,他盯着魏惜的唇,艰难地接纳了她的意思。 原来在她心里,这几个月,这段恋爱,只是浪费时间。 那当初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表白,还做出一副怦然心动的模样? 为他能在对付魏铭启这件事上帮她,还是因为他只是她炫耀的资本? 薛凛笑了一下,眼底满是凉意,他几乎是自虐地问:“魏惜,你到底喜欢过我吗?” 那场五千块的交易,始终是他心里的刺。 两人在一起后,所有推进式的进展都是他主动。 他约她出来,他提议一起吃早餐,他开车送她回家,他主动亲吻她...... 而昨天他生日,他原本要将她介绍给父母,他懒得管什么不许早恋的禁令,他只想让他的亲人朋友都知道,她在他心里的分量。 可她根本不在意。 她失约了。 魏惜情绪有些许波动,胸口一酸,眼睛微微发湿。 她艰难地承认:“......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那么舍不得蓉市,那么排斥来到寒冷干燥的北方,可在开学军训,见到薛凛的第一眼,就全然接受了。 军训拉练的时候,他抱着她从陡坡上滚下去,吊桥效应发挥到极致,儿时的记忆滚滚而来,她望着他,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疼,满溢的爱慕占据了全部神经。 她心心念念惦记着他,克制着不去打扰他,却把自己逼到了极致,只为了能和他站在同一高度。 她可以吞咽下所有委屈,接纳全部误解,只因为喜欢他本身就可以带来源源不断的能量。 薛凛对她这句喜欢,却没有任何感动。 他用一种仿佛彻底把她看透的眼神看着她,勾起唇,问她:“是价值五千块钱的喜欢吗?是跟林佳祎交易的那种喜欢吗?” 魏惜愣了一下,继而,莫大的寒意包裹了她,让她血液瞬间凝固,冰冷彻骨。 五千块,林佳祎。 她嘴唇微微发抖,不可置信地抬起眼:“你知道?” 薛凛冷眼看着她惊愕慌张的反应:“我不该知道?” 那一瞬间,魏惜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 薛凛为什么会知道?是林佳祎说的吗?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怎么......” 她一句话没问完,薛凛就冷冰冰的给了她答案。 “你痛经晕倒那天,校医把你的手机给了我,你和林佳祎的聊天就在最上面。不只这五千块,还有你退学生会,给她创造机会的五百,还有你给我起的备注,魏惜,你怎么好意思说喜欢我的?” 魏惜觉得心脏被什么重重地砸了一下,肺腑重创,鲜血淋漓,却终于尘埃落定。 原来是那天。 怪不得。 他突然离开,态度变得很怪。 她之前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像阮禛说的太木讷了,不然怎么没有发现薛凛的喜欢。 直到他告白的前一秒,她都认为他是讨厌她的。 不然那些忽冷忽热的态度,莫名其妙的针对和找茬,又如何解释。 现在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说打破了很多原则,为什么说挣扎,为什么说要自我洗脑不该对她产生感情。 因为从一开始,她在他心里就是有瑕疵的,他清高的眼睛看不上她那些赚钱的勾当,甚至她的感情也是值得怀疑的,他看着她陷入热恋的每一秒,恐怕都在评估她有几分真假。 对他来说,喜欢她违背太多原则,但他又恰好喜欢她的脸或是她的优秀,他厌恶她的一部分,喜欢她另一部分,于是只能纡尊降贵,勉为其难的和她在一起。 她突然失去了解释一切的勇气。 原以为,她和他的症结只是喜欢的浓度不对等,现在她才发现,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扭曲的。 其实她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她就是那样的人,在生活窘迫到极致时,她就是会不择手段的赚钱。 什么清高,什么尊严,什么教养,什么道德。 都不重要。 而他偏偏看不起这样的人。 魏惜承认,之前的几天,她有委屈和发泄的成分,甚至期待薛凛能做些什么,另辟蹊径,改变结局。 但到此刻,她才清醒的意识到,他们真的完了。 窗外太阳一寸寸升起,可投射进走廊的光线却一步步后退,温度越来越低了。 魏惜轻笑了一下,眼泪被她咽到了肚子里,她点头,一字一顿:“好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薛凛觉得心脏被一瞬间攥紧了,痛感让他难以呼吸,但他还是摆出一副看透了的神情。 “你终于说实话了。” 魏惜:“是,那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了。 他们都一脸深沉地回到教室,只不过一个埋头开始写作业,一个喝完整杯冰咖啡,翻看手机沉默几秒,突然扇开空杯,起身摔门出了教室。 教室门“砰”的关死那刻,魏惜的笔尖顿了一下,一滴眼泪落在未干的笔迹上,墨水很快晕染开,给整洁的卷面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薛凛始终没回来。 中午放学,宋泽臣来找魏惜,眼里满是责怪和失望:“魏惜,你知道他昨天等了你一夜吗?他还提前给你订了条三十多万的项链,七号那天中午,我和他就是出去取项链的,你也太过分了。” 魏惜怔了怔,恍惚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我不知道。” 她心里有些酸涩和柔软,但同时她开始理解薛凛对她所作所为的鄙夷。 三十多万的项链,他随手就买了,五千块对他来说,也就是出去吃一次饭的钱。 为了这点钱,做那些事,在薛凛眼里简直是不可理喻,太low了。 或许人生没有大起大落之前的她,也会这么想。 如果他们更早在一起,可能就没有这些矛盾。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戏剧化,他们如今不在一个层面,不管是经济实力还是思维模式。 这种巨大的落差造就了无可弥补的鸿沟。 她还没来的及走入社会,就已经体会了差距的残酷。 宋泽臣轻嗤:“那你肯定也不知道,我魏叔转移资产的方式也是薛凛让我透露给你的,他为你做了那么多,真不值得。” 魏惜目光一垂,手掌轻轻盖住卷面的泪痕:“宋泽臣,你耽误我写作业了。” 宋泽臣忿忿离开。 还是这个周一。 韩春平把西尧受伤,以及污蔑魏惜的事情跟校领导汇报了,她主张严肃处理西尧,对这类恶性污蔑决不轻饶。 校领导果然没同意,只说让两家家长坐下来谈谈。 韩春平心里明镜似的,学校不想让这种事情发酵,只想息事宁人,而且魏惜的爹指望不上,妈妈性格柔善,耳根子软,在西尧家长面前讨不到什么便宜。 更何况,魏惜明确要求,这件事不能让姜颂辛知道。 韩春平知道她家里情况复杂,也尽量尊重她的意见,但这样一来,两家家长见面谈都做不到。 而西尧有做上市公司法务总监的父亲,大医院外科主任的母亲,两人的社会经验和背景,对魏惜本身就是一种压制。 哪怕西尧家长完全不搭理不回应,就凭魏惜现在毫发无损的样子,也无可指摘。 更何况那个污蔑据说只有薛凛和宋泽臣听到了,传播范围不广,而这两人都是西尧的朋友。 魏惜几乎没可能要个公道。 所以又回到了韩春平问薛凛的那个问题,怎么办。 她自然是偏心魏惜的,但西尧的班主任也向着西尧。 一口一个西尧动了手术下不来床,孩子年纪还小不是有意的,魏惜也没什么损失,赔礼道歉就可以了。 韩春平沉着脸,差点跟同事闹翻。 但这世上就是有很多无奈,如果魏惜父母没离婚,她还是魏铭启珍视呵护的千金,家里有男性家长出头撑腰,争取权利,这件事不会不了了之。 后来还是薛凛跟西尧家长说了,沈舒怡当着几位老师的面,说了西尧两句,让韩春平代为道歉,表示愿意找同事给魏惜提供心理疏导。 西尧哭得楚楚可怜,一边说自己只是应激反应,知道错了,一边又说腰疼,难受,害怕。 沈舒怡转过脸来,就开始为女儿辩解,叫屈,心疼。 一群人在没有魏惜的场合,唱完了这出满足自己道德感的戏,事情就结束了。 薛凛冷眼旁观,没立场谴责沈舒怡心疼自己女儿,只是那一刻,沈舒怡在他心里的形象似乎变得普通了。 韩春平把处理结果告诉魏惜的时候,魏惜表现的很平静,似乎没什么不能接受。 那晚的激动和愤怒好似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事,她走的时候,还贴心的帮韩春平带上了门。 但薛凛却知道,这事在魏惜这儿绝对没完。 让她忍气吞声,比杀了她还难受。 果然。 盛华一中一直跟海外高中有合作项目,每年,海外各校都会派人来盛华,选拔一名学生去那边交流,同时也送来一名学生学习中国文化。 之前薛凛就去过一次,为期一个月,还得到了该校的校友徽章和认证,这是将来出国留学都能加分的经历。 合作的学校当然也分三六九等,最普通的在边陲小国,教育水平还不如阑市的普高,最好的圣沃斯兰贵族学校则不管教育,福利待遇,校友圈子都独一无二,学校里多是各国富商,官员,乃至王族贵族的子女。 西尧所有科里,就英语最好,她早就认准了圣沃斯兰,打算追随薛凛的步伐,趁着寒假,去那里交流一个月。 当然,她也不只是英语好,她还有爸爸给她弄来的国外知名教授的推荐信,沈舒怡给她挂名的几个专利证书,以及其他证明自己实力和能力的奖项。 对圣沃斯兰,她胜券在握。 就连她的班主任都认为,放眼高一高二,这次机会非西尧莫属。 圣沃斯兰代表来的时候,照例向全校发出了邀请。 但大家都默认,只有高一高二的学生会报名,因为高三生马上就要高考了,艺考选拔和提前批次申请也纷纷开始,根本没有时间去交流。 面试那天,大型会议室里有二三十个学生,大部分都是玩票来的,手里空荡荡什么材料都没带。 其实也能理解,不是所有学生都有实力攒下那些证书的。 西尧看了一眼,心里稳了几分,然后开始反复背诵早就准备好的英文自我介绍。 就在面试即将开始前,魏惜抱着一摞证书,云淡风轻地走了进来。 她将证书随意一放,开始闭目养神。 虽然对高中大多数学生来说,年级之间泾渭分明,几乎没有接触,但每个年级的第一名,还是全校闻名的。 其他学生惊呆了—— “那不是高三的学姐吗?” “高三实验班第一吧,这届为学校冲刺省状元的。” “不是,她来干嘛啊,她都要高考了,就算出国留学也该读大学了啊。” “卧槽圣沃斯兰真这么抢手吗,连高三都想去,我就是随便来划水的啊。” “这还怎么比,咱们才高一,人家已经手握奥赛一等奖了。” “高一本来就没啥希望,一般都是给高二准备的,呃......” 西尧脸都白了,她咬着下唇,盯着魏惜的方向。 刚才还算轻松的心情现在彻底没了,那种无形的压力和压抑的畏惧席卷了她。 她紧张,焦躁,愤怒,却无计可施。 因为只要魏惜还是盛华的学生,就有资格参与面试和笔试。 魏惜却对她的敌意和戒备浑然不觉。 过了一会儿,面试开始,这种公开面试对于准备不充分或实力有欠缺的学生来说,简直是公开处刑。 有的人跟代表聊两句,就卡的满脸通红,支吾着驴唇不对马嘴。 代表倒是很有风度,对这样的学生也只是报以一笑,不过他很快低头在名单上写了几笔,隐约打了个叉。 终于轮到西尧,她准备的已经很充分了,一套自我介绍严丝合缝,回答问题也算是滴水不漏,证书和奖项递上去,更是看的代表频频点头。 果然,代表在名单上写了长长一串,和别人不一样。 魏惜淡漠看着,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根据年级排序,最后是魏惜,她站起身来,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和西尧的拘谨与乖巧不同,魏惜与代表对话时气定神闲,坦然大方,用英语交流也没有丝毫的卡顿和斟酌用词。 她初中就开始打英语演讲比赛和辩论比赛,魏铭启专门请外教一对一培训,她在蓉市都不知道拿了多少奖了,这种场合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代表果然眼前一亮,在她将高中取得的成绩和其他有分量证书递上去时,代表又针对证书问了很多问题,她都流畅答复。 给别人的面试,都只有五分钟,但代表和魏惜,整整谈了十五分钟,最后还聊到了她心仪的大学和未来的梦想。 也是很巧,代表的夫人就是著名的海洋科学家,他甚至还给魏惜留了夫人的名片,欢迎她将来报考。 面试之后就是笔试,魏惜看了一眼,笔试题基本是托福雅思的难度,对盛华的学生来说,这个难度只是门槛级别,真正的差异还是在面试上。 离开会议室时,西尧的脸色很差,嘴唇咬出了齿痕。 她眼睛瞪得很圆,怒气冲冲,然而魏惜就从她身边悠然走过,完全把她当成空气。 元旦假期后,圣沃斯兰的选拔结果出来了。 不出所料,选出的是魏惜,打分表上明晃晃写着,她s+的评级。 韩春平看到公示,差点背过气去。 她找魏惜谈话,魏惜只说:“本来去年就想竞争的,可惜家里出了事没顾上,现在只想弥补遗憾。” 韩春平讲破天去,魏惜也只是一句:“弥补遗憾。” 最后韩春平没办法了,让她自己想清楚。 在魏惜之下的,是西尧s的评级。 圣沃斯兰客气的给所有来参加面试的学生发了邮件,表示遗憾。 给西尧的邮件里甚至直接写明,她很有竞争力,但非常可惜,名额有限,希望她明年再来。 西尧得知结果后,实在难以接受这么长时间的准备打了水漂,她哭的眼睛都肿了。 她和所有朋友哭诉:“她就是故意的,哪有......哪有高三出去交流的!” “我准备了那么久,我爸爸妈妈都办好签证打算送我去了。” “我才是真的喜欢圣沃斯兰,她说那些都是骗代表的。” “我明明可以和......和阿凛拿一样的校友徽章......” 隋倘陪着她吐槽:“太过分了!这不是明晃晃抢你名额吗?” 刘创抱着篮球,安慰她:“没事儿,大学出国交流机会更多呢。” 西尧红着眼睛,抬起头:“大学不一样!你不知道贵族高中比大学还难进吗?” 宋泽臣听着西尧哭,脑子嗡嗡响,但也忍不住说风凉话:“没办法,这就是实力压制啊,魏惜考试竞赛王者,薛凛都比不过。” 西尧:“你还夸她,我气死了!” 去年薛凛参加圣沃斯兰的面试,评级恰巧也是s+。 有了这连续两届s+的评级选手,估计以后圣沃斯兰选人就更严了,再来一年,西尧也未必上的了。 薛凛听说后,也只是掀起眼皮,凉笑一下:“西尧应该庆幸,高中其他选拔竞赛不止一个名额,不然魏惜会压着她打到高考前一天,魏惜绝对做得出来。” 宋泽臣似笑非笑地看着薛凛,忍不住揶揄:“西尧可是伤心死了,魏惜明显不需要这个交流,你......怎么想啊?” 薛凛手指一顿,随即漫不经心戴上耳机,淡淡道:“我有什么可想的,菜是原罪。” 终于到了寒假,按照约定,魏惜要去圣沃斯兰交流了。 可惜她过海关的时候,发现护照不足六个月有效期,需要重办。 重办下来,再去大使馆更改签证,寒假也就过了。 万分遗憾,她没去成圣沃斯兰。 西尧听说之后,气出了胃溃疡,吃了一寒假的药。 沈舒怡为此还请了年假,为西尧调养身体,孟棠之和薛盛卫都去看她了。 本来孟棠之是要带着薛凛去的,想让薛凛安慰几句,让西尧心情好点。 薛凛扯了个蹩脚的理由,拒绝了。 孟棠之还要再说,却被薛盛卫给拦住了。 第36章 第 36 章 十一月中旬,姜颂辛的代理律师向法院递交证据,提起财产重新分割的诉讼。 次年五月开庭,终于有了结果。 法院判定魏铭启恶意转移婚前财产,并为过错方致使婚姻破裂,勒令他即日起尽快将重新分割的财产归还前妻姜颂辛。 庭上,姜颂辛捂着脸哭了。 不知道是为了迟到的公正,还是因这段狼藉的婚姻终于有了结局。 魏惜作为近亲家属围观了整场开庭,哪怕心里已经有数了,但在双方律师辩驳的过程中,她还是紧张得满手都是汗,一颗心好像不会跳动了。 最后法官宣布姜颂辛胜诉,她硬憋着的一口气才顺过来,心跳,血流,全都通畅了。 其实她也很想哭。 这段时间过得太累太心酸了,她很多时候都不敢回首,那些小心翼翼攒着钱,给姜颂辛冲药店卡的日子,那些瞒着老师家长,在灰色地带赚外快抛弃自尊的日子。 但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曾经再多的痛苦,都在胜利的这一刻,像缕烟一样散了。 姜颂辛泪如雨下,她却哭不出来了。 她走过去,紧紧搂住妈妈,轻拍她的背,像十六岁那年在商业街那样,告诉她:“你永远有我,我保护你。” 魏纯宇也像走失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小兽一样,跪在地上,伏在姜颂辛膝头,脊背随着呜咽轻轻颤动着。 他分明已经长得很高大了,但蜷缩在姜颂辛身边,却没有任何突兀,就好像,他们从没走散过。 他们恍惚又回到了打离婚官司那天,那天姜颂辛可谓一败涂地,她不仅没有与魏铭启抗争的资本,也没有反抗的气力。 那天正好是阴天,浓云滚滚,雾气濛濛,庭上弥漫着阴凉潮意和看不见光明的未来。 魏惜像个精致呆板的木偶,坐在姜颂辛身后,意识和精神都沉到海底。 魏铭启领走了一步三回头的魏纯宇,留下萌生死意的姜颂辛和无力回天的她。 那时,除了求生的本能,她什么都没有。 走到今天,用了两年多,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姜颂辛一手揽着魏惜的腰,一手抚上魏纯宇的头,胸腔被充沛的亲情填满。 没有任何一种付出是无用的,真心谁都看得到。 五号庭靠窗,此时窗帘拉开,浓郁璀璨的阳光从窗外泄进来,照进人的眼睛。 魏惜固执的与炽烈的光线对视,直到眼睛发酸,眼前出现斑斓的光斑。 她想,以后再也不要哭了,以后,都是阳光。 魏铭启看着两个孩子都在姜颂辛身边,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脸上再没有成功企业家的满面红光,潇洒自信,他的眼角爬上深沉松弛的纹路,一张脸弥漫着灰败的土色,梳理好的头发不知何时被抓的狼狈凌乱,他的精气神垮了。 想想这些年,他投资事业,投资自己,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人生,看不起身为家庭主妇的结发妻子。 他觉得她什么都没做,这个家有好的生活,全部是他的功劳,他本该享受一些男人都爱的。 但他现在终于惶恐地意识到,姜颂辛投资的,是下一代。 他本该骄傲,自己的两个孩子聪明清醒,胆大心细,甚至能够忍辱负重,一点点从他身边搜集证据。 可这骄傲不属于他,他成了他们成长过程中,第一面推倒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 对一向高高在上的人来说,被打败实在是太难接受的事情了。 哪怕他不会因此流落街头,他还是有安然度过下半辈子的资产,但他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事业,家庭,亲情。 人走到中年,居然一路走一路丢,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魏惜轻轻松开姜颂辛,她走到魏铭启面前,居高临下,看着颓然坐在椅子上的魏铭启。 她一开始只是静静看着,并未说话。 魏铭启忐忑地抬起头,用一种迷茫的,哀求的,忏悔的眼神看着魏惜。 失去太多之后,渴望挽回是本能。 他很清楚,这个家的精神支柱是魏惜。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拉住女儿白皙纤细的手指,就像小时候他领着她去动物园,带着她去海滩浮潜那样。 他曾经也拥有女儿不遗余力的爱。 魏惜见他抬头,终于动了动唇,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你老了。” 魏铭启唇色灰白,手指垂了下去。 自那以后,他大概失去了斗志,在六月高考之前,将目前能拿出来的钱付给了姜颂辛。 还有一些不动产和股权,一时之间周转不开,或是周转损失太大,他跟姜颂辛商量,会尽量在年底前付清。 姜颂辛同意了。 这半年,姜颂辛的账号也慢慢做起来了。 在公司的运营和推广下,她在平台有了九十万粉丝,平均两三天出一个视频,直播一次,不算累,但很充实。 在平台粉丝的赞美和需要中,姜颂辛渐渐找回了自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有次直播恰巧遇到一家新手父母的宝宝喝奶呛到,喘不上气,姜颂辛直接连麦指导,成功帮助了孩子,这让她小火出圈了一次。 金苏瑜的美容店作为魏铭启的实际投资,需要补偿给姜颂辛一半,金苏瑜当前住的大别墅,也是用魏铭启和姜颂辛的婚内财产买的,需要赔一半。 魏铭启拿不出钱,只好把别墅挂牌出售,带着金苏瑜和魏纯宇临时找了个公寓。 虽然明知道魏纯宇的心已经在姜颂辛那边了,但当初毕竟把魏纯宇判给了他,魏纯宇还有一年才成年,他必须负起赡养义务。 金苏瑜崩溃了。 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突然之间少了大半,别墅没了,住在公寓里还要跟魏铭启的儿子朝夕相处。 魏纯宇在诉讼时彻底跟他们撕破了脸,如今金苏瑜在家待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魏铭启年纪大了,魏纯宇发起飙来,两个人谁都扛不住。 但金苏瑜这些年专注修炼勾引魏铭启的本事,对于经济资产是一窍不通,现在想为自己争取权益都难。 她也奔四了,此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感。 魏铭启今年五十了,精子质量差,他们试了几次都没怀上,以后要是不做试管,大概率是没希望了。 但他们还没结婚,本来是要结的,但是被开发区的政府项目耽搁了,后来好不容易设计做完了,又开始打财产分割官司,更没心情结婚了。 魏铭启现在有两个亲生孩子,且都已经长大,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等魏铭启再老一点,现在的家业早晚会被两个孩子接手,她连横插一脚的机会都没有。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她跟着魏铭启,一开始魏铭启不打算离婚,更不想要私生子与那对姐弟争家产,所以两人就不尴不尬的处着。 后来魏铭启被前妻发现了,气急败坏终于离了婚,但因为防前妻防习惯了,也开始防着她,那些转移的资产一直没收回来。 再然后,魏铭启终于想重新拥有家庭,也终于完全信任她了,又被俩孩子摆了一道。 金苏瑜蹉跎了最好的年华,算计了近十年,最后一纸判决,她还要把努力积攒的资产还给前妻。 太不值了,太失败了。 再看看魏铭启,已经没了昔日成功人士的魅力,成了普普通通发福的中年男人。 金苏瑜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冷淡了。 不过她又不敢离开,毕竟她也慢慢老了,而魏铭启还有点剩余价值。 两人只能继续各揣心事的苟且着。 魏铭启的钱打过来,魏惜好像一瞬间又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公主。 魏纯宇将她曾经挂咸鱼的漂亮衣服和首饰都还了回来,她的衣柜已经满的塞不下了。 近三年的时光倏忽而过,仿佛一场梦,醒过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但她知道,在这三年的节点里,她还是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天意弄人,让她和薛凛重逢在他们差距最大的时候,让她的爱情葬送在了时间的缝隙里。 六月七日,高考。 魏惜气定神闲地走入考场,又没有波澜地走出来。 考试题没有超出预料的难,都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她想,应该是个不错的成绩。 两天的考试结束,校领导,年级主任,班主任直接把她叫到办公室,开始对照标准答案估分。 盛华一中已经五年没有出过省状元了,学校领导压力特别大,每年去省里开会都觉得低人一等。 今年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压在了魏惜身上。 魏惜觉得有点好笑,他们看起来,比她这个考生还要紧张。 她不小心做错什么,韩春平的哀嚎比平时骂人时还响亮。 但是还好,她发挥极其稳定,分数大概708,现在就看其他重点高中的尖子如何了。 韩春平给她估完分,跟领导说:“今年咱们学校应该考的不错,我班薛凛也......”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了魏惜一眼。 魏惜平静地垂着眸,好像对韩春平说的毫不在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韩春平提到他名字的那刻,她下意识绷紧了小腿。 韩春平继续说:“我班薛凛估分只比魏惜低五分,也发挥的非常稳定,还有蒋伟治,估了690,杨纯柏681......今年我班2保守估计能进六个。” 校领导点点头,表扬她:“还是韩老师带的好,每年都带出这么多优秀学子,为盛华争光,为国家注入新生力量。” 韩春平笑出了花:“领导别抬举我了,我只是尽了一个班主任的本分。” 出分报志愿之前,是高考生最轻松自在的时光了。 薛凛跟朋友连着宿醉三天,每天叫的都是不同的人,其实后来他都不知道一起喝酒的是谁了。 这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宣泄,释放,好像要把这三年的压抑和辛苦一股脑倾吐出来。 第四天中午,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嗅着衣服,还有挥之不去的酒味。 他去洗了个澡,然后围着条浴巾,顶着的头发走出来,翻手机看今天还能找谁玩。 他靠坐在沙发上,看着通讯录那些名字,突然被巨大的空虚包裹了。 高考之前,有学习,上课,考试压力顶着,高考之后呢,他靠什么填补空荡荡的内心? 放肆玩了三天他就腻了,如果不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就有太多的时间去回忆。 回忆魏惜,回忆无疾而终的初恋。 薛凛叹了口气,将手机甩到一边,仰头望着天花板。 明知道她根本不喜欢自己,还忍不住想着她,想她接吻时的动情,想她眼尾撩拨的情态。 真是太犯贱了。 魏惜现在官司赢了,什么都有了,人生一片坦途,他这个困难时期的炫耀资本,应该也不算是资本了。 他一边恨她冷血,一边又嘲弄地觉得她就该是这样的。 她不冷血不无情,怎么做成那么多事呢? 要对付出轨的魏铭启,要应付他的感情,还要保持学习成绩。 薛凛都佩服她,觉得她太会时间管理了,这么会的人,就该刀枪不入,铁石心肠。 宋泽臣飙了三天跑车,终于过足瘾了。 他到薛凛家慰问宿醉人士。 身边这些朋友,也就宋泽臣敢在薛凛面前一遍遍提魏惜的名字,他们毕竟都是同学。 宋泽臣抱着篮球,在薛凛家地板上一下一下的拍着,篮球砸在地面,发出有规律的沉闷响声,惹得人心烦。 宋泽臣一边制造噪音,一边问薛凛:“哎,估分都出来了,你想不想知道魏惜估了多少分?” 薛凛打游戏的手指一顿,眼神闪烁,随后轻描淡写道:“无所谓。” 但等他再集中精力,已经被人拿了一血,等待复活了。 宋泽臣打量他的脸色,随后哼笑一声:“708,牛逼死了。” 薛凛听到,眼睑抖了抖,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发挥正常。 这一年发生这么多事,最终都没影响她的成绩,幸好没影响她的成绩。 宋泽臣抱起篮球,随意往地板上一坐,感叹道:“唉,你俩这成绩,稳进2了,到时候不是同校就是隔壁,啧啧,你说她会报哪个呢?” 薛凛这次眼睛都不抬,专注在下路跟人厮杀:“跟我无关。” “无关就无关。”宋泽臣懒洋洋应和着,但转头又说,“不过明天班里活动你总得参加吧,最后一次了,以后这帮人大概再也聚不齐了。” 薛凛放下手机,有些恍惚。 他都忘了,班级群里之前在聊活动的事。 这事还是杨玟亦提议的,杨玟亦做了两年的傀儡班长,没发挥什么作用,好不容易毕业了,魏惜终于不用管事,他顺其自然地接过了班长的职责。 杨玟亦建议大家拿着班旗,到枫山看日出,等阳光刺破云层那一刻,举着班旗拍一张合照,多浪漫,多有意义,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头一暖。 大概是毕业之后,大家都放下了很多恩怨和嫌弃,心里满是遗憾和不舍,所以这次没人跳出来反对杨玟亦。 活动就这么定下来了。 枫山是阑市北区市郊的一座矮峰,平时很多登山爱好者去爬,不管是欣赏城市风光还是呼吸天然氧吧,枫山都是不错的选择。 爬上去的时间也不长,走的利索一点,最多一个小时,比较合适常年在教室里蹲着缺乏锻炼的高中生们。 薛凛再一低头,发现自己被队友举报挂机了。 他退出游戏,轻飘飘道:“去,去吧。” 次日下午六点半,吃完了晚饭,天还亮着,全班人在枫山山脚集合。 这次来的人不算全,有那么十来个已经跟着家里去国外度假了,但剩下的,还有四十多个。 杨玟亦背着班旗,站在一个石凳上,跟众人拉开点距离,扯着嗓子红着脸喊:“大家都带够吃喝和帐篷了吧,今晚我们要在山顶过了,注意保暖!” “带啦!” “我背了一大包呢,谁不够吃我可以分一点。” “这还是我第一次蹲日出,山顶有灯吧?” “山顶灯开到凌晨三点,大概两个小时没亮吧,五点也就日出了。” “走吧,还有人没到吗,背这么多东西我都热死了。” “来我帮你背一下,女生拿那么多干嘛。” ...... 薛凛赶到的时候,魏惜已经到了。 魏惜身为班委,这种集体活动自然也该参加。 她穿了条淡色牛仔裤,上身是件短袖,外面披着防晒衣,打扮的干净利索,格外清爽。 过了三年拮据的生活,她已经不适应穿以前那些价格不菲的名牌招摇了。 但她长得好,毕业了又有时间捡起以前化妆,编头发的技能,所以哪怕她站在距离薛凛很远的角落,一语不发,薛凛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看到了,又刻意移开目光。 这种尴尬无声无息的折磨人。 就在大部队要上山时,隋倘带西尧开车赶了过来。 豪车潇洒的漂移进停车位,西尧背着粉色的斜挎包走了出来。 实验班的人纷纷瞧过去,看了一眼不熟悉,也没人多说什么。 薛凛却皱起了眉。 宋泽臣走过去,在隋倘肩头锤了一拳:“你他妈问我行程就为了带西尧来爬山?” 隋倘看了薛凛一眼,咳嗽一声,佯装理直气壮:“干嘛呀,哥们儿不能来?” 宋泽臣回头看薛凛的脸色,薛凛脸色果然不好,但枫山毕竟是面向大众的,谁都可以来,他也管不着。 隋倘带着西尧朝薛凛走过去,他先是亲热地勾住了薛凛的肩膀,打哈哈道:“行了,都多久了,朋友之间有什么过不去啊。” 薛凛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楚楚可怜小心翼翼的西尧,肩膀一动,抖掉了隋倘的手:“你带人来爬山,和我们班活动无关。” 西尧蹭到前面,软声道:“阿凛,我就打算一直这么冷着我吗?咱们两家的聚餐你也不去了,我妈说庆祝你高考结束一起旅游你也推辞了,现在他们都察觉出咱俩出问题了。” 薛凛表情没什么波动,开口招呼宋泽臣:“走了。” 西尧紧跟两步:“阿凛,你这样,两家家长都挺尴尬的,我知道是我的错,但看在以前的交情上,这件事就过不去了吗?” 薛凛轻嗤,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是很重情义,但讨厌被情义绑架,况且,西尧确实是让他心情烦躁,不痛快至今的罪魁祸首。 他带着宋泽臣去追赶大部队了。 西尧欲言又止,表情沮丧起来。 隋倘安慰她:“他就那个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大学进了新环境就好了,谈了几个月的前女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西尧点点头,跟着隋倘一起追薛凛的步伐。 此时薛凛已经跟大部队的排首距离很远了。 魏惜就在排首。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风景,看似很欣赏,心思却全不在风景上。 她看见西尧就恶心,眼不见为净,爬到很快。 她觉得自己本该不关心薛凛带谁一起爬山,但脑海里浮现他和西尧站在一起的画面,还是泛起汹涌的愤怒来。 早知道会遇见他们俩,她今天就不来了。 大概心里揣着事,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生气,她一口气爬到山顶,也没察觉出累了,反倒有种发泄的快感。 到了山顶,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去了,天色开始变暗,同在山顶的游客也越来越少了。 班里同学陆陆续续爬上来,坐在山顶凉亭休息吃东西。 魏惜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站在围栏边,向山崖下眺望。 城市的灯光逐次亮了起来,夜景变得格外静谧,山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感到了不同于山下的凉意,微微抖了下。 她和卫小薇分到了一个帐篷。 上学时候,卫小薇明明看她各种不顺眼,但一毕业,好似全部看开了,还送了她柄手工折扇当毕业礼物。 卫小薇吃着汉堡朝魏惜走来:“喂,咱俩什么时候搭帐篷啊,感觉天越来越凉了。” 魏惜回神,退下崖边:“现在就搭吧。” 卫小薇:“你吃不吃麦辣鸡腿堡,我买了三个,不热了但还很好吃。” 魏惜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汉堡,看到蔫了吧唧的生菜叶和乱七八糟的沙拉酱,顿时没了食欲:“不吃了,我不太饿。” 卫小薇几口吃完了剩下的汉堡,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开始跟魏惜一起搭帐篷。 她嘴上闲不住,一边搭一边跟魏惜吐槽:“我真是服了,咱班搞个爬山活动,薛凛和宋泽臣也要带着外班人来,小青梅了不起啊。” 她还不知道魏惜和薛凛好过,两人在学校伪装的很好,后来的事也被韩春平给瞒下来了。 魏惜一不小心,被骨架戳到了手,手背上留下一道刮擦的白痕,破了点皮,微微疼痛。 她忍了忍,冷冰冰道:“山又不是咱班开的,谁都能爬。” 卫小薇:“话是那么说,哎呀我就是看那个西尧不顺眼,弱柳扶风一步三摇的,据说还身体不好,我都能猜到,她来爬山就是为了让薛凛照顾她的,你看薛凛这不半天没上来。” 魏惜奋力搬来转头,压好帐篷,长出一口气:“跟我们无关。” 卫小薇盯着她,一歪头,无奈道:“我说学委,这高考都结束了,您能不能笑笑啊,到底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啊?” 魏惜站着擦手上的灰,擦完回看卫小薇一眼,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你少说点话我就笑了。” 晚上八点多,四十多人把带来的零食都吃了,然后开始无聊地玩起了手机。 夜晚风大,温度降得很快,几乎所有人都躲进了帐篷里。 但到了快十点,还是有人受不住了。 帐篷能挡风,但是不够保暖,现在毕竟是夏天,虽然知道拿厚衣服,但也不会带着羽绒服来,一些爱美的女生更是被冻得哆哆嗦嗦。 “卧槽,受不了了,还有多久能日出啊?” “山上怎么这么凉,枫山明明没多高啊。” “我脚都冻得没知觉了,还没有热水了。” “好冷啊,在家呆着不好吗,为什么要上来受这种罪。” “还有六个小时才日出,天,我充电宝都快没电了。” “不行了,要不咱下去吧,山上个月有人从这儿跳下去了。” “妈的别吓我,我怕鬼!” “据说山上凉亭里面还有留的遗书呢,后来喷漆盖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家!” “我跟你一起走吧。” ...... 打退堂鼓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从帐篷里钻出来,打算拆了下山。 现在这个点下去还不算特别晚,不然等凌晨三点灯都关了,更恐怖。 杨玟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活动是他张罗的,结果因为准备的不充分,马上就要无疾而终了。 其实他也冷,也觉得受罪,但他不得不梗着脖子劝大家再等等,六个小时很快的。 一开始劝住了一些人,但很快,就有人默不作声的准备开溜了。 杨玟亦只好站出来喊:“大家真的不要分散,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还是黑天,太危险了,忍一忍一起走!” 可惜还是有人不听他了,结成伴,打着手电筒,借着台阶两旁一十米一个的幽暗灯光,往山下去。 一旦有人带头,大家的心就变得浮躁了。 很多人觉得等日出拍照没意义,在某个公园拍照也挺好的,现在纯粹是折腾自己。 下山的变成了大部队,杨玟亦的“不要分散”也成了说给自己的。 这时,西尧哆哆嗦嗦来到薛凛和宋泽臣的帐篷门口:“阿凛,天太冷了,我肚子好疼啊,咱们下山吧好不好?” 宋泽臣看了薛凛一眼,做口型:“下不下,我也不想呆了。” 薛凛一皱眉,下意识透过帐篷的窗口,朝魏惜的位置看了一眼。 魏惜那边还没动静。 他记得她受凉痛经过的,算算时间,好像差不多就是这几天。 她不冷吗?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她再痛经,也跟他没关系了。 西尧还在说:“阿凛,走吧,好多人都走了,我今天特殊情况第一天。” 薛凛淡淡应了一句:“让隋倘送你下去,他带你来的。” 西尧闭嘴不说话了。 宋泽臣跟薛凛挤眉弄眼,手下却开始收拾东西:“别计较那么多了,太特么冷了,赶紧下山吧,杨玟亦出的什么馊主意,早知道老子绝对不来。” 宋泽臣张罗要走,帐篷只好拆了。 薛凛下山之前,犹豫了一下,本能回头看了一眼。 宋泽臣拉着他的胳膊:“嗨呀没事啊,还有杨玟亦在呢,他不也是个男的,再说这台阶又不陡,谁都能走下去。” 薛凛想想也是,况且他也没立场走在魏惜身边了,她亲口说的,从来没喜欢过他。 杨玟亦看薛凛都要走了,心下更急,他不由朝魏惜的帐篷看去。 卫小薇也钻了出来,卫小薇一边理着衣服一边对魏惜说:“那什么,我帐篷不要了,给你了啊,我要跟他们下去了。” 魏惜抬眼,平静地看了看她。 卫小薇:“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别端着学委的架子了,都毕业了还有个屁的责任感啊!” 魏惜叹气:“先把帐篷收了吧,别浪费了。” 卫小薇却往一边退开,脸上闪过一丝抱歉:“呃......我微信里跟杨旸约好了,他着急,我真的得走了。” 说完,卫小薇就朝男生那边跑过去了。 所有人都着急走,不少帐篷扔在了山顶。 杨玟亦朝魏惜的方向走过来,语气焦躁,问她:“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魏惜凝眉,觉得奇怪:“我又不是班长,活动也不是我办的,我要说什么?” 杨玟亦脸色不好,鼻头被冻得通红,鼻涕都流了出来:“你都管了两年班级了,现在你说你不是班长?” 魏惜淡漠道:“你跟我喊什么,又不是我带头走的。” 杨玟亦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发僵的脸,再一看,最后一拨人也要下山了。 现在算是彻底无力回天。 魏惜将帐篷塞进包里,背到背上,问道:“我也要走了,你走不走?” 杨玟亦心里憋闷,暴躁道:“我他妈......”他话没说完,一不小心踩到了碎石子,脚踝一扭,噗通摔倒在地上,眼镜甩飞出去。 “我靠!”杨玟亦慌张地伸手摸着:“我眼镜呢?我眼镜掉哪儿了?” 他是高度近视,不戴眼镜基本看不清路,这下眼镜飞了,他彻底慌了。 他朝远处喊:“哎你们等等!帮我找找眼镜,我眼镜掉了!” 有几个同学听到了,回头犹豫了一下,但见大部队越走越远,于是一咬牙,装作没听到,赶紧往山下走。 人一多,负罪感就会降低,总觉得会有别人去帮忙的。 杨玟亦双手慌张地在冰凉的石缝里摸索着,可怎么都摸不到,他急出一身冷汗,格外狼狈。 他也知道没人应他的话,大家都下山了。 他以前在班里就没号召力,存在感也不强,没交下几个特别好的朋友,现在他有事,也没人留下帮他。 魏惜看了看越走越远的人群,叹了口气,她倒不是道德感很高,只是觉得,杨玟亦成为这个傀儡班长,变得像今天这么别扭,多少跟她有点关系。 她打开手机的电筒,蹲下身,帮杨玟亦一起找起眼镜来。 杨玟亦看到她小小的一团,一点点摸索着,心情有些复杂。 到了这种时候,唯一愿意帮他一把的,居然是魏惜。 由于他记不清眼镜掉落的方向,两人只好扩大搜索面积,一寸寸的摸着。 山上寒冷,帐篷又收了起来,杨玟亦都冷的牙齿止不住打颤,他知道魏惜肯定更难熬。 但他又没法逞能让魏惜先走,他私心里是希望有人留下陪他的。 两人找了一十分钟,终于,魏惜在石凳背面的角落里,发现了杨玟亦的眼镜。 可惜眼镜已经被摔碎了,镜面裂开丑陋的纹路,像歪歪扭扭的蛛网。 魏惜手指僵硬的把眼镜递给杨玟亦。 杨玟亦心一沉,勉强把摔烂的眼镜戴在了脸上,低声对魏惜道:“我现在看不太清,你带我下山吧。” 魏惜顿了顿,没说话。 杨玟亦打着哆嗦,疑惑地看着魏惜,他现在看不清魏惜的表情,但因为魏惜的沉默开始惶恐。 “怎......怎么了?” 魏惜咳嗽两声,手机灯光在昏暗的地面摇了摇:“我有夜盲症,天生的,灯暗一点我看不清,我本来想帮你找到眼镜后让你带我下山。” 杨玟亦懵了:“......” 杨玟亦:“那你刚才不......” 他顿住。 魏惜刚才没跟着大部队下山,还不是因为他。 魏惜倒比他冷静的多,她抓了抓发僵的手指,轻吐一口温热的雾气:“算了,用手机照着,慢慢走也没事,枫山的台阶很规整。” 杨玟亦心虚气短,弱弱问道:“你......你行吗?夜盲症啊,你没比我好多少吧。” 魏惜率先走到台阶处,手撑着一边的石壁:“有什么不能走,人总是要靠自己的,如果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会失望。” 杨玟亦只好噤声,扶着魏惜的胳膊,跟她一点点往下蹭。 魏惜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一段路,后背都被凉汗打湿了,她犹豫道:“我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没敢告诉姜颂辛,只好打给魏纯宇。 电话里,魏纯宇那边很聒噪,有人唱歌有人欢呼,歌声震耳欲聋,好像是个livehoe。 魏惜顿了顿:“魏纯宇,你来接我一下,我在枫山上。” 魏纯宇堵着一边耳朵:“什么?” 魏惜:“我们本来打算在枫山看日出,现在不看了,正在下山,你过来接我。” 魏纯宇跑出演出现场,躲在安全通道里,总算听清魏惜说什么。 “枫山那么矮你去看哪门子日出啊!” 魏惜皱眉:“你快来吧。” 魏纯宇抓了抓头发,心里发急:“你注意安全,大晚上下山你行吗你?你有夜盲症不知道啊,让他们走慢点带好你,我马上过去!” 魏惜挂断电话,继续带杨玟亦向下走。 她想,等她到了山下,魏纯宇应该也赶到了,正好送她回家。 杨玟亦抓着她的胳膊,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儿。 魏惜有夜盲症,可还是为了帮他留下来了。 他心里最嫉妒最讨厌的人,反倒是现在挡在他前面的。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悲。 杨玟亦低声道:“魏惜,我有件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不太敢说。” 魏惜专注着看不太清的台阶,漫不经心道:“说吧,闲着也是闲着。” 杨玟亦咽了咽唾沫,一咬牙:“魏惜,对不起,我之前一直嫉妒你,针对你。” 魏惜轻飘飘道:“我知道,你觉得班主任对我更好。” 都已经毕业了,她无所谓了,那点无法宣之于口的小心思,都会隐匿在过去的记忆里,随时间慢慢淡化。 杨玟亦垂下眼,下意识推了推眼镜:“高一那次元旦晚会,年级主任不允许后三百名的学生参加,薛凛要领着学生抗议,我.....我怕他闹大影响咱班,我偷偷告诉了主任。但......但我没想到他妈是教育局长,学校根本不敢动他,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但他特别生气,说要找出来告密的人,我怕他查到我身上,我跟他说......我跟他说听到是你告的密。” 魏惜的脚步突然停了。 杨玟亦下意识松开了她的袖子,往后缩了两步,他眼睛微微发红,声音哽咽:“真对不起,我当时鬼迷心窍,认为你抢了我的位置,我想让薛凛这个学生会长跟你对着干,让你知难而退......” 魏惜总算明白,薛凛对她最初的恶感来自哪里。 他讨厌她做老师的狗腿子,讨厌她记班里同学黑名单,一切都源于他以为她是个告密者,背叛者。 而这一切,她直到现在才知道。 魏惜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抵在掌心,很用力却感觉不到疼。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杨玟亦从台阶上踹下去。 杨玟亦惴惴不安:“魏惜......” 魏惜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寒意:“杨玟亦,已经毕业了,我没心情报复你,但我也不会原谅你,一会儿你下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薛凛,怎样都好,他不可以误会我。” 杨玟亦连连答应。 那之后的缓慢下山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魏惜没有扔下杨玟亦,杨玟亦也没再苍白无力的道歉。 总有些过错,是没有办法补偿的,他也清楚,今天之后,他和魏惜绝无冰释前嫌的一天。 薛凛下到了山脚,目光却一直回望下山路。 漆黑的小路上,断断续续下来很多人,但唯独没有魏惜。 他一开始还告诉自己少管闲事,不用操心,魏惜那么精明,绝对不会陷入危险。 但等了半个小时还没人影,他终于开始焦躁。 宋泽臣嘀咕着:“下来多少了,我都没数,开车走一波了吧。” 山下燥热,西尧已经恢复了体温,她低声道:“阿凛,我们也走吧,都十一点了。” 隋倘关切道:“西尧,我先带你回去,你不是痛经吗?” 西尧固执道:“我等阿凛。” 就在这时,一辆浮夸嚣张的火红摩托冲到了枫山停车场,摩托一个急停,刺啦一声,在地面划出长长的停车痕。 魏纯宇长腿点地,单手摘下头盔,脖颈鬓角挂满了汗,脸色沉的吓人。 他从livehoe一路骑摩托冲过来,差点就闯了红灯。 一想到魏惜深夜呆在山上,他就有点失控。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魏铭启带他和魏惜玩夜间动物园,结果因为一场演出,跟魏惜走散了。 动物园里有很多危险区域只能坐着小火车参观,但魏惜有夜盲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去哪儿。 魏铭启赶紧联系广播找人,魏纯宇都急疯了,恨不得把动物园翻过来,最后才在猫头鹰房外的木椅上找到魏惜。 魏惜当时浑身发抖,看见魏纯宇就娇娇气气的哭。 魏纯宇腿一软,差点没给她跪一个。 当天魏惜就发了高烧,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姜颂辛都不允许魏铭启单独带他们出去了。 魏纯宇下了摩托,一眼看到了薛凛。 他是知道薛凛和他姐暧昧不清的,魏惜没有刻意瞒着他。 他管不了魏惜,但架不住他一直看薛凛不顺眼,听说俩人闹掰了,他还挺开心。 魏纯宇带着浑身怒气朝薛凛走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他直接拽住了薛凛的领子,咆哮道:“是你他妈要看几把日出吗?作死别带着我姐,遇到你就没好事!” 薛凛眸色一沉,拧着魏纯宇的手腕将他推开,理了理外衣,冷声道:“魏纯宇你有病吧!” 魏纯宇心下已经认定,就是薛凛带着他姐来的,不然魏惜不可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他指着薛凛的鼻子,咬牙恨道:“我姐要有什么事,我废了你!” 薛凛脾气也上来了,他压抑一晚上了,正愁没地发泄,他挽了挽袖子,朝魏纯宇走过去:“你他妈试试!” 魏纯宇暴躁道:“老子没空跟你试!我姐有夜盲症,你个傻逼让她大晚上在山上呆着,不甩你甩谁!” 薛凛脸色一变,浑身血液凝固,慌张问道:“你说什么?” 魏纯宇已经朝上山道跑过去了:“滚!” “操!”薛凛恨恨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什么,他来不及多想,追着魏纯宇往上山路跑。 西尧急着喊了他一声:“阿凛!” 但薛凛根本没回头,他以比魏纯宇更快的速度,冲进黑暗里,义无反顾。 其他还没来得及走的同学围观着,窸窸窣窣议论:“怎么回事啊?” “来的那是嘉聿的魏纯宇吧,好狂啊。” “我算是知道魏纯宇和薛凛有多不对付了,这都差点打起来。” “不过......薛凛听到魏惜有夜盲症怎么那么着急啊?” “不知道,魏纯宇着急我还能理解,薛凛跟魏惜不熟吧。” “我从没见薛凛这么担心过哪个女生......” ...... 西尧望着薛凛消失的地方,嘴唇慢慢失去血色,脸色苍白起来。 他就这么走了,连犹豫都没有。 哪怕他已经跟她分手了,哪怕他亲口说已经不在意她了。 第37章 第 37 章 薛凛和魏纯宇向上跑了三分之一山路,终于看到了魏惜和杨玟亦的身影。 魏惜扶着墙,侧身往下挪动,杨玟亦低着脑袋,揪着她的衣服,比魏惜摸索的更加小心。 还是薛凛先赶到,见魏惜没事,他先是松了口气,下意识喊:“魏......” 可不知怎的,连叫她的名字都觉得喉咙干涩,发声艰难。 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很荒谬。 为什么还这么关心她,为什么脑袋一热就冲上来,明明魏纯宇已经到了,他根本没有担心她的必要。 活该让她看笑话。 薛凛神情一敛,停下来,双手插进兜里,不再向前。 魏纯宇自然而然地越过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魏惜的手腕,喊了一声:“姐!” 魏惜松开山壁,背后出的冷汗都被风给吹干了。 听到魏纯宇的声音,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在呢。” 但目光一转,她便看到魏纯宇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挺立的修长身影,不远不近地站着,一语不发。 那身影很高,影子被昏暗的应急灯晕染成河,她能听到身影处传来不均匀的喘息,那是她很熟悉的喘息,在动情的耳鬓厮磨时,他就是这样低沉又克制的呼吸着,连呼吸都能牵扯她的心跳。 夜里灯光太暗了,她用力眯着眼睛,将手机灯光移过去,这才看见深沉夜色里的薛凛。 她看不清薛凛的神态,表情,看不清他做什么动作,但他只是在那里站着,存在感就异常强烈。 他毕竟是独一无二的初恋。 魏惜手指一紧,不小心按到某个键,把手机灯光给按灭了。 霎时,周遭暗了几分。 低低的喘息声停了,魏纯宇的脚步声停了,她的心跳也停了一刻。 只有聒噪的虫鸣孜孜不倦,填补了这空白。 但也幸好,在黑暗的遮掩下,没人看到她一瞬间的错愕和动容。 她不是是非不分,她很清楚,薛凛跑上来,多多少少与她有关。 感情没那么容易说断就断,哪怕他们已经分手,哪怕在他那里,这段感情没有那么深。 魏纯宇已经忍不住数落开了,他一边紧紧拉着魏惜,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道:“跑这儿来看日出,你的智商被鬼吃了?还就穿这么点衣服,你不怕冻死啊?哪个神经病撺掇你看日出的,以后离他远点,智障会传染!” 他虽然冲着魏惜数落,但余光却瞥向薛凛。 他就是故意说给薛凛听的,当然也是明示魏惜,少跟薛凛藕断丝连。 但薛凛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杨玟亦在后面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山洞躲进去。 魏纯宇中气十足人高马大,吼的周遭都出现回音了,杨玟亦连反驳都不敢,往魏惜身后让了让,把头缩的更低了。 魏惜打断他:“好了,我没事。” 魏纯宇看了她一眼,悻悻地压低音量,别别扭扭的抱怨:“大晚上把我喊过来,我livehoe票都白买了,你真是指使人一点都不客气。” 魏惜从善如流地回了句:“麻烦你了,少爷。” 魏纯宇哼了一声,情绪慢慢变好,显然很受用这句话。 小时候他们家里,基本遵循魏惜是公主,他是公主跟班的相处模式,所以他挺喜欢魏惜叫他少爷,这样好像显得他比魏惜身份尊贵了,哪怕是短暂的自我安慰。 魏纯宇翻开魏惜的手腕,瞅了瞅她的掌心。 她手掌有被山壁和树枝划过的痕迹,手背上还有帐篷骨架戳过的印子,虽然没流血,但白嫩柔软的手被弄成这样,还是挺狼狈的。 魏纯宇目光下垂,又落在她的小腿和脚踝上,她走路没什么问题,裤子也是干净的,显然没崴到脚也没摔过跤。 魏纯宇心里踏实了,语气又开始高高在上:“真是......平时上楼都懒得爬还爬山呢,要不要少爷勉为其难背你下去?” 说着,他下了个台阶,双手撑着膝盖,在魏惜面前稍微躬下后背。 他宽肩阔背,身高腿长,看起来倒是很有安全感。 魏惜轻拍了下他的背,拒绝道:“不用,怕你摔了我。” 魏纯宇直起身,翻了个白眼:“瞧不起谁呢,就你那点重量我还能摔了?” 薛凛在一旁看着,见魏纯宇理所当然地数落嫌弃魏惜,魏惜却毫不介意的跟他一唱一和,他心底突然泛起难以启齿的嫉妒。 他嫉妒魏纯宇,他第一次见魏纯宇和魏惜在一起,就是魏纯宇来盛华找茬,说话那么过分刺耳,把魏惜气的委屈的直哭。 可即便如此,魏惜也不会记恨魏纯宇。 凭着割舍不开的血缘关系,魏纯宇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魏惜的全部纵容,他可以任性很多次,不懂事很多次,他有挥霍不完的资本。 但薛凛没有。 他只在不熟悉她时得罪了她一次,她就记了很久,并在致命的时间点翻出来清算,站在绝对的道德制高点,根本不给他机会。 嫉妒这种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和同龄人比,永远都是出类拔萃的那个。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魅力,也知道很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习惯了成为主导者,成为聚光点,成为不会犯错的那个,从来都是别人嫉妒他,羡慕他,却还无能为力。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因为一个人,泛起无法宣泄的嫉妒。 心底从来没出现过的阴暗面慢慢翻卷开来,沿着血管遍布全身,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恶念。 薛凛不想再看魏纯宇和魏惜的姐弟情深了。 他脸色微冷,转身就要走。 “薛凛,等等。”魏惜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声音是很平和自然的,没掺杂任何情绪。 薛凛立刻停住,夜风卷着不知名的花瓣在他脚边滚走,虫鸣渐渐小了下来。 他很清楚那一秒他心跳的频率变了,他甚至期待着她说些什么,或者有一丝回还的余地。 哪怕她亲口承认不喜欢他,是在骗他,仗着他现在对她的余情,他未尝不会妥协。 但他又憎恶对她没有底线的自己,他没法纵容自己一次次的低头,所以停下来后,他并未看向她。 魏惜眼睑颤了一下,闪身,让出杨玟亦来。 她一拉杨玟亦,将他推到薛凛面前:“跟他说,说清楚。” 薛凛一皱眉,不解地打量杨玟亦。 他和杨玟亦不熟,他知道班里有这么个班长,但两年里没说过几句话,说实在的,他看不上杨玟亦敏感又怯懦的样子。 杨玟亦狠狠吞咽一口唾沫,汗顺着后颈往衣服里流。 他硬着头皮,忐忑地咳了一声:“薛凛,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魏纯宇莫名其妙:“你让他们说什么?” 魏惜:“你先闭嘴,等会儿。” 魏纯宇深吸一口气,环抱双臂,没好气地靠向石壁站着。 薛凛冷冷扫了杨玟亦一眼,示意他有话快说。 杨玟亦用掌心扶了扶碎裂的眼镜,模糊的视线让他有了些虚假的安全感,他冲薛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高二元旦夜那次,是我......是我告诉年级主任的,不是魏惜。我当时怕你闹出大事,影响咱班在年级的地位......当然也影响你!”杨玟亦慌乱间,出于对薛凛的恐惧,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我的本意也是为大家好的,这种事,最后倒霉的肯定是学生啊!我当时不知道你妈妈是......” 杨玟亦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当着魏惜和薛凛两人的面,他就像被夹在独木桥上,左边是冰川,右边是岩浆,稍微动一下,都要粉身碎骨。 “你说什么?”薛凛额上青筋绷了起来,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足底蔓延,迅速席卷了他。 冷颤过后,就是无法言喻的愤怒。 然而他小臂沉了沉,手骨紧了两下,最终颓然放开。 杨玟亦像鹌鹑一样躲在魏惜身后,魏惜毫无反应,显然她已经不在意了。 不管薛凛现在如何愤怒,不管这件事造成的蝴蝶效应多么残酷,一切都已经无法扭转。 他对魏惜的所有偏见,都源于这次告密。 因为有了告密事件,他才会在西尧生日趴那晚故意刁难她,羞辱她,让她在零下几度的地下一层冻了两个小时,也让这件事成为跨不过去的芥蒂。 他误会她了。 她没有在元旦夜告密,也没有为了钱出卖他的信息,她有给自己定下一条底线,那些违背道德的,她从来不做。 是他不相信她,能在那样的境地,也固执地坚守一些东西。 薛凛抬起眼,看向魏惜的眼神多了分迷茫,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魏惜,我......” 魏惜却平静的替他开脱起来。 “没什么,这件事你也是被骗的,但替林佳祎背锅,用退出学生会换钱都是我做的,我还是那个让你忍受不了的样子,其实多一件少一件都无所谓,只是我不背没报酬的锅。” 她突然觉得能够宽容,因为她对他再没有了高于常人的要求,他们只是高中同学而已。 薛凛的手指在空气里无处停放,他的声音多了丝沙哑:“我没有......”没有忍受不了你。 他向来气定神闲,能言善辩,从未像今天这样心虚磕绊。 但他没有吗? 他有。 他确实将这些当作两人之间需要磨合的地方,之所以要磨合,就是因为他看不惯。 但他又很清楚,他对她的感情不是施舍,他是情难自禁。 魏纯宇冷笑一声,眼神不善地盯着薛凛,忍不住奚落道:“哟,我说就凭你怎么敢看不上我姐呢,原来根源在这儿啊,你是不是觉得赚那三瓜俩枣的很low啊?” 魏纯宇挑了挑眉,浑身戾气:“没错,是挺low的,但魏铭启当时一分活钱都不给我们,生怕我们偷偷拿给我妈用,你眼里那点不值一提的钱,已经足够我妈吃药我姐打疫苗了,再说了,你的钱就是自己赚的吗,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姐!” 薛凛一瞬想起他和魏惜交往时,魏惜说预约的hpv疫苗终于排到了,要去打了。 他当时还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打,为什么要预约社区医院,魏惜只说是方便。 他还说直接去私立更方便,进口疫苗根本不用排队。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疫苗要花多少钱。 原来,她把钱用在了这上面。 他知道她家里出事,一时困难,但他从没彻底了解过,她到底有多么拮据。 其实她除了不喜欢他,并未做错什么。 魏惜睨了魏纯宇一眼,淡淡道:“不要说了,我们下去吧。” 她说完,顺势挽住了魏纯宇的手臂。 魏纯宇在一边护着她,还小声说:“我背你下去快多了。” 薛凛站在那儿,看魏惜扶着魏纯宇,越走越远。 她确实越走越远了,再也不会跟他闹脾气,不会在他面前眼红流泪,不会动情生涩地迎接他的吻。 那种折磨人的,引人疯狂的空虚感,再次侵占了他。 他短暂的十八年人生,一直在得到,得到褒奖,瞩目,名誉,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失去,体会求而不得。 真的好难受。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难受,一切只能化作不甘心的凝望。 等他们下了山,实验班的同学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 还有零星几个人,在停车场等待专车过来接。 宋泽臣,西尧,隋倘他们也在。 魏惜踩在平坦的柏油路上,借着停车场明亮的大灯,看清了西尧的满脸忧色。 她忍不住想,他们倒真是情深义重,怪不得有人说,不要和经历过长久恋爱的人在一起,他会忘不掉前人。 现在看来,果然有道理。 她没有参与的他那么长的青春,西尧都在。 所以他左右为难,她可以理解,他最终原谅了西尧,她也可以理解。 但这不代表西尧可以在她面前作威作福,嚣张炫耀。 当她决定放弃薛凛时,她就无瑕可击。 魏惜拍拍魏纯宇的小臂,示意他跟上,然后朝西尧的方向走过去。 宋泽臣主动跟她招手,笑眯眯的:“嗨魏惜,刚才知道你有夜盲症,薛凛担心,立刻跑上去找你了,我们等他呢。” 说完,他还干笑了两声。 魏惜瞥了他一眼,眼眸一垂,定神后,才把目光落在炸毛刺猬一样的西尧身上。 西尧咬着唇,沉默地盯着她,一张脸在大灯的照耀下显得苍白。 薛凛看到魏惜走向西尧,一颗心提了起来。 这个场面,魏惜显然会误会是他带西尧来的,因为他们以前就总在一起玩。 但他没有立场解释,当然,魏惜也根本不会在意。 魏惜的目光微微下移,将西尧打量了个透。 她轻扯了下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瞧不起。 她说:“你当时跟我说,他不会像当初对我一样,让你道歉,让你用羽绒服擦地,你很骄傲吗?很洋洋得意吗?觉得自己很有优越感吗?” 魏惜向前两步,轻笑一声:“西尧,在我面前,除了男人对你的态度,你还有其他值得炫耀的吗?” 身材,长相,智商,能力,资产......哪一项,她都足以让西尧自惭形秽。 她只是偶然跌落凡尘,他们却以为她从此柔弱可欺。 魏惜柔软披散的长发被夜风撩起,轻轻拍在她玲珑细瘦的肩背上,发丝躲开,露出她精致明艳的脸颊,在静谧的夜色里,她的皮肤细腻光洁,双眸明澈动人。 与她相比,西尧活像枝瘦小干瘪,动辄如惊弓之鸟的菟丝花。 西尧抽泣了一声,眼睛红了,她的双臂不自主的发着抖。 她感到屈辱,愤怒,但最重要的,是魏惜口中薛凛的态度,她也输了。 那只不过是她的强撑颜面,是她的添油加醋,是她宽慰自己自尊心的谎言。 而这些话,现在全被薛凛听到了。 薛凛站住了脚步,皱起眉,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 宋泽臣站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茫然,还有些吃惊。 他最终看向薛凛,却见薛凛脸色差的厉害。 隋倘见西尧被魏惜讽刺的可怜,宋泽臣和薛凛却都不为西尧出头,他不干了,护着西尧,恶狠狠对魏惜说:“你别太咄咄逼人了!” 魏惜缓缓抬起眼睑,歪头看了看他,脚下一步未动。 魏纯宇慵懒地扬着下巴,慢条斯理活动着右手腕,挡在了魏惜身前,居高临下,睥睨嘲讽道:“怎么,你还想当着我的面威胁我姐?” 因着家里变故,魏纯宇的疯和狠在阑市几校都出名,他不像薛凛有原则能克制,他情绪上头,几乎没人拦得住。 隋倘是斯文人,不想惹疯子,于是只能脸色铁青地闭上了嘴,他看向薛凛,期待薛凛能说点什么。 薛凛的确开口了,只不过他冷飕飕地问西尧:“你什么时候跟她说的?” 西尧向后缩了缩,眼神柔弱:“阿凛......” 薛凛克制到了极致,终于按捺不住,他咬着牙,大声呵斥:“我问你什么时候跟她说的!” 西尧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紧紧闭着唇,忐忑又心虚地垂下了眼。 薛凛凉笑一下,只觉得血液上涌,肺腑鼓胀的快要爆炸了。 他到底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怎样的怪圈?魏惜又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他恍惚觉得有些线索可以接上了,有些情绪可以解释了。 她的愤怒,她的失控,她的咄咄逼人。 但更多的,还是她那句“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带来的无力感。 不管他多少次复盘那一天,想要找出这世上最妥帖最成熟的解决办法,都在这句话的衬托下,变得滑稽可笑。 魏惜微微怔愣,难免被薛凛的情绪影响。 看薛凛的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西尧那些话。 但不知道也不代表他不认可,毕竟他事实上,就是那么做的。 魏惜硬逼着自己狠下心,不去看薛凛的神情。 她用舌尖抵着下颚,轻吸一口气,佯装云淡风轻道:“魏纯宇,我们回家吧。” 魏纯宇眼皮深折,危险地盯了隋倘几秒,才慢悠悠一扭身,揽着魏惜走向自己张扬的摩托。 他将头盔给魏惜戴好,长腿跨上摩托,单脚支地,一倾车身,让她爬上摩托车后座。 引擎嗡鸣,车身震动,速度表指针骄傲地弹了起来,直指一百二。 魏惜掐了下他的腰,皱眉命令道:“慢点儿。” 魏纯宇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降低速度,愣是把赛级摩托骑出了电驴的感觉。 第38章 第 38 章 骑车回去的路上,魏纯宇终于忍不住问:“你和薛凛到底是怎么分手的?就因为那些交易?” 他刚知道【可爱公主团】这个群,以及魏惜靠交易赚钱的第一反应,也是愤怒。 愤怒过后,是深深的无力和沮丧。 那时候他在挥霍生命,矫情的觉得自己凄惨无比,生活没有盼头,只想浑浑噩噩纸醉金迷下去。 可魏惜却已经艰难地爬起来,拼尽力气解决生活上的难题了。 他和她只差了一岁,但又好像被姐弟这个身份保护了很久。 他后悔没能像个男人一样坚强起来,替魏惜扛起重担,但回忆起当初,他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状况。 因为去咸鱼收魏惜出售的那些衣服,他已经求遍了朋友,把能搭的人情能借的钱都借了。 人家肯长久的借给他,还是因为他是魏铭启的儿子,总归能还得起。 他当时是真的兜比脸干净,别看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魏铭启和金苏瑜精明地把控着所有资金,生怕他接济他亲妈。 他虽然看不惯薛凛,但他还记得,沙龙会上,薛凛为魏惜出头那一刻。 当时要不是薛凛,魏铭启的巴掌就要打在魏惜脸上了。 而且凭心而论,他之所以看不惯薛凛,就是因为薛凛比他优秀,稳重,有原则,人缘好,在任何场合都拿得出手,是所有家长批评自己家孩子必用的对比对象。 他总觉得,薛凛不至于因为那些交易跟魏惜分开,所以他是真的好奇。 魏惜轻叹了口气,漫不经心说:“分开就分开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她一点都不想回忆,不想倾诉,不想解释。 这件事她连阮禛都没说过。 她觉得,在交往过程中发现薛凛更在意别人这种事非常难以启齿。 她愤怒,吃醋,自尊心受到摧折,并深深排斥和厌恶着西尧。 这一切都让她无法面对,她清醒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个无法脱离低级趣味,经历过大风大浪却因为儿女情长矫情泛酸,辗转反侧的俗人。 其实时至今日,她都觉得和薛凛那段恋爱是足以让人溺死的温柔乡,她愿意在里面长梦不醒。 但她最终还是坚决地爬了出来,在她意识到她快要因此放弃一些原则的时候。 她不想去反思自己的原则是否过于苛刻,她觉得,一个人的原则和底线是她的成长环境塑造的。 她的成长环境就是那样,她经历了窒息又刺目的场面,她有独一无二的阴影,这些组成了现在的她。 她的个性,她的行为模式,她的思维逻辑都和经历过的事有关。 如果她的原则和薛凛产生了强烈冲突,那只能证明他们不合适。 喜欢可以在一起,但不合适注定走不下去。 魏纯宇开始磨人,掐着鼻音拉长调:“哎呀你就告诉我吧,我特别想知道,你俩到底谁甩的谁啊?” 其实他心里有预感,是他姐甩的薛凛。 因为薛凛今天明显还对魏惜有担忧,有欲言又止,但魏惜表现的格外冷淡。 魏惜没好气道:“未成年小孩儿少打听大人的事。” 魏纯宇被噎了一下,忿忿道:“卧槽你亏不亏心啊,你未成年还跟人早恋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魏惜叮嘱道:“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许跟妈妈说。” 魏纯宇:“知道啦知道啦,分个手而已,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有的是。” 火焰红的摩托沿着宽阔平坦的城市道路,四平八稳地隐入车流中。 当天薛凛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 薛盛卫和孟棠之都已睡下。 其实高考结束后这几天,每天他回到家,屋子里都静悄悄的。 他们似乎默许了他片刻的放纵,连嗅到房间里挥之不去的酒气都没多说一个字。 他是和宋泽臣一起回来的,走前没跟隋倘和西尧打招呼。 西尧泪水涔涔地看着他,蹲在地上说肚子疼。 他瞥了一眼,却只想起了去年跑操晕倒的魏惜。 她痛经到昏倒的时候也没撒娇抱怨,企求关注。 她只是自顾自地蜷缩着,咬牙消化疼痛,仿佛把自己关在真空罩子里,快乐痛苦与否,都与旁人不相干。 她好像,从未对他打开过自己。 他们有太多摩擦,隔阂,误解,隐匿在秘而不宣的情绪里。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她,薛凛不禁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他靠在床下坐着,背抵着床垫,一条腿微蜷,一条腿舒展,左手肘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啤酒。 今天解开了一个误会也好。 起码在彻底各奔东西前,拔出了最后一根刺。 他此时,还以为这会是个完整的句号,虽然有些沉闷,但却可以接受。 第二天一早,薛凛被渴醒,他顶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去厨房倒水喝,正撞上吃血压药的薛盛卫。 “爸。”薛凛叫了一声,嗓子哑的厉害,大概是昨晚在山上着了凉。 他拧开瓶矿泉水,仰起脖颈,喉结一滚一滚,没一会儿喝干了一整瓶水。 薛盛卫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高考出成绩那天。 薛凛差点忘了,还是韩春平打电话催他,他才不紧不慢地登录查分系统,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看了眼成绩。 702. 不管想上哪个学校哪个专业,都稳了。 其实他在出成绩的前两天,就收到2招生办的电话了。 但都是薛盛卫和孟棠之接的,对于教育这方面,孟棠之更有经验。 韩春平听到分数后果然笑逐颜开,忍不住夸了薛凛几句,大致是稳得住,学的扎实,人聪明,虽然平时不怎么听课,但是大考发挥:“这次魏惜考了709分,是今年的省状元,特别给学校争气,你们俩真是齐头并进,棋逢对手,果然优秀的人就是会相互吸引。” 薛凛轻笑两声,略有些敷衍地听着。 大人们真的很古怪,他们认为高考是一道特别神奇的大门,只要跨过去了,你就不是你了,跟一天前的你都不一样。 你瞬间成熟了,稳重了,值得夸赞了,做任何事都理所当然了。 薛凛还记得,在办公室里,韩春平重重放下茶缸,用那种年龄压制的姿态,一板一眼地说—— “什么年纪做什么事。” “你错在不该早恋。” 挂断电话,薛凛就没再管后来的事。 他家里是做建筑设计的,且他父亲在这一行颇有成就,他正巧又不反感这个专业,那继承家业就是顺其自然。 薛盛卫和孟棠之最终决定给他报t大的建筑系,他没有意见。 输入学校和专业代码,按下确定键之后,薛凛还有一瞬间的抽离,他忍不住想,魏惜会报什么专业。 他只想了专业,没有想学校。 因为总归不是t大就是隔壁,他知道省状元的电话必然被这两校的招生组打爆了。 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聊理想院校和专业,也没来得及聊未来的方向。 当时他以为,那些毕业就分手,异地相隔的状况根本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就像韩春平说的,他们棋逢对手,始终能跟上对方的步伐,大学不是横亘的坎坷,反倒更加自由,更值得期待。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又过了几天,六月已经快至末尾,但关于高考的话题仍旧源源不断,各大电视台和媒体网站对高考状元的采访和文章陆续刊登出来。 薛凛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韩春平颇为骄傲的把魏惜的视频采访链接发到了班级群里。 薛凛鬼使神差地点开看了。 魏惜毫不吝惜在镜头前表现。 她甚至聪明的知道,大众对状元形象有什么样的期待。 所以她满足他们的期待。 她穿着简单的素色短袖,没有任何破洞和抽线设计的淡色牛仔裤,镜头照出她白皙的手臂,还有笑得甜又阳光的脸。 她将乌黑的头发中间分叉,前面留下乖巧文静的刘海,其余黑发收拢在耳后,整齐地披散在肩头。 接受采访时,她不疾不徐,眼里缀满澄澈真诚的善意,回答每个问题时,都目光微垂,似是深思熟虑后认真答出。 在被主持人夸奖时,她也会不好意思地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左手无意识地抬起,捋一捋耳后的发。 美丽温柔,自然大方,学习优秀又没有任何恶习,简直是梦幻般的高考状元。 她甚至因此登上了微博热搜榜,被人夸奖:“这才是大家心目中的校园女神,无关其他,只有骨子里透出的教养和优秀。” 热搜导语写的很冠冕堂皇,但大家都知道,全国那么多状元,只有她上了热搜榜,很关其他。 魏惜接受采访时,几乎都会被问到学习经验,她总能不动声色地引导到母亲对她的教育上。 “我能有今天的成绩,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我妈妈吧,她牺牲了自己的青春,时间,一直陪伴我,教导我,引导我找到自己的目标,应该说我从小到大遇到的每一个关键转折点,我妈妈都给了我正确的指引,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希望我上大学后,她能有更多时间,发展自己的事业,虽然她现在也发展的还不错啦......” 魏惜弯眸一笑,献宝似的向镜头展示姜颂辛的直播平台账号,满眼都是骄傲。 薛凛心知,她配合采访,接受采访的目的,就是借着自己省状元的身份,给姜颂辛做宣传。 果不其然,短短几天,姜颂辛平台粉丝暴涨二百万,以前视频的播放量都翻了几倍。 没有家长不想听状元妈妈的教育经验,姜颂辛一跃成为名声大噪的教育博主,商业合作,演讲邀约纷至沓来。 而完成宣传任务后,魏惜就再也不接受任何采访了。 她总是如此目的明确,一击即中。 魏惜的报考学校,薛凛还是在一篇报道上看到的。 她报考了南湾大学海洋科学系,已经于六月下旬通过了南湾大学的面试。 薛凛看到这个消息时,怔了一下。 近些年,确实有很多状元选择报考南湾大学,因为这所学校不仅世界排名与t大不相上下,还能提供更加国际化的教育环境。 唯一的缺点,就是生活成本比较高,但这对现在的魏惜来说,已经不算问题了。 她确实有可能报考南湾大学,只不过他没想到。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会在他的学校或是隔壁,上大学后,他们可能在同一条商业街,同一个比赛上遇到,要么冰释前嫌的打声招呼,要么各揣心事的擦肩而过。 他从没想过,她会跟他隔着大半个中国,遥不可及。 原来毕业真的意味着分开,以及再也不见。 - 魏惜收到南湾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就飞去了蓉市找阮禛。 阮禛的大学在广市,也很不错,而且离南湾大学很近,想见魏惜时办理个通关就能见到。 飞机落地,阮禛将她扯进星辰蓝色的跑车,然后一把摘掉她的帽子,将她的头发揉搓地凌乱。 “爱妃!高考都结束了,别做乖宝宝了,跟朕大玩特玩吧!” 魏惜无奈笑笑,任她蹂|躏,一仰身,靠在跑车座位上,感叹道:“好久没这么轻松了,真怀念蓉市。” 阮禛噘着嘴,愤愤不平道:“就是,谁让你回阑市的,没回阑市屁事没有!” 魏惜抬手遮住阳光,笑出了声。 阮禛说的没错,没回阑市屁事没有。 她不会和妈妈撞到魏铭启出轨,不会毫无转圜余地的离婚,谈崩,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过那几年艰辛难捱的日子。 更不会在军训上遇到薛凛,对他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最后伤人伤己,心如死灰。 阮禛见她安静下来,忍不住活跃气氛:“你都不知道,蓉市的夜生活有多好玩,今晚我带你去蹦迪,就凭你这长相,肯定惊艳全场!” 魏惜转头紧张地看着她:“我不会蹦迪。” 阮禛:“看着就会啦,说不定还能趁暑假跟个帅哥玩把暧昧。” 魏惜凝眉问:“蓉市这边都这么open吗?” 她清楚,阮禛口中的玩暧昧,就是假期中的调剂,一开学就散,不用负责,纯粹享受。 阮禛看着她:“什么叫我们这边都这样,你难道不知道家里有点钱的玩得能有多花吗?我最多耍耍嘴皮子,那些男的可是荤素不忌啊。” 魏惜无力反驳。 有点钱的,玩的花的,魏铭启不就是例子吗? 而且在有妻有子,责任更重的情况下,都能坦然出轨。 但她非常反感不把感情当回事的人。 魏惜小声嘟囔:“也不是所有有钱的都玩的花,总有洁身自好,不喜欢的就绝不搞暧昧的。” 阮禛:“哈哈谁啊,这么好的男人确定不是电视剧里的吗?” 魏惜卡住,说不下去了。 洁身自好,不喜欢就不招惹,经常拒绝别人表白的,她确实知道一个。 她半年前把人给甩了。 魏惜:“我现在对男人不感兴趣,我们去看电影吧。” 阮禛狡黠地翘起唇,轻佻地伸出一根手指勾魏惜的下巴:“对男人不感兴趣?我就知道,爱妃对朕一往情深。” 魏惜虚空和她飞了一吻。 六月最后一天。 孟棠之实在看不下去天天窝在家打游戏的薛凛了。 她敲开薛凛的房门,差点被放在门口的可乐瓶绊个跟头。 孟棠之:“好不容易高考完了,宋泽臣都去澳洲玩了,你就在家待着?” 薛凛扯掉左耳的耳机,右耳听着团战配合,左耳应付他妈:“天热,没意思。” 孟棠之:“你沈阿姨想咱们两家一起去坦桑尼亚,西尧想看动物迁徙,我觉得也不错,你怎么想?” 薛凛眼睛一垂,敷衍道:“不去,怕晒。” 孟棠之脸色一沉,压了压脾气,拔高了些音量:“你把耳机给我摘下来说话!” 薛凛手指一顿,眉头蹙着,将右耳的耳机也扯了下来,退出了游戏。 孟棠之:“你和西尧到底出什么事了,就不能过去了吗?” 薛凛放下手机,等肺里灌满空气,才抬起眼,直视孟棠之:“西尧喜欢我,我不喜欢她,过不去了,以后两家的活动我都不会参加了。” 孟棠之一愣,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白。 她其实是能感觉到,西尧对薛凛有好感的,但因为从小看到大,她潜意识里把两个人都当作孩子。 孩子的喜欢是单纯的,简单的,不需要太顾虑的,会随着时间自然化解的。 但现在看来,非但没有化解,反而成为了矛盾。 孟棠之深知感情是没办法勉强的,但碍于和沈舒怡的友谊,她还是问了一句:“你就真的对她一点都没感觉吗,我觉得西尧这孩子知根知底的......” 薛凛打断她:“没有。” 孟棠之不再劝了。 薛凛要是和西尧能成,早就成了,但他分明之前还喜欢上了别人。 薛盛卫适时走了过来,端着杯热枸杞茶。 他最近也给自己休了个长假,原本是打算回家陪老婆孩子好好玩玩,毕竟高考假期只有一次。 但这么多天过去了,薛凛显然没有心情。 前段时间薛盛卫收到银行的短信,显示刷掉了三十多万的额度。 后来又收到梵克雅宝的订阅通知。 他知道薛凛不是挥霍败家,大手大脚的孩子,所以这件事他都没跟孟棠之说。 后来阿姨打扫房间,在薛凛床头柜的下面,找到了随意扔着的梵克雅宝项链。 看样子,他那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薛盛卫喝了口茶,顿了顿,才开口道:“不要在家里待着了,正好有博物馆的朋友叫我去指导新展,你跟我一起去,见见阳光。” 薛凛下意识反驳:“我不去。” 薛盛卫难得有些严厉的和他说话:“去,爸妈看你这样子已经看够了,不想玩就找点事做,从今天开始给我当助理吧。” 薛凛深吸一口气,抿着唇,和薛盛卫对视。 他家里,一向是孟棠之比较严厉,薛盛卫总是最宽容脾气最好的那个。 但薛凛自小就敢顶撞孟棠之,被骂被打也不怕,总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薛盛卫大多时候会慢条斯理地开解他,或是像朋友一样,站在他的角度分析问题。 但薛盛卫真生气的时候,薛凛是有点怕的。 最终,薛凛败下阵来。 他下了床,随意套上一件短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跟薛盛卫出了门。 阑市博物馆是4a级景区,每月都会举办特色主题展览,吸引游客和市民办会员。 七月的展览主题是古典建筑模型和木雕艺术。 也恰好薛盛卫在阑市,负责展览的工作人员就想邀请他来指导一下。 薛盛卫为人随和,欣然同意。 薛凛默不作声地跟着薛盛卫,来到博物馆的大门口。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薛盛卫,立刻热情地迎过来,紧紧握了握手:“薛教授,幸会幸会,感谢您拨冗来指导工作。” 薛盛卫摆摆手,谦逊道:“您太客气了,听说这次有很多不错的作品,我也是来学习的。” 工作人员的目光移到薛凛身上。 薛凛虽然穿着简单,周身环绕一股颓气,但并不妨碍他长得好看,身高腿长,只是懒散的一站,就绝对能吸引人注意。 “这位是......” 薛盛卫一指薛凛:“我的助理。” 薛凛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也没反驳。 工作人员看出来,两人是很亲近的关系,于是哈哈一笑:“我们副馆长已经在展室等您了。” 副馆长就是薛盛卫的朋友,两人在几次会议上见过面,又约着吃过饭,聊的比较投缘。 副馆长当初也是学建筑的,后来转行做了博物馆的管理岗,现在也算发展的不错。 走过旋转玻璃门,踩在光洁干净的大理石地面,室内的空调凉气密不透风的袭来,带走人皮肤上的燥热潮湿。 薛凛随意瞥了瞥,没见什么新奇的东西,便又垂下眼,手插进兜里,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展室还很乱,展品没有摆好,齐齐用木架框着,堆放在角落里。 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地上有还没打扫的灰尘和用于包装的泡沫纸箱碎屑。 两面墙壁倒是已经贴好了新展的简介和宣传语,一些出名的作品照片也摆在上面。 薛盛卫迈过一块泡沫箱,朝副馆长走去:“老萧,你都那么有经验了,还用找我指导吗?” 萧阳笑道:“你是建筑专家嘛,我一看这古典建筑模型,怎么都跟建筑擦边,肯定得找你来看看。” 薛盛卫笑着摇头:“其实一点都不擦边,你就是折腾我。” 萧阳:“还是有不少好作品的,我们馆这次下了大力气,从全国调来很多珍贵的展品。” 薛盛卫点点头,然后碰了薛凛一下,示意道:“叫人。” 薛凛从善如流:“萧叔好。” 萧阳满眼欣赏:“薛凛吧,我听说你高考考的不错啊,将来也要学建筑,子承父业,真好,我真羡慕你爸。” 薛盛卫中肯地点评道:“他基本功和天赋是不错的,但就是少了点生动,还得磨。” 萧阳:“这不是还没正式学嘛,以后肯定也是名家了。” 薛盛卫:“你别捧他了,给我看看展品吧。” 萧阳指挥工作人员,将保护展品的塑料遮光袋都掀了起来。 “也不是全都会展示,也有来充数的,你帮我挑挑好的。” 薛盛卫拉过不怎么走心的薛凛:“你也来看看,我们国家有非常多优秀的手工艺人。” 薛凛被拽过去,漫不经心地瞥向那些展品。 展品都是木制的,不管是雕刻品还是古建筑复原,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木材的沉香味儿。 他搭眼过去,确实各个精巧,栩栩如生,连飞檐上的每一丝起伏都惟妙惟肖。 但全部展品中,有一个堆在角落,明显跟其他作品不是一个水平。 似乎因为拼接手法有些粗糙,对比太明显,所以被工人随意放在角落里。 大概因为摆放突兀,薛盛卫也瞥到了那个作品:“老萧,这个看起来有点稚嫩啊,是应县木塔吧。” 不仅稚嫩,做的还比较小,不适合摆出来展览。 萧阳一皱眉,转头用质询的目光看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端详一会儿,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们经常合作的一家工作室送来的,不是什么名家名作,就是个高中女生的手工品,嗯......他们负责人也没觉得能被展览,就是博个送展的名头镀层金,说是作者完成的很辛苦,家里又突遇变故,负责人不忍心,想替她叫个好价。” 萧阳有些尴尬地解释:“确实经常会遇到一些不情之请,没办法。” 薛盛卫毫不在意,他反倒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高中生做的,那就不能说稚嫩了,看起来非常用心,也很有灵气,现在很多人买藏品确实是只买个名声,对建筑知识,手工技艺,作品内涵一窍不通,我觉得这孩子的作品就很好。” 薛凛也不由得盯着那个应县木塔看。 他清楚,应县木塔的特殊构造,让作品制作拼接显得异常艰难,因为差之毫厘,那些榫卯就嵌合不上,想要完整的制作出来,确实是非常耗费心力的。 高中生,学习那么忙,怎么有时间和精力做这个? 光是一片片木头切裁,一层层嵌合,眼睛都要花了吧。 他很喜欢应县木塔,因为薛盛卫领他入门,带他看的第一个古建筑实物就是这座塔。 去之前,他还拜读了梁思成的《应县木塔考察报告》。 此时,窗口正巧有一缕阳光照入,斜斜地落在小巧的塔刹上,榆木散发着沉静幽亮的光泽。 薛凛稍微抬手,不慎遮住了半道光,木塔上留下他手指的影子,恍惚间,就像他在抚摸玻璃罩子里的暗红色塔身。 薛盛卫站了起来,用手点点这幅作品:“你们也可以展出嘛,说明作者年龄,创作灵感,也是值得鼓励的,艺术创作不应该以资历划界。” 萧阳应和道:“那我考虑考虑。” 薛盛卫好奇道:“作者叫什么名字?” 工作人员顿了顿,赶紧从一旁架子上找到名列表,翻找一通,终于对上。 “噢,作者叫魏惜。” 一句话说出,薛盛卫和薛凛同时愣住了。 薛凛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心脏被一点点缩紧,血液迅速向四肢百骸冲涌,感受到那种灵魂一击的电流,他的手指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浑身绷紧,数秒后,又颓然松弛,微退一步,全部身子匿在阴影里,拉开和那座稚嫩木塔的距离。 他嘲弄地移开目光,也收走了落在木塔上手指的影子。 他一定是对这个名字太敏感了。 这世上高中生那么多,叫魏惜的那么多,怎么都不该是个对建筑没有半点兴趣的人做的。 薛盛卫沉默半晌,再次问道:“这个作品叫什么名字呢?” 工作人员低头,看向名列表,有些纳闷地读道:“这幅作品叫《生日礼物》,创作完成于20xx年11月9日,奇怪了,一个古典建筑模型居然叫生日礼物。” 第39章 第 39 章 11月9号。 第二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薛凛觉得自己陷入了短暂的断片,就像炸|药在身边爆裂,巨大的冲击波将人掀翻,于是五脏六腑移位,眼前茫白,耳朵嗡鸣,口中尝到找不到源头的铁锈味儿。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直白的,强烈的震颤才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自神经蔓延至周身百骸的疼痛,无可消解,无从拯救。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不敢轻易走进阳光里,更不敢轻易靠近玻璃中的木塔。 分明是整个屋子里最稚嫩的作品,此刻在他眼里却重逾千金,他不确信,自己是否还拿得动。 他听到薛盛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知道他爸应该是说了什么,但他就是听不清,所有声音都仿佛隔得很远,被磨得失真。 最后还是薛盛卫拽过了他,强迫他目光聚焦,恢复思考。 薛盛卫将从工作人员那儿要来的名片塞到他手里,指了指上面的地址,表情严肃地说:“我想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去解决,你成年了,应该可以处理的好。” 薛凛掌心托着那张小巧的白色名片,慢慢虚攥住手指。 今天本是个好天,空中无云,烈阳压得极低,光线洒在人皮肤上,都像是要扒下一层皮。 薛凛踩在充斥焦糊味儿的沥青马路上,却半点都感觉不到炎热,自心脏深处弥漫的凉意让他想要打颤,他只知道目的地,却不知道在目的地会得到什么,得到之后又会怎么样。 他抱着那个小巧的应县木塔上了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开往阑市艺术街。 午后的安宁让人困倦,司机为了消解困意按下车窗,点了根劣质香烟。 车速夹起的风蛮横地撞进来,将刺鼻的烟味涂满车身,这本是薛凛最讨厌的味道,但他此刻却浑然不觉。 他望向车窗外,车子正好路过跨海大桥,深蓝的海水托着金波,海鸥在空中肆意盘桓,他一眼望到聚满了游客的观海台,那熟悉的棕褐色木地板,以及钢化玻璃组成的围栏。 那时她捧着咖啡,被他一声叫回头,海浪翻滚拍击,微咸气息弥漫,霞色天光正好,他按耐不住,低头吻了她。 她在海风缱绻中阖眸回应。 出租车停在格斓模型艺术馆门口,薛凛交了车钱,手指搭上门把手,却迟迟未动。 不知为何,他偏对这个从没来过的地方生出近乡情怯的错觉,总有种莫名的力量,将他的脚步压的很沉。 但大概是他这样清俊出众的男生站在门口太过惹眼,忙碌的店主终于注意到。 她放下手中的刻刀,摘下橡胶指套,扯出张湿巾擦了擦手指,又在围裙上抹了抹潮湿的痕迹。 她快步走到门口,从内拉开门,仰头客气礼貌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门上挂的铃铛清脆作响,屋内溢出好闻的安神香气息,掩盖了薛凛衣服上的劣质烟味儿。 薛凛下意识垂眸,突然不敢直视任何光明磊落的目光,他微托了下手中的玻璃盒子,低声道:“我来......问些事。” 店主低头,看到了熟悉的应县木塔,她顿了顿,让开一条道:“进来吧。” 薛凛走了进去。 店内开着空调,正对着门口的是个造型奇特,颜色可爱的挂钟,正一摇一摆地晃动着。 店主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又示意薛凛:“坐。” 室内只有给小朋友做diy手工的小椅子和小桌子,成年人坐下,不是不行,只是太勉强了。 以薛凛的身高和腿长,站在桌子之间都显得局促。 他只好站着:“我想问问这个作品的作者。” 店主仰头打量他。 他很高,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一张脸虽然带着宿醉的倦意,但仗着年轻,仍然是轮廓深邃,眉目有神,锋利且迷人的。 不得不说,他是那种会让人意乱情迷的男生。 店主笑笑,抓了抓利落的栗色短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们工作室送去参展的作品,你怎么给拿来了。” 薛凛隐去了薛盛卫和副馆长的交情,只是轻声说:“这位作者,我好像认识,她是在你这里完成这个作品的吗?” 店主收回打量他的目光,轻叹一口气,光洁的手指拨弄一下刻度板上的刀,又说了一遍:“坐。” 薛凛喉结滚动:“不用......” 店主云淡风轻说:“她在这把椅子上坐了一个多月。” 薛凛立刻收回喉咙中的话,将应县木塔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坐在了那张矮小的椅子上。 椅子很小很挤,椅背戳着他腰上一掌的位置,硌的难受。 他几乎不敢挪动半分,好像轻轻一侧,椅子就要翻了。 店主这才弯了弯眼睛:“矮吧,也窄吧,但是小孩子坐正好,她是我这里第一个做手工的大孩子。” 薛凛眼睑颤动一下,手指轻轻摩擦着布满刻痕和乱七八糟染料的桌面。 经年的磋磨让粉色外漆里的木头漏了出来,慢慢又被空气氧化出一层光滑发暗的膜。 薛凛嗓音有些沙哑,苦笑了一下:“这件作品,为什么叫《生日礼物》?” 店主沉默了半晌,盯着薛凛说:“如果你是那个人,你就该知道为什么叫生日礼物,如果你不是,我也没必要答复你。” 薛凛攥了攥手指,又慢慢松开,语气有些小心:“她什么时候开始......” 店主说话的语速很快,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又好像那些记忆始终在很清晰的地方,随时可以脱口而出:“九月底,对新人来说,哪怕是这么小的木制模型,要做成等比复刻,最少也要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 薛凛隔着玻璃罩,轻轻摩擦着小巧的木塔。 原来她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在准备生日礼物了。 她从来没有忘记他的生日。 薛凛眼底浮起红丝,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她一点都没透露过,他根本猜不到。 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一句都不说呢? 在他指责她,诘问她,质疑她的喜欢时,为什么不肯辩解一句呢? 他就像过分自信的冒险家,自顾自踏上年久失修的玻璃栈道,他从不会低头看脚下的危险,他永远以为很对,以为绝对不会有事,但玻璃却在中途碎裂,他一脚踩空,直直坠了下去。 薛凛缓了缓情绪,哑声道:“可以让我看看她做这个的录像吗?” 好想知道她是怎样把一片片木头刻成型,拼成木塔的,好想知道她怀揣着怎样的期待来准备这份生日礼物。 想知道她的辛苦,更想知道她的情意。 现在他终于坐在这里,却残忍的与她割裂半年之久,空气中连一丝她的气息都消失不见了。 她是如何在这里走动,如何研究图纸,如何困倦疲惫,如何谈起他。 一点一滴,都变得那么奢侈。 店主摇摇头:“没有监控录像了,店里只保存一个月的记录。” 薛凛的神情一瞬间落寞下去,睫毛搭在眼底,仿佛被莫大的失落击碎。 店主眼神闪动一下,再次叹了口气。 她去柜台后面取来自己的手机,点进相册快速翻动几下,推到薛凛面前。 “按理说我不该给你看的,但不得不说,见证你的遗憾也是这件作品的衍生意义,虽然没有监控,但闲着无聊,我拍过几段视频。” 店主偶尔将魏惜当做思想成熟的大人,聊些人生理想之类的大事,偶尔看魏惜尚显青稚的脸,会把她看做小孩,逗她说些有的没的。 第一段视频。 视频一开始,镜头有些颤抖,魏惜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椅子上,正专心致志刻一扇窗棂。 店主笑问她:“哎,你为什么非得做应县木塔,大雁塔不行吗?千寻塔不行吗?” 魏惜抬起头,发现她在拍摄,也没阻止,弯眸笑笑:“我看他在语文书上画过应县木塔,别的东西他都随手画在废纸上,这个应该是他喜欢的。” 店主打趣:“哟,好细心啊小朋友。” 魏惜被她调笑的语气弄得耳根粉红,低笑摇摇头:“第一次谈恋爱,我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 第二段视频。 窗外传来细碎错乱的雨声,雨点拍打在玻璃上,夜色是浓墨一般的黑。 她伸了个懒腰,隔着玻璃,用手挡着光看雨景,镜头对着她的背影。 店主感叹:“这么大的雨,我都琢磨着今天不开门了,结果你又跑来了。” 魏惜轻飘飘道:“我尽量每天都来,怕来不及。” 店主忍不住好奇道:“你都喜欢他什么呀?” 魏惜仰起下巴,头发散着,后脑勺圆润:“嗯......很多很多,有点复杂,我说了你会觉得我幼稚。” 第三段视频,镜头猛颤一下才稳住。 店主疼惜责备的声音传来:“你看看你,手都划成什么样了,我让你戴手套你不戴。” 镜头对着她的手指,上面有很多长长短短的划痕,血已经擦掉了,只剩下白色的破裂的痕迹。 她的皮肤那么细嫩,那些细小的痕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魏惜满不在意道:“没办法嘛,我是生手,带手套做不好,总是嵌不上。” 店主:“要不我借你钱你买一个得了,将来有钱再还我。” 魏惜搓了搓手指,把划痕藏起来,固执说:“那不一样。” 薛凛想起她手上的痕迹。 他不是没看到,只不过她神态自若的解释说是整理错题弄得。 他轻而易举的信了。 没再问问,没再多想。 那时她每天手上带伤,他拉着她的手时,她偶尔会微微一缩,痛得皱眉。 可还不等他怔忪,她就恢复了自然,更紧的回握住他。 第四段视频。 她眼前的木塔已经小有规模,废弃的木条碎屑堆成了小山,她的手法也越来越熟练。 店主围着木塔拍了一圈,才将镜头对准她:“不错嘛,一眨眼都像模像样了。” 魏惜谦虚道:“谢谢姐姐帮我。” 店主拉把椅子坐在了她对面:“我现在很期待那个重要的人收到礼物时的样子,你一定要拍给我看。” 魏惜眸中带着狡黠的期待:“好。” 店主意味深长地逗弄她:“他可真幸运,被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喜欢,你还花这么多时间给他做礼物,换成我,我才懒得做呢,直接砸钱买。” 魏惜目光明亮,十分郑重道:“我现在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时间,我愿意花费时间为他准备礼物,这是我能给的最好的。” ...... 四段视频都很短,确实是店主百无聊赖时拍摄的,没有什么主题,也没有规律。 她浓重深厚的情意,一个多月的辛苦坚持,最后只留下这四段视频,他仅仅窥见一隅。 薛凛望着暗掉的视频看了很久,等他回过神来,泪水从眼底滚落,砸在地上,他感到无所适从的空虚和恸痛。 她大概很期待他惊喜的样子,但他给了她什么呢? 他问她,你的喜欢是价值五千块钱的喜欢吗?是跟林佳祎交易的那种喜欢吗? 他在表白那天就强行吻了她,像是刻意在她身上留下标记。 他提议每天早晨要在校外碰面,然后故意耗着她迟到,看她面对韩春平时的心虚紧张,磕绊遮掩。 他约她去人来人往的地方约会,明目张胆地拉她的手,看她心惊胆战,面红耳赤。 他让家里的豪车每天送她回家,让小区里进进出出的邻居都知道,她是他的。 他看着她惊讶,懵懂,害羞,享受她因他而左右为难,辗转反侧,手忙脚乱,情绪起伏,他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 然后,他还揣摩她用情几分。 他自以为在不动声色地加深她的爱,却不知道她的爱原本磅礴,只是在他的忽视和误解下逐渐坍塌。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什么都失去了。 薛凛茫然垂下头,将头埋到手肘的位置,脊背孤寂地颤抖着,垂着的手指近乎自虐似的按压着骨头,骨节发出可怕的闷响。 店主递给他一杯温水,平静地叙述道:“十一月九号那天,木塔镀完漆,我让她来取,她却跟我说,对不起,她不要了,看见这个木塔,她就会想起有多喜欢你。” “我始终觉得很遗憾,这一个多月的付出不是假的,那份准备许久的真心不是假的。于是就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本该收到礼物的那个人看见。” “可惜我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出于无奈,只好将这件作品送去参展,寄希望于看展的人中会有那个人。” 薛凛红着眼睛,声音克制着颤抖:“......谢谢。” 店主:“我不知道你们俩还有没有故事,把这些事告诉你很冒昧,但看得出来,你很在意她。我曾经跟她说,浪漫无往不胜,现在这件礼物送给你,作为交换,希望有一天你来告诉我,她快乐幸福的样子。” 薛凛硬是留下了一笔钱,作为店主珍藏这份心意的感激。 然后,他将木塔拿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天空下了太阳雨。 雨水毫无预警地泼洒下来,将他彻头彻尾淋了个透。 他顾不得别的,下意识弓着背,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做的木塔护在怀里。 到了家,他来不及擦干雨水换件衣服,立刻狼狈的给她打去电话。 他想跟她说对不起,想说他错了,想说他错过太多。 可惜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每一次嘟声都是那么煎熬,像锋利的匕首,在缓慢地解剖他的心脏,他无法反抗,只能经受着难捱的折磨。 最后,嘟声变成了没有感情的语音提示,他猜到魏惜或许是不想接他的电话。 他赶忙扔下手机,用家里的座机拨她的手机号。 这下被直接挂断。 她根本不接陌生号码。 薛凛没办法,只好在微信上联系她—— 【薛凛:魏惜,我错了,很多事。】 【薛凛:我能再见你一面吗?】 【薛凛:魏惜,我看到了那件生日礼物,我很喜欢,特别喜欢,我亵渎了你爱的分量,对不起,真对不起......】 【薛凛:给我一次机会弥补好不好?你一向干净利落,果断决绝,我却总希望你能为我心软很多次。】 ...... 他不知道说了多少语无伦次的,词不达意的话。 微信界面上,已经遍布他发去的信息,可一条回复都没有。 她并没有拉黑他,只是不会再回复了。 这种认知让薛凛感到恐惧,他宁可她愤怒,报复,咄咄逼人,宁可她大发雷霆,转手拉黑他所有联系方式。 只要她还有情绪,就说明她还在意。 可他已经感觉不到她的情绪了,爱也好,恨也好,随着放置不顾的态度,一并消失了。 薛凛怅然靠在沙发下,盯着手机,片刻后,突然偏执地翻起聊天记录。 那些分手后,他刻意让自己忽略忘记的曾经。 他翻到半年之前,翻到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每一条信息,都一定会有回复。 【薛凛:一到十一月就好冷啊,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魏惜:好啊好啊,那我也......给你个惊喜:)】 【薛凛:在干嘛?】 【魏惜:学习呢,新买了套卷子,我觉得很不错,重点不偏,你要吗?】 【薛凛:睡了吗?今天早点睡。】 【魏惜:本来要睡了,收到你的消息有点睡不着了,你真的很能牵扯情绪。】 【薛凛:你头发总在我桌面扫来扫去,摸起来软软滑滑的,很好闻。】 【魏惜:那你也不能揪!!!你不知道高中生的头发有多珍贵!!!】 【薛凛:想你了,想我了吗?】 【魏惜:嗯......一点点,不是,其实很多很多。】 【薛凛:哪里想?】 【魏惜:......哪里都很想,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在桌子底下偷偷拉我的手,要是被老师发现我就不用活了tt】 【薛凛:明早想吃什么?】 【魏惜:我现在对吃的没那么讲究,只要别再让我迟到就好了,我不像你那么放荡不羁。】 【薛凛:好学生,把你带坏了怎么办?】 【魏惜:嗯......你的话,带坏,就带坏吧。】 【薛凛:喜欢我吻你吗?】 【魏惜:......≈lt;】 ...... 就算是很难为情的,暧昧的撩拨,她说不出那些羞耻的话,但也会回一串省略号一个小表情,表示自己收到了。 第二天见面,她还会因为没有热情回应而愧疚,借着讨论问题的名义,在练习册底下,讨好似的勾勾他的手指。 薛凛突然发现,他和魏惜的联系是如此脆弱,那些纤细如丝的关联,轻易的被毕业两个字掐断了。 再也没有什么能强制他们每天见面,强制她坐在他前桌,椅子贴着他的桌面,一回头,就是他的抬眸。 他没有任何渠道知道她在哪儿,在做什么,只要她想,自毕业那刻,就可以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他曾经觉得,分手那天已经够难受了,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才是疼痛真正的威力。 延时的越久,越让人生不如死。 第40章 第 40 章 薛凛变得沉默寡言。 他把她做的小木塔放在床头,关上灯后,要用手指轻轻搭着才能勉强入睡。 他每天天不亮就去魏惜家小区外等着,直等到天黑,再没有人进出。 可一连几天,都没有等到她。 薛凛短短几日瘦了六七斤,下颌的轮廓更加清晰,眼窝也更加深邃了,身上那股颓然沮丧的气质是人都看得出来。 他问了很多高中同学,但高中三年,魏惜都专注于学业和对魏铭启的报复,她并没有时间建立一段友谊。 没人和她亲近,没人知道她的动向。 他不得不求助韩春平,希望韩春平能帮他问问,她此刻在哪儿。 韩春平这时倒是热心,可最终也只问出她和闺蜜去度假了。 她的闺蜜是谁,去哪里度假,韩春平就没由头再问了。 见薛凛的眸色暗淡下去,韩春平反倒安慰起他:“反正她家在阑市,肯定会回来的,你现在急也没用,最关键的是,你们俩的大学离那么远,将来想见一面都那么难,你现在觉得割舍不下,非她不可,那两年之后呢,四年之后呢?你们太年轻了,一切还不定性。” 薛凛想不了也不敢想那么远,他只知道,如果现在不找她说清楚,不努力挽回这段感情,那么两年之后,四年之后,她对他仅存的眷恋也会消失殆尽。 到时候,他就真的只是她记忆里一段不轻不重的过往了。 最后,他想起了魏纯宇。 嘉聿国际高中的暑期放假时间与美高同步,这个时候,魏纯宇还没有放假。 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与魏惜的关联。 想找到魏纯宇并不难,那毕竟是嘉聿中学出了名的人物,别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总归认识他的人不少。 薛凛的交际圈子和魏纯宇也多少有交叉。 那天魏纯宇憋到极限,按捺不住,终于又偷偷约人去盘山路赛一圈。 之前魏惜在,不许他玩危险游戏,他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不想惹魏惜生气,愣是很久没跟朋友出去了。 现在魏惜不在阑市,鞭长莫及,他当然要做回潇洒恣意的魏少爷。 魏纯宇将心爱的摩托扔给俱乐部工作人员质检,他自己懒洋洋坐在沙发上,长腿一翘,随手点了根烟。 今天干燥乌无云,天朗气清,他心情不错,人没凑齐,他也不着急。 过了会儿,有人通知他摩托检查好了,可以安全上路,魏纯宇才掐了烟,皱眉搭眼看了看手表。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他是很讨厌等人的,身边的朋友也都知道,他的极限就是五分钟。 魏纯宇眉宇间染上一点烦躁,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拨打电话,把攒局的新河地产的韩公子骂一顿。 还不等他拨出号码去,自动门口传来年轻人说说笑笑的声音。 魏纯宇扭头看去,见韩边边胳膊揽着个人,正满面红光地说着什么,两条蜡笔小新似的眉毛一抖一抖。 他揽的那个人倒是满脸正经,不苟言笑,任凭韩边边口若悬河,也只回应一两句气声。 这人魏纯宇很熟,是他姐的前男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薛凛。 魏纯宇腾地站起身,面色极度不悦,他将烟屁股碾碎在烟灰缸,直截了当对韩边边说:“韩小新,领外人来不跟我打声招呼?” 韩边边没当回事:“哎呀,一起玩几次,以后不就熟悉了嘛。” 韩边边不知道魏纯宇和薛凛那些纠葛,只当魏纯宇是讨厌薛凛在父辈们那里的好口碑。 他天真的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而且薛凛跟他们混一起后,好口碑自然就没了。 以后也没人用薛凛的优秀来打压他们了。 魏纯宇恶狠狠道:“你懂个屁,谁要跟他玩啊!” 薛凛眸色稍暗,轻拍韩边边的肩,然后迈步朝魏纯宇走过去,语气客气:“魏纯宇,我找你有点事。” 他脸上带着极度少眠和饮食混乱的苍白,嗓音又有些着凉后的沙哑。 他整个人的状态与爬枫山那天截然不同,魏纯宇几乎一眼就看出,他过得不好。 魏纯宇冷笑:“你是想找我,还是找我姐?” 他又不傻,他知道薛凛看不起他们这些挥霍享乐的小开,对于他这个个中翘楚,薛凛更是避而远之。 他们脑回路就不在一条线上,根本无法沟通。 薛凛顿了顿,坦诚道:“都是。” 说完,他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盛夏雨季,天气预报不准,雨水总是倾盆而至,将人打的措手不及,再快速鸣金收兵。 薛凛等在魏惜家小区外面,被雨淋了两次,再强的抵抗力也顶不住作息混乱又频繁淋雨。 他的感冒拖拖拉拉一个星期都没好。 魏纯宇嗤道:“你没事吧薛凛,你联系不到她说明她不想让你联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背着我姐帮你?” 薛凛眼眸垂下去,仿佛魏纯宇牙尖嘴利的诘问对他毫无影响。 “我必须要见到她,很多没来得及说的话,我得告诉她,求你帮我。” “求我?”魏纯宇歪头盯着他,胸腔震了震,轻蔑又奚落地回复:“你算了吧,我姐根本就不在意你了,分个手多大点事儿,谁会跟初恋一辈子啊,等到了大学,有的是好男人任我姐挑。” 薛凛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地说:“我们分手没那么简单,是我误会她辜负她,她可以到了大学随便挑好男人,但至少,让我跟她说句对不起。” 魏纯宇眼睛一眯,沉默了。 他虽然讨厌薛凛,但也知道魏惜对薛凛不是没有感情。 而且他确实十分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分手的。 薛凛说是误会,但以魏纯宇对魏惜的了解,魏惜绝不会让自己吃哑巴亏。 他拐外抹角试探过魏惜好几次,但魏惜就是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透露。 他抓心挠肝的好奇,又不能把魏惜问急了,现在另一个主人公主动来到了他面前。 魏纯宇又抽出根烟来,随手点了,掐在指间吸了一口,喷的薛凛面前全是刺鼻的烟味儿:“你先跟我说说,你俩为什么分手,我再考虑帮不帮你。” 他知道薛凛讨厌爆珠香精和烟丝混合的味道,巨量的尼古丁会让没有吸烟习惯的人极度嫌恶。 但薛凛硬挺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我们找个地方说。” 魏纯宇呼了口气,身子往后一倒,整个人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道:“就在这儿说,我们薛大会长害怕在人前讲话吗?” 薛凛余光微瞥,扫了扫韩边边那帮人。 韩边边无辜地耸了耸肩,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们还是跟魏纯宇关系更好,知道魏纯宇就是想刁难薛凛,所以乐得配合。 况且,薛凛说跟他们来飙摩托,他才带他来的,但显然,薛凛是诓了他,另有目的。 韩边边心里也有点不痛快,觉得自己像傻逼,又被聪明人耍了。 薛凛闭了下眼,手指攥了几下,缓缓松开:“我们分手,是因为去年十一月......” 他平静地将那天中午发生的事跟魏纯宇说了,说的事无巨细,没有一丝感情的偏向,更没替自己解释一句。 他们分手的导火索是那天,可导火索背后,是早就隐藏多时的炸|药,不因为这件事引爆,也会因为其他事引爆。 他们之间的很多问题,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这段时间他反复想,自己还是不够用心,没有主动去了解她的窘迫,没能设身处地的想她的境遇。 他以为在生日那天送她一条价格不菲的项链有多么浪漫和意义重大,但他没想过,被魏铭启逼到极点的魏惜会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同一阶层,思维想法都会同频,却没料到,魏惜的心态早已变化。 魏纯宇听了,眉毛立了起来,火噌噌的往上窜,他手头没什么东西,眼睛瞅到茶几上的烟灰缸,伸手拎起来,猛地甩到地上。 咣! 玻璃烟灰缸砸在地面,碎成数不清的残块,玻璃渣子蹦出老远,吓得韩边边他们都纷纷倒退两步,大气不敢喘的看着魏纯宇。 魏纯宇浑身戾气,手臂肌肉抽动,他毫不压抑脾气:“我操!她他妈还敢污蔑我姐,真当我们家没人了是吧!”说罢,他扭头,目光扫到韩边边那帮人,伸手一指,“你们几个明天跟我去盛华一趟,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品种的贱货!” 他身边不乏有人早恋,分手的原因他听着都觉得腻歪,无非就是少男少女的无病呻吟,多愁善感。 他以为,他姐和薛凛也不至于太离谱。 但没想到,居然这么离谱。 这种被全社会嗤之以鼻了很多年的碰瓷,居然会发生在他姐身上,对方还不是狡猾文盲的老头老太太,而是所谓重点高中重点班级的好学生。 韩边边干巴巴道:“纯宇,你冷静冷静,我们一帮老爷们儿去堵个小姑娘,这事儿不好收场。” 先别说什么前情,光是性别他们就不占不定还要上社会新闻。 对方要揪着不放,一卖惨,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魏纯宇眸色凛冽,粗重地呼吸几下,用手指着薛凛:“我告诉你薛凛,也就是我当时不知道,不然你和那个小贱人,欺负我姐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薛凛轻叹气,语气有些疲惫:“西尧她爸是跨国公司法务总监,以前在法院干了十年,他妈是医院主任,伤情鉴定这块可操作空间都捏在手里,你是可以一时痛快,可一旦被人掐住命脉,后悔都来不及。我当时拦着你姐,不是护着谁,而是明知西尧对她有恶意,怕她被缠上。” 魏纯宇怒火上头,无处消解,暴躁道:“你冷静,你理智,道理都在你这儿,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那你他妈的还去找我姐干什么?你等着我姐去找你道歉吧!” 说完,魏纯宇抬腿就要走。 他是没有薛凛想得多想的远,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西尧那一句污蔑,因为传播范围不广,拿去派出所都不给立案,拿去法院都没人搭理。 任谁都会觉得,这就是件小事,没造成严重后果就可以过去了。 只有亲人,才能感同身受那种绝望,愤怒,委屈。 薛凛喉结滚动一下,眼皮疲惫地耷拉着,眼中是化不开的哀伤:“是我错了,如果再给我次机会,我不会陪那个人去医院,我会让宋泽臣上救护车,让我妈在医院接应,我会留下来陪魏惜,首先关注她的情绪。” 他当时确实没想到,这件事会变得那么严重,他以为,先处理生死攸关的事再安慰魏惜也来得及,如果早知道后果,他当然也会自私,选择绝不想失去的那个。 魏纯宇背对着他,耳朵动了动。 他承认,薛凛这段话他很受用,但光是受用还不够,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 他只要一想到薛家和西家纠缠不清,铁打一样的关系,就没法全然信任薛凛。 魏纯宇猛地转回身,盯着薛凛,冷笑:“就这一件事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就欺负过我姐,你没忘我为什么去盛华找茬吧?那时候你多高高在上啊,你让我姐用羽绒服擦地的时候,也是怕她被恶意缠上吗?” 薛凛听他说的话,眼睑抖了一下,哑声道:“那时我......确实是欺负她。” 他不会逃避责任,他和魏惜之间发生的事,他都认。 他因为杨玟亦几句话误会她,因为误会她而欺负她,他们的关系就始于这样难以启齿的摩擦。 无论他多么不想回忆,不想听人提起,但事实就摆在那里,魏惜的亲人接受不了是应该的。 但魏惜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并没有揪着往事不放。 她拿出一腔真心爱他,因为是他,所以可以忍下很多事。 她早就给了他一次机会,但他没有珍惜。 魏纯宇点点头,又朝薛凛走了过去,薛凛只比他高一点,他看他几乎是平视。 魏纯宇嗤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他凉飕飕地说:“你也知道是在欺负她,当时你很享受她在你前面屈服隐忍的样子吧?薛凛,想知道我姐为什么喜欢你却还这么坚决的放弃吗?你跪下,我就告诉你。” 他是没办法明目张胆地报复西尧,但薛凛不是还在这儿吗? 既然那个西尧喜欢薛凛喜欢到污蔑他姐,他就偏要她仰慕的人在他们魏家面前抬不起头。 魏纯宇心中突然涌起报复的快感。 这还是第一次,看薛凛失魂落魄,神情卑微的在他面前。 薛凛多么骄傲,多么清高的人,面对学校领导都敢据理力争,分毫不让。 是他一举让盛华学生会这个被架空的组织成了实实在在的实权部门,后来阑市各个高中都开始效仿。 他被那么多人仰慕,拥戴,哪怕嘉聿这种国际高中,都有一群人实打实佩服他的能力。 他总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天生就是碾压别人的命。 魏纯宇偏要他低头。 薛凛抬起眼,眼底升腾起愤怒的火焰,他手骨攥的发白,脖颈绷起青筋。 韩边边他们一帮人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像是被架在火上的鹌鹑,哪哪儿都不是滋味儿。 韩边边看了一眼地面分崩离析的玻璃渣子,再看看薛凛铁青的脸,强笑道:“哎纯宇,过了过了,人格侮辱就没必要了,你还让不让我们呆了。” 其他人佯装咳嗽,眼睛四下乱瞥,燥成一片。 他们有的人也觉得魏纯宇太疯了,明显顾头不顾尾,梁子结下就解不开了。 有的人却乐得看热闹,尤其这次高考薛凛考了702分,家里立刻对他们展开新一轮的批判,他们把这股怨气都转移到了薛凛身上。 魏纯宇扬着下巴,睥睨薛凛:“我过分吗薛凛,让你体会体会我姐的心情不过分吧,你欺负她的时候,不也有这么多人围观吗?你在意我姐的尊严了么?我姐就不比你骄傲吗?” 提到魏惜,薛凛眼中的火焰瞬间被深沉的遗憾浇灭。 他明知道魏纯宇是新仇旧恨,夹杂那么点嫉妒和偏见在报复他。 但他别无他法,想知道魏惜在哪儿,他只能求魏纯宇。 薛凛的睫毛很浓很黑,光线撞入,那一片阴影落在他瞳孔处,显得微缩的黑点更加阴郁深沉。 他确实有很多骄傲,这些骄傲与他平坦无虞的人生密不可分。 他自有意识起,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让自己的骄傲理所应当。 从来没有什么对他来说称得上是挫折,他像根青竹一样,笔直生长,节节攀升,他不信奉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父母,他的交际圈,他自己,都是密不透风的保护层,让他可以永不低头。 他垂眸看向膝下,面前就是被摔得崎岖锋利的玻璃块,大大小小,衬在漆黑的地砖上格外明显。 炎炎夏日,没人会穿很厚的裤子,薄薄的冰丝面料经不起任何刮擦。 薛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只觉得麻木。 心脏好像不会跳动了,没有滚烫的血液递送到四肢,身体一阵冰凉。 理性和感性剧烈地碰撞着,精神和意志拼死厮杀,他感到精疲力尽。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现在,绝对没有她那时更冷。 他忍不住想,那天在活动楼,也有很多他的朋友围观着,奚落着,冷嘲热讽着。 可她还是照做了,像是能忍下世上所有委屈,像是早就把自尊扔在冰天雪地里。 她落下那滴眼泪的时候,把划破的手藏起来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什么感受? 薛凛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闭上眼,微曲左膝。 仿佛时空交错,他自骄阳似火的盛夏回到凛风刺骨的隆冬。 他透过时间,看着那时的她,与她一起,在虚无缥缈的窸窣低语中模糊了视线。 他突然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一切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枷锁,他最终还是会选择更重要的事。 魏纯宇却在薛凛膝盖动弹的瞬间跳开了。 他暴躁地踢走地上那些碎玻璃片,狠命揉了揉脸:“操!薛凛你他妈真疯了吧!要跪找我姐去跪!” 他可受不了同龄人这种大礼,所以他不得不自作自受,粗鲁的将薛凛推开。 薛凛睁开眼,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魏纯宇唇角抽动一下,对上薛凛的视线,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生闷气。 说不惊讶是假的。 他没想到薛凛真能为他姐跪下。 他一个总被人说疯的人,第一次觉得,薛凛再被逼下去,就要比他还疯了。 但同时,他也挺佩服魏惜的。 在他眼里,魏惜就是那种刻板懂事的好学生标本,对于感情根本一窍不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稀松平常的年少恋情,能被这两位谈成这样。 魏纯宇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说:“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找我姐了,她这人认准什么就不会回头的,我们全家都拗不过她,也不知道她的个性随谁了。” 薛凛沉默片刻,淡声道:“我认准什么也不会回头的。” 魏纯宇咬着牙,眼中神情有些复杂:“不一样。” 他踌躇了一会儿,在薛凛等待的目光中,朝韩边边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说点事儿。” 韩边边早就不想呆了,他不想被任何一边的情绪波及到。 被迫卷入这两家的恩怨情仇,算他倒霉。 一帮人推推搡搡的撤了,休息室里就剩下魏纯宇和薛凛两个人。 魏纯宇短短的时间里,点燃了第三根烟。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能说服多少人,但在我姐那里,你跟救护车走的那一刻就没戏了。” 薛凛没说话,但难免心一沉。 魏纯宇有些犹豫,又有些恍惚,两指夹着烟,眼睛望向明晃晃的太阳:“她......她亲眼看到魏铭启为了那个女人打我妈,你能想象吗,商业街里,人来人往,魏铭启一开始还沉默的像个鹌鹑,但我妈用手机砸那个女人的时候,他还是做出了选择,当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的面,给我妈难堪。” “你觉得跟她被污蔑那天,或者说跟你们让她用衣服擦地那天像么?你可能觉得不像,你又没有出轨,你也没有打人,你之前那次还没跟她在一起,后来这次是深思熟虑为所有人好,但在我姐眼里就是一样的,总归是你没有毫不犹豫地选她。” “我姐个性很强,她能隐忍几年报复我爸,就说明这件事给她的震撼和影响有多大,她一辈子忘不了,一辈子咬牙切齿,你无形中踩到了底线,算你倒霉。” “我劝你放弃,在她那里,爱情本身也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你看她跟你分手,有半点影响平时学习了吗?得不到最好的,她宁可不要。” 这是他家里的丑事,他原本不可能跟任何人说的。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魏惜对薛凛是特别的,在枫山上那天,虽然魏惜表现的很冷淡,但他还是能感受的到,她看到薛凛那一刻,有微妙的不自然。 以及。 第一次被薛凛欺负后,她还是能跟薛凛在一起,就说明她为了他,可以放下对旁人不会放下的东西。 魏纯宇并不想薛凛瞬间释怀,他打心眼儿里希望薛凛念念不忘,始终是他姐将来众多选择中的一个。 没什么比求而不得更能报复人的了。 薛凛听完魏纯宇的话,有些恍惚。 他想起她那天的歇斯底里,愤怒质问。 那天她奔波一下午,全部精力都用在找证据,证明清白上。 而他早就知道真相,更知道是西尧污蔑,他以为说清之后,她会松一口气。 没想到非但没有平息魏惜的怒火,反而让她更加崩溃。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心知肚明和顾全大局会唤起她那么大的隐伤。 他更不知道,坚定的选择和不假思索的偏爱对她如此重要。 理性是柄双刃剑,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值得夸赞。 至少那时的她,不需要他靠行为逻辑分析出的真相,而需要他义无反顾的偏袒,那怕在不知道真相时。 薛凛眼底漫上血丝,多日的疲惫让他眼底充血,很多时候都干涩的发疼。 但他几乎执拗地拒绝所有滴眼液,好似在与半年多以前,费力搭建微缩木塔的她感同身受。 他总要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才能明白自己错失了什么。 薛凛嗓音沙哑:“不管她还要不要,我想见她一面。” 第41章 第 41 章 魏惜收到薛凛那些微信消息的时候,恰巧就在应县。 倒不是她主动来到这里自|虐,而是阮禛的环游全国大业正好进行到这里。 彼时她正站在小西天那扇门的门内,抬眸看去,‘永镇金城’四个大字直挺威严地横亘在眼前。 正午刚过,日头毒辣,葱郁的树木在步道上投下簇簇阴影,绕着木塔朝拜的人很少,她恰巧可以安静观赏一会儿。 阮禛刚一到,就拿着相机转圈拍开了。 景点对她来说最大的作用,就是被摄像机记录,来证明她来过。 魏惜却不喜欢拍照,她抬起手,遮住侵略性极强的阳光,努力向塔身望着。 终于来到这里,她才发现,原来它那么高大,原来她做的那座微缩模型,真的很小很不起眼。 不过她却感到如此熟悉,这座塔的每朵斗拱,每个飞檐,每层随风而动的风铃,每根仿佛有生命一样的木头,她都好像亲手触摸过。 她此时此刻终于理解薛凛为什么钟爱这座建筑,因为站在这里,仰头望去,看着古旧沉默的红松木,岁月沉淀的题字,会有种在心灵上被压倒的震撼。 震撼之余,她能如此怅然,不得不说,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起了很大作用。 人对一段感情的记忆,总是会和很多场景,实物连接在一起,从此只要看到那些和他有关的东西,就会想起他。 魏惜皮肤被晒的有点疼,终于忍不住,躲到一棵树下乘凉。 蝉鸣聒噪,震碎了安宁的午后。 微信接连不断的提示音就在这时插入蝉鸣中,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魏惜把手机拿出来,翻看一眼,顿时怔住。 ——魏惜,我看到了那件生日礼物,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我能再见你一面吗? ...... 他看到了? 怎么看到的? 魏惜恍惚了一下,差点握不住手机。 头顶上的蝉鸣都变得悠远了,她陷入片刻的空白期。 但失神过后,她突然涌起强烈的羞愤感。 她掐着手机,手腕微微发抖,机身被日光照的滚烫,但薛凛的文字却如凉针刺骨。 她分明已经倔强的,冷静的,不留一丝情面的说了结束。 虽然带着满心的疲累和伤痕,但她觉得自己仍是有尊严的。 可现在,当这件礼物被发现的那刻,她全部的伪装,她给自己披上的刀枪不入的铠甲,被硬生生砸碎了。 他看到她做了怎样蠢笨又自作多情的事,看到她拼命遮掩的,汹涌澎湃的爱慕。 她在他面前,已经丝毫清高都不剩了,只有被一眼看穿的狼狈。 他因为看到这件礼物而忏悔,愧疚,这算什么? 同情,还是可怜? 没有这份礼物之前,他分明走的很潇洒,他理直气壮地质疑她的喜欢,然后冷静漠然地回应她的疏远。 她根本不想要他幡然悔悟的挽回,她要的是他一开始就无条件的信任。 但是他没有。 既然没有,后悔就毫无意义。 她已经没有心力陷入和他的纠缠挣扎中了,她想逃出来,往前走。 冲动之下,魏惜的手指停在删除好友的键上。 她挣扎犹豫了几秒,却缓缓移开了手指。 如果她做不到坦然面对他给的任何情绪,做不到心无波澜,那删除也是没有意义的。 她要他成为通讯录里,一段不起波澜的过往。 一个月做不到,就用一年,一年做不到,就两年。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不再见面后,她总会忘记他。 不过就因为薛凛的信息,魏惜已经没有心情继续游玩下去了。 她也不想回阑市,那座城市给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她无时无刻不想逃离那里。 阮禛倒是尊重她的意见,和她一起飞去了广市,说是要在这座美食之城将魏惜这几年掉的肉都补回来。 魏惜觉得好笑,明明她们之前每天都唉声叹气着要减肥的,不知从哪一刻起,能吃能睡成了不可多得的好事。 但阮禛吃了几天就受不了了,开始敲碗抱怨:“好淡啊!天啊,这也叫变态辣吗?” “我以人格担保,这绝对不是正宗的蓉市火锅!” “啊啊啊啊为什么会有清汤火锅,我疯了,这和不吃有什么区别!” “惜惜宝贝儿,你说这个东西,它能叫辣椒吗?它都不辣,还好意思叫辣椒吗?” 魏惜淡定地将阮禛挑出来的东西塞进嘴里:“因为这叫彩椒。” 阮禛颓然躺倒:“我受不了了,一想到要在这里呆四年,我就要疯了。” 魏惜:“那我不是也......” 她一句话没说完,天花板上突然出现咔咔的响声,继而,一个黑影直直地摔下来,砸在餐厅的饭桌上,抖了抖翅膀。 魏惜和阮禛相继看过去,一秒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甩了筷子,以超越身体极限的速度弹开,踹翻了四把椅子,奄奄一息手脚发软的瘫坐地上。 而服务员淡定地走过来,掐死,收走,擦干净桌子,平静地通知她们,这顿免单了。 但魏惜和阮禛已经把一部分灵魂交代在这里了。 一个星期后,魏惜接到魏纯宇的电话。 魏纯宇犹犹豫豫地说:“姐,薛凛来找过我了,我看他状态挺不好的,快被折磨疯了,他说想见你,你......” 魏惜皱眉,狠下心说:“不见,你别跟他说,我们以后都不会见面了。” 魏纯宇又低咳了一下,没有挂断电话。 魏惜意识到他还有事:“怎么?” 魏纯宇清了清嗓子,试探性道:“薛凛把你们俩为什么分手的事跟我说了,你当初怎么不喊着我给你撑腰呢,那个贱......那个傻逼太气人了。” 魏惜垂眸,再次回忆这件事,她还是抑制不住的酸涩和悲凉。 但这些情绪,主要还是薛凛带给她的。 魏惜嗔道:“我叫你干什么,让你把人打一顿,还是让你威胁恐吓?非要把有理的事变成没理吗?我已经合法合规的抢走她交流的名额了。” 魏纯宇默默翻白眼:“他也说什么法律风险,什么主动变被动,不是我说,你俩就跟机器人似的,干什么都深思熟虑,脑子转好几个弯,单纯发泄点情绪不行吗,我又没说真把她怎么样。” 魏惜抿了下唇。 她不想承认她和薛凛思维同频,但他俩确实是同龄人中,沟通比较顺畅的。 她说的薛凛都懂,薛凛的思路她都能跟上。 他们原本无比契合。 魏惜叹气:“你知道当年我砸了那女人的脑袋吧,你觉得很爽很痛快吧,你觉得你要是在现场,肯定砸的比我更狠吧?但那天,要不是魏铭启周旋安抚,她完全可以让我蹲局子。魏铭启打妈妈一巴掌不会有什么事,但我砸破小三的脑袋不行,从那一刻我就知道,莽撞比愚蠢更可怕,你好好的,不用替我报仇,别让妈妈操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过等你开学,薛凛总会知道你在哪儿的,你自己看着办吧。”魏纯宇不喜欢听大道理,不喜欢被说教,但这世上唯一能随便教育他他还不敢还嘴的,也就魏惜一个。 连姜颂辛都不行。 这大概就是从小被追着打到大的心理压制。 魏惜挂断电话,开始迷茫。 薛凛状态不好? 能怎么不好? 痛哭流涕以头抢地不是薛凛的风格,总归是心里受点良心的谴责。 她不想承认,她对他还有点残存的关心,但她想,是因为时间还不够久。 八月下旬,魏惜提前来到南湾,熟悉这座城市。 她逛景点,爬山,看演出,潜水,玩了几天之后,终于正式开学了。 开学之后更加忙碌,要抢为数不多的宿舍,要熟悉学校的校风校纪,要踩点每天上课的教室,要参加感兴趣的社团,还得迅速和其他学生熟悉起来。 她过得太充实,一时间失恋带来的隐伤好像消失不见了。 她很少沉浸在回忆里,新天地的繁华眯了她的眼。 直到开学典礼那天,她听完校长慷慨激昂情真意切的祝福和期许,怀揣着澎湃的心情,打算去食堂填补下肚子。 然而一出礼堂,就在通往食堂必经的那道圆栱门边,看到了无比熟悉的身影。 她错愕地停下脚步。 薛凛抵墙站着,在阳光下微微眯着眼,朝礼堂的方向看。 他穿一条黑色宽松运动裤,上身是干净的白色t恤,外搭一件白色衬衫,衬衫把袖子挽到手肘,肩头随意搭着个深蓝干瘪的背包。 他比高考前清瘦许多,但仿佛又长高了些,抬起脖颈时,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下颌轮廓明晰,骨相顶级。 阳光落在他的唇上,他大概刚喝完水,嘴唇红润润的,喉结时不时滚动一下。 他褪去了高中时张扬轻狂的意气,却有了沉稳安静的少年气。 明明没过多久,只是从高中到大学的转变,她却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 几乎每个从礼堂出来的女生,都会朝他多看两眼。 她们大概把他当成了本校的学生,于是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薛凛偶尔点下头,偶尔勉强一笑,不知不觉间,他就成了一小片目光的焦点。 那是种默不作声却清晰可见的吸引力,在成年男女间,蔓延如炙热的太阳。 薛凛冲一个迟迟不肯离开的女生问:“对了,你认识一个叫魏惜的新生吗,自然科学系的。” 女生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是文学院的,自己专业还没来得及认全呢,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咱俩先加个微信吧,正好都是内地的,以后有个照应。” 魏惜就在离他十几米的红色承重柱旁站着,与所有流动的人群相比,她显得格外突兀。 她默默地看着他,看着那女生热情地翻出微信,看他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朝自己看过来。 魏惜想,薛凛应该发现她了,那她装没看见就没意思了。 薛凛突然拔高了点音量:“哦我不是本校的,但我女朋友是,我就是在这儿等她。” 女生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毕竟只是偶然一见,单纯贪恋美色,还没什么特殊的感情。 她收起手机:“你女朋友就是那个叫魏惜的吧?” 薛凛望向魏惜:“嗯。” 女生:“那祝你早点等到她。” 魏惜听到了,一时间被激起了怒火。 她快步朝薛凛走过去,裙边都被带得飘了起来,她盯着他,挑着眉:“你说谁是你女朋友?” 薛凛倒像是预料到她的反应,浓密的睫毛一垂,抬手替她遮住刺眼的光线。 他没了方才的闲适自然,眼底恍惚有些潮意,低低问道:“为什么不见我?” 魏惜挥开他的手,故意用了些力气,但她没想到会那么大劲儿,清脆的响声在耳边炸开,薛凛倒吸一口冷气,她的手骨都麻了一下。 阳光一瞬间落在脸上,热度,不适应的强光,顷刻间笼罩了她,她心里微微一颤,但还是克制着情绪,不表露出任何紧张。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圆栱门的一处孔洞上,冷淡道:“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我不需要你的懊悔,抱歉,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了。” 薛凛看了眼瞬间红起来的手腕内侧,红痕盖住了浅青色的血管,痛感正缓慢消失。 他不甚在意的将手垂下,继续凝视魏惜:“我现在知道你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以前我怀疑你的感情,是我对不起你。” 魏惜淡淡道:“没关系,感情本来就是用来辜负的。” “没有!”薛凛急道,忍不住去拉她的手,“我从来没想辜负你,你的心意,你的喜欢,我很珍惜,是我以前太爱面子,以为自己一厢情愿,才不肯低头,但我一直放不下你,总是想着你,分手之后每一天,我脑子里都是你。” 魏惜硬着心肠说:“但我已经不想着你了,大学的生活太丰富多彩了,每天都遇见新的人新的事,我的时间和精力已经被填满了,高中经历的那些,早就被挤到某个角落里了。” 薛凛心中一痛,但还是轻笑道:“以前我不知道你爱逞能,所以你故意说从来没喜欢过我,我信了,现在我不会信了,你真的能那么快把我忘掉吗?那个小木塔就在我床头放着,我知道什么是真的。” 魏惜攥紧了手指,也跟着笑,只是笑容里没有任何情意:“我承认准备那件生日礼物的时候特别喜欢你,我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全情投入,但我不想喜欢了,也会立刻抽离。我就是这样的性格,爱恨都很浓烈,现在我不喜欢你了,那个木塔对我来说也已经毫无意义,你想留就留着吧。” 魏惜说完,转身就要走。 礼堂外太多人了,薛凛又是个那么惹眼的存在,她不想再引人围观了。 她也不觉得被一个看起来外表出众,家境优越的男性追求有多骄傲。 这样的男生,成为中心和焦点惯了,很难真的理解和共情别人。 薛凛赶忙抓住了她的手,手指不敢用力,却也不敢放开,他怕又抓疼她,在她皮肤上留下指痕。 他觉得自己像走在荆棘丛里,沿途的尖刺轻而易举地划破他的皮肤,血丝丝缕缕往下流,这些伤口不致命,却能带来挥之不去的,绵延很久的疼痛。 她将那个木塔贬低的一文不值,可那却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念想。 眼中珍贵的东西被人嫌弃原来这么难受。 薛凛嗓音沙哑,有些微颤:“魏惜,别这么说......” 魏惜却抖开他的手,因为没有用力,所以甩开得特别容易。 魏惜冷硬道:“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在盛华那个仅有几千人的学校,你确实是最好的,你长得不错,智商也够,又坐的离我那么近,所以高二分到同班,我理所当然会喜欢你。但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状元,学霸,特殊人才,你再没什么特别的,我也会喜欢上别人。” 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疼的麻木了,她不知道说这些话,是刺伤薛凛更多,还是伤己更重。 她否认了始终给她带来暖意和治愈的幼年时光,否认了军训初见时,滚落他怀里那一刻的心跳如狂,她把她的爱形容的那么稀松平常,让她自己听着都难过。 薛凛果然眼睛红了,但这次,他没有再冲动的说些意气用事的话。 他将这股酸涩咽下去,勉强笑了笑,像是为了打动她,又像是安慰自己:“我保证,你不会遇到比我优秀的人。” 魏惜声音里终于带了丝情绪:“你别太自信了!” 薛凛却固执又认真道:“我不会让你在我生活里消失的,我认准的事就不会回头,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来南湾大学找你。” 魏惜愣住,很快瞳孔缩紧,又惊又急道:“你别来!” 她不知道薛凛怎么用那么平常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他已经被t大录取了,想要来南湾大学,要么复读一年重新报考,要么从t大退学,申请南湾大学的春季入学,别说春季入学和正常入学的学生待遇有一定差距,现在都已经九月了,马上就要截止申请,他根本来不及准备足够的资料,申到一个好专业。 魏惜觉得薛凛真的是疯了,不管他要怎么来,都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况且,建筑系t大就是最好的,来南湾大学就是舍本求末,不仅她接受不了,恐怕薛凛的父母也要疯了。 魏惜咬牙道:“你要是来南湾大学,我就申请去国外留学,不信你就试试。” 薛凛看她咬牙切齿的坚决,眼神逐渐落寞下去,喃喃道:“就这么不想见我?” 魏惜赌气道:“是,一点也不想见你,更不想让你打扰我的生活!”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骂薛凛抓不住重点。 这不是想不想见的事,是她没法为薛凛的前途负责。 就算不牵扯旧情,她也知道,薛凛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国家人才,选对了地方走好了路,将来是能做很大贡献的。 要真是因为她把人生的关键节点走歪了,她觉得太沉重了,她承担不起。 薛凛沉默了好久,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他身体传来的任何温暖。 半晌,他抬起眼,睫毛是濡湿的,但眼泪始终没落下来。 他低声道:“我不能不见你,也没法接受你不属于我,我还会来南湾找你的,曾经我也认为异地恋不靠谱,但我对自己有信心,我会爱你很久。” 魏惜:“不需要。” 说完,她就背起包走了,她确信,南湾大学上上下下弯弯绕绕的路,可以轻而易举把初来乍到的薛凛绕晕。 但这次,薛凛却没跟上来。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她想,其实他在南湾大学待不了太久,因为根据国内大学的流程,已经要开始军训了。 军训会捆住他,再然后,就是大一密密麻麻的专业课,他的专业,偏偏还是需要熬夜绘图,容不得敷衍那种。 她应该很长时间不会见到薛凛了。 次日下午,她在食堂吃好吃的煲仔饭和炸猪排,望着窗外的落日,却没来由的心里一空。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南湾的,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从南湾去往内地。 他也只是浩瀚人群中,微茫的个体,如果没有网络,他们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 魏惜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确实遇见了很多人,很多的快速喜欢上另一个人。 一开始她不太适应全英文授课,花了很长时间去调整,每天复习很久,才能把成绩保持在a+。 学习之余,她只想休闲,牵扯感情就浪费时间了。 上大学之后,恋爱变得光明正大,理所应当,整个校园里,到处都是相依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他们在草坪上野餐,谈情,讨论学习,在图书馆里相约自习,困倦时靠在彼此的肩膀。 姜颂辛也明里暗里试探问她,有没有遇到心仪的男生,有没有打算开展一段恋情。 她无奈笑道:“妈,你不知道大一有多忙,这边本科压分很严重的,我要是不玩命学,将来申研特别吃亏。” 姜颂辛没在南湾留过学,她当年是直申海外,凭心而论,内地大学的绩点还是很好刷的。 姜颂辛:“总要劳逸结合嘛,你这么年轻,不谈段恋爱多可惜。” 她还不知道魏惜和薛凛在一起过。 魏惜有些失神:“没遇到......喜欢的人,倒是有很优秀的,不过三观不合,频道冲突,相处不来。” 姜颂辛犹豫道:“阿西......是不是我和你爸的婚姻让你......” 魏惜失笑:“妈你别瞎想,我不谈恋爱真是太忙了,没空跟人深入了解,而且怎么说,因为大家都很优秀,也很精明,很多人还是挺......功利的,大学已经跟高中不一样了,没那么简单,等过段时间再看吧。” 也不是没有人向她表示好感,毕竟她的外表很有吸引力。 但太过热情的会让她不舒服,有些更加大胆的更让她生理不适。 含蓄的,克制的表达也有不少,他们每天都会拐弯抹角找她聊一些有的没的闲话。 可能对方以为是在创造话题,循序渐进,但对魏惜来说,每天花一个小时在微信聊天上,实在是浪费生命。 她想,她可能再也回不到高中的心态了。 高中那时一切都是灼烈的,情绪灼烈,爱恨都灼烈,甚至觉得为了爱情浪费时间都很伟大,脑子里难免充斥着一些中二的,浪漫入骨髓的幻想,所以哪怕伤筋动骨,不知所谓,也还是转瞬即逝只此一次的青春。 这段时间薛凛也会每天给她发消息,一开始只是重复的说爱她,想她,后来开始说些生活里的事。 比如有的老师徒有其名,上课只会念ppt,有的老师世界知名,却操着让人无法忍受的口音。 比如学校的食堂太多,距离太远,好吃的没有几个。 比如雾霾不小,但某些领导还鼓励他们在操场夜跑。 比如选修课大家会投机取巧的抢给分高的课程,但他只选自己感兴趣的,因为他总能拿到课程第一。 比如学习负担太重,必须熬夜绘图,但教室里暖气不足,冻得人手指僵硬。 比如明明已经有高级的设计软件,可以从各个方面节省人工成本和时间了,但学校的教育却还延续着几十年前的手绘基础训练,不能与时俱进。 ...... 魏惜每一条都看了,却没回过一个字。 她嫌弃别人跟她聊有的没的浪费时间,却不觉得薛凛日记似的生活记录浪费时间。 她以为她只是心平气和的看过就忘,但某次课程讨论,大家累了开始闲聊时,有南湾本地的女生说:“寒假好想去京市玩,想吃烤鸭,想看长城,想逛逛t大和p大,还想去看专业的京剧,哎......你们都没有京市人。” 有人说:“用什么京市人啊,网上到处都是攻略,而且没什么可玩的,内地都差不多。” 女生:“那还是想逛逛嘛,尤其是t大,肯定人带着逛比较爽,不然那么大怎么逛的完。” 魏惜看着电脑上的文献,鼠标缓慢滑动,漫不经心说:“校内有学生专线,上车不要心虚,直接坐,一般不检查学生卡。” 女生惊讶:“你怎么知道?” 魏惜手指一顿,自己也愣住了:“什么?” 女生:“你怎么知道t大学生专线不检查学生卡?” “......” 魏惜支吾一下,没说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记忆力怎么就那么好,直接脱口而出了。 她以为薛凛每天叨叨那些细枝末节她不会记在心里,但无形之中,她已经对t大了解了那么多。 她觉得羞耻,又有些愤怒。 他就是用这种把戏来突破她的防护层,仗着她没有拉黑他,不动声色地搭建联系。 她决定以后不再看了。 她置顶了很多个课程群,把和薛凛的聊天框压在了很下面,不主动翻就看不到。 一开始有些别扭,但久了也就习惯了。 有次她闲来无事刷朋友圈,才再一次看到他的消息。 是他生日那天,发的一条动态。 只有一张绘好的图,做的非常漂亮精致,哪怕是外行,都能看出优秀来。 他写:“生日就这样过了。” 他的人缘始终如一的好,魏惜认识的所有同学都祝他生日快乐,下面的评论更是一眼看不到头。 她相信,加上大学认识的那些,至少有上百人祝他生日快乐。 她鬼使神差地点进和他的聊天,发现最后一条日记似的留言就在昨天,十一月十号。 他说:“不记得也没关系,你亲手做的木塔,足够我感念很多年。” 她不是不记得,这天就像元旦,圣诞一样深深刻在她骨子里。 她清楚的记得,今年她没有祝他生日快乐。 第42章 第 42 章 转眼到了一月,南湾只是早晚有点冷,京市却已经寒风刺骨,需要穿上厚厚的羽绒服了。 t大六教二层,建筑设计这门课上完了最后一节,刘平塘教授慢条斯理地擦掉黑板上的考试重点提示,然后在桌边磕了磕黑板擦上的粉笔灰:“考试还是以理论知识为主,只要认真准备,都没问题,教务处今年定的考试时间门是十四号,还有十天的时间门,你们加油吧。” 教室里顿时哀嚎声一片—— “老师,我们要考六门啊,只有十天。” “老师再给点提示吧,求你了,真的复习不完啊!” “老师题出简单一点吧,孙教授那边都够难了,也是都要背,脑子不够用了。” “苍天啊,这十天不用睡了。” “这重点划的,瑞思拜了。” “老师要不开卷考吧,以后这些知识不都能随手查到吗,没有背的必要啊。” ...... 刘平塘当了十多年的教授,见过无数学生,已经不会被这种不走心的哀嚎打动了。 他深知,底下嚎的再真情实感,等考试出来,还是有大把的天才能拿满绩点。 刘平塘挥了挥手:“好了下课吧,这段时间门遇到不会的问题可以微信我,其他事情就不要找我了。” 大家只好垂头丧气的从教室离开。 刘平塘没着急走,他有个好习惯,每次上完课都会用抹布擦一遍桌子,不把活留给学校雇的阿姨。 薛凛见没什么人了,起身朝刘平塘走过去。 他神色有些疲惫,为了尽快追上父亲的步伐,抗住建二代的压力,他不得不在大一时就跟着老师做项目。 本就繁杂的学习任务已经占据了一部分精力,再加上实习,他感觉自己已经运转到了极限。 但他不敢停下来,一旦轻松了,他就会忍不住想她,想那种空虚无力,和失去掌控的焦躁。 薛凛刚要开口。 刘平塘搭眼看了看他,笑道:“薛凛啊,你就不用说什么了吧,你很难考不好。” 刘平塘跟薛盛卫是好朋友,同在建筑圈,又都有一定地位,平时来往不少。 上半学期薛凛的成绩有目共睹,大家都说他是遗传天赋。 薛凛却没因他的夸奖稍显轻松,他抬眼,认真道:“老师,我可以办缓考吗?” 刘平塘手上动作一停,皱眉道:“你说什么?” 薛凛:“十四号我有事。” 刘平塘有些气了:“上学期间门,考试周你有什么事?哪儿来的事!” 薛凛眼睑一垂,却不肯退让:“真的有事,老师能让我缓考吗,我保证会考得好。” 刘平塘:“你知道缓考申请流程吗?你要写清具体事项,你是生病,还是其他考试冲突,你以为你想缓考随随便便就能批吗?你家要是真出了事,你爸怎么不跟我说?” 薛凛喉结一滚:“我家没事,是我有私事要飞去南湾一趟。” 刘平塘:“那你现在去,考试之前回来。” 薛凛:“不行,十四号当天,我要在南湾。” 刘平塘:“......” 刘平塘沉着脸,严肃道:“不是我不让你缓考,你的私事教务处不会审批,你自己调整。” 薛凛似乎早就料到事情没那么顺利,他平静道:“那我就只能明年重修了。” 刘平塘背着手,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薛凛:“你要挂科?你没事吧薛凛!你这么好的成绩,这么优越的起点,你要挂科?你知不知道挂科是记录在档案里的,你将来留学,保研,全都有影响!” 薛凛面色如常,不为所动:“我知道。” 刘平塘:“你真的疯了,我不跟你说,我给你爸打电话去!” 刘平塘怒气冲冲地走了。 薛凛在零星几个同学惊讶的目光下,默然地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日期。 刘平塘给他爸打电话也没用,他执意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他。 十四号,是魏惜的生日。 她忘了他的生日没关系,他不会忘了她的。 他曾经想送她三十多万一条的项链,以为那足够表达自己的喜欢,可后来他明白,不管是她落魄时,还是现在重回富贵,这种礼物都不能打动她。 薛凛左思右想,也只能像她一样,亲自动手做,至少能让她明白,这次他真的用心了。 他想,女孩子总要收次来自男朋友的花的。 以前他没给她,现在都会补给她。 可鲜花的保质期实在是太短暂了,没有几天就谢了。 这远远不够,他希望他的东西,可以长久地存留在她那里,就像那座应县木塔一样,只要她一看到,就能想起他。 他买了几簇落日珊瑚,轻抚了下娇艳的花瓣,便开始动手压花。 这花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心意那夜,绽放在他面前的。 那个深夜,小花园里,只有那簇骄傲着扬起头的落日珊瑚听到了他的心声。 他觉得很有意义,从各种方面来说,这花都能准确地表达他的心意。 起初薛凛没有经验,放着干燥的花最后都蔫了,坏了,他只好一遍遍试,干燥剂,高温炙烤,日晒风干,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甚至还跑去diy手工店请教了店里的师傅,最后才勉强做出能保持花瓣美丽和颜色的标本。 他将彻底干燥的花瓣和花枝拼成画,压在玻璃相框里,又用金属镶了边。 他甚至还在底座装了小灯泡,所有的线路都是他自己缠的,只要拨动开关,柠檬黄的灯泡亮起,就会照亮常开不败的落日珊瑚。 断断续续,整个礼物做了近一个月,完成后还怕不保险,他又做了一个备用。 两个压花相框长得几乎一样,他想,送给她一个,自己留一个,也挺好。 这天南湾是个大晴天,正午的温度几乎要达到二十度,很多人早上带的棉衣都成了鸡肋,课一上完,就赶回宿舍换衣服去了。 魏惜也穿多了,但她懒得来回跑,只是将毛衣的袖子拉的很高,勉强凑合着。 南湾大学学者联合会的会长是位马来西亚华裔,汉语说的很流利,他提议:“咱们新年舞会就定在十四号怎么样,正好ddl都结束了,轻松一下,如果没问题我就去跟学校申请场地了。” “可以。” “十四号我没事。” “我一月底可能要考次gre,不过问题不大,休息一天也没事。” “行啊,正好跟我的旅游计划不冲突。” ...... 会议室里没人提反对意见,会长看向魏惜:“魏惜,你呢?” 魏惜是内务部今年刚加入的部委,平时也就负责官方网站的运营,她的任务最轻,占得时间门最少,来参加这个团体,不过是为了认识些学长学姐,尽快了解学校。 魏惜抬起头,懵了一下,才轻飘飘道:“我都行啊。” 她甚至一时没想起来,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会长:“好,就这么定了。” 十四号那天凌晨,魏惜正在房间门里试参加舞会的裙子,却突然收到阮禛,妈妈和魏纯宇的短信。 她看了一眼才知道,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长大之后,好像再也不期待过生日了,但有人记得还是很幸福的。 她笑着给他们回复了,还说今天要参加新年舞会,一会儿得早点休息。 魏惜挑好一条渐变色星空蓝长裙,裙摆很飘逸蓬松,系带下摆坠着花瓣样的小流苏,上身颜色很浅,接近于白,腰侧的布料很薄,几乎半透明,能看到细瘦曼妙的腰线。 肩带则是细细的两条,前方勾勒出姣好的挺翘,后面露出纤细白皙的蝴蝶骨,多一丝缺陷都穿不出它的美,恰好她的身材很完美。 上床之前,魏惜看了眼窗外,发现南湾刮起风,下了大雨,雨水砸在窗户上,将霓虹灯冲刷得支离破碎。 这个季节分明是旱季,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呢? 看来又有不少航班要延误了。 魏惜关了灯,缩进被窝里,电热毯传来舒适的温度,她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会长发来消息,说今晚的舞会看天气情况再定是否取消。 大雨时歇时停,一口气下到了太阳落山。 听说航班因此取消了不少,很多人都堵在机场里,造成了小范围的骚乱。 不过好在雨停风止,停靠的飞机正在按序起飞。 会长说:“可以开了,大家记得多穿点,外面冷。” 于是魏惜在长裙外加了件大衣。 舞会在新汇文娱中心举办,时间门是晚六点到九点,提供精美甜品小吃,各类酒品,几首曲子都是魏惜熟悉的,舞步也很简单,她不至于露怯。 当晚,她几乎没什么时间门吃东西,来邀请她跳舞的男生很多,她都没有拒绝。 忙了一学期,她也想放松下,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不抗拒别人的殷勤,就是第一步。 九点多,魏惜已经跳得很累了,脚踝都酸了,舞会终于结束。 她喝了不少鸡尾酒,精神有些亢奋和眩晕,但不到醉的程度,于是她披上大衣,准备回宿舍。 联合会里有很多绅士,提出天晚了,大家都喝了酒,男生要送女生回去。 没人会拒绝。 会长主动肩负起送魏惜回宿舍的重任。 今天一整天都过得很愉快,喝了酒的魏惜面色红润,眼含秋水,在夜色和雨雾的笼罩下,格外迷人。 会长凝视着她,总是忍不住靠近。 可每当他的手快要贴上她的腰时,魏惜就像酒醒了般,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于是,他们虽然说说笑笑,一路往宿舍区走,却始终保持着同事的疏离。 魏惜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拢紧大衣,抬眼看到了熟悉的红墙,还有玻璃大厅外,一层层的台阶。 台阶旁边就是修剪整齐的绿化带,绿化带里有灯光,可以照亮石板路。 魏惜刚想对会长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但目光落到台阶上,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 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现在正值内地大学考试周,他远在京市,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薛凛穿着长袖黑衬衫,衬衫已经被打湿了,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他头发有些长了,但不至于遮住眼睛,漆黑濡湿的发丝衬的那张脸有种失温的苍白。 魏惜下意识揪住领口,用力攥了攥。 酒精冲击着她的大脑,她一遍遍自问,眼前到底是不是幻觉。 薛凛瞥了她身边的会长一眼,眼睑微颤,迈步朝她走过来。 他一节节走下台阶,靴子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自下而上的视角,让他的双腿显得格外修长,比例无比优越。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天色太暗还看不清,他手腕动了动,将那东西用手臂挡起来。 魏惜觉得他走下来的每一步,都带着莫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明明已经和他两不相欠,在任何场合遇到,都该昂首挺胸,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却无法抑制的心虚。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飘散的酒气,或许因为今天的盛装打扮,或许因为有会长在身边。 薛凛透过她掐住的大衣缝隙,看到她里面布料少的可怜的舞裙,瞳孔不由缩了缩。 但他还是很快挪开了目光,不进行更深层次的联想。 他走到魏惜面前,雾蒙蒙的眼睛望向她微醺的眸,语气和缓道:“没想到今天会下大雨,航班取消了很多,我不得不先飞深市,再坐车赶过来。” “到南湾的时候,我给你发了很多信息,但你都没回,我只好问了别人,在宿舍门口等,本来以为可能等不到你了,你就回来了。” “魏惜,幸好没过十二点,还来得及,祝你生日快乐。” 他小心的将压花相框拿出来,递到魏惜眼前,喉结滚动一下,才说:“不知道送什么你才会喜欢,想你应该什么都不缺,于是就动手做了这个,其实没多少钱,但当个床头灯还是挺好的。” 说着,薛凛拨动开关,小灯泡亮了起来,芍药花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娇艳,楚楚动人。 魏惜觉得自己真是喝多了,喝的脚步虚浮,心脏狂跳,好像血液都开始逆流了。 她又嗅到他身上清冽的单枞气息,那股压过雨腥气的,强势的味道。 薛凛轻笑,目光格外温柔脆弱:“你喜欢大海,正巧这花叫做落日珊瑚,总归是珊瑚,你应该不讨厌,而且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 他一句话没说完,魏惜就硬声打断:“我喜欢的是海里的珊瑚,不是陆地上的珊瑚,薛凛,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其实有点慌。 酒精让她的演技和防备都开始降低,她怕她在薛凛面前控制不住情绪,怕自己露怯,怕自己狼狈,怕自己成为挥挥手就可以召回的廉价货色。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放下那些阴影,所以他们不可能再有什么关系,一旦靠近,她的应激反应就会发作,她会无底线的伤害挖苦讽刺薛凛,一遍遍地提起旧事,重翻旧账。 她无法面对,也接受不了那样锱铢必较,咄咄逼人的自己。 薛凛睫毛垂下,嘴唇动了动,艰难低声道:“我在努力了解你,感受你了。”他轻轻拂过玻璃框内的花瓣,想要展示给魏惜看,“送你这个不仅仅是因为名字,其实它......” “我说了让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魏惜情绪激动,想将那蛊惑人心的礼物从眼前挥开,她怕再看下去,自己也会被那娇艳的,生机勃勃的花瓣迷惑,说些不受控的话。 可她没料到,薛凛只是轻轻托着,并未攥紧,而她大力挥动之下,打到薛凛的手臂,相框飞了出去。 原本包了金属边框的相框很结实,但偏偏这里是台阶,台阶有尖角,相框上的薄玻璃正好砸到尖角上,在重力的作用下,传来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那一瞬间门,空气变得格外安静,连绿化带里的灯都暗淡了几分。 相框的灯光灭了,玻璃开裂,压好的花瓣标本掉在台阶下的积水里,仿佛一滩垃圾。 魏惜觉得自己一瞬间门清醒了,仿佛被巨钟敲响,仿佛被雷鸣灌顶。 她错愕着,连手指都不会动了。 薛凛紧抿着唇,目光落在台阶尖角,那一瞬间门,心脏好像被挖空了一块。 风从里面灌进去,将伤口更深的撕裂开。 片刻的耳鸣失神后,他的意识缓缓回笼,带着看不见的伤口。 就在这时,联合会会长打破了平静。 他慢慢走到魏惜身边,左手揽住魏惜的肩膀,右手去拉魏惜冰凉的,僵硬的手指。 “惜,今天舞会你说可以跟我试试,是认真的吗,如果是,我就有义务帮你赶走打扰者了。” 魏惜的手指抽动一下,下意识想从会长手里抽出来,但却被他强硬地拉住了。 她没说过试试那种话,也不喜欢会长贴得这么近,但这确实是能尽快摆脱薛凛的方法。 魏惜硬挺着不适,没有作声。 会长有些得意地笑看薛凛,皮鞋一扫,踢开碎裂在地的相框残片,仿佛踢走扰人的垃圾:“抱歉啊,怕玻璃划伤别的学生。” 薛凛目光冷冽地盯着他。 会长悠然叹了口气:“你做这一切确实挺让人感动的,但对一个不爱你的人来说,没有意义只是困扰,今天不送惜回来,我还不知道她有这种麻烦。” 魏惜眼睑抖了抖,故意不去看薛凛的眼神。 她知道她一看,就会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会长又低头,深情款款地对魏惜说:“惜,他说他给你发了很多信息,我听着很吃醋,可以冒犯的求你为我删了他吗?” 魏惜很半天才理解他说的话,身体里有种无形的力量抵抗,但她硬是克制着那股力量,缓缓从兜里摸出手机,僵硬地抬起来:“好,会长。” 她再叫人会长,叫的却不是他了。 一切都会变的,到了大学,会有新的会长,很多很多会长,每个人轮番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再没有哪个人会佻达随性的轻捻指尖,只说句“选我吧”就能赢得一呼百应。 明明现在已经不下雨了,但魏惜却觉得大雨把她淋湿,她的头发是湿的,衣服是湿的,眼睛也是湿的。 “别演了。”薛凛的声音好像从山谷里传来,好听,却带着死一样的沉寂清冷。 他面无表情地听了那位会长的话,终于忍不住冷嗤一声:“你要是长得稍微有点竞争力,也不至于这么假。” 他一眼就看出来,两人根本不是那种关系,魏惜的僵硬,沉默,不自然,都代表着排斥和隐忍。 会长的脸色一瞬间门变得铁青,他眉头倒竖,挺起胸膛,在酒精的怂恿下跃跃欲试,但被夜风一吹,对上薛凛沉到渊底的眸色,他突然又清醒了。 他咽了咽唾沫,端详薛凛的身高,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不至于,不至于为个有点动心的女人伤个好歹的。 薛凛看他怂了,觉得很可笑,不光是面前的戏可笑,他自己也可笑。 人都说出门时诸事不顺,那就是天意在告诫你不要出去。 可他偏要逆天而行,不远千里赶到南湾,看这一幕滑稽戏剧。 薛凛闭了闭眼,手指虚虚垂着,轻叹口气:“魏惜,别这样,别因为我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你不想见我,我不会逼你了。” 他不知道,原来他已经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为了甩开他,她不惜跟人表演浓情蜜意。 她那么清高骄傲的人,被迫做戏的样子看的人难受。 他不忍心了。 薛凛缓缓让开她,顿了几秒,才迈步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一身黑的穿着很容易隐匿在夜色里,只有地面的水洼留下他来过的痕迹。 那股单枞气息彻底消散了,夜间门温度直降,冷的人发抖。 魏惜背对着他,始终没有回过头,她的目光落在碎裂的相框上,心想,沾了水的标本,再也救不回来了。 第43章 第 43 章 七年后。 从波士顿飞往南湾的航班提前一小时抵达,魏惜拖着四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并不着急地等在四号出站口。 两分钟后,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宋泽臣:“抱歉啊,这儿堵车呢,还得半小时赶过去。” 魏惜右手搭在拉杆上,左手举着手机,看了看眼前熟悉的小岛风光,轻嗅温热潮湿的南湾空气,惬意道:“不着急,本来就是飞机早到了。” 和宋泽臣熟悉起来不是意外,而是形势所需。 这几年魏铭启和宋母的身体都开始出大大小小的毛病,一年总要跑几次医院,也没那么多精力放在景观公司上了。 培养下一代接班成了重中之重。 宋泽臣去学了景观,海外读研后,在南湾找了份工作先学习着,等成手了,再回去继承家业。 魏纯宇去念了,现在还没毕业,一年后大概就要回公司做管理了。 魏惜本来不想掺和进魏铭启的公司,她也不稀罕魏铭启的资产,不过对于成年人来说,为了十年前的恩怨把魏铭启拱手让给金苏瑜,实在太幼稚。 魏铭启这些年老的厉害,跟金苏瑜还是没要上孩子,去医院一查,以前过得太潇洒,现在精|子质量已经严重不行了,强行要,生的可能是傻子。 他终于开始后悔,现在两个聪明健康的孩子都跟他有仇,不认他,这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担忧。 于是他不得不放下脸面,循序渐进地讨好魏惜和魏纯宇。 魏纯宇还是相对好讨好的,魏铭启给他安排好了路,一步步指导他怎么接手公司,魏纯宇对他的怨恨也就没那么深了。 但魏惜就没那么好讨好了,魏铭启不好意思说,他现在有点怕魏惜,尤其魏惜拿了那么高的学历后,他更感觉到压力。 但有压力的同时,他也知道有魏惜在,魏纯宇不会出格,公司会很稳当。 现在魏纯宇没毕业,很多事情,魏惜要跟宋泽臣商量,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了。 其实他们都跟高中那会儿不一样了,以前宋泽臣觉得他们不同频,无法交流,但现在交流起来却很舒服自然。 前两年,宋泽臣去波士顿旅游,魏惜作为同学,特意请他在当地消费最高的餐厅吃了顿龙虾。 现在魏惜回南湾,礼尚往来,宋泽臣自然要接风洗尘。 不到半个小时,宋泽臣的车就开到了。 他热情地走下车,帮魏惜把行李搬到后备箱去。 魏惜也没客气,等他搬完了,递给他一杯自动贩售机里买来的气泡水:“谢谢。” 宋泽臣喝了两口,嘴甜道:“学委越来越漂亮了啊,比以前也时尚多了。” 他还是习惯用高中那时候的称呼喊她。 魏惜放松道:“你也越来越帅了,以前就是个中二耍酷少年。” 两人上了车,宋泽臣要把魏惜送到她在南湾租的房子里。 魏惜坐在车上,四下看了看,打趣道:“现在怎么这么朴素,不开你的豪华超跑了?” 宋泽臣勾起唇,手指敲在方向盘上:“进入社会了总要低调点,不然找女朋友都不知道人家是盯上我的人还是我的钱。” 魏惜失笑,一边摇头一边拧开气泡水喝。 她脖子上出了点薄汗,柔顺的发丝黏上少许,被绕进银白色的项链里。 宋泽臣挑了挑眉,偷偷扫了她一眼,故作正经问:“对了,那个人的消息,你知道吗?” 魏惜舌尖下意识抵住瓶口,眼睛都没眨动:“不知道。” 这七年,她和薛凛都没有再联系,闲暇时候回首以前,那种酸涩的委屈和尖锐的疼痛已经消失了。 对他的感觉,仿佛变成了缓慢流淌的河流,只在起风时偶有波澜,大多数时候都不痛不痒。 时间的确可以改变很多事,她想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哪怕再见到,也可以坦然面对。 “哦?”宋泽臣诧异,“我说是谁了吗你就不知道?” 魏惜表情有些不自然:“别逗了,我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正好开到红灯,车停下来等。 宋泽臣突然表情严肃地转过脸来,凝着眉,纠结道:“魏惜,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魏惜对上他的脸色,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 宋泽臣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沉痛几分,声音哽咽:“三年前,肯尼亚地方政|权想在东北部的沙漠地区建座博物馆,找了好多国际建所,都因为各种原因没合作成,这单子,最后到了盛棠所。但你也知道肯尼亚不安定,那些老牌设计师不愿意去,僵持几天,还是薛凛挺身而出接了。结果他带着团队去当地考察,不出意外地遇到了武|装冲突,他......中弹了,现在已经三年了。” 魏惜手一抖,气泡水洒了满腿,但她已经没心情顾忌这些了,她呆呆地盯着宋泽臣,总觉得身体里好像丢了什么,一瞬间空了许多。 红灯转绿,身后车开始鸣笛,但她什么都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 已经抛弃耳机好久的耳朵又开始耳鸣。 宋泽臣眨眨眼,看了她几秒,终于噗嗤笑开了:“幸好伤的只是小臂,三年已经彻底好了,除了现在不能提重物外,应该没什么事儿,哦今年那博物馆正好建完,他还因此拿了f世界建筑节奖呢。” 要不是宋泽臣还要开车,魏惜恨不得把手里的玻璃瓶轮他脑袋上:“有病吧你!” 宋泽臣压着嗓子耍怪:“夫人,将军已经被你甩去肯尼亚三年了,还中了流弹!嗯,他死了吗?没有,他获得了当地荣誉勋章,还拿了世界级建筑大奖!” 魏惜翻了个白眼:“神经。” 宋泽臣笑嘻嘻:“我这不是好奇你对他的态度嘛。” 魏惜躺靠在椅背上,一颗心总算安然落回原地,她故作淡定道:“有什么好奇的,哪怕作为老同学,我也希望他能平安。” 宋泽臣忙不迭点头:“那肯定的。” 前方又开始堵,车子只能一点点往前蹭。 魏惜对南湾的堵已经习惯了,她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手机却在这时响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忍不住露出一丝甜笑。 【辞一:回南湾了?】 魏惜打字回‘她’。 【魏惜:是啊,刚到,朋友来接的。】 和辞一再次聊起来是个意外。 某次春假,她去威尔士海岸旅游,那天心情很好,她拍了好几张照片,把自己认为可爱的发了朋友圈。 她收到很多点赞,大部分是初中和南湾大学的同学。 在成年人的世界,点赞也是种礼仪,表示我还关心着你的消息。 但评论却很少,因为大家虽然有礼仪,但不太多,没精力问东问西。 最快的一条评论来自辞一,‘她’只留了三个字:“多比墓?” 魏惜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辞一是谁,毕竟‘她’与她交易两次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魏惜至今不知道辞一在哪里上学,长什么样,什么时候放下薛凛的,但她对辞一没有恶感,还觉得这女孩有点神秘有点酷。 因为《哈利波特》电影在威尔士海岸取过景,片中的小精灵多比就在这里死在哈利怀中,影迷们为了纪念,在海滩建起一座多比墓。 魏惜觉得感动,便将全世界各地粉丝留下的纪念石头和袜子拍了下来。 只有辞一一个人注意到了。 心怀感动的时候,有人能与你同频共振的感觉真的很好。 于是魏惜也热情地回她:“是呀,你来过?” 辞一很快又回:“嗯,前年去过,我留了一块土黄色的石头,上面画了多比的卡通,还有枚五角星。” 魏惜莫名觉得时间和空间里延伸出一条线,在她和辞一之间建立起微妙的连接:“真的啊,可惜我不会画画。” 辞一:“能麻烦你找找我的石头吗?不知道两年了还在不在。” 魏惜:“好啊。” 那天她花了很久,在石头堆里翻找。 大概是运气好,她在很下面找到一块棕黄色的石头,涂着多比的样子,还有一颗五角星。 画已经有些褪色了,但拿在手里,却仍然有沉甸甸的分量,好像在跟两年前来到这里的那个人重逢。 她拍了照片发给辞一,辞一回:“很有缘分。” 魏惜:“是啊。” 自此,她们就越聊越多了。 魏惜发现辞一的知识面很广,去过非常多的地方,对事情的看法很独到精辟,有时候还能不动声色地安抚她在学习上的焦虑情绪。 她觉得辞一肯定是个非常优秀,成熟稳重的女强人,于是下决心一定要见一面。 但她们始终没能见面,毕竟两个人都很忙,而且假期也不同步。 宋泽臣想瞥一眼魏惜的手机,可惜她贴了膜,半点也看不到。 宋泽臣问道:“哟,笑这么开心,男朋友?” 魏惜:“不是,一个好朋友。” 宋泽臣:“噢......优秀人才那么多,你都没交个男朋友?” 魏惜眼皮跳了一下:“大家未来发展规划不一致,不定性的时候不想谈感情。” 宋泽臣:“啧,学委还是这么高冷优秀。” 魏惜轻笑:“你别恭维我了。” “那......”宋泽臣故意顿了顿,狡黠道,“你就不想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魏惜轻飘飘道:“有没有都和我无关。” 薛凛高中时候就那么招人,上了大学肯定更甚,谈恋爱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没谁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宋泽臣:“嗯,也是,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魏惜摆弄手机的手指一顿。 宋泽臣这句话的意思......是薛凛已经有女朋友了? 但转念一想,她又立刻释怀。 有女朋友太正常了,他们都二十六了,薛凛还有两个月二十七,她的很多初中同学都已经结婚了,更早一点的,孩子都有了。 也就像她这种一直深造到博士的,才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 魏惜送完东西,和宋泽臣吃了顿地道的早茶,然后就各回各家。 第二天,魏惜去南湾海洋研究所报道。 她是以人才引进的方式进入海洋生态与环境动力重点实验室,跟随自己在南湾大学认识的教授工作。 老板人很和蔼,让她不用着急,先认认环境,跟实验室的几十人熟悉熟悉。 毕竟以后要朝夕相处,每个人负责什么,优势在哪儿,总要心里有数。 所以魏惜前一个月,都在跟人各种约饭。 熟悉是熟悉了,也和之前在南湾大学联合会认识的学姐交了朋友,但同时,她也遇到点麻烦。 研究所里有位男性研究员是当时视频面试她的,叫何为山。 后来她被南湾所录取,何为山多少有点介绍人的意思。 一般这种情况,魏惜是要称一句老师的。 但何为山今年三十二,比她大六岁,怕给人叫老了,她就称呼为学长。 何为山科研水平过硬,但在生活方面过于不拘小节,一个月都不洗一次澡,所以一直单着。 今年南湾所一共招进来十人,四个女生,魏惜是最小的一个。 何为山自然盯上了,大有穷追不舍的意思。 魏惜虽然已经忍无可忍,但碍于刚进工作单位,不好跟老员工起冲突,只能一直躲着。 可同在一个工作单位,躲是躲不掉的。 这天她在南湾食堂吃饭,何为山又端着盘子凑过来了。 魏惜谨慎地将自己的盘子往面前拉了拉,敷衍一笑:“学长。” 何为山坐在她对面,扯了扯领子,开始抖腿:“小魏啊,来了一个月了,觉得所里怎么样啊?” 魏惜不动声色:“挺好的,我觉得可以开始工作了。” 何为山毫不掩饰地端详她绑的发圈,化的淡妆,戴的项链,还有露出来的白皙紧致的皮肤:“别拘束,有什么不会的来问学长,咱俩谁跟谁啊。” 魏惜夹了一块炸蘑菇,但笑不语。 何为山:“哎我看你这菜挺好吃啊,我怎么没看到有炸蘑菇?” 魏惜一指不远处的窗口:“那边就......” 她话还没说完,何为山突然把筷子伸进她的盘子里,不见外地拨弄两下,夹了口炸蘑菇,吃了:“我尝尝你的。” 魏惜面色一变,顿时没食欲了。 要是在以前,她肯定直接把盘子掀到何为山脑袋上了。 但工作后不能这么不管不顾,有太多麻烦,她可不想刚一来就给自己树敌。 魏惜放下筷子,低头给学姐发消息:“付姐救命!!!何为山又来了,你快找个理由把我叫走!” 付情很快回复:“他怎么又去骚扰你了,你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啊!” 魏惜汗都流出来了:“先顾眼前吧!” 付情:“我这有个几年没见的校友,最近一个月才联系上,他正好来南湾办事,我请他吃饭呢。” 魏惜心里默默叹气,可怜巴巴道:“......那好吧,不打扰你了。” 付情:“我们就在南湾所附近,你等会儿,我跟校友说一声。” 魏惜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明明是她的感情纠纷,每次都要麻烦付情帮忙,关键付情还有自己的事。 但付情很快又说:“你这样治标不治本,干脆给何为山下个猛药吧,就说你有男友了,我让我校友帮忙装一下,马上过去找你?” 魏惜懵了:“啊?” 付情:“你放心,我这校友年纪轻轻事业有成,还是个帅逼,特别适合干这种事儿,而且人家长居京市,马上就回去了,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魏惜咳嗽两下:“不是......这就有点唐突了吧,会不会给人家造成困扰啊?” 付情:“我问过了,他说没关系,人很nice啦。” 魏惜:“......” 她只是觉得有点荒谬。 难道非得用这种弄虚作假的手段,才能友好地甩脱一个人的纠缠吗? 这招很久以前她也用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半点进步都没有。 魏惜不想麻烦陌生人,况且还要付情搭上人情,虽然对方人很好,但她还是打算拒绝了。 拒绝的话没敲完,何为山突然开口:“魏惜啊,你看你也二十好几了,马上就奔三了,其实女人和男人不一样,过了二十五在容貌方面就走下坡路了,一般二十五岁之前能找顶级的伴侣,二十五岁之后就只能找到次一级的了,等到了三十岁,可能二婚的都能接受了。” 魏惜嘴角抽了抽,如果她的眼神是把刀,何为山现在已经被她凌迟了。 她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极其优秀的研究员,会有这种腐朽的思想。 何为山:“你觉得呢?” 魏惜淡淡道:“我没这么觉得。” 何为山:“你还是仗着年轻,你看咱们所的刘工,三十七岁都离两次婚了,你别不着急,所里大把优秀青年,选择很多啊。” 魏惜:“呵呵。” 何为山凑近了一点,筷子在魏惜的餐盘上比划:“比如我,我就属于对伴侣要求很高的那种,所以一直单身到现在,不然早就结婚了。之前面试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眼缘,没怎么要求你的工作经验,就把你录取了。” 魏惜心知肚明,何为山这是在暗示她,南湾所能要她,全靠他帮忙,所以她应该投桃报李,跟何为山谈恋爱。 但是别逗了,她的学历在南湾所也是排在顶层的,不录取她才有病。 魏惜觉得解决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再严重点,何为山就涉嫌性|骚扰了。 她冷静道:“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一会儿过来找我,所以下坡路我就不用担心了。” 何为山顿了顿,明显不太信。 魏惜来这一个月,他观察了很久,她不像是有男朋友的。 何为山笑了笑:“学妹啊,你这是逗我呢吧。” 魏惜:“真没有,他马上就来,我让付情姐去接他了。” 于是,他们陷入了尴尬又僵持的等待中。 何为山几次想开口戳破她的谎言,魏惜都一本正经地说马上就到。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食堂门口的帘子哗啦一响,付情爽朗的笑声传来:“惜惜,我把你男朋友带进来了,你都不知道,门卫登记现在有多麻烦。” 魏惜顺势回头,正想跟对方来个眼神暗示,并无声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可一眼之后,她就呆住了。 浑身的血液都往下流,但神经信息素却玩命往上顶。 太复杂充沛的情绪,穿越时间,填满了她的大脑。 她本以为风平浪静的河流,突然变得波涛汹涌,狂风怒卷。 她在浪上颠沛跌宕,心跳如狂。 薛凛。 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其实变了很多,五官还是那样,但年少时的轻狂随性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稳深沉的男人味。 他眉眼的轮廓更加深邃,婴儿肥褪去,棱角也分明些,他把胡茬剃得很干净,耳洞也已经长死,他身上再也没有银色耳钉和颈间吊坠的痕迹,那些花哨却好看的东西,已经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他穿着西裤和黑衬衫,似乎真是来这边办事的,还没来得及换便装。 南湾天热,他赶来的很急,所以出了些汗,打湿了衬衫,衬衫贴着他的皮肤,隐约显出肌肉的轮廓。 他大概是健身了,所以身体变得更结实些,肩膀更宽阔,腰腹也隐隐藏着精悍的力量。 腰腹之下,西裤总是没法遮掩住微妙的凸起。 以前魏惜从来,从来没有将视线滑到那个地方去。 现在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薛凛发育的很好,以及,她成年了。 薛凛的目光投过来,悠长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便神情自然地迈步走过来,垂眸,躬身,保持着进退有据的分寸,不疾不徐的问候:“宝贝儿,等急了吧。” 第44章 第 44 章 魏惜无所适从。 他们在最亲密的时候,薛凛也没叫过她宝贝儿。 他们都是互相称呼名字的,那些腻歪的,越过界限的,突破防御的东西,他们还没来得及做。 他们一共才谈了半年的恋爱,而且他们还小,两个人又都没有恋爱经验,所以其实......是很内敛矜持的。 薛凛最多就是亲亲她,还不是特别过分和越距的吻,只是碰着唇,像轻抚一朵青涩未开的花。 但他现在这句宝贝儿倒是叫的很顺口。 宋泽臣暗示过薛凛已经有女朋友了,大概这就是原因吧。 不过他女朋友知道他在外面给别人装男朋友吗? 知道了大概会吃醋,他现在怎么这么开放了,什么请求都能答应。 魏惜心里突然有点堵,好像努力呼吸都喘不上气。 怎么又想起从前了...... 她清清脑袋,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对何为山强笑一下。 虽然她已经尽力放松了,但大概笑容仍旧不太自然。 付情像是生怕她不了解自己的‘男朋友’,突然扯着嗓子一惊一乍道:“哎哟魏惜,你男朋友是叫薛凛吧?我记得你之前说他是盛棠建筑事务所的建筑师啊,我查了一下,好家伙百科上就有,t大本科,康奈尔读研,还获得过国际大奖,跟你真是郎才女貌啊!” 魏惜听得头皮发麻,冷汗直冒。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场面,付清在声情并茂的向她介绍她的前男友,而她跟前男友分的不体面,几乎是碰面就尴尬地程度。 所以她要清楚的表现出对薛凛没有任何眷恋和旧情,但同时他们要在何为山面前装得很甜蜜很熟。 救命啊! 她是海洋科学专业,不是戏剧表演专业! 何为山纳闷地问付情:“你本科不也是t大的吗,有什么可惊讶的。” 付情僵硬了一下,才笑着说:“当然不一样,我那专业比建筑系录取分数低多了,一般都得状元分数才能考建筑呢,是吧?” 薛凛别有深意地瞥了魏惜一眼:“可惜我不是状元。” 魏惜的手指在餐桌底下抓紧了裤腿,越来越如坐针毡。 呵,那年的状元是我啊学姐! 付情:“哎呀,不是也差不多啦,就是觉得你们特别般配。” 薛凛坐在了魏惜身边的椅子上,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手移开,始终和她隔着条安全距离。 他挑眉,微微抬手示意何为山,云淡风轻对魏惜说:“介绍一下?” 魏惜舔了下唇,硬着头皮配合演戏:“这位是我们南湾所的何为山研究员,这些天负责接待我们十个新人的。” 她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食堂的油烟味儿太重,她已经闻不到曾经薛凛身上那股单枞清香了,取而代之的,是浅淡的烟味儿。 他也开始吸烟了吗? 好像做设计的压力大,都要借助外力来缓解的。 何为山脸色有些难看,和薛凛相比,他确实算是寒碜。 再盲目自信的男人,也分得出美丑,薛凛那张脸,说是碾压他都不过分了。 一般他看到这种小白脸,都很不屑一顾,毕竟长得好看的男人没几个有文化,他看不起那些花架子。 但付情短短几句话,已经把面前这人的履历说了个大概。 这学历,只比他强不比他差,关键对方还很年轻。 何为山之所以放下面子对魏惜穷追猛打,就是因为他近些年有点急了。 研究所里,进的青年才俊越来越多,都是比他板正比他年轻的,他也就比人家多点资历。 魏惜这个级别的美貌,如果不提早下手,最后肯定被哪个年轻小伙哄走。 但何为山没想到,魏惜居然鼓弄出个男朋友来。 何为山眯眼,狐疑地打量魏惜:“你们俩真是男女朋友吗?我怎么记得上个星期听你和小蔡聊天,你还说自己是单身呢?” 魏惜的脸色微微变了。 她和蔡雅楠都是今年新进来的,被分到同一间办公室。 女孩子想要尽快熟悉,总要聊些个人问题,她确实跟蔡雅楠说自己是单身,但两个人是在办公室小声说的,门虚掩着。 何为山能知道,除非是趴在门口偷听了。 魏惜觉得很恶心。 南湾所那么多工作人员,重点实验室那么多前辈,大家都很好,只有何为山膈应人。 魏惜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脾气了,既然何为山这么没有分寸,她就只能到老板面前告状了。 她刚打算不演了,就听薛凛语气冷淡道:“前男友,刚复合,您有意见?” 魏惜:“......” 付情在何为山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给薛凛竖大拇指。 反应真快啊! 不愧是当年一入校就引起轰动的学霸学弟! 在何为山疑惑的眼神下,魏惜不得不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何为山脸上一片阴郁之色,带着碎胡须的肥下巴抖了抖:“嚯,前男友啊,大学还是海外的?” 魏惜:“高中的。” 事已至此,真真假假随便吧,反正就像付情说的,薛凛长居京市,这次之后,他们就没交集了。 何为山呼吸急促,似乎有些不甘:“学妹高中就谈恋爱了?” 魏惜冷静道:“早恋啊。” 何为山咄咄逼人道:“你这种乖乖女不可能早恋的吧。” “呵。”薛凛忍不住笑了一声,可惜眼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他笑声一敛,沉声问道,“你们实验室接待人员还兼职查户口吗?” 听出薛凛言语中的警告,何为山闭上了嘴。 魏惜却不吐不快,牙尖嘴利地讽刺道:“实话说学长,我这人有点颜控,高中看他长得好看就下手了,长大后没发现更好看的,就吃回头草了。我其实不太介意学历和家境的,因为我也不缺这些,主要就看一张脸,要收拾的干净整洁。” 薛凛轻挑了下眉,没有出声反驳。 何为山听出她是嫌弃自己不好看不干净了,冷笑一声:“你们吃吧,我先回办公室了。” 何为山黝黑的手掌撑住桌子,慢悠悠起身,将桌面压的咯吱作响。 他深深看了魏惜一眼,才眷恋不舍的往门口走,然后泄愤似的一甩门帘,出去了。 他一走出食堂,薛凛没有迟疑,很快起身,坐在魏惜斜对面的位置,与她拉开距离。 魏惜微微一怔,还没缓过神来,付情就坐在了薛凛原来的位置。 她搂着魏惜的肩膀夸奖道:“你们真默契啊,配合的真好,连商量都没有,高中早恋的前情都编出来了!” 刚才何为山的质问把她也吓了一跳,一旦薛凛和魏惜反应迟钝,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她们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人,齐齐编这种瞎话,太掉价了,以后同事之间也没法相处。 但好在,两人都很聪明。 魏惜哭笑不得,但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不想因为她和薛凛的旧事,影响付情与他们相处的自在感。 薛凛已经十分坦然地低头看起手机邮箱了。 他今天本就是来这里办事的,身后还有好几个工作堆着,手机邮箱提示已经一下滑不到头了。 付情真诚对薛凛道:“学弟,你看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南湾,还麻烦你演了个戏,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我们实验室吧,就他......老板已经给他介绍好几个女生了,条件好点的女生看不上他,条件一般长得不行的女生他还嫌弃,我们都无语了。” “说实话,他就是看魏惜年轻小姑娘刚来,什么都不懂,长得还好看,呆个一年什么都了解了肯定就看不上他了,所以他才想趁虚而入。” “可他仗着业务能力强,也不在乎别人私下怎么想他,总归没人能取代他的位置,老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薛凛放下手机,礼貌地听付情说话。 魏惜垂着眸,一边溜号一边想,没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怎么不能呢。 付情叹气:“现在魏惜跟很多同事都不熟,等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们这儿年轻小伙可多了,真谈一个何为山就惦记不着了。” 薛凛面无表情,只是在桌面的遮挡下,重重压了压骨节。 付情这才发现魏惜自何为山走后一直没说话,沉默的有些过分了。 她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魏惜,示意魏惜表示表示。 薛凛毕竟勉为其难地帮了这个忙,虽说两人一个在京市一个在南湾,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但总归是个不情之请。 魏惜被撞得回了神,不自在地用余光扫扫付情,在付情的挤眉弄眼下,她不怎么走心地对薛凛说了声:“谢谢。” 她已经等着那句不客气了。 薛凛看向她,神情看不出喜怒,但没有立刻给反应。 魏惜觉得这几秒仿佛被拉长了,时间在她眼前是有形的,像透明的糖浆,难熬的很。 就在她开始感觉忐忑时,薛凛终于开口:“那就请我吃饭吧。” 魏惜:“?” 正常人不都该说不客气吗? 付情也讶异地看了薛凛一眼。 薛凛的神情格外认真,语气温缓平淡,半点没有玩笑打趣的意思。 这又让人觉得,请一顿饭是件理直气壮且格外正常的事,而他没有别的心思。 总归只是一顿饭。 魏惜道:“好啊,有时间的。” 薛凛皱眉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问道:“什么时间?” “......”魏惜感受到了久违的压迫感,仿佛被什么步步紧逼,但回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只是心魔。 这让她怎么接?她就是敷衍一下罢了。 不过看薛凛的意思,好像是要把时刻表立刻敲定下来。 付情解释:“噢,我这学弟毕竟是在建所工作,行程排的特别满,平时经常加班的,他这次过来还跟我说,中午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吃饭。要不怎么说咱们研究所好呢,旱涝保收,稳定极了,还不用996。” 魏惜心说,学姐,你知不知道盛棠所是他家的啊?他这不是被资本剥削,他这是给自己打工啊! 魏惜只能含混道:“我最近不忙,都行。” 薛凛一本正经地通过微信联系自己的助理:“我近些天的工作安排发来一份。” 过了会儿,他手机震了下,估计是对面的打工人已经把工作安排发来了。 薛凛打开文件,微微蹙眉,检查了一下,才说:“明天晚上八点可以。” 他放下手机,左腕上的表盘被阳光照的直反光,让人看不清他手背上自然绷起的黛青血管。 他现在没戴高中那会儿几十万的新款名表了,今天这表大概也就上万,看起来相当低调。 魏惜想,他应该是不同场合配不同的表,见客户就戴贵的,平时出门就带朴素的。 她曾经以为低调这个词,永远不会出现在薛凛的人生字典里。 但他们都长大了。 鬼使神差的,魏惜忍不住问:“你八点才吃晚饭?” 她在学校养成的作息非常规律,每天六点后就不吃东西了。 薛凛点了下头:“工作需要。” 写字楼里的白领们,确实大多在这个时间解决晚饭,有些是因为工作没忙完,又正巧不想挤在饭点,有些是公司八点后会给餐补。 薛凛是不会在意那点餐补的,他应该就是忙。 魏惜:“......行吧。” 既然她说了都行,那人家选了时间也无可厚非。 不过她觉得有点稀里糊涂的。 她原本以为,和薛凛最大的交集就是宋泽臣口中透露的那点细枝末节了。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她甚至还答应了跟薛凛约饭。 世界虽然那么大,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如此紧密。 薛凛刚入大学的时候,付情应该在t大读研,后来付情研究生毕业,申请了南湾大学的博士,博士期间加入联合会,认识了已经成为内务部部长的魏惜。 魏惜以为他们还会尴尬且僵硬的你来我往很久,但薛凛和她敲定完约饭的时间后,就看了眼表,然后略带歉意的对付情道:“不好意思,我马上有个视频会议,要先回酒店了。” 付情知道他时间赶,立刻点头:“你忙你忙,有空再来我们研究所玩啊,我带你看我们培育的珊瑚缸。” 薛凛站起身,客气笑道:“有时间一定。” 他笑时眼里没有好奇和惊喜的神色,但偏又很真诚,让人分辨不出他是真要来,还是场面话。 说罢,薛凛便毫不留恋地走了。 魏惜忍不住看他的背影,他身上的汗已经被食堂的空调凉干了,布料被外面的风一吹,微微膨起,打在他起伏优美的背肌上。 魏惜收回目光。 眼前的餐食已经凉了,就算不凉,被何为山碰过,她也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付情海忍不住在背后跟魏惜偷偷议论:“我这学弟以前是t大的风云人物呢,那时候他可没有现在这种沉稳精英范儿,反而冷脸孤僻,脾气不好,让人觉得不敢接近。但是十多岁的女生就喜欢那种调调,反正他越冷着脸,越不留情面,喜欢他的人越多。” 魏惜喃喃:“是吗?” 可薛凛在高中不是那样的,他不冷脸,也不孤僻,他朋友很多,人缘相当好,一般小事不会计较,哪怕看破一些小心思,也给面子的不戳破,懒散随性一笑。 他做学生会会长的时候虽然掌控力强,但特别尊重大家,只要不是别有用心接近他,都会觉得他值得结交。 宋泽臣以前还说,他对朋友比对女人好。 付情没察觉出魏惜的失神,继续说:“我研一那年,他刚大一,一入校就因为长得帅被挂在bbs上示众,后来考试,几乎科科满分,这在t大也是相当炸裂的。” “我们都以为他要封神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大一考试周跑出学校,缺考了一门专业课,后来重修的。” “反正学校给了他个警告,那年的国家奖学金也直接没了,后来他参加好几个科创项目,才弥补回来挂科的缺陷。” 魏惜立刻抬眼看向付情,心脏仿佛被拉扯一下,没有安全感的狂跳着,仿佛意识到了主人的无措。 付情唏嘘:“你也觉得不可理喻吧,天秀开局,然后给自己挖了个坑,可能天才就这样吧,好在现在也没耽误什么。” 魏惜弓背低下头,筷子戳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下巴。 那年他果然,是逃了期末考试出来的。 疯子! 她又气又郁闷,为已经过去很多年,可能连当事人都不在意了的事。 这天晚上,魏惜失眠了。 再次和薛凛相见,他们明明都变了好多,完全不是当年的样子,但她还是难免被薛凛牵扯情绪。 魏惜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她明明喜欢的是高中那时候的薛凛,佻达不羁,洒脱随性,现在的薛凛身上根本找不到那时的影子。 她的偏好怎么能随着他的改变而改变呢? 至于第一天的约饭,她当然不能跟薛凛单独去,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那顿饭,他们没有任何话题可以讨论,打趣,提及。 所有曾经都不堪入耳,她对不起他的,还有他对不起她的。 更何况,薛凛现在应该有女朋友了,对方知道他和前女友单独约饭,会不会误会多想? 魏惜也是很清高骄傲的,她不稀罕成为这样的角色。 既然别人有感情关系,她就会避嫌,不成为困扰。 第一天上午,魏惜给宋泽臣打电话。 宋泽臣哪怕在内卷出名的某外企工作,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魏惜九点给他打电话,他还没从床上起来。 宋泽臣哈气连天,困倦道:“我说,到底什么事儿让你不惜在睡眠时间给我打电话?” 魏惜差点自我怀疑地看向自己家的钟。 她顿了顿,才说:“宋泽臣,你知道薛凛来南湾了吧?” 宋泽臣猛地睁开眼睛,随后慢慢滑进被里,掐着鼻音道:“嗯?我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啊。” 魏惜才不信他的鬼话,薛凛要是来南湾,一定会联系宋泽臣。 魏惜:“今晚八点一起吃个饭吧,你有什么推荐吗?” 宋泽臣眼珠滴溜溜乱转,还得装作脑子没清醒:“啊......吃饭?我最近想吃新加坡咖喱蟹了。” 魏惜对吃什么不在意,对花多少钱也不在意,有宋泽臣在,他们这就叫老同学聚会,不至于尴尬。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宋泽臣会成为她和薛凛之间必不可少的润滑剂。 魏惜:“好,那就新加坡菜,我订餐厅,一会儿你把地址给薛凛发过去。” 宋泽臣还想说什么,魏惜已经挂断电话了。 她快速找了家口碑不错的新加坡餐厅,正好在商业区,地铁抵达特别方便。 跟餐厅打电话后,她订了个四人桌,但正值旺季,餐厅有最低消费,她想了想,三个人应该吃的完两只咖喱蟹,于是就同意了。 当晚,魏惜并没有特别打扮,只穿了条红色丝绒压折连衣裙。 她倒是想套件t恤和牛仔裤就来,但是高档餐厅对顾客的着装是有一定期许的,穿正式点也是种礼貌。 穿裙子就不适合系马尾辫了。 她把头发放下来,将额前发随便编了编,系在脑后,然后擦点口红扑了个粉就出门了。 她是提前到的,毕竟她是请客的那位,按道理要先来熟悉一下位置。 服务员将她引到预定好的高层靠窗位,抬头就能看到南湾夜景的繁华。 铺着白色桌布的桌面中央点着精致小巧的蜡烛,烛火旖旎静谧,蜡烛旁是四片烤得脆脆的餐前面包。 餐厅灯光很暗,于是蜡烛的存在感很强,玻璃上也映出蜡烛和人的影子。 这餐厅,这氛围,要是没宋泽臣真不行。 八点整,薛凛是踩点到的。 他穿了黑西服,熨烫整齐的西裤,素净得体的白衬衫。 不像昨天那么匆忙,简约,随意,今天是很规整的正装,这里吃饭的男士都穿黑西服。 但魏惜却莫名感到了压力。 她觉得今天的餐厅找的不好,太正式了,太没有同学聚会的氛围了。 可卖新加坡咖喱蟹的,就没有不高档的餐厅。 都怪宋泽臣非要吃这个。 服务员引薛凛来到魏惜的座位,他垂眸看了魏惜一眼,轻点头,随手解开一枚扣子,坐在了对面。 他没有刻意地表示什么,也没有主动搭话,只是安静地坐着,似乎也在等宋泽臣。 两人无声静坐,面面相觑,魏惜心里已经把宋泽臣在油锅里炸过几轮了。 她终于开口,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我再给宋泽臣打个电话吧。” “嗯。”薛凛不置可否,甚至悠闲地翻起酒单来。 魏惜立刻给宋泽臣拨电话,腹稿她都已经打好了,从质问他为什么迟到到催他尽快赶来。 宋泽臣很快就接了,但一接就呼哧呼哧地喘气:“魏......魏惜!我今天去不了了,你们俩先吃吧!我刚开车往餐厅赶,结果遇到一个怀孕游客要生了,倒大街上了,我得送人去医院生孩子!不说了!” 宋泽臣喘完,不等魏惜说一个字,果断挂了电话。 魏惜:“???” 魏惜:“......” 薛凛放下酒单,抬起头,皱眉问道:“他什么时候到?” 魏惜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震碎了,她撑着奄奄一息的灵魂,面无表情说:“到不了了。” 她不知该从何种角度评价这件事,如果说太过巧合太假了,就显得特别没有同情心和人情味儿,毕竟宋泽臣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薛凛诧异:“怎么?” 魏惜:“他去医院生孩子了。” 第45章 第 45 章 宋泽臣来不了了, 魏惜也不能抬腿就走。 其实非要走餐厅也不会拦着,就是她以后可能没脸来这一片逛街了。 这顿饭,还是得吃。 但两个人是绝对吃不了四人桌的最低消费的, 总不能点一部分, 再打包一部分回去。 魏惜捏了捏眉心。 她说“你先点菜吧。” 薛凛也不客气, 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平板,点了两份前菜,又点了一份红咖喱青蟹, 最后是甜品慕斯。 他只点必不可少的, 其他打算交给魏惜。 魏惜其实半个红咖喱蟹就能吃饱了, 因为餐厅免费赠送炸小面包,可以和咖喱蟹的汤汁一起吃。 但未免单调, 她加了份凉拌马兰头和沙嗲牛肉。 不过离最低消费还远。 她抬头对薛凛说“有最低消费, 但我们吃不完了。” “嗯。”薛凛了然, 拿起酒单, “点酒吧。” 他神态自然,没有半点踌躇犹豫。 他们只好点了一瓶白葡萄酒, 这下钱就够了。 魏惜在等上菜的时间里,不由凝眉反思。 是不是她太一惊一乍和敏感了, 薛凛表现的那么自然,明显是已经不介意过往的事了。 难道她潜意识里其实特别在意, 所以才觉得跟薛凛见面哪儿哪儿都不对 可是两个人在临窗夜景位, 点着蜡烛喝着葡萄酒, 就是特别别扭啊 很快,前菜端了上来。 薛凛也没客气,用叉子插住柠檬苦苣虾,送入口中。 虾肉的清甜, 柠檬的酸涩,花生碎的咸香,苦苣的苦味混合在一起,达到了微妙的平衡,让口感变得格外独特。 魏惜谨慎地咽了咽口水,才伸手拿起叉子,打算叉自己面前这小份前菜。 还不等她的叉子尖碰到虾肉,薛凛突然开口“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魏惜心中一颤,叉子顿住,心道,来了来了,久别重逢的惯常问题。 她故作冷静,微微一笑“挺忙的,但还不错,你呢” 故人重逢,还是旧情人的关系,一般被问到过得怎么样,大多不会把生活里的烦心事和心酸说出去,只会回答一句得体且疏离的“还不错”。 魏惜一句客气的反问,并没期待答案,她知道大概率是“也还不错”。 这个问题回答完,就算问候过了。 但薛凛却喝水压了压前菜浓郁的味道,轻描淡写说“不怎么样。” 魏惜怔了怔,不由望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总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了,他的每个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但她相信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诚实地反馈她内心的声音,她想知道,为什么是不怎么样。 明明据宋泽臣所说,他年纪轻轻已经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这还算是不怎么样吗 可薛凛就像没有看透她的神情,这句话说完,就不再延伸了。 魏惜只好悻悻安慰“事业上没有一帆风顺的,都一样。” 薛凛“是感情问题。” 魏惜本想交叠一下膝盖,被他这个回答惊得腿抖了一下,不慎踢到了他的小腿。 虽然是四人桌,但南湾的风格就是处处都小,毕竟寸土寸金,餐厅也在尽量压缩空间,以求容纳更多餐位。 所以她和他的距离并不远。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魏惜脸侧蓦然有些发烫,赶紧将腿缩回来“抱歉。” 只是一次轻轻的碰撞摩擦,但因为是他,感觉完全不一样。 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仿佛做了错事的心虚。 薛凛却毫不介意,甚至都没挪一挪地方,只道“没关系。” 小腿上,留下的感觉在慢慢消退,她缩得很远。 魏惜借喝水掩饰尴尬,睫毛却不断的眨动,暴露主人的慌乱。 他说感情问题。 是跟现女友有什么矛盾吗 一想到薛凛现在在为另一个女人烦心,被影响情绪,会置气,会道歉,会哄人,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要说嫉妒酸涩的厉害,那是开玩笑,他们毕竟分别七年了,七年冲淡了很多感觉,她虽然觉得薛凛成长的还不错,但已经没有了一定要得到的野心。 但她又承认,确实是有点不舒服的,不过她相信,这种不舒服是在人性正常反应的范畴内。 因为曾经拥有过,现在没有了,再见到在别人手里,会有一丁点的,怅然。 魏惜斟酌措辞“嗯还年轻,总会有很多冲突,慢慢磨合就好了。” 场面话。 特别没有营养的场面话。 薛凛点头“好。” 魏惜胸口一滞,心道,好什么好啊我敷衍,你也够敷衍的。 这时,红咖喱蟹端上来了,服务员同时递上了剪子和一次性手套。 新鲜巨大的青蟹卧在红咖喱汤汁里,弥漫出浓郁的炸蒜香气。 为了摆盘精致,蟹壳是虚虚盖在上面的,但蟹腿和蟹肉是连在一起的,要用剪子剪开。 这种工作,自然是男士来做。 薛凛先用湿巾仔细擦了擦手,然后戴上一次性手套,左手拎着蟹腿,右手拿着剪子将蟹剪成小块。 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修长,清瘦,有力,骨节随着剪切的动作微微滑动。 他把这种工作都做的优雅,让人舒服。 魏惜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手上。 螃蟹很大,虽然剪刀已经很快了,但想完全剪完,还得用一段时间。 魏惜看到薛凛在剪最后一下的时候,右手有些颤抖。 那颤抖似乎是不受控的,让他险些剪歪了。 他神色微变,皱着眉,剪开后飞快脱掉了手套,再次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便将右臂藏在了桌面下。 魏惜微怔。 宋泽臣说,他在肯尼亚受过伤,虽然已经痊愈了,但是右臂不能拎太重的东西。 刚刚,是旧疾造成的吗 子弹打中,当初一定受伤很重。 好像这两次看到他,他都穿着长袖,严严实实地挡住手臂,让人看不到他的疤痕。 薛凛喉结一滚,语气镇定“尝尝。” 魏惜食髓知味地拿起一根蟹腿,咬在唇间。 她的味觉好像失灵了,不觉得这咖喱蟹有多么好吃,脑海中一直闪回薛凛手抖的画面。 他这些年,经历太多她不知道的事了。 桌间的烛光还在跳跃着,映在薛凛深邃的眉眼上,他终于也开始吃蟹,但果然,是用左手拿着,右手一直垂在下面。 薛凛吃完,淡定评价“味道不错。” 魏惜只好点头。 白葡萄酒已经开了,服务生礼貌地问询是否需要帮忙倒上。 这家店是有服务费的,所以照顾的很周到。 魏惜摆了摆手,主动给自己和薛凛各倒了些酒。 两人在萤萤烛光下轻轻碰了杯,杯壁撞击的声音脆响又克制,彼此都维持着不越过暧昧界限的分寸。 但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这个氛围,这瓶酒。 要是宋泽臣在就好了。 魏惜抿了一口酒,入口有些酸涩,带着酒精的辛辣,滑入喉咙,胃里微热,但口中已经开始回甘。 是质量很好的葡萄酒,对得起价格。 薛凛喝的比她多一些,一杯见底了。 魏惜顿了顿,出于礼貌,把剩下的也喝了。 总归只是十多度的酒,不会让人醉。 这些年魏惜在海外,为了缓解科研压力,乱七八糟的酒也喝过不少,那边的酒很便宜。 魏惜问“要在南湾呆几天” 其实她一开始想问,什么时候回京市,但这话听起来像是赶人走,于是换了个说法。 薛凛深深看她一眼,开口道“明天就走了。” 魏惜有些恍惚。 哦,原来这么快。 原来这就是久居京市的意思。 南湾是个很好的城市,但他的人脉和根基在京市,那是不可撼动的。 就像京市没有海,所以她当初没有选择京市那两所学校,她的向往和根基也不在京市。 她突然很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说毕业是分手季。 因为在一起很容易,荷尔蒙上头,两个毫不相干的个体就会吸引到一处。 但一直在一起很难,人生的岔路口太多了,要有多大的默契,才能每次都踏上同一条路呢 她突然庆幸,他们的分手是那么激烈,破碎,一片狼藉,而不是向现实屈服,让未来选择盖过浓烈爱意。 这会让她回想起来,没那么遗憾。 他们不是还深爱着,眷恋着,但不得不分手的,他们是深深地刺伤对方,再折磨自己,精疲力尽后松手的。 魏惜这么想着,又给自己和薛凛倒了杯酒。 不知是不是借着酒劲儿,她突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和尴尬了。 和薛凛见面又怎样,是旧情人又怎样。 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只要他们都清楚,两人的未来不会有交集,那难得见一次面,吃顿饭,喝口酒,看看夜景又怎么了 薛凛跟她碰了杯,又是一干而尽。 薛凛问“你相信宋泽臣的理由吗” 他这句话说完,就微微掀起眼皮,打探魏惜的脸色。 魏惜轻笑,脸上带了些酒精作祟的红意“你相信吗” 薛凛不置可否,用小面包沾了沾咖喱,吃掉。 魏惜“以前的高中同学,我也就和宋泽臣还有联系了,但看朋友圈,大家发展的都不错。” 总要提一句高中的,他们全部的交集都在高中。 薛凛“他们大部分在京市,有些在京市上的本科,有些在京市找工作,杨玟亦牵头,我们偶尔会一起吃个饭,但人到不全,毕竟当初管理班级的不是杨玟亦,他没什么号召力。” 魏惜垂下眸“我也没什么号召力,我现在跟他们都没联系了。” 就连他们偶尔聚会这件事,她也是现在才知道。 杨玟亦这个名字,她都反应一会儿才对上记忆里的那张脸。 太模糊了,她只记得杨玟亦做的那些事,但因为脸已经记不清了,就连那些事也无法牵扯她的情绪了。 薛凛叉了些马兰头,叉子卷了卷,放在自己盘子里,漫不经心说“杨玟亦每次都会提你,说以前对不起你。” 魏惜失笑“不至于,他还这么耿耿于怀。” 薛凛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不至于吗我倒觉得是一切的根源。” 魏惜怔住。 她突然有了点危机感。 她觉得他们再说下去,就要牵动深埋已久的旧事了。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泛起了邪恶的念头。 总归他明天就要走了,总归这是最后一面,无论她问出什么,都不必为以后的事负责。 既然提到了,那就刺激到底啊。 魏惜轻咳一下,手指搭在酒杯上,轻轻摩擦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烛光下莹润可爱,细腻清透,她目光落在杯中,揶揄道“不是吧,根源不是西尧吗” 薛凛叉子敲到盘底,发出清脆响声。 他肌肉绷了绷,眸色沉了几分,缓缓道“我和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魏惜摩擦杯壁的动作停了。 “为什么” 薛凛沉气“我没那么好的修养和耐性。” 这句话答得模棱两可,怎么理解都行。 但魏惜觉得已经够了,不适合再问下去了。 薛凛现在的女朋友,应该是后来认识的,有了前车之鉴,他肯定不会再让西尧有机会破坏他和女友的感情。 但她因为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就成了那个前车之鉴。 魏惜又倒了一杯葡萄酒,喝了。 话说开了,该提的不该提的都提了,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两人接下来的话题就轻松多了。 她讲了些在it求学的趣事,比如黑五前一晚,去梅西百货门口蹲守,等大门一开,就像丧尸围城一样冲进去,开始疯狂抢购,好像里面的东西不要钱。 她其实根本不缺钱,但她喜欢那样的氛围。 竞争和抢夺在那时变得合理,像致幻药物一样给人刺激,冲破寡淡科研生活的孤独。 她提到去威尔士海岸,提到多比墓,提到感同身受的浪漫和大海的宽容胸怀。 他也挑了些好笑的事说,比如他堂姐是康奈尔的老师,他入学时是堂姐带他走的程序,还顺带帮了一位来自巴西的同学的忙。 那天后,巴西同学就对他很殷勤,他一直以为对方要追求自己堂姐,还尽力帮忙牵线,结果跨年夜,对方跟他表白了,他当时的表情差点裂开。 魏惜没忍住,笑出了声。 聊了一会儿,酒喝完了,菜剩了一些,他们都已经饱了。 席间突然陷入了沉默。 虽然只是十二度的酒精,但多少会麻痹人的神经,中断思绪。 魏惜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兴奋和好动,就和每次微醺时一样。 薛凛低了下头,不知在做什么。 但手机的突然震动,打散了魏惜的注视,她快速抖了抖睫毛,低头拿出手机。 能谈的话谈尽了,大家确实该玩手机了。 但一眼看去,竟然是辞一发来的消息。 辞一忙什么呢 她们已经熟络到,可以不在乎时间,随意问这种话了。 魏惜回她。 魏惜在外面吃饭呢。 薛凛始终低着头,对她看手机没有半点微词。 魏惜也就没跟辞一说回聊。 辞一约会 魏惜不是,跟以前的高中同学。 魏惜没看到,薛凛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以前的高中同学,还真是精准的形容。 辞一谁啊,我认识吗 魏惜手指停住,不知该怎么回了。 辞一当然是认识薛凛的,但这件事,她觉得有点对不起辞一。 当初她收了辞一的钱,贴着辞一的便签给薛凛送过咖啡,送过功能饮料,但后来薛凛却跟她在一起了。 辞一应该知道这件事,但很大度的没计较,以后也没说再找她帮忙追薛凛。 但魏惜始终是歉疚的。 魏惜默默放下手机,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她想再喝口酒,却发现酒瓶已经空了。 辞一我认识 魏惜只好喝了几大口柠檬水,一边喝一边斟酌措辞。 薛凛抬眼看过来,微扬下巴“你手机在响,不用回吗” 魏惜清了清嗓子,含糊道“哦,回。” 她只好诚实地告诉辞一。 魏惜是薛凛,他到南湾来,偶然遇到,就一起吃个饭。 辞一噢。 魏惜有点不是滋味,她不想失去辞一这个沟通顺畅,思想同频的朋友。 于是魏惜敲下,只是巧合,他明天就走了,我们也很多年没联系了。 敲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点掩耳盗铃,便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辞一却来了兴致。 辞一你还喜欢他吗 魏惜看着辞一问出的这句话,微微张着唇,有些吃惊。 对面的薛凛已经重新抬起右手,挑起马兰头吃,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问“工作上的事” 魏惜被他的声音惊得一抖,再看向他,莫名有些心虚。 她和辞一私下讨论薛凛,甚至聊她还喜欢薛凛吗,而薛凛就一无所知地坐在她对面,还以为她在忙工作。 魏惜很惭愧,觉得自己没有薛凛那么坦荡。 薛凛抬眼看她,疑惑“怎么不回了,遇到难题了” 魏惜勉强笑了笑“还好,不算特别难解决。” 薛凛若有所思“嗯。” 魏惜默默叹气,回复辞一。 魏惜不知道,但思考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们生活在两个城市,以后也没有交集。 况且,薛凛现在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更不至于还惦记她。 她对薛凛有童年的滤镜,有高中初见时,吊桥效应引发的一见钟情,但薛凛没有。 薛凛只是恰巧被她吸引,跟她谈了段恋爱,这段感情对他们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魏惜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对薛凛说“我吃饱了。” 到了该道别的时候了。 薛凛停下叉子“我也是。” 魏惜抬手招呼服务员“买单。” 很快,服务员过来,将账单夹递给薛凛。 “先生,您核对一下。” 一般一男一女出来吃饭,服务员都会将菜单给男士,这好像成了默认的习惯。 魏惜赶紧说“我来。” 薛凛只是垂眸喝水,没有半点争抢的意思。 服务员只好走到魏惜身边,递给她。 魏惜看了眼价格,在服务费那一栏签下15,然后从包里抽出张黑卡,夹在账单夹里,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在高档餐厅工作久了,见过的非富即贵也多,几乎一打眼,就认出了黑卡。 面前这位年轻的女士,居然是某大行的黑卡客户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薛凛。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烛光下的眼睫毛特别浓密,眼睛润而有神。 薛凛的胡茬刮得很干净,显得皮肤细腻光洁,那张脸,哪怕放在娱乐圈也算是出类拔萃的。 关键他付款时垂眸喝水避开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熟悉了。 原来是美貌富婆和她养的小狼狗。 服务员淡笑着退开,没过多久,更加热情和恭敬的将黑卡还给魏惜。 但他来时,手里还提了个篮子。 服务员微微欠身,得体道“您好,感谢您在本店的消费,那中秋节快要到了,我们店也推出了三款精美的中秋礼盒,非常适合送给身边的亲戚,朋友,爱人。有凤凰单枞茶,浪漫玫瑰月饼,清甜桂花米酒,您看要送对面这位先生什么呢” 这是惯用的引导消费套路,来这里吃饭的,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很在乎面子。 当服务人员给出选择后,他们一般不会拒绝,而是在选项中挑一个。 魏惜“” 她送什么都不合适 成年人,很多事不用戳破,只对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魏惜知道,她刚才拿出那张卡,让服务员误会她和薛凛是那种关系,而她是关系中的上位者。 这对薛凛来说,应该很难以接受吧,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掌控者。 魏惜“我” 她刚吐出一个字,就见薛凛平静自然地向篮子里看了一眼,然后伸手一指,毫不客气地说“我要凤凰单枞茶吧。” 他以前身上常有那股清冽的单枞味道,就是因为他爱喝这款乌龙茶。 魏惜“” 哈喽 您是真不介意啊 服务员朝魏惜伸出手“这位先生真有品味,这款茶卖的特别好,喝过之后,身上都带着茶香,小姐您可以闻闻。” “呃好。”魏惜僵硬了一下,再次把卡递出去。 服务员欢天喜地地走了。 巴掌大一小份茶,刷掉了小一千块钱。 茶包上绑了个精致的红丝带,被递到薛凛手里。 薛凛托在掌心把玩,还轻嗅了下味道,最后才对魏惜说“谢谢。” 服务员笑颜如花“您看先生多喜欢呀。” 魏惜思绪凌乱的随口接道“他喜欢就好。” 然后她恍恍惚惚地抽回了自己的卡。 这家店她再也不会来了,她给了15的服务费,居然还被推销产品。 真当她是随意收割的富婆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46章 第 46 章 吃过了饭,魏惜就打算回家了。 看一眼表,他们居然吃了个小时,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以往这个时候,魏惜都准备入睡了,但她今天却半点倦意都没有。 她站起身,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再见。 薛凛也起身,低头扣好那枚扣子,云淡风轻地对她说:“走吧,送你回家。” 魏惜愣了一下,赶紧推辞:“不用。” 薛凛皱眉,严肃道:“天太晚了,你喝了酒,我不放心。” 魏惜因‘不放心’个字掌心汗湿,又面色如常地低声道:“南湾挺安全的。” 薛凛语气温和,却带着些意味深长的味道:“走吧,以前也不是没送过。” 魏惜怅然。 以前已经是太久之前了。 短暂的时间里,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阑市夜晚的路灯,灯光下跳跃的小飞虫,漆黑的柏油路面,踩在路面上步伐一致的两双运动鞋,盛华校园门口挤挤攘攘的车流,划过抛物线落在掌心的冻伤膏,车内不小心碰撞的膝盖,小区门外踮起脚尖送别的吻,他摇下车窗深情注视她的眼神...... 这些画面是没有时间线,也没有规律的,就好像从海量的记忆里随机抽取出来,就可以阔气的填满全部空间。 魏惜深吸一口气:“那好吧。” 反正也就今晚了。 她家离这里只有五站地铁,但出门之后,薛凛却打了车。 其实打车不会比地铁快,因为南湾太热了,哪怕在十一点,外面活动的人也是很多的。 但或许,他要的就是不快。 上车之后,司机打了表,从后视镜瞥了两人一眼,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话来。 司机说的是当地方言,魏惜因为在这里上过大学,能听得懂。 司机:“你哋两个系咪星呀,或者系模特,生得真系好睇。” 魏惜轻笑:“不是。” 司机:“小情侣一齐出嚟玩,真系好丫,我后生嗰阵都噉。” 魏惜:“......” 魏惜用余光偷偷瞥了薛凛一眼,发现薛凛正专注的凝望车窗外的夜景,对司机说的话毫无反应。 魏惜尴尬一瞬,突然释怀,觉得有点好笑。 薛凛其实根本听不懂吧。 司机的语速很快,她都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全部听懂,薛凛从来没在南湾上过学,怎么可能会这种方言。 所以她也懒得跟司机解释了,显得多斤斤计较似的。 司机见魏惜不言语,就也不说话了,车内变得有些沉默。 薛凛还是目光幽深的向外望着,看狭窄的马路,连错车都极其困难,看石板砖上穿行而过的靓男靓女,看一个个巴掌大的小门店,和门店内贩售的各类吃食。 这里和京市的风格很不同,如果呆惯了京市,肯定要觉得南湾狭窄拥挤,喘不过气。 魏惜默默想着,所以一旦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就只会越走越远,比如她已经习惯了南湾的风格,如果去京市或是回阑市,就觉得又冷又干。 魏惜扭头看向他,故作轻松道:“想什么呢?” 她这次没有猜测薛凛的回答,因为她现在已经猜不准了。 薛凛收回目光,转过头来,那种幽深的,浓郁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转变,他淡淡道:“看你那段时间生活的地方。” 没有他在的那段时间。 魏惜愣住。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似乎有些涌动的温流,但伸手触摸,却又无法确认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七年的时间把一切感觉都变得迟钝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借车外璀璨的夜灯看向对方的眼睛,光影在他们皮肤上掠过,忽明忽暗,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掌的距离,恍惚间可以感受到对方深沉的呼吸。 还是魏惜率先移开眼睛,手指轻轻捏住红裙下摆。 薛凛眼眸微垂,缓缓靠在车座上。 出租车还是开到了,魏惜付了款,开门下车。 薛凛也跟着下来。 魏惜站在公寓楼外,伸手指了指上面:“我就租的这栋公寓,上去就是了。” 薛凛点点头。 虫鸣聒噪,夜晚仿佛变成了浓稠的黑芝麻糊,黏丝丝的,拉扯人的皮肤,不让人走。 分别的话不好说,喝酒之后的分别更容易情绪泛滥。 魏惜已经很久不曾对抗这种情绪了,上次还是在波士顿与魏纯宇告别。 魏惜:“那......” 薛凛拿出手机,低头淡定道:“留个手机号吧,以后你来京市,我请你吃饭。” 魏惜抿紧唇。 她来南湾上学之后,就换了当地的手机号,而且并没有告诉薛凛。 后来她去波士顿,又换了美国手机号,还是没告诉薛凛。 这次回来,她又换回了南湾的。 几轮换号,把她的通讯录过滤的越来越干净,最近里面就只有南湾所的那些人了。 但她并不急着找以前的朋友一一添加回来,因为现在很少有人直接打电话,大家都是通过社交软件联系。 没人觉得有任何不适,除了品牌推销和诈|骗电话,她的通话记录已经很久没更新过了。 但她又深知,社交软件的联系有多么脆弱。 只要有一方不再回复任何消息,就相当于彻底断了联系,再也找不到了。 她当初就是那么对薛凛的。 薛凛应该认为,再给她发微信,她也不会回复的,所以才要电话号码。 当年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断要断的干净,可七年过去了,人佛系了,心态变化了,再回想那长长的日记式聊天,以及始终没等来的回复,觉得挺残忍的。 “好啊,等我去京市,就麻烦薛大建筑师了。” 魏惜莞尔一笑,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他。 但其实她去京市能做什么呢?她完全没有去京市的理由,说什么请吃饭,其实是遥遥无期的约定。 她看到薛凛记下来了。 薛凛记好后又跟她确认了一遍,才说:“别这么客气,我也没想到这小包茶这么贵,让你破费了。” 魏惜:“不至于。” 魏惜:“呃......那你的手机号呢,我也记一下吧。” 说着,她也端起了手机。 薛凛看着她,意味深长道:“没变。” 魏惜心头一颤,手指缩了一下,不慎压到锁屏键,手机屏幕立刻黑了。 她牙齿轻咬着舌头,用些微的疼痛让自己镇定。 大学开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手机号,大家都要换的,因为他们入学那时候,还没取消国内长途和漫游费,不换手机号要多花很多钱。 他为什么不换? 薛凛嗓音低沉,混着夜风:“我的手机号一直没换过,你什么时候打,都可以找到我。” 可她这么多年,却一次都没打过。 魏惜突然觉得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她目光垂落,用握着手机的手抚了抚手臂。 她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薛凛沉默了一会儿,并未执着于刚才的话题,反而心平气和地回答她的问题:“凌晨两点,早上还有会要开。” 魏惜惊讶:“那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所以他是真的很忙,原本也没时间出来吃饭的,他今晚其实应该在酒店休息,保证足够的睡眠才能应付第一天的工作。 薛凛看了眼手表:“嗯,是该走了。” 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魏惜想,他们这次真的该道别了,但再见两个字卡在喉咙,却怎么都说不出。 薛凛却突然朝她张开手臂,微微一笑:“抱一下吧。” 抬起手的动作,让西装外套微微上滑,起了些禁欲且好看的褶皱。 这看起来,是个友好的告别仪式。 魏惜咽了咽口水,不知是夜晚的遮掩还是酒精的催化,让她的理智暂时停机,她随心所欲,缓缓迈动脚步,朝薛凛走去。 她走到薛凛面前,高跟鞋尖与他的皮鞋尖只有一拳的距离,然后她轻轻踮脚,贴在了他的怀里,手臂环上他的后背。 她在计算着距离,时间,力度,分寸,让一切显得合情合理,光明正大,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再次拥抱住薛凛,她的心跳有多么快。 他好高,她不得不踮起脚,才能让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她感觉到薛凛的手也盖在她的背上。 他用的力道要比她重一点,夏季穿的少,她甚至产生了种错觉,她能隔着衣服,感受到薛凛的体温和掌心的纹路。 但她知道,那只是她自己的体温。 这个拥抱只可以维持五秒左右,再多就不合适了。 魏惜不由得深呼吸一下,去闻他的味道。 大概是这个呼吸的动作太大,她的胸脯骤然起伏,两人胸前似有似无的缝隙被瞬间填满。 她感受到了他胸膛的坚硬,那与此同时...... 魏惜立刻懊恼沮丧,明明告诉自己要有分寸,结果还是轻而易举的弄砸了。 她想赶紧松开手后退,却突然发现薛凛按在她后背的右臂在轻轻发抖。 她不知道这轻微的颤抖是由于旧疾还是别的什么,西服太厚了,她感觉不到他心跳的频率。 只是她想松开的冲动被打断了,她小腿肌肉绷的很紧,光洁白皙的皮肤与他熨烫整齐的黑西裤形成强烈的反差。 有那么几秒,魏惜觉得他们游离在一个抛弃理智,抛弃廉耻的边缘。 成年男女,一旦抱在一起超过五秒,总能泛起些原始野性的涟漪。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魏惜强硬的克制了。 人这一生,就是在不断克制自己的。 魏惜垂下手,落下脚,向后退了一步:“一路平安。” 薛凛身体一僵,也只好松开了她。 他睫毛浓密,毛茸茸的,有些失神地看向她。 从来都是她比较狠心。 魏惜一步步后退,路灯拉长她的影子,落在薛凛身上,就好像黑夜中粘稠的绳索,一寸寸拉直。 最后,她还是退到很远的位置,她的影子也在他身上消失了。 魏惜转身,朝公寓楼门口走去。 薛凛站在黑夜里,看到她进了大门,没有回头,里面廊灯一亮之后,再次暗了下来。 薛凛眸色黑沉,站了很久,直到不得不离开,他才掏出手机,给宋泽臣打了个电话。 宋泽臣刚一接通,又呼哧带喘起来:“不行啊我现在也去不了,孩子还没出生,她丈夫被骗去东南亚搞电信诈|骗了,实在是太可怜了,闻者痛心见者流泪!” 薛凛沉声道:“别生了,我已经把她送回去了。” 宋泽臣不喘了:“嗐,早说啊,我都快喘出支气管炎了。” 薛凛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你找的什么破理由。” 宋泽臣:“你管什么理由呢,好用就行,我跟你说,别看魏惜表现的那么高冷强硬,但其实心贼软,就我妈交给我那堆烂摊子事儿,破数据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只要装装病,求求她,她就把数据帮我整理了,别说,她工作能力真强,软件用的也好,我干两天的活她几个小时就弄完了。” 薛凛警告道:“你少拿她当苦力。” 宋泽臣:“我知道啊,实在任务重才找她帮忙的,我是说你只要身段放低点,不要脸一点,她没法拒绝的。” 薛凛没好气道:“我身段还不够低,我就差跪下求她给我个机会了。” 宋泽臣:“啧,你想想你,再想想去年借住你家那哥们儿,什么叫死皮赖脸啊。” 薛凛沉默。 宋泽臣口中这人叫林淮叙,是他在t大认识的朋友。 去年林淮叙被红盾标准科技研究院秘密开除,还受了情伤,失魂落魄,无处可去,借住在他家。 宋泽臣正好来京市找他玩,结果撞上林淮叙喝的醉醺醺蜷缩在沙发里,整个人奄奄一息,好像就剩一口气了。 宋泽臣仗义,拿薛凛安慰他:“没事儿,你才失恋多久,我们凛哥被甩七年了!” 林淮叙勉强抬起桃花眼,幽幽地望着他:“不一样,你凛哥还是冰清玉洁的处男,但我已经失贞了,第一次她绑着我硬来的,我都打算以身相许了,她说她忘了。” 宋泽臣倒吸一口冷气:“卧槽,哥们儿玩的猛啊!” 薛凛忍无可忍,把枕头砸到林淮叙脸上:“再暗搓搓秀就滚出我家。” 但不得不说,林淮叙比他不要脸的多,今年也确实搬出他家,成功让对方负起责任了。 宋泽臣:“下次你什么时候来?” 薛凛:“个月后。” 宋泽臣叹息:“南北湾岛的案子,你真确定接了啊,这可是个烫手山芋,搞不好要声名狼藉的。” 薛凛:“当地政|府都已经要公示了,推不开了。” 宋泽臣:“唉,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天意,偏偏她去了南湾所工作,你们一个搞海洋生态保护,一个研究怎么用现代化建筑破坏岛礁生态,以后就要成对立面了。” 薛凛深吸气:“我心里有数。” 宋泽臣:“你有数,就不至于见到她还不敢求复合了,希望你做好准备了吧。” 薛凛仰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公寓楼,心慢慢沉了下来。 不知她在哪一栋,不知她睡了没,拥抱的那瞬间,他真的恨不得将她用力揉在怀中,不许她再离开。 可他不能。 他甚至不知道,不久之后,魏惜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他。 树大招风,因为盛棠所的名气,这个任务直接压到了薛盛卫身上。 从初期设计到后期开发,土地拨款,银行借贷,营销宣传,招商引资,每个链条都挂满了利益相关的人,想退都不能退。 薛盛卫是盛棠所的核心,名誉不能有任何损失,这个烫手山芋,只能薛凛接了过来。 好在他在肯尼亚的设计为他博出名气,他接手负责,没人有异议。 薛凛:“嗯,挂了。” 第47章 第 47 章 魏惜到家后没有立刻休息,而是上网查了薛凛在肯尼亚完成的那栋建筑。 只搜索他的名字,就出现了很多他获奖的新闻,新闻里将他形容成建筑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那座博物馆的名字叫做珊瑚。 一栋矗立在沙漠中的,外墙用白化珊瑚堆砌成的深海巨轮。 巨轮墙体上,还有海波涤荡后留下的波痕,白化珊瑚乍一看是凌乱细碎的,但仔细分辨,能看出它们是以造礁珊瑚虫的种类划分区域,整座船体共用到四百多种珊瑚虫死后留下的骨骼,不同分区用微毫的颜色差异区分嵌合,当阳光照下,这种颜色差异恍惚间像波澜起伏的海面。 整座设计没有用到一滴海水,但只要站在它面前,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天高地阔,海浪翻滚,珊瑚摇曳,巨轮静谧的画面。 漫天黄沙里,用海洋元素设计博物馆,竟然没有一点违和。 薛凛设计完成后,有家外国媒体给他做了专访,他在专访中详细介绍了这座建筑的设计理念—— “我们国家有个成语叫沧海桑田,形容的是种自然现象,由于地壳运动或气候变化,在漫长的时间纬度里,海洋会变成农田,农田也会变成海洋。” “来肯尼亚沙漠区考察的这段时间,我见到了很多以往没见过的画面,给我带来很大震撼,但就像沙漠终会变成海洋,人类也总能迎来希望,它是一座博物馆,但我更希望它代表着某种希望,以及对希望终将到来的坚信。” “这个灵感来自于一位对我很重要的人,她很喜欢海洋,所以海洋这个概念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记者当然要乘胜追击,问道:“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是谁?” 薛凛静默了片刻,再次抬眼看了看媒体的名字,莞尔一笑:“她现在正好在这里留学,你们的专访应该有机会被她看到吧?” 记者:“我们的视频会投放在各大平台,也会在电视节目中播出。” 薛凛拿出手机,翻动两下,找出一张照片,把照片展示给镜头看。 魏惜努力放大视频,去看采访画面里出现的小小的手机屏幕。 她看到了一张完全没想到的照片。 昏暗的环境中,只有海水的幽蓝,幽蓝照亮了一切,舒展四肢缓慢游过的海龟,鼓着肚子色彩明艳的小丑鱼,摇曳舞动的深绿海藻,灰黑嶙峋的海底礁石......以及,他们。 她穿着下潜湿衣,还是高中时稚嫩青涩的模样,柔软的长发浸在海水中,被水波冲得飘散,她伸出一只手撑着前面的钢化玻璃,睁开眼,好奇的向外望着,海水漫过她漆黑的眼睛,抚过她根根睫毛。 她笑了一下。 她面前,玻璃之外,薛凛微敞棕色风衣,双手随意插在兜里,微微仰着脖颈,与海水中的她对视,水光将他的皮肤映的格外白亮,他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但在这样的氛围中,那双眼眸说不出的深情。 镜头离得很近,角度非常巧妙,搭配着独特的氛围和场景,他们那短暂的相望,仿佛在诉说某种禁忌,冲动,渴望和纯涩。 魏惜懵了,暂停视频很久没回过神来。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她努力从记忆里翻找画面,高中的点点滴滴慢慢涌了上来。 她想起那年的社科实践,想起他和她一起报名的水族馆,想起自己心情不好,下潜到海水中解闷,她很快被游过身侧的海洋生物和玻璃墙外挥舞双臂的小孩们治愈了。 于是她游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她将手贴在了玻璃上,可惜她等了很久,也没人与她合掌。 她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原来玻璃外面是他,他就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这张照片,被他留了很久。 魏惜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曾经她很想知道,薛凛是怎么一边讨厌她一边喜欢她的,节点是什么,原因是什么,她完全感受不到他动心的过程。 原来很多事是默默发生的,就像滴水穿石,说不清从哪个节点开始,坚硬的石头开始松动,那是个漫长的,不易察觉的过程。 她稳了稳心神,点击继续播放。 记者问:“非常美好的一张照片,如果节目被她看到,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薛凛喉结滚动一下,睫毛微垂,眉头轻蹙,似乎觉得在镜头前说煽情的话太过尴尬。 他好像经历了很久的挣扎,才一抬眼,克制又真挚道:“......我没有不了解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记者还要追问,薛凛却怎么都不肯答了。 于是话题又绕回建筑上。 魏惜靠在床头,后脑勺抵着墙,眼睛望着天花板。 腿已经盘的有些麻了,但她懒得换姿势。 她知道薛凛在回应什么。 那天她生日,他送来那个压花相框,她说:“我喜欢的是海里的珊瑚,不是陆地上的珊瑚,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魏惜叹了口气。 那时还小,又是第一次恋爱,身边也没什么好例子,于是她对爱情充满教科书般严苛洁净的幻想,每天像个斗士一样,宣泄自己强烈的情绪。 其实她真的不知道别人送礼物是好意吗? 她知道,但她就是要发泄,并且为自己的发泄找到合理的理由,因为你曾经让我难受,所以哪怕是好意,也要被冠以偏激和消极的意义。 于是他们两败俱伤,没有谁过得好受一点。 换作现在的她,一定不会这么处理问题了。 但那就是特定年龄,特定经历下的反应,所以人都说要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 薛凛希望这个专访能够被她看到,可惜她直到现在才看到。 这几年里,她固执的没有查过一次和薛凛有关的消息,她甚至都不知道,薛凛去肯尼亚考察。 薛凛留给她的印象,停留在高中,她对他的概念,也终止于高中。 她就把那当做结束了,如果不是这次在南湾偶然碰到,她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再去找薛凛了。 她就是这么固执且骄傲。 而她不再次遇到他,那这段专访,这些话,那张手机上的照片,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缓了一会儿,又去查薛凛中弹受伤的消息。 但国内没有任何媒体报道,就连盛棠所也没对此发表过声明,薛凛在采访中当然也没提。 魏惜不甘心,又去查肯尼亚本地的新闻,终于在眼睛发酸前,找到了唯一一个带现场照片的报道。 但报道只有一句话—— “20xx年5月3日,肯尼亚北部发生武|装冲突,伤亡人数众多,一组建筑考察队被波及,考察队中一位男性华人为救向导,手臂不慎被子弹穿过,紧急送入当地医院救治。” 穿过。 魏惜心空了一瞬。 子弹打透,势必会伤到神经,哪怕恢复的再好,也不会像没受伤一样了。 怪不得他用剪子时间长了手臂会微微发抖。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明明不用努力就可以安然享乐一辈子的,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人?如果打到的不是手臂呢? 魏惜突然生出种无力的愤怒,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他也安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可看到报道上的照片,她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她根本无法接受再也见不到他这种可能,一想到他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差点消失,魏惜就快要失控了。 她一把扣上电脑,闭上眼睛,低低骂了两句,缓解自己的焦虑。 过了半晌,她才平复心情,自嘲似的笑笑,把电脑从腿上移开,起身活动发麻的小腿。 她脱去衣服,抓了抓头发,忍着酸麻,晃晃荡荡走去浴室洗澡。 温水冲下来,没过皮肤,淋湿头发,她眯着眼睛,将慕斯泡泡涂满全身。 这段专访是两三年前做的,那时候他说她是很重要的人,还解释了那年没说出口的话。 所以至少两三年前,他都还想着她,喜欢她吗? 魏惜仰头,冲掉身上和头发上的泡泡,关掉水,在充满温热水蒸气的浴室里喘气。 她莹白细腻的手背搭在淋浴开关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看来这段旧情在他心里,也没那么稀松平常,没有意义。 第二天,魏惜精神抖擞的来到南湾所,去老板办公室报道。 “老师,我已经彻底熟悉咱们实验室了,可以开始工作了。” 章云尊院士放下鼠标,靠在办公椅上,朝魏惜笑了笑。 虽然他的主要工作都在重点实验室里,但他行事作风,处事风格仍旧保持着大学导师的习惯。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领导或者老板,只接受老章或者章老师这样的称呼。 他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纹路很清晰,但眼睛却足够亮,带着年轻人都比不上的精气神。 章云尊和善问道:“小魏,南湾所需要后继人才,我对你有很大期许,你的博士导师特意给我写信夸奖你,希望你能在海洋科学领域有更大的成就,现在我想听听,你有没有感兴趣的方向?” 其实魏惜没有特别偏爱的方向,只要跟海洋有关的工作,她都挺愿意,她甚至还做过一段时间清理海洋垃圾的志愿者。 但章云尊问起的时候,魏惜眼中露出期待的神色:“老师,我发现我对珊瑚礁生态修复技术体系研发很感兴趣。” 章云尊思索了一下:“哦,你说的是何为山研究员专攻的领域。” 魏惜弯眸:“啊,巧了。” 章云尊点点头:“嗯,实验室里搞修复技术体系研发的科学家太少,导致用人的时候总是捉襟见肘,要是你感兴趣,能钻研下去,也是为南湾所填补了一块短板。” 章云尊不好意思说,何为山这个人做科研没问题,但为人很有问题,有不少研究员偷偷跟他抱怨过,他有时也会点何为山几句,但何为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章云尊还是更擅长搞研究,不擅长管理,对这种局面他也有点无可奈何。 更何况何为山还很有用,他又不好为了点纠纷把人赶走。 现在魏惜对何为山专精的领域感兴趣,章云尊是期待魏惜做出点成绩的。 最好让何为山察觉到危机感,以后就不会那么嚣张了。 魏惜双手交握搭在身前,平静道:“老师,我会努力的。” 她会努力,让那个无法取代的何为山变得可有可无。 得罪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过了两个月,魏惜已经对手头的工作非常熟练了,何为山研发的技术体系她也大致摸透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研究出更高效有用的技术来,彻底取代何为山。 午休时候,蔡雅楠脚一蹬地,将椅子滑到魏惜身边,蔫了吧唧道:“哎哟这数据看得我眼睛都花了,明天就得交分析报告,我真的要吐血了。” 魏惜停下手头的工作,从饭盒里拿出早上做好的三明治,咬了一口,随口道:“用我帮你看看吗?” 蔡雅楠摆摆手:“别了,我应付的来,你还是努力干倒何为山吧,加油,我们的希望!” 魏惜轻笑一下:“别逗了,隔墙有耳。” 蔡雅楠探过身子,凑到魏惜耳边,压低声音:“我说真的,自从你有男朋友后,何为山就盯上我们几个了,我的天,他昨天约我吃饭,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你可真是运气好,能跟前男友复合,我这种母胎solo的,都不知道上哪儿找男朋友去。” 魏惜眼神闪烁,有些心虚。 她根本没跟前男友复合,那话主要是应付何为山的。 但她没想到,何为山把这件事传了出去,现在整个南湾所都知道她名花有主了。 魏惜也是有苦难言,连解释都没法解释。 魏惜轻声道:“南湾所不是很多青年才俊嘛,你看到好的就可以下手啊。” 蔡雅楠耸了耸肩:“有倒是有,但是要么名草有主,要么心有所属了,你不知道吧,还有人等你分手呢。” 魏惜猛地咳嗽两声,差点把三明治喷出来。 蔡雅楠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就不说是谁了,省得你看到他尴尬。” 魏惜:“......我谢谢你。” 蔡雅楠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身子:“对了,下个月你要去珊瑚礁三角区考察吧?” 魏惜点头:“怎么,让我给你带纪念品?” 蔡雅楠一笑:“没有,就是觉得嗯......你从事这个方向真的挺有意义的。” 魏惜微怔,也跟着笑:“是啊,挺有意义的。” 一月,魏惜生日之前,南湾所考察队从南湾出发,飞往印尼,抵达班达海。 当地的科研人员热情接待了他们,在开会交流之前,先带他们去海事保护区参观。 魏惜熟练换好潜水服,戴好装备,一边走一边听当地科研人员介绍—— “我们尽了很大努力,但在印尼境内,仍然只有6的珊瑚礁保存完好,我们感到遗憾和失望,这不该是某个国家的事情,而是全世界的事情,大家都要努力,要非常努力,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澳洲的大堡礁,是保护最好最成功的,我们也在不断学习,我们与加勒比海,洪都拉斯,斐济,墨西哥,夏威夷的海洋组织都有交流和合作,非常期待这次与你们南湾研究所建立联系。” “我们最大的困扰是全球变暖和过度捕捞,你们最大的困扰是污染和沿海开发,我们都面临严峻的问题,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得到很好的解决。” 南湾所的一众人表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作为海洋科学家,他们知道珊瑚白化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但很多事情,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印尼科研人员怀揣的热忱和脸上的期待,让人惭愧。 船开到海水中央,停了下来,印尼科学家向下一指:“这是我们的自然保护区,我们身下这片海水曾经是一片荒芜,经过了十年的努力,已经恢复了生机,你们来看。” 说着,他翻身下了水。 魏惜也跟着翻了下去。 海水没过身体,温温热热,随着下潜深度不断增加,温度降低,光线变暗。 但很快,她就看到了簇簇充满生机的珊瑚礁,无数海洋生物在其中穿行,那些色彩斑斓的小鱼,像被系统统一调控的整体,当有大鱼游过时,便步调统一的钻进珊瑚丛中,等大鱼游过,才探出脑袋,慢悠悠游出来。 印尼科学家用手电照亮一张照片,给魏惜看。 那是这片地方被修复拯救之前的样子,珊瑚成片成片的白化,上面布满破烂的渔网和杂物,周遭海水浑浊,看不见一只海洋生物游过。 他有些骄傲地指了指照片,再指指面前的繁华盛景。 魏惜朝他比划了下大拇指。 在海下参观了一圈,众人依次浮出海面,印尼科学家离魏惜最近,他迫不及待地问:“魏,你为什么从事这个行业?” 魏惜大口呼吸着空气,抹去脸上的海水:“我喜欢海洋,从小就喜欢。” 印尼科学家:“我是在二十五岁之后才决定来研究珊瑚的,因为我亲眼见过珊瑚脱藻,你知道吗,那是珊瑚为了抵御恶劣环境做出的最大努力,它们在垂死挣扎,绽放出最美的样子呼救,对我说请救救它,我不能坐视不管。” 不知是不是海水刺激,魏惜的眼睛微微发湿,她点点头:“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被人拉上船后,魏惜摘掉潜水设备,拧了拧头发上的海水。 烈日晒得人脸颊发疼,她快速在脑袋上罩了件防晒服。 船开回岸边,众人纷纷去一旁的简易冲洗室清洗换衣服。 魏惜因为常年潜水,收拾得特别快,第一个洗完出来。 她闲不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海滩边闲逛,等其他人。 她走了不远,就看到一间素朴简约的木头小屋。 为了防潮,小屋下层用几根粗木撑着,堆放了不少杂物,踩着楼梯走上一米高,才是屋子门口。 狭窄的门大敞着,一个头发花白略显臃肿的老人正坐在台阶上削木头。 他把木头削成长度相同带着尖头的篱笆,想要垒个小花圃。 他的小木屋后面,放着很多盆芍药,开的茂盛,娇艳欲滴。 芍药旁,是一艘崭新的小艇。 魏惜猜他是当地的村民,但肯定也有别的职务,不然海事保护区里不会允许他随意出海的。 魏惜不确定他是否会英语,但还是蹲下身问道:“您是这里的看护吗?” 老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没太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大海指去. “i。” 他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好在用词简单,魏惜勉强能听懂。 魏惜指了指他后院的芍药:“你种了很多花,都是什么?” 老人站起身,蹲的太久,让他走路有些踉跄,他带着魏惜走到花圃前,踢了踢沙土。 “doyoulikethesepeoheyhaveralsu,sarahbernhardt,buckeyebelle......”(你喜欢这些芍药?有落日珊瑚,沙拉小姐,巴艾克美人......) 魏惜摇摇头,笑道:“有人曾经送给我一束落日珊瑚。” “hehyou。”(他一定完全爱上你了。) 魏惜有些尴尬:“其实是他以为我喜欢海里的珊瑚,才送个名字很像的。” “butdoyouknoeans?”(但你知道它的含义吗?) 魏惜一愣,没说出话来。 老人笑的胡子抖动一下,搓了搓被晒得发红的皮肤。 “haveyoeetleprce》?ifsoflogroillionsofstars......”(你看过《小王子》吗?倘若一个人对一朵花情有独钟,而那花在浩瀚的星河中,是独一无二的......) 从班达海回去后,魏惜脑海中总是出现那个白胡子老人,以及老人后院娇艳高傲的落日珊瑚。 她打开电脑,点进谷歌,搜索落日珊瑚。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了解一束花,她曾经以为它与其他那些没什么不同。 她搜索出很多照片,她看到有一条介绍里写着,落日珊瑚的花语是—— “情有独钟,依依不舍。” 第48章 第 48 章 魏惜把从印尼背回来的一大箱东西整理出来,拿了四大袋咖啡和七小袋当地特色糖果到办公室,给实验室的同事分了分。 章云尊和其他几位老师她专门准备了礼物,不算贵重,但很用心实用。 这一分,箱子里就少了四分之三的东西。 还剩下一些蜡染披肩,蜡染挎包,三瓶白树膏,以及一串加里曼丹沉香手串。 加里曼丹沉香手串是送给姜颂辛的,她已经约了快递上门取件,明早就邮去阑市。 蜡染披肩和挎包她打算送给辞一和阮禛,和阮禛没什么好说,毕竟那么多年的朋友了,出差带个礼物太平常了。 但对辞一魏惜比较犹豫。 两人当网友这么多年,还没互送过礼物,也没见面的契机,不知道她主动说带了礼物,会不会给辞一造成压力。 魏惜窝在沙发上,抱着手机想了很久,才斟酌措辞,给辞一发了条消息。 【魏惜:嗨,最近我去印尼出差,发现那里的蜡染很不错,所以带回来很多,你有没有固定地址,我送你个披肩吧。】 她故意说自己带回来很多,就是希望辞一别把这个礼物看的太重,想着要还回来。 过了二十分钟,魏惜收到辞一的回复。 【辞一:好啊,谢谢,我最近的地址是京市橡兰区景盛大街661号,电话:xxxxxx。】 京市? 魏惜莫名心里一动。 其实她一直有点奇怪,每次她给辞一发信息,辞一都回复的很及时,不管她们分别在哪个国家。 二十分钟以内,必有回音,这简直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的工作态度了。 她和阮禛都做不到这样。 有时候她发过去的消息,阮禛可能要第二天才回复,有时候两人聊着聊着,她突然做别的事中断聊天,可能也忘了回复。 但她们都习以为常,也不会因为拖延影响闺蜜感情。 难不成辞一是强迫症,受不了微信消息上的小红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处理所有事情? 总不能......对辞一来说,她是特别重要的人吧。 那就太让人惶恐了。 魏惜鬼使神差的在地图上输入辞一告诉她的地址,看这个橡兰区景盛大街是什么地方。 她很快查到,这是家叫做柏渊阁的五星酒店,辞一给她留的电话也是酒店前台的电话。 她记得辞一之前说过,国内号码停机了,平时在国外比较多。 魏惜确实存了辞一在瑞士的手机号,但她根本不会去打,一来话费昂贵,二来没有必要,网络联系就足够了。 魏惜松了口气。 看来辞一是去京市办事或出差,所以临时要在酒店住一段时间。 【魏惜:嗯,那我明天给你邮过去。】 【辞一:在印尼玩的开心吗?】 魏惜微微一笑,知道要进入闲聊环节了。 【魏惜:也不是开心,就是挺震撼的,看了当地科学家为拯救海洋环境做的努力,觉得有点悲怆又有点感动。】 【辞一:你真的很喜欢海。】 【魏惜:是啊,所以痛心海洋遭受的所有破坏。】 【辞一:怎么没多玩几天,雅加达,棉兰,巴厘岛都不错。】 【魏惜:来工作的,哪有那么多时间玩啊,后面两天全用来购物了。】 【辞一:嗯,都买什么了?】 【魏惜:给妈妈的沉香手串,给老师同事带的纪念品,给你和其他几个朋友带的蜡染制品,还......还带了几瓶白树膏。】 【辞一:白树膏?】 魏惜咽了咽唾沫,手指不自主的在小腿上掐了掐。 【魏惜:嗯,当地科研人员推荐的,说是能营养修复神经,疏通经脉之类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辞一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沉默了好一会儿。 【辞一:你受伤了吗?】 【魏惜:......不是,给别人的。】 她犹豫很久,还是不好意思打下薛凛的名字。 其实她知道以薛凛的家境,肯定有最好的治疗条件,当年也拼尽全力做康复了。 到现在这种程度,就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医疗资源的巅峰了。 这种当地自古流传下来的药膏偏方,用处可能不大。 但魏惜还是忍不住问了当地的医生,找了最好的品牌,背了回来。 背是背回来了,但怎么送出去她根本没想好。 靠宋泽臣是必然不行了,宋泽臣跟薛凛穿一条裤子,肯定会添油加醋乱说一通,她可不想让薛凛误会。 【辞一:这样啊。】 又过了三天,魏惜将在班达海考察后的资料整理一番,去找章云尊谈话。 她博士师从的库珀教授,接触的是全世界最前沿的科技,她本就不是普通刚入职场的新人。 这次谈话很正式,魏惜将班达海的资料,以及这些年整理的斐济,大堡礁,墨西哥,佛罗里达科学家的科研成果摊在章云尊面前。 魏惜说:“老师,我走访过这么多国家,博士期间也跟着导师参加了不少国际海洋研讨会,这几十年,科技一直在进步,海洋保护一直在呼吁,修复手段也越来越先进,但还是没能抑制珊瑚白化的进程。” “首先,不是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有足够的条件和科技水平进行海洋修复,其次,我们当然知道化学药剂,过度捕捞,沿海开发,污水排放,珊瑚走|私等等人类活动造成了很大破坏,但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还是全球变暖问题。” “就像一个蓄水池,我们所做的努力,是用小水龙头向池子里灌水,但全球变暖对珊瑚礁造成的影响,是在池底凿一个大洞,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着水越漏越多,而全球变暖这个现象,不是我们一个国家,一个科学领域能改变的事情。” 章云尊凝起眉头,从眼镜盒里掏出老花镜,挂在鼻梁上,认真看向魏惜:“你怎么说?” 魏惜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垂向桌面眨了眨:“老师,前两个月我详细研究了何为山研究员的修复技术体系,是很扎实很优秀,效果也非常不错,珊瑚的生长速度比以往提高了二十五倍,可惜我觉得,治标不治本。” 在南湾所,何为山算是她的前辈,在重点实验室里,何为山算是这个领域的负责人。 魏惜公然质疑何为山,需要承受很大压力,如果不是她过硬的科研背景支撑,哪怕是章云尊,也会觉得她不自量力。 章云尊沉思了一会儿,抬了抬手指,示意道:“你继续说。” 魏惜:“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未来所有人类都突然有了较高的保护意识,这是不现实的,因为生存压力经济条件摆在眼前,人们就是只能看到眼前利益。出现了破坏,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始终是被动的,我们的科研重心应该放在根源上。” 章云尊轻吐一口气,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摘掉老花镜,揉了揉眉心:“你说的根源是珊瑚本身?” 魏惜眸色黑亮,徐徐说道:“前些年,有美洲科学家成功培育出了耐高温的鹿角珊瑚。” 章云尊点点头:“我知道,但世界上不能只有几种鹿角珊瑚,对于其他五百多种珊瑚,我们还是只能用老办法,而且你应该知道马铃薯大饥|荒。” 马铃薯大饥|荒是曾经改变了世界格局的大事。 当初爱尔兰粮食匮乏,人口一直无法突破性增长,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了马铃薯这种作物,不仅生长快产量高还很顶饱,于是爱尔兰人大面积种植马铃薯,人口也大幅上涨。 人口越多,越依赖马铃薯,越依赖就越要加大种植。 于是马铃薯几乎和爱尔兰人绑定在了一起,成为生命之源。 当时的爱尔兰人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种病菌感染马铃薯,致使全国范围内的马铃薯大面积烂掉死去,而他们,完全没有可以取代马铃薯的食物。 于是上百万人死掉了,又有几百万人陆陆续续逃离了爱尔兰。 这次马铃薯大饥|荒给当地人造成了绵延一个世纪的恐惧。 魏惜赞同:“是,如果只培育鹿角珊瑚,一旦遇到了致命病菌,那整片海域就全完了,所以我的想法是,与世界建立合作,多线并行,同时培育不同种类耐高温耐极端环境的珊瑚,而且在这个切入点,我们是有根基的,您想想杂交水稻,也是一个道理。” 章云尊深深看了魏惜一眼:“你要知道,我们不确定这需要多长时间,或许路走对了,三两年就小有所成,但如果遇到麻烦,可能十几年,几十年才能有成果,当你的同龄人已经沿着现在的成熟路线深耕下去,并拿到成绩时,你可能还在开垦,这样你也受得了吗?” 魏惜指导章云尊在担心什么,这其实是好意。 没人可以完全不考虑现实,她明明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走一条好走的路,她的起点这么高,如果为名为利,根本不需要为难自己。 魏惜:“老师,你应该也知道我家里条件不错,生活上没有后顾之忧,而且这件事总要有人做,早一天开始就早一天结束。” 章云尊深吸一口气,沉思了良久,然后他抬起眼,郑重道:“魏惜,两个月,拿详细的方案来见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支持。” 魏惜如释重负,弯眸一笑:“谢谢老师。” 从章云尊办公室离开,魏惜长出一口气。 虽然背上了沉甸甸的责任,但她总算找到了方向。 只要能看清自己的路,她心里就是踏实的,再难的困境,她也有信心突破。 这才是她来南湾所的初衷。 又过两天,到了魏惜的生日。 她生日在工作日,没法回家,也没法休息,于是晚上同事们说一起吃个饭,帮她庆祝生日。 蔡雅楠几个人aa为她订了蛋糕,这也是南湾所的传统,每次有人过生日,其他同事都会订个蛋糕帮忙庆祝,当然,蛋糕也是大家分吃了。 她们晚上在一家音乐餐厅吃饭,这家餐厅白天是普通的西餐厅,卖汉堡,晚上就变成酒吧,年轻人聚集喝酒开心。 魏惜也很久没喝酒放松过了,加上这次都是女同事,她很放心,也就没控制自己的酒量。 她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种酒,她们说说笑笑,吐槽奇葩同事,吐槽食堂的菜难吃,吐槽哪项工作又忙又没有意义。 最后当然要扯到人生大事上。 有两名同事已经订婚了,今年就要完婚,未婚夫都是南湾所的,同在一个单位工作,彼此共同语言特别多。 还有两个同事的男朋友是上学时候的同学,谈了很多年,因为没选好房子,所以一直拖着。 但大家都不着急,女性成熟独立,事业有成,自己就有足够的安全感。 蔡雅楠喝酒上脸,此时已经红成关公了,她抱着酒杯感叹道:“唉你们都有男人了,就我孤家寡人一个,母胎二十八年,我真的很苦。” “你上学时候没谈过吗,不能吧。” 蔡雅楠哀怨道:“没有啊,我都气死了,我家是小城市嘛,小时候家长老师管的特别严,我胆子又小,我爸妈跟我说大学都要好好学习不许谈,我就听话嘛,后来考上了常青藤,他们说可以谈可以结婚了,我特么不会谈啊!我跟人家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我们要从星星月亮哲学谈起,人家觉得我有神经病!” “噗!小蔡,你也被管的太乖了吧,都成年了,什么星星月亮啊,要懂得享受成人欢愉。” “就是,你太亏了,你都不知道八年前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传闻中的小钢炮都被我征服好几个。” 魏惜抿着酒听着,眼中含着醉意,笑盈盈地摇摇头。 蔡雅楠噘着嘴,哼唧着:“你们看看这比例,六个人里就我一个没享受过l。” 魏惜终于听不下去,轻咳两声,弱弱举手:“那个......我也没。” 蔡雅楠有些呆滞地望过来:“啊,你也没吗?你不是跟男友好多年了吗?” 魏惜觉得脸上更烫了,不只是酒精的作用,蔡雅楠这个问题,让她忍不住想起薛凛,不管是高中时候的,还是现在的。 她含糊道:“中间分开了很久,而且以前小。” 蔡雅楠脑子已经不转了,习惯性地点了点:“噢,那你很快就有了,还是就我没有。” 魏惜:“......” 她醉意上头,真的好想解释,她跟前男友复合是假的,前男友久居京市,他俩没有结果的。 明明没结果,还偏要让她看到那段采访,那张照片,还有落日珊瑚的花语。 真是,太讨厌了。 魏惜口干舌燥,吸了吸鼻子,觉得话就堵在嗓子眼儿,马上就要说出口了。 她将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打了个饱嗝。 她向几人中间贴了贴,神神秘秘道:“其实,我跟你们说......” 她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在桌面上震动,震得杯中酒都一直在晃。 蔡雅楠:“魏,魏惜,手机响。” 魏惜只好先拿起手机看,她眨了眨眼,让目光聚焦在屏幕上。 被屏幕的亮度一照,她就不住的眼花,她知道她肯定有点喝多了。 定神好久,她才看清手机上的字,是薛凛发来的短信。 短信。 这种好多年没人再用的东西。 薛凛:“今天有事来南湾,带了点京市特产,你在家吗?” 魏惜猛地站起身,血液上涌,脸上迷离的醉意褪去,仿佛一瞬间清醒了。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在南湾大学,也是她的生日,薛凛带了压花相框来,在宿舍门口等了她好久。 她也喝了酒,醉意朦胧,却将他的礼物打碎在台阶尖角。 魏惜一把捞起外衣,披在身上,对其他几人说:“抱歉啊,家里突然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蔡雅楠还回不过神来,仰头看着魏惜:“啊?你喝了这么多,我......我跟你一起。” 魏惜按住她,眼睛黑亮澄澈:“不用,我打车,你们继续吃,明天报账给我,我请客。” 说完,魏惜也不等她们再说什么,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跑出了餐厅。 外面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 脚下还是有点飘,但意识里却特别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她怕薛凛又等了很久,她怕又辜负礼物的心意,她怕还有来不及说的话,以及错过很多年的遗憾。 她抬手招车,上车报了地址后,给薛凛回了条短信。 魏惜:“刚和同事吃完饭,马上回去了。” 然后,她掀开出租车挡风板的镜子,开始整理头发,补妆。 司机看她着急化妆的样子,揶揄道:“细路女晚拍拖好多呀!” 魏惜:“不是。” 司机:“已经够靓啦,唔好将男人迷死喇!” 魏惜看了看镜子里脸颊泛红,双眸湿润,红唇精致的自己,长出一口气。 车开到她家公寓前,她交钱下了车,踩着高跟鞋,微敞大衣,单手放在兜里,故作镇定的向公寓大门走去。 果然,旖旎的路灯下,站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他双手拎着很多东西,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魏惜心头一颤,朝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短短的几秒内,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开篇语,轻松活泼的,沉稳从容的,但真走到他面前,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相信是酒精阻碍了她灵活的大脑,让她变得笨拙迟钝。 她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睫毛在夜色中抖。 薛凛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她细腻精致的皮肤,看她失神清丽的双眸,看她因喘息而微微张开的唇。 薛凛哑声道:“喝酒了?” 魏惜的手指在兜里勾了勾内衬,喃喃道:“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薛凛抬起手里两大包特产,“顺便带了点吃的,不贵,但都是今天现做的。” 魏惜呼吸沉重了几分,垂眸,看向他手里的两个袋子。 “这次来南湾也是因为工作?” 薛凛静默了一会儿,含混道:“差不多。” 魏惜:“谢谢,给我吧。” 说着,她微微倾身,想从薛凛手里把两包吃的接过来。 他们能到现在这样,他来出差的时候偶尔有些交集,互送点特产之类的,也挺好。 这样她那几瓶白树膏就能顺理成章送出去了。 这应该还是在同学的范畴里,不会影响薛凛现在的生活。 再多的,就不合适了。 上次宋泽臣不清不楚地暗示薛凛现在有女朋友,但她始终没有跟薛凛或宋泽臣确认过。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觉得没有意义,还是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薛凛目光落在她的发梢,她发丝上还有好闻的洗发露味道,微微低头的时候,耳后头发滑落,遮住冻得有些发红的耳垂。 薛凛神情闪动,在将特产递给魏惜的瞬间,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右臂。 魏惜吓了一跳,蓦然抬眸,焦急道:“怎么了?” 薛凛右臂微抖,偷偷瞥她一眼,然后便凝起眉,咬牙摇了摇头:“没事,老毛病了。” 魏惜很慌,赶紧把特产放在了一边,俯身去看他的手:“是不是拎的太重了,太长时间了,很疼吗?” 她就知道,薛凛一定又在这里等了好久,在下班时间见不到她,才忍不住发短信的。 他肯定怕她又不回消息,怕她当作没看到。 当年的事,很难说是否对他们都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魏惜觉得胸口酸涩,心脏像被狠狠揉过,她不知道被子弹穿透的后遗症有多严重,南湾这两天正好降温,又阴天。 薛凛疼得缓缓蹲下身,右臂虚弱地垂着:“没事,你回家吧,我缓一会儿,去药店买点什么越南龙虎膏,泰国清凉膏之类的擦擦。” 魏惜怎么可能丢下他自己回家,她急躁地抓了抓头发,醉酒让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越南,泰国? 龙虎膏,清凉膏? 她猛地想到自己家的印尼白树膏。 魏惜惊喜道:“我家有印尼的白,白树膏,可以营养神经的,疏通经脉的。” 薛凛仰起头,眼睛亮了一瞬,犹豫地问道:“是吗?” 第49章 第 49 章 关心则乱,加上酒精麻痹,魏惜将薛凛带上了楼。 南湾的公寓楼都很小,毕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间里,还是应有尽有的。 魏惜在门口脱掉高跟鞋,直接光脚踩着地板走了进去。 大楼的保洁人员每天都会来打扫,地板很干净。 魏惜这里没有男士的拖鞋,她站在鞋柜前发了会儿呆,才有些尴尬地对薛凛说:“地板不脏,你在沙发上坐一下,我找找。” 她指了指客厅的小沙发,沙发是乳白色的,不大,最多能坐三个人,但要舒服一点,还是坐两个人比较合适。 魏惜不是没钱租豪华公寓,只是这里离南湾所近,管理比较好,而且她常年在工作单位,家里的空间够她一个人用了。 薛凛扶着右臂,紧蹙着眉头,下唇咬得苍白:“好,麻烦你了。” 他坐在沙发上,微微躬身,将左手肘搭在膝盖上。 只有女孩子的家,空气中都飘着股淡淡的香气。 应该是挂在晾衣杆上衣服的味道。 魏惜脑袋短路,明明白树膏被她精心收好了,但现在猛地一想,她居然想不起在哪儿了。 她拍了拍脑袋,蹲在电视柜前,拉开一个个抽屉翻找着。 她已经忘记了今天穿的是及膝短裙,也忘记了薛凛就坐在后面的沙发上。 过量的酒精已经无法支撑面面俱到的思考了。 裙子因为下蹲的动作绷紧,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玲珑的身材,匀称光洁的小腿被挤压着,白嫩的脚踝仿佛一只手就握的过来。 薛凛睫毛一抖,不自然地撇开脸。 他怕他再看下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没在电视柜里找到,于是站起身,推开了卧室门,但电视柜却忘记关上了。 她自顾自进了卧室,又去床头柜里翻找。 薛凛不好看她的卧室,只好把目光落在她刚刚呆过的电视柜前。 电视柜里装的东西其实不多,一个柜子里放着各类常用药品,另一个柜子则存着牛皮袋文件夹,上面用签字笔写着魏惜的名字,里面应该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文件,比如入职合同,比如毕业证书。 但在文件袋的里侧,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露出一个边角,借着客厅的灯光,微微泛着亮。 应该是金属边框,包着玻璃,只有这一个角,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但能跟重要文件放在一起,说明这件东西对魏惜来说应该也很重要。 薛凛没来由的心跳加速,本能驱使他站起身,去看看那个东西是什么。 他知道这样很唐突,没有礼貌,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朝电视柜走过去。 魏惜还在卧室里,并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薛凛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将那个金属边框的东西拿了出来。 它很快在灯光下暴露了真颜。 那是个相框,玻璃夹层明显碎裂过,被玻璃胶粘黏在一起,里面夹的东西已经彻底受潮变形了,哪怕经过及时的烘干处理,也已经没有了曾经艳丽的光泽,而变得枯败发黄。 他应该觉得熟悉,因为这个东西,每一处都是他亲手做的。 他处理的标本,他嵌的边框,他设计的电路。 薛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惊讶,酸涩,释怀,繁乱汹涌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五脏俱震。 他眼底快速攀上红意,手背青筋绷起,紧紧捏住相框,几乎要把玻璃掐碎。 他现在只想将魏惜用力揉在怀中,努力感受她的存在,将这七年失去的全部时光都索要回来,让她再也不能离开! 右臂真的开始颤抖,这次不是装的,或许是疼痛,或许是激动,他克制着体内喧嚣的冲动,拨动了压片相框下的小开关—— 啪嗒。 柠檬黄的灯泡亮了,灯光照耀着枯黄的落日珊瑚,沿着碎裂的玻璃纹路,一点点漫上来。 薛凛垂下眼,睫毛搭着,漆黑的瞳孔被灯泡映亮,过往的记忆澎湃袭来,将他吞没。 魏惜终于在床头柜最下一层找到了那三瓶白树膏。 她舒了口气,迫不及待抓着药膏出来,都忘了理一理因为翻找而滑下肩头的吊带。 “找到啦!”她刚打算给薛凛看手里的白瓶子,却见薛凛半跪在电视柜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低着头,下颌绷的很紧。 魏惜反应了一瞬,卡壳的大脑终于快速转动起来,她想起她在电视柜里放了什么。 她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气道:“谁准你翻我东西的!” 薛凛被她一喊,终于抬起头,他眼底泛红,轻轻放下压花相框,沉声问道:“为什么还留着?” 他记得那晚打的很碎,她能把相框都拼好,说明将所有玻璃都收集起来了。 这是个很麻烦的事,没人会愿意捡起心里认为的垃圾。 魏惜深吸气,皮肤充血,血管鼓胀,她喝了太多酒,根本没有足够清晰的思维诡辩,况且事实摆在眼前,短时间内,她很难找到理由诡辩。 她只能气急败坏道:“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薛凛眸色一敛,霍然起身,双臂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雪白的墙壁,急促道:“你留着它,说明你心里还有我,是不是?” “你七年都没把它扔了,说明你也没忘了我,对吗?” “你对我,不只是因为当初坐的近,没有别的选择才喜欢,对吗?” 薛凛声音很沉,带着些许颤抖,熟悉的磁性沙哑的声音灌入耳中,魏惜不禁气血上涌,心跳加速。 他问的那些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了。 她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但身体却热的焦躁,她只能装腔作势地喊道:“不是不是都不是!” 七年后再见,她在薛凛面前始终是从容不迫,心平气和的,她戴着最完美的面具,让自己显得成熟优雅,云淡风轻。 好像那些曾经只是年幼时的一个玩笑,谁再放在心上,谁就没有成长。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体面下去,可薛凛看到那个相框,突然打碎了一切,打碎了她全部的从容,让她的情绪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两性关系其实也是一种交锋,谁先失控,谁就输了。 她刚苍白无力的吼完,正要赶薛凛出去,薛凛却突然俯身,用力堵住了她的唇。 记忆里熟悉的吻再次袭来,魏惜蓦然睁大眼睛。 不,和记忆里不太一样。 曾经的薛凛是收敛的,克制的,吻人像蜻蜓点水,温柔擦过。 现在的他是强势的,掠夺性的,重重摩擦着她的唇,让唇珠充血,发烫,她呼吸间浓郁的酒气与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儿混合在一起,于静谧温馨的公寓里炸开。 她现在分不清,他们谁更失控。 “唔......” 魏惜仰着脖颈,拧眉,双手推搡着他的肋骨,可却被抵在墙边,吻的更深。 缱绻深沉的吻勾起不知名的,光线逐渐被泛起的泪水阻挡,变得悠长迷离,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上推搡的动作停了,明显的抗拒变成食髓知味的回应。 是酒精蛊惑了她,让她碾碎廉耻,自尊,只为原始的渴望臣服。 七年时间,没有恋爱,没有个人生活,与学业科研相伴,她觉得自己快要不会分泌荷尔蒙了。 原来她还是会的,她也会被勾起,也会想要跟异性亲近,也会因为一个吻而毛孔张开,绷紧脚尖。 松弛的肩带又滑下一寸,光洁细腻的肩头彻底露了出来,她的锁骨随呼吸起起伏伏,颈窝里的吊坠给周遭的白皙镀上一层瑰色。 就像是严丝合缝的蚌壳,终于松动地张开一丝缝隙,灯光照拂,四处都是细细密密的温腻。 蔓延的暧昧无孔不入,像无形的丝线将年轻冲动的身体包裹,才一寸寸拉进。 混乱不知所处。 他吻了好久才放开她,她虚软无力地贴在墙上喘息,柔软的发丝沿着肩颈滑下去,没入摇摇欲坠的领口。 魏惜眼底还潮湿着,意识还没从刚才的深吻中恢复,她鬓角挂着汗,藏在他的怀抱里,低声喃喃:“......你抽烟了。” 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但周遭实在是太静了,静的只有凌乱的呼吸和喃喃细语。 薛凛眼中浸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比她喝过的所有酒都烈。 “嗯,你不喜欢?” 魏惜薄薄的眼睑抖动着,揪紧他外衣的手指缩回来:“以前的比较好闻。” 那股单枞乌龙的味道。 “好。” 他的手沿着滑脱的肩带向下。 意识回笼,魏惜突然抓住他,尴尬为难道:“我月经。” 薛凛克制地把手收了回来。 迷乱渐消,涌起的热潮和冲动也悄然平复。 魏惜勾起肩带,眨眼看着薛凛:“你手臂还疼不疼?” 喝酒后就这样,要是一直不睡,便时昏时醒,好像酒精在身体里时而发力时而休养生息。 薛凛手指动了一下,开口:“疼。” 魏惜又问:“你是来干嘛的?” 薛凛无辜道:“擦药。” 魏惜:“去沙发。” 薛凛现在听话得很,慢慢退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她从严密的怀抱里逃开,缓解尴尬似的用手拢了拢头发,左手掌心捏着的小白瓶已经被她焐热了。 薛凛见她拧开,挑眉问了句:“新的?” 果然是给他买的。 魏惜没有多想,直白回答:“当然是新的。” 她撕开包装,小白瓶在左手心托着,她凝眉看了看薛凛的右臂:“你把袖子解开。” 薛凛喉结滚了一下,迟疑几秒,才缓慢脱掉外衣,然后单手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慢慢挽起袖子。 他坐回沙发。 其实他手臂没那么疼,最多是从机场一路把东西拎过来,微微有些发酸。 但难得见魏惜着急他的模样,他已经不忍结束了。 袖子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腕,臂弯内侧还能看清浅浅的血管的轮廓。 再往上,是绷紧的小臂肌肉,就在距离手肘一掌远的位置,有一块微凹的,与周遭皮肤不一致的疤痕。 疤痕大概有一元硬币大小,边周很白,中心泛红,看得出来,当初受伤有多么严重。 魏惜盯着那个疤痕,刚刚被强吻的羞恼散去大半,她想象不出他会有多疼多痛苦,被打穿手臂,血流如注,在贫瘠动乱的地带,甚至不确定能否得到及时的救治,会不会感染发炎。 魏惜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斥责:“为什么非得救那个向导?你是特种兵吗?你有枪吗?这跟不会游泳还要下水救人有什么区别!” 她真的无法理解,在武|装冲突现场,流弹横飞的地方,他竟然还有勇气冲出去救人。 更何况,安保明明该是当地政|府的责任,是他们没有做好,哪怕不救人,也不需有任何心里负担。 薛凛深深望着她,语气近乎讨好:“你说的对,但当时下意识就冲出去了,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就是觉得不能看人死在我面前。” 他没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细节,她能留着那个相框,那她想查什么都顺理成章。 魏惜心里还是有气,但气却没处发泄。 她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是不是因为魏铭启给她的阴影,让她太钻牛角尖了。 薛凛就是这样的人,不管面前倒下的是西尧,还是素不相识的肯尼亚向导,他都会救人。 这跟谁在他心中的分量更重或许没有关系,只是事情紧迫程度的差别。 她其实很清楚,一个氛围良好,富足,很容易将子女教导的正义善良,责任感十足。 因为他们的人生太过坦荡,身边都是诚心相待,没有算计觊觎的朋友,在他们的视界里,人与人之间就该是这样,哪怕被告诫了很多人间现实,也不会轻易消极地揣测别人。 她在魏铭启出轨之前,也是这样的。 天真,单纯,觉得世上都是好人,有无限泛滥的爱可以贡献给社会。 是残酷的变故将她打磨的锋利,固执,戒备,精明。 她诚然没有放弃那些美好的品质,但也做不到完全交付真心了。 她当然喜欢薛凛的责任感,哪怕有时会带来危机,但这仍然是个值得称颂的品质。 她把白树膏挖出来,轻轻擦在他的疤痕上,然后沿着疤痕向外画圈扩散。 “为什么非得接肯尼亚的单,那地方本来就乱,盛棠所根本不缺工作,你完全没必要......” 其实他都不应该去,或者可以去那些发达安全点的国家。 薛凛看她圆润的指腹在自己胳膊上一圈圈划过,指甲下细嫩的软肉被压的时白时红。 他很想把这只手捂在怀里。 清冽的药香被揉开,逸散,充斥着鼻翼,薛凛很享受这片刻的时光,好像他从梦里偷来的,美好的不真实。 他轻声解释:“风险与收益并存,发达国家已经有太多建筑师,真正的好项目不会交给我这种新人,但非洲不一样,很多人不愿意去,反倒把好机会空出来了,这个项目我仔细考察过,当地政|府很重视,他们不仅需要一个博物馆,还需要象征着民族精神的地标,沙漠贫瘠,条件恶劣,人都需要一个支撑,他们提供了个很好的平台。” 魏惜还是不赞同,手指不由加了些力:“你当时才二十四,就这么着急成功?” 薛凛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坦然承认:“是,我很着急。” 魏惜抬眼:“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缺。” 薛凛苦笑:“因为那时我很怕,我和你说你不会遇到比我更优秀的人,这句不过是在装腔作势,你在南湾大学读书,后来又去了,身边优秀的人太多了,我怕你喜欢上别人。” “我有时会想,初恋的影响力到底能有多大,能延续几年,这么久了,你真的不会再喜欢上别人吗?说实话我不确定,每次这么想我都会很焦虑。” “我伤害过你,除了让自己变得更耀眼一点,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至少,我得一直配得上你的成长速度。” 魏惜深吸一口气,眼前又有点模糊。 她掩饰着,扭开脸,胸口是无限蔓延的酸疼。 缓了好久,她将哽咽的冲动压下去,才故作冷静地问道:“你这么多年都没谈......” 薛凛抢答:“当然没有。” 魏惜闭上了唇。 宋泽臣个天杀的。 薛凛又忍不住问:“你呢?” 其实这些年,他多多少少透过宋泽臣打听过。 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魏惜不想说自己也没有。 她不想让薛凛知道,他对她的影响这么大,以至于初恋失败后,她就好像封心锁爱了,对各类凑过来的异性都不感兴趣。 魏惜将药膏扣好塞进他手里,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你手臂真的疼吗?我怎么觉得你刚才压着我的时候一点都不疼呢?” 她学过辩论,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转守为攻才是最好的方式。 薛凛果然入套,轻咳遮掩:“其实......还是有点疼。” 他摸摸手臂上亮晶晶的药膏,那处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热,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还挺舒服的。 魏惜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愠色:“薛凛,我今天喝醉了,所以刚刚那个吻,我是不会负责的。” 别想趁她放松戒备,让她承诺什么,她还没想好。 薛凛抬头看她的故作无情,觉得好笑,饶有兴致道:“那我现在是,备胎?” 魏惜:“......” 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啊! 薛凛轻叹,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慢条斯理道:“你不想负责也可以,我上赶着。” 魏惜凶恶的表情有些裂开。 第50章 第 50 章 魏惜将那三瓶白树膏都塞给薛凛,就坚决送他出了门。 薛凛临走前,向她讨了杯水喝,她连他启唇喝水的动作都无法直视。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后,魏惜站在门口,看了看客厅。 电视柜大开着,压花相框放在她的牛皮纸袋上,白色小沙发起了丝褶皱,是人坐过的痕迹,黑色茶几上,透明玻璃杯里还剩下一厘米高的水,空气中还充斥着白树膏挥之不去的味道。 这些都是他曾经来过的痕迹,她的私人领地,终于还是被人闯入了。 魏惜拖着一瞬间松弛下来的身体去洗手池卸妆,洗完脸后,她直接脱掉外裙,直挺挺躺在床上。 醉意终于彻头彻尾涌了上来,她刚碰到枕头不久,就彻底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魏惜才睡醒,今天算是彻底迟到了。 不过她相对来说自由一点,章云尊让她两个月拿出具体方案来,所以这段时间暂时没有别的工作打扰她。 她习惯性地摸过手机,检查微信消息。 重点实验室小群有几条上班打卡信息,南湾所大群是各种通知和收到回复。 再下面,是薛凛的信息。 【薛凛:中午一起吃饭吗,约了宋泽臣一起。】 魏惜恍惚。 哦,昨天她喝多了,把他带回了家,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相框,两人理智出逃,接了吻。 薛凛真的很敏锐,接吻之前,他不会给她发微信,因为之前结束的太狼狈,信息往上滑,只会让他们都尴尬。 虽然魏惜换了几次手机后,前面的聊天记录已经不在新手机里了,但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大一,薛凛每天都给她发很多信息,像写日记一样,诉说在t大的生活,然后向她表达爱意。 日记式的留言停在压花相框打碎那天。 七年后再相遇,薛凛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宁可发很多人都不再用的短信,也不发微信。 但昨天过后,沉寂七年的聊天框终于动起来了。 哪怕她说不想负责,但他们之间还是有什么,因为那个吻改变了。 成年人的默契,就是装作不知道微妙的变化,不约而同地重启话题。 魏惜坐起身来,想了想,在微信里回—— 【魏惜:好,地点时间告诉我。】 然后,她就起身洗漱去了。 到了中午,她坐地铁去薛凛发给她那个地点,那是一家澳门餐厅,口味比较温和,店里的窝蛋牛肉粥特别好吃。 魏惜到的时候,薛凛和宋泽臣已经在了。 薛凛原本还把电脑搭在腿上工作,见她来了,扣上笔记本,放在一边。 宋泽臣热情地招手:“魏惜,这儿。” 上次聚餐他临时放了魏惜鸽子,心里多少过意不去,之后就一直躲着魏惜,几个月没露面,微信上也含糊略过。 现在魏惜和薛凛关系没有那么僵了,他自然也敢露面了。 魏惜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放下包,问道:“孩子没认你做个干爹什么的?” 宋泽臣抬起眉头,微愣:“啊?” 魏惜抿了口柠檬水,云淡风轻道:“你见义勇为功德无量那天。” 宋泽臣眨眨眼,尬笑两声:“哎哟都过去多久了,我都给忘了,这不是做好事不留名嘛。” 魏惜微笑:“是吗?” 宋泽臣躲开她的目光,赶紧把菜单塞给她:“来来来,你看看点什么,我们点了三杯奶茶,一份猪扒包,一份蒸白骨,一份蒸凤爪,一份奶黄包。” 魏惜垂眸看向菜单。 店里的菜单很简单,只有灰突突的打印纸,连样品图都没有,但并不妨碍这里生意很好,中午都是爆满的,如果没提前赶来,肯定要排队了。 魏惜用余光看了看薛凛的电脑包,这里不许订位,他应该是很早就来取号了,然后就在嘈杂的餐厅里工作,等她来。 魏惜:“我加一份窝蛋牛肉粥,一份椰汁凉米糕吧。” 点完了餐,魏惜也懒得继续逗宋泽臣了。 她瞥了薛凛一眼,薛凛身上没有那股淡淡的烟味儿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单枞乌龙香。 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魏惜睫毛微微颤动,心里攀起微妙的愉悦。 薛凛很在意她的感受,她随口一说的话,他都会记住。 她的舌尖抵住上牙膛,半晌,开口,装作云淡风轻问:“喝茶了?” 薛凛点头:“你上次送的凤凰单枞,还有点没喝完,今早犯困,一口气给喝了。” 魏惜倒了点热水在餐盘里,用勺子轻轻搅动,然后滤到旁边的垃圾桶。 想到那天晚上吃饭,她动作一顿:“那小包茶你喝了?” “嗯。”薛凛失笑,“为什么不喝,虽然溢价很多,但是味道不错,况且,你送的中秋礼物。” 宋泽臣瞠目结舌,左看看右看看:“什么玩意儿,她还送你中秋礼物了?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魏惜赶紧解释:“是店里推销,你要不去生孩子,我也可以送你一包。” 宋泽臣撇撇嘴:“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俩,别糊弄我,你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今天薛凛主动联系他说跟魏惜一起吃顿饭,他就觉察出猫腻了。 他知道昨天是魏惜生日,薛凛本来在南湾没有工作,但特意赶过来了,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但他觉得,以魏惜冷硬的性格,哪怕是生日这天,薛凛也未见得会有什么进展,但结果似乎超出他的预料。 魏惜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回答宋泽臣这个问题。 她认为她和薛凛不算在一起了,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没说清楚,现在顶多是酒后有些乱性。 薛凛倒神色淡然,抬手喝了口水,漫不经心道:“关系?我现在是魏小姐的备胎。” 魏惜:“......” 魏惜顿时面红耳赤。 昨天酒醉后的戏言,他居然今天还能当着别人的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宋泽臣更离谱,听完后朝薛凛竖起大拇指:“牛逼,体验怎么样?” 薛凛凝眉思索片刻,认真回答道:“还不错,有礼物收,有药膏擦,还能......登堂入室,比之前待遇好了不少。” 宋泽臣忍不住鼓掌:“卧槽真比以前强啊!恭喜兄弟升职了,希望早日转正。” 薛凛瞥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笑笑,点到为止。 “......你们够了。”魏惜忍无可忍,体面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正好这时菜品都端上来了,打断了尴尬微妙的氛围。 薛凛将那杯全糖奶茶送到魏惜面前,自己喝了杯无糖的。 无糖奶茶口感苦涩,但他喝起来却面不改色。 魏惜含着吸管抿了一口,随意问道:“这次你来南湾呆多久?” 她还没忘,他的根基在京市。 虽然对于薛凛,她的很多原则都变得没那么坚不可破了,但距离仍然是很要紧的问题。 薛凛顿了顿,开口道:“这次可以多呆几天。” 魏惜眼波流转,点点头:“嗯。” 他们都没多说什么,但两人的心态并不一样。 魏惜想的是,她没有权利要求薛凛耽搁工作逗留在南湾,就像她也无法抛下工作跑到京市一样。 为爱疯狂,不辞万里那是小时候才有的激情,成年人肩膀上更多的是责任。 况且他们现在刚刚有些松动,也不适合聊的太深。 顺其自然就好。 但薛凛却有难言之隐。 南北湾三岛开发的项目,原本应该年后向社会面公布,但现在出了点岔子,有个强势的港商看准了这片蓝海,打算临时注资进来。 一旦这大笔资金涌入,整个链条上的话语权就会变动,原本盛棠所答应接这个项目,是迫于无奈,各退一步,坚持向当地政|府争取最大的设计自由,以确保与海洋环境尽力融合,减小摩擦,降低舆论风险。 盛棠所与各个资方的谈判进行了两个月,才勉强达成统一,答应在满足游客承载力的情况下,拥有更多决策权。 可跨了个年,事态就变化了。 没人能拒绝充沛的资金涌入,巨量的快钱能解决很多问题,但新资方入场后,之前的谈判就都不作数了。 盛棠所的设计方案,必然要过新资方的眼。 其他资方乐得看这个热闹,他们很多人虽然在利益链条上,但并不抛头露面,可以不动声色就把这笔钱赚了,最后只有当地政|府,参与整个设计的盛棠所,建筑期间负责维护海洋环境的工程队站在风口浪尖上。 当没有任何代价就可以赚钱时,没人会考虑几十年,乃至一百年之后的事情。 海洋污染生态失衡对很多人来说太遥远了,不如眼前的财富来的真实。 这是人性,人性没有对错,但管理有对错。 现在这个情况,就只能逼着盛棠所也下场,不单纯做乙方,而是注资成为甲方。 其他资方看到他们也拿了钱,就会更放心,觉得他们不敢敷衍了事,才愿意给更大的自由。 但盛棠所注资后,魏惜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认为他也是为了利益,跟南湾所对着干? 这件事,仍处在保密阶段,薛凛没法跟魏惜透露。 等盛棠所拿了钱,重新拉桌谈判,再签合同,怎么也要几个月之后了。 公示的事又拖得遥遥无期。 吃完午饭,宋泽臣脚底抹油溜了。 魏惜也打算去南湾所上班,她拿起衣服,犹豫地看向薛凛。 薛凛在南湾待不了多久,但他们其实没有什么时间见面。 她忙,他也忙,难不成就这几天每天约约饭? 薛凛也拿起衣服,转脸问她:“能带我去南湾所转转吗,上次说好的。” 似乎是怕魏惜不同意,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下。 魏惜知道他其实对研究基地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创造两人相处的机会,但看破不说破。 魏惜:“嗯......其实就是工作单位,你可能会失望。” 薛凛挑眉,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会打扰你工作吗?” 魏惜心道,当然会,你都在了,我还怎么专心工作。 但她说:“也不会。” 于是两人打车去南湾所。 路上,薛凛说:“白树膏很好用,涂着很舒服。” 魏惜:“好用就行。” 薛凛突然转头看向他,眸色深沉,睫毛柔软:“是特意给我买的吗?” 魏惜:“!!!” 她将外衣搭在膝盖上,手指藏在衣服下面,揪在一起,脸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恰巧看到了,就买了几瓶试试。” 她含糊其辞,没有直接回答薛凛的问题。 薛凛现在倒是像装了透视眼一样,能看清她心中所想。 他也不用她挑明,只是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轻声道:“有劳出差繁忙,还惦记着我的伤。” 魏惜头晕目眩:“......”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却让薛凛说的缠绵悱恻。 车开到南湾所大门口,薛凛作为外人,每次来都是要登记的。 门卫公事公办,照例问道:“与魏研究员是什么关系?” 薛凛刚要开口,魏惜赶紧抢答:“朋友!” 她怕薛凛再说出备胎来。 薛凛似笑非笑看了魏惜一眼,也没反驳。 门外在他俩脸上打量,看一个紧张拘谨,一个宠溺顺从,心中了然,咳了一声:“来南湾所办什么事?” 薛凛缓缓道:“参观。” 门卫把表格递给魏惜,让魏惜在上面签字。 表格上登记了薛凛的基本信息,包括身份证号,手机号,来访时间,来访需求,与接待人员关系。 不知为何,魏惜恍惚觉得这像个短暂的归属合同,仿佛落下笔,上面登记这个人就全权由她负责了。 她垂眸,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上方是薛凛,下方是她,他们的名字历时数年,终于又落在了一张纸上。 午间温风吹过,卷起纸张一角,恰巧,让两个名字叠在一起。 第 51 章 我们成年人,需求都很大…… 魏惜将薛凛带到南湾所的珊瑚繁殖中心,这里有不同大小的珊瑚生态缸,里面繁育着几十种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珊瑚,这也是她日后工作的重点。 谈到自己的专业,魏惜明显松弛下来,她单手搭在生态缸边缘,指着里面柔软飘动的珊瑚虫:“你看,这都是我们所这些年繁育的,这些生态缸里是留种,还有专门的繁育基地,等繁育数量多了,会有人种到海底白化严重的地区,恢复生态。” 薛凛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落在柔软发粉的飘动虫体上,他刚打算隔着玻璃缸碰一下,珊瑚虫不知是否感觉到了阴影变化,慢吞吞缩回骨骼里。 魏惜恍惚了一下,她难免回忆起薛凛手机上那张照片。 他隔着玻璃墙凝视她的照片。 薛凛轻声道:“是挺可爱的。” 魏惜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介绍:“它们不仅漂亮,还特别金贵,环境恶劣一点都活不下去,一张满是窟窿的渔网都能让它们大片死亡。延缓珊瑚白化的工作,南湾所已经做了几十年了,可惜用最先进的技术繁育它们,还是追不上它们死去的速度。” 薛凛轻叹,心情有点复杂。 原来这些东西这么难养,南湾所的人付出了那么多心血。 其实如果不认识魏惜,他也不会对海洋过于敏感,不会想到海洋被污染会有人难过,南北湾三岛的项目他接受的也不会这么艰难。 说到底,隔行如隔山,生态修复对他来说是个遥远的概念,他不可能那么面面俱到。 将心比心,他也没办法要求利益链条的其他资方和地方上该项目的负责人面面俱到。 “它们在干什么?”薛凛看不远处一株珊瑚探出纤长的触手,去碰它身边那个其貌不扬的胖球,胖球很快也探出腔管样的触手拍了它一巴掌。 两方触碰的瞬间,各自缩了回去。 魏惜微微一笑,解释:“它们在打架,珊瑚也是有竞争意识的,察觉到自己的领地有其他入侵者,就会想办法把对方弄死,所以我们生态缸选择的品种和摆放的距离都是有严格要求的。” 薛凛问道:“你在也是专攻珊瑚礁方向吗?” 魏惜摇头:“不是,那时候学的更多,大家都很卷,所以得让自己更有竞争力一些。” 这也是她没能谈恋爱的原因,她把他们都当成竞争对手了,看到人家在图书馆学到凌晨三点,她就安不下心喝酒泡吧卿卿我我。 薛凛挑眉:“我记得高中时候你也是这么努力,必须要当第一。” 所以他那时候总以为,魏惜是想超越他碾压他,但他没有那么爱较劲儿,于是对魏惜敬而远之。 魏惜云淡风轻道:“那时候笨,只会用这种方法吸引人注意。” 薛凛心思一动,眼睛亮了几分:“你......” 但魏惜又很快说:“现在已经不会这么无聊了。” 薛凛剩下的话只好收了回去。 魏惜又把他带到一个单独的大缸面前,这个缸里繁育的珊瑚色泽瑰丽,长相独特,在整个繁育中心都格外抢眼。 魏惜介绍:“这是阿卡红珊瑚,只在特定海域才有,这种珊瑚非常昂贵,以前常用来做成工艺品和首饰,近些年因为越来越稀少,已经被保护起来了,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大多都是非法的。前些年,南湾所在南北湾三岛的一片海域发现了一小片阿卡红珊瑚,我们着重保护起来了,这一块,还是今年才拿回繁育中心观察研究的。” 薛凛现在听到南北湾三岛就敏感,可盛棠所签了保密协议,他是真的不能告诉魏惜。 从繁育中心参观出来,魏惜眨眨眼,她不知道还能带薛凛去看什么,所里最有趣的,也就是珊瑚繁育中心了。 薛凛却自然地开口:“你这里还有空桌子吗,我有点工作要处理。” 魏惜:“......” 魏惜:“那你跟我来办公室吧。” 她相信薛凛工作很忙,但不至于忙到非得在南湾所赶工。 但魏惜装作看不透,把薛凛带到自己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蔡雅楠,她看到薛凛,眼睛蓦然睁大,随后暧昧的给魏惜递了个眼神:“哎哟,男朋友好帅啊小魏。” 魏惜目光躲闪,表情不太自然:“他借网处理点工作,不影响你吧。” 她没法跟蔡雅楠说,薛凛现在还不是她男朋友。 薛凛却主动走过来,朝蔡雅楠伸出手:“你好,我叫薛凛。” 蔡雅楠蹭蹭手上的汗,跟薛凛轻握了一下,嘿嘿笑道:“终于见到你啦,她一直不带人来,我们都怀疑她有男朋友是不是真的。” 薛凛莞尔一笑,收回手。 蔡雅楠瞥了埋头给薛凛收拾桌子的魏惜一眼,提高音量打趣道:“帅哥,你可得看好魏惜,我们所还有人惦记她呢。” 薛凛挑眉,深深看向魏惜,轻飘飘道:“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魏惜耳根有点发红,羞恼道:“蔡雅楠,你别乱说话,我们......唉算了。” 她无可奈何。 她自己都不清楚,要跟薛凛走到哪个程度,走到哪一天,还怎么跟蔡雅楠解释呢。 薛凛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那些杂物:“我帮你。” 魏惜一扭身,躲开他,拒绝道:“不行,你的手。” 薛凛一顿,失笑:“我还没有那么弱,真的,虽然不能长时间提重物,但抱东西还是没问题的。”他眼眸微垂,压低声音,用只有魏惜能听到的声音说,“抱人也没问题,不信可以试试。” 魏惜被他轻轻的吐息吹得脸侧滚烫,耳如火烧,赶紧摆出正经的架势:“你不是要忙工作吗,还有时间说有的没的。” “哦。”薛凛将电脑包摆在桌上,魏惜不让他动手搬东西,他只好去饮水机旁,用纸杯接了杯温水,递给魏惜。 魏惜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接过热水,喝了一大口。 确实是有点渴了,薛凛的温度把握得很好,喝下去暖暖的,挺舒服。 薛凛轻声问道:“这次还疼吗?” 他记得她高中时候疼的摔倒在操场。 魏惜当然也想到了那次,就是那次意外,薛凛发现了她在【可爱公主团】做的那些事,误会她对他没有感情,只有交易。 魏惜不自在道:“还好。” 只是第一天微微有点涨痛,接下来几天她都没感觉了。 她还是身体底子好,当初那件事并未给她留下什么病根。 薛凛深吸气,神情有些隐忍:“当年我......” “薛凛。”魏惜打断他,微微歪着脑袋,眼睑向上抬着,“你真的想我翻旧账吗?” 他们已经默契的不再提当年的事,总归无数巧合和误解交错在一起,酿成了如定时炸|弹一样危险又惨痛的后果。 现在他们都被时间治愈了,也都成熟了,成年人的默契就是要尽量减少尴尬的场面,她已经努力把现在的薛凛和当初的分开看了。 薛凛笑笑:“你随时都可以跟我翻旧账,我照单全收。” 魏惜挑眉,点点头,挑衅似地扬起下巴:“好啊,我会慢慢翻的。” 这天,薛凛在南湾所一直工作到了晚饭时间,于是顺理成章的,魏惜又被他约出去吃晚饭。 其实每天吃高档餐厅也腻得慌,况且中午吃的很多,魏惜到现在都不饿,于是他们选择去夜市,随便买点。 南湾的夜市很干净,只是道路狭窄,人比较多。 薛凛不是这里的熟客,但魏惜是。 她带着薛凛走街串巷,穿梭到一条窄胡同,这里没有游人光顾,都是本地人在吃,但口味非常地道。 魏惜在胡同口买了两杯甜米酒,自己和薛凛一人一杯。 她不知道这算约会还是成年人社交。 回想当年,约会的节奏地点还都是薛凛安排的,几年过去,他们的身份似乎倒转了。 薛凛抿了一口甜米酒,凝眉:“尝不出酒味儿。” 魏惜:“因为醪糟发酵的很好,其实相当于饮料了。” 两人走到巷中,魏惜又买了一碗咖喱鱼丸,一份鱼丸有六颗,用签子插着。 “尝尝,口味很地道。” 薛凛看了一眼,问道:“你经常吃?” 魏惜点头:“在南湾大学上学的时候,偶尔跟同学来这边吃,这家开了十七年了,是口味最好的。” 薛凛默了默,低头尝了一口。 鱼丸弹嫩,劲道,其实尝不出鱼肉的味道,满口都是咖喱味儿。 但从咖喱味儿里,他又尝出些酸涩,他知道不是鱼丸的问题,是他心里泛酸。 他有漫长的时间没参与到魏惜的生活里,咖喱鱼丸就代表了他不在的那段时光。 薛凛吃了一颗,吃不下去了,又喝了两大口甜米酒。 魏惜问道:“你不喜欢吃?” 薛凛:“不是。” 他的眸色在夜色里变得格外深沉,睫毛浓密的垂着,目光缱绻哀怨地看向魏惜:“我更想和你吃你外婆开的那家早餐店,想喝校门口奶茶店的咖啡,还有盛华食堂里的豆腐饭。” 那才是他们的回忆,尝在口中,会有青春热烈的味道。 魏惜的呼吸急促了些。 今天薛凛频繁提到曾经的事,勾起她不少回忆,她概念里现在的薛凛和以前的薛凛不由逐渐重合,他们越过时间的鸿沟,成为一个整体,恍惚间,这漫长的七年仿佛只是时间黑洞的扭曲,而他们从未远离过。 魏惜攥紧手里的甜米酒,启唇,神情复杂地警告道:“我说过,不要轻易惹我翻旧账。” 薛凛突然扣住她的后颈,蛮横又深情的含住她的唇,肆无忌惮地品尝她唇齿间的甜味儿,他借着摩擦柔软唇瓣的间隙低喃:“你可以尽情翻旧账,但是不许忽视,不许忘掉。” 他呼吸逐渐深沉起来,话音刚落,便撬开她的唇瓣,不容拒绝地探了进去。 魏惜不得不扬起脖颈,应和他激烈又放肆的掠夺。 她大脑中就像炸开的礼花,五彩缤纷。 她清晰的知道,这不是昨晚的宿醉,她现在很清醒。 但又好像是醉了,她本该推开薛凛,可手指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抬起来。 她被吻的脖颈都变成了粉色,还好在夜色中,没人能发现。 他偏要她想起来,偏要勾起她汹涌澎湃的爱意和绵延泛滥的怨恨。 魏惜眼中潮湿,忿忿在他唇上狠咬了一口。 她不确定自己用了多大力气,但能感觉到薛凛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方才那么放肆了。 薛凛眼底微微发红,唇上还留着方才旖旎的水光,他低声道:“魏惜,还记得我以前怎么吻你吗,还记得我的味道吗,七年了,再不多亲亲你,我都快想不起来了。” 魏惜的眼睑一直在颤,手中越攥越紧,甜米酒的杯子都被她捏皱了,一些米酒流出来,顺着她的手指滑下去,黏黏腻腻。 魏惜急喘道:“我告诉你,我今天也喝酒了,你别指望我给你什么承诺。” 薛凛轻笑,也不在意她的抗拒,而是攥住她的手腕,沿着腕骨一寸寸的向下摸去:“那我现在作为唯一的备胎,是不是可以多点福利?” 他今天看过南湾所为挽救海洋生态环境所做的努力后,心底一直很慌,他不知道公示后他和魏惜的关系会不会又退到冰点。 他想抓住更多,想确认更多,像野兽想要圈住自己的猎物。 魏惜绷了绷唇,她被强吻得一片混乱,不由得顺着薛凛的说辞继续下去。 “福利应该是我给你发,而不是你来抢。” 她能感觉得到,她给薛凛留出一丝缝隙后,隐隐的,又是薛凛在主导两人发展的节奏。 其实对于她这样木讷被动的性格来说,需要靠别人推动发展。 但自尊心又不想让她很快屈服。 薛凛俯身,亲了亲她透红的耳朵:“那你记得多给我发点,我们成年人,需求都很大。” 魏惜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低头猛地喝米酒解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薛凛身上那股单枞乌龙香开始变质了,她曾经觉得那代表着少年清爽干净的味道,像阳光下烘干的衬衫,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 而现在,那股香再次包裹她,她却感觉到了无孔不入的诱惑,暧昧拉扯,勾人沉沦,它和火热蛮横的吻,和伺机而动的纠缠在一起。 这晚魏惜回到家,淋浴的时候听歌发呆,不由自主用手指碰了碰嘴唇。 淋漓洒下的雨雾中,她仿佛又回到被深吻的现场,应接不暇,被迫躲闪着他的舌尖,再无可避免的被捉出来,缠绵在一起。 魏惜洗过澡后,手掌撑在潮湿的墙壁瓷砖上,微微喘气。 他说得对,成年人,需求都很大。 一个吻,就彻夜难忘。 擦干身上,踩着拖鞋出去后,魏惜才发现,妈妈刚才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有接到。 她赶紧给姜颂辛拨过去,甚至来不及吹头发。 姜颂辛很快接听了。 “阿西,刚才做什么呢?” 姜颂辛声音还是很温柔,但隐隐能听出有些困倦,她到底上了年纪,现在一到晚上就容易发困。 魏惜将毛巾罩在头发上,打开空调调成热风,声音愉悦道:“刚才洗澡呢,怎么今天这么晚没睡?” 姜颂辛笑道:“这不是想你了吗,纯宇寒假都回家来了,你还回不来,妈妈已经很久没见你了。” 魏惜叹气:“我这不是刚工作嘛,而且这段时间比较忙,要给老板交个方案,嗯......我大概三四月能回去。” 姜颂辛:“那不都过完年了?” 魏惜:“没办法啊,时间紧任务重。” 姜颂辛:“唉,怎么你毕业了比上学那时候还忙呢,家里也不缺钱,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这些年姜颂辛的直播事业也做的很稳定了,收入不菲,已经超过开公司的魏铭启了。 魏惜:“我心里有数,家里不缺钱,我就可以搞搞梦想了啊。” 姜颂辛又说:“对了,还没跟你说,我不是体力跟不上,现在直播时间越来越短了吗,而且该讲的理论知识,这些年也都讲干净了,后来都变成情感热线,帮忙处理夫妻纠纷了,这其实不是我想做的。” 魏惜:“妈,你这个年纪也该退休了,大不了来南湾跟我一起住,就当修养了。” 姜颂辛还是有事业心,不愿意放下这些年努力的成果:“你听我说呀,本来我也挺愁的,后来你孟姨给我想了个解决办法,她介绍我去民间网络教育协会做副会长,说以我现在的网络知名度完全能胜任,我看了,确实不错,平时就到处做做演讲,还能接触更多人。” 魏惜对那个领域一点都不了解,但也知道,她妈妈现在已经是行业精英了,再也不用她操心。 “好啊,你愿意干就行。” 姜颂辛感叹:“多个朋友多条路啊,这次真的多亏你孟姨了,我想着年后找个时间,请她吃顿饭感谢感谢。” 魏惜也没多想,她知道她妈直播后,认识了不少主播,同公司的,不同公司的。 直播平台还有颁奖典礼和年会,姜颂辛现在的交际圈比她广多了。 什么张姨,孙姨,林姐,韩小妹妹,姜颂辛每天在她耳边念叨,让她去看看那些直播,但魏惜一个都没看。 她觉得自己跟这些阿姨姐姐妹妹没什么交集,她妈跟她们玩得好就行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也认为这个孟姨是个头部主播,但看来还挺有实力,能给她妈介绍到那么好的单位去。 魏惜:“妈,我去吹个头发,你也早点睡觉,我争取早点完成工作,尽快赶回去。” 姜颂辛:“好好好,你注意休息。” 电话挂断,魏惜哼着歌去吹头发了。 两个月不到,在魏惜废寝忘食的加班下,计划书终于完成了。 两万字的详细计划,章云尊整整看了一个多星期。 南湾所领导层内部讨论后,认为魏惜的提议虽然大胆但可行,于是章云尊给她开辟一个全新的项目组,又拨了六个年轻人过去,交给她全权负责。 授权那天,南湾所开了内部大会。 魏惜作为整个科研单位年纪最小的员工,走到台前,将自己的计划和可行性讲述一遍。 何为山也在台下坐着,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干脆坐不住了,频繁挪动屁股。 魏惜的想法要是成功了,撼动的就是他在南湾所的地位。 他还指着在这条路上,凭借以前的功绩养老,功成身退呢。 何为山忍不住想阻止,提了好多刁钻的问题,企图打消魏惜的积极性,最后他总结:“我觉得大家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项目一旦启动起来,无数人力资金就投进去了,能不能出成果还是未知,而且恕我直言,魏惜还这么年轻,我觉得这么大的担子......对个小女生来说,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章云尊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情却有些严厉,他指了指会议室前方的红色横幅:“这次内部会议的主题是通知,不是征询意见,你是觉得我们这帮老头子也思虑欠妥吗?” 何为山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说了。 但他看得出来,章云尊是铁了心要让魏惜大刀阔斧的干,这不仅是信任魏惜的能力,更是希望她一个新人,能够将南湾所多年来一潭死水的现状搅活。 今年所里一共进了十位新人,有四位被章云尊拨给了魏惜的项目组,新人都想做出成绩,所以他们对这个项目也是全心拥戴。 三月十五日,耐性珊瑚培育项目组正式成立,魏惜任组长,厉东平任副组长,南湾所对他们开通所有实验室权限,经费报销直接找章云尊,不用走繁复的审核流程。 这两个月,薛凛频繁往返于京市和南湾,他什么心思,魏惜也心知肚明。 正巧她这段时间压力大,于是多少放纵了自己的感情。 薛凛的吻也越来越缠绵,掌心一寸寸下移,更多的入侵她的绝对领地。 早晚有一个临界点。 魏惜想,她离丢盔卸甲那天不远了。 然而三月一十号,南湾天气骤然转热的那天,他们项目组刚在南北湾三岛的海域划分好繁育地带,章云尊就一脸严肃的将她叫去了办公室。 章云尊这次甚至没坐在椅子上,而是背对着她,双手撑着桌面,脖子因激动和气恼有些发红。 魏惜望着他满头的银丝和干瘦的手臂,喃喃问:“老师,出什么事了?” 章云尊转回身来,眉头紧锁,一向清亮有神的双眼也染上疲惫。 他眼神挣扎,似乎有些不忍告诉她这个消息,最后还是颓然叹气:“魏惜,南北湾三岛要被开发了,我今天去找相关领导抗议,被驳回了。” 第 52 章 资方or男朋友? 魏惜像是一时无法理解章云尊的意思,懵懵地问道:“什么意思?” 章云尊有些急躁,手掌砰砰敲向桌面:“字面意思,沿海开发,终于要轮到南北湾了!” 魏惜脸色瞬间门一白,南北湾岛海域虽然迟迟没有被划为保护区,但每年的捕捞控制,污水处理都做的非常好,这里生物种类丰富,附近又有南湾研究所,北湾研究所,海底能源所,生物医药实验室,大型盐场...... 他们早就将南北湾岛当成自家漂亮的小花园,精心呵护着,研究着,保护她,也依赖她生存。 但现在,她也要变得面目全非了。 魏惜惊愕失措了几秒钟,心底慢慢涌起一股愤怒,哪怕是在章云尊面前,她也按捺不住了:“把南北湾开发成什么?度假区?打造一个马尔代夫?就为了眼前的利益大动干戈,在千疮百孔的生态环境上再戳一刀?” 她觉得自己的愤怒很无力,甚至可笑和挫败。 她一个人喜欢海洋有什么用,她情愿为修复海洋生态奋斗终生有什么用,她追求理想不计报酬十多年苦读深耕又有什么用! 她,他们这些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活像个笑话,他们的远大目标,他们的痛恸遗憾,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她突然觉得,心里那个无比圣洁,无比光辉的梦想,被蒙上了一层沙,擦也擦不掉,看不看不清。 分明是最正确的事,却没有人在乎,没有人支持,只好落满尘埃,零落成泥。 章云尊闭了下眼:“你说这些话,我早就说过了,可惜没用。” 魏惜努力克制情绪,抓了抓头发,紧抿唇然后松开:“老师,不是还没公示吗?那就说明还有机会,以您的地位,能不能再和有分量的人说一说?” 章云尊摇摇头:“你还没明白吗,南北湾岛早就被人盯上了,流程其实也走完了,现在就差一个盖章通过,这边通过,那边立马就能开工,我当场被驳回来,没有沟通的余地,就说明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 魏惜眼神锋利,恨道:“短视!” 章云尊:“这件事现在还在保密阶段,我从别的渠道打听了一下,原本在今年一月份就该公示的,但因为有新资方的加入,时间门往后拖了。” 魏惜喃喃道:“......新资方。” 她很清楚,一个项目的资方越多,事情就会搞得越复杂,交流沟通也会越难,他们南湾所日后的科研工作如果跟开发有冲突,不知道得跟多少个领导沟通协商。 原本平常简单的工作,以后要变得寸步难行了。 章云尊心有不快,把魏惜当做个能吐槽的人,但还记得提醒她:“我也是通过别人打听的,新资方是百湾国际资本和盛棠建筑师事务所,但你别出去说。” 魏惜听到最后那个名字,蓦然抬起眼睛,愣住了。 章云尊没注意到她神态的变化,还在自言自语:“亏我和薛盛卫还是朋友,南北湾岛总建筑设计也是他......哦他儿子负责,他居然一句都没跟我透露。” 魏惜沉默了。 如果原本一月就能公示,那说明至少去年,南北湾开发的事就在运作了。 她和薛凛再次相遇是去年九月,也就是说,他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门,也是全程知道南北湾要被开发的。 章云尊抱怨他的朋友薛盛卫隐瞒他,那她呢? 她被薛凛隐瞒难道不更憋屈? 章云尊疲惫地靠在桌边,通知完这件事还要安抚备受打击的魏惜。 “小魏啊,这几个月你也够累了,暂时先歇歇,等项目公示了,设计方案出来了,我们再......再协商沟通吧。” 虽然深海珊瑚的研究可以继续进行,南北湾岛的开发只在浅海,但章云尊觉得,魏惜现在不会有心情。 魏惜从章云尊的办公室出来,立刻掏出电话,想也没想地拨了薛凛的电话号码。 但还不等铃响一声,她又快速挂断。 薛凛此时在京市,他们上次见面是四天前。 这几个月,薛凛每个周五晚上都会飞来南湾,周日下午再回去。 魏惜深吸一口气,直接在官网订了飞京市的机票。 出票成功后,她回自己办公室,脱掉工作服,摘下姓名牌,拎起包直接回了家。 她在家换了个外套,脱下高跟鞋,穿着舒适的小白鞋,只带了手机和身份证就出了门。 出门后直奔机场,赶两个小时后的飞机直飞京市。 在飞机上,她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可情绪顶到脑袋顶,怎么都睡不着。 于是她干瞪眼个半小时,终于到了京市。 她以前旅游来过几次京市,但也仅限于旅游,对城市并不算熟,不过好在她也没有别的目的,出了机场直接打车,到盛棠所在cbd区的办公室。 盛棠建筑师事务所在晟贸大厦租了整整两层办公区,寸土寸金的地方,每月的租金都要上百万。 两年前,盛棠所京市办公室全权交由薛凛负责,是他把一个分区办公室发展成不亚于总部的规模。 魏惜抬头望了一眼晟贸大厦,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冬天过去,白日越来越长,这个时间门,天空还是亮的,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出白云的倩影。 她深吸口气,收回目光,迈步走进旋转门。 进去她才发现,这里的管理很严格,写字楼两边都有自动门拦着,需要刷员工卡才能进,左侧咖啡厅对面,是大楼的前台,负责登记接待。 魏惜走过去,勉强扯出一丝笑,语气淡淡的:“您好,我想去一趟盛棠建筑师事务所。” 前台看了她一眼,掏出本子,礼貌问道:“您好女士,请问您有预约吗?” 魏惜摇头:“没有。” 前台:“哦,那您可以叫朋友下来带您上去,因为我们这边是要刷员工卡的,您没有预约,我不能随便让您进的。” 魏惜表示理解,点点头。 但现在这个场面,又让她想自嘲。 她不远千里坐飞机跑来找薛凛,没想到在楼下了,也还是要先给他打电话。 那还不如直接在南湾给他打电话呢,也不用舟车劳顿了。 也怪她情绪上头,思考不周了。 正值饭点,大楼里陆陆续续有白领们结伴下来吃饭,魏惜就站在前台边,低着头,输入薛凛的手机号。 下来的年轻男性会不由自主向她瞥一眼,直到快到旋转门,才猛地停住脚步,尴尬地收回目光。 魏惜不是白领,穿着打扮和大楼里的打工人很不一样,这本就惹人注目,更何况,她还有格外出众的容貌还娇养出来的良好气质。 漂亮女人都是吸引人的,目光的流连在这一小片区域成指数上涨。 铃响两声,薛凛就接起了电话。 他嗓音里有些倦意,但接到她电话的一瞬间门变得愉悦和温柔:“魏惜。” 魏惜刻意忽视那种温柔,冷声道:“我现在在盛棠所京市办公室楼下。” 薛凛愣了愣,停顿几秒,魏惜听到了推开玻璃门的声音。 “我下去接你。” “嗯。”魏惜挂断了电话。 薛凛拿起磁卡,先回到会议室,推门通知一声:“会先开到这儿,你们去吃饭吧。” “啊?薛总,那什么时候再开?” 薛凛:“再定。” 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会议室里几个高级设计师和设计师助理面面相觑。 当前手里这个项目,是个催的很急但很重要的剧院设计,为此薛凛已经通宵两天,开了次会了。 今晚他们就要敲定方案,发给甲方看了。 本以为又会加班开会到很晚,薛凛最后还得严厉地提几条整改意见,没想到刚到五点半,他接了个电话,就立刻中断会议,催他们去吃饭了。 “才五点半吃什么饭啊......咱平时都七八点去吃的。” “那一会儿还开不开会了,不是最迟明天甲方上班前就要交了吗?” “估计薛总突然有急事吧,看他走的那么匆忙。” “现在什么事能比剧院项目重要啊,薛总不是工作狂吗?搞不懂。” “你要是能搞懂薛总,我们不得叫你老板娘了?” “去去去,别瞎开玩笑,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怕什么,薛总这么年轻有为,男未婚女未嫁嘛,而且你也不是没有优势啊,你有京市户口,还长得端正漂亮呀。” “张萱萱......你觉得薛总在乎户口吗,人家将来有孩子,直接送到国际学校去了,要什么户口啊。” “哎哟,还说不是那个意思,都想到孩子上学了。” “张萱萱你想死是吧,我不跟你说了,老板都休息了,吃饭去。” ...... 薛凛不在,会议室里插科打诨一会儿,就各自回了工位。 有的慢悠悠收拾东西,打算下楼买点沙拉和咖啡,有的靠着抱枕,借机放首歌放松。 薛凛到了一层,一眼就看到了漫不经心朝咖啡厅张望的魏惜。 他心口柔软一瞬,又难免有些忐忑。 这段时间门,他们虽然吻过了,也险些擦枪走火,但魏惜始终没松口,更没主动来京市找过他。 这次魏惜突然过来,薛凛虽然心里有期待,但直觉,她不是为了爱情。 薛凛快步朝她走过去,一把拉起她的手:“怎么突然到京市来了?” 魏惜看着他,缓慢又不容拒绝的将手抽了出来:“找你谈点事。” 薛凛心一沉,眼中闪过丝慌乱,他垂眸看了眼空荡荡的掌心,手指慢慢蜷起来。 但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他还要克制。 薛凛说:“我给你买杯咖啡吧,一路过来渴了吧。” 魏惜摇摇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用,去你办公室谈吧。” 薛凛顿了顿,只好开口:“好,跟我来。” 他轻揽着魏惜,但手并没有碰到她,走到自动门前,薛凛刷卡,让魏惜先过,自己才过去。 两人上了电梯,直达十一层。 薛凛本想带她参观一下盛棠所在京市的办公室,但他知道,她现在肯定没心情。 短暂的时间门里,薛凛疲惫的大脑不得不再次快速运作,思考自己这几天到底哪里得罪了魏惜,值得她特意跑到京市兴师问罪。 但一时没想出来,他站在盛棠所门口验了指纹,大门自动弹开,他领着魏惜走了进去。 一向事业为重,独来独往的薛总突然领来一个漂亮的过分的女人,盛棠所办公区一下子安静下来。 薛凛警告的目光微微扫过,一众人假意埋下头工作,但注意力始终放在薛凛和魏惜身上。 魏惜完全无视旁人好奇的目光,被薛凛带着,走过一排办公桌,穿过一条小走廊,来到薛凛的私人办公室。 薛凛主动打开门,让她进去,然后自己也跟进去,把门关得死死的。 两人进去后,办公区顿时热闹开了。 “卧槽!工作狂中断开会,就是去接这个女生的?” “快快快,宋宋别查外卖了,出来看大新闻!” “好漂亮好有气质啊,刚刚薛总差点搂上她的腰了,我看到了!” “她那件鹅黄色的外套我也想买的,但是没舍得,我一个月工资了。” “天啊,我们薛总不是单身吗?什么女生这么好运气!” “你出来太晚了,都没看到,感觉薛总可护着她了。” “好家伙,我还以为只有更大单的生意才能让薛总搁置剧场项目呢。” “不过薛总一向公私分明,这还是第一次带女生来办公室吧。” ...... 办公区议论纷纷,薛凛锁好门,带魏惜到沙发上坐下,然后直接躬身,双手撑在她身侧,低喃:“说吧,我怎么得罪你了?” 魏惜眼睑微垂,抬手推开他的胳膊,表情严肃道:“薛凛,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她直视他的眼睛,咄咄逼人。 薛凛怔了怔,不由得慢慢直起身,收回手,呆站在她面前。 他抿紧了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有,南北湾岛开发那件事。 但他迫不得已,他签了保密协议。 可他不确定,魏惜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毕竟现在还在保密期,没有公示,只有他们参与这个项目的人知道。 魏惜不该知道。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穿着清爽明艳休闲装一个穿着严肃低调的衬衫西裤,仿佛针锋相对的冷暖气流,撞在一起,只会大雨滂沱。 魏惜打量他的神色,点点头,她心里发寒,眼中也漫出凉意:“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得瞒着我,不然我就不会跟你和好了对不对?” 薛凛凝眉:“魏惜......” 她生气的时候,喜欢装作若无其事,气定神闲,但表情和言语会暴露她的真实意图,她极其锋利,抽刀就要见血。 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让薛凛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每个毛孔都透露着疲惫和困倦。 但此刻他必须调动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应对,他知道一旦自己表现不够好,他和魏惜就彻底完了。 薛凛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知道了南北湾岛开发的事,谁告诉你的?现在是高度保密阶段,任何人泄露消息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魏惜直接站起身来,冷笑:“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在南湾和我相遇的时候就知道,南北湾岛要开发了。你明知道我在南湾所工作,我甚至跟你说了我的工作内容和目标,我还给你看了南湾所这么多年积累的成就......” 魏惜情绪激动,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说到一半,她顿了顿,手臂垂下,冷冽又失望地瞪着薛凛:“你不仅全权负责设计项目,盛棠所还是投资方,是利益共同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性如此我没有话说,南湾所人微言轻,海洋生态更是res我也认了,但你接近我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人生观价值观不同,你为什么还要再招惹我!” 魏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完后,胸膛剧烈起伏,皮肤都染上一层愠怒的红。 薛凛没有反驳一句,平静地听完了她的全部发泄,然后转身给她接了一杯温水,问道:“你现在是以工作的身份和我交流,还是以女朋友的身份质询我?” 魏惜稍顿,攥紧了手指,面无表情道:“以南湾研究所重点实验室项目组组长的身份。” “好。”薛凛点点头,坐回办公椅上。 魏惜站在他面前,眉心微蹙,想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薛凛抬起手,指骨压了压太阳穴,调整了下态度,才抬头,缓缓道:“盛棠所投资这个项目,是为了在设计上的话语权,南北湾岛对北湾经济发展,吸引外资,加速现代化建设,提供巨量工作岗位意义重大。” “我们都知道南湾发展的好,大有成为金融,贸易,航运中心的趋势,但不远处的北湾却始终无人问津,就是因为有从未开发过的岛在中间门隔着。” “南北湾岛开发后,直接打通两个地方,一能带动北湾经济发展,二能缓解南湾土地面积不足的窘境。” “这是几十年的发展方向,很多人,对南北湾期许很大,一旦建设成功,会给当地乃至全国带来突破性的改变。” 魏惜轻嗤,眼睛都是红的:“几十年,经济发展,工作岗位......你们这是杀鸡取卵,只能看到几十年的利益,看不到对南北湾永久的伤害!南北湾岛是我们唯一的,最后的海洋生物种类最繁多,生态最健康的地区了!把它毁了,就再也没有了!” 薛凛看她的样子,心中一痛,涌起浓浓的不忍。 他很想把她搂在怀里安慰,他知道她的委屈,不甘,愤怒和失望,他不想讲道理,他更在乎她的情绪。 但现在,他是南北湾项目的资方兼总建筑设计师,而她是南湾所重点实验室的项目组长。 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薛凛喉结一滚,压下冲动的情绪,克制地说道:“魏组长,你从海洋专家的角度质疑这个项目,无可厚非,每个领域的专家,都有处于自身学识和视角的价值排序,比如海洋保护就是你眼中的第一序列。” “但现实是,不同领域专家的目标是冲突的,当我们当想要达成某个计划时,是以牺牲很多其他计划为代价的。” “自然爱好者希望回归原始,融入自然,工业化爱好者喜欢钢筋水泥,现代科技,素食主义者呼吁关闭所有屠宰场,肉类爱好者想要扩大养殖压低价格,你要为了保护海洋生态中止南北湾岛开发,但经济学家一定会说跟你完全相反的话。” “如果让所有专家都去实现自我领域的理想,社会最终不会变得更好,而是会混乱。南北湾开发势在必行,再去思考出发点已经没有意义,接下来,我们要考虑的是合作,努力降低摩擦。” 魏惜沉默地看着他。 她一直知道,他很厉害,在说服人和顺逻辑方面,从高中时她就不如他。 但她深知这件事会对生态造成的不可预知的后果,她身为海洋专家,据理力争,坚持到底,也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薛凛见她不说话了,激动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了,才走过去,换成低沉又亲昵的嗓音:“现在,可以听男朋友说句话吗?” 魏惜睫毛颤了一下。 她想问,她什么时候承认他是男朋友了?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分得清主次。 薛凛捏了捏她攥紧的手,温声道:“我争取了设计上最大的话语权,你可以以南湾所的需求为准,列一套要求,只要给我一丝可设计的余地,一丝就好,我们尽量减少对海洋生态的破坏,好吗?” 第 53 章 加更。 魏惜叹了口气,薛凛的严密逻辑和温声软语都让她有些泄气。 泄气的同时又泛起浓浓的不甘。 她知道薛凛说的话有道理,她之前在英国经济学家哈耶克的著作中也读到过类似观点。 但她既然从事了海洋科学这个行业,就必须坚守原则。 的确,社会不会根据某一领域专家希望的方向发展,但专家们必须足够坚持,才能在大环境中达到平衡,一味地退让,会让自己的领域更没人关注。 魏惜稳了稳情绪,开口:“薛凛,你不是我这个行业的人,你没法理解珊瑚礁已经损毁到多严重的程度了,你说几十年的发展计划,说深远意义我都理解,但如果不控制珊瑚白化,二十年,三十年,南北湾三岛的所有珊瑚礁就会全部消失了,你知道珊瑚礁消失意味着什么吗?。” 薛凛望着她的眼睛,不疾不徐道:“意味着依赖珊瑚生存的海洋生物会死亡,意味着作为食物链顶层的人类会缺少食物,意味着生态失衡,几亿人的生活受到影响。” 魏惜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薛凛真的知道,薛凛真的愿意去了解。 她怔忪着,攥紧的手指松弛下来。 薛凛拉着魏惜一起坐到沙发上,但他只擦了个边,手肘撑在膝盖上,缓缓解释道:“这个项目盛棠所推脱不掉,因为我爸在国内名气最大,而他们信奉知名度,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做好了会被一些人骂,做不好......” 剩下的话他隐去没说,既然连推都推不掉,一旦做不好,后果肯定更严重。 他睫毛浓密卷着,眼神有些疲惫脆弱,因为不知道她到底会如何反应,所以他也会害怕。 害怕说错话,害怕她又是表面无所谓,但心里给他判死刑。 薛凛道:“我刚接触的时候,还不知道你要回南湾所工作,但因为你,我始终对海洋比较敏感,当时我就查了很多资料,觉得非常棘手。” “我不否认这个项目链条上的很多人是为了利益,甚至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这么关注海洋生态,因为确实隔行如隔山,没人能够面面俱到,或许几十年后,作出这个决策的人也会后悔。” “今年一月份,百湾国际资本加入进来,以前的谈判全部作废,盛棠所想要有谈判桌上的话语权,就不得不跟着注资,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你在南湾所工作,也打听了你们重点实验室的工作方向,既然沿海开发已成定局,那么交给别人来做,对南湾所,对你来说,还不如交给我,对吗?” 薛凛虽然可以这么安慰自己,但他仍然很恨,很怨,他也很想发泄,咆哮,他也想找到一个始作俑者,把自己的全部情绪倾倒过去。 他无数次问,为什么是盛棠所,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他努力这么多年,只为能再度站在她身边,可造化偏偏要让他们成为对立面。 他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赌上自己的名誉,居然要设计出一个她心里的疙瘩。 凭什么? 可他又能找谁说理去。 魏惜垂下眼睛,望着地板的纹路,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凛给她空间门,让她思考。 很多时候,人们不能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人要衡量得失,抓住自己能抓住的。 而她很聪明,很理智。 半晌,魏惜终于说话:“你说南湾所可以提要求,这句话算数吧?” 薛凛赶紧点头:“算,我不是因为你委曲求全,我是真的需要南湾所最专业的意见,没有人比你们更了解那片海域,只有你们能最大程度保护南北湾海洋生态。” “我这几个月查了些资料,海外在这方面也有一些先进经验,但我毕竟不是专业的,看着一知半解,我请你帮我,魏惜,至少在这方面,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魏惜喉咙滚动,端起已经变凉的纸杯,喝了口水。 她看向薛凛的眼神复杂了几分, 魏惜:“如果我需要建立很多个小保留区,且这些保留区你都要避开呢?” 薛凛低声承诺:“好。” 魏惜瞳孔缩了缩,心头酸涩的步步紧逼:“我们要去浅海勘察,或许勘察结果出来,保留区分布的毫无规律,七零八落,留不了太多设计的空间门。” 薛凛依旧点头,眼神很坚定:“可以。” 魏惜抿了抿润湿的唇,索性残忍地挑明一切:“南北湾三岛开发是最高优先级,南湾所的要求一旦摊到桌面上,肯定会被毫不犹豫地驳回,所以我们只能和你谈,你不可以向上诉苦,这个压力,也只能你来背。” 薛凛眼睛眨动一下,轻笑:“建筑设计是我的专业,我说了,只要你给我一丝设计的余地,剩下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魏惜眼底有些潮湿,她赶紧深吸口气,扭开了脸,不去看薛凛的眼睛。 她现在也分不清,他们是在用什么身份谈话,海洋专家和建筑设计师吗? 她只是清楚,如果不是她,薛凛不会为难自己到这种程度。 他说解决,可到底怎么在层层制约和牵制中设计出让所有人满意的作品呢? 她身为......她不仅没办法帮他解忧,她还不得不加码。 薛凛看出她眼圈有点红了,低声问道:“那......还有其他要求吗?” 魏惜压下情绪,又喝了几口水遮掩:“暂时没有了。” 薛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其实你不来找我,公示后我也会去找你,我一直没好意思开口要你来京市玩,没想到你会是这样主动来的。” 魏惜嘟囔:“我不是来玩的,老师突然得到消息告诉我,我们的珊瑚繁育工作也暂时停了,正好这段时间门,我可以回阑市看看我妈。” 薛凛拿出手机查了下机票:“明天我交完一个设计方案就没事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回阑市。” 魏惜手指摩擦着纸杯,目光落进摇晃的水中,纤细的睫毛遮住光线:“谁说要和你一起回去,我是去看我妈的,而且我可以今晚飞。” 薛凛:“今晚七点伦敦交响乐团在京市大剧院演出,你应该很久没看了吧。” 魏惜缓缓歪过头,看着薛凛。 薛凛:“一起去。” 魏惜:“......怎么去啊,那可是伦敦交响乐团,票几个月前就卖没了吧。” 她不得不承认,这对她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她很久没听交响乐,没看剧场演出了。 薛凛挑眉:“每次剧院广场上都有黄牛,走吧,给黄牛送钱。” 说罢,他自然地攥住魏惜的手腕,站起身。 魏惜:“我......” 她话没说完,已经被薛凛拉了起来,她只好踉跄跟上,被他拉着,出了办公室。 薛凛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当着事务所员工的面,拉她的手,走过小走廊,穿过办公区,甚至还轻敲了一个高级设计师的门,留了句:“今晚不开会,我不回办公室了。” 说罢,就拉着魏惜离开盛棠所,留下身后一片惊讶和暧昧的目光。 “哇,薛总主动拉人了哦。” “还真是女朋友啊,他可一点都没透露过,这么漂亮有什么可藏的啊。” “啧啧啧,原来工作狂也有为私事放弃原则的时候,看来今晚剧院的设计方案不用改了。” “我真是一点嫉妒情绪都没有,那女生跟薛总好般配啊,各方面的般配,长相,穿着,气质。” ...... 到电梯里,魏惜才有些耳热地松开薛凛的手,她装作理外套,顺便嘟囔道:“对了,你什么时候成我男朋友了,什么叫以男朋友的身份。” 薛凛挑眉:“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能想起来?” 魏惜眼珠转了转,一缕发丝垂在眼角:“别以为我默认了,我当时没有精力计较。” “噢。”薛凛点点头,唇边含着笑意问,“那魏总什么时候可以给我转正啊,贵司的晋升流程可不太明晰,涉嫌剥削打工人。” 魏惜眼神飘了飘,舌尖轻轻扫过下唇,透过电梯的镜子偷看薛凛:“你有七年空白期,工作经验浅薄,还晋升呢。” 正巧电梯到了一层,魏惜快步走了出去。 薛凛讶异:“七年空白期难道不是我的求职优势?” 毕竟他又没去别的公司求职。 魏惜脚步飞快,但声若蚊蚋:“那你......也没早来我司。” 但这句,她没让薛凛听到。 音乐会七点开始,六点半就要入场,现在时间门已经很紧了。 好在地铁很快,他们赶到门口时,还有不少黄牛等着出手。 大几千花出去,买了两张前排的票,他们终于在灭灯之前坐在了座位上。 魏惜靠着椅子,手里拿着音乐会的宣传册,看所有演奏者介绍和曲目。 曲目都是很经典的,她百听不厌的。 能赶上伦敦交响乐团的演出真的很难得,她也佩服薛凛,能对她喜欢的东西了如指掌。 他真的做到了当初说的,了解她,知道她喜欢什么。 场内灯光暗了下去,只剩下舞台上的光,指挥优雅地走到台前,向观众,向演奏者们鞠躬。 长屏滚动过曲目的名字,指挥静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抬起了手。 音乐声沿着舞台流淌下来,蔓延至剧场的每个角落。 魏惜微微阖眼,仔细享受交响乐带来的美感。 她的身体格外放松,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被无形的按摩着。 一曲过后,台下响起掌声,魏惜也跟着鼓掌,这才察觉到,身边格外安静。 她一转头,发现薛凛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睡了过去。 他不是不懂欣赏交响乐的,能随时关注演出信息,就说明他很感兴趣。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浑身每个关节都透着疲惫,他已经两天没怎么休息了,剧场昏暗的环境里,伴随着音乐,他几乎一分钟就睡了过去。 魏惜突然间门听不到音乐了,她垂眸看着薛凛的睡颜,看他眼尾疲倦的折痕,看他眼底熬夜的微青,听他和缓匀称的呼吸,嗅他身上好闻的单枞乌龙味。 她的感官,总是这么轻易的被他占据,填满。 魏惜缓慢伸出手指,停在空中,不碰到他,却轻轻描绘着他五官的轮廓。 她喜欢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是真的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第 54 章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魏惜没叫薛凛,是他在音乐会结束之前自己醒的。 薛凛睁开眼,眼底布满红血丝,望着台上呆滞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儿。 他立刻转头去看魏惜,发现魏惜正闭着眼,手指随节奏轻轻敲着膝盖,似乎并未发现他睡过去了。 薛凛松了一口气。 他将手臂伸到颈后,压了压僵硬的颈椎,然后挺直背,小范围的活动了一下。 两个多小时的睡眠让他多少恢复了点精力,但台上演奏的什么,他几乎没听到。 他借着舞台上微弱的灯光看了眼手表,依稀能辨别出,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果然,演奏很快结束,指挥带着交响乐团的所有人向观众鞠躬,然后又根据惯例返场,给观众即兴演奏一曲。 剧场内灯光亮了起来,大家纷纷起立鼓掌。 魏惜和薛凛也站了起来,魏惜问:“怎么样,好听吗?” 薛凛瞥了魏惜一眼,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实话实说:“我睡过去了,很多没听到。” 魏惜莞尔,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从京市大剧院出来,夜晚的风很舒服,京市这个季节风不刺骨,只要穿着外套就够了。 薛凛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邮箱又发来十来个邮件,都是抄送。 但作为京市办公室的负责人,所有抄送他也是要过目的。 薛凛说:“我帮你找个酒店?” 他本想带魏惜去他家,但转念一想,两人刚经历过激烈的争辩,还有个南北湾的项目卡在前面,时间气氛都不合适。 魏惜摇摇头:“我自己订好酒店了,就在附近的jw。” 她在他睡觉的时候,顺便将酒店订好了。 薛凛微顿,魏惜的侧脸似乎比几个月前清瘦些,她和他一样,这段时间工作的很辛苦。 听她说的轻松,但薛凛相信,南北湾开发的项目一定打乱了她的工作节奏,让她这两个月的计划打了水漂,所以她才要停下来,才有时间回阑市。 风吹起她的头发,胡乱拍打在细白的皮肤,她抬眸望着前方,仿佛与月光对视。 “那明天什么时候回阑市?”薛凛问。 魏惜沉默,一时没回答。 阑市是独属于他们俩的回忆,封存在想法最单纯,感情最热烈的年纪。 一旦回去,势必会勾起汹涌澎湃的记忆,它和在南湾或者京市偶尔回想,然后怅然若失的感觉不一样。 阑市,是真的能让人身临其境的。 城市主干路,商业区,临海大道,盛华周边,每条路都有共同走过的痕迹,空气中都反射着往日的浓情蜜意和撕扯离别。 魏惜轻飘飘道:“我明早就飞,本来在京市就没什么事。” 薛凛眼眸一垂:“不等我一起吗?” 他明天还要工作,身为老板,更要以身作则,他最早也要下午五点才能下班,赶去乘飞机,就要七点了,等到了阑市,估计是深夜。 他确实没法要求魏惜和他一起坐深夜航班,毕竟魏惜父母可能早就等着看女儿了。 魏惜低咳一声,解释道:“我家里会来接,到时候......不好说。” 不好说她和薛凛的关系,他们现在连男女朋友都不是,还有秘而不宣的早恋,两人一个在南湾一个在京市,突然一起坐飞机回去,怎么解释? 难不成真的说薛凛是备胎吗? 况且,虽然姜颂辛不会像别人父母那么催婚,但也会操心她的个人问题。 在姜颂辛眼里,她就是活到二十七岁还没跟男人暧昧过一次的母胎solo,这就有点离谱了。 她和薛凛同时出现,她妈就是再含蓄,也克制不住好奇心。 薛凛知道,她还是不愿松口,她给了他接近的机会,但两人需要更多时间去消化,适应,当他们真正能把曾经发生过的事都当做笑谈,那才算到时机了。 薛凛:“好吧,但我还是会回去,你要是在家待着不忙,可以跟我在阑市转转吧。” 一阵北风袭来,魏惜吸了吸鼻子,裹紧外套。 北方春天的风就是不讲道理,刚才还不疾不徐的,现在突然咆哮起来。 她为了避开强劲的风,把头扭到了薛凛这边,才能顺畅呼吸。 薛凛顺势,揽住她,将她护在怀里,躲风。 魏惜没有拒绝。 她低着头,对着薛凛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气息,只觉得风息云散。 薛凛送她去jw办理入住,看她乘电梯上楼了,说了句明天送她去机场,才匆匆赶回事务所处理邮件。 他要亲自再确认一遍剧场的设计方案,如果没问题,就要在早七点前给客户发过去。 魏惜进了房间,也没什么行李可换,她脱衣服洗了个澡,洗去这一路的风尘仆仆,然后倒在床上尝试回溯今天。 她得知南北湾三岛要开发,然后去找薛凛兴师问罪,紧接着在残酷的现实下,他们达成了协议,后来又为了日后的合作,缓和情绪,一起去看了音乐会。 这一天好像被什么追赶着走,匆匆忙忙,焦头烂额。 她好像连一个京市的路牌都没关注过。 对了,京市。 前段时间辞一也说在京市,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这里出差。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悸动,怎么说来京市没事可干呢? 果然情绪一激动,她就把老朋友给忘了。 于是她给辞一发微信。 【魏惜:嗨,我今天刚好来京市,你现在还在京市吗?如果在,我们第一次距离这么近吧。】 魏惜照例等了十多分钟。 但这次,辞一没能准时回复。 魏惜歪头看了一会儿,有点不习惯,但又想,现在很晚了,可能辞一已经睡了,等明早吧。 她刚打算关灯,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魏惜拿起来一看,是魏纯宇。 她先把电话挂断,然后从微信语音给魏纯宇拨了回去。 那边一接通,魏惜就毫不客气道:“跨洋打电话,你钱多啊?” “我就是钱多啊。”比年少时期成熟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但却仍然带着怂又不忿的语气。 魏少爷除了和爹短暂较劲的那段时间,没缺过钱。 哪怕是较劲地时候,他缺的也是现金,不是物资,他想要什么东西,魏铭启也都满足了。 他不像魏惜,是真的过过两三年苦日子,才那么心疼钱。 “败家子。”魏惜小声嘟囔。 魏纯宇无奈:“能不能别一给你打电话就损我啊,有损我形象知不知道,我现在多少也算个魏总呢。” 魏惜默默翻了个白眼。 魏纯宇在国外读,班里不是富一代来镀金的,就是富二代来刷学历为继承家业拓展人脉的,所以同学之间,都互相称老板,x总。 魏惜:“这么晚给我打什么电话?” 魏纯宇:“才十一点多,哪儿晚了,我正准备出去吃午饭呢。” 魏惜:“我要睡觉了。” 魏纯宇赶紧拦:“你等会儿,我这儿有个同学孩子皮肤起疹子,用这边的药涂都没用,说南湾药店有种药很好用,你明天帮我去看看呗,然后寄过来。” 魏惜皱眉:“等我寄到疹子都该好了吧。” 魏纯宇:“没事儿,小孩儿经常起疹子,他想囤点儿,但最近没空去南湾特意买了。” 魏惜:“这几天不行,我不在南湾。” 魏纯宇一愣:“啊,你在哪儿?” 魏惜看了眼酒店窗外,京市静谧的夜景落在她眼中:“现在在京市,明天回阑市看看妈妈。” 魏纯宇格外敏感:“你在南湾工作,去京市干嘛,你去找谁?” 魏惜不耐烦了:“你查嫌疑人呢,管这么多?行了,等我回南湾再帮你找药膏吧。” 魏纯宇:“我记得那谁在京市,不是吧不是吧魏惜。” 魏纯宇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只是逗魏惜玩,他并不真的认为魏惜去见薛凛了。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姐跟薛凛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薛凛这个人都淡出他们的生活了。 要不是很久之前加了薛凛的微信,他都不知道薛凛在京市工作。 魏惜冷哼:“挂了。” 魏纯宇意犹未尽,追忆往昔,语气里带着戏谑:“别挂啊,哎我还记得他当年为了找你,差点给我跪下呢,当初爱的那么深,现在连聊两句都不行啦?” 魏惜蓦然睁大眼睛,脸色微变,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起来,什么?” 魏纯宇正穿鞋拎包出去吃午饭,顺手提上门边的垃圾:“啊?” 魏惜突然拔高音量:“你说他差点给你跪下?” 魏纯宇被她吼的一闭眼,赶紧把耳机扯了下来,忍无可忍道:“卧槽都多久前的事儿了,你急吼吼的干嘛呢。” 魏惜咬牙,一字一顿道:“什么,叫,他差点,给你,跪下!” 魏纯宇狐疑地瞥了一眼语音通话界面,他后悔打语音了,应该打视频,他现在特别好奇魏惜的表情,只是他有点不理解,魏惜有什么可着急的,过去都过去了,大家可能都不介意了。 但魏纯宇不敢在他姐严肃的时候插科打诨,魏惜面对他时脾气总是特别暴躁,就像个火药桶,随便拱点火就能炸。 魏纯宇含混道:“啊我想想......”他推门出去,把垃圾从走廊的垃圾通道扔下去,按亮电梯,一边等一边回忆,“什么来着?哦对对,你俩不是分手了吗,他就来求我,我也不记得我那时候为什么讨厌他了,反正就是正好撞到机会,刁难刁难他呗。” 电梯到了,魏纯宇一脚踏上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手机信号不好起来。 魏纯宇趁着模糊混乱,快速道:“他以前不是因为谁......叫什么来着?反正因为一女的欺负过你,我就说他给我跪下我就告诉他你在哪儿,本来是故意羞辱他一下,结果卧槽,我没想到他真就......” ——滋啦滋啦。 魏惜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嘈杂的电流音让她焦躁,忧虑,但又无计可施。 当初魏纯宇只跟她说薛凛来找过,问她在哪儿,她让魏纯宇别说,她根本不知道这些细节。 电梯终于到底,大门打开,魏纯宇迈步出去,信号变得清晰起来。 魏纯宇:“他真差点给我跪下,我当时吓得浑身毛孔都炸了,赶紧把他薅起来了,说实话,我主要是怕折寿。” “我看他疯的不行,状态特差,就姑且答应他了,套了点话,后来不是都跟你说了嘛,就问问你俩为什么分手,不过......嘻嘻,我没告诉他你在哪儿,反正又没签合同,口头承诺就是用来打破的。” 魏纯宇美滋滋的,还觉得自己当年办了件给魏惜出气报仇的大好事儿,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魏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捏着手机的手都在抖:“......魏纯宇你!” 她甚至没有立场说魏纯宇什么,因为当年是她告诉魏纯宇,不许跟薛凛说的。 魏纯宇照办了,诓骗了薛凛。 但她不知道薛凛为了得到她的信息宁愿给魏纯宇跪下。 饶是现在,已经过了七年,她和薛凛又经历了这么些事,再回想过去,她也觉得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魏纯宇曾经故意羞辱过薛凛,而薛凛忍了,这么多年都没跟她说过。 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他找去南湾大学开学典礼,她赶他走放狠话的时候这么觉得,他风雨兼程来送生日礼物,被她打碎时,她还这么安慰自己。 因为他伤害过她,对不起她,所以她这些行为都不算过分。 但其实,就像她埋怨薛凛不了解她的心理阴影,不能设身处地理解她高中时卑微自救的心酸一样。 她也有双高傲的眼睛,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魏纯宇莫名其妙:“你怎么又发火,这都七年了你还能因为他发火?” 魏惜用掌心捂住眼睛,重重喘息几次,压抑愤怒道:“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说?” 魏纯宇笑了:“哎魏惜,你发没发现,自从你ko掉咱爸后,道德底线是越升越高了啊,你跟咱爸对着干的时候多牛逼啊,什么事儿都能做,什么手段都能使,我都觉得你要是在古代都他妈能当武则天了,现在怎么还能为七八年前的事儿斤斤计较啊。” “不是你非让我说,我都快忘了,别说我,我估计薛凛都忘了,人家现在是知名建筑设计师,长得帅又有钱,京市那边网红扎堆,还不得一批批往上扑啊,他早不记得你了,你现在觉得当年过分有点晚了吧?而且当个独树一帜的白月光不挺好吗,我估计这辈子薛凛也不会为了谁给人跪下了。” 魏惜听他说着,掌心越压越紧,直到把眼镜都压疼了,她才轻声道:“魏纯宇,有你这个弟弟,我真的三生有幸。” 魏纯宇手插着兜,他跟同学约了游轮法餐,心情正好,没听出魏惜说的反话,还乐呵呵道:“那必须的,你有这个觉悟我很满意。” 魏惜把电话挂断了,放下手掌,才感到掌心一片潮湿。 她眼前五彩斑斓,像走马灯一样让人头晕目眩,仿佛是眼珠在叫嚣刚才遭到的倒霉对待。 魏惜像是被抽了筋的龙王三太子,绵软无力的倒在床上,眼神呆滞,虚弱地望向天花板。 一定是老天在惩罚她,因她从小锦衣玉食,花容月貌,才一定要受感情的磋磨,达到某种能量守恒。 亲情的,爱情的,怎么伤筋动骨撕心裂肺怎么来。 魏惜抬起一只手,朝天花板缓缓竖起大拇指,停了两秒,换成中指,骂了句。 次日一早,薛凛开车接她去机场,来时的路上喝了杯意式浓缩,强行唤起精神。 魏惜出来的时候,也顶着两个黑眼圈,眼底泛着浓浓的血丝。 薛凛微微一愣,问道:“没睡好?” 魏惜看向他,那一眼含着万千情绪,化作无从提起的隐忍。 薛凛恍惚以为自己工作太久,眼花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和孟阿姨一起吃个饭。…… 上了车,魏惜系好安全带,薛凛将车开上城市快速路。 路上,虽然薛凛极力忍耐,但还是控制不住,咳嗽一声。 咳嗽这东西就怕开头,一旦放松戒备咳一次,后面就失控了。 他昨天顶着大风回事务所加班,到底还是被冻感冒了。 今早已经吃了感冒药,但大概跟咖啡相冲,没什么作用。 魏惜转头看了他一眼。 薛凛咳的眼睛潮湿,皮肤涨红,他用手挡住口鼻,急喘中夹着碎音:“抱歉。” 魏惜问:“你昨天冻着了?是不是又去加班了?” 她猜就是这样。 她没有通知急匆匆地赶过来,肯定打乱了薛凛的工作计划。 薛凛早就知道伦敦交响乐团要来演出,但却没提前买票,说明他知道根本没时间去听。 可她来了,他就带她去听了,耽搁的工作,只能后来偷偷补。 薛凛说,很着急成功,是因为怕她身边出现更优秀的人,怕她喜欢上别人。 其实魏惜早就想说,她喜欢上薛凛,不只是因为他在盛华男生中成绩最好。 但她又无从说起。 薛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断断续续地说:“我给你开点窗,别把你传染了。” 其实风寒感冒不传染,但他就是怕对魏惜不好。 车后座的窗户开了个小缝,确保不会正对着魏惜吹,但还能立刻换走车内的空气。 魏惜微微低下头,手指揉捏了一会儿,轻咳一声,开口:“我有个校友,特别优秀,在南湾大学都出名那种,他本科刚毕业就申去了沃顿商学院,还能拿到奖学金,毕业后,他去很知名的证券公司做基金经理了。” “嗯。”薛凛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佯装漫不经心,“男的女的?” “” 魏惜沉了沉气,继续道:“他做了两年,去年股市行情不好,他应该是压力太大,经常加班研究投资,凌晨四点心梗去世了。” 薛凛:“” 魏惜循序善诱:“我们也都二十七了,其实身体禁不起折腾了。” 不像高中那会儿,好像几天不睡都扛得住,玩命学习一个星期,补觉一天就能满血复活。 薛凛:“嗯。” 魏惜补充:“能不熬夜就不熬夜,不然一辈子只剩努力了,还没享受就没了。” 薛凛听明白了,她在点自己:“我心里有数,平时经常健身。” 魏惜:“那更可怕,熬夜还剧烈运动。” 薛凛失笑,一边咳嗽一边问:“你担心我?” “健康最重要。”魏惜想了想,这没什么可否认的,她总归不希望薛凛身体出现任何问题,不管从哪方面来说。 薛凛意味深长道:“能让你担心也值了。” 去往机场这一路,气氛就这样似有似无的拉扯。 不露骨,但也不平淡,像是经年的好友聊天,但又比好友多点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 薛凛执意要送她到安检口,魏惜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她什么行李都没有,两手轻轻。 但拗不过薛凛,只好随他去。 薛凛说:“每次都是我去南湾找你,然后从南湾飞回京市,那样我不会有太多情绪,因为我知道下周我又会过来,但这次是送你走,而你轻易不会再回京市了,总有点” 薛凛顿了一下,他不会太煽情的话,但他相信他想说的情绪魏惜能懂。 这种感觉,就好像无可奈何的分别,且不知归期。 魏惜看着他,轻声道:“你不是晚上的飞机吗?” 薛凛:“嗯。” 魏惜眼一垂:“那就很快又见了。” 薛凛:“是。” 魏惜过了安检,薛凛等到彻底看不见她,才转身回去。 没魏惜在身边,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咳嗽起来,惹得周围的旅客纷纷避开他。 魏惜落地阑市时才上午十点,姜颂辛已经开车等在出站口了。 姜颂辛的直播事业蒸蒸日上后,就又买了辆车,不亚于当年魏铭启留下那辆豪车。 魏惜上了车,姜颂辛看她空着两只手,隐隐有点失望。 不带行李,意味着魏惜在家呆不了多久。 魏惜从小就在她身边长大,大学之前根本没分开过,姜颂辛其实是很依赖女儿的,但魏惜有自己的生活,她做母亲的,当然不能成为阻碍。 姜颂辛温柔一笑:“还以为你能在南湾晒黑一点,怎么还这么白。” 魏惜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唉哟哪有时间出去玩啊,实验室忙着呢。” 姜颂辛:“我就说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魏惜:“嗯,不过最近实验室遇到点问题,我这段时间都比较闲,可以在家多呆一会儿。” 姜颂辛失落转为惊喜,问道:“那你怎么都不多带点行李?” 魏惜眨眨眼:“家里都有啊,我带那么多干什么。” 她不好意思跟姜颂辛说,她是从京市飞过来的,她走的时候情绪激动,根本没心情和时间收拾行李。 姜颂辛点点头:“说的也对,你以前的衣服妈妈都给你留着呢。” 魏惜的个子和身材从高中毕业后基本没怎么变,所以以前的衣服也都能穿,而且那些衣服还都是大牌,很多是魏纯宇当初托人帮她从咸鱼收回来的。 车开了一个小时,到了家。 魏惜换了鞋,第一反应就是给章云尊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魏惜先说正事:“老师,您上次说南北湾开发的项目,是不是一定没有转圜余地了?” 章云尊其实听说她请假跑走了,一直很担心,现在听她还在纠结这件事,又难免心酸。 他虽然是院士,社会地位高,走到哪儿都有人尊重,但在很多事情上,他也是没有话语权的。 章云尊叹气:“魏惜啊,你这几天放松放松心情,别老想这件事了。” 魏惜:“老师,既然这件事没法改变,我们就得快速调整策略了。” 章云尊有些惊讶,魏惜的语气很冷静,仿佛已经从受打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甚至开始思考对策,寻求降低损失的方法了。 这种强大的心态让章云尊欣赏,佩服,更觉得魏惜这小姑娘难得。 章云尊:“你有什么想法?” 魏惜拿着手机走上阳台,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继续道:“现在只是个粗浅的想法,我打算在南北湾三岛的浅海区建立保留区,根据珊瑚的种类,分布,确定保留区的范围和数量。” “只要同种类保留区之间的交流不被打断,我们就不怕某一部分受到损害,因为海洋本身就有自我修复能力,再加上我们的辅助,用保留区a修复保留区b会更容易。” “就像是壁虎,虽然尾巴被人割断了,但只要有本体在,有相同的生态环境和物种基群,恢复是很容易的事。” “当然不损害是最好的,但损害后能恢复,也算是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内了。” 章云尊沉默了一会儿,魏惜短时间内能想出这种解决办法已经不容易,但他不得不暗叹,魏惜的想法还是太天真,充满了学生气。 南北湾三岛开发这件事,他亲自出马,都连沟通的余地都没有,说明事有轻重缓急,而他们忧虑的事显然是缓。 一群做海洋研究的,现在知道阻止不了开发,又去干扰设计了,这从专业方面就站不住脚,没人会听的。 而且这事儿私下里更是暗流涌动,格外复杂。 南北湾三岛开发,南湾研究所从生态保护角度,肯定是极力反对,但北湾研究所却默不作声。 章云尊知道,他们那边是赞同的,因为一旦开发成了,北湾就今非昔比,经济腾飞,研究所的待遇也会水涨船高。 章云尊当然不会说科学家就一定要为了理想奉献一切这种话。 人家养家糊口都寒酸,你让人和南湾研究所一样大义凛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所以他们其实势单力薄。 章云尊:“想法是不错,但想要达成很难,就算我和薛盛卫是朋友,我想他也不会答应这种要求的。” 这不仅仅是为难了,对建筑师来说,简直是胡闹。 保留区建的东一块西一块,有大有小,有近有远,毫无规律和统一性,这简直是从一开始就给人脖子上套铁链,手指上塞夹板,然后还要跟人说,你设计吧,要有美感,要有创新性,要能代表南北湾门面,要展现给世界为国家争光。 他就是脸皮再厚个几层,也没法跟薛盛卫说这种话。 魏惜咽了咽口水,手指轻轻抠着阳台:“要是他们答应了呢?” 章云尊笑了:“那我请薛盛卫吃一辈子饭都行。” 魏惜深吸一口气,眼底微热。 是啊,这条件,除了薛凛没人会答应的。 魏惜:“老师,我们得和盛棠建筑师事务所合作,如果能谋求双赢,我相信没有什么会成为阻碍。” 章云尊看她态度坚决,点点头:“那等这个项目公示后,我带你去跟薛盛卫见见吧。” 话聊到这里,魏惜又和章云尊请了假,说要在家陪妈妈呆几天。 章云尊爽快的给了假,让她放松心情,压力别太大。 挂断电话,魏惜转回身,姜颂辛忍不住抱怨:“你啊,一到家就开始忙工作,地球离了你还能不转了?” 魏惜失笑:“我忙工作你还不乐意,那魏纯宇成天轰趴你就喜欢了?” 姜颂辛无奈:“他从小就不老实,你从小就早熟,你说都是我生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魏惜哼道:“魏铭启基因问题吧。” 自从姜颂辛和魏铭启离婚后,魏惜就没再叫过爸。 但她也不会阻止魏纯宇叫,只是习惯没了就是没了,她现在更愿意直呼其名。 姜颂辛瞥了魏惜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道:“魏铭启身体不好,马上要做个大手术,现在在医院,你要不要去看看?” 魏惜挑眉:“妈?” 姜颂辛:“他现在除了公司,孤家寡人一个,那女的嫌弃他生病,又觉得他把钱守得死,就失望走了。” 魏惜低头把玩自己的指甲:“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姜颂辛:“他是自作自受,但到底是你爸,你要是想去看看他,我没意见的。” 毕竟是大手术,是不是能治愈还是未知数。 魏惜这些年都不愿意见魏铭启,别最后真成了最后一面了。 魏惜蹙眉:“魏纯宇去看过了吧,这兔崽子。” 二月份过年那时候,魏纯宇肯定去看魏铭启了。 虽然魏纯宇心肯定是更偏向姜颂辛和魏惜的,但他毕竟这些年一直养在魏铭启身边,而且很多魏惜亲历的场面,魏纯宇是没见过的,没见过就没那么大的冲击力和阴影。 总归,魏纯宇没有她那么恨。 姜颂辛淡淡道:“其实我看他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一点也不在意他了,什么爱啊恨啊,好像都被时间冲淡了,尤其是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后,对他更没有什么怨愤了,就像很无所谓的陌生人,所以阿西,你不用每次提到他都怕我心里别扭,故意装凶。” 魏惜微愣:“你真的不怨他了吗?他那么过分。” 姜颂辛翘唇,理所当然道:“不在乎就不怨了啊,再给他一丝情绪都是消耗自己,而且我身边也有了新的追求者,更没空想着那些事了。” 魏惜失神,指甲也不玩了。 不在乎,就不怨了。 如果还怨,还郁闷,想起来还生气委屈,那就是还在乎。 她深吸一口气:“嗯,我抽空去医院看看。” 总归是要见一下的,至少,魏铭启还得交代景观公司的事情。 中午姜颂辛给魏惜做了她以前最喜欢吃的豆角焖面,魏惜好久没吃到熟悉的味道了,吃的有点多,下午不得不在小区里转了几圈消食。 可她又很困,她昨晚没休息好,睁眼到天亮,又加上舟车劳顿,消化完午饭,她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下午三点多她趴床上睡了,闭眼就着,然后直到凌晨两点才醒。 姜颂辛肯定叫过她吃饭了,但她根本没意识,姜颂辛看她累,估计也不舍得吵醒她。 魏惜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眯着眼坐起身,狠狠揉了揉脸,下意识拿起手机。 果然,薛凛给她打了三个电话,还发了很多微信。 【薛凛:我准备去机场了,你吃饭了吗?】 【薛凛:上飞机了,阑市见。】 【薛凛:到了,阑市比京市凉一点,你衣服没带够吧。】 【薛凛:睡着了?】 【薛凛:晚安。】 看完,魏惜眼睑颤了颤,她想薛凛现在肯定也睡过去了。 但她还是给薛凛回复了。 【魏惜:太困了,刚睡醒。】 果然,薛凛那边安安静静的。 魏惜退出聊天,往下滑,才发现辞一也给她回复消息了。 【辞一:之前没看微信,我现在不在京市了。】 魏惜微微叹气。 她和辞一,好像真的没有见面的缘分。 【魏惜:嗯没事啊,我也不在京市了,有机会再见。】 回复完消息,她放下手机,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这次再醒,就是早上九点半了。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淋漓地睡过觉了,几乎睡了整整一天。 薛凛这个比她还能熬夜的人,却醒的比她早。 八点半,薛凛就回复了她的消息。 【薛凛:昨晚没熬夜吧,你刚教育过我。】 魏惜失笑。 教育这个词用的很微妙,好像她能管着他似的。 【魏惜:没有,后来继续睡了。】 回完消息,她出卧室洗澡,但在浴室门口被姜颂辛拦住。 “阿西,你收拾一下,今天中午和妈妈一起出去吃饭。” 魏惜歪头:“嗯?你还有约啊。” 姜颂辛已经在试衣服了:“对,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孟阿姨,她不是介绍我去协会里做副会长了吗,然后这段时间,人家又陆陆续续给我介绍不少资源,真是很感谢她,不然我单纯做主播,哪能了解这么多东西,而且年轻时候的留学经验也派上用场了。” “我一直想年后请她吃饭感谢一下的,还给她买了点礼物,正好一起带去,主要我也没什么可报答人家的,她是什么都不缺。也巧了,她昨晚说今天有空,我本来想问问你,但你睡得特别香,根本叫不动,我怕人家等久了不好,就同意了。” 魏惜莫名其妙:“那你去就好了,带我去干嘛。” 姜颂辛解释道:“我跟她说女儿回来了,想约后几天的,但她说正好带着你,我一想也对,又不是陌生人。” 姜颂辛理所当然地认为,魏惜小时候跟孟棠之有过几面之缘,所以不算是陌生人,一起吃饭也无所谓。 而且她之前跟魏惜絮叨过孟棠之几次,还说起小时候去幼儿园送孩子的事。 可魏惜对各种姨,姐,妹妹,从来都是左耳入右耳出,根本没仔细听过。 她也一直认为姜颂辛口中的孟阿姨是某个头部主播,她不是很想跟不认识的长辈吃饭。 而且她尤其头疼这个年纪的长辈,因为她们必问那些自认为能拉近距离的问题。 在哪儿工作,现在工资多少? 有对象了吗?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她承认她有些刻板印象,但实在是见过太多深受其害的同学闺蜜朋友,以至于她连突破刻板印象的念头都没有。 不过她难得回家一趟,肯定还是想多陪姜颂辛的。 她不想让姜颂辛为难,拒绝帮了很多忙的贵人。 魏惜拍拍被枕巾压出痕迹的脸蛋,呼气:“好吧,我先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