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宫女在七零》 1、001 “咚咚咚……” 院子里,沈安正蹲着认真观察老母鸡,突然听到敲门声,他一边问是谁,一边站起来去开门。 “邮递员送信,”门外的人问:“小弟弟,林佳是不是住这儿?” 院门是两扇,没有栓。 沈安用力地拉开一扇,听到邮递员的话,他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鼓着圆圆的脸蛋儿,十分肯定地道:“不是,她不住这儿,我也不认识这个人。” 邮递员认识沈安,知道这个院子里只住了沈安和他的养父沈言。 事实上看到信上的收件地址时他就怀疑寄信人是写错了地址,听了沈安的话他更觉得是这样。 正要离开,一个年轻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就是林佳。”她嘴角噙着笑,不疾不徐地走到门口:“孩子小,不知道我的名字。” 沈安一脸恍然:“原来姨姨的名字是林佳啊。” 邮递员打量着林佳:“你是这家的什么人?” “是我的姨姨,”沈安抢着回答:“我爸爸的新媳妇。” 林佳微笑:“沈言是我男人,我们才结婚。” 邮递员谨慎,让林佳回屋拿了身份证明出来确认无误后才把信递给林佳。 目送邮递员骑车走远,林佳把院门关上。 这个院子是个小四合院,迎面是三间正房,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小屋子,分别做了厨房和厕所。 整体不算多么宽敞,但住他们一家人口却也够了。 正屋屋檐下摆着一张小凳子,林佳坐下后把沈安拉到面前:“以后有人敲门你不要去开门,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姨姨在家,”沈安说:“有坏人我就喊姨姨。” “我在家也不行,你这么大点,真有坏人,拎起你就跑,我想追都追不上。”说着说着林佳皱起眉头:“也怪我,你爸爸走后我应该把院门栓上才是。” 沈安没说话,歪了歪头,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佳。 他才四岁,矮矮的,小团子一个,长得白白净净,性格也乖巧听话,看得林佳心里软乎乎的,忍不住轻轻戳了下他的脸蛋儿:“看我做什么?” 沈安摇了摇头:“姨姨,谁给你写的信?” 林佳还没看,但知道沈家地址的就只有原主父母和两个哥哥。 林佳不是原来的林佳,她来自大兴朝,本是老皇帝身边深受信任的掌事大宫女。 她这样身份的人,若能平安出宫,余生定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惜老皇帝突然遇害,而继任的新帝并非她选中扶持的皇子。 成王败寇,她的下场注定好不到哪里去,何况新帝生母是死于她的谋划。虽说她是为了报仇,但新帝不会在意那么多。 只是没想到的是,鸠酒下肚后,她没有真正的死亡,而是魂魄离体,穿越时空,来到了华国的七十年代,附身到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 原主比她年轻了不少,今年才十九岁,家住白沙大队,五日前不情不愿地嫁给了沈言。 之所以是不情愿,是因为原主心中另有所属――他们大队的知青宋青云。 知青根不在下乡的地方,其他方面还好,一旦涉及嫁娶,当地人大多不愿意找他们当女婿或者儿媳妇,怕知青丢下对象回城。 不仅如此,宋青云干活不行,养他自己都难,更不用说养妻儿,用原主母亲的话来说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当然,原主父母不同意原主和宋青云好不仅是因为他们看不上宋青云,更多的是因为原主自小便定了亲,还是一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 原主父亲林大河是退伍军人,入伍时和沈言的父亲是过命的兄弟,为了延续两家人的情意,便定下了沈言和原主的亲事。 沈言是城市户口,家底不薄,本人又是机械厂研究院的正式工,虽然家中有一个养子,但瑕不掩瑜,任谁来看,他都是一个极好的丈夫人选,可原主就是喜欢宋青云,甚至不惜绝食反抗,但作用不大,她最后还是听父母的话嫁给了沈言。 嫁人后的第二天原主就跟着沈言回了津市。 第五天,也就是今天早晨,林佳来到这个时代。 她不知道原主去哪儿了,在她得到的记忆里,原主只是正常睡觉,醒来后掌控身体的人就变成了她。 林佳以为寄信的人会是原主母亲,结果信封上寄信人的那一栏写的是原主堂姐林倩的名字。 原主和林倩关系不算差,但也没好到这么快就寄信来的地步。 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来自林倩,另一封竟然来自宋青云。 林佳先看了林倩的信,信上没有关心原主在市里过得好不好,而是一味指责她对宋青云过于狠心,连地址都不告诉宋青云。 原主虽然还喜欢着宋青云,为此拒绝和沈言同房,但她也明白嫁人后便不适合继续与宋青云有联系,所以没有把沈家的地址告诉宋青云。 林佳玩味地勾了下唇角,原主那么喜欢宋青云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林倩却指责林佳狠心。 不过这也不奇怪,原主会喜欢上宋青云可少不了林倩的推波助澜。 至于她这么做的目的也不难猜,无非就是不想看到原主嫁进城里过好日子。 再看宋青云的信,倒是比林倩会说话些,关切地询问林佳在市里习不习惯,沈言对她好不好,还说他心里十分担心她,最后好似随意地提起他家中打听到一个工作指标,但要一千两百块钱,他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遗憾放弃。 宋青云文笔不错,寥寥数语便充分表达出了他的失落之情。换成原主,或许会很心疼,但林佳看完只想冷笑。 宋青云这是在打原主,哦不,现在是她的嫁妆的主意。 不要说那些嫁妆是她手中所有的钱财,便是她家财万贯,也不可能给这种人一分钱。 这封信不能留,林佳起身去到厨房,将信点燃后丢进灶洞里烧了。 沈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见状继续问:“姨姨,你为什么把信烧了?” “因为我不喜欢这封信,”林佳道:“寄信的人是我的堂姐林倩,你见过她,还记得吗?” 沈家只有沈言沈安父子两个,有几门亲戚走得也不多,是以原主和沈言结婚的酒席是在林家办的。沈安作为沈言的养子,自然去了。 “记得,”沈安嘟了嘟嘴:“她说姨姨嫌弃我,觉得我是拖油瓶,因此也不喜欢爸爸,还说如果姨姨嫁给了爸爸,肯定不会对我好。” 林佳眼底滑过一抹冷意,林倩这完全是胡言乱语。 沈安明面上是沈言奶奶捡回来的小孩儿,但其实是沈言父亲与林大河战友的孙子,对方家里出了事,养不了沈安。 当时林大河本想把沈安接到林家来养,只是沈安因为早产生来体弱,抵抗力差,三天两头地生病,需要常常跑医院,加上沈言奶奶坚持,这才把孩子留在了沈家。 原主是沈言的未婚妻,以后就是沈安的养母,所以林大河一开始就把事情告诉了原主,而原主没有表示过任何嫌弃。 只是虽不嫌弃,但因为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原主待沈安并不亲近。比如原主和沈言结婚后应该让沈安改称呼叫妈妈,原主就没有这么做。 林佳和原主不一样,她对这门婚事以及便宜丈夫沈言很满意。 在她看来,两情相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给她带来实际的好处。 在这样一个时代,她虽然自信靠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但她总是要结婚的,而沈言条件不错。 只是她不怎么看得透沈言这个人。 原主是个心性单纯的,在她看来,沈言脾气温和好说话,林佳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沈言不可能不知道原主不乐意嫁给他,但他从未说过什么,仿佛一点不在意,可作为一个男人,他真能不在意? 若真不在意,他是不在意原主心中另有所属,还是不在意自己的妻子是谁。 不过虽然看不透,但仅凭沈言在他奶奶去世这一年多年仍旧将沈安养得这么好,林佳就能肯定沈言这个人值得相交,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既然她有意维持这门婚事,那么自然会好好待沈安,何况沈安如此乖巧。 担心沈安因为林倩的这番话而多想,林佳扬起一个慈爱的笑容,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沈安脆生生地道:“我告诉爸爸了,爸爸说她是坏人,是嫉妒姨姨才故意这么说,让我不要信她的话。” “你爸爸说得对,她的确不是――好人。” 林佳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咕噜噜的几声肚子响。 “姨姨,”沈安捂着肚子,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我饿了。” 林佳看了眼手表,快十二点了,不说沈安,她也有点饿了。 但她忘记买菜了。 她是今儿清晨来到这个时代,吃早饭的时候正迷糊着,吃完早饭她就赶紧回屋梳理原主记忆去了,完全没把沈言叮嘱她要早点去买菜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已经中午,菜站里新鲜的菜恐怕早就卖光了。 好在沈言中午不回来,在机械厂吃,她只需要解决她和沈安两个人的午饭就行,而解决方法就是―― “我先给你冲半杯麦乳精垫一垫,然后我们中午去国营饭店吃。” 2、002 沈家三间正屋,中间一间是堂屋,也就是客厅。 剩下两间,林佳住左边那间,沈言带着沈安住右边那间―― 原主和沈言结婚后只在结婚当天,在林家原主的闺房里同睡了一晚,就只是单纯睡觉,回城后原主就以睡眠不好为由要分房睡,而沈言轻易地就答应了。 林佳拉开堂屋里的五斗柜。这是沈家放零食的地方,里面不仅有香香的麦乳精,还有桃酥饼干奶糖以及水果罐头。 原主来的第一天沈言就把这个地方告诉了原主,但原主从没从这儿拿过任何东西。 原主不愿意嫁给沈言不代表她分不清是非对错,她自觉对不起沈言,所以不愿意占沈言的便宜。 “姨姨,”沈安垫着脚尖去看抽屉里的吃食:“我想吃块鸡蛋糕。” “吃半块吧,不然吃撑了一会儿就吃不下了。” 林佳拿出一块鸡蛋糕分成两半,一半递给沈安,一半自己吃下。 嗯,没有宫里御厨的手艺好。 保温壶里有开水,林佳将开水倒进碗里,趁沈安低头专心吃鸡蛋糕的时候,她心念一动,几滴透明无色的液体凭空出现,准确无误地滴在了碗里。 这是林佳在大兴朝意外得到的,她给它取名为灵泉,几次救她于危难,若非如此,她早就成了一抔黄土。 她被灌鸠酒时,想着用灵泉解毒,可有人一直盯着她,她在死亡与被发现灵泉之间选择了死亡,结果上天格外厚待她,让她来到了这里。 灵泉没有味道,半碗麦乳精,沈安喝得一滴不剩:“姨姨,我们走吧。” “不忙。”林佳看了眼沈言的屋子:“你林外婆不是送了你一套衣服吗,去找出来换上。” 沈安低头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软糯糯地道:“我衣服没有脏。” 林佳不容置疑:“没有脏也要换。” 沈家条件不错,可在现在物资匮乏,很多时候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再加上小孩子长得快,所以沈安的衣服大多是大人衣服改的,很多还打着补疤。 若是林佳自己也没有好衣服穿,那沈安穿旧衣服没什么,但林佳不愿意穿旧衣服,正好结婚前,原主妈妈给原主买了好几身的衣服。 她穿了新衣服,沈安自然得穿得好一点,不然还以为她这个养母怎么苛待沈安呢。 况且无论什么时代,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林佳有这个条件,愿意让沈安穿好一点。 沈安是个听话的孩子,很快便把原主妈妈给他买的衣服找了出来。 南方的九月份,还是穿短袖的时节。 林佳拉过沈安就要帮他换衣裳,结果刚掀起沈安的短袖,小家伙就急急忙忙地躲开了,红着小脸儿道:“姨姨,我自己换。” 看出沈安害羞了,林佳便不强求,正好她自己也要换衣服 其实原主衣服都挺好的,几乎没有补疤,可林佳还是选了新衣裳――一条白底绿碎花的长裙,搭配黑色小皮鞋。 说来她不仅和原主同名同姓,就连模样都一模一样,要知道她在进宫为婢前,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美人。 真正的美人是淡妆浓抹总相宜,而且林佳不愿意穿旧衣裳却也不想太出挑,是以没有做任何打扮,只把头发梳顺后在后脑勺处绑成一束。 但即便是这样,走在路上也有人盯着她看。 从沈家到国营饭店要走十五分钟,中途会路过邮局。 见林佳拉着他进了邮局,沈安问:“姨姨,你是要寄信吗?” “不,我给你林外婆打个电话。” 她隔得远,没办法把林倩和宋青云怎么样,但她父母在白沙大队,且还有点能力。 林佳这电话是打去公社,原主母亲苏珍就在公社上班。 原主父亲林大河是立了大功后伤残退役,本应该有工作安排,但他把机会让给了妻子苏珍。 没过几年,他得大队的人信赖,当上了大队队长,一当就是这么多年。再加上原主二哥林西在县城的食品厂上班,他们一家的条件比很多城里人还要好。 电话很快接通,还是苏珍接的电话。 听到林佳的声音,苏珍诧异极了,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自从原主跟着沈言进城后,苏珍就一直悬着心。她知道原主还喜欢着宋青云,担心没她在旁边看着,原主会做出什么傻事。 苏珍关心的是原主,但林佳还是感觉到了暖意,语气都不由得放柔和了些:“放心,我没出事。” 说着她把林倩寄信来的事告诉苏珍。 她声音不大,沈安在不远处盯着路人看,倒不用担心他听到什么回去跟沈言学舌。 听完林佳的话,苏珍怒不可遏的同时问道:“你没给宋青云寄钱吧?”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苏佳让语气变得低落起来,好似被宋青云伤了心:“妈,也许你们说得对,宋青云他就是在利用我。” 之前苏珍与林大河就告诉过原主宋青云对她不是真心,但原主是一点不信,还让苏珍他们不要诋毁宋青云。 苏珍万万没想到会从苏佳口中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她都不生林倩的气了。 叮嘱林佳几句,得知沈安也在,苏珍让沈安来接电话。 沈安被林佳抱在怀里,冲着话筒,甜甜地喊了声:“外婆。” “安安乖,”苏珍慈爱道:“等过些日子,你二舅舅结婚,你跟着你姨姨一起过来玩儿。” 沈安眼睛一亮,他最喜欢去海边玩沙子了。 电话费贵,苏珍虽然很想和女儿多说几句也不得不匆匆挂断电话。 记挂着女儿的不只有苏珍,还有林大河。 苏珍下班回去后立马把这事告诉了林大河。林大河与苏珍一样,欣喜女儿终于看清了宋青云的为人。 “之前你大嫂不是让我帮林倩寻摸着吗,老实说,我这边还真有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我现在不想帮忙了。”苏珍直截了当地道,毫不掩饰她对林倩的不喜。 林大河点点头,没说什么。林倩是他侄女不假,但她都敢算计他女儿,那他也没必要讲什么叔侄亲情。 虽然苏珍不再帮忙给林倩介绍相亲对象,但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苏珍也不着急,来日方长,她总有机会出口恶气。 至于宋青云…… 林大河就是白沙大队的队长,从来都公平公正,但为了女儿,他不介意使点小手段。 这些都是后话。 这边,林佳挂断电话后便牵着沈安去了国营饭店。 正是饭点,人还挺多,其中不乏衣着光鲜之人。 先找了位置让沈安坐下,林佳去点菜,回来后看见沈安四下逡巡着,完了道:“原来国营饭店里面是这样的啊。” 见他一副感慨模样,林佳忍俊不禁:“你没来过吗?” “我身体不好,爸爸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说着沈安不禁担心起来:“姨姨,爸爸知道我们来国营饭店会不会骂我们?” 林佳觉得不会,她想象不出沈言骂人是什么模样,最多会让她以后不要带沈安出来吃。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她安慰道:“若你爸爸真生气了我也有办法让他不气。” 沈安不觉得林佳有这个本事,但他没说什么。都说国营饭店里的菜好吃,他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只是尝完他就后悔了,还附到林佳耳边说:“姨姨,我觉得这里的菜没有爸爸做得好吃。” 林佳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今天早晨的面就是沈言做的,简简单单的鱼汤面,鲜香味美,堪比宫里的御厨。 吃完饭出来,林佳带着沈安去了菜站,去看有没有点剩菜。 如她所料,新鲜蔬菜没有了,但还有价格比较高的鱼虾。 津市不临海,可也不远,海鱼海虾之类的比较多,卖得也挺好,因为不要肉票,但这里面不包括贵的鱼虾。 在这里的人看来,花这么多钱买鱼虾不如买猪肉,猪肉更有油水。 别人舍不得,林佳舍得,买了一条两斤多的石斑鱼不说,还买了一斤多的大海虾。 若不是他们家人少,林佳还想多买一点。 沈安很高兴,手舞足蹈地说:“让爸爸做清蒸鱼,爸爸做的清蒸鱼最好吃了。” 林佳也是这么打算的,原主吃过沈言做的清蒸鱼,那味道,用川渝话说就是不摆了。 提着鱼虾,两人高高兴兴地回家,却不想本应锁着的院门打开了。 林佳眉心一蹙,以为进贼了,下意识地把沈安往身后拉去―― 一个略显清瘦的男人从堂屋里走出来。 他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眉眼清俊,神色淡然,瞧着十分温和有礼,只是不经意间,会有几缕凌厉从他眼底闪过。 林佳早上已经见过沈言,可再见还是忍不住感慨:若带冠束发,再穿上锦衣华服,沈言不会比大兴朝那些世家公子差。 “爸爸,”沈安惊喜地冲过去:“你怎么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回来拿点东西。”沈言仔细打量了下沈安的脸色,见其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才问他刚才去哪儿。 沈安心虚地不敢回答,扭头去看林佳。 林佳对他安抚一笑,而后看着沈言道:“我早上忘记买菜就带沈安去国营饭店吃了。” 沈言猜到了,他回来没见到人就去看了厨房,冷锅冷灶,一摸就知道中午没有做饭。 “你放心,没有吃大荤重油的菜。”其实真吃了也不要紧,她以防万一,事先给沈安喂了灵泉。 “吃的是鸡蛋青菜汤和酸菜鱼。”沈安赶紧道:“吃了没有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也不能多吃。”沈言对沈安说完后看向林佳,神态语气都很平淡:“沈安的身体状况你是知道的,以后还是少在外面吃。” 林佳爽快应下,把沈安养这么大不容易,沈言谨慎些是应该的。 等以后沈安身体好了就可以在外面吃。 不过如果可以,她还是更愿意吃沈言亲手做的。 3、003 菜站只管卖鱼不管杀鱼,林佳计划回来自己动手。 不想沈言说完之后就接过她手中的鱼虾去了厨房。 林佳紧随其后,站在沈言旁边一下帮他递刀一下帮他拿盘子。 沈言生就一副书生贵公子的模样,杀起鱼来却是干净又利落,刨鳞挖腮开腹,不一会儿就把一条鱼打理了出来。 “是清蒸还是……” “清蒸。” 不等沈言把话说完,林佳和同样跟着进了厨房的沈安异口同声地道,完了两人还相视一笑。 一大一小,相似的笑容,真有几分母子的意思。 沈言眸光微动,在林佳看过来时他问:“虾怎么吃?” 林佳没想好,她低头问沈安:“你想怎么吃虾?” 沈安想了想后试探道:“蒜蓉粉丝鲜虾堡?” 林佳看向沈言,正想要无声询问一下可不可以却发现对方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我都可以。”她连忙道。 沈言收回目光,低头处理大虾。 虾是青色的,衬着他的手指越发的白,还纤细修长,这样的手弹起古琴来最是好看。 林佳默默感慨了一番后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放在五斗柜第二层抽屉里的那些钱和票我拿走了。” 原主手里有钱,还不少,但那是沈言给原主的聘礼以及原主父母给原主的嫁妆。进城后,沈言拿出五十块钱给原主,说是生活零用,但被原主拒绝了。 还是那句话,拿着沈言的聘礼,原主已经不好意思,所以不愿意再用沈言的钱。 沈言没多说什么,只告诉原主他把钱和票放在抽屉,让她要用就自己去拿。 于是中午林佳出门时就把那些钱和票都带上了。 “好。” 沈言挑虾线的动作不停,语气平静无波,好似对此一点不奇怪一点不惊讶。 他头微微低着,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让林佳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想来即使看清了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沈言这样的人,泰山崩于前恐怕也会面不改色。 林佳觉得这样挺好,沈言越有本事对她越有利。 机械厂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不长,处理完鱼虾,沈言便骑着自行车回了机械厂。 机械厂是津市数一数二的大厂,厂区大,工人也多。 正是下午上班的时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骑着自行车的沈言也只好下来推着车走。 “沈言,”一男人从背后拍了拍沈言的肩膀,熟捻道:“好久没看见你了。” “之前结婚请了几天假。”沈言从衣服口袋里抓出一把糖递给男人和他同伴。 同伴不好意思要,男人让他收下:“这是喜糖,沾喜气的。” 同伴这才收下,然后恭喜了沈言几句。 男人也恭喜沈言,还感慨道:“我记得你刚进机械厂那年才十八岁,四年过去,你都结婚了。” 沈言笑着道:“赵哥,你才大我两岁,孩子都两个了我也该结婚了。” “哈哈哈……那倒也是。” 从门口进来,路变得宽敞就没那么挤了,沈言跟赵哥打过招呼后重新骑上自行车走了。 看人走远,同伴道:“这人是几车间的,可真大方,都不认识我还给我一把糖。” “他是大方,那也是因为他有钱。”赵哥剥了个糖丢进嘴里:“你刚来三车间所以不知道,他以前跟我们一样,也是三车间的工人,不过只待了半年就被调去了研究中心,先是助理,年初已经升为研究员了。” 同伴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是个人都知道研究中心的工作更好,何况是研究员。工资高不说,还更轻松,得人尊敬,但研究中心一般人哪里进得去。 “我记得研究中心不是已经好多年没有招人了吗,难道是接班?”他说完就自己否定了:“不对啊,研究中心的工作可不兴接班。” “是很久没招人了,但架不住人沈言自己有本事,在厂里的大比上得了奖,入了研究中心主任的眼。”赵哥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我怀疑也是因为厂里特别关照沈言,否则在大比上得奖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他一个去了研究中心。” 同伴好奇追问:“厂里为什么特别关照他,难道他家里很有背景?” “背景谈不上,主要是他爸。”赵哥道:“他爸爸是退伍军人,回来就在厂里上班,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外界传言他爸爸为了保护研究中心的研究成果而去世了,还被评为了烈士。他当初进车间工作就是接他爸爸的班。” “这只能算有功吧,怎么是烈士?”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这个机械厂有军工背景,特别是研究中心,门口站岗的门卫都配枪。” 同伴的确不知道,研究中心在机械厂最深处,平时车间的工人几乎不会过去。 “就算真的是厂里关照他,但想来他自己也很厉害,不然哪能成为研究员。” “肯定啊,当初他在车间的时候,老师傅解决不了的问题他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赵哥摇头道:“就是可惜,娶了个农村媳妇。” “他媳妇是捡到宝了。” “那可不是。” …… “沈言回来啦,怎么样,小安还好吗?” “挺好的。”沈言道。 沈言奶奶去世后他常常带沈安来研究中心,这里的人都挺喜欢沈安,闻言以为沈安又生病了,立时关心询问。 “没生病,就是早上想跟我来研究中心闹了一会儿,我不放心,才回去看看。” “那就好。”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结婚后第一天上班,舍不得新媳妇呢。” 沈言无奈:“李老师,你就不要打趣我了。” “哈哈哈,结婚了也好,有人帮你带着小安。” 沈言一边和同事寒暄着一边坐到他的位置上,听见李老师的话,他不禁想起林佳和沈安异口同声的模样。 他中午回去并非是拿什么东西,也不是沈安闹着要来研究中心,是他不放心沈安。 他倒不是觉得林佳会对沈安怎么样,只是担心林佳会忽视沈安,担心沈安不被林佳喜欢会伤心。 结果却和他预想的太不一样,但不得不说,沈言悬着的心落下了很多。 他不求林佳对他对沈安多么好,只求个安稳日子。 正想得出神,钱主任出现在门口,让他去趟办公室。 钱主任的办公室是单人的。 进去后钱主任让他把门关上,沈言以为钱主任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任务安排给他,结果关上门后钱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推到沈言面前:“给你媳妇的。” 沈言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颗翡翠珠子。他对这个不了解,但看成色就知道这珠子不是便宜货,况且是他老师当礼物送出来的。 正要婉拒,钱主任就先一步地道:“我是 你老师,在古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结婚,我理当送份贺礼。” 沈言为难:“可是这太贵重了。” “贵重吗?”钱主任反问,而后风淡云轻地说:“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沈言:…… 理智让沈言不要信这句话,可想到钱主任以前的身份,又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 话说到这份上,沈言只好收下:“学生替林佳谢谢老师。” 钱主任摆了摆手。 傍晚,林佳在厨房刚把白粥煮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在堂屋里耍的沈安听到声音赶紧跑到院子里,正要去开门,突然想到林佳上午的话。 “姨姨,”他停下脚步,冲着林佳喊到:“有人敲门。” 小家伙人不大,声音却不小,门外的沈言听到了沈安的话:“沈安,开门,是我。” 此时林佳走到厨房门口:“是你爸爸,去开门吧。” 沈安这才去开门,见到沈言,兴奋地喊了声爸爸。 沈言:“把青菜提去厨房。” 林佳闻言走过去,先前有院门挡着她没看见,自行车的车筐里放着一把小青菜。不多,他们三人吃却也够了。 林佳拿着小青菜去厨房,不一会儿沈言便来了。 “你去哪儿买的小青菜,这么嫩。”林佳问道,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找话说,总不能一直沉默着。 “同事家自己种的。”沈言走到案板上准备配料。 林佳闻言心生羡慕,可惜沈家院子小,没地方种,不然她灵泉在手,什么种不活。 “你吃辣吗?”沈言突然问。 林佳愣了一下,她是能吃辣的,但是…… “放了辣椒沈安就不能吃了。” “不用事事将就他,”沈言道:“而且他胃口小,吃清蒸鱼就行。” “那放一点辣椒吧。” 蒜蓉粉丝鲜虾煲是沈安提出来的,林佳以为见这道菜加了辣椒沈安会不高兴,结果小家伙完全没有,乖巧地吃着炒青菜和清蒸鱼。一边吃一边说国营饭店里的菜没有沈言做的好吃。 似乎怕沈言不信,他还道:“姨姨也这么觉得。” 对于厉害之人,林佳向来不吝啬她的夸奖,于是她咽下口中的虾肉,看着沈言,由衷地道:“你的手艺更好。” 清蒸鱼嫩而不腥,鲜虾煲鲜香入味,连炒青菜都格外的好吃。 “古代的御厨也不过如此。” “夸张了,”沈言浅浅笑了一下,客气道:“你的手艺也不错。” 林佳刚夹起一只大虾,闻言嘴角僵住,手上的动作一顿,大虾重新落回了盘子里。 原主手艺的确还不错,但她嘛……若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一言难尽。 4、004 林佳自认她还算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直到她家出事,她进宫为奴被分到御膳房打杂。 一开始还好,就是做些洗洗唰唰的活,可她不想永远只当一个打杂宫女,于是费劲心机讨好了御膳房里的一个御厨。 功夫不负有心人,对方终于愿意教她手艺。可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她在厨艺这方面是真没啥天赋。 同样的原料,同样的步骤,她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对。 最后教导她的御厨都放弃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放弃吧,你在这方面就是差根弦儿。” 原主的手艺不错,即使比不上沈言却比她好太多。她若下厨,难保不会被沈言察觉出不对来。 当然,她选择继续与沈言的这段婚姻,朝夕相处,沈言又不是个蠢人,早晚会有所察觉,但关键是她不喜欢下厨。 林佳觉得是当年在御膳房学厨艺的经历太过惨烈的原因。 她宁愿洗衣服打扫屋子,甚至是洗油腻腻的碗,她都不愿意下厨。 但过日子,她哪能一直不下厨。 除非她有充足的让人无法反驳与拒绝的理由。 林佳想了想,真让她想出一个理由来,不仅能够不用下厨,还能让沈言欠她一个大人情。 吃完饭,林佳主动收碗去洗。 沈言不闲着,换了另外一口干净的锅烧洗澡水。 饶是知道沈言是个勤快人,林佳仍心生感慨。 大兴朝和这个时代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也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重男轻女,比如男人大多不做家务。 像沈言这样,既有好工作还乐意做家务的男人不说凤毛麟角,也是难得一见。 女生洗澡慢,林佳和原主一样让沈家父子先洗。 等她洗完澡出来时,沈家父子已经回屋了。 门没关,林佳走到门口,沈言坐在书桌前正微微低头写着什么,沈安则一个人坐在床上玩。 沈言似乎写得入了神,还是沈安先发现林佳,喊了声:“姨姨!” 沈言抬头看来,眉心轻皱,眸光锐利,没有半分温和之气。 但当他看清林佳时,这份严肃很快散去,整个人又变得平和起来。 “有事?”他问。 林佳点点头:“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话落,不等沈言邀请,她主动进了屋子。 白日里,沈言不在,她不好进来,现在沈言既在,他们是夫妻,进个房间而已,林佳不觉得需要得到沈言的同意。 这屋子和林佳那间屋子一样大,宽敞是宽敞,就是没什么家具,凳子更是只有一根,被沈言坐着。 林佳没有犹豫一下,直接在床沿上坐下。 书桌就在床边,她眼神好,看见沈言看的书是外文书,旁边放着的本子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算式以及画着各种复杂的图纸。 这样的时局,沈言居然敢看外文书。 察觉到林佳的视线,沈言解释道:“这是厂里的书,让我拿回来学习。” “这样啊,”林佳收回目光,正色道:“你知道我会点中医吧。” 沈言尚没说什么,沈安就坐了过来,歪着脑袋问:“姨姨,你是医生吗?” “算是吧,”林佳摸了摸沈安的小脑袋然后看向沈言:“我有办法治好沈安。” 林佳进宫前是官家小姐,祖父是当朝太医,父亲没有继承祖父的衣钵,而是进了朝堂为官。 她得祖父宠爱,在医道上也有天赋,是以得祖父精心教导,励志救死扶伤,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她父亲在政事上犯下大错,阖家被抄,父亲斩首,祖父很快去世,而她被送进宫为奴,其他人死的死散的散。 进宫后她从不曾展现过她的医术,但也不曾荒废。后来得了老皇帝信任,搜罗了许多医经来看。 不是为了钻研医术,而是为了怀念祖父。 太医院的院首是祖父的好友,据他说,她的医术不比他差,尤其是一手针灸之术,堪称出神入化。 或许是巧合,或许原主与她有缘,原主竟然也会中医。 原主的医术师从大队里一个孤寡老太太。 老太太不是白沙大队土生土长的人,性格孤僻,几乎不与人来往,甚至都没几个人知道她会医术。只是原主父亲帮过老太太,老太太才收了原主做弟子。 从记忆来看,老太太医术不错,可她年纪大了,加上原主不算有天赋,所以只学了个皮毛,但已足够替她打掩护。 沈言闻言皱了皱眉。 林佳知道他不信,事实上若非她有灵泉,也不能完全保证她能将沈安治好。 沈安的身体说有病不尽然,更准确来说是因为早产导致的身体孱弱。 有些刚出身时孱弱的孩子随着年龄的长大,身体状况会逐渐好转,但沈安不是这样。 今日趁沈安午睡时,林佳替他检查过了。若不干预,沈安恐难平安长大。 可这么大点的孩子,很多药都不能用,不然虚不受补,只会给他的身体带来更大的负担。 “你听说过针灸之术吗?”她道。 沈言明白了林佳的意思:“你想用针灸来治疗沈安?” “中药与针灸双管齐下。”林佳道:“这些年你肯定带沈安看过不少医生,应该知道只用药对他的身体没有效果。” 沈言沉默片刻:“你打算用什么药?” 林佳说出一连串的药名。 久病成医,林佳说出的这些药名沈言很熟悉,和沈安以前吃过的药方差距不大。 他暗忖,既然药方大差不差,可林佳还敢放话说她能治好沈安,那关键就在于针灸。 这不是沈言第一次听说针灸之术。 曾有一位给沈安看病的医生就说过,若他老师还在世,用针灸之术,或许沈安能有一线生机。 这些年他有打听,但没想到会从林佳口中听到这个词。 “我不曾听说你会针灸之术。”沈言目光幽深地看着林佳。 “不要说你,便是我爸妈和两个哥哥都不知道。” 言罢,林佳回屋拿来一个长方形的黄花梨木木匣子,打开,里面是数十根大小不一长短不同的金针。 这是老太太的遗物,如今便宜她了。 知道沈言不会那么轻易让她给沈安针灸,林佳提议:“要不今晚我先给你试一试?” 沈言愣了一下:“试?” “就是给你扎几针,”先前沈言做饭的时候林佳特意观察过沈言:“你身体大毛病没有,但睡眠不怎么好,常有头痛之症。” “要给爸爸扎针吗?”一直安静听着的沈安露出害怕的神情,他担忧地看向沈言:“会不会很痛?” “不痛,就是有点麻。” 实话实说,沈言不怎么信林佳,可林佳没有理由撒谎,而且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能治好沈安。 当初奶奶把还是婴儿的沈安抱回来时,沈言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直到他一次一次地抱着沈安去医院,直到他喊了第一声“爸爸”,直到奶奶去世,沈安轻轻替他擦掉眼泪,带着哭腔说:“爸爸,你还有我。” 既然如此,他先来试一试就是最好的办法。 过程比他想象中要更轻松。 他不会医术也知道针灸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对穴位的把控,但林佳下针快准狠,一点不曾犹豫穴位的位置,片刻的功夫就扎完了。 “一刻钟后取下就行。” 沈安走过来,心疼得眼眶都红了:“爸爸,真的不疼吗?” “不疼!”沈言对沈安笑了笑,然后问林佳:“爸妈怎么会不知道你会针灸?” “师傅不让我告诉旁人,也不让我给别人治疗。”林佳随口编道。 “那你怎么练习?” “用自己练。”这话不假,林佳学针灸之时大多数都是扎自己:“而且我聪明,稍稍学一学就会了。” 沈言:…… 十五分钟后,林佳取下金针。 “明天早上应该就会有效果。” 沈言坐起来,不必等到明天早上,他相信林佳会针灸。 “中药去市医院抓吧,那里的中药品质更好。” 这是同意林佳医治沈安。 林佳说好,然后看向沈安:“晚上不和我睡吗?” 沈安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下:“不,我要和爸爸睡。” 似乎怕林佳不高兴,他描补了一句:“明天中午再和姨姨一起睡。” “那好吧。” 林佳对沈安说了再见,离开之际,沈言把人叫住后把他老师给他的新婚礼物拿给林佳:“这是我老师送的。” “老师?” “年初平凡回来的一个教授,姓钱,他收了我当学生。”沈言道:“前些天他回了趟申市,过两日我带你去拜访他。” 林佳眉梢微微一挑,有人被平凡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个畸形的时代即将过去。 打开盒子,见是翡翠珠子,林佳面露犹豫:“是不是有些贵重了。” “老师出生富裕之家,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帮我谢谢老师。” 林佳带着珠子回到她的房间。 关上房门,她低头看了眼珠子后轻轻一笑,随手把装珠子的盒子丢到床头柜里。 她当上掌事宫女后,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奇珍异宝得到过不少,这颗珠子和那些比起来实在不算起眼。 听到林佳屋子关门的声音,沈言问沈安:“你今天中午和她一起睡的?” “我本来是想一个人睡的,可姨姨说不放心我,让我和她睡。”沈安停顿了一下:“爸爸,我觉得今天的姨姨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沈安说不出来,想了想,他把中午邮递员送信的事告诉沈言。 “姨姨把信烧了,去国营饭店的路上还给林外婆打了电话。” 5、005 林佳从沈安的口中得知林倩找过沈安,却不知林倩还找过沈言。 知道林倩是怎么样的人,对于林佳烧掉林倩寄来的信,沈言并不感到奇怪。 要么是信上没好话,要么是不能让他看见信的内容。 真正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林佳,准确来说是今日的林佳。 先是忘记买菜,她不是忘性这么大的人。 其次是她与沈安之间的气氛变了。 沈安说他觉得今天的林佳不太一样,是因为以前的林佳对沈安是冷淡的,即便是关心也像是刻意而为。 今日的林佳像是对沈安真有了几分疼惜之情。她会叮嘱沈安不要独自打开院门,也会陪沈安午睡,还会将清蒸鱼的鱼腹夹给沈安。 还有便是林佳提出医治沈安。 林佳既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以前不提出来。 是想通了,愿意与他过日子,所以愿意医治沈安? 可以他对林佳的了解,林佳不是这样的人。且林佳与宋青云去年年末才相识,若她真有这样的本事,在去年年末之前,看在林叔那么疼爱沈安的份上,以她的为人,她也不应该无动于衷。 最后便是林佳居然拿走了他放在抽屉里的钱与老师送的新婚礼物。 沈言想得入神,连脚步声都没听到,直到门突然被敲响。 “请进!” 沈言侧首,门被推开,林佳穿着一身纯白色棉质裙子站在门口。她似乎已经准备睡觉,连头发都放了开来,披散在胸前。 “我刚想起个事,”林佳道:“以沈安的身体状况,需得常常施针,且孩童经脉比大人更为细弱,穴位更难掌握,沈安尤其,所以施针之手需得光滑无茧,以确保施针的力度与深浅无误。” “你的意思是……” “就是家里的家务活恐怕得要多多麻烦你了。”林佳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 “不麻烦,应该的。”沈言有些犯难地道:“只是我中午在研究中心……” 林佳:“一顿饭我还是能做的。” “沈安的治疗更为重要,”沈言小弧度地摇了摇头,沉吟道:“我让燕子过来帮忙。” 林佳完全没想到可以找人来帮忙,因为万一被人举报就麻烦了,但燕子不一样。 燕子本命周燕,还有个哥哥叫周远。两兄弟就最住在旁边那个大院子的东厢房里,和沈言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当初原主和沈言在白沙大队结婚办酒时两兄妹特意过去送了礼祝贺。 若让燕子来帮忙,绝对不会被举报,就是…… “给沈安施针不是短时间会结束的,长期让燕子来帮忙会不会不太好?”林佳迟疑问道。 沈言:“不要紧,我会给她补贴。” 其实林佳觉得这样不太好,燕子相当于是沈言的妹妹,给了钱就相当于请燕子来当保姆,会不利于他们之间的兄妹情谊。 但既然沈言自己都觉得不要紧,那她自然乐意。 “那我不打扰你了,”沈言坐回了书桌前,显然是要继续看书。 帮沈言把门关上,林佳没好气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远离了皇宫,即便她告诉自己事事需得小心谨慎,但显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许多,先前去找沈言说医治沈安的事本意是为了引出她不想做家务,结果她把做家务的事忘了,不得不再跑一趟。 屋外林佳在懊恼,屋内沈言在沉思。 先前他想不通林佳为何突然提出要医治沈安,可林佳似乎在刚才给了他答案。 但这可能吗? 仅仅是为了不做家务。 前几天她家务不是做得挺好的吗,便是今天不一样的她也主动洗了碗,还趁他和沈安洗澡时打扫了屋子,没有任何不情愿的样子。 想不通。 沈言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如此让他想不通的事……与人。 沈言相信林佳会针灸之术,但对于林佳说他扎针后明天一早就会有效果的话他并不相信。 即便有效果也没这么快。 不想竟是一夜安眠。 如林佳所言,他的睡眠的确不怎么好,多梦,可昨夜却是什么梦都没做,他中途也不曾醒来。 早上起床后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或许林佳真能治愈沈安。 记得昨夜答应过林佳的话,沈言出门去了隔壁。 隔壁的院子比沈家院子大了许多,住了好几家人。 看见沈言,纷纷和他打招呼,热情得很。 周远周燕兄妹俩已经起床,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看见沈言,忙把人叫进去。 还要赶着回去做早饭,沈言直截了当地把事情说了。 周燕当然愿意,就算不给钱她也愿意,不过她知道沈哥一定会给。 周燕才十七岁,被周远这个哥哥护着,日子虽不怎么好过但并没有什么烦心的事,人便有些单纯。 周远不一样,立时察觉出不对劲:“嫂子以前怎么没有说要给沈安医治?” 沈言自己都想不通,给不了周远回答。他叮嘱周燕:“林佳今日会去市医院抓药,你跟着她,挂号时记得挂王医生的号。” 跟着她,看着她…… 周远眸光闪了闪,压着嗓子道:“真的要让嫂子给小安施针吗,要不再观察一段时间。” 沈言拒绝了这个提议,至少目前来看,他不觉得林佳会对沈安不利。之所以让周燕看着她,是因为他想知道她还有哪些地方变了,以及为什么变了。 莫非与那封信有关? . 不用再提心吊胆,林佳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醒来后神采奕奕,连沈安见了都道:“姨姨,你变好看了。” 林佳笑了,她和原主生得一模一样,但她的生活条件可比原主好多了―― 入宫为奴前就不用说了,过的是千金小姐的日子,为奴后苦日子也没过多久,等她成为掌事宫女后,日子比多少嫔妃的日子过得更好。 原主虽是她父母宠爱着长大的,但条件有限,脸颊上仍是有些小瑕疵,为此她昨夜睡前特意喝了一杯灵泉。 再加上原主嫁人嫁得心不甘情不愿,而她来到这个时代则是欣喜异常。 心境不一样,呈现出来的精神面貌也不样,沈安会觉得她变好看了很正常。 林佳洗漱后去到厨房。 沈言正在做早饭,见林佳进来,他侧首看了林佳一眼后道:“我已经跟燕子说好了,她一会儿就过来。” 林佳:“家里其实事情不多,要不让她中午那会儿过来做个午饭,一起吃完午饭后再顺道做做家务便是。” “你一会儿跟她说吧,”沈言道:“你今天不是要去市医院抓药吗,让她跟你一起。市医院那边人多得很,你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怕出事。” 林佳点点头:“你昨夜睡得怎么样?” “很好。”沈言闲聊般地说:“你既有这个本事不应该瞒着。” 林佳叹气:“不是我想瞒着,是我师傅不让我对外说。她觉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所以愿意教我针灸之术也只是不想这门技艺失传。” “那你现在为何愿意说出来?” “因为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林佳弯眉一笑:“况且沈安这么乖,我又怎么忍心让他继续被病痛折磨。” 勉强说得通,可沈言还是不信。 吃完饭,沈言走后没一会儿周燕便来了。她有些黑有些瘦,但眼神很明亮。 “姑姑。”沈安扑进周燕怀里。 周燕抱着沈安,冲林佳喊道:“嫂子。” 林佳微微颔首:“要幸苦你了。” “不幸苦。”周燕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我也盼着安安能早点好起来。” 几句寒暄后,虽然周燕有所掩饰,但林佳还是发现周燕在偷偷地观察她。 可她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市医院稍微有点远,她们得先去把菜买了拿回来后再去医院。 “要不我去买?”周燕道。 林佳想了想决定两大一小一起去,她得去看看菜站卖什么菜才好决定中午晚上吃什么。 她们来得早,菜还有很多,也很新鲜。 确认过周燕会做五花肉和海鲜后,林佳买了两把青菜,一斤五花肉,一斤小杂鱼以及一斤小鱿鱼。 眼瞅着林佳似乎还看上了虾爬子,她赶紧阻止:“嫂子够了,再买就吃不完了,而且海鲜得吃新鲜的才好。” 林佳想想也是,只好遗憾地收回目光并决定明天再来买虾爬子。 周燕松了口气,她忍不住怀疑沈言让她跟着林佳是不是觉得林佳花钱太大手大脚了。 “姨姨,”沈安抬着头:“我想吃大虾。” 周燕愕然,沈安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他们不问,他自己几乎不会主动要什么,特别是他们已经买了这么多的菜。 正想安抚沈安,她就听到林佳毫不犹豫地道:“买。” 见周燕看过来,林佳道:“少买几个,够他吃就行。” 周燕还能说什么,而且她也怕说多了讨林佳的嫌弃。 回去的路上,想了想,她解释道:“嫂子,我不是不让你买,就是买得太多,吃不完不说,路上人多眼杂,容易有闲话。” 有些人,自己过得不好便也见不得旁人过得好。 林佳笑笑,周燕这话是真,但她也是真觉得她手有些松了。 这很正常,周燕是沈言的妹子,自然是替沈言着想,谁叫她现在用的钱是沈言给的呢。 还是得想办法自己挣钱。 6、006 挣钱的问题林佳昨日便考虑过了。 这个时代不允许私自经营,她要想有一个明面上的来钱的办法就只有一个――找工作。 可这年头的工作都是铁饭碗,要想得到一个工作,要么考要么买要么接班。 她没有需要她接班的人,考试也行不通,倒不是说她考不过,而是想要考试得到工作得大厂对外招工才行,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买工作。 且不说买工作要花不少的钱,关键是不容易买一个合她心意的工作。 说她吃不了苦也好,说她自视甚高也罢,反正林佳不愿意去工厂里上班。 她觉得累,且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嗯,她就是这么的自命不凡。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可以找到一个钱多事少最好还有一点社会地位的工作。 买菜回来后歇息一会儿,几人再次出门,坐公交车前往市医院。 沈安人小,担心他坐不稳,林佳便把他抱着。 小家伙买菜时还精神满满,上了车后却无精打采,像朵被雨打了的小花。 “怎么了?”林佳摸了摸他的额头后又把了下他的脉搏:“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安摇摇头,依偎进林佳的怀里,语气十分低沉:“姨姨,我不喜欢医院。” 周燕就坐在他们旁边,听见了沈安的话:“安安,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不喜欢就不喜欢,”林佳温柔地拍了拍沈安的背:“只是你现在身体不太好,在你养好身体以前,我们得偶尔来一趟医院抓药。” 沈安仰起头,看着林佳,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地:“我真的能养好身体吗?” “当然了,”林佳宠溺地捏了下沈安的鼻尖:“难道你不相信我?” 沈安的确不怎么相信林佳,他知道他的病不好治,有人说过他活不了几年。 他不怕死,死了就可以去见祖奶奶了,他可想可想祖奶奶了,可是他舍不得丢下爸爸一个人。 不过现在有姨姨了。 如果他死了,还有姨姨陪着爸爸。 “我相信姨姨,” 他甜甜一笑,不见片刻之前的低沉。 公交车站就在医院门口。 下了车后,林佳他们直奔中药药房。相比于西药药房,中药药房拿药的人少得可怜,就连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无聊地打起了哈欠。 这很正常,这时代的人大都觉得西药更管用,而且市医院是大医院,进来看病花费不小,若能用中药治疗那么病患会更愿意在卫生所拿药。 林佳在家写好了药方,递给工作人员后对方却问:“这药方哪来的?” “我自己写的。”林佳道:“我会点中医。”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女子,闻言诧异地看了眼林佳,似乎不相信她会中医但她也没多问,只道:“你自己写的不行,我们是市医院里的中药药房,要想拿药得有市医院医生开的药方。” 周燕一直跟着林佳,先前她还暗自着急――沈哥让她挂王医生的号,可瞧着嫂子根本没有挂号的打算。 听见工作人员的话,她恍然,沈哥该是早就知道要买药就必须得挂号。 工作人员是个热心的,她对林佳道:“中医那边挂号的人不多,你去挂个号,让医生给你开个药方就行,很快,也不贵。” “多谢。” 见林佳要去挂号,周燕赶忙道:“嫂子,我去吧。” 说完不等林佳回应,她便朝挂号处跑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嫂子,挂好了,是王医生的号。” “王医生?”沈安道:“是之前给我看病的王医生吗?” 周燕点点头。 林佳眉梢轻挑,这么巧的吗。 王医生的办公室在二楼,他们刚走上去就听到有人喊了声:“燕子。” 林佳循声看去,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笑盈盈地朝他们走来,看见沈安还蹲下~身,亲切地道:“小安,还记得我吗?” 沈安点点头:“姚阿姨。” 女人惊喜地笑了,然后从包里拿出几个奶糖递给沈安。 沈安没立即收下,而是抬头问林佳,见林佳点头后他才收下:“谢谢姚阿姨。” “不客气。”女人起身,看了眼林佳后她问周燕:“燕子,这位是?” “这是我嫂子。”周燕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嫂子,这是姚欣,在机械厂工作。” 林佳淡声:“你好,林佳。” 姚欣目光再次扫过林佳的脸,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哥结婚了?” 周燕:“不……” “不是她亲哥,”林佳微微一笑:“我是沈言的妻子。” 姚欣的神色彻底僵住。 她看见周燕时就注意到了林佳,但她没想到林佳就是沈言的新婚妻子。 一来牵着沈安的人是周燕,二来不是说沈言的妻子是农村来的吗,可眼前这人哪里像是村姑,比多少城里姑娘都要时髦都要好看。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佳笑着说道,话落便略过姚欣朝前面走去。 “那什么,姚姐姐,我们先走了。”周燕说完拉着沈安赶紧跟上。 王医生办公室里有人,她们在外面等候。 “嫂子,”周燕担心林佳生气,小心翼翼地道:“姚欣是机械厂宣传部的干事,以前喜欢沈哥,不过沈哥从来没有回应过她。” 林佳看出来了,她问道:“机械厂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沈言?” 周燕打量着林佳,见她不像生气的模样便实话实说:“不止机械厂,我们家周围也有很多人。” 在林佳的预料之内,沈言模样就好,很能吸引年轻小姑娘,更不用说他工作还那么好,有自己的独门小院儿。 “就比如说我们那个院子那个张婶子,”周燕嫌弃道:“她当初就想把她女儿嫁给沈哥,沈哥不同意她还想陷害沈哥,不过被沈哥拆穿了。” 林佳想了想:“是脸很长的那一个吗?” 周围的邻居大多是比较和善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只有一个脸很长的中年女人每次看见原主都拉着一张脸,活像原主欠了她钱。 “对,就是她。”想到这事,周燕就生气:“后来她女儿下乡了她居然有脸怪沈哥。” 林佳好奇:“她怎么陷害沈言?” “她灌醉了沈哥,想让沈哥和她女儿生米煮成熟饭。”周燕怕沈安听到,附到林佳耳边道:“幸好沈哥聪明,没上当。” 林佳听了喟叹一口,不管什么时代,手法都这么相似,一点新意都没有。 到沈安的号了,林佳牵着沈安进了办公室。 王医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认识沈安,见到他便道:“今天怎么不是你爸爸带你来?” “我爸爸要上班,”沈安是个大方的孩子,还知道介绍林佳:“这是我姨姨。” 林佳直截了当地道:“王医生你好,我是沈言新婚的妻子,会中医和针灸之术,想来抓一副中药用来给沈安调养身体。” “针灸之术?”王医生上一刻还在惊讶沈言结婚之事,下一刻便瞪大了眼睛:“你会针灸之术?” 林佳点点头,不明白王医生为何如此大惊小怪,他是中医,肯定知道针灸。 周燕:“王医生,针灸很难吗?” “说难不难,说易也很简单。”王医生道:“林同志,莫非你想用针灸来治疗小安。” “是。”林佳道:“王医生,你是医生,应当明白,以沈安的身体状况,只有用针灸之术才有可能治愈他。” 王医生当然明白,这话他还与沈言说过,但他没想到沈言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还是他的媳妇。 “话是这么说,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医生严肃道:“若你功力不够,轻则没有效果,这就罢了,重则对小安的身体造成更大的负担……” “不会。”林佳笃定道:“即便我不能治愈他也不会对他有害。” 王医生:“你就这么自信?” 林佳沉默了下,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办公室――办公室不大,除了一些医疗器具和宣传语,剩下的都是医书,翻阅的痕迹很是严重。 “王医生,”林佳收回目光:“你是中医,应该接触过针灸吧。” “不止是接触过,还学过,但刚学了个皮毛我师傅便猝然离世。”若不然,他就给沈安医治了。王医生叹了口气:“林同志,不是我质疑你。只是针灸之术,博大精深,功力深厚者,堪称能活死人,而要想功力深厚,非数十年不能成。你这么年轻,哪怕是从懂事开始就学习针灸也才短短十几年的时间。” 周燕听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问:“针灸能这么厉害?” 王医生是个脾气不多的医生,回答她道:“你应该见过人扎银针吧?” 周燕点头,有些人腰腿痛就会去扎银针。 “那是最简单的,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针灸之术。”王医生苦笑道:“真正的针灸之术是一门大学问,可惜会的人已经不多了。” 周燕一听就担心起来:“嫂子,要不就不给小安针灸……” 剩下的话湮没在林佳无甚情绪的眼神中。 “王医生,我知道你说这番话都是为了沈安好,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些不多的人中的其中一个呢。”林佳勾了一下唇角,不疾不徐地道:“有言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以年龄取人,就不怕错失我这个子羽吗?” 有你这么好看且自信的子羽吗? 但不得不说这话有道理。 王医生不是固执己见之人,若林佳真有这个本事他也很高兴。 “不如这样,你在我这里给小安施针一次。我虽不精通,但也能看个深浅。”想到什么,他语气一顿:“你放心,我不会偷师。” “王医生说笑了,”林佳浅笑着道:“您比我年长那么多,在医术上的造诣也比我深得多,还望您多多指教。” 7、007 林佳如此自信,连当场施针都答应下来,一点不担心被拆穿,王医生不禁迟疑起来。 莫非她真的会针灸之术。 这种迟疑在林佳稳稳落下第一针时便消失殆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林佳这一手针灸之术,便是他师傅在世,也不一定能比得上。 王医生激动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可他知道施针需得注意力高度集中,他不敢打扰林佳,也怕旁观的周燕打扰,特意把人拉远了些。 周燕一直提着一口气,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她担忧地看着沈安,生怕出什么问题,也怕沈安会疼,结果沈安乖乖巧巧地,仿佛被扎的人不是他。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沈安第一次被施针,林佳只浅浅地扎了十来针。 “感觉怎么样?”扎完后她问沈安。 “不疼,”沈安眨巴眨巴眼:“有点麻有点热,还挺舒服的。” 林佳笑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她的水平,施针并不会疼但也不会舒服,小家伙这是在宽慰她呢。 她转身看向王医生,刚张嘴王医生就道:“是我狭隘了,林同志的确有治疗小安的本事。” 林佳温声:“王医生言重了,您也是为了沈安好。” 周燕早上从沈言的口中得知林佳可能能有本事治疗沈安,但真正见到这一幕,见到王医生一脸佩服地看着林佳,她才真切地体会到林佳有多么厉害。 “嫂子,你跟谁学的这个呀?”她好奇地问。 王医生也好奇地盯着林佳。 林佳把应付沈言的那套说辞说出来。 王医生以为林佳出自医药世家呢,听完林佳的话,他懵了,林佳的老师竟然只是一个孤寡老太太。 可既能教出这么厉害的林佳,那这老太太水平肯定在林佳之上。 有这个本事,不应该是寂寂无闻之人。 “敢问先师姓名?”王医生问。 “姓白。”林佳道:“全名白芷。” “白芷……”王医生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个名字。 林佳:“王医生莫非认识我师傅?” “不认识,”王医生道:“只是京市有一个医药世家就姓白,我在想你师傅会不会是这家的人。” “应该不是,我没听我师傅听起过。” 白老太太的确从未和任何人,包括原主提起过她来白沙大队以前的事。既然老太太不提,就算老太太真是什么白家人,她也不想与白家产生任何关联。 王医生倒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可林佳否认了,他便不好说什么了。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奇这事就是了,他更关心林佳的医术。 先前介绍时林佳说的是她会中医和针灸。针灸都这般厉害,想必中医也不会差。 虽然林佳比他年轻这么多,但他还是想和林佳切磋探讨中医之术,于是热情邀请林佳中午去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饭。 林佳欣然答应,王医生能在市医院这样的大医院任职,那么医术自然不用多说。她想通过王医生来确定她的医术在这个时代是个什么水平。 结果让她十分满意,不枉她从小到大,甚至在宫里也不曾懈怠过。 从国营饭店出来,分别时王医生道:“你医术这般高超,为何不进医院?” 林佳依旧是应付沈言的那番话――师傅不让她对外说她会医术。 王医生表示理解,这两年稍微好一点,前些年是有些乱,而且从林佳的话中来看,这白老太太性格该是有些古怪。 林佳:“况且医院哪里是这么好进的。” 王医生惜才:“不如我帮你推荐。” “多谢王医生的好意,先不说能不能进,即便进了,以我的年纪也当不了医生,”林佳顿了顿,轻轻一笑:“或许王医生您会觉得我不识好歹,但我确实不愿意委屈自己。” 要她去当个任人使唤的小工,她宁愿朝沈言伸手要钱,反正沈言应该不会不给的。 王医生不觉得林佳不识好歹,有才之人傲气些是能理解的。若他在林佳这个年龄有这般本事,只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帮你留意着,若有合适的机会就推荐你来。”王医生道。 林佳道谢:“让您费心了。” 王医生摆摆手:“如今中医势微,我们自当相互扶持才是,也好让那些看不起中医的人瞧瞧,中医可一点不比西医差。” 和王医生在市医院门口分别,王医生回了医院,林佳她们则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燕子,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坐下后,林佳扭头问周燕。 自林佳给沈安施针后,周燕就时不时地偷偷看她,和来医院前偷看她的眼神还不一样。 “我就是很佩服嫂子你,”周燕看着林佳,眼睛亮晶晶地,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嫂子,你真的好厉害。” 之前虽然她也是很尊重林佳的,但她其实觉得林佳有点配不上沈哥,可如今连王医生都对嫂子这么热情,还想推荐嫂子去市医院工作,她突然觉得沈哥有点配不上嫂子了。 再想到沈言和林佳至今还是分房睡,她就更替沈言担心了。 “姨姨就是很厉害,”沈安一脸骄傲地道。 沈安有了治愈的希望,周燕高兴得紧,逗沈安道:“那你喜欢姨姨吗?” 沈安用力地点了点头:“喜欢。” 他喜欢昨天和今天的姨姨,喜欢带他去国营饭店的姨姨,还喜欢被王医生夸赞的姨姨。 周燕继续逗他:“那你是更喜欢姨姨还是更喜欢姑姑?” “两个都喜欢,”沈安一手拉一个:“姨姨中最喜欢姨姨,姑姑中最喜欢姑姑。” 林佳上午买菜买的是中午晚上两顿的量,可中午在国营吃了,海鲜放久了便不新鲜了,于是林佳让周燕晚上不回去做饭,和她哥哥一起过来吃。 以前周家兄妹就常来沈家吃饭,近来沈言结婚了,他们才不常过来。 林佳主动邀请,周燕也不和林佳客气,答应下来。 人多了两个,林佳担心不够吃,就去菜站把她早上就想买的虾爬子买了下来,碰巧遇到有鸡卖,她又买了一只老母鸡。 家里笼养着两只老母鸡,是苏珍让原主带来的,可很少能碰见有母鸡卖,遇见了林佳便不想错过。 想当初她在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如今竟然这么稀罕一只鸡。 从头到尾,周燕一个字没说,林佳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姑姑,”沈安忽然问:“你怎么不拦着姨姨?” 周燕没好气地轻轻点了下沈安的额头:“你才多大,敢打趣姑姑?” 说完她不经意地对上了林佳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 周燕上午拦着林佳是觉得林佳手有些松了,可医院一行,她意识到林佳多么厉害,她就不觉得手松有什么问题了。 松点怕什么,反正沈哥有本事挣。 再说了嫂子这么厉害,就算现在没工作挣不到钱,可金子总会发光,早晚能挣到大钱。 既如此,这点菜钱算什么。 不仅如此,周燕见有沙尖鱼卖,还提议买一点尖鱼回去煎着吃。 炖鸡要很长的时间,回去后周燕歇都没歇一会儿就把鸡处理好炖上了。 “嫂子,一会儿鸡炖好了,我再煎一盘沙尖鱼,你给钱老师送过去吧,正好去接沈哥下班。”周燕道。 沈哥虽然已经结婚了,可周燕知道还有人觊觎着沈哥,就比如她们在医院碰到的姚欣。嫂子去机械厂走一趟,让那些女人看看嫂子多么好看,她们是比不上的。 林佳答应下来,趁机向周燕问起这个钱老师,但周燕知道得也不多。 “钱老师一个人住在机械厂的家属院里,手艺还不怎么好,沈哥担心钱老师吃得不好,就三不五时送些饭菜过去。”周燕道:“我有次听沈哥说,钱老师平凡后京市那边好多单位都想留他但被钱老师拒绝,主动选择了机械厂。” 林佳眸光微动,如此说来,这个钱老师本事不小啊。 沈言也是厉害,竟然能被钱老师收做学生。 “沈言,你媳妇来了。”门卫在办公室门口喊道。 临近下班,办公室里人不少,闻言齐齐抬头看向沈言。 沈言诧异了一下,正不解林佳为何这个时候过来就听到门卫继续道:“还提了饭盒。” 这个时间提着饭盒来研究中心,那就只能是给钱老师送饭菜。 沈言赶紧下楼――研究中心管理森严,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大楼。 办公室里有人好奇林佳,等沈言出了办公室后他们便打开窗子,朝楼下看去。 研究中心外面是一大片平坦的水泥地,因管得严,平日里没什么人会驻足停留,然而此刻,在夕阳的余晖下,站着一大一小。 小的那个他们认识,正是沈言的养子沈安。 大的那个不用说就知道是沈言的新媳妇,可和他们猜想的农村媳妇不一样…… 感慨还没完,她豁然抬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准确无误地看向了他们,然后微微一笑。 所有人:… 这是农村来的媳妇? 余光瞥到沈言走出研究中心的大门,林佳收回目光,一手提着饭盒一手牵着沈安朝沈言走去。 沈言看着林佳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越看越觉得不对。 她背脊挺直,每一步都仿佛被丈量过,尤其是她的神情,大方中隐隐透着端庄,温婉中带着丝丝贵气。 这绝不是林佳该有的样子。 “沈言,”林佳停在离沈言三步远的地方,伸出手指指了指楼上:“你同事们在看我。” 8、008 “他们就是好奇,没有恶意……” “沈言,这是你媳妇?” 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佳回身,一行人从三辆军车上下来。 这一行人人数不少,大约有十几位。除开四位穿着军装的军人,其余应该都是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穿的要么是中山装要么是机械厂的工作服,且他们年纪都不算小。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和一名四五十岁的军人。 先前说话的就是这位老人,他走过来,看了林佳一眼后笑道:“不错不错,才子佳人,很是相配。” “姨姨,这是钱爷爷,是爸爸的老师。”沈安先沈言一步介绍,而后冲着钱老师道:“钱爷爷,我和姨姨来给你送饭菜来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大兴,她见到钱老师得行大礼,最不济也得行个全福礼,但在这儿自然不能。 她微微弯了弯腰,以示尊敬后道:“老师您好,我是沈言的妻子林佳。” 模样好,性子也大方,愿意给他送饭不说,对他还不殷勤讨好,是个敞亮的好姑娘。 钱老师对林佳很满意,对沈言道:“你小子是捡到宝了。” 沈言一笑:“是。” 林佳诧异地看沈言一眼,琢磨这话是他真心话吗? “好在你也不差,”钱老师对林佳道:“这小子模样好,我听说机械厂不少姑娘都喜欢他,也有很多上了年纪的人想让他当女婿,不过你放心,他从来没理会过。” 林佳忍俊不禁:“所以我也是捡到宝了。” 这话是林佳的真心话。 钱老师哈哈大笑,若不是旁人等着,他恐怕会继续与林佳聊下去。 距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沈言不能早退,只能让林佳沈安等着他,他则随着钱老师一行人回了研究中心。 林佳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走到沈言身边。 “你居然结婚了,我还说把我妹子介绍给你呢。” “江营长,这你就不知道了,沈言和他媳妇是自小就定了亲的,不然沈言年轻有为,怎么会娶一个农村来的。” 这话有点不太好听,江营长皱了下眉,正想帮着沈言说两句…… “农村来的又怎么样,”沈言声音很平静:“比城里人差了吗?” 旁边有人道:“的确,沈言这媳妇看着就不一般,比多少城里姑娘更有派头。” 沈言:“她家里虽是农村,但爸爸是带着功勋退役的军人,妈妈是公社干部,她自己也是高中毕业,还会中医和针灸之术。” 之前研究中心的人都知道沈言有个从小就定了亲的未婚妻,但从不知道这个未婚妻家里条件这么好。 先前那个阴阳怪气的研究员顿时神色悻悻。 “带着功勋退役的军人?”江营长既诧异也是有心帮沈言:“怪不得你媳妇看着就一身正气,原来是军人的后代。” 沈言道:“她爸爸和我爸爸是战友,我爸爸去世后,她爸爸经常坐着火车来看我们。” 在场的研究员还好,但几位军人听完后都很感慨。 “一起上过战场流过血的兄弟,感情自然不一般。”和钱老师一起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军人道:“你们两个能结婚也算是延续了上一代的情谊。” 十几分钟的时间过得很快,林佳还没把研究中心外面的宣传黑板报看完,沈言便出来了。 出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适才在楼上从窗户看她的那些人。 见到她,他们热情地打招呼,有人喊弟妹,有人喊小林,当然也有冷着一张脸,显然不太待见她的人。 与这些人分开后,林佳用眼神指了指那个脸色不好的人,小声问因为下班人多不得不推着自行车走的沈言:“你是不是和他关系不好?” “老师收我做学生后他也想拜钱老师为师,不过被老师拒绝,所以不太看得惯我。”沈言压着嗓子道:“对了,你今天去给沈安抓药了吗?” “你是想问我见没见到王医生吧?”林佳瞥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道:“放心,不仅见到了,他还看着我给沈安针灸了一次。” 沈言不置可否,林佳虽然给他施了针,他也相信她的确会针灸之术,但事关沈安,他不得不小心为上。 沈安被沈言放在自行车前面的杆子上坐着,听见沈言与林佳的对话,他道:“王医生可佩服姨姨了,还请我们去国营饭店吃午饭。” 想到昨日沈言才让林佳少带他在外面吃,他强调道:“是王医生请我们吃饭,不是姨姨要在外面吃。” “是我付的钱,”林佳道:“我们这边人多,又麻烦了王医生这么久,不好让王医生请客。” 沈言想过林佳针灸没那么好,也想过林佳有治疗沈安的本事,但他没想到王医生会佩服林佳,甚至请林佳吃饭。 市医院原身是军区医院,如今虽不再挂着军区医院的牌子但依然负责附近军队的医疗,里面的医生都是有真本事的人。 他当初为了让王医生给沈安看病还托了人介绍。 事实证明王医生就是比其他医生有本事,沈安经过他看诊后平平安安长到了现在,而不是如其他一些医生那样,断言他活不过三岁。 能让王医生对她心生佩服,只怕林佳的本事比他想象中更大。 沈言一边欣喜沈安有了希望一边好奇――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中午在国营饭店吃,家里的菜就剩下了,担心放坏我就让周燕兄妹晚上过来吃。”林佳道:“也是周燕让我给钱老师送饭菜来。” 沈言猜到是周燕让林佳来送饭菜,毕竟他没有告诉过林佳这事。 “你们怎么进来的?”他问。 林佳不是机械厂的员工,又从没来过机械厂,门卫不认识她,不应该会放她进来。 “沈安呀,门卫认识他,询问我的身份后得知我是来给钱老师送饭菜就给我登记,让我进来了。” 两人闲聊着朝机械厂大门走去。 沈言的人缘似乎不错,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然后不可避免地看向林佳,得知林佳就是沈言的农村媳妇后,纷纷露出相同的惊讶表情。 “今天我们在医院遇见了一个机械厂的员工,”林佳侧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言:“名字叫姚欣。” “是宣传部的干事,”沈言不闪不避,迎着林佳的眼神道:“认识但不是很熟。” 林佳眉梢一挑,扬起的嘴角略显微妙。 沈言薄薄的嘴唇轻轻一抿,她是什么意思? 走出机械厂,沈言骑上自行车,回头对林佳道:“上车。” 林佳侧坐上自行车的后座。 “姨姨,”沈安在前面道:“你记得抱着爸爸的腰,不然容易摔。” “好。”林佳一边应着一边双手拉住了沈言腰间的衣服。 不是她不想抱着沈言的腰――据她观察,沈言的身材应该很不错。其实沈言身形偏瘦弱,但和那些干瘦的男人不一样,他的身体是有力量的。 这时代男女问题是很严重的问题,便是夫妻,在外面也不好拉拉扯扯。 虽说今年以来风气好了许多,可万一有人看不惯沈言和她,故意使坏呢。 虽不能抱着沈言的腰,但中途林佳还是忍不住用手掌感受了一下沈言的腰围。 一点赘肉都没有,结实得很。 身材果然很好,想再感受一下。 这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骑车的人就扭头过来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林佳来不及为自己辩驳一句男人就已经转过头去了。 林佳撇撇嘴,如果她没有看错,沈言刚才的眼神好像是在指责她,但又不像是指责她对他动手动脚,不然该是恼怒,他更像是在无语。 自行车稳稳地停在沈家门前。 林佳先跳下自行车,然后把沈安抱下来。 沈安一下地就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姑姑,我们回来了。” 林佳正要进院,听到沈言在她背后道:“以后不要在我骑车的时候动手动脚,容易摔。” 林佳脚下一顿,想问那什么时候动手动脚? 说来林佳可不打算如原主那般,跟沈言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沈言各方面她都很满意,且他们是合法的夫妻,既如此,她为什么要独守空闺。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只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虽然她与沈言的关系有所改善,但还是不到可以讨论这个的地步。 慢慢来吧,她从来都是最有耐心的。 林佳去到厨房,周燕正在做五花肉,香气扑鼻,馋得林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们没在机械厂看见你哥。”林佳道。 周远也在机械厂上班,接的他去世的爸爸的班,做的是搬运工。辛苦是辛苦,但工资会稍微高一点。 “没关系,他回家后找不到我会自己过来的。”周燕拿来筷子夹了一小块儿颤巍巍的红烧肉喂给林佳:“嫂子,尝尝味道怎么样?” “入口即化,肥而不腻。”林佳吃得眼睛一亮,想不到周燕的手艺也这么好。她比出大拇指,夸道:“厉害。” 周燕羞涩一笑:“都是沈奶奶教我的。” 林佳不好干看着,挽起衣袖就要帮忙,可刚拿起青菜准备择菜,周燕就忙不迭地抢了过去:“用不着嫂子你,我来就行。” 林佳以为她是收了沈言的钱,不好意思让她动手,便道:“一点小活而已。” “小活也不行。”周燕认真道:“嫂子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不止是为了小安,为了你自己,你也得保护好你的手。” 林佳一愣,看着周燕一副你要听劝不能任性的表情,忍不住笑开。 “燕子,你多大?”她问。 “十七了。” 距离成年只有一年的时间,而成年之后若在城里没有单位接收就只能下乡。林佳暗忖,不知道周远对周燕是怎么打算的。 按道理来说,周父的工作周燕也有一半呢。 周燕说得没错,不大会儿,周远便过来找人了。 得知林佳邀请他们晚上在沈家吃饭,周远皱了下眉:“太麻烦了。” “不麻烦,”林佳和周远不熟,言语间更为客气:“都是燕子在忙。” 周燕道:“哥,你客气什么,以前你来沈哥家还来少了不成。” 周远:…… 周燕算着时间做的饭菜,周远到后没一会儿就开饭了。 这个时代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坐上桌后周燕筷子还没动就迫不及待地和沈言周远讲起她们去市医院的事。 “……面对王医生的质疑,嫂子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回应,换成我,早就不知道慌成什么样子了。” “……那个银针,那么长那么尖的一根针,扎在小安身上,小安居然都不痛。”周燕不好意思地道:“我之前还想着要是太痛,小安忍不了,我就抱着小安离开。” “还有还有……王医生可佩服嫂子了,若不是下午要上班,他恨不得和嫂子在国营饭店坐一下午呢。” 周远看着激动不已的周燕,觉得她完全忘记了沈言让她盯着林佳的事,或者说她已经站到了林佳那边,成了林佳的狗腿子。 虽然这样形容自己的妹妹不太好,但周远真的这么觉得。 周远一边对妹子无奈一边也好奇:“坐那么久干什么?” “和嫂子探讨中医和针灸之术呗,王医生说了,嫂子医术精湛,针灸之术更是出神入化,无人能及,以后定能成为中医界的泰山北斗。” 这评价就高了,沈言和周远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神。 “行了,”周远简直没眼看周燕:“我们知道嫂子很厉害,你快吃饭吧。” 周燕听出了亲哥对她的嫌弃,她也知道她自己稍微有点激动过头了。 “你们就是没亲眼看见,要是你们亲眼看见了也会跟我一样激动。”周燕为自己辩驳了一句,见林佳一直夹红烧肉吃,她移了下盘子,把红烧肉放到林佳面前:“嫂子,多吃点。” 被夸个不停的林佳夹了块红烧肉给周燕:“你也吃。” 两位女同志相识一笑,看得沈言和周远觉得他们似乎有点多余。 沈安咽下嘴里的大虾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前姑姑最喜欢我了。” “现在也最喜欢你呀。”周燕道。 “才没有,”沈安看看林佳后又看看周燕,撅着嘴道:“姑姑现在最喜欢姨姨。” 9、009 “哥,我以前真是不太应该了,居然会觉得嫂子配不上沈哥,幸好我没表现出来,不然我现在哪有脸去见嫂子。” 晚上,沈言借口找周远有事去了隔壁,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周燕如此说道。 “你以后对嫂子客气着点,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要找嫂子看病呢。” “我哪里对她不客气呢?” “哼,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还看不出来吗,你就是对嫂子有意见。” “燕子,”沈言敲了敲门板后进屋,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你给我讲讲今天的事。” “吃饭的时候不是已经讲过了吗?”周燕咕哝道,她不太想讲。 她是单纯了些可并不蠢,就算白天时没察觉,回来后细细一想她就明白过来沈言为何让她跟着林佳去医院,为何让她挂王医生的号。 若林佳是个沽名钓誉的也就罢了,偏偏林佳有真才实学,周燕又最是敬佩那些能干有本事的人,便觉得沈言做得有些过分了。 她还暗戳戳地想:怪不得嫂子要分房睡。 “再讲一遍,”周远不容置疑地道:“从你早上过去开始讲。” 周燕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可两个哥哥都要她讲,她能怎么办。 “早上我们先去买了菜,嫂子买了……”周燕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沈哥,你别觉得嫂子手松,嫂子自小生活在海边,肯定喜欢吃海鲜。” “再说了,你当人家男人的,努力上班可不就是养老婆孩子吗?” “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周远瞪她一眼:“你沈哥做事要你教。” “那我还不是为了沈哥为了小安着想,嫂子这么好,当然得哄着捧着。”周燕小小地辩驳了一句后继续讲起来,讲到进医院的时候她看了沈言一眼:“我们在医院遇到姚欣了。” 沈言:“这事我听她说过了。” 周燕原本还想敲打敲打沈言,沈哥虽然从没搭理过姚欣,可得防患于未然,在她看来,姚欣除了比她嫂子多一个工作和城市户口,其他没一样比得上她嫂子。 得知林佳已经和沈言提过这事,她便把话咽可回去。 医院发生的事周燕在饭桌上都讲得差不多了,补充一两句就差不多了。 “去睡觉。”周远把周燕打发走后对沈言道:“哥,燕子她就是这样,你别和她计较。” “我和她计较做什么,”沈言道:“不过燕子有一句话说得对,以后我们都要对她客气点,说不定还要找她看病呢。” 周远:…… 沈言起身要走,周燕又窜了出来,苦口婆心地道:“沈哥,我说真的,两口子哪有分房睡的,你们还是早点……” “闭嘴,”周远捂住周燕的嘴:“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 “唔……” 今夜没有月亮和星星,明天应该没有太阳。 沈言一边思忖着一边往家里走。 睡一间房暂时是不可能的,但他可以在其他方面满足这个林佳。 他先回了趟他与沈安的屋子,拿了东西后敲响林佳屋子的门。 “进。” 沈言推开门,林佳和沈安正盘腿坐在床上玩跳棋。 自他之前给林佳钱被拒绝后他再没进来过这间屋子,现在一看,变化倒是不大,只是多了些女子生活的痕迹。 不像之前,简单得像是随时要离开。 沈安见沈言回来,拍了拍身旁,示意沈言坐下。 沈言没坐,他拉过来一把椅子放在床边,见沈安正苦思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林佳。 林佳挑眉,打开一看,居然是五张大团结。 好大方。 这年头物价低,工资也不好高,很多非技术工的工资一个月最高也才三四十。在农村,有些家庭一年收入也不过这么多。 她没立即收下,却也没还回去,而是拿在手中道:“我之前从五斗柜里拿的钱还有不少。” 虽然林佳用沈言的钱用得理直气壮,但她也不会贪他的钱,明明没用完就说用完了。 “拿着吧,”沈言道:“我上班忙,以后家里要买什么都得你去买,手里还是多拿点钱好。” “也行,”林佳随手把信封放在床头柜上,似玩笑似认真地说:“只要你不觉得我花钱大手大脚就好。” “没关系,我工资还不错。”沈言温和地笑了下:“听燕子说王医生想让你进医院工作?” 沈言落棋子后,轮到林佳。 林佳一边下棋一边道:“他是这么说过,可我没有医学方面的文凭,哪有那么容易能进医院。” 沈言:“爸不是队长么,或者我这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走工农兵大学生的路子?” “不用,真去了,说不定那老师还没我知道得多。”林佳淡淡道:“而且我也不想每天去上课,浪费时间。” 沈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林佳,见她是真不想去上学便不再说什么,但他也没马上离开,而是旁观他们下棋。 一局结束,到沈安睡觉的时间了,沈言才抱着沈安准备离开:“今天沈安不针灸了吧?” “不用。”林佳跟着下床,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信封,她心下一动:“要不要给你扎一扎?” 沈言犹豫了一下后答应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昨晚扎针还是因为昨晚上睡得好,他今天一整天的精神都很不错。 沈言的问题很小,林佳闭着眼睛都能施针,是以一边扎针还能一边和沈言闲聊。 “我今天观察了下钱老师,他身体好像不怎么好。”林佳道。 她这话还是往轻了说,钱老师的身体不比沈安的状况好多少,亏损严重,但看得出来,钱老师已经在调理,只是效果一般。 沈言平躺着,房顶的灯有些刺眼,他闭上眼睛:“你没给老师把脉都能看出来?” “这有什么,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把脉只是其中一个手段而已。”林佳道:“要不有机会我也给他扎两针?” 沈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老师的身体有专人在进行调养。” 林佳落下一针:“所以你觉得我比不上那人?” “不是,”这一针稍稍有点痛感,沈言睁眼,看着林佳道:“王医生都这般推崇你,我自是相信你的,而且不瞒你说,便是你不提我也想拜托你,只是老师身份不一般,得谨慎些。” 林佳疑道:“既然老师这么厉害,怎么厂子不给老师安排个厨子?” 还得沈言时不时地给钱老师送饭。 “安排过,不止是厨子还有警卫员,但被老师拒绝了。”沈言想到什么轻轻一笑:“其实我觉得老师会收我做学生有一个原因就是看上了我的厨艺。” 林佳想了想沈言的手艺,觉得不无可能。 扎完针林佳坐到沈言的书桌旁。 桌面上依旧放满了各种书籍。 林佳扫了一眼…… 很好,没几个汉字,大部分都是字母,没一个她看得懂。 幸好她附身的是原主,要是附身到一个沈言这样的人身上,她可以再死一次了。 “书架上有几本名著,你要是无聊可以拿出来看看。”沈言道。 林佳看见了,不仅有红楼梦等四大名著,还有来自国外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她对四大名著没什么兴趣,不说其他,就红楼梦这样的故事,她在大兴朝见过不知多少,她家就是其中一个。 她拿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了两页,觉得还不错,给沈言取针后便拿回屋去看了。 次日。 见林佳一直没起来,沈言让沈安去喊她起床。 沈安敲了敲门:“姨姨,起床吃早饭了。” “我不吃。”林佳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让你爸上班前把你送到你姑姑那去。” 沈言在堂屋摆碗筷,听到了林佳的话。他皱了下眉后走到林佳门前:“起来吃了早饭再睡。” “不。”林佳觉得吵,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我就想睡觉。” “爸爸,”沈安担心道:“姨姨是不是生病了?” 他生病了就会不想起床不想吃饭,只想让爸爸抱着。 “不是,她……”沈言语气无奈:“可能是昨夜熬夜看书了。” “什么是熬夜?” “熬夜就是晚上一直不睡觉。” 沈安想了下,每次他睡了沈言都没睡,他起床时沈言早就起床,就像没睡觉。 所以爸爸也每天都在熬夜? 可是不睡觉身体会不舒服,王医生说过,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才会好。 沈言吃完饭后就把沈安送去了隔壁。 得知林佳昨夜熬夜看书了,周燕感叹大道:“嫂子也太用功了。” 见周燕佩服的模样,沈言犹豫了下,没把林佳看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告诉周燕。 名著也是书,也勉强算得上是在用功。 林佳睡到中午才起床。 她一出门沈安就靠过来:“姨姨,你以后不要熬夜了好不好?” 时长睡够了但还是觉得不太舒服的林佳点点头:“行,我以后不熬夜了。” 午饭是周燕做的,有蛤蜊炖蛋,鱼丸青菜汤,爆炒八爪鱼。 每一样林佳都很满意。 她们正吃得香,沈言突然回来了。 “晚上我们去外婆家吃饭。”沈言吃过午饭回来的,他道:“燕子,晚上的菜你带回去吃。” 林佳愣了一下,外婆? 沈家祖籍不在津市,所以在津市没有沈家的亲戚,只有沈言母亲那边的亲戚。 关于沈言的母亲,原主只知道她在沈言一岁不到时就和沈言的父亲离了婚,并很快再嫁,后来生下了一对儿女。 要说夫妻不和,离婚也正常,可不代表离了婚孩子就不是她的了,但原主听她爸说沈言母亲离婚了就再没管过沈言,也不曾来探望过。 结婚时沈言曾向林家众人致歉,原因是他妈妈不会出面。 林大河知道其中原由,不会和他计较,至于苏珍,那就更不计较了。 自古婆媳难相处,沈言和他妈不亲,那他妈也就管不到林佳。 至于他外婆那边,从没听沈言提过。若亲近,不可能结婚时一点动静也没有,若是不亲近,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去吃饭。 林佳还没来得及问,周燕就先问出了口:“怎么这么突然?” 沈言:“昨日林佳来厂里送饭,被卫鹏看见了。” 林佳:“卫鹏是谁?” “沈哥大舅的儿子,”周燕对卫家的事知道得挺详细:“也在机械厂上班。” 沈言走后,周燕立即对林佳道:“嫂子,你去了可别被卫家人骗了。” “骗?” “你知道沈哥妈妈的事吧?”见林佳点头后她继续道:“沈哥他妈都当没了沈哥这个儿子,卫家哪里会在意这个外孙子。” “现在却邀请我们去吃饭,因为沈言进了研究中心?” “可不就是这样,”周燕忿忿不已:“那时候沈哥才刚进研究中心,只是助理,卫家人就凑了上来。其实沈哥是不想搭理他们的,沈奶奶劝了他才当普通亲戚走动。” “如今沈哥都是研究员了,他们更想讨好沈哥了。” “放心,”林佳一笑:“你沈哥才不会那么轻易地被讨好。” 沈言这样的人,看似温和好相处,但要想走进他心里并不容易。 原主没有,而她才来那么几天,自然也没有。 傍晚,沈言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礼品,有罐头、饼干、麦乳精等东西。 不算多但也不少,能拿得出手。 “如果他们要给我钱或者其他东西我收是不收?” 按规矩,新人结婚后第一次去长辈家走亲戚,长辈一般都会给点钱。 “为什么不收?”沈言反问:“我们又不是空手去的。” 10、010 卫家距离沈家有些远,得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的时候,但公交车上人依然很多,车站等着上车的人也不少。 沈安本来被沈言抱着,车进站后,沈言把沈安放下,凭借着身高的优势,率先上了车,留下沈安与林佳两人面面相觑。 “姨姨,”沈安拿手挡着嘴巴说:“爸爸是去抢座位啦。” 林佳看了眼车厢,人太多,有上车的有下车的,看不清楚沈言究竟抢没抢到座位。 但她对沈安的话报以怀疑。 沈言的身份虽说没有多么了不起,但至少算是个文化人。文化人大多要面子,很少会有人做出抢位置的事来,他们宁愿站着。 林佳牵着沈安,不好去挤,他们便成了最后上车的两个人。 车上位置当然已经没有了,还有很多人是站着的。 林佳站在车门口,目光扫过整个车厢,很快准确地锁定了坐在位置上的沈言。 他也看见了林佳,他一边站起来一边对林佳招手:“过来。” 沈言旁边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见沈言站起来,她屁股一扭就想坐下去。 林佳远远看着,恨不能飞过去。坐车坐着还好,若是站着,摇摇晃晃,别提多难受了。 就在她以为座位要被抢,她已经做好了和这个妇人吵一架的准备时,沈言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个退后把人挡住。 “嘿,你这小伙子……” 林佳把沈安抱起,三步做两步地过来,而后一屁股坐在了位置上。 “幸好你先上车,抢到了位置,不然小安要遭罪了。” 林佳的声音不算小,至少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妇人看看林佳又看看比她高出一个脑袋不止的沈言,咕哝了两句后便没说什么。 “姨姨,”沈安坐在林佳的腿上,得意道:“我说吧,爸爸就是先上来抢位置。” 林佳一边应着沈安的话一边抬头去看沈言。车厢不算矮,但一米八几的沈言站在里面还是有些逼仄。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车外面的沈言低下头,看着林佳,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林佳笑着摇摇头,然后垂下了眼睑。 沈言这个人,每当她以为她已经足够了解他的时候,他就会做出一些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来。 可不得不说,她还喜欢这样的沈言。 卫家和沈家一样,都在一个胡同里。 胡同口有人坐着闲聊,见他们朝胡同里走,纷纷好奇打量。 “咦……他是不是卫婆子的外孙?” “前两天卫婆子的外孙才来过,哪里是他。” “不是后头那家的,是卫红前头嫁人生的那个孩子,听说人现在可出息了,在机械厂的研究中心当研究员呢。” “呦,这么厉害。” …… 卫家不是独门小院儿,和周远兄妹一样,他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只占个厢房。 他们刚进院子,在屋门口择菜的人就看见了他们,朝屋里吆喝了一声后她站起来身:“你们外婆都念叨好久了。” 说着她看向林佳,脸上的笑容十分热情:“这就是沈言你的新媳妇吧,生得可真好看。” 沈言的外公已经去世了,外婆跟着他大舅大舅母一家子住。如果林佳没有猜错,眼前的人应该就是大舅母李翠。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言就喊了声大舅母,林佳紧随其后。 “大舅婆好。”沈安来过卫家,知道怎么喊人。 李翠摸摸沈安的脑袋:“安安乖,瞧着又比之前长高了不少。” 对门的邻居也在屋门口择菜,探着头过来打量:“李翠,这就是你那个在机械厂当研究员的外甥啊?” “就是他,”李翠笑着道:“这不是他结婚了,带着媳妇过来认认路么。” “挺好挺好。” 邻居目光停在沈言提着的礼物上,想到什么撇了撇嘴。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迎了出来。最前面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了的老太太,面容还挺慈和。 后面是两个男人,一个中年,应该就是沈言的大舅,另外一个瞧着与沈言差不多大,该是大舅的独子卫鹏。 卫外婆上来就拉住了林佳的手,话却是对着沈言在说:“你说你,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跟我们说,要不是卫鹏回来说你媳妇去厂里给你老师送饭,我们都还不知道。” “主要是我们只在林佳家那边摆了几桌,路远得很,您年纪大了,不好让您跟着劳累,就没跟您说。”沈言姿态放得还算低:“本来打算这周放假时来看您,没想到您先知道了。” 卫外婆一愣:“只在她家那边摆了几桌?” “是,”沈言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林佳的手抽出来,他扶着卫外婆坐下:“我爸去世得早,这些年来,林叔有空就长途跋涉地坐着火车来看我,如今又把女儿嫁给我,我就想着就在那边把婚事办了。” 卫外婆本还想什么,听到沈言说他爸去世得早,便不说什么了。 沈言爸爸去世得早,可他妈妈还活着。只是活着跟死了没两样。 对于这一点,卫外婆到底心虚。 恰在这时,卫二舅二舅母带着小儿子来了。得知沈言与林佳在白沙大队办的酒,卫二舅语气不太好地道:“哪有结婚在女方家办酒的。” 卫二舅的媳妇万兰附和自己男人:“就是,这不就跟入赘差不多吗。” “什么入赘不入赘,”大舅母李翠从厨房里出来,听到卫二舅夫妇的话,她道:“只要沈言愿意,他就是跑到京市去办酒也不是不行。” 万兰翻了个白眼,就她会说好话。不过酒办都办了,说再多也没用。 她眼神挑剔地看向抱着沈安的林佳,先前进来时她都没正眼看过林佳,只想着农村来的,只怕是小气得紧,结果一看,眼睛都瞪圆了。 “沈言,”她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这是你媳妇?” “不是沈言媳妇还能是谁?”卫外婆瞪了万兰一眼,没好气地道:“去厨房给你大嫂帮忙,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万兰不想去,虽然震惊林佳一点不像但她就是个农村人。 农村来的都坐着等吃,她为什么要去忙。 “沈言媳妇,你和我一起去吧,”她眼珠子一溜,说道:“也让你外婆尝尝你的手艺。” “不要,”沈安知道林佳要养着手,好给他针灸,俯身把林佳抱住:“我姨姨不下厨。” 万兰:“小安,你姨姨哪有不下厨的,她不下厨你在家里吃什么。” 林佳淡定听着,既不说话也不起来去做饭。 “林佳她的确不下厨,”沈言起身说:“二舅母若要人帮忙那我去吧。” “哪里用得着你,”卫外婆开始还听着,见沈言插话,她又瞪了万兰一眼,训道:“你话怎么这么多,不想去厨房就回你家去。” 万兰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厨房。 “大嫂,沈言这媳妇真是他定亲的那个?”她问李翠:“该不会是毁了婚约另外找的一个吧。” “我怎么知道,”李翠正在切肉,闻言头也不抬地道:“不管她是哪个,都是沈言的媳妇。” 话落,她想到什么,看了万兰一眼道:“沈言已经结婚了,你可别提以前的事。” “结婚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可以离婚。” 自沈言进了研究中心工作,万兰就想把她的侄女嫁给沈言,只是被沈言拒绝就,可万兰一直没放弃。 “农村来的,长得再好有什么用,没有户口没有工作,我就不信沈言能一直把人养着。” 李翠想说就算一直养着,以沈言的工资又不是养不起,但见万兰那模样,她懒得说了。 她虽在厨房可也听着外面的话,万兰让林佳来厨房可林佳一动不动,由此可见,林佳不是个好拿捏的。 万兰当初就没能把她侄女嫁给沈言,如今沈言有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媳妇,还能同意? 卫外婆也没想到林佳会是这个性子。 新媳妇听到舅母说这种话,就算心里不怎么舒服,也应该去厨房应付两下,可林佳却是一动不动。 偏偏沈言还护着。 她之前的打算怕是不能成了,但她还是想试一试。于是没说几句话,她就拉着林佳去了她的屋子。 坐下后没说两句,卫外婆就问:“你知道沈言他妈妈的事吧?” 在卫外婆看来,林佳都是沈言媳妇了,肯定会知道。 “只知道她和爸爸离婚了,”林佳问:“对了,今天她来吗?” 卫外婆神色顿时僵住,她没想到林佳只知道离婚这一件事,还说了出来。 这也就罢了,她还问卫红今天会不会来。 卫红若是要来倒没什么,可她亲自去找了卫红,卫红说今晚老大的未来媳妇要上门。 一个继子的未来媳妇,哪里比得上在研究中心工作的亲儿子。 可她说再多也没用。 若不是林佳不可能知道卫红今天不会来,她都要怀疑林佳是故意的了。 “她本来要来,可是家里出了事,实在走不开。”卫外婆握住林佳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孩子,其实你妈妈她不容易啊。一个女人,若不是实在没法子哪里会选择离婚,哪里能割舍下自己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的孩子。” 林佳听懂了,卫外婆这是想让她去缓和卫红与沈言的母子关系。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么做对她又没有任何好处! 11、011 暂且不论卫红离婚的行为是对是错,她这么多年来对沈言不管不顾是事实。 总不能在沈言有了出息后她就幡然醒悟,想弥补沈言这么多年缺失的母爱吧。 就算是真醒悟了,要她说,既然以前缺失了,那就索性一缺到底。 何况她与沈言不是真夫妻,就算她与沈言成了真夫妻,这事也轮不到她插手。 不然事情若成了,她不一定能讨得了好,毕竟婆媳难相处,而且卫家与卫红想缓和关系就是对沈言有所图,夫妇一体,就是对她有所图,损害的是她的利益。 若不成,沈言不与她计较就罢了,一旦计较,她就是吃力不讨好。 林佳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也不喜欢有人算计她。 “今儿就当我这个做外婆的求求你了,帮着劝一劝沈言吧。我知道沈言他妈妈对不住沈言,可她毕竟生了沈言不是。” 卫外婆上了年纪,眼睛混浊了,脸上的皱纹也多,这样哀求地看着林佳,倒有几分可怜。 “母子一场,血浓于水,有些事情,哪里需要算那么清楚又哪里算得清楚,不如珍惜当下,沈言他妈妈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以后有个万一,沈言真的不会后悔吗?” 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好,换个人,或许就应了她了,可林佳的心是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磨练出来的。 她也不拒绝,抿唇沉默稍许后她妥协般地说:“那我试一试吧。” 卫外婆惊喜不已:“好孩子,沈言要真能与他妈妈和好,我们卫家感激你一辈子。” 林佳淡淡一笑,心想:你们卫家的感激要来有什么用。” 紧接着卫外婆拿出两个红包递给林佳:“这是我和你妈妈给你的。” 林佳只收了卫外婆的那个:“我这边收了妈妈的红包,回头就帮妈妈讲话,怕是会让沈言误会,还是等以后关系缓和了再说吧。” 卫外婆想想是这个道理。 许是因为林佳答应了卫外婆,接下来的时候卫外婆对林佳好得不行,吃饭时还把一个鸡腿舀给了林佳,另一个给了最小的沈安。 卫二舅有两个儿子,已经结婚成家的大儿子今天没来,小儿子卫良才十岁。 见两个鸡腿都被他奶舀走了,卫良立时闹了起来。 卫二舅夫妇吃着自己的饭,好似没看见。 “爸爸,”沈安坐在林佳与沈言中间,很小声地对沈言道:“我不想吃鸡皮。” 沈言吃惯了沈安的剩饭,闻言把鸡皮撕下来夹到了他的碗里。 林佳也不想吃鸡皮,又不好把鸡皮夹给沈言,他们还没这么亲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整个鸡腿夹给沈言时,沈言筷子伸了过来,也不问她,直接把鸡皮撕下来夹走了。 “姨姨,”沈安歪头问:“爸爸是不是很好?” 林佳点点头:“超级好。” 二舅母万兰当然是看见了卫良在哭闹,但她想着林佳或许会不好意思然后把鸡腿让出来,结果不仅没让,她还挑嘴得很,只吃鸡腿肉不吃鸡皮。 万兰不满得很,咕哝道:“哪有大人吃鸡腿的……” “大人怎么就不能吃鸡腿,我花钱买的鸡我想给谁就给谁。”卫外婆瞪了眼万兰后又瞪向卫良:“再闹,鸡翅膀都不给你吃。” 卫良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男人们要喝酒,女人们吃完饭后便先下桌了。 屋子里有些闷,林佳去院子里透气,站了没一会儿住对面的婶子走到林佳身边。 “妹儿,你就是沈言那个农村来的媳妇?”她很小声地问。 林佳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农村的?” “嗨,有一次我不小心听到你外婆和你二舅母讲话,”婶子看了眼卫家大门:“她说你们家捡便宜了,还说想让沈言悔婚,她给沈言找个城市户口的媳妇。” “是吗?”林佳语气平稳:“这我倒没听说过。” 婶子见林佳都不生气,还以为林佳不信:“我说的是真的,而且你那二舅母还想把她侄女说给你男人。我见过她侄女,没你长得好看。” 林佳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太尊重这婶子,便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这正常,一般人都没我长得好看。” 婶子一噎,心想这女娃脸皮挺厚的,可再一瞅林佳的脸,又觉得她要有这么一张脸,她脸皮也能这么厚。 “婶子,”林佳目光逡巡着整个院子:“你们这院子还挺大的?” 婶子:“是挺大,听说以前是什么富商的宅子。” “那房子的用料应该很好吧。”林佳语带羡慕。 “是不错,就是住了好几家人,不怎么方便。” 林佳和婶子闲聊着,忽然屋子里传出沈安的哭声。 她面色一变,没跟婶子说一声便转身进了屋。 哭声是从卫外婆屋里发出来的。 饭桌上只有卫家两个舅舅以及卫鹏,沈言已经不在。 她走到卫外婆屋门口,看见沈安哭着从大舅母李翠的怀里扑向沈言。 自她来到这个时代,沈安就没哭过,总是笑眯眯的。 “爸爸,”沈安哭得直打嗝,脸色涨红,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他抢我奶糖,还推我。” 沈安身体不好,最忌讳这样大哭,既伤神也伤身体。 “把沈安给我。”林佳走到沈言身边,严肃道:“不能让他这样哭下去。” 沈言犹豫了一下把沈安递给林佳,只见林佳抱着沈安在凳子上坐下,一手轻抚着沈安的后背,另一只手在沈安身上按了按。 沈言最近在看人体穴位方面的书,可他毕竟不是学医的,只能看出林佳是在给沈安按穴道,但具体是什么穴位,他认不出来。 不大会儿,沈安慢慢平复下来,靠在林佳怀里小声抽噎。 “都是我没看好小安,”李翠一脸抱歉地道:“刚才卫良看见小安包里有奶糖,他想要,小安不愿意给,卫良就去抢,还把小安推到了地上,手臂撞到了桌角。” 林佳闻言挽起沈安的衣袖,右手臂有点红,她捏了捏手臂,骨头没有问题,应该只是撞疼了。 卫外婆知道沈言在乎沈安,对卫良吼道:“给小安道歉!” “我不,”卫良躲在他妈后面:“他抢我鸡腿,还不给我奶糖,活该被打。” 卫外婆伸手就要打人,万兰将人护着,嘴里道:“就推了一下而已,又没见血……” 啪地一声,卫外婆一巴掌打在万兰的脸上。 万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卫外婆。 卫外婆冷冷道:“就一巴掌而已,又没见血。” 林佳这下倒是对卫外婆刮目相看,若在大兴朝,卫外婆这种性格堪当当家主母,便是在这个时代,她也能稳住一个家族的大方向。 可惜,这样一个老人并不真心对待沈言。 本就是小孩子打闹,沈言他们做大人不好出面,如今卫外婆打了万兰一巴掌,沈言便不做计较,趁机告辞。 卫外婆把他们送到车站,看着他们上车后才往回走。 卫二舅知道他妈打了万兰一巴掌的事,抱怨道:“妈,不就是孩子打架,你说你打万兰做什么。” 卫外婆瞥他一眼:“我给你说,孩子由小看到大,你现在不好好教卫良,以后有你头疼的时候。” 卫二舅嘀咕:“哪有那么严重。” “反正我丑话说在了前面,信不信由你,”卫外婆话锋一转:“林佳答应帮忙劝沈言,或许你们妹妹和沈言的关系能缓和几分。” 卫大舅道:“卫红她自己不上心,沈言他媳妇再帮着劝也没用。” 卫外婆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想了想,决定明天再去劝一劝卫红。 沈言这么年轻就已经成了研究中心的研究员,又拜了个了不得的老师,再过个几年,怕是更不得了。便是不为了她自己,也得为她两个儿女着想。 入夜,乘客不多,林佳与沈言并排着坐两个位置,沈安坐在他们中间。 林佳叮嘱:“以后遇到这种事先把奶糖给他,事后再找你爸爸告状,别伤着自己。” “我知道了,”沈安已经不哭了,但声音依然闷闷的:“姨姨,我们以后不来了好不好?” “这得问你爸爸。” “可以。”沈言道:“以后我们如果要过来就把你放在你姑姑那儿。” 沈安皱了皱眉:“那还是来吧,我想跟爸爸姨姨一起。” 林佳莞尔:“下次姨姨一直跟着你,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沈安点点头:“姨姨,我喜欢你。” 林佳认真:“我也喜欢你。” 回到家,洗漱后沈安就支持不住很快睡着了。 沈言的床不小,可沈安睡觉睡得呈个大字,还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 来沈言屋里准备给沈言扎针的林佳看了看床上剩余的位置:“到我那边扎吧。” 沈言张了张嘴,想说要不今天算了。 “过来呀,”林佳催促:“早点扎完早点睡觉。” 沈言进到林佳的屋子,看着白色碎花床单,他抿了抿唇:“要不今天不扎了?”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林佳捂着嘴唇打了个哈欠,泪眼花花地道:“快点,害什么羞,让你躺一会儿而已,又没让你睡一晚上。” 12、012 害羞倒不至于,沈言就是觉得不太自在。 施针前得把上衣脱掉,裤子不用脱,裤腿挽起来即可。 前两次施针,沈安都在一旁,童言童语说个不停,沈言脱掉衣服并不觉得有什么,但今晚沈安不在,躺的还是林佳每天晚上会睡的床。 他们虽是夫妻,可毕竟还有名无实。 但再不自在,对上林佳那“你还在等什么”的疑惑眼神,他还是脱掉衣服,躺了上去,然后迅速地闭上眼睛。 微暖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有种别样的安详。 “放松点,你太紧绷了。”林佳坐到床边,没急着施针,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鸡皮?” “昨天家里吃鸡你就没吃鸡皮。” 林佳恍然,没想到沈言观察这么仔细。 这年头粮□□贵,即便是鸡皮也是好东西。她不喜欢吃鸡皮,又不想让沈言他们看见,便悄悄地把鸡皮藏在了碗底,最后倒给了笼子里的老母鸡。 “对了,外婆给了我一个红包。”林佳还没来得及看,打开红包,里面是十块钱。不算很多但也不算少。她把这十元钱放到床头柜,嘴里道:“这十元钱我就收着了。” 沈言嗯了一声:“她把你叫进去应该不止是为了给你钱吧?” “那肯定呀,说了一番你妈妈有多么不容易,让我帮着劝劝你。”林佳道:“先说好,虽然我答应了她但我可没打算劝你。” 沈言眼睑抬起,黑黝黝的眸子凝视着林佳:“为什么?” 林佳眨眨眼,反问道:“那我为什么要帮着劝你?” 四目相对,屋子里安静下来。 沈言声音平淡:“她是我妈妈。” 林佳眉梢一挑:“那又如何? 京城中,皇宫里,父子拔刀相向,母女反目成仇的多了去了,便是在这个时代,也有不少父母与子女不和的人家。 不和便不和,不亲近便不亲近,为何一定要勉强。 况且卫红自己都不在意沈言。 卫红若是在意沈言,便是家里出了天大的事她也会来。而且林佳并不觉得卫红之所以没来是家里出了事,只怕是她根本不愿意来见沈言与她。 这样一想,说不定让沈言与卫红缓和关系只是卫外婆一厢情愿。 一番交谈,见沈言放松下来,林佳拿起金针,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许多:“开始了。” 沈言闭上眼睛,感觉到林佳站了起来,微微俯身,鼻尖尽是她头发上淡淡的清雅香气 扎完针,林佳拿出昨天没看完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沈言没睁眼,但听见了林佳翻书的声音。 “你今天几点起来的?”他问。 林佳单手支颐:“午饭前。” 沈言:“以后不要熬夜看书了,你是医生,应该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 林佳正看到精彩的部分,随口敷衍:“哦,好。” “你……” “停,有什么话等你拔完针再说。”林佳觉得沈言好吵,打扰到了她看书。这么好看的书当然得安安静静地看,于是她打断沈言的话:“现在,请保持安静。” 沈言:…… 他有种如果他不保持安静,林佳就会用她的办法让他安静下来的感觉。 所以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把中医和针灸之术学得这么好的。 拔完针,沈言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林佳白他一眼,没好气:“不可以。” “你不要熬夜了,不仅对身体不好,而且早上起不来,总不好每天都把沈安抱到燕子那边去。”沈言瞥了眼桌子上的书,打开着反扣在桌面上,看那厚度,看了一半不到。想着刚才想看书而不让他说话的林佳,沈言拿起书:“这书我带过去,明天你要看自己去我那边拿。” 林佳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我那边还有不少的国外名著,不比这本差。” 说完,不等林佳有所反应,沈言就带着书离开了林佳的屋子。 看着被沈言关上的门,林佳气笑了,好久都没人敢这么对她了。 没有书看,林佳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也早早地起来了。 沈言沈安比她起得更早,在厨房做早饭。 看见她出现在厨房门口,沈安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姨姨,你昨晚上真的没有熬夜,这么早就起来了。” 林佳神采奕奕:“那当然了,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话落,正往锅里下面的沈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其实很寻常,但昨晚准备熬一点夜看书的林佳就觉得他在无声质问她: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 她怎么不好意思! 她很好意思的,她昨晚上又没有熬夜。 林佳回看沈言一眼,理直气壮得很。 林佳不做饭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管,中午陪着燕子做午饭时,她发现米缸要见底儿了。 他们家一直吃的是白米饭,但其实很多家里吃的都是杂粮,因为每个人精米的供应量实在不多。 他们家这个月的已经领完了,而她的户口在农村,没有供应粮拿,只能想办法买。 “燕子,哪里可以不要粮票就能买到精米?”她向周燕打听。 周燕做饭,自然知道沈家米缸里要没米了:“嫂子,不用你买,晚上沈哥会买回来。” 林佳微怔:“他买回来?” “嗯,以前都是这样。对了,嫂子你吃不吃肥肠,要不让沈哥买点肥肠回来我卤着吃。” 林佳嘴里说吃,心里却琢磨开来。 买米要么是供销社,要么在其他人家那里换或者买。 在供销社买需要票,在别人那里换买虽是可以,但并不好长期这么做,可听周燕的意思,沈言应该经常能买到精米。 林佳想到一个地方――黑市。 肥肠虽是下水但收拾好了味道非常不错,也不容易买到,但周燕却觉得沈言一定能买到。 是不是也是在黑市买的? 好奇归好奇,林佳没有问周燕。今年形势虽有好转,但还不算很明朗。 黑市之所以叫黑市就是因为它不合法,她虽是沈言的媳妇,但毕竟嫁过来没多久,周燕瞒着她可以理解。 晚上,沈言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些,而且如周燕所言,买回来了白米。 当然不只有白米,还有沈安喜欢的麦乳精以及她喜欢的芒果罐头。 她一边帮着规整一边装着不知道他要买米回来:“你在哪买的米,我正想说家里没米了呢。” “黑市买的,”沈言看林佳一眼,警告道:“你不要去黑市,那里面复杂得很,需要什么我去买就行。” 林佳嘴角一翘,虽然周燕瞒着她她能理解,但不代表沈言瞒着她她也能理解。 看在他这么坦诚的份上,林佳决定大度一点,不和沈言计较昨晚上的事了。 “那你小心点,别被人抓住了。” 如今她没有工作,家里所有的进账都来自于沈言,所以沈言不能出事。 “在研究中心嘴也紧些,不是有人看不惯你么,小心他察觉到什么举报你。” “放心吧,”沈言温和一笑:“不会出事。” 林佳不喜欢把一句话反复地说,见沈言心里有数,她话锋一转,说道:“明天周日不上班,不如我们去拜访钱老师?” “老师明天要出差,等他回来后再去。”沈言想了想:“明天我们去百货大楼。” “去百货大楼做什么?” “去百货大楼做什么?” 林佳与凑过来的沈安异口同声地问。 “给你姨姨买辆自行车。”沈言对沈安道:“家里自行车太高了,不适合你姨姨骑。” 沈言不差钱,又十分尊重林大河,所以结婚时打算凑满三转一响。 他有这个心意,林大河夫妇当然高兴,但也不想沈言花太多的钱,商量之下只买手表与自行车,不买收音机,因为沈家有一辆半新的缝纫机便把缝纫机换成钱加进了给林佳的聘金里面。 从白沙大队回津市的第二天,沈言就要去买自行车,被原主拒绝了。 所以已经被拒绝,沈言为何再次提起? 她想看一看沈言的神色,沈言却只垂着眼睑和沈安说话。 “不买,”林佳用了和原主一样的理由:“我又没有工作,买来做什么。” 沈安这才看向她:“买了后你可以带着沈安骑自行车去附近逛逛。” 沈安眼睛一亮,满含期待地看着林佳。 “不要看我,”林佳耸了耸肩:“我不会骑车带人。” 既拜访不了老师,也买不了自行车,第二天,一家三口去附近的公园逛了逛,中午没回家,在国营饭店吃的饭。 沈言进国营饭店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林佳,心里感叹―― 幸好他工资不错,家底也算有,不然就林佳这样三天两头地在国营饭店来吃,有几个男人养得起。 林佳想着出差一个星期钱老师应该回来了,结果下一个星期天钱老师还是在出差中。 第二天,沈言半上午就跑回来收拾东西。他也要出差,去钱老师那儿。 沈安倒是习惯了,还安慰林佳:“姨姨没关系,有我陪着你。” 林佳才不在意沈言出不出差,见沈言衣服收了不少,她问:“你要去多久?” “至少一个星期,”沈言快速道:“你在家里小心点,有事就找周远,不用和他客气。” 林佳略做思索:“要不我带沈安回一趟白沙大队?” 林倩与宋青云终究是个隐患,她得把这两人解决了。 13、013 林佳一个人回白沙大队不要紧,但要带上沈安,沈言便有些犹豫了。 若就在家里,有周远兄妹看着,他不担心。 若真去了白沙大队,有林叔夫妇在,他也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林佳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儿路上危险,也担心林佳会不会拐走沈安。 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白沙大队?”沈安兴奋得瞪圆了眼睛:“是二舅舅要结婚了吗?” 他还记着上次林佳给苏珍打电话,苏珍给他说等二舅舅结婚,让林佳带他去玩。 “不是,就是姨姨想爸爸妈妈了,想回去看看他们。”看出沈言的迟疑,林佳玩笑道:“怎么,你还担心我把沈安卖了不成?” “姨姨才不会卖我。”沈安咯咯直笑:“姨姨最喜欢我了。” “那可不一定,”林佳宠溺地捏了捏沈安的小鼻子:“你细皮嫩肉的,最好卖了。” “哈哈哈,”沈安笑倒在林佳的怀里:“那卖了我给姨姨买糖吃。” …… 看着林佳和沈安亲近的模样,沈言同意了。 主要是他想到一个事,若是不让沈安一起去,沈安的针灸怎么办。 “火车票我让人买了给你送过来,另外我回厂里后会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明天去火车站接你。” 说完他从包里掏出一把钱,多是零钱,一张大团结都没有。 沈言数了数,一共才十几块钱,他把钱全部递给林佳:“我手里只有这么多现钱,拿去给爸妈买点东西,别空着手回去。” 林佳没有收:“你之前给我的那五十我还没开始用呢。而且你出门在外,总不好手里一点钱都不留。” 沈言见林佳不是客气话,便把钱收了回去。 沈言一走,林佳立即去了趟百货大楼,买了两块料子和一些吃食。 林佳打算给林大河与苏珍一人做一件衣服。 她女红在大兴朝不算好,放在这个时代却是很不错,何况还有缝纫机。 晚上赶一赶,做两件衣服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下晌,林佳正踩着缝纫机,一个自称陈哥的男人来给她送了火车票,还是卧票。 火车发车时间是早上七点半。 第二天,周远特意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把林佳和沈安送上火车,下车时他叮嘱林佳:“嫂子,你有事就找火车上的列车员,沈哥找人打了招呼的。” 林佳一面应着一面想:看来沈言是真不放心以及他本事还挺大。 总共四个小时的车程,列车员来看了她几次,到站后更是体贴地帮她把行李袋提下火车。 道过谢,目送着列车员回到火车上后林佳对沈安说:“看来你爸是真担心我把你卖了。” “才不是,”沈安紧紧拉住林佳的手,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道:“爸爸是不放心我们。” 林佳低头戳了两下沈安的额头:“果然是你爸的儿子,这么小就知道帮着你爸说话了。” “小妹,小安。” 林佳抬头,一个年轻男人朝他们大步走来,正是原主的大哥。 林大河与苏珍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叫林东,没有工作,平日里在大队里下地干活或者出海捕鱼。二儿子叫林西,在县城的食品厂里上班。 “大哥,”林佳诧异:“怎么是你?” “妈今天要开会,怕来不及就让我来。”林东一把将沈安抱起:“小安,还认识我吗?” 沈安点点头,大声道:“你是大舅舅。” “乖。”林东递给沈安一个糖,然后提起行李袋往车站外。 林东骑了自行车来,和沈言载他们一样,沈安坐前面,林佳坐后面。 白沙大队距离县城不远,骑自行车也才只要二十分钟,是以公社就在县城边上。 林东载着他们先去了公社。 苏珍已经开完会了,正在门口和同事说话。远远看到他们,立即迎上来。 她先把沈安抱在怀里亲热了一番,然后目光看向林佳,见林佳神采奕笑容满面她悬着的心才落下了。 虽然昨天沈言在电话中说了林佳想回来是因为他要出差,但她还是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珍下午要上班,中午回去吃来不及,说了一会儿后她便催着他们回去。 林大河在家里做了饭菜,再不回去该凉了。 林佳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宋青云的模样,但毕竟不是她亲眼所见,所以当他们路过一群人时,林佳完全没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宋青云。 林东倒是认出来,心都揪了起来,就怕林佳要下车去找宋青云。 虽然苏珍说林佳已经认清了宋青云的为人,但想到之前林佳那副非宋青云不嫁的模样,他就不能放心。 为此他特意加快了速度。 林佳没认出宋青云,但宋青云认出了她。 看着林佳远去的背影,宋青云心里一片火热。 之前送去的信一直没有动静,他都快放弃了,尤其最近林大河总是针对他,给他安排的活都是重活,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如今林佳回来,是不是给他带钱回来了。 “咦,那不是林东和林佳吗?” 认出林佳的不止宋青云一个,这人一边说着一边去瞅宋青云的脸色。 宋青云感觉到了,脸色顿时冷了冷,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都在看他的笑话。 “她不是才结婚没多久吗,怎么就回来了?” “谁知道,说不定是忘不了青云,和她那个男人离婚了。” “这怎么可能,你没看见自行车前面坐了个小孩子,那是她男人的养子。” “什么养子,肯定是他男人亲生的。都说队长疼女儿,我看不尽然,要不怎么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这样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嗤了一声:“津市机械厂研究中心的研究员在你眼中这么差么?” “给女儿那么多嫁妆的队长不疼女儿,难道让你顶替你哥下乡的爹妈就疼女儿了?” 林佳不知道因为她,队里的几个女知青吵了起来。 她回来是为了解决林倩和宋青云,不想她没去找这两人,下午得知她回来了的林倩就主动上门了。 林大河不在家,林东见到林倩皱眉道:“你找林佳做什么?” 林倩不知道林东已经知道她帮宋青云寄信的事,而且林东一直对她都没多好,她也没怀疑有什么不对:“我来找林佳说说话。” 林佳在屋子里听到林倩的声音,她走到堂屋:“堂姐。” “林佳。”林倩笑得一脸和气:“小安呢,不是说他也来了吗?” “在睡觉。” 院子里放得有几根凳子,林佳在其中一根凳子上坐下。 林倩也赶紧坐过来,觉得这个位置挺好,说话小声点屋子里的林东就听不到。 “林佳,你怎么回事,信都不给我们回,你知不知道最近二叔在故意为难宋青云,”没了“外人”在场,林倩直截了当地道:“亏得宋青云一知道你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来找我帮他约你出去。” “堂姐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信的事。”林佳轻轻一笑后问道:“谁让你帮宋青云寄信的?” 林倩一愣,没想到林佳是这种反应。 “你以为为什么我爸爸会故意为难宋青云,”林佳看着林倩,慢条斯理地道:“因为我把那封信的内容告诉了我爸妈。” 林倩先是震惊,然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起她妈前几天说二婶对她冷淡了许多。 “林佳,”她控制不住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你怎么能这么做?” 林倩的爸爸林大海是林大河的哥哥,可两兄弟的命运相差甚远。若少了林大河一家的帮衬和照扶,林大海家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尤其是林倩和她妈还盼着苏珍给林倩说一门好亲事,最好是能嫁个工人。 林东听到动静走出来,冷声道:“吵什么,不知道小安在睡觉吗。” “刚才堂姐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回信,还说宋青云找她约我出去。”林佳对林东说完后重新看向林倩:“堂姐,我已经嫁人了,对现在的婚姻很满意。今天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若再有下次,我可就要让我爸爸去问问大伯是怎么教的女儿了。” 林东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倩:“你这堂姐可当得真好。” 林倩脑袋嗡嗡地响,看着林东,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林佳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林大河家。 宋青云在她回家的路上等着她,见到她,虽奇怪她怎么这副模样但还是更关心林佳:“怎么样,林佳答应了吗?” 林倩惊恐二叔一家发现了她做的事,可面对宋青云,想到林佳过的好日子,她狠了狠心,把林佳的那些话告诉了宋青云。 她自然不是替林佳打消宋青云的心思,她知道宋青云不可能放弃,这可是他回城的唯一机会。 林倩走后,林东问林佳:“真想通了?” “想通了,”林佳点点头:“就是我可能还得当面和宋青云说一说。” 想当初在大兴时,若有人敢这般算计她,轻则仗罚重则丢命,到这里,居然只能说一说。 落差太大,林佳忍不住期待宋青云以及林倩犯点蠢。 14、014 见不到林佳,宋青云沉着一张脸回到知青点。 刚听到林倩的话时,他很震惊也很慌张。林佳是他回城的最大希望,若是失去林佳,他不仅回城难如登天,恐怕还会继续被大队长针对。 路上他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认真琢磨这事,越琢磨就越觉得有问题。 他清楚林佳是个怎么样的人,也清楚林佳对他的情谊,他不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内林佳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但林倩不可能会骗他…… 宋青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解释,有人在给林佳出主意,或者说有人帮林佳分析出了真相,而林佳信了那人的话。 他想到一个人――林佳的新婚丈夫沈言。 他没有与沈言正经见过面,但他远远看过沈言一眼,穿着他梦寐以求的白衬衣黑裤子,听说还是津市机械厂研究中心的研究员。 他真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娶林佳一个乡下女人为妻。 林佳的家人也多次劝过林佳,但林佳对他的心从没动摇,这次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应该与那封信有关。 宋青云有些后悔了,他还是太急了点。可他实在是忍不住啊,那么多钱,他若能拿到手,就能回城买一个工作了。 自觉分析出了真相,宋青云悬着的心落下了不少。 林佳或许暂时信了沈言的话,但不要紧,只要他能单独见到林佳,他就有自信能挽回对方。 白沙大队靠近海边,能种的地不多,所以队里会组织人手出海捕鱼,捕到的鱼基本上都是卖给供销社或者县城里的食品厂。 私人不允许开船出海捕鱼,想吃海味儿要么花钱买要么去海边赶海。 知青们虽然都是从城里来的,但不代表着他们都有钱,所以只要有空,知青点都会安排人去感慨。 今天赶海的人就有宋青云。 他们不是来得最早的,已经有人弯着腰捡海货,也有人对海货没兴趣,牵着孩子踩水。 孩子欢快的笑声顺着海风传得很远很远。 “那是不是林佳?” 所有人包括宋青云顺着说话之人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那个牵着孩子踩水的女人。 离得远,先前他们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可不是林佳,身上穿的还是他们中午遇到她时的那件绿色长裙。 “青云?”有知青道:“你不过去打声招呼?” “不了,”宋青云收回目光,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人家已经结婚了。” 说完他弯下腰仔细搜寻海货,没看见几个同伴交换了个眼神。 “什么结婚,要不是林东也在,他会不去?。” 等宋青云走远后,几个知青聊了起来。 “他下午出去应该就是去找林佳吧? “肯定是,不过我觉得没能见着。以前他每次见了林佳回来心情都很好,今天可不像。” 林佳没注意到宋青云来了,但一直警惕着的林东看到了。 他之所以会陪着林佳与沈安来赶海,一个原因是沈安太小,怕出事,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怕林佳见宋青云。 虽然林佳多次说她看清了宋青云的为人,但林东还是决定林佳在家的这些日子他要把人看得紧紧的,绝不给宋青云接近林佳的机会,也不会让林佳单独见宋青云。 林东犹豫了下,还是告诉林佳宋青云来了,同时他仔细打量着林佳,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神色变化。 林佳感觉到了,有点想笑又有点羡慕,原主真的是一对很好的父母和两个哥哥。 “不用管他,”林佳道:“这里人太多了,回头大哥你陪我去知青点找他说清楚就是。” 林东也是这么想的。 沈安来过白沙大队但这是他第一次赶海,林佳就不用说了,前世一辈子都在京城在皇宫里,海都没见过怎么赶。 两个人玩上了瘾,直到海水再次上涨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舅舅,”沈安被林东抱在怀里,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我们明天又来好不好?” “来来来,”林佳抢先道:“明天我们不来这边踩水,我们去礁石区捉鱼。” 林东皱眉:“礁石区危险……” 沈安立即:“舅舅和我们一起去就不危险了。”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家里走,在路上碰到了下班回来的苏珍和林西。 苏珍脸色不太好,不过看到沈安后还是逗了沈安几句,然后抱着沈安大步走在前面。 “二哥,”林佳跟林西打招呼:“妈妈怎么了,你惹她生气了?” “不是我惹的但她的确是在生我的气,”林西比林东矮了不少,也瘦弱很多。他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在津市怎么样,习惯吗,沈言对你好不好?” 三兄妹一边说话一边往家里走,路上还去拔了点青菜,等回到家时还在院子里就听到苏珍在和林大河抱怨。 “她居然还来找我,她怎么有脸来找我,我给的还不够多吗,难不成她还想让我把整个林家都给老二不成?”苏珍怒道:“我又不是只有老二一个孩子,就算是只有这一个,我也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给他。” 林佳眨眨眼,这是还没结婚就有婆媳矛盾啦? 她侧首,见林西一脸尴尬,她安慰道:“二哥,没事,我会帮你劝妈妈的。” 林西苦笑,他了解他妈,这次只怕谁劝都没用。 见儿女们回来了,苏珍住了口。 林佳以为苏珍只是对林大河抱怨抱怨,不会和他们说,结果吃完饭后苏珍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包括沈安。 “珍儿,小安这么小,让他听不好吧。”林大河道。 “有什么不好,”苏珍冷酷无情地道:“教孩子就得从小开始教。” “妈,”林佳给苏珍倒了杯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下午,冯雅她妈来找我,说要两百块钱的聘金。”苏珍看向林西:“老二,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林西:“妈,对不起。我已经拒绝过了,没想到她会去找您。” 林佳就坐在林西旁边,她轻轻拍了下林西的背。 冯雅是林西的未婚妻。 两人的婚期上半年就定下了,也商量好聘金聘礼。 苏珍没瞒着原主,她给林西冯雅准备的聘金是一百元,聘礼则预备花三百元。具体买什么,他们小两口自己商量着来。 这是主要开销,其余衣服酒席之类的花费不算在这里面,但也是由苏珍负责。 虽说嫁娶流行三转一响,但真正能买奇的少之又少,很多人家能买一样就不错了,而苏珍给的三百元能买两样。 聘金就更不用说了,五十块钱以外的一抓一大把,也就城里才会出到一百元。 事关林西未来岳母的事,林东与林佳都不好插嘴,但是林大河不用顾忌什么。 “之前不是说好了一百元?”林大河皱眉道。 苏珍嘲讽道:“之前是说好了,可她见我给了林佳两百元的嫁妆,胃口不就大了。” 若只是林西的事林东不会插嘴,但事关林佳,林东就忍不住了。 “小妹嫁妆是两百元不错,可冯家难道只收聘金,不买手表自行车了吗?这样算起来,小妹才是拿的最少的那个。” 苏珍给了大儿子一个满意的眼神,然后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今儿趁林佳回来了,我就把话说清楚。别人怎么重男轻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在我这儿,儿子女儿都一样。” 林大河:“我也是。” “不算酒席那些零碎的,林佳结婚我只给了她两百元,但那是因为老二要结婚,老大虽然现在还没眉目可我也得备着,家里的钱就吃紧起来。等以后你们两个当哥哥的都结婚了,或者说家里宽裕了,我会把林佳那份补给她。” 林西:“应该的。” 林东:“我不忙着结婚可以先把我那份补给小妹。” 林佳:“谢谢妈。” 沈安听了半天只听懂了苏珍要给林佳钱,等林佳道完谢,他也道:“谢谢外婆。” 苏珍严肃的表情一僵,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对沈安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补给你姨姨,让她给你买糖吃。” 逗完沈安,苏珍重新看向林西。 “老二,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自从你小妹结婚,他们闹了好几次了,再有下次,这婚就不结了。要么你跟冯雅断掉要么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妈,我明白了。”林西承诺了还不忘和林佳道歉:“小妹,是二哥不好。” 林佳:“这又不关二哥的事。” “怎么不关他的事,”提起这事苏珍就来气:“如果不是他在冯雅面前说漏了嘴,冯雅怎么会知道你的聘金聘礼还有嫁妆,宋青云又怎么会打你钱的主意?” 林佳自己的钱不少,沈言两百元的聘金、两百元的缝纫机费用、嫁妆两百元,两个哥哥一人给的五十,还有她自己这么多年存下的五十元钱。 林佳不解,冯雅和宋青云有什么关系吗? 话说她之前就觉得奇怪,林家不是高调的人,嫁妆聘礼的具体数目外人应该不知道才是,怎么宋青云就知道她手里有钱呢。 “冯雅觉得你嫁妆拿多了,聘礼也不应该都带回去,就去和你大伯母抱怨。”林大河道:“你大伯母那张嘴巴,她知道了,整个大队的人就都知道了。” 林佳笑了。 “我这次回来还给她带了一瓶从沪市那边运来的面霜呢。” 15、015 在原主的记忆里,原主和冯雅并不亲近。 当然,姑嫂不亲近很正常,可原主刚认识冯雅时是想亲近这个未来嫂子的,只是冯雅当着林西的面对原主亲亲热热,林西不在,说话就阴阳怪气。 原主在宋青云的事上是蠢了点,其他方面很正常,一来二去,便淡了心思。 即便这样,林佳还是给冯雅准备了礼物。不是她想替原主以德报怨,也不是看在林西的面上,而是她得让林家人和林西知道,她这个妹妹可没亏待过冯雅―― 原主因为不愿意让林西为难而忍耐,林佳却不会。到时候若真撕破脸皮闹开,总不会是她难堪。 用一瓶面霜就能达到这个效果,林佳觉得非常值得。 “给她做什么,喂……”苏珍停顿一下,把已经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还不如留给我用,我还没用过这东西呢。” 林佳无所谓,且相比于送给冯雅,她更乐意孝敬宠她爱她的苏珍,只是林西在这儿,态度她得摆出来。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给她用我才不好。”苏珍道:“就这么说定了,你现在就去给我拿来。” 林西怕林佳为难,他道:“妈喜欢就给妈用。” 林佳回屋拿礼物,出去前她在面霜里滴入了一滴灵泉。 事实上回来后她就在水缸里滴入了几滴灵泉,细雨润无声地调理全家人的身体。尤其是林大河的身体,他左手有残疾,更得细心调理。 屋外,沈安在和苏珍说话,他告诉苏珍林佳给她和林大河做了衣服。 恰在这时,林佳出来了,她冲沈安抱怨道:“你怎么说出来了,惊喜都没了。” 沈安嘿嘿地笑,他知道林佳没有真的生他的气。 苏珍拿过衣服,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衣服了?” “做衣服又不难,而且沈言家里不是有缝纫机吗,几下就做好了。”林佳拿着林大河那件衣服在林大河身上比划,然后问苏珍:“妈,好看吗?” “好看好看,比百货大楼里的还要好看。”苏珍把衣服翻来覆去地看:“这料子好,怕是不便宜吧。” “贵也给你们做,您自己算一算,你们好久没有添新衣服了。” 林家收入比别人高,但开销也大,为了给三个儿女存结婚成家的钱,这些年苏珍和林大河对自己很苛刻。 “这结婚了就是不一样,”苏珍笑得开怀:“都知道心疼爸妈了。” “大哥二哥,你们我就没准备礼物,可不许生气哈。”林佳道。 “给爸妈买就行我不用,”林东淳淳叮嘱:“你手里的钱不许乱用,留着以后买工作。沈言一个人上班供你们一家三口吃喝不容易,你该节约还是要节约。” 林东不介意,林西就更不介意了,毕竟林佳本来给冯雅准备了礼物。 “大哥说得对,”林西道:“嫁人了就不能再任性了,凡事和沈言商量着来。工作的事不用着急,你还带着小安呢,最好是找个空闲时间多一点的,钱多钱少都不要紧。” 沈安骄傲道:“王医生说会推荐姨姨。” 林家人没听懂,林佳从头给他们解释了一通。 林家人震惊归震惊,但没有怀疑。 “我正想问你这事呢,”苏珍道:“之前沈言打电话说你要少做家务,我还想着你是不是手受伤呢。” 林大河感慨道:“想不到白老太太医术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了,当年要不是她,老二哪能活下来。就是你,若没老太太给你扎针,你左手能恢复得这么好?”苏珍道:“就是没想到我们小妹竟然得了老太太的真传。” 林大河道:“有了这门手艺,以后小妹无论走到哪都饿不死了。” 苏珍深以为然:“若是能进医院就太好了。” 林东林西也为妹妹高兴。 虽然沈言没有看低妹妹,但在其他人眼里,妹妹配不上沈言。可现在不一样了,妹妹自己有本事,立得住,在沈言面前也能更有底气。 苏珍晚上抛弃了林大河,和林佳沈安一起睡。 沈安下午玩累了,一上床没一会儿就挨着林佳睡得乎乎地了。 “我还担心他会闹,没想到这么听话。”苏珍道:“中午,你们走了没一会儿,沈言就打电话来问,生怕你大哥没接到你们。” “他那是担心他儿子。” “这儿子他养了三四年,他当然担心了。”苏珍道:“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沈言是个好孩子,你真心对他,他肯定会还你真心。” 聊了一会儿沈言,苏珍再次提起冯雅:“我居然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其实我结婚那会儿她就在我面前念叨过,说我拿得太多了,想让我留些在家里。” “你刚才怎么不说?” “二哥本来就很不好意思了,我再说出来,不是让二哥难堪吗?”林佳道:“而且二哥那么喜欢冯雅,我说出来也没用,说不定冯雅知道了还要说我冤枉她。” 苏珍叹气,儿女都是债,好在最小的一个闹了那么久后终于走上了正轨,她可以少操点心了。 听到林佳林东找他,宋青云愣住。 走出屋子,林东林佳在距离知青点五六十米远处站着。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林佳笑得十分明媚,和他记忆中那个略有些害羞的女生相差甚远。 原本宋青云很有信心挽回林佳,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林东。”宋青云走过去,先跟林东打过招呼然后看向林佳,声音陡然低沉了许多:“林佳,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林佳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宋青云,模样的确不错,在白沙大队算是顶尖的,但远远比不上沈言。 “昨天林倩应该把我对她说的那些话告诉你了吧?”她道。 宋青云没立即回答林佳,他看向林东:“我想单独和林佳说几句话。” 林东眉头一皱。 “用不着,”林佳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宋青云越发觉得不好,但也只能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林佳,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之所以会写那封信只是因为我担心你,没有其他意思。” “没有其他意思?”林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宋青云:“你口中的其他意思是指什么?” 宋青云觉得不太对劲,但话到此处,他只能说下去。 “我没有找你要钱的意思。”他道:“我只是和你说说心里话。” “我没有说你找我要钱。”林佳笑了:“是林倩这么告诉你的吗?” 宋青云表情彻底僵住,林倩没有告诉他,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林佳又为什么突然变心。 林佳不在意宋青云的回答,她道:“宋青云,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 “林佳,我……” “宋青云,”林佳收敛了嘴角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道:“你不傻我也不蠢,有些事我们没必要说得太清楚,你说是不是?” 宋青云一愣,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佳。 林佳这是在威胁他? 他心生惊恐,又实在不想放弃,连林东在一旁都顾不上了:“我对你是真心的。” “是吗,那你就当我辜负了你吧。”林佳淡淡道:“总之一句话,不要再来打扰我,不然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林佳与林东一起离开。 对于宋青云和林倩,她不是不想解决得更彻底一些,她也能做到,但那要花费时间安排,而她在白沙大队待不了几天。 走得远了,林东侧首打量林佳:“小妹,我发现你去了一趟津市变化很大。” “都是跟沈言学的。”林佳眉眼一弯,没了刚才的气势又变成了平日里的模样:“怎么样,还不错吧?” 林东点点头:“很好,这样我对你就放心多了。” 他们是趁沈安睡午觉的时间出来的,回去后沈安还没醒,但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大哥,小妹。”冯雅坐在桌旁,桌子上摆得有一些水果,是她提来的。 林东冲她点点头后便自己忙去了。 林佳坐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听出林佳语气的冷淡,冯雅有些尴尬。 今天中午,林西中午饭都没吃就去找她,发了好大一通火,还告诉她林佳本来要送来沪市来的面霜但因为苏珍太生气就被苏珍要了去。 她本就不占理,也怕真的把未来婆家全部得罪死了,也是听林西的话,便买了东西过来道歉。 “小妹,”她挤出一抹笑:“之前是我不好,你别和我计较。我也没想到只是和大伯母聊聊家常她就会把事情说出去。” 林佳嗤笑了一下:“你都会把事情说出去她又怎么不会。” 冯雅愣住,从前无论她在林佳面前说什么林佳都不会怼她。 “姨姨,你在吗?”沈安在屋子里喊她。 林佳进屋,这边床比沈家的床高一些,沈安自己下不来。 她走到床边,对沈安小声道:“装哭会不会?” 沈安怔了一下,然后迅速张开嗓子就开嚎。 林东听见了,过来问怎么了。 得知林佳只是不想应付冯雅后,他出去对冯雅道:“你先回去吧,林佳忙着哄孩子,没时间招待你。” 先是被林佳怼,现在又被林东赶人,冯雅哪里待得住。 当天,林西回来后林东把事情告诉他。 林西很为难,一边是自己的未婚妻另一边是自己的家人。现在没结婚就闹得这么僵,以后结了婚还得了。 林佳一共在白沙大队待了五天,第六天她便带着沈安坐上了回津市的火车。 林东把他们两个送上火车,分别时林佳道:“大哥,如果我能帮你在津市找到工作你就来津市吧。” 林东失笑,工作如果那么好找就不会有这么多下乡知青了,不过小妹能有这个心他很感动。 火车发车时间是中午,到津市时已经是傍晚了。 这次沈言明显放心多了,只安排了周燕来接他们。 这么多天没见,沈安很想周燕,也很想周燕做的炒鱼面,约定好明天早上来给他做,可第二天早上周燕迟迟没有过来。 担心出事,林佳去旁边院子找人却见周家的门紧紧锁着。 “你找周燕啊?”住周家对面的人道:“她今天早上很早就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16、016 林佳从沈言口中了解过周家兄妹―― 父母双亡,爸爸那边的亲戚觊觎他们爸爸留下来的工作没有来往,妈妈这边只有一个外婆和舅舅舅妈。 舅舅舅妈待他们一般,但外婆却对他们极好,只是年初生病入了院,周远兄妹已经尽力医治但还是很快去世。 她听沈言说周远为了外婆,把存来给周燕买工作的钱都用了。 当然,沈言之所以会告诉她这事儿,也是为了和林佳提前商量,等周燕满十八岁,如果周家兄妹有需要,他会借钱给他们。 周燕慌慌张张地离开,那么周远呢? 她问邻居,邻居摇了摇头:“没看见。” 林佳皱眉,林外婆已经去世,沈言出差中,她和沈安好好地待在隔壁,那么除了周远,应该不会有人能让周燕这么慌张。 她有些担心他们兄妹,可家里有个需要她照顾的沈安,而且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周燕。 回到家,沈安见只有林佳一人,疑道:“姑姑呢?” 林佳应付住沈安后道:“早上吃面好不好?” 家里有昨夜剩下的冷菜,煮一碗清水面,再把冷菜热了做浇头,味道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安是个听话的,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 林佳抓紧时间洗碗,琢磨着一会儿去机械厂看看,或许能有点消息。 可她碗还没洗完,周燕就回来了,站在门外喊嫂子,声音里充满了恐慌,还带着哭腔。 沈安在院子里玩,他也听出了周燕声音的不对,顾不得林佳让他不要独自开院门的叮嘱,他上前打开院门。 “姑姑。”看着眼前红肿着一双眼的周燕,沈安一愣,然后眼圈迅速地红了。 林佳从厨房出来,见周燕这模样就知道出了大事。 “嫂子,”看见林佳,周燕哭得泣不成声:“你救救我哥哥……” 沈安咬着唇角,强忍住哭意:“姑姑,姨姨……” 林佳严声:“你哥哥现在在哪儿?” “市医院,”周燕越哭越凶:“医生说要做手术……” 要做手术,难道是外伤? “等我一会儿。” 林佳回到屋里,先把家里所有的现钱都带上,然后又把她的存折翻出来。 走到门口后,她想到什么,转身把她装金针的木匣子带上。 医院也有银针可以用,沈安第一次针灸就是用医院的银针,但她的这些金针几乎每日都会被她用灵泉泡过。 若到时环境不允许她用灵泉,这用灵泉泡过的金针就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来到院子里,周燕还在哭,沈安小心翼翼地替周燕擦着眼泪。 “不要哭了,你哥哥不会有事的,”现在不是安慰周燕的时候,林佳严肃着一张脸:“你会骑自行车吧?” 除开第一次去医院,林佳在周燕面前一直都是很温柔的,看着这样严肃到面无表情的林佳,慌乱不已的周燕忽然之间冷静了不少。 “嫂子。”她依赖地看着林佳。 林佳替她擦了擦眼泪,声音平静但有力量:“冷静下来,然后骑车带我去市医院,只要你哥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救活他,明白吗?” 周燕胡乱点头,根本没听清林佳的话。 不能把沈安一个人放在家里,临时也没有人可以托付,只好把沈安也带上。 到市医院后,林佳从周燕口中得知事情始末。 周远昨夜一夜未归。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周燕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直到天蒙蒙亮了,周远还没回来,周燕这才担心起来。 沈言不在家,她只能去找陈哥帮忙。只是人虽然找到了却是在医院。周远腿断了不说还伤到了脑袋,医生检查后有脑出血的症状,得做开颅手术。 周燕没有细说周远晚上去做了什么,但林佳心中有数。 周燕口中的陈哥就是上次来给她送火车票的那个男人。 她之前认为沈言只是去黑市买东西而已,现在看来恐怕并不尽然。 即便沈言与黑市关系不大,但周远,以及陈哥不说与黑市牵连颇深,至少也是在黑市做买卖。 开颅手术是大手术,有很大的危险性,且并不是说手术成功周远就能醒来,还有很大几率成为植物人。 周燕当即被吓软了腿,可医生还催着她做决定,若要做手术那就得尽快。 她实在做不了决定,她不想失去周远也不想周远成为植物人,千钧一发之际,她想到了林佳。 虽然医生告诉她最好不离开,但想到王医生对林佳的评价,她还是坚持回来找林佳。 不是想林佳治愈周远,而是她希望林佳能给她一个正确的建议。 周燕急着回急诊,进医院时差点撞到人。 “不好意思……” “周燕!” 差点被撞的人是个年轻女生,手里提着饭盒,她看了眼周燕后,打量的目光落在了林佳身上。 林佳挑眉,难道又是一个姚欣。 “这是嫂子?”她问。 “是,”周燕也认出了面前的人:“严娇,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说完她便大步朝急诊区走去。 林佳抱着沈安紧随其后,注意到严娇也跟了过来。 沈言的妈妈卫红再嫁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严向阳,女儿叫严娇。 据她所知,严娇与沈言接触不多,更遑论周燕,所以她为什么要跟上来。 周远在病床上躺着,虽然护士已经做了初步的伤口处理但看着还是非常触目惊心。 见周燕回来,医生忙问:“怎么样,做不做手术?” 周燕没回答,她扭头看林佳。 医生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见林佳抱着个孩子,年龄也相当,就以为林佳是周远的媳妇。 “你男人情况很危及,再不做手术,醒来的几率会越来越低。” “我不是他媳妇我是他嫂子,”林佳把孩子递给周燕,她问:“手术成功率多少,后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虽然周燕刚才有讲过,但林佳还是想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医生叹气:“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后续恢复不能保证。关键是他能不能醒过来,若能醒过来,他还年轻,恢复到自理应该不成问题。” 林佳皱眉,风险太大,若做了手术,周远醒不过来或者说恢复不到自理的程度,要周燕怎么办。 “如果不做手术呢?” “不做手术就得靠他自己恢复,但他是因为外伤导致的脑出血,出血量我们目前无法判断。如果量大,他自己无法吸收的话,那么去世要么成为植物人。” 所以无论做不做手术,周远能恢复的几率都很低。 林佳略做思索后对医生道:“抱歉,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医生表示理解:“我的建议是做手术,我们医院的主刀医生非常厉害,开颅手术做过不少,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手术对他的损伤。” 谢过医生,林佳拉着周燕走到角落里,余光瞥到严娇远远看着周远,脸上流露出惋惜之色。 严娇的确惋惜。 她刚才听到了医生与她们的对话,伤得这么严重,若无意外,周远应该救不回来。 不是因为这场手术有多么难,而是因为她是穿书者,提前知道了周远的人生结局。 严娇不是原来的严娇,她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一次意外让她穿进了一本她看过的年代文。 这篇年代文是绝对的大女主文,秉持着主角美强惨的原则,女主周燕自小父母双亡,亲哥也在她十七岁那年出意外去世,后来更是所嫁非人,人生彻底跌入谷底。 但她是女主,所以绝地翻盘了。 严娇没能穿成女主,而是穿成文中科研大佬沈言同母异父的妹妹。 穿书后严娇仔细考虑过她要如何才能够在这个特殊的时代过上好日子。 她穿来的时间比那本书开始的时间要早上几年,既不能自己做生意也抱不了女主的大腿。 想来想去,严娇认为还是得交好沈言,毕竟后来周燕能有那么大的成就少不了沈言的帮扶。 虽然有意交好沈言,但严娇并没有立即上门献殷勤。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且后面有机会让她向沈言示好,而沈言还无法拒绝。 “嫂子,”周燕又急哭了:“你觉得这手术做好还是不做好?” 周燕声音不小,严娇听见了,不由得看过来。 林佳虽是沈言的媳妇但严娇没打算讨好她。因为在文中,林佳背叛了沈言,落得个精神失常,最后割腕自杀的结局。 不过林佳这模样真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严娇一边感慨一边离开急诊区。 林佳沉默片刻:“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做这个手术。” 虽然风险很大,但周远能自我恢复的概率更低。 周燕一听就要去找医生。 “等等,”林佳叫住周燕,无比严肃地道:“燕子,你知道我会针灸之术。” 周燕脑中灵光一闪,激动道:“难道嫂子你可以救我哥?” “我可以用金针帮他止血,但能不能止住不一定,已出的血能不能被吸收也不一定,这其中的风险并不比做手术小。” 灵泉可以救周远,但凡事都有万一,这个决定应该由周燕自己来做。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相信我,要么相信医生。” 17、017 周燕紧紧咬着嘴唇,迟迟做不了决定。 不是她不相信林佳,而是事关她哥的性命,她即便心中有了决定也难以说出口。 “姨姨,”沈安抹了抹眼泪:“你真的能救周叔吗?” 林佳:“不一定能救,但我会尽我所能。” “姑姑,”沈安扭头对周燕道:“你让姨姨救周叔。姨姨很厉害的,她都能给我治病也一定能治好周叔。” 林佳眉心轻拧,担心沈安的话会影响到周燕的判断,她道:“即便你选择做手术,术后我也会帮他调理,应该会恢复得比预期的要好。” 其实她可以选择在手术后用灵泉救周远,但开颅手术不是小手术,对身体损伤极大,林佳还是觉得不做这手术会更好,所以才给了周燕两个选择。 周燕点点头,脑海里响起的却是医生的话――成功率低,即使手术成功,也不一定能醒来。 她无法想象她的哥哥整日躺在床上没有意识的模样,那还是她哥吗,那只是一具躯体。 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后睁眼道:“嫂子,我相信你。” 如果她哥真的醒不过来,她宁愿他就此去了,又何必受那开颅的罪。 “嫂子,我相信你,”她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边,脸上的眼泪流个不停:“若能救回他,是他的福气。若救不回来,这就是他的命。” 听到林佳说他们要自己治,医生都懵了。 他看了看周燕,后又看了看林佳:“你是外科能做手术的医生?” “不是,”林佳知道医生不会轻易相信她,但她还是得说:“我是学中医,会针灸之术,有几率能救他,若救不回来就算了。” 医生听到林佳会中医和针灸时很震惊,听到后面那句算了,顿时无语。 “你们是不是不想给他治?”他打量了下林佳的穿搭:“看你这样子,不像是缺钱的人。你们长辈呢,你们长辈也决定不做手术?” “嫂子不是我们的亲嫂子,”周燕道:“我哥只有我一个亲人,嫂子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那你找她借点钱做手术不就行了。” “我们不缺钱,”林佳不想再争执下去,只会耽搁时间:“医生,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是我们的决定。” 医生叹气,其实医院里不缺这种不给人治病的事,他只是觉得躺着的那人太年轻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但我们医院没有这个规矩,你要自己治除非你把人抬回去。” 否则万一出事,医院会担责。 林佳蹙眉,周远身上还有其他伤口,不能回去,且她还想靠着这件事在医院扬名呢。 她略做思索后道:“如果让王医生来替我们担保呢。” “哪个王医生?” “中医那边的副主任。”林佳对周燕道:“你去把王医生请过来。” 周燕和王医生来得很快,还是跑着过来的。 见到面王医生第一句话就是问林佳:“你有把握吗?” 林佳:“把握不大,但我有这个信心。” 急诊医生没想到他们真的把王医生请来了,他道:“王医生,这不合规矩。而且这是脑出血,就是做开颅手术都不一定能把人救回来,她就扎几针就行了?” 王医生沉默片刻后问林佳:“你打定主意了?” 林佳点头:“王医生,任何后果我们都自己承担。” “那就扎吧,但你们得先写一个声明,一旦出事,不可找医院麻烦。”急诊医生正要说不行,王医生道:“我马上去找院长申请,真闹出了事我来背。” 话说到这份上,急诊医生只得同意下来。 王医生去找院长申请,急诊医生则按林佳所说,安排出一间安静的手术室。 整个急诊区的医生护士都听说了这事,惊奇得很。 “针灸有这么厉害?” “不能吧,真这么厉害,以前怎么没听说,我们医院又不是没有会针灸的医生。” “可是王医生都替她担保……” 送完早饭,重新回到急诊区的严娇听见这些话,觉得奇怪,仔细打听一番后更奇怪了。 那里书里没有细写周远的去世,但也提到过是做了手术后没能醒过来。 现在居然不做手术了? 还有林佳这个人也很奇怪,她什么时候会中医和针灸之术? 王医生还没回来,林佳和周燕等在手术室门口。 严娇主动凑过来,关切地问了几句。 林佳和她不熟,周燕现在也没心情和她闲聊,随便应付几句后便直说道:“你能不能不要问了,嫂子一会儿要进手术室,得凝神静气。” 被这样说,严娇也不生气。 她好声好气地应了,却没离开,而是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俨然是要陪她们一起等着。 周燕不明白严娇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现在更关心周远与林佳。 等了十五分钟后王医生终于回来了。 “院长同意了。”他道。 “多谢王医生。”林佳微微弯腰后道:“不知道王医生忙不忙,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进手术室,我可能需要你的协助。” 王医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快得仿佛担心林佳反悔。 急诊区医生:…… 手术室在手术区,有大门挡着。 看着林佳进到门里,拉着沈安的周燕忽然道:“嫂子,你尽力就好,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林佳冲她安抚一笑,然后手术区的大门倏地关上。 周燕带着沈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小安,”严娇坐到沈安旁边:“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安看她一眼后扑进了周燕的怀里。 严娇不介意,反正这小孩儿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看向周燕,问道:“周燕,嫂子怎么会针灸,她真能救你哥?” 周燕语气冷淡:“不一定能救,但嫂子很厉害。” 严娇暗忖:难道是林佳救治不成后再做的手术? 应该就是因为这样,耽搁了时间,所以周远做完手术后才没醒过来。 她不信林佳这么厉害,不要说这个时代,就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她也没听说过有人有这个本事。 严娇语重心长地道:“周燕,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 周燕面无表情:“既然不好听就不要说。” 严娇噎住,没好气地道:“我也是为你着想,她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万一耽搁了救治的最佳时间,再做手术就来不及了。” “我姨姨就是有这个本事,”沈安小眉头一皱:“你这个坏人,走开。” 严娇气结:“我是你姑姑,你爸爸的亲妹妹。” “你才不是我姑姑,这个才是我的姑姑。”沈安紧紧抱住周燕:“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周燕:“小安不能太激动,对他身体不好,你还是自己忙去吧。” 严娇翻了个白眼,说了句“好心没好报”后便起身走了。 她之所以会再来到急诊区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忙,好让周燕欠她一个人情,而且她那些话的确是好心,反正周远即便活了也影响不到她。 周燕和沈安一直在手术外等了五个小时林佳与王医生才从手术室里出来。 她急忙迎上去,张了张嘴,想问却又不敢问。 不仅是周燕,急诊室其余医生也好奇地看过来 林佳取下口罩,浅浅一笑:“情况稳住了。” 周燕喜极而泣。 先前劝林佳她们做手术的医生姓杜,他惊道:“真稳住了?” 王医生年纪比林佳大些,在手术室里待了这么久不由得一脸疲惫,眼睛却很亮,看林佳的眼神犹如看一个宝贝。 “稳住了稳住了。”他喜道:“我们中医果然博大精深。” “会不会是因为他出血量不大,病情并不严重。”有人小声道。 “出血量不好判断,但他病情的确严重。”杜医生看了眼林佳,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同志竟然能有这个本事。 他一边感慨一边想:既然脑出血能止住,那么其他出血呢。 快要到两点了,王医生邀请林佳去食堂吃饭。 “我就不去了,周远情况虽然稳定住了但我还是在这儿守着比较好。”林佳从荷包里拿出粮票和钱递给周燕:“周燕,你带王医生去国营饭店吃,再给我打包一份回来就行。” 周燕点头,之前她就听林佳的话,现在林佳救了她哥,她更听话了。 钱和票她也收了,早上出来得急,她没有带钱。 王医生客气不去,被周燕硬劝着去了。 记挂着林佳,他们吃得很快。 傍晚,林佳和王医生再次进入手术室,这次只待了两个小时便出来了,然后周远被转移到普通病房。 第二天晚上,周远醒了过来。 周燕一边哭一边告诉周远这两天的事。 其实不用说,周远也知道他的情况有多不好,那一夜,他以为他要死在那儿了。 “嫂子,”他看着林佳,由衷地道:“谢谢你。” “应该的。” 林佳莞尔,之前周远对她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冷意,经此一事,应该能把她当做沈言一样尊重了吧。 第三天,周远精神好了很多,和林佳商量,让林东来给他代班。 周远脑出血止住了,但身上还有很多外伤,尤其是腿上的伤,至少得养两三个月。 林佳答应下来,回家的路上就给苏珍打了电话。 苏珍自然高兴:“你哥去了住哪?” “当然是住家里,”正和沈言分房睡的林佳毫不犹豫地道:“沈家两间睡屋,我和沈言带着沈安住一间,大哥住一间,刚刚好。” 18、018 回家后,林佳把她的东西搬到了沈言的屋子。 她不打算询问沈言的意见。一来沈言出差中,不方便联系;二来他们是夫妻,睡一间房天经地义。 她原本就没打算和沈言长期分房睡,即使林东不来城里,她也会另想办法。 当然,即便能联系上,林佳也觉得沈言不会不同意。 林佳上午打的电话,傍晚,林东就到了。 他在外面喊人时,林佳正在厨房做饭。 沈安去开门,热情地道:“大舅舅。” 林佳在厨房里大声道:“沈安,你把大舅舅带去房间。” 沈安乖乖应下后把林东带到了林佳之前睡的屋子,还仰着头问:“大舅舅,你喜欢吗?” “喜欢。” 屋子干净又明亮,连床单都给他铺好了,他怎么能不喜欢。 吃饭时林东从林佳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他一边自豪自家小妹有这个本事一边庆幸救回了周远,不然小妹该怎么和周燕与沈言交代。 吃完饭,林东骑车载着林佳和沈安去市医院探望周远。 刚到医院就看见几辆军车停在市医院门口,进了医院,还看见几名带着木仓的军人。 林佳没放在心上,市医院以前是军医院,有军人来很正常。 周远的病房在住院部三楼,他们进去时,病房里正聊得热闹。 看见林佳他们到了,周燕连忙过来跟林东打招呼,然后接过林东手里的饭盒。 饭盒里装的是林佳给周远熬的鱼汤。 “小妹子,你能不能分我一碗鱼汤,”一个婆子端着碗走过来,对周燕道:“我中午回去熬了鱼汤,可我家那老头子说味道不对。” 周燕不想给:“我哥还没喝呢。” 婆子陪着笑:“你这饭盒这么大,小兄弟也喝不完不是。” 周远:“分给他一碗吧。” 林佳一直安静地看着,等那婆子端着鱼汤走后她才出声:“怎么回事?” 这是一间三人病房,周远的这张病床和那婆子家里人住的病床之间隔一张病床。 周燕道:“早上他们的汤洒了,嫂子你送来的鱼汤哥没喝完,就分了他们半碗,哪知道他们晚上还来要。” 这两日林佳每天早晚都会送一份鱼汤来,本来周家兄妹不想麻烦林佳,怕她伤了手,但林佳坚持,因为她在里面加了灵泉。 周远可以自己进食,他一边喝汤一边和林东说话。 周燕把靠近周远的位置让了出来,过来和林佳说话。 “嫂子,你上来看见军车没?”她问。 林佳点头。 沈安道:“看见了,好几辆。” “听说是火车站那边出了事,”周燕道:“还死了人。” 林佳前世手上不是没沾过血,可想到林东才从离开火车站没多久,忍不住皱了皱眉。 周家兄妹也替林东感到庆幸。 林东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他问周远:“你这是怎么伤的?” 又是脑出血,又是断腿,一般意外伤不到这个程度,且他脸庞还青肿着,明显就是被人打的。 “还能是怎么伤的,见义勇为呗。”周燕嘲讽道:“他在路上看见有几个人欺负女生就上去帮忙,结果那女生丢下他自己跑了,他就被打成了这副样子。” 周远不怎么有底气地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周燕冷声:“你就不能多找两个人,非要一个人逞强?这次也就是有嫂子在,不然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狡辩。” 说不过周燕,周远冲林东无奈地笑了笑。 林东先问报警没,得知已经报警后他道:“你别觉得燕子说话不好听,我倒觉得她说得对。见义勇为没有错,但前提是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周远:“大哥说得是,我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是吗,”余光瞥到那婆子又端着碗走了过来,林佳淡淡道:“我倒没觉得你认识到了错误。” 周远疑惑地看着林佳,他怎么觉得嫂子对他有点冷淡,明明之前挺温和。 “小兄弟,能不能还分我一碗,”或许是意识到周燕不好说话,那婆子直接找到周远:“我家那老头子中午就没怎么吃,一碗鱼汤实在是不管饱。” 周燕气道:“不管饱就吃饭,这鱼汤本来就不是管饱的菜。” 一般要点脸的人听了这话都不会继续了,可是这婆子却是一动不动,面露哀求。 周远到底又分了她一碗。 周燕瞪着周远! 林佳林东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林佳亲手熬煮的鱼汤,她对分量有数,总共差不多四碗。 这个量有些多,但林佳是故意的。 周远伤情严重,得少食多餐。且这饭盒保温,也不怕鱼汤冷了 等那婆子走后,周燕怒道:“这是嫂子给你熬的,你知不知道嫂子的手有多么重要。” 周远讪讪:“我年轻,底子好,少喝一点没关系。” “那我以后就不熬鱼汤了。” 林佳冷不丁地说道,周远林东俱是一愣。 周燕还以为林佳故意吓周远,她道:“不给他熬,让他每顿吃白稀饭。” 林佳不冷不热地道:“这鱼汤不仅是鱼汤,我在里面加了我从中药里面提取的精华,对你这样的外伤有大好处,但你既然年轻身体好,想必也用不着,我也就不用做这个麻烦事儿了。” 这下连周燕都愣住了。 回神后也没让林佳继续熬鱼汤,而是怒骂周远:“这下好了吧,你要当好人,把自己当到医院不说,连救命的药你都能让出去,你好厉害好伟大……” 周燕越骂越凶,直到关着的病房门砰地一下被打开。 林佳下意识扭头去看,不是别人,正是急诊区的杜医生。 他似乎刚从手术室里出来,身上穿着手术衣,手上还有血。 见到林佳,他惊醒道:“你真的在!” 林佳眉梢一挑,把怀里的沈安递给林东后她道:“杜医生有事?” 杜医生:“你能给脑出血止血,那其他出血呢,你也能止住吗?” “可以一试,不敢保证结果。”林佳问:“有病人出血不止?” 杜医生点头:“对方是军人,能不能麻烦你……” “可以,”不等杜医生说完,林佳便应下:“但我没带金针,只能用医院的银针。” 时间就是生命,尤其是出血不止的人。 来不及叮嘱林东一二,林佳跟着杜医生去了手术室。 林东想了想,抱着沈安跟了上去,留下周家兄妹两人。 周燕看也不看周远,自顾自地低头抹眼泪。 周远想哄一哄妹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到林佳的话,怪不得医生都说他恢复得快,他还以为是他身体好,原来是嫂子的功劳。 可他这么轻易地就把鱼汤让出去。 他扭头看向正在喝鱼汤的老头子…… 老头子见周远盯着他看,一口气把碗里的鱼汤喝完了。 适才林佳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病房里的人都听到了。 原本还有所怀疑,但医院里的医生都来找她帮忙,那她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人。 中间病床的人是个中年男人,他摇了摇头道:“你说你看着挺聪明,做事居然这般蠢,怪不得那妹子不给你熬鱼汤了,是我我也不给你熬。” 周远倒不是还想喝鱼汤,他只是在想他好像惹嫂子生气了。 出血不止的病人受的是木仓伤,伤口在心脏旁边,情况十分危及。 一同做手术的医生看见杜医生拉来一个年轻小姑娘,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杜医生。 “林医生连脑出血都能止住,这个对她来说应当不成问题,”杜医生道:“或者说你们有其他办法?” 没有办法了,血流不止,不要说手术没法继续做下去,人都要没了。 林佳不管那么多,她让众人让开,观察了下病人的伤情后,迅速落下一针。 林佳神色十分严肃,整个人比给周远施针时更为谨慎,几息之间额头上便浸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不能用灵泉,针也不是她的金针,她只能单纯地靠她的医术。 “哎,这儿怎么能……” 林佳一个冷眼看过去,目光凌厉如刀,什么话也没说,那人便闭上了嘴。 两分钟后,出血量逐渐减少。 五分钟后,成功止血。 “手术继续,”林佳把位置让出来:“不要碰到我的针。” 直到手术结束,林佳取下银针后她才离开这间手术室。 彼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她走在手术区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两个护士。 “那人醒了没?” “没醒,真奇怪,他身上一点外伤都没有怎么会昏迷不醒。” 林佳暗忖:身上没有外伤那就是有内伤,昏迷不醒,那这内伤多半在脑袋里。 她走出手术区,看见林东坐在椅子上,怀里是已经睡着的沈安。 她正要朝林东走去,忽然注意到另一边坐着几个军人,而被军人围在中间的是钱老师。 钱老师在这儿,沈言呢。 “林医生,”杜医生从手术区追出来:“幸好你还没走,我们这有个病人一直昏迷不醒,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林佳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这位病人的名字是?” “名字?”杜医生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好像姓沈,还挺年轻的,也还挺好看的。” 19、019 “姨姨,爸爸怎么还不醒?” “不知道,应该快了吧,要不我扎他一针?” “可是姨姨扎针又不痛。” “可以往痛的穴位扎,保证一扎就醒。” 刚刚恢复意识的沈言:…… 为了避免林佳真的给他扎针,沈言赶紧睁眼,印入眼帘的是医院的病房以及坐在他旁边拿着一个包子啃得津津有味的沈安。 不知道是不是沈言的错觉,八~九天不见,沈安的面色瞧着好像比之前好了些。 “爸爸,你醒啦!”沈安一直盯着沈言,第一个发现沈言睁眼。 “沈哥,你终于醒啦。” 沈言微微扭头,周燕坐在病床旁。不止有周燕,林佳也在,甚至他大舅子林东都在。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他诧异问道。 “说来话长,”林东关心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还是把医生叫来看看?” 沈言正要说他很好,周燕就先道:“不找医生,我看嫂子的医术还要更好些。再说了,昨天不就是嫂子救了沈哥吗?” 林东想想是这个道理,主要是他总是反应不过来他小妹医术这般厉害。 “不用看了,”林佳捂着嘴角,打了个哈欠,眼里浸满水意,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他没大事,养养就好了。” 沈言疑惑:“林佳救的我?” “可不就是,”周燕心疼道:“昨天晚上嫂子本来就已经在手术室里待了三个小时,累得不行,正要走,急诊室医生让她去帮忙检查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结果竟然是沈哥你。” “后来嫂子又给沈哥你扎针扎了一个小时,今天早上早早地起来给你熬鱼汤,一个晚上只睡几个小时。” 怪不得睡眼惺忪,他还以为没他盯着,林佳又熬夜看书了呢。 不过给他扎针要这么久吗? 他好奇,就问了出来。 “这不算久,”周燕道:“前两天嫂子给我哥扎针,有王医生帮忙,第一次都扎了五个小时,出来后人都要累晕过去了。” “你哥怎么了?” 沈言觉得他只是出了趟差,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沈哥!” 沈言扭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周远睡在他旁边的病床上,脑袋包着白纱布,鼻青脸肿,腿还高高地吊着,瞧着十分可怜。 昨晚上林佳要照顾沈安,不方便留在医院照顾沈言。林东提议他留下来被周燕拒绝,照顾一个人跟照顾两个人对她而言没有区别,且沈言一直昏睡着,根本就不需要她做什么。 林佳想了想也是,便让护士帮周远换了病房。 见到这样的周远,沈言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周远看周燕一眼后,冲沈言悻悻一笑,不答话。 “沈哥,你不用管他,他是活该。”周燕道:“倒是沈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被送到医院来了,你不是在出差吗?” 林东也问,昨儿得知沈言昏睡不行时吓得他浑身冒冷汗。 他自然是担心沈言,但他更担心沈言真要是醒不过来,他小妹怎么办。 这事不用隐瞒,沈言如实相告。 昨儿傍晚,他们一行人出差回来,刚下火车就遇到了木仓击。他为了保护钱老师,后脑勺撞在了火车轨道上,而后就失去了意识。 周燕叹了口气:“沈哥,你和我哥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都是做好事,都是伤了脑袋,还都是嫂子救的你们。” “这可不一样,”林佳道:“沈言救的是自己老师,昨天沈言昏迷不醒时,钱老师可一直在手术区外等着,你哥呢?” 周燕声音幽幽:“我哥被他救的人抛下了,他还不长记心,继续当好人,把自己的药也让了出去。” 沈言目光闪了闪。他出差前,林佳与周远之间过于客气,现在不但不客气,林佳对周远还有点冷嘲热讽。 见周远面露羞愧,沈言转移了话题:“不是熬了鱼汤吗,我有点饿了。” 周燕立即把保温饭盒里的鱼汤盛到碗里递给沈言。 沈言下意识地问了周远一句:“你要吗?” “怎么?”林佳看过来:“你年轻,身体底子好,少喝一点没关系?” 沈言怔住,一碗鱼汤跟身体底子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不,嫂子,”周燕忙不迭地道:“沈哥就是客气一下,问问而已,他不是真的想把鱼汤给我哥喝。” 周远附和:“对对对,沈哥就是客气一下。” 沈言:…… 出一趟差回来,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以前虽然周燕和林佳关系也不错,实则周家兄妹都更偏向他,但现在,他觉得周家兄妹与林佳关系更亲密了不说,还把他排外了。 “林医生。”杜医生推开了病房门,冲林佳露出一个极为和善的微笑。见沈言已经醒来,他道:“呦,已经醒啦。” 林佳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地问:“又有病人?” “不是不是,”杜医生道:“是我们院长找你有事。” 此刻,院长办公室正为林佳争执不休。 “她这么年轻,既没有学历也没有经验,就这么让她进市医院怕是不妥吧。” “年轻又怎么样,达者为先,还是说你们谁能有她这个本事。” 被说的众人一噎,谁能有这个本事。事实上若不是几位医生亲眼所见,他们都不会相信如此高超的针灸之术竟然出自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 “其实她不仅针灸之术了得,中医也非常厉害。”王医生也在,他道:“不说比我厉害但不会比我差。” 其余人一阵沉默,王医生在中医界是公认的医术了得。 “是,我承认她很厉害,但公示出去,有人认为我们徇私舞弊怎么办?” “那就让他查。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还怕查不成!” ……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王医生去开门,见到林佳后他先问沈言怎么样,得知沈言已经醒来他道:“我就知道,有你在没问题。” 林佳客气笑笑后跟着王医生进了办公室,只见或坐或站,办公室里有好多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且个个年纪都不小。 见她进来后,坐着的两个都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冲林佳伸手道:“林同志你好,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感谢你昨天协助我们的医生救了病人。” 林佳和他握了下手,不疾不徐地道:“院长客气了,学医者不就是为了救死扶伤吗,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得好,学医者就是为了救死扶伤。”院长比王医生年龄要大一点,也要稍微胖一点,整个人看起来很和蔼,他对众人道:“林同志虽然年轻但觉悟不低啊。” 稍微寒暄两句后,院长进入正题:“林同志,你是学医的,应该明白你这一手金针止血之术对于一些外伤过重的病人有多么重要,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秉持着病人至上的原则,我们决定破例招收你进市医院。” 院长提前从王医生那儿了解过林佳,知道林佳没有工作,而在市医院当医生不仅是个好工作还有社会地位,他没想过林佳会拒绝。 所以当他听到林佳拒绝他时忍不住看了眼他的同事们。 先前不同意林佳进医院的那名医生道:“你不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 其余医生奇怪地看他一眼,先前不同意的是他,现在问林同志为什么不同意的也是他。 王医生劝道:“小林别任性,你知不知道市医院有多难进。” “王医生,我不是任性。”林佳无奈道:“你是知道的,小安身体不好,不能送去小红班。我如果进了医院工作,忙起来后顾不了他。” 王医生叹气:“这倒也是。” “不如这样,”林佳想了想道:“我会中医和针灸之术,中医有王医生,其实并不需要我,至于针灸之术,若有需要,你们再派人找我,我绝不推辞。” “这怎么行,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时间。” “那怎么办?” 市医院一众领导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林同志不想来医院工作是因为担心太忙,”院长沉吟道:“那如果我给你安排一个不怎么忙的工作呢?” 林佳说得对,市医院需要的是林佳的针灸之术。如此不是一定要她当医生,只要她在医院工作,能快速到达手术区就行。 “我记得中药房那边空出来一个抓药员。”先前问林佳为什么不同意的医生道:“不如你去那儿上班吧,工作空闲又轻松,也不耽误你带娃。” 林佳第一次来市医院就去的就是中药房,她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和医院约定好上班时间后,林佳就要离开。 “等等,”院长递给林佳一个信封:“不能让你白帮忙。” 林佳接过信封,道谢后离开。 “院长,你给了她多少?” “不多,只有三十块钱。” 三十块钱买一条命是不多,但这是一次的费用啊。难道以后林佳每次来帮忙,他们都要给她这么多? 忽然觉得还是应该劝林同志进医院当医生! 林佳回到病房时,林东、周燕包括周远都不在,沈安靠着沈言,睡得脸颊红扑扑的。 见到林佳,沈言既不好奇院长找她干嘛,也不替周远说好话,而是问:“大哥来了住哪?” “当然是住家里,”林佳在他病床旁边坐下,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你不愿意和我睡一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