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诡事》 第1章 网店第一单 一家名为“糖心蜜意”的奶茶店。 虞卓肖听大师的话,早早就在店里找好位置候着,他一边嫌弃的将桌面上前一位客人丢下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一边不自在的耸了耸肩膀,空气中甜腻的奶茶味,让本就心里打鼓的虞卓肖感到浑身难受。 “这大师究竟是什么喜好……”他轻声吐槽着。 话音刚落,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了两下,一条消息弹出来。 正是他嘴里念叨的那位大师。 大师语气客套又生硬,发来一段冷冰冰的文字: 「帮我点一份大杯原味奶茶,不加料,谢谢。」 又是嗡的一声,大师发起了12块钱的转账申请。 虞卓肖抬头看了一眼菜单,在一堆花里胡哨的文字中准确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大杯原味奶茶果然是12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将点好的奶茶放到面前的小桌上,然后再一次点开某线上购物App,找到了那家名为“岑大师”的店铺。 店铺头像十分简单,是一个草书版的“岑”字,店铺简介也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驱鬼。 虽然十分简略,但在虞卓肖眼里,却透露出一股世外高人的稳重与靠谱。 虞卓肖拍拍胸口,自我安慰着:“大师也是人,爱喝奶茶人之常情罢了,没错,人之常情。”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纤细的身影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颜色素净样式简单的t恤,头发随意盘在脑后,只用一根外形像是枝杈的木簪固定,还有些碎发掉在外面,显得十分闲散。不过她身材高挑,加上眼神里透着些凶气,就显得有些不那么近人。 女孩的视线在店内游荡了一圈,随后落在了虞卓肖身上,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找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就是虞了个虞?”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女孩却是一副笃定的模样,并不待虞卓肖回答,就先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岑大师,幸会。” 女孩年轻的脸庞与虞卓肖幻想中那个满脸沟壑的老人家形象相去甚远。本就在内心压抑着的怀疑一起上涌,幻想破灭的撕裂感将他瞬间吞噬。 他眉头紧皱,表情崩溃,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是……岑大师的孙女或者助理?” “当然不是,我就是岑大师本人。我的社交软件上应该写明了年龄和性别这种基本信息才对啊?”连岑像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明知故问一样,看起来没什么情感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无辜。 虞卓肖哽住了,他身体僵硬的点开聊天记录里岑大师的头像,页面很快跳到了她的个人介绍,醒目的“20岁”灼痛了他的双眼。 他听说霍邮状态不好以后确实有些慌乱,加上自我幻想岑大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就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如今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虞卓肖一脸郁闷地抓起车钥匙站起来,将奶茶推到她面前,语气不耐地说:“这奶茶就当我请你的,看你还年轻,告诫你一句:赚钱的方式有很多,别在网上坑蒙拐骗了。” “你都没见识过我的本事,怎么就能确定我是在坑蒙拐骗?”连岑的眼神满是压迫感。 虞卓肖不得不承认,他被这眼神震慑到了。 于是他又重新坐下来,怀疑又纠结的看着她:“难道你……真的有些本事?那、那你表演个隔空取物给我看看!” 连岑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这位先生,我是和鬼怪打交道的,不是魔术师,也不会变戏法。你要是真的着急,现在最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她拖长了语调,上下看了虞卓肖一眼:“或者,告诉我你是为了谁才慌不择路的跑到网上购买驱鬼服务,我有没有真本事,到时一试便知。” 虞卓肖看着她丝毫不慌的表情思考起来。 确实,让她去见一见霍邮,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发现这家伙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万一这丫头确实有些真才实学,没准还能帮霍邮争取争取时间。 想到霍邮现在的情况,虞卓肖表情变得深沉严肃起来。反正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让她试试又何妨呢? 思及此,他点点头,妥协道:“好吧,那我就带你去看看,如果被我发现你是个骗子,我绝对会向平台投诉你的!” “那就走吧,别耽误时间了。”连岑越过他,几步走到门外,准确找到了他的车,站在外面等他开门。 追在后面的虞卓肖见状,脚步顿了一下,又装作自然的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车钥匙。纯黑的皮套盖住了Logo,除非仔细看,不然压根看不清。 难道……这丫头真的是不可貌相的世外高人? 黑色大g在宽阔的道路上疾行,他们要去的地方是A市赫赫有名的富人区。这里都是精巧的别墅群,每一栋别墅之间用各种花花草草、雕塑广场隔离开来,最大限度的保证这些富人的隐私。 透过车窗,连岑一一观察过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些诡谲的黑气,越往里走,这股黑气就越浓郁。植被受到影响耷拉下头颅,个个无精打采,仔细去闻,还能闻到一股腥臭。 似乎是快到地方了,虞卓肖的车速慢了下来,他一边寻找停车的位置,一边警告连岑:“一会儿到了地方别乱说话,也别透露我找你的原因,听我安排就好。” “可以。”连岑点了点头,毕竟客户提出的要求,只要合情合理,她就会尽力满足。 “我找你是因为我那个兄弟从前几天开始忽然就昏迷不醒,就算偶尔醒过来,人也是昏昏沉沉的,只能简单进食,不能跟人沟通。他刚开始昏迷的时候,我们就带他去了A市最好的医院检查,可霍邮好像和医院不对付,只要进了医院就不停的呕吐,好几次都开始吐黑泥,偏偏他的检查结果显示一切都是健康的,把医生都吓坏了。” 虞卓肖摸了摸鼻子,脸上浮现出担忧:“所以,我才觉得是不是他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连岑眼里划过一丝思索。霍家门口黑气丛生,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是肯定的。可医院向来是滋生鬼怪的温床,还从不知道有什么鬼怪排斥医院,看来这事并不简单! 第2章 梦里的灵魂 虞卓肖忽然脚步匆匆的带着一个小女生过来,饶是为儿子的状况牵肠挂肚难以安心的霍家二老也不得不分出一抹心思出来应付。 霍邮的父亲霍荣轩皱着眉头上前与虞卓肖打招呼:“卓肖,这位是?” “呃……”虞卓肖尴尬的拍了拍连岑的肩膀:“是我的一位朋友,岑?”说到名字突然卡壳,虞卓肖心虚的看了一眼连岑,迅速扭头回去继续胡说八道:“小岑!叫她小岑就好。” “小岑,”霍荣轩哪有心思寒暄,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你也是霍邮的朋友吗?” “霍叔叔!”虞卓肖担心他追问下去会露馅,索性打断他的话直奔主题:“霍邮今天怎么样?” 霍荣轩闻言,立马情真意切的叹了一口气:“唉,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浑身发冷,脸色青白,今天一直醒不来,体温很低。中午的时候还勉强起来喝了几口粥,到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 虞卓肖的心情也跟着一起低落起来,他指了指楼上霍邮的房间,低声道:“那,霍叔叔,我带她一起看看霍邮,也跟霍邮说说话,没准他听见我的声音愿意醒来呢?” 因为霍邮这突然的症状,霍荣轩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他已无力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说:“去吧,孩子,你有心了……” 霍邮就在二楼右转的第一个房间,他们推门进去时,霍家雇佣的保姆正点着头坐在霍邮床边的椅子上打瞌睡。 连岑一眼就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警服,虽然看起来已经穿过很多次,但四角平展没有褶皱,每一颗扣子都锃光瓦亮,一看就是被爱护的很好。 “他是警察?” 虞卓肖刚把保姆阿姨送到门外,就听见连岑的问话:“是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队长了,在他手里破获的案件数不胜数。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霍邮俊朗的脸颊在短短几日内迅速凹陷下去,眼下分布着大片的黑青,嘴唇泛白,胡须也胡乱生长着。他明明在安睡,却连呼吸都透露着煎熬。 连岑走到门口,在木门上随意敲了一下,一道肉眼看不清的屏障迅速将整个房间包裹起来,隔绝了一切声响。 “你这是做什么?” “手动静音。”连岑已经背着手靠近了霍邮,仔细打量他现在的模样,说:“你不是不想让他父母知道你请了天师吗?” 第3章 开生门,入空间 生人要想进入旁人的梦境,需要先开一道门,连岑也是第一次接这种细致活,关于“门”的概念还是出自于本能。 她抓起霍邮床头桌上的一面小镜子,闭着眼睛沉思了片刻,随后伸手召回发簪。那宛如枝杈般的发簪被她夹在指缝间飞快的旋转着,灵力里也滔滔不绝的借由发簪流向圆镜。 连岑见时机成熟,用发簪尾部虚空一划。 “开!” 圆镜吸收灵力浮空,一道光从镜面中映射而来,投到墙壁上,露出一个幽幽的灰紫色空间。 那就是通向霍邮梦境的大门。 “成功了。”连岑语气依旧平静,内心也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虞卓肖已经被她的动作唬得彻底呆滞,待他清醒过来,看着连岑的目光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放肆。 而是十分的恭敬:“大师,是小人我有眼无珠了。” “别说那些废话。”连岑已经走到了“门”前,冲着虞卓肖抬了抬下巴:“你是他的朋友,有你在他会对我少些戒备,乖乖跟我走。” “是!”虞卓肖也赶紧走过来,才刚要抬脚,就先被门里一阵阴风吹得后退一步,他感觉脊背一阵发凉,只能兀自强撑着:“岑大师,你可一定要保护我啊!” 喊完,他闭着眼睛,带着一股必死的决心一头扎进了那浓稠的灰雾里。 “……”她挑了挑眉头:“给人当保镖,这可是要加钱的。” 两人走了几步,便进入了焕然一新的全新空间。 “biu~!!”伴随着一道宛如礼炮炸开的声音,一行行硕大的、颜色艳俗的彩字也浮现在半空。 「开局送神装,升级快上天!」 「随时随地挂机,一刀999级!」 「开服15天内等级到达999级即可获得重生大礼包哦~」 「欢迎新玩家进入幸存者重生游戏,快来购买价值三十万元的新手优惠大礼吧!一键抢Boss,奖励翻倍拿,全等级神装免费送!现在购买仅需八天寿命哦~赶快行动吧!」 俩人被眼前这景象炸得一懵! 什么情况? 什么幸存者游戏? 待眼前的彩字散去后,阴森迫人的天幕下,一个巨大的平台隐在云雾中缓缓出现。 台上一群神情麻木的人正提着流光溢彩的红色神剑、机械地围猎着在平台上不断复活的“小怪”。 第4章 不要充值! 好心大叔接着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姓马,你们叫我马叔就好。差不多半年以前,我乘坐的公交车在一号桥与三辆轿车发生连续碰撞,车厢严重挤压变形,全车只有我一个人生还。” 他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这双腿当场就废了,已经做了截肢。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站起来走路,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该知足了。” “别这样说,马叔。”虞卓肖见他士气不振,连忙安慰道:“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年轻人,我知道你是好心,”马叔却是摇了摇头,一脸的认命:“可谁能跟阎王爷抢的过人呢?我多活了半年,也活够了。可你们还年轻,拼一拼,兴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别愣着了,快去升级吧,等到了一定等级还会开放副本和Boss战,这里升级的渠道很多,我相信如果不怕苦不怕累,一定可以做到15天内升级到999级。只是有一件事,你们千万记住。” 马叔沉着脸交代,语气十分严肃的叮嘱道:“不要充值,一分钟的寿命都不要充。” 虞卓肖刚要细问,马叔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站了起来,语气激动:“Boss刷新了,我还有打Boss的次数,搞不好能抢到一件厉害的神装!” 话还没说完,他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虽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但又会在看到一线生机的时候竭尽全力,这就是人类求生的本能。 与此同时,平台上也瞬间少了很多人,而没有走的的,一个个满脸羡慕,有些情绪不稳定的再次当场哭了起来。倒不是他们不想走,原因无他,等级不够出不了这片“新手村”,又或者已经用光了Boss次数,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兴高采烈的去打Boss。 整个空间透露着一股挥散不去的绝望,那份濒死的压迫,已经叫无数人感到崩溃。 到底是人命关天,哪怕连岑已经告诉过他,虞卓肖依然产生了一丝妄想,他语气不确定的问连岑:“连大师,这里只是霍邮的梦境对吧?实际上,马叔也好,其他人也好,恶狗也好,都是不存在的,是他在梦里幻想出来的角色,也没有人被抹杀……对吧?” 说到最后,听着周围人的痛苦哀嚎,他已经无法欺骗自己,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不见。 连岑没有照顾别人脆弱小心脏的意识,她十分干脆的否定道:“要是你再晚几天来找我,霍邮到不了999级——”她斜睨了虞卓肖一眼,并没有把话说尽:“到时候你找阎王爷都没有用。” 虞卓肖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惊慌和庆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到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大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阎王爷凭什么要把他们的命收回去!” “阎王爷可不稀罕追着人类索命。”连岑掰了掰手指头,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像是在昭告战意。 她牙关里都露出狠意,语气冰冷的说:“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学到了这些小伎俩图谋人命罢了。” 虞卓肖听到这动静,默默吞了吞口水,不敢再多说话。连大师的话他也听懂了,既然不是阎王要他们死,那就是还有希望的对吧? “把你的刀给我一下。”连岑冲虞卓肖伸出手。 接过刀柄后,她用掌心拂过刀身,一道泛着金光的咒文随着她的动作附着在了刀刃上,连着这把刀都像是带上了血性一样,寒锋逼人。 连岑将刀还给了他,指向不远处平台上密密麻麻的小怪,说道:“这里大概是新手村,先升级,看看其他地方能不能找到霍邮。” 虞卓肖诚惶诚恐的接过这把刀,语气担忧中夹杂着一丝兴奋:“我还从来没有耍过大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砍中。” “我和你恰好相反。”连岑将她自己的刀抛在空中,又灵巧的接住,她像是十分赞叹这刀的锋利一样,说道:“用过这么多把武器,这把 刀最合我意。” 虞卓肖:“……”再次强调,不要随意招惹她! 虞卓肖亦步亦趋的跟在连岑的身后,两个人很快找到了一处还算空旷的地方。 远远看着还好,走近一瞧,这些“小怪”不仅样貌丑陋,还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让本就文弱的虞卓肖当场呕吐起来,更别提挥舞他那把开过光的大刀。 “这都是……什么东西?!”虞卓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背对着这些小鬼们不敢直视,感觉头皮都在发麻。 “鬼。”连岑有问必答,给他解释的清清楚楚:“这些鬼被困在这里,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不停的挨打。至于看起来像是被无限复活,那只是一个障眼法,这些小鬼目前的状态就像是……” 连岑想了想,给出了一个通俗易懂的回答:“就像是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着不停地扇耳光,又根本无法挣脱还手,只能越来越生气,直到最终消散,或者成功进阶为更厉害的鬼。” 虞卓肖更搞不懂了:“为什么要这么做?搞出这一切的家伙,不也是鬼吗? “这个问题,我也十分好奇。”连岑皱着好看的眉,眼神里火光浮动:“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抓到幕后主使,友好交流一下了。” 她不再跟虞卓肖废话,拎着大刀一个助跑冲进了小鬼林里,快速挥舞的刀刃在空中形成一道又一道金光,小鬼们哀嚎着纷纷化作黑烟,全都进了连岑的灯笼里,但连岑头上的等级标识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连岑正在拆他们的老巢,还在兢兢业业的算着经验值。 虞卓肖见状,也不想继续拖后腿,他强撑着转过身来,闭着眼睛对着空气一顿乱挥。那刀是被连岑做过手脚的,刀身才刚碰到小鬼,小鬼们就尖叫着消散,根本用不着他使力气。 就这么几次下来,虞卓肖也渐渐闻惯了空气中的那股异味,原本难以克服的对于灵异生物的恐惧,忽然就淡化了。 连大师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他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在前面冲锋陷阵吧! 连岑注意到身边的虞卓肖变得十分勇猛,拿着砍刀左挥右挥,没一会儿竟让他开出了一条小路出来,再走下去,都要跑到其他人的地盘了。 “虞……”连岑张口这才发现她压根没记住这个富二代的名字,只好说:“喂,别去人多的地方,回来!” 第5章 劣质网页游戏 “biu~~” 等他们到了30级以后,耳边又传来一道烟花炸开的声音,熟悉的彩字在二人面前来回的滚动刷屏,甚至让人感觉到有些晃眼。 「恭喜玩家到达30级,成功开启个人副本、多人副本以及Boss战等玩法,限时等级礼包已开放购买通道,现在下单仅需10天寿命,就可以享受双倍挂机经验、自动抢Boss、一键挑战等多种福利哦,赶快行动吧!」 “10天寿命,比刚刚多了两天呢。”虞卓肖一眼看透:“每次都是一小点一小点的加,让别人以为这么几天寿命不算什么,不知不觉就换了整条命出去。” “而且,刚开始是小投资大回报,越到后面,投资越多,回报越少,只能不停的投资企图挽回损失。这和那些圈钱骗氪的劣质网页游戏有什么区别?!” 连岑认同的点点头:“没错,这就是劣质网页游戏,套路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肯定的语气叫虞卓肖怀疑起来,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她:“连大师,你玩过?” “当然,”连岑甚至有些自豪:“我初中的时候上过计算机课程。” “……”虞卓肖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才大胆发问:“计算机课,貌似不是学这个的吧?” “开机以后就自动跳出游戏了,”连岑理直气壮的说:“课程都是给能学会的学生听的,我又听不懂,只能做一些我可以做到的事情,比如玩一玩劣质的网页游戏。” 虞卓肖瞪着他漂亮却无神的眼睛,默默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嘴。 他真怕自己这张没有分寸的嘴说什么话惹怒连岑。 连岑看着眼前的副本栏,副本的种类还真不少,金钱、灵气、翅膀、装备、符文、经验、坐骑、宠物、法阵、强化石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在这么多种类之下,又分了多人副本和单人副本,每种副本每天只能下两次。 连岑忍不住皱起眉头:“简直像大海捞针一样。” “那怎么办?霍邮还等着救命呢!”虞卓肖看着这一堆堆的副本,心情急躁了起来。而且他担心他们进了副本以后,霍邮反倒从副本出来了,万一两拨人就这样错过,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连岑不免有些为难。 这个地方规模如此浩大,甚至在收割人命方面可以说是秩序井然,很明显不是一两个小鬼小怪就能办到的,背后一定酝酿着一场非常大的阴谋。 她进入之前并没有料想到是这种情形,才让虞卓肖以人身贸然进来,现在要顾及他的安危,需得小心行事,不能泄露太多灵力,以免打草惊蛇后顾不上他。 大张旗鼓的放出灵识去找人一定是行不通的,只能试试别的方法,可她作为人间执法者的觉醒时间也不过才两年,对于细致的咒术还没有彻底掌握…… 忽然,连岑灵光一闪。 “虞……” “虞卓肖。”他很上道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态度十分的谦卑:“叫我小虞也是可以的。” “虞卓肖,你身上有没有霍邮的东西?”连岑脑海中像是要浮现出什么新的咒术一样,她急忙抓住这抹灵感。 虞卓肖愣了一下,连忙从衣领里翻出一枚黑色的佛坠:“这是他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他自己跟着手艺人学着亲手做的,这个可以吗?” —————— Boss已经刷新了,这次的Boss叫吞天蚀恶兽,有一座二三十层的大楼那么高,双目赤红,脊背处长着一双蝙蝠般血红色的翅膀。 它足足500级,血条很厚,防御也高,这么多人同时放技能,每次只能磨掉一点点血皮。 但这东西自己跺跺脚,就能清空一片人的血条。 规则下死亡后复活,需要等待三十秒的时间,这三十秒足以做很多事,也足以错过很多事。 再不知道第几次倒下以后,霍邮身边的男人 终于受不了了,他哭着找到商城:“我要购买无限立即重生业务,每一次都这样的话,我根本拿不到多少奖励,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第6章 衰灯寻踪识魂 陶青见他如此颓丧,厚厚镜框下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她嘴角溢出一声叹息,也跟着丢掉手里的刀,和他并排坐到一起,仰头看着这无望的天空。 吞天蚀恶兽还在怒吼,它跺跺脚的功夫,就让人感觉到地动山摇。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被吞天蚀恶兽清空血条算不得真正的死亡,但那窒息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每一个被困在这里的玩家都清楚,那确实是死亡的倒计时。 “霍邮,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还记得吗?”转瞬间,陶青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再度恢复成温和又力量的模样,语气轻缓地问他。 霍邮动了动,漆黑的瞳孔缓缓跳动了两下,像是已经沉寂下去的灵魂重新被唤起了力量一般。 “是因为在那场事故里,你奋不顾身的救下了我,所以,我们才能成为幸存者。”她鼓励霍邮重新站起来:“霍邮,当时的情况,你一定不觉得我们还能生还,可我们就是活下来了,如此顽强的我们,不需要再向谁证明我们值得,所以我们一定会得救,一定会在你的带领下得救。” 与此同时,连岑还在为寻找霍邮的踪迹而努力。 虞卓肖拿出的那枚黑色佛坠,做工很是粗糙,佛祖面部扁平、神态滑稽,比起各大寺庙里塑着金身的佛像要丑陋不少。 但饶是如此,诸佛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像是被霍邮雕刻时的心诚所感化,露出一道慈悲的笑容,就是这抹笑容竟叫这小坠子通了些佛性。 “佛性?”连岑随口嘀咕了一句,就被虞卓肖听到了,他将信将疑的看着那坠子,怎么看怎么普通:“大师,这怎么能看出佛性来呢?” “要是连你都能随随便便看出佛性来,你那朋友如今的职业就不是警察了,”连岑还在利用佛像建立与霍邮之间的联系,忙碌中随口说道:“应该是活佛济公。” 虞卓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没再继续说话打扰她。 连岑此时并不轻松,这佛坠应该不是近期送的,霍邮留下的痕迹仅剩下薄薄的几丝,还与虞卓肖本身的气息裹在一起,想要挑选出来需得耗费一番功夫。 他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连岑粗粗挑拣了几缕,便用发簪做笔,在掌心画了一盏灯笼出来,喝道:“以灯为引,寻踪识魂!” 下一秒,连岑掌心的灯笼凝成实状,将那枚黑色的玉佛裹入其中。虽然是白纸糊成的灯笼,发出的光却是金黄的,那光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分明变成了小人模样,小人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忽然大步流星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跟上,这灯笼你拿着。”连岑将灯笼塞进了虞卓肖的手里,自己加快了步伐紧跟着小人。 虞卓肖怔愣间,猛然被她塞了一个灯笼,还是个纸糊的灯笼,顿时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不小心就把这宝贝疙瘩弄坏了。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灯,又难掩好奇,便问连岑:“大师,这个灯笼是?” “衰灯。”连岑抓起她身前的灯笼状吊坠冲他晃了两下,解释道:“我手上的这个小灯笼才是衰灯的本体,其他灯笼都是我仿制出来的。衰灯可以锁住灵魂的状态,防止受损过重的灵魂溃散。” “我懂了!”虞卓肖恍然大悟:“之前我们升级的时候,被刀砍到的小怪都进了这个灯笼,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溃散!” 连岑点点头,很满意他的悟性:“没错。除此之外,衰灯也可以暂时安置无法超度的冤魂,免得它们在外作乱,就像霍邮家里的那只女鬼一样。” 两人跟着小人,很快就来到了平台最边缘的地方,眼前是一片虚无缥缈的浓雾,叫人有一种一脚踏进去就会万劫不复的错觉。 “前面没路了……”虞卓肖挠挠头,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它带错路了?” “不会的,一定还有某种机关我们没有发现。”连岑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的向虚空伸出 一只脚。 果然,一个比双脚大不了多少的象牙色莲花状圆盘出现在连岑脚下,连岑稳稳踩上去以后,又出现了新的圆盘,宛如阶梯一般,向着浓雾的高处隐去。 虽然找到了继续向前的路,但连岑却并不开心,她将灵力调动到双眼,看向浓雾背后的天空,这才发现还有许许多多个巨大的圆盘错落有致的堆叠在半空中,宛如一朵绽放的莲花。 可仅仅是眼前这个惨叫不断的地方,就已经有数不清的冤魂,细算下来,这纵横交错的空间,得有多少人受了无妄之灾?! “虞卓肖,我不怎么看新闻,最近一段时间大型的事故很多吗?” 连岑突如其来的问话把虞卓肖问懵了,他开始抱着胳膊努力回想:“单看A市的话,出过一次连环车祸,还有商场的展览电动车夜间爆炸引起大火……好像就这两件事。” “伤亡情况怎么样?” 虞卓肖哪还记得这些,只能猜想道:“死亡人数貌似各有七八个?” “算了,之后再说吧。”连岑刚迈开步,又回头对虞卓肖叮嘱道:“你一定要踩稳了,要是掉下去,我都不知道该去哪救你。” “好!”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踏入了第二层,这里的“玩家”比起第一层的玩家装备显然要更加花哨一些,所谓的“小怪”也不再是青面獠牙一击就散的小鬼,而是半个身子化作烟尘、挥舞着尖利指甲当做武器、披头散发唇角溢血的恶鬼。 “吼——!” “啊!!” 才刚站稳,一只鬼就生扑过来,血腥味呛了虞卓肖一脸,这个大老爷们惨叫一声躲在了连岑身后:“有鬼啊!大师救我!” “已经没事了,睁开眼睛吧。”连岑顺手将怪收进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小衰灯里,语气十分不走心的安慰着。 虞卓肖这才尴尬的咳嗽了一下重新站直:“咳咳……没想到这鬼居然会主动攻击人,我平时胆子还是很大的。” “没错,看来到了这一层,这些小鬼们已经可以还手了。”连岑看向远处,不仅仅是小怪不停的消散,还有一些回血来不及的玩家也会在血条清空的瞬间,变成灰白色困在原地动弹不得,过了几十秒才满血复活。 比起第一层的战况一边倒,到了第二层,玩家和小怪的实力似乎变得势均力敌起来。 地上那个影子小人疯狂的招手,连岑当即回过神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霍邮,把他带出去。好在霍邮并没有跑到更高层去,他的落脚处就在这第二层。 第7章 大海捞针不如守株待兔 影子小人最后消失的地方是一处角落,这里怪少雾也浓,周围好几米都没有任何玩家。 虞卓肖亦步亦趋的跟在连岑身后,手里的灯灭了的那一刻,他心头一惊,急忙拽住连岑:“大、大师!灯灭了!” 他手指哆嗦着举起怀里已经熄灭的衰灯,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最糟糕的结果:“难道是霍邮他、他出事了?” 连岑被猛地拽一激灵,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客服般虚假又得体的笑容:“我点灯是为了找路,现在路已经找到了,就当是为了节能减排,就让它熄灭吧,别一惊一乍的。” “那就好,那就好。”虞卓肖如释重负,视线立马搜寻起来:“既然霍邮就在这里,我喊几声他的名字,他听到是我也会主动找过来的。” “不需要,他也听不到。”连岑老神在在的席地而坐,并邀请他也坐:“这个地方我刚探查过了,空间叠空间,你喊他是听不到的,挨个找过去一一破解,也不如守株待兔来得快。” 霍邮很聪明,他在进入副本之前挑选的位置,可以保证他们从副本归来以后不会第一时间就遭到袭击。 趁这会偷闲,连岑观察起第二层的小鬼来。 还在第一层的时候,连岑就发现了,那些看似青面獠牙一脸可怖的鬼怪,其实只是一些灵体被碾碎又重新组合起来的普通魂魄,他们在极致的痛苦中变成了只懂得杀戮的机器,原本的姓名也在肢体被重组后失去了意义。 第二层的小鬼也是如此。但它们是在第一层惨无人道的折磨中激发出恶鬼的凶性后,才被升入第二层,继续承受痛苦。 那么,也就不难想象,往上的每一层,都是较之前更为厉害的恶鬼,这些恶鬼内在仍然犹如碎肉一般,毫无理智,仅靠恶念与绝望活动。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作恶就能概括的,幕后主使做这一切,倒更像是在……养蛊。从无数平庸的魂魄中,一层层的搏斗,最终挑选出能堪大用的鬼将。 第8章 奢侈的建议 两人重新回到他们刚进入这里落脚的地方。 虞卓肖有些忐忑的看着周围,之前的入口已经消失,他们之前是以镜子作为媒介进来的,这里也没有镜子啊。 他抱着灯笼,无助的看着连岑:“大师,要不然用我的手表?最上面那一层玻璃也能当镜子用的。” 连岑瞥了一眼他昂贵的手表,并没有接受他奢侈的建议:“不用。” 发簪从她手中飞出,连岑用手掌一抹,发簪竟从歪歪扭扭的树杈变成了一排薄薄的竹简。竹简的竹片散开,围绕着连岑不停地转圈,一片光晕中,一根无字竹片跳了出来,定格在空中,其他竹片则重新收拢,回到连岑手里再度变成发簪。 “红渠子藕,听我敕令——”连岑用枝杈的尾部在竹简上方虚虚写下一个“開”字,大喝道:“开生门!” 熟悉的缝隙在二人面前缓缓出现,虞卓肖抱着怀里的灯小跑到缝隙前,又回头看了连岑一眼:“大师!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放心,那种三只狗头的怪物,我能同时打三个。”连岑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大话,并毫不客气的把他推了进去:“记得要在霍邮彻底醒过来以后、再烧灯!” 灰紫色的浓雾吞噬掉窄窄的缝隙,也彻底关闭了现实世界进入这里的通道。连岑活动了一下脖子,听到脖颈处传来几声脆响,眼里蓄满了跃跃欲试:“没了拖油瓶,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事。” 随着她摊开手掌的动作,又有两盏衰灯浮现在她肩膀上方,连岑头顶两盏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第一层圆台。其中一盏灯发出亮光,光芒扫过之处,小鬼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收进了灯笼。 之前和她说过话的马叔刚刷完副本,准备刷刷小怪,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所过之处小怪瞬间消失,没有再刷新。 马叔心知与连岑有关,便凑近她问道:“小姑娘,你这是做了什么?” “马叔,要委屈你们先被关一会儿了。”连岑歉意一笑,打了个响指,另外一盏灯笼也瞬间发出光芒,仔细去看,还能看到灯笼上画着莲花的图案。 就这样,连岑手持两盏灯,一盏收小鬼,一盏收生魂,很快就将第一层所有的鬼魂都收割一空。 “喂!怎么回事!” “快放我们出去升级啊!” “这是哪个Boss掉的神器吗?我们都已经不抢Boss只靠挂机升级了,就放过我们吧!” “哪个狗娘养的在作祟!快放老子出去!” 被收在灯笼里的幸存者们哀嚎、咒骂,甚至苦苦哀求,但对连岑而言,唯一的影响就是过于吵闹。 她在灯笼外面裹了一层消音咒,仍觉耳朵里有一些嘈杂的吵嚷声久久无法散去。 “呼——”她长叹一口气:“早知道改单间了,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吵,还怪刺耳的。” 连岑感概一声,然后临时决定,回去就改造一下。 没有继续停留,她很快就踩着莲花阶梯又到了第二层。 就在她打算故技重施收掉这些鬼怪和人的时候,却在鬼影重重之间,瞥见了一个格外干净的身影,如同乱入游戏里的天使一般,干净得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在所有人都身披五颜六色大翅膀、浑身穿满了会发光的劣质神装砍杀着长相令人不适的小怪时,只有他穿着一身没有杂色的白色西装,文雅得很,属实抢眼。 衰灯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着,鬼怪的碎片在他们之间翻飞,等到最后一个生魂也进入衰灯以后,他们的视线终于没有任何阻隔,大大方方的交汇在一起。 西装革履、文质彬彬。这是这个奇怪的男人留给连岑的第一个印象。 深藏不漏、胸有成竹。是乍一见关于外形上的惊艳消散后,连岑重新对他生成的印象。 男人脸上的金属眼镜弱化了他五官的凌厉感,宛如老虎盯紧猎物一 般危险的视线也被隔断。他先是看向连岑的那两盏灯,随后嘴角微微上翘,泄露出些友好来:“看来是同行。” 但他说话时,视线却落在了连岑胸前的灯笼吊坠上。 “你是?”连岑警惕的后退一步。她可不会轻易就被那句“同行”以及帅气的外表给迷惑,同行间心术不正的也有不少,谁知道对方抱着什么目的。 “抱歉,唐突了,自我介绍一下。”他并没有因此气恼,依然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我叫季英哲,正在追踪一个人,也是因为这个人才意外追到这里来。” “连岑。”她礼尚往来般多说了一句:“受雇佣,为了救人才进来的。” 连岑本以为这样短暂的打个照面以后,两个人就继续各自行动,熟料却听到季英哲说:“这个地方十分不同寻常,如果落单有可能反被围攻,我们一起走,胜算会多一些。” 话里话外都是想结伴同行的意思。她怀疑的看着季英哲,语气生硬:“你穿成这样,还能不染污秽跑到第二层,以你的实力应该不需要和人一起吧?” 季英哲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顺手松了松领结,不好意思的笑着:“我这样穿也是无可奈何,出于某种原因,并非是对自己过度信任。” 就算他这样说,连岑还是默默摇头,再度拉远和他的距离:“我们之前都不认识,就这样贸然搭档谁也不放心,与其作为同伴互相猜忌,还不如各干各的。” 季英哲失望的扶了扶眼镜,声音也跟着低落下来:“是吗,抱歉,是我太唐突了。” 连岑正全副武装,像是随时都能大战一场似的,季英哲瞥了她一眼,继续用他那副文弱的模样说:“我确实有些私心,毕竟我的衣服实在不太方便,和同行在一起可以安心很多。” 他在示弱,连岑默默的在心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可不是轻易就能被皮相蛊惑的小姑娘,看出季英哲虽然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无论如何都想赖着她以后,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季英哲见她如此直白的挑破客套,干脆抬起手做投降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道:“别误会,我并没有什么想要害人的想法,只是我在追踪的那个人,现在被收在你的法器里。” 他指了指连岑的脖子,说:“本来我还想在熟悉一点后再提出这件事,现在看来不坦诚一点是得不到信任的。” 连岑皱着眉头,现在衰灯本体里装的灵魂不少,但大部分都是碎的小鬼,只有与霍邮相关的那两个女孩维持着完整的人形,且被她收在本体里,其余生魂都在仿体里。 虽然不知道季英哲的目标究竟是谁,但这些鬼魂急需送去超度,要是因为季英哲的缘故导致它们再也无法转生…… “不好意思,我不能把魂体给你,情况危急,我要优先保证它们能够转世。”连岑毫不客气的再度拒绝他。 季英哲丝毫不恼,还认同的点着头:“自然,这些无辜的灵魂蒙受了太多折磨,尽早帮它们解脱是最重要的。不过我要找的人,阳寿未尽,尚是生魂,不知道连岑姑娘愿不愿意和我继续聊聊。” “生魂?”连岑合眼间便明白了他要找的人是谁,应是先前跟着霍邮的那个女生。但那个女生看样子是霍邮的朋友,她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客户的朋友送出去。 季英哲看出她仍然不情愿,便主动说道:“人是你先找到的,我自然不能因为我个人的需求就要你让出来。所以,为了表达我的善意,让你对我多些信任,我希望能帮到你,解开这个地方的谜团。” “至少……”季英哲无奈的摊了摊手:“到时你能愿意让我和她交谈一番。” 连岑抱起胳膊,故意挖苦的说:“你方才不是还说衣服不方便,跟在我身边图安心吗?这要怎么帮我?” “呃,”季英哲讪讪的摸了摸鼻尖:“虽然不太方便,但暂时还能应 付,当打手不是问题。” 第9章 我的战斗方式,不太美观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季英哲袒露的心声也不像作伪,与其和他一直来回拉锯,还不如顺了他的意,只要多些防备就好了。 连岑想清楚其中的利弊后,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和季英哲同行,属实叫连岑有些郁闷。季英哲和虞卓肖不同,他并不是吵吵嚷嚷的性格,只是安静的走在连岑身边,连随口的闲谈都没有,他本就来的神秘,还不肯交底,叫连岑十分不自在。 连岑一边寻找前往第三层的道路,一边试探问道:“季英哲,你进来这里多久了?对这里知道多少?” “我么?我刚进来不久,不过对这里的事情倒有些猜想。” 连岑忙碌中偷闲看了他一眼,像是示意他说下去。 季英哲见状,不疾不徐继续说着:“最近这一年全国各地出了不少灾难和事故,死难者多如牛毛。而好不容易从这些事故中逃生的大批幸存者,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开始集体性昏厥成为植物人,直至死亡。” 季英哲说到这里,眉头紧皱,显然已经不是刚开始调查此事了。 “幸存者……”连岑抿着嘴唇:“我们问过,这里的生魂,就是打着幸存者重生的旗号被拉进来的。所以,他们之所以会遭遇不测,都是因为这里。” “不止。”季英哲扶了扶眼镜:“这里的亡魂,也都是不幸葬身在那些事故里的死者。” 尽管知道这片空间里除了那三只狗头以外的灵体都是受害者,但听到玩家和小怪其实出自同场灾难,连岑的心情还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她望着这片空间里浓郁的怨气,拳头不自觉地紧了紧。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她语气低沉:“这些小鬼,已经完全被拆解重组了,灵魂的气息都被怨气掩盖,一个个面目全非,恐怕连他们本人都认不出来自己。” 季英哲皱了下眉头,并没有直率的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抱歉,这些魂魄里有一些与我有特殊的联系,但具体事宜我不方便多说。” 连岑的本意也不是追问,听见他这样说,便也闭口不谈。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通向第三层的台阶。 那同样是一朵又一朵莲花状的圆盘。季英哲牢记自己要帮助连岑,当她的打手,便快走了几步,走到连岑的前方。 上空传来更加浓郁的血气,怨恨重重,走到台阶上已经能听到平台上鬼怪诡异的吼叫声。季英哲见状做出防备的姿态,还不忘提醒连岑:“小心一些,这上面的鬼比刚刚的难对付不少,恐怕已经全部都成了厉鬼。” “好,你也小心一点。”连岑的关心本来只是客套的回礼,不过在又一次看清季英哲的着装以后,这担心就真情实感了起来。 季英哲全身上下就没见到任何一件法器,不仅没有铜钱剑、朱砂符箓、阴阳八卦五行图这种专业道具,就连进入空间会送的神器大刀都没有。 “呃,要不还是我来开路?”连岑挠了挠脸。万一季英哲受了伤,她身为人间执法者总不能见死不救,与其叫他受伤变成累赘,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护起来。 季英哲笑了一下,单手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让这套衣服不再那么紧绷,更方便动手一些。 “不必担心,这种程度的小鬼,它们还不是我的对手。” 连岑意外的看着他的背影,这家伙,怎么提起打斗,语气都变得跃跃欲试了起来。 季英哲已经踩到了第三层的地盘,三只人脸兽身的怪物,像是早有预感一样,正蹲坐着守在入口处,尖牙裸露。 连岑很难形容那是拼接了什么动物的身体,细长又干枯,能在背部看到一条清晰的骨骼。那东西浑身散发着腐烂般的恶臭,嘴角的口水凝固成了白沫,在小鬼的怒吼中拉长直至坠落,看起来十分恶心。 季英哲皱起眉头:“只不过……” 连岑见他没有说出下半 句,忍不住好奇的追问道:“只不过?” “只不过我的战斗方式,不太美观。”他边说边向更深处逼近。 “咯咯……”小鬼们后退了一步,脚上尖利的指甲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短暂的蓄力过后,它们宛如炮仗一样一跃而起,从三个方向同时冲向了最前面的季英哲。 就见季英哲飞起一脚,小鬼惨叫一声飞出一段距离,几乎是同时,他的拳头就落在了另外一个小鬼的身上,直接将其击倒。 最后一只鬼则是在他落地时被他笔直地踩到了地上,只能哀嚎,动弹不得。 功夫流! 连岑的赞叹还没说出口,忽然听到接连的破裂声,三只小鬼丑陋的身躯受力直接爆破,就连它们身下的地板都受到重创应声破碎,季英哲的脚下更是多了一道闪电般弯弯折折的裂缝。 连岑:“……” “唔,抱歉。”季英哲扶了下眼镜,斯文俊逸的脸上浮现出淡薄的歉意:“看来我高估了这一层鬼怪的实力,动手时没有控制好力道,希望不会对它们的灵体造成太大的影响。” 灵魂的碎片随着连岑的靠近而被吸入衰灯,连岑捂着下半张脸,胡乱回答着:“没事的,它们本来就是拼凑起来的鬼。” 心里却在呐喊:纯靠物理攻击打碎灵体,这科学嘛?! “那就好。”季英哲慢条斯理的转动着手腕,看着连岑微笑起来:“之后我还得更注意一些。” 连岑看到他礼节性的假笑,就忍不住想到被他硬生生踩裂的地面,这家伙西装革履玩暴力的画面……属实有些冲击。 她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努力集中精神干正事:“这一层的小鬼已经学会反抗了,我得加强一下衰灯。” 她拿起发簪挑破手指,将自己的指尖血印在衰灯上,那丝血迹缓缓融入灯身,最后竟变幻为了一朵红色的莲花。 季英哲只瞥了一眼,便自觉的转过头不再多看。术士忌惮旁人窥视,如今连岑对他还有疑虑,他更得礼貌一些,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不过……季英哲无法忽略连岑在驱动法器时从她身上源源不断泄露出的灵力。 那是旁人无法察觉到的、十分霸道的灵力,沾染到了连岑的血气后压迫感变得更甚。奇怪的是,这样强悍的力量却在经过了她的发簪再释放时,变得平和下来。 “好了。”连岑收起发簪,任由衰灯向深处飘去,她扭头看向季英哲:“这些拼凑的小鬼打碎了更好,衰灯只辨认、承接个体灵魂,这些小鬼是由各种各样的灵魂碎片组成的,只有让它变回碎片才能被辨认、收复。我们稍等一会再继续前进。” “好,你先——”季英哲看向她的手指,连忙止住了话头。明明刚刚才被划破,现在却已经完全愈合,甚至看不到一丝疤痕。 连岑还仰着头等着他继续说话,季英哲眼里波光一闪,补了一句:“呃,你一直操纵法器,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吧。” 再优秀的术士,都受制于人身,伤口愈合不会如此之快。 这末法时代,她又是谁家的传人? 第10章 遇难者魂魄皆不知所踪 A市,一处名为云水天居的庄园里。 十多个着装古怪、表情孤傲的年轻人围绕着会议室椭圆形的红木桌坐成一圈,神情各异的看向主位上白发苍苍的老者。 那老者身着一件暗色的唐装,身形萎缩成又瘦又小的模样,骨瘦如柴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老人虽然须发花白,脸上皱纹横生,但凹陷的双眼并不像其他老人一样浑浊,反倒透露着精明。 在场的人没有人敢小瞧他,即便他已经老态龙钟到这种地步,在选出新的继承人之前,他都是特殊事务协会唯一的会长,是在当年的乱世中凭借能力坐稳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看似腐朽的身躯背后究竟暗藏着多少后手。 “你们,来得都很准时,真是后生可畏啊。”唐景山窝在轮椅上,十分欣慰的笑了一下。可话才刚说完,他就不住的咳嗽起来。 唐景山身后的少女连忙俯下身帮他轻拍着脊背,等到他咳嗽声暂缓下来,才拿出手绢替他擦了擦嘴。 唐景山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人老了,让你们看笑话了。” 离他最近的、同样一身唐装的男子肖义杰,是昶阳门门主的长子,他语气十分亲昵地说道:“唐伯伯哪里的话,您把我们叫过来才是看得起我们呢。” 有人跟着他附和:“是啊,唐会长,能被您邀请到这来,真是我们的荣幸。” 也有人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漂亮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不耐烦:“马屁精。” “阿容,别乱说话。”她身边,高大壮硕的男人低声警告了她一句,担心她口无遮拦叫其他人听见,无端得罪了别的门派。 名叫阿容的少女不服气的鼓着脸颊,到底有些忌惮身边的男人,当真没有继续开口。 会议桌上的暗流涌动都被唐景山不动声色的收入眼中,大略清楚这些年轻小辈都是什么秉性之后,唐景山对身后的少女说:“丹丹,你把准备的资料都给大家发下去吧。” “好的,爷爷。” 很快,所有人眼前都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拿起来还有些沉甸甸的,中间夹杂着不少照片,依稀能看清是什么东西的残骸。 “爷爷最近身体不适,说不了大段的话,便由我代为解释一下,望各位海涵。”唐丹落落大方的站在会议桌的正前方,脸上带着客套生疏的笑意。 “这是唐家收集的,关于近三年来各地发生的大型事故。原本天灾人祸每年都有发生,虽然令人痛心,但自然规律如此,我们除了哀悼也做不了别的。直到——”唐丹举起一张照片:“从这次海难事故开始,爷爷注意到这些事情的发生,不像是意外。” 照片里,广袤无垠的大海蓝到发黑,搜救队正在奋力打捞着沉入海底的白色游轮。 那是发生在一年之前的事情,当时的A市首富购买了一艘昂贵的游轮,据说全世界仅有一台,是高价定制的。 或许是出于显摆的心理,也或许只是单纯借着这个机会举办一场名流圈的聚会以达成更多合作,总之,不少名媛贵妇、明星演员以及商界巨鳄在这位首富的邀请下纷纷踏上了这艘通向鬼门关的巨轮。 两个小时以后,游轮驶入潜龙海中心,夜晚降临,海岸对面的城市在灯光舞动中亮如白昼。没有人确切的知道灾难是如何发生的,歌舞升平的派对以沉没作为最后的收场。 无论身价多么昂贵、一生堆积了多少财富,这艘船上的人最终都沦为了鱼儿的饲料,有许多人至今仍沉睡海底,没被打捞起来。 “这起事故在当时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有事故受害者的家属想要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找到了爷爷,爷爷无法推脱,答应为他们推演一次。” 在场的都是各大门派精心培养的佼佼者,他们反复打量着那张照片,很快一个个都皱起眉头。这艘游轮仅仅沉没了几日,被打捞起时却黄锈斑斑,那些黄色的铁锈看似混 乱,实则像是构成了某种图案的一角一般,可惜照片的角度毕竟是固定的,他们也只能这样猜测,并不能看出究竟是什么样的图案。 唐丹见他们这样,笑容扩大:“如大家所想,游轮失事并不是简单的意外事故。爷爷使用过搜魂术、招魂术、缚魂术,甚至请过无常对话,但结果无一例外,在此次海难中遇难的267人,无一人回到阴曹地府,魂魄皆不知所踪。” “竟然有这样的事,这么多的魂魄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势必要引起恐慌!”肖义杰一脸忧国忧民:“丹丹妹妹,既然把我们都召集在一起,是不是已经找到线索了?” “您别急,先听我说完。”唐丹没理会对方的自来熟,继续说道:“那之后,爷爷开始调查此事,他亲自去了失事游轮上探察,竟然发现游轮上残留着一些黑气,那些黑气虽然消散了大半,但依稀能看出是某种图案。爷爷认为这图案不同寻常,继续调查下去,果然又在其他几场事故的现场发现了相似的痕迹。 但凡出现过这个图案的地方,都找不到任何一个遇难者的魂魄,就像是魂魄在离体的瞬间就被这个图案吸走了一样。” “后来我也去拜访过某些灾难中的幸存者。”唐景山叹着气,自己开口说道:“我在这些幸存者的身上,也看到了那个图案。后来经过调查才知道,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图案,而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形似梵文,却不完全一致。” “这个印记烙刻在他们的灵魂之中,看着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我便没有过度干预他们的生活,只是叫人盯着,免得出现什么差错,拯救不及。但我等了将近一年,却始终没找到任何突破口,直到最近。” 唐景山歇了口气,语气严肃道:“直到最近,大批事故中的幸存者无故陷入昏迷,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第11章 作秀 “唐会长,您找我们过来,是希望我们联合起来继续深入调查这件事吗?”说话的人正是阿容的师兄,他也是灵鹤派这一代年轻子弟里最出众的大师兄,名叫林川。 唐景山还记得这个小辈,便十分耐心的点了点头:“我已经老啦,就算再不服输,也得认。能够谋划出这么多场事故,这背后的势力定不容小觑,我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再怎么惦记这件事,也是有心无力,还不如放手,让你们去查。” 说着,他又咳嗽起来,唐丹正要蹲下照顾他,却被他一手拂开。 她顿时明白了爷爷的意思,重新站直,对这些年轻的天师说:“爷爷年事已高,单是打理协会事务就耗尽了精力,趁这个机会,不如叫各帮各派都显显神通,挑选出能够堪当大任的继任者。” 她这番话在年轻的天师们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众人各自怀揣着心思,被带到了唐家的私人医院。 而在医院深处隐藏极深的某间治疗室里,五个身体瘦削,只剩下皮包骨的人并排躺在一起,皮肤泛起不正常的黑色,就连指甲都被染上了那种不详的色彩。 他们眼睛紧闭,呼吸声很弱,几乎只靠呼吸机和各种营养液维系着生机,一副命不久矣的衰败模样。他们唯一能做的贡献,就是用他们的鲜血,为天师们书写下那个怪异的文字,开启前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通道。 “这个世界,一定会记得你们的牺牲。”肖义杰双手合十,嘴里念着一串安魂咒,满脸的痛心。 阿容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铃铛,见状冷笑一声:“肖义杰,他们是生魂离体,人还没死呢。唐老爷子又不在这里,作秀给谁看?” 肖义杰并不恼怒,只是说:“阿容妹妹,你年纪还小,经历的事也少。等你也像我一样见过无数冤魂以后就懂了,他们已经是死亡之相,而对于死者,一定要心存敬畏。” “虽然是死亡之相,但只要人还在喘气,那他们就还算活着。”林川上前护在阿容前面,说:“我们灵鹤派的教义,是不遗余力的救回所有尚有一线生机的人,所以,比起感谢他们的牺牲,不如我们一起努力,把他们的魂魄都带回来。” 众人抢时间似的,在通道正式开启以后飞快的涌入,肖义杰这个时候反而不再急躁,他脸上一直带着笑,轻轻擦拭着手里的折扇。 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进入通道之后,他才嗤笑了一声:“说我作秀,也不知道是谁当着尸体的面,卖弄自家门派的教义。” —————— 此时连岑和季英哲已经走到了第四层。 这里怪物的数量反而减少了许多。 “这层怪怎么这么少。”连岑放眼望去,只能看到玩家们彼此之间相隔一段距离,平台只有零星几只怪。 彩光闪过,那剩余的几只怪瞬间就被刀光夷为平地,季英哲见状,明白了原因:“玩家实力超出怪太多了,应该是刷新不及时,才造成了怪物空档。” 而玩家之所以突然实力增长这么多,答案也显而易见:“看来这一层的玩家都充值了。”连岑叹了口气,“而且都充值了不少。” 玩家的灵魂背后,巨大的光柱从他们脊背处笔直的通向虚天,隐入云海。他们的魂魄,也就借由这道光柱一点点融化成碎片,被输送到了谁都看不到的地方。 季英哲怜悯的摇摇头:“可惜啊,这些催命符一样的东西,他们自己却看不到,才会被强悍的实力蛊惑着一步步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交易寿命获得的力量是邪性的,这些凶残的力量甚至会改变人的性格,让人变得易怒、自私、狂妄自大。”连岑无奈的耸耸肩膀:“我和充值过的玩家打过照面,他表现出来的状况就是如此。” 季英哲个头比她高出不少,她只是言语间无意识的抬眼,就意外撞见了他那双宛如镶嵌着碎金的眼眸。 铂金般的双眼里流淌 着淡漠的慈悲,勾得他眼角微微泛红,他像是早有所感一样,将这些异状正好藏在眼镜下,若不是有心观察,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连岑愣在原地,这样的眼睛,根本不是普通人瞳。 “你……”她刚要问,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将视线转移到平台上,说:“这些玩家很有可能会反抗,我们要做好准备。” “好。”季英哲再次站到连岑的身前,用一种保护的姿态。 “季英哲,你说,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能力,能将那些遇难的人都带进来呢?”连岑在他身后问道。 她低下头,发簪在她手掌中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衰灯能这样做,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地府造物,造出来就是为了承接鬼魂的阴气。除此之外,能够包裹如此浓郁的怨气还没有崩塌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吧。” 季英哲随手摘掉脖子上的领带,低着头在右手上缠成圈,气氛无端变得紧张了起来:“从这里的规模来看,它们大概谋划了许久,任何事,只要准备的时间够充分,就总能办到。” “这么说是没错……”她顿住,终于察觉到身后传来恶意的窥探,像是层层叠叠的云雾背后正藏着什么祸端。 季英哲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份异常,才有那样的反应。两人对视一眼,都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继续虚假的攀谈。 “季英哲,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连岑也是真好奇这个问题:“你身上没带法器,怎么破开屏障?” “小小蝼蚁!胆大包天!” 还不待季英哲回答,呼啸而来的破空声飞速冲来,巨大的狗头掀起强劲的风浪,漂浮在空中的其中一只衰灯被这股风卷着转了好几个圈。 第12章 没有魔法攻击吗? 巨大的三只狗头极速冲撞而来,将平台上剩余的玩家全都撞倒在地。炙烤声频频响起,被燃烧魂魄的玩家纷纷痛苦尖叫,原地打起滚来,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大狗看到这样的惨状,像是满意极了,这才扭动着脖子一下冲到连岑和季英哲身前,猩红的双眼里写满了愤怒与兴奋,它张开大嘴,吐出一口臭气:“尔等竟敢擅闯宝地,偷我精兵!还不速速认罪!” 凡人的生魂在自己眼前被灼伤,连岑怒极,甚至没有骂他装腔作势的意思,直接在心里默念敕令,将发簪幻化为一把弓,动作利落的搭弓上箭,瞄准犬首其中一只眼睛拉开红色的弓弦。 宛如血色的弓箭带着尖锐的杀气,撕开空气时还摩擦出一阵尖啸,速度之快简直叫人躲避不及。 犬首喷出一口浊气,将那来势汹汹的利箭直接吹翻,但这箭却在空中转了个弯,依然狠狠扎在它脸上。 这下它也被激怒,没了逗弄的心思:“找死!” 三只犬首怒吼过后,分别向三个方向飘去,将连岑两人包围起来。其中一只狗头发出一声凄厉可怖的叫喊,却并不是狗叫声,像是某种寓意不详的怪鸟,听得二人眉头直皱。 浓金般的烈焰从狗头中喷薄而出,那样炽烈的温度简直像是要将他们直接烧成灰烬一般。 连岑没有想到它竟然有这样的实力,急忙退后一步将发簪丢入空中,化为屏障,护佑两人。 “是地狱烈火!”她握紧拳头,深感冒犯似的:“为了能在体内蓄火,这烈火已经被削弱了不少,但这毕竟是十八层地狱里当做刑罚的火焰,凡人之躯难以承受。季英哲,你还好吧?” “我没事,”季英哲嘴角的笑意淡去了,嘴唇变得平直:“地狱之火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带走的东西,看来我们的对手很不简单呐。” 衰灯裸露在平台上,没有受到屏障保护,居然也毫发无损。那层薄薄的灯衣非但没有破损,还在火焰降临之前竭尽全力将所有的受害者收入其中。 愤怒的狗头见状却冷静下来,六只饱含恶意的眼睛同时看向了连岑,数秒后,它发出桀桀的阴笑声:“原来是你,要是能在这里将你斩杀,大狱祖大人一定会犒赏我的!” 狗头逼近,后面拖着长长的尾焰。 它们降落在平台上,迅速烧灼出一片漆黑,十分刺鼻。 连岑咬着嘴唇,偷偷看了一眼发簪,发簪正抵抗着炽热的火焰,完全无法抽身。 她无惧地狱之火的炙烤,季英哲却不行。他确实是血肉之躯,哪怕只是沾染到一点火星,都会叫他皮开肉绽,瞬间被烧成焦炭。 “难办了,这样下去只能不停的拖延时间,好不容易等到这家伙自己现身,要是被它跑了,再找可不容易。”连岑难得觉得棘手。 她不死心的在季英哲身上到处乱看,恨不得上手检查一下他的皮带是不是某种神器伪装的。 但现实总是十分的残酷,季英哲确实是赤手空拳,纯靠物理攻击苟到这里,身上那件马甲也不是什么能抵御伤害的盾牌,只是一层普通的布料。 “你看起来好像丝毫不担心你的法器会在犬首的攻击下受损。”季英哲居然还有闲心问这些。 连岑不想给他套去太多话,敷衍道:“质量好吧。” “呵呵。”顶着外面的怒吼声,季英哲竟然轻快的笑出声来。 “笑什么?!”连岑怒视,嘴巴生气的向下弯出弧度。 三个臭狗头已经开始不遗余力的撞击屏障,妄图将屏障击碎,它们似乎也知道连岑是在顾忌它们身上的地狱烈火,烈焰一刻不停的燃烧着。 战况如此胶着,他竟然还笑! 季英哲眼含笑意:“抱歉,我只是想再观察一下,看看这个怪物还有没有后手,没想到让你也跟着费心了。” 说着,他脱下外套,将袖口的扣子解开,动作斯文的 向上别起,一副要靠拳头硬刚的模样。 连岑赶紧抓住他的胳膊拦下他:“大哥!它们身上的火能瞬间烤化一头牛,你身手再厉害都比不过的!别冲动啊,我们就没有一点其他可用的魔法攻击吗?” “魔法攻击吗?大概也算。”他后退了几步,右臂蓄着力,整个人犹如一只盯紧了猎物蓄势待发的猛虎,视线也锁定在其中一只狗头上。 连岑压根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感觉一阵劲风略过之后,伴随着一声响亮的虎啸,一只通体雪白的虚体大虎附着在季英哲的右臂上,冲着狗头飞扑过去。 白虎穿透了青简所幻化的屏障,伸长脖子用尖锐的牙齿直接袭上那嚣张的头颅,利齿刺穿了狗头一只眼睛,泛着黑色的血迹迸溅了一地! 而那道用发簪维持的屏障,也应声而碎。 嗷—— 三只狗头齐齐发出痛苦的哀嚎,它们向后退去,疯狂甩动起来,妄图将白虎甩开。 可这只虚幻的大虎却有着无比坚实的牙齿,任它狂乱甩动,依旧咬的死死的,甚至让利齿更加入骨。 连岑顾不得瞠目结舌,趁着此时急忙召回发簪,双手比划出繁复的法阵,随后大喝一声:“红渠子耦,听我敕令——千重障!下!” 铜钟状的巨大围牢从天而降,将狗头完全关押起来,任凭它们在里面横冲直撞都巍然不动。 白虎见状松开牙齿,嫌弃的龇牙咧嘴,又呲着牙威胁了狗头半天,这才迅速穿过千重障重新回到了季英哲的右臂里。 连岑抿着嘴巴,在心里将季英哲头上的“功夫流”三个字划去,默默加上了新的词条:召唤流。 “你的……老虎,原来也不怕火啊。”连岑尴尬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牺牲青简为两人挡火的举动有那么一丝丝的,多余。 “如果是真正的地狱烈火,我肯定无法招架,但你说那火已经不具备地狱级的威力了,我才敢试一试。” 季英哲说着,关心的指了指连岑手里的发簪,又道:“我看你并不怕法器被火烤,这法器应该十分坚韧,却不料那个屏障这么容易就会碎掉,也不知道对你的法器有没有影响。” 第13章 衰灯只是纸糊的灯笼! 连岑应声检查了一下发簪,确定毫发无损后道:“没事,你可以安心了。” 季英哲神色恢复如常,挂起礼仪十足的笑容,说:“还是很抱歉,作为道歉,我帮你把被吹走的灯笼捡回来。” “别!” 连岑下意识大喊一声,甚至伸出手想要阻拦他的动作,看到季英哲无辜回头,她干笑了两声:“呵呵,衰灯可以自己回来,没必要白跑一趟。” 衰灯只是纸糊的灯笼,它可经不起大力操磨! 被忽视的狗头瞧着二人,冷哼一声:“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 飞舞的三只狗头里,只有其中一只才是本体,正是被季英哲盯上的那只。它大概也想不到居然有人一眼看穿它幻化的分身,这才毫无防备的被大虎突袭。 季英哲听到这话,款步走到了千重障前,隔着透明泛黄的罩子与它对话。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名字,应该叫野狗?”他点出了这个怪物的身份:“《聊斋》里有过关于你的记载,传说狗头人身,喜爱吃人脑,是叫人闻风丧胆的恶鬼。” 野狗冷笑一声,它满脸的黑血,样子极其可怖:“还算有点见识,所以,你们真以为这个破东西能困得住我吗?” “当然,”季英哲嘴角依旧挂着浅笑,只是说出的话却直掏狗心窝子:“野狗再恐怖,不也是被一块石头磕掉牙齿、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吗?” 他的话狠狠戳到了野狗的痛处。 野狗刚诞生之初,只靠着野性和本能流浪在尸群中啃食,人们害怕它可怖的外表而不敢靠近,将它传扬为不能轻易招惹的恶鬼。但实际上,它并没有多强大的力量。 等到人类发现它的弱小之后,野狗这样的恶名,也只能在夜里为止小儿啼哭时才能派上用场。 野狗暗中咬牙,恨意在脑海中不停蔓延。 它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大狱祖的垂青,拥有了难以匹敌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忘却那段糟糕的过去,成为鬼界受人尊崇的鬼将。 竟然,被这个人类轻描淡写的,重新把那段屈辱公之于众。 野狗没受伤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季英哲,愤怒的它只想把季英哲撕成碎片。 三只狗头的影子悄然动了起来,它们无声无息的挪动着,一点点靠近千重障的边沿,想要顺着缝隙重获自由。 连岑见状,敲了敲千重障的外壁,抱着胳膊自信道:“别挣扎了,千重障这样的名字,你以为是在夸张吗?你要是配合我们一点,乖乖的把你们的阴谋全盘托出,我还能舒舒服服的送你进地府。” “阴谋,哼。”野狗不屑的扭过脸:“这是为了盛世伟业必要的牺牲,等到以后,你就会感激大狱祖大人此刻的英明。” 连岑与季英哲对视一眼,大狱祖这个名字在野狗嘴里出现过不止一次,一定是什么关键人物。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刚才说我们抢你精兵,所以你们把这么多魂魄拘到这里来,是为了培养鬼兵吧?培养出这么大规模的鬼兵,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野狗没有答话,只是猖狂的笑着,它的影子也没有死心,依旧撞击着千重障的边沿。 “不对,连岑。”季英哲将她拉远了一些,眼神敏锐的看向四周:“按照野狗的说法,我们抢走了它精心培育的鬼兵。 这些鬼兵数量不小,肯定是有重要的用场。这种情况下,我们带走了鬼兵,它办砸了差事,面对我们两个却只是这样轻飘飘的态度,未免太古怪了。” “而且,野狗的真面目是犬首人身,它只用三个狗头的幻像来见我们,比起和我们恶斗一场,倒更像是在牵制我们一样。” 连岑顿时看向天空,虽然眼前只有看不穿的浓云,只有从阶梯的位置才能看清高天之上的存在,但他们都知道,上面还有等待解救的魂魄,仍在承受着痛苦。 “它不想让我们到第五 层,至少现在不想。”连岑一下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一些被忽视的小细节也重新涌入脑海:“说起来,刚刚看到的那些充值过后的玩家,他们身后的光柱和野狗没有关系,也就是说还有野狗的其他同谋藏在第五层或者更高的地方。……那个大狱祖?” “这一点暂时不能确定,还得等我们到第五层去确认。”季英哲说着,又看向被千重障困牢的野狗:“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它们的目的,以防万一,我建议先不杀野狗,继续把它关在这里,如果之后没有抓到它的同谋,还能继续审问它。” “可是千重障不能跟随我们一起移动,千重障是通过青简设下的,要是它离青简太远,我担心压制力不够。”连岑有些担心的说道。 她提出的问题确实值得思量,季英哲看向千重障看起来十分单薄的屏障,也跟着沉思起来:“确实,白虎就没有被你的术法困住,野狗还是有逃脱的隐患。” 他的话让连岑感觉胸口一痛,像被人捅了一刀,可季英哲的表情十分认真,并不是有意嘲讽她技艺不精。 连岑也得承认,比起其他执法者,她确实稚嫩的很。青简虽然形似发簪,本体实则是一卷灵书,所有经青简镇压的妖魔鬼怪都记录在青简上,连岑正是靠着青简的记载才领悟到了这些术法。 可在人间执法者手中代代相传的青简,却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现在仅剩几十页,之前的记录全部丢失,像千重障这样的神功只剩一小部分,连岑也只能学个皮毛,幸好在这个灵力稀薄的年代还足以对付大半的鬼怪。 尽管如此,连岑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千重障正名,以免季英哲小瞧了千重障的威力,于是她抱着胳膊斜睨道:“千重障只会关押操纵者想要关押的对象,你的灵兽没事,是因为我想放它出去,而不是它能逃得出来。” 季英哲闻言,神情恍然:“原来如此,”随后他一脸赞叹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法术,受教了。” “咳,”连岑装模作样的谦虚着:“也没那么厉害,一切还建立在我的法器能在千重障附近持续提供能量这个基础上。不过我可以在屏障外面多写几道咒术,加固屏障,应该能暂时补足青简离开后的威力,至少让它无法从内部突破千重障。至于外力……这里只有你和我,外加野狗的同谋,那个家伙要是敢下来,我们就直接把他们一网打尽!” 季英哲见她气势满满的攥着拳头,也感受到了她的自信,他温和的笑起来:“好啊,就这么办吧。” 野狗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白仅靠自己逃离这里宛如天方夜谭,也不再徒劳的挣扎,它索性伏在地上,眼神里充满讥诮。 第14章 一力破万法 连岑在千重障上连续写下三道加固咒,看到千重障金光闪闪,一副牢不可摧的模样,她才安下心来。 可这破狗的三张脸都嘲讽的看着她,总让她莫名不安,这丝毫不担心的样子,总是让人觉得它还留了什么后手。 很快,连岑和季英哲就明白了野狗究竟还留了什么后手。 是肉眼看不到的空间阻碍。 在寻找前往下一层的道路途中,他们总会不小心踏入未知的空间,随后被瞬间传送到前四层任意一个地方,只能不停的围绕着前四层打转。 “这样下去也太耽误时间了。”再一次被传送走,连岑双手叉腰,有些恼火的重新回到千重障旁边,一旁的季英哲也是被送走数次后刚刚回来,他正一手握拳,看见前方沉思。 “这些陷阱的位置每一次都在变化,想要摸清规律避开陷阱是做不到的。”看见连岑回来,他说道。 连岑闻言有些意外,在她还为这些陷阱苦恼的时候,季英哲居然已经完成了这样的实验,并得出了结论。 她不由得一脸欣赏:“看不出来,动不动就要举着拳头用蛮力解决问题的人,居然挺细心。” 季英哲被她逗笑,索性甩起自己的手腕,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虽然被你夸了细心,但这次我还是打算用蛮力解决问题。” “哎?” 季英哲动作随意地挑下眼镜,那金属边框的眼镜在他手上转了一个圈,便精准落入他上衣马甲的口袋里。 “吼!!” 虚幻的白色大虎张牙舞爪着在他身后出现了一瞬,虚影消失的瞬间,季英哲泛着金箔的眼睛也随之一变,瞳孔扩大、原本眼下若隐若现的那抹暗红也变得显眼起来。 他四处看了看,突然盯着某个地方大步走去。 清脆的撕裂声响起,季英哲还维持着撕扯的动作,人类肉眼看不到的空间暗门就这样被他轻易撕开,然后化作一缕灰烟消失,只留下一片空洞。 季英哲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回头对着连岑说道:“好了,这下就不用担心踩中陷阱了,这样的空间秘法十分古老,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找到那个布置陷阱的人好好聊聊了。” 连岑:“……” 突然理解了虞卓肖看她装x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第二次见到这只大虎,连岑难免好奇了起来。她跑到季英哲身边仔细观察他的眼睛,问着:“你的灵虎能看穿这些是不是,它现在是直接附到你的眼睛里了吗?” 季英哲轻咳了一下:“算是吧。” 连岑看出他不想多说,便也不再多问。 灵兽这种东西,在如今这个时代本就可遇不可求,季英哲不愿意多说很正常。 但连岑仍旧感到十分惋惜,那大虎毛发顺滑体格健壮,一看就是品质上乘的灵兽,她也是深山老林长大的,怎么她就碰不到这样的好事呢? 两人一边前进,一边随口闲聊,一路上季英哲揉碎众多陷阱,连岑看着都觉得手酸,但他却依旧不显疲态,叫连岑惊叹不已。 决定了,以后再碰到季英哲,任何东西都不能经他之手,是真的会碎的……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顺利登上了前往第五层的阶梯。 离开前,连岑再次回头看向被关押的野狗,野狗依旧平静,哪怕看到他们已经破解了这道难题正向着第五层走去,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惊慌。 而它之前的恼怒,在此刻更像是一场伪装。 第五层的平台空空荡荡,空中还弥漫着浓郁的鬼气和无法挥散的血腥味,但原本应该列阵以待的鬼兵却全都消失不见。 空中还漂浮着一个尚未完全消失的陌生字符,泛着金光的字符弥漫着阴冷的气息,像是传递来了另一个空间的味道。 季英哲上前一步,用手去碰那个字符却扑了个空,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个地方有另一个空间开启 过的痕迹,是单向通路,无法追踪。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这一层的鬼已经全部被转移走了。” “看来从这一层开始,这些所谓的‘鬼兵’才达到了他们想要的质量。”连岑不悦:“野狗拖延了我们这么久,就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来转移鬼兵!” “从残留的气息来看,那个字符就是开启空间的关键,字符还有残影,野狗的同伙应该没跑远。” 连岑已经开始在平台边沿搜索起通道来:“既然如此,我们直接向上走,应该能在它彻底逃跑之前抓住那个家伙!” —————— 唐景山联系到的这一批年轻术士确实过分年轻,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没有见识过这样庞大的鬼祟之地。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惊讶的看着这片空间,半天挪不动脚步。 林川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那些失踪的魂魄不是应该都被传送到这里了吗?怎么这里空荡荡的。” “对啊,这里虽然十分压抑,但连一只厉鬼都没有。” “难道是我们猜错了?那些魂魄其实根本不在这里!” “不会的,唐会长研究了一年,怎么可能出这样的差错,一定是有什么我们疏漏的东西。” 他们四散开来,开始沿着每一寸土地摸索起来。很快,阿容就发现了异状:“师兄!你快看这个,这是一条路,这个地方不止这么大!” 林川闻言跑到她身边,他的手指已经探到了符箓上,万一突发什么状况,他还能及时反抗一下。但他显然多虑了,莲花状的阶梯上下起伏,仅仅可以供人踩踏,并没有其他作用。 肖义杰也凑了过来,见状摸着下巴思考起来:“那么,那些人的生魂极有可能顺着这条路到了别的地方,我们可以分头行动,留下一些人在这里寻找线索,剩下的人则去另外一条路上。” “肖义杰!你说的好听,这里显而易见什么都没有,你不就是想把别人骗着留在这里,最好只有你一个人去找魂魄回去邀功吗?” 有人跳出来反驳,又煽动起其他人的情绪:“我们都是一起进来的,当然要一起行动才行!” “大家不要吵架,肖义杰也只是这样提议而已。”林川安抚众人:“既然大家不愿意,那我们就一起行动,等我们抓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再来分一分胜负,如何?” 第15章 魑 连岑和季英哲没有浪费一秒钟,可每一次仍是落后一步,鬼兵总是在他们到来前就被转移了出去。一直到第九层,也是这片空间的最高层,他们才终于追踪到了野狗同谋的踪迹。 两人踏入第九层时,这场复杂又浩大的乾坤大挪移才刚刚开始。 宛如梵文一样的古老文字浮在半空之中,文字的一角泛着金光,那抹金色还在向下流淌,但是进展缓慢。 连岑眼前,上百只一模一样的鬼兵沉睡着,他们浑身散发着黑压压的煞气,皮肤发青、尖锐的獠牙紧箍着下巴,时不时发出凶狠的低吟,像是随时都要醒来大杀四方一样。 可连岑知道,与其说他们是鬼,不如说他们完全是由怨恨、痛苦、扭曲构建的杀人机器。 无数次被碾碎又被重组,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灵魂中属于“生”的那部分,他们成了即便进入忘川,都无法渡河的枯枝败叶。 他们,没办法轮回了! 连岑看着这些鬼兵,忍不住咬紧嘴唇,心里怒意更盛。 “这些鬼兵后面有别的动静,小心埋伏。”季英哲向前走了一步,拦在连岑身前,眼神警戒的穿过沉睡中的鬼兵,向后方探视而去。 连岑闻言,也将灵力调动到双眼。 只见一个身体干枯瘦小、脑袋硕大的……人,暂且说他是人,他正藏在这些鬼兵之后,端坐莲花台,嘴里念念有词。而随着它口中咒语涌动,半空中的那道文字缓缓点亮,一道漆黑的空间也露出一角,那正是另外一处藏匿鬼怪的空间。 连岑和季英哲见状,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摆出作战的姿态。 白虎在他手臂中探首,瞬间化作一道残影直冲那人而去,那人不慌不忙的伸出手,双手开合的瞬间便在面前形成一片漆黑,白虎躲闪不及一头撞了进去,健硕的身躯眨眼便被吞没,而后在平台的另一边踉跄出现。 “是空间转移!”到底是吃过亏,连岑立马认出了那人使用的招数:“我们之前碰到的陷阱都是他搞的鬼!” “小心!”季英哲猛地推开了连岑。 连岑踉跄地被推到一边,等她再看过去时,她原先站着的位置后方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两只杀意腾腾的鬼兵不知何时被唤醒,正冲着她举起武器,而季英哲已经迎了上去。 连岑直接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季英哲的整个身躯似乎都镀满了钢铁一般,鬼兵的大刀砍在他身上直接被震开。 这、这真的是人的身体吗?! 他的拳头异常凶悍,一拳砸过去,这些精锐的鬼兵登时散架成好几段,肢体残渣四溅,弄脏了他洁白的衣服。 然而鬼兵早已不知疼痛,即便已经变成碎块,它们依旧挣扎着想要反击,白虎比连岑更快一步出现,将这些鬼兵彻底咬成了碎片。 连岑见状,明白季英哲能够应付得来,便又看向远处。那个坐在莲花台上的家伙纹丝不动,嘴里依旧念念有词。 “化刀!”她摊开手掌,青简在她掌心中幻化为杀意凛凛的长刀,连岑握住刀柄,直接向着那个家伙挥刀而去。 又是黑光一闪,两只被唤醒的鬼兵瞬移到他面前,刀光也毫无意外的被鬼兵挡下。 连岑本想无视鬼兵的纠缠直接攻击他,那人的身影却迅速消失在原地,传送到了另外的地方,连岑只能被迫与鬼兵缠斗起来。 “可恶!”那人滑不溜秋的像个泥鳅,不管怎么打他都能跑,而且丝毫不影响他念诵咒语,短短几分钟,那道符文背后的空间入口便扩大了不少。 连岑思考了一秒钟,有了定夺:“季英哲,第九层的鬼兵应该是最厉害的,不能让他转移出去,我们先杀鬼兵!” 那人果然停了下来,宛如毒蛇一般阴狠的眼神死死钉在连岑身上,声音嘶哑难听:“啧,真是麻烦,我本来不想叫这一批鬼兵有任何闪失的。” 下一秒,他身形缩动, 迅速化作一条黄色巨蛇,淬着剧毒的尖牙冲着连岑袭来。 连岑一跃而起,躲过他的攻击,语气嫌弃道:“又是狗又是蛇的,怎么都是畜生。” “竖子安敢无礼!竟将本座错看成蛇,双眼若无用处,不如剜去做了本座的口粮!” 黄蛇愤怒大喊,它身体粗壮,行动却极其敏捷,那蛇身在空中一转,便又向着连岑攻击过来。 连岑也不怕它,身形闪动了几下,挥舞着长刀便向着黄蛇的七寸处砍去。黄蛇有意要躲,却因为身体过长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刀。 刀刃穿透蛇皮,砍出一道深沟,黄蛇吃痛,下意识甩尾挣开,身体蜷缩着向后退去。 吃了一个小亏,叫这黄蛇收起了狂妄和自大,它眯缝着不怀好意的蛇眼,语气更加怨毒:“竟能砍伤本座,看来并非凡兵。能催动这样的法器,想必你道行不浅,修道者灵魂肥美可口,本座也有多年不曾享用,近日只能用那些凡人的灵魂打牙祭,不如今日不如就拿你改善改善伙食!” 季英哲解决了几个鬼兵,看到连岑正与那黄蛇对峙,便快步上前,正听见黄蛇口出狂言。 他下意识想要扶一扶眼镜,指尖扑空才想起眼镜早已被他取走。没了眼镜的遮掩,他也不再掩藏怒气,声音冷了下来:“看来,那些充值过的玩家,都是为你所害。” “呵呵,本座借给了他们凡人无法拥有的力量,公平交易,他们献上自己的灵魂,这不是很正常吗?” 黄蛇重新化作人形,被连岑砍伤的右腿,还在汩汩流血,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摊开双臂,得意的笑起来:“本座不像野狗那样野蛮,可从不曾强迫谁去充值,既然他们自愿献食,又怎么能说是被本座所害呢?” 连岑正要张嘴反驳,忽然感觉背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跳,还来不及回头去看,那股阴冷的感觉便又紧随其后,她只能继续躲闪。 看到连岑身后被攻击的地方空间扭曲成实状,季英哲能想象得出,如果连岑逃脱不及会被这狠毒的法术瞬间挤压成怎样的惨状,只是想想,他心里的战意便沸腾起来。 “吼!!”白虎感应到季英哲的情绪,再度咆哮着飞跃起来,利爪直逼黄蛇,那黄蛇只能暂缓下对连岑的攻击,故技重施将白虎送走。 却不想季英哲紧随其后,泛起灵光的拳头就这么砸到了黄蛇的身上,他力大无穷,强劲的拳风逼得黄蛇连退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随后便见他哇的吐出几口黑血来。 连岑才从追杀中喘了一口气,见黄蛇正处于下风便急忙挥刀砍去。她与季英哲仿佛生出了一些默契,她挥刀间季英哲已经将那黄蛇制住,叫他动弹不得,只能受打。 忽然,一阵怪鸟的叫声袭来,远方的高空突然现身三只燃烧的头颅,野狗俯冲而下,猖獗大笑:“堂堂魑,竟也有今日!” “野狗?!”连岑大骇:“它居然逃出来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三只头颅已经分别攻向他们。 混乱中,连岑提刀挡住野狗的血盆大口,季英哲也不得不松手,转而去对付这颗冒火的头颅,就连白虎也在应对着一颗狗头。 名叫魑的那条黄蛇十分矫捷,眼见连岑和季英哲都被缠住,它迅速回到莲台上继续念诵起咒语。 字符上流淌的金光仍在晃动着,另一处空间的缝隙终于扩大到人身能通过的大小。魑双手飞舞着结印,还在沉睡的鬼兵各个颤动了一下,开始行尸走肉般依次穿过那道缝隙。 连岑用视线余光扫到这一幕,心知它已经转移走了前几层的鬼兵,这层最强的鬼兵一定不能再叫它得逞。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自己被咬伤,向着还在布咒的魑用力甩出大刀,刀刃劈开空气发出尖啸,正好落在魑身上,几乎贯穿它半具身体。 “啊!”魑惨叫一声扑通跪地,结印被打断,鬼兵们僵硬的维持 着先前的姿势,不再动弹。 魑身受重伤,回头恶狠狠的盯着连岑,眼里杀气弥漫,却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他挣扎着挤入缝隙,大吼一声:“野狗!” 野狗本也在苦苦支撑,它其中一颗头颅已经被季英哲捏爆,另外一颗头颅也同样被灵虎重创,还被连岑豁开了最后一颗头颅的脸颊,正承受着万分痛苦。 听到魑的召唤声,它当即恢复人身狗头的模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入那黑黢黢的缝隙之中。 灵虎飞扑过去,却扑了个空,深谙空间转移之术的魑已经关闭了通道,带着同样重伤的野狗逃窜而去了。 第16章 我打过狂犬疫苗 “可恶!”连岑气恼的跺了跺脚:“要不是野狗出来搅局,我们肯定能重创那条臭蛇!哪能让它们都跑了。” “没关系,它们都受了重伤,至少有一段时间不能再出来作恶了。”季英哲走近她,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正是在最后关头被野狗咬伤的,那伤口还在冒着黑烟。 他皱起眉头:“你也受伤了,得赶快治疗一下。” “没事,我之前打过狂犬疫苗。”连岑不甚在意的将手背后,也看向狼狈的季英哲。他衣服的袖子都被烧掉大半,裸露在外的臂膀上烧出斑驳的灰痕,严重处已经能看到发亮的水泡。 但这只是普通的烧伤,仿佛他只是不小心掉进了火坑里,丝毫看不出这伤口是由令鬼闻风丧胆的地狱烈火造成的。 这家伙是金子做的么,灵兽不怕火就算了,他一个凡人凭什么也不怕地狱烈火?连岑心里泛起嘀咕。 季英哲清冷的眼神里蓦然多出一丝笑意,他恰到好处的领会到了连岑时不时上线的冷幽默感,并配合道:“野狗也算是狗,希望你的狂犬疫苗能起作用。” 尽管连岑内心仍在怀疑他的身份,但此人对她的态度实在友善,又是因为帮她才受了伤,连岑也不好意思对他不管不顾,便仗义的拍拍他的肩膀说:“今天多谢你了,我得承认野狗和那臭蛇确实不好对付,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恐怕要吃大亏。” 她肉疼的掐着自己的手,一脸忍痛,故作大方道:“等我们出去以后,我给你买最好的烫伤药,还有新衣服!” 虞卓肖这一单才赚了200块钱,为了给季英哲赔衣服,她还得倒贴自己的打工钱……赚钱难呐。 季英哲摇摇头,说:“不必破费,如果真要谢我,不是有现成的谢礼吗?”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看了连岑胸口的吊坠一眼。 连岑哽住,转了转眼珠生硬的转移话题:“野狗不应该这么快就逃出来,我得去看看千重障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就此别过!” “既然如此,就让我也陪同吧。”季英哲目的没有达成,又岂会轻易离去,尽管浑身血污满身狼狈,他依旧文质彬彬宛如绅士,就这么温和的难缠着,双眼专注的盯着连岑:“搞不好这里还有别的隐患,有我在你也能轻松一些。” 连岑只能扯着嘴角假笑:“那,那好吧。” 临走前,连岑表情沉重的看向行动到一半,就因为失去控制而僵硬在原地的鬼兵。凝视了片刻,她还是召来了衰灯,说:“试试吧,就算不能转生,至少把它们送到忘川河底,成为河底的淤泥,兴许有朝一日,他们还能重新生出生气来。” 衰灯浮空转动,轻柔的光芒扫过每一张青紫可怖的面庞,金色的裂纹浮现,下一秒,鬼兵化作蠡粉飘飘扬扬弥漫空中,靠怨气凝结的身躯,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季英哲就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地方,若有所思。很快连岑就重新回到了他身边,见状关切问道:“怎么了,你有新的发现?” “我在想野狗冲出来时,说的那句话。”季英哲又戴上了眼镜,像个文人一般探究着:“他说‘堂堂魑,竟然也有今日’。也就是说,‘魑’就是那条蛇的名字,又或是身份。” “那家伙不喜欢被别人叫蛇。”连岑对此深有体会,她翻着白眼:“外表黄色,身似长龙,但无龙角——就算是按照传说里的描述,所谓魑也明明更像蛇吧?” “我有一个朋友,应该与魑打过交道。”季英哲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向上翘起,但那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恢复如常,扭头对连岑说:“这件事只是暂告一个段落,我们还得继续调查这阴谋背后的真相,等我问清楚了魑的事情,就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啊!”连岑巴不得有更多的情报,同意的十分爽快,然后就看到季英哲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自然的问她:“联系方式是?” 连岑:“……” 为什么会有一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她诚实的报出了一串数字,顺道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她自己的小破机也好好的待在里面,并没有混乱中丢失,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季英哲操作了几下,重新将手机收了起来,笑容更真切了一些:“这里没有信号,之后我再给你来电吧。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互相交换情报。” 寻找上去的路虽然让两人颇费了一番功夫,但下去却轻而易举,不过是随口闲聊几句的功夫,两个人就重新回到了第四层,曾经关押野狗的地方。 但看到眼前的状况,两人都忍不住蹙起眉头,和睦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千重障的碎片宛如破碎的玻璃凌乱的洒了一地,一具焦黑的尸体正扭曲的倒在地上,浑身皮肤都化为飞灰,露出炭化的骨骼。 尸体不远处,一柄桃木剑断成两半,变成普通碎木,再无灵气。 “虽然是刚死亡,但感受不到灵魂和身体的联系,有可能已经被野狗吃掉了。”连岑施了法咒尝试着搜寻那人的灵魂,但一无所获,这让她有些懊悔,作为人间执法者,这事确实是她大意了。 “当时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个人应该是之后才进来的,看样子是个天师。”季英哲看着底下尸体旁的那柄断剑说道。 第17章 协会弟子死了 唐景山有两个儿子,其名为唐飞文和唐飞掣,同样也是协会的中流砥柱。老爷子要锻炼年轻人,他们两个便被叫回来,守在门口给年轻人们兜底。 这些年轻人们身上都带着唐家特制的护身符,与这两人手上的符纸相互感应,先前他们手上的黄符骤然发烫,眨眼间便自燃成一堆灰烬,两人大骇,当即一个飞身挤进了入口。 进去以后,两人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入目之处空空荡荡,根本找不到任何人的踪影。唐飞文又急又气,飞起一道符咒用罗盘指引方向,然而罗盘受到磁场干扰,指针只在原地不停转圈,更加让人没有头绪。 “我就说提前进来探查!”唐飞文脸都黑了:“早知道这里面如此繁复,我们远远跟着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 唐飞掣见罗盘不管用,拿出写着林川生辰八字的单子直接发起搜魂术来:“多说无益,当务之急还是尽早找到他们!” 没走几步,他们就听到了自上空中传来的争吵声,那女声悲愤交加,掷地有声:“肖义杰!你这个杀人凶手!刘文瀚就是被你害死的!” 肖义杰的声音也很快传来,他语气发狠,每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一般:“肖容,我再说一次,刘文瀚是被那怪物烧死的!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少血口喷人公报私仇!” “要不是你说要把怪物带出来给协会,刘文瀚怎么会想到破坏屏障!还有,你别以为……” “够了!”林川大声斥责:“现在不是我们起内讧的时候,这里有我们对付不了的怪物!我们的同伴被怪物害死了,不跑快点告诉唐会长这件事,你们还有心情吵架?!” 两人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倒是当真不再争吵。 有那被吓破了胆跑的飞快的,已经看到了唐飞文唐飞掣两人,顿时哀嚎起来:“唐叔!刘文瀚死了!凤凰庙的刘文瀚死了!” 唐飞掣早已脸色黑沉,心知这下不妙,但他不能像这些年轻人一般惊慌,强自沉稳道:“不要慌,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我们。” 所有人都张开嘴七嘴八舌的描述起来,声音混乱完全听不到有用的话,唐飞文只好抬手呵斥:“安静!” 他与林川见过不少次,对林川的为人显然更加信任,便直接看向林川:“林川,你来说。” 一片死寂中,林川顶着众人忐忑不安的眼神艰难开口:“这里的环境十分复杂,我们进来以后一路没有发现,只能顺着阶梯一直向上走,然后就看到了被关起来的精怪,是三只狗头。” 说到那狗头,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刘文瀚被烈火吞噬绝望尖叫的画面,他不忍的低下头,痛心道:“那狗头故意示弱,做出一副害怕我们的模样,又暗示我们关着他的阵法可以被外力击碎。它是我们到这里来唯一的发现,我们就想着把这怪物带回协会,由会长定夺。刘文瀚一时心急,还不等我们一致意见便敲碎了其中一个罩子……” 唐家两兄弟还有什么不懂的,唐飞掣忍着怒气,严肃道:“遇到这种事,你们怎么敢自作主张,为什么不留人看守,派人出来找我们?” “是,我们太冒失了,才会听信那狗头的假话。” 阿容听见林川这样说,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什么尊卑,当场反驳起来:“师兄!要放出那怪物的人是肖义杰,明明你还在阻止他们,你怎么说的像是你也有错一样。” 她眼含热泪看着唐家这两人:“两位,我们是一起进来的,没有保护好刘文瀚确实有我们的责任。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甘愿担责,也不能让始作俑者逍遥法外!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肖义杰在撺掇,刘文瀚敲碎那罩子之前,就是他在给刘文瀚使眼色,我亲眼所见、句句属实!” 肖义杰到了这时却不再与她争辩,只是冷笑一声:“呵,阿容妹妹向来看不惯我这个做哥哥的,你一心认定如此,我又解释什么呢?” 他是昶阳门门主的儿子,论辈与唐家兄弟是同辈,便拱了拱手,大义凛然道:“两位唐兄,小弟做人坦荡,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真相到底如何,还请两位用心查探。”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刘文瀚的尸体在哪?”唐飞文满脸哀痛:“我们也得给凤凰庙一个交代。” 有唐飞文和唐飞掣两个人在,这帮年轻人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心底对于那邪火的恐惧驱散了不少。他们簇拥着这两人向上走,其中一个小少年被吓得不轻,还不停地描述着刘文瀚遇害时的场景以证当时的危急。 “那个怪物没有身体,只剩下三颗头颅,一颗已经伤痕累累,困在屏障里一副无力挣扎的模样,看到我们过来,当即大喊饶命,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山野精怪一样。” 小少年说着哆嗦了一下:“哪知道,刘文瀚用剑击穿屏障以后,那怪物顿时得意的大笑起来,身上燃起烈火,迅速摧毁了余下的两个阵法。刘文瀚像是害怕了,就举起桃木剑想要自保,可那火真是邪门,只是身上沾到了一点火星,就迅速燃烧起来,刘文瀚才叫了几声,就、就……” 距离事发地已经越来越近,少年带着哭腔,手指哆嗦着指着上方:“就是这里!刘文瀚的尸体就在上面!” 他越说,唐飞文和唐飞掣的心情就越沉重,待看到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时,唐飞文赶快上前:“贤侄!” 第18章 企图祸水东引 眼看一群人神情激动的冲了过来,连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目光警戒的盯着对面。 而看到连岑和季英哲两个人,对面的这群人也深吸了一口气。林川的视线落在衣衫残破的季英哲身上,从那布料边缘的焦黑就能猜到,他也与那魔物缠斗过一场。 可他还好好地站在这里,甚至就站在刘文瀚尸体旁边,宛如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们这些自诩天才的术士脸上。 看到刘文瀚尸体的惊诧过后,唐飞文也注意到了还有别人,他向后瞥了一眼,林川当即领悟,上前一步说道:“刚才这里没有别人,我们也不曾见过他们。” 唐飞文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朝着连岑二人和煦的拱了拱手道:“两位小友,幸会。” 连岑与季英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对来人的陌生,便又扭头回去打量着唐飞文。这人穿着花纹精致的唐装,说话也文绉绉的,看着倒是和蔼可亲,就是…… 她瞥着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僵硬的扯起嘴角:“可能——并不幸吧。” 唐飞文哽了一下,忽然失语,不知如何应答。唐飞掣见状,索性单刀直入问道:“两位小友,先前这里关押着一只精怪,不知是不是二位的手笔?” 唐飞掣相比唐飞文,气势要更凛冽一些,语气也生硬许多,连岑一时也揣摩不出此人是不是要兴师问罪,只点头承认:“是我。” “当时我们还在追踪另外一只精怪,只能暂时将野狗关押至此,哪成想竟然被它逃了出来。”季英哲适时补了一句,语气里裹挟着一些刻意流露的低落:“我们设下的结界,从里无法突破,只能靠外力击碎,原以为不会有人释放野狗,没想到……” 玄门规矩繁重,其中一条就是不去干涉其他天师的动作。 是协会弟子先破了他们的结界,唐飞掣自知理亏,便只客套的恭维道:“听说那精怪极难对付,你们竟能将其关押起来,可见身手不俗。不知两位小友师从哪门哪派?玄门子弟竟有这种资质,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连岑蹙着眉头,颇为不解的看着他们。对面这些人看起来像是一伙的,可看他们各自的表情,竟然比她和季英哲这对半路搭档还要生疏。 更重要的是,同伴的尸体就在这里,竟然没有一人上前替他收尸,而是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打探起她和季英哲的情报来,这未免过于凉薄。 连岑不喜欢人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便冷声道:“这不重要,你们都是为了这个人过来的吧?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打扰,就先失陪了。” 季英哲的眉宇间染上一抹同情:“节哀,这里可能仍有危险,我们还有一些收尾工作,便先走一步,也请你们尽早离开,免得再出事端。” 两人才刚转身,就听见一道尖锐的男声大喊:“不行!你们不能走!” 肖义杰一个箭步上前,振振有词:“刘文瀚是被他们留下的怪物害死的,要是凤凰庙的人前来问责,他们自然也得在场!” 他朝着阿容冷笑一声:“阿容妹妹最喜欢给人判责,这二位细究起来也算不得清白,要是叫二位走了,只怕阿容妹妹心里会不舒坦。” “算不得清白?”季英哲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原本和善的神情瞬间冷淡下来,他垂眼轻笑了一声,并不打算继续搭理他们,只是对连岑说:“走吧,我们找清净的地方再详谈。” “等一下!”这一次拦下他们的是唐飞文,他到底年过半百,说话要更圆滑一些,语气也十分客气:“两位小友,我们并不是坏人,而是隶属于特殊事务协会的成员,我出身唐家,两位应该有所耳闻。在这里遇害的,是百年玄门凤凰庙一派的传人,我们须得告诉凤凰庙他家弟子死亡的真相。这里在场的人,只有你们二位与那精怪交战过,也只有你们才能证明那精怪确实凶险。所以,能否冒昧邀请你们一起到协会里来——” “不能 。”连岑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拒绝:“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我不会想着如何给自家开脱责任。还有,”她抬眼看向肖义杰,眼底的压迫感几乎化为实质,死死压在肖义杰身上:“那魔物我已经封印起来,要不是因为你们贪心,从中干扰放出野狗,它们也不会有机会逃走,现在反倒指责起我来了?” 她倒是不肯吃亏,牙尖嘴利的厉害。季英哲借着推眼镜的动作遮挡住嘴边的笑意,说道:“贵弟子遭此大难,我们也很难过。但这行有这行的规矩,既然是你们先破了我们的结界,再来向我们发难便坏了规矩了——唐先生,言尽于此。” 眼看两人丝毫不在乎唐家的名头,直接拂袖离去,唐飞文和唐飞掣两个再不满意,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暗中不悦的看了肖义杰一眼,责备他出言不逊。 肖义杰自知失言,老实下来,缩在人群中不再说话。 他确实说过,要是刘文瀚能做成此事,他会在唐会长面前多多出言举荐凤凰庙。可他哪知道,这个蠢货居然真的敢放那怪物出来,还弄丢了自己的性命! 肖义杰淬毒的目光暗中扫了阿容一眼,心中恨意更甚。肖容这个贱人向来喜欢盯着他不放,今天叫她看见了他与刘文瀚的数次交谈,她肯定会添油加醋在协会里大肆传扬,到那时,凤凰庙会怎么想他?搞不好还会连累到昶阳门。 肖义杰原本还想着带那两个人回去转移凤凰庙的注意力,却不料碰到两个硬钉子,丝毫不给协会、不给唐家面子,倒显得他鲁莽起来。 都是因为肖容。他攥紧拳头。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留下这个贱人的性命。 第19章 送魂入地府 连岑和季英哲两人回身看了眼玄门弟子忙里忙外的搬运尸体。 连岑双手抱臂,撇了撇嘴:“这个什么协会的人,人心都不齐,真能办好事吗?” 季英哲是听说过特殊事务协会的,听见她抱怨,便解释道:“协会本意只是为了将民间能人登记在册,实际上各门各派都是各自为政,全国各地都有他们协会的身影。但这到底是玄门中人的官方组织,身居高位者多少都手握实权,只要有权,就免不了暗自争夺。” “怪不得一个个心眼这么多。”连岑嘟囔了一句,又转头去看他:“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那个协会的人,没想到你对他们也有了解。” “我的朋友们过去也接触过协会的人,说来惭愧,我告诉你的说辞,也是从他们嘴里得知的,说是道听途说也不为过,还可能存在偏见。”他说着,先笑了起来。 随后他又收敛起笑意,说起正事:“千重障出现差错的原因也算找到了,野狗和魑已经逃跑,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连岑,接下来你是什么打算?” “我么?”连岑环顾四周,仿佛还能看到受害者们在这里苦苦挣扎的景象,她说:“我要摧毁这里。” 然后她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虽然现在还没找到摧毁这里的办法。也不知道魑和野狗创造了多少个这种空间来作乱,但绝对不能把这个地方留下。” 季英哲一直看着连岑的侧脸。这样年轻的女孩能有这样的责任感,无论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对于游走生死边缘的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吧。 “好啊,那我们就来思考一下,该怎么摧毁这里。”他认真的思索起来:“要是能得知空间创生的原理就好了。” “季英哲,”连岑歪着头,索性直说道:“你想要的这个生魂,我虽然不能直接给你,但是只要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确保她还是活着的,我就不会再管了。你既然是追踪着她进来的,肯定也知道她的身体现在在哪,你去找她吧,我会把她送回去的,不用跟着我了。” 季英哲的思绪被她打断,他张了张嘴,并没有说话。连岑依旧看着他,眼神已经不像初见时那么戒备,但也没有那么交心。 “看来,接下来的旅程不方便有我跟着。”他一眼看穿连岑的意图,明白她在赶人,但到底达成了他的目的,于是他也爽快的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跟着讨嫌了,你注意安全。” “嗯!”女孩眉开眼笑,像是十分愉悦。 竟然没有半分不舍! 季英哲摇摇头,噙着一抹笑意走下阶梯。只是他转身过后,眼里便迅速浮上一抹考究。 连岑并非玄门子弟,甚至连特殊事务协会这样的官方组织都不知道,却有着这样不俗的灵力,还懂得那么多罕见的咒术,难免让人猜测此人具有什么特殊血脉。 身世越是奇异,自然越是小心谨慎,要是连岑当真也是……季英哲跨过那道不规则的暗门,回到现实,他转身抚平了异界的褶皱,彻底关闭了与那个空间的联系。 要是连岑也是他们在寻找的人,那他势必要耗费一些时间,多在连岑身边试探几番了。 思索间,恢复了信号的手机迅速震动起来,嗡鸣声像是催债似的不绝于耳,季英哲看着来电人的名字,又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衫,脸上闪过一抹无奈:“朱红姐。是,之前在没有信号的地方。” 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季英哲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在陶青这里,等解决完这里的事我就回去。对了,嘲风回来了吗?有些事我想问问他。” “嗯,是有关魑的事。” 电话挂断,他随手拉起一把椅子坐下。宽大的窗户十分慷慨的把阳光放了进来,暖融融的光芒充斥着整个屋子,可惜这里并不温馨,黑与白钩织起来的房间单调又冰冷。 陶青的身体就这么倒在地上,生魂离体对于这具身 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她依旧面色红润,皮肤丰盈,像是睡着了一样。 季英哲受伤的手上生出了不少水泡,他无畏这些小伤,端坐下来用手指轻点座椅的扶手,开始耐心的等待起来。 窗外的太阳移动了些许距离,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人嘤咛一声,终于悠悠转醒。 —————— 目送着季英哲离去,各怀鬼胎的协会成员也早已消失不见,连岑吐出一口浊气,终于自在起来。 她一路小跑着回到第一层,也是最接近大地的地方,随处找了个空地便席地而坐。 之前被她收起的衰灯又从她身后浮现,衰灯闪烁着微弱的烛光。 连岑手持青简,缓缓闭上双眼。青简在她手中泛起光芒,它身上散发出一丝暖意,顺着掌心流入她的血脉。意念鼓动着双手起舞,她维持着闭眼入定的模样,手上却动作起来,青简留下一道又一道印记,堆叠中形成一个复杂的法阵,阵眼处,一朵红莲悄然绽放。 “扣地狱之门,诵红莲之名。引忘川河之水,涤劫难者之魂。” 每个音节从她口中诵读过后便化作金黄色的丝绸涌入法阵,承载着灵魂碎片的衰灯转起圈来,灯里传出呜咽般的哀鸣,那声音也一道传入了阵中。 连岑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她的灵力便也源源不断的注入法阵,青简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这些繁复的图案,每一次都将阵法的线条加深。 终于,咔哒一声。 法阵散发出刺眼的金光,应声而碎。天色暗淡下来,一扇厚重古朴的巨大石门在鎏金中渐渐浮现。 石门缓缓挪动,露出一道一人宽的缝隙,那地狱里的光景,便顺着这道缝隙展露眼前。 第20章 事态暂止 一条蜿蜒曲折、泥泞不堪的小路,隐藏在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中向前延伸,一直延伸到忘川河边。这本是给进门的鬼魂预留的通道,却不想今日要从这扇地狱门扉中经过的,竟没有一个完魂。 连岑睁眼起身,款款靠近阴冷的石门。那从缝隙中传来的,令寻常人感到如芒刺背的粘稠空气,只叫她浑身舒畅。 她忍不住喟叹一声,舒服的深吸了一口气后,抬手召来衰灯,将所有亡魂释放。已经在衰灯中被净化去怨气的碎魂像一片片轻柔的羽翼,飘摇着向着忘川而去,就连起初被她收到吊坠里的那些碎片也没有遗漏。 连岑驻足,就这么安静的看了片刻,直到那些灰白的灵体越过山丘,消失不见。地狱之门不能久开,很快,石门就在嘎吱声中再度合拢,随后消失,周遭重新亮起。 她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但愿忘川能修复这些残魂。” 留给她惆怅的时间并不多,叹气过后,连岑很快整理好情绪再度投入工作中。她将青简化作无数竹片,自衰灯中放出了所有生魂,生魂数量之多,竟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平台。 这些人原本还在骂骂咧咧,忽然眼前一亮重见天地,都忍不住一愣。下一秒,冰凉的竹片贴到了他们的额头上,几行写清他们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小字出现在竹片中央。 “红蕖子耦,听我敕令——”连岑双手结印,自内撕开了这片空间的壁垒,大喝一声:“自还魂!” 瞬间,竹片携着尚且懵圈的魂魄们争先恐后的涌了出去,宛如蜻蜓振翅般的清脆响声接连不断。竹片涌出此地后便四散飞去,生魂们惊慌失措惊叫连连,惊恐的叫声持续了许久才逐渐变弱直至消失。 连岑默念起遗忘咒,直到竹片们重新回到她身边,才停止了吟诵。 这些魂魄回归身体后,没有像霍邮那样有衰灯的灰烬帮着固魂,势必要难受一阵子。不过,还能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一来,就只剩最后一个生魂还没有送回去了。 连岑随手一挥,将陶青重新带了出来。 被关了一阵子,陶青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慌张。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有些不耐烦,只是这小情绪在看到连岑时便消散在她脸上。 “那个女鬼被你吓坏了,还以为你要把她送到地府里去,骂骂咧咧个没完,吵得别人耳朵生疼。”她张嘴就告状,直接把小女鬼卖了。 连岑嗤笑了一下,并不在意。她看着普普通通的陶青,仍是难以忽略内心腾升起的怪异,又同样找不出根源所在,只能憋闷的说:“有人在找你,具体为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我只能跟你保证,你能顺利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比起自身的安危,陶青更加在意霍邮的现状,她问道:“霍邮……已经得救了,是吗?” 连岑向来会记仇,闻言挑了下眉头,反问道:“现在不觉得我会害他了么?” “呵,当时急中生乱,还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她已经从连岑的脸上读到了问题的答案,整个人又恢复成平和到仿佛没有波澜的死水一般:“霍邮没事,那就好。” 她主动走到了连岑撕开的那道出口,又转身道谢:“从这里出去,就可以回到我自己的身体了吧?谢谢你,谢谢你救了霍邮。” 她又压低声音补充道:“也谢谢你救了我。” “外面还有游荡的孤魂野鬼。”连岑提醒她:“不过,只是一些小鬼,你应该能应付得来。” 陶青眨了眨眼睛,没有答话,转身消失在黄昏的暖光中。恍惚间,连岑仿佛看到她身后浮现出的另外一抹虚影,那是较人类更加强大的存在。 算了,反正有季英哲会管,她也没必要深追陶青身上的秘密,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找到摧毁这里的方法。 连岑摩挲着青简并不光滑的表面,从指尖凝结起一团灵力,那灵光没入 青简中,解开了附着在青简外部的伪装。一卷薄薄的竹简出现在她手里,连岑先看向竹简末端那并不整齐的裂口,无奈的啧了一声,这才开始从头翻阅起来。 她越看越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双手接触到青简的地方正泄露出丝丝缕缕轻薄的红光,那些红光飘到上空,又汇集在一起,一点一点盘踞成书简中新的一页。 …… 时间飞速流逝,连岑却还没有任何消息,虞卓肖盯着自己手表上的指针,焦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转圈:“大师怎么还不出来,不会真的出问题了吧!” 霍邮艰难的咳嗽了两声,骤然回到虚弱的身体里已经叫他十分难受,他还得强忍着不适安慰这个脚底都要磨出火星的家伙:“大师有那样的神通,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比起这个,还不如帮我想想要给出多少报酬才合适。” “对!”虞卓肖被他提点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我才给了大师200块钱,真是的,我也太不懂事了!” 他懊恼的摸出手机,手上像安了弹簧一样迅速点击着屏幕,边点边念:“大师店铺刚刚注册没几天,还没有多少销量呢,我替她冲冲量,也方便她以后接单!” 于是等到月牙高悬,连岑终于收尾结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归现实时,率先接到的竟然是某网购平台给出的警告:用户连岑您好,您的店铺[岑大师]近期内突增大量订单,疑似刷单刷评,不符合我平台规定,经评议,已为您的店铺做出封店10天的处理,如有疑议请联系人工客服。 连岑:?? 她捏紧手机,眼里杀气毕露,宛如鬼祟般无声无息地接近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某富二代:“虞卓肖!!” “啊——咳咳咳咳……”睡梦中的虞卓肖被口水呛醒,脸上挂着懵懂的慌张:“怎么了?!着火了吗?!” 他困顿中下意识关了灯,幽荧的月光透过窗户打在连岑脸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配合着连岑杀意腾腾的目光,简直像是来索命的恶鬼一样。 虞卓肖瞪大眼睛尖叫一声:“鬼啊!!” 第21章 做生意要讲诚信 A市,深夜,霍邮家。 虞卓肖偷偷摸摸跑到楼下厨房找来一些水果茶点,恭恭敬敬的摆在了连岑面前。他瞥了连岑一眼,弱弱的赔笑:“大师,厨房里只能找到这些,等天亮了我一定请你吃大餐!” 连岑翘着二郎腿,才不听他的谄媚,目标十分明确:“说这些都没用了,这237单请你马上取消掉,顺便跟平台客服解释清楚这是你个人行为。” “好、好的。”虞卓肖眼神乱瞟,不情不愿的摸出手机,还没点几下,就大着胆子说:“可是,连大师,线上购物很看销量啊……就当是我和霍邮为了救其他人下的单,怎么样?” “不怎么样。”连岑瞪他:“做生意要讲诚信,一单就是一单。” 虞卓肖瑟缩了一下,老老实实操作起来,连岑也终于收到了此起彼伏的订单取消通知。但他取消掉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很快他就又抬起头,心虚道:“平台有下单数量限制,我就找了个朋友帮忙,现在这么晚了……连大师,明天一早我打电话叫他取消!” 霍邮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便哑着嗓子说:“大师,卓肖也是好心,不是故意的。你救了我,这是我们全家的大事,我们也想好好感谢你。” “我知道,不过你们已经支付过报酬了。”连岑拾起果盘上的两颗苹果,在其中一颗上咬了一大口,口齿不清的说:“这两颗苹果就算额外小费,别的都不需要。” “大师,我问过我爸了,他公司选址找人看风水都得花几位数呢,霍邮这事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肯定要给比风水先生更高的价钱才行。”虞卓肖又凑过来,憨憨笑着:“要不然,您直接给我银行卡号?银行总不会限制别人转账吧。” “对你们来说是大事,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单子,这是我开店之前给自己定好的价格。”连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说:“如果你的委托是清除那个空间,那我一定不会客气,狠狠跟你要一笔。” 她确实忙了很长一段时间,先前还不觉得,如今深更半夜倒察觉到饿了,于是便又捏起一枚精致的点心,咳嗽一声:“咳,这个也算小费。” 霍邮先前就打算叫家里的阿姨起来给连岑做一顿简单的宵夜,却被连岑拦了下来,可看她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只有这些小点心,应该也填不饱肚子,他便又提起这事:“大师,我看还是让阿姨起来吧,不用觉得麻烦,这也是阿姨的工作,她不会不开心的。” 连岑垫了垫肚子,总算熬过了那股饿意,她又捧着水杯一饮而尽,这才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呼,大半夜如此兴师动众,恐怕不是阿姨麻烦,是我比较麻烦。” 她打量着霍邮,霍邮看起来还算有精神,但毕竟也算是死里逃生了一次,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于是她站起身,说:“你的同伴,还有其他人,都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她擦净手,又拍掉衣服上的残渣:“关于你们为什么会被卷进这种事我还要继续调查下去,你先养好身体,之后我还会来打扰你的。” 霍邮原本就在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只是看连岑一脸疲惫,他也不好意思追问。现在听到她主动提起,霍邮顿时松了一口气,肩膀都松懈下来不再紧绷:“好,太感谢你了,连大师。之后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我一定言无不尽。” “那我们走吧,虞卓肖,还得麻烦你送我回去。” “现在?!”虞卓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刚过凌晨三点没几分钟,他家养的夜猫子在这个点都已经睡熟了。 “抱歉,我明天一早有早课。”连岑随口解释了一句。 夜里有些凉,车里氤氲着一团冷气,皮质的座椅更是凉的人浑身一激灵,叫人登时清醒起来。 虞卓肖开了暖风,很快就把车厢烘到暖呼呼的。他怕犯困,便絮叨起来:“大师,你都不知道,下午霍邮醒 过来以后,霍叔叔他们都激动坏了,挤在霍邮房间待了好久,我又怕他忽然问你怎么不在,又怕你刚好在那个时候回来,担惊受怕了好久。” “他应该没心思注意这些。”连岑随意应了一句,扭头看向窗外。郊外的路灯已经熄灭了,倒是能看到城区里还亮如白昼。闪烁的霓虹灯、冒烟的烤肉摊、漏音的ktv……黑夜里,A市的生活依旧热闹繁华,褪去了白天的忙忙碌碌,这夜间的啼笑仿佛才是真正的人生。 谁又能知道,这样平和的烟火气下,居然还酝酿着以魂为祭的阴谋。野狗、魑、被炼制的鬼兵还有那片诡谲的空间。 她垂下眼睑,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忽然,来电铃声大作,连岑意外的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只闪烁着一串陌生的号码。连岑心头一跳,隐约已经察觉到了来电人的身份。 她接起电话,轻声说:“你好。” “你好,连岑。”季英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总显得有些失真。他舒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缓起来:“还顺利吗?” “顺利吗?”连岑把头靠在车窗上,眼里闪过迷茫:“大概是顺利的。” “唔。”他听出连岑话语里的犹豫,却并没有点明,而是说:“顺利就好,我隔一段时间就拨通一次你的号码,一直到现在才接通,连岑,辛苦了。” “你呢,你们见到了吗?” 季英哲顿了一下,才说:“嗯,谢谢你。”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一颗圆润的珠子被盛放在华丽的杯具中,发着莹莹的光:“多亏了你,我也找到了一直在找的人。” 电话挂断很久,连岑依然维持着接听的姿势。大约是夜间总是叫人情绪低落,她敏锐的察觉到季英哲云淡风轻的声音下,潜藏着一丝黯淡。 他们两个难兄难弟,看来分开之后,也各自碰到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啊,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什么缘分。 连岑抬手摸了摸伪装成发簪的青简,眼前又浮现出那整片空间都被封印在青简里、化作新的一页时的绚丽场景。 她究竟,是怎么把那个地方封印起来的呢? 明明是她亲手下的封印,可回忆起来,却迷迷蒙蒙,毫无实感。 第22章 流言蜚语 A大校门口设着门禁,需要刷学生卡才能进去。连岑翻出自己的学生卡后便打开车门,最后对虞卓肖说:“已经这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顿了一下,她又冷酷无情的补充道:“还有,别忘了叫你的朋友取消订单。” 虞卓肖委屈巴巴的抱着方向盘,只能点头:“好,大师再见。” 转眼已经是凌晨四点。 连岑刷卡走进学校,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拐进了教学楼。宿舍楼一直到早上七点才开,现在是回不去的,还不如直接去上早课的教室里等着。 她也不是第一次在教室里凑合着过夜,之前打零工的时候就碰到过收工晚,回不了宿舍这种情况,因此她找到教室最后一排,就连趴下去的姿势都显得熟门熟路。 连岑确实是累了,她伏在桌子上还没几分钟,就感觉大脑一片混沌。比起困倦,这种感受更像是一种脱力,是她人类的身躯耗费了大量灵力后难以抵消的疲乏。 这疲乏究竟是来自于与野狗和魑的对战,还是最后拼尽全力的封印,连岑也说不清。她甚至有些恍惚,最后将那个空间封印起来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她眼里的光芒渐渐褪去,眼皮沉重的垂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梦里,连岑又一次回到了那时,她正捧着青简苦苦思索间,青简忽然变得灼热,刺痛了她的指尖。她下意识的松开手,放开青简的同时,仿佛也让出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一般。 她看着自己双手汇集起红色的灵光,那红色宛如鲜血,粘稠而深重。强劲的灵力流动带起狂风,连岑发丝狂舞,她顶着巨风艰难的抬起双手结印,那是连岑完全陌生的咒术。陌生到,就连回忆时都无法复原,只剩一片模糊。 她渐渐睡熟了。 “连岑,连岑!” 不知过了多久,连岑感到自己被人轻轻推搡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迷蒙中睁开眼睛,看到了室友贾小晴,贾小晴正担忧的看着她:“连岑,都已经下课了,我叫了你一节课的时间都没叫醒你,你不是生病了吧?” 连岑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动作慢的还在收拾东西,下一堂课要在这间教室上课的同学已经挤在了门口。 “没事,就是累着了。”连岑嘶了一声,压麻的胳膊与大腿开始同时发力,又痛又麻的感觉宛如千百根针扎在她身上,让她龇牙咧嘴的缓了好几分钟。 贾小晴背起书包,搀扶着连岑起来,嘟囔着:“你也是,怎么不拼一拼椅子躺着?也不怕血液不循环出大事。要我说,以后碰到这种晚上都不能下班的工作就先不接了,你要是缺钱可以先跟我们借呀,我们再穷,应急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 “昨天也是意外,没想到得处理这么晚。”连岑跺跺脚,这才感觉四肢又是自己的了,她捶了捶发酸的脖颈,抱怨着:“我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天的口粮就是一杯奶茶,现在都要饿死了。” 贾小晴闻言,眼神变得古怪,她很快重新调整好表情,说:“就知道你肯定饿了,白婵和尹优优她们已经去给你买饭啦。” 连岑一听,顿时两眼放光,刚才还有些绵软的身体瞬间生出了力气,她迈开步子急吼吼的催促着:“那还等什么!!” 她焦急的冲回宿舍,另外两个室友已经替她买好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拳头大的包子买了整整三个不说,旁边还放着三四串烤到焦香的香肠。 尹优优早上赖了会儿床,都没来得及化妆,现在正对着镜子描描画画,看见连岑进来,便说:“食堂这会没开,超市里只有这个了,你凑合吃。” 连岑早扑到了包子上,她含混不清的道了谢,满足的眯起眼睛。 像这种悠闲自在、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活,才应该是20岁明媚少女的正确打开方式好嘛! 尹优优丝毫不怜惜自己,粉扑在脸 上拍的啪啪作响,她顶着刷白的粉底液看向连岑:“今天就能选体育课了,我的电脑就放在桌子上,你随便用,没有密码。” 白婵正背对着她们收拾着要带去图书馆的东西,闻言,她语气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唉,我的电脑才用了不到两年,就变得时不时卡顿。我现在天天都要用到电脑做思维导图,真担心哪天来不及保存,丢了我辛辛苦苦做的笔记。” 她状似无意的偷看连岑:“连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这个电脑你拿去用呗,马上就要大三了,到时候要写一堆的论文,有电脑也方便一些。” “哦对,我上个月才新买的手机,谁知道昨天又出了最新款,我现在看着这个手机浑身别扭,连岑,我一会儿拿给你啊。” 贾小晴左看看,右看看,感觉自己不说话也不合适,便尴尬的笑着:“我也买了一堆的新衣服,吊牌都没摘,都是均码……” 连岑咀嚼的动作缓了下来,她这才注意到三个室友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一个个眼里满是同情和……不忍。 “你们干嘛?”连岑警觉的眯起眼睛:“虽然我昨天没睡好有些憔悴,但也不至于看起来身无分文吧。” 白婵心虚的移开视线,柔声道:“没有啊,确实我们也不太想要这些了,就当是帮我们一个忙嘛。” 她越是这么说,连岑就越觉得古怪。 连岑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全靠自己打工赚学费生活费,这件事在班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别提和她日夜相对的室友。 她们住在一间寝室已经两年,室友们从来没有因为她堪称悲惨的身世对她另眼相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突然集体变圣母对她发善心? 不对,这很不对。 连岑捏着包子思索了一秒,就把目光瞄准了最不会说谎的贾小晴:“小晴,发生什么事了?” 贾小晴的视线到处乱瞟,压根不敢与她对视:“没有啊,就是正常的表示一下对你的关心嘛。” 尹优优终于画好了眉毛,她看连岑的表情就知道连岑得不到真正的答案绝对不会罢休,干脆将眉笔一丢,开诚布公又痛心疾首的说:“好吧,连岑,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我们都知道你很辛苦,但你还年轻,你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如果真的为了现在的生存问题就毁掉自己,那太不值了!” 连岑:“……什么玩意儿?” 第23章 什么活得干到凌晨啊 很快,连岑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一切根源,都在于班长深夜新建了一个没有连岑在内的班级群,并发了一张连岑从豪车上下来的照片。 连岑向下翻看,看到这位班长茶艺满满的发言。 “同学们,我刚刚和朋友聚餐回来,就看到连岑……太黑了,我没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不过能看得出来驾驶室里的人并不年轻,你们说,连岑是不是遇到困难了呀?” 紧跟着,她发了一张小猫委屈的表情包,又说:“都是我不好,我身为班长应该多多关心连岑同学的,要是我早点发现连岑生活拮据,我一定会号召大家帮助她,不至于让她走上这条道路。” 连岑不慌不忙的咬下一截香肠,思量起来:“班长叫什么来着,我得罪过她吗?” 她在学校的时间大部分都待在学生超市,那里有一个勤工俭学岗位。到现在她连班里的三十多个人都没认齐,又能从哪得罪这位班长呢。 尹优优抢回手机,放大照片,又把手机重新怼到连岑眼前:“班长不是重点好嘛?!重点是这个人啊,你家里的情况我们都清楚,哪有什么有钱的亲戚啊,那这个人是谁?” 连岑坦坦荡荡:“客户啊,我给他干活,他送我回学校不是很正常么。”她脸上没有一丝羞愧或者心虚,理直气壮的说:“我要是自己打车回来,辛苦一天挣的钱还不够车费的。” “可是,什么活得干到凌晨啊。”白婵拉住她的手,眼神十分心疼:“连岑,在我们面前不需要隐藏的,我们不会因为这事就看不起你,我们还可以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多帮帮你啊。” 贾小晴也点着头:“对。不过你别误会,我们没有干涉你的意思,是想告诉你,我们就是你坚强的后盾!不管出任何事,都有我们在你背后!” 连岑表情复杂,写满了一言难尽:“虽然……谢谢你们。”她失笑的摇摇头:“不过,谁傍大款会沦落到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还得趴在教室里过夜啊?” 三人眨眨眼睛,忽然感到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有、有道理啊。” 而在这场莫须有的绯闻中被编排为老头的虞卓肖,才刚睡醒就听话的打起电话来。听筒里简单的嘟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卓肖?” “少朗!”虞卓肖哀嚎一声:“昨天的订单都得取消掉,大师的店铺都快叫我搅黄了。”说着,他还不情愿的吐槽着:“要不然你把这个平台收购了吧,客人多下单都不许,店主还能不能做生意了。” 梁少朗停下手上的动作,将那支外壳斑驳的钢笔放下,他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我昨天就告诉过你,让我帮忙,可能会有风险哦。” “你不会真的找人刷单了吧?”虞卓肖一秒严肃起来,手上指指点点的:“这事可不合法啊。” 梁少朗噗嗤一笑:“逗你的,只有我和少楠两个人下过单。不过,昨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会在网上找天师?都没有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我当时也不能保证大师是真大师嘛,霍叔叔要是知道我请了一个天师过来给霍邮治病,肯定不让她进去,我只能偷偷摸摸先请来。现在不一样啦,”虞卓肖得意起来:“连大师救出霍邮那可是我亲眼所见,我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连大师是一位真正的大师!” “这样么……”梁少朗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你对连大师这么自信,倒让我也好奇起来了。这样吧,我留一个单子,是我个人下单,也麻烦你转告那个大师一声。” 虞卓肖一愣:“你干嘛?” “生意人,总得结交几个道上的人,不是吗?”梁少朗没有明说,只是说着这些虚话。 虞卓肖虽然是个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但好歹也是知名学府毕业的高材生,哪能不懂梁少朗是在有意回避。他们也是自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虞卓肖对他便没有那么客套,直接追问道:“你不会 也招惹到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了吧?” 梁少朗眼神晦暗了一瞬,很快就又重新亮起来,他说:“别多想,只是有些事要问。对了,这事就不要告诉少楠了,我怕她跟你一样瞎操心。” 虞卓肖撇撇嘴:“你对少楠可真好,怎么我就没有这么温柔的姐妹。” 梁少朗没有应答。 日落西山,连岑终于舒舒服服的补觉醒来,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钟了。 学校超市的助学岗位是四小时工作制,没有固定职员,每周末店长都会在助学群里发一个小额红包,抢到红包的人才能参与下周的排班。连岑就幸运的抢到了,还被安排到了今天的最后一个班次。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完成了全套梳洗工作,接着飞奔到了超市,接下上一个收银员的班。 她接班的对象也是个女孩,女孩声音细弱蚊蝇,动作幅度很小的指了指收银台上的烤箱,还有一边冒着香气的关东煮:“店长说了,到关店的时候这些东西还没有卖完,就让你们吃掉。” 连岑点了点头:“好的,谢谢你。” 经常来这里打工的人都知道这条规定,这姑娘大概是第一次过来,看着还有些怯生生的,倒是好心,还知道提醒她。 女孩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我先走啦,你晚上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连岑看着她带着羞涩的眉眼,怔忡了一瞬。女孩白皙的鼻梁上攀附着一条隐晦的红线,从鼻翼生出直朝山根,额头低陷,印堂处凝聚起发黑的肿块,看着,像是凶兆。 她并不懂相面,但“印堂发黑”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凶相,连岑到底是与鬼魂打交道的,对这些事也比较敏锐,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女孩被她严肃的表情吓到,磕磕绊绊道:“怎、怎么了吗?” “哦,没事。你等我一下,”连岑露出假笑,借着在口袋里翻找东西的动作凝出一盏小小的衰灯,递给女孩:“这是我自己做的手工,今天和你蛮有缘分的,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