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赛博时代的怪物猎人》 第1章 黑拳赛 “判官!判官……”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一群人狂热地尖叫着、嘶吼着、跳跃着,围在一座并不算大的八角擂台周围。擂台的一根角柱旁边,一名半身肌肉、半身金属义肢的壮汉高举着双手,接受着众人朝拜一般的欢呼声。 场馆的上空,悬浮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男的全息投影,颗粒感分明的劣质影像上,他正面色通红、激情四射地对着麦克风呐喊:“从无败绩的选手,判官,今晚将迎来他的第一百场比赛!所有人都在期待,他到底能不能完成百战百胜的奇迹?” 观众的喊声越发癫狂,灼热的目光都望向了这位叫作判官的拳手。而判官则一脸霸气,笑容狂放,完全不见紧张。 负责解说的眼镜男再次开口:“悬念揭晓的时刻就要到了!让我们有请今晚的挑战者!本年度的循环赛中唯一一名身体未进行任何改造的参赛选手——‘边锋’!” 通道的门“嘭”地一声打开,耀眼的灯光直射进来,晃得胡边月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打黑拳赛了,但如此热烈甚至可以算恐怖的气氛,却让他十分不适应。他并不是像判官一样的知名选手,就连“边锋”这个绰号,还是在参赛前由主办方临时给他起的。 胡边月露出来的,都是如假包换的原装身体,虽然斗 篷下面罩着的胸背和臂膀也都被线条分明的肌肉块所覆盖,上面的几条疤痕也透出些硬朗的美感,但在那些狂热的观众心中,他只是判官创造神迹的道具,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他能够击败判官。 包括胡边月自己。 虽然没钱改造肢体,但他从小在街头摸爬滚打熬出来的身手并不差;精明的他很擅长挑选对手,那些义肢不够精良、格斗技巧差劲、心理素质也不靠谱的拳手,就是他的潜在目标。 每次打赢拳赛,都能领取一笔奖金,对他这个生活在7号区底层的人来说,那是不小的数字;可要是打输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万一受了重伤更是划不来。 因此,他只打有绝对把握的比赛;像判官这种恐怖的对手,哪怕奖金再丰厚,也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这一次,拳赛联盟的潘老板亲自找到他,授意他报名挑战,并且承诺让判官输给他。 “联盟中唯一一名未进行肢体改造的选手,终结判官连胜,这种结果不知有多少赌客会输得倾家荡产?”潘老板笑得阴沉。 …… 五分钟后。 “你真的以为,潘老板会让你赢?” “轰”地一声,一只机械铁拳砸在胡边月的胸前,将他整个人击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擂台的角柱上。 “你也配?” 判官狞笑着,向胡边月疯 狂追击,逼得他只能狼狈不堪地绕着擂台躲闪。 眼镜男激动地喊着:“毫无还手之力!不出所料,边锋并不能给判官制造威胁!一百场连胜,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了!” 胡边月再次勉强地避开判官的攻击,踉跄了几步,喘着粗气,努力抵抗着各处关节传来的胀痛与麻木,充血的眼睛里满是被欺骗之后的愤怒。 但判官却不会给他休息的时间,身体飞快地贴过来,胡边月一个不慎,手臂便被抓住,而后那只机械手就扼上了他的脖子。 “潘老板告诉你,所有人都会押我胜,我输给你,你拿奖金,他收赌注,对吧?” 判官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架着胡边月,绕着擂台享受观众的膜拜。 “没错,这些台下的穷鬼都押我胜,但是,他们一共才几个钱?”判官笑着,“告诉你,潘老板真正的目标,是那些坐在包厢里的富人。他们听说潘老板提前找了你,还以为自己了解了假赛内幕,全都下了重注押你胜,嘿嘿嘿嘿……” 胡边月闻言一惊,心下顿时恍然。 他终于明白了判官为什么 完全不放水了。 这个局,潘老板会赚得盆满钵满,判官可以拿到奖金、扬名立万,而他,只是引那些富人入局的工具而已,连半点好处都捞不到。 不仅如此,判官此刻将他的脖颈捏得咯咯作响,显 然是动了顺便灭口的心思——这是地下黑拳赛,生死自负。 在钢筋铁骨的仿生义肢面前,胡边月的肌肉完全没有抗衡的能力;他长大了嘴巴,拼命吸着空气,努力喊出了一声: “我认输!” 短暂的安静后,台下顿时沸腾了。疯狂的人群不顾一切地涌上来,已然起了杀心的判官突然被围住,不得不松开了手。 胡边月趁机挣脱,被人群挤到了外面。他抬起头,看到了场馆上方的包厢,玻璃窗的后面,那些养尊处优的富人全都面露怒色,甚至指着擂台骂了起来。 看起来,虽然腰缠万贯,但这样的损失也足以让他们十分肉疼;而对胡边月而言,失去这笔本可以到手的奖金,意味着他给母亲治病的希望又一次破灭。 层层叠叠、蹦蹦跳跳的人群,震耳欲聋的吹捧声,让判官两眼中的杀气很快被冲淡。他甚至狂傲地张开双臂,一边接受喝彩,一边还肆意地占着周围姑娘的便宜。 等到他想再次用眼神嘲讽刚才那不堪一击的对手时,却发现视线范围内已经找不到胡边月的影子了。 “不自量力的小丑,”判官在心里嗤笑着,“就算被你侥幸逃脱了,以后整个7号区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 场馆的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街上各色的霓虹灯亮着,一些大楼外简 陋的全息投影在雨水中时不时闪出些乱七八糟的色块,因为接触不良而忽明忽暗地如同惊悚电影。 街道的尽头,有一间灯光昏黄的地下赌场,在这边的拳赛结束后,那里面传出震天的欢呼,混杂着暴躁的骂声。 胡边月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直到掌心被打湿,他在嘴角抹了一把,将已经干了的血迹给擦掉。 他怔怔地出着神。 刚才的认输,只是情势所迫下的自保——他可不是个拿生命当儿戏的傻瓜——但如果有人以为他认怂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滴滴!” 身上突然有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胡边月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魔方形状的设备,轻巧地单手一拨,随着其中一个面的旋转,一副全息影像被投射到他面前。 影像中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小麦肤色,梳着五颜六色的脏辫,一只裸露着模拟神经元的仿生手臂举着一枚小小的芯片,歪着的嘴角扬起笑意:“小胡子!你的‘护身符’总算修好了!” 话音一落,影像随之消失,只是一则简短的视频留言而已。 胡边月的瞳孔里满是刚才那枚芯片的样子,他不由得眯起眼睛,抬头将目光投向了拳馆外的大屏幕,上面还在播放判官一百连胜的精彩集锦。 “修好了……”胡边月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第2章 君子报仇,越快越好 给胡边月发消息的姑娘,是他最好的朋友。 这姑娘是个孤儿,只知道自己姓燕,连名字都没有,跟胡边月相识十余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认识的人都喊她“野丫头”,连她自己都如此自称,胡边月却不愿意,一直将“野”字给省去。 野丫头住在7号区东侧的第五街区,一个废弃的车库里。 除了她之外,这里还有十几个孩子,最大的十五岁,小的还不到六岁,全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娃,跟着野丫头四处寻找填饱肚子的门路。 胡边月来的时候,野丫头正蹲在车库的角落里忙活,其他孩子懂事地各玩各的,没人来打扰她。 她的个头不高,穿着露脐的紧身背心,双腿双臂都是粗制烂造的仿生义肢,线路和神经元错乱地纠缠着,不对称,但配上那随性的脏辫,倒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野性美。 听到脚步声靠近,她抬起头来,递过芯片,眼神在扫过胡边月身上的伤时,黯淡了一瞬。 “运气好,被我淘到了一个没人要的全息晶体,正好能跟你的芯片匹配,试试看。” 胡边月低沉地“嗯”了一声,接过芯片,一掀衣服,也不避讳在野丫头面前露出胸膛,将芯片往胸口正中一贴—— 线条分明的胸肌中间竟然打开了一个两厘米见 方的“滑盖”,露出一个扁平的接口,芯片正好嵌在中间,而后表面迅速合拢,与普通的人体完全无异。 没错,胡边月的身体并不是“纯天然”的。 只不过,这块芯片与市面上那些液压或电子驱动的、用于加强力量的替换假肢不同,它的功能不算厉害,但若是利用得好,也能起到奇效。 这是只有胡边月和野丫头才知道的秘密。 “丫头,谢了。”胡边月说了一声,转头往外走去。 他还有要紧的事等着做,两人之间多年的情谊,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客套。 “需要我替你收拾那个姓潘的吗?”野丫头在背后喊着。 她显然已经知道了拳赛的事。 胡边月不由得哑然失笑,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 野丫头的口气和脾气一样大,只要是她关心的人受了欺负,哪怕对手是天王老子她也要琢磨着报复,为此没少吃亏。胡边月记得,他七岁生日的时候,因为她准备的小礼物被人抢了,这丫头居然攒了三个月的钱,去道上雇打手报复对方,虽然没成功,却把对方吓得不轻。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她还有一群小孩子等着照看,胡边月不愿意连累她。 他自己也有更紧迫的任务——还有五天,母亲就需要注射神经病毒的抗体药剂了。那笔 巨额奖金泡汤了,他得赶快找赚钱的门路。 芯片既然已经修好,他就有铤而走险的底气了。 7号安全区里的人都知道,如果你想挣快钱,并且有足够的本事,就要去“玫瑰碎片”酒吧。 但老天像是诚心与胡边月较劲一样,在他前往“玫瑰碎片”的路上,竟然碰到了一群前呼后拥的人。 为首的那个正是判官。 这群人从对面走来,有眼尖的远远地就看见了胡边月,扯着嗓子就吆喝起来。 “哟!这不是刚才那个挑战者嘛!叫什么来着?” “叫……随便吧,反正是咱们判官老大的手下败将!” “就是,上台十分钟不到就认输的,我可是第一次见,肯定是被判官老大吓得,哈哈哈……” 这些人使劲嘲讽着,生怕判官听不见自己的吹捧。他们故意堵住胡边月的路,擦肩而过时猛力去撞他的身体,推来搡去,得意洋洋。 判官身材高大,目光从别人头顶落到胡边月的脸上,嘴角满是蔑视,两条手臂一左一右揽着一对漂亮的姑娘,眼看着就要走到胡边月的面前。 胡边月站在原地,任由 这些人挑衅,平淡的眼神落到判官脸上时,突然就变了意味。 原本想先忙正事的他,在接连的招惹下,彻底改了主意。 毫无征兆地,判官背后 突然炸起一声嘶吼,所有人都被惊得一个激灵。 判官下意识地回头,就见一个狰狞的容貌漂浮着,几乎零距离地贴在他脸上,露着獠牙、眦着血红的双眼,他只觉得头皮都炸了,后背一瞬间就渗出了一层白毛汗。 “啊——” 一声女子的尖叫声从旁边传来。 判官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一阵杂乱的电流从他的右臂义肢处瞬间释放,使得他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了起来。 在判官的义肢关节处,插进了一根金属制的荧光筒,里面的液体渗漏出来,浸入了复杂的仿生神经线路。 所有人都看到,他那原本捏在某个姑娘臀部的机械手,此时不受控制地不停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第3章 赏金猎人集散中心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酒吧其实是7号区的“赏金猎人集散中心”。一切交易,不管能不能见光,都可以在这里进行。 各方势力都难免有用到这里的时候,因此,所有人都达成了这样一个默契,共同维护着周边地带的秩序。哪怕是大财团或者黑帮,在这条街上也都客客气气的,要给酒吧的钱老板一份面子。 胡边月见过钱老板一次,一个气场十足的中年女性,整个7号区最有势力也最为神秘的人之一。 对方当时被保镖簇拥着,从胡边月身边经过,没有一丝目光或动作上的停留,仿佛他连被看见的资格都没有——这便是安全区中穷人和富人的距离。 而此刻跟在判官一旁的,本就是些趋炎附势的乌合之众,同样没有什么体面的身份。在最初的热血消退之后,他们很快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境地,尤其是没人敢跨过那条街道,去找胡边月的麻烦。 谁都不想承担在这里惹事的后果。 …… 在短暂的对峙之后,胡边月见对面的人没有后续行动了,便转身堂而皇之地走向了“玫瑰碎片”。 随着他的脚步,酒吧的门自动在他面前打开,端着各色酒 水的机器人从他身边经过,没有做半分停留,好像连这些人工智能都可以识别出他没有消费能力。 也许是下雨的关系,这里的客人并不算多,胡边月简单环视了一周,便径直来到了吧台前面。 酒保是个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年轻姑娘,原本正慵懒地靠在吧台桌面上,她的整个左臂都是仿生义肢,几根靠机械轴驱动的手指时而伸缩、时而弯曲,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调着酒。 “一杯白水。”胡边月说道。 这是“玫瑰碎片”酒吧的暗语,意思是“我不花钱”。 不花钱,那当然就是来挣钱的。 酒保姑娘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愣,然后不做声地递过一杯水和一个手机样式的银色设备,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背后瞟去。 胡边月接过东西,好奇地转回头去,正好见到酒吧里的一块投影屏,上面正播放着判官掐住他脖子的画面。镜头甚至还扫过了坐在包厢中的富商,里面有唯一一个面露笑意的人,正是潘老板。 胡边月的右手捏在那台设备上,不由得多使了几分力道。触碰之下,一副淡蓝色的全息界面立刻投影在他眼前的空气之中,上面列着一行行文字 和数字,像是菜单一样。 这东西其实是一台微型数据终端,大概相当于功能固定的电脑,与酒吧的信息库相连,专门用于发布任务。 眼前的画面一下子提醒了胡边月,对赚钱的迫切渴望逼得他收拢了心神——报复潘老板,对他来说暂时还有些难度。 他压下心头的愤怒,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的事物上,手指在界面上轻轻滑动,眼睛飞快地扫视着上面的内容。 …… 那张黑色卡片中,记录的都是目前在酒吧里登记过的悬赏任务。 “纯度不低于八品、十克拉以上的核晶一颗。” “无记忆残留的完整仿生神经系统一套。” “架设长距离通讯器所用的加密网络,不少于三十个中继节点。” 列表上的需求内容五花八门,几乎每一单的金额都满足胡边月的需求。可是,大部分的内容也都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雇主要的东西,大多是正常渠道无法流通的罕见东西,有些甚至是7号区的高度管制物品;而技术流的需求,胡边月又没那个本事。 看来看去,留给他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一个—— “前往29号山区,猎杀“虎枭”,并带回其脑中芯片 。” 如今这个时代的狩猎,可不是挖个陷阱、放个夹子、打个野猪那么简单。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生物几乎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各种奇怪的生命体——它们虽然长着皮毛、骨肉,又或者能够开花、结果,却大多也有金属和机械构成的仿生肢体,有神经线缆,甚至体内还发现有能源物质和运算中枢。 没人说得清它们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 自从那场可怕的灾难之后,人类在地底躲了已有上百年。当人们走出避难所,回到地表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存在了。科研人员将这类存在统称为“类生命体”,其中会动的叫“类兽”。 如今的人们,聚居在安全区内,对类兽的了解还停留在很浅显的层面。而类兽大多生性凶猛,且携带的科技又极为复杂,因此狩猎其实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在胸前的芯片没有损坏的时候,胡边月也算是这里的常客,靠着过人的身手和凭空制造全息投影的能力,去完成一些危险系数不算太高的任务,除了养家、给母亲治病之外,甚至还能偶尔还能帮衬一下野丫头。 而他最为轻车熟路的活儿,就是狩猎。用 他的话说:“猎物就算再凶猛,也比跟人较量要好得多。” 两个月前,胸前的芯片意外损坏,胡边月在野外生存战斗的底牌就少了一样。为了稳妥起见,他不得不靠打拳来挣钱,最后又落了个被人算计的下场,真是完美地印证了自己的这句话。 现在,拳赛打不成了,芯片也刚好被修好了,胡边月又可以回到老路上了。 …… 这单悬赏的报酬是两万块,对于同类任务来说并不能算多,但也足够胡边月给母亲买一支抗体药剂了。 只不过,根据酒吧里的记录,这任务已经发布了一个月有余,曾先后被人接下三次,可接单的人都没能再回到“玫瑰碎片”。这结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渐渐地,本就偏远的29号山区,已经沦为猎人们不愿前往的地带。 风险与赏金不匹配,使得这单任务变得无人问津,成了唯一一个被挑剩下的狩猎类任务。 但即便是再大的风险,胡边月也要试试。母亲的半边身体已经不能动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情况继续恶化下去。 仔细查看了悬赏内容后,他在全息界面上轻轻点击了一下,抬头对酒保姑娘说道:“这个,我接了。” 第4章 类兽跟宠 胡边月从小就没有父亲,是母亲胡念一手把他带大的。 胡念没有什么过人的本事,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也没让胡边月饿过肚子,娘俩甚至还收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名字叫小茹。这个三口之家,便是胡边月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所在。 可谁都没想到,因为去年的一次外伤,胡念在不太正规的治疗中,感染了仿生神经病毒。随着躯体被侵蚀,她左侧的手脚都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功能,现在生活全靠胡边月和不到十岁的小茹照护。 这个病虽然能够治愈,但神经重组因子的价格却十分高昂,高到胡边月等人根本不敢想;他只能一支一支地定时购买抗体药剂,阻止母亲病情发展,维持现状,直到想出解决办法的那天。 可单单是购买抗体的费用,就已经让胡边月感到压力重重。胡念心疼儿子,也不愿意小茹跟着遭罪,曾多次想放弃治疗,但这兄妹俩根本就不听她的,执拗地想尽一切办法赚钱。 不知算不算老天眷顾可怜人,三人在半年前侥幸抢到了低保障收容所的入住名额。这收容所是7号区最大的财阀司徒家族建立的,名义上是为了保障部分穷人的生存;像潘老板之流,虽 然也算是知名的大商人,却远远不敢招惹司徒家族这样的势力。 因此,胡边月可以放心地外出搞钱,不用担心潘老板或者判官来报复他的家人。 …… 收容所位于司徒家族的仓储区后院,胡边月的家就在其中的南区五号。这里的房子全都由仓库改造而来,原本就不太大的空间被分隔成东西两部分,胡边月住在西侧,东侧便是胡念和小茹的房间。 对他而言,这里只要能睡觉就行。除了一张经过多次修补的破旧行军床之外,房间里只摆了一个连柜门都没有的柜子,稍微像样的好东西都被他塞给了母亲和妹妹。 柜子里的东西,便是他几乎全部的家当:一部待机时间只有三天的耳挂式长距离通讯器,一个具备夜视功能的单片眼镜,一套洗到翻毛的户外战术服装,还有一柄几乎一人高的宽刃重剑。 这些都是他淘到的没人要的东西,再找野丫头或是其他门路,用很低廉的价格稍作修理,凑合能用。 等他穿戴停当时,整个人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身材挺拔的精壮小伙子,穿着一身深黑色的紧身装,脸上也抹好伪装油彩;右眼挂着一只黑色的单片眼镜,左边的眸子即使在夜幕下也透 着精光;在他左侧太阳穴处,有一道近十厘米的陈年伤疤,斜着向下,在那不足一寸的短发鬓角处留下了一条分隔线。 那柄并不锋利的重剑随着他的握持,竟然在周身浮现出一道道不太稳定的电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被他挂在了背后,衬得他越发像一个老练的猎手。 胡边月从战术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药瓶大小的金属圆柱体,举到了眼前。 这是一个密封罐,穿过半透明的盖子,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枚红豆大小的不规则晶体,悬浮在某种液体里,微微泛着幽光。 一颗一克拉的碎核晶,纯度较低,价值大约一千块。这是胡边月所拥有的最值钱的一样东西。 原本他已经打算把这颗核晶卖掉用来凑钱,但现在,它要派上新的用处了。 确认密封罐没有问题,胡边月便将其收好,又摸出一根能量棒来,撕掉包装,一掰两半,而后将其中半截随手往房间的角落一丢——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影子一动,那能量棒竟然凭空消失了。 胡边月把剩下的半截咬在嘴里,在床上留下了一张字条,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他没注意到,在对面的房间里,有一个小姑娘并没有入睡,正透过 窗户满眼担忧地望着他远去。 …… 为了隔绝外界不可预知的危险,7号区用高高的围墙和三道千吨重的铁闸将人类的生活区域围了起 来。想要外出的人,都要支付费用,用来补偿防护门开闭一次的能源消耗。 当然,回来的时候,还得再支付一次。 而如今的能源通货,就是核晶。 胡边月用那唯一的一颗核晶付了开门费,而后骑着修整了不知多少手的旧摩托车,驶出了安全区。此时,距离胡边月输掉拳赛,也不过才八个小时而已。 虽然身处于凌晨的黑暗中,他仍然清楚地感觉到,当那沉重的铁闸在他身后缓缓地合拢的时候,值守的警卫们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自寻死路的傻子。 他们不认为这个身上尚且带着伤的“独行侠”,可以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之中生存下来,更别说他的目的地是29号山区。 但胡边月却并不觉得孤独。 他已经远离了闸门警卫的视线,在他的身侧,虚空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竟是一只飞速奔跑的豹子,正与疾驰的摩托车并驾齐驱。 迎着凌晨的凉风,豹子的身形一点一点变得真实,一身雪白的底色,上面有着淡黑色的斑 点。最与众不同的是,它的右侧前腿竟然是某种金属所制的仿生义肢,几条扁平的线缆从义肢上延伸出来,紧贴着表皮、一直经过脖颈下面、延伸到了右侧的面颊处,环绕住了透着诡异红光的右眼。 这是胡边月的好伙伴,也是他的第二个“秘密武器”,一只能够改变体表颜色、彻底隐匿行踪的类兽。 恐怕谁都想象不到,在那些大人物都绞尽脑汁想要获取类兽身上的某些“零件”的时候,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身边居然跟着一只类兽。 这只豹子是他一年前在野外偶遇的,那时尚且幼小,跟一只普通的猫差不多,不知怎么就黏上了胡边月,被他带回来,从此形影不离。为了避免遭人惦记,胡边月一直很好地隐藏了它的存在,甚至从不跟其他人合作出猎。 对他而言,这只豹子比人类队友要可信得多。 胡边月还从未亲眼见过虎枭,也没到过29号山区。但他十分清楚,不论是寻找目标猎物,还是规避山中的风险,他都离不开这只感觉敏锐的豹子。 这是他此行最大的依仗。 五天时间,他要带着虎枭的芯片,还有至少一颗核晶,敲开7号区的大门,给母亲和小茹带回希望。 第5章 猎杀时刻! 前往29号山区的路,花了胡边月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 随着他离开安全区越来越远,路上的情况也渐渐复杂起来。 沿途的植物变得越来越陌生,花蕊散发着种种诡异的气息,枝叶都泛着生人勿进的色泽;奇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入胡边月的耳际,有些甚至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在他脑后响起,让人禁不住想要转头去看,却都被他强行忍住了。 一路上,借助那只会隐身的豹子敏锐的洞察力,他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几次不明生物体的偷袭,连摩托车都差一点被某种突然从地底钻出的藤蔓给缠住。 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他,此行凶险。 …… 胡边月在进山的必经之路上,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藏好了摩托车,并以此作为自己休整的据点。 有豹子的帮助,寻找虎枭的踪迹并不是很难。不到两天的时间,他不仅摸清了虎枭基本的生活轨迹,沿途还看到了几具身首异处、残缺不全的尸体——看服装穿着,应该就是先前失手的猎人。 谨慎考量后,他把捕猎地点定在了虎枭出没的一条溪流附近,而后在此耐心地潜伏下来。甚至在第一次见到了虎枭本尊后,他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默默观察了一整晚。 这 玩意儿长了一颗如假包换的虎头,却只有两条腿,走路的姿势像一只肥硕的猫头鹰,一眼看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不知是山中其它的生物对虎枭过于畏惧,还是这虎枭善于寻找安全的时机,总之在它来到溪边饮水的时候,这周围都不会有任何不速之客出现。 这对胡边月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可不希望在与猎物生死相搏的时候,再出现个什么更难对付的搅局者。 第三天的深夜。 明明该是满月的日子,可月亮却被层层乌云遮蔽了起来,整座山就像是被黑暗吞噬掉一般,除了偶尔闪烁着的些许萤火之外,再没有见一丝光亮。 陡峭的悬崖下面,有一片十分浓密的树林,密到就算是晴朗的夜里也不会有月光透射进来,像是一张不透风的网。置身于黑暗之中,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可只要想一想身后高耸入云的峭壁,树林里的生灵都会身不由己地生出一种窒息感来。 除了极其轻微的风在摇动树叶之外,只有潺潺的溪水能制造出些许声音,打破这有如实质的静谧。溪流边,一棵极其粗壮的樟树上面,有一个人影正一动不动地爬伏在树枝上。 一片静谧之中,突然间,树下草木随风摇摆的节奏有了微微 的变化。 胡边月立刻警觉,抬手在单片眼镜上轻轻触摸了一下,右眼瞬时进入了夜视状态。眯起左眼,他将视线锁定在十几米开外的树下草丛,那里出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鸟形生物的轮廓。 …… 虎枭生性谨慎,哪怕是视线范围内全无生物,它也左右瞄了很久,再三确认安全之后才跃出草丛,摇摇摆摆地向溪水走去。 只不过,这谨慎的凶兽,今天却要变成被偷袭的目标了。 胡边月所处的位置是下风口,不论是气味还是声音都会被清风带走,不担心被发现。他的右手轻轻按在了重剑的剑柄处——那里有一个不明显的按钮。 只见那只虎枭慢慢靠近溪流,俯下身去喝水。 “五,四,三……” 胡边月默数着,右手突然按下,那溪水中“哗啦”一声游出一条鳞片闪着银光的大鱼,就在虎枭的身边跃出水面。那虎枭却并不意外,没有半分犹豫地两腿一蹬,一甩头便将这送上门的猎物咬在那血盆大口中—— 胡边月却咧嘴笑了,他眼看着那条鱼的体内突然闪起幽蓝色的光,一股肉眼并不可见的emp脉冲波迸发出来,半空中的虎枭就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一样,身子一顿,抽搐着摔落在地。 这并 没有对它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当虎枭挣扎 着站起来时,发现自己的身子好像不听使唤了,想逃跑却只在原地东倒西歪地转圈。 胡边月活动着有些僵硬的筋骨,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来,一抬手将一柄几乎与人等高的重剑扛在了肩头。 虽然生活很苦,但想到即将有钱到手了,还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胡边月一纵身,从树上高高跃起。 “挣钱咯!” …… 重剑的周遭泛起蓝色的电弧,在空气之中爆出轰鸣般的响声,随着胡边月的坠落,狠狠地劈向那只动作不灵光的虎枭。 第6章 生死一瞬 出行之前,胡边月掌握的关于虎枭的信息并不多,只能根据雇主留在“玫瑰碎片”的零碎信息来推测,这畜生应该是有翅膀的。 但他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这么厉害,要不是刚好被重剑格挡住,可能刚才他的脑袋已经和身体分家了。 不论是假装身体失控、还是隐藏翅膀上的杀招,都说明虎枭懂得在战斗中刻意算计对手。 林间那些猎人的尸体,也就不难解释了。 不过,接连两次算计都落了空,显然也出乎虎枭的预料。它变得更加愤怒,双翼一振、两腿一蹬,宛如一只巨大的鹰隼,滑翔着从半空中掠向了年轻的猎手。 胡边月左手在胸前一点,一只豹子的形象突然出现,拦在虎枭面前。 虎枭毫不迟疑地亮出利爪,想要将阻拦者撕成两半,谁知竟然一下穿透了豹子的身体—— 没错,又是全息投影。 这一下着实骗到了虎枭,巨大的身影扑了个空,顿时失去平衡。胡边月抓住机会,挥动重剑向虎枭腹部扫去—— “咣!” 重剑上再次传来猛烈的撞击,这虎枭竟然直接抓住了他的剑刃! 胡边月惊讶之下,紧紧握住重剑,用尽全身力气与之对抗;旁边再次出现了豹子的身影,一跃而起。虎枭 立刻挥起布满钢刃的翅膀,将那影像打散,而后低下了脑袋,用血红的双眼俯视着胡边月。 豹子的身影第三次凝聚出来,这次甚至有三个,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扑向了虎枭。 但这只畜生的头脑非同一般,不肯再第三次上当了,理都不理,反而张大了喉咙,里面竟然显现出一根漆黑的短管来。 胡边月暗叫不妙,赶忙松手放弃了武器,狼狈地向旁边去躲。就在这时,虎枭的身子毫无征兆地一歪,脑袋向后仰着发出了一声响彻山林的嘶吼,一股泛着酸气的黑色液体如水箭般喷上了半空。 …… 三个豹子的影像撞在虎枭身上,散为无形,但它的背上,却趴着那只身体雪白的半机械豹子。 四只利爪勾在虎枭的身上,嘴巴狠狠地咬住了虎枭颈后的位置,正是这一击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胡边月,让原本会喷在他身上的毒液偏离了方向。 翻滚出去的胡边月,没有错过机会,手指在胸前连续敲击了两下。 就看见被虎枭抓住的重剑上,电弧的光芒大盛,瞬间麻痹住了这猛兽的双腿;而在它的身子底下,原本胡边月站立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被丢下了一枚巴掌大小的圆盘,这圆盘被电弧击中,“轰”地一声 爆炸开来。 虎枭沉重的身子被气浪掀上了天,柔软的腹部遭受重创,落地时已经鲜血淋漓,裂开了一个狰狞的伤口,周边的皮肉都散发着烧焦的气味,这次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那只诡异出没的豹子在爆炸的前一瞬从虎枭背上跳开,再次消失。 胡边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虎枭会喷毒,可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边界。看看旁边已经散发出腐臭的凹陷地面,他一点都不想猜测中招的后果,光是这一下,若是没有点儿运气,换了谁也是凶多吉少。 最终得手,靠的还是豹子和那枚电磁击发炸弹——至于用芯片遥控重剑上的电弧,是野丫头的手艺。这就是胡边月在没有芯片的情况下,宁愿去打拳都不出猎的原因。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身子,从远处拾回武器,特意绕到尚有一丝气息的虎枭身后,将重剑狠狠劈下。 断裂开的脖颈处、厚厚的皮毛下面,露出的除了血肉之外,还有几束粗细不一的线缆,中间还闪烁着残留的光信号。 胡边月的背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正是那只豹子缓缓走来,舔着自己沾血的嘴唇,用脑袋蹭了蹭胡边月的手。 …… 胡边月一直想给自己的好伙伴起个名字,但不 论他喊 “小豹”“阿豹”甚至“豹豹”这样的名字,还是“凯撒”“辛巴”之类,豹子都没什么反应。 总之,胡边月想对它说话的时候,它自然听得懂,但要是用某个特定的称呼来唤它,它一概不理,好像都不喜欢。 这让胡边月很无奈,最后干脆以“豹哥”来戏称这只有个性的类兽。 感觉到了豹哥毛茸茸的脑袋,他回过头蹲下身子,双臂环住了对方的脖颈,轻轻在它的脑门上拍了拍。豹哥那只特殊的右眼里的红光渐渐消散,两只眸子都变得透亮,脸上浮现出几分亲昵的神色。 片刻的安抚之后,胡边月就赶紧松开了手,从腰间拔出一柄战术匕首来,转头刺向虎枭的尸体。刚才弄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虽然按照大多数野兽的习性来说,遇到未知的惊吓要先避险,可这尸体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难保不会引来饿极了的猎食者。 时间有限,胡边月必须把重要的战利品先搞到手。 虎枭头部的皮毛下面竟然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高强度的纳米材料,这也正是它能够硬抗重剑攻击的原因。胡边月避开表面,在匕首的帮助下,三下五除二将断裂的线缆从虎枭的脑中扯了出来。包裹着线缆的脊束管中淌出了 混合着血水的隔离液,线缆的一头赫然连着一块扑克牌大小的扁平芯片,芯片上还并排嵌着三枚子弹形状的元件。 胡边月一刀将线缆切断,取下了那枚芯片——这就是他这趟任务的最终目的,也是他得手的凭证。而后,他从虎枭身上割下大.大一块肉,丢给了守在一旁的豹哥。 豹哥在肉上仔细嗅了一番,似乎在判断这猛兽的肉到底能不能吃,片刻之后才放下心来,俯下身去大快朵颐,但眼睛和耳朵仍然警觉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虎枭的脑袋被丢到一边,胡边月用匕首划开了那沉重身体上的脊束管,一直到末端,然后从里面取出来一个圆柱形的金属器物。 这正是一个装着核晶的密封罐,它可以汲取核晶中蕴含的能源,通过线缆给相连的芯片和机体供能。虎枭身上的金属双翼,还有那个能喷出毒液的管道,靠的都是这玩意儿。 他举起密封罐,眯着左眼用单片眼镜瞅了一眼。 透过罐顶,可以看到里面悬浮着一颗形状不规则的晶体,反射着微弱的光。 “呼……纯度不高,但起码也有一克拉,够了。” 胡边月的脸上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意:核晶到手,他不用担心7号区的警卫不给他开闸门了。 第7章 未知的危险 网络链接、人工智能、类兽的构造原理,这是7号区里禁止普通人接触研究的三项技术。 据说,那场导致人类文明几乎毁于一旦的灾难,正是因为对网络和人工智能的过度依赖;因此,当幸存者的后代们建立了安全区后,这两样技术成为了严格管控的对象。 而类兽的构造,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谜团。 胡边月只在“玫瑰碎片”的信息库里见过旧纪元时期的生物资料,了解过许多现在已经见不到的生物。在他看来,类兽,就像是正常的动物被植入了电子程序、改造了仿生肢体,而核晶相当于这些设备的电池。 但问题是,安全区以外如此广袤的世界,成千上万的类兽,是谁进行的改造呢?又是在什么动物的基础上改造的呢? 没人能回答他。 …… 好在,他只需要知道类兽身上最值钱的是什么就行了: 类兽芯片,相当于安全区内每个人的手腕都会植入的信息盘,用来记录身份;芯片上的弹头形元件,被称为“源模组”,各有不同的功能。这两样东西的科技含量很高,在黑市上都很值钱,但由于大财阀和高端企业的 技术垄断,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利用。 而在传统能源通通枯竭的当下,核晶更是不可或缺的宝贝,像胡边月手中的这一颗,足够为他的摩托车续航上千公里。 不过他不能这么干,因为这需要把核晶中的能源萃取出来、并注入摩托车的蓄电舱;可这是个极其复杂的工艺,弄不好就会爆炸,胡边月没这手艺。 更何况,这玩意儿可得留着用来支付安全区的开门费呢! 一想到这,他就肉疼起来了:每次离开7号区挣钱,一出一进总要被“黑”掉两颗一克拉的碎核晶,就算核晶的大小超过一克拉,那些闸门守卫也不会“找零”,悉数收走。 这种不要钱、只要核晶的强盗规矩,是7号区的实际掌控者司徒家族制定的。他们本就已经在这里说一不二、只手遮天,有了这个手段之后,随着日积月累,本就稀缺的能源物质都会聚集到他们的掌控之中,普通人的生活将完全仰人鼻息。 第8章 酒吧里的神秘少女 胡边月连家都没来得及回,便赶到了“玫瑰碎片”。 进酒吧之前,他将重剑寄存在了门口——武器不得入内,这是规矩;老实说,胡边月其实挺希望保安能把自己的武器弄丢一次,以“玫瑰碎片”的名声地位,给的补偿肯定比原本的东西好得多。 可惜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 今天的天气不错,来酒吧的人也比上次多了不少,但整个大厅里的气氛仍然不算热烈。在胡边月的印象中,这里从来没听到过让人摇头晃脑的嘻哈音乐或者disco,更没有震得人心脏难受的重金属;毕竟很多人的身上都有电磁驱动的义肢或者器官,万一出现了频率上的共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酒吧里的环境一般都不怎么明亮,让每一位顾客都能在昏暗之中不加防备地享受一些快乐。打桌球的,玩电子游戏的,赌博的,但这些人都尽可能地放低了声音,好像在这四面围墙的安全区中封闭久了,连放松娱乐都需要克制。 酒保姑娘正在用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为顾客做调酒的表演,灵活的双手和骄傲而冷漠的神情,惹得围观者时不时发出些或赞叹或猥琐的 口哨声。 在整个大厅之中,有一个身影,显得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一下子就吸引了胡边月的注意力。 这是个年轻的姑娘。 看年纪应该有二十岁上下,跟胡边月差不多;慵懒的气氛中,她微微侧着头,脸上虽然被四周的杯盏反射出的彩色光线照得有些斑驳,却遮掩不住好看精致的五官:柳眉琼鼻,粉面朱唇,黑亮的长发把气质衬得十分温婉;身上穿的衬衫和短裙款式虽然没什么特别,却仍然能看出原本精良的做工和质地。 她一个人坐在离吧台最远的角落里,手中似乎在把玩着什么金属物件,两眼静静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旁边的人不时会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实在是因为这姑娘的“画风”太特殊了,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不止是因为她比这里混迹的人长得漂亮,更因为这种优雅恬静的气度,在酒吧中的顾客们混迹的世界里,这是最容易被惦记、被摧毁的存在。 …… 胡边月不喜欢凑热闹,没有往人多的地方挤;他静静地等了片刻,直到这些人的手里都端着颜色妖艳的酒水离开,才来到吧台前,掏出从虎枭身上得来的芯 片递了过去。 对于这个在擂台上“丢人现眼”的人,酒保姑娘显然印象很深,不由得惊讶于胡边月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她从吧台后面取出了数据终端——就是当时胡边月接任务用的那台银色设备,并将芯片插了上去,终端上立刻亮起了淡淡的微光。 很快,芯片中储存的信息被终端解读完毕,一个巴掌大小的幽蓝色全息影像悬浮在两人中间,正是虎枭的造型,下面还列出了一排排数字和编码。胡边月只能看懂几个坐标数据,大概是这只虎枭的活动范围之类的信息。 确认无误后,酒保姑娘拿出了一张黑色卡片,在数据终端上贴了一下,发出“滴”的一声响。她潇洒地用两根手指夹着一甩,卡片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准确地落到胡边月的上衣的口袋里。 “两万块,已经打进这个电子加密钱包里了,与你的身份绑定。”酒保姑娘说道。 胡边月点着头,下意识地拍了拍口袋。明明只是一张卡片而已,他却觉得身上的衣服好像变重了不少。 “活着归来,也没缺胳膊少腿,不如来杯烈酒庆祝一下?‘半条命’怎么样?”酒保姑娘问 。 这是几乎所有赏金猎人都有的习惯,好不容易出生入死挣了笔横财,体内积压了过多的紧张与恐惧,正好靠酒精来释放。“半条命”是他们最喜欢的口味,足够烈,一杯下去,整整一天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但胡边月是个例外,他摇了摇头,向姑娘道了声谢,转过身去。 “好 吧,”酒保姑娘无奈地耸肩,说道,“期待下次光临!” …… 离开之前,胡边月鬼使神差地往酒吧角落的方向望去,那个座位却是空的。 他并不在意地往门口走去,在并不太嘈杂的轻音乐中,突然听见“叮”的一声响。 一个反着光的小物件掉在地板上,“咕噜噜”从不远处一路滚到胡边月跟前。顺着声音的方向,他正巧看到一个优雅的背影走到了酒吧的门口。 正是先前那个十分特别的少女。 “哎!这位小姐,你的东西掉了!”胡边月喊了一声,弯腰把东西捡起来。 正要追上去,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就怔住了:那是一枚金属所制的方形硬币,做工比较粗糙,但胡边月看清了上面的两个字。 河谷。 胡边月的瞳孔顿时就 缩了一下,这可是令他魂牵梦绕的两个字。 母亲胡念告诉过他,他们原本生活在大河流域的峡谷地带,因为某些变故跟胡边月的父亲失散,一路流落、直到被好心人救济才到了7号区。 那时的胡边月尚在襁褓之中,对这些一无所知。 那里是什么样子,离7号区有多远,生活着什么样的人,在胡边月的心里一直是一个谜。 二十年来,母亲很少对胡边月提及旧事,似乎有什么隐晦让她不愿意多说;而7号区里,也从来没有关于峡谷地带的消息,很多人认为那里的人类聚居区早就消失了,小孩子们甚至压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母亲给他看过一枚方形的金属钱币,那是母亲保留的为数不多的旧物,是峡谷地带的通用货币。 就与眼下胡边月手中的这一枚一模一样。 胡边月猛地回过神来,视线中却已经不见了那个姑娘的身影。他推开酒吧的大门,顿时被外面浑浊的热浪给顶了个趔趄,胡边月甚至顾不上去取自己的重剑,大步追了出去。 直到在酒吧门口的街上跑了两个来回,他终于挫败地放弃了,满腹心事地收起了那枚硬币。 第9章 暴脾气的野丫头 这个时间,母亲和妹妹应该已经入睡了,胡边月决定先不要打扰他们,等到天亮再直接带着惊喜回去。 正好他还有事要拜托野丫头。 破旧的车库里,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躺下了;天气炎热,这里又没有空调,他们全都露着小肚皮。有的偷偷摸摸睁开眼睛,稚嫩的眸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透亮;没睡的人彼此做着鬼脸,逗着对方,却又都不敢笑出来,生怕被那个有点严厉的大姐姐给发现了。 野丫头一个人坐在车库的门口,左臂的义肢被拆下来放在地上,右手拿着一台消声电动手钻,膝盖上摆着一台屏幕满是裂纹的平板电脑。借着路边的灯光,她皱着眉头、时不时滑动着平板的屏幕,右手的工具几次举起又放下,好像遇到了困难。 胡边月的脚步声从街道尽头响起,野丫头闻声望去,就见那辆满是尘土的摩托车被推过来,发出有些不和谐的噪音,连前轮上面的罩子都歪了,看起来像一颗被打掉的门牙。 她一下子就炸毛了,放下工具和平板电脑,顾不得自己的左臂还搁在地上,跑过来冲着胡边月当胸就是一拳。 胡边月两手扶着摩托车,没法招架,硬生生挨了这一 记。 “你就不能小心着点儿吗!”野丫头怕吵到睡觉的小孩子,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毫不掩饰地咬牙切齿,“我上个月刚给你修好!你又把它折腾成这个鬼样子了!” 胡边月讨好地赔着笑脸,说道:“这次赶路赶得太急了,下不为例。主要是这车的蓄电舱不太行了,跑久了就发烫,操控就不太灵活,要不你帮忙给换一个……” 野丫头两眼一瞪,右臂上立刻响起液压传动的声音,攥紧了的机械拳头举到半空之中,带着助力轰向胡边月的脑袋,然后堪堪停在他的眼睛前面。 胡边月知道她不会真打,连躲都不躲。 野丫头拿他没办法,翻了个白眼往后一指,嘴里嘟囔着:“推过去放着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车被我改造之后,技术含量高着呢,你骑的时候得把它当宝贝一样爱护……” …… 四周再无旁人,神出鬼没的豹哥显现身形,野丫头立刻上去搂住一通亲热,但豹哥却挂着冷漠的表情,就像野丫头看胡边月的眼神一样。 直到胡边月拿出最后的战利品——三枚源模组,野丫头亮起的眸子才昭示着她的怨念已经被平复了。 她最喜欢研究五花八门的技术。为了填 饱肚子,她打小就混迹在街头巷尾;等到司徒家族建立好低保障基础学校的时候,她早就过了坐进教室的年龄,但却仍然想尽一切办法去学东西,尤其是跟义肢、机械相关的。 因为没有基础,淘来的资料更是良莠不齐,野丫头经常碰到技术上的瓶颈,鼓捣出来的东西也是时灵时不灵。因此,每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即便再不起眼,也都被她当作宝贝。 除了自己改造的四肢之外,那辆摩托车是她最得意的手笔,当初胡边月可是拖着一个捡来的车架子来找她的,连个车轮子都没有。 可惜的是,由于大财团和科技公司的垄断管制,与源模组相关的技术一直无法被普通人触碰。黑市里懂得利用源模组技术的手艺人都被捧成香饽饽,野丫头看着眼馋,却始终不得门路。 好在,胡边月每次得到源模组都会拿给她。 一来,野丫头走街串巷,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门路很多,能帮他卖个好价钱;二来,她自己也能先过一手,看能不能悟出点儿技术来。 “算你小子识相!”她野丫头故作凶狠地说着,盯着三枚源模组爱不释手,“回去等着吧,保证不让你吃亏。” “我不急 ,卖了钱之后,你先看看有没有能给自己添置的东西。”胡边月指了指她搁在地上的左臂。 “嗐,别担心,”野丫头挥了挥手,差点把源 模组给甩飞出去,惊得她赶紧攥紧了右手,“这胳膊没坏,我只是拆下来研究研究而已。” …… 两人间的信任就是这样,野丫头绞尽脑汁帮胡边月拼出一辆车,还不计代价地帮他修补,也从没开口要过报酬;胡边月把东西放在这里,也从不担心野丫头私吞搞鬼,反而怕她苦了自己。 野丫头其实是个很好的姑娘,暴躁泼辣的脾气也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为了保护身后的孩子们。不论是她,还是胡边月,都不太愿意去回忆她这双臂双腿是怎么变成机械义肢的。 胡边月看着她豁达的样子,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反而掏出了刚捡来的那枚硬币。 “哪来的?”野丫头扬了扬眉毛,她当然知道胡边月对于峡谷地带的向往。 “去玫瑰碎片的时候,看到一个姑娘掉落的,但是没追到人,”胡边月说道,“你帮我留意一下吧!说不定最近会有跟峡谷地带相关的消息流传出来。” 野丫头刚要点头,突然坏笑道:“姑娘啊……你该不会是 看上人家了吧?” 这次轮到胡边月翻白眼了。他收好硬币,转身就准备离开。 “对了,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你妹妹。”野丫头在背后说了一句。 “嗯?” 胡边月心里头“咯噔”一声,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小茹虽然是胡念领养回来的,但不论是她还是胡边月,都对这个乖巧的小女孩特别疼爱。一听见野丫头这么说,胡边月立刻就涌出了一阵担心,甚至还纳闷不到十岁的妹妹会惹出什么麻烦。 “你这几天不在,她跟学校请假说是照顾母亲,结果却是跑到外面挣钱去了。”野丫头说道。 胡边月以为自己听错了:“挣钱?她能干什么挣钱!?” “保障所里有几个不学好的熊孩子,不知从哪买来了下丘脑调节器,然后乱嗑电子薄荷,把脑垂体嗑出毛病了,结果这帮怂货还不敢回家告诉大人。正好你家那小妮子在学校不是学的电子药理吗?他们就找到她,让她帮忙私下制作解毒程序,要不是被我听说了、把她拎回学校去,说不定还能干出更离谱的事儿来。” 野丫头说得胡边月目瞪口呆。 末了,她还笑了笑:“不过,看来这小妮子学得不错,据说那解毒程序还真好使。” 第10章 秘密被发现了 小茹读的学校就在保障所中,也是司徒家族建立的。相较于基础的文化知识,学校更侧重于直接教授各类技能,一来可以提高普通人的生存能力,二来也能为大财阀培养可用之人——虽然并不多。 随着仿生义肢的盛行,尤其是有各种程序功能被植入其中,这些程序与人体原本的神经相连接,时常引发机体的问题,也就是越来越多的电子疾病。 小茹学的就是这个,因为她亲眼看着养母一点一点从健康变成了只能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可惜她现在还太小,能够理解掌握的技能也有限,还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她一直琢磨着也要学胡边月挣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总是令胡边月又无奈又心疼。 但他的确得好好批评她——电子薄荷,就像旧纪元资料中记载的毒品,能让人成瘾;虽然对身体器官没有损害,却高度刺激神经,沾这个的人,离得越远越好。 胡边月这么想着,一路走到了基础医疗所。 “你好,7号区基础医疗所。” 自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胡边月面前有些卡顿地打开,头顶的感应设备中传来不带一丝感情的电子合成语音。 大概是为了保存某些低温药品的缘故,房间里连明亮的灯光都没有,好在胡边月已经 对这里十分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办理事务的柜台。 工作人员是个没有双腿的老年男子,腰部固定在一台可以变换形态的电子轮椅上——这算是初代仿生肢体,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虽然功能远远比不上现在的版本,却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在某些人眼中具备不菲的收藏价值。 听到胡边月的脚步声,老年男子控制着轮椅转过身来,头都没抬,直接伸手在柜台的内侧按了一下,一副全息影像画面便浮现在两人中间的虚空之中,上面是胡边月看不太懂的操作界面。 “id号。”对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道。 “486426。”胡边月回答。 几秒钟后,界面上显示出“胡念”二字。旁边是一张中年女子的照片,神情之间透着温柔,虽然气质迥异,但眉眼里仍能看出与胡边月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仿生神经病毒的抗体药剂,一支。”胡边月说着,把电子加密钱包递过去,又伸出手去。 老年男子瞥了一眼操作界面,确认了药剂购买资格,然后拿着仪器在卡片和胡边月的手腕分别贴了一下,“滴”的一声后,仪器亮起绿灯。 “稍等。”他转动轮椅,钻进了摆放着药品的冷藏区。 …… “至少一个月不用担心了。 ” 胡边月拿着透出凉气的保温盒,走出基础医疗所的大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要亮了,可以回家了。” 那是可以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因为心疼能源的开销,保障所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夜生活,起床也很早,这会儿已经有些许人声了。晨曦中,胡边月走到家门口,轻轻推开门,眼睛还没适应屋内的黑暗,突然就有个小身影飞扑着一头撞进他怀里。 小鼻子抽抽哒哒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胡边月的心一下子就被融化了,他蹲下身去,映入眼帘的正是小茹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 “怎么我一回来就哭鼻子了?看见哥哥让你这么伤心吗?”胡边月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取笑道。 他其实不太会跟小孩子打交道,每次去找野丫头的时候,那帮孩子玩玩闹闹地都让他十分头大,但好在他足够耐心、不会觉得烦,尤其是对自己这懂事的妹妹。 “我在外面的广告上,看见哥哥,你被,被人打了……然后,你就出去了,好几天没回来……妈妈快要打针了,没,没钱……我就想办法出去赚钱……”小茹哭得语无伦次。 胡边月心里面隐隐有些难受。 小茹抽噎着:“燕姐姐凶,凶我,说我不懂事……但,但她也联系不上你……我,我 以为你去杀人,然后,然后被人给抓了……我怕家里的钱,不,不够付赎金,那妈妈的病就,就……” 这一通哽咽,不仅主动“招供”了,还说得可怜至极,胡边月听了是哭笑不得,顿时就没了脾气。 小茹口中的“燕姐姐”,自然就是野丫头。 这真不能怪小丫头大惊小怪——胡边月只留下一张字条,谎称自己在安全区的另一头接了个营生,要忙几天再回来;但是,即使他带了通讯器,可在这个时代,通讯网络的覆盖范围只有安全区这么大,出了闸门就意味着和家里失去联系。这个谎很容易穿帮。 第11章 姐姐? 胸前的那块芯片,并不是他自己选择植入的。 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他才五岁。母亲当时告诉他,他小的时候生了一场病,这块芯片是用来治病的;后来病好了,但因为这芯片与神经的接驳极其复杂,他们家又没钱请专业的医生,一直没有处理。 头铁的胡边月,甚至在后来琢磨过让野丫头帮他拆下来,但野丫头实在不敢在好友身上做这种不靠谱的操作,于是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反正在如今这个年代,除了刚出生的婴儿之外,谁身上能没有点儿修修补补的陈旧零件呢? 一直到十六岁的时候,在一次与街头小混混的争斗之中,胡边月血气上涌,突然就有个狰狞的怪物出现在众人头顶。这不仅让对手四散奔逃,连胡边月和野丫头都被吓得狂奔,却发现那玩意儿一直跟着两人。 最后还是胡边月恶向胆边生,一拳打回去,发现了那其实是全息影像,不然的话还不知道野丫头要哭多久——这也是野丫头一直严禁胡边月再提起的“黑历史”。 两人用了挺长的时间才琢磨明白这块芯片的作用: 它的原理不同于普通的全息投影设备,不需要任何的 镜头、也不用提前记录拍摄,而是靠着发射不同频率的震动,引发空气中的水分子、尘埃以及各种杂质的运动,从而凭空生成各种各样的形象。 那时的胡边月,已经在和野丫头琢磨各种赚钱的门路,这其中不乏很多危险的营生;他意识到,这芯片的功能对自己有很大的帮助;但也发现,母亲一直有意地避开一切关于他小时候、关于河谷、关于他父亲的话题。 为了不引起母亲的担忧,他隐瞒了关于这块芯片的事情。 但现在,因为疾病的原因已经一年多没出过门的胡念,直截了当地戳中了他的秘密。 …… 胡边月犹豫着是该直接否认还是装傻充楞,但随即意识到,这一瞬间的纠结已经暴露了答案。 他变了又变的神情最后化作了苦笑:“妈,那芯片不是小时候……” 胡念叹了口气:“唉,虽然你不说,但我多多少少也能猜到。” 她把目光转向窗外,夏日的朝阳照进房间里,这里离福利学校不算远,甚至可以听到一些孩子们充满生机的笑声。胡念微微笑着:“自从我得病了,你就天天在外面奔波挣钱,小茹有时候想哥哥了却总见不着 人;所以,每次你回来休息的时候,她又想粘着你又怕吵着你,只能偷偷趴在门缝那儿看。你在屋里鼓捣那些名堂,早就被她时不时地看了个七七八八了,她寻思不明白,可不就只能来问我了。” 胡边月张了张嘴,没想到“破绽”竟然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胡念接着说道:“刚开始我也被吓了一跳,后来,听说你总往那个姓燕的丫头那里跑,我稍微琢磨琢磨,就想明白了。” 原来什么都没瞒住,胡边月心里忖度着。 他怕母亲和妹妹担心,选择隐瞒自己的秘密武器;母亲和妹妹怕他担心,选择装作不知道他的隐瞒。 “那……今天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胡边月有些不解。 胡念说话的声音十分轻柔,就像她整个人一样:“咱们都是在保障所里仰人鼻息过日子的,你想挣大钱,一共才有几条可选的门路?妈虽然足不出户,那个‘玫瑰碎片’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也能猜到你的情况。所以,有些事儿,也该告诉你了。” 胡边月这下是真的怔住了。 母亲最后的这句话,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以前,总有些一起厮混的小伙伴,会做些离谱的 白日梦,惦记着自己其实是被扔进保障所里经受磨砺的富家子弟;在他们的幻想中,自己的父母要说出真相的时候,开头用的就是胡念刚才这句话。 …… “那块芯片,并不是用来治病的。” “它 是你姐姐留给你的。” 虽然跟白日梦的内容不一样,但这个开头还是震撼到了胡边月。 姐姐? 胡边月彻底收起了那些开玩笑的心思。 “你姐姐叫何思忆,比你大六岁,是个挺机灵的丫头。”胡念神情温柔,目光中满是回忆,带着些许哀伤。 何思忆…… 胡边月默默重复着,姐姐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你父亲叫何绍,你姐姐随他姓何。我们原本都生活在大河流域的峡谷地带,那里的环境很恶劣,物资也十分匮乏,根本没有让人繁衍生息的条件,更别说建立像7号区这样的聚居区了。 “人们为了活下去,只能像旧纪元历史中的游牧民族那样生活,甚至彼此之间还要争抢物资。时间久了,大家逐渐分化成一个个小型群体,除了群体内的同伴之外,视线范围内的每个生命体都会被视为敌人。所以,为了保证群体的生存,人们的生活方式也 变得更加原始,将战斗看作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具备战斗能力的人,如果还不能为群体提供其它方面的帮助,就会渐渐遭到排挤、遗弃;甚至连每个新生儿,都要接受某种测试,来判断身体是否适合进行义肢改造——在那种环境下,原本的肉体已经不堪大用了。而你姐姐,一出生就被证实几乎能匹配所有义肢类型,有人说她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 “旧纪元曾有一首古诗,写的就是女子上战场的故事,里面有一句‘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被我拿来给你姐姐取了名字。” 从母亲的表情中,胡边月可以看出她对女儿的思念,也想象得到这个名字当中倾注的感情。 胡念沉默了片刻,将目光投向了胡边月,笑容里带着疼爱与怜惜:“果然,你姐姐的身体素质从小就十分惊人,这让我们十分欣喜。团队里的人甚至有意识地开始搜集各种材料,用来制作最为精良的机械和义肢,全都是给她准备的。但不论是我还是你父亲,都没想到,在几年后出生的你,在改造测试当中,与你姐姐截然不同,竟然对所有的义肢和芯片系统全都产生了排斥。” 第12章 芯片的秘密 胡边月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去摸胸前藏着芯片的位置。 全部排斥?那这个又怎么解释? 胡念看出了他的不解,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着急。 “这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情况,毕竟即使是体质较弱的人,也会适合进行一些特殊的器官或肢体改造,以后还能掌握某些技能,为群体服务。但不论我们想什么办法,对你的改造测试结果仍然如此。随着峡谷地带的资源日渐减少,我们所生活的群体开始排挤那些‘没有用的人’,你父亲——” 胡边月第一次从一贯温柔的母亲脸上看到了非常明显的愤怒情绪。 “你父亲与其他人一样,认为你是个累赘,打算偷偷把你丢掉;我发现之后,想要阻止,却没能力抗衡那些人,最后索性带你离开了那里……” 胡边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一直不愿提起旧事。 “可能是老天可怜,我遇到了一支7号区的运输车队。对他们来说,峡谷地带的东西也算是稀罕玩意儿,我把自己藏下的所有东西都给了他们,换来了让咱们娘俩搭车的机会。在进入7号区的时候,有一处扫描安检。那时我才发现,你的身上竟然藏了块芯片——我拜托了车队里的技术人 员,在他们的帮助下,加上我自己的回忆,总算是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看向他的表情越来越复杂,胡边月知道,终于要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 “为了做改造测试,每个人身上都会安装一处神经接口。很不巧,你的测试进程,曾因为有外人来抢夺物资而被迫中断过;等到赶走了敌人,继续测试的时候,你身上就出现了排斥现象。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这块特殊的芯片已经抢先接入了你的神经接口,正是它在排斥一切后来者,并且误导了所有人。” “那为什么说……”胡边月有个最关心的问题。 “因为,在测试中断的那段时间里,只有你姐姐跟你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胡念解答了他的疑惑,然后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思忆是从哪弄来的这块芯片,又是怎么鬼使神差地给你装上了。但这块芯片很不简单,它甚至能把自己伪装成原本接口的模样,骗过我们所有人。也正是因为担心它不可控,我才一直瞒着你,也不敢轻易处理它。” 第13章 打劫 胡边月是被放在枕边的魔方通讯器给吵醒的。知道他联系方式的人并不多,要么是非常重要的人,要么跟挣钱有关;所以,即便睡得再沉,他也对通讯器的提示音极其敏感。 “过来拿钱!” 清脆的声音,这个飒爽的姑娘,声音中永远透着某种用不完的活力。 既是重要的人,又跟挣钱有关。 胡边月瞬间清醒,一咕噜从床上翻了下来,出门时才发现天早就黑了,母亲和小茹早就回家了。母女两人正在厨房忙活着做饭,锅碗瓢盆带来“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还时不时发出些油花飞溅引起的惊呼,虽然手忙脚乱,却其乐融融。 胡边月冲着厨房里吆喝了一声,顾不上母亲让他吃完饭再走的埋怨,就跑出了门。 虽然知道野丫头不可能私吞,但胡边月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东五街区——有钱进账这种事,怎么能不积极呢? 谁知,他竟然在半路上就碰见了野丫头。 这姑娘正被五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堵在了一条小巷子里,两边都是剑拔弩张的神情,那五个人的手里甚至还拿着些挺锋利的家伙,脸上却都挂了彩。 “东西拿出来。”一个领头模样的小混混说道,手里掂着一把电弧刀,上面“滋滋”地泛着 蓝光。 这人的头发跟野丫头一样五颜六色,但发型却像鸡窝似的,胡边月甚至只瞥了一眼就觉得他脑袋上应该有一股馊味儿。 打劫的? 胡边月躲在暗处,皱着眉头活动起了筋骨。打劫野丫头,那不就等于是打劫他? 野丫头的身上也有些狼狈,沾着尘土、机械腿也掉了漆。她瞥了那人一眼,不屑一顾地“嗤”了一声,低头在左臂的机械手上摆弄着什么。 可能是被她的态度给惹恼了,那个鸡窝头骂了一声,但又有些忌惮地不敢上前:“我数五个数!你要是再——” “来,我替你数。” 胡边月大步朝着这五人的包围圈走去,高声说着:“五,四,三……” 五人都是一愣,胡边月却数着“一”走到了其中看似最强壮的那个身边,而后突然就一拳朝着面门轰了过去。 上过几次擂台之后,胡边月一看这五人站立的姿势,就知道都是些根本不会打架的唬人货色,拿着凶器又怎么样?对于自己被遗弃这件事儿,他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 那个壮汉刚要抬起手里的扳手去招架,胡边月的另一只拳头已经捶在了他的腰间。这人顿时浑身一紧,随着脸上“五官大团结”的表情,弯下腰去干呕了起来。 野丫头见来了帮手,也不再保守,两只机械拳头“砰”地一记对撞,像给自己打气一样,满脸兴奋地朝着那个鸡窝头就冲了过去。 要说在街头打架的经验,她比胡边月还要丰富,但她的四肢都是自己拼装起来的,受制于她时灵时不灵的手艺,并不能经受太过激烈的战斗考验。 但对手并不知道这一点,这群乌合之众明显是刚才在野丫头手上吃了点亏,有些畏惧她那对机械手臂,反倒是拿着些不上台面的武器冲着胡边月而去,留下领头的“单挑”野丫头。 一打五变成二打五,看似没多大区别,但胡边月的身手可不是这群小混混能比的。拿扳手的壮汉被他放倒在地后,他用后背硬扛了两记闷棍,转头就擒住其中一人的手臂,浑身用力一个过肩摔就将两个偷袭者砸在一起,直接摔在了旁边的一堆垃圾桶上,发出一阵乱响。 剩下一个脸上覆盖着半边仿生皮肤的瘦高个子,悄悄从胡边月的背后凑了上来,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东西,竟然是一支金属注射器。 野丫头眼角瞥见了路灯下的反光,不由得惊声尖叫:“背后!” 胡边月被她提醒,顾不上回头,凭借本能就地弯腰一滚。瘦高个子一下刺了个空,被野丫 头一把攥住 了手腕,液压传动的声音从金属手臂中发出,那人的手腕肉眼可见地被野丫头捏得几乎变了形,注射器在惨叫声中摔落在地。 但她却疏忽了自己的背后。 电弧刀划破空气,向着野丫头的胳膊斩下来,眼看着电弧已经在她手臂的金属骨架上击出了火花,斜刺里突然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刀刃。 一股皮肉灼烧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胡边月猛一用力直接捏断了这柄劣质电弧刀,然后在那个混混头目惊诧的神色中,把半截刀刃插进了对方的大腿。 第14章 好奇的小叶子 野丫头把这“战利品”狠狠地显摆了一通之后,又哄散了闻声凑过来的孩子们,才跟胡边月说起正事。 “你那三枚都是单功能的源模组,不算什么高级货,但其中有个生成毒液的模块,是个稀罕玩意儿,我看那个黑市贩子的确想要,就诓了他一通,一起打包卖了个高价。” 野丫头手里举着加密钱包,十分得意。 “一共一万二,都在这里面了。” 当猎人真特么赚钱! 胡边月在心里感叹道。 他不敢暴露芯片和豹哥的秘密,向来独自出猎;手段有限的他,为了稳妥,一直没接过太凶险的单子。这次要不是着急用钱,他也不会去29号山区冒险。 不过,这钱倒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前后四个接下任务的赏金猎人,活着回到“玫瑰碎片”交差的可只有他一个。 “全卖了?”胡边月指了指野丫头的手臂,“你都弄到激发器了,也不留一个做研究?” 野丫头连忙摆手,竟然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亏你好意思说,除了那个制毒的源模组之外,另外两个的功能一个是控制机械羽翼飞行,一个是制造特殊气味的液体,贩子说八成是类兽用来标记领地的。我要它 们干嘛?变成一个到处撒下气味的鸟人?” 胡边月一时愕然,而后只好讪笑着收下加密钱包。 “下回保证给你弄个好的源模组回来。”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野丫头的注意力却早已经被别的地方吸引走了——空气中飘过来一阵香气,她抽动着鼻子,转头往车库里看去。 …… 这座车库虽然简陋,但最大的好处就是面积大,被野丫头简单地分隔成了几个区域后,倒也有一点点“家”的模样,有卧室,有餐厅,甚至还有专门为孩子们看书准备的书房。 从门口就可以看到那个没有墙壁遮挡的“开放式厨房”,一个黑瘦的少年在挥动着锅铲,动作有些吃力、却透着几分熟练。 胡边月认识这孩子。 他叫小叶子,十五岁了,是这里除了野丫头之外年龄最大的,算是她的得力助手、“管家哥哥”。 这帮孩子连正式的身份都没有,自然没资格入住低保障收容所,野丫头绞尽脑汁也只弄到了四个上学读书的名额。小叶子主动把机会让给了弟弟妹妹们,自己则帮着野丫头照顾大家,忙里偷闲的时候便模仿野丫头的模样自学。 距离这儿不足十公里的地方,就是“司徒 花园”,是司徒家族的住宅区,也是整个7号区里最豪华的地方。那里的人,也许一顿饭的开销、甚至只是一次心血来潮的娱乐,就足够野丫头养活这群孩子一个月了。 大家明明都生活在同一片安全区里。 胡边月不由得又想起了大河流域,那里的人,也许一个固定的住所都是奢侈。他把自己刚刚获知的身世告诉了最好的朋友。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峡谷地带看看,弄清楚这块芯片的秘密。”胡边月没法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我觉得,听胡阿姨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别作死。”野丫头坐在门口一个旧轮胎改造成的“沙发”上,双臂枕在脑后,懒洋洋地。 胡边月沉默下来。 “诶?”野丫头突然坐直了,右手在胡边月身上捶了一记,“你说,上回你看见的那个姑娘,会不会是你姐姐?” 胡边月愣住了,一时间没说话。 野丫头却以为他是被自己“一语惊醒梦中人”,接着问道:“快回忆一下,她长得跟你像不像?或者跟胡阿姨像不像?跟小茹像不——哦,不对,跟小茹应该不像。” 胡边月哭笑不得,连忙打住她的异想天开。 厨房里,突然传来一阵 欢呼声。 那些欢脱地玩耍的孩子们,这会儿团团围在那个简陋的灶台附近,发出些期待的“ 斯哈”声。刚出锅的东西尚且冒着热气,这些孩子眼巴巴望着,虽然心急、却也没乱抢,由着小叶子把这一大锅炒饭盛出来,一份一份地分到大小不一的碗里,而后大伙才抱起碗四散坐下享用起来。 ……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廉价饭食,胡边月看他们吃的时候却觉得整条街都香气四溢。 他寻思着,回去的时候也要买点好吃的,给母亲和妹妹“改善生活”。 挣钱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当然,他肯定也会送一些到野丫头这里来。 正想着,就听见野丫头一声呵斥:“干嘛呢!缩头缩脑的,过来!” 胡边月一看,就见一个黑瘦身影端着一大碗饭,畏畏缩缩地从门里走出来,凑到两人面前。 正是脸上还留着油烟痕迹的小叶子。 野丫头一把将他扯过来,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男子汉这么扭捏干嘛!有话就说!” 野丫头下手肯定不重,但胡边月还是觉得那个钢铁巴掌拍出了“咚”的一声响,吓得赶忙把小叶子护住。 小叶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 ,然后把那个装满炒饭的大碗递给胡边月。 “给我的?”胡边月惊讶。 这少年竟然脸红了。 野丫头无奈地摇头,替这个弟弟开了口:“他听上学的弟弟妹妹说起安全区外面的样子,心里好奇,又怕耽误弟弟妹妹学习,就想听你给讲讲。” 胡边月哑然失笑,把饭碗推回给小叶子:“吃饱了,长壮实点儿,才能到外面长见识。” 他招呼小叶子到身边坐下,盯着这个腼腆的少年大口大口地扒饭。 清风就着暮色,他将自己所见过的世界一点一点说给小叶子听。 …… 如今的世界上有多少个安全区,没有人说得清,更不知道它们都在哪里。 在胡边月的印象里,7号区以外方圆五百公里,除了荒野驿站之外,再没有人类立足之地。 往西八百公里的地方,有个4号区,规模不比7号区小,里面的科技不算太发达,但武器却很先进;两个安全区之间有一条较为平坦的商路,往来车队都是靠着4号区的武装力量来保护的。 根据有限的地图显示,从4号区往北百余公里,就是大河流域的峡谷地带,那里环境恶劣,聚集着千奇百怪的类兽,因此,也是人类的禁地。 第15章 乞活团 “什么是荒野驿站?”小叶子问。 胡边月摸摸他的脑袋:“除了司徒家族的喷气飞机之外,就算是现在最好的交通工具也只能续航八百公里而已。驿站就是为大家在中途提供能源补给的地方,可以让人休息、或者紧急避难;还有一些常年生活在安全区外面的人,对他们来说,驿站就是自己的大本营。” “他们为什么不来安全区里面生活呢?”小叶子不解。 胡边月不答反问:“你知道安全区是怎么来的吗?” 小叶子摇头。 “旧纪元的人们,为了应对可能突发情况,曾经建立了很多地下避难所。人们利用避难所躲过了灾难,在地下生活了上百年,直到地上的环境重新变得适合人类生存,大家才回到地面,并且以一些大势力为主导、以避难所为基础,拓展建立了安全区,这就是咱们现在新纪元的开始。”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灾难?” 听到他的问题,胡边月微微叹了口气。 …… 据说,是因为旧纪元的人工智能脱离了人类的控制,利用网络对人类进行了大范围的攻击,只有使用局域网络的避难所免于浩劫。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架设 的都是局域网络,就连基础的通讯功能也只能覆盖整座安全区。 一来,外面都是无人区,架设网络没多大意义;二来,不同的安全区,彼此之间并不信任。 对于一些生存条件不好的安全区来说,也许从被外人知道的那一刻起,它们就不再“安全”了。 为了争抢资源而彼此厮杀、导致聚居区被毁灭的事,经常从猎人或者商队的口中传回7号区,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对外面的世界望而生畏。 即便是互相通商的7号区和4号区,也是因为两边都需要对方所处地带的资源,才能维系往来。 在那场灾难中泯灭的,有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有许多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千万年的物种,还有人类文明的科技成果。 人工智能毁掉了一切。讽刺的是,在人类躲入地底之后,失去了控制的人工智能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亡了。 类兽成了人工智能留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这是目前最主流的猜想,就像人类曾利用人工智能生产各种机械一样。毕竟,那些金属肢体、供能中枢实在不像是大自然的产物。 胡边月也相信这种说法,而且 ,他始终觉得,像司徒家族那样的垄断势力,一定掌握着普通人无法获知的秘密。 最大的证据就是,作为7号区的管理者,司徒家族颁布了一条“非必要不捕杀”的法令,提出“保护性探索”原则,禁止任何势力对类生命体进行搜集、捕猎。 理由是,不可再生能源稀缺,用来维持人类生存已经不易,在没有成熟的手段之前,不能浪费在捕猎行为上,也避免糟蹋了类生命体中的科技含量。 这个法令获得了大小财阀的认可,就连4号区也加入其中。 但是,用大伙的话来说:“鬼都不信。” …… 谁都知道司徒家族扶持的科研团队在秘密进行类生命体的研究,还试图垄断能源核晶。其它财阀势力也绞尽脑汁地钻研门路,明面上相安无事,只是为了避免惹出大.麻烦来。 这法令,说白了就是给普通人看的。 就像“玫瑰碎片”酒吧这种地位超然的存在,仍然在堂而皇之地发布狩猎悬赏,只是通常会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例如胡边月这次,据说是因为先后有勘探队在29号山区遇险,需要“清除隐患”。 反正这酒吧只是扮演中间 人的角色,出了问题也可以置身事外。 但总有不愿意遵守这一套规矩的人。 比如,乞活团。 他们也许不是荒野之上最强大的势力,却一定是最有名的。 恶 名昭著。 经过百年的环境演变,并不是每个避难所的外围都具备人类聚居的条件。有些人,从新纪元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游荡在荒野之上,就像四处游猎的狼群,以劫掠为生。 这样的生活很凶险,但对某些人来说却很有吸引力。比如那些在安全区里得罪了人的、混得不好的、犯了罪的——这个“罪”一般都是司徒家族定下的,这些人流落荒野,只能寻找势力依附;还有些野心勃勃、却受制于财阀垄断的人,也会加入其中。 时间久了,便有了乞活团。 这些人声称自己的行为只是为了“乞一条活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许多荒野猎人都吃过他们的苦头,轻则战利品被抢走,重则丢掉性命。 什么?加入他们保命? 那要看你的能耐够不够了,毕竟他们的生活物资也紧巴,不养闲人。 他们无视一切规则,寻找所有可以壮大势力的方法,甚至曾潜入安全区试图盗窃司徒家族 的科技。 “胡哥哥遇到过乞活团吗?”小叶子忧心忡忡地问。 时间已经不早了,胡边月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笑道:“运气好,没见过。希望以后也别见。” 时间不早了,他也想好了去买点儿什么好吃的,该回家了。 …… 夜幕降临,在7号区中心一座高耸的大厦的顶楼,有一个人正举着酒杯,俯瞰着那些低矮的居民区。 这里名叫“纪元大厦”,是顶级的公寓住宅,住在里面的都是7号区里有头有脸的人。 这人穿着短衬衫,在他旁边,有个跟班似的人躬身立着,手里举着一个投影设备,正循环播放着几个人打斗的影像。 “潘先生,卖给乞活团的那台激发器被人半路劫了,几次辗转之后,最后落到了这两个无名小卒的手里,您看……” 潘老板微微摇晃着酒杯,摆了摆手:“一台激发器而已,不值几个钱,卖掉了就让乞活团自己发愁去,咱们不要再牵扯其中,尤其是别被司徒家发现。” 他刚说完,眼神却定在了影像中胡边月的脸上,不由得微微一愣,接着,嘴角扬了起来:“但是,你可以把这个信息卖给乞活团的人。” 第16章 钱老板的邀请 一万二的“巨款”,让胡边月体验了一把“挥霍”的感觉。 他带着大包小包的吃穿用品回家,让小茹的眼睛都瞪圆了,抱着胡边月送她的礼物,爱不释手。 这是一台便携式电子药箱,大小就像普通的平板电脑,只是要厚重不少。使用者可以根据电子药理制作各种程序,并将程序注入药箱中的各种器具,生成真正的电子药物,专门解决由仿生肢体或电子神经引发的故障和疾病。 对于学电子药理的人来说,这东西就是今后常伴左右的吃饭家伙,相当于厨师的菜刀、猎人的武器。但由于工艺复杂,电子药箱的造价其实不低;除了大型科研集团中的人,普通的电子药师根本做不到“人手一台”,很多人甚至在制作完药理程序后,还要去租用电子药箱才能给人治病。 胡边月买的是一台被别人淘汰的旧设备,而且是功能最为基础的版本,可也足足花了六千块钱,对小茹来说更是贵重至极了。要知道,她在学校上课时,只有老师才能实机操作,学生们只能使用模型。 上一次帮那些不靠谱的熊孩子解毒,她也只是编写了解毒程序,然后由对方拿着程序另想办法制作了电子药物。 “好好学习,离那 些跟磕电子薄荷的人远点儿。”胡边月说着,在她的小脑袋瓜上弹了一记。 自以为这一页早就翻篇的小茹立刻扁起了嘴,但她自知理亏、不敢跟哥哥争辩,于是两眼一转,便抱住胡边月使劲蹭,开始卖起萌来。 胡边月不是啰嗦的人,对妹妹的批评向来点到为止,更不会扫了她的兴致。 他转身端起尚且冒着热气的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可是买不来的美味。 …… 几天之后,经过了非常彻底地休息,胡边月再次在晚饭之后走进了“玫瑰碎片”。 猎杀虎枭的生意让他尝到了甜头,这样的悬赏再多来上几回,母亲的病就有机会彻底治愈了。胡边月憧憬着。 但这一次,刚进酒吧的大门,他就觉得有点不对。 有人在盯着他。 他将酒吧大堂扫视了一圈,对视线范围内的每一个人都做了基本的判断。 第17章 你威逼利诱,我坐地起价 堂堂钱老板,竟然有耐心跟他一个无名小卒兜圈子? 有这个工夫,足够她派人去调查所有赏金猎人的资料了吧?只要钱老板开了口,总有人会答应的——哪怕不是缺钱的人,要是能让钱老板欠自己一个人情,那也是天大的资本。 这倒让胡边月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一单什么样的任务? 不管接不接,他都决心把事情弄清楚,于是抬手朝背后指了指:“7号区里,靠‘玫瑰碎片’挣钱吃饭的人,不止我一个。光是现在大堂里坐着的,就起码有三个高手,其中还有一个隶属于大型猎团。既然连我都有能力完成,您为什么不找这些能力更强、更有把握的人?” “这单生意,不是单凭个人力量能办到的。”钱老板说着,手一挥,一个全息画面浮现在两人中间。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份名单,但经过简单的加密,文字上全是马赛克,看不清楚。 钱老板接着道:“这是一个临时组建的猎团,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由团长精挑细选后定下的,都有绝技傍身。但是——” 她话锋一转:“如你所言,7号区里高手很多,对于猎团而言,这些人并非不可替代。我和团长认为,在这个猎团里,唯一一个 不可或缺的拼图,就是你。” 胡边月愕然:“钱老板,您这就是在骂人了。” 钱老板扬了扬眉毛。 “我的本事有限,是因为不懂技术、又买不起好装备,而不是因为我脑子不好使。”胡边月苦笑着,伸手指向旁边的机器人服务生,“在您钱老板出面组建的猎团里,我跟这机器人的作用应该没多大区别,会单单缺我一个?这话连它都不信。” 可能是他的动作让机器人产生了感应,这钢铁家伙竟然恰到好处地弯腰低头,合成器发出了一句:“是,先生。” 钱老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说道:“看来,胡先生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她再次挥手,全息画面中的名单变成了一段录像。影像中,胡边月骑着摩托车,离开“玫瑰碎片”酒吧,在他的后面,有一个淡蓝色、半透明的豹子轮廓跟随,而旁边的路人全然不知。 …… 胡边月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在他的概念里,连7号区闸门处的守卫都无法发现豹哥,那么只要他不说、野丫头不说,就没人能察觉豹哥的存在。 眼珠一转,他正准备捂着嘴、跳起来用很夸张的语气惊呼“我的天哪!这是鬼吗?我怎么没见过”, 钱老板已经不想跟他继续绕弯了。 “你可以放心,这段资料,只有我手里独一份,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技术人员的手。”她先安抚了一下胡边月,然后接着说,“而且,据我了解,胡先生的家人,应该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病。” 胡边月怔怔地看着钱老板,已经彻底读懂了对方的潜台词。 在找他之前,钱老板已经彻底调查了他的资料,就算他今天没来这里,估计也会有人找上他的门。 胡边月十分清楚,这对于“玫瑰碎片”的掌控者来说,的确是易如反掌的事。但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难道是一种威胁? 胡边月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对方的势力远远超出自己能对抗的上限,这种有些窒息的压迫感实在令他不舒服,却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能不能挣到足够治病的钱,要看你胡先生的本事,我相信就算你不接这一单,也能慢慢攒够;但我,刚好认识一个仿生神经病毒领域的专家,能妙手回春的那种。” 钱老板说完,整个人向沙发上靠去,香烟凑到唇边,优雅地浅吸了一口,并微微把头侧向一边,将烟气吐出。她不去看胡边月的反应,仿佛已经胸有成竹。 这是堂堂正正 的阳谋。 很明显,对方需要的并不是胡边月 这个人,而是他身边那只独一无二的类兽。乍一看,占据主动的应该是他才对,可钱老板却先暗中调查了他的情况,并给出了让他拒绝不了的条件;这么一弄,倒成了对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既然如此…… 胡边月深吸一口气:“两成,并且我要先知道任务的内容。” …… 以团队的形式去完成悬赏任务时,在出发前,通常只有组建团队的人知道任务的全貌;参与者多半是冲着团长的信誉加入,并且由“玫瑰碎片”做出有效公证,他们只了解自己需要负责什么事情而已。 这是为了防备人多嘴杂、走漏风声,毕竟这种任务通常意味一夜暴富的机遇,在佣金到手之前,随时可能发生被人捷足先登或者半路截胡的事情。 但胡边月不可能如此稀里糊涂地答应这么一桩肯定要玩儿命的事儿。 全息影像中,钱老板夹着香烟的手指明显抖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被烫到了。 “胡先生,”她皱起了眉头,“你也清楚自己的能力,应该没有坐地起价的资格。” “我当然没有。”已经打明牌了,胡边月也不再拘谨,甚至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靠 ,“按您的意思,这一单就能把我母亲的病给解决了,那起码是总价上百万的活儿。要么是哪个有钱的老板想不开寻乐子,要么是这个艺高人胆大的亡命团长自己作死。这种情况,我不愿意掺和,人家也瞧不上我,所以,我和豹哥都不值钱。” 他没理会钱老板因为“豹哥”这个称呼而产生的愣神,接着摆出了一副老江湖的模样:“但是,从不掺和悬赏任务的钱老板亲自出面,并且放着那么多高手不问、专门调查了我一个无名小卒,还替我隐瞒了豹哥的存在,那豹哥的价值就得重新估量了;而且,您还不能拿我怎么样,一来,要顾及酒吧的名声,二来,豹哥只听我的。这么一看,我要是答应这活儿,算您欠我一个人情。” 钱老板这次是真的无奈了,她有些对眼前这个穷小子“刮目相看”了,笑道:“看来,暗地里的调查,始终不能了解一个人的全貌。你这谈生意的本事,比司徒家族的还离谱,倒是让我觉得自己疏忽了。” 她转头把已经快要燃尽的香烟扔出了画面之外,然后站起身来:“猎团的团长叫岑寅,他会在最近几天联系你。这两成的佣金,他到底答不答应,得你自己去谈。” 第18章 虚拟空间的偷袭 混迹“玫瑰碎片”的赏金猎人,为了能接下更优质的悬赏,都尽可能展现实力。所以,能力越强的,名气肯定越大。 但胡边月非常确信,自己从没听过“岑寅”这个名字。 不过,这人能让钱老板亲自出面招揽人手,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钱总的全息影像瞬间消失,留下了对这事满腹狐疑的胡边月。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做些准备,提高自己谈价的资本。 但他才刚刚走出酒吧的大门,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又出现了。 还有人在盯着他? 胡边月环视四周,但这街上人来人往,实在没办法看出端倪来。 八成是钱老板的人。 想到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摸透了他的底细,这种盯梢似乎也不算奇怪,大概是怕他走漏什么风声。 胡边月摇了摇头,不去理会,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他要去的地方叫“矿机巷”,算是7号区的跳蚤市场,主要卖的都是电子网络设备,但在这个人均植入仿生机械、电子神经的时代,这些玩意儿随便动动手脚就可以成为武器。 他一边走着,一边盘算着自己要搞点什么样的装备傍身。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入一条小路的时候,被盯梢的感觉突然变得极其强烈,一个十分微弱 却尖锐的声响向他袭来! 声响来得非常快,胡边月顾不上转身,只能大步前冲,然后就地一滚,往路边的一处垃圾桶后面躲去。 右臂上传来一阵酥麻,就像被蚊虫叮咬了一样——还是中招了。 胡边月用力一握拳,感受了一下力量和灵活程度,没发现有什么不适。他暗忖着“问题不大”,一抬头,却直接懵了。 四周的景象完全变了模样:小路两边的围墙全都消失不见,刚才身边的垃圾桶、远处的高楼大厦、路上的行人,通通都不见了;入眼的是一片虚无的幽蓝,地面向远处延伸着,仔细一看,这地面还是由一个一个色彩有些斑驳的正方形拼接而成,就像是—— 像古老的电子游戏中的场景贴图,画质非常差劲的那种。 这是胡边月从未遭遇过的情况,他仿佛孤身一人穿越进了一个满是蓝色马赛克的空间。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 重剑不在身边,胡边月只能拳上蓄力,猛地回身打去,却挥了个空。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背后却“砰”地挨了一记重击。 胡边月毫无防备,只觉得气血翻涌、呼吸不畅;更为诡异的是,在挨了这一击之后,他的身体没有往前倒去,而是不受控制 地往后飞出,就好像他是被人从正面给打了一样。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胡边月没正经上过学,但在母亲的影响下,还是想办法看过不少靠谱的不靠谱的书。他深信,不管是在人类历史的哪个阶段,眼前的一切都不科学! 他狼狈地摔在地上,再抬头时,发觉不远处多了两个身影。 一个长得骨瘦如柴,看起来比营养不良的小叶子还要弱不禁风。这人盘着腿坐在地上,戴着一个套在脑袋上的圆环电子眼罩,看不清双眼,两只手掌的下方各悬浮着一块虚拟键盘。 另一个则壮实得多,身形足足比胡边月大上一圈,脑袋顶上是仿生头皮,看起来像扣了一个光滑的锅盖,两只手上戴着一对硕大的机械拳套,正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目露凶光。 虽然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但胡边月至少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肯定不是钱老板的人。 他腰间用力,正准备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整个人却以奇怪的姿势往地面蹭去,像一条搁浅在蓝色马赛克上的鱼。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身体与地面的碰撞又将他弹向空中,整个人如同倒放的影像一样站了起来。 一连串的离谱状况让胡边 月有些晕头转向,他努力 站稳身体,却听见那名壮汉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那台源模组激发器藏在哪?” 竟然是冲这玩意儿来的。 那人看出胡边月不可能轻易回答,靠近过来挥拳便打。胡边月一眼看穿了对方的拳路,准备抬起右手格挡、顺便左拳攻向对方肋部,然而他身子一动—— 竟然是左手摆出了一个空的格挡姿势,任由对方的拳头打在胸前,而后整个人踉跄中挥起右拳,打向空气。 …… 这人的攻击虽然笨拙,但势大力沉,就算是胡边月身子骨结实,在硬生生地接了几招重拳后,终于还是有一阵难以抵抗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一起袭来,直冲大脑,远远超出正常的痛觉范围。 与此同时,他胸前藏着芯片的地方,竟然有些发烫,在他的皮肤表面,有一道发红的痕迹从芯片接口一直延展到手臂。那里有一处非常微小的伤口,正是最初中招的地方。 胡边月有点明白过来了。 他好像是置身于一个与现实不同的空间之中,并且被某些特殊的规则限制住了。具体的表现就是,他的上下左右、前后方位与他的感知都是相反的,因此才会出现刚才那样荒唐而滑稽的场面。 这规则好像只针对他,那个壮汉并不受限;当然 ,也可能是对方早就适应了这样的规则,可以在这种前提下战斗。 始作俑者应该就是后面坐着的瘦子,这家伙好像是个黑客。而真正的手段应该就藏在最初的偷袭中,有什么东西从伤口进入,通过胸前的芯片影响到了他的神经系统。 这种偷袭,不像是大型科技集团的手段。 7号区的底层世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两号人物? “把源模组激发器交出来,就放你离开。”壮汉再次逼近。 “要是不交呢?”胡边月故作轻松地向周围瞟了几眼,“难道你们还能在这儿把我杀了不成?” 壮汉对他很有底气的模样有些意外,却还是发出一声冷笑:“杀不了你,但是可以一点一点地把你的神经烧坏,让你以后只能做一个连吃饭都需要别人喂的废物!” 话音刚落,他再次提起拳头,拳锋在机械驱动下加速轰来,却见胡边月嘴角一扬。 这壮汉的话,证实了他的所有猜想。 胡边月左手一抬,精准地接住了壮汉的攻击,浑身的肌肉猛地发力,整个人竟然纹丝未动,而后在壮汉惊诧的目光之中,用力一攥,五指直接捏碎了机械外壳。 他身子一侧,贴身靠过去,右臂灌满了力量,一记狠狠的肘击捣向了对方的心口! 第19章 脱身 这一下完全出乎壮汉的意料,胸口几乎被胡边月的肘击给打得凹陷进去,整个人顿时往后飞去,被捏碎的拳套化作碎片,竟也像是地面一样变成了一块一块纷飞的马赛克。 胡边月清楚地看到,那个坐在后面的瘦子双手在键盘上翻飞敲打,接着,壮汉的身体仿佛提线木偶一样,被操控着站稳了,手臂上也凭空覆盖上了新的机械拳套。 还能这么玩? 胡边月眼睛瞪起来了。他猜到那个瘦子可以通过某些程序、来操控这个神奇的虚拟空间,而他已经找到了其中的规则,利用自己出色的敏捷和格斗经验,完全可以通过计算、往反方向出招,来击败对手。 但刚才这一幕,让胡边月意识到,那人不仅可以利用规则限制他,也可以修改壮汉身上的规则——拳套打坏了还有新拳套,人打飞了也能原地站稳,反正都是虚拟数据…… 发愁不到一秒钟,胡边月就敏锐地发现了破绽:壮汉虽然站稳了,拳套完好无损,胸前也仿佛没受过伤一样,但他的表情却十分痛苦,甚至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抱住了自己锃光瓦亮的脑袋。 看来也没那么离谱。 虽然一切都是模拟出来的,但人体受到的伤害仍然会变为神经信号,传到大脑当中,甚至比正常的痛觉还要再剧烈上几 分。 胡边月不打算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快速上前,这次直接冲向了那个瘦子黑客。对方显然对这情况措手不及,甚至有些慌乱,双手飞快地修改指令,电子眼罩上不停闪着各色的Led光。 胡边月自己的方向再次发生了错乱,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只是短暂地做出了几次原地舞步一样的滑稽动作,就找到了其中新的规律,然后敏锐地躲开了壮汉的攻击—— 这家伙是个外强中干的。胡边月的那记肘击足够在拳台上把对手一招解决,现在痛觉放大后,这壮汉显然吃不消了,原本就笨重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 就在胡边月的拳锋已经到了瘦子黑客面前时,对方的手在虚拟键盘上狠狠一拍,他的方向第三次失去控制;然而与此同时,胸口处传来明显的炙热感,他挥到半空的拳头竟然不受控制了,一顿一顿地来回摆动,就像是在播放录像片时被卡碟了一样。 …… 但惊愕的不止胡边月,那个黑客手里的键盘竟然也开始飞快地闪动,如同雨夜时街上那些劣质的全息影像,让他完全无法操作。 三个人的动作似乎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胡边月灵机一动,强忍着胸前越来越强烈的灼烧痛楚,催动芯片试图制造出类兽的幻象。 期待中用来破局的类兽 并未出现,但整个虚拟空间却突然一黑,又在短暂地恢复光明之后,陷入了不规律的闪烁之中,三个人彼此的位置也不停地变换,四周蓝色的马赛克方块也开始渐渐剥离碎裂。 胡边月觉得整个身体突然一坠,头脑之中产生了无法抵抗的眩晕感,但胸口的刺激让他保持着清醒,眼中的视野也终于澄澈起来—— 还是先前的小巷子。 他还在原地,但也终于看见了对手的“真身”。 两人就堵在这条小路的入口处,黑客的右手还在快速地敲打着附在左臂袖子上的薄膜键盘,却似乎毫无作用;那个壮汉则双手抱着头躺在地上,手上也不见了机械拳套,他挣扎着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体却仍然在不停地抽搐。 两人明显已经失去了重新战斗的能力。 胡边月慢慢走上前,那黑客的动作显得十分慌乱,似乎从未这么窘迫过。 “喂,他的神经好像烧坏了,”胡边月看了那壮汉一眼,“善意”地提醒着黑客,而后模仿着壮汉的语气,“我虽然不太懂这方面的技术,但看起来,他是不是要变成‘连吃饭都需要别人喂的废物’了?” 黑客不理会他,反而将手伸进了衣服里。 “你们 怎么知道我手上有激发器?”胡边月的话语中并不打算暴露野丫头。 他越走 越近,黑客突然一咬牙跳起来,一抬手扔出了两个手雷模样的东西。 胡边月立刻翻身躲开,却见那两个东西并未爆炸,而是突然隔空以电弧相连,在小路当中投射出了全黑的全息投影,让胡边月完全无法看见对面的情况。 同时,路两旁的灯也都瞬间熄灭,整条街陷入了静谧。 …… 胡边月不敢冒进,明知道这是对方的脱身之计,却也只能严阵以待地防备对方偷袭。直到远处人声渐渐响起、电力恢复,那两件奇怪道具的能源耗尽,黑影随之消失,偷袭者早没了身影。 胡边月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这应该是两个投影矩阵的组件,被改装后附带了电磁冲击的功能,但做工非常粗糙,是一次性的玩意儿。 胡边月正打算丢掉,目光却突然被上面的图案给吸住了:一段不规则折线,看起来像一个垂死之人的心电图信号。 他的心里“咯噔”一沉。 这是乞活团的标记。 他们竟然混进了7号区,甚至还盯上了他。 明明身在安全区,他却觉得周围全都不安全了。 他警觉地观察了周围一番,确认暂时没有新的敌人,便迅速让自己的身影没入黑暗,快步奔向了矿机巷的方向:得快点提高实力了,还要想出办法确保野丫头安全。 小路的转角处,缓 缓浮现出一个人形。 这人形由色块斑驳的全息投影拼砌而成,就像是一个人在衣服上粘满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液晶屏幕一样,这让他的轮廓在夜幕下变得模糊不清,时而立体时而平面,从远处看就如同是墙上褪色的涂鸦图案。 “钱老板,他脱身了。”本该是人体眼睛的位置,色块中有一丝狭长的缝隙透出亮光,喉咙处发出了电子合成器的声音,“对方用了吸附式编译器,攻击他的神经系统,将他的意识拉入了虚拟空间,但没留住他。” 在7号区的某处豪宅之中,钱老板正优哉游哉地看着通讯器中的影像画面。 “比我想象得要有本事,”她说道,随即皱了皱眉头,“他身上有反制虚拟空间的手段?” “不能确定,我还没来得及侵入虚拟空间,暂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钱老板无声地点头:“在你入侵之前就能脱身,这个人……有点意思。知道跟踪他的人是什么身份么?” “乞活团。” 钱老板一愣,还没开口,便听见了通讯器中的嘈杂中传出了警报的声响。 那个“彩色人形”解释道:“乞活团用了电磁冲击,把警戒队引来了。” “想办法遮掩应付一下,别让这个胡边月引起7号区其它势力的注意。”钱老板吩咐着,中断了通讯。 第2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矿机巷。 破旧的霓虹灯上面落满了灰尘和油污,遮住了鲜艳的颜色,甚至认不出原本招牌上的字。 整条巷子被凌乱的线缆和Led灯所占据,也由此被大致分隔成了几段区域:每个Led灯聚集的区域,都代表着一个“交易中心”。 从表面看上去,这些交易中心与一般的店铺无异,有卖二手义肢的,有卖仿生机械的,还有卖局域网络硬件的。在店铺的周围,三三两两地聚集着神色各异的人,他们会拦住那些带着失望神色走出店铺的人,然后上前兜售自己的货——质量当然比不上店铺里的成色,但胜在便宜,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通常都能满意而归。 但在每间店铺里面,其实还另外藏着玄机。 胡边月来到了巷子里的第三间店铺门口,这里的装潢风格很独特:两扇大门左黑右白,每扇门的中间又有一个左白右黑的圆圈,据说这两扇门是由老板重金从安全区外搞回来的桃木制成的,门框上画满了看不懂的符号文字。 进入之后,一个更为离谱夸张的东西摆在眼前。 一道圆形的门,门框一周排布着五块颜色不同的圆形Led灯牌,写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字;门里“噼里啪啦”地闪着密密麻麻的电光,仿佛是夜空下的恐怖天雷。 门的两侧站着两位身穿道袍的人,看起来一 派仙风道骨,但其实都是年轻人,左边那一个甚至还在下巴上接驳了仿生胡须,只是那胡须的质量实在不怎么样,粗细不一而且还无风自动,整个人就像是脸上长出了触手的章鱼精。 “道友请渡劫。”两人一起对胡边月说道。 胡边月一拱手,回了一句:“无量天尊。”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大步迈进了那道由雷电组成的门帘之中。 电光笼罩他的身体,随着他的衣服起伏,门内的光影也变得奇怪扭曲起来。 等他穿过之后,一切由恢复了原样,两人微笑着垂手站定,静候来客。 …… 这是这家名为“阴阳”的店铺老板的恶趣味。 这人喜好研究旧纪元的古文化,将自己的店铺也如此装扮起来——那道雷电之门,其实只是内置了专门定制的全息投影设备而已。 至于这些规矩、布置到底对不对,老板本人也不知道,毕竟那些古早的历史资料已经随着灾难遗失了。 这道门有两个作用,一是扫描安检,二是区分客户群体。 像胡边月这种轻车熟路就穿门而过、还能对上暗语的老客户,会被打上一个短效的电磁标记,通过各种通讯终端,他可以在一小时内接收到店内的局域网加密信号。 店铺里卖的是二手网络硬件,只是都被老板改成了不伦不类的道家造型,还配上了稀奇古怪的 名字,这让顾客们不得不费力地辨别商品原本的功能。 好在货的质量并不含糊。 但真正的玄机却在看不见的地方:这些游走于柜台之间的顾客,看似在挑选目标,但其中有一部分如胡边月之类的人,实际上通过局域网进入到了老板亲自主持的线上交易市场中。 各种源模组,类兽身上的东西,核晶的开采工具,还有各式各样被7号区严格管制的设备、以及被各大财团从明面上垄断的技术产物,都有可能在这里交易。 有些是老板通过特殊渠道搞来的,有些是以寄卖代售的形式,至于风险最大的东西——比如偶尔会出现的核晶萃取舱,或是更为危险的旧纪元人工智能模块残骸,则会通过更为机密的方式交易。 矿机巷的每家店里都有差不多的名堂,老板从中抽成,同时也为交易提供担保。只有成为其中的熟客、进入内部圈子,才有机会接触到好东西。 胡边月拿着魔方通讯器,一边翻看交易物品清单,一边思考着乞活团的事。 …… 他已经通 知了野丫头,让她最近不要把激发器的存在暴露给外人知道,还要警惕在周边街区出现的生面孔。 各大集团都有生意涉及安全区外的区域,视乞活团为心腹大患,一旦发现绝不放过。因此,乞活团的人就算成功潜入了7号区,行事也不敢 太过张扬。 但是……胡边月想到小叶子,想到了其他跟着野丫头讨生活的孩子,一股窒息的焦虑笼上心头。 没想到,野丫头在听说了之后,不仅毫不担忧,反而兴冲冲地追问那两名偷袭者的手段,对于那种制造虚拟空间、修改战斗规则的方式,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可惜,胡边月也一头雾水,无法给她提供多少信息。 而胡边月更为疑惑的,是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挣脱了虚拟空间的束缚,胸前芯片突然发烫,与这有关系么? 突然,旁边两人的对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今天看见黄蜂队出安全区了。”一个压低了声音的细嗓门说道。 “黄蜂队?就是司徒家养的那帮假人?”另一个是难听的公鸭嗓。 “对,起码有三五百人。”细嗓门说道,又赶忙补充了一句,“可不能说是假人,司徒家声称黄蜂队都是训练有素的人类战士。” “狗屁,全身穿着机甲,吃喝拉撒都不脱,谁特么知道里头是人是鬼。照我说,司徒家肯定偷偷研究人工智能呢,只是不敢对外公开而已。”公鸭嗓不屑一顾,还啐了一口,“特么的,都是拿老子的核晶养起来的。” “可能吧……”细嗓子将信将疑,又把话题拉回来,“我听说,是因为商路不太平,司徒家的运输队出事了。” “厉害啊!”公鸭嗓兴 奋了,“谁干的?乞活团?” “十有八。九……不过,据说是4号区的警卫队有内鬼,里应外合把运输车给劫了。” “嘿,这下要热闹了……”公鸭嗓两眼放光,“我敢打赌这运输车里有不一般的宝贝。” “怎么说?” “乞活团在荒野上搞事情这么多回,抢走的东西多了去了,姓司徒的家大业大,好像从没动过真格的,怎么这回就把黄蜂队都派出去了?那4号区的内鬼,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一趟动手?”公鸭嗓似乎很讨厌司徒家,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胡边月正在用魔方通讯器和这房间里的某个卖家讨价还价,听到这里,彻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黄蜂队是司徒家族的最为神秘的底牌之一,据说能代表当下最高端的战斗科技,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严实的机甲当中装的并不是血肉之躯。 司徒家族对此一直半遮半掩,引发了外界五花八门的猜想,也令人们尤其是其他集团企业越发忌惮。 如今,乞活团现身7号区,钱老板亲自招揽人手,黄蜂队也突然公开行动,这背后会有什么联系吗? 在这种时候暴露豹哥的存在,到底是不是好事? 然而,不论是紧皱眉头的胡边月,还是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人,甚至是钱老板,都没有想到这背后究竟潜藏了多大的危机。 第21章 是你? 半个小时后,胡边月意犹未尽地离开了“阴阳”。 两枚电磁击发炸弹,一支一次性emp发生器,就是他的全部收获——虎枭带给他的短暂“暴富”已经被“挥霍”得差不多了。 谁知,刚走出大门,胡边月就一愣。 原本三三两两聚集着琢磨生意的人,此时都行色匆匆地各自散去,那些兜售货物的小贩更是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嘴里面骂骂咧咧不停。 胡边月看见个眼熟的从身边跑过,忙拍了对方一下,然后跟着跑起来,问道:“六叔,这是怎么了?” 这位“六叔”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长得瘦小,吃力地提着一个硕大的密码箱,看起来有些滑稽。最明显的是他提箱子的手——仿生义肢,却是个六指,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意外的产物。 看见是胡边月,六叔松了口气:“司徒家的科研中心出事了,警戒队全体出动,这会儿已经快要查到这边来了。”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箱子磕磕绊绊地有些狼狈,胡边月伸手想接过来帮他,哪知道六叔像触电似的、整个人往后一躲,然后干笑着:“不用,不用,我拎得动。” 胡边月不由自主地往箱子那瞟了一眼,立刻会意:来这里 卖货的人,多多少少手里都有点违禁品,在没遇到靠谱的买家之前,对其他人都得提防着点儿,再熟的关系都没用。 也正是这个原因,大家在听到警戒队出动时,立刻就收拾东西跑路了。 不管是司徒家,还是参与了7号区管委会的其他财阀代表,其实都对矿机巷的存在心知肚明,但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一,这矿机巷的经营者们都很低调,从来不在明面上给人留下把柄,也算是给足了管理者的面子;其二,财阀集团之间的竞争并不完全光明磊落,总有人想绕开“保护性原则”去触碰一些禁忌科技,这就需要与己方势力无关的人去干脏活累活了。 但现在警戒队快要查到面前了,这会儿可不能再讲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了,免得被牵连进去。 “出什么事了?”胡边月好奇。 “据说是有人制作了假的身份认证,弄开了科技塔的网络锁。具体的咱也不知道,总之,听说有乞活团的人在里头掺合。” 说话间,两人已经跑出了矿机巷,六叔冲着胡边月摆了摆手算是告别,拎着箱子往远处走了。 …… 又是乞活团? 胡边月很诧异:这个土匪团伙虽然凶名在外,也偷偷进安全 区搞出过乱子,却是第一次直接挑衅到司徒家族的脸上来;再联想到关于黄蜂队的事情,难道说,乞活团有什么更大的野心? 周边的每条街道上都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掺杂了外骨骼机甲的震动、甚至还有电击类武器的动静。 看来有人已经遭殃了。 胡边月抄起了近路,七拐八扭地很快就到了低保障收容所的外面。 巡逻的警戒人员比平时多了一倍,远处的路灯下,正有一队人快步走来,头盔上的探照灯和扫描仪几乎覆盖了整条街面,不留一点缝隙。 胡边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刚买到的东西,严格来说,这几件东西也是违禁品,虽然他可以借“玫瑰碎片”悬赏任务的名头来搪塞一下,但如果能避免麻烦的话—— 他一下子怔住了。 右手摸到了口袋里揣着的一样东西,是他先前捡到的乞活团的投影矩阵来着,上面甚至还印着那设计感十足的大logo。 眼看着扫描仪的光线离自己只剩下几米远了,胡边月刹住脚步,迅速地钻进了旁边的房屋转角处。 险之又险地躲过了扫描仪的光线,他不由得暗骂着自己手贱,好死不死怎么偏偏把这玩意儿给揣兜里了。 警戒队的脚步 渐渐远去,胡边月稍微松了口气,却忽然听见巷子的另一头 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杂乱的喘息,就见一个人影飞快地冲出来,暴露在灯光下面。稍一分辨方向后,那人又没入黑暗,竟然是朝着胡边月这边来了。 这人并没有惊动远处的巡逻队,可借着灯光,胡边月却看清了那张脸。 是那个在“玫瑰碎片”出现过的、落下了一枚河谷硬币的神秘少女。 …… 还没等胡边月做出下一步反应,少女先前藏身的地方,竟然又追出了三个人。 胡边月的瞳孔不由得一缩:这三人的身上竟然都穿着轻型的光学迷彩机甲。 这种机甲除了能为身体提供初级的保护之外,还可以随着环境变色,在静止不动时,整个人能与周围融为一体,就像豹哥的隐身一样;但在明暗交界处、或者人体高速运动时,光学材料的变色会有些许延迟,隐蔽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这东西价值不菲,也厉害得很。 乞活团? 胡边月心里想着,就见其中一个人的手里有光芒一闪,隐约有武器的样子亮出来,朝着那少女扣动了扳机。 一阵空气的震荡无声地从巷道中涌过,少女似乎脑后长眼一般,就地一滚躲过这一 击,而后继续向前狂奔。 少女的形势不妙。 一贯单打独斗还能自保无虞,胡边月对战斗状况的判断十分在行。 他非常清楚,这三人的武器装备十分精良,而且来路并不简单;更要紧的是,他们显然没有留活口的打算,要不是怕吸引到警戒队的注意,他们可能已经闹出更大的动静了。 如果不出手,少女很可能遭殃,那就无从打听河谷的事了;而且,这一前一后的四人很快就跑到了胡边月藏身的小路,容不得他再多思考。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胡边月让过了少女,然后迅速扔出了刚刚买来的emp发生器。 “咚!” 一声极其沉闷的空气震荡的响动,离得最近的一盏路灯瞬间绽放出极其耀眼的光芒,然后眨眼就让周围陷入黑暗。 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胡边月,清楚地看到那三名追逐者浑身一震,光学迷彩机甲已然失灵,三人的身体失去控制,像被电击了一样摔到在地。 残留的电光映出了机甲上的图案,竟然有两个篆体字:司徒。 那名神秘的少女听见了动静,转回头来,黑暗之中,她就像开着夜视功能一样,盯着胡边月,说出了两个更让胡边月吃惊的字。 “是你?” 第22章 满身谜团的霍遥 是——是我? 什么玩意儿是我? 你认识我? 不对,这么黑,你是怎么能看见我甚至还看清长相的? 胡边月尚且被那机甲上的“司徒”二字惊得有些发懵,这姑娘的话更是让他愕然。不待他琢磨明白,远处已经传出了喊声,警戒队快步朝这个方向奔来。 那少女拽住胡边月的胳膊,轻呼了一声“快走”,便迈开步子,飞快地往远处遁去。 眼前已经是低保障收容所的地界,胡边月的家就住在这里,却见这少女好像比他还熟悉路况一样,在一片漆黑中时而钻巷子、时而蹲墙角,毫不慌乱。 眼看着快要脱离警戒队的探查范围了,少女猛然停住脚步,拉着胡边月躲进了旁边的墙角阴影中。 “等一分钟。”她轻声说道。 胡边月满腹狐疑地四下打量,并未发觉有任何危险。但才过了不到十秒钟,前方的一片静谧之中,突然响起通讯器的嘈杂声音,两人清楚地听到了“三人遇袭”“身份不明”“司徒家”之类的字眼。 接着,几架无人机腾空而起,带着螺旋桨发出的噪音很快就盘旋到了两人的头顶,明晃晃的探照灯、电磁武器挂在上面,几乎都要扫描到两人身上了。 震惊于少女的“ 未卜先知”,胡边月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分钟很快过去,无人机高高飞走,就连操控者的脚步声也远去了。他跟着少女再次行动起来,很快,就彻底摆脱了被发现的危机。 胡边月的脑袋里全是问号,却找不到时机开口。他原本以为那三名追杀者是乞活团的人,反正自己也已经与对方结了仇,出手掺合是天经地义,顺便帮这少女一把,也方便他询问关于河谷硬币的事。 哪知道,被自己放倒的竟然是司徒家的人。幸好没被对方看到自己。 少女已经停下了脚步,不知是不是巧合,旁边的房子就是胡边月的家。她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却没注意到胡边月暗暗伸手进了衣兜,在魔方通讯器的一处凸起上连续按了几下。 “谢谢你。”少女的体力稍微缓过一些,却终于开了口。 “你认识我?”胡边月问道。 “在‘玫瑰碎片’看到过你。”少女说道。 …… 这边已经有了路灯,昏黄的光线底下,少女的神色似乎有些痛苦,脑门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胡边月仔细地打量着对方:身上穿的是大猎团里才会有的探险者套装,虽然脸上难免地沾了尘土,却也遮掩不住 好看精致的五官;最特别的就是那双眼睛,那眸子虽剔透明亮,闪着聪慧动人的光泽,可仔细看去,两边的瞳色却略有差异,左边的黝黑,右边却透着点红色,甚至还隐约能看见眼底有异样的光芒。 竟然是一对仿生义眼。 胡边月顿时感到十分诧异:这是绝对罕见的东西,看那对眼睛的精致程度,要是没点儿强横的背景,普通人就算有钱都买不到;再仔细看看这姑娘的容貌神色,还有身上那做工精良的衣服,更不像是会被财团所追杀的目标。 感受到了胡边月的打量,这姑娘也抬头把目光迎了过来,嘴角还浮现出一丝微笑。 不仅如此,对方的眼睛瞳孔在微微颤动,仿佛在调整焦距的镜头一样,像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直勾勾地,配上那恬静中带着虚弱的表情,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胡边月不由得想移开目光,却又觉得好像不太礼貌,一时间有些尴尬。 不过,他脑中的一些疑问倒是得到了解答。为什么少女能在黑暗中看清他,甚至记得他的长相,这大概都得益于义眼的功能。 “你到底是什么人?”胡边月问道。 本以为少女会对自己的身份做些隐瞒,哪知她却直接回答道:“我 叫霍遥。” “你是从河谷来 的?” 胡边月觉得,她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像7号区里财阀家族出身的大小姐,当然也更不像普通人。 霍遥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果然捡到了我扔的那枚硬币。” …… 胡边月点了点头,正要从身上取出硬币,动作却一下子僵住。他猛地瞪大眼睛,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字眼:“扔?你是故意的?” 霍遥笑了笑,没回答,反而转过头去——入眼的是一片黑暗,仿佛能吸收全部的光线似的。 她突然开了口:“它是你的伙伴么?” 它? 没等他发问,就看见霍遥抬起手,微笑着对黑暗处的空气挥了挥手:“你好。” 胡边月的头皮都麻了,他甚至还没做好装傻充楞的思想准备:在意识到眼前的状况并不简单之后,胡边月就使用通讯器上的固定频率,发出了只有豹哥能够接收到的信号。通讯器很快传回反馈,让他知道豹哥已经来到了附近,但即便是他,也只能靠着朝夕相处的默契来判断出豹哥隐身状态下的位置。 而这名叫作霍遥的少女,却轻而易举地看破了豹哥的藏身之处,甚至还—— “好漂亮的孟极。”她说道,语气中的赞叹之意十分明 显。 豹哥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四肢无声地落地,浑身透出一个合格猎杀者的气息。月光和路灯的交织下,豹哥一身雪白带着斑点的皮毛有些反光,看起来就像是一层银色的软甲,包裹住了那流线型的健美身材。 霍遥的话音刚落,胡边月就错愕地看到豹哥忽然抬头,两只泛着幽光的眼睛紧盯着霍遥,目光几番闪动,里面的戒备意味稍微褪去几分,反而多了些友好。 孟极? 这好像是豹哥第一次对某个称呼表现出反应,难道这就是它的名字? “你,你能看见它的隐身?”胡边月的大脑已经不怎么好使了。 霍遥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胡边月微微张了张嘴,霍遥带来了太多的谜团,让他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问起了,只能先从眼下最紧要的开始。 “霍小姐,为什么司徒家的人会——霍小姐?霍小姐!” 先前还表现得十分镇静且淡然的霍遥,突然面露痛苦之色,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摸旁边的墙壁,却摸了个空,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往地上倒去。 胡边月忙不迭地扶住了对方,还未仔细查看,就已经感觉到霍遥的脑袋正往外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就像快要爆炸了一样。 第23章 孟极 霍遥恢复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虽然当时离家很近,但胡边月并没有将霍遥带回家,而是来到了收容所的供电中心——这里的运行靠的是全自动程序,只要不出故障,从来都不会有人过来;加上豹哥在外面预警,完全不用担心被发现。 他只是想从霍遥的口中获知关于河谷地带的信息而已,并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菩萨心肠,不想把自己卷入到未知的麻烦之中,更不愿意把家人牵扯进去。 而且,原本能够自由出入司徒家族设置的闸门的豹哥,却接连被人识破,这让他有一种巨大的危机感。要说钱老板本领通天、手段惊人也就罢了,如今这个不知从哪来的少女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实在是令他不安。 连乞活团也在安全区外面给司徒家族找麻烦。 胡边月觉得自己对于安全区、对于财团的认知都出现了动摇,虽然不知道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压迫笼罩在心头。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所有问题的答案。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这是霍遥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胡边月。” 霍遥点了点头,脑袋上惊人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她虽然还有些虚弱,精神状态 却好转了。她笑着默默念了一遍:“胡边月,胡风夜夜吹边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她身上的谜团之多,甚至让胡边月顾不上关注她竟然提到了这句诗,而是一门心思地希望霍遥能解答自己的诸多疑问。 …… 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霍遥并不是在河谷地带生活的人,反而是来自他从未听过的2号区。那里比4号区还要遥远,科技也不像7号区这样发达,整个安全区被一个季姓财团掌控着。 对于身世和远行的原因,她并未作出解释,只是说自己一路颠沛,曾经到过河谷地带,甚至还见过那里的人。与胡念说的一样,那里至今仍然过着比较艰苦的生活,与恶劣的环境抗争着,跟安全区里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可惜,胡边月无法描述出自己父亲和姐姐的模样,霍遥更不知道他们是谁、是不是还活着。 “你为什么要扔掉那枚硬币?”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预感到捡了硬币的人会在今天帮我,你信吗?”霍遥反问。 胡边月突然有一点担心,他怀疑这少女是不是刚才把脑子烧坏了。 看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霍遥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笑了笑。然后,她就像是十分信任胡边 月,信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一样,对他解释了真相。 那双仿生义眼的主要功能十分惊人:霍遥可以借助这双眼睛,获取周边环境与生命体的轮廓与特征,并且进行数据分析,从而推断各种事件发生的概率,帮助自己进行更有利的选择。 因此,她可以借此看到豹哥的轮廓,也能够将在酒吧里仅仅有一面之缘的胡边月记住;更厉害的是,她根据三名追杀者倒地的位置、与警戒队的距离,推算出了警戒队发现目标、调度增援的时间和位置,与胡边月成功地躲过了无人机的搜查。 在酒吧那天,这双眼睛自动分析了周围人的特征数据,得出的结论便是那枚硬币也许可以为她换来一次来自他人的帮助。她并不清楚“他人”究竟是谁,这帮助会在何时到来——用她的话说,太详细的分析需要极其复杂的运算,她的双眼吃不消。 这正是这种分析能力的巨大缺陷,像先前躲避追杀者以及警戒队时,那种强度的连续运算就已经让她眼球中的元件超载过热了;若是强行提升算力,恐怕会真的把大脑烧坏。 …… 这是胡边月从未接触过的高端科技产物,听起来有些离奇,但不管怎样,至少是 一种他能够接受的解释,总算不是什么算卦占卜之类的唬人玩意儿。 “你就这么直接把自己的底牌告诉我 了?”胡边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就像那一日的“玫瑰碎片”里,霍遥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与那些寻欢作乐的酒客、谋划生意的商人、卖命挣钱的猎手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场;时至今日,她仍然仿佛毫不设防一样,这种莫名的坦诚和手无寸铁的模样,让胡边月觉得她压根不该生活在当下的时代。 霍遥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没有做出更多的解释,反而俏皮地笑道:“谁说这是全部的底牌了?” 这还差不多。 胡边月松了口气:知道留一手,才比较符合常理,不然他会担心对方有更深层的阴谋。 “为什么司徒家的人会追杀你?” 霍遥两眼再次直勾勾地盯上了他,瞳孔不停地颤动着,里面发出极其轻微的齿轮传动声响,仿佛又变成了那种不停调整焦距的镜头。 胡边月怕她的脑袋再烫晕过去,赶忙摆手:“别别别,算了算了!我不问了,你也别再占卜到底要不要告诉我,让你的眼睛歇会儿吧!” 这反应把霍遥给逗笑了,不过也正好化解了尴尬,让她避开了这个有 些敏感的话题。 胡边月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回想着霍遥给自己留下的谜团,突然想起那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你之前说,豹哥,叫……‘孟极’?” “原来你不知道?”这令霍遥有些意外,旋即琢磨了一下“豹哥”这个称呼,不由莞尔,“说它是豹子倒也没错。” 她的双眼微动,就像先前默念诗句时一样,口中轻声道:“有兽焉,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鸣自呼。” “什么?”胡边月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霍遥缓缓说道:“它是旧纪元的古籍《山海经》中描绘的生物。” 胡边月觉得自己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停止运转了。 他虽然没什么机会好好读书,但《山海经》还是听说过的。一来,母亲胡念是个知识储备十分丰富的人,经常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教他很多文化,;二来,野丫头曾经在平板电脑上给他看过一些旧纪元人们写的故事书,里面的人会进行一种叫“修仙”的名堂,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甚至还可以御兽,而那些能喷火、能入水的飞禽走兽,往往都是出自《山海经》。 母亲十分确凿地告诉过他,那都是古人美丽的幻想,不是真的。 第24章 没完了是吧? “旧纪元的古籍?”胡边月难以置信地看了豹哥一眼。 刚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它尚且年幼,连大块的肉都吃不下,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存在了几千几万年的生命。 看出胡边月的不解,霍遥说道:“它是被制造出来的。” “被谁?” 霍遥把目光投向了供电中心的门外——她当然能知道豹哥守在外面——而后幽幽地说出三个字:“赛博京。” 赛博京? 这是胡边月从没听过的名字。 他还没发问,霍遥已经摇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赛博京具体是什么样的存在,只知道几乎所有的类兽都与之相关。” 胡边月不由得想到了7号区流传的那种说法:类兽是人工智能留下的痕迹。 难道赛博京就是人工智能?听起来倒是挺像的。 “这只孟极,有些特殊。”霍遥接着说道。 “嗯?”胡边月顿时好奇了,“哪里特殊?” “我的眼睛,无法分析它的数据特征。”霍遥的假眼中却透着真实的困惑,“它身上有一层保护,能排斥外来的探测,这甚至比司徒家的数据防控还要严密。” 胡边月若有所思。 霍遥补充道:“而且,你几 时见过还有别的类兽能跟人共处的?” 这倒是事实。 胡边月想起了钱老板的邀请:为了拉他这个无名小卒入伙,钱老板不惜暗中调查、还许下重利,到底是冲着一只孟极,还是冲着这只孟极的特殊之处? 胡边月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是豹哥发出的特定频率信号。 霍遥显然也明白其中的警示意味。她看着外面的天色,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觉已经恢复好了,便起身准备向胡边月告别了。 她将自己的联系方式输入到胡边月的通讯器里:“再待下去只会给你惹麻烦。如果还有机会去河谷地带的话,我会告诉你的;要是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尽管开口。” 胡边月点了点头,接过霍遥递过来的通讯器和另一样东西。 “你是猎人,在荒野上也许用得到这个,算是我的谢意。”霍遥再次道谢,而后没等他答话,转身迅速离开了。 胡边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好像是一枚激发式强力电磁场,做成了圆形的徽章模样。 这东西他在“阴阳”见过,可以瞬间制造一个非常强力的场域,干扰附近的电磁武器。虽然是一次性的, 却胜在小巧隐蔽,更厉害的是可以多枚组合形成矩阵,是个保命的好玩意儿,比他帮霍遥时用掉的emp发生器要高级。 他把玩着,无意间拇指一动,推开了徽章表面的滑盖。 里面露出了一段心电图折线的图案。 …… 明明是夏天,胡边月却货真价实地打了个寒战。 什么情况? 怎么就绕不开这乞活团了?霍遥是乞活团的人? 他回忆起昨晚的事:司徒家的科技中心出事,引发了针对整个安全区的搜查;霍遥恰在此时出现,并且被司徒家的人追杀;在提到豹哥的时候,霍遥说了一句“甚至比司徒家的数据防控还要严密”。 特娘的,要是没试过,你怎么会知道司徒家的防控有多严密? 可是…… 他又仔细回想着霍遥的言行,怎么都没法把她和乞活团联系起来,尤其是在他已经跟乞活团交过手之后。对比那出手阴险的机械手壮汉和瘦子黑客,霍遥这种人不被乞活团当成目标就已经算走运了。 不管怎么样,胡边月还是倾向于相信霍遥对他表现出的是善意。 他收好了那枚电磁场徽章,从供电中心的围墙翻了出来,伸手 在通讯器上按了一下。 通讯器没有震动。意料之中的来自豹哥的回应并没有出现。 胡边月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往 几个他认为豹哥可能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全都没有发现踪迹。 这时候,他才发现,不止这一点不对劲——周围太安静了。 他举目四望,从近处的供电中心,到远处居民区的一排排房屋,再到更远处妹妹小茹每天都会去的学校,没有一丁点声音。仿佛视线范围内的整个低保障收容所只剩下他一个人。 连风声都没有。 …… 他拿出通讯器,尝试给霍遥发出通话邀请——她应该还没走远。 但通讯器仿佛被隔绝了信号一样,只剩下一个空盒子,按什么都没反应。 闹鬼了? 胡边月快步向前跑去:虽然在他的认知里,这世上不该有什么手段能在一瞬之间让周围所有人都消失,但最近几天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让他对自己的世界观不那么相信了;就算这些人消失了跟他也没多大干系,但母亲、妹妹和豹哥,是他必须要找到的。 可步子刚迈出去,他就停下了,然后疑惑地低下头,用力往地上跺了一脚。 没声音。 再跺一脚。 “咚!” 又有声音了。 胡边月伸出手去,试探性地在旁边的墙上敲了敲。 “咣!”一声巨响,几乎吓了他一跳。 再试着敲了敲。 “砰!” “咚咚咚……” 前两个声音都不该是正常的墙壁发出来的,最后的“咚咚咚”听起来倒是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 胡边月思索着: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没变化的只剩下周围的环境;原本连声音都消失了,可在他几次摸索尝试之后,声音又慢慢恢复了正常。 就好像是世界规则出现了问题,然后又被人修复了。 嗯?规则?修复? 这有点熟悉的感觉,让胡边月顿时一怔,心头如电光般闪过了一丝灵感,不由得暗骂了一声:又是虚拟空间?没完了是吧? 他立刻全神贯注地戒备起来:这次偷袭的人要比上一次高明得多,将虚拟空间做的与现实环境一模一样,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招——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胸口的芯片也没有什么发烫的迹象,难道…… 胡边月一惊,从怀里取出了霍遥留给他的那枚徽章。 他还没仔细查看,耳中已经听见了脚步声。 第25章 白额公子 胡边月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顿时傻了眼。 在并不太宽敞的道路对面,远远地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身影,正朝他的方向靠近着。胡边月的视力一向不错,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他已经看清了状况:竟然是一支穿着铁甲的古代军队! 一排十人、看不清一共有多少排的军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看上去极具压迫感。最前排的人戴着精钢所制的头盔,顶着几乎有一人高的盾牌,杀气腾腾。 这可是胡边月从未见过的阵仗,虽然知道眼前这些是假的,却也会本能地觉得紧张起来。 想到上次从虚拟空间脱身的经验,他第一时间尝试催动胸口的芯片,可这次不仅没有类兽的幻象出现,整个虚拟空间更是纹丝不动,没有一丝一毫崩塌的迹象。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神经与芯片间的链接好像出现了某种问题,他的意识不能准确地传到到芯片上,就像打拳时被人卸了关节,对应的肢体不听使唤一样。 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乞活团的手段一下子就升级了?又或者说,换了更厉害的人来对付自己了?就为了一个源模组激发器? 那玩意儿虽然值钱,但他们就不考虑一下在安全区里这么做的后果吗? 胡边月的脑袋里一团浆糊。从钱老板向他发出邀请开始,这十几个小时之内,事情越来越离谱,他甚至连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一下的空闲都没有。 他只能转头先跑。 ……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了:四面八方都有铁甲军队涌来,用完全均匀的行进速度逼近,就像是完全没有生命的机器一样。 没有趁手的武器傍身,这让胡边月有些焦虑不安,他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尝试去观察寻找这个虚拟空间的破绽,这一琢磨,还真就察觉出了问题。 他相信,不管是乞活团还是别的什么人,哪怕是钱老板或是司徒家族,也不可能在安全区里一下子调动这么多人一起进入虚拟空间来找他的麻烦——要是他真的值得这么大的排场,那他只能认为是自己掌握了什么世界命脉,马上可以呼风唤雨、让这些人俯首称臣了,做梦都会笑醒。 既然这不可能,那么这些军队一定就都是虚拟形象,大概就相当于上一次那个乞活团壮汉手上的机械拳套,只是这个空间的制造者所控制的道具甚至一段数据而已。 要是这样的话,他就算真的大发神威、能把所有的铁甲军队都杀掉,对方只要在键盘上随便敲 一敲,说不定又能制造出千军万马。 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喜欢看人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吗? 嗯?敌将? 眼看着四周的铁甲军已经围到了离他不过三十米的距离,他都能分辨出第一排士兵那冷漠空洞的眼神了,胡边月突然灵机一动,一个加速助跑便翻上了旁边的围墙,然后稳稳地踩着墙壁向供电中心的后面跑去。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收容所里的布局,如果对方是直接模拟了周边的环境,那么供电中心的后面就是一座高塔,只要登上那里,就可以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还能够暂时躲开这十面埋伏的困局。 这些铁甲军可没有他那么矫健的身手,不仅追不上胡边月,连调转方向也存在严重的滞后,在胡边月连续几次跳跃、攀登之后,他们已经乱作一团。 硕大的盾牌撞来撞去,笨重的身体机械地在原地转圈,他们只知道追着胡边月的方向,却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 胡边月已经攀上了高塔外面的平台,站在上面往下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拥挤涌动的虫群,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在视线的尽头处,万黑从中,有一个浅色的身影好像悬浮在半空之中,正静静地盯着他的 方向。 …… 这就是敌将所在了。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胡边 月十几岁的时候在街头打架中就已经悟到了。 他双眼将前面的一排排建筑屋顶、墙壁扫视一圈,记住了几个关键的落脚点,而后便从高塔之上一跃而下。 前面十几米开外的下方,便是供电中心的几台大型设备,胡边月瞅准时机和方向,双臂瞬间用力,将整个人挂在了设备外面的梯子上。而后毫不停顿地,几乎手脚并用地,像旧纪元影像中的跑酷者一样,朝着那个浅色的身影狂奔。 狭窄的巷道此时成了限制铁甲军的迷宫,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目标远去。 胡边月觉得自己就像在玩一个全息游戏——这玩意儿他在安全区的娱乐场所里体验过,只要戴上头盔,就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不同的是,眼前没有任何操作界面、没有什么游戏道具,而每一个感官的反馈都极其真实,就连他奔跑后的疲惫,都如假包换,甚至就像上次与乞活团战斗时的痛觉一样,比平时加倍了。 百余米的距离,对胡边月来说不过是转瞬之间,他已经看清了那个浅色的身影: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男子,头顶是精致打理后的偏分碎发,容貌清冷,额尖处有一 缕细碎的白发特别显眼;穿着的也是质地优良的衣服,外面罩着的衬衫上贴着覆盖式薄膜键盘,身姿挺拔,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胡边月。 不愧是制造虚拟空间的人,这人完全不借助任何工具,整个人就这么毫无理由地悬浮在半空之中,就算胡边月已经来到了不远处,隔着这夸张的高度,似乎也没办法对他制造威胁。 “老兄,你飞得那么高,又弄了这么一大堆铁甲蟑螂四处乱窜,不怕一会儿能源耗光了掉下来摔死吗?”胡边月喊道。 对方不为所动,那双眸之中竟然泛着一丝丝金黄色的光彩,使得被这双眼睛盯上的人,觉得自己仿佛被追踪的猎物一般。 这金色的瞳孔让胡边月突然一怔,他想到了不久前在矿机巷里听过的一桩流言:有一名代号叫作“白额公子”的黑客,最近风头很盛,7号区的好几家企业的数据库里都发些了他留下的痕迹,他甚至还不点名地公布了某公司正在进行的利用核晶来制造武器的研究数据。 据说,那家公司召集了高手对他进行报复,最后却只收获了四个全身神经都被彻底烧坏的植物人。 而白额公子的标志,便是一张额顶白发、双眸金黄的卡通肖像图。 第26章 人头雨 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物? 胡边月的身上可没有什么值得黑客惦记的商业机密。像“白额公子”这样的人,随便去哪个网域晃上一圈,就算风险大一点,油水也比胡边月卖命狩猎要强上许多,没道理眼红那个源模组激发器才对。 胡边月能够这么迅速地冲到他面前来,似乎让这位白额公子有些意外,甚至迟疑了几秒钟,才做出反应。 他伸出右手,懒洋洋地在衬衫上的薄膜键盘轻轻敲了几下。 胡边月觉得整个虚拟空间似乎静止了一瞬间,然后自己的怀里突然一沉。 他低头看去,右手竟然抱上了一个戴着华丽头盔的人头,正往下慢慢地滴着血。那些铁甲军仿佛突然就变了样,眼睛瞬间充斥着血红,手里的盾牌不知哪去了,纷纷拿起了刀剑武器;原本像木桩一样笨拙的状态也消失不见,一下子都变得身手矫健起来,甚至搭起人墙向旁边的屋顶攀去。 这特么又是什么情况? 真就取得敌将首级了?头顶上的白额公子可还好好地在天上飘着当幽灵呢!这敌将又是哪来的? 胡边月倒是不怕手里的玩意儿,可那些古代士兵明显是冲着他杀过来了,一个个 恶狠狠地嘶吼着,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还喊着什么“夺回将军首级”之类的口号。 胡边月想都不想便把手里提着的人头朝着士兵扔了过去,但这不仅没能止住人潮的汹涌,反倒像是更加激怒了对方。没有人再去管什么人头,只想爬到胡边月的身边、砍他一刀,而仅仅一秒钟过后,胡边月又觉得右手一沉—— 扔掉的人头又回来了。 玩我呢? 胡边月没空抬头去骂那个白额公子,这发愣的短短工夫里,已经有人爬上了他所在的屋顶,步履艰难地迈着上坡的步子,举刀便砍。 情急之下,他直接挥动人头、拿精钢所制的头盔去挡下这致命一击,再一次转头就跑。 …… 这帮古代士兵已经变得个个悍勇无双,刀剑每一次劈下来的时候恨不能连胡边月用来格挡的人头都给剁碎了。 唯一让胡边月有些“欣慰”的是,这人头就算他没拿稳、掉地上了,又或者真的被砍坏了,一秒钟之后也会重新出现在他手上,根本丢不了。 而这个不会脱手的玩意儿,就像是这些士兵拼死要获得的目标一样,它在哪,士兵就追到哪。 “公子就不能给件趁手的武器吗?”胡边 月高嚷了一声,“你见过有拿人头打架的吗?” 白额公子完全不理会他。起初还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以一当百,后来干脆就两眼发直,飘在半空中像元神出窍、魂归天门一样。 没完没了的敌人打得胡边月异常焦躁,就算他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但在这种疲劳加倍的情况下,他的气息也开始有些散乱了。他满是怒意地扫了天上的白额公子一眼——老实说,这种衣冠楚楚、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他觉得很不顺眼——正待开骂,他突然看见天上竟然悬浮着一串不停跳动的白色数字。 07:38。 07:37。 07:36…… 倒计时? 胡边月皱起眉头:刚看清白额公子长相的时候,这虚拟空间的天空似乎是干净的,那么这个倒计时就应该是从这场“人头争夺战”开始的。 这代表着什么?难道说,只要他再坚持7分半钟,就胜利了,通关了?危机解除? 还真当这是打游戏呢? 这种逼真程度的游戏,那可得去7号区的顶级娱乐场所才有,别说玩一场的费用,胡边月就连门票都舍不得买。 堂堂知名黑客,费了这么半天劲,就为了免费让他玩一场游戏 ? 胡边月看着白额公子的模样,忽然间灵光乍现。他抓住一名士兵挥刀的手臂,用力一拧,将这个人手腕 反剪,然后用自己的后背抵上去,让对方来替自己抵挡周围的攻击。 而后,他抬头一瞄准,手上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将人头朝着白额公子用力砸了过去。 “咚!” …… 白额公子就好像走神了一样,完全不曾防备,被人头砸得失去平衡,整个人在天上一个趔趄。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对虚拟空间进行任何新的操作,反而是眉头紧皱,似乎有更紧要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胡边月见状,干脆一个接一个地朝着他扔起了人头,反正这玩意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一阵人头雨,顿时让白额公子陷入了十分狼狈的境地,还没等他做出新的反应,整个虚拟空间里的光线突然闪动了一下。 两人皆是一愣,紧接着,闪动再次袭来,而周围的古代士兵也都变得静止不动了,连人头都不再刷新了。 死机了? 胡边月惊讶了,这种事可不常见,就算是野丫头那台破烂平板电脑,这一年以来也就遇到过三次而已。 好家伙,原来知名黑客的设备也会死机啊? 正在这时,腰间突然有一丝微弱的震动。 胡边月疑惑地看向通讯器,操作界面却仍是一片黯淡,还是个摆设的模样。 难道说,是现实中的通讯器有了反应?是现实对虚拟空间有了干扰? 胡边月抓住机会,再次尝试催动胸口的芯片。先前那种失去连接的感觉不见了,芯片迅速发烫,而整个虚拟空间也陷入了频率更高的闪动,天空中的倒计时数字变得毫无规律,继而一切都突然化为碎片…… 随着一阵急速下坠的感觉,胡边月重归现实。 他第一时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白额公子,还有他身边的五名穿着轻型外骨骼机甲的人,装扮的风格竟然与前一晚追杀霍遥的人一样。 而在胡边月的身边,正是已经显出身形的豹哥。 双方似乎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战斗,豹哥的身上竟然有几处轻微的伤,漂亮的皮毛似有被灼烧的痕迹,那只被线缆环绕的右眼透着血红的光芒,浑身透着胡边月从未见过的嗜杀气场;而对面的几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其中一个的机甲甚至彻底毁坏了,整个人在地上抽搐着,应该是神经出了问题。 烧坏的机甲外壳上,篆体字“司徒”显得十分显眼。 第27章 神兵天降 钱老板,乞活团,霍遥,白额公子,司徒家…… 你们特么的到底谁跟谁是一伙儿的?能不能给个准话啊? 一天之内不停地与人交锋、战斗,胡边月现在看谁都觉得像乞活团的,但偏偏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更像上层社会的人,卷进来的势力也一个比一个强大,让他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豹哥身上的伤,让他心头那股憋闷的怒火烧得越发猛烈,可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在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白额公子面露不耐地扫了周围几人一眼,目光中透着十分的不满。 联想到刚才的状况,胡边月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打算:这白额公子明显是想利用虚拟空间困住他,拖延时间,而真正的目的却是让这些手下对付豹哥。 “胡先生的本事比我想象得强一点。”白额公子终于开口了,声音与他的长相一样清冷。 胡边月勉强压着心头的怒意,出言讥讽道:“白额公子这么知名的黑客,本事倒是比我想象得要阴险,跟乞活团一样。” 听见他这句话,白额公子将眉头皱得很紧,仿佛十分嫌弃厌恶的模样。 胡边月心中暗忖:“看来他不是乞活团的人。” 白额公子脸上的表情 稍纵即逝,说道:“只不过,这本事距离保住这只孟极,可能还不太够。” “你们果然是冲着豹哥来的。”胡边月伸手覆在豹哥的背上,掌心处传来微微的震动,在诉说着豹哥与他一样的暴躁情绪。 白额公子挥了挥手,那几个穿着机甲的人再次将胡边月围住。 “不知道胡先生在现实中的战斗力怎么样?”他说着,自己却慢慢向后退去,全无参与战斗的意图。 胡边月打量着这几个人,扬了扬眉毛,毫不紧张地一边活动手腕一边问道:“这几个人刚才连豹哥都奈何不了,现在加上我,你认为他们有胜算?” “只要他们能拖住你就行了。”白额公子说着,从地上抽搐着的那人的机甲上取下了一样东西。 他好像完全不关心手下人的死活。 “原本是不打算用这个的。”他说着,将那东西展开成了一支枪的形状,而后堂而皇之地拉开了弹仓,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胡边月看。 胡边月的瞳孔顿时一缩。 …… 电子莽草。 这是一种专门针对仿生神经的毒剂,以纳米机器人为载体,在仿生神经线路上定点制造强电流,从而击毁神经元链接。 不管是类兽,还是安装了仿生肢体、器官的人类 ,对这种东西都要敬而远之。使用者会在发射前为电子莽草设定好程序,有指向地破坏目标身上最关键的部位—— 这种毒剂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点。对于安装了某些稀有的功能性肢体的人,它可以烧毁你的脑数据中枢与义肢的某些链接,然后控制住你的身体、违背你的意愿,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肢体上的功能被别人使用,却无能为力。 就算是更换义体,也没有办法重新建立链接;脑数据中枢的接口有限,烧毁一个就少一个。唯二的办法就是更换脑中枢或者更换神经节点,而在7号区里,只有司徒家族的科研中心能办到这种事。 因此,对普通人来说,这种对神经元的烧毁等于是不可逆转的。 为了对付豹哥,他们竟然打算用如此恶毒的办法。 胡边月死死盯着白额公子,不足一秒钟,又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甚至有些傻气,以至于让那一缕白发下面的扑克脸上都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情。 围住他的四名敌人也禁不住面面相觑,他们本打算趁胡边月被电子莽草打乱心智的时候偷袭,哪知道对方竟是这种反应,就好像是神经突然被烧坏了,反而一时间没了主意。 胡边月 把豹哥挡在自己 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白额公子装好电子莽草,然后猛地大吼了一声:“喂!你们几个!” 那四人吓得一个激灵,目光看过来,条件反射似的要动手,却听见白额公子那里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那支长枪掉落在地的声音。 …… “在我的地盘上欺负小胡子,谁给你们的胆子!”野丫头的声音从白额公子的背后响起,一只机械手也在同时扼住了对方的脖子。 主动权眨眼间易手,趁着四人发愣的一瞬,胡边月与豹哥分头行动,才一个起落之间就放翻了两名对手——他离得老远就看见了蹦蹦跳跳地跑来的野丫头,野丫头也很快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劲,立刻轻手轻脚地靠近过来,两人一对眼神,便是默契地偷袭得手。 对野丫头来说,所有自己能去的地方,全都是“她的地盘”;只要是跟她关系好的人,都是归她罩着的。 白额公子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左手从腰间取下一柄电击武器,激发了电弧便朝野丫头腰间捅去。野丫头机警地闪开,却也被迫放开了对方;她两眼一瞪,提起硕大的拳头就轰过去。 白额公子虽然在黑客领域技术卓绝,高级的装备也层出不穷,人却是货真价 实的肉体凡胎。野丫头每一拳都带着机械装置的助力,就算是胡边月都不敢硬接,白额公子勉强挡了几招,便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 剩下的两个打手还没来得及支援,就被胡边月接连制服,甚至还拆了他们机甲上的外挂电源。 胡边月举起两块电源,冲着白额公子摇了摇,然后丢在地上,朝着野丫头伸出拳头。野丫头停了手,默契地举拳跟他碰了一下,眼睛狠狠地盯着白额公子。 白额公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无视了两人动作中的挑衅,那张似怒不怒的面上竟然隐约现出一点笑意:“胡先生虽然没有太上得了台面的本事,这打架的小手段倒是层出不穷,有点意思。” 胡边月还没开口,野丫头抢先怼了回去:“你倒是穿得像个上得了台面的,长得也人模狗样,就是阴险的小手段倒是层出不穷,嗬——tui!” 最后啐的这一口,让白额公子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的目光在野丫头脸上微微扫了一下,然后又十分不满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手下。 “失礼了,刚才只是为了试探胡先生的本事和这只孟极的能耐,多有得罪,望多包涵。”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仿佛刚才偷袭胡边月的人并不是他。 第28章 摊牌 “孟极?”野丫头纳闷地四下瞅了瞅,“谁是孟极?” 胡边月朝旁边正发出着低沉嘶吼声的豹哥指了指。 “你给豹哥起名字了?”野丫头满眼的诧异,“嘶……还挺好听的,简直不像是你能想出来的。” 说完,她又转回头去瞪着白额公子,不依不饶:“你说包涵就包涵?我也打你一顿,让你包涵,怎么样?小胡子我跟你说,这种道貌岸然的人,心里面脏得很!” 胡边月苦笑,没有接她瞎打岔的话茬。他比较在意的是白额公子说的话,这人明显是暗中调查了他和豹哥,然后阴谋算尽布置了一场偷袭,却在打不过之后立刻改口说来试探本事—— 胡边月当然不信,但他得弄清楚对方的动机。 “我就是个打猎的穷鬼,怎么还惊动了鼎鼎大名的黑客亲自上门?”胡边月问道。 白额公子的表情不太好看,大概是他并不经常能遇到野丫头这样的人,更不会听到这样带刺的话,脸上现出些怒意,却很快就藏了回去。 他看着胡边月,语气十分平静:“早晚都要见面,与其到了钱老板定下的地方,让胡先生当众过把式,不如趁早私下摸 个底——孟极可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 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我怎么觉得一夜之间,谁都知道豹哥了?豹哥是解除了隐身在7号区里游街了吗? 胡边月忙着腹诽,反倒是野丫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对方话中的关键点。 “过把式?”她转头去看胡边月,“你又要出去作死了?” “过把式”是赏金猎人这个行当独有的说法,指的就是眼下这种状况:有人接下了一单难度颇高的悬赏,但没法独立完成、也没有合适的同伴,只能依照任务的内容去搜集人手;为了确认找来的人有足够的能耐,也为了让同伴互相信任,在出行之前会有一次实力展示的环节,就叫“过把式”。 胡边月已经一整天都没好好休息了,连番战斗之后脑子已经如同一团浆糊一样,但还是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话里潜藏的意思:“你……就是岑寅?” …… 白额公子的名声很响,但还真没人知道他的本名。胡边月着实没想到,钱老板大费周章张罗的悬赏任务,团长会是这么一个人。 看到对方点头,野丫头虽然没明白其中的曲折,却还是嫌弃地皱起眉头来:“蹭… …银?这什么怪名字,一听就不是好人。” 可能是被她没完没了的挖苦给激怒了,岑寅恢复了扑克脸,却眯着眼睛问了一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野丫头!”野丫头大声说道。 岑寅点了点头:“人如其名。” “你!” 野丫头手臂上液压传动的声音瞬间响起,被胡边月赶忙拦住。 野丫头自己虽然完全不介意这称呼,但也听得出岑寅语气中的讥讽,这让她对这人的坏印象直接累积到了极点;胡边月倒也不是不支持野丫头出气,而是他实在太累了,能不打就不想打。 “岑先生,你这可不像是个要合作的模样。”胡边月说道。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岑寅最初是想把豹哥抢走的,只不过没得手,才改口说试探。此时此刻,不只是岑寅,就连钱老板也被胡边月在心里记了一笔账。 “任务凶险,我要确保队伍里没有拖后腿的人。”岑寅说道,面上没有一丝惭愧的神色,“胡先生合格了。” 很显然,这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在胡边月看来,这有好有坏——好处是任务的成功几率高,不会被其它事情拖累; 坏处是这未免太过冷血,谁都没法保证自己不会成为被牺牲的代价。 “我好像还没答应过这件事。”胡边月说道,既然早就打算好抬价,他要变被动为主动才行,“我猜,钱老板应该已经把我的开价告诉你了。” 岑寅点了点头:“赏金总计一百万,我可以承诺,事成之后,你拿两成。”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总价还是让胡边月心里震撼了一下,野丫头更是瞪圆了眼睛。 不过,胡边月还是摇起了头:“真不巧,我突然决定涨价了。” …… 那张英俊却深沉的面孔闪过一丝愠色,岑寅静静地看着胡边月,等他开口。 “报酬不变,但要在出发前全部预付给我,”胡边月两手一摊,“而且,我要求钱老板说的病毒专家立刻着手为我母亲治疗。” “不可能。”岑寅断然拒绝。 “对你这个团长来说,没什么不可能的,”胡边月说得理直气壮,“反正结果都一样,任务完成,你交差,我拿钱。” 老实说,他本来就对这单悬赏抱着疑虑:他从没跟人组队出猎过,这等重利的诱惑之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果然,跟团长第一 次见面就如此惊心动魄。要不是记挂着给母亲治病,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现在,既然他信不过这个岑寅,索性先把钱要到手,这样就不怕对方再算计自己了。 “不一样。”岑寅摇头,“这单任务,没人可以打包票完成。” “那也无所谓啊,大家一起死在外面,你难道还在意白给了我二十万?”胡边月笑道,然后话锋一转,“不如你先说说,任务内容到底是什么,这本来也是我向钱老板提出的要求之一。” 岑寅看了旁边的野丫头一眼,没说话。 胡边月大.大咧咧道:“岑先生不用避讳她,我说实话,就算你私下告诉我,我还是会告诉她。” 岑寅拿这一男一女两个“无赖”好像没什么办法,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吐出两个字:“梁渠。” “什么?”胡边月没听明白。 “猎杀一只叫梁渠的类兽。”岑寅补充道。 “害,我还当是什么呢,”野丫头突然开了口,“这玩意儿,我见过!” “嗯?”这回轮到岑寅和胡边月两人吃惊了。 “是不是一个长得像……”野丫头迟疑着,突然一指豹哥,“像豹哥,然后……非常凶狠的东西?” 第29章 空手套白狼 岑寅一时间有些失神。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因为—— “据我所知,安全区里一共有两个猎团打过梁渠的主意,活着回来的人只有一个,而那个人好像不是你。”他说道。 “谁告诉你只有打猎的人才能见到?你问问那些打猎的人,见过豹哥吗?”野丫头说道,脸上带着得意,“姐姐我路子多着呢!梁渠嘛,脑袋是白色的,有条大尾巴,狡猾得很。我不仅见过,甚至还知道怎么对付它。” 这话一出口,连胡边月都诧异了;但他没吭声,甚至还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你倒是说说看。”岑寅仍然一脸的不信。 野丫头扬了扬眉毛,挂着不屑一顾的神情:“这种事我会随便告诉你?我也是要开价的。” 岑寅盯着野丫头的双眼,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判断她的话有几分真实。片刻之后,他呼出一口气,开口道:“那你先开价。” “我要跟着一起去。”野丫头说得果断。 胡边月眼睛瞬间就瞪大了,转头瞪着她,压低了声音:“你胡闹什么呢!这是玩儿命的事儿!” “就是因为玩儿命我才要去!”野丫头的语气中透着不可动摇的执拗,“你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 岑寅摇 头:“我刚才说过,任务凶险,队伍里不能有拖后腿的人。” “那你怎么还在队伍里面?”野丫头反问道。 这话把岑寅给问愣住了,旁边的胡边月也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野丫头的意思,一时间哭笑不得。 野丫头还在补刀:“如果我会拖后腿的话,你这个被我一招偷袭就拿下的人,拖的又是哪里?拖鞋吗?” 岑寅在这7号区里应该属于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那一类人,对这种既直白又略显粗劣的街头聊天方式完全招架不住,他嫌恶地皱着眉头,脸上阴沉得很。 胡边月这会儿摸不清好友的打算,只能不住地冲野丫头使着眼色,但到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听之任之。 “出了安全区,生死自负。”岑寅说了这么一句,“但在见到梁渠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让大家失望。” 好像是他的傲慢不允许自己直接说出“好”或者“我同意”之类代表着被野丫头说服的字眼。 “你看,任务成功的几率又提高了。”野丫头拍着胡边月的肩膀,眼睛却看着岑寅,“小胡子要求的价格,你也得满足。” 岑寅转身离开,似乎对这两人连多一眼都不想再看,更懒得管躺在地上的手下,只留下最后的话:“你们 直接去找钱老板就行。三天后,在‘玫瑰碎片’的地下停车场集合;这位野小姐的酬劳,由胡先生来出。” 他把“野小姐”三个字咬得很重。 …… 等到岑寅走远,两人也离开了那条巷子。走到了再没第三个人的地方,胡边月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野丫头:“你啥时候见过梁渠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出了安全区,随时可能会死的!你——” “我见他个大头鬼!”野丫头朝着岑寅远去的方向又斜了一眼,满脸的气愤,“我是帮你诓他的!不诓他,你难道真就两手空空去作死?而且还跟着一个刚刚打算害你、抢豹哥的人?说不定还有其他心怀鬼胎的人,我跟你一块儿,再加上豹哥,总不会太吃亏。” 胡边月彻底无奈了,其实在知道对方的身份、尤其是对方为了得到豹哥甚至拿出了电子莽草之后,他对岑寅的印象也差到了极点,甚至动摇了接下悬赏的念头。 野丫头和岑寅斗嘴的时候,他几次犹豫,最终还是向报酬妥协了——他想尽快把母亲的病治好,以免夜长梦多。 谁知道,野丫头比他还狠,为了把钱弄到手,不惜胡诌得如此离谱,原本就身心俱疲的他这会儿 连吐槽的话都想不出来了。 “你……那等到真见着这梁渠的时候你怎么办?”他问道。 “我倒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的,”野丫头说道,“前段时间我搞到了一份旧纪元古董游戏的复制品,那里面竟然有许多怪物跟现在的类兽有相似之处,其中就有梁渠来着!” 胡边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的姑奶奶,一份游戏而已,还是个旧纪元的古董,那里面的怪物能跟荒野之上的玩意儿一样吗?旧纪元连类兽都没有!” 野丫头似乎也不想听他啰嗦了,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能不能见得着还不一定呢!万一空手而归,胡阿姨的病不就又耽搁下来了?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准备准备,去联系那个什么钱老板。” 她说着,一个人大步往前走去,嘴里嘟囔着“真是的,我是来看胡阿姨的,结果被这姓银的给白白耽误这么长时间……” 胡边月立在原地,只觉得心头盘旋着一阵化不开的阴郁。 …… 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准备工作。 对野丫头带的那帮孩子来说,其实没有太多要操心的。在遇到野丫头之前,他们本就是流浪儿——大多是父母得了病或者被人工智能取代了工作,身无所长、穷困 潦倒,最后家破人亡。 这些孩子就如同石头缝里的草叶子,柔柔弱弱却总还是钻出来了,如今抱了团,有小叶子这样的相对懂事的照看着,就算野丫头离开一段日子,应该也不至于饿着。 反倒是胡边月的家里有些麻烦。 那二十万的报酬,钱老板虽然惊讶于岑寅答应了预付的要求,倒也没太为难。说到底,胡边月眼中的巨款,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这令胡边月感叹了好久,也更加好奇钱老板和岑寅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但这钱也基本没经胡边月的手:大部分都直接作为医疗费用,直接给了钱老板介绍来的那位病毒学专家了,剩下的只有两万块左右。 胡边月心里其实已经仔细盘算过了:尽全力得手回来,万一失了手,至少母亲的病能够痊愈,她和小茹仍然可以好好生活…… 可就算钱到位了,针对胡念的病情制定治疗方案也需要时间,更别提制作药剂之类的;也就是说,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胡念的行动仍然不会太方便。 也许是豹哥太过重要,也许是钱老板和岑寅对梁渠势在必得,他们竟然还承诺了派专人照顾胡念母女的起居——当然,在野丫头看来,这是赤裸裸的监视。 第30章 欢乐兄妹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小茹。每一次哥哥要出去狩猎,她都要把嘴巴撅得老高。为了安抚妹妹,胡边月在集合之前,专门空出了时间来,带着小茹出了门。 同行的还有野丫头。 虽然岑寅留下了话,但不论胡边月怎么说,野丫头都不肯从他拿到的酬劳中分钱。对她来说,这一趟完全是怕胡边月吃亏,根本不是冲着什么报酬去的。最后,胡边月只好想了个办法,叫上她一起去给那群孩子储备些吃穿用度的东西,由他来出钱。 司徒家建立的低保障收容所其实很大,里面除了给低收入人群的住处之外,医疗、学校、市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些十分平价的娱乐场所。 三个人走在收容所的超市之中,胡边月推着购物车,小茹左手扯着他的衣角,右手牵着野丫头的手,蹦蹦跳跳地十分开心。 时不时地,小茹会从两人中间跑出去,踮着脚去够货架上的东西;万一够不着,便只能求两人帮忙,然后那张小脸忽闪着一对大眼睛、甜甜地说着“谢谢哥哥姐姐”。 胡边月看着这一切,有些出神。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东西是干嘛用的,小茹却完全地轻车熟路,熟到让人心疼。在母亲卧病在床 的时间里,他要外出狩猎赚钱,小茹除了上学之外,还要打理家里的事情。 她甚至不用看价签,就能知道同类商品中哪一个是最便宜的。 就在她费力地去拿一袋合成肉的时候,胡边月突然把她抱了起来,等小茹拿到了那一袋肉之后,便把她直接放到了硕大的购物车里,然后飞快地推着向前跑去。 小茹在短暂地惊吓之后,立刻发出了十分纯澈的笑声,露出一对小酒窝来,甚至还张开了双臂,安心地被哥哥推着玩耍,就像在坐车一样。 只剩下野丫头翻着白眼地走在后面,内心里吐槽着,觉得这兄妹二人就像她那群弟弟妹妹一样“难带”。 …… 此时此刻,胡念正由专人陪着,在那位韩博士的研究所里,进行一些身体指标的评估。 野丫头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去安顿了,胡边月临时改变了回家养精蓄锐的打算,反而是领着小茹把东西送回家,又出门了。 他想好好陪陪妹妹,带着妹妹真正地在这偌大的安全区里玩一下。 深海广场。 这是7号区里最热闹的地方,却也是小茹从没来过的地方。 保障所外面的物价经常很离谱,她可不敢在外面乱花钱;而且没有哥哥陪着,她也不 太敢走出保障所——这里一直被称作是“安全区中的安全区”。 这里有一片模拟的海洋。毕竟对很多人来说,自打从地下避难所走出来,就没再出过7号区的大门。普通人对海洋的认知,完全是依靠旧纪元留下的资料;但资料的副本数量有限,而最有价值的部分又被大科技公司封锁起来了,所以,这片对所有人开放的深海广场就是大家最容易接近海洋的地方。 胡边月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深海广场时受到的震撼,就像此刻的小茹一模一样。 小姑娘的嘴巴先是长得大.大的,然后用两颗俏皮的小门牙轻轻咬着下嘴唇,跟着胡边月慢慢走着,两眼不住地盯着不远处的金色沙滩,以及沙滩后面起起伏伏的拟真海水,几乎看呆了。 空气中飘动的轻风中还夹带着非常真实的海水腥气,小茹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之后,却又很快地适应了,甚至还开始贪婪地深深呼吸起来,每当有微风带来的水珠洒在脸上,便会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胡边月看她兴致高,干脆买了入场门票,拉着她跑进了沙滩里面。起初,小姑娘还怕泥沙弄脏了自己漂亮的小裙子——这可是胡边月送她的生日礼物,母亲还根据她 喜欢的卡通形象,在上面添了几处独一无二的刺绣点缀;后来,兄妹两人玩得开心,渐渐就忘了裙 子的事情,彻底放开了。 甚至还有路过的小孩子加入进来,一群天真烂漫的孩童踢着水花,玩着沙雕城堡,看得胡边月心生憧憬,不由得想去真正的大海边看一看了。 …… 直到小茹玩累了,胡边月才带她离开,还细心地让小茹到“海边”的烘干处把身上被打湿的裙子给吹干了。 深海广场除了这片海之外,还有琳琅满目的各类店铺,而其中还有一处非常引人注目的所在,里面正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这里是“钻井体育场”,整个场馆的造型都是模仿旧纪元的海上石油钻井,高高地耸立在模拟的海面之上,通过两座狭长的桥梁连接着广场的陆地。 体育场外的电子屏上正不断刷新着当日进行的比赛项目,眼尖的小茹一下子就瞅见当中的一个名字。 “神经漫游者!”小茹伸手指着远处的屏幕喊道。 胡边月原本打算带着小茹去全息博物馆,体验一下平时见不着的东西,没想到小茹看见了这个,他也顿时来了兴致,拉着小茹就往体育场的方向走去。 “神经漫游者”是一支“机动 战场”的职业队伍,兄妹两人都特别喜欢,就连他们的母亲偶尔也会跟着两人一起在看这队伍的比赛转播。 但谁都没来过比赛现场。 眼见胡边月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小茹有点发懵,疑惑地摇了摇他的手臂:“哥哥,博物馆不是在广场的另一边吗?” “博物馆下回再去,咱们今天去看比赛吧?”胡边月摸着她的小脑袋瓜。 “诶?”小茹原本就灵动的眼睛变得更亮了,难以置信地问道,“看漫游者吗?可是门票……” “没事儿!哥哥带的钱绰绰有余!”胡边月直接带着她小跑起来,“你看!比赛快开始了,余票还有十几张了,跑得慢了可就买不到了!来,咱们赛跑!” 小茹当然跑不过他,但兄妹两人就在这嬉笑的追逐之中,跑过了长桥,甚至一点都不觉得累。 当胡边月站在购票窗口付钱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搭讪小茹,是“神经漫游者”的粉丝会成员,听见他们买票,就来分发象征支持战队的蓝色头巾。看见是个乖巧可爱的小萝莉,对方还免费赠送了一袋小零食。 胡边月清楚地听到,小茹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叔叔,请问可以再给我一袋吗?我想替哥哥要一袋,谢谢叔叔……” 第31章 机动战场 兄妹两人跑进场馆的时候,新的一场比赛已经快要开始了。 他们很轻松地找到了自己座位所处的蓝色方阵,和他们一样,大家都戴着蓝色的头巾,按照观众席从左到右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玩着人浪,发出阵阵欢呼,然后整齐地喊着场上队员的名字,加油助威。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采。 场馆的上空悬浮着一个复古时钟的全息画面,伴随着电子语音的声音,倒计时归零。 …… 根据资料记载,“机动战场”是旧纪元末期兴起的一项运动。人类躲在地下庇护所的那些年里,它更是提供了难得的集体娱乐。 这运动的起源大概源自远古时期的“蹴鞠”,长方形的场地面积并不大,从中一分为二,隔着一道电磁屏障。 两支参赛的队伍各上场三人,其中两人叫作“木马”,可在本方半场自由活动,另一人坐在一台机甲之中,位置在本方半场后边界线的中点,不可移动,叫作“中枢”。 木马的手中拿着一支电子手炮,可以发射一种电磁炮弹,用来攻击对方队员;而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块特殊芯片,芯片中内置一段编码,由本方中枢在一定的规则内即时计算更新。 比赛开始后,木马要寻找机会 用炮弹攻击对方的中枢,而这种炮弹打在木马身上是无效的。因此,除了进攻之外,木马还要兼顾保护本方中枢。 而中枢的职责全部与编码相关,他们要一边计算对方木马的编码,一边不停更新本方编码、防止被对方推算出来。如果推算出了对方某个木马的编码,本方队员就可以发射与之相匹配的解密电磁弹,一旦命中,木马便被淘汰出场,由替补队员进场。 某一方的五名木马队员全部被淘汰,或者中枢的三点“生命值”被全部扣光,比赛就结束了。 这是一种既要比拼体能、又需要勾心斗角的项目:因为你不知道对方下一颗打出的炮弹是普通弹还是解密弹,要不要替中枢挡下;更不知道解密弹上附带的计算结果到底是不是正确,来不来得及躲避…… “神经漫游者”是个老牌队伍,虽然在整个“机动联盟”中并不是最顶尖的,但也算得上是实力强劲,有一群十分死心塌地的拥趸。 单论队员的战斗力,不管是木马队员的仿生义肢、机甲装备,还是中枢队员的解密加密水平,都不算特别突出。但偏偏这支队伍玩的就是整体战术,甚至琢磨出了许多真真假假的套路,让每一场的对手都觉得心力憔悴;而且 ,漫游者的风格十分铁血,遇强则强,尤其是经常逆转,因此有他们的比赛都极具观赏性。 …… 小茹和胡边月最喜欢的队员,便是“神经漫游者”此刻的场上队长,木马之一,代号叫作“伯爵”。小茹在学校也参与过儿童版的“模拟机动战场”比赛,所在队伍甚至还闯入了四强,作为中枢队员的她,给自己起的代号就叫“伯爵少女”。 伯爵的年龄比胡边月大不了几岁,但比赛中的行事风格却十分老练,是整支队伍的主心骨。 可眼下,漫游者的局面却不太乐观。 对面那支名为“电子山羊”的队伍,是本赛季联盟冠军的大热门,不论是外设装备还是队员实力都是顶尖。 开场不到五分钟,由于对炮弹的判断失误,漫游者的一名木马队员用身体替中枢“矿石”阻挡攻击时,被正确的解密弹击中,淘汰出局;而且,利用漫游者替补队员刚刚上场、准备不足的空当,电子山羊又成功地连续打出两枚普通炮弹,准确命中了矿石。 伯爵只能趁着其中场面混乱,与矿石配合,淘汰了对方一名木马。 这也实在怪不得漫游者。谁都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准确解密出一名木马的芯片编码,尤其是在 矿石还不停地更新编码的情况下。 比赛数据是受到系统平台监管的,也就是说,谁都没有作弊的可能;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对面的中枢队员运气太好了,不仅半蒙半解密地算出了一个编码,关键是他还真敢用,让木马队友打出这枚自己都不知道对不对的解密弹—— 要知道,木马的手炮并不能连发,即便是最高级的型号配上最娴熟的操作,两发炮弹之间也有差不多1.5秒的间隙。因此,在没有足够把握的情况下,一般都会拿普通弹进攻,逼迫对方去保护中枢,限制木马选手的行动;如果用了计算错误的解密弹,对方的木马和中枢都不会受损,而自己却有1.5秒的空白时间,这足够对方做很多事情了。 漫游者虽然措手不及,却很快就从慌乱中调整过来。矿石只剩下一点生命值了,再被普通弹命中一次,比赛就会结束,小茹紧张地抓着胡边月的衣角,小小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 不会第一次看现场比赛就输了吧? 胡边月腹诽着,相较于比赛结果,他更担心原本想要妹妹开心的举动变成了添堵。 掌握着主动权的电子山羊发起猛攻,两名木马选手根本不去与自家中枢交流了,不停歇地用普通弹 朝着矿石狂轰。伯爵在与矿石对了眼色之后,指挥另一名木马队友挡在了矿石的前面,并朝着对方中枢无脑射击;反正普通弹打到木马身上没用,哪怕枪林弹雨都不会有一丝疼痛。 而矿石则集中精力改写身前队友的编码,防止对方解密。 至于伯爵,一边伺机还击,一边去捕捉对方中枢的动态,一旦发现对方有打出解密弹的迹象,便自己上前,替队友抵挡——反正他和队友的编码不一样,打他没用。 伯爵对局势的判断太精准了。对方又打了足足十分钟,普通弹中掺杂着解密弹,电磁光影在场地中不断地爆裂开来,却没能再次改变局面。 漫游者的执行力堪称全联盟一绝,队友坚定地贯彻着伯爵的命令,死死保住了矿石的最后一点生命值;而对方的每一发解密弹都被伯爵及时化解,没再让队友被淘汰下场。 观众们看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漫游者的支持者们,一颗心早就悬在了嗓子眼。 渐渐地,电子山羊的炮弹频率慢了下来,似乎是这种狂轰滥炸却寸功未建让他们有些受挫,禁不住露出了疲态。而就在大家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两发红色的解密弹从不同的角度轰向了刚刚替队友挡下炮弹的伯爵。 第32章 这就是神经漫游者 伯爵一直在不间断地切换攻守姿态,在连续的高强度运动下,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右腿的义肢在发烫了,而这偏偏是他最大的依仗。 这条右腿的义肢是队伍花了血本为他安装的,里面植入了一枚罕见的源模组,能够在短时间内提供非常强大的助力,让他的奔跑、跳跃能力大幅提升。 但毕竟为了行动方便,腿部义肢无法挂载太大容量的蓄电舱,更不可能安装什么冷却设备,因此源模组的功能并不能使用太久。 此刻的伯爵,正在有意地控制自己的行动幅度,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把目标换成了他;作为场上队长以及本队的最强战力,他可不敢去赌那两发解密弹正确与否。 脚步还没站稳,眼见炮弹飞来,几乎封住了他所有闪避的角度,伯爵身子一沉,右腿的义肢突然弯折成四段,以极其夸张的形式折叠起来。借着身子右倾的势头,伯爵高高抬起左臂,让一发炮弹从他左侧腋下肋间的部位穿了过去;而后整个人身子一拧,后背平躺着地,第二发炮弹险之又险地从上方掠过。 “嘭!” 炮弹撞在了另一名木马队友的身上,电磁风暴迸发开来,顷刻间席卷了整个人影。 什么?! 整个场地的 观众席一片哗然。 这枚解密弹携带的解密信息,针对的目标竟然不是伯爵! 那名木马队友被击飞,身上的芯片和手炮上的光芒全都暗淡下来,只能任由挂在背后的牵引绳将他吊离场地。 只剩一点生命值的中枢队员“矿石”面前门户大开。 …… 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小茹被前面的人挡住视线,急得要跳,被胡边月一把抱起来,举过肩头。好在他们两人的座位靠边,他只要往过道上一挪,就不会挡到后面观众。 “砰!” “砰!” 两发炮弹同时轰出,一红一蓝,红色的是解密弹,蓝色的是普通弹,几乎以重合的路线射向无法移动的矿石。 只要他被普通弹命中,漫游者就输了;可与之齐飞的偏偏是一枚解密弹,伯爵敢挡吗? 敢! 原本折叠成四段的义肢突然弹起,伯爵用后背挡住了两发炮弹。 “嘭!” 普通弹化为无形,红色的风暴席卷了伯爵的身体。 “什么!” “我***!” “不可能!” 漫游者方阵的观众顿时炸了锅,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遭受了重击的神情,小茹刚在哥哥肩头坐稳,看到这一幕,眼圈顿时就红了。 反观电子山羊的支持者们,尖叫声已经 直冲云霄了,蹦跳着、嘶吼着,手掌都在座椅上拍红了。 就是要这种感觉!这就是冠军的模样!什么坚韧不拔的老牌队伍,在电子山羊面前,照样没有还手之力! 包括电子山羊的三名场上队员在内,每个人心里都是一片欣喜——“干掉伯爵,神经漫游者就输了一半”,这句话在联盟中可是流传了好几年了。 没有人看到,在用后背挡下攻击的时候,伯爵和矿石两人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 就在牵引绳将伯爵吊上半空的时候—— “嘭!” 电子山羊的中枢机甲爆裂开了电磁风暴。 在全场观战者发懵的目光中,反应最快的是坐在高处的现场解说员。 “是伯爵!” 解说员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也不在意观众其实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伸手指向场地中央炮弹拖出的残影喊着。 场地上方的大屏幕在第一时间给出了慢动作回放,原来,就在电子山羊的两发炮弹击中伯爵的前一瞬间,伯爵反手从腋下递出手炮,轰出了一发普通弹。 这一切都掩藏在了对方炮弹炸出的光影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电子山羊的中枢减 少了一点生命值。 然而,场边的观众早就顾不上去看什么 慢动作回放了—— 电子山羊的队员已经装填好了弹药,正要瞄准对面场地中毫无遮挡的矿石,就见两发红色的炮弹竟然从视野上方飞来,准确地轰在两名木马队员的身上。 两团电磁风暴就这么骤然炸开。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两根牵引绳已经将电子山羊的木马队员吊起;同时,神经漫游者的最后两名替补木马从半空中落下,1.5秒的武器冷却期眨眼即逝,两发普通弹稳稳轰出。 电子山羊中枢的生命值归零。 而他们的替补木马队员才刚刚踏入场内。 “比,比赛结束!电子——获,获胜的是,神经漫游者!” 解说员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激情四射,然而,即便是在他的呐喊中,也夹着再明显不过的疑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 …… 全场鸦雀无声,电子山羊的拥趸们长大了嘴巴,两眼盯着轰然倒下的中枢机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连神经漫游者的方阵,此时也回不过神,大家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彼此,然后齐齐抬头去大屏幕的慢动作里寻找答案。 屏幕上先展示出的,竟然是漫游者中枢队员“矿石”的视角,画面显示,就在第二名队友被淘汰时,他已经分别计算出 了对面两名木马的芯片编码,却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伯爵避无可避地被击中,两人眼神交流后,矿石迅速将指令传输给正在进场的两名木马队友。 利用伯爵最后一炮给对面制造出的短暂愣神,两名队友竟然选择利用牵引绳从上空入场,两发解密弹隐藏在观众的欢呼和场地灯光的干扰之中,等到电子山羊发现时,已经躲闪不及了。 两名保护者同时出局,电子山羊的中枢成了“待宰羔羊”。 代表着漫游者胜利的蓝色电z烟花在场地上空爆开,被牵引绳吊起的伯爵还没落地,半空中,他张开双臂,如同飞翔的雄鹰一般,霸气十足地呐喊着。 支持者们顿时被这气氛引爆,数不清的饮料瓶子、荧光棒、头巾都被扔到天上,尖叫声快要把场馆给掀了。 小茹红着的眼眶里,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但原本瘪着的小嘴已经咧开了,转过头去搂着胡边月的脖子,兴奋地哭哭笑笑个不停。 周围观众的声音渐渐整齐起来。 “漫游者!漫游者!漫游者……” 那句联盟中广为流传的话,完整的版本其实还有后半句:“干掉伯爵,神经漫游者就输了一半;但伯爵的谋划,很可能在他离场之后呈现。” 第33章 不期而遇 胡边月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观众席的了。 他和小茹夹裹在兴奋而喧闹的人群之中,甚至到最后他们两人也受到了情绪的感染,唱着根本找不到调子的队歌,跟陌生人蹦蹦跳跳,击掌庆祝。 在小茹的印象当中,除了被母亲带回家、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感觉,还有每一次母亲和哥哥给她过生日之外,眼下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一贯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妹妹,终于露出了真正属于这个年龄的孩童的笑容,胡边月心里也觉得十分舒坦。 他领着小茹,在体育场的外面到处转,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寻找着每一处有着“神经漫游者”队伍痕迹的地方——海报、队徽、队员签名等等。每到一处,胡边月都细心地用魔方通讯器记录着小茹的一颦一笑。 两人站在“神经漫游者”的电子雕像下面,那是这支队伍夺得队史第一个联盟冠军时的庆祝影像的复刻。 “哥哥,明年我的年龄就可以参加保障所里少年队的选拔了!”小茹憧憬地说着。 “好啊!等哥哥这次回来,妈妈的病就能治好了,到时候一起陪着你去报名,参加训练!”胡边月摸了摸她的脑袋,“咱们小茹肯定可以成为像矿石那么厉害的中枢选手!” 虽然母亲和哥哥总是夸她,但小茹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抿着小嘴巴,拽着胡边月的手臂,半起哄半帮忙地想要把两个人一起凑到镜头中央,但不管怎么找角度,都没法把上空悬浮的电子雕像容纳进画面。 “需要帮你们合影吗?”一旁突然有人说道。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走来,长长的帽檐将上半张脸都遮在阴影之中,但仍然能隐约看出他十分帅气的面容轮廓。 胡边月对于不请自来的人一向是带着防备之心的,听见这话第一反应便是婉拒。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脑后的电子雕塑随着音乐变幻了新的光影效果,一下子照亮了这男子的脸。 别说是小茹,就连胡边月都差点失声惊呼出来。 “神经漫游者”的中枢队员——矿石! …… 虽然“伯爵”是这支老牌战队毋庸置疑的战术核心与精神支柱,但“矿石”可能才是队里人气最高的选手。 原因只有一个——棕色碎发,柳眉星眸,白皮薄唇,面带——简单说就是长得帅。 就算是像胡边月这样在审美方面没放什么心思的人,也能看得出来,矿石的模样足够挂在各种高楼大厦外面做全息广告的模特,甚至还犹有过之。 胡边月可是很少会发自内心地感叹一个男的“长得真好看”,要说印象里在这方面能胜过矿石的, 还真没—— 不对。 胡边月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在虚拟空间里的那场“人头雨”。 无所谓了,矿石可比岑寅讨喜多了。 明星队员站在面前,小茹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拉着胡边月的手使劲摇晃,昭示着自己又兴奋又紧张的心情。胡边月当然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一边递出通讯魔方,一边改口说道:“非常感谢!” 可能是的确很少在这种荷尔蒙与脑力双重爆表的地方见到这样可爱的小姑娘,矿石非常耐心地帮着拍了照,又与他们两人一起合了影,最后离开时还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送给了小茹。 是一枚印着队徽的臂章。 “神经漫游者”的队徽是一个仿生人的半身图案,打开的后脑部位有许多神经线路,缠绕组成了队名的文字,举起的手臂上是蓝色的手炮造型,炮口闪着红色解密弹的光。 “怎么都这么喜欢送徽章……”胡边月腹诽了一句。 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枚代表乞活团的要命玩意儿。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拿着矿石送的臂章检查了一番,生怕从上面发现什么心电图折线之类的蛛丝马迹,实在是草木皆兵了。 不过小茹可不管那么多,她得意洋洋地举着臂章,说着“谢谢哥哥带我看比赛”,连走路的方向都不看了 ,即使被胡边月领着,也好几次差点撞到路边的柱子。 然后,就在她高兴的时候,突然有人从侧面撞了她一下,小茹刚举着的手一个不稳,那轻飘飘的徽章就摔落出去,顺着狭长的桥面滚向远处。 “哎呀……”小茹轻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就往前追去。 胡边月被她拉着,还没跑起来,便被迎面涌来的一群新的观众给挡住了去路,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 胡边月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 为了补偿妹妹、哄妹妹开心,特意把她带出来玩了一天,到了开开心心该回家的时候,把她给弄丢了? 胡边月顺着长桥一点一点地仔细寻找,为此根本不理会撞到了什么人,凡是挡路的通通推开,为此挨了不少骂声,他也根本不去理会;有不肯罢休的拽住他,却在瞥见了他充血的眼睛和不好惹的拳头之后,默默地松开了手。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在突然看到一个蹲在长桥尽头转角处的小小身影时,胡边月悬到了嗓子眼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这个穿着格子裙、扎着马尾辫的圆脸小姑娘,手里面紧紧攥着沾了灰尘的徽章,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一个趴在地上的人身上。 胡边月大步跑过去,手在小茹脑袋上弹了一记,半是责怪半是心疼:“不是说 过不准乱跑么?” “哎呦!”小茹鼓着包子脸,有点心虚地看了哥哥一眼,嘟着嘴小声说道,“我怕徽章丢了……然后,刚捡到,就看到这里有个人晕倒了,没人管他……” 胡边月无奈地摇头:小茹一贯心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医者心肠”? 这个转角正好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不远处是正在修建的深海广场二期工程,周围堆着乱七八糟的废旧施工材料。因此,虽然上桥的人络绎不绝,却还真没有谁注意到这里趴着的人,就算注意到了,也许也不会管。 “他的神经好像受损很严重,有一条主线的链接短路了,刚才都开始无规律抽搐了。要是仿生电信号过载的话,他就危险了。”小茹有点怯生生地,“我,我在这喊了一会儿,没有大人来帮忙,我就……我就把他那根线路给暂时拆开了……” 胡边月皱着眉头打量地上那人:是个很魁梧的男人,赤裸的后背裂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一直延伸到后脑,几根仿生神经线裸露在外面,线路中有时断时续的光信号,其中最粗的一条断开了,断端有焦黑的痕迹。 胡边月弯腰下去,轻轻地推动男子的头部,露出了对方的面孔。 他的瞳孔顿时一缩—— 是那个在虚拟空间与他大战一场的乞活团壮汉。 第34章 化敌为友 有那么一瞬间,胡边月的确想过拉起小茹就走。 若真这样做了的话,这个叫李运的男人可能就真的要死在街边了。 即使留在那里,也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在妹妹心中留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印象,虽然他觉得“古道热肠”在这个年代也不一定是什么有用的事。 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觉得不到十岁的妹妹应该救不活这个人。既然这样,他又何必做那个打击妹妹热情的角色。 但恐怕就连李运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在接驳神经线路时甚至有些手抖的女孩子,忍着对微电流产生的火花的畏惧,竟然真的替他捡回一条命。 意识尚且模糊的时候,李运听到旁边有两人在说话。 “有希望么?”是个年轻男子。 “唔……我也不知道,”一个很稚嫩的女声,“只能试——哎呀!” 隐约有电火花“噼噼啪啪”的响声。 他突然觉得后背传来一阵战栗,有一股说不上是疼痛还是什么其它的刺激直冲头顶。 他那仿佛已经消失不见的四肢似乎渐渐回到了他的感知之中。 “好像成功了?”那个小女孩的声音满是不确定。 “兄弟,你的那个黑客朋友呢?”男子凑近了他的耳朵,轻声问道。 黑客朋友? 李运 昏昏沉沉的脑中浮现出了不久前的战斗画面,面对几个装备精良的警戒队员,他和同伴完全不是对手。那些警戒队员甚至根本不想抓捕他们回去,而是直接痛下杀手,要不是他运气好…… “他死,死了。”李运下意识答道。 “诶?哥哥你认识他?”小女孩惊讶了。 “嗯,之前有点交情来着。”男子说道。 有交情?看来是遇到熟人了,甭管是谁,自己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李运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快把他送去医院吧!我没有带你给我买的电子药箱,现在没法对他的神经碎片进行修复……”小女孩着急地说道。 “别怕。”男子安慰了一句。 李运感觉他小心地将自己的身体翻了过来,四周的光线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兄弟,激发器的事情搞定了吗?”那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 激发器?自己人? 李运心头一动,虚弱地说道:“我们被,被姓潘的摆了一道……”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渐渐凝聚,终于看清了面前有些眼熟的面孔。 “你——” …… 胡边月当然不至于把妹妹刚救活的人给杀掉。 李运也不可能去安全区的医院送死。 胡边月把他安顿好,先带小茹回了家, 然后才把李运弄到了矿机巷——这里见不得光的人太多了,一个神经线受损的人并不算太显眼,只要他肯花钱,甚至还能找到医生。 性命大事当前,什么源模组激发器都已经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何况李运很清楚自己不是胡边月的对手。 “那东西是姓潘的卖给我们的,被人半路截了。关于你的消息也是他的人放出来的,后来,他手下有人走漏了风声,惊动了警戒队。” 稍微恢复过来的李运将实情告诉了胡边月:“耗子跟警戒队玩虚拟空间那一套,被直接击穿了神经,当场就挂了;要不是我运气好……” “警戒队直接用了致命武器?”胡边月不解,虽说乞活团“人人喊打”,但大财团往往也想从他们身上获取外界信息。 “我特么琢磨了,那警戒队八成有问题,应该是那姓潘的搞鬼,想灭口。”李运啐了一口。 “姓潘的……”胡边月暗中握紧了拳头,整个安全区里,姓潘的、跟他有仇怨的,只有一个人。 “看来你跟姓潘的也不太对付,嘿。”会被乞活团派到安全区里潜伏,李运肯定不会太蠢。 胡边月沉默着,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眼下这个状况——自己明天就要离开7号区了,这时候 如果留一个潜在的威胁在附近…… 他心头突然一动,取出了霍遥给他的那枚徽章。 李运眼前一亮:“哪来的?” “一个朋友给的。”胡边月含糊说道。 “一个眼睛有点奇怪的小美女?”李运直接问。 胡边月闻言一愣。 看见他的反应,李运心下了然,又骂了一句:“他娘的,早知道就不跟你打那一场了,说不定耗子留点儿底牌在手上也不至于死。” 看到胡边月不解,他指了指那枚徽章:“这东西是我给那小美女的。她是我们这一次的交易对象之一,我给她这个算是交个朋友,不信你打开徽章,角落里有个编号是54986。” 说完,他还指了指自己的后脑,那里也有这个编号。 胡边月打开徽章,果然如他所言。 …… 李运并不知道胡边月跟霍遥也只是刚认识,胡边月自然不会说。 他没想到,这个叫李运的憨憨一旦认定你是“自己人”,竟然一股脑说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比如,源模组激发器的秘密。 在荒野上,人们把类兽体内的源模组称为“一阶源模组”。这种东西功能单一,使用它需要消耗的能源也不算多,值不值钱全看其具体的作用。 “一阶?难道还有二阶?”胡边月 好奇。 “有,但我没见过。据说那些大科技公司里,有一种技术能将两个不同的源模组融合,制造出功能更复杂的源模组。”李运解释道。 与类兽的来源一样,人们普遍认为源模组也是旧纪元人工智能的遗产。 这东西无法被拆解、改造,更无法被人仿制;在荒野上,即便是人类尚未解密的类兽繁衍行为,这源模组也无法凭空生成,而是一代传一代。 也就是说,世界上源模组的总数是有限的。 为了像类兽一样使用源模组的功能,人们发明了激发器:激发器可以读取源模组内置代码,并调用与之相连的义肢元件,将代码内的功能变为现实。 为了方便植入义肢内或者武器装备内,激发器一般都很小巧,接口也极其有限。 再考虑到源模组的损坏和融合,其实总数只会越来越少。 因此,功能强大的单一源模组和李运所说的融合源模组,就显得价值连城了。 李运甚至还比划着跟胡边月说了激发器的用法,这让在通讯器另一头听到了全部信息的野丫头兴奋得当场就把自己的胳膊卸了,开始研究起来。 要知道,这些东西若是靠她自己琢磨,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才能弄明白;而现在,出猎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第35章 集结出发 次日,“玫瑰碎片”的地下车库。 来到这里时,胡边月和野丫头已经“脱胎换骨”了:李运不仅为他们解答了关于源模组的秘密,甚至直接将自己身上的一枚源模组送给了他们。 胡边月暗中找人对那枚源模组做了检查,才放心地让野丫头安装到了她的手臂之中。 这个来自乞活团的汉子,似乎已经拿他们当自己人了,不会再有什么威胁。 但那些应岑寅和钱老板的邀请前来的各路高手,反倒是难缠得很。 冯海,一名车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蓄着很有个性的山羊胡。这人在7号区飙车的圈子里名气不小,就算是不太关注这方面的野丫头都听过他的名字。 聂桃,一名女机关师,整个人包裹在一台外骨骼机甲之中,看不清模样,说话不多,听声音似乎与野丫头一样年轻,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十足的老练。 崔半鬼、秦沫,跟胡边月一样,是两名猎人:前者名气很大,没有固定所属的猎团,却是各种团体狩猎棘手目标时都会优先邀请的人,长得奇丑无比,就连移植的仿生五官都没法拯救这长相,因此得了“半鬼”的外号;后者却是平平无奇,是个长相和善的中 年人,而岑寅邀请他加入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就是唯一一个参与了狩猎梁渠又活着回来的人。 黄药师,一名医生,据说身手也不错,脾气尤为古怪,就连对岑寅这个“金主团长”也没怎么正眼相瞧,更别说搭理其他人了。 加上胡边月、野丫头和岑寅,一支实力不俗的八人队伍集结成型了。 这些人大多是名声在外的,岑寅便省去了“过把式”的环节,谁知这倒是惹出了一点麻烦。 怪脾气的黄药师没多说什么,崔半鬼反而斜着眼盯着胡边月,问道:“岑老板,这两位是你请来送给猎物的祭品?” 胡边月对此早有预感,再加上不想暴露豹哥的存在,根本懒得搭话。可他虽然淡定,旁边却有个暴脾气的,一听就炸了。 就见野丫头一拳将旁边的柱子轰了个坑,一边示威一边回敬道:“总比你要好!阁下这幅尊容,就算当祭品,山神也嫌弃!” …… 据说,在旧纪元,的确有习俗要求猎人在进山之前要祭拜山神,这样才能平安归来。 野丫头说的不算瞎编,但这嘲讽也是货真价实的。 谁都知道这位崔半鬼最介意有人挖苦他的样貌,为此没少跟人拼命,动起手 来毫无分寸。 那个叫秦沫的立刻就拦到两人中间,谁知崔半鬼竟然懒洋洋地呆在原地没动,甚至笑着回了一句:“出了这安全区的大门,长得好看可就不值钱了。你们可要小心点,外面随时会死人的——甚至可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说完,他还咧嘴笑了一下,显得面容越发难看。 众人对他只动口、不动手的反应有些意外,却仍旧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胡边月很清楚,在这些人面前,只能拿实力说话;他正在盘算露点什么手段,秦沫已经一把揽过崔半鬼,似乎在小声埋怨他,然后还转头冲野丫头歉意一笑。 两人似乎还有些交情的样子。 崔半鬼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到角落去待着了。 岑寅一直等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告一段落,才站到中间,直奔主题:“这次的狩猎目标,梁渠。” 他的手中举着一台迷你的掌中平板电脑,投影灯被打开,一个蓝色的生物影像展现在众人眼前。 确实如野丫头所说,这只类兽长得有点像豹哥,体型却要大上不少。如果说孟极是豹子的话,那梁渠更像是虎,尤其是有着白色皮毛的脑袋,显得尤为凶煞;唯一不和谐的地方便 是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又长又粗,更像是狐狸。 胡边月分明从野丫头的眼中读到了“我说的没错吧”的意思。 “各位都是老手,常规的叮嘱我就不说了。只提醒两件事:第一,梁渠可以挑动对手的仇恨情绪,让对手彼此厮杀,也就是说,参与捕猎的人数越多,这个情况越棘手。” “第二,梁渠的视力远超常类,往往会有猎手还没发现它,便已经被它影响,内部开始分裂。而这位胡先生,应该有办法能够在梁渠不察觉的情况下接近它。” 岑寅的最后一句,让其他人全都十分意外地把目光投向了胡边月。 胡边月心有所悟,总算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这么看重豹哥。 但就在这时,野丫头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声嘀咕着:“喂,你看,那个梁渠头顶的白毛,像不像岑寅?” 声音好像并不算大,但胡边月清楚地看到岑寅的目光停在了野丫头身上,有些阴沉。 …… 出于某种默契,岑寅和胡边月都将豹哥的秘密隐藏得很好。 冯海驾驶着一辆经过复杂改装的房车,载着一行人出了安全区。车是钱老板提供的,就连冯海都不知道车的某个角落里藏着一只类兽。 而就在车子的轮廓渐渐融入地平线的时候,坐镇“玫瑰碎片”的钱老板收到了一则来自秘书的汇报消息。 “钱总,有人从驿站带回了消息。前段时间那个猎杀驳马的单子,是潘振联合几个小公司谋划的,估计是想趁司徒家被商道的事情缠身,赶紧捞点好处。但不知道是不是人心不齐,他们那支队伍失手了,折了很多人进去;据说,连被重金请去的崔半鬼都没回来。” 钱老板起初只是放松地听着,反正7号区的几方势力争斗她也清楚情况,但最后一句话却让她一下子坐直了。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秘书,“崔半鬼死了?” “是……是啊……”一贯干练的秘书这会儿也有点愣,崔半鬼虽然有点名气,但应该也不至于让老板这么在意吧? 钱老板这会儿有点懵,她非常信任手下的情报体系,这种消息应该不会有太大纰漏。但……崔半鬼死了?死在安全区外面?这怎么可能?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现在这个接到了岑寅邀请、坐在车里出猎的人是谁? 她迅速拿起通讯器,按了几下之后,忧心忡忡地将设备放下。 已经无法联系上安全区外面的人了。 第36章 秦沫的遭遇 巨大的房车在冯海的驾驶下显得十分平稳。 除了冯海和黄药师,其他人都待在后面的车厢中,由岑寅盯着,防止这群脾气各异的人闹出什么鬼名堂来。 至于车手,他倒是不算太担心。一来,冯海的车技绝对过硬;二来,有黄药师盯着——这位黄药师其实是钱老板的人,十分可靠的那种,算是岑寅的暗中助力。 车厢里,胡边月和野丫头自然是抱团的,两人坐在左侧的沙发上;秦沫和崔半鬼靠在对面的座位,崔半鬼无视了野丫头的眼神,闭着眼睛睡觉,只剩下秦沫较为友好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其他人说话。 机关师聂桃将体积硕大的外骨骼机甲脱在一旁,一个人背靠着驾驶室,低头摆弄着各式稀奇古怪的道具,身上保留了面甲和护臂,这样即便有突发情况她也有足够的战斗能力。 岑寅坐在车厢地最后,将所有人都纳入了视野监控的范围。 胡边月盯着窗外,时不时地用手指按某个节奏敲击着房车的车厢壁。这动作看似是无聊之举,实则是在与豹哥发信号,确认对方还在车上。 抛开担心队伍中有人心怀鬼胎之外,胡边月其实也担心豹哥在这要事当前的 关头突然消失不见。 毕竟他与豹哥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联纽带。 好在藏身车尾的豹哥一直有回音。 但过了不久,胡边月的眼神突然变了。他站起身,凝神辨别了一下行驶的方向,有些惊讶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岑寅。 岑寅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点头:“没错,梁渠在29号山区。”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胡边月和秦沫,补充了一句:“你们两位,是7号区中有记录的、仅有的两位从29号山区活着回来的人。” 胡边月下意识地看了秦沫一眼,发觉对方也在看他,而且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戒备。 …… “你们上一次遭遇梁渠,发生了什么?”发问的是聂桃。 这问题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 秦沫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其实,除了我之外,我的同伴甚至都没见到那玩意儿。” 除了岑寅应该已经私下了解过之外,其他人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当时,我们找到了疑似梁渠洞穴的地方。原本正准备潜伏蹲守,却遇到了意外——” 秦沫吞了吞口水,像是仍有些后怕:“通讯域里的信号突然间开始消失,团 长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没动静了。接着,我们就听到一种特别刺耳的声音,就像——” “像铁片在石头上刮出来的声音?”胡边月开口说道。 “对!没错!”秦沫有些惊讶,连着点头,然后又讲述起来,“团长下令撤退,但这种情况让大家有些慌乱,撤退的时候有人走错了方向。然后……” 秦沫顿了顿:“然后毫无征兆地,团长不顾自己制定的静默原则,对跑错的同伴破口大骂。他的声音在林间特别明显,我当时还想阻止他,但却被团里的医生给扑倒了。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的人面目可憎,要与他拼个不死不休才行。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的队友已经死光了,身上的致命伤全都来自同伴的武器。这时候我才看见梁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盯着我。”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是胡边月最关心的问题。 “当敌人只剩下一个的时候,梁渠挑动仇恨的能力好像就没用了。当然,想要一对一地战胜梁渠那样的类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秦沫擦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我的运气好,梁渠即将对我发动攻击的时候,那个难 听的声音又出现了。” 胡边月点了点头,后面的事情,他大概可以猜到。 即使是梁渠这样凶悍的东西,大概也怕那 个不明声音。而这个声音来源的行动并不迅速,因此秦沫完全可以在梁渠被吓跑之后再独自脱身。 “所以,你们两人都没见到那个不明声音的制造者?”聂桃问道。 胡边月和秦沫对视一眼,一起点头。 在那种情况下,作为一个合格的猎手,脱身自保远比满足好奇心更重要。 …… 岑寅的那台随身平板电脑似乎有很强大的功能,他不停地操作,并且将各式设备轮流接在电脑的插口上。 直到车已经行驶了接近半程,他才把电脑一放,将几个非常微小的元件递给众人。 “短域通讯器,覆盖范围两百米,主机在我身上。”岑寅解释道,“直接与身上的神经线连接,收发信号稳定,不需要担心硬件损坏之类的问题。” 众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仿生“零件”,找个神经线接头并不麻烦。 崔半鬼直接掀起自己的仿生脸皮,将通讯器嵌入在内,又问岑寅:“如果你这个当主机的挂了,我们其他人不就没法联络了?” 岑寅的脸上并没有怒 色浮现,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是死了,任务就终结,你们自便。” 他好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 崔半鬼嗤笑一声,还想再多说什么,车身突然一震。 车厢顶的音箱传出了冯海冷静而有些凝重的声音:“都坐稳了,把最硬的家伙亮出来!我可不想半路就把车打坏了!” 话音刚落,众人已经听见一道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然后在车子的右后方化作猛烈的爆炸。 晃动中,胡边月探头往外看去,就见飞扬的沙尘中,几辆四轮摩托车的影子若隐若现。 岑寅镇定地按下旁边的按钮,对着车厢壁上的麦克风说道:“汇报情况。” “小型车队,雷达范围内有七台载具。”冯海已经进入了全神贯注的状态,音箱中是黄药师的声音,“他么的,是乞活团!” 几乎就在同时,胡边月已经看清了冲得最近的一辆摩托车,车屁股上插着一面旗子,心电图的折线在劲风中猎猎飘扬。 没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岑寅已经拿起了平板电脑。房车的投影悬浮在众人眼前,随着他的操作,后车厢的外壳缓缓打开,露出了几架造型奇特但看起来十分先进的机关炮。 第37章 突出重围 乞活团用实际行动回应了岑寅。 摩托车队瞬间彼此拉开距离,让机关炮无法同时将他们笼罩在射击角度内,甚至还采取了四面包围的阵型,丝毫没有被吓退的意思。 岑寅毫不含糊地按下了射击的按键。 机关炮的射击频率并不高,但威力惊人。每一枚炮弹射出,整个车身都会被后坐力震得晃动起来,爆炸开来时,更是会在地面掀起一股强力的冲击波。 然而,就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之中,有摩托车被炮弹击中,被爆炸的威势推出去十几米远,车与骑手却安然无恙。 “有力场屏障!”聂桃皱着眉头说道,然后转头看着岑寅,“打开车厢顶!” 岑寅点头,在电脑上轻轻一碰。 车厢顶应声打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开口,刚好能让已经穿好上半部分机甲的聂桃探出身子。 她的手炮可与机动战场中的那种娱乐道具不同,造型十分独特,上面挂载了数不清多少种功能不同的武器—— “3点钟方向,开火!” “轰!” 聂桃的手炮与她的话音同时响起,就见一道橘色的光如闪电一般射向了乞活团的车辆。而岑寅也毫不犹豫地调整角度,炮弹紧追着那道橘光而去。 视线 中,那橘光几乎是瞬间就撞上了摩托车,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裂开,让摩托车的轮廓模糊了一刹那;而后,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被命中的那辆摩托车直接消失在了声势浩大的沙尘风暴中,即使是视力非常好的胡边月,也只能勉强看到有断裂的仿生肢体飞散出来。 秦沫和崔半鬼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能够击破力场的武器,他们都见过不少,但大多需要进行粗略的计算后,才能有针对性地击破力场,而且为了确保威力,这种武器往往又大又笨重。 像聂桃这种可以随身挂载的,两人都未见过;而且她从发现力场、到穿戴机甲、瞄准开火全都一气呵成,这中间连半分钟的工夫都不到——看来这位机关师的计算能力也十分惊人。 …… 摩托车队好像也被这一下的声势给震慑到了,齐齐减速了一瞬,好像每个人都有些迟疑,于是立刻就被冯海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被震慑到的不止乞活团,还有野丫头。 胡边月注意到她的时候,发现她两眼死死盯着右侧的车窗,目光聚焦之处应该就是先前爆炸的方向,哪怕车子已经越开越远,她仍然直愣愣地发着呆,胸口起 伏不定。 胡边月突然就明白过来,靠过去看似随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在肩膀上拍了两下。 别管平时野丫头脾气有多暴躁、作风有多剽悍、打过多少架,这才是她第一次走出安全区,也是第一次见到人与人之间甚至不用开口就枪炮相见,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活人被炮弹炸碎的场面。 这种事,胡边月也帮不上忙。 先开口的反倒是岑寅,他注意到了野丫头的异样,却仍然凝神屏息操作着车身上的机炮,说道:“荒野上,这种事情还会有很多,等这一趟回来,你大概就可以适应了。” 惊讶于他的态度,胡边月和野丫头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就在野丫头终于有些平定了心神,也被外面的爆炸声震得有些麻木的时候,岑寅又补充了一句:“万一你回得来的话。” 野丫头瞬间就上头了,要不是外面战况激烈,她几乎想去揍他。 什么叫“万一”回得来? 你才万一! 你全家都差一点万一! 野丫头的目光仿佛能杀人,但也确实将刚才心理上的震动给抛之脑后了。 慑于聂桃针对力场屏障的反制手段,乞活团的车队开始频繁变位,距离忽近忽远,让她和岑寅没 办法实现无缝衔接。要么是她直接打空, 要么是她击破力场后对方及时躲开了机炮的攻击。 冯海的声音从喇叭里响起:“真特么难缠——” “轰!”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底下传来,每个人都被震得失去平衡,屁股被车子顶了起来。 重量惊人的房车四轮离地腾空,并向右侧翻去。 胡边月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向对面的崔半鬼,却被野丫头一把抓住,另一只手死死攥住身后的扶手,机械过载的声音从她的胳膊上传出,连扶手都被她拉变形了,总算是稳住了胡边月。 似乎完全不想让崔半鬼沾着他。 …… 车在半空中几乎倾成45度,突然右侧一震,一股强力气流喷出,生生将车推回了正着的位置,“咣当”一声落了地。 甚至还平稳地向前驶去。 “哇呼!” 驾驶室里,冯海兴奋地尖叫,两眼里满是疯狂的意味。 “岑老板!我不要报酬了,回来之后,这车直接给我,怎么样!”他激动的声音甚至不需要通讯工具就能传到后面。 由于车速太快,刚才他看见对方用武器投掷地雷之后,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腾空而起的车辆任他再有技术也拯救不了——荒野之上,一 旦车辆侧翻,失去了移动的能力,那就跟案板上的鱼肉没任何区别;谁知道,这车辆居然自己就调正了角度。 在性能爆表的车辆面前,即使是再优秀的车手也没什么抵抗力。 岑寅并没有搭理他。 乞活团显然也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连追击的节奏都乱了。 岑寅毫不吝惜弹药,迅速用弹雨覆盖了车身周围,让乞活团完全不敢靠近。又这么僵持了几分钟,冯海从雷达上看到,探测范围内的光点渐渐减少了。 这就是荒野上的法则,炮大的说的算。 “啧啧啧……”他摇着头,“这就撤退了?可惜了,我正想看看这车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奇功能……” 聂桃坐回车厢,众人也回归了安稳的状态。 没人注意到,其实在刚开始交火的时候,胡边月就下意识地看了岑寅一眼,却见对方也看着他,并且意味深长地微微摇了摇头——应该是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暴露手段。 胡边月当然也不想暴露豹哥,更不打算暴露身上的乞活团徽章;于是他根本就没想着要参战,反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车厢里的人身上。因此,只有他注意到,有个人在刚才这惊心动魄的过程中,反应很奇怪。 第38章 重回29号山区 在出发前,胡边月怎么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回到29号山区。 岑寅不知从哪里搜集来的资料,引领冯海将房车开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之中。而后,众人带齐装备下车,等到冯海意犹未尽地回头、想要再多看两眼这辆“宝贝神车”的时候,却愣住了。 山坳之中,只剩下了树木、藤蔓、草丛,随着风轻轻摇动,完全没有车的影子。 要不是在刚一进山的时候,岑寅就已经下令全队进入静默状态,冯海一定会喊出声来。 “车——”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但立刻就看出了端倪。 在视线范围内,那些摇动着的草木中,有一段与周围的摇摆频率不太一样;每每有风吹过时,周遭的草木低伏,这一段却总要慢半拍,这其中大概一秒钟的延迟,若不细看,的确看不出来。 “全息伪装?”冯海惊讶了。 这技术他知道:利用太阳能设备采集环境信息,然后模拟出类似的影像,利用投影或者其它技术在物体的外表面显示出来,达到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效果。 但问题是,这技术一般都只是用于单人迷彩 伪装,而且只有受雇于财阀的大猎团才用得起这种装备;如今整辆车都被伪装起来,还隐藏得这么好,这辆车的技术含量和价值简直让冯海说不出话了。 这岑寅到底多有钱?难道是哪个财团在幕后出资? 冯海猜想着。 单冲这辆车的价值,让他来驾驶同时还能赚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还想什么拿车去抵他的酬劳?除非是他独自一人把29号山给推平了,否则他根本不好意思提! …… 听过胡边月和秦沫分享的经历之后,大家对于这片危险的地带都有些不安,行进中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努力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29号山区很大,这次进山的路线与胡边月走过的并不一样,因此眼下的他与第一次来的同伴没有太大区别,小心翼翼、步步谨慎。 全身覆盖了机甲武装的聂桃当先探路,并且毫不吝啬能源地全程开启了核晶探测器,确保能第一时间发现靠近的类兽。 根据岑寅提供的特征资料,崔半鬼、秦沫分居队伍的左右两侧,仔细分辨着各种痕迹,希望能找到梁渠的踪影;胡边月和野丫头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以便随 时确认豹哥的位置,并且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这种紧张的气氛,让野丫头忘记了初临荒野的慌乱,迅速进入了状态——她没打过猎,也不知道真正面对猎物时自己能起多大的作用,她只是牢牢记住了此行的目的:保护好友安全地回到7号区,免遭其他人地算计。 那个道貌岸然的岑寅、古里古怪的黄药师、长得吓人的崔半鬼,在她看来都是需要万分提防的对象;冯海自从下了车就跟丢了魂一样,也不靠谱;只有那个总是笑呵呵的秦沫,还有满身机械的聂桃小姐姐,最合她的脾气。 如此紧张却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太阳落山前的时间,岑寅做出了原地驻扎的决定。 在大家都不熟悉的环境里,贸然走夜路是百分之百的愚蠢行为——别说那些凶残狡诈的类兽,哪怕是随便摔上一跤、被什么有毒的类生命体给刺上一下,说不定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驻扎也是有讲究的,不是搭帐篷、点篝火、做野炊那么简单,需要精心挑选隐蔽的地方、设置彼此呼应的放哨点位、布置陷阱机关等等。崔半鬼和秦沫都是老手,有这两人忙活,胡边月乐得 清闲。 他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不动声色地用改造过的单片眼镜观察着豹哥——岑寅提前准备了一部微型运动相机,固定在豹哥身上,并且利用自己的主机作为中继,让胡边月能够时刻了解豹哥的情况。 这甚至让胡边月的心里生出一种 奇怪的想法:如果以后每次都能跟岑寅一道出来打猎,是不是就再也不用为装备的事情发愁了? 就在众人按部就班地坐着驻扎准备时,异变突生。 …… 根据崔、秦二人圈定的范围,聂桃在周遭设置了两层圆环形状的陷阱,外圈是红外探测,一旦有类兽进入范围,便会有无声的警报传输到她的机甲中枢上;内圈是具备攻击能力的电击机关,既能瞬间将不速之客麻痹,又避免引发爆炸之类的声音惊动其它类生命体。 聂桃刚刚将陷阱激活,突然就收到信号,有类兽竟然已经到了红外警报的范围内。 触发位置在圆环对侧,离她最远的地方。 “西南方有类兽进入!”聂桃以最小的声音将消息从通讯器中发出,自己迅速朝着目标方向赶去。 三名当惯了猎人的是反应最快的,崔半鬼和秦沫就近 找地方隐蔽起来,一直悠闲的胡边月甚至还有精力将野丫头一起拉进了他早就看准了的隐蔽物底下—— “咻!” 一个非常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急速飞过,若不是四周很安静,几乎没人能听见。 黄药师和冯海这时才前冲着扑倒在地,胡边月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冯海的表现实在太外行了,选择的地方周围全无遮挡,他一动不动地趴在一堆绿草中间,显眼得像个活靶子。 聂桃跑到附近,找了一棵足够粗壮的树藏住自己的身体,屏息查看着机甲中枢上的陷阱反馈:那只类兽没有离开,仍然处在外圈陷阱的探测范围内,却并没有继续前进,甚至距离内圈的电击机关尚有一定的距离。 目前队伍中尚且没人翻脸内斗,看来这不速之客应该不是梁渠。 一片寂静之中,胡边月左右观察了一番,准备冲出去把冯海给拖到安全的地方,毕竟回去的路上说不定也会碰到意外情况,还得指望他开车。 但还没等他动身,通讯器里传来的岑寅尽可能压低的声音:“别管他!” 胡边月一愣,这时才看到,冯海脑袋边的草叶上,已经染上了红色。 第39章 山挥 发生了什么? 胡边月和野丫头的眼睛都瞪圆了。他们两个离得最近,刚刚躲好就看到冯海扑倒了,并没有看到有任何类兽袭击他的迹象。 现在的他,一动不动,那股暗红色已经弥漫开来,沾染了周围的泥土。 刚进山,别说见着梁渠,连隐蔽的营地都还没布置好,就已经有队友死亡了。 而他们甚至连罪魁祸首都没发现。 29号山区实在是太神秘和凶险了,就算是钱老板与岑寅联合起来,也没弄到什么详细的资料,根本无法预测他们会遇上什么。 “我放诱饵,聂桃注意观测。”隐蔽中的岑寅轻声说道。 接着,就见一道拳头大小的黑影“倏”地从地面飞起——是一架遥控弹射飞行器。 这东西还没飞到足够盘旋的高度,众人都再次听见了那“咻”的声音。 飞行器应声落地。 “目标没动。”聂桃一直盯着机甲中枢的检测画面。 显然,这家伙具有远程攻击的能力,而且不论它用的是什么,这“弹药”被射出的速度都快得惊人,根本看不见飞行轨迹。 “xixixi……” 有奇怪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老崔,你发什么疯?”秦沫哑着嗓子问道。 众人潜伏的位 置,只有崔半鬼比聂桃更靠近这只神秘类兽。 “xixixi……” “咳……”在那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崔半鬼轻轻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声音。 他是在告诉大家,发出声音的显然不是他。 “xixixi……” 奇怪的声音第三次响起,被微风夹裹着,几乎直接送到了众人的耳边,仿佛有个人在你的脑后阴恻恻地笑着,口鼻中呼出的气可以直接吹到你的头顶。 胡边月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膀,却忽然注意到,野丫头的眼睛瞪得溜圆,不仅毫无害怕的迹象,甚至似乎还带了点兴奋。 “山挥……”她动了动嘴,用口型无声地对胡边月说出了两个字。 …… 胡边月一头雾水,就见野丫头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去按左臂上的机械面板——她把通讯器接在那里面了,第一次离开安全区的她,尚且不太会用这东西。 猜想到她大概是要说点儿什么,胡边月伸手将她的脑袋往下压了压,帮她警界四周,免得她动作幅度太大露出破绽来。 “这是山挥……它的投掷能力特别强,百发百中……”野丫头对着通讯器说道,“它还会模仿人类的笑声,制造惊吓。” 借助不俗的视力,胡边月清 楚地看到不太远的秦沫、黄药师和岑寅都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我大致锁定它的位置了。”聂桃说道,她一直在借助仪器和肉眼去寻找目标,“但它在高处,我和崔半鬼不敢露头,需要你们制造机会。” 其实,一个猎团对上单独一只类兽,基本都能得手,只要人够多,堆都能把这玩意儿给堆死;但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有折损,谁都不想做冯海,因此,必须万分小心。 “我用诱饵引它暴露位置。”岑寅发出指令。 “别!”野丫头急忙阻止,“它刚才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没那么容易骗的。而且,这东西能控制气流,用飞行道具说不定会被它利用的!” 岑寅皱了皱眉头,但野丫头说得似乎有模有样,让他不由得有几分相信了。 “我来。”胡边月轻声说道。 倒不是他沉不住气要暴露实力,而是在这样的队伍里,如果韬光养晦过了头、一直不表现点儿什么的话,难免让人看轻了;万一再有哪个心怀不轨的,说不准就要挑你这个软柿子先下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观望了几秒钟,然后果断地催动了胸前芯片—— 三只形态各异的类兽影像同时出现在 半空中,分别悬浮在不 同的方位,彼此间隔非常大,哪怕是最优秀的狙击手也无法在瞬间全部打中。 居中的是扇动着翅膀的虎枭,两侧的长相奇形怪状,一个两头三腿,另一个像只披着盔甲的鸡,压根就是胡边月脑子里幻想的产物,却都栩栩如生,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摆出了攻击姿态。 不明真相的几名队友顿时有些紧张,但还没等他们反应,空气中已经传来了“咻”的一声。 有什么从“虎枭”的头部穿了过去,紧接着,“咻——”,那个盔甲鸡的影像也微微动荡了一下。 “看见了!”聂桃一声轻喝,早已抬起的手臂上夹着一支枪管,一束极细的红光在远处树上凝成了一个红点。 “嗖!” …… 消音狙击枪准确命中了这只类兽,一簇血花从树上迸出,一个身影晃了晃,从树上栽下。 早已等候多时的崔半鬼甩出一根铁链,链子上的尖刺直接钉入了猎物的身体,引出一声吃痛的哀嚎声。他手上一按机关,链子应声收缩,将那只类兽拽过来,然后摔落在地。 地上的身影不住地抽搐着,借着初升的月光,众人看清了那个轮廓:像是一只体型偏大的狗,脑袋更是大的惊人,几乎占了整个身子的三分 之一;两只前爪的形状也有些奇怪,与人手相似,掌心有厚厚的肉垫,正是它用来投掷攻击的“武器”。 崔半鬼的铁链尖端将这东西的身体打了个对穿,鲜血汩汩地从它腹部和背部同时冒出,还有微弱的电光顺着铁链“爬出来”。 随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声,聂桃踏着草丛走到了它的旁边,冲着岑寅点了点头:“探测器显示,周围已经安全了。”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崔半鬼将沾着血的铁链缠在自己的手臂上,蹲在已经气若游丝的类兽旁边,咧了咧嘴:“见正主之前先打个塞牙缝的,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胡边月和岑寅等人围了过来,却都没说话,就连刚才道破了类兽名字的野丫头,这会儿也没有聊天的兴致。 因为冯海就趴在一旁。 虽说一路上大家都坐在车厢里,除了黄药师之外,都没跟冯海说上几句话,但此时看见这么一具尸体横在这里,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太舒服。 就在几分钟之前,这个在扎营时帮不上忙的人,坐在黄药师的旁边,还一直在掰着手指头算数:“如果这样的生意再接上五趟,我就能把自己的车也安装上喷气矫正和全息伪装了……” 第40章 突然的愤怒 除了野丫头,在场的每个人都是行中老手,虽然心情有些低沉,却也不至于为了冯海而伤心绝望。 “这里不安全了。”秦沫不停地打量四周,眉宇间有些焦虑。 所有人都心下了然,冯海和这只“山挥”的血腥味,在夜幕之下会引来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 聂桃点了点头,心头有种难以名状的烦躁:她才刚刚布好陷阱,连一分钟都没来得及歇息,又得全部拆掉走人。 “核晶、芯片、源模组,全部取下,”岑寅对崔半鬼说道,“其他人帮聂桃警戒,陷阱全部回收之后,立刻转移。” 所有的工作都在无声中进行着,几分钟之后,这片空地上只剩下了冯海和那只被“开膛破肚”的类兽。 …… 一行人离开时,夜幕已经彻底降临,这时候再分头布置营地,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岑寅用手中的平板电脑迅速对周围的环境参数进行了评估,并依据推算的结果带众人找到了一处不算太大的山洞。 聂桃在洞口简单布置了警戒带,七人围坐下来,没有采取任何照明手段,在这逼仄而漆黑的空间中,拥挤得有些不自在。 “这么小的核晶,你们应该没人要吧?” 是崔半鬼的声 音,他手里举着刚从山挥身上取下的密封罐,罐体上呈现出了微弱的晶莹反光。 一克拉…… 胡边月默默估算着,没吭声。 崔半鬼也没等其他人的回答,直接把东西收进了自己的口袋,说道:“反正,回去的时候,也是由咱们的岑大老板来支付开门的费用。” 见所有人都没吭声,他接着说道:“这芯片嘛——” “野小姐,你先挑一个源模组,最好是立刻就能用得上的。”岑寅突然开了口,“剩下的战利品,你和胡先生就不参与分配了。” 这话把别人都给弄愣了。 别说是胡边月,就连其他人都看出来岑寅跟野丫头之间嫌隙很深,这怎么突然转性了? 野丫头却反应最快,知道是刚才的表现让岑寅稍微消除了对她的疑虑,开始相信她真的“见过”梁渠了。 她当然不会说出实情。虽然“野小姐”听着别扭,她还是选择无视了,反而理直气壮地朝着崔半鬼一摊手:“拿来!” 崔半鬼虽然不太情愿,却也犯不上为这种事拂了团长的面子,将收获的三枚源模组悉数亮了出来。 其他人也没异议,就算有,也都是回了安全区再去“玫瑰碎片”扯皮,在荒野上早早就搞 内乱的,都是自掘坟墓。 有了李运先前的“科普”,野丫头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原理,哪怕身上没有适配的硬件,也能利用激发器去验证源模组的功能。 三枚源模组一一测试后,野丫头选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精准投掷。 这不需要她对手臂进行改造,只要将这枚源模组接到激发器上,她的手臂就有了自动瞄准并远程投掷的能力。 这对于没有远程攻击手段的她和胡边月是个非常好的补充。 …… 对岑寅而言,山挥身上那点儿东西还真的不值一提,随便其他几人去分,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几人轮班放哨、休息,胡边月与野丫头当然是同一班。但他也留了个心眼:在他睡的时候,守在旁边的豹哥可是清醒的,这一点除了岑寅之外谁都不知道。 胡边月趁其他人都入睡的时候,私下问了野丫头:“你从那游戏里还见过多少稀奇的玩意儿?” “多到我都记不住!”野丫头压低的声音里透着窃喜,“这山挥我也是碰运气的,说实话,长得跟游戏里不太一样,但主要特征还真八.九不离十!” 说完,她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趁着没几个人知道,回去请个 黑客,把外面流传的这游戏的副本全都毁掉,我这就是 独一份了……” 胡边月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醒道:“还是谨慎一点,哪怕是你印象深刻再深刻的,也别轻易做出判断。这毕竟是新纪元的荒野,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依仗在上百年前的东西上;而且,万一你说的跟现实不符……” “嗯……”沉睡中的秦沫翻了个身,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声音。 胡边月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但他相信野丫头已经懂了——万一因判断错误造成死伤,难免会有人把责任怪到她头上。 “哎呀知道知道……”野丫头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手,结果黑暗中那粗壮的机械手臂一下子挥到了胡边月的脸上,把他的脑袋一下子推到了山洞的岩壁上。 “咚!” 一声闷响,胡边月的脑袋被撞得晕乎乎的,一瞬间甚至有点失神,忘了自己在哪。 “你干什么!”胡边月的音调也一下子高了起来,“动作小心点儿!” “还不是你罗里吧嗦的,”野丫头不乐意了,“你看着吧,等遇到了梁渠,有你们求着我的时候,不然的话,我看你拿什么挣钱回去养——” 野丫头突然不说话了。 此时, 她的心里充斥的全都是对胡边月的不满,有些觉得对方与那个令人讨厌的岑寅一样,根本就不信任她的能力。可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甚至隐隐认为自己不该说下去。 没有声音回应她。 野丫头借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一点点视觉,发现胡边月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两只拳头紧紧握着、抵在旁边的岩壁上,人喘着粗气,略带反光的单片夜视镜后面,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小胡子……”野丫头不由自主地呼道,但又觉得这称呼此时听来有些恶心,比那些她最最憎恶的人还令她反胃。 “丫头……”胡边月咬着牙,“不对劲……” 野丫头此刻的情绪十分混乱,愤怒、焦躁混杂着某种犹豫,让她完全没办法思考胡边月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山洞里突然有人跳了起来—— “谁!谁敢说我治死过人!” 这人大喊着,声音中带着有些嘶哑的惺忪睡意,竟然是黄药师。透过夜视镜,胡边月看到他手里紧攥着一个细长的东西,随着手臂乱挥,嘴里还不住地在喊:“小石的死是他自找的!跟我没关系!你们两个!是不是你们散布谣言!” 第41章 内乱的征兆 “把嘴闭上!”野丫头努力压低声音警告黄药师,语气中带着愤怒,“在这儿喊这么大声,你这个白痴想死吗?” 可已然陷入某种激动情绪的黄药师根本不听她的,朝着两人就冲过来,不料刚迈开步子,就被不知是谁的腿给绊倒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紧接着,他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连滚带爬地又挣扎着站起来,纵身一跃扑向了野丫头。 胡边月戴着夜视眼镜,看得比野丫头清楚,他跨步上前、抬起胳膊一挡,正好架住黄药师挥下来的手臂,那只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个注射器,细长的针头闪着微光,就停在离野丫头的脸不足十公分的地方。 胡边月猛一发力,把黄药师推了出去。这人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再次被旁人绊倒,却依旧不管不顾地爬起来,嘴里喊了一句:“不准你胡说!” 单片夜视镜中,胡边月清楚地看到他捡起了掉落在地的注射器,高高举起,像是在蓄力一样;在他旁边躺着的,是刚刚被吵醒、视线却还没恢复的岑寅。 “丫头!打晕他!”胡边月低喝了一声,手在单片眼镜上调节了一下。 瞬间,有一束并不太亮的光照向了黄药师的方向,足够让野丫头看清目 标。液压传动的声音响起,野丫头随手从岩壁上抠下一块松散的土块,向黄药师掷了过去。 黄药师被正面打中了额头,并不硬实的土块瞬间崩散,但蕴藏在里面的力道也足够让他两眼一翻,躺倒下去了,注射器也擦着岑寅的手臂掉落在一旁。 其他人反而都被这一番波折给吵醒了,刚一睁眼,都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烦躁,就好像每个人都突然有了起床气一样。 “嘘!” 没等别人发问,胡边月抢先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恰在此时,山洞的外面传来了两个略显飘忽的声音,似乎是两种不同野兽的低吼,又都夹杂着一丝丝痛苦的意味。紧接着,草木摇动,山风呼啸,低吼变成了撕咬,声音极其野性而疯狂,听不出是谁占了上风。 就在这种原始的战斗渐至巅峰的时候,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好像是两只野兽突然被捏住了脖子、被四肢悬空地提了起来,失去了一切行动能力。 …… 外面的风声也变得平静了一些,吹过洞口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在这漆黑的静谧之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飘来的空气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滴——” 旁边放着的核晶探测器上亮起了 红色的提示灯,发出极其轻微的警报声,在此刻显得十分清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心头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冲上去把这个该死的、不识时务的探测器给砸了,最好是狠狠摔烂在地上,将每一个零件都拆开、踩扁、再扔进粉碎机里…… 提示灯只闪了一下,探测器的屏幕上甚至没来得及显示具体方位,一切又平静下来。 那种烦躁的感觉也消失了。 胡边月和野丫头两腿一软,全都靠着岩壁瘫坐在地上,仿佛经历了一场异常艰苦的战斗一样,身体极其疲劳。 虽然还有些发懵,但大伙都大致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的目标,梁渠,刚才就在山洞的外面出现了。 这只曾经让两支队伍全军覆没的类兽,在众人休息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大概是进行了捕食或者别的行为,而胡边月他们是被“误伤”了。 虽然这类兽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这个诱发对手仇恨情绪的能力实在令人头疼,胡边月和野丫头的中招毫无征兆,仿佛突然间就变得出离愤怒、看对方十分不顺眼;要不是两人多年的情谊让他们抵抗住了这种干扰,说不准早就动手打起来了。 其他人被影响得时间尚短 ,没出什么大事;相比之下,全团最没有战斗力的黄药师 成为了受影响最大的人,明明在睡梦之中,竟然跳起来就要杀人。 见暂时安全了,岑寅也松了口气,冲胡边月点了点头,算是道谢,却没对野丫头表示,看得她一阵不满,先前稍微建立的一丁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看来,这东西的影响——” “他么的,老子要宰了它!” 岑寅刚开口要说话,身边突然跳起来一个人影,这人骂骂咧咧地、几乎是蹬着岩壁、越过众人的头顶就冲了出去,手上拖着一条又长又尖锐的铁链。 ……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众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那人影和声音都已经消失在山洞外面了。 “老崔!” 秦沫失声呼道,站起身来就要追,却被岑寅拦住:“你疯了!现在不能出去!” “那老崔就死定了!”秦沫表现得非常焦急。 “死了就死了!”岑寅的声音中透着愤怒,“他没顶住梁渠的情绪影响,是他太弱!你难道要为了他再引来麻烦!” “你既然不管他,又管我干什么!”秦沫用力去推岑寅,甚至亮出了腰间的兵器。 但他的手掌还没完全挨着岑寅,就觉得一阵酥麻从手臂直传到头顶, 眼前仿佛像花了一样,再定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推在旁边的岩壁上,岑寅纹丝未动。 顾不上搭理他的惊骇,岑寅冷冷地说道:“我要确保这支队伍能剩下足够多的活人,去完成捕猎目标。” 这话说完,他转头走开,蹲在黄药师的旁边,借助一支微型聚光手电去检查伤势了。 秦沫有些发愣:岑寅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任务,而完成任务需要人手;现在冯海死了,崔半鬼失心疯跑掉,剩下的每一个人的确都显得越发重要了。 荒野之上,任务显然比某个队友重要得多,这是大家早就习惯的“常识”。 胡边月静静地坐在一边,借助夜视镜看清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对崔半鬼的印象并不好,刚才与情绪对抗已然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儿完全没有追出去的打算。让胡边月更感兴趣的是,在秦沫快要碰到岑寅的一瞬间,有什么奇怪的力量干扰了他;就像是手掌遇到了一层滑溜溜的屏障,让他的手擦着岑寅的身体推向了旁边,甚至连感知方向的能力好像也出现了某种短时障碍。 看起来,这个敢做团长的“黑客”,即便是离开了虚拟空间,似乎也不是那么手无缚鸡之力。 第42章 300米 次日清晨。等太阳重新照亮了这片山林,一行人才走出山洞。 微凉的空气中,泥土和露水的味道时不时飘进每个人的鼻子,似乎能驱散前面一整天的疲惫、紧张。 第一次见到这样场景的野丫头,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那些轻轻摇摆着的树叶、发出奇怪虫鸣的草丛、甚至类兽爪印中积聚的小水坑,她都想要凑近去看看。无奈胡边月早就对她严加叮嘱,野丫头只能远远地瞧上两眼,然后恋恋不舍地跟着其他人往前行进。 根据夜里的声音,岑寅带着大家找到了一处疑似发生了类兽战斗的地方。 四周的草木低伏,有不少茎秆细弱的都被压断了,上面洒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地上还滴了少许粘稠的液体,隐约透着蓝色的幽光,像是容纳神经线的脊束管中淌出的隔离液。 再仔细看,地上的脚印竟有三种,其中的两种杂乱无章、层层交叠,连脚印上都滴落着血迹,明显是发生过战斗。而第三种却是既干净、又规律,而且,也只有第三种脚印有离开的痕迹。 “梁渠引发了两只类兽的争斗,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聂桃不太确定地猜测着。 胡边月蹲下去仔细看了看第三种脚印, 前爪略小、后爪宽厚,根据泥巴中粘着的残存毛发来看,这爪子似乎是白色的,形状的确与豹哥的爪子相似,应当是虎豹一类的外型。 他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咱们昨晚只是被殃及池鱼了,也不知道这该算是幸运还是倒霉。” “岑老板,”通讯器中响起了秦沫的声音,“你们来看看这里。” 众人这才发现视线中没了秦沫的身影,根据探测器和他的描述,大家拨开层层高草、灌木,才在一块巨石的旁边找到了他。 巨石立在一处非常险峻的峭壁上面,底下是起码有五十米高的悬崖,在雾气和晨露的浸润下,四周的地面非常湿滑,脚下一个不稳就可能摔落下去。 见大家赶来,秦沫指了指巨石的最高处——那里依稀可见有非常新鲜的血迹,而巨石旁边的一颗高大树木的树杈上,摇摇晃晃地挂着一根末端有尖刃的铁链。 …… 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虽然从崔半鬼冲出去的那一刻,大家就多多少少猜到了结局,可真正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有岑寅,对铁链和血迹只瞥了一眼,就仔细地观察起了附近的地形,将一周都看了个差不多之后,转头就走。 与 崔半鬼有交情的秦沫,也跟其他人一样沉默着,跟着岑寅离开了。 循着梁渠留下的脚印,岑寅带着众人一路追踪下去。不论是聂桃还是秦沫,都对此有些担心,生怕一不小心就遭遇梁渠,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招。 在出发前,岑寅和钱老板找了资深的研究人员,根据秦沫提供的信息,建立了非常复杂的模型来分析梁渠的特性:这只类兽的视力惊人,而影响情绪的能力覆盖范围则没那么远,可最麻烦的是这个范围仍然在普通人的视野之外、甚至胜过绝大多数的核晶探测器。 也就是说,在普通人察觉到它之前,早就被它发现了,甚至开始受到情绪影响;想要对付它,就必须在受到情绪影响之前,悄然进入到能够对它制造威胁的距离。 一只能与人合作的孟极,刚好为岑寅提供了思路。 其他人当然不会知道,岑寅带着他们走的路,早就已经被豹哥探过了。 此时,最紧张的人反而是胡边月。他既希望早点碰上梁渠,又担心豹哥冷不丁遇上梁渠吃亏,好在有一点已经被证实过——对于单独行动的对象,梁渠的能力是无效的,因为那种负面的愤怒情绪总需要有发泄对象才行。 希望 岑寅制定的方案能够奏效。 他感觉到这位团长从刚才看到铁链的那一刻,就在用目光跟 他交流着什么,但他并不确定自己理解得对不对。 …… 单片眼镜上,是豹哥身上的摄像头传输回来的影像。胡边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发现豹哥突然停下了。 眼镜上的图像太小,他只能将画面的局部放大,然后一点一点地查看着:半人高的草丛,偶尔露出的巨石,矮灌木表面会动的藤蔓、甚至让人怀疑是蛇类,还有杂乱无章地交错生长着的各类树木,上面长着或普通或显眼的果实—— 胡边月瞬间屏住了呼吸。 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有一个白色的脑袋和两只白色的爪子,从浓密的枝叶中探出来,嘴巴边上还残留着血色,即使神情慵懒,那两只眼睛也透着令人胆寒的凶光。 与岑寅展示的全息影像一模一样。 “停!”他赶忙叫住了其他人。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11点钟方向,300米左右。梁渠在树上,应该是刚进食结束,处在休息状态。” 秦沫愕然,他可是在梁渠的手下吃过亏的,何况昨晚又经历了这么一遭。现在胡边月手里面什么高级设备都没拿 ,就这么凭空把梁渠给精准定位了,这行为在他看来跟随口瞎编没什么区别。 “300米?就算是岑老板身上最精良的设备也无法覆盖这么远吧?你——” “就地布置陷阱,”岑寅打断他,给聂桃下了指令,“我来调试无人机。” 说完,他又看了野丫头一眼,目光冰冷且意味深长。 “知道知道,不就是让我看着这药罐子嘛,你们打架我不掺和。”野丫头翻着白眼站到了黄药师的身边——一旦进入捕猎范围,聂桃要靠机甲与类兽硬碰硬,岑寅通过各种无线设备为其提供支援,真正的斩杀者则是胡边月和秦沫这两名专业的猎人,因此保护黄药师的责任就落到了野丫头的身上。 胡边月却突然担心了起来,除了对29号山区本身的担心之外,也因为只有他领会了岑寅目光中的意思——虽然野丫头不情不愿,可还是在胡边月的劝导下,把关于梁渠的信息提供给了岑寅,其中有秦沫完全没提到过的内容;但这内容都是野丫头从远古游戏中得来的,到底靠不靠谱,胡边月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相信岑寅也一样,因为那眼神压根就是在说:“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我会抢在梁渠之前杀了你。” 第43章 混乱中的清醒 岑寅将无人机调试好的时候,聂桃也已经把陷阱布置妥当了,只留下朝向11点钟方向的一个缺口,好让梁渠进入包围圈。聂桃对自己的机关布置很有信心:不管是再厉害的类兽,只要闯进来,哪怕参与围捕的猎手死伤殆尽,这些陷阱也足够把猎物困在这里一辈子。 “不过回去以后还得研究研究,万一再碰上那种会扔‘飞镖’的山挥,该怎么办……”她心里面暗自盘算着。 众人在预先选定的点位各自埋伏好,做过降噪消音处理的无人机盘旋在了树木上方的低空,随着岑寅的操作,无人机的全息伪装启动,模样瞬间变成了一只火红色的飞鸟。 飞鸟很快向着胡边月指出的方向飞去。 这个捕猎计划正是依据野丫头提供的信息而制定的:梁渠对飞行生物异常敏感,而红色更是可以挑动它愤怒的信号;只要隐身状态的豹哥能够找到梁渠的位置,便可以通过伪装过的无人机将其引入陷阱地带;只要行动足够快,利用梁渠被陷阱控制、失去行动能力的时机,众人可以在情绪还没有完全错乱的情况下对其完成击杀。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岑寅甚至为聂桃的机甲设 计了固定程序,即使她完全被失控的情绪支配,机甲也能够按预设程序无条件进攻猎物,不受干扰。 为了便于战斗,岑寅启动了内置在身体里的操作中枢:这套系统与他的大脑连接,一切外部设备都可以直接受意识控制,免去了他在战斗中还要抱着个平板电脑的麻烦,设备故障率几乎为零。 最大的弊端就是这样的战斗方式无法持续太久,因为人体内无法植入太大的蓄电舱,而且也承受不了长时间的设备过载发热。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飞鸟开始被高耸的树冠遮挡、即将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的时候,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丝非常急促而细微的呼啸声。 视力最好的胡边月眼看着那“飞鸟”被什么射中,顿时失去伪装,“轰”地爆裂成一团电火花,从高空坠落下来。 就在同时,岑寅一声闷哼,就像头部遭到重击一样,摇晃着从隐藏好的树冠间往地下摔去。 …… 挨着岑寅最近的人是秦沫,可他的注意力全被那损坏的无人机吸引了,根本没顾得上去帮助岑寅。 倒是离得稍远的聂桃,手疾眼快,原本就躲在低处控制机关的她,顾不上多想,机甲底部的 弹射装置立刻激活,朝着岑寅的方向一跃而起,在四五米的高处将他接住,而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麻烦大了。 胡边月的单片眼镜上显示着豹哥那边的画面:梁渠在无人机爆燃的第一瞬间就已经警觉了,这类兽从抬头到动身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目光锁定着那团坠落的火,狂奔而来。 就在这一瞬间,胡边月的身上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震颤。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竟然收到了一条来自于团队以外的讯息,正显示在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设备界面上。 而讯息的内容更是让他瞪大了眼睛。 但与信息比起来,显然是眼前的情况更加紧急——三百米的距离,就算有林木遮挡,对类兽而言也不过是十几秒的工夫。 坠落的火球在差不多百米之外的地方燃烧着,当胡边月用自己的肉眼看到灌木丛中梁渠的脑袋时,梁渠的注意力也已经从火球转移到了这边,两只泛着白的虎目直接对上了他的视线。 距离已经足够近了,梁渠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对他们的情绪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 胡边月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应该去思考一个什么问题,可 还没等他弄清楚那个“问题”是什么,已经有人动手了。 是秦沫。 他的手里亮出了一架折叠武器,展开后有一人多高,是个既像长矛又像火炮的东西,炮口对准了同伴。 聂桃刚 刚站稳,将脸色苍白的岑寅放在地上,全然不知背后的危机—— “轰!” 在开火的一瞬间,炮口突然被什么力量撞偏,炮弹擦着聂桃的头顶打向了半空。秦沫身边的草丛突然低伏下去,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压住一样。 尚且残存了部分清醒的胡边月松了口气:幸亏豹哥的速度够快,甚至犹在梁渠之上,这才及时救了场。 “啊——” 野丫头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哀嚎。 “我都说过了!小石不是我害死的!”黄药师的声音突兀而尖锐,他抱着头,身子摇摇欲坠,似乎在努力抵抗着内心的某个念头。 …… 这特么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胡边月在心里骂道。 岑寅的身上其实是有保护措施的,但谁都没料到那无人机刚起飞就被击落了,他的保护措施甚至还没来得及启动生效,神经就受到了巨大冲击,这会儿连神志都不太清晰。秦沫和黄药师已经失控了,就算聂桃可以将战斗 完全交给自动机甲,就算胡边月和野丫头能勉强靠着深到骨子里的默契、撑住不去自相残杀,又能坚持多久呢? 难道靠豹哥去单挑梁渠吗? 嗯? 豹哥? 胡边月突然想到了什么,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胸口的芯片传来一阵炙热的灼烧感,让他被激烈的情绪冲昏的头脑突然间清醒了几分。 他一下子意识到了刚才没来得及思考的问题所在。 岑寅的无人机是被击落的。 当时,聂桃的探测器没有报告附近有核晶,也就排除了再次遭遇山挥或其它类兽的可能性。 附近还有其他人! 这些人是冲着梁渠来的?还是冲着他们? 还有豹哥! 靠着单片眼镜的视野,胡边月可以确定,豹哥此刻正全神戒备那只与它身形相似、却大上一整圈的类兽。他甚至觉得,通过胸口的芯片,他与豹哥建立了一种奇怪的、无形的联系,好像能够感应到豹哥更细微的状态了。 豹哥很清醒,完全没有受到梁渠的影响! 仔细想一想,昨天夜里,在梁渠突然靠近的时候,在他们所有人都受到影响、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同样隐藏在山洞里的豹哥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欲望! 难道说…… 第44章 内鬼现身 时间不允许胡边月做更深入的思考,聂桃似乎也开始失控了。身上的外骨骼机甲检测到了这种异常,预先植入的程序自动运行,两架手炮轰鸣着向梁渠发起了攻击。 而秦沫一击不中,竟将炮口转向了地上不能动弹的、无人保护的岑寅。 胡边月心中的念头刚起,就像是心电感应一般,豹哥已经一跃而上,竟直接将秦沫扑得一个踉跄,手中的武器应声掉落在地。 接连两次被不明力量干扰,秦沫的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目光中毫无头绪,不住地四下打量,似乎连捡起武器都忘记了。 “轰!” “轰!” 接连两声巨大的爆响,震得地面都动了起来。 前一声,是聂桃的机甲正面与梁渠撞在了一起,两腿上的机械结构深深扎进地里,顶住了梁渠飞扑而来的力量。聂桃脸色痛苦,似乎在挣扎着想释放内心的情绪,但身体被束缚在了机甲之内,只能任程序“摆布”,被巨大的撞击震得气血翻涌。 后一声,则是野丫头一拳轰在了隐蔽处的石头上面,拳上炸裂的力量竟然让足够藏住两个人的巨石断作两截。她的状态也没比聂桃好到哪去,失控的情 绪已经从眼神中投射出来,她只能靠着残存的一丁点理智,借着疯狂地击打树木、石头来释放愤怒,以免将拳头打在旁边的黄药师身上。 这么大的声势,先前所有隐蔽的布置,已经暴露无遗了。 野丫头眼中的清澈越来越少,也就是说,现在胡边月只能依靠自己了。 带着她撤退保命,还是继续猎杀? 胡边月看着痛苦对抗着情绪冲击的聂桃、野丫头,还有面如金纸的岑寅——这个人预付给他二十万的报酬,他还没兑现该有的“服务”。而那暗中偷袭岑寅的人,还没露面…… …… “滴——” 身上再次传来提示音,那个绝对不该是通讯器的东西再次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消息。 “真特么的扯淡!” 胡边月抬起头来,看着四周,豹哥仍然在与秦沫纠缠。 他长长地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活儿的报酬要少了!这些划水的人,酬劳都应该给我,还应该给豹哥也单独要一份!” 胡边月催动胸口芯片,制造出了两只巨大的蓝色类兽幻象,一只是虎枭的样子,飞扑向梁渠,为聂桃分担压力;另一只是山挥的形状,冲向了野丫头——这能够为她提供一个明 确的目标,由着她去随意攻击,既能避免伤到她,又不怕她误伤自己人。 “虎枭”扇动翅膀,在低空盘旋,第一时间便吸引了梁渠的目光。这只危险的类兽果断抛下了聂桃,后腿用力高高跃起,扑向了“虎枭”。 蓝色的幻象随着胡边月的意念左右闪躲,在不知不觉间,梁渠已经走进了聂桃布置的陷阱带。 只要能够触发任何一个机关,这些装置的连锁反应就足够把梁渠困住了,到时胡边月就可以轻松击杀,让同伴从困境中摆脱出来。 而此时,在作战范围的外侧,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呃啊……” 是黄药师,他握着一直注射器,手臂不停地颤抖着,似乎在与自己的本能对抗,眼睁睁看着注射器扎进了他的大腿。 胡边月阻拦不及,却听见黄药师咬着牙喊道:“别管我!这是……解毒……我没……没事!” 最后的两个字喊出来时,胡边月明显感到黄药师的精神状态好转了。 还有这手段? 诧异中,胡边月的脑中突然像是闪过了一道惊雷。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未像这样高速运转过,仅仅一秒钟之内,他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所有行动 。 “虎枭”在他的操控下,如飞蛾扑火般撞向梁渠,声势之大甚至让梁渠退了几步,正好被聂桃的机甲锁定,一记 蓄力手炮轰了个正着。梁渠的整个身子被掀上半空,直接落入了预先埋伏好的电磁矩阵当中,顿时被困住,浑身麻痹动弹不得,高压电流甚至点燃了少许皮毛,空气中弥漫出灼烧的气味。 “山挥”诱导着野丫头,让她的机械手一拳轰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半条手臂直接没入其中,卡住了她的动作。 已经清醒过来的黄药师抓住机会,掏出新的注射器扎在了野丫头的肩膀上——野丫头的四肢全是机械,这扎针的角度还真有些难为这位医生。 “轰!” …… 一直举着武器乱瞄的秦沫,被豹哥扑倒,翻滚着再站起身时,竟然远离了岑寅,将炮口对准了毫无防备的野丫头和黄药师。 拦在炮弹飞行的炙热轨迹上的,是胡边月和他那柄硕大的重剑。 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将他狠狠推出去,被野丫头强化过的剑身没受到任何损伤,但插入地面的剑尖却犁出了一条深沟,堪堪帮助胡边月稳住了身形。 “看来,你也是清醒的。”胡边月说道。 秦沫的面孔十分狰狞,面上沾着碎草叶和泥土斑点,两眼血红。听到胡边月的话,他的脸色几经变幻,终于褪去了那一抹“疯狂”,嘴角微微扬起:“我倒是没想到,最大的意外竟然是你。” 胡边月拔出重剑,横在身前,做出了战斗的准备。 秦沫左右看了看,慢条斯理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随着梁渠被困,聂桃的机甲可以轻松地站在外围、机械地重复着炮击的指令,战斗波澜不惊。 胡边月并不着急,平静地说道:“我们当中,战斗能力最弱、受梁渠影响最大的人,应该是黄药师。” 秦沫一愣。 “但他刚才尚且抵抗了一会儿,并且自己用残存的意识找到办法挣脱了,聂桃、丫头也都没完全失去理智,你作为一个混迹荒野的老手,怎么会中招这么快、又沦陷得这么彻底?”胡边月解释着自己的灵机一动。 “是我太着急了,”秦沫点了点头,接着两手一摊,“不过,就算你看穿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局已定。” 胡边月笑了:“也许我保不住所有人和梁渠。但是,你不如猜猜看,在崔半鬼带着你的同伙来搅局之前,我干掉你需要几秒钟?” 第45章 黄雀在后 “崔半鬼”三个字一出口,秦沫的脸色顿时一变。他发现,这个毫无名气的猎手,远比想象中难缠。 “你怎么知——”他脱口失声。 一声嘶吼打断了他的话,豹哥突然现出身形,从他的背后一跃而起。 到底是老猎手,秦沫在身后气流刚动的时候就有了反应,用余光看见豹哥半透明的身体,不屑地冲胡边月一笑:“雕虫——” 豹哥那只金属右前爪直接拍在了他的脸上,不仅将半截话给拍了回去,甚至连脖子都差点被打折了。 秦沫飞了出去,落地时脑袋里一团混沌,眩晕和疼痛感让他几乎要吐出来,大脑完全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在刚才的电光火石之间,随着胡边月的重剑挥过,那精良的仿生右臂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 这偷袭其实经过了胡边月的精心设计:对于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安静的时候,身后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察觉;但豹哥提前现出身体,反而让秦沫以为又是胡边月制造的全息类兽影像,倒是直接放松了警惕。 胡边月抬眼看了看周围。在炮弹和陷阱的爆炸声中,梁渠的声音越来越弱,而聂桃身上已经响起了非常急促的警报声—— 有人进入了外圈警戒带,而且人数不少。 已经来不及完成猎杀再全身而退了。 他不知道秦沫是如何免疫了梁渠的影响——毕竟他连自己是如何免疫的都没弄明白,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秦沫的同伴应该并不具备免疫的能力,否则,这帮人岂不是直接就该去把梁渠给收拾了? 现在来看秦沫的计划,应该就是想利用岑寅的队伍与梁渠拼个两败俱伤,然后靠同伴来收拾残局。由于岑寅身上除了短域通讯的主机外,还有对外联系的屏蔽器,崔半鬼只能假死脱离团队,给同伴引路;但他们没料到,岑寅的计划似乎真的要奏效,于是他们只能提前出手,让胡边月等人仓促地开始了与梁渠的战斗。 …… 聂桃的陷阱阵给偷袭者制造了不小的麻烦,等崔半鬼带着同伴破阵、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胡边月和刚刚恢复过来的野丫头,已经配合着将梁渠彻底击杀了。 但除了胡边月之外,其他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聂桃的机甲过热,神志也刚刚清醒;黄药师的药似乎有负面作用,野丫头的情绪虽然迅速恢复正常,却头痛欲裂;岑寅则仍然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同样头痛的黄药师正想办法为他修复 神经损伤。 这群想做“渔翁”的人,队形以崔半鬼为首,除了他之外,剩余九人都穿着制式的土黄色迷彩,脸上带着同样颜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看到躺在地上的秦沫时,崔半鬼虽然愣了一下,却并未流露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反而与他的同伴一起贪婪地瞄着梁渠。 在他们看来,这只类兽,还有岑寅等人,已经都是属于他们的战利品了。 他们摸不清胡边月到底有什么依仗,但没人相信这个装备不太精良的年轻赏金猎人能“一个打十个”,就连胡边月自己都不信。 胡边月让重新回到隐身状态的豹哥稍安勿躁,不要暴露——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胸前的芯片似乎与豹哥产生了某种联系,能够实现“无缝意识交流”。 面对逐渐围上来的敌人,胡边月轻轻摘下了单片眼镜,好整以暇地装进战术服上的防水袋中,而后将重剑扛在了右肩上,而后伸出左手摩挲着左侧太阳穴处的伤疤。 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在紧张时用来舒缓自己的情绪。 他在等待,等一个声音。 就在敌人刚刚进入常规武器射程的时候—— “滴!” 提示音微弱而清晰,就像是一声暗号,所有人都突然动 了。 …… 两声枪响突兀地从远处传来,“迷彩人”中有 两个应声倒地;野丫头忍住头痛,猛一扬手,一道看不清的黑影正中一名迷彩人的面门;豹哥飞快地现身、隐身,借助灵敏的动作,在场地中留下了许多鬼魅般的残影,让迷彩人顿时方寸大乱。 胡边月一个鱼跃俯身,靠着重剑半挡半闪地躲开了所有攻击,借着翻滚的势头,眨眼间他已经到了崔半鬼的面前。 崔半鬼眯着眼睛,像是早就算准了胡边月的打算,双手将铁链抻直,正好挡住了胡边月的剑锋,而随着兵器撞击产生的震动,铁链的尖锐末端高高荡起,直刺向胡边月的头顶。 “哗啦啦……” 胡边月双手握剑一转,竟主动将铁链缠在了自己的重剑之上,在破了崔半鬼攻势的同时,剑刃上泛起几道电弧。电弧跳动,顺着铁链击中了崔半鬼的身体,他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就愣住了。 眼前的草木、砂石全都没有变化,甚至连被陷阱、炮弹炸过的痕迹都还在,但穿着迷彩的同伴却都消失了,连对手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眼忘不到边际的古代军阵。 不知有几百几千的黑甲军队,顶着盾牌、提着长刀,杀气腾腾地冲 他奔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 崔半鬼几乎本能地挥出铁链,同时自己朝后面退去。铁链“咚”地击中对面的盾牌,上面传回的力道却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来不及细想,崔半鬼手腕一抖,小臂那么粗的铁链直接洞穿了前排士兵的盾牌,然后卷住了对方的身体,往旁边抛去。 锋利的尖端竟将那士兵的脖子直接勒断了,而后铁链便是一轻。那名士兵的身体直接消失了,而后面的古代士兵仍然面无表情地杀向崔半鬼。 “虚拟空间?那个姓岑的竟然还能战斗?” 崔半鬼从错愕中醒悟,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哪怕是再高明的黑客,在将敌人拉入虚拟空间的同时,黑客本人作为空间的制造者也同样会被困在里面。而如果有人要从现实世界攻击崔半鬼的身体,那么岑寅也会受到巨大的神经损伤。因此,胡边月等人不仅不能攻击崔半鬼,反而要分出精力来保护岑寅。 “真是天真的昏招!”崔半鬼想着。 这样一来,倒将他置于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他只需要应付这些只会执行机械指令的假人,然后找出虚拟空间的破绽来—— 随着一柄将他“拦腰斩断”的重剑,他的思路戛然而止。 第46章 神秘援军 虚拟空间中受伤,并不会让现实中的身体产生损害。就算崔半鬼被那虚拟的千军万马一人一刀给砍成了肉馅,现实中仍然是囫囵个儿的“完璧之身”。 但这种损伤会化作电信号传导进伤者大脑,严重者可能直接造成脑死亡。 崔半鬼眼睁睁看着那柄重剑从腰际穿透出来,剑刃几乎与他的身体差不多宽,干脆利落地把他切做两段。 眼前的场景骤然化作碎片崩坏,古代军士通通消失,一股尖锐而剧烈的疼痛直冲头顶,崔半鬼瞬间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跌落在地上,整个人抽搐着,用残存的一点意识看着周围。 而周围的一切,都令他难以置信。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原本就人数劣势的情况下,胡边月竟然会选择进入岑寅的虚拟空间,混在那千军万马之中找到了偷袭他的机会。 脱离团队之后,崔半鬼让同伴调取有限的数据库,想办法查到了胡边月的资料:一个普普通通的赏金猎人,几乎没有进行仿生肢体改造,但原生身体的格斗技巧炉火纯青。 崔半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差点笑出声来——原生身体的格斗很厉害?这是什么滑稽的强项?在新纪元的时代,竟然还有人靠原生身体 格斗?就算再强,在各种钢铁义肢、高能武器的面前,能有什么用? 他并不知道,胡边月常年依赖身体练出的格斗技巧,已经将临战时的灵敏反应、对时机的精准判断乃至对冷兵器的完美掌控全都融到了骨子深处。就算是在现实世界里一对一较量,名声在外的崔半鬼也未必能赢。 可惜,他已经没机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他只是想不明白,被拉入虚拟空间不过一分钟左右的工夫,怎么自己的同伴也都死了?不是以多欺少的局面么? …… 除了胡边月之外,就连岑寅、野丫头等人也有些迷茫,此刻他们的精神已经恢复过来,正全神戒备地盯着远处。 岑寅的神经损伤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经历了短暂的昏厥之后,在豹哥和秦沫纠缠的时候,他就已经苏醒过来了。身体虽然不听使唤,但他的头脑已经开始告诉运转,并且与胡边月一样发现了问题所在。 随着梁渠的死亡,黄药师趁乱为他做了紧急的神经修复。岑寅仍然装作昏迷,却集中精神、借助通讯器与胡边月、野丫头制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只是,他不太明白,胡边月说的“有帮手”是什么意思,胡边月也来不及解释了 。 聂桃挣扎着、卸下早已经过热死机的机甲,踉踉跄跄地坐在地上,满身是汗地喘着粗气。在先前的战斗力,机甲不受她控制,陷阱不受她控制,连大脑都不受她控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 这会儿的她,昏昏沉沉,抬头向着远处看去—— 脚步声中,有几个人影踏着草丛出现在了视线的边缘,分散在各个方向,并未靠得太近;看体型和行进的姿态,应该全都是荒野上战斗的老手。 “帮手”中为首的一个,谨慎地走到了战斗区域的外围。借着林间斑驳的阳光,大家已经能看清楚这人的轮廓。 那是个身材十分高挑挺拔的女子,手里提着一杆重机枪,上面似乎还挂载了几发功能不明的榴弹。女子穿着很普通的战术服,表面被染成了与林间草木一样的颜色,不借助任何科技手段,仍然有很好的伪装效果。 女子观望了一会儿,大概是确认胡边月等人并没有继续战斗的打算,这才再次踏前一步。 一束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直射到她身上,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面孔,也看清了她胸前画着的“心电图折线”。 …… 聂桃一咬牙就翻滚着扑到了机甲的后面,借助这堆暂时不 能工作的“废铁”遮挡,将机甲右臂的手炮瞄准了对方。 岑寅、野丫头和黄药师 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见胡边月将重剑插在地上,从身上取下了一枚小小的徽章,举到面前高声说道:“我是李运的朋友。” 这女子柳眉杏眼,梳着高高的马尾,脸上似乎画着不太精致的妆容,此刻沾上了泥土和烟尘的痕迹,虽然显得有些脏,却也英气十足。她嘴里叼着半截香烟,手中的重机枪对准了聂桃,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冲胡边月问道:“刚才收发消息的,就是你?” 胡边月点点头。 “李运呢?还活着么?”女子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带感情。 “他被姓潘的算计了,受了重伤;运气好遇到我,捡回一条命,现在还躲在7号区。不过,那个叫耗子的黑客死了。”胡边月的话里有意隐去了小茹的存在。 听见最后一句,女子的表情暗淡了一瞬间,但胡边月说的话倒让她多了几分相信,放下了些许戒备。 双方用眼神彼此试探着,胡边月突然觉得身后有声音,他猛地转身,就见先前一直趴在地上的秦沫竟然挣扎着爬了起来,左手握着一支蓄能手枪,枪口正要举起—— “砰!” 林间突兀的一声枪 响,秦沫仅剩的左臂应声被打断,伴着鲜血一起飞离了身体,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倒在地上。 远远地,有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树林间传来:“不用谢!” 女子皱了皱眉,冷冷地看了胡边月一眼,说道:“荒野上,杀人不够彻底,是大忌。” 这话带了几分教训的意味。她并不理会胡边月的反应,而是径直从树下走出,朝着秦沫走去。她完全不担心胡边月等人对她动手——刚才那一枪超远狙击,已经是足够的警示了。 秦沫的生命力已经随着断臂处的血液渐渐离开了身体,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低沉。他两眼死死盯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女子,咬牙切齿地:“关悦,你竟然敢背叛统——” 女子低头俯视着秦沫,猛地抬脚踩在他的胸口,这失去了双臂的身体像一个破麻袋一样,动弹不得。随着女子脚下用力,血液从秦沫的口鼻、左臂、右肩汩汩冒出来。 “别以为你们能摆脱——” “砰!” 枪声打断了秦沫的咒骂,重机枪的枪口冒起了烟,地上的脑袋就像一个被车轮轧过的西瓜。 女子皱了皱眉,把靴子上的血往秦沫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端起重机枪,对着秦沫的尸体再次扣下了扳机。 第47章 真相局中局 胡边月第一次觉得秦沫不对劲的时候,队伍还在前往29号山区的路上。 乞活团的阻击来得突然,他们虽然全身而退,但过程也算是惊心动魄。可秦沫并不关心与乞活团之间的战况,反而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车厢里面。 当时,胡边月以为他是在观察同伴的实力——这是老猎手的“通病”。现在想想,秦沫也的确是在观察同伴,只是背后的动机另有深意。 再之后,众人深夜遭遇梁渠,明明所有人都已经摆脱影响了,崔半鬼却突然发疯跑掉;更不对劲的是,秦沫在远离队伍的地方,找到了沾血的铁链。 那时,不仅是胡边月,就连岑寅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大抵是没有深思,才会在放飞无人机的时候着了算计。 在两边都拿武器指着对方的情形下,这名叫关悦的女子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胡边月等人。 秦沫,竟然是乞活团的人。 “梁渠可以不经接触地影响周围生物的情绪,制造仇恨冲突,你们都知道。”关悦说道,“但是,这个能力是有真空期的,我猜秦沫一定没有告诉你们。” 这能力就像某种蓄能武器,一旦生效后,会有长达一个小时的冷却期,这是乞活团用血 的代价换来的结论。因此,秦沫计划让岑寅等人先与梁渠遭遇,既可以触发梁渠的特殊能力,又借此让岑寅等人自相残杀,最后由他和崔半鬼带人收拾残局——没有特殊能力的梁渠,就只是一只凶悍的野兽而已。 “既然这样,乞活团为什么不直接派两队人?”岑寅问道。 言外之意是,直接送一队人上去当牺牲品,远比卧底其他团队要容易得多。 关悦看了他一眼,眉宇间略有愠色,反问道:“加入乞活团的人,都是为了活命才拼命的。明知是送死的事,你打算让谁去?” “可是秦沫本人并没有受到梁渠的影响。”胡边月开口,试图缓和气氛,“也就是说,乞活团有办法免疫梁渠的特殊能力。” 因为胡边月有李运的那枚徽章,又能说出只有李运才知道的机密,这个一眼看去就十分不好惹的女子,对他倒算是客气。关悦又瞥了一眼岑寅,才转头解释道:“秦沫从统领那里弄到了某种神经抑制剂,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降低情绪波动幅度。这东西是个稀罕玩意儿,不可能人手一份;事实上,除了秦沫之外,我们谁都没见过这东西。” “乞活团捕猎梁渠干什么?”胡边月不解。 你们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又不像岑寅那样钱多烧得慌,何必跑到深山老林里跟一只诡异的类兽玩儿命?去荒野上打劫也比这靠谱吧? “不知道,”关悦说道,“这是统领的意思。” …… 同样的问题,胡边月没有去问岑寅——那张扑克脸,问了也白问。 除了岑寅共享的有限信息外,关于梁渠,胡边月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野丫头。那款古董游戏,这姑娘是真没白玩,尤其是知道了狩猎目标之后,还特意回去“补课”来着。 梁渠,记载于旧纪元古书《山海经》当中,描述得不算太详细:“其状如貍,而白首虎爪,名曰梁渠,见则其国有大兵。” 而那款叫作《山海秘志》的游戏,则将文字的描述变成了具象的内容。梁渠是一只体型庞大的虎型猛兽,额顶有白毛,四肢有白爪,行动敏捷、生性狡猾,最离奇的就是——只要它出现的地方,便会伴随纷飞的战火。 虽然游戏的制作者是谁已不可考究,但旧纪元人类对那本古籍的解读还是令野丫头叹为观止。她甚至也在里面找到了“孟极”,一只极其善于潜伏的白色豹子,与霍遥的描述、豹哥的特点全都一致。 而这一切, 也令胡边月陷入了一个思考:霍遥所说的那个“赛博京”,究竟与《山海经》有多大的联系?为什么许多类兽都能在这本古籍中找到 对应的存在? 据关悦说,乞活团在29号山区附近有营地,但人数不多,她就是管事的“旗手”,而秦沫算是她的“上线”。自从发现了梁渠的存在,秦沫便被统领派遣过来,利用关悦麾下的队伍,展开了谋划。 为了这只梁渠,乞活团已经制定过许多方案,但都行不通。尤其是梁渠的视力和能力范围都太远,他们根本无法在梁渠察觉之前锁定这只类兽的位置,为此折损了不少人手。 要是普通的类兽,哪怕战斗力再可怕,靠人海从四面围住,堆也能堆死它。但这招对付梁渠不行,来的人越多,内乱厮杀起来就越是惨烈,因此乞活团只能另辟蹊径。 出于某种目的,秦沫将关悦及她的心腹全都排除在计划之外,反而带来了许多生面孔,包括他不知如何笼络来的崔半鬼。就连半路上截击猎团的摩托车队,也是接受秦沫单独调遣的人,就是为了试探岑寅等人的实力。 但他却没想到,关悦的心里早就有了别的打算。 …… 在秦沫和崔半鬼执行计划的 时候,关悦一直带人跟在外围。而就在他们动手偷袭岑寅的时候,一件令关悦十分意外的事发生了。 岑寅的神经受到重创,信号屏蔽器失去作用,关悦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接收到了李运的信号,位置正在崔半鬼的包围圈内。 李运是她的心腹之一,没什么出众的能力,但十分忠心可靠。突然看见他的信号,关悦一头雾水,于是发出了暗语询问情况。 胡边月当然看不懂暗语,但也能猜到这徽章收到的讯号来自乞活团。那时他已经摆脱了梁渠的影响,清醒过来后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意识到了后续的麻烦,于是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事实证明,你的运气还算不错,赌对了。”关悦说道,“我不喜欢欠人情,今天帮你,就当做是你帮了李运的回报了。” “你打算背叛乞活团?”胡边月问道。 “没人能背叛乞活团。”关悦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某种深深的寒意,让胡边月一时间无法理解。 他正想追问,突然,所有人齐齐听见了一个声音。 就像铁片刮过石头的声音,从树林的深处传来,悠远而又刺耳,弄得人仿佛百爪挠心一样难受,只觉得比起让人发疯的梁渠还犹有过之。 第48章 端着枪谈判 想起胡边月先前所说的情况,岑寅等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聂桃迅速将部分已经冷却好的机甲肢体穿在身上,野丫头也本能地站到了黄药师的旁边,双臂亮起了机械蓄力的光芒。而随着他们的动作,就听见外围哗啦啦一阵响动,关悦手下的人纷纷举起了武器,警惕地对准了岑寅他们。 两边僵持了不到一秒钟,关悦突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对着身上的通讯器骂道:“包子!把那破玩意儿给我关了!” 难听的声音戛然而止。 远处的树林中,又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正是那个打断了秦沫手臂的狙击手:“不是说好了用这个把他们吓走吗?” 什么? 胡边月一愣。 “这个声音,是你们……”他瞪圆了眼睛。 关悦点点头:“在找到猎杀梁渠的办法之前,为了让其他人远离29号山区,我们在山里预先埋设了十几处音源,远程遥控,用来驱赶人类和其它生物。” 胡边月想了想自己先前被这声音弄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的感觉,一时间十分无语,同时又有些惭愧。他与岑寅对视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到了梁渠的尸体上,对关悦说道 :“这只类兽,我们要带走。” “可以。”关悦是个直截了当的性子。 胡边月松了口气,他生怕对方不肯松口。那个被叫作“包子”的,言语间已经透露出了一些不太友好的信息。他一边拿了岑寅预付的报酬,另一边又跟乞活团扯上了人情,如果动起手来,可就左右为难了。 “不过,”关悦话锋一转,手里面的重机枪也端起来了,“我这人算账一贯清楚。你帮了李运,我帮了你,扯平了。其他四位,承蒙我的兄弟们搭救,现在想带着好处离开,总得留下点儿东西吧?” 胡边月觉得,那位养尊处优的“岑公子”一定没有遇到过这么窘迫的情况。用事后野丫头私下跟胡边月吐槽的话来说,被乞活团枪口指着的岑寅——“那个脸色青的,就跟刚才死了的梁渠变成鬼一样”。 但就连野丫头也已经明白了荒野上的生存法则:炮大的说的算。即便有再多的不情愿,这会儿也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荒野之上,没有人想和乞活团为敌,尤其是难得遇到了愿意跟你“讲道理”的乞活团。 而且,在关悦看来,自己的要价很合理:胡边月等人进山 时开的那辆房车。 …… 别说是岑寅,就连野丫头在听见这个要价的时候,都觉得有一股气血直接冲上了头顶。她的老毛病又犯了——自己坐过的车,就归自己罩了,哪怕这车的主人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岑寅。 对武器装备最有兴趣的她,早就暗地里跟胡边月估算过这辆车的价值,绝对比这趟出猎的总报酬还要高。 这样的好东西,乞活团说占就占? “你们的车手好像已经挂了,”关悦提着重机枪,摆出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我可以护送你们出山,再派人开这辆车把你们送回7号区,算作交易的添头,不用另外收费,很公道。” 荒野上,的确有人在做收费载人的业务,叫作“摆渡人”。摆渡人大多往来于各处荒野驿站之间,行驶的路线也大多固定,就像安全区内的公共交通工具一样;但也有线路灵活的,只要钱给的够,什么地方都能去,车到不了的话甚至还有船、有飞机。 不过也有运气不好的,碰上“黑车”,不单是钱白给,有时候连命也要搭进去;而干这种事儿最多的,便是乞活团,这是公开的秘密。 “可以。” 在野 丫头惊讶的目光中,岑寅铁青的面色恢复了平静,说道。 说话的时候,他看了胡边月一眼,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岑寅的爽快让关悦都有点发愣,她原本还准备了很多威逼利诱的台词,用来对付可能出现的讨价 还价。谁知这位猎团的团长就这么点头了,这生意谈得仿佛是在说“十块钱买你一块面包、你多送一勺果酱”,关悦的腹稿通通没用上。 只有胡边月毫不意外。从岑寅一路以来的言行中,他已经知道,岑寅的眼里只有那只梁渠,就像他只想挣钱给母亲看病一样。不管岑寅的动机是什么,只要能把梁渠带回去,什么代价都不算大。 “车钥匙。”关悦伸手。 岑寅从身上掏出一柄匕首,走向了梁渠的尸体,说道:“到了7号区闸门再给你。车上有自爆系统,在我们安全下车之前,我随时可以引爆。” “那我也可以杀了你,再把钥匙拿走。”关悦的眉头皱起来了。 岑寅丝毫不理会她,蹲下去一刀插进梁渠的颈部,顺着脊束管的走向,将这只类兽从头到胸腹全都剖开,露出尚且闪着微光的能源和运算中枢来。 关悦的脸色难看 起来,对着通讯器喊了一声:“包子!” 没有回音。 而她期待的狙击枪瞄准器的红点,也并没有出现在岑寅的身上。 “包子!?” …… 在树林的深处,那个被叫作“包子”的年轻狙击手,脑门和后背全都冒出了冷汗。 作为关悦手下远程狙击的高手,除了射击之外,他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并且有极高的警觉性,周围的风吹草动很难逃过他的感知。 可他竟然被偷袭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只白色的豹子是从哪来的,在他身边待了多久。 幸好藏身的树枝足够粗壮,他虽然被扑倒,总算没摔到树下去。 但这只猛兽冰凉的铁爪正按在他的咽喉处,他的喉结甚至能感觉到机械义肢中由中枢芯片带来的微微震动。 豹子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就在他接到关悦的指令、准备用瞄准器给敌人送上警告信号的时候。 现在,他听着关悦喊他,却无法做出回应。 豹子的双眼死死盯着他,那只被线缆环绕的右眼时不时地泛起红光,就像他的狙击枪瞄准器一样。 “他可能暂时不太方便回答你。”胡边月把重剑杵在身边的地上。 第49章 小人物 关悦这次才终于认认真真地、从头到脚地好好将胡边月打量了一番,久久没说话。 岑寅给胡边月的通讯器,与别人的不太一样:这台通讯器除了声音讯号外,还可以接收文字信息,并且能将文字信息还原为语音信号,直接传输给胡边月的听觉神经。 也就是说,在不方便的情况下,岑寅可以直接发送文字给胡边月,而胡边月的脑中会响起对应的语音,完全不用担心有声音被别人听到。 对岑寅这样技术高明、又冷着个脸的黑客而言,发送文字信息甚至比说话还要快一点。 其实,就算他刚才不给暗示,胡边月也早就让豹哥动身了。 开玩笑,这可是在跟荒野上最没有信誉可言的乞活团谈生意——杀秦沫的时候,大伙是暂时的同盟;但现在秦沫死了,这同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胡边月救下了李运、甚至跟李运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朋友,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友谊”的存在前提——他是以一敌二把李运给打服的。 眼前这个关悦,明显要比李运难缠得多;如果没有震慑对方的手段,那就算交易谈成了,在回安全区的几百公里路上,也随时可能变卦。 “你是谁?”关悦问 他。 “我叫胡边月。”他说道。 关悦的目光有些迟疑,转头往陷阱带外围瞥了一眼。在外埋伏的手下心领神会,片刻之后,她的耳机里已经响起了手下汇报的声音:“关姐,查到了,是个打擂台的,小人物。” 小人物? 关悦暗自在心里摇头,她可不信。 这个“小人物”不受梁渠的影响,在队伍先被偷袭的情况下废了秦沫,又在敌人的围攻之中干掉了崔半鬼,现在被重机枪的枪口指着、却不知用什么办法搞定了远在视线之外的包子——关悦想起刚才动手时,那个忽隐忽现的野兽影子。 这些事,她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自己,都无法独立完成。 关悦带着兄弟们在荒野之上讨生活,自然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惹。 起初她还担心过,这个“小人物”会不会是杀了李运才拿到了徽章;但转念一想,李运虽然本事马马虎虎,脑子也憨了吧唧的,却也是个硬骨头,若只是单纯地严刑拷打,他那个脾气能把对方旧纪元的祖宗都骂得活过来。 可李运却肯把自己和耗子的名字告诉这个人,还涉及了“姓潘的”。这就说明,这个人除了战斗实力之外,应该还有些别的名堂。 … … 徽章的事情,关悦还真会错了意,其中还有关于霍遥的波折,她哪里清楚。但胡边月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更不会去讲出实情。 交易就这么定下了。 如关悦所说,乞活团是为了活命而存在的,在好处已经足够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去打一场肯定会有死伤的战斗。临时取消“制造恐怖声音”的计划,也是这个原因——万一这些人头铁,循着声音要去把“类兽”给宰了,怎么办? 下山的路上,胡边月等人见到了那个叫作包子的狙击手——是一个痞里痞气的年轻人,看起来比胡边月还要年轻,估计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他的皮肤被荒野上的烈日晒成了古铜色,留着乱糟糟的分头,个子不算高,人也是精瘦的模样,站在这一群人当中,倒像是个娇小的姑娘,与那杆硕大的狙击步枪完全不相衬。 可能是被豹哥的偷袭给震慑住了,这会儿虽然豹哥再次隐了身,包子还是有点畏惧胡边月,也不太敢说话。 胡边月和野丫头今年都是二十岁,野丫头还要小上几个月,是整支队伍里最年轻的;一直以来,她的身高随着对双腿义肢的改造时高时低,技术慢慢变得精湛之后,做工变得精良了不 少,义肢也不再笨重了,身高终于稳定在一米六五左右。 这会儿,难得看见个比自己矮的,那 包子又是梗着脖子、一脸不服的模样,野丫头竟然觉得像是看见了跟着自己的那些小弟弟,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两个人反倒不知不觉地聊上了。 靠着他们俩,两伙人之间总算放下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交流的信息也多了起来。 …… 乞活团制造的声音虽然是假的,这29号山区的凶险却是真的。 胡边月上次进山是从西面,这次是从南面,用关悦的话说:“没有走错路,算你们运气好。” 乞活团曾经有人误闯进了山北坡的一片灌木丛中,遇到了极其离谱的东西——一种会飞的蛇形类兽,体型巨大,头顶有角,脑后的皮肉褶皱能够张开像滑翔翼一样的薄膜,可以腾空十几米高。 在尝试捕猎巨蛇、获取源模组的过程中,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乞活团很轻易地用机关控制住了那条蛇,却在要动手斩杀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蛇身突然自断成了几截,并借此挣脱了机关;紧接着,那几截蛇身摇动着彼此连接,最后竟然变成了两条完整的蛇。 参与捕猎的人那时已经打算撤退了,可没想到 ,随着两条蛇诡异的鸣叫声,原本寂静的林间竟然涌出了铺天盖地的蛇群。这些蛇全是一模一样的凶相,一旦被武器损伤了身体,便散架重组,一分为二;被蛇咬中的伤口如同被炽焰给燎烤过一样,皮肉全都烧焦了,就连周围的林木草叶也都肉眼可见地变枯黄了,仿佛所有的水汽都在一瞬间之内化为乌有…… 所有参与狩猎的人,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来;跑得最快的那个,死在了灌木丛的边缘。从猎团残留的设备中,关悦找到了影像记录,还原了全部的过程,看得人头皮发麻。 从那之后,她就把山北的灌木丛列为了乞活团的禁区。说来也奇怪,那片灌木丛就像是有某种封印一样,只要离开那里,哪怕是跟这诡异的蛇面对面地站着,这蛇也不会离开灌木丛。 至于山的东面,关悦坦言,她已经不敢派人去探索了。 听见关悦的描述,野丫头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搜索大脑中的记忆。《山海秘志》的游戏中,她隐约记得有几种离奇恐怖的上古蛇类,但都觉得对不上号,这令她十分纳闷。 化蛇?腾蛇?肥遗? 都像,又好像都不对。 这让她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研究关于《山海经》的东西。 第50章 稀奇古怪的乞活团 关悦派来的车手,驾驶的风格比冯海要狂放得多。冯海只是在7号区里靠着赛车打出了名气,而这位叫火腿的胖子司机可不一样,他可是经常开着破破烂烂的各式载具在荒野之上讨生活的。 如果说,冯海开车的水平决定他能住什么样的大房子、吃什么样的大餐,那火腿开车的水平就决定了他和同伴第二天能不能吃上饭。在这样的考验下,会练出什么样的本事,就不言而喻了。 车子的外面有三辆四轮摩托“护航”,这种载具似乎是乞活团的标配。坐在副驾驶的依旧是黄药师,后车厢里除了胡边月、岑寅几人,还有关悦和包子,外加一条体型巨大的仿生狗。 与豹哥不同,这狗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皮毛血肉之类的有机组织,通体都是金属机械,有半人多高,外型很像旧纪元的“杜宾犬”,看起来倒是很酷。 看起来,这狗应该不是类兽,大概是某种造型别致的机器人。 胡边月注意到,狗脖子上用激光刻上了“冷面”两个字,一时间觉得有点奇怪。在车子开出不久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向一同坐在车厢里的关悦问道:“你队伍里的成员,都是以食物相称吗?” 他用了“成员”两 个字,显然也包括了这条机械狗。 关悦的两眼正看着窗外,手却一直没离开过那挺重机枪——这东西看起来可是份量不轻,普通人都得趴在地上用,就算抱着走上两步也是很艰难的,她却每每在察觉危机的时候能迅速地端起来瞄准,这份力量实在惊人。 听见胡边月的问题,她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车厢里的一个储物箱上。储物箱的盖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全都是高能量的食物。 她开口说道:“他们的名字,都是自己最想要吃到的东西。如果你也会每天为了食物发愁,你就能够理解了,他们只是比你们多了一些对食物的向往而已。荒野上,人虽然少,但能吃的东西更少,人和人之间还要争抢。” 包子就坐在关悦的旁边,两眼警惕地在胡边月和岑寅身上来回扫着,却仍然会时不时地忍不住,偷偷去瞟一眼那箱食物。 …… “那……李运呢?”胡边月问道,“还有耗子呢?就算乞活团的日子的确是艰苦了点,总不能爱吃耗子吧?” “噗嗤……” 包子那张情绪拧巴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竟然没憋住笑出声来,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立刻收了声;接着,他又想起耗 子已经回不来了,脸色顿时又沉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去看关悦的表情。 “耗子的外号是他自己坚持的,据说是因为他加入乞活团以前,朋友总这么叫他。”关悦耐心解释着,“至于李运,外号叫卤蛋。” 卤蛋? 胡边月想起李运那光滑的仿生头皮。还挺形象。 “这么说,你也有个这样的名字?”胡边月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和平地坐下来之后,他觉得乞活团的人远比安全区里的人要简单得多——只要填饱肚子的问题解决了,他们也不是一定要无恶不作,至少关悦这一伙人是这样。 但他这个问题,让车厢里安静了一瞬。 “不该问的别问。”一个突兀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那条一直趴在关悦身边的机械狗站了起来,活动着身体,两只眼镜像深夜中车辆的氙气大灯一样,明晃晃地盯着胡边月。 不止是胡边月和野丫头,就连见多了各种高端科技的岑寅也愣住了。 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动作,这条狗都实在不像是什么智能机器人的模样。以现在财团的技术封锁,任何仿生机器都不可能有如此逼真的表现,更别说出现在技术匮乏的荒野。而且, 那种语气中藏不住的愤怒,简直就像真正的狗一样在本能地护主。 可若是这样,说人话又怎么 解释?大家从没听说过有哪项技术可以解读其它生物的大脑,并且将思想还原成人的语言。 “阿冷,”关悦唤了一声,抬手揽过机械狗的脖子,将它拉到身边来,对其他人解释了一句,“他是我弟弟。” 这句话的信息量之大,堪比“冷面”刚才突然开口说话。 也就是说,冷面其实是人,但用了狗的外型来做自己的仿生肢体。 胡边月和岑寅对视了一眼,都没说什么,倒是野丫头来了兴致:一切与机械和源模组相关的稀奇古怪的存在,她都感兴趣。 …… 得益于野丫头打开气氛的天赋,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跟关悦已经姐妹相称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姐妹”肯定不太交心,但能让关悦这么一个在乞活团扛旗的人认可,也算是野丫头的本事。 冷面与关悦并没有血缘关系。 关悦从出生那天就是乞活团的人,而冷面原本却是7号区里的公民。6岁那年,他的父母被人唆使去盗窃司徒家族的某些机密,被人当场抓了现行;安全区法庭对两人处以重刑,将他们的神经烧坏,废除 了公民身份,逐出了安全区。 没有人在意冷面的死活,懵懂的他追着父母跑出了闸门。但他的父母已经丧失了生活自理的能力,很快就死在了荒野之上,关悦遇到冷面的时候,他正被一只类兽追赶,而那只类兽正是乞活团的目标。 原本没有人理会这个半死不活的孩子,成功猎杀了目标后,乞活团的人当场取了核晶和源模组就要离开。没想到,已经垂死的冷面,竟然直接扑在了类兽的尸体上,去啃食血淋淋的皮肉。 这种原始的求生本能,与乞活团如出一辙,看到这一幕的关悦动容了,不顾同伴的反对,把冷面带了回去。 可惜,冷面受的伤太重,乞活团既没有太高明的医疗手段,也没人愿意为他花什么心思。关悦只能求朋友帮忙,用些粗劣报废的仿生肢体帮冷面拼拼凑凑,总算是弄了一副完整的身体,命也保住了。 慢慢地,冷面成了关悦的左膀右臂,随着一次次战斗和受伤,他的肢体也在改造中变了模样。直到后来,为了帮关悦完成某次重要的捕猎任务,冷面下定决心,将自己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便于在山林之中穿行隐藏,成为了不输于类兽的荒野生存和战斗的高手。 第51章 荒野驿站 从看见关悦的第一眼起,野丫头就觉得有种莫名的默契与好感。直到听完她的讲述,才终于意识到原因所在——关悦带着这些乞活团的兄弟在荒野上艰难求生,不就与她在7号区里做的事情如出一辙么? 而在了解了一切之后,关悦对她也泛起了共鸣,甚至又告诉她不少关于源模组的信息,完全没有介意野丫头身上的激发器原本应该是乞活团的东西。 这也许就是乞活团的行事准则:你跟我的关系若是不睦,那别说我容不下你抢我东西,就连你原本的东西我也要通通抢过来,有我没你;但你跟我若是性情投缘、甚至肝胆相照,那我甚至愿意把生存物资分给你,就算是你抢的,那我也要夸一句是你“有本事”。 夜幕降临的时候,房车距离7号区尚有半程之遥。 在夜晚的荒野上行车,是件危险系数十分高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会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两伙人几乎不需要商议,便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随着火腿的调试,车载通讯器的频率变了又变,最后终于停在了一个能收到稳定反馈的波段;在火红的夕阳越来越近时,火腿根据信号调整了行驶方向。 以前出猎的距离 都不算太远,基本从没遭遇过续航的问题,就算上次来29号山区,胡边月也是白天赶路。 因此,他很少来到荒野驿站。 在远远的地平线尽头,随着夕阳的下落,刚刚清晰起来的荒野驿站轮廓渐渐隐没,却又在车灯和各种照明设施中显现出来,泛着朦胧的光晕。 这样的场景被周围的黑暗衬得安静祥和,在荒野里实在是难得一见。 荒野虽然蕴藏着危险,但总还有一些相对安全的地点。驿站大多设立在视野没有遮挡的平地上,周围没有过多的草木和流水,也就减少了类兽和其它不明生物出现的几率,并且有危险也能够及早发现。 这里的围墙只有一人多高,主要的防御设施是四座高耸的哨塔,以及围墙外面暗藏的多处驱赶和拦截类兽的机关。 可以说,这里有点像个精简过后的迷你安全区。当然,抵御危险的能力也是大打折扣。 因此,这里只适合临时落脚休息。 …… 房车缓缓停在驿站的大门外面,一队全副武装、戴着全封闭头盔的士兵,迎了上来。 这些士兵的头盔,在本该露出眼睛的位置,安装了一圈绿色的灯,发射出的光线可以解析各种简单的芯片数据;他 们的武器长短不一,但前后有序,显然是按照某种战术来排列的,以便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为首的两名士兵将整个车身扫描了一遍,询问了车主信息,而后才挥手放行。 这是荒野哨兵,一个绝对中立的势力。 他们管理着荒野之上的许多驿站,维护着其中的秩序,也警戒周围的情况;不管是从哪来的人,想在驿站里挣钱或者花钱,就得遵守他们的规则、向他们上交好处,有点像“玫瑰碎片”酒吧,但更像是在荒野上收保护费的黑帮。 与安全区的管理者不同,荒野哨兵并不排斥乞活团,因为即便是乞活团也不敢在这里惹事。 在当今这个时代,越是强大的势力,与荒野的联系就越紧密。不管是财阀还是科研公司,都要从荒野上寻求自己的发财门路或者技术来源,那么就一定绕不开驿站。 像7号区里,如司徒家族这样的财阀集团,大都在某种程度上与荒野哨兵共享着信息。一来,财阀可以获取荒野上的资料;二来,也方便哨兵在有人惹事的时候追到罪魁祸首。 与大多是自发抱团求生的乞活团不同,荒野哨兵明显是一个严密的组织,但没人知道这股势力的幕后大佬究竟 是什么人。 驿站的里面,都是非常简易的设施:有充电站,有各种掮客、商人聚集的交易所,有几家口味不同的小餐馆 ,还有一种奇怪的住宿场所——棺材旅店。 棺材旅店就树立在驿站的正中心,与其说这是一栋建筑物,不如说更像是一个超大号的柜子。墙体被整整齐齐地分割成了十排十列的格子,每个格子的正中间都有一个按钮,只要按一下,那格子里就会缓缓弹出一个又细又长的“抽屉”。 这个抽屉,就是给人睡觉的地方。 最早的时候,这东西的确就叫作“抽屉旅店”。抽屉里除了被褥和一盏小灯之外,什么都没有,刚刚好只能容下一人休息。用设计者的话说,这叫“极简主义”,在旧纪元还是一种挺高级的美学来着。 …… 在人们刚刚走出避难所的时候,这玩意儿在初建的安全区里还挺有市场。随着安全区面积的扩大,建筑越来越多,抽屉旅店被淘汰,成了荒野上的“特色风景线”。 直到几年前,在7号区与4号区通商的路上,有一处驿站发生了恐怖的事故。 一支狩猎归来的队伍,携带的战利品不知怎么引来了某个神秘的类兽,偏偏乞活团也盯上了他 们;交战之时,类兽突然发动袭击,双方死伤惨重,慌不择路地逃到了驿站。哨兵虽然做出了预警和驱逐,但那只类兽全然不理,甚至在驿站引起了可怕的火灾。 哨兵被迫放弃驿站,而那座抽屉旅店却受火灾影响,电路失灵,所有的“抽屉”都无法打开…… 从那之后,这东西的正式名字虽然没改,可人们都称之为“棺材旅店”了。 胡边月从来没住过这玩意儿。 他甚至宁可直接躺在驿站的沙土地上,也不肯钻进那逼仄的空间去睡觉。抛开有豹哥与他互相照应之外,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和警惕性,而不是把危急时刻的命运交给不一定靠谱的电子设备。 今天,他们当然不用住“棺材”。岑寅的房车足够宽敞,他们全员都不用下车,来驿站只是为了维护一下车况,顺便借哨兵的庇护睡个好觉而已。 经过了连番战斗,车上的人都有些疲惫了。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车辆开进驿站的那一刻起,有一双眼睛就盯上了这辆车。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手里正拿着一台形状奇怪的探测仪;这台从他带在身边起就没亮过的仪器,此刻正闪着红光,屏幕上的箭头直直指向这辆房车。 第52章 黄药师的示好 盛夏的清晨,太阳早早照亮了整片荒野,驿站中的人声唤醒了众人。走下房车的时候,胡边月听见不远处的维修站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他瞟了一眼,是聂桃在维修自己的机甲——她大概是信不过其他人的手艺,拿了工具自己动手,旁边的修理工倒是凑上前来打量着,那眼光中偶尔流露出的贪婪,似乎是想偷学点儿技术或者占点儿便宜。 并不正规的停车场上,乱七八糟地停着五花八门的载具。 为了便于在荒野上行驶和生存,这些载具大多进行了天翻地覆的改造。像这个停在他们的房车旁边的,是用一架报废的直升飞机改造的,底下是两排又宽又大的轮子,尾翼处还保留了一个向后的螺旋桨;那个刚刚驶进驿站的更离谱,是一个加了履带的集装箱,四面封闭,要不是它正在移动,旁人根本分不清它的前后。 有些车辆上尚且残留着战斗的痕迹:撞击造成的凹痕、被打出的弹坑,甚至还有飞溅的血迹。但不论怎样,到了这里,车上的人都可以松一口气。 有些脑子灵光的,这会儿已经在交易所里跟掮客聊起来了,彼此之间交换着情报、物资,想尽办法从其他人手里捞点 好处。 …… 停车场的外面就是吃饭的地方,没有一日三餐之分,不论什么时间来,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一个荤素搭配的三明治,里面夹的合成肉还是加热过的。男女老少、胖的瘦的、美的丑的,到这儿都是这一套,一人只准买一份,价钱是一铢碎核晶或与之等价的物资。 碎核晶大多是对核晶进行能源萃取的时候留下的废料,或是在战斗和开采中被损毁的残次品,纯度和利用率都很低,一铢碎核晶,重量等于一克拉核晶的十分之一,但市场价却只有差不多百分之一。 驿站的经营者会将这种边角料收集起来,再利用某些手段进行萃取,最后也能赚上不少。 不管是哪个安全区,只要走出了大门,“钱”就立刻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能源、武器、食物,这些东西才能让人生存,至于那薄薄的电子钱包芯片,在荒野上买不来任何东西。 不管是猎手还是商人,携带的干粮大多以补充能量、体积轻便为主,又硬又凉,难以下咽。荒野上有许多对温度极其敏感的生物,生火加热食物是纯粹的作死之举;因此,驿站里的三明治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路人来说却是美味了。 能够 从29号山区带着猎物全身而退,是一件足够在猎人圈子里吹嘘很久的事情,更何况胡边月做到了两次。哪怕其中有些运气成分,但这并不妨碍他和野丫头的好心情。 两人拿着刚买到的三明治,往这个露天“餐厅”的外面走着,打算好好参观一下这个驿站,却见到黄药师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正啃着三明治。他的目光与这两人撞上,便轻轻推了一下桌子,又伸手把身边的两张凳子给摆正,看这意思,似乎是邀请胡边月他们过去坐。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野丫头做了决定,拉着胡边月坐了过去。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心情好。 谁知道,两人坐下之后,这黄药师竟然闷着头不说话,只是在那啃三明治,弄得胡边月和野丫头也沉默了,气氛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尴尬。 直到黄药师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东西,从怀里取出了两样东西,递了过来。 “这是神经营养剂,就剩一支了,给你的。”黄药师指着其中一个小巧的玻璃瓶子,对野丫头说道,“那个针对梁渠的解毒剂,用完之后神经会受损;自体修复过程大概要一个月,期间时不时会头疼。这个营养剂,能加快进度。” 没 等野丫头答话,他又指着另一样东西,看着胡边月说:“这个,是粒子防火墙。” 胡边月盯着眼前的金属注射器,心里面猜测着这玩意儿跟“墙 ”到底有几铢碎核晶的关系——看见这,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黄药师在山洞里险些刺中岑寅的场面。这家伙身上随手都能摸出来各种注射器,在胡边月看来,这些东西长得都一个样子,就不怕拿混了么? …… 黄药师看出他的困惑,解释道:“这不是给你用的,是给你身边的那个。” 胡边月立刻会意,他指的是豹哥。 “它是靠芯片的驱动来战斗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损伤,尤其是怕电磁干扰武器,还有通过外伤进入体内的入侵式神经病毒。这个粒子防火墙,可以在紧急的时候注射进体内,由这种粒子去保护最关键的中枢部分。” 黄药师说完,站起身来就走了,留下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他这是……”野丫头有点懵。 胡边月也不了解这人,只是在以前听说过这人的医术不错,但脾气古怪,现在看来还真没说错。 “我猜是表示感谢?”胡边月不由得莞尔,这人心高气傲,但每次遭遇梁渠都第一个中招。要不是有胡边月控制住场面 ,他可能真要折在山里了。 只是,这人的表达方式也忒不直接了。 两人收好东西,野丫头突然觉得看黄药师的背影也顺眼了些。不过,她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唉,真想表示感谢,他就应该把酬劳再让一点出来。我觉得,这趟活,你一个人拿一半也没什么毛病。” 胡边月差点把刚咬进嘴里的三明治给喷出来:按一般猎团的规矩,都是先由团长来根据目标制定方案,并且准备相应的武器装备,包括出猎的所有物资消耗;成功归来的话,从赏金总额里减掉这部分开销,剩下的才是大家分得的酬劳。 难度大的任务虽然赏金高,但前期开销就是天文数字,最后每个人能拿到总额的百分之五就不错了。 胡边月这次一是沾了豹哥的光,接到这么一单大任务;又碰上了岑寅这么个不差钱的团长,算上房车弹药和聂桃消耗掉的陷阱机关,那赏金总额应该剩不了多少了,而胡边月的报酬又是预支的,这简直是个亏本生意。 “丫头,”胡边月勉强把嘴里的食物给噎了下去,“做人要厚道。” “我说的很离谱吗?本来我也打算要那辆车来着,谁知道被关姐姐抢先了……”野丫头无奈地摊手。 第53章 看书的人 野丫头的话,胡边月当然不会当真,野丫头自己也是说说就忘,转头又把注意力放在别处了。 “诶,”她用胳膊肘悄悄顶了顶胡边月,“你看对面那个人,他手里拿着的,是不是……” 她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脑海里盘旋的那个词汇,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胡边月不经意地抬头,顺着野丫头的目光,很轻易地找到了目标——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男子:有层次感的碎发,被清晨的微风吹得稍微有一点点凌乱;眉眼都十分清秀,在朝阳的映照下,虽然离得远,但胡边月竟然能看清楚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白净儒雅的面庞上,鼻梁挺拔,淡红薄唇微珉着,与岑寅的那种清冷截然不同,倒有种很温和的气场。 他右手轻轻撑着腮边,修长的指尖捏着一副金属框的圆形眼镜,半眯的双眼完全聚焦在自己左手拿着的东西上。要不是他胸前挂着一个独特的圆形半透明仪器,正闪着来自内部碎核晶的微光,恐怕旁观者都要觉得他更像是从旧纪元来的人。 就像第一次在“玫瑰碎片”里看到霍遥时一样,胡边月觉得眼前的画面也十分违和:这个人的样子,怎么看都应该是坐在司徒氏或者其它集团的科研中心里,盯着一 堆叫不上名字的仪器,而不是出现在荒野驿站,旁边坐着的都是一帮刀口舔血的人。 野丫头的好奇心实在是重,看到这人似乎挺好说话的样子,便没忍住凑了过去。 “你好,请问……你手上拿着的……是书吗?”看到对方儒雅的气度,连野丫头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 青年男子方才好像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蓦然被打断,有一瞬间地愣神。他抬头看到已经坐在身边的野丫头,脸上不见半分愠色,反而友好地一笑,点头:“没错。” …… 书,准确地说,是“纸质书”,在新纪元里可是比核晶还要稀罕的多的东西。 别说书了,胡边月和野丫头在安全区里生活了二十年,连一张纸都没见过。虽然管理者们对网络进行了诸多限制,但所有的信息都以电子设备为载体,交换时也有各式芯片之类的硬件。 两人对“书”的认识,完全是靠偶尔见到的旧纪元资料。 当然,书虽然是稀有的东西,却并不怎么值钱。因为它的功能早已经完全被取代了,而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在为了生存发愁的时代,并没有几个人会去折腾“古董”之类的玩意儿。 眼前,这个青年男子的手中,正拿着一本早已泛黄的书,书页也有些破损,甚至还 有被水泡过的痕迹,皱皱巴巴的——这个画面给两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在很久之后,他们都认为书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野丫头眼睛发亮,想伸手去碰,又觉得似乎不太合适,胳膊一时间僵在了半空。 男子不以为意,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卡片,夹在自己正看的那一页,然后将书合上,直接递了过来。 野丫头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去接,还没碰到书,她的眼睛就直了。 书的封面上印着清清楚楚的三个字:山海经。 “山海经!?” 她一把抓过书,刚要翻动却又意识到这东西的“珍贵”,动作一下子慢下来了。她的机械手指在书页上面有点打滑,可又不敢太过用力,又着急又谨慎的模样一时间有点滑稽。 “姑娘也知道这个?”男子问道。 “当然知道!我还玩过游——”野丫头的话僵在一半,她发现书里的东西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书里的画,怎么这么丑?” 不等男子答话,她又瞄了一眼图画旁的文字,这下更惊讶了:“全是古文?这……你看得懂?” 对于一个从没上过学的人来说,野丫头能知道这是古文,就已经很不 容易了。要知道 ,那些所谓的旧纪元“上古文化”,早就变成了被束之高阁的冷门,就算真有人想看两眼,各种电子设备里的程序也会自动将古文翻译成通俗的大白话;就算是安全区里那些厉害的科学家,也未必能把古文里的字给认全了。 …… 男子很有耐心地解释道:“这些画,是旧纪元的古人留下的,没有经过后人的美化加工,保留的就是它们最原始的样子。至于古文……机器的翻译,很难百分百地还原这些文字的精髓,甚至还经过一些添油加醋的想象,所以我宁愿看古文,慢慢去猜它的意思;看多了,自然就懂了。” 胡边月清楚地看到,野丫头瞧这人的眼神都变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野丫头有多渴望上学,眼前这人有知识、又有风度,不像安全区里的人那样唯利是图,绝对会让野丫头心生敬佩。 “那……可以向您问,呃,请问,不不不,请教一个问题吗?”野丫头问道。 跟有文化的人说话,她也不自觉地变了腔调,虽然语气十分地别扭,但却透着满满的真诚。 “关于山海经么?”男子点头,“当然可以。” 这自信的气度,仿佛整部山海经都被他尽数藏于胸中。 “化蛇,腾蛇,还有肥遗,都是山海经里的蛇,对吧? ”野丫头把书轻轻地放在桌上。 “没错。”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蛇,就像……” 野丫头努力回忆着关悦的描述,尽量详细地说给对方听。 “我明白你的意思。”直到野丫头说完,男子才开口,“你是不是觉得,这东西就像是把腾蛇和肥遗合二为一了?” “对!没错!” “你的想法是对的。”男子说道。 “嗯?” 这实在是一个出乎野丫头意料的回答,她茫然地转头,对上了胡边月同样不解的目光,甚至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好奇——他曾经问过野丫头,孟极、梁渠等等类兽,确实能在那部古籍中找到对应的存在,可他不久前捕猎的“虎枭”,却不知来历。 这些山海经中没有的类兽,来源是哪里? 而且,根据他们的认知,别管是什么类兽,都是天下独一份的,否则也不会有人为了某一只类兽绞尽脑汁的事情了——这只抓不到,换个地方抓一只不就行了? 因此,关悦所说的那种蛇群,就更显得奇怪。 男子摊开那本书,熟练地翻出记载着“腾蛇”和“肥遗”的页面,似乎连页码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指着书中的描述,认真地说道:“你所说的那种蛇,是衍生类兽。你可以理解为,它是腾蛇和肥遗一起繁衍的产物。” 第54章 类兽的秘密 什么玩意儿? “腾蛇和肥遗生的孩子?”胡边月没忍住脱口而出。 不知不觉间,他也已经凑到了这男子的桌子边,在对面坐了下来。 “这么说也对。”男子微笑着点头。 胡边月的大脑有点卡壳。跟野丫头比起来,他的文化水平也没高到哪儿去,但跟着妹妹耳濡目染,多少也懂那么一星半点的科技知识。可不管怎么样,他实在无法想象两个不同的类兽在一起……生孩子…… 这事儿实在是有点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可是……” 胡边月欲言又止,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去追问其中的原理;而且,他比野丫头考虑事情要复杂一点——荒野之上,突然偶遇了这么一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人,就算他没有恶意,那么他解答问题的要价是多少?万一他有恶意的话,那他的回答里面,会不会有暗藏的陷阱? 男子反而好像没有他那么复杂的想法,见两人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困惑神色,便把书轻轻合上放好,说道:“听起来的确挺离谱的,但其实没那么复杂。类兽之间的繁衍——哦,对了,我叫屈平。” 他说着,把手伸了出来,脸上还带了几分歉意的神色,应该是认为 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自我介绍而感到不妥。 这个人,真的像一个来自旧纪元的“老古董”,或者说,更像是一个研究旧纪元文化的学者。 握手这事儿,野丫头听过、见过,可却是第一次体验,她有点不自信地把手伸了出去,与平时的大.大咧咧不同,仿佛生怕做错了动作,惹面前的人笑话。 虽然面对的是钢铁机械构成的手指,屈平却仍然只是轻轻捏住了她四指的指尖,微微摇动了一下,然后又转向胡边月。 “胡边月。”两人简单地握住了手。 “我叫野丫头。”野丫头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该有个正式一点的名字。 屈平微微一怔,眉毛略有上扬,显然是对这样的称呼有些意外。但紧接着,他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意:“好率真的名字。” …… 这个屈平肯定是好人! 野丫头在心里嘀咕着。 起码比那个岑寅好,好一万倍!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夸赞的语气来评论“野丫头”这三个字。直到她发现屈平的目光竟然还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立刻收敛了笑容,有点不好意思。 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屈平不动声 色地把话题拉了回去:“类兽之间的繁衍,是个挺特别的过程,与人们想象得并不一样,最起码跟普通生物的繁衍过程截然不同——我也是不久之前才弄明白的。” 他说着,伸出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铁桌子边上沾了沾,那里还残留着清晨凝结的露水。而后,他一边在桌上画着符号,一边像个老师一样讲解起来。 “看二位的打扮,应该是在荒野上狩猎的专家了,类兽身上有什么东西,大概不需要我过多解释。人们都在好奇核晶和源模组的来历,因为就算再厉害的科技团体,对这两样东西也只停留在利用的层面,无法复制或者制造。但真正最重要的,其实是类兽体内的芯片。” 胡边月露出了有点困惑的表情。在他的认知概念里,芯片只是类兽的“身份证”而已,在完成任务的时候,上交给“玫瑰碎片”用来验明正身,就跟安全区公民手腕里的东西差不多。 屈平接着说道:“芯片中除了记录类兽的基本信息之外,其实还有个计算中枢。这东西可以把类兽的行为给‘数据化’,战斗、捕食都是可以进行计算的,当然也包括繁衍。 “通过计算中枢,两个不 同的类兽可以交换信息,并对两者结合后的繁衍产物进行模拟。如果这个产物的生存能力强过它的‘父母’,那 么繁衍就会按照这个结果来进行。” 胡边月忍不住开了口:“也就是说,这俩类兽,可以预知它们生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对。”屈平表示肯定,“而且,这种繁衍是以消耗原生类兽为前提的。” “原生?”野丫头联想到屈平说的“衍生”,立刻恍然,“就是腾蛇和肥遗?” 屈平微笑着点头:“准确地说,所有依据山海经或其它古籍制造出来的类兽,都是原生类兽;它们繁衍的后代,都是衍生类兽。当衍生类兽诞生的时候,原生类兽就不复存在了。” ……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可谓是非常巨大,这是胡边月第二次听到有人以如此确定的语气说类兽是被“制造”出来的。 “制造?”胡边月试探着问,“谁制造的?” 屈平的目光中透出一种复杂的神色,说出了胡边月期待中的、那个早已从霍遥口中听过的名字:“赛博京。” 这三个字仿佛是一道咒语,说出的人往往给听者一种沉重的感觉。在这一瞬间,胡边月还有了新发现,一直处于隐身状态 的豹哥,与他之间连接的频率有了波动;而这一现象在上次见霍遥的时候也曾出现过。 野丫头倒是没想这么多,她不解地问道:“原生类兽不存在了?死了?” 屈平好像对这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很有耐心,回答道:“你们肯定知道,像源模组、核晶这样的东西,都是越来越少的,不可能再生。这种繁衍过程,其实就是对两只原生类兽的拆解、重组和复制。暂时没人清楚这是如何进行的,只知道在这个过程中,核晶的能源被消耗,源模组也被拆解。可以说,原生类兽是以芯片为大脑,决定自己的行为,以及怎么使用源模组中的功能;而衍生类兽,更接近于机器人,没有大脑,只能用有限的储能、按设定好的程序、以类似的机械硬件来模拟源模组的功能。” “从两只凶险的类兽,变成了一群机器傻子?为什么要这样?”野丫头显然是打算追问到底了。 屈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脸上的笑意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好看的眸子打量着胡边月和野丫头,似乎有些犹豫。片刻之后,他将手指落在了桌上用水画好的“芯片”位置,说道:“依我看,它们是要将某些信息传递下去。” 第55章 结束旅程 赛博京到底是什么? 这个胡边月最关心的问题,屈平也没能给出解答,这就使得关于豹哥的一切仍旧是个谜团。但这段对话,还是让他和野丫头获益匪浅。 屈平详细地解释了类兽的繁衍。 以腾蛇和肥遗为例,这两种类兽都具备与古籍中的记载相似的能力和习性。腾蛇会飞,具备再生能力,“身断数截,可自行接续”;肥遗长着两个身体,所到之处会引发恐怖的炎热干旱。 像飞行、再生、升温这种能力,显然是靠着源模组来实现的。就像某个战斗高手,比如包子,拥有一支非常强力的狙击步枪,他会根据自身环境、目标的状态等等因素,决定是否开枪射击,以及用什么样的子弹。 而繁衍之后,源模组已经被拆解,衍生类兽体内只剩下了固定的程序和硬件。这就像包子变成了一个没有智力的机器人,狙击步枪也被简化了,只剩下一支枪管和扳机,没有瞄准和计算的能力,不论什么环境,见着活动的物体就开枪,根本不管打不打得准、会不会暴露自己。 原生类兽的芯片,除了像大脑一样决定自身的行为之外,还具备另一样功能:储存。屈平说,人类并没有成功解读其中储存的信息。而任何的类 兽,不论是被捕猎还是能源耗尽,总有死亡的那一天;类兽的繁衍,就是为了将芯片中的信息复制,保留在衍生类兽的体内。 可以说,衍生类兽就像是一个具备自我防御机制的移动硬盘。 至于关悦所说的那种蛇,不管它是该叫“腾遗”或是“肥蛇”,具有群居和领地性十足的特征,是所有衍生类兽的共同之处。虽然衍生类兽接纳了其“父母”双方的特点,可能组合出很恐怖的能力来,但毕竟没脑子,如果在荒野上单独行动,生存能力要差上不少;为它们设定领地的界限,就可以让它们抱团,利用群体优势存活下来。 …… “你是老师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野丫头看屈平的眼神中充满了佩服和羡慕。 屈平摇头:“只是好奇心比较重,喜欢研究这些罢了。” “好厉害……”野丫头的感叹是发自肺腑的。在她的印象中,有学问的人都难以接近,也不可能免费地为她解答问题;因此,屈平这种“另类”就更显得可贵。 屈平微微一笑,大概是算作谦虚,开口说道:“只是多看了点书罢了。其实,我反而很佩服你们这样的猎手,能在荒野上自由地追逐猎物,经历别人根本无法体会的事情。” 这话倒把野丫头给说不好意思了,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出安全区。她求助似的望向胡边月,胡边月心领神会地接过话题:“养家糊口而已,我们只是运气好,才能坐在这儿吃早饭。那些不走运的,早就留在山里了。” 屈平点了点头,又开口道:“可以说说你们打猎的事么?我很感兴趣,也许能从中悟出些东西来。” “屈先生想听什么?” 如果能交一个有学问的朋友,胡边月当然不排斥。 “随便什么都行,比如……你们这次是去哪里打猎了?”屈平试探着问。 “29号山区。”胡边月说道。 开口之前他的确犹豫了一瞬间,但想到屈平解答问题时毫无保留,他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如果说出猎之前需要对目的地保密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得手回来,距离安全区不过半日路程,已经不会有什么风浪了;再说,跟他们同行的是乞活团,这事儿还有什么可瞒的? 屈平却一怔,仿佛下意识地惊呼出口:“29号……你们的目标是梁渠?” 在胡边月回答之前,野丫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惊讶于屈平怎么猜得这么准,又意识到不能随便透露详情。但这一瞬间的反应,其实已经暴露了答案。 就在胡边 月斟酌措辞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 音:“这位先生,要是想交易情报,应该找我。没有我的授权,他们不能透露狩猎详情。” 三人闻声扭头,就看见岑寅站在不远处。朝阳照在他清冷俊逸的面庞上,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皱着眉头,目光却直盯着屈平,似乎在审视这个人。 …… 屈平赶忙起身,友善地自我介绍、打着招呼,似乎完全不介意岑寅那充满戒备和敌意的态度。 这气度与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秦沫截然不同,仿佛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和煦春风,将礼节融在骨子里,让旁人十分舒坦,挑不出半点毛病。 与胡边月和野丫头不同,岑寅完全无视了屈平表现出的友善,但又并非拒人千里之外,只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想问什么都好商量,但每个问题都是明码标价的。 这就让野丫头不爽了——毕竟屈平为她和胡边月解了惑,人家可完全没提过什么报酬的事情,现在只是随便打听一点信息、满足一下好奇心,就被这么“刁难”,她觉得很过意不去。 没错,在她眼里,这个臭脸岑寅就是在刁难屈平。 不止是她,其实胡边月的心中也有些不自在。他不喜欢欠人情,本打算 随便讲点以前打猎的经历给屈平听;偏偏对方像个懵懂的书呆子一样,问到了眼下还没交差的任务,这话题的敏感让他也尴尬起来。 屈平和岑寅在一旁小声地交流着什么,就在这时,两人听到屈平提到了“回7号区”这样的字眼。 “你也是7号区的人?”野丫头惊喜地问道,“那我们岂不是可以一起——” 她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意识到这事儿自己做不了主。 谁知,岑寅竟然也点了头:“屈先生学识渊博,如果还能够共享一些关于类兽的学问作为报酬,咱们可以同行。” 屈平欣然点头。 在抵达安全区之前,车的主人暂时还是岑寅,对于多了一名乘客,关悦当然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倒是屈平,在看到乞活团成员的时候,明显有些讶异。 在回程的几个小时里,这辆房车上的所有人都似乎各怀心事。岑寅竟然决定亲自开车,让屈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这样,其他人都无法知道他们究竟交换了什么样的信息。 直到7号区的闸门出现在道路的前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岑寅如约将钥匙交给关悦,野丫头也与关悦、包子等人道了别,甚至还生出些依依不舍的意味,目送着这辆车在沙尘中驶向了远方。 第56章 有鬼 在这略显沉默的几个小时的车程中,除了野丫头之外,关悦是跟胡边月交流最多的人。 他其实有些担心:乞活团关于梁渠的谋划失手了,秦沫、崔半鬼全军覆没,而关悦的团队却毫发无伤,这件事可不太好交代。但关悦并不在意,那个态度中除了“胸有成竹”之外,似乎还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没人能背叛乞活团。”关悦的这句话让胡边月印象深刻。 “为什么?” “大家来乞活团,就是为了活命的,离开了就会死。” 关悦没有做出更多的解释。只是在离开之前,她曾经短暂地把重机枪交到左手,用右手跟胡边月碰拳,算是告别。 她的这个举动,究竟为了那个尚在安全区内的李运而向胡边月示好,还是单纯的一种认可,胡边月也猜不透。 房车消失在了漫天的沙尘之中。胡边月转过头,不远处,沉重的闸门已经打开了,在他们一行人的前面,还有一支等着进入安全区的队伍。 胡边月突然觉得自己手臂一紧,他低头一看,是野丫头,正抓着他的胳膊,两眼死死地盯着前方,脸上全是惊恐的神情。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在他开 口之前,站在旁边的屈平也注意到了野丫头的异样,先声询问道。 胡边月在第一时间就顺着野丫头的目光往前望去,想要找到究竟是什么让她感觉到了这么大的恐慌和威胁——这过程仅仅只用了一秒钟,他就也呆立当场。 不止是他,还有聂桃、黄药师,就连岑寅的那种扑克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屈平发现,这几个人的视线都指向前面的那支队伍,交汇于同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他也有所耳闻,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此刻仅仅只看一眼面孔,就能猜出身份来。 “崔半鬼?”屈平试探着开口,“你们……认识他?” …… 没错,如假包换的崔半鬼,正站在前面的队伍里。那队人风尘仆仆,看起来也是狩猎归来的模样。 没有人回答屈平。 “能确定没看错么?”岑寅也站到了胡边月的旁边。 就算胡边月的视力超乎常人,但其实这二十多米的距离,每个人都不可能看错。岑寅的问题只能说明,大家都觉得眼前的状况无法解释。 “能确定,”胡边月说着,又想了想,“但我也能确定,崔半鬼当时肯定死了。” 岑寅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就 是有两个崔半鬼,既然这样,不用管他。他要是来搞鬼,我们能灭了一半,就能灭了另一半。” 胡边月点头。 这种诡异的情况,让他的心里也毛毛的,但岑寅的态度让他也清醒了过来。于是,他想宽慰一下野丫头——他是最了解这妮子的,虽然看起来坚强直爽,但可能是因为对知识和科学太过崇拜,她对于科学解释不了的情况都有些畏惧。 小时候,他们曾经听人讲过一个旧纪元的“鬼故事”,野丫头吓得好几天没睡觉,那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谁知,转头的时候,才发现野丫头的状态已经好转了。 是屈平,一直在与她谈笑。虽然屈平不知道他们的关注点是什么,却还是借别的事情成功地转移了野丫头的注意力。 两人对上眼神,胡边月冲屈平感谢地颔首,屈平仍旧是微笑地回应。 前面的队伍进了安全区,那个“崔半鬼”的目光曾经也扫到过后面的人,却没有一秒钟的停留,仿佛根本不认识胡边月他们。 过闸门的流程机械而简单,分别很快到来了。胡边月、野丫头和岑寅都分别跟屈平留下了联系方式,尤其是野丫头,几乎已经把他当作是无 所不知的百科全书了,俨然像是个追着老师求知的好奇学生。 进入了安全区的范围内,大家常用的通 讯器都恢复了工作。钱老板收到消息,很快派了专人来接这个胜利归来的猎团。梁渠的尸体被装在一个密封的箱子里,搬上了一辆小型房车。 这车子比关悦开走的那一辆要简陋得多,但也足够坐下剩下的几人。 直到车辆消失在视线里,站在原地的屈平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低下头,看着胸前的那个半透明的仪器,自言自语地说道:“太奇怪了,这伙人里面,竟然有两个红色信号。梁渠的确是我要找的东西,但信号与它无关。这两个来自赛博京的标记,会是谁呢?” …… 岑寅一行人的归来,显然比钱老板预计的时间要早得多。 仔细分析,会发现这其实是秦沫的“功劳”。作为唯一一个见过梁渠的人,进山的地点、行进的路线都是他给出的,因此,他们早早就遭遇了猎物。 “玫瑰碎片”依旧是又幽静又热闹,见到胡边月的时候,钱老板直接给了他一个好消息:“你母亲的治疗情况很顺利。韩博士准备了几套治疗方案,没想到才试了第一套就获得 了非常理想的进展。” “已经痊愈了?”胡边月问道。 “倒也不至于那么快,”钱老板哭笑不得,“先在腿上进行了试验性治疗,在你们出发的当天,她就已经开始尝试自己走路了。昨天,韩博士先让她回家了,药物的代谢需要一段时间,韩博士也要再调整后续方案。再过一个周,她的腿应该就可以痊愈了,到时候,再对手臂进行治疗。” “多谢。” 胡边月和野丫头都不需要再结算什么酬劳,两人各有牵挂的人,道别后便匆匆离开了。 钱老板安顿好黄药师和聂桃,带着岑寅进了酒吧的一间“密室”——这里能屏蔽所有的电磁信号。 “你们把崔半鬼干掉了?”钱老板直入正题。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岑寅说道,“不过,我还真不确定他到底死了没有。” 钱老板叹了口气:“你们出发之后,我才收到消息。调查之后,才发现:崔半鬼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岑寅扬了扬眉毛,等着下文。 “准确地说,这是一种身份,或者一种产品。”钱老板解释道,“自动化流水线,批量生产,这个安全区里,起码有二十个活着的崔半鬼,没活的更多。” 第57章 安全区的暗流 跟胡边月和野丫头比起来,岑寅应该算得上是绝对理性的一类人。在他看见崔半鬼“死而复生”之后,就已经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有解释,但他也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在7号区里,除了司徒家族之外,其实还有几家不大不小的集团。安全区建立时间还不长,即便是司徒家族俨然已经以管理者的身份自居,却也无法垄断所有领域,这就让其它财阀势力看到了机会。 它们无法与司徒家族抗衡,只能抱团合作,但其实彼此之间的暗地角力也不算少。其中相对强势一点的,便是坑了胡边月两回的潘振,以及由董氏两兄弟掌管的“明白科技”。 前者的主要业务都用在博彩和那些不太文明的娱乐产业上,这些东西司徒家族根本瞧不上,他也就没什么竞争;后者则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司徒科技研究什么,它们就仿制什么,卖给那些想要体验新鲜科技产物的穷人。 司徒家族志在掌控整个7号区,可能是不想激起穷人的逆反心理,又忙于更重要的业务,对董氏的所作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时没有太尖锐的冲突。 而这个崔半鬼的秘密,就藏在“明白科技”的工厂里。 董氏 一直偷偷地在安全区中搜罗一种被叫作“内核”的存在:其实,就是符合某些要求的病人,要么是无法痊愈的重症,要么是没钱医治的穷人。 他们会秘密接触这样的人,让这些人为董氏所用——报酬就是“活下去的机会”。 病人的身体当然已经没用了,他们的大脑会被取出,移植进入董氏为他们准备的新身体当中,成为“内核”。新身体是人造的,也许是为了混淆视听,也许是手艺实在太差,总之看起来是粗制滥造的水平,由机械义肢和仿生皮肤混杂而成——简而言之,就长崔半鬼那样,就连脸都是拿钢铁和假皮肉做成的拼图。 有了这些,只要大脑不死,这些原来的病人就可以一直活下去;而新的身体是需要技术维护的,因此,他们和董氏之间就成了一种稳定的合作关系。 …… 听起来,这像是关悦身边那个“机械狗”冷面的“升级版”。 “据说,司徒家一直在偷偷研究可用于战斗的个体人工智能,想生产一支智商不逊于人的机器部队——当然,可能就是那支黄蜂队,只是没人能证实。这技术,董氏可没能力仿制,于是他们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钱老板解 释道。 “董氏跟乞活团有关系么?”岑寅问道。 “乞活团?”钱老板一愣,这显然是一个在她预料之外的问题。 岑寅大致讲述了捕猎时的经历。 “这么看来,这个胡边月还真不简单。”钱老板感叹了一句,旋即苦笑着拉回话题,“一支八人队伍,里面竟然藏了三个内鬼,看来这梁渠还真是个抢手的玩意儿。” “三个?” 岑寅错愕,然后立刻迅速地将猎团成员在大脑中过了一遍。首先排除了胡边月和野丫头,然后是黄药师…… “聂桃?” 钱老板点了点头:“不过,我猜她应该没给你捣乱,甚至还出力不少,所以你看不出来。” 岑寅面露不解。 钱老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是司徒家派来的。估计就是为了监视你,当然,她战斗力不俗,也能提高任务的成功率。” 岑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早就跟你说过,跟司徒家合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不是有那些条约限制着,怕落人口舌,他们早就自己动手了,根本不需要假手于你。”钱老板看向岑寅的神情中有些担忧。 …… 低保障收容所。 胡边月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自从懂事 起,他就明白家里的状况,为了帮母亲分担、为了照顾妹妹、有时也为了帮衬野丫 头,他一直绞尽脑汁地挣钱;在母亲生病之后,这个担子变得更加得重了。 如今,母亲的身体痊愈在望,妹妹的学习越来越好,他也没欠任何外债;以后再挣来的每一块钱,都可以用来提高家里的生活质量了。 要是钱老板或者岑寅给面子的话,再来几单这样的生意,说不定就可以从低保障区搬去更好的地方了,到时候,他还要帮野丫头找个能上学的地方——因为,就算他拖着野丫头一起挣大钱,这姑娘也百分之百地会把钱都花在弟弟妹妹们的身上。 胡边月都已经想好了,就算这安全区里的学校都不收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了,他就请屈平来当家庭教师,自己也能跟着蹭点课听听。 他走着,想着,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旁边房子的屋顶。 隐身中的豹哥正在那高高低低的屋顶上跳跃奔跑着,时不时停下来等着胡边月,看得他一阵羡慕,甚至也想起了小时候上蹿下跳、被母亲和其他人骂的情形了。 自己家的房子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了,但家门却紧闭着,里面也没有任何灯光和声音。 胡边 月将内置着芯片的手腕贴在了门上,电子锁应声而开,家里果然没人。他不由得低头看了一下通讯魔方上的时间。 小茹早该放学了,这会儿的收容所里,还此起彼伏地响着孩子们嬉闹的声音。难道说,是恢复中的母亲想要活动活动,小茹陪着出门了? 胡边月侧过身子,把豹哥让进了屋,说了句:“豹哥,我去找找他们。你这几天一直处于隐身状态,消耗应该挺大的,歇歇吧!” 说着,他卸下重剑,出了门,并没有上锁。 一来是不想把豹哥关起来,二来这屋里也的确没啥好偷的,他可不信有小偷会扛走他的重剑。 还没走出巷子,迎面碰上了一个面相十分和善的中年妇女,正是他们家的邻居田阿姨。 “哟,阿月回来啦?”中年妇女热情地招呼着。 “哎,刚到。”胡边月应和着,“田阿姨,您看见我妈了没?” “啊?”田阿姨一怔,“她没给你留信儿?你家从昨天就没人回来啊!” 什么? 胡边月一皱眉头。 “你妈妈不是最近在治病吗?我看恢复得还挺不错呢!昨天她们娘儿俩都不在,我还以为是小茹陪着你妈妈去医生那住了,要不你去瞅瞅?”田阿姨建议道。 第58章 丢小孩儿 不可能。 胡边月十分清楚,田阿姨的猜测应该是错的。 钱老板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他,除非是想以此要挟他做什么事,又或是对豹哥起了贪心。可若真如此,大可以在“玫瑰碎片”就提出来,何必让他再回家折腾一趟? 田阿姨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在意胡边月发愣的神情,还在一旁笑着招呼:“要不一会儿你们娘儿仨就来我这吃饭吧,我今天买了好吃的!” 胡边月笑着道谢,又婉拒了邀请,擦身而过之时,他内心的疑云却升了起来。 不管是去了什么地方,若是从昨天就没回来的话,母亲和小茹不可能不留消息给他。 胡边月的脑子迅速运转着,下意识走的路线也全都是小茹经常会去的地方:放学回家的路,半路会经过的信息馆,收容所的福利中心,还有她最感兴趣的电子药店。 通讯魔方上一直亮着红色的灯:他给母亲和小茹配的通讯器,全都没有回应的信号。 胡边月想了想,决定呼叫野丫头。小叶子那帮孩子时不时会溜进收容所蹭福利,跟小茹的关系也都不错,说不定会有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那半透明的魔方屏幕上竟然显示着“超出呼 叫范围”。 胡边月有点发懵。 司徒家的地盘位于整个7号区的中心,收容所离得不算太远,大致在偏南的方位,而野丫头所住的车库在东边。两处虽然隔着有近十公里的距离,但安全区内的通讯服务一直很牢靠,不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胡边月的眉头紧锁着,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通讯魔方,突然间,主屏幕上闪过一条文字讯息。他瞟了一眼,手指却已经转动着魔方把讯息跳过了,等反应过来之后,他赶忙又把魔方界面转了回去。 “因人为破坏,跨街区通讯功能出现故障,正在进行紧急修复。” …… 人为破坏? 看讯息的推送时间,应该是他们一行人刚刚进入7号区通讯范围、还在闸门处排队的时候,当时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 胡边月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虽然还不知道这则消息跟母亲和妹妹的情况有没有关系,但他已经紧张起来了。 他转头往家里飞奔——这次出发之前,野丫头已经将那辆摩托车修好了,性能如何尚且不知,但看起来倒是很拉风,甚至还喷了五彩的涂鸦图案。 不过胡边月没心情欣赏了。刚刚趴下进入小憩状态的豹哥被吵醒,在摩托车引擎的轰 鸣声中,它看着胡边月不太好的面色,缓缓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通讯器微微地震动了一下,这是胡边月与豹哥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豹哥的右眼已经泛起了红光。 找母亲和小茹、想办法联系野丫头帮忙、向钱老板求助……胡边月在脑海中将所有念头飞快地整理着,按照轻重缓急与可行性排序。 正要动身,远处出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瘦削身影,让他眼前一亮。 “六叔!”胡边月招呼着,这正是那个经常出没于矿机巷的“六指”商贩。 那黑瘦的中年人四下扫了一圈,这时胡边月已经骑着摩托车到了他面前,他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也搬到收容所了?”胡边月打量着对方的穿着,邋里邋遢的,手里还提着些冒热气的食物,像是要回家的模样。 “嘿,你六叔本事大着呢!名额一有空缺,马上就被我捞着了。甭管怎么说,这可是司徒家的地盘,住着踏实。”六叔洋洋得意地说道,“幸亏我带着我家那臭小子搬进来了,不然这几天外面的事儿,说不定一倒霉就摊上了。” “外面的事儿?”胡边月心头一动。 六叔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明白过来:“你 这是出去刚回来?别打听了,赶紧回家吧!虽然都说,丢的全是小孩 儿,但这可没个定数。你说,甭管那抓小孩的是人是鬼,万一有一天他喜欢精壮小伙儿了呢?” 六叔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大抵都是他怎么钻营住进了收容所,又从哪道听途说了什么传闻,可胡边月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 …… 丢的全是小孩儿? 胡边月甚至来不及向六叔告别,摩托车轰满了油门,疾驰闯出了收容所。 要真是撞上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能够求援的只有钱老板和岑寅,哪怕欠人情、欠外债,大不了给他们白干活,但母亲和小茹绝对不能出事! 这里离“玫瑰碎片”有点远,胡边月在脑海中挑选路线,选择了一条会途径东侧街区范围的路线,这样就能跟野丫头取得联系。 “滴!” 通讯器的提示音,在引擎声中并不明显,但胡边月没有错过。屏幕上不是任何人的消息,而是一个闪动的小红点。 那是豹哥的位置。 胡边月分辨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豹哥竟然去了矿机巷。 难道它发现了什么线索? 可是……很少出门的母亲,恐怕连矿机巷在哪都未必找得到,更别提乖巧的小茹, 怎么会去那种藏污纳垢的—— 等等! 母亲胡念前段时间一直在韩博士那里治疗,但那个医疗中心涉及科技机密,一般情况根本不准人靠近;而胡边月和野丫头都离开了安全区,若是在这种时候,小茹有事需要找人帮忙,她还能找谁? 胡边月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并不大的可能性。在这个安全区里,在保障所以外,还有一个小茹认识的人。 那个人就藏身于矿机巷。 李运! 胡边月当然不会让李运知道自己家的地点,但小茹却未必不知道李运在哪!想想这小丫头,能偷偷发现哥哥鼓捣胸前芯片的事…… 胡边月一拧车头,转入了旁边的巷子,全然不理身后车辆发出的刹车声和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橡胶气味。 矿机巷并不算狭窄,但路都被前来挣钱花钱的人给占了一大半,根本不可能骑车。胡边月把摩托车停在巷子外面,快步跑进去。他还记得李运安顿的地方,要从矿机巷深处的一个岔路走进去,很不起眼也很不好找。 走着走着,身边的路人已经越来越少,通讯器上代表着豹哥的红点也越来越近,胡边月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视线的尽头,出现的正是小茹的身影,但他不能靠近。 第59章 杀机四伏 只看了一眼,胡边月的心就揪了起来。 小茹身上的衣服竟然是破的,左手提着胡边月买给她的电子药箱,右手抓着一个透明的包装袋,还时不时有点笨拙地抹着脸。 那个包装袋的样子,好像…… 胡边月不由得扭头瞟了一眼,刚才从矿机巷穿过的时候,依稀记得有人手里有同样的袋子,来自某家无证经营的黑药店。 小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是谁需要电子医药?母亲呢? 但胡边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依旧远远地走在后面跟着,手里举着通讯魔方,露出一副懵头懵脑的样子。表面上,他装作在找某个地点,实际却将注意力投向了周围的阴影角落。 有人藏在暗处。 对于7号区来说,整个矿机巷都是暗处。只要警戒队没追过来,什么样凶恶之徒都可以在这里招摇过市,根本不需要躲藏。 这就说明,有人见不得光,心怀鬼胎。 魔方上的红点和周围空气偶尔的不规则扰动,让胡边月知道豹哥已经跟在了小茹的附近。在这样的距离下,不管有什么人想对小茹不利,都不可能快得过豹哥的速度。 胡边月慢慢走着,心里也在数着。 一个,两个。 两处暗哨,注意力都在小茹身上,其中一个甚至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两手上下翻飞地把玩着一只机械鸟玩具,如同一个旧纪元的魔术爱好者。 胡边月在心里盘算着,准备与豹哥配合,一举将这两个人拿下——因为他发现,情况可能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如六叔所说,有人在搞鬼,抓小孩子;可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整个安全区中那么多幼童,这些人若是某次失了手,下次换个目标就是了。 小茹从收容所跑到了这里,可仍然被盯上,甚至还派了两个擅长潜伏的好手。要是不把背后的名堂弄清楚,恐怕就算他带着小茹回家,也没有安生日子可以过。 …… 很快,小茹已经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就连胡边月都没到过这里。两边的房子和岔路都是旧纪元的风格,与前半截热闹的交易市场对比,这里修建得更像是避难所,甚至还有由废旧集装箱搭起来的屋子。 两边已经没什么路人了。 除了那一明一暗两个盯梢的,只剩下小茹和胡边月,还有最远处的墙根下面,一个戴着帽子的大胡子流浪汉。帽檐底下,隐约能看见他半眯着眼睛,似乎是被脚步声惊动 ,在随意地打量胡边月。 突然,小茹停下了脚步。 不等胡边月反应,这小丫头转头就钻进了右侧的岔路,像见鬼一样疯跑着。 这时,胡边月才发现,那个流浪汉的袖管里,隐约透出了来自枪口的反光。 这是个高手!之前离得太远,把他忽略了! 来不及思考,胡边月立刻对旁边那个“变戏法的”动了手,一拳直接从侧面轰向对方的咽喉。这一击足够把人的喉结打碎,不管是原生肉体还是仿生义肢,这样的损伤都足够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这人也许早就对旁边的人起了戒心,反应还算快,左臂抬手一挡,右手五指翻动竟然将那只机械鸟变成了一柄短刀,朝胡边月的手腕便切了过来。 另一边,第二名暗哨从旁边一间房子的顶上翻出来,却在半空中撞上了纵身高高跃起的豹哥,这弹射的力道顶在他的腹部,几乎将身体从中间折断。 论近身格斗,那个“魔术师”远远不是胡边月的对手,勉强抵挡了两招,兵器就已经被胡边月夺了过去。虽然这短刀在一瞬间又变回了机械鸟,可他已经没了依仗,被眼中渐渐起了杀气的胡边月一拳正中喉咙,浑身抽 搐着倒了下去。 但这短短的几秒钟耽搁,那个奇怪的流浪汉已经起身冲到了岔路口。 岔路的两边没有围墙,只有断断续续、东倒西歪的树木,胡边月尚能看见小 茹踉踉跄跄地奔跑的身影,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松开手中拿着的东西。 流浪汉举起了右手,枪管从袖口探了出来。 胡边月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没有远程武器。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此刻对他来说有如大江大河之隔。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一棵矮树旁窜了出来,小茹几乎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这身影迎面抱住,两人就地打了个滚—— “砰!” …… 流浪汉的枪响了,胡边月甚至觉得自己能看清子弹的轨迹。那致命的红光从两人的身边擦过,若是没有那白色身影的一扑,子弹应该会正好命中小茹的右腿。 这一枪不是为了杀人。 但不论如何,这对胡边月来说是完全不可容忍的。 他伸手抓住旁边一“间”集装箱的门,“轰”地一发力竟然将金属把手给扯了下来,用力掷向那人。 那人一枪不中,正要再次瞄准射击,却被胡边月的攻击影响,动作慢了一秒。而后,仅仅是因为这 一秒,他就动不了了。 他立在原地,左手托着右臂,摆出的仍然是瞄准的姿势;右手的食指也已经搭上了扳机,但在微微的颤动中,最后的那几毫米就是抠不下去。 不止如此,他脸上的表情也仿佛被冻结了,瞪着的双眼迅速充血,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明明没有表情的脸,却能让人看出满腔的憋闷和杀意。 他没死,没受伤,但就是动不了。 胡边月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心里打算废掉对方的战斗力,然后活捉对方,却突然心头一动。 几乎是下意识不假思索地,他往旁边一闪。 “砰!” 子弹自背后应声而至,从他的肩头擦过,高温的气流甚至在他的衣服上灼烧出了一个洞。 对方还有帮手! “快走!” 不远处,那个抱着小茹的白色身影喊道。 女子的声音? 胡边月意外地一瞥,黄昏的夕阳中轻松看清了对方的脸。 霍遥!? “砰!” 枪声再响,胡边月狼狈地借旁边的树木去躲,帮手好像不止一个,他已经没有机会抓住这个“流浪汉”了。 霍遥站起身来,左手拉着小茹狂奔,右手竟然握着一柄手枪模样的东西。 神经震荡武器? 第60章 难以理解的七个字 看来,就是这玩意儿刚才击中了流浪汉,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这可是7号区绝对的违禁品!一切涉及神经震荡的东西,都被司徒家严格管制,绝对不允许流入民间。 这个神秘的少女到底什么来头? 她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芯片上传来共鸣震动,豹哥心领神会地跟上了霍遥。 胡边月来不及再思考太多,他拖在后面,等霍遥带着小茹跑远了些,便从腰间取下了两枚微型电磁击发炸弹——这还是上次来矿机巷的时候买的东西。 在这个年代,除了纯粹的冷兵器之外,只要是能杀人的玩意儿,多多少少都带有电子程序。胡边月将两枚电磁炸弹的参数设置好,借着小巷中明暗交界的阴影掩护,将炸弹扔在了道路两侧,而后借着树木掩护,跑远了。 虽然没有聂桃的连锁机关那么强大,但这两枚炸弹也已经构成了一个简易矩阵,不足五米的反应距离足够覆盖这条逼仄的岔路。任何带有电磁波的武器,只要靠的足够近,都可以触发爆炸。 这种程度的威慑,除非对方是傻子,否则绝不会中招;但要说延误对方的追击,那是足够了。 奔跑中,胡边月已经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个假流浪汉的样子。这个人 ,他绝对不会放过。 …… 尽管有通讯魔方上的红点作为指引,胡边月找到霍遥和小茹时,还是费了点力气。 她们跑出矿机巷的范围后,竟然又从一条地下的通道绕了回来,最后定位的地点其实与刚才交战的位置离得并不远,但从地上挪到了地下,一下就变得隐蔽了。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灯下黑”,如果没人带路,就算误打误撞走到了入口处,也根本想不到那个画在墙上的涂鸦里会藏着一道通往地下的门,更无法解开图案里加密的锁。 霍遥看得见豹哥,自然知道胡边月会跟来,于是留在门口等他。碰面时,大概是出于谨慎,两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默契地一前一后走进了地下。 这里似乎是一处秘密的武器加工车间,灯光受到供电不足的影响,十分昏暗,照得地上堆放着的零件和设备影影绰绰,有点阴森。 见霍遥回来,墙角处站起一个小小的身影,等到看清了霍遥身后的人时,那个身影顿时发疯一样冲过来。哪怕接连被地上的杂物绊倒,也没有停下,就像是绝望中的人看到了最后一丝生机,她好像扭到了脚,也好像磕破了鼻子,她的手上沾着灰尘和血,脚步踉跄地一头扎进了胡边月 的怀里。 “哥——” 她的声音如此嘶哑,带着几分六神无主的慌乱,喘息得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哥哥”都唤不出来。 在胡边月的印象中,他从未听到小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哪怕是多年前,母亲和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 那时的小茹,流落街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勉强能遮蔽那又黑又瘦小的身体。她抱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布袋子,眼泪汪汪地躲在一个交易市场的门外角落里。 胡念无意间瞧见了她,上前询问,起初小茹还吓得想跑;直到看见胡念温柔的模样,还有胡边月递给她的一瓶水,她才放下了戒备。 原来交易市场里的一间糕点铺子起了火灾,所有人都往外逃命的时候,饿极了的小茹竟然逆向冲进了火场,抢了这么一大包点心出来。哪怕被烫得钻心的疼,她也没敢松开那个布袋子,为此,她的左臂上留下了永久的伤疤。 从那一天起,小茹就变成了一个爱笑的孩子——在她看来,后面的日子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一定比原来要好得多;仅有的几次哭鼻子,都是因为担心母亲和哥哥…… 而现在的她,两只小手死死抓着胡边月的衣服,似乎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绝望的哭喊声,为此 不停地跳着,像是要把那股无法哭出来的情绪 通过这样的动作发泄出来。 第一次地,她甚至挥起小拳头去打了一直很宠着自己的哥哥。 胡边月试图抱住她,安抚她的情绪,却听清了她哭喊的内容。 “妈妈……妈妈被人害死了……” …… “没事没事,哥哥在,别怕……” 胡边月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去抚摸她的小脑袋。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小茹这句话的意思。 这里的光线实在太暗,胡边月只能依稀看到墙角好像或坐或躺地还有几个身影。可能是怕惊吓到这些人,豹哥并没有现身;在胡边月的面前,只有静静地看着兄妹二人的霍遥。 那一身白色的衣服,在朦胧的灯下仿佛有一圈光晕环绕。霍遥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些汗珠,不知是因为方才的战斗奔跑,还是她又用双眼进行过什么辛苦的推算? 她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悲伤?小茹刚才那么拼命地护着电子药箱,是要救人吗?刚才她好像说谁被害死了…… 是谁? 妈妈…… 胡边月的双手突然僵住了。 那个神经震荡武器就握在霍遥的手中,并没有对准他,可他却觉得自己不会动弹了。 小茹说什么? 妈妈被人害死了? 妈妈在哪? 墙角躺着的是她吗?不,不是,那好像只是个小孩子。小茹指的是不是那个小孩子?是不是我听错了?也许那孩子的名字叫末末、曼曼、木木? “哥哥……啊……”小茹还在哭着,力气渐渐都用竭了,“妈,妈妈被人害,害死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妈妈被人害死了”,这句话一共七个字,应该没听错。 为什么会被人害死?被谁害死?是不是跟她治病有关系?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吗?也许钱老板会有办法吧……最后一次跟妈妈说话,说的是什么来着?我现在又该对小茹说些什么?这些天,小茹究竟经历了什么? 胡边月的脑子里飘出了很多支离破碎的念头,全都转瞬即逝,然后渐渐地,聚拢成为一个清晰的意识。 如果,他的心里强调着——“如果”小茹没弄错,他也没听错的话,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个冒着风险把年幼的他带出河谷、在举目无亲的7号区把他养大的母亲,那个虽然没给他富足生活、却让他一直体会着“家”的母亲,那个善良地领回小茹、让兄妹二人都健康成长的母亲,那个被病痛折磨却担心儿女吃苦的、终于摸到了治愈的希望的、温柔却强大的妇人,再也回不来了。 第61章 胡念之死(一) 在胡边月出发的前一天,钱老板请来的那位韩奇博士就已经完成了对胡念病情的全部评估,拿出了三套治疗方案。 “博士”这个称呼,是从旧纪元延续下来的,但其实这年代早就已经没有对应的学历。人们将整个种族的延续视作第一要务,尽可能地将有学习能力的人往各种应用学科上培养,并且集中资源为那些最顶尖的人提供突破瓶颈的可能性。 从基础学校毕业的人,一般都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如果还有继续深造的潜力和条件,便要在所学的学科中挑选一个专项,并将安全区中关于这个专项的全部资料都通读、消化——就像小茹,从小就学习电子药理,毕业后就要从芯片药理、仿生神经药理或是类兽药理等专项中选择自己的方向深造。 这个深造没有时间限制,也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进行;当求学者自认为合格后,可以申请考察,由7号区最有学问的一群人组成“考察会”来进行。 一旦考察通过,这个人就可以被称为“博士”,会接到财阀伸出的橄榄枝,进入各种科研中心工作,向着人类保留的科技水平的极限发起挑战。 韩奇算是博士中的佼佼者,也是个另类的存 在。 他并不供职于任何一个集团,反而自己建立了一个小型实验室。然后,为了筹集科研经费,他专门帮人诊治疑难杂症,并且将这些病例都作为自己的研究资料。 胡念的情况,对韩博士来说不算复杂;而且,他手头刚好有其中一种方案所需的药剂。 药物的效果让人十分惊喜,在观察了十几个小时之后,确认没有什么不良反应,韩博士就让胡念回了家;这时候胡边月一行人已经出发了,钱老板安排的照顾胡念母女起居的人,也就撤了回来。 …… 在回家的路上,胡念买了些小茹最喜欢吃的菜。孩子们已经好久没吃过她的手艺了,这使得她归心似箭,心情也十分轻快,只是脚步还不太灵活,走路很慢。 小茹早就收到了她要回来的消息,傍晚放学后,她懂事地把家里收拾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站在收容所的大门口等着。她清楚地记得母亲和哥哥的叮嘱:收容所的墙内,都是司徒家族的地盘,有安全保障。 因此,哪怕她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在没有母亲和哥哥陪着的情况下,她都绝对不会踏出收容所的大门。印象中唯一的一次例外,是野丫头带着她去看赛车——当时 的胡边月在现场打工,帮她们两人弄到了免费的门票。 天已经黑了,但外面的路灯却足够明亮。还离得很远,小茹就看到了母亲的身影,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念一只手臂还僵硬地垂在身体的一侧,另一只手提着一大包食物,没有借助任何人的支撑,从马路对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小茹兴奋地跳了起来,但紧接着,她就看到母亲的腿有些打软,好像是力气用尽了,有些累。 胡念也瞧见了小茹,她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喘息着,笑着向小茹挥了挥手。 小茹左右看了看,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辆并不多。她向着胡念跑过去,想要帮她分担手里的重量,想要牵着母亲的手一起回家。 “哎,小茹,慢点儿!注意安全!”胡念笑着喊道。 小茹不是莽撞的孩子,她跑跑停停,乖巧地避让着过路的车辆;胡念又欣慰又略显担心地看着她,直到小茹突然在马路中间停了下来。 小姑娘盯着右前方,眼神中透出疑惑的神色。 在她视线的尽头,走来了三个穿着和长相都很独特的男子,为首的那个蓄着大胡子,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穿着十分邋遢, 可露在外面的两条仿生手臂却制作精良;在他后面,有两个一看便是街头混混的年轻人,五颜六色的衣服上甚至还装着闪光的彩灯,两人一左一右地,将一个十岁出头 的少年夹裹在中间。 这两人的手架在少年腋下,将他几乎悬空地提着,脚不沾地。少年的脸脏兮兮的,六神无主地将目光随机投向周围的每一个人,似乎希望有人能看自己一眼。 他与小茹对上了眼神,不由得有些发怔,微微张口却没有做声,而后便将头扭向一边,似乎是刻意想避开了小茹的视线。 …… “宁宁哥?”小茹下意识地呼出了声。 远去的车辆引擎声渐渐消失,两侧过路的人沉默地前行,略显空旷的马路上,小茹的声音虽然不响,却十分明显。 胡念这时才略显茫然地转头,看到了位于自己左侧的这四个身影。她也觉得那个少年有点眼熟,好像是跟着那个姓燕的丫头生活的来着。 那大胡子在原地停下了脚步,让后面的两人带着那个被叫作“宁宁”的少年先走,自己却停下来,目光在小茹和不远处的收容所警卫身上来回扫视着。 几人错身之间,胡念看清了状况。那两个五光十色的小混混,腰 间露出了她叫不上名字的武器;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宁宁,身上有多处显而易见的伤痕,左臂像胡念一样无力地耷拉着,可那明显是受了殴打后的重伤。 那个大胡子将左手靠在嘴边,对着手臂上的通讯器说着什么,而后右手伸向了腰间,迈步向马路中间走来。 一种来自本能的危机感涌上了胡念的心头,几乎同时地,她和宁宁一起喊出了声:“小茹,快跑!” 站在路中间不动的小女孩,惹眼的奇怪四人组,这画面早就吸引到了收容所警卫的注意力——毕竟刚才小茹在门口站了很久,甚至还很有礼貌地跟这个中年警卫打了招呼。 但收容所的警戒工作一贯轻松,警卫们早就形成了慵懒的习惯,甚至对周围的情况没任何警惕性。在这些人看来,自己上班的地方,比“玫瑰碎片”还安全。 等到警卫觉得不对劲时,脑子里甚至还迟疑了一瞬间:这条马路已经不在收容所的范围内了,要是收容所的居民出事,该他管吗? 然而,大胡子却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在视线范围内,唯一一个可能造成威胁的人,就是配备着武器的警卫。大胡子果断地抬起右手,露出了锃亮的枪管。 “咻!” 第62章 胡念之死(二) 这个警卫肯定没想到,本以为再普通不过的一份工作,再普通不过的一天,竟然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但他还没来得及抱怨,那消声枪口射出的弹药就已经打穿了他的额头,甚至在脑袋里就已经灼烧起来,整个人像深夜中的一根点燃的火柴,倒了下去。 看到对方举起枪管的一瞬,小茹便慌了神。在本能的驱使下,她捂着耳朵蹲了下去,脑袋里是嗡嗡的炸响,尚且稚嫩的思绪根本没弄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在孩童眼中宽阔的街道,对大胡子来说不过是几步的距离,他一把捏住小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小茹被吓地双腿乱蹬,却被尚且发烫的枪管顶住了侧脸;她惊恐地将喊叫声憋了回去,瞪圆的眼睛看到远处挣扎的宁宁被混混一记肘击打在后脑上,瘫软下去。 “放开我孩子!” 一声愤怒至极的呵斥响起,大胡子转头看到了那个一瘸一拐的妇人。他改用左臂夹住小茹,右手调转了枪口—— 小茹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钻心的疼痛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分神。就见一个黑影迎面砸来,大胡子躲闪不及,枪口直接被砸得歪向一边,几乎要握持不稳。 又硬又重的“暗器”掉在地上,竟然是一 块被冷冻的肉。 大胡子左臂用力,勒得小茹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不由得松开了口;而后,他忍住右手被砸的酸麻,再次举枪瞄准,却发现胡念再次将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这个看似毫无战斗力的妇人,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的她,跟着同伴一起在河谷地带艰难求生,虽然不懂得多少捕猎的本领,但生存的本能也曾让她磨练出了灵活的身手。 为了儿子,她颠沛流离,也渐渐变化了自己的模样;如今,为了女儿,她又勇敢起来——也许,她一直都这么勇敢着。 两次精准的投掷,让大胡子迟迟没能开出第二枪,但刚刚恢复的行走能力却拖累了她,仅仅让她跑出了不到十米的距离。 小茹的哭声让胡念心如刀绞,几乎喷出火的双眼死死盯着大胡子,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旁边。 昏迷的宁宁,不再需要两个人才能控制住,其中一个混混取下了腰间的武器,对准胡念扣动了扳机。 可能是为了低调行事,这武器就像大胡子的消声短枪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透过朦胧的泪眼,小茹看到胡念的右侧胸xx出一团血花,整个人一阵抽搐,倒了下去。 “妈妈!” 小茹用被勒住的喉咙无声地嘶喊 着,却无法抵抗大胡子的控制。 偶尔经过的车辆完全没有减速,车里的人甚至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儿发生了什么——街头打架之类的事,太平常了,不值一看。倒是收容所里,有人注意到了警卫的异常,隐约有通讯器的声音,夹杂在纷乱的脚步声中传来。 大胡子一挥手,那两个混混立刻心领神会,三人带着两个孩子,迅速地离开了现场。 …… 惊吓、悲伤、绝望,这些情绪的巨大冲击让小茹几乎晕了过去,对于后来的事情,她只有模糊的印象:好像有一辆车来接上了大胡子一行人,在车上,有人用一种电击设备抵在她和宁宁的手腕上,那一下很疼;宁宁好像悄悄地对她说了什么,可她还没听清,宁宁的小动作就被发现了;那几人再次殴打了宁宁,直到宁宁没了动静,小茹才发现,车上竟然还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如同一只惊惶的小兔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着。 小茹强迫自己冷静,学着哥哥给她讲过的故事,尝试去记车子转了几个弯,可这种恐惧让她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大脑根本不工作。 大胡子好像给了两个小混混一笔钱,让他们半路下车。 她不知道车开了多远,只知道离收容 所越来越远。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她甚至分不清楚方向,但当车 子停下来的时候,她从这辆小货车的后窗里,看到了足够铭记一生的画面。 在昏黄的路灯下,长长的道路延伸进了深邃的黑暗之中,视线的正中央,是一个足够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光点。 那是一辆摩托车的车灯,车上的骑手是一个被鲜血染透了衣襟的妇人。她单手握着这辆不知从哪弄来的摩托车,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泛白,几乎没有等到车子挺稳,就踉踉跄跄地跳下来,朝着后面喊道:“在这边!” 隐隐地,远处有警报的声音传来,在安全区里,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全副武装的警戒队,绝对是谁都不想招惹的。 他们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收容所里的小姑娘而大动干戈,而是因为有人竟然在司徒氏的面前有如此张狂地行事,甚至还当街使用了威力不明的武器。 这等于是挑衅。 谁都不知道,身体残疾的胡念是怎么能追得比警戒队还快,哪怕是那个大胡子都面露异色。 可是,胡念的思绪被救女儿的念头完全占据,忽略了一点:收容所的警卫死了,小孩子也都被抓了,目睹了全程、记住了对方长相的人只剩她一个。 那么对大胡 子而言,她非死不可。 刚下车的小混混,被胡念的模样震慑住了,一时呆立当场。失去了耐心的大胡子从车门探出身子,举起短枪—— “跑!” 虚弱地靠在车里的宁宁突然跳起来,一头撞在了大胡子身上,自己摔倒的同时,竟然把大胡子也撞下了车。 小茹得到了机会,狠狠将手里的电子药箱砸在了大胡子头上——那药箱是哥哥送她的礼物,她几乎从不离身,而且,这东西能帮妈妈治病,哪怕是刚才被大胡子抓住,她都死死不曾放手。 她跳下车,向胡念跑去。她也许比同龄人更懂事,更自立,甚至能照顾母亲;可在危机时刻,在她稚嫩的头脑中,哥哥不在,那么跟母亲在一起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大胡子可能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这么难缠的母亲和小孩子。那双冷漠的眼中闪着寒光,再次举枪抠动了扳机。 胡念的胸口再次绽放出血花,甚至不止一朵。她的身体颤抖着,想要向女儿再多走一步,却被枪打得连连后退;在小茹的哭喊声中,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倒了下去。 她的两眼还一直盯着女儿,直到看见路旁突然冲出了一个魁梧的身影,一把抱住小茹,再往一边跑去…… 第63章 藏身之处 这个魁梧的身影好像替小茹挡了一枪,最起码,他不是大胡子的同伙,应该不会害小茹。 警报声更近了,远处的警戒队好像开了枪,这群人没机会再行凶了。 小茹大概安全了吧…… 希望阿月能平安归来…… 治疗没完成,不知道那位韩博士能不能把剩下的钱退给阿月,用来给他们兄妹俩生活…… 可惜没能再见见思忆…… 不过,我可不希望阿月跑去河谷找他的姐姐,那里太危险了…… 上次燕丫头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不少养病的东西;我今天也给她养活的那帮孩子买了不少好东西,找机会,阿月你也多帮衬帮衬他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也不容易…… 对了,那个叫宁宁的孩子刚才好像没跑出来,不知道警戒队来不来得及赶到……要是可以的话,阿月你想想办法…… 其实,你身边的那只豹子,我一直都知道,它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个安全区,看来也不怎么安全……唉,妈妈相信你,也相信小茹,你们都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别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 阿月,小茹,还有思忆,你们一定要好好 的…… …… 那两个没来得及跑掉的小混混,在警戒队的枪林弹雨中,被打成了筛子。大胡子制造了一场小型爆炸,趁乱上车逃走了。小茹几次哭喊着想要冲进两边交火的战场,都被人拦了回来,她拼命挣扎,直到在爆炸声中彻底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她终于认出了身边的人:是她和哥哥一起救了的那个大光头。 小茹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矿机巷了,也就是后来他们藏身的地下车间里。除了李运和小茹,这里还有一个漂亮的姐姐,正是霍遥。 胡边月后来也知道了两人第一次的交易内容:霍遥利用双眼推算,帮助李运破解了司徒家科技塔的初级网络认证;而李运付出的报酬,则是乞活团掌握的一部分关于类兽和赛博京的情报。 这时候,李运的伤已经好多了,关悦交给他的任务也办的马马虎虎,原本已经打算离开7号区了;但潘振大概是知道他没死,竟然把他的信息捅到了警戒队那里。 在李运看来,这姓潘的根本不是想跟乞活团合作,卖东西只是幌子,真实目的是为了获取荒野上的情报、并以此给司徒家添麻烦;一旦有了败露的 风险,他就出卖了乞活团,又正好可以借此探一探司徒家的实力。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李运也只能再次求助霍遥,希望她能通过计算寻找到7号区警戒的漏洞。但这是个庞大而复杂的工作,霍遥一时间也没有头绪,这就让李运在短时间内都寸步难行,就连购买生活物资都只能在夜晚行动——也正是这样,他才会意外遇到小茹,将她救了出来。 听说这是胡边月的妹妹,霍遥也十分意外。眼睛刚刚进行了长时间工作的她,需要休息,正好答应李运在这里照顾小茹。 而李运,则转头又离开了藏身之处。 这汉子竟然回到了事发现场,又是乔装打扮又是花钱打点,费了不小的工夫,从警戒队里把胡念的尸身给带了出来;可是,他并没有带胡念回地下车间,而是藏在了别处——让这么小的孩子,看到这样的母亲,在他看来并不是个好主意。 不仅如此,他竟然还歪打正着地打听到了些许消息,甚至追着线索摸上了这个绑架团伙的尾巴。再次回到矿机巷的时候,他带了三个孩子,都是被他解救出来的,但没有宁宁,为此他也受伤不轻。 “他们兄 妹救了我的命,我不能让胡兄弟回来的时候,连一点报仇的线索都没有。”他对霍遥说道。 …… 后来的时间里,李运和霍遥轮流出门,添置物资、顺便打听安全区的动向;直到今天早上,李 运出门之后,一直没有回来。 霍遥迫不得已动用双眼推算情况,却因为未知数太多而导致负荷超载,很快便让她陷入了虚弱;偏偏在这时,李运救回来的一个孩子伤势突然恶化,小茹知道矿机巷里有药店,便跑去买了药。 谁知道,在返回的路上,她便察觉了不对劲,尤其是当那个伪装过的流浪汉枪手露出正脸的时候。 这就是那个杀死她妈妈的大胡子。 幸运的是,霍遥在短暂恢复后预知了危险,再加上胡边月及时赶到,总算是惊魂一场,暂时摆脱了危机。 胡边月抱着小茹,几次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该安慰小茹,可是什么样的安慰可以抚平这样的伤痛呢?何况,失去母亲的不只是小茹,还有他自己。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他甚至没能看一眼母亲重新走路的样子。 他甚至…… “谢谢。”他对霍遥说道,嗓子 竟然在不自觉的时候哑了。 现在,他需要强迫自己摒除这些几乎让人窒息的悲伤,弄清楚眼下的情况。 霍遥无声地点头。 “李运他——” 胡边月正要发问,却听见地下通道的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他和霍遥对视一眼,迅速戒备起来。霍遥双手握住神经震荡武器,躲在了车间入口的侧面,胡边月将小茹护住,把她推到了一架设备的后面藏起来。 脚步声只有一个人,视线中,那个魁梧的身影背着光越来越近,胡边月站了出来。 骤然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对方一愣,但很快就看清了胡边月的样貌。 “胡兄弟!” 李运又惊又喜,喘着粗气快步跑来,但刚刚到了胡边月的眼前,便脚下拌蒜、大头朝下地栽倒在地。房间里的人这才看清,他竟然浑身是血,几乎成了一个红色的人,甚至看不清楚伤在哪里,连口中都随着呼吸喷出了血沫。 “李运!” 胡边月赶忙扶住他,旁边的霍遥想去捂住小茹的眼睛,她不希望让这孩子再看这样的场面。谁知小茹竟直接冲了过去,手里提着那个电子药箱,眼中噙满了泪花,却紧咬着嘴唇要去给李运治伤。 第64章 阴谋深处 “放心,我还死不了……” 李运身上的伤处众多,但并未伤及根本;看着吓人,声音也疲惫不堪,但听起来倒还有底气。他安抚着旁人的情绪,然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将情况说给胡边月和霍遥听,其实是也在借此让小茹放松地处理伤势。 绑架孩童这种事,大家都只是听说过,还真没遇到过,据说这都是旧纪元的犯罪手段了,早就过时了。 在地下庇护所的时期,大家的生活空间有限,有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更别说偷一个大活人;等到回到地面上,安全区里的居民都有手腕中植入的芯片,有各式各样的短域通讯器和全息监控,便于追踪,这实在不是个划得来的犯罪方式。 何况,就算想绑架,绑谁呢?绑穷人,根本没钱;绑富人,绑匪要是能打得过富人身边的武装力量的话,直接去“玫瑰碎片”接大生意不好么? 所以,对于这个绑架孩童的团伙,没人认为他们是求财。 起初,李运猜测这是一帮脑子不太好使的人,想借此制造恐慌,去跟司徒氏之类的财团谈条件什么的——毕竟乞活团也玩过这种手段。但在追查之 后,他却发现不对劲。 那个看起来本事不弱的大胡子杀手,似乎只是团伙中一名普通的成员,其背后有更厉害的人物。对方有非常高超的反侦察意识,手段也十分恶毒残忍,除了小茹之外,竟没有孩子逃脱过,一旦被抓了,就音讯全无。也有人像李运一样,想私下调查,但根本无从下手。 以司徒氏为首的管理者们并未在第一时间注意这件事,因为这团伙并没有去碰各大财阀的家庭成员;直到这一次,在收容所的门口当街引发枪战,人们才发现,7号区中竟然以及丢失了几十个孩子了。 …… “我摸到了那个大胡子的据点,在东侧街区,劫了那三个孩子回来,估计就被他惦记上了。”李运朝旁边的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水,“他娘的,我也不知道是冲着我还是冲着警戒队,他们撤了据点,然后又故意留了痕迹;我追过去之后,发现是陷阱,差点就回不来了。” 胡边月听着,眉头紧皱。他在思索什么,一直没吭声。 于是,霍遥便把刚才的情况说给李运听了。 “什么!?那个孙子找到这儿来了?”李运一下子坐直了 ,扯得伤口一痛,不由得咧了咧嘴,“不可能!我每次都确定后面没尾巴了才回来,他们……” “这个情况很蹊跷。”胡边月说道。 小茹埋着头,专心地帮李运处理伤口、修复受损的肢体,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讲话。另外的那三个孩子,受的伤虽然已经被处理了,但惊恐却未平定,全都缩在墙角;霍遥不确定外面情况的安危,更何况还牵扯了李运这个7号区的“非法居民”,暂时没敢把这三个孩子送回家。 见霍遥和李运都把目光望过来,胡边月一边思考一边解释道:“算上小茹,一共有四个孩子从他们手里逃脱了。对于他们的犯罪规模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损失;重新去抓别的孩子,远比死盯着他们四个要容易得多,可为什么他们还要穷追不舍?” “小茹毕竟看到了那家伙的脸——当然,现在咱们几个也都见着了。警戒队已经开始分区域封锁搜捕了,一旦咱们提供了线索,对他们的威胁很大;所以,他们应该是着急要灭口。”李运分析着。 “就算是这样……”胡边月摇了摇头,他总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但又一时想不明白, 于是转移了话题,“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霍、李两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下来。 这两人,一个是乞活团的成员,隐藏自己的能力肯定不会差;另一个曾经解密过司徒氏的科技塔还全身而退,更别说还有一双能算卦的眼睛…… “啪!”一个电火花突然从 李运破损的脊背处迸出来,弹在小茹的手腕上,吓得她往后一缩。 胡边月和霍遥的目光落在那里,都是一怔,显然是想到了同样的东西。 …… 李运的伤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胡边月把小茹拉过来,仔细地看着她的手腕,稚嫩的皮肤上还有一圈红色的痕迹,有点像烫伤。 胡边月深吸了几口气,忍住心头的怒火,说道:“这就是小茹说的,对方用某种电击设备留下的痕迹。既然这段时间丢的孩子全都杳无音讯,也就是说,无法追踪他们的身份芯片。” “芯片被破坏了?”李运后知后觉,毕竟他的身上可没有植入这种东西。 “我猜,不止是破坏了芯片,”霍遥说道,“那个电击,很可能给这些孩子打上了某种标记,便于他们追踪。” 李运眉头一皱:“如果是真的,那这里 已经不安全了。” “对方隐藏的势力,很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还要难缠,”霍遥补充道,“7号区的通讯网络被破坏,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干的。应该是为了给警戒队的调度设置障碍,便于他们达成目的之后快速撤离。不管是为了来找我们灭口,或是还有其它的谋划,他们闹出的动静也太大了。需要借这么大的手笔去掩盖的,只会是更惊人的秘密。” 她一说到这,胡边月猛然想起了什么,赶忙伸手去腰间—— 仿佛心有灵犀一样,通讯魔方突然响了。 看到消息提示,胡边月的眼睛顿时一亮:“通讯网络恢复正常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查看消息内容,一则视频通讯就已经呼叫过来。 “小胡子!”浮动的画面上是野丫头焦急的神情,“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胡边月正要说,突然想到霍遥和李运并未不认识野丫头,为了不引起两人的过度戒备,他没有直接将藏身之处说出来,“我在矿机巷,你呢?” “我就在你家门口!小叶子说,宁宁有两天没回来了!安全区里什么传说都有,我不知道怎么办!你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 第65章 再见一面 跟胡边月一样,野丫头在回家的时候,也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却被小叶子告诉她的消息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在这帮孩子当中,宁宁算是比较活泼的一个,爱玩爱闹,却从没有不知轻重地惹出过什么麻烦。野丫头一时间没有头绪,又联系不上胡边月,索性一个人直奔收容所来了。 等到跟胡边月见了面,知道了大致的情况,野丫头在悲伤和愤怒的同时,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差一点就准备发动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们分头出去找宁宁了,而在她回来之前,小叶子已经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这么干过一次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回来的时候,那个车库里是空荡荡的场景,她还能不能站得住。 “现在怎么办?”野丫头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这时候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去思考。 “警戒队已经全体出动了,那帮人不是傻子,不可能在这时候还出来绑架小孩子,你让小叶子他们别乱跑,应该就不会出事;现在的难题是,对方随时可能再次找上门来,”胡边月深吸一口气,看了野丫头一眼,“辛苦你们二位再照顾一下小茹,丫头,咱们跟豹哥去会会他们。” “哎——” 还没等野丫头做出反应,霍遥已经拦在胡边月面前。 她摇了摇头,那双已经有些发红的机械眼睛变着焦,看着胡边月,再加上额头上再次渗出的汗水,不需要多说什么,就已经代表了很多内容。 “兄弟,别冲动。”李运也拉住了他。 胡边月也看着他们:谜团满身的霍遥,来自乞活团的李运——这是一个永远需要提防的身份,两个人都切切实实地救过小茹,这让胡边月对他们的信任已经大于防备了。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直到听完小茹的哭述,一直到霍遥和李运帮他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一直到跟野丫头碰面。可是越克制,他就觉得那股深处的疯狂在越猛烈地撞击着大脑中残存的理智。 他无比后悔。 当时,那个大胡子流浪汉明明已经被霍遥的神经震荡武器给命中了,一动也不能动,就在他的眼前,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却没有动手杀人。 …… 胡边月猎杀过不少类兽、普通的动物,也在擂台上击倒过许多比他强壮、装着高级义肢的对手;直到这次出猎,在内外受敌的情况下,他才第一次对人挥动武器,崔半鬼也成了他第一次杀人的目标。 已经有了第一次,他现在去报仇并不需要再鼓起什么狗屁勇气才能迈出那一步了。 他相信李运的调查结果和霍遥 的分析,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庞大的阴谋;但这不是他要考虑的事,他要先杀了那个大胡子,最好是用神经震荡武器先定住对方,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用武器一点一点地夺走这条生命。 不知道霍遥是不是读懂了他的眼神,两眼几番闪动后,转向了李运。 李运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了一枚钢铁制的圆牌,递到霍遥手中:“你知道地方在哪,带他去看看吧!我得歇一会儿。万一你们在外面碰上敌人,我反倒是个累赘,不如在这儿照看这几个孩子。” 霍遥默默接过来,站到了武器车间的门口,望着胡边月。 胡边月不明所以,见霍遥的目光隐晦,也就没多问便要动身,可是衣服却突然被扯住了。 是小茹。她紧咬着嘴唇,早就止住了哭声,但红通通又泪汪汪的眼睛正执拗地盯着哥哥,小手不肯松开,似乎很害怕再一次分开,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分开的结果是什么。 胡边月的心禁不住地软了一瞬,但他看到旁边的李运意味深长地冲他摇了摇头,便蹲下身去:“小茹乖,外面很危险,不能带你一起去。哥哥去看一下情况,就回来接你。” 小茹努力控制着情绪,嘴唇和眼睛都颤抖 着,最后伸 出了右手的小拇指。 胡边月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指勾了上去,而后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跟上了霍遥。兄妹之间的默契,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 野丫头也跟着胡边月一起出来了。她原本是不太放心把小茹交给这个有些凶悍的汉子的,但当知道他就是关悦的手下之后,立刻就踏实了;再加上胡边月把豹哥留下,短时间内不用太担心这里的安全。 相比之下,胡边月和她都想知道霍遥要带他们去哪。 目的地就在矿机巷里,是一处连胡边月都不知道的诊所。里面的人看到霍遥亮出的圆牌,也没多问,就引着三人一路穿行,直接走到了诊所的后院,并打开了一扇沉重的密封铁门。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冻得几人都禁不住一个哆嗦。透过凝结的水汽,胡边月看清了里面的模样,一整墙的铁柜子,上面是整整齐齐的宽大的抽屉,看起来很像荒野驿站上的某个“建筑”。 胡边月突然明白自己即将看到的是什么了。 那个引路的人将他们带到了柜子前面,指了指其中一个抽屉,便退到了门外。胡边月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握住了那个冰凉的把手,胳膊却突然抖了起来——他没有勇气拉开这个抽屉。 手腕处一 紧,是野丫头握住了他的胳膊,然后轻声说道:“我来吧。” 就仿佛只是在说,她的机械手臂力气大些,更适合拉开抽屉,遮掩了胡边月的失控与窘迫。 冰冷的抽屉发出涩滞的摩擦声,胡念的面孔在冷凝的雾气中展现在三人面前。她的眼睛微闭,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嘴角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翘起;看得出,她的脸上已经经过仔细的擦拭,除了轻微的擦伤之外,已经看不到残留的血迹了。 “李运的身份很尴尬,他把阿姨的遗体带回来之后,不能送去正规的医院或者殡仪所,只能暂时安置在这里,等你回来。”霍遥解释着。 胡边月没哭。 他甚至还有一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哭。 他伸出手去,摸着母亲的脸颊,低温下的皮肤触感显得十分不真实,但这又无比真实地告诉他一件事: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战斗现场太混乱,李运只找回了这一样东西,应该是阿姨刚买的。”霍遥伸手指了一下。 胡边月顺着望去,是一个扁平的透明袋子,上面沾了灰尘和血迹,但包装上有两个字依然可以分辨出来:围裙。 脑海中,是在出发之前母亲最后对他说的话:“阿月,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可以做饭给你们吃了。” 第66章 武器不得入内 胡边月真的不记得自己上次流眼泪是什么时候了,以至于鼻尖的酸涩和喉咙里哽咽的声音都显得十分陌生,让他觉得难堪而别扭。 身边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是野丫头攥紧的机械拳头发出来的,就像一种冰冷的呜咽,在这个略显逼仄的“抽屉间”中显得有些凄凉。 “我妈妈做饭很好吃。”胡边月喃喃地说了一句。 “什么?”霍遥没听清楚,有些茫然。 “但我和小茹都已经好久没吃到了。”他接着说道,“丫头,你说……如果我以后还想吃那个口味……该怎么办?” 他抬起头来,眼神空洞,泪流满面。 野丫头原本就不擅长安慰人,更何况此时的她也怒火攻心,看向胡边月的眼神中透着难过和心疼,却说不出话来。 良久的沉默。 再次开口时,胡边月的嗓子竟然有些哑了。他环视着整间屋子,有些犹豫地看着霍遥:“这个地方……” 霍遥像是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说道:“我已经预存了一笔费用,不算太多,但足够我们先去办事。阿姨在这里休息,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可以放心。” 她说的是“我们”。 “霍小姐,为什么要帮我?”胡边月问。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当时已经被警戒队 抓走了。”霍遥说道,“上次分别的时候,我说过,要是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尽管开口。” 胡边月不为所动,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时代,尤其是自己即将去做的事情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霍遥也知道,这样的回答不足以让这名年轻的赏金猎人放下戒心,犹豫了片刻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有些疑问,我也许可以从你这里找到答案;这些问题很重要,为此,我愿意涉险。” 这话说得语焉不详,但反而让胡边月放心了——他早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的利益交换,除了野丫头之外,他不敢随便接受外来的善意。 胡念所在的“抽屉”被慢慢地关上了,随着最后合拢时戛然而止的摩擦声,胡边月一直跳动的心脏仿佛突然被人攥住,然后将某种生机抽离了出去,禁不住地一阵天旋地转。 野丫头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与霍遥一起把他带出了这个“抽屉间”。被外面的微风一吹,他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神志。 “现在怎么办?如果咱们走了,那些人再找过来的话,李运和小茹他们……”野丫头有些忧心忡忡。 “有一个地方,也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霍遥说道。 “把他们带上,一起去。”胡边月的 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语气斩钉截铁,显然是明白霍遥的意思。 …… 论起在7号区中三教九流的人脉,野丫头比胡边月还要强上不少。她在矿机巷里转了一圈,便以极其低廉的价格租到了一辆货车,将李运和四个孩子一起接了出来。 老实说,这样破旧的一辆车,开进“玫瑰碎片”的停车场里,显得极其不协调。 一路上,胡边月除了指明目的地之外,再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把妹妹抱在怀里——从母亲被害到现在,小茹在惊惧和悲伤的轮番冲击下,已经几十个小时不曾合眼了;除了最初哭晕过去之外,这是她第一次睡着。 但她睡得并不踏实,紧皱的眉头和攥着胡边月的衣服不肯放松的手,全都在显示着她内心的害怕。 胡边月是抱着小茹下车的,身后背着重剑,带着一行人直奔酒吧的大门。 时间已是深夜,就连在此逍遥的酒客都已经变少了,透过外墙上的投屏假窗,能看到里面三三两两的人,有些甚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门口的守卫倒是依然恪尽职守,看到这一群明显与旁人风格不同的“顾客”——四大四小,仿佛是拖家带口来串门做客的,两名守卫面面相觑,不由得打起了精神 。 他们对霍 遥有些眼熟,当然对胡边月更有印象,但谁都没见过这样气场的胡边月。 “几位,武器要留在门口。” 见这一行人走来,毫无放慢脚步的意思,其中一名守卫跨前一步,拦在了前面。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既然有两个熟面孔,不应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才对。 胡边月四下环顾:一路上,开车的是野丫头,实在是心力憔悴的他无暇他顾,完全靠豹哥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虽然没发现什么,但他不敢确定对方真的没有跟踪上来。不过,现在已经到了“玫瑰碎片”的地盘,只要那些人不是真的失心疯,就算赶追进酒吧,应该不敢太夸张地造次才对。 他伸手握住背后的重剑,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不在的日子里,母亲居然会在司徒氏管理的家门口遭遇不测。现在的胡边月,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感和多疑,他只愿意相信自己的武器。 “好。”他的语气像他的剑一样沉重。 重剑被他卸下,交给了对方。刚要走,守卫却又开了口:“这位小姐也一样。” 守卫眼睛上戴着的某种特殊眼镜从霍遥的身上扫过。 霍遥当然也清楚这些,虽然略有犹豫,但还是从腰间取下了那支手枪形状的神经震荡器。 看到这东西,那 守卫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异色,不过毕竟在这里上班当差,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很快便把表情隐藏了下去。 见另一名守卫把重剑和震荡器收好,放进门口的密码柜里,胡边月便大步向前走去。 “等等。”戴眼镜的守卫横跨一步,再次拦在他们的身前。 胡边月心中的狂躁与烦闷一瞬间被点燃,他用原本就充血的眼睛盯着守卫,目光中充满着愤怒与质疑的意思。 “这位小姐,”守卫面色如常,指着野丫头,“你的手臂,需要卸下来。” “什么!?”野丫头瞠目结舌,她虽是第一次来却也听过这里的规矩,但从没想过这规矩竟如此离谱。 “手臂里有配备了源模组的激发器,等于是武器。”守卫解释道。 这句话一开口,连李运的眼睛都瞪圆了——他的身份敏感、体型显眼,再加上重伤在身,一直努力让自己低调一些,可对方这要求,在他看来简直是没事找事,不由得踏前一步,想替野丫头出头了。 胡边月先开了口,语气十分冰冷:“把手臂卸下,如果遇到危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顾客在这里不会遇到危险,”守卫面露一种公式化的微笑,“没人敢在‘玫瑰碎片’惹事。” “今天有了!” 第67章 不智之举 也许,胡边月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玫瑰碎片”的门口失去理智,不计后果地动手惹事。 他左手仍然稳稳地抱着小茹,趁着守卫没反应过来,前冲一步,用右肩狠狠地撞在了守卫的胸口;猝不及防的守卫根本顶不住这股力道,双脚离地向后飞去,幸亏被另一名同伴给扶住。 在两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胡边月右手握着从守卫腰间摘下的短管电枪,枪口就顶在对方的脑门上——这里从来不是良善之辈聚集的场所,为了保持威慑力,“玫瑰碎片”的守卫力量向来强悍,武器也都是最厉害的玩意儿。 这种电枪不需要子弹、蓄电舱的容量也有限,但可瞬时制造极其强大的电流,一旦被击中,任何机械义肢都会瞬间被击毁,若是未经改造的肉身,更是会被烧得皮开肉绽。 两名守卫对这一瞬间的变故手足无措,他们已经不记得上次有人来闹事是多久之前了:自从上班以来,他们处理过的最棘手的情况,也不过是一个痛失同伴的猎人在这里醉酒,最后打坏了一个服务机器人。 但现在,被致命武器顶着头,而握住武器的人两眼血红,显然是耐心和脾气都已经被消磨到了极点,他 们不敢妄动了。 “小胡子!” “兄弟!” 野丫头和李运都不由自主地开口轻呼,他们根本没想到胡边月会突然发难。 只有霍遥,像是早有预感一般,在胡边月抢夺武器的瞬间,她就已经将手按在了胡边月举起的右臂上。这个动作像是一种安抚式的封印,暂时让胡边月没有进行更为过激的举动。 胡边月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情绪本就濒临失控的他,心头怒火中烧——守规矩?不惹事?管理安全区和收容所的司徒氏警戒队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 我可以相信,一旦有人闹事,你“玫瑰碎片”可以在事后以最严酷的手段惩治凶手,杀鸡儆猴,震慑四方;可那个被凶手伤害的人呢? 对不起,除了我的武器和同伴,我不相信任何人关于安全的保证。 …… 门口的动静,一下子惊动了里里外外的人。 半夜里的行人虽然不多,却都已经驻足在原地,瞪圆了眼睛看着这里;酒吧里昏昏欲睡的人也被闹醒,纷纷聚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玫瑰碎片”的守卫被人用武器顶着头,惹事的人还抱着个孩子,这可不是常见的景象,他们每个人都想看看事情会如何 收场。 “先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被电枪瞄准的守卫声音有些颤抖。 “我只知道,只要我手指一动,你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脑袋像焦炭一样漆黑。”胡边月说道。 “那你也不可能好好离开这里了。”听得出来,这名守卫在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有底气,倒是个胆量还不错的主儿。 胡边月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处于暴走边缘的他竟露出一丝有些阴森的笑意:“没错。钱老板可以派人追杀我,酒吧也可以继续震慑其他人,但是,你,死了。” 他把右手食指微微翘起,然后在守卫仿佛恍然大悟的眼神中,缓慢地,像是故意做给对方看一样,搭上了扳机,然后问:“敢赌吗?” 炎热的夏夜,在酒吧门口的恒温冷气中,守卫的头顶出汗了。 来回的冲突争执,吵醒了小茹,她花了十几秒钟的时间,揉着朦胧的眼睛看清了周围的情况,一下子紧张地搂住了胡边月的脖子。 “别怕,没事。”胡边月轻声说道。 “先生,”脸色惨白的守卫,连说话声都变小了,却仍然没让步,“你到底想怎么样?” 胡边月的手没动,抬头用目光在门口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高处一 个非常不显眼的红色光点处。 “我要见钱老板。”他说道。 “不可能——” “让他进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守卫,另一个是从酒吧里走出来的人。 虽然视线有些背光,但胡边月还是认出来,这正是那个技艺娴熟的调酒师姑娘。 四周一片哗然,别说两名守卫了,就连酒吧内外围观的人都有些发愣——这个愣头青是什么来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竟然还能见钱老板? …… 胡边月一直举着枪,直到霍遥、李运带着那三个早已经吓懵的孩子都走了进去,小茹微微挣扎想下来走路,胡边月却不放心,依旧抱着她,然后跟野丫头并肩要往里走。 “胡先生,这位小姐的手臂不用拆卸,但是,见钱老板,这枪可不能带进去。”调酒师姑娘语气平淡地说着,却有一种跟平时截然不同的气场。 胡边月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右手一松,将电枪调转了一个方向,递给那名有些狼狈的守卫。 守卫刚要去接,就见胡边月猛地一握拳——特殊材料所制的枪筒在他手中变了形状,除了被刻意避开的蓄电舱之外,整支枪竟然生生被捏得像一条拧干了水的毛巾。 在被机器人带进暗 门之前,胡边月与霍遥对视了一眼。霍遥会意地用双眼估算了周边环境,确认危险系数不高,才冲胡边月点了点头。 见到钱老板的,只有胡边月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他闹出的动静太大,钱老板竟然是亲自坐在房间里等他,而非上次的全息投影。 “胡先生的胆量果然过人,”钱老板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带着一个乞活团成员,大摇大摆地在我的酒吧门口抢夺武器,你是第一个。” 坐在椅子上的胡边月眉头微微一皱。 她竟然直接道破了李运的身份。这个钱老板,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钱老板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接着说道:“我猜,那只孟极,也跟进来了,对么?” 胡边月抬了抬手,在钱老板右后方的书柜顶上,豹哥显出身形来。 就算是钱老板,也禁不住地脸色微变,她算准了孟极的到来,从胡边月进入暗门便一直留意着,却完全没发觉豹哥什么时候在她后方潜伏下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胡先生的母亲应该还需要韩博士继续治疗,你在这个时候来找麻烦,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是个明智之举。” 钱老板说着,却看到胡边月的目光中骤然出现了杀气。 第68章 价码 就算是掌控着诸多信息来源,甚至也在第一时间听说了7号区内绑架孩童的事件,可钱老板仍然没把这事情跟胡边月联系到一起去。 因此,当她得知真相时,也免不了一阵吃惊与唏嘘。 “抱歉,这件事……我也替你感到难过。”钱老板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不过,对于这件事,我目前了解得并不比你多,与你母亲被害更无瓜葛。胡先生上门闹事,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我本来也无意惹事,但你的守卫让我朋友把手臂卸下来。”胡边月抬手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7号区里几大猎团的头目,身上的义肢都装了激发器;这些人来酒吧的时候,我可从没见他们有过缺胳膊少腿的模样。” “那些人都是我这里的大主顾,光是从他们的单子里抽成,就是笔不菲的收入,自然要给点旁人没有的优待。”钱老板摊手,表现得理所当然。 “那从今天起,我也要这个优待。”胡边月说道。 此刻的他,早就没了第一次坐在这里时的拘谨,甚至颇有些说话做事都不计后果的意味。 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呢? 原本他小心翼翼地行事,为了每 一个能够赚钱的机会,不论大小,通通放下尊严面子地争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攒够了钱、彻底治愈母亲。但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了,谁还能让他低头? 钱老板这样的人,当然能从胡边月的变化中读懂他的心态,不由正色说道:“胡先生,出于曾经合作伙伴的身份,我得好意提醒你一下:你还有个妹妹。” 言外之意,是劝他行事要有所收敛。 “谁敢碰她,只要我没死,那对方就一定会死。”胡边月说道。 他好像只是在放狠话,语气却很平静,以至于连钱老板听了都禁不住有一丝凉意。她能听明白,胡边月这句话的对象,也包括她在内。 …… 被胡边月这样阴冷的眼神盯着,钱老板有些不舒服,就像被反客为主了一样。 她站起身来,随意地走动着,放松地说道:“我猜,胡先生今天来我这儿,目的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一定是觉得,最初被派去照护胡女士的人手撤走了,才会让她遭遇不测。” 胡边月摇了摇头:“你我都清楚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只要我拿了钱不反悔、跟着岑寅出猎,那些人就可以休假了。所以,我从没指望过他们。” “那你来这里,总不会是想下单报仇吧?”钱老板随手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件事牵扯很大,不管是司徒家还是整个财阀联盟都被惊动了,他们肯定也要调查幕后真凶。在这个时候掺和进去,说不定还要被误伤,划不来;所以,不会有人接你这单生意的。” “普通人不接,那请问钱老板接么?”胡边月问道。 “我?”这话倒是真的出乎钱老板的意料,她坐回沙发,直视着胡边月,“我倒是想听听,你准备了多大的价码,认为能让我替你去报仇?” 胡边月摆了摆手。 他决定摊牌,现在的他,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没耐心去兜圈子:“报仇的事,我不会假手于人的。请钱老板出手,只为两件事。第一,借助‘玫瑰碎片’的情报网,在警戒队之前找到那个大胡子,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办;第二,在我寻仇的时候,我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让我妹妹安心藏身。” 钱老板嘴角微微勾起,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诮:“来找我合作,却还没进门就扫了我的面子,这种谈生意的手段我可是第一次见。我记得,上次走 进这里的时候,胡先生可比现在精明得多。” 胡边月并不是一个擅长嘴上功夫的人,他脸色阴郁,并不说话。 钱老板缓缓地吐出一阵朦胧的烟雾,正色道:“来吧,我听听你的报价。” “我。”胡边月说道。 “什么?”钱老板没明白。 “我,就是价码。”胡边月再次认真地说道。 …… 钱老板有一瞬间想笑。这样的谈判方式,她以前还真的遇到过。 在“玫瑰碎片”刚刚开张的时候,尚且没有现在这么完备的悬赏机制,那时的钱老板做的更像是一个掮客的角色。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也时常像胡边月一样“毛遂自荐”——想达到某个目的,又掏不出钱,就拿自己当价码,好像自己替别人办事是一件顶天的好处似的。 这样天真的人,她打发过许多;直到“玫瑰碎片”正式站稳脚跟,成了7号区里不可小觑的一方势力之后,这样的人也就绝迹了。 她得承认,跟那些人比起来,胡边月的确要强上许多,不过—— “我实在想不出有哪件事情需要胡先生帮忙,所以,这个价码不是很有诱惑力。”钱老板摇头。 “钱老板手下的能人异士 的确不少,但我想,一个带着类兽的猎人,应该早晚会有用武之地。”胡边月说道。 钱老板愣住了,她盯着胡边月,甚至连香烟末端燃尽的烟灰掉落在地毯上都没有察觉。 她明白胡边月的意思了。 这家伙跟当初那些愣头青还真不一样,他不是拿着替人办事的空头支票来抖机灵的,他特么是来“卖身”的! “你的意思是……以后要为我工作?”钱老板想再确认一下。 “对。” 她盯着胡边月,从这个年轻猎人的眼中,她看到了愤怒、看到了仇恨、看到了疯狂,唯独没有看到冲动。 这家伙是认真的。 对胡边月,钱老板早在第一次见面后就有了详细的观察和评估。这个人的身上,藏着可能连他本人都不清楚的秘密,也有着不可预知的潜力。如果能够拉到麾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的这种特殊,也就代表着一种不可预知的风险。 “坦白说,这个价码,还可以。”钱老板说着,语气一转,“不过,也仅仅可以等价交换你说的那两件事。你在门口惹麻烦的事情,还得另算。” 胡边月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喜悦之色的笑容:“这件事,好办。” 第69章 我以为大家都该清楚 一个与众不同的赏金猎人主动投奔,以钱老板的眼光,当然看得出这背后的价值,但也不得不评估这背后的风险:现在的胡边月身上,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这绝不是一个生意人喜欢见到的。 钱老板并没有马上给出确切的答复,而是在酒吧里单独准备了一个包间,让胡边月一行人在此休息。至于那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钱老板已经安排人手将他们护送回家了——涉及到这次的事件,后续自然会有警戒队的人来接手,不必太担心他们的安全。 原本,胡边月是打算把这件事也算作交易内容之一的,但对钱老板而言,这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举手之劳,不如做了个顺水人情。 在她看来,胡边月虽然仍旧是7号区中的一个小人物,但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绝对是有益无害。 胡边月不知道钱老板在筹备什么,他只能强迫自己休息,为即将到来的复仇。 …… 有人在“玫瑰碎片”的门口夺枪闹事,不仅没有被当场处理,反而被钱老板客气地请进了酒吧。 随着围观者的散去,这个消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了7号区的大街小巷,各种各样的猜测随之而来。 有人说,“玫瑰碎片”立的规矩原来 只是唬人的,钱老板根本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强横,根本镇不住场面;有人说,是“玫瑰碎片”的生意被有心人惦记上了,想要分一杯羹,于是给钱老板一个下马威;还有更离谱的猜测,说钱老板与这次绑架孩童的事件相关,那个闹事的愣头青就是司徒家派过来过来打草惊蛇的。 很多人在互相传着一张全息照片,画面中是一只拳头和一张脸:拳头是胡边月的,脸是守卫的;拳头里攥着的是那支变了形的电枪,配上那守卫冒着汗珠的面孔,还有背景里来自酒吧的霓虹灯光,画面的冲击力十足。 据说,有不少新闻媒体都用这张照片作为噱头,向整个7号区传递了这个消息;而钱老板的商业对手们——一些开酒吧的,还有少数想当情报贩子的,更是借机煽风点火,试图拉拢客户。 一整天的时间里,流言不停地发酵,偏偏这间酒吧没有放出任何动静,仿佛根本就无事发生一样,这就让人越发好奇了。 所以,到了晚上,酒吧的人气不仅没有冷落,反而明显得热闹了起来。当然,这些人本就是打算来看“热闹”的;偶尔有赏金猎人或是悬赏金主模样的人,也是来观望情况,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交易或 者挂出悬赏的意图。 酒吧里的机器人依旧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和语音为客人服务,投影屏上播放的还是拳赛和飙车的画面,但就连在这儿摆局坐庄的人都没心思收钱了。 那些大型猎团的头目,有名气的手艺人,又或者是资深的掮客,往往都沉得住气。他们不可能听见个三言两语就改换山头,但他们也跟普通人一样,想看看事情接下来的走向,最起码,他们也要听听钱老板的动静。 人们喝着酒,交换着关于警戒队和绑架犯的信息,彼此间眼神碰撞,试图从“玫瑰碎片”潜在的混乱中寻找发财的机会。 直到傍晚。 …… 太阳落山后的世界,永远是最危险也最有趣的。 喧哗声刚从门口响起的时候,酒吧里坐着的人全都没有理会,就连那个漂亮的调酒师姑娘也只是慵懒地瞥了一眼,没离开座位——这一整天了,路过时起哄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拨,大家都“审美疲劳”了。 但随着声音越来越大,门口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时再远远一瞥,哪怕是再疲惫的倦意也都一扫而空了。 一整队穿着统一战术装的精壮青年,全副武装地堵在门口,与守卫剑拔弩张地对峙上了。 短 枪、手炮、电弧刀,几乎全都顶在了守卫的脸上。 其实,白天就已经 有几个不自量力的小混混来闹过,试图惹出些动静来,想着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便有了吹嘘的资本;可最后,大多在钱老板增派的守卫面前喷了壁,没胆量硬闯的他们只能悻悻离开。 眼下却不一样了:这伙人一看便隶属于某支猎团或荒野力量,虽然没人能说得出来历,但战斗力绝对不可小觑;守卫虽然已经增加到了六人,可六把电枪面对着十几个有备而来的挑衅者,还是显得太捉襟见肘了。 像深夜时一样,守卫虽然狼狈,却没有让步,甚至还有一名守卫在两边的冲突中受了伤——滋事者也被电枪击中了手臂,只剩下半边身子能动,这让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了。 没有人站出来调解,反而有白天被赶走的混混又拿着武器回来了,试图浑水摸鱼。 调酒师姑娘依旧坐在吧台里,冷眼看着大堂中的众人。只有一个名叫“镖局”的猎团团长站了出来,让手下人制止了几个打算伺机制造混乱的人。 “玫瑰碎片是不是不欢迎客人了?想进去喝杯酒,就被你们打废半个身子?”为首的闹事者是个脸上带疤的小眼睛,手里的电弧刀几乎 已经架到了对面守卫的脖子上,腰间还挂着一排投掷式武器。 很明显,他并不是打算来喝酒的。 围观者窃窃私语,猜测着这队人到底是被哪方势力派来的。 “喝酒可以,不能带武器。”当班的守卫队长依旧说着自己的工作台词,如同机器人一般。 “你当老子是傻子吗?昨天你们被一个臭小子夺了枪,那姓钱的连个屁都不敢放,反而把人请进去当座上宾,怎么轮到老子的兄弟们就不能进去了?”这人的眼睛虽小,透出的凶光却也的确令人心悸。 “喝酒可以,不能带武器。”守卫队长依旧是这一句话,仿佛根本没听见对方说什么。 小眼睛青年被这态度给彻底激怒了,左手往前一推,右手依旧把刀上的电弧激活了:“老子今天就是要进,我倒要看看谁——” “嗞——” “啪!” “砰!”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已经挨了重重一拳,整个人竟然顶着背后的人群退出了两三米远。定睛再看的时候,他的电弧刀已经断了,半截刀刃被人捏在手里。 “这里不能带武器,这规矩我以为大家都该清楚。”胡边月说着,丢掉那半截刀刃,转头打开了门口的密码柜,取出了自己的重剑,轰然插在地上。 第70章 玫瑰碎片,欢迎光临 “你是谁?!” 小眼睛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就出离了愤怒——旁人都看得出来,这柄电弧刀可不是劣质货色,怎么说也要上万块钱才买得到。 “昨天夺枪的那个臭小子。”胡边月一字不差地用对方的话做出了回答。 这下旁边就炸了。 那张传遍7号区的全息照片里,重点是握着电枪的拳头,还真没有胡边月的脸。 虽然有好事者打听了拳头的主人,得到的消息不外乎“一个打拳的”“小猎人”,最有名的事迹也不过是“输给判官又废了判官”,倒是把潘振设局算计富商的事又给拉出来盘点了一遍。 而如今,这位夺枪闹事的正主儿堂而皇之地露面了,而且是好端端地从酒吧里面走出来,也就是说,“玫瑰碎片”并没有把他怎么样。 这可真的是前无古人的事迹。 只不过,瞧着他把重剑一立,摆出一副万夫莫开的模样,这又是什么意思? 被驳了面子的小眼睛大步上前,与胡边月针锋相对,只是身高差了一点,再加上那双小眼睛,怎么看都弱了点气势。 “既然不是管酒吧的,就给老子闪开!怎么着,你得了便宜,就不让别人过瘾了?别 以为你风光了这么一天就是个人物了,告诉你,这里的规矩,以后得归老子来立!” 小眼睛一招手,早已经按捺不住的同伴们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亮出的都是电弧刀、电枪,甚至还有机械拳套——闹事归闹事,他们无非是打算借此扬名或者牟利,并不敢真的动用爆炸式的火器。 要是惹来了警戒队,那可就什么好处都讨不到了。 …… 螺旋桨和喷气型微引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竟然是几架不同型号的无人机盘旋升空,上面挂着的镜头纷纷对准了人群中央。 如同向钱老板许诺时一样,胡边月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然后拦住了身后亮出双拳的野丫头。他低头看着旁边,坐在地上的是一名受伤了的守卫——竟然正是先前阻拦胡边月、被夺枪的那位。 “兄弟,昨天多有得罪,一会儿请你喝酒。” 胡边月全然不理会旁边的凶器,反而伸手将那名守卫扶了起来,转头冲野丫头使了个眼色。 野丫头打架的欲望被憋了回去,脸上挂满了不爽,但没争辩,架住那名守卫往里走去,转头时还恶狠狠地扫了那群闹事者一样,眼神中似有警告的意味。 早已经按捺不住的小眼睛,被这种无视给彻底激怒,手里的半截断刀直直向胡边月捅来。 “咚!” 一声闷响。 这队战术装青年的身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幽蓝色光点,就像被打上了标记一样。紧接着,一股磅礴的力道将围观者们纷纷向后推去,形成了一个以胡边月为中心的圆圈。 这是某种筛选式力场,力场的范围内,只剩下了胡边月和被标记的人。 小眼睛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个变化,手里的刀已经被胡边月接住,手腕处骤然传来的痛让他不由得松开了手。 胡边月接住断刀,反手掷出,直接穿过旁边一人的机械小腿,将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见到他出手如此果断狠辣,这一队人顿时红了眼,除了围上来肉搏的以外,竟有人在围观者的惊呼声中亮出了火器。 胡边月根本不需要旁人提醒,两眼只一扫,三只以假乱真的类兽影像浮现出来—— 一只是低空翱翔的虎枭,一只是牛头蟒身的不知什么古怪玩意儿,另一个…… 另一个是真类兽。 …… 这一招,在人们八卦他报复判官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小小的议论。 大家大多也猜到这类兽 是假的,因此,胡边月并不需要藏拙,大.大方方地亮出来反而能出出风头。 更何况,人们并不知道他身 边真的有类兽。 在人们的认知中,还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战斗方式:三只类兽彼此照应,频繁地干扰敌人,甚至忽隐忽现地制造惊吓分神;等这群人终于意识到这类兽是假东西的时候,豹哥便会狠狠地给某人送上一记教训;在有人自以为发现了端倪,认为只有那只豹子具有实体攻击手段时,更离谱的花样来了—— 胡边月制造了一个与豹哥一模一样的幻象,却让真正的豹哥隐身,与假虎枭或是他想象出的“牛头怪”配合,在别处制造攻击。 本以为是十几人围攻一个,可从战斗开始的那一刻,局面就变成了一人三兽占尽上风,每只“类兽”都可能现身隐身,也都可能制造杀机。 那些人的兵器通通哑火了,更别说靠近的那些纷纷被胡边月放到在地,机械义肢大多被卸下丢在一旁,其中的一个甚至被当胸一拳打穿了躯干的外壳,电子心脏裸露在外面,看得人直抽冷气。 胡边月走出力场时,围观者中有不少人交换了眼神,其中的意味显然是今后要留意这个 家伙。 力场中,没有完好的武器,也没有四肢完整的人。 “还有人对这里的规矩有异议么?” 胡边月拔起重剑背在身后,像是故意提醒其他人:他刚才甚至不需要动用武器。 所有人——包括胡边月在内——都把目光投向了东南方向,那里远远站着几个带武器的人,其中一个竟然还穿着外骨骼机甲,看模样,像是董氏财团的打手。 这些人不知低声交流了什么,远远看了胡边月一眼,离开了。 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这些人打算暂避锋芒。 只是,人们都很不解,这人昨天明明是规则的破坏者,怎么今天反而替“玫瑰碎片”出头了? 正观望时,酒吧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端庄而傲气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将门口的局面扫了一眼,微翘的烈焰红唇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各位,欢迎光临。” 没有人动,甚至没有人说话。 大家有些看不懂局面了。 钱老板走到胡边月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抱歉,昨天是我钱好筝招待朋友,结果给外界造成了一些误会,让人以为‘玫瑰碎片’改了规矩。今天,大家也看到了——规矩没变。” 第71章 我的猎团容不下 看客们散去,门口的一地狼藉很快被人收拾干净,那一队想要闹事出风头的人都被守卫带进了“玫瑰碎片”的地下层。离开之前,有人禁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毕竟,以后可能就见不到这十几个人了。 胡边月回到了包厢里,面对同伴们投来的询问眼神,只是简单地点了个头,便坐到了小茹的旁边。 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几乎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便是向哥哥道歉、向其他帮助自己的人道谢。胡边月明白,小茹在心里难免会觉得是她自己才是噩梦的源头,若不是她跑上马路去接母亲,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不会害死母亲,不会引来杀手,也不会让大家陷入麻烦之中。 可是,胡边月又怎么可能去责怪她呢? 她不过是做了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往常母亲或者哥哥回家的时候,她也会经常站在路边等待;会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会一起手拉着手,笑着回到那个不宽敞也不富裕的家。 在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比胡边月还要惦记这个家,因为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对她而言,这甚至算得上是老天的眷顾。 谁会预料到能遭遇这样的事呢 ? 她越自责,胡边月便越心疼;而越心疼,随之而来的愤怒和仇恨也就越汹涌。 …… 走过那条安静而隐秘的暗道,钱老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里面了,正是那位“镖局”猎团的团长。 这猎团在7号区里是有不小的名气。成员人数不多,却从不对外吸纳人才;他们不常猎杀特别凶悍的类兽,却时不时接一些稀奇古怪的旁门生意;而这支猎团名气最响的一点,便是百分之百的任务成功率。 要知道,由于对荒野环境的不了解,哪怕是再老练的猎手,也偶尔会有阴沟里翻船的情况。因此,单单凭借这一点,这位名叫周易的团长就不容小觑。 “怎么样?”钱老板对他的出现显然并不意外。 “的确有几个想浑水摸鱼的,不过都是小喽啰。”周易指了指旁边的投影屏幕,上面早已经显示出几张不同的照片来,“不过可以挖一挖,小喽啰未必有胆量这么快就跳出来,说不定是背后有人指使,来探路的。” 钱老板简单地扫了一眼,在屏幕上很快地点了几下,将照片信息发给了自己的助理,便走到沙发边坐下。 “习惯了,表面上不敢招惹,暗地里都 惦记着我这间小破店。”钱老板笑着说道,“今天这出戏,给个评价?” “还行。”周易点头,“最起码,那些跟风瞎起哄的人可以闭嘴了;现在的7号区已经够乱的了,想平安地置身事外,就得拿出威慑力来。” 钱老板接着问道:“胡边月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周易的眉头皱了起来:“说实话,我没弄明白他的战斗技巧。那三个真真假假的影像,背后应该有玄机。” 说着,他抬头又冲钱老板摆了摆手:“哦,当然,如果是不该问的秘密,我不问。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你对这个人这么高看。” “高看?”钱老板扬起眉毛,“这话怎么说的?” 周易两手一摊:“为了陪他演一出戏,特意找来一队人,用了筛选力场——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还不算高看?” …… 没想到,一贯冷艳的钱老板,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苦笑:“我被他算计了。” 周易一愣,那神情,就仿佛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钱老板显然十分信任面前这个蓄着山羊胡的团长,解释说道:“原本只是想借此看看他办事的能力,就算是个考察;谁知道这家伙下手毫不保留,把人家的义肢全 给打坏了。刚才,他竟然跟我说,损失从他未来的工资里扣。” “他是借这个机会给自己立威。”周易一听就明白了,“不过,这倒是双 赢。事情虽然是他惹出来的,但他替‘玫瑰碎片’展现了实力,在这种时候是好事。” 有些言外之意,周易没有说得太透。 想要在安全区涌动的暗流中站稳脚跟,就必须有些手段。胡边月的行为,对外释放了一个信号——我可以带武器入内,但你们不行;再加上钱老板的现身,这句话也可以这么理解:谁行谁不行,由“玫瑰碎片”说的算;不听话的,下场已经摆在眼前了。 看似双标,但更多的是强势,让人不敢招惹。 而胡边月自己,也许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当众展现了不俗的战斗力和诡异的战斗方式,硬闯“玫瑰碎片”却全身而退,甚至得到了钱老板的力挺。从此以后,在7号区街头巷尾的讨论声中,他不会再是“那个打拳的”了。 至于那十几位“演员”的义肢,的确是真金白银的损失,但对家大业大的钱老板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和周易最后的对话。 “你正好缺个得力助手,把胡边月安排 给你,怎么样?” “不行。”周易摇头,再三斟酌措辞之后,才继续说道,“这个人,我的猎团容不下。” …… 一天之后,胡边月等来了钱老板安排的第一件事,而这件事,竟然与他自己的复仇计划有关。 “其实,我本想安排岑寅出手的。”钱老板说道,“老实说,借助警戒队的情报、在安全区里找人,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而且,你们还合作过。但很不巧,他现在不在7号区。” 没等胡边月发问,钱老板又说:“所以,我找了另一个人来帮你。你的任务,是与他配合,一起把这件事调查清楚。过程中,你要是想复仇,我不干涉,但希望你以大局为重——我相信,你应该也不会满足于仅仅杀了那个大胡子而已,记住,他只是个小角色。” 胡边月的第一反应,是满腹狐疑。 他并不希望在复仇的事情上与其他人合作,除了妹妹之外,没有人能体会他内心的仇恨;以钱老板的格局来说,应该也不至于在这时候派一个人来监视他才对。 钱老板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开门的时候,她安排的人选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野丫头的眼睛顿时亮了:“屈平先生!” 第72章 三步计划 “想不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屈平走进房间,依旧是那一副温和儒雅的气度,但语气中并没有重逢的喜悦、脸上也带着几分悲戚,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胡边月的遭遇。 几人碰面的地方,在距离“玫瑰碎片”不远的一处叫做“圣都”的训练基地。 许多经常出入荒野的人,都在这里聚集。除了赏金猎人之外,还有勘探队、运输队的,甚至还会有一些猎奇比赛的选手——能够经常出入安全区的人毕竟是少数,对剩下的人来说,总是待在这有限的空间里,自然而然地就衍生出了五花八门的娱乐名堂:以机动战场为代表的各种半机械运动,还有赛车、格斗等,甚至还衍生出了战斗赛车或者人跟机器人格斗这种东西。 “圣都”提供各式各样的训练场馆,跟“玫瑰碎片”一样,这里聚集了各路能人异士;又跟“玫瑰碎片”一样,这里是钱老板的产业。 最近两天,胡边月等人都安顿在这里——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带着小茹,而野丫头则回家反复叮嘱小叶子,甚至让那群孩子最近暂时别上学,生怕再出事端。 对于屈平的出现,胡边月也感到有些意外,甚至除了打招呼 之外都愣着不知该说什么。 “屈平先生怎么会在这里?”野丫头感到十分不解,在她看来,这位学问渊博的先生应该出现在学校或者研究所里,甚至进入财阀联盟去管理7号区,而不是混迹于到处是粗人的训练场,甚至与钱老板产生交集——不管是以手下还是合作者的身份。 这处单独的训练场还算宽敞,屈平随意地找到一个空着的椅子坐下,这才微微颔首,说道:“穷酸文人、身无长物,总得卖卖本事,从钱老板这里换点儿东西。” 这话野丫头听得似懂非懂,但至少明白个大概。此刻,在她眼里,屈平就如她一样,为生活所迫、来这里是想办法挣钱的——她越发觉得屈平像旧纪元的人了,尤其是那种有文化又有风骨的高人。 …… 屈平将训练场中的人简略地打量了一番:神色有些疲惫的野丫头拆下了自己的左腿,正坐在地上打算维修;后背赤裸的壮汉汗流浃背地击打着拳靶,伤口都崩裂了仍浑然不知;一个恬静好看的黑发姑娘,两眼盯着他,目光奇怪,甚至隐约还有某种声音从眼睛里传出来;最角落的沙发上,一个小女孩靠在胡边月的身旁,抱着一 台打开的电子药箱,也在抬头打量着他。 “几位现在应该都比较着急,咱们就长话短说。”屈平直入正题,“根据钱老板搜集来的情报,我已经分析了大致情况。财阀联盟和警戒队的搜捕力度很大,这个绑架团体不敢再顶风作案,已经隐藏起来了;所以,想要完成任务,分三步。” 胡边月坐直了身体。 屈平伸出了右手食指:“第一,借势。以这房间里在座的所有人的能力,哪怕是加上钱老板的全部资源,也不可能比得过遍布全区的警戒队;所以,我们需要想办法获取警戒队的情报,然后自己分析调查,争取更快地摸到那群人的痕迹。” 见众人若有所思,他继续伸出右手中指:“第二,救人。我们不知道对方绑走了多少孩子,这些孩子是否还活在安全区内。但如果可能的话,将他们救出来,既是善事,也能帮我们顺藤摸瓜地深入调查。尤其,是那个叫宁宁的孩子。” 他迎着野丫头希冀的目光,说道:“如果能把宁宁救出来,你们战斗的时候就可以少一些顾忌。” 胡边月点头——从某种意义上说,小茹虽然是因为宁宁才被卷进了事件,但宁宁也救了 小茹,他也惦记着这个孩子。 “第三——”屈平再次伸出右手的无名指,然后略一停顿,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报仇。”他最终决定用了这个词汇,“抢在警戒队之前,摸到这群人的老巢,连根拔起。” 最后这一条,他 不用做太多的解释,相信胡边月几人远比他更有思路。 …… 屈平的三步计划,最难的其实是开头。 7号区的网络虽然被修复了,但不同街区之间仅仅只有最基础的通讯功能。像各大财团以及警戒队,用的都是独立的网络系统,互不相通;而想要获取其中的信息,就必须接入对应的局域网,这可不是能够远程完成的事情。 好在,这支被迫拼凑起来的队伍并不是束手无策。 因为在这之前,霍遥就已经完成过类似的事情了——破解司徒氏科技塔的初级网络认证。据李运所说,要不是耗子死了,单凭这个网络认证,他们应该可以获取不少科技情报。 那次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司徒氏也加固了网络防御,但这对霍遥来说,并不是什么障碍,因为她的破解手段跟任何黑客都不一样。 她是靠“算命”的:可用的加密手段和物理封锁是有限的 ,无非是组合方式未知;她只需要预测哪些解密方式有效,至于怎么解密,自有钱老板安排人手去做,她甚至自己都不需要懂对应的技术。 更何况,这一次不涉及核心科技,警戒队和各大财阀也需要经常交换情报,留下的破绽也就更多了一些,霍遥的双眼并不需要承担太大的负荷。 好消息来的很快。 短短两天时间,李运的伤都还没好利索,霍遥那边已经实现了与警戒队的“消息同步”。可以说,管理者们对事件动向的把控,对胡边月等人来说已经是全透明的了。 胡边月最关心的:那个杀了胡念的大胡子枪手,名叫张朋飞。 奇怪的是,这个人在7号区的身份信息库中并不存在。最终能查到这个名字,是靠司徒氏派暗探潜入了各家财团的数据库,凭借重建过的面部特征,在董氏的数据库中比对出了这样一个人。 “又是董氏。” 连钱老板都有些诧异。 崔半鬼的事情,是钱老板动用私人手段查到的,虽然已经告知了胡边月,但仍旧不为外界太多人所知。在董氏忙着对外自证清白的时候,他们却已经产生了新的忧虑:这个张朋飞,该不会又是个量产的吧? 第73章 疑云丛生 对于生活在新纪元的人来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财阀联盟的存在,也自然而然地接受着联盟的管理。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每个人的衣食住行都处于安全区的条条框框内,并且维持着一种相对有序的状态。至于安全区以外的世界、科技公司的研究、还有对旧纪元灾难的探索,没有多少人关心——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安全的住所,就已经是生活的全部内容了。 要知道,在新纪元开始以前,这世界上除了创造性的工作之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由人工智能和机械来完成。这就导致了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失去了工作,他们无法成为劳动者,却还要做消费者,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手里的钱慢慢进了财阀的口袋。 直到新纪元开始,掌握着世界的部分秘密的财团们不再过分依赖人工智能,甚至刻意地控制、减少对人工智能的使用,这才让普通人重新有了工作的机会和生存的资本。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反而还要感谢旧纪元的灾难。 也许有人会将自己的生活归功于财团,对联盟管理者们感恩戴德,但胡边月不会。 在他眼中,财阀联 盟的存在无非是为了维护7号区的稳定,从而为他们探索世界的秘密、进行五花八门的研究提供条件;如果连安全区都不存在了,那么财阀自身的生存也就成了问题,更别提什么科技探索了。 从情感上讲,他对司徒氏的好感会稍微高于其它财阀。毕竟收容所的住处是司徒氏提供的,母亲得病以来的药剂,也是在基础医疗所买到的。 药品产量有限,优先供应给收容所中登记的病患;若不是有这个保障,他们就只能去找电子药师利用设备和程序作为医疗手段。胡边月打听过黑市上的价格,想达到同样的疗效,花费起码要翻五倍,还未必请得到手段高明的药师——就算他干脆住在荒野上天天打猎,挣的钱都不一定够。 除此之外,还有小茹上学的机会。 但整个7号区也不是只有一家财阀。司徒氏虽然势大,其它财阀联合起来的势力也不弱,为了彼此制衡,才一起组建了财阀联盟和警戒队。联盟管理着所有涉及安全区建设发展的事务,警戒队管理治安、并对每家科研集团的项目进行监督。 可就从胡边月记事起的这些年来看,这个监督已 经越来越不靠谱了——且不说司徒氏那个尚未证实是人工智能的黄蜂队,就董氏那个批量生产的崔半鬼,要是传出去,就足够引起轩然大波了。 人人都怕人工智能,人人都想利用人工智能;要是利用不了,就先弄个低配版的照猫画虎。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不过那么宏大的议题并不是胡边月需要关心的,他现在只想杀掉这个张朋飞。 …… 钱老板为他们安排的训练室,位于“圣都”基地的顶楼,是一个分为上下两层的大套间。一层是训练场地,有各式实战器械以及全息模拟系统;二层则更像是个传统的旅店,可以完成日常生活的全部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单独的电梯,直通地下停车场,不必与其他路人产生交集。 这几天里,“圣都”成了警戒队重点关注的对象。毕竟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战斗能力不俗的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警戒队甚至在“圣都”的入口处设了检查站,对每一个进出者的身份都仔细核验。 但这就苦了李运,他根本不敢出门,甚至连个属于自己的休息房 间都没有——警戒队认定圣都中的休息间属于是“旅店”的性质,要求每个房间住的人都登记信息。钱老板与整个安全区的诸多势力都有牵扯,并不想与警戒队产生冲突,只能配合。 所以,李运自从进了圣都就没敢出来,只能假装是这里的陪练,混过了第一波搜查之后,每晚就在训练室中打地铺。好在 他在荒野上过惯了比这还要辛苦的日子,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为了不打扰好不容易才安睡下的小茹,胡边月悄悄溜到了隔壁霍遥的房间里——因为霍遥要随时与钱老板的团队沟通,交换破解方式以及获取到的信息,所以这个房间的整面墙都装了可操控屏幕,也正好成为了众人“开会”的地方。 眼下,屏幕上浮动着大.大小小的信息框,里面都是关于张朋飞、关于董氏的线索,方框之间彼此连线,看得人头大。 “现在,就怕这个张朋飞也是量产的。”屈平站在屏幕前,眉头紧皱,“如果是的话,从胡先生的描述来看,这个‘产品’的质量可不差,起码比你们合作过的崔半鬼要精良得多。” “那就把所有的都杀光。”胡边月说道 。 屈平当然不怀疑他的决心和能力,但众人也都知道,这个张朋飞只是整件阴谋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杀掉他们不难,我担心的是,万一他们玩一些声东击西、偷梁换柱的套路,我们的追查会面临很大的麻烦。” 屈平忧心忡忡。这几天下来,胡边月已经确定了一件事:钱老板派这个人来,是百分之百的智囊身份,而且不论是见识还是谋略,他的确在众人之上;虽然并不知道他跟钱老板的交易内容,可对胡边月来说,只要是现在能帮助他报仇的人,都是同伴。 可就算屈平有着不俗的智谋,他似乎也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要是真有不止一个一模一样的张朋飞,他也没能力分辨。 就在这时,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的信息框,闪着红色的光。 坐在一旁的霍遥点开它,是一堆组合在一起完全看不懂意义的文字。她静静地盯着这些加密过的信息,过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事实比咱们想象得还要离谱。” 众人等着下文。 霍遥指了指屏幕上的“天书”:“好消息是,张朋飞是个真人;坏消息是,这个张朋飞是假的。” 第74章 暗人计划 从众人脸上的表情来看,霍遥这句话让大家全都十分费解。 “你是说,他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屈平第一个反应过来,“可那个坏消息是什么意思?” 霍遥一摊手:“警戒队追查得很深,董氏不得已之下,承认了某个见不得光的营生——张朋飞,是董氏‘暗人计划’的一员。” “暗人计划?”屈平的眉头皱起来了。 “就是没有身份的人。”霍遥解释道。 “怎么做到的?”胡边月脱口问道。 在他的认知当中,想在安全区里隐藏身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每个出生在这里的人,手腕中都会被植入身份芯片,且芯片上附带了十分复杂的程序,可以实时演算,与7号区内的身份库构成了一套动态的加密认证系统;霍遥虽然是外来者,但能够提供2号区的相应认证,也可以在这里兑换到合法的短效芯片,覆盖于体表,要是到了有效期还未离开,要么更换新的,要么直接选择成为永久居民。 要说真正没有身份的,胡边月倒也认识。 一种是极少数的孤儿,父母没有能力养育他们,更别提去植入芯片、办理身份了;像小叶子、宁宁他们,都属于此类,为了让这些孩子能够上 学,野丫头已经绞尽脑汁地帮他们中的一部分搞定了身份的问题,剩下的还得慢慢来。 另一种,则是李运这样的,“偷渡客”。据他自己所说,警戒队的某些人收了乞活团的好处,能提供一些便捷;乞活团利用这有限的好处,也能模仿制作芯片,用来通过安全区闸门的检查。但这种芯片技术含量很低,被扫过一次后就失效了,因此,现在的李运就是一个没身份的人。 当然,现在的小茹,因为芯片被破坏,暂时也处于没有身份的状态。 没身份的人,在安全区里几乎寸步难行,甚至连花钱买东西都成问题,更别说挣钱了。被交易对象潘振出卖之后,李运只能东躲西。藏,此时经常念叨着帮胡边月成事之后,他要回到荒野,带一票兄弟来找姓潘的报仇。 …… 令胡边月费解的是,7号区建立到现在也不过三十多年,那个张朋飞的年龄明显要比他大得多,不可能是地表时代的新生儿。而在这座安全区初建的时候,所有生存于地下避难7区的人,又都登记过身份,难道说,张朋飞是个外来者? 可若是外来者,又如何加入的“暗人计划”?他在7号区潜伏了多久? 霍遥在屏幕 上操作了一番,将一些解密后的资料展示出来,指着其中的一个时间列表说道:“简单说,董氏从地下时代就开始谋划这件事了。从依付于他们的人群中,董氏有意识地隐藏了部分婴儿的出生,在安全区建立之后,依旧让他们与世隔绝地成长、训练,直到能够派上用场的那一天。这些人的资料,只存在于董氏的信息库中,对安全区而言,他们是不存在的‘幽灵’。” 一旁的野丫头听得瞠目结舌,为了给弟弟妹妹们弄一个合法的身份,她花了不知多少力气,怎么还会有人费尽心机地不想要身份呢?你们这些人把当居民的名额都给我好不好? “这样一来,有了秘密的人手,董氏就可以做一些自己不便出面的事了,万一败露也不用太担心跟自己扯上关系。”屈平点着头说道,也算是给野丫头解开了疑惑。 “他们的确这么干过,只不过,这次警戒队查得紧,而且内部有人泄露了这件事,董氏不得已才承认了。”霍遥继续说道,“但这也是问题所在——‘暗人计划’的成员,都是与上司单线联系,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在哪。根据董氏的信息库,警戒队找到了张朋飞的上线,得到的 消息是:张朋飞早在几年前就死了。” 房间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什么董氏,旧纪元的祖上是捉鬼的道士吗?怎么就这么喜欢折腾些死去活来的名堂? ”气氛有点闷,野丫头禁不住开口吐槽——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些疑似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故事,要不是两条手臂都是机械所制,恐怕她的鸡皮疙瘩和汗毛早就都起来了。 …… “死了……所以才说张朋飞是个假的……”屈平默默念着,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胡边月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问过李运,是否认识秦沫和崔半鬼,得到的回答与关悦一致:秦沫是统领的亲信,跟关悦合不来,李运当然就懒得琢磨这个人;而崔半鬼,他是真不认识,在来7号区执行任务之前,连听都没听过。 这么看,至少跟董氏合作的应该不会是乞活团。 “这件事,警戒队怎么判断?”胡边月问道。 “应该是真的。”霍遥捏了捏自己的额头,最近用眼的强度很高,她经常处于疲惫的状态,“一来,董氏为了证明清白,已经主动爆出这么大的秘密,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二来,那个上线人员拿出的证据,也足够令人信服。” “有人知 道董氏的秘密,模仿了董氏的手法,冒充了董氏的人,来实现别的目的。”胡边月皱着眉头,“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绑孩子,到现在还是个谜。” “警戒队还在继续查张朋飞这条线。这个团伙绑走的孩子,应该也都是没有身份的,因此可供追查的线索就少了很多;要不是小茹碰巧被卷进去,这个阴谋还会继续藏在7号区里,不知要多久才会浮出水面。”霍遥叹了口气,她也很喜欢小茹这个丫头。 “没身份的人,绑没身份的孩子……难道是为了某个长期计划的延续?” 线索太少,他们只能继续等待从警戒队“偷”回来的信息。胡边月带着满腹狐疑,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最大的一间“客房”,被胡边月用帘子分隔成了两个独立的小空间。小茹睡得不算太沉,听见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身子也不由得微微一缩;等看清了哥哥的轮廓,这才放松下来,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胡边月坐在沙发上面,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这是他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借此让自己冷静思考。 突然,通讯魔方亮了起来,竟然是钱老板:“有个新的任务,单独只交给你一个人。” 第75章 局中局 “利用追查这件事的时间,暗中留意屈平的举动,把他来7号区的动机弄清楚。” 钱老板的指令,让胡边月错愕到说不出话来。 “过了这一段时间,等你妹妹的状况好一点,可以把她送到韩博士那里,我安排她进更好的学校上学——当然,你不用放弃收容所的住处。”钱老板说道。 关于任务,钱老板并没有做出太多的解释,反而直接给出了“报酬”。 胡边月只回答了两个字:“收到。” 这正是钱好筝的高明之处:对于网罗来的能人异士,她从不像寻常的雇佣关系那样干一趟活给一趟报酬、或是一个月发一次工钱,反而是偶尔会把好处给在前头,又或者给在物质以外的方面。有时候,任务才进行到一半,她给的报酬却已经到位了;就算任务失了手,若确实是遭遇了不可抗力,她也不会把报酬追回。 她就像是掌控着一个旧纪元的佣兵基地,而且自己本身还是个佣兵团长。单凭这一点,她能聚集起来的战斗力就绝不弱于那些一般的财阀。 胡边月确实一直向往着收容所外的漂亮住所。他曾经想象过,跟母亲、妹妹一起住在乘着磁动电梯出入的大厦里,每天 都不用限制用电,家里有各式各样的新科技产物;妹妹能有更好的学习条件,甚至以后进入科技企业…… 钱老板给出的价码,确实有足够的吸引力。 但除了任务之外,钱老板的指令也透出了另一层信息。 她能够驱使屈平来做智囊,必然是屈平有所求于她;出于职业操守,她不会对外透露屈平的诉求,哪怕是对胡边月——这样,她的手下和其他顾客,才会放心地来这儿下单。 钱老板让胡边月留意,就说明她也不清楚屈平来7号区的动机。她对此的好奇,多半就是由屈平的诉求引起的,那么,这个神秘的诉求又会是什么呢? …… 通讯中断后,钱好筝转向了面前的另一块通讯屏幕。投影画面的正中央,是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妇人,虽然已白发苍苍、也没有经过什么精心的打扮,但眸光中透出的神采和眉宇间的风仪,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强大而稳重的气场。 第76章 霍遥的眼睛 胡边月睁开眼的时候,尚且还是清晨。 房间里的温度十分适宜——钱老板的产业,当然不会被限制用电,恒温控制器想开多久,就能开多久,这是胡边月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但他就是睡不踏实。 这些天以来,每当晚上躺下的时候,他的脑中都无法自控地浮现出母亲的样子。有的时候,母亲在陪着他吃饭;有的时候,母亲在为他闯的祸而生气;有的时候,母亲讲着旧纪元的文化故事,他和小茹听得津津有味…… 但他始终想象不出,母亲在最后的时刻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不敢去想。 惺忪中,胡边月翻了个身,却一下子就清醒过来。透过帘子,他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床的轮廓。被子被堆在床尾,床上却空荡荡的,没有人。 胡边月几乎是跳起来的,连喊了几声“小茹”都没有回应,他立刻冲出了房间。 上层只有走廊里亮着微光,其他人的房门尚且紧闭着。 走廊的尽头是个只有半截的平台,能直接看到下面的训练场地,胡边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平台上,几乎就要撑着栏杆翻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场地角落的灯光。 灯光下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是霍遥和小茹。 一 幅淡蓝色的全息画面悬浮在两人面前,随着霍遥的操作,画面中的信息不停变化着。小茹靠在霍遥的臂弯里,聚精会神地盯着画面,似乎是在听霍遥的讲解。 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在灯光照亮范围的边缘处,摊着一张简易的折叠床,床上的李运正四仰八叉地躺着,发出微微的鼾声,根本没有被周遭的一切所惊扰。 胡边月的脚步声虽然不重,却还是被霍遥注意到了。她循声抬头,微笑着挥了挥手;反而是小茹,见到他之后竟然露出了几分局促,还忙不迭地把手里的什么东西给藏到了身后去。 胡边月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去,他放慢步子走下了楼梯,并不愿意打破这清晨的安静,用极其轻微的声音问道:“你们看什么呢?” …… 霍遥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全息画面。 离得远时,立体的画面堆叠在一起尚且看不出来,等到胡边月走近了,才看出这竟然是一幅立体的地图。地图中,山川河流的痕迹都清晰可见,甚至还模拟出了林木随风摇动的状态,但胡边月仔细看了之后,却发现这个地形的轮廓他根本就没见过。 不知是不是那双特殊的眼睛已经把某种阅读人心的能力融进了霍遥 的本能,她轻易地看出了胡边月的疑惑,轻声解释道:“这是旧纪元的地图,大概在7号区以西上千公里的地方,也就是现在的2号区所在之处。” 2号区?也就是霍遥原来所在的地方? 胡边月把目光投向了小茹,他故意装作没看到小茹掩藏东西的模样,虽然好奇,却也不想加重妹妹的窘迫。 像是有某种默契似的,霍遥大.大方方地说道:“小茹没睡好,又怕吵醒你,干脆自己溜出来了;正好我也醒得早,她想听旧纪元的故事,我多少了解一点,就借着钱老板这儿的设备给她讲讲。” 说着,她摸了摸小茹的脑袋:“这孩子,聪明着呢!” “那当然。”胡边月走过去,在小茹的身边蹲了下来。 妹妹的聪颖,他是最为了解的,也一直以此为豪;对于小茹以后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电子药师、乃至研究者,他从来都没怀疑过。 小茹抿着嘴、低着头,似乎有些不敢看旁边的哥哥。 胡边月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至于小茹为什么想听旧纪元的故事,他也比谁都清楚——在他和小茹成长的记忆力,身边最了解旧纪元的人,就是母亲胡念;不上学的时候,小茹最喜欢缠着母亲,听她 讲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胡边月从来都不知道,母亲到底是从哪里了解 到这么多东西,就算是看过安全区外面世界的他,也会觉得那些旧纪元的故事精彩绝伦,那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美好。 不过,他也清楚,小茹刚刚藏起来的,肯定跟眼前的全息画面无关;只不过,霍遥帮着遮掩,他也就不说破。 反正就算他离开“圣都”的时候,钱老板也安排了专人暗中保护小茹,这也是他与钱老板交易中的一部分。 …… 小茹似乎很喜欢霍遥,这一点令胡边月非常意外:毕竟,那两只异色的仿生机械眼从视觉效果上的确有点诡异,尤其是眼睛变焦的时候,那瞳孔不停扩大缩小的场景,第一次见到的人难免会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以往,她也偶尔粘着野丫头,不过这个脏辫姐姐发起脾气来的确吓人;虽然挨揍的从来不是小茹,但她也懂得适可而止。再加上野丫头这些天担心那些弟弟妹妹,经常两头跑,所以小茹大部分时间都跟霍遥待在一起。 起初她情绪一直十分低落,而且处于某种惊恐的状态,哪怕是胡边月在旁边,也会突然没预兆地哭起来,浑身发抖。 最后还是霍遥靠各种方法 去分散她的注意力,才慢慢将她安抚下来。 小茹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秘密保守到底,却又没有撒谎的本领,只能继续沉默。好在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训练场旁边的电梯传来“叮”的一声响,随着门的打开,一个没有表情的服务生端着托盘缓缓向几人行来。 这是送早餐的机器人。 小茹立刻站起来跑过去,嘴上说着“我去拿早餐”,还不忘把手里的东西转移到怀里去抱着——哪怕胡边月早已经看清了,那明明就是自己送给妹妹的电子药箱。 还没来得及问,就听旁边的霍遥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这孩子,真的很招人心疼。唉,真想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什么? 胡边月愕然了。他目瞪口呆地转头看着霍遥,似乎理解不了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遥的目光随着小茹跑远,又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让胡边月吃惊的话,不由得歉意一笑:“抱歉,我好像没提起过,嗯……我的眼睛,看到的全都是经过处理的数据化影像,所有的人体,都是线条化的轮廓和代表不同信息的色块。所以,虽然经过数据运算和尽可能的还原,我还是无法看到大家最真实的长相。” 第77章 同命相怜 霍遥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依旧像往常一样轻柔,甚至还带了几分歉意,却让胡边月心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相识的时间并不长,相处的时间则更短,在胡边月的印象中,霍遥好像一直都是这般温良的模样。 他曾经惊叹过这双眼睛的神奇,甚至有过一丝丝的羡慕——如果自己也有这种能力的话,别的不说,至少可以帮他筛选出更合适的狩猎目标,也可以在荒野上更方便地判断时机,做出最优选择;他甚至想过,如果有可能的话,在执行某些狩猎任务的时候,也许会选择邀请霍遥作为同伴,能大.大提升成功的概率。 但在多次看到霍遥因为过度使用双眼而陷入痛苦之后,他已经渐渐打消了这种念头,总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福气”。 直到刚才,听到了这样的真相,在震惊之余,他的心里也禁不住有些心酸:对一个人来说,看见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这原本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在当今的世界,就算是双眼生病或者受了伤,哪怕是没什么钱,也可以换到廉价的义眼,哪怕质量和做工粗劣了些,至少能保证基本的视觉功能。 没想到,这样的事对有的人来说竟然也是奢侈。 就像那些富人,也许绞尽脑汁都无法想 象住在收容所的人是怎么生活的,甚至也许从未进基础医疗所,更没体验过为了买一支药还得排队、争名额的感觉;可对野丫头收养的那些孩子来说,就连住进收容所都是种可望不可即的美梦。 作为一名生活在泥淖中的人,胡边月有足够的共情能力,能理解霍遥的感受;只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希望大家别介怀,其实,我真的很希望看到朋友们的模样。”霍遥的语调有一点哀伤,但面上仍然挂着微笑,“我猜,小茹一定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燕妹妹应该也很漂亮,总之大家都很好看。” “那倒也未必,”胡边月突然也想开玩笑打个岔,他指了指旁边仍然酣睡的李运,“这家伙就是个例外,长得跟个凶悍的类兽似的,而且是身上刚被咬了几口的那种。” “噗嗤……” 霍遥这下真的没憋住,笑了起来。也不知她是觉得这话从一直阴沉着的胡边月嘴里说出来很滑稽,还是真的觉得这种拙劣的玩笑有些好笑。 …… 话题被打开,气氛也就不那么沉闷了。 胡边月实在是没忍住心头的好奇,开口问道:“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来话长了。”霍遥有些怅然,“你肯定猜得到,这不是我自己愿意的。 ” 胡边月点头,虽然这个占卜天命的功能的确神奇而强大,可是很显然,霍遥不是那种为了让自己的战斗力变强而不择手段的人,若是依她自己,应该不会主动选择这样的变化。 霍遥接着说道:“小的时候,家里遭了变故,父母身故,我也受了伤,眼睛从那时起就出了问题。一位被我父亲救过性命的叔叔收养了我,并且想办法帮我治疗,这也就是我看到小茹这孩子就感到亲切的原因,总觉得有些同命相怜——唉,扯远了。” 霍遥歉意地摆了摆手,将话题拉了回来:“我的那位养父,家族情况挺复杂的,而2号区的环境也不像7号区这样有秩序,为了家族的生存,很多人都要做出不得已的牺牲。” “所以,你的眼睛也是为了家族?”胡边月问道。 “算是吧,毕竟,我也得报答养父。这对眼睛的功能,可以在某些方面帮得上他。”霍遥说道。 “那你怎么又离开了2号区,千里迢迢跑到——” 胡边月说着,却猛地把后半截的话憋了回去,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该不会是霍遥的家里人也都已经…… 霍遥再次看穿了他的想法,摇头道:“我的养父尚在,只是,有很多问题在2号区得不到解答,我只能出来想办法。 ” 胡边月若有所思:“这就是你说的,想从我身上获得答案的地方?” “对。具体的,我暂时还不便细说。”霍遥用那双眼睛展现出了尽可能的真诚,“但请相信,我绝无恶意。” 胡边月也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 三个人坐在一起吃过了早饭。 有了早上那片刻的涟漪,一直以来沉闷的气氛有了不少缓解。有霍遥在旁边,小茹的脸上也能时不时出现几丝笑容,看到这样的画面,胡边月的心里也松动了几分,禁不住浮起了暖意。 野丫头起床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坐着电梯下楼,去训练馆的餐厅里大肆打包了一通,然后离开了“圣都”——严格地说,跟钱老板签订了卖身契的只有胡边月,野丫头这么干有点多少有点“薅羊毛”、蹭福利的意思,但好像也没什么人计较,她也就大.大方方地打包了,反正那帮孩子的饭量也不大。 第78章 回头路 几人迅速整备完毕,野丫头也收到了胡边月的消息,准备直接奔赴目的地与他们回合。考虑到可能会与警戒队碰面,尚未完全伤愈的李运被安排留在了这里——毕竟涉及追踪的任务,胡边月肯定要带上豹哥,小茹的身边多留一个人,他也放心一些。 垂直下行的电梯中,霍遥简单介绍着情况:“发现张朋飞的地点在7号区北侧的一间食品加工厂。警戒队有人无意间听说,这家加工厂几个月前就取消了向附近市场供货的订单,里面却仍然一直有人进出运作,于是留意到其中的异常。有针对性地进行了侦查之后,他们果然发现了张朋飞出现过的痕迹。” 屈平默然不语地听着,神情凝重。 看起来,他好像在分析眼前的情况,可没人知道他内心真正的心理活动:“刚才,这两个红色信号是分散的,一个明显指向的是胡边月,另一个则在他的房间里;以他的作风,不可能把这么重要又危险的芯片植入到妹妹身上。而现在,两个信号都已经出现在电梯里了。” 有意无意地,屈平的目光已经落到了电梯中的角落空地上。 他自然想得到,在刚才的房间里 ,除了小茹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上可能携带了芯片的存在。但也许是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屈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状态全都落在胡边月的眼里。 而胡边月,自然也清楚屈平的关注点所在。联想到钱老板安排的任务,他不由得心里也起了几分提防。 …… 安全区外,狭窄的山路被三辆陷入瘫痪的车给堵得严严实实。 一前一后的越野车,经过剧烈的爆炸和撞击,就算有防弹车身的保护,还是受损不小:经过强化的玻璃裂成了蛛网状,被山石撞击后整块掉落,车窗里迸出了鲜艳的血迹;变形了的车门和断裂的大梁,露着焦黑的颜色,在尚且飘荡的烟尘中,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那一队从高处跃下的袭击者们,正分为一前一后两组,以十分严整有序的队形靠近着中间的那辆厢式货车;在他们身后,两辆越野车中,已经没有了活人。 货车的车头玻璃也经过特殊处理,从外面看去整个都是棕色,无法看清驾驶室中的情况。 不过,这难不倒袭击者们。 为首的人身材修长,抬手将脸上戴着的宽大护目镜调整了一番后,端起了手中的 重机枪。护目镜的热成像画面中,驾驶室里两个人影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已经在爆炸和撞击中晕了过去,耷拉着脑袋,瘫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但即使他们已经全无反抗能力,袭击者们显然也没打算留活口。 随着重机枪发出的“咔哒”一声响,枪管被切换为炮管,一枚头部尖锐的小型榴弹呼啸着撞上了货车的车头。 玻璃的碎裂与爆炸的轰响同时发生,整个车头顿时陷入炙热的烈焰当中。短短几十秒过去,火焰化作了浓烟,一片漆黑的驾驶室里只剩下了两具碳化的尸体。 不知是车厢的质量过硬,还是袭击者有意控制了武器的火候,在爆炸过后,货车的车厢仍然保持完好无损。 从后面包抄过来的同伴早已经用仪器检查了车厢,此时一拥而上,干脆利落地打开了后门。 车厢里的一切毫无遮蔽地呈现在了众人眼前:陈列架上崭新的武器装备此时已经有些杂乱,却仍然散发着枪油的反光和气息;除了武器之外,还有些暂时分不清用途的仪器设备;而最让众人关注的,还是角落里的一个储藏柜。 柜门已经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涌”了出来,落 在地上——无一例外,全都是高能量的食物,在荒野上完全换不到的那种。 看到这些,众人都禁不住眼前一亮,却都没动弹,齐齐地将目光投向了领头的人。 “关姐!”有人高喊了一声,“这些东西足够咱们到冬天都不用干活了 。” 为首的那人将重机枪的枪口转了回来,左手摘下了硕大的护目镜,甩了甩被勒得有些紧的头发,露出了一张飒爽干练的面孔来,正是关悦。 她轻松地提着机枪,缓步走过来瞥了一眼,冲着周围的同伴挥了挥手:“能搬的都搬走,剩下的炸掉。” …… 在同伴们兴奋的应和声中,关悦缓步走到了一旁;跟在她旁边寸步不离的,正是冷面——那只机械身躯的“狗”。 “真的要这么做?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冒险了。”冷面说道。 关悦的神情中不见一丁点的犹豫:“当然,这是大家最好的机会,我不能让兄弟们一辈子都在荒野上讨饭。咱们也可以换种活法。” “其实,只要大家跟着你,就算整天跟这些类兽毒草为伍,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冷面自然是做不出什么表情的,但那个有些劣质生硬的语音合成器中透出 的语气,却有些急切。 “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类兽或者毒草。” 关悦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货车边上忙活的同伴们,他们正井井有条地搬着货物,狙击手包子一直在岩壁上没下来,这会儿放下轻型钢索模组,帮着下面的同伴把东西拉上了高处。 关悦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担心的,是兄弟们的命没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谁都没法保证下次会碰上什么样的情况,统领派来的人,不会每个都像秦沫那么草包。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不舒坦。” “姐,”冷面大概也知道劝不住她,可还是做出了最后的提醒,“一旦过了7号区的那道闸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关悦笑了笑,伸手往那三辆被炸得面目全非的车上一指:“从咱们把统领派出的特遣队给灭在这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冷面张了张口,最后只吐出了一声带着苦笑的叹息。 关悦低头瞥了一眼手表,上面有一个箭头,指向7号区的方位,底下还显示着距离。然后,她把视线投向了远处,似乎想要穿透这层层叠叠的林木和山峦,能直接看清楚那未知的世界和命运。 第79章 借势探路 7号区的北侧,算是整个安全区中工业最为集中的地带,这家叫做“吃饱了”的食品加工厂并不算大,混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要说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大概就只有这个听起来十分随便的名字了。 “圣都”离这里不算特别远,但胡边月等人赶到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 除了最早追查过来的那支小队,还有四支十人警戒队闻讯赶到,从四个方向围住了整座工厂,由最初的那支队伍在工厂内搜索。外围的警戒人数虽然不算多,但战力还算精良,而且这附近原本的行人就不多,胡边月他们出现后,第一时间就引起了警戒队的注意。 观望了片刻,屈平朝胡边月和霍遥使了个眼色,三人装作若无其事地退到了远处。 “看起来,他们应该也扑了个空。”屈平说道。 借助身边带着热成像功能的望远镜,他已经仔细观察了情况:成像画面里,工厂当中只有十个活动着的人形。 以他们赶来的速度,比起最早进入加工厂的小队,最多也就慢个十分钟左右;如果发生过冲突,哪怕这支小队有着逆天的战斗力、在一瞬间就全歼敌 人,这会儿也能够从热成像中发现端倪。 “我要在这里尝试进入他们的通讯网络么?”霍遥说着,拿出了一台微型平板电脑。 这段时间里,她与钱老板手下的团队密切配合,多次破解警戒队的通讯内容,自己也跟着学了一些皮毛。但在尝试之前,她也无法判断使用双眼的负荷强度,现在可是在外面,万一她又吃不消晕过去,还得靠同伴照顾,因此不敢贸然行事。 “别急。”胡边月阻止了她,然后在单片眼镜上轻轻一按,一束光顿时从镜片的中心投影到了旁边的墙壁上,显示出的是一副动态画面。 看起来,就像一个进入工厂探索的第一视角。 “豹哥已经行动了?”霍遥一下子明白过来,吃惊地说道。 …… 这只神秘的孟极就像是一个幽灵,连同伴都无法察觉它的动向。它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工厂的屋顶,并很快找到了一根连通外界的通风管道,顺着管道进入了工厂。通过管道上的通风口,它轻易地掌握了警戒队的位置,然后隐秘地落地,远远坠在搜索队员的后面,既能将眼前的一切反馈给胡边月,又可以及时 地注意到警戒队有什么发现。 为了不发出声音,也不错过视线范围内的线索,豹哥的动作轻微且缓慢,连带着让工厂外面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画面中的位置,似乎是一个起居室,类似给工厂中人勉强过夜的房间。房间的角落里堆满了生活垃圾,只有一张床,旁边脏兮兮的空地上铺了几张同样脏兮兮的席子;隐约地,其中有两张席子上还残留着几片暗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很像是已经凝固了很久的血液。 “看起来,他们的确在这里躲藏过一段时间,这些破席子就是被掳走的孩子们休息的地方。”屈平说道。 霍遥表现出一丝忧心的神情:“至少这说明,那些孩子应该还没遇害,可是也受了伤,吃了不小的苦头。” 豹哥表现出的智力水平一直远远高于普通的类兽,胡边月总觉得它压根就具备与正常人不相上下的智商,甚至犹有过之。此刻,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间房间的关键性,于是仔仔细细地环视了好几遍,尽可能地将每一处细节都展现在胡边月的眼前。 就在豹哥准备动身跟着警戒队前往下一处地点 搜索时,三人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等等!让豹哥别走!” 三人太过聚精会神,这会儿全都吓了一跳,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匆匆赶到的野丫头。 胡边月禁不住在心里汗颜:以往出行的时候,大多是他和豹哥守护彼此身后,可以轻松地互相照护这一人一兽的周全;他早就习惯了这样,于是豹哥不在、又有同伴的 情况下,他便放松了警惕。 刚才若是在荒野上,把野丫头换成是某只凶猛的类兽或者像乞活团一样的偷袭者,只怕这会儿自己已经遭殃了。 …… 野丫头骑的正是她给胡边月拼凑的那辆摩托车,尚未完工的车身上还有些零件裸露在外面,与她那做工同样不怎么精致的四肢倒是相得益彰,看起来狂放而帅气。 加工厂的附近与里面一样,到处都是废弃的材料和垃圾,把原本可以行车的巷子都给堵得窄了。野丫头舍不得把锃光瓦亮的车身给蹭脏了,将摩托停在工业区的外围,自己跑了进来,这会儿正喘着粗气。 “怎么了?”胡边月问她的同时,也利用通讯魔方发出了只有豹哥才能解读的信号。 自 从他发现跟豹哥之间有某种“心电感应”之后,就请钱老板帮忙提供了某些高科技的产物,再由野丫头进行加工,历尽波折才把这种通讯频段给强化到了通讯魔方上,将他们之间的联系范围扩展到了两百米左右的距离——原本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但他们不想把豹哥的秘密暴露给其他人,只能由野丫头一边研究一边鼓捣,倒是让她的手艺进步了不少。 “刚才左侧的第二张席子!”野丫头焦急地冲到近处,仅仅盯着画面,然后伸手一指,“看!就是这个!能不能让豹哥把它带出来?” 三人凑到旁边一看,那张席子的一端似是有意无意地卷了起来,被卷成“圆筒”的空隙里,隐约有个银色东西反着光。 “这东西……”三人认了出来,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是个哨子。 虽然是旧纪元时代的东西,而且没有任何电子科技含量,但这玩意儿在当今依然有用,尤其是在荒野上——没电、没网络的时候,这种不依赖任何技术手段的老古董往往能起到无法代替的作用。 “这是宁宁的东西!” 野丫头有些激动,眼睛里甚至闪烁着泪光。 第80章 宁宁的暗号 不知是对周围的环境太有信心,还是警戒队办事本身就没那么靠谱,他们在搜索食品加工厂的全过程中,都没有采用什么通讯屏蔽手段。因此,胡边月和豹哥可以无障碍地交流——当然,这种交流是单向的,他可以把自己的想法传给豹哥,但豹哥的回应只有摄像头中的画面和收录到的警戒队的声音。 根据观察到的线索,这间工厂里最近住过的人还真不少。类似的起居室一共有三间,除此之外,在走廊里、出入口的地方都有不少遗留的香烟屁股——屈平大致估算了一下数量,撇开那些被掳过来的孩子不算,要是只有这三张起居室的床上有三个成年人的话,就算一天从睁眼到闭眼一直在抽烟,都抽不了这么多。 如此看来,这至少是一个犯罪小队的临时据点,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是听到了风声、还是有了新的行动,提前转移了阵地。 但摆在警戒队面前的,也有一个难题:有司徒氏提供的技术手段,他们可以采集到非常多的生物痕迹,诸如脚印、指纹等等,甚至可以通过重建这些人近期的生活行为,来分析其下一步可能进行的行动计划;可问题是,这儿是个加工厂,在几个月之前还有 工作人员进出来着,要从杂乱的痕迹中分析数据,可是个庞大的工程。 不过,这对胡边月几人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们可以赶到警戒队的前头了——豹哥成功地将那枚哨子带了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警戒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线索。 野丫头如获至宝地拿着哨子,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十几个跟着她讨生活的孩子,每一个都被她当做亲弟弟妹妹,哪怕平时有人调皮捣蛋、惹她生气,她也照样心疼他们,远远胜过心疼自己。 她没体验过跟父母住一块儿是什么感觉,胡边月的母亲曾经邀请她一起生活,但那时她已经拖着几个孩子了,而且自己也是个时不时惹事的性子,不想给胡念添乱,就婉拒了。 在她看来,那个车库就是她的家,这些弟弟妹妹就是她的家人,“家”这个概念就是要热热闹闹的,人越多越好。 除了小叶子之外,宁宁是跟着她时间最久的一个,从某些事情上,也是最有默契的一个。这一次,宁宁也没让她失望。 哨子的背面,用不知是石子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刻划出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虽然都挤在一起,但仍然能辨认出来。 “三”“深海”“商”。 边边角角的地方,隐约还有一个字,但不知是不会写还是写不下了,字迹又小又浅,只能勉强认出一个草字头,底下实在是看不清了。 …… 这肯定是宁宁有意识地留下的信号,但究竟该怎么解读,却难住了大家。 没有人埋怨这孩子故弄玄虚:那么小的地方,要完整地写一句话是根本不可能的,更别说宁宁会写的字本来也不怎么多;野丫头坚信,这几个字,一定是他精心挑出来的、能提供最关键信息的字眼。 确定没有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后,几人撤回了“圣都”,反正后续警戒队有什么发现的话,他们也有办法窃取信息。 五个人一起坐在训练场的中央,将这几个字放大投影到屏幕上,研究起来。 “整个安全区里,跟深海有关的,应该只有一个地方。”胡边月说道,跟其他同伴比起来,他和野丫头是最土生土长的7号区居民,自然也最熟悉情况。 “深海广场。”屈平点头,7号区最热闹的地方,著名的模拟海洋,他也见识过。 “可是,这个‘三’和‘商’,又是什么意思呢?”霍遥下意识地在地上比划着这两个字,问道,“7号区里,有什么第三商店,或者商场之 类的地方吗?” 野丫头和胡边月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难道是三家商店?”胡边月自言自语地说着,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但如果是 这样的话,他还不如把每家商店的名字写一个字,指向会更明确。” 李运这个糙汉子的思路倒是跟其他人不一样:“会不会是这里头有个姓商的人?三……商老三?” 这话让其他几人陷入了沉默。屈平着实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可以让数据组的专家调查一下。” …… 汇总到最后,他们提出的猜想越来越多,但都没法把“深海广场”和这个“商”“三”联系到一起,只能由屈平分析出几个最可疑的方向,交给专人核实。 最后那个分辨起来有点困难的字,更是让大家一头雾水。 “散会”之后,大家都去各忙各的了,只剩下野丫头一个人,忧心忡忡地站在训练场边的落地窗前,发着呆。 在这段日子之前,她从没有上过这么高的楼,对于“俯瞰”一词的想象,全部来源于平板电脑上的视频资料。 而今天,她可以尽情地看遍几乎半个安全区的景色,哪怕是远处司徒氏的科技塔,也能以差不多平视的角度 去打量。 但她心里没有任何兴奋的感受。 她既希望自己能寸步不离地守在车库里,不让任何危险靠近弟弟妹妹们,又希望能全程投入到追查进度中,尽早把宁宁救出来。如果可能的话,其他被拐走的孩子要是同样无家可归,她也打算带回去照顾。 可惜,她没有分身术。 “别太担心。”背后突然传来一句轻声的宽慰。 “屈平先生?”野丫头转头,见那个瘦削修长的身影缓缓走来,心里不由得也舒缓了一瞬间。 屈平总能给她带来一种不同的情绪。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哪怕是旁边的人再怎么焦躁,他也永远都不慌不忙,与野丫头这个急脾气截然不同。 谁都没见过屈平有惊惶失态的时候,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能让他畏惧的对手。与胡边月跟野丫头互相照看背后带来的底气不同,屈平这种春风般的气度总能让她感到稳稳的信心。 仔细想想,这大概还是源自她对知识的渴望和崇拜。胡边月曾经打趣过她:“这个世界上,什么坏人都骗不到你——除了那帮搞研究的。就算他们说人应该吃核晶,你都会去尝一口。” 为此,他挨了野丫头一通暴打。 第81章 九歌 “不管那群人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之前没有动宁宁,甚至还让他有偷偷留下记号的机会,那么暂时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屈平说道,“说得直白且残忍一点,想要隐蔽地转移,带着死去的孩子总比活着的容易。他们宁愿费尽心机地藏起这些孩子,说明对他们而言,活着的孩子才有用。” 野丫头默默点头。屈平的分析一向令她十分信服,只是,对于到底多久能救回宁宁,她的心里面实在是忐忑不安。 “说实话,燕小姐,你让我大开眼界。”屈平将目光投向窗外,一直落在东面的最远处。 那层层叠叠的矮房子中,有一间不起眼的车库,正是野丫头的家,只不过,从这里根本分辨不出来。就像那些进不了科技塔也进不了技术工厂的穷人,甚至连被上面的人关注到的机会都没有。 野丫头不由得一怔,除了胡边月经常夸她手艺好、弟弟妹妹佩服她打架厉害之外,她还真没怎么听过来自其他人的赞叹。 看到她难以置信的模样,屈平解释道:“在进入7号区以前,我真的没想到,在当今时代的安全区里,竟然能看到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 野丫头低头将自己的周身扫了一遍。 双手双腿都被替换成了机械义肢,这可能的确夸张了一点;但在见过了崔半鬼甚至冷面之后,野丫头觉得自己这点儿东西根本就是小儿科,再看见什么离谱的玩意儿都见怪不怪了。 屈平转回头来,看着她的脸:“我指的是,你收养了这么多苦命的孩子,不让他们流落街头,甚至还能送去上学——这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你给了他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安全区’,真的让人佩服。” “啊?”野丫头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猝不及防地被一通夸奖,不由得有些不自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她可从没想过这么多,不管是第一次把小叶子带回自己那个小破屋子,还是带着一群孩子到那个车库中“占山为王”,好像驱使她的都是一种本能——她看见了一个又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孩子,于是不能不管。 …… 屈平摘下了那副圆形的眼镜,活动了一下有些被短袖衬衫束缚住的肩膀,然后竟然就席地坐了下去。野丫头吃惊于这个明显与屈平的画风不符的动作,竟然愣在了原地,等屈平同样招呼她坐下的时候,甚至产生 了一种“怎么坐才最显得有文化”的疑问。 这明明是自己经常在车库里摆出的姿势,此时却令她怎么折腾都不太舒服,恨不得把胳膊腿都卸下来重新安装一遍。 屈平从衬衫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说道:“你知道吗?其实在旧纪元,也曾经有像你一样的人。” 野丫头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个十分陈旧的方形金属牌子,大概只有半张芯片的大小,看得出经过了精心的擦拭,但边边角角的锈斑已经牢牢地在上面扎了根,昭示着年代的痕迹。 “这是什么?”她禁不住发问。 “从一个朋友那儿要过来的,算是旧纪元的古董了。”屈平有些怅然地看着手里的金属牌,这暗沉的颜色与他那双修长白净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盯了一会儿,他把东西向野丫头递过来。 听见“古董”那两个字,野丫头顿时有点紧张。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接了过来,双手捧着金属牌,认真地端详着。 “九歌”。 凹凸不平的表面正中央,刻着这样两个字,在靠近下边缘的地方,还有一排小字,但被磨损得十分厉害,而且是野丫头没见过的字体,她眯着眼睛尝试去辨 认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 屈平轻声地说道:“这是一个福利院的工作证,算时间的话,离现在起码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福利院?”在野丫头看过的有限的旧纪元资料中,的确见过 这个词,但并不太了解,只有很抽象的概念。 “就是收容穷人,给他们住处、给他们饭吃的地方。”屈平解释道,“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有点像司徒氏建造的低保障收容所,但在我眼中,倒更像是你的那间小车库。” …… “为什么?”野丫头有些不解。 她觉得,值得屈平收藏的东西,不一定是什么价值千金的财物,但一定意义非凡,尤其是可能代表着某些金钱换不来的深刻。 被拿来跟这样的存在相提并论,让她有些惶恐。 屈平伸手指向窗外的一个方向,微笑着说道:“司徒氏的收容所的确是设施完备、资源丰厚,但这份开销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且,收容所学校中培养出的人,今后会顺理成章地为他们所用,创造更多的财富。可燕小姐你不一样,你没有半点儿从那些孩子身上获取利益的想法。” 从小到大,屈平是第一个称呼她为“燕小姐” 的人。 第二个是现在同样成为了同伴的霍遥。 李运那个大老粗不喜欢这么文绉绉的叫法,一直跟着胡边月一样喊“丫头”,只不过被他那瓮声瓮气的嗓子喊起来,听起来的味儿却不对劲了——野丫头每次都会联想到旧纪元那些记载远古生活的视频资料,那里面的地主老爷就是这么喊家里干杂活的佣人的。 听了屈平的话,野丫头挠了挠头。她在屈平的面前似乎总会有那么一点儿拘束。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说道,“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宁愿把他们都送进收容所,起码日子比现在好。” 她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反而更加印证了屈平对她的判断,这也让屈平又把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野丫头把那块金属牌递还过去,屈平在接过时又盯着发起了呆,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一定帮你把宁宁救回来。” 野丫头诧异地抬头望着他,发现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此刻脸上竟浮现出几分与外型不符的坚毅,甚至还有远远超出他年龄的沧桑。 在他与钱老板的交易内容中,救宁宁并不是一个必需的任务。可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承诺? 第82章 豹哥粘人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哪怕野丫头自己都觉得屈平做出的保证有些无凭无据,可还是觉得心里头安定了不少。紧张和慌乱的情绪被暂时搁置到一边,有些一直压在心里的事就又浮了上来。 “屈平先生,”野丫头思索着措辞,“可以请教几个问题吗?” 她不是很有底气。因为上次在荒野驿站上,屈平为她和胡边月解答疑惑之后,他们没给任何报酬,就连屈平想询问一点关于打猎的事情都被那个讨厌的岑寅给打岔阻止了,她总觉得欠了个人情。 “但说无妨。”屈平好像没有她那么纠结的心理活动。 虽然忐忑,但听见这个答复,野丫头顿时放了心。她单手托着腮,目光投向了视线中的高楼:“你说,那些科技公司,盖那么高的楼,有那么多人和钱,也没见到他们弄出什么有用的发明啊!平时生活用的一切,我大都在旧纪元的资料里见到过,根本没几样新技术。那他们每天研究些什么东西呢?” “他们研究的,根本就不是给普通人用的。”屈平说道,“你看司徒氏的科技塔,越往高层,研究的东西越机密;最顶上的那些科技成果,普通人别说用了,可能活一辈子连见都见不着。” 野丫头先是表现出一丝“那么神秘谁稀罕”的 神情,可紧接着又好奇起来:“可是,这些财阀都是唯利是图的,花那么大的代价去研究、却不给普通人用,那他们靠什么挣钱?” 屈平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唉,这就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他顿了顿,不知道是在思索要怎么跟野丫头说,还是在斟酌到底该说哪些内容。片刻之后,他指了指训练场地旁边墙上的一块电子屏幕,那上面浮动的全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片,正是从技术团队接收来的警戒队信息。 “‘唯利是图’这个词,用在财阀的身上一点都没错,但他们图的‘利’并不仅仅是金钱。”屈平抬起右手,一根一根地依次弯曲手指,“收容所、警戒队乃至安全区的闸门,当大家的生活都被他们所掌控的时候,钱的多少就没那么重要了。想想看,其它财阀为什么不敢招惹司徒氏?” 野丫头若有所思:“大部分警戒队都听司徒氏的,还有黄蜂队……哦对了,他们管着闸门,把核晶都收到自己手里了,鬼知道他们到底攒了多少……” “没错,”屈平点头,“其它的财阀也想取得司徒氏的地位,而司徒氏想巩固自己的位置,这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他们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靠积累金钱是没有用的。” “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科技塔的顶上,全是武器。”野丫头说道,神情有些失落。 其实,她并不是想不通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只不过出于对科技和文化的憧憬,她总倾向于把这些往美好的方向去想象;她期盼过,也许有一天,所有人都可以随便出入安全区,去看更广阔的天地,探索更遥远的秘密。 所以,当有人吹散了这一层迷雾之后,她难免会觉得沮丧。 …… “不过,那些武器,我觉得你也许会感兴趣。”屈平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将话题的重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 “诶?为什么?”野丫头果然被吊起了胃口。 “机械,义肢,类兽,源模组。”屈平说着,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显而易见的模样。 野丫头的情绪很容易被他带走,听到这些的时候顿时眼前一亮,但紧接着又疑惑了:“就只是研究这些吗?好像也没什么高深的啊!” 屈平笑了:“类兽和源模组中蕴藏的秘密,若是能全部揭开,也许足够颠覆新纪元人类的认知了;其实,这些财阀们应该已经了解了其中的一部分内容,但他们对外封锁了消息,只是为了抢占先机。” “干什么的先机?” “争夺旧纪元遗留的科技。”屈平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野丫 头有点发懵。在她的认知里,科技水平难道不该是随着年代的发展越来越强吗?就算是经历了一场大灾难,人们躲进地下、又回归地上,过了一段物资极其匮乏的苦日子,但科技这种玩意儿应该不至于越发展越差劲啊? 既然这样—— “那旧纪元的东西,还有什么好争夺的?难道现在造不出来吗?”野丫头问道。 “他们认为,在源模组和类兽的芯片上,藏着许多旧纪元科技的碎片,只要收集整理,就有可能复原一些遗失了的技术,比如旧纪元的人工智能。”屈平解释道。 野丫头一惊:“人工智能?不是说那东西引发了灾难,严禁深入研究开发了吗?” “对某些人来说,只要引发的灾难没落到自己头上,就不算灾难。”屈平说着,可能是意识到这句话又会让野丫头产生负面的情绪,连忙再次转移话题,“其实,只要有心的话,像胡先生那样出色的猎人,只要有意识地去寻找,光靠自己都可以拼凑出一些有用的科技遗物来;只是可惜,他为生活所迫,似乎把类兽芯片都拿去交差换钱了。” “这家伙!” 被屈平这么一提醒,野丫头顿时心疼了,她觉得胡边月这个“败家子儿”肯定错过了很多有价值的科技产物。不过,她 又突然想到了一点,不由得喃喃自语说道:“回头我就把他胸口那个给拆——” 话说到一半,野丫头突然觉得脑后一阵风声袭来。她警觉地身子往旁边一歪,避开了这雷霆般的攻击;目光所及之处,她甚至没能捕捉到袭击者的身影,却一下子瞥见了身侧的屈平。 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明显没她那么快的反应速度,这会儿的表情都带着些许茫然。野丫头单手撑住地面,液压传动装置启动,一股巨大的力道由地面反作用于她的身体,将她反弹向屈平的方向,整个人拦在屈平的身前。 还未站稳,那劲风再次迎面扑来,直接撞在她身上,带着她翻滚着摔落出去。而在这时,袭击者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一只白底黑斑的豹子,伏在野丫头身上,伸出舌头舔起了她的脸颊,把有点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野丫头给弄得哭笑不得。 “豹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粘人了……哈哈哈……” 跟人这般亲昵,对豹哥来说的确是罕见的现象,野丫头被它搞得脖颈处一阵瘙痒,禁不住笑起来。不过,她本就喜欢豹哥,也就任由着这只类兽去闹,却没看见豹哥红色的右眼这时正盯着屈平,而屈平的手刚伸进衣兜、脸上露出了有些紧张的神情。 第83章 可不可以帮我买个东西 豹哥主动粘着人嬉闹,这一反常的行为在野丫头嘻嘻哈哈的声音中就这么过去了,并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野丫头虽然崇拜遥远的科技与文化,却更看重身边的同伴与生活,有了屈平的宽慰和豹哥的干扰,她先前低落的情绪好转了不少,不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了。 她相信屈平,相信胡边月,也相信自己,不论大家各自的目标是什么,都一定能够实现。 屈平从不掩饰对豹哥的好奇,这毕竟是天下独一份的通人性的类兽,谁要是见了不好奇,那才叫奇怪。可豹哥对他却冷淡得很,永远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当然,这也不算奇怪——哪怕跟胡边月和野丫头相处得再好,它毕竟还是个能要人性命的猛兽,而不是那些住在司徒花园和纪元大厦中的精致宠物猫。 望着豹哥和野丫头嬉闹的身影,屈平怔怔地陷入了沉思,藏在衣兜里的右手,也慢慢松开了握在掌心中的东西。 …… 在眼下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里,要论起文化水平,除了垫底的李运之外,胡边月和野丫头两人算是半斤八两。虽然比不上屈平和霍遥,但这俩人与7号区中寻常的穷人或是小混混比起来,那还是要高出好几个 档次来的。 野丫头是天生好学,而胡边月则是得益于自己有一位博闻强识的母亲,顺带还受到了自己那成绩优异的妹妹的影响。可即便有这些基础,他也琢磨不出宁宁留下的暗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天过去,他与霍遥坐在一起商议了许久,都没有结果。最后,他决定白天前往深海广场去转一转,说不定就能看见点什么。 抱着这样的打算,他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收拾装备;不料,一推开门,房间里传出的呐喊声把他给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小茹面前的平板电脑。 “神经漫游者陷入危机!已经有两名木马队员离场,中枢队员‘矿石’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面对强敌,伯爵到底会怎么做?相信机动联盟的每一位忠实观众都十分清楚,只要他还在场,这支队伍就不会倒下!” “让我们拭目以待……” 好家伙,这小丫头竟然看起比赛来了?亏得胡边月还托钱老板给她请了个老师辅导功课来着,人家那位老师还提前发来了一套习题,说是要先考察一下小茹的实力,好像今天晚上就要“验收”了来着? 不过,小茹全神贯注盯着比赛画面的模样, 的确令胡边月的心头宽慰了几分,至少,这说明她能够渐渐摆脱那种24小时都沉浸在阴霾之中的状态了。胡边月放轻了脚步,悄悄地靠过去,打算捉弄一下妹妹,调侃她贪玩不学习——虽然他自己也没什么底气说这话。 但是,当他走到小茹背后的时候,却愣住了。 那屏幕中的画面,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正在进行的现场实况,而是以往的比赛录像。 就是他带着妹妹去看过的那一场。 …… 原本抬到了小茹头顶、准备毫无征兆地弹她一个脑瓜崩的手,不由得僵在了半空之中,一直等到画面中电光闪烁、呐喊声震天,解说员嘶哑的嗓子高喊起了“获胜的是,神经漫游者”。 胡边月的手轻轻放在了小茹的脑袋上,小茹好像早就知道哥哥就在旁边,无声地放下了手里的电脑,拉住胡边月的手,转头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就像每次胡边月外出赚钱回来的时候一样,小茹的表情和语气中都带着欣喜,可这份欣喜中却透露着一种生疏,就像在使用一项搁置了很久的技能。 胡边月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正常的情绪,就像以前快乐的日子一样。 所以,她 才要看旧比赛的录像,哪怕早就知道了结果,但那是对她而言宝贵至极的快乐回忆。 胡边月笑着蹲下身,问道:“老师今晚就要来考察你的成绩了,怕不怕?” “不怕!”小茹撅着嘴巴,回答地毫不含糊。 “那就好,哥哥一会儿要出门,可能回来得比较晚,你要乖乖地听老师的话,好不好?”胡边月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茹的脸顿时鼓成了一个小包子的模样,这是她以前最常用的表达不满的方式。 胡边月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不过,如果这个老师不好,令人讨厌,你就跑出去找李运哥哥,让他把老师赶走!” “啊?”小茹瞪圆了眼睛,在她这个乖学生的概念里,可从来没有“赶老师”这种离经叛道的思路,“那……那老师生气了怎么办?” “那咱就换一个不生气的老师来!”胡边月伸出右手小拇指,示意小茹来拉勾,“哥哥向你保证,别说是老师,哪怕是什么博士也不能欺负你。以后,你想找什么样的老师上课,哥哥都给你找来!” 小茹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着,她微微张着小嘴,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哥哥,要不你以后还是少跟李运哥哥一起玩儿吧 !” 这话把胡边月给说愣了,内心深处“咯噔”一下,以为是李运干了什么坏事,赶忙问道:“为什么?” “我觉得……”小茹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跟他待久了,刚才说话像个土匪……” 胡边月顿时哭笑不得,原本等着拉勾的手指在小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兄妹两人看着对方,默契地“噗嗤”一声齐齐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胡边月转头去拿出门要带的装备,就听见小茹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要去深海广场?” “你怎么知道?”胡边月没停下手头的动作。 微型通讯器、探测器还有录像的设备有序地在战术背心上牢牢挂好。 “这两天,霍姐姐总是在轻轻念叨那个地方……要是哥哥去那里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嗯……买,买个东西……”小茹的声音越说越低。 “当然可以啊!买什么?”这小丫头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要东西,胡边月的好奇心一下就起来了。 “上次你带我去的时候,我看到那里有一家店,好像叫什么‘商队驿站’。那个店门口有个货架,卖一种电子地图,应该……不是太贵——” “你说什么?”胡边月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眼睛发亮。 第84章 第三商队 小茹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一下子很紧张,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胡边月却大步跑过来,蹲在她身边问道:“你说的那家店,在哪?” “就是,嗯……”小茹伸出两只手比划起来,“上次哥哥你带我玩的那个海洋的外面,往钻井体育场走的路上,顺着咱们走的方向,在右边。哦,对了,就离当时看到李运哥哥的地方不远——他当时趴着,头朝这边,那家店就在左边……” 小茹的记忆力是很厉害的,但这个连说带指的描述方式却有点绕,好在胡边月是个野外行动的高手,将各种地形投射到脑海之中是再熟练不过的技能。他迅速记住了小茹说的地点,当然也记住了小茹想要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份旧纪元的电子地图芯片。 胡边月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小丫头要这玩意儿干什么用;而小茹也对此讳莫如深,刚开始的时候还坚持说是上课要用,后来又说是自己好奇,总之都是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幼稚谎言。 不过,跟陪着妹妹玩测谎游戏比起来,胡边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因为小茹的话,无意中让他想通 了该怎么解读宁宁留下的文字。 他把同伴全都聚集到了楼下的训练场上,用电子屏调出了7号区的地图,选中深海广场的区域放大,指着其中一座建筑物的位置,说道:“看这里!”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那座建筑被点亮,上空显示出悬浮的文字:对外贸易中心。 “宁宁刻下的‘三’和‘商’这两个字,指的既不是商店也不是某个人,”胡边月的语气中有些激动,他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是第三商队!” …… 在整个7号区中,与外界的物资交流最多的便是那四支由财阀联盟组成的商队。 这些商队专门与安全区以外的各方势力进行交易,主要是以物换物的形式;安全区里的高科技产品和食物,对荒野上的人来说是必需品,而那些产自荒野的各种古怪玩意儿,则是财阀们进行科研的资料来源。因此,这种非常原始的交易方式,成了维系安全区内外关系的重要纽带。 这四支队伍的人员组成错综复杂,分别负责安全区以外的四个方向,最远的贸易范围差不多有八百公里。不论是荒野猎人、驿站上的掮客,又或是 拾荒者、摆渡人,甚至哨兵势力,都是商队的交易对象——当然,条件合适的时候甚至还可以跟乞活团“互利互惠”一下,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支特殊的商队,为司徒氏一家独有,就连那条商路也被他们所垄断,旁人不得染指。 那就是通往4号区的唯一一条安全线路,这支商队负责的也是两个安全区之间的交易业务。 胡边月怀疑的第三商队,贸易区域在7号区南方,由于区域环境较为恶劣,物资也十分匮乏,因此,与其它几支队伍比起来,第三商队的油水少得可怜,贸易额更是不起眼。 可越是不起眼的人,越有机会抹黑干大事。 就像宁宁一样,自从被抓走之后,因为救小茹的事他挨了毒打,之后便一直蔫头耷脑、闷不吭声。可张朋飞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行踪会被这个孩子给泄露出去。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对方一定也会了解某些情报,知道自己绑了谁、又杀了谁。你们三位都与对方交过手,尤其是胡先生在‘玫瑰碎片’的行为已经名声在外了,因此,这时候不要轻易现身。”屈平 很快定下了计划,“辛苦燕小姐陪我去深海广场走一趟,只要能分析出张朋飞可能现身的地方,胡先生就可以去引蛇出洞了。” “不怕打草惊蛇吗?万一被他跑了,想再追上就难了。”野丫头有些担心,她不想白费了宁宁留下的线索。 “一般人会跑,但张朋飞不会。这一点,霍小姐到时候可以验 证一下。”屈平胸有成竹。 胡边月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暗自捏紧了拳头:屈平想说的是,这个张朋飞冷血而果断,当危机降临时,他会选择先消灭危机再逃跑。 霍遥也点了点头。上次在矿机巷遭遇的时候,她的双眼已经提取到了张朋飞的数据,这足够做简单的行为倾向分析。 …… 三天后,入夜的深海广场。 随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渐渐地熄灭,原本鼎沸的人声也慢慢小了下去,除了一些拿到夜间行驶资格、又有着各种拉风炫酷跑车的人之外,其他的居民都会选择回家——绑架幼童的事情还没查出个结果,虽然罪犯已经藏起来了,但谁都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倒霉鬼,一般人也都不愿意在半夜成为警戒队巡逻时盘问的对 象。 对外贸易中心的大楼仍然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楼下的保安昏昏欲睡。他斜斜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耳中还响着某个旧纪元歌手的音乐,百无聊赖地盼着所有人赶快离开。 一个穿着短夹克衫的男人从楼里走出来,保安瞥了对方一眼,继续休息。 大楼门口的风幕隔断了内外的空气,男人穿透那一道空气墙,顿时被外面的热浪给顶得脚步一慢,于是皱着眉头脱下了夹克衫,又装作有意无意地环视了一圈,朝着右前方的小路走去。 但才刚刚进入小路,他的脚步就停住了。 在他的背后,有一个身影从远处缓步走来,既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更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就像一个志在必得的捕猎者。 几乎在同一瞬间,捏着夹克衫的男人把衣服向后面用力一抛,而那个跟踪者的右手手腕微微抬起,夜色下面,一个反射着幽光的枪管探了出来。 “咻!” 在消声器的加持下,射击的声音并不响亮,半空中的夹克衫被子弹打穿、飞出好远,但慢慢散开的硝烟下面,夹克衫的主人和射击者都藏到了月下的阴影之中,谁也看不见谁。 第85章 索命修罗 “有点本事,竟然能找到这儿来。”先开口的,是拿着消声武器的人,枪管反射的月光,在他的脸上照亮了狭长的一条,能勉强辨识出一只眼睛和鼻子,还有下巴周围那一圈起伏不定的轮廓。 若是警戒队在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光线,单凭夜视设备就可以锁定眼前这位通缉犯的身份。 张朋飞。 没有人回答他。 其实,他和同伙在安全区里绑架十岁以下的孩童已经有几十个了,除了眼下被警戒队统计在内的,更多的是原本就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对这些孩子来说,就算身上有身份芯片也没什么用——他们长期居无定所,本来就找不着踪迹,眼下的失踪到底是被绑走了还是饿死、病死在哪个巷子里了,根本没人知道。 因此,除了为了维持安全区秩序、做好本职工作的警戒队之外,对张朋飞感兴趣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唯恐不知而不及。 只有刚才扔掉夹克衫的那个人,比任何人都希望张朋飞死,因为张朋飞杀了他的母亲。 而这个大胡子枪手自己也心知肚明,因此,即使胡边月没有开口说话,张朋飞仍旧很清楚,他肯定没有离开。 “不过,这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张朋飞背 靠着路边的高墙,身旁是几个杂乱堆放的废弃广告牌,足够为他提供必要的掩护。他继续说着,嗓子就像是受过什么伤一样,声音嘶哑而且气息不稳,听起来好似一只恶鬼在抽泣一般:“如果你也死在这儿了,你那个水灵的妹妹该怎么办?” “咣当!”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自己的三点钟方向有什么东西被撞得掉落在地的声音。张朋飞嘴角微微扬起,离开了隐蔽的地方,往另一个方向绕去。 …… 早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胡边月,为此还颇有些紧张了一番。 可是,当他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悬着的心倒是悄悄放了下来:这个“愣头青”并没有跟警戒队合作,虽然不知他是怎么查上了第三商队,但单单凭借个人之力,想在贸易中心里查出什么端倪来,那是痴人说梦。 这样的情况,让张朋飞的心里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这一代的地形,对他有利,更何况他还在这里有一个藏身之处;眼下需要做的,就是等到天黑,然后在麻烦找上自己之前,把这个令人讨厌的赏金猎人给干脆利落地解决掉。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他也大概掌握了胡边月的情况。据说,这家伙的身手不错 ,但那又如何? 张朋飞很喜欢这么一句话:“十步之外,枪快;十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就算有什么钱老板站在那人身后撑腰,又有什么独闯29号山区之类的战绩,在张朋飞看来,这个只懂得挥舞重剑跟野兽肉搏的家伙,也不过就是枪口前面的一个普通目标而已。 他甚至不怕自己说话的声音暴露位置,因为整个贸易中心周围的环境他了如指掌,他很享受这种困住对手、引诱对手犯错、然后在对方绝望的眼神中完成猎杀的过程;要不是上面有人叮嘱过他,说不定有些小孩子都要遭他的毒手。 他很快就到了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空地上,一个吃完的铁罐头在微微晃动着。 “跑得挺快。”张朋飞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形成,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刺激胡边月的时候,眼前突然泛起一道蓝光,一只张牙舞爪的类兽几乎贴着他的脸嘶吼起来。 “该死!” 虽然胡边月这独有的战斗手段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可每个人第一次遇到的时候都难免会中招。张朋飞先前过于专注,此刻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大脑中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无法集中了,几乎本能地就抬起了 枪。 “啪!” 他的枪管刚刚从袖中露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 量撞上,震得他手腕发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枪支。 …… “准头不错!” 就在那个空罐头旁边,原本无人的黑影突然像一块布一样从中裂开,胡边月的身形高高跃起,一边夸奖着远处野丫头投掷石子的功力,一边将自己的重拳夹在类兽影像的亮光之中,轰向张朋飞。 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杀手,除了那柄威力巨大的短枪之外,其它的攻击和保命手段还有很多,但他一个都用不上。 他从没有想过,在钢铁义肢、长枪短炮还有电磁武器横行的新纪元,竟然有人仅仅靠着如假包换的天生肢体就可以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那直逼面门和咽喉的每一拳都带着致命的压迫感,张朋飞左支右拙地招架着,却接连听见自己的手臂上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他被迫亮出胸口,企图借那移植后的金属胸廓来抵挡攻击,却在惊慌之中看见胡边月一拳打穿了那金属外壳。 他甚至感觉到那凶猛的拳头好像已经擦着了自己跳动的心脏。 难道今天真要栽在这儿了? 张朋飞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如此贸然地主动现身了。这些天以来,警戒队实在追 得太紧,甚至已经开始深挖董氏“暗人计划”的泄露渠道了,弄得他草木皆兵,这才想着抢先将风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哪知等着他的除了一心报仇的胡边月之外,还有屈平精心设计的埋伏。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着,直到撞在墙上,面对胡边月再次轰过来的拳头,他避无可避,反而咧嘴笑了起来:“你以为,单凭这样,你就能保得住你那个水灵灵的妹妹?” 胡边月的拳势不减,几乎像攻城锤一样砸在他的额头上,张朋飞后仰的头部竟然将墙壁撞出一个凹坑来。整个脑袋里全是一阵“嗡嗡”的声音在盘旋,还伴随着难以抵抗的眩晕和恶心,让他好像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 月光从胡边月的背后照来,张朋飞朦胧的视线中,这个居高临下的黑色轮廓宛如索命的修罗。 “你以为,激怒我之后,我就会干脆利落地杀了你?”胡边月冷冷地说道。 张朋飞的心里面“咯噔”一声,他意识到了对方的打算,可这时想再集中全身的储备能源、启动某个自毁装置,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看不见的冲击波打在他的胸口,张朋飞顿时动弹不得。在胡边月的侧后方,拿着神经震荡武器的霍遥缓步走了上来。 第86章 狙击 张朋飞并不怕死。他甚至也不怕胡边月为了报仇而把他折磨到死。像他这样的人,恐怕连自己都数不清楚双手沾过多少条人命,生与死的话题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份量。 但他怕自己不死。 在现在这个年代,一个人只要不死,总有一种技术手段可以挖出他身上的秘密。如果他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东西,那么等待着他的,将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生不如死。 但胡边月早就看穿了他的念头,为此甚至克制住了心头最汹涌的仇恨。毕竟,就算屈平没有提前提醒他,他也不会满足于仅仅杀掉张朋飞就算完了。 身后的墙壁上溅满了鲜血和电子神经的隔离液,张朋飞瘫倒在地,两只眼死死瞪着却一动不动,一切都像重新回到了数日之前矿机巷,不同的是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互换了。 胡边月往旁边瞥了一眼,那里就是他刚才从黑影中钻出的地方——地上有两个投影矩阵的组件,造型很像普通的手雷,以适当的距离投掷击发之后,两者以电弧相连,可以制造出纯黑的全息投影,在夜色之中更是能隔绝一切光线,让人完美地藏身其中。 这东西胡边月并不陌生:当初,为了野 丫头手臂里的那枚源模组激发器,李运和耗子费尽心机地偷袭他,结果被反过来教训了一顿,最后脱身逃跑时用的正是这玩意儿。 这一次制定行动计划之前,胡边月问起这个东西,李运说这是乞活团独家制造的玩意儿,但他身上早就没有存货了。正在惋惜之时,却没想到竟然有人给大家送来了一份大.大的惊喜,以至于胡边月顺利拿到了这两枚投影矩阵,正好派上用场。 弯腰拾起这两枚“假手雷”之后,胡边月在手里轻轻掂了掂,矩阵的能源尚且没用完,他便直接把它们摆在了张朋飞的左右两侧。眼前仿佛有一张黑色的布帘从墙头垂下,直接将那个肢体摆成了扭曲造型的大胡子笼罩在内。 与此同时,一个微微泛着幽蓝色光芒的人形全息投影浮现在半空中,竟然正是张朋飞的形象。胡边月蹲下又站起,肩膀一歪,这个假的张朋飞就浑身瘫软地“挂”在了他的背上,仿佛胡边月真的拖着一个人,向路口走去。 “所有人,做好准备。”每个参与行动的人,耳中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了屈平的指令。 …… 在核晶供能的路灯下,行走于夜幕中的每个人身 上都有着微蓝色的光,这就使得胡边月制造出的全息假人足够以假乱真。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有些踉跄地一步一步挪到路口,等在那里的野丫头与他对了一下眼色,懒洋洋地走上来,装作要伸手帮忙的模样。 就在这一片寂静压抑的气氛之中,一声轻微的呼啸声从远处响起,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清晰。 像早有准备一样,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胡边月和野丫头都迅速地往后一闪,一颗子弹划破空气正好穿透了前面那个假人的脑袋。理所当然地,鲜血飞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子弹直接没入地面,那个假人的身影一下子碎成了粉末,然后消散为无形。 果然来了! 胡边月还没站稳,耳中的通讯器里,已经响起了一个痞里痞气的年轻声音:“发现了!” “报一下方位!”这是屈平的声音。 通讯网络中,每个人都听见了一声清脆地拉动枪栓的声音,伴着子弹从消声器中钻出的尖啸。 那个年轻声音的语气中透着兴奋:“贸易中心,34楼东侧第三个窗口!我在他肩膀上送了一枪,月哥,不用谢!” “第三队行动!”屈平发出指令的声音不急不缓,就像 他平日说话一样沉稳,“二队分散,守住贸易中心的所有电梯,上行搜索;一队继续待命,注意巡逻的警戒队动向;狙击组,向下一个阵地转移,保持远程威慑。” 通讯器中,几声轻重分明的敲击声传来,算作是对 指令的回应,而后便是急匆匆的、略显杂乱的行动脚步声。 只有那个年轻声音仍旧斗志昂扬,字正腔圆地回了一句:“收到!” 而后,随着在新位置上狙击步枪的架设完毕,他又补充了一句:“在安全区里头开枪阴人,呼呼,真刺激!高楼大厦顶上的视野就是不一样!” “包子!把嘴闭上!再吵,我就把你的馅儿都揍出来!”一个冷峻而干练的女声骂道。 …… 可能是老天都想帮胡边月报仇,就在他执行这次计划的前一天,李运在收到了一条消息。 当他拉着胡边月和野丫头一起,赶到了7号区北部的一处地下仓库时,等待他们的,是一伙全副武装的战斗高手。这群人四散地坐在仓库的各个角落,手边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胡边月仅仅是扫了一眼,便已经看出来,这表面上有些随意散乱的位置分布,其实能兼顾到整个仓库的各个角落 ,火力点交叉纵横、同伴间彼此照应,高明得很。 “别来无恙。”关悦拿着一块破布,轻轻擦拭着手中的枪管,冲三人扬了扬眉毛。 虽然在来的路上,胡边月的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但真看见了还是禁不住吃惊不小。他以为最多就是关悦派了某个高手混进安全区,与李运取得联系,哪知道竟然整支队伍拖家带口、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这里。 要知道,这地下仓库离那个“吃饱了”食品加工厂并不远,可能这会儿巡逻的警戒队就在这帮人的头顶上走来走去,一旦被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关姐姐?你们……”野丫头目瞪口呆,一张嘴便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们怎么进来的?” 有李运和耗子在前,对于乞活团有混进安全区的办法,胡边月倒是不怀疑。但这满屋子的武器装备怎么解释? 别的不提,就单单关悦手里那架重机枪、还有腰间挂着的一排高爆手雷,不论用什么来历去搪塞都不可能混过闸门的检查吧? 除非他们能在手腕里植入跟7号区居民一样的芯片,以原住民的身份通过安检。可他们要是有这本事,乞活团早就不用荒野求生了。 第87章 强援加入 “走地下通道。”关悦言简意赅地做出了回答。 “这怎么可能?”胡边月觉得这匪夷所思。 7号区所在位置所对应的地下部分,在旧纪元其实就是个避难所群。这些避难所深入地下近百米,并且外壳由极其坚固的材料构建,能禁得住当时世界上所存在的最大威力武器的攻击。胡边月他们此时所处的地下仓库,其实仍在避难所的上方。 现在的整个7号区,就相当于这些避难所的地上延伸、并且彼此相连,整个安全区的轮廓也与避难所群的最外圈形状完全一致,甚至还保持了许多快速通道,供人们在紧急时刻快速进入地下避难。换句话说,整圈外墙其实从地面一直延伸进地下近百米,7号区的形状相当于一个扎根非常深的圆筒。 所以,如果想从外界挖一条地下通道进入安全区,就得途径比避难所更深的地方,因为想打穿那个外壳是不可能的——开玩笑,这玩意儿可是用来防旧纪元的核武器的。 但不论是打外壳,还是钻地下,对关悦这支十几个人的队伍而言,全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他们了,就算是整支乞活团、甚至把荒野哨 兵拉过来,也没这个能力。这种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财阀联盟和警戒队再怎么勾心斗角,也不至于连别人在自己家地板下面挖洞都感觉不到吧? “除非你们有……”胡边月思索着,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除非’。”关悦点头说道。 除非这个地下通道早就存在了,而且一直没有外泄,由乞活团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那就说明,7号区里有乞活团的内应,并且地位不低。看似密不透风的安全区防御体系,其实一直都藏着这么一个漏洞。 可如此一来,在场的有一个人就尴尬了。 胡边月和野丫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李运,仿佛在看一个大冤种。 这个铁憨憨的脑回路慢了半拍,等到旁边的包子都已经憋不住笑起来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不管不顾地嚷了起来:“之前让我费那么大力气混进来,还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结果有现成的密道,你们不给我用?” 其他人也都哄然笑做一团,这群家伙都是多年的伙伴,早就算准了他会有这个反应,甚至都在期待着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喧闹声中, 关悦放下重机枪,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李运的肩膀:“我们也是刚刚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虽然仍然还有家伙在打趣,但李运对关悦的话是深信不疑的,也就不去计较这些事了,反而转身作势要去揍那些起哄的讨厌鬼,可他的腿上还有些未曾痊愈的伤势,走起来一瘸一拐地,倒是更惹得其他人一阵开心。 “为什么突然进到安全区来了?”胡边月问道。 计划执行在即,虽然乞活团的力量也许可以借来用用,但他并不希望横生枝节、招惹上别的麻烦。 “带兄弟们找条活路。”关悦话中有话。 …… 除了包子、冷面之外,这间地下仓库中还有几个胡边月上次没见过的生面孔,看起来,关悦是带着自己的队伍“倾巢而出”了。对于此行的目的,她打了这样一个比方:“有只别人家的母鸡缺饲料了,我们来送饲料,顺便看看能不能借这只母鸡来生个我们想要的蛋。” 在做出更为详尽的解释之前,她转移了话题:“听李运说,你要搞点大事情,我的人可以借给你用。” 胡边月转头看了一眼李运,他已经坐在人群中,跟多日不见的 同伴交谈起来,一帮人不知是说到了什么事,时不时地便发出些惊呼和唏嘘的声音。 如果单单只是看这样的画面,可能还真不会有人相信,这就是恶名传遍了荒野、甚至传进了安全区的乞活团;他们就好像与任何一支靠赏金吃饭的队伍一样,只要不沾上与任务相关 的利益冲突,都是一副很好交流的模样。 但胡边月的心里却仍然戒备着几分:最近主动来帮他的人有点多,而且都没要过什么像样的回报,这未必是好事。 野丫头说,她在旧纪元的资料中看到过一句话。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以前被各种免费诱惑给坑过的他们两人,对此深以为然。 关悦看着这一帮跟随自己的兄弟,心里也十分清楚,如此匪气十足的他们并不能令人放心,于是开口解释道:“第一,你跟燕妹妹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第二,你妹妹救了李运一条命。虽然我们出手干掉了秦沫和崔半鬼,李运也算是回报了你妹妹,但至少这说明咱们是友非敌。” “需要我做什么?”胡边月问道。 老实说,他也早就想过与乞活团结盟的事。虽然说,为了权宜之计,他 暂时依付于钱老板的势力,但并不希望自己越陷越深;只有让自己拥有更强的实力,与人谈判时的砝码才更有份量。 说不定,等一切告一段落之后,他还会外出到荒野之上狩猎。如果能有一伙“原住民”成为自己的强援,何乐而不为? “暂时还说不准,也许,会借你能调用的资源帮帮忙。”关悦说道,“那间酒吧的鼎鼎大名,即便是在荒野上也听得到。” 不等胡边月回答,她又赶忙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们的目标不是财阀联盟,也不想得罪警戒队,不会把你牵连到太离谱的事情里去。” 胡边月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还是相信的。抛开品行、信誉以及战斗力这些东西,乞活团是在“求生”这件事上是绝对的行家,一切行为都以生存为目的,别说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就算是一命换一命的买卖,他们都不会去干。 “对了,还有一点。”关悦手里亮出一枚非常小巧的芯片,这是刚见面时李运拿出来的,里面储存了这段时间他在安全区搜集的所有情报,“下回碰面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把那位眼睛很厉害的姑娘请出来。” 第88章 胜利而归 屈平跟关悦是见过面的,对于突然出现的乞活团,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虽然吃惊不小,但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并且顺其自然地将这支队伍纳入计划,直接展开了行动。 不管是他,还是胡边月,都很默契地将这件事的知情范围控制在了所有参与行动的人,没有惊动那位“玫瑰碎片”的女掌柜。 其实,胡边月对这种保密程度并不是很有把握,钱老板作为7号区里的头号情报掮客,很难有事情能真正地瞒过她;不过,就算被捕捉到了风声,相信钱老板也不会蠢到做出什么声张的举动来,毕竟,通过岑寅那件事,她也已经早就与乞活团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交集。 一个情报掮客,是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方势力的,尤其是乞活团其实有着安全区中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优势——对荒野的了解。 算上李运,这支进入7号区的乞活团队伍一共十四人,被屈平分为四组职责不同的小队。 根据屈平的判断,张朋飞这个总是亲自动手的人,必然只是个马仔式的角色,在他背后一定有地位更高的人指使,而这个人很可能与第三商队有关。胡边月现身深海广场,既是打草惊蛇、也是敲山 震虎,惊出来的是“蛇”是张朋飞,而被震到的“虎”则是幕后人物。 以对方做事的狠辣和严谨,一旦意识到张朋飞有暴露的风险,必然会想办法掩盖秘密。既然这样,他们就主动给对方制造一个“杀人灭口”的机会。 深海广场不止贸易中心一座高楼,夜幕刚刚落下,包子和冷面组成的狙击小组就进入了其中一座,在精心挑选过的位置埋伏下来;屈平则选择了另一座大厦的楼顶,作为纵观全局的“指挥中心”。 果不其然,在贸易中心里里外外装模作样晃了一整天的胡边月,如愿地引来了张朋飞。他利用豹哥制造声音,诱敌深入,将战场设置在了错综复杂的小路中,这里地势虽低,遮挡却很多,对可能来自高处的袭击有不错的干扰效果。 靠着霍遥和野丫头帮忙,他轻松活捉了张朋飞,而后,带着假人大摇大摆地送到路口的空地上,送给对方“灭口”。 …… 那个藏在暗处的杀手,怎么都没想到这边竟然还会布置狙击手,而且仅仅才一枪的时间,包子就直接锁定了他的位置。 也许是习惯了安全区的环境,又或是往日执行暗杀偷袭的难度并不太高,他甚至在开枪之 后都没有转移位置,而是好整以暇地上膛、瞄准,等着躲在掩体后的胡边月等人露出破绽。 在包子看来,这种行为简直就像孩童玩游戏一样幼稚。 “不知死活。” 包子自言自语地扣动扳机,看着子弹射入那人的左肩,而后干脆利落地提起武器,与在一旁警戒的冷面一起,狂奔着离开。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根据对方的位置,从预先挑选的位置中筛出了最合适的一个,作为下一个狙击点位。 还没等他在第二个点位布置好武器,通讯器中就已经传来了消息,那个狙击手在撤离的途中被屈平派出的第二队人手堵了个正着。关悦手下的这些人,虽然单体战斗力比不上胡边月,但在荒野上待久了,难免都有些野兽般的习性。 尤其是协同作战的时候,一个肩膀中枪的人,在他们面前与一只待宰的猪没什么区别。 两个“俘虏”被他们装进了早就备好的一辆货车,但一队和三队却没有马上撤离。按照屈平的指令,霍遥破解了贸易中心的监控系统,帮助关悦带着手下完全不留痕迹地潜入了那名狙击手先前埋伏的地方,将这人在楼里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去——血迹、弹壳,甚至连 一根短短的烟头都没有放过。 除了这名狙击手的同伴,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出现过。 有冷面守在附近,包子可以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瞄准镜当中,他聚精会神 地一直守到所有人都撤离,也没再发现其他的埋伏人员。不知是对方对这名狙击手太过自信,还是见势不妙及时撤退了。 这让这名年轻的“荒野射手”有点失望,收拾武器的时候,嘴里还不住地冲冷面嘟囔着“没有尽兴”。 倒是李运,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被取笑的事,瓮声瓮气地在通讯器里说道:“包子,你要是嫌不过瘾,回头让丫头陪你练练。她那扔石头的功夫,跟你那支打鸟的枪比起来也差不多,嘿嘿……”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别喊我丫头!”野丫头气得翻起了白眼,“老蛋!” “老蛋?” “老蛋是个什么名堂?” “哈哈哈……” “李老蛋!” 乞活团的那群人顿时哄笑起来,李运憋了个大红脸,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 两拨人在驶出深海广场的时候就分道扬镳了。 “你们有正事要忙,我们的事,过几天再说。”关悦带走了从“卤蛋”变成了“老蛋”的李运,给胡边月 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野丫头开着车,旁边副驾驶的位置坐的是霍遥。屈平陪着胡边月坐在货车的车厢里,盯着那两个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俘虏——神经震荡的效果虽然已经过去了,但野丫头已经把两人身上藏着的自毁装置给拆了,他们想死也死不了。 参与行动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屈平坐到后面去,是为了看着胡边月别出乱子——那可是张朋飞,是害死了他世界上最亲的人的凶手。 屈平制定的计划简单高效,结果也算得上十分理想,但野丫头仍然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车子开到半路上,霍遥突然开了口:“放心,宁宁没事。” “嗯?”野丫头一怔,旋即叹了口气,“唉,霍姐姐,不用这么宽慰我,我相信屈平先生和你的本事,也相信自己的拳头,相信小胡子,但只要一天没见到宁宁,我的心就多悬着一天。” “这不是宽慰你,我是在告诉你事实。”霍遥说道。 “什么?”野丫头不由得微微侧目,她突然意识到霍遥的声音有些虚弱,眼角的余光扫过,果然发现霍遥的脑门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霍姐姐!你又超负荷使用眼睛了!”野丫头一下子就急了。 第89章 幕后真凶 “别紧张,我心里有数。”霍遥轻声笑了笑,说道,“刚才,我提取了张朋飞的数据,包括那个狙击手,这两个人似乎都受到了某种限制,不会对幼童实施危及生命的伤害。这么看的话,应该是他们那个犯罪组织下的命令,所以,宁宁是安全的。” 如果说屈平的保证像是给了野丫头一种内心力量的话,霍遥的解释则真正让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霍姐姐,谢谢你。”野丫头鼻子微微一酸。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独自用肩头扛着重担,在肩膀几乎被磨出血的时候,突然觉得担子轻了许多,转头一看,发觉前后都有人帮她一起扛起了担子。虽然肩膀依然有些痛,可再看前面的路时,却觉得不那么遥远、也不那么辛苦了。 霍遥的状态有些虚弱,只是笑着抬起手摇了摇,示意野丫头不用客气。 “等宁宁回来了,我一定要送他去上学。”野丫头说道,“我能弄到的名额有限,他总是把机会让给别人,可这孩子明明那么渴望知识……我教他的《千字文》,他快要全都背下来了,不过还有很多字不会写,每天都一个人练习……” 如果不是双手还握着方向盘,野丫头说不定会抱住霍遥,小小地哭上那么一下;可现在, 她只能任由鼻子抽了几下,又深吸了一大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她先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霍遥,又趁着驾驶平稳的时候转头去瞥后面的车厢,可惜车厢封得严严实实,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见到她这样的状态,霍遥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用元气不足的声音说道:“你也不用担心他,胡先生应该是个有分寸的人,更何况,还有屈平先生盯着呢。” “如果不是为了问出宁宁的线索来,我相信他这会儿已经冲张朋飞动手了。”野丫头说着,不由得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胡阿姨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路边零零散散的霓虹灯光迎面照来,霍遥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原本就在发烫的眼球,这会儿越发不舒服了,整个头颅都像坠入了一个烤箱一般,强烈的灼烧感迟迟无法散去。 她取出随身带着的降温贴片按在额头上,在昏睡之前喃喃自语道:“一切疑问,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希望这场风波告一段落之后,自己也能找到此行的答案,给2号区带回生存的希望…… …… 直到很多年以后,野丫头和霍遥也不愿意去回忆那天夜里后来 的事情。 他们回到了“圣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后,屈平安排了一项莫名其妙的临时任务,支开了她们两个;等到她们带着屈平需要的东西出现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那间封闭着的小房间里,不断传出沉闷的击打声,飘出了浓烈的血腥味,似乎还某种呼救的嘶吼声,却被什么东西给堵住,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屈平一个人站在门口,将她们两人拦住,若无其事地说着后续的安排,似乎根本不关心身后的那个小房间。 直到几个小时之后,她们再看到胡边月的时候,这间原本被用作训练器材室的房间里,一切如常,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仔细看的话,似乎每样训练器材的位置都略有变动,不管是沙袋、木桩还是射击靶,亦或是训练格斗刀术的机器人,表面都被擦拭得光洁如新;地板有些湿滑,房间里满是还未彻底散去的水汽,整个器材室宛如经历了一场精心细致的大扫除。 野丫头有满腹的疑问和担心,可是几次张口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反倒是胡边月面色如常,甚至还有些笑意地告诉她,宁宁的下落已经清楚了。 “霍小姐,你的状态,可以工作么?”屈平有些不放心,开口确 认道。 先前的负荷过载并不算 太严重,经过及时的降温休息,霍遥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她知道屈平想要交待的任务是什么,果断地点了点头。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从张朋飞身上挖出的情报,他们需要辨明真伪。 但所有人都没意识到,霍遥获取到的数据是张鹏飞的各项参数和胡边月拿出的调查结果,而在她推算这个调查结果的真实性的时候,她的双眼会自动提取胡边月的个人特征、然后推演胡边月获取这个“调查结果”的过程。 她的眼中,几乎重演了先前那几个小时里、器材室中出现过的所有画面。 …… 霍遥几乎站立不稳,但最后还是硬撑着,在同伴们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我……我需要休息一下。”她虚弱地说道。 “霍姐姐,我照顾你。” 野丫头主动扶着她回了房间。下层的训练场上,再一次只剩下了胡边月和屈平。 胡边月突然动了动嘴,发出的声音有些低沉而嘶哑:“谢谢。” 屈平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蕴含的意味十分复杂,既不是对同伴的关心,也不是被感谢后的客气和友善。这个一直以来外表温和、处事果断、谋略周全的人,竟然表现出了一丝欲言又止的 顾虑。 片刻之后,屈平开口,却是直入正题,没接胡边月的话:“想不到,表面上针对幼童的一系列绑架事件,背后藏着的真相竟然这么让人吃惊。” “深海广场、第三商队,这不止是张朋飞和同伙接头的地点,甚至是这个团伙的核心所在。”胡边月点了点头,“宁宁给出的信息,可以说是十分精准。不过,最后那个看不清的字,指代的会是什么?” 不论是张朋飞,还是那个代号叫jt12的狙击手,都没能提供真正的幕后黑手的身份。 在他们“给出”的信息里,指挥他们的人只有一个称呼,叫“代理”。 “想抓住最后的真凶,就得先把这个‘代理’给揪出来。”屈平说着,转身走向一旁的电子屏,并且伸手操作起来。 宁宁留下暗号的哨子浮现在画面中,那个看不清楚的字被放大,与此同时,旁边有一个名单显示出来。 “这是第三商队的管理层名单,”屈平说着,在那个草字头的模糊字迹上画了个圈,一挥手将整个字拖向名单的最上面,“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他。” 整个名单一共有八个人,八个名字里,只有一个字带草字头,而且这个字的确不像是宁宁会写的样子。 第三商队的总负责人,薛行。 第90章 没有门窗的房间 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目前还是个谜,但已知的信息对胡边月等人来说,仍然是个巨大的冲击。 虽然之前已经心里隐约猜测过,但谁都没说出口,也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可事实最终还是让大家不得不去正视它。 这个明显不想图财的犯罪组织,绑架没有身份的幼童、又没有下毒手,是为了拿幼童做实验。 实验的内容是融合源模组。 这个名堂,胡边月从李运的口中听到过,后来又在钱老板这里证实了。 不过,这里面涉及极其复杂的工艺,目前的7号区里,只有司徒氏掌握了相关的技术,而且没有大规模使用。 这足以说明,融合源模组是一件非常难以实现的事。 “不过,这个技术一旦被人掌握,潜力非常恐怖。”钱老板给了胡边月一份资料。 这是钱老板手下的团队关于“二阶源模组”的猜想,未经证实,但却让人觉得非常合理。 举一种最好理解的例子,假设有这样的一个源模组:它能利用核晶的能量,使空气中的水分、二氧化碳以及各类微量杂质,发生复杂而低效的逆反应,生成十分微量的某种可燃的油脂或者类似的有机物。 这个过程的能耗非常高,产出的价值却根本抵不上被消耗掉的核晶,远远不如去工厂里买一罐等量的产品,廉价且便捷。 看起来,这样的源模组简直就是鸡肋,堪称“源模组界”拖后腿的存在。 可是,当它遇到了一个能通过分子运动或者其它原理改变周围气温的源模组,结果就不一样了。 两者的功能结合,只要有足够强大的能源补给,就可以不用借助外物、也能无视环境的影响,凭空制造出火焰。 而火焰,不论是对人类的生存还是毁灭,都意义非凡。 为了便于行动和战斗,不论是外骨骼机甲还是义肢,都力求轻便小巧,在能够挂载的装备有限的情况下,功能复杂的源模组尤为可贵。 …… 这个第三商队的负责人薛行,今年有五十多岁,原本算是胡边月的同行前辈,也是个出入荒野的老手。不知是他的哪项过人之处起了作用,进入了财阀联盟的视线,并且被“招安”成了警戒队的一员。 直到贸易中心正式成立,薛行自告奋勇进入了商队,并且凭借着丰富的荒野行动经验崭露头角,一路爬到了商队负责人的位置。 从履历上看, 他与多家财阀都有利益牵扯,可这也就侧面说明,他跟谁家都不会牵扯太深。 但如此复杂的研究,这般大胆的犯罪,若说背后没有某个大势力的支持,大伙都不信。 屈平得出结论后,不到半个小时,警戒队就突袭了贸易中心的大楼——是钱老板找到了那位弟弟被张朋飞杀害了的小队长,将某些真真假假的消息透露给对方,促成了这次行动。 由于地位的特殊,7号区里的各方势力都不会向钱老板打听消息的来源,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胡边月等人也不是要让警戒队去抓薛行——八成也抓不到——他们只是需要安全区管理者的介入,以便给自己的行动争取时间。 营救被绑走的幼童。 关于张朋飞的暴露,那个jt12不会是唯一的知情人。一个晚上过去,这两人全都消失无踪,傻子也会意识到不对劲。 胡边月等人没有对贸易中心动手的能力,也不会蠢到拉着钱老板的势力去干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所以,屈平早就提出的“借势”再次成为最好的选择。 尚且吊着一口气的jt12,用颤颤巍巍的手在训练场旁的电子地图上,点了一 下。 安全区北侧工业区的一片空地。 还没等众人发问,屈平若有所思地快步上前,调整了地图显示的深度。 空地的下面,竟然是一处旧纪元避难所。 尽管身体都很疲惫,可四人还是立刻出发了。 没人提起张朋飞去哪里了,大家都很默契。 …… 避难所是当初为了应对紧急情况而修建的,只要找到入口,进入的路可谓是畅通无阻,方便人们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其中。 电动的闸门开启时,在里面值守的三名佣兵打扮的人都是一惊——他们没有接到任何同伴前来的信号。 可当他们看清闸门后的情况时,又都疑惑了。 空荡荡的甬道,一个人都没有。 “闸门坏了?”其中一个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挪着步子向门口走去。 另外的两个人都待在原地没动,然后眼睁睁看着门口的同伴突然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拽住一样,整个人的身体被甩向了半空。 好巧不巧地,这人的脖子正撞在天花板的横梁边缘,发出了清脆的折断声。 等他再落地时,已经口吐鲜血,不能动弹了。 余下的两人霎时间面色惨白,再想去摸武器已经来不及了。自从他们 被安排了守卫避难所的差事,就没遇到过任何风吹草动,除了吓唬那几个小孩子,连枪都没拿起来过。 这样的人,在被吓飞了魂魄之后,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隐身状态下的豹哥。 一间又一间如同幽暗地狱一般的小房间被打开,里面的孩子并不能马上适应光线,起初忙不迭用手去遮挡眼睛。想象中的打骂声没有响起,这些孩子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不由得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野丫头焦急地奔跑着,直到长长的走廊尽头,一间加了铁栅栏的房间映入眼帘。 没有钥匙,没有锁,甚至铁栅栏后的门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打开的缝隙。 “那里!” 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凑上来,伸手指向高处,对野丫头说道:“他们怕他跑了,也怕他教我们跑,就把他封起来了,只有那里有一个机关,可以给他送吃的。” 野丫头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活动机关,只能向内开,里面却不能递东西出来。 “宁宁!” 没有等同伴赶来,野丫头大喊着,双手握住了两根铁栏杆,双手双脚的机械结构在一瞬间齐齐响起了负荷过载的警报声。 第91章 千字文 “往后退!” 身后响起了大.大小小的脚步声,可野丫头顾不上回头去看,她怕伤及其他好奇的孩子,只能高声喊着。 但比她的喊声更加有效的,是她的动作。 随着机械加压装置的满负荷运作,野丫头的双脚竟然将地面踩裂了,并且还在一点一点地深陷下去,被她双手握住的铁栏杆开始变形,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摩擦声。 四周的墙壁一点一点开裂,整片铁栅栏都摇晃起来。 “宁宁!”野丫头再次喊了起来。 里面没有声音传出。 跟过来的霍遥也焦急地呼喊起来。她不认识宁宁,但仅仅通过那一个哨子、通过宁宁救小茹的举动,这个刚刚十岁的男孩子已经给其他人留下了太为深刻的印象。 “丫头!” 为了检查可能遗漏的敌人,胡边月和屈平慢了一步,再看到这边的动静时,赶忙出声阻拦,可野丫头根本无心去听。 “呃啊——” 她的嘶吼声,墙壁和地板碎裂的声音,机械四肢濒临散架的声音,还有金属变形的声音,通通混杂在一起,仿佛在释放着这么多天以来的压抑和恐惧。 胡边月一时间也血气上涌,大步冲了过去,站在野丫头的旁边,同样握住了两根栏杆。 这里位于地平面以下百 米深处,任何爆炸物都不敢轻易使用,哪怕这避难所的外壳极其坚固,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法打百分之百的包票;一旦行差踏错,就可能招来毁灭性的后果。面对着这密闭的房间,可用的办法并不多。 “丫头放手!”胡边月一边用力,一边担心地看着野丫头,“你的身体吃不消!” 这话不假。 表面上看,野丫头有四条植入了核晶、具备液压传动的钢铁义肢,甚至还植入了源模组,应该算得上是同伴中肢体最强劲的,但实则相反。四肢越强劲,与她本身的躯干差距就越大,义肢与她本身的神经相连接、并且受到激素水平的影响,机械功率严重超载时,也就意味着她的心肺、血液、器官全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她在用自己的血肉承担着与金属机械一样的负荷。 眼见野丫头四肢发出的声音都越来越不对劲了,胡边月一咬牙发了狠,怒吼了一声硬是将铁栅栏掰开了一个足够大的缝隙,而后身体悬空,抬脚从缝隙中伸进去,重重踹在了那扇被封死的金属门上。 …… 借着金属门传回的反作用力,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铁栅栏“挣脱”了墙体的束缚,在胡边月和野丫头的手中断成了三截,而那扇金属门 ,也随之颤动不已,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响。 “宁宁!” 野丫头再次喊着,扔掉那比她的人还高还大的铁栅栏,几乎就要直接朝着面前的门撞上去,却被胡边月一把死死抱住:“丫头!冷静点!” 而在场最冷静的人,仍旧是屈平。透过那圆形的透明眼镜片,他眯着眼睛观察了片刻,果断开口:“刚才那一震之后,这扇门应该有弱点暴露了。霍小姐,要靠你了。” 霍遥心领神会,哪怕自己的精神才刚刚恢复不久,还是果断地激活双眼,将这扇门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 “左上角,左下角,右边中点,还有那个活动机关!”霍遥喊道,“胡先生,利用共振!” 她转身抱起了站得最近的那个小女孩,带着其他孩子们往后退去——倒不是那些孩子喜欢凑热闹、或是不知道害怕,而是他们全都关心着宁宁的安危。 直到事后,胡边月他们才知道,自从宁宁被绑到这里的那天起,他就成了这群孩子的主心骨:有人饿的时候,他会把自己的食物让出来;有人挨打的时候,他会挺身而出去保护;甚至,他还琢磨出了好几种逃跑的办法,偷偷教给其他人,可最后却因为怕大家受伤而建议不要尝试…… 胡边月在短暂的 愣神之后,迅速反应过来,催动胸前芯片,大门上,霍遥指出的四个位置立刻泛起了蓝色的荧光。 荧光的形状毫无规律——他并不是要制造什么类兽的影像,更不希望吓到后面的幼童,而是要利用这种特殊全息影像的形成原理,制造空气中各类分子的震动,以便找到大门独有的频率。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调整,短短半分钟之后,大门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震动,并且发出了某种有些诡异的嗡鸣声。 野丫头早已经从胡边月的怀里挣脱出来,见状又想往前扑,却被屈平再次拉住:“再等等!” 胡边月屏息静气,利用芯片小心翼翼地对震动频率进行微调,这是他从未尝试过的事。嗡鸣声越来越响,震动中的大门表面甚至出现了波浪起伏的幻象,紧接着,“咔嚓”地一声脆响。 墙壁裂了! “现在,动手!” …… 屈平放开手,野丫头快步上前,直接一拳打穿了那个活动机关里,右手五指从内侧扒住了门。 没有人知道门后的情形,其他的孩子也说不准那房间到底有多大,野丫头不敢把门往前推,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猛拉。 双脚一步一步地后退,每一步都深深地在地面留下了痕迹,四周的墙体一点一点 崩碎,大门慢慢变形,被野丫头扒住的地方渐渐形成了一个隆起。胡边月集中全部精力控制着震动的频率,直到嗡鸣声已经变得刺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捂住耳朵的时候—— “轰!” 大门随着野丫头踉跄的脚步被拆下,胡边月立刻上前顶住,用肩膀接下了野丫头已经承受不住的重量。屈平扶住双腿已经失去控制的野丫头,霍遥也飞跑着前来帮助胡边月将大门推向了一边。 飞扬的尘土渐渐散去,走廊里的灯光照亮了原本完全漆黑又封闭的房间,在离门最远的角落里,有一个瘦瘦的小身影靠着墙,两条腿打着颤、摇摇欲坠地站立着,却硬是撑着没有倒下去。 原本不太长的头发,这时候显得又油又脏,上面还残留着血迹、打了结;他的脸上有一道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应该不太深,却糊得脸上、衣服上血迹斑斑;最令人震撼的,是他身后的墙壁。 墙壁上,满满都是歪歪扭扭的字迹,似乎是用手指沾着地上的灰尘去写成的,还混杂着暗红色的血迹;没有光亮的情况下,有些字甚至层层叠叠写得乱七八糟,可仍旧能辨认出内容。 那是野丫头教他的《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第92章 源模组的研究 薛行跑了。 两名手下失去联系,警戒队包围贸易中心,早就有所警惕的他在第一时间就找机会溜了,谁都不知道他躲到了什么地方。 解救孩子的功劳,胡边月几人并没有认领,就连钱老板也没有沾这件事,而是选择把孩子们带回去之后,通通交给了警戒队——整件事的调查过程中,其实他们已经破了安全区的不少规矩,如果再出没必要的风头,不一定是件好事。 “圣都”的最高处,胡边月和屈平并肩而立,通过几乎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安全区:许多大楼外的屏幕还有全息广告牌,现在都在循环播放着这次事件的真相,也在庆祝那些无辜孩童的回归,哪怕这些大楼的所有者们,根本就不认识也不关心这些孩子到底是谁。 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司徒氏出面宣布了一条“福利”,这群被绑架的孩子中,只要是没有正式身份的,都可以到低保障收容所注册登记,并且直接获得入住、上学的资格。 谁都知道,这其实是司徒氏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不过,只要这些可怜的孩子们确实能得到一些好处,就算让司徒氏收获了名声、甚至这些孩子以后也成为替司徒氏打工的人,又有 什么大不了的呢? 对大多数人来说,自己的日子都过得勉勉强强,哪里还顾得上操心别人的未来。相比之下,安全区里悬在人们头顶的绑架危机暂时消散了,才是真正值得每个人都高兴的好事。 但胡边月和屈平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他们掌握着普通人所不知道的消息——这看似慈善的行为,并不仅仅是在博取安全区公民的好感,也是在巩固自身势力的地位:借着收容这群孩子的幌子,司徒氏封锁了某种潜在的科技隐患。 这些孩子,被绑走的时间有先有后,对于最早被绑的孩子,薛行已经指派手下开始了丧心病狂的实验。只是,绑宁宁的那晚出现了意外,张朋飞也没想到,随便绑的一个看似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竟然会在收容所门口遇见熟人,混乱之中惹出了两条人命,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从那时起,薛行就紧急叫停了实验,把那几名可怜的孩子也转移到了地下避难所中,并且单独隔离。在胡边月等人闯入救援之前,甚至连其他的孩子们都不知道有这样几个“同伴”的存在。 而这几个最苦命的孩子此时的模样,就连走过荒野、也杀过人的胡边月,看了都心头发凉。 …… 薛行 要做的事情,完全扭曲了大家对“科技研究”的常规理解,更是突破了大家想象力的极限。 根据孩子们碎片化的描述,警戒队找到了藏在某个工厂中的实验室。这个地方的设计非常巧妙,利用电梯的设计和各种空间上的错觉,使之形成了真正的“暗室”;以至于,连每天出入于这间工厂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在自己的头顶或者脚下,竟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夹层。 夹层设有信号屏障,无法与外界进行任何网络联通,所有的能源供给都有单独的通路;在本就十分隐蔽的入口处,还设有复杂的物理机关锁,无法通过电子手段破解。可以说,如果无人指引,外人很难发现这里的端倪,更不可能打开门锁、进入其中。 这种机关只存在于旧纪元的古籍中,而残缺的信息根本不足以凭空推演出破解的办法。最后警戒队只能一点一点尝试,为了打开这重重机关,甚至折损了一名队员。 等到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一切终于展现在人们的眼前时,警戒队拼凑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这些被抓来的孩子,并不是那种技术的“研究对象”,而是“研究工具”。 薛行的目的,是要实现一阶源模组的融 合。但是,如今世上所有的技术都无法正常拆解这东西,强行融合又可能引发威力不可估量的爆炸;薛行没有司徒氏的技术、更没有足够安全的实验环境,于是 他不知怎么另辟蹊径,找到了一个同样可以实现源模组融合的方式。 “源模组这个东西,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有生命的。这原本只是我的一个猜想,没想到在这次事件里被证实了。”屈平皱着眉头,这几天下来,他一直负责高强度的用脑,此时憔悴了不少。 胡边月点头,他对这些技术虽然好奇,却懂得不多,现在正沉浸在一种震惊之中。 …… 屈平所说的这个结论,薛行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被植入到各种机械、武器或者义肢中的源模组,能够适应外部硬件的结构,并通过仿声神经、利用硬件去实现自身的功能;除此之外,即便有足够的核晶能源供应,每个源模组的使用也是有期限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东西是具备一定的智能和寿命,说它是活的,不算错。 但薛行发现了另一个可怕的特点:可成长性。 只要是没到使用极限的源模组,给与特定的环境和时间,其功能都会变得更加强大,应用范围也会变广。 那么 ,当两个源模组放在一起“成长”的时候,会不会融合成一个全新的源模组呢? 实验的全部数据资料全都被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不便带走的笨重器材,也大多被拆毁了。但仅仅以残留的证据来看,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肯定的——至少薛行是这么认为的。 而那个可供源模组成长的“环境”,就是幼童的身体。 通过某些特制的外设硬件,源模组被植入进去,然后随着孩子的身体一起成长,最终实现融合。而等到融合的那一天,如果想要使用这个全新的源模组,就要…… 大家都不愿意再往更深的地方想下去。 所有卷入此事的幼童,最终都被司徒氏“保护”了起来。至于这项“技术”到底会不会外泄,能不能就此终止,胡边月他们也左右不了了。 但只有两个孩子例外,一个是小茹,她已经被钱掌柜安排进了一家与韩奇博士有关的学校;另一个则是宁宁,他拒绝进入收容所,因为不想跟一起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们分开。 为此,钱老板还费了一点心思,与不愿意放手的司徒氏周旋了一番。当野丫头想向她表达谢意、询问价钱的时候,钱老板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 第93章 坦诚相见 “屈平先生,谢谢你。”胡边月的语气十分郑重。 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哪怕心里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和怀疑,可在这些天的合作当中,屈平的确帮了他不小的忙。毕竟不论是他还是野丫头,都不是制定战术、指挥团队的专家;若是单打独斗,虽然他同样有把握找到张朋飞报仇,可未必有这么快的速度,更别提顺利地将宁宁救出来。 想到自己的妹妹和宁宁险些遭遇的事情,胡边月就禁不住一阵后怕,同时还有一阵难过与心酸交织的感觉——小茹的幸免于难,是因为母亲舍弃了自己的生命;而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只剩下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屈平说道。 也许是不愿再待在“圣都”的楼顶看那些财阀们的“慈善”戏码,屈平主动邀请胡边月出去走走,胡边月欣然应允。 明明是完成了一件本该十分有成就感的事,可两人的心情都不轻松。 胡边月的心里仍旧记着钱老板的指令,可是这么多天以来,他总是琢磨着报仇、而屈平也的确没表现出什么异常,让他根本找不到什么突破口。如今,那 个叫薛行的幕后黑手他们暂时还找不到,事情算是终于告一段落,可他却发现情况更为棘手了。 因为他并不想用“调查”或者“窥探”的心态去接近刚刚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 为了从钱老板那里换取某种利益,屈平主动加入了他的复仇计划;可是,刚才的那一句“分内之事”却让胡边月的心头有一点异样的感觉。这个文雅的读书人,指的似乎不仅仅是这个,他所谓的“分内”好像有一个更大的范围、更深的意味。 这似乎是一个突破双方内心戒备的机会。 就在胡边月准备开始试探的时候,屈平突然说道:“钱老板让你查我什么?背后站着什么势力?又或者是为什么来7号区?哦,当然,也可能两者皆有。” 比起心里的城府,胡边月多多少少还是要比野丫头深一些,不至于脱口而出什么惊讶的声音。可屈平开口的时间实在卡得太巧妙,让胡边月在错愕中直接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一瞬间大脑空白了。 第94章 鬼草 把捕猎梁渠的过程告诉屈平,对胡边月而言好像并没有什么损失:猎物是别人拿走的,合作的条约里也并没有要求他保密什么东西;为了补偿母亲未完成的治疗,钱老板已经给小茹安排了非常良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 有意思的是,由于某种尚且不太明确的原因,胡边月在梁渠的影响下仍旧保持了清醒。因此,他是唯一一个经历并能够还原捕猎全过程的人,从这一点上来说,屈平找他做交易还真的没错。 而令他最终做出决定的,是屈平亮出来的“赠品”。 “成交。”他伸出手去。 屈平把那个黑色的密封袋递给他,却又说道:“别急着打开,先说正事儿。” 胡边月无言地接过东西。他心里明白,屈平是怕他看到跟仇人有关的线索失去理智,于是点了点头,压下心里的好奇、把密封袋收了起来。 作为这场信息交易的发起者,屈平很清楚胡边月不会先开口,于是自己主动说道:“咱们从哪儿开始说?” “就从你为什么要来安全区吧!”胡边月说道,“总得让我有东西可以回去交差。” 屈平并不意外,却也没急着回答。他轻 轻扯了扯脖子上挂着的链子,从微微被汗沾湿的衬衫拽出了一样东西——是他一直挂在胸前的那个半透明仪器。对于这个东西,大家不是没好奇过,可屈平一直避而不答;再加上平时也没见他经常摆弄,慢慢也就没人关心了。 此刻,胡边月看见他轻轻在仪器侧边按了一下,一个红色的圆点出现在表面,以十分缓慢的频率闪烁着;那本就不太明显的光亮在阳光底下变得更加不明显,如果不凑近的话,根本就看不见。 “我还是先确认一下情况。”屈平只是扫了一眼红色的圆点,就关掉了仪器,然后抬头环视四周,说道,“那只会隐身的豹子,现在没有跟在旁边,那咱们可以开始了。” 胡边月一怔。 除了霍遥和他自己,这是第三个有办法判断豹哥位置的人。 随着他情绪不由自主地紧张,屈平缓缓说道:“我来7号区,就是为了接近你。” …… 胡边月承认,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本能地想要伸手到背后去拔出重剑来战斗了。但出于对这么多天并肩作战的信任,他按捺下了这股冲动,决定继续听屈平把话说完。 “其实,我已经 在荒野上待了很久了。”屈平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往前走去,“最初在驿站遇到你们的时候,我是在调查梁渠的事情,只不过,在见到你之后,我改变了计划。” 胡边月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藏着的秘密,比梁渠更重要。”屈平答道。 “你指的是豹哥?” 在胡边月的理解中,梁渠只是众多可怕且棘手的类兽中的一个,也许它的源模组或者芯片有某种独特之处,能卖个大价钱,这才值得钱老板大动干戈。可现在听屈平话里的意思,真相显然不止于此。而如果说自己的身上还有什么比梁渠更厉害的,那他只能想到豹哥了。 谁知,屈平却缓慢而郑重地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向了胡边月的胸口。 “我猜,你自己都不知道这块芯片的来历。”他说道。 胡边月刚想反驳说“我知道”,却突然愣在那里。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母亲只说过,这芯片是他姐姐何思忆弄回来的,可究竟是怎么弄的、从哪弄的、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装在他身上,甚至还排斥了其它一切外来智能设备,这些始终是未解之谜。 仔细想想,他 姐姐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六岁多的孩童,既不可能了解芯片的用途,更不会具备独自获取芯片的能力。 他只能默认了屈平说的话,静静等待着下文。 屈平继续说道:“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你胸前的芯片,应该来源于一株叫 ‘鬼草’的类植生物——‘其叶如葵而赤茎,其秀如禾,服之不忧’。” 后半句话听得胡边月云里雾里,但他还是从这语言的风格里猜出了端倪,试探着询问道:“山海经?” “对,《山海经·中山一经》。”屈平点头,“传说中,鬼草有让人无忧无虑的能力。不过,这话听听就好,你应该也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胡边月若有所思:“制造幻觉。” “你的这枚芯片,能够制造全息影像、以假乱真,也是差不多的道理,与传说相符。”屈平停住脚步,伸手指向远方。 站在这里,仍能听见远处司徒氏的产业园区中嘈杂的广播,还有喧闹的人声。 “不过,如今这世界,幻觉已经太多了。”屈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苦涩,“一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好像也没有多少人关心了。” …… 芯片来自于类生命 体,这件事胡边月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不是很难接受。屈平的答案,甚至还解答了他的一个疑惑:这枚芯片为什么能够在当初的测试中,将自身伪装成接口的模样骗过其他人。 制造幻觉,这本就是它最擅长的本领。 可是仔细想想,这深处隐藏的秘密就更令人毛骨悚然了。 那时的胡边月,尚且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更别提用意识去控制芯片了;他接触过不少安装过义肢的人或者复杂机械,不论是植入几种芯片或者源模组,只要工艺足够精湛、设计足够合理,那些不同的功能都可以共存。 这枚芯片,就像是有独立的意识一样,不管是排斥其它物品还是自我伪装,都透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目的:它不想被人发现。 胡边月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他觉得,能让屈平如此郑重其事,这个叫什么鬼的草绝不是秘密的全部。 “除了这个骗人的功能之外,难道这枚芯片还有什么特殊之处?”他问道。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屈平动作轻柔地将那个半透明仪器又放回到衬衫里面,“准备好揭开这个新纪元的秘密了么?” 第95章 灾难的源头 带着满腹的谨慎与好奇,胡边月和屈平一道,走到了他们解救那些孩子的地下避难所。警戒队已经完成了对这里的全部搜索,带走了所有可疑的证据,只剩下避难所中原有的陈旧设施。 看管的人全都撤走了,在安全时期,避难所更像是一个个保留了时光痕迹的展览馆,静静藏身于安全区的底层;只要找得到入口,并且用正确的方式打开,谁都可以进来转一转。但因为只保留了应急能源供给,所以即便对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这里也不是适宜居住的地方。 那扇被暴力拆下的铁栅栏和大门,孤零零地躺在狭长走廊的尽头,两人看到的时候,甚至眼前还会浮现出那天野丫头奋不顾身的模样。这里并不赏心悦目,却是个交流机密的好地方,因为这里绝对没有网络,不用担心任何人的窃听和干扰。 “我想你一定听说过,旧纪元末世的那场灾难,与人类对人工智能和网络的过度依赖有关。”屈平说。 胡边月点头又摇头,说道:“听过,但我不太相信。也许,这只是司徒氏或者其它财阀的借口,打着禁止人们研究的幌子,来实现技术垄断的目的。” 屈平笑着说道:“他们的确想要垄断 技术,这没错;不过,关于末世灾难的说法也是真的。” 他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黑色的笔。胡边月再次瞪大了眼睛,这玩意儿像纸质的书一样,不怎么值钱,可在如今绝对是少见的玩意儿。如果说穿越时空这种名堂太离谱的话,那他觉得,屈平肯定是从哪里挖了一个旧纪元的遗址。 屈平在笔的前段拧了一下,一束光从笔尖射出,照在旁边有些斑驳的墙壁上,映出的画面中全都是经过精心排列的旧纪元照片资料。 “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研究,开始得很早,在旧纪元末期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非常夸张的程度。”屈平说的时候,手指轻轻旋转着笔尖,画面也随之慢慢切换着,“人们建立了很多个人工智能的中枢,分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墙上的画面暂时定格了,出现的是一个又一个类似实验室的环境,每张照片的中间,都有一个形态各异的全息影像。这些影像有的是人形,有的则像动物,还有个别的仿佛是一团胡乱捏过的纸,随意而简陋。 “你可以这么理解:每个中枢,都相当于一个独立的人,有独立的思想,也有不尽相同的智商、擅长学习的领域, 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还具有性格;画面中的这些,就是这些中枢自己演变出的形象。” 屈平将画面放大,使其中一张照片定格在两人的面前。但即使画面变得很清晰,那个中枢的模样仍旧是模糊的,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世界上所有人工智能中枢中,最为成功的那一个,赛博京。”屈平说道,“一切灾难的源头。” …… 屈平真的像一个耐心而且温和的老师一样,一点一点向胡边月介绍着他从未接触过的秘密。 “它……谋划了什么反人类的事?”胡边月猜测着。 野丫头是个旧纪元文化的野生爱好者,经常能搜集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资料,虽然真假难辨,但总能看得津津有味。胡边月受她的影响,也接触了不少。 像什么电脑的智力太发达了,突然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夜里就睡魔怔了,然后决定消灭人类、拯救世界,类似的故事他看过好几个。他既惊叹于旧纪元人类的想象力,也向往过那个时代繁华多彩的科技都市,因此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那倒不是。”屈平摇头,“每一个人工智能中枢的设计和制造,都汇集了世界上最顶尖的奇人异士的头脑与技能。那些幻 想的故事中可能发生的危机情况,其实早就被考虑在内了。” 墙壁上的画面再次切换,一个长长的名单呈现出来,密密麻麻的,足有四五百人之多。 “人们在针对人工智能的设计中,都会加入了许多限制,确保它始终能在一个安全的界限内工作。为了发挥赛博京全部的潜力,它受到的限制并不多,但始终还是有安全底线的;并且,自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人类就组建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团队,专门负责赛博京的运行和管理,确保它的行为始终处于监管之下。 “为了防止人类团队出现内部问题、或者有成员被赛博京所影响,这个团队里的所有成员都规定了最长服役年限,老成员会逐渐被新成员取代;就算所有人都不生病、不出意外、尽心尽力地工作,最多二十年,整个团队中的所有人都会被替换一遍。” 胡边月听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在想,如果自己是那个被管理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突破限制。 “眼前的这份名单,就是一届又一届管理团队的成员。”屈平说着,脸色有些许的惆怅,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是很明显。 “我猜,最后的问题,出在了人们意 料之外的地方?”胡边月试探着问道。 “对。”屈平点头,“恐怕就连最初的设计者也不会想到,人类为赛博京设下的限制,最后反而成了它制造灾难的动机,也为它提供了思路。” 胡边月面露不解。 “赛博京的智力达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可以说,不管是任何一个再怎么聪明的人类个体,都不能与之相比;如果它想要伪装成一个真实的人类,没人能识破它。于是,人们便从根本上设置了一个所有人工智能都必须遵守的规则,用来将它们与人类区分开来。” 屈平伸手指向胡边月的右手和脸颊,这两个地方,都还结着血痂,是前几天战斗时留下的伤。 “一个人,不管身体经历了什么样的改造,身上装了几件义肢、人工器官,只要没有变成完全由机械构成的机器人,就始终保留着部分原有的身体。不论是原本的身体,还是符合规定的带有仿生神经的义肢,都一定拥有疼痛的感知能力。这就是人类设下限制的前提。” 屈平严肃地、认真地说出了那个规则:“人工智能可以自由工作,除了实施创造类行为。一切创造,必须由拥有痛觉的人类来设定标准,并在此基础上进行。” 第96章 末世真相 有痛觉的人,才能够进行创造。这就为赛博京的行为划定了安全范围,哪怕它再怎么聪明,能处理再复杂的难题,也只能按照人类的指令行事。而针对它发出的每一条指令,都是经过人类智囊团共同研究的,不会任由某个人胡来。 这规则看似安全…… 胡边月盯着墙上的名单,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怎么了?”屈平注意到他的异样。 “如果,如果……”胡边月喃喃自语着。他一边回忆屈平刚才说过的话,一边努力想理清楚自己的思路。 人类为赛博京设下的限制,最后反而成了它制造灾难的动机……限制……管理团队……动机……创造类行为……赛博京为了某种目的,制造了灾难…… “如果赛博京想要实现创造行为,就面临着规则的限制;而由于管理团队的存在,它无法修改、更不能突破这个限制,所以——”胡边月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假设,“只要管理团队不存在了,它就可以实现创造……” 屈平的脸色微微变了,他诧异地望着胡边月。 虽然说,自己先前的“科普”对胡边月而言 是一种提示,再加上眼下所生活的这个年代也说明了某些事实,可胡边月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想到了这样的办法,实在值得惊讶。 看到屈平的反应,胡边月知道自己猜对了,后背禁不住一阵发凉。 “没错。这也正是赛博京的思考逻辑,可由于管理团队的选拔和维系制度都十分健全,这是赛博京作为一个智能中枢无论如何都不能干涉和改变的,于是,它的思考走上了一条畸形的路线。”屈平缓缓转动着笔尖,那张名单的照片光亮暗淡下去,原本破旧斑驳的墙壁又露了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只要连续二十年,没有新的管理人员将身份录入到赛博京的系统内,而旧的管理人员的身份会随着年限被清除,最终,赛博京就可以达到无人管理的状态。” 这就是导致末世的原因。 炎炎夏日,这深处于地下的避难所,此刻显得幽暗而寒冷。屈平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间,让四周的一切都浮现出了它们上百年前的模样。 “由于旧纪元的网络无所不在,赛博京得以轻松地控制——或者说污染了其它的人工智能中枢,到最后,可以说 整个世界上的人工智能意识,只剩下了它一个,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人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然后呢?” “然后就很简单了:它控制了一切能够调动起来的武器,在同一个时间向全世界发动了攻击——虽然这些武器只占了人类储备总量的几分之一,但也足够把整个世界都炸上一遍了。”屈平顿了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已经足够了,因为它只是想制造一个二十年都不会有人类接触它的环境,并不是真正地想毁灭全人类,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 后面的事情,不用屈平讲解,胡边月也能大致地理清头绪了。 发动攻击的时候,除了正在避难所里做维护工作的、刚好在避难所附近的、还有那些靠着运气或者别的什么躲过一劫的,其他人都成了这场灾难的牺牲品;而比起杀人更重要的是,赛博京将人类积累的科技成果几乎全部毁掉,少数可怜的残留则是因为需要为他所用,全都落在了它的掌控之中。 感谢最初设计时的未雨绸缪,地下避难所的准则之一就是屏蔽网络,这就使得赛博京无法渗透进 来实施攻击,也使得这里储备的人类文明信息得以保存下来。 在当时大多数幸存者的眼中,这场灾难的影响远非文字可以描述的。他们虽然活下来了,却始终活在恐惧之中,对地上世界的向往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点消磨殆尽。 对普通人而言,赛博京的一切都是机密,大家只知道人工智 能抢走了自己工作挣钱的机会,至于这个人工智能是叫赛博京还是叫铁柱,大家并不关心;他们更无法知道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灾难出现,毕竟就连大部分有钱有势的人也都没来得及进入避难所,许多事情的真相也都随着他们而消失了。 人们慢慢习惯了避难所中的日子,一代一代地繁衍生存,直到许多年后,有人壮着胆子走上了地面,发现外面已经有了新的世界、新的生态,人们似乎又可以重见阳光了,这才有了真正的地表新纪元。 “可是,像司徒氏这样的财团,又是怎么出现的?” 母亲是从别的地方流落到这儿的,并不知道这里的避难所中发生过什么,又怎么形成了7号区今日的格局。这是胡边月一直以来的困惑。 “即使经 历了那样的灾难,也总有一些人掌握着比别人更多的秘密。他们也许原本就是商人或是投机者,哪怕进入了空间有限的避难所,仍然能够发挥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屈平再次转动笔尖,墙壁上出现了一副巨大的地图,“面对危机,大部分人会绞尽脑汁去生存,可他们会做一些生存之外的事情。百余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将自己的财富积攒到很夸张的程度。不止是司徒氏,如今的每个安全区,几乎都有这样的势力存在。” 胡边月仔细地观察着这份地图,他很快辨认出7号区的位置,附近他所知道的山川、河流,在图上都能找到信息;而越往后看,他越惊讶起来——地图上足足标注了五个不同的安全区,每一个周边的信息都十分详尽,最远的一个,离7号区有接近三千公里之遥。 他看到了与7号区通商的4号区,看到了霍遥提到的2号区,也看到了距离2号区并不算太远的、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的大河峡谷。 这就是现在世界的模样,与他看过的旧纪元资料已经截然不同了,若是用以前人类的话来说,这也许更像是一种平行时空。 第97章 人工智能碎片 屈平讲述的东西,信息量太过庞大,胡边月着实消化了一会儿,然后才问道:“那……赛博京想要实现的创造,最后成真了么?” 刚问出口,他自己就已经意识到了答案。 不论是霍遥还是屈平,都曾经告诉过他,像豹哥这样的类兽,是被赛博京创造出来的。 屈平抬起手臂,指着墙上的那张地图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说道:“除了人们在地表建立的安全区、驿站之外,外面的整个世界、新的生态,都是它的‘杰作’。” 胡边月开始不由自主地去回想,自己每一次走出7号区的闸门,看到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那些对人类而言尚且十分陌生的半机械半天然生命体……原来,它们都有着统一的来历。 这也就意味着,此时此刻,在他的体内,也有一枚赛博京的“遗物”。 这是一种很难以名状的感觉。 他又抬头去看那张地图,片刻之后,他问出了每一个听完整个故事的人都会关心的问题:“赛博京现在在哪?” “不知道。”屈平摇了摇头。 胡边月深吸了一口气,比起某个明确的地址,这其实是一个更令人恐惧的答案。 “几乎所有人 都认为赛博京已经死了,毕竟百余年来,地表没有人类的存在,赛博京运行所需要的许多条件都无法维持。”屈平说道,“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人工智能毕竟跟人不一样,哪怕没有足够的资源让它工作,甚至毁去了它的物理中枢,也不能代表它的生命结束了。” “可是,如果都认为它死了的话,至少可以说明,人们现在已经找不到它仍然活着的证据,对吧?” 屈平并没有马上做出回答,他看着胡边月,神情平静但眼神中的光却几经变换,不知是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还是没想好要不要说出答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胡边月觉得心头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接下来,话题应该要进行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部分了。 第98章 以后常来 7号区东侧,第五街区。 即便是早就已经听过胡边月和野丫头的描述,也大致猜想过好多次,可是当霍遥第一次走进这间废弃车库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到了。 车库很简陋,没有任何富丽堂皇的装饰和设施,更不可能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屏幕和全息影像;可是,这里的居住者利用那些一眼看上去便很廉价的材料,将车库分隔成了非常合理的布局,甚至还根据男孩子、女孩子的性格,在卧室里摆上了一些充满童趣的布置,简单而温馨。 进入7号区以来,霍遥也时常会在街头巷尾看到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为了生存,他们大多混迹于整座安全区里治安最乱的地带——在那种地方,虽然会受欺负、甚至经常会有危险,可只要头脑、身手灵活,就一定有办法活下去。 他们没有身份、没有文化、甚至没有道德,不懂什么新纪元旧纪元更不了解什么高科技;对他们而言,世界就是眼前的这条街、今天的这顿饭。其中有许多人,在日积月累的熏陶中,早就练就了非常娴熟的偷盗和诓骗的本领,并且从不会以此为耻。 做坏事被人抓住了,只要没被打死,明天的生活依旧 如常。 可霍遥眼前的车库里却是另一幅画面:餐厅里是擦得非常光亮的桌椅,书房中是陈旧、落后却整齐的学习设备,卧室里更是干干净净的床铺。 前两天,“圣都”训练场里的一块投影屏幕坏掉了,野丫头自告奋勇地动手维修,虽然最后勉强能够运行使用了,可性能却不太稳定,全息的画面会时不时地从立体变成平面。 对于财大气粗的钱老板来说,这东西实在不值得大费周章,在胡边月替野丫头出面开口之后,她干脆做了顺水人情,把这东西送给了野丫头。 这种东西,安全区里的很多普通家庭里都有,但野丫头是绝对不舍得花钱去买的。要是有这么一笔钱的话,她百分之百会拿来多替一个孩子办理上学的手续。 …… 霍遥帮着野丫头,两人一起将屏幕挂在了车库里最大的一面墙上,顺便改变了一下房间格局,把这里变成了一个类似客厅的地方。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这会儿兴高采烈地围成了一团,看着这新鲜玩意儿,气氛热闹却不聒噪。头顶尚且包着绷带的宁宁,拿着毛巾跑过来,递给两位满头大汗的姐姐;小叶子端着一大盆清洗干净 的水果,摇摇晃晃地走来,孩子们顿时都围了上去。 可是,所有伸出来的瘦瘦弱弱的手臂,最后却全都托在了盆底,大家帮着小叶子把那盆份量很重的水果放在桌上,然后一起散开,齐齐用闪闪发亮的眼睛望着霍遥,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拿水果来吃。 霍遥能看到这些孩子们眼中的诚挚,她愣在原地,然后下意识地去看野丫头,发现这姑娘正露出一脸欣慰又自豪的表情。 霍遥不由得笑了,她走上前去,从中随便抓起了一个小桃子,对孩子们说道:“大家一起吃吧!” 野丫头打开了投影屏幕,欢笑着闹作一团的孩子们立刻都乖巧地坐下,很快都进入了聚精会神的状态——对他们来说,屏幕上播放的是什么不重要,这种新鲜有趣的体验才是最珍贵的。 霍遥和野丫头一起走出了车库的大门,啃着桃子,由衷地感叹了一句:“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在来之前,她其实有过顾虑,担心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的眼睛会吓到这些孩子——类似的经历,以前她经历得可多了。直到走进房间,看到这些可爱的面孔时,她发觉自己多虑了。 因为这些孩子都是跟在野丫头 身边长大的。 野丫头点了点头,目光却放在远处高高耸立的科技中心、学术机构,说道:“可是,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把他们都送进那里面,成为了不起的人。” “这些孩子,不管在哪里,都会很出色 的。”霍遥说着,忍不住又回头向里面望了一眼,“如果每天都跟他们待在一起,应该会很快乐吧?” “那是当然!霍姐姐以后可以经常来!” …… 谁知,这句话却让霍遥一下子沉默下来。 野丫头不明所以:“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但是……”霍遥的眉宇间露出了一丝忧虑的神色,双眼的瞳孔也几经缩放,最后似乎聚焦在了远处的虚无之中,“我总有一种感觉,也许要不了多久之后,就要离开了。” 野丫头顿时就是一怔。 打从她记事那天起,就在7号区中摸爬滚打,每天都在为了吃饭的问题而挣扎;除了胡边月和自己拉扯的这帮孩子,她几乎要防备生活中遇上的每一个人。霍遥和屈平,难得地让她有了同伴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她心里有些不安。 “我也说不上来。”霍遥说道,“我的这双眼睛……唉……在 有些使命完成之前,也许没法安定下来。” 这话野丫头听得似懂非懂,她眼睛一转,突然问了一件不相干的事:“霍姐姐,你跟关姐姐是老朋友吗?” “关……”霍遥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摇了摇头,“朋友可能还算不上,应该说是比较熟悉的合作伙伴。” “你们合作过什么?”野丫头顿时来了兴致,但又马上举起手捂着嘴巴,“哦,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 “乞活团是对荒野最了解的人,他们手里有许多独家机密,从别处花钱也买不到。”说着,霍遥冲野丫头眨了眨眼睛,“为了换那些信息,我帮李运破了司徒氏科技塔的初级网络锁,至于他溜进去干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在霍遥看来,这事儿没有撒谎隐瞒的必要。一来,她信任同伴;二来,根据那段时间的风吹草动,胡边月肯定早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他知道了就等于野丫头知道了;而且,大家都跟乞活团扯上了不大不小的关系,要是真被联盟或者警戒队察觉了,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了不起啊!”野丫头由衷地叹道,这种技术含量很高的名堂,在她看来简直是最酷的事情。 第99章 骄傲的野丫头 如果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野丫头,大概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会说出来的都是“好奇”。她拉着霍遥,从荒野上的冒险一直追问到各大安全区之间的区别,刚好霍遥是个有耐心的人,听得野丫头津津有味。 直到她等听到霍遥说,那对看似神奇的眼睛,其实看不到大家的模样,野丫头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她终于明白,每当自己说羡慕这样的“高级货”时,霍遥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欲言又止甚至有些哀伤的神情。 不过,她不是胡边月,她是自封“全宇宙最乐观”的野丫头。 “霍姐姐,我给你挨个介绍!” 说完,在霍遥有些错愕的神情中,野丫头抬起了左臂。在她的手腕处,有一个类似手镯一样的圆环,随着她轻轻一拨,圆环发出清脆的“咔咔”声,慢慢转动着。一个小小的投影灯从圆环的中间亮起来,在手腕的上方照出一个小小的影像,是一张男孩子的照片。 “这个是小叶子。”野丫头说着,还伸手指向了屋里,“就是刚才端水果进来的那个,他是这群孩子里年龄最大的,不过总把好吃的让给弟弟妹妹,所以自己长得黑黑瘦瘦的。” 说着,她压低声音凑到霍遥的耳边:“不过我觉得,这 臭小子应该多多少少有点挑食,正好借着谦让的理由,给掩盖过去了。我准备找机会抓他个现行,狠狠敲打敲打他。” 霍遥被她逗得忍俊不禁,莞尔一笑。 “再看这个,”她转动了一下手腕处的圆环,这次出现的照片中是一个头发有点凌乱的男孩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这个叫小北,浓眉大眼、细皮嫩肉的,应该算得上是文质彬彬,但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熊孩子。他调皮捣蛋的花样简直能超出人类想象力的极限,尤其是喜欢恶作剧捉弄女孩子,被我揍过好多回了。” 听得出,即便是说着吐槽的话,可野丫头的语气中没有半点儿讨厌和嫌恶。 她再次转动圆环,宁宁的形象浮现出来。对这个有头脑、脾气硬的小男子汉,霍遥印象深刻。 野丫头就这么一次次地转动手环,一个又一个地向霍遥描述着孩子们的特点和长相:“这个小丫头叫秋至,话不多,总爱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玩儿,挺乖巧文静的,长得也像霍姐姐一样漂亮!这丫头跳舞很有天赋,我琢磨着以后说不定也能红遍整个7号区……” “还有这个,她叫阿祈!别看她年纪小,这帮孩子里数她考试最厉害!她跟我说过,以后想当医生来着, 我觉得肯定没问题!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别让小叶子那个不靠谱的把她给带坏了……” 霍遥静静地听着,虽然不曾经历过野丫头描述的生活,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活蹦乱跳的孩子,可她还是觉得眼前能真的浮现出野丫头口中的画面。这个将弟弟妹妹的照片随身带着的姑娘,身上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力量,能让每一个伙伴都从消沉中振作起来。 她好像根本不会被悲伤打败。 …… 两个人从天亮聊到天黑,车库的简易厨房里又飘起了香味。野丫头忙的这些日子里,这些孩子也没闲着,眼下只要是稍微能出点儿力的,都扎堆在一起,想展示一下新练就的手艺。 都是些最简单也最便宜的食材,但他们仍旧干劲十足,甚至为了做哪个口味而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最后硬是把一个普普通通的胡萝卜做出了三种花样,一起端到了霍遥的面前。 他们没有人对食材的简陋而感到惭愧,更没有为自己朴实的手艺而不安,除了有一丝丝想要胜过同伴的紧张之外,这些孩子们的脸上只有阳光和自信。 就像野丫头一样。 就连腼腆的秋至,这会儿也提着一袋点心,挤在霍遥的身边,想要趁着她空下手来的瞬间递给她。 他 们知道,这位霍姐姐帮忙救出了宁宁,也是燕姐 姐和胡哥哥的朋友,所以他们都喜欢霍姐姐。而此时的拥挤和喧闹,就是他们表达善意的方式。 最后,还是野丫头哄散了他们,这才还了霍遥一片清净。 霍遥的手中端着一个碗,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弄得她哭笑不得,这比她平时饭量的两倍还多。 “真好。”她感叹了这么一句。 “那是当然。”野丫头十分得意,然后又猝不及防地转移了话题,“霍姐姐,你要做的那些事儿,我能帮上忙不?” “嗯?”霍遥有些讶异。 野丫头大.大咧咧地掰起了手指头:“虽然说,我不像小胡子有那么丰富的战斗经验,也不懂关姐姐那些荒野上的秘密,嗯……好像也没有像霍姐姐眼睛这样的特殊功能……当然,也没有屈平先生那么厉害的头脑……” 她一路数着,几乎把自己认识的、厉害的人都给数遍了,“玫瑰碎片”的钱老板、乞活团的狙击手包子甚至还有学校里的某位赵老师,越到后面,她声音越小。但突然,毫无征兆地,她的声音一下子又高亢起来。 “不过,我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尤其是机械、武器,我也算是半个行家了!还有打架,小胡子有时候 都未必赢得了我!”野丫头一边说,一边“咯咯”地笑着。 说实话,霍遥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有些心动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走遍多少未知的地带,才能弄清楚世界的真相,为2号区找到一条出路;但她知道,如果有同伴,互相扶持,这条路哪怕再难走,也会有趣得多。 可是,以她的承受能力和这双眼睛的功能,她还没法判断太久的未来。如果有危险,她还能坦然地拉上同伴一起走吗? 更何况,野丫头的身后还有这么多孩子。 霍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是跟我一起的话,那他们——” 话没说完,因为霍遥突然说不下去了。 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不论是她,还是胡边月、屈平,都会表达对野丫头的佩服;那些弟弟妹妹,也肆无忌惮地依赖和亲近着这位有点暴躁的大姐姐;可野丫头自己呢? 这个二十岁的姑娘,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向往着伙伴的支持——就像刚才,她历数那些熟人的时候,那种语气十分复杂,既像是在羡慕这些人的长处,又好像在为这些人骄傲。 为什么要骄傲呢?因为她也许把这些人都当作熟络的朋友,想要跟大家并肩作战。只不过,为了这些孩子,她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第100章 以暴制暴 此时此刻,那个无人打扰的地下避难所里面。 “这个……这东西能查到芯片的归属?”胡边月吃惊地指着那枚被标注为“天狗”的芯片。 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家都有办法获悉某个芯片在谁的手里,那还不得天下大乱?到时候谁想要哪一块特定的芯片,直接就精准定位地找上门去了,实力不济的普通人可就根本没有活路了。 不过,屈平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放心,这东西只是我自己的‘笔记本’而已,里面记录的信息有亲眼所见、也有推测所得,不一定都是准确的。” 胡边月刚松了一口气,立刻又发现了其中的深意:“你在追踪这些芯片的下落?” 他发现,跟这家伙说话实在是太费脑子了。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觉得这位“教书先生”人畜无害,童叟无欺;后来他“空降”到自己的身边,钱老板又安排了任务,便发现这家伙不简单;这么多天的并肩作战之后,好不容易产生了一点同袍之谊,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感动几分钟,这人却干脆直接告诉胡边月——“之前我全都是装的,我的目标 是你”。 虽然屈平将很多秘辛无偿地告诉了他,可在他的心里,眼前这人的危险系数却一直在上升。 “没那么夸张,”屈平摇头,“你也看到了,这碎片多如繁星,单凭个人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追踪。” 胡边月默然不语,个人之力当然无法完成,但谁知道屈平的背后有没有团队势力? 屈平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摊牌了,直接做出了更详细的解释:“碎片化的芯片与人工智能之间的联系,暂时还没有被彻底研究透彻——也许有人已经琢磨明白了,但至少我还不清楚,只能做出大致的推断:当初的每一个独立的人工智能,都会产生大.大小小数目不等的碎片,而来自同一个人工智能的碎片,在功能上是有共通之处的,其中记录的信息更是联系紧密。所以,对碎片的溯源,其实很重要。” “我好像明白了。”胡边月说道,他今天的脑子转得特别快,“找到这世界上所有的碎片,显然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如果将同一个人工智能的所有芯片都收集完毕,却是可以实现的事情。一旦完成,可能就有办法将对应的人工 智能复原。在禁止开发人工智能的新纪元里,这是一件非常厉害甚至恐怖的事情。” 说完,胡边月看着屈平,内心猜测着面前这个戴着眼镜、穿着衬衫、看起来毫无战斗力的人,到底还藏了多少实力。 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并且开始收集芯片了?作为其中的一员,屈平收集了几枚芯片?这几枚芯片来自什么样的人工智能、能组合出什么功能来?他进入7号区,又说冲着自己而来,难道是胸前的这枚芯片…… 还没等胡边月想出个结论,屈平已经将最终的答案告诉了他。 “你的猜想没错,所以,绝对不能允许有人成功地复原人工智能。收集芯片的行为,必须阻止。” …… 什么? 这是胡边月完全没想到的回答。 他的心里,刚才已经将屈平看作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势力代表,猜测着对方想要收集什么样的碎片,一旦与自己产生不可避免的冲突,自己该拿出对抗还是合作的态度——毕竟这个半透明的仪器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虽然屈平嘴上说着不可能,可这个所谓的“笔记本”其实可以透露出他很大的 野心。哪知道,担心还不过几秒钟,屈平直接来了一个立场反转。 阻止收集芯片的行为,这等于是站在了新纪元所有强大势力的对立面,比他追踪芯片下落的行为还要大手笔。 不过也显得有些荒唐。 虽然胡边月并不太了解旧纪元的历史,但他也知道,人类总归是要研究发展科技的,靠你一介文儒,拿着这个半透明 的仪器,就想阻止这件事?这简直是跟全人类过不去,天方夜谭。 “你怎么阻止?”胡边月现在对屈平这个人已经判断不准了,明明是个城府极深的谋士,怎么会想出这么天真的念头? “靠收集芯片来阻止。”屈平说得坦然。 “收……”胡边月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心里禁不住翻了一万个白眼。 这个屈平,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吗?虽然事关重大而且复杂诡谲,但这种连续转弯调头的说话方式实在是让人有点跟不上思路。 最后兜兜转转地玩了半天的悬念,中心思想就一个:“我要抢在别人前面,收集芯片。” 那你跟那些财阀势力、科技公司又或者是荒野投机者,又有什么区别? 今天的 这一番交底谈话,屈平显然是准备了许久,他甚至能算得准胡边月听完每一句话之后的反应。此时见胡边月的面色变了又变,索性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单凭一己之力,的确不可能与全世界抗衡,就算我有办法将每个人工智能的碎片都至少掌握一枚在手里,让其他人都无法收集成套,也没什么用;那些科技公司大可以凭借雄厚的技术基础,填补剩下的空白,重造人工智能。” 胡边月点头,这正是他心里所担心的——比如司徒氏,那个传言中神秘的黄蜂队,到底是不是人工智能,谁都说不准。 “但是,”屈平语气一变,往常儒雅的气场似乎突然消失了,神情中透着强大的自信和决心,仿佛要凭一己之力移山竭海一般,“只要抢在某些势力的前面,完成了某一套人工智能碎片的收集,哪怕那些财阀真的开发出了新的人工智能,我也可以有与之抗衡的实力。” 他把目光投向胡边月,缓缓问道:“如果,7号区里的某个势力,独自完成了人工智能的复原,你猜,后面会发生什么?你愿意看到那一天么?” 第101章 消失的来历 用实力去威慑,这的确是一种制衡手段。 胡边月总算是彻底搞清楚屈平的志向了。 如他所说,倘若一项可以导致旧纪元毁灭的技术,被如今的某个势力独家掌握,那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如今对网络的限制使用,虽然掐断了人工智能过度扩散的渠道,可也使得那些科技公司的闷头研究变得更加安全。只要不出内鬼,这些研究内容是很难泄密的。等到成果公之于众的那天,可能就是某个人工智能意识觉醒的时间,到那个时候再去阻止,早就来不及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手里掌握可以与之平起平坐的对抗砝码。 只用了短短一分钟的思考,胡边月就有了结论:屈平是对的。 但是——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目前盘旋在胡边月心中最大的疑问。虽然屈平说了这么多内容,让他对世界的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他可没被绕进去。最开始,他只是想问问这枚来自“鬼草”的芯片是怎么回事来着。 屈平所说的什么末世、什么人工智能、什么危机,他听了之后也的确有些焦虑,但从小到大都在为了自 己的温饱、为了母亲和妹妹而奔波的他,可从没把拯救世界的事情跟自己联系到一起,以前没有,以后也没这打算。 他只想找到薛行、乃至薛行背后的更高层,把那个人杀掉,然后挣钱,让妹妹能够去做想做的事。等完成了这些之后,谁要研究人工智能、谁要收集碎片,爱干啥就去干啥吧,别来打扰他们兄妹就行,他只祈祷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没人能实现人工智能的复原——当然,如果是野丫头有一天想掺和这件事儿了,他肯定还是会帮忙的。 “虽然无法追踪芯片的下落,不过只要拿到了某一枚芯片,便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段解码,查出这枚芯片的来历,也就是知道它来自哪个人工智能。这正是那些科技公司现在用来给芯片分类的手段,也是以后发生军备竞赛、芯片争夺的潜在危机来源。但是——”屈平指了指他的胸口,“你的这枚芯片,没有来历。” “没来历?”胡边月愕然了,“你不是说它来自‘鬼草’吗?” 屈平摇头:“鬼草是我按照古籍记载的特征进行的推测,就像类兽体内的芯片,其功能大多与古籍 中的野兽特征相似;比如,霍小姐的芯片出自一只叫天狗的类兽,但深层溯源的话,应该是一个代号为568526、名叫‘楼兰’的人工智能。这才是我要说的——你胸前这枚芯片,不属于任何一个记录在册的旧纪元人工智能。” 隐约地,胡边月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屈平继续说道:“类似的芯片,我一共见过三次。这个仪器第一次发出红色的提示信号,是在河谷地带,但那里的环境过于复杂凶险,我没有能力独自完成探索,直到信号消失,我也没能找到那块芯片;而第二块,就在你的身上。” 屈平话中的顺序,让胡边月的脸色凝重起来:“那第三块呢?” 屈平轻声说出了两个字:“豹哥。” …… 没来由地,胡边月的脑后窜起一股凉气。 他的脑子此刻转得飞快:依照屈平所说,旧纪元的研究者对人工智能的防备和限制其实已经做得很详尽了,虽说最后还是出了问题,但对于能够独立思考的人工智能意识,最基本的身份记录是一定要做的。 那么,如果所有的芯片都来自于赛博京“消失”后形成的人 工智能碎片,而且人类也没有能力凭空制造类似芯片的话,那么一枚芯片查不到来历,就只有一个解释。 某个,甚至某几个人工智能,有意识地抹去了自己的存在。 那么即使新纪元的人类发现了末世的秘密,别管是为了统治世界、满足收集癖好还是像屈平一样想当救世主,都几乎不可能将这 些没身份的碎片全部收集。 看看屈平刚才展示的,那些碎片多到数不过来,足够当今的人类去争夺了,谁还顾得上这些躲在黑暗中的存在?大家甚至不知道它们存在。 除了它们自己。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某个存在、某个意识能够将这些无名无姓的碎片全部收集的话,那就是这个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人工智能,只要它还“活着”。它甚至可以在其他人都不曾发觉的情况下,悄悄完成这个进度。 对,将自己隐藏起来……隐身的人工智能…… 豹哥…… 胡边月打了个冷颤——就算是身处百米深的地下避难所,可这毕竟是夏日,这里仍然有多个风井与外界保持空气的流通。但没人能在这种情形下抵御这突然袭来的无形寒流。 原来 ,屈平在开始谈话之前,要先向他确认豹哥不在旁边,原因竟然是这个。 胡边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狂跳不已的心脏平静下来。 他在荒野上遇到豹哥的时候,这只孟极还是幼年的模样,虽然身体覆盖着金属和仿生线,右眼也闪着红光,但不论是外形轮廓还是生活习性,都与一只宠物猫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将豹哥带回之后,这只类兽一点一点长大,成了他捕猎战斗的好伙伴,甚至还在他外出的时候,帮着保护小茹、保护母亲。 其实,他对豹哥的了解,可能还比不上霍遥和屈平,甚至连野丫头都能背出几句《山海经》中关于“孟极”的描述。他只知道,这只类兽,比普通的类兽聪明得多,好像能听懂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有时候默契到不需要说话。 但是,如果豹哥体内有一枚来历不明、可源头却极其高级的人工智能碎片,甚至可能跟胡边月体内的芯片是同一个源头,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屈平刚才说过的话,还有一个让他留意的地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信号,是在河谷地带——那是他的父亲和姐姐所在的地方。 第102章 好人 带着这些暂时无法完全消化的信息,在给屈平讲述捕猎梁渠的全过程时,胡边月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屈平听得很认真,偶尔有些含糊不清的、甚至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他都会打断仔细询问,也慢慢地借着回忆的过程,将胡边月的思绪拉回了正轨。 全过程中,只要是有关类兽的情报,屈平都事无巨细地记录进了那个半透明的仪器。 他告诉胡边月,这个东西是旧纪元的产物,原本是一种便携式人工智能操作平台,可以与人工智能进行沟通,并下达简单的指令;被他拿到之后,进行了改造,成了现在的“人工智能碎片收集图鉴”,并取了个名字叫“天问”。 就连上次关悦提到过的,已经变成了衍生蛇群、本体早就不复存在的腾蛇和肥遗,他也标记了许多东西,好像还有要找到关悦追问的意思。 直到屈平收起了“天问”,胡边月终于得到了把话题拉回来的机会,问道:“这些关于赛博京的信息,有哪些是可以让钱老板知道的?” “关于你自己的秘密,最好一个字都别提,当然,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你撒谎 的技术足够好,什么赛博京、人工智能的东西,可以通通都不告诉她——不过这样的意义也不大,”屈平说着,“为了让她安排我接近你,我已经将某些情报作为报酬告诉她了;而且,竞争收集芯片碎片的事,在7号区的掌权者中应该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以钱老板的手段,应该早就知道了。至于我来这里、甚至接近你的意图,有一个很好的解释。” 胡边月静静地等着下文。 屈平指了指他手中拿着的那个黑色密封袋,也就是先前所说的“可能关于薛行的线索”,说道:“直接说,我是冲着他们来的,大概更容易让人相信;而且,这样也不用担心暴露你自己。” 胡边月狐疑地打开了密封袋,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块碎石头。 第103章 礼物 再回到“圣都”的时候,胡边月表面虽然波澜不惊,但内心深处已经是另一番场景。 人工智能的碎片客观存在,针对它们的争夺早已经在进行了,至于什么时候会造成可怕的灾难,谁都说不准;那个来历不明的芯片,会不会把他卷进风波,也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面对这个悬在头顶的危机,到底该躲避还是主动出击,胡边月其实心里很清楚,但种种顾虑并不能让他直接下定决心。 不过,他没想到,在训练馆里等待自己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画面。 钱老板给小茹安排的老师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辅导,早早离开了。少了李运,训练场也清静了不少,胡边月径直回到房间,一开门,就愣住了。 别说是他,就连在他身后路过、准备回自己房间的屈平,都被吸引住了目光。 房间里的灯光被调得有些暗,霍遥和野丫头都聚在这里。看见他出现,野丫头一下子冲了过来,还没等他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就把他往外推。 “出去出去出去!”野丫头一只手用力,另一只手还不住地在胡边月眼前挥动,干扰他的视线。 “怎么了?”胡边月一头雾水, 凭借身高的优势、越过野丫头的脑袋往里看,却发现里面的霍遥和小茹挨在一起,此时正背过身去,似乎在忙着遮挡什么东西。 他踉跄着被推到门外,房门也“砰”地一声被关上,只剩下他和屈平一脸狐疑。 “她们这是……”胡边月实在没有头绪,这情形,就好像房间里在进行着什么“阴谋”,而且主角似乎是小茹。 屈平也心生好奇,沉思了片刻之后,抬起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嘀咕道:“把灯光调暗,里面似乎还有烛火摇动的模样,她们……不会是在搞什么祭祀吧?” “祭祀?” 胡边月眼睛瞪圆了,这好像是旧纪元的习俗,现在早就没人研究了,而且—— “搞这个干什么?这名堂管用么?” 胡边月有点担心了,这些天忙着正事,并没有跟钱老板安排的老师认真交流过,这家伙不会是个野路子、拿什么邪门歪道糊弄小茹吧? …… 胡边月忧心忡忡地等了五分钟,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 灯光彻底暗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簇摇曳的轻柔烛火,和端着烛火的、小脸圆嘟嘟的小茹。 “哥哥,生日快乐。” 有点重量的蛋糕,燃烧着的蜡烛,让小茹端得有些吃力,小手摇摇晃晃地,却仍旧仰着头,期待地看着胡边月。 那一瞬间,胡边月觉得似乎有一股暖流一下子灌进了胸腔里面,把自己的心脏整个都泡在其中,由内向外散发出的热度,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睛也被灼得模糊了几分。 他早就把今天的日子给忘了。 胡边月赶忙上前,伸手轻轻接住蛋糕,然后蹲下,看着小茹。 “谢谢我的宝贝妹妹!”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蛋糕的造型很普通,但上面摆了一辆摩托车的模型,看起来还真有点像胡边月平时骑的那一辆,这种精巧的动手能力,不用猜也知道是野丫头的手笔。 “生日快乐。” 霍遥走到一旁,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帮着胡边月把蛋糕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恭喜!”野丫头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小胡子长大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个20岁的大人了!” 胡边月哭笑不得。这丫头明明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却总喜欢在这时候摆一副老成的模样。 还没来得及反击,野丫头忽然惊叫了一声:“哎呀,快 点快点,蜡烛油都要滴到摩托车上了!” 哄笑声中,胡边月凑到桌边,拉着妹妹一起,用力吹熄了蜡烛。 斜靠在门口的屈平,也不由得为自己刚才荒唐的 猜想露出了苦笑。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日期:新纪元30年7月31日。 “谢谢你们。”胡边月抬起头来,看着这些或新或旧的同伴。 他没有办法让心头的阴霾很快散去,但眼前的一切,却真的可以成为阴霾上面的阳光,不可阻挡地找到阴霾的缝隙,穿透下来,照亮哪怕只是星星点点的地方。 “要谢就谢你的好妹妹!”野丫头在旁边蹲下,搂住了小茹。 “这是小茹给你准备的礼物。” 霍遥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从角落里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胡边月瞪大了眼睛:这盒子已经放在那里好几天了,他进进出出这么多次,却从来没顾得上关注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小茹早就在准备这件事了。 …… 胡边月好奇地打开盒子:是一个非常小巧的圆盘形设备,直径大概只有三厘米,比屈平挂在胸前的那个还要小一点;暗红色的外壳,倒是与他的重剑相配。 他拿起小圆盘,轻轻一按,顿时就有一副全息画面出现在了眼前的半空之中。 这是…… 胡边月惊讶地看着,这正是前些天小茹让他帮忙买的电子地图,但仔细看,又发现略有不同。 这地图好像是由两层重叠起来的,表面一层是胡边月所熟知的新纪元地形,就跟屈平展示的那副如出一辙;底下一层则像是霍遥之前给小茹看的,旧纪元地形图。 这份地图可以让他轻易地分辨出同一个地点在新旧纪元的区别,除此之外,地图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光点。 胡边月看得有些入神,没注意到其他人悄悄出了房间,在轻轻关上房门之前,小茹还期待又忐忑地瞧了他一眼。 7号区,4号区,2号区……这份地图上,甚至还有大河流域以北的部分。那里,不仅胡边月没去过,他甚至也没听说其他人去过。 因此,新纪元地图上的信息也十分简略,远远不如旧纪元的详尽。 带着满心的好奇,胡边月伸出手去,在大河以北的随机某个光点上触碰了一下。 一阵光芒闪过,地图的亮度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跳动的声音波形。 是小茹的声音。 第104章 礼不轻,情更重 “……在旧纪元的东汉朝代末期,出了一位十分厉害的文学家,名字叫蔡琰,字文姬。她博学多才,但身世坎坷,前半生都在国家和民族的纷争中漂泊。虽然流传下来的作品不多,但仍有《胡笳十八拍》这样的传世杰作……”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 小茹尚且稚嫩的声音,有些生疏地念着这大段大段拗口的文字,这些文字传到胡边月的耳中,明明很轻柔,却重如千钧。 胡边月安安静静地听完了那一段藏着自己名字的诗句,直到代表着声音起伏的波形图案消失,先前的电子地图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好奇地再次伸出手去,这次触碰了位于7号区以北不远处的一个光点—— “旧纪元的东晋王朝,曾经把都城建在这里。当时的豪门贵族,全都住在附近,前朝有名的‘乌衣营’在这时被改建成了‘乌衣巷’,还衍生出不少有意思的故事。曾经有一位姓刘的大诗人,还写过跟这里有关的诗句,流传千古……” 再换一个。 “这里曾经是旧纪元远古时代燕国所在, 在那时,这里有一条叫做易水的河流。根据古籍记载,有一位盖世无双的侠客,就在这里辞别友人,然后……” 胡边月像听不够似的,一个又一个地触碰着地图上的光点,听着小茹脆生生的声音,讲述着五花八门的、他根本都没听过的故事。 在生存是最大难题的如今,学校恨不得让每个读书的孩童在十岁就能够掌握某项技能,然后走出课堂去工作,制造价值,因此,“无用”的历史已经成了闲人和富人们的消遣。 普通人就像胡边月一样,连旧纪元是怎么结束的都不清楚,更别说遥远的古代了。 因此,小茹一字一句口述记录的这些故事,肯定不会来自她的阅读积累——她根本都没处去收集这样的资料。 这些故事,她只有可能从一个地方听到。 那是他和她都再也听不到的声音:母亲胡念。 母亲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博学的人,虽然胡边月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那么多古代的典故,小的时候,他也喜欢缠着母亲,听这些故事;后来长大了一些,慢慢地他就在家待不住了,整日往外头跑,从闯祸、到赚钱,已经有好多年都 没听母亲讲过故事了。 相反,倒是整日与母亲待在一起的小茹,听到了越来越多的老故事。她不仅听,显然还记在了心里,并且在霍遥的帮助下,把这些故事存进了眼前这个小小的设备里面。 她在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弥补哥哥再也见不到母亲的遗憾。 在想明白这个用意的那一瞬间,胡边月泪如雨下。 …… 五个人一起分享蛋糕,这对胡边月和小茹来说都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有野丫头这个活跃气氛的人在,房间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冷场;再加上霍遥在旁边帮忙,似乎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开心起来;就连屈平的话都比平时多了些,甚至还跟野丫头开起了玩笑,只是那玩笑实在有些过时,旁边的几人不仅没被玩笑给逗到,反而一起把他笑话了一通。 胡边月是真的笑起来了。在笑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觉得这表情有些陌生,还隐约生出了一丝担心:怕自己会不会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摆出了什么四不像的奇怪表情,惹大家笑话。 可其他人都看到了他的脸、他的表情,大家也的确笑了,笑得开心,由衷地开心 。 野丫头干脆抛出了两人小时候的糗事——当然,主要是胡边月的事。然后,眼看着小茹眼中关于哥哥“高大伟岸”的形象一点点崩塌,大家的嬉笑声也越来越放得开了。 作为反击,胡边月直接无视了野丫头的“禁令”,说起了两人被自己召唤出的类兽影像给追着跑,最 后野丫头被吓得哭鼻子的经历。为了助兴,他甚至还当场制造了一个梁渠的幻象出来,就悬浮在野丫头的头顶,嘶吼着,张牙舞爪地瞎比划。 野丫头直接按倒了胡边月,提起拳头准备揍他,两人完全没注意到,霍遥一直努力用眼睛有限的功能在递出眼色。直到她拼命咳嗽、不得不端起水杯来喝水掩饰的时候,这两人才突然反应过来—— 胡边月从未在小茹的面前催动芯片召唤过全息影像。 他们赶忙去看小茹,却发现这小姑娘正瞪着大眼睛,一边笑着,一边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个幽蓝色的梁渠,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 胡边月这时才想起来,母亲说过,小茹其实早就发现他鼓捣芯片的事情了,只不过,大家一起都默契地没去戳穿。 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尴 尬,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听见小茹开了口:“屈平叔叔,你知道这只类兽叫什么吗?” “噗……” 一直以来都保持了知性端庄的形象的霍遥,差点连水杯都没端稳,喝到一半的水直接喷了出来。 “叔叔?” 屈平怎么都没想到焦点一下子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是以如此哭笑不得的方式。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回答问题,还是去纠结“叔叔”这个称呼。 被野丫头放开的胡边月,快步跑到妹妹身边,蹲下去问:“小茹,为什么喊他叔叔呢?” “因为……”小茹完全没意识到问题在哪里,还有些茫然地看着野丫头正手忙脚乱地帮霍遥擦着水,“他跟学校的老师很像。” 小茹说得很认真,让大家甚至都想不到该怎么反驳。 “不对,屈平叔叔比老师还厉害。”小茹歪着脑袋,补充了一句,“前几天,有一个故事我记不太清楚了,去问那位老师,结果老师都不知道,最后还是屈平叔叔告诉我的。” 胡边月愕然,原来到最后,完全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小茹又拽了拽胡边月的衣服:“哥哥,可以请屈平叔叔也做我的老师吗?” 第105章 密封罐里的晶体 “可以啊!”屈平答应得倒是十分痛快,然后笑着摸了摸小茹的脑袋,“不过,你可以喊老师,或者喊哥哥,可不能再喊叔叔了。”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所有人似乎都暂时地摆脱了烦恼,没有人去提起那还未完成的复仇,也忘记了安全区里尚且没有平息的风波。野丫头好像不用担心弟弟妹妹的成长,霍遥不必惦记自己肩头背负的使命,至于事关整个纪元命运的天大阴谋,也从屈平和胡边月的心中暂时地隐藏了。 就像明明就在这个房间里、却一直隐身的豹哥,除了小茹之外,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却并不是所有时间都希望它现身。 小茹听见屈平的回答,高兴地跳起来,指着自己制作的礼物说道:“太好了!有屈平老师帮忙,我就可以给‘小茹雷达’升级了!” 小茹雷达? 大眼瞪小眼中,大家明白过来这是她给自己的作品取的名字,不禁莞尔。 这个小小的圆形设备,在制作时已经考虑到了佩戴的问题,虽然小茹并不懂太高深的接口技术,但好在有霍遥帮忙——毕竟她只要随便扫上一眼,就可以将胡边月常穿 的战术服上所有接口参数都了然于心。 “小茹雷达”已经被胡边月佩戴在战术服胸口的位置,听到“升级”的说法,他不由自主地低头去看,好奇地问道:“这个还可以升级?” “那是当然了,”霍遥在旁边笑着,“你这妹妹,为了送你礼物,可是花了很多的心思的。” 当初,这小丫头腼腆地、忐忑地找到她,只是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想法。可霍遥却真的被这小姑娘打动了,她清楚地知道,在不久之前,这个孩子还沉浸在悲痛中,哪怕后来懂事地上课、表现出努力的模样,可这并不是因为已经走出了情绪。 这孩子只是不想让已经很累的哥哥担心。 霍遥一边给小茹提供思路,一边帮她打掩护,还拉来野丫头、忙里偷闲地提供技术支援,就这样一点一点做出了一个带有小茹的个人特色的设备。 胡边月看着霍遥轻轻在“小茹雷达”上按了一下,这次浮现出的只有新纪元的地形图,上面同样带着光点,但数量不多,只有不到十个。 “这些光点,代表的都是对应位置出没的类生命体。”霍遥解释道。 胡边月瞪圆了眼睛。在仔细 分析了屈平给他共享的信息之后,他自己也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不管今后处于什么立场,手中若是能有一份荒野上类生命体的“百科全书”,肯定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今,这东西就摆在他的眼前。虽然只是个半成品,可小茹的“野心”却很庞大,说不定,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将是个多大的工程。 这个“小茹雷达”,蕴含的不止是温馨的情意,还将会有价值连城的功能。 在胡边月和屈平赞叹的目光中,小茹笑着说道:“虽然不希望哥哥总是在外面辛苦,但以后有了这个,哥哥就可以少一些危险!我哥哥会是全世界最厉害的赏金猎人!” …… 这样的时光,也许真的会治愈人的内心。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胡边月都觉得自己的肩头轻松了许多,似乎不再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随时压制着他。 日子还要正常地继续。 他跟钱老板碰了面。果然如先前的预想,在他抛出了“屈平想调查乞活团”的信息之后,钱老板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乞活团上面,但她并没有着急下结论或者新的指令。 借着胡边月追查张朋飞和薛行的事, 钱老板靠着其中的关键信息与司徒氏达成了某种交易,的确捞到了一些好处。这就使得她决定,让胡边月自由发挥,看看乞活团究竟藏着什么名堂。 对于这名主动上门投靠的新“手下”,钱老板的态度有些奇怪。她并没有强行将某些调查、跟 踪乃至战斗的任务交给胡边月,哪怕已经有团队在接悬赏的时候明确向钱老板开口“借人”,她也没答应。 自从胡边月在“玫瑰碎片”的门口立规矩那件事,有不少人都在打探这个愣头青的底细,但钱老板在这方面是行家,她随意地放出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就把最关键的秘密隐藏得不露痕迹。 这其中的深意,胡边月现在也能猜到:为的就是豹哥。 他未必是池中之物,钱老板以名义上的上下级、实际却是合作者的关系与他相处,倒更能让他的能力和带来的价值最大化。 这一点对胡边月只有好处,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当然,为了让关于屈平的情报显得更真实,胡边月也提到了梁渠的事。毕竟钱老板又没说过不允许他向屈平透露。 同时,他也承认,作为等价交换,屈平将部分关于旧纪元 的秘密告诉了他——也仅仅是部分而已。至于钱老板相不相信这个说法,胡边月就不关心了,反正面子上的工夫算是做到位了。 这边交了差,就该办正事了。 前往安全区北部的时候,与胡边月同行的,只有一名同伴。 霍遥。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验证某些消息,因此,必须避开屈平;为了不露出破绽,他也没有惊动野丫头。 至于霍遥,本来就是乞活团的合作对象。 当他们两人再次来到北七街区的那个地下仓库时,却发现气氛有些奇怪。 关悦应该早就等着霍遥的前来了,可见面之后,除了淡淡的客气之外,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热情。 即便对于乞活团来说,这样的态度也有些蹊跷。 胡边月试图从李运和包子的脸上找出答案,却发现他们在简单的招呼之后,都将注意力投向了仓库中的一处临时拿桌子和武器搭建而成的高台。 高台的上面摆放着一个核晶的密封罐,透过外壳,能看到里面悬浮着一颗反光的不规则晶体。但胡边月一眼就能看出,这并不是核晶。 旁边的霍遥轻轻用胳膊碰了他一下,低声说道:“少了一个人。” 第106章 豆腐 胡边月闻言打量了一圈,突然猜到了那密封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心里不由得一紧。 “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出关悦并不想说话,便走到旁边,跟李运并肩坐下,轻声问道。 李运的声音有些哑,连咳了几声才清顺了嗓子,叹了口气,指着密封罐说道:“豆腐死了,就剩下这个了。” 豆腐…… 胡边月皱着眉头回忆。乞活团的称号全是食物,一通介绍下来就像听了个菜单,根本记不住。 到现在,他也只认识关悦、李运、冷面,再加上狙击手包子和上次的车手火腿,至于豆腐这个名字,他实在没什么印象。 李运看出他的困惑,说道:“她是火腿的媳妇,是我们的厨师。” 胡边月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就见那个开车十分狂野的胖子司机,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密封罐,表情像是在思索什么,可那完全不聚焦的眼神已经将他此刻空荡的灵魂暴露无遗。 密封罐里装着的,当然不是核晶,而是豆腐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痕迹——这是新纪元安葬方式中的一种,用调制过的化学药剂,将逝者的遗体腐蚀分解,不论是肉体、 骨骼还是仿生义肢,最后都只会剩下极其微量的物质。 殡葬师会将这些物质收集起来,利用某种聚合技术将其制成类似核晶的晶体,再交给亲友。 在关悦的这支队伍里,李运原本就是算是个话多的,可能他也觉得这不见天日的房间和沉闷的气氛实在难受,就忍不住跟胡边月和霍遥念叨起来。 …… “说实话,我来7号区之前,这么多年吃的都是豆腐的手艺。到了这儿,吃过安全区里头的东西,才知道豆腐的厨艺是真特么不咋样。” 出奇的,这帮平日互相挖苦惯了的人,这会儿没有一个人接话回嘴,连火腿都没吭声。 “但是,你们知道她最厉害的是什么吗?”李运接着说道,“这荒野上,要人命的东西太多了,有的玩意儿看着跟正常的肉没啥区别,但只要咬上一口,特娘的立刻就躺地上翻白眼。可是,我们吃豆腐做的饭菜,十几年了,没有一个出事儿的。” 眼看着,李运的眼眶就红了。 胡边月的眉头微微皱起:“谁干的?” 在他看来,出了这样的事,不论乞活团原本的计划是什么,现在都会陷入停滞,不知道 自己的调查会不会被影响。 谁知,李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我们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这话说得胡边月和霍遥都是一愣。 这种听起来很有些哲理的话,从李运的嘴里说出来,怎么想都有点不协调。但看看周围的乞活团成员,在听见这句话之后都露出了悲愤交加的神情,他们两个突然明白过来。 李运话中的“我们”,指的并不是什么全人类之类的宏大概念,而是特指这屋子里的乞活团成员;至于早晚会有的“这一天”,也并不是抽象的死亡,而是眼前像豆腐一样的离开方式。 于是,霍遥开口问道:“为什么?” 李运看着他们两人,嘴唇动了几番,最后却低下头去,没吭声。 一旁传来脚步声,是关悦。她一步步走到高台的旁边,盯着密封罐看了片刻,眼神不住地闪烁着,就像内心里在对离去的人说着什么。片刻之后,她转头看着胡边月和霍遥:“咱们出去说吧。” …… 为了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胡边月现在只要离开“圣都”,从来都是重剑不离身的。但这样也带来了一个弊端,那就是不 论走到哪里,他被人认出来的几率都明显变高了。 好在此时已经是傍晚,北街工业区的人少了许多,除了来往巡逻的警戒队以外,没什么人会特意往这里溜达。虽说几次经过的警戒队成员都认出了他,但可能是由于钱老板的 影响力,警戒队的人根本不会上前盘查询问,更不会想到此时此刻,胡边月的身边就有一位根本不允许出现在安全区的人。 起初的时候,关悦也惊叹于安全区里的安定繁华,甚至为了感受一下真正“生活”的气息,她还曾混在人群中,去路边的店铺里买过一次早餐——这是她从没体验过的,以至于她连用芯片钱包付款的操作都出了错,差点被人看出破绽来。 随着潜入安全区的时间越来越长,出于谨慎,关悦便渐渐很少出现在地面上了,需要买东西什么的,都交给队伍里机灵的人去完成。 现在,路上行驶的汽车,渐渐亮起的霓虹灯,还有随处可见的显示屏、全息投影,都让她不太适应。她甚至有些开始怀念荒野上的自由和宽广了。 “原来安全区里的生活是这个样子。”她抬头看着远处的高楼,右手 不由自主地攥着拳头——警戒队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视野中,重机枪不在身边,让她始终有一点紧张。 听了她的话,胡边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怎么?”关悦有些不解。 “这不叫生活,最多只能叫活着而已。”胡边月指着那些高楼,“只有那里面的人,才有钱生活。” 谁知,一惯表现得坚强干练的关悦,此时的表情竟然流露出了再明显不过的悲伤和脆弱。 “活着……也值得珍惜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天前,在妹妹和同伴的帮助下,胡边月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情绪状态恢复了一些,这会儿又觉得憋闷得难受了。 关悦看着他们两人,眼神中似乎仍有顾虑。片刻之后,她从衣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铁牌,递给霍遥。 “能不能帮我把这东西解读一下,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信息?” 胡边月觉得,关悦与第一次见面时已经判若两人。那时的这位乞活团小头目,端着重机枪、咬着香烟,在29号山区里与过路的人或厮杀或合作,说一不二;但现在,她的语气中悄然带上了几分请求的意味,似乎生怕霍遥不肯出手。 第107章 种植病毒 霍遥伸手接过铁牌,跟胡边月一起端详起来,但两个人却越看越迷糊。 这铁牌里既没有藏着芯片,也不像是某个特殊装备的零件,简单地说,似乎没有任何科技含量。除了铁牌表面一堆鬼画符一样的图形,这东西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看到铁牌的时候,胡边月就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口袋,捏住了屈平给他的黑色密封袋,但他还是决定不拿出来,先听听关悦的情况。 “我们来7号区,原本是为了找人,但接头并不顺利,似乎被人放了鸽子。这个铁牌,是唯一的线索。”关悦解释道。 胡边月不怕阴谋诡计之类的名堂,但解密码、猜谜题这种事情,他是既没天赋也没兴趣,看了就头大。见霍遥已经拧起眉头、两眼直直盯着铁牌,陷入了沉默,旁边的两人就不再出声了。 直到大概五分钟过去,霍遥的手猛然一抖,铁牌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的脸上布满了惊愕,先是盯着关悦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迅速转向胡边月。 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胡边月觉得自己跟霍遥已经产生了些许的默契,他甚至能从这双明明是被机械控制的假眼球里 读出带着情绪的眼神含义来。就像现在,霍遥的眼神里,除了吃惊之外,还有明显的困惑和戒备。 针对关悦的戒备。 “有结果了?”关悦更关注的是铁牌本身,没有注意到霍遥这细微的异样。 下意识地,胡边月根本没有去询问详情,却横跨了一步,将霍遥挡在身后。 “要和你们接头的人,到底是谁?” 这问题和动作,让关悦一怔,脸色顿时变了,但几秒钟之后,她还是冷静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这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回答。 霍遥轻轻碰了碰胡边月的手臂,似乎是示意他不要过度紧张,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事一样,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来,咱们得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 …… 北区林立的厂房顶上,一只身影忽隐忽现的豹型类兽往来跳跃着,穿梭于高低不同的建筑群中。它与胡边月保持着联系,将警戒队的动向及时地传输过去,但与此同时,它似乎自己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什么。 虽然仓库里更安全,但关悦明显并不想当着同伴的面谈论某些事情。三人来到了一个僻静之处,霍 遥双眼将附近全都扫了一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监听设备能够获取他们的信息,这才就地坐下。 胡边月有意无意地坐在了两人的中间,也许就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在担心突然要动手的话,霍遥会不是关悦的对手。 哪怕现在跟李运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跟关悦的队伍也有过两次并肩作战的经历,但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接受到的信息太过根深蒂固,他在跟乞活团打交道的时候,总是要多一层提防。 这跟他对待屈平时是不一样的——对待屈平,更多是因为这个家伙的城府太深了。虽然屈平也没算计他什么,但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不知不觉间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可乞活团则是随时随地可能翻脸,并且翻脸就玩儿命。 提防屈平,是心理层面的较量;提防乞活团,则是生理本能的反应。 “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关悦已经拿回了那枚铁牌,眼神盯在上面,显得既忧心又紧张。 这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不管霍遥解读出的信息是什么,其中的价值对她而言已经胜过了手中掌握着的一切秘密。 “还是先 说说你们自身的事吧,那位叫豆腐的……”霍遥决定从这里打开话题,“还有老蛋,他为什么说,你们早晚都会……” 关悦把目光投向了胡边月:“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的话么?” 胡边月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她指 的是什么。 那时,他以为关悦是要背叛乞活团,但关悦说了这样一句话:“没人能背叛乞活团。” 他不由得心头一惊。难道说,这个叫豆腐的女子,是因为背叛了乞活团才死的?可是,他们明明都已经进入安全区了——不对,以现在的信息来看,即便是7号区当中,也有乞活团的人在掌握着某些权柄,哪怕地位不算高得离谱,可能也足以左右蝼蚁的生死。 …… 关悦像是下定了最终的决心,在长叹了一声之后,对二人解释道:“我们这些人的生命,都捏在乞活团的手里;只有依附着这个组织,我们才能活下去。” 胡边月和霍遥对视了一眼,心头不自觉地沉重起来。 “每一个加入乞活团的人,体内都会被种植上一种电子病毒,要靠定期的电子药物来清理,否则,死路一条。”关悦说道。 胡边 月眉头一皱:“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人加入?” 要知道,乞活团被称作是荒野上唯一一个可以跟哨兵抗衡的势力,武装实力虽然不济,但人是真的多,做事也真的狠。 “像我这种加入得早的,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这名堂到底有多毒;至于后来的,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就像冷面,连命都只剩半口气的时候,还有其它选择的余地吗?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可以答应。”关悦一边说,一边往下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露出的锁骨位置,有一个浅浅的圆形疤痕,中间是个十字形状,应该就是种植病毒的印记。透过脖颈处的皮肤,旁人甚至能隐约地看到,有一条发青的线从疤痕处向上延伸着,这会儿已经有差不多五厘米的长度了。 “这条电子神经,连着大脑。”她说道。 言外之意,旁边的两人都明白。说是电子神经,却并不控制任何人工肢体器官,其实就是个病毒专用的通道;那个青色痕迹,大概就是病毒入侵的进度,只要定时用技术手段控制,乞活团成员便与常人无异;可一旦控制不及时,病毒进了大脑,就回天乏术了。 第108章 造化弄人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乞活团为什么聚集这么多人、手段又这么狠,就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些人,原本有些是吃不上饭,有些是受了重伤、生了重病,总之都是下一秒就会死;这时候,乞活团出现,给了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其诱惑力可想而知。 只要种植了病毒,就可以生存在集体的庇护下,不用随时面对死亡的危机;至于每隔一段时间用药清理病毒,无非是打一针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得了乞活团的好处,就得为乞活团做事——实力强横的,出去烧杀抢掠;没什么战斗力的,就干点儿杂活,或者动动脑子。大家的心里当然明白,这些算计无辜路人的勾当很不光彩,但只有这么做,才能留在乞活团。 跟保住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做点害别人的事,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如果真的于心不忍,没关系,多做几次就好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延续生命的机会,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更何况,周围的同伴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怕是再有良心的人,这会儿也要动摇一下了。他们不是天生如此,而是一点一点被同化掉了。 直到有一天, 为了活下去,他们变得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上面的人一声令下,乞活团的战斗力,足以令任何一个财团的武装力量避其锋芒。 “豆腐的死,是因为没有及时注射药物?”胡边月问道,脸上带着困惑,“难道你们已经背叛乞活团了?” 在他和霍遥惊讶的目光中,关悦如意料之中地点了头。 “为什么?” “因为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了。”关悦的拳头猛地攥紧了,“乞活团不是救苦救难的慈善组织,他们让我们活着,只是为了有一天让我们去死而已。就连乞活团内部,也时不时因为争权夺利、派系倾轧,而爆发内斗;我的这支小队也被表面上的同伴暗算过,仅仅是因为有人奉其他人的命令,想独占战利品。在上面的人眼里,我们只是一群随时可以放出去撕咬对手的类兽,多一个少一个根本无伤大雅;如果有一天全都死光了,就再去招一批将死之人。” 第109章 交朋友 活捉了张朋飞和狙击手jt12之后的事情,关悦并不清楚,但7号区里这些天的动静她是听说了的。这会儿一看到薛行的名字,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她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无力感。 一个连全区警戒队都找不到的人,她带着十几个不敢光明正大走在外面的同伴,怎么可能找得到?而这个薛行的潜逃,正是因为张朋飞和jt12的消失,偏偏他们的队伍还参与了这件事。 在7号区外拦截那支车队的时候,关悦获取到了大量的物资和信息,可最关键的内容她却无法准确解读出来。来到安全区之后,因为环境陌生,她不敢冒进,决定与胡边月和霍遥结盟,借他们的能力来达成目的。 只是,她没想到豆腐的生命已经经不起等待了,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阴差阳错地发展成这样的局面。 “我猜,你们潜入7号区的时候,应该带了很多源模组。”霍遥说道。 “没错。”关悦点头。 就在她受挫到不想多说话的时候,胡边月的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一切都说得通了。看起来,屈平并没有骗他,这个针对源模组的变态研究,正是出自乞活团的手 笔;也许策划者足够谨慎小心,不论是张朋飞还是避难所里的三名守卫,都没有表明与乞活团之间的联系,但还是留下了细微的痕迹,被屈平发现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更大的可能性:除了薛行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为乞活团干活。 这支被派遣过来的队伍,很明显是来送源模组给薛行,为实验提供原料;说不定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们还会负责将参与实验的孩子带出安全区。若是关悦的计划顺利,他们已经用新身份获得了来自乞活团的药剂,并且能够更接近乞活团的上层,以后的可能性就变多了。 只不过,若是他们知道了薛行计划的内容,还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吗? …… “我想办法帮你们找到薛行。” 只要有可以解读的线索,霍遥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 第110章 4号区 在关悦的引领下,胡边月和霍遥见到了连通安全区内外的地下通道。 这条通道位于地下近两百米的深度,按照垂直的位置来看,它应该是从两处相邻的避难所中间自上而下地穿过,还巧妙地利用了避难所的外壳作为支撑,工程上省力不少,也隐蔽到了极点。 这条通道在安全区内的出口藏在向地下排水的管道中,这些管道网络大多由避难所的旧管路改造连结而成,错综复杂,普通人根本搞不清楚其中的走向。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隧道很像是和安全区同时诞生的,至于设计筹划的时间,有可能更早。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说明有人一早就算准了新纪元人类世界的发展走向,并且做出了针对性的布置。 最合理的猜测,就是这人直接参与了新纪元安全区的规划,这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这么惊人的秘密藏进去。 究竟会是谁? 如果从建造完成的那一天开始,这通道的掌控者就没有变更过,那就是…… 乞活团。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乞活团的幕后掌控者。 不论是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断,还是凭胡边月自己的直觉,这个人肯定不是薛行。 三个人站在通 道的入口处,仔细打量着。 通道中,没有任何设备照明,也不存在能源供应,哪怕关悦拿着由核晶供能的大功率照明灯,那灯光也像是被通道吞噬掉一样,看不了多远。 这种逼仄幽暗的感觉,哪怕胡边月在野外见过各种各样的恶劣环境,仍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霍遥特意换了一套深色的衣服,连短裙都是帆布所制,还携带了几样实用的工具,行动速度丝毫不比同伴慢,倒是令胡边月刮目相看。 跟精致的外表风格不同,她好像完全不在意身上被溅了污水,这会儿正蹲着,认真地搜寻着周围的痕迹,试图寻找有用的信息。 这里就是关悦所说的,她所拦截到的信息中的接头地点。 …… “不管是薛行还是他手下的人,7号区内部的人无法得知外面的队伍什么时候前来,又不可能一直派人守在这里……”胡边月思索着,喃喃自语。 “所以,正常的接头流程,应该是外来者留下记号,然后薛行定期来查看,根据记号再进行下一步接触。”霍遥没抬头,说话的时候眼睛再次进入了摄取信息的状态。 关悦一摊手:“但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该留什么记号。” “除了那个给你下命令、却根本没见过的统领,你还掌握哪些关于乞活团高层的信息?”胡边月尝试着问道,不过他没抱什么希望。 果然,关悦无奈地摇了摇头:“了解很少,因为根本没机会。像我们这样的小队,光是7号区周围就有八支,除了执行命令或者领取药物之外,平时都自生自灭;传命令的也是小角色,靠加密设备证明身份。” 说完,她的语气一变:“不过,之前有秦沫的时候,我倒是套出些话,再加上这次截下的车队,能拼凑出部分信息来。” 霍遥停下了动作,站起来活动着筋骨,也让眼睛休息一下,听着关悦的介绍。 “乞活团,虽然聚集的都是穷途末路的人,干的也都是杀人放火的事,但并不是没有头脑的强盗。我觉得,真正掌握着乞活团命运的人,其实已经把自己的意图藏在了无数次分散的行动中,而且,一切应该都跟4号区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 “7号区的商队,只有两条路线出过事,出手的都是乞活团。一条是薛行负责的,还有一条就是司徒氏与4号区通商的线路,而且不止一次。如果不是司徒氏有人监守自盗,那这 个情报的泄露就肯定与4号区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关悦说着,擦了擦头上的汗:“还有,那支被我们截下来的队伍 ,有很多武器装备都是4号区的军工厂独家制造的。就算乞活团是花钱买来的,要是没点过硬的关系,也不可能买到这么多。” “果然是4号区。”霍遥说道。 …… 果然? 两人都一怔,就见霍遥向胡边月解释道:“关于乞活团的秘密,我也产生过类似的猜测,因为……哎,很难解释清楚这种感觉。你要是去过4号区,就会明白了,那里虽然是个安全区不假,但里面与7号区完全是两个模样。” 说完,霍遥的双眼又开始工作,可胡边月关注的重点却已经从眼前的事情上转移了。 他十分清楚,霍遥的观察和判断能力不止来源于她的直觉,那双眼睛对周围环境的分析能力无时无刻不对她产生着影响。 因此,她的分析结果,哪怕没什么实际证据,可信度也极高。 这也就意味着—— 霍遥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薛行的确来过这里,而且是在我们找到张朋飞之后。” 就在关悦心头泛起希望的时候,霍遥却闭上了眼睛:“可惜,关于 薛行的信息都来源于钱老板,没见过他本人,因此无法做出进一步追踪了。” “说不定早就跑出7号区了。”胡边月说道,“他手里肯定掌握着许多我们想不到的门路。比如,这里四通八达,说不准还能从别的地方溜出去。” 关悦摇头:“应该不行,我们潜入这里的第一天,就已经顺着管道把这里面探遍了,除了主通道以外,就只有一条岔路可以通往矿机巷。两天之前,我就是从这里把豆腐送去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头也扭向了一边,不愿意说下去了。 豆腐是乞活团成员,想在安全区里完成安葬,只有去矿机巷才行。 霍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说道:“司徒氏防备森严,能有一条通道已经是奇迹了,存在别的通道的可能性太低。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薛行已经跑了的可能性。也许有办法可以验证一下,但我自己办不到,得靠钱老板的帮助。” “至少咱们得碰碰运气,万一他是个自大的蠢货,说不定我们还有机——霍遥?霍遥!” 胡边月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变成了惊呼,在两人的眼前,霍遥整个人就像突然失去了支撑一样向旁边倒去。 第111章 卫星 “玫瑰碎片”中,钱老板的办公室。 墙上的大屏幕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有些疲惫,精神状态不算太好。 “古老师,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钱好筝仍旧是客气谦卑的态度,而且能看得出,这姿态完全是出自内心深处的尊敬,而非下位者对上位者的畏惧。 古老师轻笑了几下,喘息的声音都变重了:“我本来也没做什么劳累的事情,就是老毛病而已,休息一下,七天痊愈;要是不休息,也就一个礼拜,嘿——咳……哎,年纪到了,不服老是真的不行。” “可是……”钱好筝语气中透着关切与担忧,“有些小事我来处理就行,您不用事必躬亲。” “阿筝,”古老师挥了挥手,“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办事能力比我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只是想趁着脑袋还没糊涂,把有些一直好奇的事给弄明白了。” 见钱好筝神色有些哀伤,古老师宽慰道:“我可以偶尔帮你出出主意,但一般的事你大胆去做就好,只把我当一个好奇心重的老太太,有什么精彩的就时不时给我讲讲。” “那您更得好 好休息了,眼下这事儿越来越热闹,您有的是故事听。”钱好筝微笑着,神情中却带着认真。 听她这么说,古老师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一些:“有什么新鲜事?” “4号区那边传了消息回来,他已经接触到汪司令了。” “这么快?”古老师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进展太快的话,汪司令会起疑心的。” “据说,汪司令在打卫星的主意,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露了点破绽,让汪司令的人主动找上了门。” “卫星?这姓汪的好大的野心啊!”古老师忧心忡忡,“如果他是靠这方面的技术去接近的汪司令,那就更危险了;这样稀缺的人才,姓汪的肯定要把他从头到脚查个遍。” 钱好筝点头:“现在只能祈祷4号区的局势稳定一点,暂时别出乱子,汪司令可不是单独一个人可以应付的。” “那就派人过去帮忙分担压力。现在不是正有合适的人选么?” “我也想到了,但是——”钱好筝面上浮现出一丝为难,“屈平似乎已经告诉胡边月很多信息,有些秘密可能连我们都还没掌握。我怕差遣不动他。” 古老师却显得胸有成竹:“放心,这个年轻人 身上有些古人的风骨,没那么不讲信义;而且,你完全可以帮他找一个前往4号区的理由。” …… 霍遥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返回“圣都”的车里了。 开车的依旧是野丫头,这辆不知她从哪弄来的厢式货车,已经成了这支小型队伍的专属座驾了。接到胡边月的消息之后,她一路飞驰就赶过来了。 令霍遥意外的是,车上除了这几位朋友之外,车上还有个小脑袋瓜,瞪着大眼睛关切地看着她。 “小茹?你怎么也来了?”她声音虚弱地问道。 车厢与驾驶室之间被野丫头改造出了一个窗口,方便前后交流。她这会儿没什么好气:“可能是我接到小胡子消息的时候嗓门大了点,被她听见了,趁我不注意溜上了车——不过也多亏了这小妮子,不然霍姐姐的脑袋现在恐怕还烫着。” 霍遥听了,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果然已经与正常的体温无异。 “谢谢你呀我的小医生。”霍遥撑着坐起来,伸手搂住了小茹。小丫头怯生生地抱着自己的电子药箱,脸上虽然笑着,但面对哥哥以外的人的夸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又把大家给吓着了。”霍遥 冲旁边的同伴们歉意地说道。 关悦赶忙摇头:“李运跟我提过,可我没想到这眼睛对你影响这么大,不然说什么也要等你状态好一点再谈正事,这 事怪我心急了,考虑不周。” “也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霍遥苦笑着,示意她别介怀。 “最近你确实太累了。”胡边月担忧地说道,“你对眼睛的使用有时候是无意识的,总是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对了,丫头,你能不能帮霍遥想想办法?比如……增加个散热的硬件,或者提升芯片中枢的运算分析能力,让它不发烫?” 野丫头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刚才脑袋发烫的到底是霍姐姐还是你啊?你是不是吃什么脏东西了?我连你胸前那玩意儿都不敢摆弄,你让我在霍姐姐的脑袋上折腾?这要是你自己的脑袋,你敢让我拆开再装回去吗?” “我敢啊……”胡边月脱口而出。 “你敢个鬼!”野丫头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从座位旁边抓起一个塑料水瓶,连头都没回就从那个小窗口掷了过来。 得益于她手臂中那个来自于山挥的源模组,这个水瓶精准地砸在胡边月的脸上,他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被他俩这么一闹,大家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霍遥笑着说:“要是燕妹妹能想出可行的办法来,我真的愿意试试,反正还有小茹在旁边呢!” 这下小茹可慌了,小脑袋摇得飞快:“姐姐,我不行,我不敢……” 笑声中,胡边月的通讯器突然响起了声音。 他低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 钱老板。 …… 因为有关悦在,野丫头把车开到了“圣都”的地下车库,然后一行人回了顶楼的训练场。 只剩下胡边月一个人来到了“玫瑰碎片”,从地下穿过一道完全看不出来的暗门之后,进入了需要身份认证才能开启的电梯。 这是“内部人”的通道。 而钱老板,正从监控画面中,看着训练场里的三大一小四位女性。 这可能是最让钱老板哭笑不得的事情: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手下”,身上藏着非常值得挖掘的情报,办事能力也不错,还带了这么一群编外人员;虽说他们办的事,的确让钱老板借机从联盟的混乱中捞到了好处——她甚至从警戒队里换到了薛行的部分实验数据——但这群人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这让这位在7号区雄踞一方的女豪杰有些头疼。 第112章 最合适的人选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心思太粗。” 胡边月一个人走进了钱老板的办公室,等待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在安全区里,有同伴在的情况下,心思可以稍微粗一点点,不过我的确胆子不小。” 钱老板看着他,伸手指向监控屏幕。 画面中,除了霍遥、野丫头和小茹,还有一个身影站在落地窗旁边,双眼时不时地看向外面的景色,但整个人紧绷的状态透露着她内心十足的警惕。 钱老板的全部注意力也都在这人的身上。 “你就这么把乞活团的人带到我的地盘上?还允许你妹妹接触这些人?”钱老板语气有些严肃。 “我妹妹又不是没见过李运。”胡边月一摊手。 “她跟李运可不一样。”钱老板扬了扬眉毛。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感应一样,画面中的关悦抬起了头,在训练场的天花板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了钱老板正在观察的这个镜头上。 就好像她透过屏幕直接与这边的人在对视一样。 仅仅是这一瞥,钱老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说李运像一只凶猛 的类兽,身上带着些与人争斗不死不休的野性,那么关悦则更像一位经验老道的驯兽师。不论是对时机的阅读,还是对同伴和敌人的掌控判断,她都是个中行家。 钱老板甚至觉得,这个面容高冷、身材颀长的女子,在某些方面与自己很像。 “凭这个监控,在警戒队里起码能拿到三十万赏金,我说的对么?”钱老板盯着胡边月,问道。 三十万赏金,这正是警戒队对于乞活团小队长的标价,要是干过什么针对7号区商队的破坏行为,那赏金还会变得更高。 胡边月无奈地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上次在29号山区对付秦沫和崔半鬼,跟我们联手的就是她的队伍。” 钱老板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严肃的面色缓和了几分,目光落回到屏幕上,轻声说道:“敢在乞活团内部搞鬼的人……有意思……” …… 7号区里有权有势的人,胡边月打过交道的并不多,就算有也是像潘振那样子结下仇怨的。 在胡边月的印象中,这些人和组织的工作效率并不高,因为内部的弯弯绕绕太多,互相掣肘扯后腿,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先前跟在警戒队后 面“偷”线索,却在动手抓人和救人的时候赶在了警戒队前面。 但“玫瑰碎片”却是个另类。胡边月并不清楚钱老板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手下有多少人,只知道这些人涉及各个领域,身怀绝技。 这些人里,有的单打独斗的孤狼,有的则是以小队的形式来完成任务的固定团体。“孤狼”有时也会需要帮手,他们大多会选择将任务拆散、雇佣外人,让办事的人无法拼凑出任务的原貌。 在汇报工作时,这些孤狼和团队负责人一样,直接对接钱老板本人,若是团队负责人出了岔子,手下也有办法可以联系钱老板的贴身助理。 也就是说,任何一个为钱老板干活的人,向她汇报工作时中间不会超过两级,这样她虽然很累,但能够及时接收到很多信息。 只有胡边月现在算是个不伦不类的状态,名义上他是钱老板的手下,类似于那种“孤狼”式的人员,但这帮临时凑起来的同伴却全员都知道他的行动内容,毫无保密可言。 就像是钱老板雇佣的一支特遣小队。 现在,他就坐在钱老板的办公室里,看到那支与霍遥合作过的技术团队高效运作,仅仅 才半个小时,就根据霍遥整理提供的特征数据信息,分析出了薛行的行踪。 他果然已经离开7号区了,而且是混在一支老牌猎团里,大摇大摆地从闸门走出去的。 …… 根据闸门的出入记录,走出7号区的这个人叫“邹不成”。这么一个明显就是胡扯的名字,偏偏还能在7号区的身份数据库中查到,说明薛行一定是想办法更换了手腕里的身份芯片。 这就是7号区身份系统的弊端——太过依赖身份芯片。 而霍遥靠双眼获取到的人体信息,除了来自目标本身的资料外,还有目标与环境互动留下的痕迹,各种数据交叉验证,几乎完全没有被误导的可能性。 但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这个运算过程,因此她只能给出结果,而不能帮助其他人复制这种运算方法。可以说,这是天下独一份的数据处理系统。 屏幕上的数据报告滚动结束,画面回到静止的状态,钱老板靠在沙发上,问胡边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还真的让胡边月沉默下来了。 解决了张朋飞之后,他一直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可是没有答案。 母亲的仇算是报 了么?他觉得不算,可怎样才算呢? 杀了薛行?可薛行已经跑了。直捣黄龙抄了乞活团的老家?连钱老板都不知道乞活团的首领是谁,胡边月有那个野心,但没那么不自量力。 他不能一心为了报仇,而置其它于不顾,万一把自己搭进去了,妹妹怎么办? 而且,还有一个根本不知道会不会炸、什么时候炸、以什么形式炸的炸弹藏在他的体内——那个来历不明的芯片。 他其实愿意踏踏实实地替钱老板做事,来换一个能让小茹安心成长的环境。 但直觉告诉他,弄清楚芯片的事可能比报仇和挣钱更重要,这关乎到自己今后该走怎样的路。 要不是不愿意让霍遥太过劳累,他甚至想拜托对方帮忙推算一下,看自己这个直觉到底靠不靠谱。 但没人能替他选择接下来的路。 钱老板看出了他的为难,便直接给出了一个选项:“找你来,其实是有个任务想交给你。这件事周期会很长,难度和风险也都很大,我原本还在犹豫,但现在不得不承认,你可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此郑重,倒是真让胡边月好奇起来了:“先说来听听?也许我根本完不成。” 第113章 可怕的任务 胡边月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矛盾体,内心深处明明藏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和莽撞,可为了生存和亲人,他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所有胆大妄为的念头,去做一个精明的求生者。 因此,面对钱老板抛来的任务,哪怕心里再怎么好奇,他先做好的却是拒绝的思想准备。 毕竟他还清楚地记得,钱老板第一次交给他的任务,最后只剩他一个人神智清醒,既要应付类兽又要收拾内鬼,几乎是在刀山峭壁上走了一遭。 “我想让你加入乞活团。”钱老板说道。 胡边月愣在原地,把这句话反复琢磨了好几遍。 “为什么?”思来想去,他也只能问出这一句话。 钱老板两手一摊:“你一定猜得到,能掌握这么大的情报网,是因为我在任何一方势力中都有内线。” 胡边月点头。 “但唯独乞活团例外。”钱老板补充道。 胡边月皱起了眉头:“不应该吧?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乞活团的成员,别说钱了,光是顿顿有饭吃,就足够有吸引力了。想找个内线,肯定不难。” “话的确是这么说,但培养普通的内线对我来说完全没意义。” 监控镜头中 ,正在跟霍遥聊天的关悦,忽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走向一边。就见她的右臂一抬,一道白色的影子在半空中划过了完美的抛物线,等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咬住了一支香烟,左手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一簇小小的火苗燃起来,点燃了香烟。 镜头离得远,看不出这指尖的火焰是从哪来的。 可能是被她的举动给影响了,钱老板也摸起手边的金属烟盒。她点燃香烟的动作要优雅得多,不像关悦,仿佛叼起香烟的下一秒就要用机枪扫射敌人了。 钱老板深深吸了一口,继续说道:“乞活团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普通成员根本接触不到任何机密;而且,他们要靠乞活团的药剂才能续命,不论是什么样的利益,都不能和性命相提并论。所以,这样的内线不牢靠。” 胡边月看着屏幕内外两个举动相似的女子,一时间觉得有些滑稽。 这两人,一个想让他加入乞活团,另一个却想与他结盟、琢磨着怎么脱离。 不对! 胡边月回过神来:钱老板看来也很了解乞活团的管理方式,那么就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了—— 难道要让他去接受病毒种植? “这活儿不能接,”胡边月摇头,“给多少钱都不接。” “不需要种植病毒。”精明如钱老板,当然早就把这个问题考虑在内了。 “那怎么混进去?乞活团的人可不是傻子。” 胡边月与钱老板打交道,有过坐地起价,有过毛遂自荐,甚至还砸过场子,总之唯独没有下级对上级的毕恭毕敬。在他看来,能不能让人看重、能不能挣到钱,靠的是头脑和实力,而不是假客气。 优质的香烟,连烟气都消散得快一些,钱老板的视线不受干扰地落在胡边月的脸上:“所以,我刚才说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这件事,别人都办不到。”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胡边月要是还没跟上钱老板的思路,那就是在明摆着装糊涂了。 “利用关悦的队伍?可他们现在自身难保。” “可如果他们能帮你完成任务,说不定自己也可以找到出路。” 胡边月坐直了身体,认真起来。他十分清楚,钱老板是个说话掷地有声的人,话里虽然是“说不定”,但很可能早就将全盘考虑妥当了。 见胡边月已经进入了状态,钱老板微 微一笑:“这件事如果做得妥当,可以一箭三雕。第一,混入乞活团之后,你可以找到报仇的机会——虽然薛行跑了,可在整个源模组融合的计划中,肯定有更高层的人在掌控局面,我相信你不 会只满足于一个小喽啰张朋飞。” 胡边月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判断。 “第二,你的同伴。”钱老板指了指屏幕中的关悦,“我可以帮他们找到‘回归’乞活团的方法,让他们至少不用担心下一支药剂的问题。” 胡边月承认,自己被说动了——要是能帮关悦的队伍解决这个生存难题,那就等于自己多了一伙强援;不论今后是继续当猎人,还是做一个“芯片收集者”,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这支队伍的品性,胡边月相信霍遥的判断,更相信自己的所见:如果没有李运,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妹妹会经历什么,冲着这一点,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运等死。 他默默地等了几十秒,然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问道:“第三呢?” 钱老板的嘴角泛起一丝玩味:“你不会真的忘了自己是在为我打工吧?虽然说,咱们好像真没签订什么合同,但我给 你提供这些,总要回报吧?第三点当然是属于我的好处——你混进去,就等于我在乞活团里有内线了。” 胡边月抬手在脑门上拍了一记,他还真的忽略了这回事。 “时间呢?”胡边月问道,他不可能在乞活团里待一辈子。 钱老板的语气恢复了凝重:“我不妨跟你摊牌说吧,时间的问题,我现在没法向你保证。因为,与其说是在乞活团里长期培养内线,不如说我现在是需要合适的人手前往4号区办事,而混入乞活团,只是办事的一条捷径。只要事情办完,你随时都可以撤出来。” “4号区?”胡边月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没错,我不确定你了解多少内幕,所以干脆给你透个底。我的情报团队,一直在尝试挖掘乞活团的信息,但收效甚微;目前,我汇总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大概可以推测出,乞活团的幕后主使,就在4号区,而且,这个人很可能隶属于汪司令的势力。” 这个推断,跟关悦的猜测吻合起来了,甚至更进了一步。 “所以,你的目标,其实是汪司令。”胡边月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凉。 钱老板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114章 汪司令 胡边月并不太了解汪司令,要不是因为前几天跟霍遥聊到了4号区,他甚至一时间都想不起汪司令是何许人也。 因为从小到大这二十年来,他关心的事从来只有两件半:如何填饱肚子,如何让母亲和妹妹高兴,另外的那半件事,是怎么帮衬野丫头——这个“半件事”绝对不能变成“一件事”,一是因为以前他能力有限,前两件事已经占据了他的大部分生活;二是因为他如果真的花很多精力去帮野丫头,野丫头会不高兴。 “你自己都还惨兮兮的,瞎掺和啥!把胡阿姨和小茹照顾好!有困难就跟姐姐我说!”这是野丫头最常说的话,哪怕她比胡边月还小上几个月,性子却倔强得很。 在这种情况下,远在4号区的一切信息,胡边月从来都只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趣事,有人说就听两句,没人聊也就懒得去打听。 尤其是汪司令这种人物,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与之产生交集。 就像在不久之前,他也觉得自己根本不会与司徒氏产生什么交集。 但现在,他甚至跟钱老板坐在一间屋子里谈条件,跟破解了司徒氏科技防御的霍遥合作,盗用 警戒队的情报、跟乞活团在安全区里配合杀人。 还有什么是不敢想不敢做的? 他静静听着钱老板介绍情况,没有急着发表意见。 汪司令,就相当于是4号区的司徒氏,甚至还犹有过之。 在7号区的一众财阀势力中,司徒氏虽然一家独大,但总还是受到联盟的制约,其它势力要是联合起来,司徒氏肯定是要忌惮几分的。 可汪司令不一样,他在4号区完全就是个独裁者,没有任何人能与他抗衡。 因为安全区之间没有远程通讯手段,关于汪司令的信息一般只有两个来源:从荒野上归来的猎人,还有嘴巴不太靠谱的商队成员。 根据这些信息,人们大概可以拼凑出汪司令的样子。 作为一名安全区的管理人,他不隶属于任何财团势力,而是一个大军阀式的集权者。 在4号区里,没有多少高楼大厦,更没有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在那里居住的人,除了填饱肚子之外,所做的事情就只与一样东西有关:武器。 没文化、没本事的,就干最辛苦也最没技术含量的活——去荒野之上,采集资源、运送材料;有战斗力的,就武装起来,加入 4号区的军队;至于有头脑和知识的,就去从事研究。 当然,研究的内容也仍然是武器。 …… 胡边月觉得钱老板疯了。 就算她是一方枭雄,可跨越千里之遥,去打汪司令的主意,绝对不是个明智之举。 “听起来,这个所谓的4号安全区,根本就是个大型军工厂。”胡边月总结道,“就算挖到了什么信息,用处也不大吧?难道是要替司徒氏盗窃对方的军工技术?” 胡边月还记得,当时受到钱老板帮助的岑寅,与司徒氏是有牵扯的,保不齐钱老板与司徒氏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钱老板却摇了摇头:“与其说是军工厂,我倒是觉得那里更像是一个住在安全区里面的大号乞活团。” 胡边月一怔。 “那里的居民,想吃上饭,就得替汪司令干活、造武器。总之,为了生存,身不由己。” 听到钱老板这么一说,胡边月突然意识到,乞活团与4号区扯上关系,简直就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他想了想,决定继续听听细节:“那么,你要办的事,到底是什么?” 胡边月有了兴趣,钱老板当然也就不再卖关子了:“已经有人潜伏 在汪司令的身边了,他是去调查一件旧事的,这件事不论对他还是对我都非常重要。不过,哪怕再厉害的人,想凭一己之力在汪司令的眼皮子底下搞鬼,都是不可能的事;而我若是继续派人过 去,一来未必能混得进去,二来就算混进去了,短时间内不断有4号区以外的新人加入,这件事本身就会引起汪司令的警觉。” “懂了,”胡边月点头总结,“假设我能够顺利地加入乞活团,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借着乞活团这个身份的掩护,名正言顺地出现在4号区,成为那个潜伏者暗中的助力。” “没错,”钱老板补充道,“而且,他在乞活团之外,也能帮你做一些乞活团内不方便做的事,为你的复仇寻找机会。” “计划不错,但是,有个致命的破绽:薛行还没死。”胡边月已经在脑中将整件事的脉络理得一清二楚,“能够藏身于7号区,掌握着这种级别的机密计划,薛行在乞活团内部的地位不会太低;那么,他跑出去之后,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4号区。” “这不正好给你报仇的机会?” “也可能是个送命的机会。要是一对一, 我当然有一万种办法能干掉他;可是,他动身更早,只要他比我先到4号区,就会把7号区里发生的事情汇报上去。”胡边月一摊手,“到时候,如果我大摇大摆地走进4号区,说自己是乞活团成员,那么不止是我,连关悦他们都会没命。” “所以,你还需要个帮手。” “谁?”胡边月的眉头微皱,钱老板上一次给他安排帮手,来的是深不可测的屈平,这一次又会是—— 他看见钱老板的手指向了面前的监控画面。 霍遥。 “有她在,可以帮你分析周边的环境风险,从而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为了保守机密,乞活团内部的规矩也很多,薛行作为一个逃跑的人,没那么容易接触到乞活团的核心——如果我是乞活团的统领,见到这样的手下回来,我的第一反应是调查他,看他有没有被策反或者另怀鬼胎,并对他所说的一切保持怀疑。”钱老板说道。 可胡边月却严肃地摇了摇头。 “霍遥只是我的朋友,就算我接下这个任务,最多也就是跟关悦的队伍作伴同去,霍遥没有义务也没有道理陪着一起涉险。” “那我就提供一个让她去的理由。” 第115章 楼兰碎片 看着钱老板成竹在胸的表情,胡边月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位早就已经把每一步都算准了。这种被别人控制节奏、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哪怕对方暂时可以算得上是友军。 就像底层人群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连获得生存的机会都要仰人鼻息,这种从小到大都一直环绕在胡边月身上的感觉,经常让他透不过气来。 不过,就像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一样,他还是打算先听听详情再做决定。 “我是为了报仇,关悦他们是为了活命,难道霍遥也有非去4号区不可的原因?那又不是什么能发财的好地方。”他说道。 “编号568526,代号‘楼兰’。”钱老板慢条斯理地说着,然后冲着屏幕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你把这句话转述给她,然后告诉她,我可以提供其中一枚碎片的位置,由她自己做之后的决定。” 胡边月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前面讨价还价的状态,听到钱老板抛出的重量级条件,他不由得浑身一僵,哪怕自己努力想要控制表情,却还是露出了一瞬间的破绽。 虽然很细微,但钱老板没有错过。她微微一笑:“哦?看来,你也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么说,你们两之间互通的秘密倒是不少。” 胡边月当然懒得去解释自己的消息来源是屈平而不是霍遥,他有更关心的问题:以钱老板的手段,知道人工智能碎片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可是她跟霍遥从未直接接触过,如果屈平与钱老板没有就此交换信息的话,那她怎么会把霍遥的芯片了解得如此具体? 这就意味着,钱老板的背后,还有一位在这方面的造诣不在屈平之下的人物。 那么,对方有没有可能,能够知道他和豹哥体内的芯片来源? 钱老板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我不确定你们对人工智能的碎片了解多少,所以先告诉你一点,多收集一块同源碎片,不止能得到一种新的功能,也能够加强其它同源芯片的承载和运算能力。” …… 胡边月听得似懂非懂,但大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同源碎片,自然是指来自同一个人工智能意识的“遗物”;每得到一枚碎片,就可以通过技术手段移植进体内,使用芯片中的功能,这可比源模组强大得多。 若真如钱老板所说,要是霍遥能够获得一枚与“天狗”同源的碎片,她 双眼的能力就会得到提升,在使用中也能够承受更大的负荷,不至于动不动就晕过去了。 只用一秒钟,胡边月就能猜到霍遥会怎么选择。 钱老板真的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正要再开口,钱老板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你妹妹,我可以向你保证她的安全,绝对不会再发生任何可能危及她的事情;而且,虽然安全区之间没有通讯手段,我也有办法让你定期收到她的消息。” 这么严肃危险的事,胡边月肯定不会当场做决定。思来想去,他好像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已经潜入4号区的那个人,真的可靠么?” “见到他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判断。”钱老板说道。 这话说得很有些奇怪,就好像胡边月见到人之后有什么判断依据似的,总不能又靠霍遥吧? 想到霍遥,胡边月突然生出一丝有趣的想法。 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的时候,他笑着问钱老板:“你猜,你的这场布置,有没有被霍遥一早就预测到?” 胡边月可以对天发誓,不论是面对面、还是以前从各种媒体影像之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钱老板露出错愕、意外甚至吃惊的表情。 他扭头就走,不愿意再多露出一丁点神态上的破绽,毕竟这只是他临时想到的问题。至于霍遥有没有预测到,他可不知道——不过,胡边月更倾向于这是一种无意识地趋利选择,也许从那双眼睛让霍遥决定接近他的那一天起,就 注定了此时此刻的情形。 …… 果然不出所料,回到“圣都”之后,胡边月将详情告诉了同伴们,而霍遥在经过了短暂的惊讶之后,立刻就表现出了非常积极的意向。 “不过……” 但随即她就犹豫了,对胡边月说道:“相比之下,需要更谨慎一些的人是你。混入乞活团不是小事,你得替小茹考虑考虑。” “霍遥说的没错,”关悦也在一旁附和,“大不了我跟她一块儿去见见那位钱老板,把任务给揽过来,你就别去冒这个险了。比起给死去的母亲报仇,你更应该照顾好活着的妹妹。” 关悦的语气很平淡,可胡边月却从中听出了一股不一样的意味。 那似乎是羡慕和关心。 在荒野上长大,在厮杀中结识同伴,然后看着旧的同伴死去、新的同伴加入,这样的生活,关悦过得太久了。虽然胡边月也是个为了吃饭养 家发愁的人,但总比乞活团的状况要好,关悦向往这样的生活。 而那个古灵精怪、聪明懂事的小丫头,在不知不觉间更是已经成了大家最愿意保护的对象,似乎聚拢在胡边月身边的每个人,都希望世界上能有幸运地、平安地从底层成长起来的一份美好。 但胡边月心里却纠结得很。 他当然是不放心把小茹一个人留在7号区的,可他也同样有接下任务的理由。 不知为什么,虽然没有霍遥那样的判断吉凶、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在从屈平那里得知了世界的秘密之后,他总有这样一种预感:身上的这枚神秘芯片,早晚会为他招来麻烦,就算他不去惹事,说不定也会有人为了收集同源芯片而找到他头上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既然这样,那不如主动出击,像屈平所说的那样,如果最终总要有人集齐芯片的话,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总比是别人要好。 “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还是想请你帮个忙。”胡边月转向霍遥,说道,“等你的状态好一些,帮我分析预测一下,看看我该不该接下这个任务,咱们一道同行。” “不行。”霍遥连想都没想就摇头了。 第116章 左右为难 “为什么?” 看到一贯善良热心的霍遥表现出这个态度,胡边月有些不知所措。 “这双眼睛的运算,并不完全受我的控制。它可以提前警示环境的危险,也能够结合数据来鉴别他人说话的真假,但要是做风险评估的话,它给出的准确概率都是针对我个人的。” 霍遥解释着,可看得出来,旁边的同伴都陷入了茫然。 先反应过来的仍旧是博闻强识的屈平:“明白了。举例来说,如果这座楼快塌了,或者周围藏了心怀不轨的刺客,又或者身边人撒了谎,你的眼睛能够提示报警;但如果我们集体去做一件事,它只能预测你一个人的风险系数,而无法顾及同伴。” “对,”霍遥面露歉意,“就像第一次遇见胡边月的时候,我正在玩那枚硬币,在失手掉落的一瞬间,这双眼睛告诉我,如果不捡回硬币,则有90%的概率为我换来好运气,果不其然,他帮我摆脱了司徒氏的追捕。而这一次,它只能告诉我,这个任务对我个人而言,利远大于弊,但是——” 霍遥看了看大家,深吸一口气说道:“因为我还承受不了太强的运算负荷,所以 涉及他人的推算结果是不准确的。这种分析结果本来就只是概率,要是再算得不准,那就没有任何参考意义了。说的极端一点,如果参与的人多了,那么这个‘利大于弊’的推断,很可能还包括了同伴为了帮我而做出的牺牲,我不想这样。”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霍遥对胡边月说道:“关悦和老蛋他们,是为了活命而不得不去,但我不能替你做这个决定,不能把你的安危寄托在这不靠谱的运算结果上。” “那不如这样,”屈平开了口,“先拿到那块来自‘楼兰’的碎片,有了它,霍小姐能承受的运算能力起码可以翻倍,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进行下一步。” “好主意!不管怎么说,咱们先帮霍姐姐把东西搞到手,怎么着也不亏,对吧!”野丫头挥起右拳,在自己的左手掌心里捶了一记。 恩? 胡边月一怔,他刚才还在好奇,屈平怎么能保证让钱老板在任务未完成之前就先“支付”报酬,可思路却被野丫头给打断了。 听她的意思,怎么好像所有人都要掺和进来了? …… 入夜的时候,胡边月一个人坐在训练馆当中。他的 脑海中,不住地盘旋着朋友们的话。 “我的队伍,在荒野上玩儿命这么多年,不差这一趟,但你不一样。”这是关悦。 “在我看来,这个任务本身可接可不接。我的长远目标只有一个:尽可能早、尽可能多地完成人工智能碎片的收集,不论是由你、我还是霍遥来做这件事,都比司徒氏或者汪司令要好。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倾向于接下任务,因为如果能保下关悦的队伍,有益无害。”这是屈平的分析。 “我猜,除了小茹之外,你还在担心屈平?”霍遥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顾虑,“坦白说,我也看不透他,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所给出的信息都是真实的。我们可以根据这些信息,自己来分析利弊,有些事,也未必全都要依靠这双眼睛。” “去!为什么不去!”野丫头永远这么直来直去,“你去,屈平先生去,霍姐姐和关姐姐都去,我当然也一起去!有咱们几个联手,什么汪司令喵司令的,通通干掉!把那什么碎片都抢回来!给你、屈平先生还有霍姐姐,一人凑一整套!要是还有多的,我就拆了做研究!” 在胡边月的内心深 处,他是毫无疑问想要接下这个任务的。虽然从小到大都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没有过什么大志向,可自从经历了最近的这些事,他反而有了一种想要快速变强大的紧迫感。 他希望自己能挣到很多钱,给妹妹最好的条件;希望自己可以凭实力说话,起码在面对危险时能够自保;希 望能去河谷地带看一看,把自己的身世和芯片的秘密彻底弄明白。 而一直待在7号区这一方天地之中,是不可能实现这些目标的。 唯一难住他的一件事就是,小茹怎么办? 他当然清楚,以钱老板的能力,承诺保护这样一个小姑娘,那是绰绰有余的;除非是天上掉下个陨石来正好砸中了“圣都”和“玫瑰碎片”,否则连发生意外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可即便如此,他真的能够把刚刚失去母亲的妹妹一个人留在这个安全区里吗?就算衣食无忧,就算能有最好的老师辅导她成长,可身边没了亲人,小茹真的能承受么? …… “你不放心的事,我有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随着脚步声一块响起的,是野丫头的说话声。她像是料准了胡边月睡不着,便从 房间里溜达出来,陪着他一起坐着看夜景。 “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们所有人都去,然后留下我照顾小茹。” 这个思路,胡边月的确考虑过,但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这么做,霍遥的好处捞到了,关悦的危机化解了,有屈平的帮助,说不定4号区的事情也能顺利搞定,可然后呢? 就算他可以不急着报仇,但提升实力的事情,是没法靠别人代劳的,他总不能在7号区里等着,让野丫头到河谷地带把芯片给他带回来吧? 他不怕陪着妹妹一天天成长,甚至更渴望这样的生活,可他害怕,怕在妹妹长大之前,就会有人找上门来抢夺他身上的芯片。到那时候,他靠什么抵抗? 谁知道,听了这句话之后,野丫头竟然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然后一巴掌拍在胡边月后背上:“嘿?你这个主意比我的好!” 胡边月被她推了个趔趄,无奈地说着:“别闹了,不可能的,我原本倒是还想委托你帮忙照顾小茹来着。” “你想得美,每次都是你出去见识广阔天地,也太不公平了。”野丫头撅着嘴,眼神中带着惆怅,“其实,我可羡慕霍姐姐了。” 第117章 告别7号区 其实,就算野丫头不说,胡边月也知道。 以前,他粗枝大叶的,每次狩猎归来,对着野丫头或吹牛或抱怨的时候,只知道用挣来的稀罕玩意儿来回报好友的关心和帮助;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比起听他讲故事,野丫头更憧憬的其实是亲自去安全区的高墙外面冒险。 “那你说说看,你的办法是什么?”他把话题拽了回去。 “嗯……需要你厚一下脸皮,去找钱老板谈谈价。”野丫头说着,两只手伸到胡边月眼前,左手比了个一,右手则是二,“你让她稍微,只是稍微,多费那么一点点、点点、点点——再点点的心思,把我那儿的十二个弟弟妹妹都照看一下。” 好家伙! 好像生怕胡边月吐槽一样,野丫头抢在他开口之前又说道:“你看,这不就有小伙伴可以陪着小茹了?小叶子、宁宁他们,跟小茹都认识,这帮孩子又皮实得很,谁要敢欺负小茹,他们第一个不干!” “不是——” “而且!小叶子他们能自力更生,也不用钱老板花多少钱,就是偶尔派个人看看他们的状况,有需要帮助的事儿就小帮一下。”野丫头拍了 拍胡边月的肩膀,“你放心吧,你妹妹聪明着呢!这帮孩子一块儿抱团,她吃不了亏!而且,又没人规定你出了7号区就不让回来,这里离4号区虽然远了点儿,但也就是一天的车程而已。到时候我开车,咱俩时不时地回来一趟,不就跟你以往出门打猎一样嘛!” 野丫头自顾自地说了一大通,倒是真把胡边月给说得动摇了。 不过,这件事,他决定开诚布公地与妹妹商量一下。抛开生死未知的父亲和姐姐之外,这世上真正相依为命的亲人,只剩下他们兄妹俩了,他不想让小茹觉得哥哥不在意她的感受。 …… 出乎胡边月的意料,在第二天的晚上,听完了哥哥的打算之后,小茹的两眼滴溜溜一转,竟然就直接点头答应了。 虽然胡边月省去了好多来龙去脉,只说了为了回报钱老板、为了帮助霍遥和李运,他要外出一段时间。可小茹答应得还是有些过于干脆了,这反倒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哥哥你放心,今天上课的时候,那位钱阿姨跟老师一起来了。她说,只要我乖乖留在这里上学,只要一年之后,她就可以把我送到韩博 士那里!如果有韩博士教我,以后哥哥生病就不用担心了!不对,呸呸呸,哥哥不生病!” 看着她的表情,听着她说的话,胡边月忍住心中的酸楚,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钱老板竟然亲自来找小茹,这实在出乎胡边月的意料。虽然这的确替他省了力气,但却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因为他不想让妹妹卷进这样的事情里,成为别人与他谈判的筹码。 以钱老板的手段,对付一个九岁的孩子,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这就说明,4号区的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十分重要。 重要,就意味着秘密;而秘密,则代表着利益。 让所有人更加诧异的是,钱老板竟然在他之前,先提出了会安排人照看野丫头家里的那帮孩子。 胡边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钱老板想帮他解决后顾之忧,也不至于主动帮这个忙——因为野丫头的战斗能力虽然极强,可有关悦的整支队伍在,若是少一个战斗人员,影响也不会太大;哪怕把她当做是队伍中缺少的机械师角色,也还要考虑多带一个人,伪装身份的时候就多一分风险。 所以,钱老板并没有非要野丫头 去不可的理由。 她甚至还可以利诱野丫头留下照看包括小茹在内的孩子们,以此来让胡边月安心出发。 可钱老板并没有这么做。 这总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换野丫头一声发自肺腑的感谢。 屈平说的那句话,胡边月十分认可,“好人”在这世界上没那 么容易活下去,所以像钱老板活得这么好,肯定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人。 屈平…… 胡边月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他,发现他正微笑着,目光所在之处,是躲在墙角、正用通讯工具跟小叶子啰嗦着嘱咐事情的野丫头。 “我猜,这应该是屈平先生的本事。” 冷不丁地,霍遥站在胡边月的背后小声说道。 …… 霍遥其实没猜错,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真相而已。 在钱老板布置一切之前,屈平曾私下找过她,并经由她安排了一次见面。 那次见面,除了屈平之外,只有一位在屏幕另一端的老妇人。谈话的内容更是不为外人所知,就连钱老板,也只看到了屈平走出房间时脸上挂着的微笑,还有屏幕中古老师满脸的泪水。 除了安顿好孩子们的事情,钱老板甚至还同意先把关于“楼兰”碎 片的线索给出来。 “不过我要提醒你们,要是先去找这块碎片的话,就算你们百分之百能得手,从行程上也会被薛行给远远甩掉,等你们去4号区的时候,任务的难度可就变大了。” 这是来自钱老板的忠告。 这一点胡边月等人当然清楚。 经过这段时间,尤其是手刃张朋飞之后,胡边月已经渐渐恢复了理性思考的能力,对报仇这件事不再有那种不顾一切的执念了。比起死去的人,活着的妹妹更重要,这道理关悦已经说得不能更明白了。 所以,他并不会急着找薛行,却也更要抓紧时间行动——大家不能在其他事上耽搁太久,因为留给关悦他们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这支队伍里的人,来历千奇百怪,目的各不相同,能力也五花八门,甚至互相之间也许还保留了不为人知的底牌。可既然决定成为彼此照护的同伴,就绝对不能再允许有任何一个人出事。 新纪元30年8月10日,上午。 在胡边月度过自己20岁生日后的第十天,他和野丫头、霍遥、屈平一起,登上了野丫头改造过的货车,驶出了7号安全区的大门。 第118章 青龙五号 出发之前,小茹像往常一样拽着胡边月的袖子,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委屈巴巴地哭鼻子。她只是不住地重复着,嘱咐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还有一定要经常用她送的礼物,把路上见到的类兽、听到的奇闻都记录在“小茹雷达”里面。 仿佛这些天的经历让她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对比之下,胡边月反而成了那个局促不安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放弃,留下再多陪妹妹一段日子。 不过,为了不让妹妹看出来,他还是只简单叮嘱了几句话,就像只是一趟再普通不过的打猎任务一样。 他抱了抱妹妹,就走出了“圣都”,到“玫瑰碎片”去见了钱老板,做最后的交接。 等野丫头开着那辆造型怪异到离谱的车过来,连钱老板都货真价实地瞪了一会儿眼睛。 钱老板其实可以为胡边月准备一辆功能强大的车,就像岑寅那次一样,这对她而言轻而易举,但被胡边月拒绝了。 他们是要去加入乞活团的,如果开着一辆价值连城的“战车”,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破绽。 虽然乞活团的确有抢劫的习惯,但抢一辆精心打造、全副武 装的移动堡垒,抢完了车还光洁如新?要是有这种压倒性的战斗实力,这支队伍早就被提拔到核心层了。 而且,就连岑寅的那辆车,关悦都很少使用,因为对核晶的消耗太大,他们开不起。 关悦已经提前带人走秘密通道离开了,在约定好的地方准备汇合。那辆被藏起来很久的“战车”,也被开出来了。 为了更加实用,关悦早就找了个荒野驿站的修理厂,对车子进行了改造。很多能耗极高、又弄不到弹药的武器,都被拆了下来。现在的车,能够承载整支小队,具有极其优秀的越野和防御能力。 可等到碰面的时候,他们还是震惊了。 相比之下,这辆野丫头改造出的玩意儿,比关悦的车更像是乞活团的东西。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东西叫做“车”。 …… 车头是正常的货车模样,只是换了两个超大号的轮胎,轮毂上还有两根横着突出来的尖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从安全区出来的时候,由于这对尖刺太长,刮到了闸门,险些把车身给卡住。 从这往后,画风就越来越离奇了。 原本的货车车厢都不见了,就仿佛 整辆车被人从中一分为二,原本是车厢的位置,现在变成了一个坦克加直升机的四不像:底下的左右两边各有前后两组又大又重的履带轮,履带轮的上面是类似坦克底座造型的车厢,与驾驶室联通着,前面的人可以直接爬进后面;在车厢的顶上,则是一个报废掉的直升机座舱,连螺旋桨都没拆,还悬在整个载具的头顶上。 从远处看去,这就是一个用直升机当做炮台的坦克,被一个货车车头拖挂着前行,乘车的人可以在三个组成部分之间随意穿梭。 倒不是野丫头故意做出这样的东西来,而是她只能弄到这些东西,有什么就用什么,没有半点儿浪费。为了凑这个玩意儿,这几天她把车库里积攒的全部破烂家当全给搬空了。 车头用来驾驶,车身有防弹装甲可以做掩体,至于上面的直升机,两侧挂载了大量的武器,而且能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覆盖火力。这种画风的东西,还真的十分符合乞活团的风格,往荒野上那么一开,扬起漫天沙尘,哪个心怀不轨的看见了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要是碰上胆子小的赶路人,说不定直接就调 转车头跑掉了。 “我记得,前几天这车还不是这模样来着?”包子叹为观止地摸索着履带轮子,他两眼盯着直升机座舱部分,那里的高度可以让他拥有良好的狙击视野。 “姐姐我的手艺,又快又好。” 野丫头一手搭在包子的肩膀上,一手搭在车身上, 但不知她是不是兴奋之下弄反了手,本来可能想拍车子的她一巴掌拍在包子身上,差点没把这小身板给拍得贴在车身上。 那一瞬间,包子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二维的。 …… “丫头,你这上面写了个‘五’,啥意思啊?”李运围着这个大家伙转了一圈,指着直升机上一个显眼的亮黄色字问道,“你可别告诉我,这东西你还另外做了四个!” 车头部分被喷上了墨绿色的漆,但后面不知道是野丫头买不起漆了还是懒得弄了,只潦潦草草地喷了一半。坦克车身和飞机座舱原本大概也是青绿色,但年久褪色、再加上生锈的痕迹,显得十分斑驳,混上那星星点点的墨绿色,在荒野上倒是能形成不错的伪装色效果。 在直升机的两侧,各有一个非常好看的“五”字,仅仅看一眼 就觉得赏心悦目。 胡边月甚至觉得自己在7号区所有的电脑中,都没见过写得这么漂亮的字体。 “这是屈平先生帮我写的!”野丫头语气中满是得意,“我这大宝贝,叫‘青龙五号’!” 连关悦都听得好奇了:“这名字,有什么来头?” “我住的地方在7号区的东侧第五街区嘛,东方青龙,那可是上古神兽啊!上天入地,跟我这大宝贝一样,嘿!给你看!”说着,野丫头在自己的右臂上一滑,一个小型的操作面板露出来,她用左手飞快地点了几下。 尚且不明所以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头顶上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来,大家抬起头的瞬间,眼睛都瞪圆了。 那个看起来随时可能脱落的螺旋桨,竟然缓慢地转了起来! 从最初刺耳的摩擦声,到渐渐掀起的风声,这螺旋桨越转越快,风沙顿时让众人纷纷掩面遮挡,彼此间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丫头!节省点儿能源!”胡边月扯着嗓子提醒道。 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中的野丫头一听见这个,赶紧按下了螺旋桨的制动按钮——省钱,那可是她的人生信条之一。 第119章 玉山 “青龙五号”这一阵飞沙走石、风卷残云,把大家刚刚出发时收拾得还算是整洁的外型,给毁了个一干二净。乞活团的一队粗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倒是衣着最考究精致的霍遥和屈平,这会儿也变得有些灰头土脸了。 霍遥甩了甩长发,把沙尘简单地一扫;屈平则摘下眼镜,用衬衫内侧擦了擦镜片。两人都并不介意衣着被弄得脏乱,只是惊叹于野丫头的本事,霍遥甚至还隐隐有些兴奋。 只不过,她正想要找野丫头夸上几句的时候,目光突然定在了坦克车身的位置,眼神中有点疑惑。 离得最近的是胡边月,他看出异样,小声问道:“怎么了?” “车里还有人?” 霍遥一开口,胡边月立刻就紧张了。 坐着“青龙五号”从7号区大门里出来的,只有他和霍遥、野丫头、屈平四个人,眼下四个人都在这儿站着。 少了豆腐,乞活团的队伍一共还有十三个人。最熟悉的关悦和李运都在旁边,包子的身体已经从刚才的酸麻中缓过来,正在研究能不能从外面爬到直升机座舱里;旁边一个默然不语的胖子是车手火腿,看得出来,他对这辆车 很有兴趣,只是情绪还沉浸在豆腐的离开中,没有开口的性质。 火腿的脖子上,正摇摇晃晃地挂着那个密封罐,罐子里的晶体闪闪发亮。 一贯孤僻的冷面,站在乞活团的那辆车上,警惕地环视着周围,完全没有被“青龙五号”吸引注意力。 …… 剩下的八个,男女各四人,除了一个戴着厚厚的像酒瓶底一样眼镜的黄头发女子之外,其他人都拿着趁手的武器。就算是在围观“豪车”,他们也守着大致的战术队形,处于能第一时间发现危险并且及时做出反击的状态。 至于那个戴眼镜的女子,据说叫“面包”,是整支队伍中最有文化的人,算是关悦的军师,也是其他人的老师。面包大概有四十多岁了,看起来身子骨弱不禁风,跟其他的同伴格格不入,但每个人都对她十分客气。 据说,她原本也是7号区里的人,家境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她遭遇了危险,被一位平日非常尊敬的老师所救下;没想到,意图伤害她的人见事情被人撞见,竟然反咬一口,污蔑那位老师。 那人与董氏的财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由于畏惧他 的权势,本可以出面为老师作证的面包家人,在警戒队面前改了口,导致那位老师被驱逐出了7号区。 面包带着悲愤,在安全区里隐忍了足足五年,直到一次完美的机会降临,看似弱小的她提着刀出现在了那个毫无防备的仇人面前,一刀毙命。 等到警戒队发现时,尸体已经被砍成了需要借助身份芯片才能辨认的程度,而面包已经闯出了安全区——那时的7号区才建立不久,尚且没有如今这么完善的机制和严密的防御,被她钻了空子。 被驱逐的老师早就生死不明了,面包寻找无果,就干脆立志成为老师那样的人,然后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在荒野上活了下来。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脾气,就算是胡边月他们,听了也要说一声服气。关悦手下这些愣头青的很多知识都是跟面包学来的,所以,就算面包不扛武器,也没人会计较。 不过,面包的知识面广而不精,所以教出来的人也大多是差不多的水平,除了基本的荒野求生本领和对各类设备的操作技能外,像包子、火腿这样在某方面特别精通的人,在这支队伍里并不多。 最缺的,就是机械师 。 像李运和火腿这样的,修个车、加装个武器还行,要像野丫头那样做出“青龙五号”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毕竟野丫头虽然没上过学,却从小就在自学研究机械和武器,别说一辆这样的载具了,她曾经在去年过生日的时候跟胡边月说过—— “我 真希望能有用不完的废弃材料,最好还不要钱,这样我就能拼一个十米高的机械巨人出来,远程遥控的那种,全身上下都挂上武器,到时候把你的格斗技能也记录进去!” …… 每个应该在这里的人,全都站在胡边月的视线范围内。 霍遥的眼睛并不具备透视的功能,此时周围人多,她有意识地关闭了双眼的数据分析功能,不然只怕大脑都要炸掉。只是,一种潜意识的直觉,让她隐约觉得“青龙五号”的内部有生命体的数据特征。 胡边月大致看了一圈,然后突然间一拍脑门:“豹哥在里面呢!” 旁人也许不知道,但自从上次与屈平聊天之后,胡边月就发现,豹哥对屈平的态度与对待其他人不一样,不像跟野丫头、霍遥甚至李运那样,能够和谐相处、并肩作战。不过,屈平本身也不是个 会主动亲近豹哥的性格,所以,胡边月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霍遥听了也恍然大悟,放松下来。 集合的地点,离7号区的闸门有五公里,还不算太远,那些在荒野上烧杀抢掠的人不会轻易来到这里,就算来了,一般的散兵游勇也不敢与这两车人硬碰硬。 他们可以好整以暇地做最后的整顿。 屈平将电子地图投影到了旁边的车身上,由胡边月进行布置讲解。 “根据钱老板给的信息,那块‘楼兰’的碎片在往西三百公里的玉山,跟咱们前往4号区的路线大致重合,绕不了多远。顺利的话,今天下午就能抵达玉山。” 关悦抱着双臂,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东方升起的太阳此刻即将与一团厚重的乌云交汇。 看到关悦的动作,胡边月补充了一句:“希望天气别太恶劣。” 乞活团的众人都点了点头,他们比其他人都清楚,下雨天的荒野比平时更凶险,没人愿意在这种条件下赶路。 关悦却摇了摇头:“天气尚且不是最大的问题。” 她上前一步,指了指位于玉山西北侧的一条河流:“这里,是天师帮的地盘,得做好开火的准备。” 第120章 天师帮 “天师帮?” 这名字对乞活团以外的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就连屈平都表示没听说过。 “一帮装神弄鬼的家伙。”关悦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厌恶,“领头的叫苏泰,是个占山为王的主儿。手底下的人比我多,但大半都是乌合之众;唯一比较棘手的,是一个叫杜天师的人物,他才是这个‘天师帮’的关键。” “他身上有芯片?”胡边月问道。 能让关悦觉得棘手的,应该不会只是一个靠着源模组打架的莽夫。 关悦微微皱起眉头:“我也不太确定,这家伙的手段诡异得很,要是这次‘有幸’撞见,也许屈平先生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屈平顿时来了兴趣,不过正要开口时,突然一滴水落在了他刚刚擦干净的眼镜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乌云已经完全遮住了太阳,连荒野上不受建筑遮挡的热浪都没那么灼人了,雨点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屈平一招手说道:“不如咱们先上车,路上细说?” 除了7号区里出来的四人之外,李运和包子也上了“青龙五号”,包子爬上了直升机的座舱,占据高处、充当瞭望手,李运则跟胡边月一起待在坦克车 身中,随时准备操控武器战斗。 短域通讯工具,在关悦这里是最不缺少的玩意儿,两辆载具中各放了几台对讲设备,只要距离拉的不是太远,即便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大家也能听得清楚。 火腿开着车在前面开路——这辆关悦“巧取豪夺”来的车,已经被野丫头强行命名为“白虎六号”了,因为她觉得岑寅摸过的东西,一定跟自己是对头,她是“东青龙”,那岑寅肯定就是“西白虎”,更何况这家伙头顶还有白毛呢!至于“六号”,完全是因为野丫头要排在他前头。 …… 雨虽然下了起来,但还不算太大,“哗啦啦”地洒在车身上,倒是有种让人心境祥和的功效。前面的路还算平坦,野丫头轻轻松松地开着“青龙五号”,跟着火腿的行进方向,对着通讯器喊道:“关姐姐,讲讲那个杜大师吧?” 关悦坐在“白虎六号”的车厢里,旁边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的冷面。她没去纠正野丫头的用词,拿起通讯器说道:“这个天师帮,在玉山周围盘踞了起码十五年,聚拢了一大批吃不上饭的流浪者。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因为争抢人手,苏泰甚至上过乞 活团的暗杀名单。” “抢人?”胡边月像在听天书,“荒野上,还有谁抢人能抢得过乞活团?” “这就是天师帮的‘独到之处’。”关悦依旧是嫌弃的语气,“他们弄了个什么五谷真人的名堂出来,说是只要加入这种信仰,就能保证不饿肚子;而且,加入天师帮,不需要接受病毒种植。所以,竞争力还挺强的。” “哈?”野丫头惊讶地一扭头,谁知这一分神,车轮压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好在车身够重,只是微微地颠了一下。 “五谷真人?”屈平哑然失笑,“这么老套的东西,都到新纪元了还有人信啊!” “保证不饿肚子?出了安全区的大门,除了荒野哨兵之外,哪个势力也不敢夸这么大的海口吧?”霍遥觉得难以置信。 “所以才说是骗人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脑子。”关悦冷笑,“这个杜天师,号称是五谷真人在新纪元的使者,说自己是旧纪元的人;在灾难降临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进入地下避难,全靠真人庇佑活下来。现在,他遵循五谷真人的旨谕,把生存的本领传授给苦命人,不过,想要学,就得拥护苏泰,加入天师帮。” 在听到“旧纪元的人”时,坐着一动没动的屈平眼神闪烁了一下,原本听笑话的心态,不知不觉间似乎变得郑重了一些。 “那他真的有办法让手下人不挨饿?”胡边月问道。 关悦嘴角扬起:“有。” 这下“青龙五号”里的人都 傻了眼,野丫头惊讶道:“不可能吧?要是真能做到,那他也不算骗人了呀?” “嘿嘿,”后面的车厢里,响起了李运瓮声瓮气的嗓音,“让多余的人死掉,活着的人不就有足够的食物了?” …… 李运这句话说完,远处暗下来的天空中间闪过一道光亮,紧接着就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通讯设备似乎受到了这道惊雷的影响,暂时失去了信号,车里陷入了一阵有些沉闷的寂静,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嗞——” 一阵杂音过后,关悦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并逐渐恢复了稳定:“李运……嗞……说……嗞……没错……天师帮靠着信徒的拥护,干的是跟乞活团差不多的事情,而一旦食物不够了,苏泰便会选出一批执迷不悟的,用五谷真人的名义,让他们去进行自杀式的攻击;趁着敌人被这些殉道者牵制的时候,再由 杜天师出面,带着一群装备精良的战斗力,把敌人的物资抢走——那家伙的战斗手段很诡异,我两年前执行任务时撞到过,吃了大亏。” 众人心下一片了然。 这么一番操作之后,天师帮吃饭的嘴变少了,但物资变多了,于是活着的人就不用挨饿了。 等到下次没饭吃的时候,再如法炮制地折腾一遍,“不用挨饿”的谎言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至于死掉的人,只要胡乱编一个“被真人接走了”或者“灵魂化作食物来拯救大家”的瞎话,那些整日沉浸在苏泰的洗脑手段里的人,自然深信不疑。 可以想象,越是那些笃信到骨子里的,就越容易被安排进炮灰的队伍里,死得越快,再也不用为挨饿的事情发愁。 “这个天师帮的资料,给我一份,越详细越好。”屈平说道。 没过一会儿,青龙五号的信息面板上已经收到了关悦发来的东西,屈平立刻研究起来。 旁边的胡边月和霍遥对视一眼,不由得默契一笑:他们突然觉得,等到了玉山的时候,说不定大家会期待遇上这个“天师帮”;因为直觉告诉他们,像苏泰和杜天师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屈平的对手。 第121章 燕云刀 雨越下越大,在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的荒野上,很快就形成了一望无际的水幕。火腿开车的风格一贯狂野,即便他们前进的路线几乎都是无人行走的山丘,也没见白虎六号有什么减速的举动。 不管是狭窄的林间小路,还是坑坑洼洼的泥泞原野,通通匀速通过。就连坐在车里的乞活团成员,似乎也全都习惯了这种颠簸,通讯器中没有半点儿抱怨的声音。 看着前面溅的满车泥水、一点也不白的白虎六号,野丫头紧皱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一边轰着引擎紧紧跟上,一边龇牙咧嘴地心疼自己刚喷的漆。 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之后,大家才总算从乌云遮盖的区域驶出来,路面的状况也终于好了起来。 胡边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出行的经验也不少,但几乎都是骑着摩托车赶路的,真正要说在荒野坐车的经历,这才是第二次。而且,上次去29号山区猎杀梁渠,道路和天气都没这么恶劣。 这一回,他几乎全程都提心吊胆地通过两侧狭小的窗口盯着外面,尤其是野丫头在驾驶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发出尖叫,似乎都是在惊叹前面火腿的技术,但这在胡边 月听起来,简直就是心理上的折磨。 对于野丫头,他一向是有信心的,但当这硕大的车身开上崎岖的陡坡、道路甚至还不如车身宽、车轮侧面的尖刺刮在旁边的石壁上时,胡边月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会儿手脚冰凉。 他只能双手紧紧地握住身前的那柄重剑,试图借此分散注意力——他的胆子一向很大,但这种风险不受自己把控、甚至也不完全受野丫头把控的感觉,实在是令他心头不舒服。 在冲出山区之前,他就已经晕车了。 要不是看到霍遥在闭着眼睛休息,他几乎想要拜托对方预测一下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这段煎熬。 “还是摩托车好……”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压住那股反胃的不适感。 “是不是想念姐姐我的‘燕云刀’啦?”听见他的嘀咕,野丫头翻了个白眼,问道。 “燕云刀?那又是个什么东西?”胡边月擦着额头上冒出的虚汗,他现在是货真价实的“一头雾水”。 “就是以前那辆摩托车!”野丫头得意洋洋地,“我刚起的名字,帅吧!放心,这趟出来的日子不会短,有你骑车过瘾的时候。” 胡边月惊呆了:“你把那个也带 上了?” “那是当然,”野丫头目视前方,右手却潇洒地从肩头往后面一指,“后面有个暗舱,摩托车就藏在里面呢!不过现在是行驶期间,不能打开。” …… 胡边月惊叹着野丫头对于这辆载具的改造,现在,就算野丫头突然按个按钮,然后从坦克舱里弹出一排乐器来,他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有了这个惊喜,身体上的不适也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忽略了,他的关注点又转到了新的事情上。 “燕云刀……你最近是起名字上瘾了吗?” “我还打算给你手里那玩意儿起个名字呢!”野丫头说道,“那可也是我的作品。” 胡边月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的重剑,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野丫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认真思索的表情,赶忙出声制止:“哎哎哎,打住打住!你就别费心思了,我的作品,那得我自己起名字,我可信不过你的水平——豹哥跟了你这么长时间,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幸亏遇上了霍姐姐,才知道人家有那么好听的名字。我要是豹哥,我也不爱搭理你。” 似乎是为了响应她的说法,一直懒洋洋趴在角落里的豹哥竟然睁开了 眼,目光在胡边月的身上短短落了一瞬,然后把头转到了一边去。 霍遥被他们逗笑了,睁开眼睛问道:“燕妹妹,有没有考虑过给自己也想个名字?” “当然想过啊!”野丫头高声说道,然后却 又撇了撇嘴,语气中有些沮丧,“想了好多,但都不满意。我的文化水平也就那样,比小胡子强一点点而已……” “说到文化,这不是就坐着一位学者大师吗?”霍遥伸手往旁边一指。 野丫头顺着那方向一瞥,眼睛顿时就亮了:“对啊!屈平先生!你起名字的本事一定很厉害,能不能教几个很棒的字给我,就是那种寓意很好、写出来也好看、一看就很有文化的!” 正在研究资料的屈平一怔,随即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起名字可不是小事情,哪能说起就起,燕小姐天性纯良、清丽脱俗,必须要配一个相得益彰的名字才行。此行还长,容我慢慢想一想。” “一言为定!谢谢屈平先生!”野丫头高兴地在操作面板上按了几下,车厢里顿时响起了十分轻快的音乐声。 …… 太阳渐渐西斜的时候,玉山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中。与胡边月去过的2 9号山区不同,这座山不高也不陡,甚至可以直接把车开上去。 新纪元的地形地貌与旧纪元的资料有很大出入,为了省事,人们都按照发现的次序、用数字给山川河流编号。 玉山原本也是有编号的,但这里更有名的是山中出产的一种玉石。由于这种玉石的外型和结构都跟核晶十分相似,经常被人拿来放在萃取设备中,跟核晶混在一起滥竽充数,甚至有人直接拿整颗玉石当作核晶,在荒野上行骗。久而久之,这种玉石干脆被称为“核玉”,连带着整座山也有了名气,原来的编号反而被忘记了。 之前那片带来大雨的乌云,似乎是从这里飘向东方的,此刻的山间,泥土还保持着湿润,树叶上也都是水珠。 两辆载具从玉山的东坡靠近,火腿应该是跟着关悦来过这里,凭着记忆,他轻车熟路地带着野丫头驶进了一处从外面根本发现不了的山坳。就在胡边月惊叹于这良好的隐蔽条件时,前面的白虎六号猛地一个刹车,幸亏野丫头反应快,才没一头撞上去。 车里的人都被晃得东倒西歪,狼狈中,通讯器里响起了火腿的骂声:“他娘的!怕什么来什么!” 第122章 关悦的外号 青龙五号的大屏幕上,已经同步传输来了前面的车所看到的景象。 前面的山坳中,停着一辆巨大的卡车,车身隐没在浓郁的树冠下面,看不出有多长,但光是那个车头,就已经比整个青龙五号还要大了。 卡车的前面站着五个人,手上端着的武器已经对准了白虎六号。幸好火腿在进入玉山范围的第一时间就亮出了车顶的机关炮,此时炮管预热完毕,润滑油的气味飘散开来,让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通讯器里传来关悦的声音:“天师帮的,打不打?” 除了在哨兵管辖的驿站范围内,其他会喘气的一律视为潜在敌人,宁可先动手当恶人也不能舍不得子弹,这是荒野上的首要生存准则。 “别急。”屈平开口制止,“这里离天师帮的地盘近,他们的人赶来增援的速度会很快。要是现在冲突起来了,万一在咱们捕猎类兽的时候,他们的人来捣乱,那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可他们已经知道咱们的存在了,就算咱们不动手,也会被这帮家伙惦记上。”通讯器中,有“叮叮当当”和“哗啦哗啦”的声响,一听就知道关悦已经提起了重机枪,连子弹链都已经挂好了。 屈平略一思 索:“关小姐比较熟悉他们,不知道方不方便上前试探一下,车上留三个操作武器的就可以,其他人全都下车。” “乐意至极!”关悦似乎战意盎然。 白虎六号的几扇车门全部弹开,乞活团众人纷纷提上武器下了车。青龙五号里,包子在高处架好了狙击步枪,不过由于山坳的入口太过狭窄,一辆车就已经把路堵得死死的,就算他身居高处,也看不到前面的情况。 胡边月也站起身来,打算拉开车门,被屈平拦住:“他们的视野受阻,应该看不见咱们,不要暴露。” …… 看到有人下车,对面的五个人立刻紧张起来,其中一个矮个子的对着通讯器小声汇报着什么,另外四个齐齐地将武器指向了关悦。 关悦仿佛没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一样,单手提着重机枪,走到白虎六号的前面,长腿一抬,踩着保险杠就翻到引擎盖上面坐了下来。 “哟,这么大的车,看起来,天师帮最近的日子不错啊!让我来猜猜看,这是又打算在这山里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了?莫非你们是当炮灰送死的那组?嗯……不像,几个人都这么怂,一看就是信仰不坚定的。你们这个样子,五谷真人会怪罪的。 啧啧啧……” 机关炮在火腿的操控下,保持着预热状态,炮管在关悦的头顶上缓缓转动,看起来威慑力十足。 听了关悦的这一番嘲讽,乞活团的成员都哄笑起来;对面五个脸色都不太好看,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有回话,也没有轻举妄动。 “咦?这么沉得住气?该不会是踩了地雷不敢动弹吧?” 这句话不是嘲讽,而是关悦真的有些惊讶,在她印象中,天师帮里干杂活的都没什么脑子,不然也不至于被那些扯蛋的玩意儿给忽悠得云里雾里。 那个矮个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左手拿着的东西展示出来,赫然是个通讯魔方。 魔方正处于通讯状态,虽然离得有点远,但关悦还是大致能看到魔方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秃顶到只剩两侧头发的男人面孔,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荒野上为了填饱肚子而奔波的人。 “嘿嘿,吓我一跳。”男人发出有些沙哑的笑声,“我还当是谁,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美食小队嘛!” 谁都听得出来,这声“美食小队”是赤裸裸的嘲讽,关悦的眉头皱起来了。 青龙五号中的几个人,神情也都认真起来。屈平查看资料的时候,他们也都跟 着瞟了几眼,知道这个秃顶男人的来头不小。 “天师帮”的掌控者,苏泰。 这里不是安全区,再高级的设 备,通讯距离也超不出一公里,也就是说,苏泰就在附近。“天师帮”的大当家亲自出动,看来他们所图谋的事情不小。 “哟哟哟,别生气嘛!”看见关悦脸色不好,苏泰好像更得意了,“这玉山好像不是你的地盘吧?大老远跑过来,难道是来投靠我的?咱们堂堂美食小队,竟然也吃不上饭了?” “投靠你?”关悦冷笑,“我是图你会跳大神,还是图你长得像鬼?” …… “噗嗤……” 青龙五号里的个个都努力憋着笑,野丫头伸手捂住嘴,仿佛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谁知这苏泰还真是个人物,面对关悦这样的讥讽,竟然也没动怒,依旧笑着说道:“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来我这儿,虽然保证不了你们想要的美食,起码不会饿肚子,对吧,芥末队长?” “芥末队长?”胡边月、霍遥和野丫头几人都面面相觑,原来关悦的外号是“芥末”? 下意识地,大家把目光投向李运,却发现这光头壮汉这会儿怒目圆睁,要不是还有些许理智,恐怕就要冲下去了。 “ 他娘的!” 显示画面中,已经有乞活团成员骂骂咧咧地端枪瞄准了,被关悦抬手拦住。 胡边月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关悦的时候,他问过外号的问题,但被冷面以非常不友善的态度给打断了。当时,他还以为是关悦的外号不怎么好听,可现在看来,“芥末”除了口味独特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太离谱的。 作为一个能填饱肚子就万岁的人,胡边月平时吃东西是不怎么在乎调味品的,只有在以往偶尔过节、母亲大展厨艺的时候,他才能真正体会到不同菜肴风味的差异。芥末这东西,胡边月从小到大就吃过一回,但印象极其深刻,他甚至觉得,这东西还挺符合关悦那又辣又冲的性格。 可为什么乞活团的人反应会这么大?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 然而处于冲突前沿的关悦始终不曾失态,她笑着说道:“我只信自己,可不信你们的五谷真人,用你们诓骗信徒的话来说,信仰不纯是得不到真人庇佑的。既然这样,你又怎么保证我不饿肚子?莫非你比真人还厉害?” “哈哈哈……”苏泰大笑起来,“信不信随你,五谷真人神通广大,要是关队长真的肯加入,自然是什么都好商量。” 第123章 兵分两路 听了苏泰的话,关悦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扬起。 这个显示屏中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看似闲聊的不疼不痒的几句话,在屈平看来,就跟裸奔没什么两样。 前一刻还在调侃“芥末队长”,见到关悦不动声色地继续闲聊,又立马改口成了“关队长”,这只能说明,苏泰并不愿意真的发生冲突。他明知道关悦不可能加入他的麾下,却还要说这些不咸不淡的东西,无非是在拖延时间,还想试探关悦的深浅。 但恰恰是他最后这句话,暴露了关键信息。 关悦故意讥讽天师帮的“信仰”,当着手下的面,这苏泰竟然没有说什么大段大段的教义、信条去反驳,那就说明,在场的这几人、还有此刻可能位于玉山之中、在苏泰身边的人,都是他的心腹。 这些人都清楚“天师帮”是怎么回事,根本就不信什么真人,却也不会背叛苏泰。这种心腹不会太多,而苏泰敢这么说话,就意味着他身边只有心腹,一个普通的信徒帮众都没有。 这是个好消息。 不管苏泰在干什么,这件事肯定很重要,在身边战斗力不太充裕的情况下,他应该是不敢主动攻击的。 就在这时, 青龙五号中传来了面包的声音,作为一个非战斗人员,她自然待在白虎六号中没有下车:“屈平先生,探测仪显示,那辆卡车上有好东西!” …… “苏老大,我要是不加入你的天师帮,只来这个玉山看看风景,不知道用不用交门票钱?”关悦像摆弄玩具一样摩挲着手里的机枪,问道。 “门票?”苏泰一怔,然后发出一阵不怎么自然的笑声,“当然不用,只不过,这破山有什么风景可看的……” 两人用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假话在进行着对话,而青龙五号中,屈平却已经做出了布置。 “胡先生,给你五个小时的时间,够不够?” 胡边月略一沉吟:“可以试试。” “需要多少人手?” “我,霍遥,豹哥。” 胡边月抬头看了一眼直升机座舱中的包子,他其实还打算带上这个优秀的狙击手,但看了看关悦与天师帮对峙的场面,还是决定在这里多留些战斗力。 至于明显跃跃欲试的野丫头,胡边月在她开口之前就制止了她:“丫头,你得留下,万一打起来,你这辆青龙五号别人可不会开。” 野丫头虽然有些扫兴,但大局面前,她还是分得清主次的,于是点了点头 ,又担心地叮嘱道:“小心点,万一情况不对就先回来,大不了收拾了这帮大师再一起去打猎。” “放心。”胡边月从侧门下车之前,举起拳头跟野丫头碰了一下。 霍遥没有多说什么,与豹哥一起跟上,两人一兽几乎没发出任何惹人注目的声响。 这也算是一种默契。 很明显,屈平想利用关悦牵制对方注意力的时机,让胡边月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狩猎,拿到“楼兰”的碎片之后,迅速撤离。野丫头所说的先灭了敌人再打猎,屈平也不是没考虑,不过,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从表面来看,他们这支队伍不论从人员的凝聚力还是装备的优良上,应该都比天师帮要好很多。但这毕竟离对方的老巢更近,一旦战斗持续太久或者走漏了消息,等对方增援过来了可就胜负未知了。 至于五个小时的时间,应该是屈平估算出来的。假设,苏泰在看到关悦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往回传消息,不论是用什么载具赶路还是用一段一段的短域通讯去传递指令,天师帮的增援想从玉山以西赶到此处山坳,大概就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当然,以屈平的行事风格,肯定还考虑到了万一对方增援 就在近处、能马上赶来的情况,也就是说,不管是打还是不打,他认为关悦能拖住五个小时。 跟天 师帮比起来,狩猎一只类兽反而成了相对容易的事。 根据电子地图,胡边月大致校准了方位后,豹哥便极为迅捷地跃上旁边的树木,不知是它动作太快还是进入了隐身状态,几个起落之间,从地上已经看不到它的踪影了。 胡边月和霍遥对视一眼,最后检查了一番身上的装备,动身没入丛林之中。 …… 根据钱老板给出的资料,玉山的西北侧,有一处非常特殊的山谷。山谷极深,两侧被峭壁夹裹,只有一个非常狭小的开口,却被湍急的流水所占据。 这山谷的面积不算太大,却极为丰饶,里面长着的植物与玉山其它地方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据说这里面所有植物的果实,都可以放心食用。在新纪元的荒野上,这样的地方几乎可以称作天堂。 可除了天堂之外,这里也同时存在着地狱。 这个山谷里,显然还有着其它东西:复杂的地貌,未知的类生命体,甚至还有一些奇怪的力场,让大部分进入的人都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最令人称奇的是,不论是果实还是种子, 这里的食物都无法被带走。只要能躲过这山谷中的重重杀机,这里的食物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根本不会生病更不会中毒;但若是想带出山谷,不论多少,当携带者走到山谷出口的时候,食物便会瞬间化作粉末。 这种听起来像神话传说一样的“自然规律”,让这个天然粮仓的价值大打折扣:想吃东西,就得九死一生地进入山谷,划不来;至于开山铺路、直接大部队闯进去的操作方式,那是大财阀才该有的思路,荒野上的人,连想都不该想。 能够进入玉山深处的人本来就不多,擅长在荒野上生存的人,面对不可预知的风险大多会选择就此止步。因此,人们发现这个山谷的机会寥寥,而有幸进入的人,虽然都震惊于这里食物的富足,却很快都被各种各样的风险给劝阻了脚步。 那些能够活着进来再活着出去的“天选之人”,都心照不宣地给自己的嘴巴上了锁——大家都不希望别人发现这里,只盼着自己能将这个消息卖个好价,或者等有朝一日实力强劲了再回来占据这风水宝地。在这些人眼中,这些食物并不值钱,值钱的是山谷里的秘密。 钱老板的信息就是这么来的。 第124章 狡 除了这个离奇的现象之外,还有人在山谷中目击了几种奇怪的类兽。作为整个团队的智囊,尤其是被野丫头称为“行走的信息库”的屈平,结合这些特点,很快就推断出了“楼兰”碎片此时的归属。 类兽,狡。 《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了这种远古异兽:“有兽焉,其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见则其国大穰。” 根据这个描述,这种野兽大概长得像一只头上长了牛角的狗,但身上却有豹子一样的花纹,最重要的是,有它出现的地方,就会有大丰收。 两人一边走,胡边月一边向霍遥介绍着需要注意的事。 “食物无法带出山谷,多半是某种指向性力场的原因,而这个力场应该就是出自类兽的特殊能力;这个山谷既然保持了相对与世隔绝的状态,那么应该是在这只类兽的影响下,已经形成了稳定的生态平衡。” “与其说是这只狡占据了这处山谷,不如说是因为它的存在才形成了这片山谷?”霍遥猜测着问道。 “没错,”胡边月说话时仍然注意着单片眼镜上豹哥传回的图像,“所以,在我们进入山谷的同时, 也就进入了它的能力影响范围,每一步都要小心。” “可是……让食物变得粉碎,这能力好像没有什么杀伤力……” “的确如此,但不能掉以轻心。”胡边月面露谨慎,“它能占山为王这么久,都不被人类或者其它野外生命取而代之,说明一定是有什么特殊手段的。” 霍遥点了点头,她虽然游历千里之遥,见识过许多截然不同的风土,可要说山林之中的本领,她显然要相信胡边月的经验。 “还有一点一定要注意,”胡边月非常郑重地叮嘱霍遥,“进入山谷之后,等到遇见猎物的时候,再动用你眼睛的特殊功能——收集人工智能碎片这件事,我没有经验,同源的两枚碎片靠近后,会不会存在什么共鸣之类的现象,我无法确定,得提防这种情况。在我们发现目标之前,绝对不能让目标察觉到我们。” 霍遥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她也是第一次接触同源碎片,对于会发生什么完全茫然,此时心里面既兴奋、又有些忐忑。 …… 离开同伴后,胡边月就迅速进入了状态。他虽然惦记野丫头和关悦那边的情况,但必须强迫自己把注意 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相信霍遥也是一样的心态。 说来奇怪,两人紧跟在豹哥后面,走了几乎半个小时,一路上除了石头和草木之外,竟然没有任何生命体存在的迹象。胡边月发现的仅有的痕迹,还是人类的脚印,足足有七八个不同的,看起来是一队人朝着同一个方向,不知道是不是跟天师帮有关。 豹哥的速度很快,他也没心思管这些杂事。倒是霍遥让他刮目相看,这名少女换上了长裤,行进速度一点也不比他慢,看起来还犹有余力的样子。 突然,单片眼镜中的画面静止了。 胡边月立刻停住脚步,招呼霍遥原地隐蔽下来,屏息静气地盯着前方的动向。 豹哥在他们前面大概两百米远的地方停下了,并且完全隐去了身形,居高临下地把视线投向了远处。白茫茫的一片云雾中,隐约冒出了几个青灰色的山尖凸起。 到了。胡边月心下暗忖。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没有刻意去找那条山谷入口处的河流,而是根据大致方位,走直线直接到了山谷南侧的山顶上。 云雾底下,就是那个神奇的山谷了。 这里的云雾几乎像固体一样,厚实得很, 即便山中有微风拂过,也只不过是在雾气的表面掀起了一丝可有可无的涟漪。 镜头中的画面随着豹哥的动作从左至右扫了一遍,没有任何可供人窥探谷底的缝隙。 见没有什么危险,两人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 一直走到峭壁的边缘。白色的雾气轻轻荡着,像是气态的波浪一样,时不时环绕住旁边的草木和两人的小腿。 “豹哥,”胡边月抬头往树上看去,“有什么发现么?” …… 头顶上浓密的树冠“哗啦啦”地抖动起来,随着些许树叶的掉落,一阵无形的风从上而下地袭来,豹哥的身影在半空中渐渐显现出来,最终落到两人身边时,保持在了半透明的状态。 第125章 峭壁惊魂 套筒在绳索上飞速划过,胡边月和霍遥以极快的速度下降着,几乎垂直的峭壁倒是为他们提供了便利,不用担心撞上突然出现的石块或树木。两人双脚时不时在山壁上蹬一下,不到半分钟,两人已经穿过了云雾层。 被浓密的白雾包裹全身的窒息感一扫而空,胡边月控制住绳索,一伸手扒住岩壁的缝隙,整个人悬停在半空中,将目光投向下面。 胡边月所熟知的荒野,大多是像7号区外面那样,一望无际,除了被各式载具压出来的凌乱的道路之外,地面都被黄绿色的杂草覆盖。树木大多以各处山区为中心,向外不规律地蔓延着,为类生命体提供着生存空间。 但此刻眼前的山谷,却是他从未看到过的景象。 树林依旧是郁郁葱葱的模样,但与山谷外面不同的是,不论是树冠上面还是树下的草丛中,都被缤纷的色彩点缀了起来。虽然从高处看不真切,但大致也能猜得出来,那是花朵和果实的颜色。 山谷的面积不大,从这百米高空看去,能将整个谷底尽收眼底。胡边月很快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入口——在两块巨石形成的夹缝中,有大概仅供一人通行 的空间,但下面没有路,只有一条湍急的流水,从山谷外面冲进来,一直蜿蜒地流向山谷的中心。 但这个“中心”却也是最为神奇的地方,因为它仍然笼罩在雾气当中。这雾气从地面一直延伸到两人的头顶上,与顶上的浓雾连接在了一起。整个山谷就像是一个圆柱形的杯子,上面被盖上了白色的杯盖,而后,又有一根十几米粗的白色吸管从上面插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风都被四面的山和头顶的雾给挡住了,山谷中静谧得很,这就让树木偶尔的晃动显得更加诡异起来。就连时不时传出的鸟类鸣叫,在经过了层层叠叠的回音加成之后,也变得像来自某个特殊时空的召唤。 霍遥有样学样地悬停在了胡边月的右边,一时间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到了。 虽然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经过中枢处理的抽象色块重组而成,无法完全还原这谷底风景的全貌,但也足够让她屏住呼吸,静静地靠在石壁上,不敢打扰这片隐秘的世界。 …… “看来,一切的秘密就在那片浓雾里。”霍遥说道。 胡边月点头,估算了一下高度,便紧了紧身上的绳索:“下面的类生命 体好像不少,这么小的山谷,想要全都避开应该不太可能,希望别出现太棘手的状况。” 说着,他的手再次握住绳索的套筒,准备往下降,却突然—— “啊!” 尽管霍遥尽可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和声音,但还是听得出她的慌乱。 胡边月立刻在岩壁上猛地一踢,整个人朝霍遥那边荡了过去,就见霍遥稍显狼狈地稳住了身子,惊魂未定地喘息着,两眼正不由自主地往右侧瞟着。 胡边月大略扫了一眼,见霍遥的绳索没出问题,这才把目光投向一边,不由得也抽了一口凉气:就在离霍遥不足五米远的地方,一个深棕色的物体悬吊着,摇摇晃晃地。 只一眼,他就看出那玩意儿是什么了。 一个人的半截身体,而且是上半截。 这人的穿着与他们两人差不太多,都是专业的户外战术装,原本应该是固定全身的安全绳,现在从腰部往下就是空荡荡的——这人的下半身已经不见了,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身上的衣服和皮肤都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耷拉着的脑袋更是无法看到长相,只能从轮廓上依稀认出是个男子。 从表面上看,他的身体好像没有 任何外伤,不见了的下半身,可能是随着身体的腐烂,被绳索勒断了,不知掉落到了什么地方。 拴在这人身上的绳子,也是一副快要烂掉的模样,大概原本是悬吊在高处的,被他们速降带来的气流和震动所影响,绳子刚好断裂,这 人就这么掉下来挂在了霍遥的面前。 “应该是个跟咱们目的一样的人。”胡边月眯着眼睛说道。 …… 不知是因为霍遥看不到尸体的本来面貌,还是因为她本来胆量也不太差,经过短暂的平静之后,她已经从刚才吓了一跳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仔细地观察着那具尸体——就算不启动眼内芯片的特殊功能,单凭那复杂的义眼结构,她的视觉功能就远超常人。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那尸体就一颤,上方的绳子再次断裂,尸体往山谷下面坠去。 就在她要把目光收回来的那一瞬间,已经坠到两人下方十米左右的尸体,突然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仰起了脑袋,那已经变了形状的嘴巴大.大地张开,一道黑影从里面喷射出来。 尸体坠下去的时候,在岩壁上碰撞了几下,改变了方向,弹到了胡边月的正下方;胡边月的视线 被自己的双腿挡住,全然没有发现黑影正朝自己袭来。 “小心!” 霍遥手疾眼快,右手紧紧攥住绳索,左手从腰间以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拔出武器,抠下了扳机。 一道无形的空气波动喷涌而出,直接从侧面撞上了那道黑影,堪堪擦着胡边月的脖子,将黑影轰在了远处的岩壁上。 由于这一串剧烈的动作,霍遥的身体失去了平衡,绳索在武器的后坐力影响下荡了起来。她的两只手都握着重要的东西,完全不敢松开,无法控制身体;胡边月被脑后的声响惊醒,想伸手去拉,却根本够不着霍遥。 眼看着霍遥即将撞在岩壁之上,胡边月心头一动,抬头轻呼了一声:“豹哥!” 霍遥几乎浑身绷紧,做好了要跟岩壁硬碰硬的准备,身子却突然一震,止住了晃动。 她定睛去看,发现豹哥竟然仅仅用三条腿将身体固定在了垂直的峭壁上,嘴巴正咬住她身上的绳索,右侧前腿则撑在她的肩膀上,完美地帮她避免了一场猛烈的碰撞。 “谢谢。”她长出了一口气。 “谢谢。”胡边月也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才把目光投向那已经一动不动的黑影。 第126章 初入山谷 不知道该说那黑影是一只体型细小的鸟,还是一只体型太大的蜂,被霍遥的震荡武器命中后,这东西失去行动能力,撞在岩壁上,身体变得稀烂,原本的形态也变得更加难以辨认了。 但至少它不是那尸体的半截舌头或者一副假牙之类的离谱东西,总算让两人心底定了定神。 “我猜这个山谷不太欢迎我们。”霍遥说道。 对于全员奔赴玉山、优先来拿这块“楼兰”碎片的决定,霍遥最初是有异议的,因为她并不想让这么多人为了她一起冒险;最后是野丫头、关悦和屈平一起劝说,用“你的双眼实力增强能够帮大家顺利完成任务”的理由,让她接受了这个方案。 至于狩猎老手胡边月,更是故作云淡风轻地直接说出了一句:“打猎而已,有这么多人作伴,不危险。” 然而眼前的事实很干脆地打了胡边月的脸。 霍遥当然知道胡边月那句话是宽慰他的——秦沫死了之后,胡边月就是货真价实的唯一一个活着从29号山区归来的猎人,这件事在7号区里也算是有不小的名声;这样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轻视狩猎中的危险。 但刚才这一 下,也的确让胡边月惊出一身冷汗。不得不承认,在荒野之中多一个同伴,的确能够彼此照应得更为周全。 当然,前提是这个同伴信得过。 “这是什么东西?”胡边月皱着眉头问道。 “看不出来,但刚才那具尸体很可能就死在这东西的手里。”霍遥也有些后怕,不住地观察着上下左右的环境,“这岩壁上,不像是有其它危险生命的样子。” 胡边月低头朝下面看了一眼:“咱们得以最快的速度下去,就算下面也有危险,至少站在地面上,打起架来不至于这么狼狈。” …… 直到终于踏踏实实地站在了地面上,胡边月才在这有些潮湿阴凉的空气中,找回了自己该有的状态。双脚悬空的时候,他虽然不怕,但终归觉得没那么自在。 跟百米高空俯瞰的视角相比,此时的谷底显得大了不少。这里的草几乎有半人多高,让胡边月有些头疼——别说是他和霍遥,就算是豹哥,在这样的地方也没办法隐蔽行动;随便走动两步,哪怕动作再轻,都会发出响声。 就算这是个科技时代,也没有草上飞这样的东西存在。 不论是他们,还是潜在的 猎物,谁也别想无声无息地靠近对方,不知这到底该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小时,算上预留的返回时间,他们还有大概三个小时。胡边月从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执行过猎杀任务,而且是在资料不全的情况下。 霍遥环视四周,很快,她就冲胡边月招手,并指了一个方向出来。 就算不使用分析能力,单单用“看”的,她的眼睛也能获取到比常人更多的信息,然后再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一样能提供非常有用的帮助。 豹哥轻轻一跃,落在了霍遥所指的地方,周围没有草木倒伏下去。胡边月惊讶地快步走过去,发现这草丛之中,竟然有一条狭窄的沟壑,将植物左右分开,而沟壑之中,竟然有脚印。 有人的,也有兽类的。 胡边月俯下身去,伸手捏起一撮泥土,轻轻搓了搓。 “人的脚印是旧的,但这个兽类的还比较新鲜。”他说道。 霍遥站在他后面,抬头朝前面看去,这条沟壑弯弯曲曲,很快隐没在草丛当中,但大概可以分辨出延伸的方向,是朝着山谷正中的雾气。 “前面二十米左右,人的脚印断掉了。 ”霍遥提醒胡边月。 豹哥已经动身前行了,它在霍遥所说的地方停下,胡边月的单片眼镜上接收到了画面:地上脚印杂乱,其中两处泥土的颜色明显比旁边深,明显是浸透了血液;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仍能看出血色 ,看来是挺恐怖的伤。 胡边月取下了背上的重剑,双手握住,冲霍遥使了个眼色,缓缓向前走去。 …… 这趟出门,胡边月他们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光是他自己的装备,就经过了许多升级。 在野丫头的手里,他最趁手的重剑多了不少玄机:剑柄能够拆卸下来,成为一个多功能探测器;剑身也经过了加固,能承载更强大的电流,还从他胸前的芯片得到了灵感,在剑身中内置了一枚震荡发生器,可以制造空气震动、威力不小。 除此之外,他的腰间还携带了一排投掷武器:电磁激发炸弹、燃烧弹、破片手雷,甚至还有一些普通人根本没见过的玩意儿——比如藏在手雷外壳中、实际是由数百枚刀片连接而成的铁网,这当然也是野丫头琢磨出来的东西。 要不是时间紧迫,野丫头甚至还打算研究研究怎么把这些东西通通集成到 重剑上面去。 “到时候,这柄剑可近可远、可攻可守,防不胜防!”野丫头说话的时候眼中满是憧憬,“啧啧,千金不换。” 至于霍遥,负重的能力没有胡边月那么强大,自然一切从简,最大的工夫都下在了那柄神经震荡武器上。 这东西大小与手枪无异,里面的名堂却极其复杂,野丫头曾经找霍遥借去研究过,但仅仅停留在外部结构,因为她怕拆开了自己装不回去。通过钱老板的门路,霍遥为这支武器配备了很多种不同的弹药舱,可以根据战斗情况切换功能。 武器本身可以直接利用频率不同的电磁波定向攻击生命体的神经,另有高能激光束、温控粒子束。原本还准备了一个超大威力的磁暴电容,后来发现携带这玩意儿会对霍遥的双眼产生干扰,只能放弃,替换成了高爆弹药。 除了激光束之外,这支枪的射程都不算远,可一旦靠近,任何一种弹药都能产生足够扭转战局的效果。 这些东西,出现在乞活团里,虽然略显高端,但也能勉强解释过去,毕竟野丫头是打算以机械师的身份进入4号区的,就说是关悦从7号区里捡来的人才。 第127章 雾中人影 山谷中依然回荡着飞鸟和虫类的鸣叫声,但这究竟来自于纯自然的生物、还是类兽、甚至衍生类兽,胡边月无法判断。有了刚才峭壁上的惊魂,他现在觉得这山谷中到处都可能藏着杀机。 哪怕是豹哥已经探过的路,每走一步,胡边月还是要仔细观察左右两侧。短短的二十米,他走了足足两分钟;霍遥背对着他,一步步小心地退着走,帮他提防着来自后面的危险。 血脚印的位置,离那个十几米粗的“白雾吸管”已经不算太远。两边的草丛变成了矮灌木,灌木上结着从没见过的果实,颜色鲜艳,还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再往前,树木越来越高,直到变成差不多有十米高的巨木,然后隐没在了雾气当中。 血脚印两侧的草木有明显的倒伏、被压断的痕迹,就好像是有什么把伤者给拖走了,胡边月不想花精力去探究,只是更加警惕地往前走去。 胡边月和霍遥都没有去碰旁边那些不知名的果实,哪怕传言说得再怎么逼真,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谁知道那个“漫山遍野都是无毒食物”的话是不是专门用来坑人的? 不知不觉间,山谷里的声音都到了身后,似乎越靠近那片雾,就越安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各种生命体都不敢接近这里一样。可明明越靠近雾气, 植物就生长得越繁盛,连果实都明显更多,几乎将碗口粗的树枝都压弯了。 逐渐浓密的树冠,也并没有阻挡住雾气,十几米开外的地方,那白色的雾气就像从地底下凭空“长”出来一样,微微飘荡着,仿佛一层又一层的白纱交叠在一起,让人看不透后面的世界。 胡边月往地上瞟了一眼,那一长串新鲜的兽类爪印依旧笔直地朝前走去,延伸到雾气里面,没有任何犹豫或者徘徊。 这会是屈平推断中的那只叫做“狡”的类兽么? 胡边月挥动重剑,谨慎地从旁边的灌木上面挑下一颗火红色的果实,果实落在宽大的剑身上,被稳稳接住。他看了一眼前面的雾气,准备用重剑把果实打飞过去,探探路。 但就在这时,霍遥突然小声说道:“左前方,十一点钟方向,雾气里有人。” …… 胡边月的动作停住了,他顺着霍遥所说的方向看去,白茫茫的雾气,后面隐约有一棵高大的树木,但不论他怎么努力地眯着眼睛分辨,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在树上,正盯着我们。”霍遥说得更具体了。 隐藏在浓雾中的树冠层层叠叠、影影绰绰,胡边月完全无法从中找出任何人形来,他不由得想起了霍遥第一次看见豹哥时的情形。 “像豹哥一样会隐身?”他猜测 着。 “不是。”霍遥的语气非常确定,“但很奇怪,对方的外型有些模糊,就好像……好像没有明显的轮廓一样,身体与雾气是交融在一起的。” “好家伙……”胡边月的脑中不知怎么想起了野丫头给他讲过的旧纪元故事,“咱们这是碰上玉山的山神了?又或者是哪个修炼成形的山精野怪?总不能是这山谷里还有原住民吧?” 到现在,经过多方印证和自己的思考判断,胡边月已经完全相信了屈平告诉他的关于末世的秘密。那么,他很容易就可以想象出,为了争夺那些隐藏在秘密中的利益,人类可以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情。 因此,他嘴上虽然在打趣,心里却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如果真的有人类藏在雾气之中,不论这人是从哪来的,一定是敌非友。 “具体位置?”胡边月轻声问道。 “十一点方向,离地七米,树干和最粗的那根树枝的夹缝,那里有一朵黄色的花。” 霍遥说着,见胡边月点头,又补充道:“花的上方半米,就是那个人的脑袋。” 胡边月手腕轻巧地一抖,硕大的重剑顿时一颤,将上面挑着的果实抖到半空中,紧接着,剑身横扫,夹裹着 风声,猛地拍击在果实上面。 几乎不可见地,在剑身碰到果实的一瞬间,胡边月微微 转动了握住剑柄的手臂。 一道蓝色的电弧亮起,笼罩在炮弹一样飞出的果实上面,朝着霍遥所描绘的方向奔去。 白色的雾气顿时变薄了几分,就像纱巾被一柄尖刃撕开了一道裂口,露出了那棵树木的本来模样。 一个黑影在树枝上瞬间显现,那状态就像是一团气体凝结成型一样,还没等胡边月看清,一道绿色的气体从那黑影的脑袋位置喷射出来,准确命中了半空中的果实。 …… 果实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向两人身边,稍微散开的雾气又重新聚拢,在树木隐没其中之前,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 胡边月眨了眨眼睛,他几乎以为自己刚才眼花了。 “人呢?”他下意识地问道。 “还在原地,没动弹。”霍遥说。 “什么?”胡边月愣住了。 被挡回来的果实滚落到他的眼前,火红的颜色已经变了模样——不仅颜色变了,连形状都变了,先前饱满透亮、几乎有成年男子的拳头那么大,但现在已经萎缩成了一颗核桃的大小,皱皱巴巴、流淌着绿色的汁水,看起来就像是被腐蚀了一样。 有毒。 这可棘手了。 不论是胡边月还是霍遥,在他们的认知当中,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都不应该具备将自身和雾气融合在一起的能力,更别提从脑袋上往 外喷毒。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胡边月的脑中浮现出一丝荒唐的想法:既然有类植生物,有类兽,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有“类人”?这对赛博京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很快就把思绪拉回了正常的轨迹上:这东西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对付。如果只是看不见,那他凭借对气流和声音的感知,加上本身的格斗技巧,还是可以周旋一下的;可现在对方有远距离攻击手段,而且还是有毒的液体,这要怎么防? 离得远,尚且可以靠霍遥帮忙指出方位,要是离得近了,哪里来得及?恐怕霍遥还没说完,那绿色的毒液就要糊到两人脸上了。 “现在,只能祈祷你的武器对那玩意儿有用了。”胡边月小声说道。 “那还得靠近一些,”霍遥估算着距离,“震荡武器的射程没这么远,就算是激光束,在这个距离下还要经过雾气的散射,没有杀伤力。” “那玩意儿还盯着咱们?” “恩。” 胡边月顿时头大了,对方居高临下,能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根本就没有隐蔽靠近的机会。 “豹哥——” 他轻声唤着,正准备通过芯片将想法与豹哥沟通的时候,心头突然生出感应,双手握住重剑,以迅雷之势向后挥动,从下往上挑去! 第128章 山谷怪物 霍遥几乎没反应过来,就见重剑的剑锋擦着自己的右侧划过一道残影,那气流刮得脸上生疼。 “铛!” 一声金属的碰撞在她侧后方响起,霍遥来不及思索,几乎是本能地蹲下身去。胡边月手腕一转,重剑变挑为扫,以雄浑的力道撞停了一柄即将劈在霍遥头顶的利刃。 对手反应很快,见一击不中,立刻借着这一剑的力道跳起来,霍遥刚刚回身还没来得及瞄准,这个黑瘦的身影已经落回到旁边的草丛中,没了动静。 “什么东西?” 霍遥惊讶地问道,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偷袭者的靠近。 胡边月显然也有些惊魂未定,他有些犹豫地说道:“一个……像人的东西……但手臂是两柄尖刀的形状。” 他今天已经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先是个会从脑袋里飞出诡异生命体的半截尸体,然后是一个能跟雾融为一体的毒液“大喷壶”,至于刚才这个—— 他其实看清楚了,从外形上看,那几乎就是一个人,甚至连行动的姿势也与人无异;但如果是人的话,那张脸可实在难看到了离谱的程度,就算是说他长得像个猴子,恐怕都抬举了 那副五官;最诡异的,就是那两条手臂,从肘部就变成了两柄锋利的刀,而且与移植的仿生义肢不同,这尖刀就像是直接长在上面的,天生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来不及向霍遥描述清楚这个画面,胡边月就从霍遥的眼中看到了身后情况的变化:那个由白色雾气凝结而成的圆柱,此时仿佛被人从底下揪起了一团,而后那团雾气就直冲两人而来。 …… “当心!” 两人几乎同时提醒对方,然后极为默契地顺着来路的方向就地一滚,躲到几米开外,刚好避开了这个突然的袭击。 这团白色从高处冲过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一阵模糊,然后渐渐散去雾气,在原地凝聚成了一个人形——如胡边月所言,这就跟旧纪元的影像资料中那些妖怪现形一模一样。 站在两人眼前的,赫然又是一个猴脸人身的生命体,身体完全裸露着,但它的两条手臂都是正常的模样。刚刚现出身形,这东西的嘴巴就以夸张的角度张开,仿佛下巴直接被卸掉一样,一阵令人恶心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了出来。 霍遥的双手翻飞,以极快的速度为手中的震荡武器 替换了弹药舱,而后将枪口从胡边月的肩头探出去。 “咻!” 一束光线犹如实质一般射出,在两人身前两三米的地方突然炸开,晃得胡边月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了。紧接着,神奇的画面出现了:沿着光芒散开的轨迹,空气中的水蒸气迅速凝聚,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就由气态变为液态、再结为固态,在两人的面前形成了一面非常薄的冰墙。 毒液从那奇怪生命体的喉咙里喷出,在冰墙形成的瞬间射在上面,虽然迸溅得到处都是,连冰墙都碎裂了,可终究没沾到两人身上。 胡边月的手伸向腰间,摘下一枚电磁炸弹,就在同时,已经隐身潜伏起来的豹哥猛地跃起,扑向了这个会喷毒的怪物。 可这只怪物根本没有给豹哥摸到自己的机会,当场就再次化作雾气,以完全不符合常识认知的形态直接向后弹起,落在了草丛之中。 胡边月准备掷出电磁炸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本以为这东西离开了那个白雾圆柱之后,应该就无法再隐藏了,谁知道竟然还能凭空变形,哪怕是他和豹哥默契配合、惯用的套路,在这个情况面前也毫无用武 之地,他在一时间甚至根本都想不出应对的方案来。 现在,两只怪物都藏进了草丛之中。虽然胡边月他们已经躲过了两次偷袭,可是,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原理?” 胡边月警惕地观察着旁边的草丛。打猎这 么久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一边的霍遥紧皱着眉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没有明确的答案,所以沉默不语。 豹哥试探性地往草丛中迈了一步,似乎是发现根本没办法消除声音,便退了回来,然后转头往前奔去。 胡边月心领神会,招呼霍遥跟上,两人一兽一起跑出了草丛间的沟壑,到了树下的空地上。这里离白雾更近了,已经能清楚地看到边缘飘动着的雾气,就像棉絮一样;虽然前后左右都是空当,但视野比刚才好很多,他们三个互相照应,至少能防备周全。 胡边月和霍遥背靠着背,刚要好好打量一番周围的环境,突然听见远处山谷入口的地方,在流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烈拍击着水面。声音经过石壁的层层回响,显得气势惊人,整个山谷中一阵骚动,草木 、鸟兽全都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不仅如此,就连豹哥的注意力也被完全牵走,它死死盯着入口的方向,如临大敌。那里溅起的水花越来越高,甚至凭空出现了几米高的水幕,他们离得这么远都能看见,仿佛是河水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一样。 豹哥的表现让胡边月心头平添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正要与豹哥沟通,就在这时,草丛中一团雾气高高飞上半空,向着两人冲过来。 虽然头顶上有云雾遮挡,但这山谷中竟然仍有阳光投下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个化作雾气的袭击者选的角度极其刁钻,刚好将自己隐没在光线最亮的方向,胡边月和霍遥都不由得眯上了眼睛。 霍遥完全凭借本能抬起了武器,来不及瞄准就抠动了扳机。冰墙再次在两人身前生成,谁知预料中的毒液并未到来,那团白雾直接像一颗加速的炮弹一样撞碎了冰墙。 豹哥敏捷地跳向一旁,可他们两人再躲闪已来不及,胡边月将重剑猛地往地面上一插,右手手腕在剑柄上一拧,左手将霍遥拉到了身后。 周围的空气顿时扭曲了,一道无形的气浪自剑身向外荡去。 第129章 狡兽现身 这次的白雾团比先前的大不少,根本没有凝聚成型,毒液已经喷了出来,却被重剑引发的空气震动给打散,四下飞溅。几滴液体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胡边月的肩头,强烈的灼烧感顿时直冲大脑,连握着重剑的手都不由得松了开来。 这团白雾此时仿佛一个有弹性的球体一般,在射出毒液的同时又弹了起来,飞到了两人的头顶。 利用这短短的空隙时间,霍遥已经再次更换好弹药舱,不假思索地抬头准备射击,却突然被胡边月按住手臂。 “趴下!” 强大的力道拽着霍遥往地上倒去,头顶刺眼的光线中,一道银色的凛冽寒光划出,利刃几乎碰着了霍遥的头顶! 霍遥跌倒在地,还未看清楚状况,忽然脸上一热,似乎被溅上了什么液体。就在同时,胡边月咬牙振臂将一个黑影狠狠砸向一旁,然后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本就泥泞松软的地面被这一下砸出了足有一米的深坑,那黑影赫然就是双臂长着尖刀的怪物,而此刻胡边月的战术服被斜着划开,后背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怪物嘶吼着想挣扎起身,霍遥果断用震荡武器将其远远击退出去;一旁的雾气去而复返,直奔已经失去了行 动能力的胡边月—— 霍遥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么快的速度,在一秒之内,她再次瞄准、开火、然后更换弹药舱、再开火。 震荡波和光束几乎同时射出,雾气中的怪物大概是看到了光束,没有射出毒液,准备用身体去撞破冰墙的时候,正好被震荡波准确命中。雾气被打散,现出原型的怪物惨叫着摔落出去,但看动作,它的神经并未受到影响、仍然能够行动。刚一落地,就立刻化作雾气,飘向一动不动的同伴。 “胡边月!” …… 霍遥附身去查看他的状况,一时间被这骇人的伤势给惊得有些慌乱了。他们俩谁都没有想到,这怪物竟然能够把这种简单的袭击给玩出花样来:仅仅是一次交手,作为防御手段的冰墙就被这怪物给看明白了;那只手臂长着双刀的怪物被同伴包裹在雾气之中,然后利用两人对毒液的忌惮,直到靠得足够近时,才突然发动袭击。 不仅是霍遥,其实胡边月也根本没看清楚这其中的名堂,能够及时救下霍遥,完全是靠着日积月累的战斗中形成的本能反应,他甚至根本都来不及催动芯片制造幻象去干扰敌人。 怪物的动作实在太快,他拉着霍遥躲过了第一下 ,却还是被第二刀结结实实地砍中了。 鲜血飞溅,往两侧翻开的皮肉和白色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中,落在霍遥的双眼中,变成了代表着高度警示信号的红色,令人不安。 胡边月的神志尚且清醒,借着霍遥的帮助,他扶着重剑撑起身体。 对面的雾气再次将双刀怪物包裹住,悬停在草丛中,霍遥不假思索地更换了弹药舱,在双眼的辅助下,她根本不需要瞄准,就射出了高能激光束。 这手段显然出乎怪物的意料,一时间躲闪不及,虽然经过雾气的散射,可还是被重创到,惨叫着显出了轮廓,踉踉跄跄地跌入草丛之中。 四面八方的声音越来越响,阻挡流水的东西似乎不见了,“哗啦啦”的水声渐渐变成轰鸣,在山谷中回荡。许多藏身于树林里的鸟类全都盘旋升到了空中,周围的草丛都摇动起来,似乎也有不少走兽朝着山谷中心的方向奔来。 在霍遥命中第二只怪兽的时候,豹哥几乎就要扑上去攻击了,但山谷里的变化似乎让它更为紧张,最后还是横跃了几步,挡在那团雾和胡边月的中间,可脸上少见的狰狞神色透出了明显的焦躁。 “现在总算知道,先前那些脚印处的血迹是怎么 回事了……”胡边月咬着牙,身体有些不稳。 霍遥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情况越来越诡异了,明明只是跟两只怪物 的战斗,怎么好像把整座山谷都给惊动了?这里面不知有多少是自然生物,又有多少是类生命体,一旦都是冲他们来的…… “他娘的!怕什么来什么!” 当几只奇形怪状的生物跃出草丛,用大小不一、光彩各异的眼睛盯着他们、尤其是盯着胡边月身上的鲜血时,霍遥脑子里冒出的就是火腿骂这句话时的语气。 …… 已经豹哥飞快地进入隐身状态,然后围着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来回跳跃,身体时隐时现,制造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效果。这个手段震慑到了围上来的生物,有几个试探性地上前,就被突然闪现在面前的豹哥给吓得往后退去。 “得先找个藏身之处,离开这个——”胡边月打量着周围,正要指出一个方向,突然怔住了。 不远处的树下,就在白雾形成的圆柱体边缘,一只周身豹纹、头顶长着角的巨大犬型生物,正瞪着眼睛盯着他们。 “这是……”霍遥的语气虽然不太确定,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眼前这东西的爪子形状,赫然与之前地面上看到的 爪印一模一样,也与屈平的描述基本差不多。 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狡。 她顿时如临大敌,那两只怪物只是暂时被击退,根本还没彻底解决,旁边就围上来一群虎视眈眈的,偏偏最大的目标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一个能影响整个山谷的类兽,想想就不好对付。偏偏胡边月还受了不轻的伤,若是只靠她和豹哥——她看了看不远处已经隐去身形的豹哥,别的不说,光是看体型,豹哥甚至还不到眼前这只类兽的一半大小。 “还能跑得动么?”霍遥突然问道。 胡边月双手握拳,浑身肌肉猛地收紧,太阳穴处伤疤底下的血管随之一跳,然后点了点头。 水流声越来越响,这些生物的包围圈渐渐缩小,它们好像自恃数量众多,已经没那么畏惧豹哥的威慑了。 霍遥斜着瞥向胡边月的腰间,言简意赅:“破片手雷。我给你指出方位,预留一秒钟的爆破时间,然后朝正前方跑。” 情况不允许胡边月多问为什么,他伸手去摘手雷,突然觉得身侧有一股热气袭来,转头看的时候,不由得大惊失色——霍遥的额头泛红,双眼闪着异色的光,瞳孔都高速旋转着,显然是进入了数据分析状态。 第130章 雾中洞天 “霍遥!” 胡边月惊呼出声,但霍遥根本顾不上回答他。 “面向兽群正中间,一米高度!三,二,一!” 霍遥一声令下,胡边月将手雷捏在手中,弹飞了拉环,略微一停顿,然后用力掷出。顾不上后背伤口被牵扯得疼痛,他拔起重剑,转头与霍遥一起向前冲去。 “轰!” 两人完全没有去关注背后的状况——经过霍遥精准计算的爆破,一定是理论上的最佳效果。 豹哥的速度比他们更快,在奔跑中就进入了隐身状态。正前方就是那只叫做狡的类兽,它的双眼落在了豹哥消失的位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云雾中跑去。 几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霍遥完全没有犹豫,拉住胡边月一头闯进了雾气当中。 入眼是一片浑浊的白色,两人还没来得及适应,突然脚下齐齐一空,完全无法自控地向下坠去。 这似乎是一个很深的洞穴,踏进入口便是一个倾斜着向下的崎岖坡道,两人的视野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胡边月的后背撞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几乎疼得他大脑一片空白;霍遥就在他的旁边,两人左磕右绊地跌落,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颠倒了一般。 豹哥在两人的上面,倒是不怎么狼狈, 只是略带焦急地嘶吼着,想伸出爪子去帮忙也是徒劳,最后只碰到了胡边月的重剑剑柄。 不过胡边月倒是受到了启发,他忍痛左手拉住霍遥,右手猛地将重剑向下深深插入泥土之中。随着下滑的速度,重剑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但也成功地减缓了速度,帮两人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 直到滑了有几十米远,他们才终于到了洞穴的底部。刚一落地,胡边月就感觉豹哥带起一阵风,从自己的面前掠过。 他转动剑柄,剑身上的电弧顿时照亮了前面的洞窟。豹哥扑向的目标,赫然就是那只狡兽,并不宽阔的地下洞穴里,这硕大的体型几乎挡住了一半的路;可豹哥的爪子还没沾着皮毛,这大家伙竟然转头就跑了,根本没有战斗的意思。 …… 豹哥再次扑了个空,一只红眼看了看黑黝黝的前方,又转过头来,等着两人的决定。 胡边月把目光投向霍遥:原本纯白的衣裤,这会儿已经又脏又破变得不像样子,脸上、手上都沾了泥土,也擦破了不少地方,显得十分狼狈;这也就说明,霍遥的推算大概仅限于“向前跑会比较好”,至于跑进迷雾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你还好么?”胡边月关心道。 霍遥的双眼到底能承受多大的负荷,胡边月可不清楚,更不知道进行刚才那样的运算在不在霍遥的极限范围内。前面的风险未知,如果霍遥的状态不好,硬着头皮往前闯是万万不可行的。 “我没事,洞穴里是安全的。不过,你的状态……”霍遥喘息了一会儿,总算从那种眩晕的不适中缓和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晃了晃脑袋,然后随手从旁边抓了一块潮湿的泥土,轻轻按在了自己额头上,作为一个降温的好办法。 “安全?后面会不会有东西追进来,尚且不清楚,反正前面有那么大一个家伙。”胡边月嘴上这么说,却拔起重剑,借着光线缓步向前探了探。 他相信霍遥的判断,这么说话,只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缓解后背上的疼痛。 “我总觉得,那只狡兽有些奇怪。” 霍遥拉住胡边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金属的小罐子,打开盖子:“原本,我也以为,它比草丛里的兽群要危险得多;但是——” “呲——” 金属罐喷出了一股凉丝丝的气雾,落在胡边月后背的伤口上,惊得他一抖,但很快就放松下来。 霍遥接着说道:“当时那种情况,也顾不上多想了。不管同源碎片之间有没 有什么吸引力,反正 都碰面了,我就干脆启动了芯片,然后就算出了这么一个令人惊讶的结果。” 药剂很快生效了,伤口的血被止住,疼痛也暂时消失了。胡边月活动着四肢,一边惊叹于霍遥身上的好东西,一边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跟上那个大家伙。” 霍遥话音刚落,豹哥已经动身了。 …… 洞穴里十分潮湿,也很阴凉。走了一段路之后,霍遥甚至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就连额头的温度都降得快了很多。 越往前,洞穴就越宽敞,重剑上的光已经不能一次性照亮全部的路,胡边月觉得就算“青龙五号”开进来也绰绰有余。两人每走几步,就要停下仔细观察左右两侧和头顶的岩壁,要不是身上的伤和随时可能出现的杀机,这倒像是一次不错的旅行放松——这可比7号区里收费昂贵的模拟旅行要过瘾多了。 “真想不到,云雾的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霍遥说道。 “我也没想到,见到猎物之前就被搞得这么狼狈。”胡边月自嘲地笑着。 在与人类战斗的时候,对手的招数一般不会太过离奇,凭借优秀的身体素质和敏捷的反应,胡边月基本能立于不败之地,除非是碰上那种 力量强大到不合常理的机械义肢,他才有可能不敌。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7号区的信息库中,他会被标注一句“原生身体具备顶级的格斗技巧”。 可是,与类兽的战斗却是另一回事,因为一切都是无法按常理推断的。 在他看来,那两只怪物的战斗实力并不算太强,放在他所知道的类兽中,只能算是中等水平。以他的本事,要是以后再碰上这两个家伙,哪怕以一敌二,恐怕他打十次也会赢十次;但偏偏第一次遭遇的时候,那层出不穷的奇怪手段让他猝不及防,实在是令人受挫。 想到这,他不由得问道:“那两个‘猴脸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山海经》里还有这玩意儿?” 霍遥摇了摇头:“我好像猜到它们的来历了,还真不是《山海经》的产物。” “衍生类兽?”这是胡边月的第一反应。 原生类兽一般都是天下独一份的,可那“猴脸人”一出现就是两个,虽然一个喷毒一个用刀,长得略有不同,但大抵是同类的东西,很符合衍生类兽的特点。胡边月甚至已经开始猜测,到底是怎样的两只原生类兽,能生出这种丑陋又奇怪的东西。 “也不是。”霍遥略一思索,“它们很可能来自《搜神记》。” 第131章 地下河 “《搜神记》?” 这名字,胡边月还真的听野丫头说过,据说记载的也是稀奇古怪的故事传说。但野丫头一直没有找到带解析的版本,在没有老师指导的条件下,旧纪元的古文实在是看得她头大,最后只好放弃了钻研的念头。 “对,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叫‘刀劳鬼’。” “唠叨鬼……” 胡边月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旁边的岩壁,几条突然从缝隙里钻出来的蛇虫,令他如临大敌地紧张了一番,结果把霍遥的话给听岔了:“这玩意儿一见面就开打,哪里唠叨了……” 霍遥哭笑不得:“是刀劳,不是唠叨。” 她突然觉得,胡边月似乎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在与陌生人或者交易的对象交流时,这个年轻人的戒心非常重,几乎会把一切事情都往不利的情况去想,甚至提防着对方的每一句话,既害怕对方算计自己,又想从对方的手里占点便宜;可若是与同伴在一起的时候,他又变得十分可靠,会替同伴考虑事情、也会帮忙争取最大的利益,连说话都明显变多了。 以前,大概只有野丫头和小茹才会见到他的第二种状态,但现在 ,整支队伍的同伴都可以见到了。 “传说中,刀劳鬼是成对出现的,一雄一雌,躲藏在深山野林之中,总是伴随着风雨云雾出现。”霍遥凭借自己的回忆,向胡边月解释着,“刀劳鬼能够射伤行人,毒性不小,至于那两条变成尖刀的手臂,大概是创造它们的人工智能自由发挥的结果。幸好你受的是刀伤,而不是——你的肩膀!” 霍遥惊呼起来。 借着光亮,她看到胡边月肩膀被溅到毒液的几处皮肤已经溃烂,虽然不流血,但裸露的伤口还是十分吓人。 “至少,这个毒看起来不像是会扩散的样子。”胡边月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么说,那个叫赛博京的东西,在创造类生命体时,依据的并不只有《山海经》……这人工智能还挺有文化,读书比我都多,真难对付。” “的确麻烦。而且,还不知道这山谷里还有什么别的秘密,咱们得小心些。”霍遥说着,跟他一起向前走去。 …… 脚下的地面又湿又滑,洞窟之中时不时有微风拂过,带起凉意。在经历了几次蛇鼠、飞虫的惊扰后,两人渐渐放松下来,与地面上那些莫名其妙的存在相比,这些自然 生物简直没有任何威胁。 一群蝙蝠被脚步声吵醒,呼啦啦扇动着翅膀从两人头顶飞过,隐没在前面的黑暗之中。 “这些自旧纪元幸存下来的生物,似乎在这里活得很惬意。”胡边月自言自语着,抬高手里的重剑,试图用光照亮前面的路,却一下子照出一个巨大的脑袋。 狡。 被剑光照到,这只巨大的类兽转头就跑。 胡边月以最快的速度检查了前面的路,没发现什么可疑的陷阱,于是立刻追了上去。 宽阔的洞穴没有什么转完的地方,这只狡兽始终跑在他们前面十几米的地方,似乎不再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了。 霍遥皱起了眉头:“我怎么觉得,它像是在等我们?” 说话的时候,她喘息着,经过刚才的折腾,她的体力已经有些下降。 胡边月眯着眼睛观察着狡兽的奔跑姿势,片刻后点头:“它没尽全力,是故意跑得很慢,不然的话,恐怕连豹哥追它都有些困难。” 洞穴中开始出现一些分岔的路口,要不是这个硕大的身影远远地在前面晃着,恐怕胡边月他们已经迷路了。 “难道说……”霍遥眼睛一亮,刚要说话,洞穴中突然远远传来了 一种奇怪的声音,让他们两人不由得止住脚步、屏住了呼吸。 连豹哥都警觉地立在原地,红色的右眼频繁地亮起、熄灭,宛如黑暗中的警报。 而前方的狡 兽,竟然也就这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们,那神情竟然与豹哥没什么区别,几乎在用实际行动来证实他们的猜测。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来自他们的身后,两个人几乎在同时反应了过来。 水! 与山谷里层层叠叠的回声不同,流水的声音在这个洞穴里显得像滚滚的雷鸣一样,追在人的后面,有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狡兽,豹哥,胡边月还有霍遥,几乎在同时拔腿向前跑去。 …… “跟着前面那家伙!” 胡边月喊话的同时,豹哥已经一个跳跃追了上去。这个时候,两人已经顾不上去想闯进这个地下洞穴的决定到底合不合理了。至少,狡兽看起来很熟悉地下的环境,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往哪里跑。 他们磕磕绊绊地追着,不知不觉间,奔跑变得费力起来,似乎地面在逐渐上升。终于,就在流水声几乎已经到了脑后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平台,狡兽一跃而起,回过头 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上!” 豹哥紧跟着跳了上去,摆出要进攻的架势,逼迫着狡兽后退了几步,让出了足够大的空间。 胡边月举起重剑插进了平台下面的石缝里,霍遥心领神会,助跑几步之后将剑身作为踏板,轻巧地攀了上去,然后接着翻滚的时机,拔出武器对准了狡兽,掩护胡边月爬上来。 湍急的水流终于出现在视野当中,轰鸣着撞击在平台的下方,溅起的水花都喷到了他们的脸上,然后水流就一分为二,从左右两侧绕开,往前奔涌而去,消失在黑暗里。 胡边月这时才看清,这巨石与泥土混在一起形成的平台很大,勉强可以算是个长方形,与“圣都”的训练场地差不多。狡兽待在平台的另一边,目光注视着下面的流水,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子,似乎完全不理会胡边月和霍遥手中的武器,更别提跟他们战斗了。 见到这样的情形,就连豹哥都放下了警惕,虽然眼睛一直盯着对手,却不再是一副等待厮杀的模样了。胡边月正奇怪,就听见霍遥说道:“这好像是个地下河的河床,但应该已经很久都没有河水经过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第132章 险象环生 “咱们下来之前,那些兽群也是被流水声惊动的。这大概就是地面上的水,顺着咱们下来的洞口灌进来了。” 胡边月猜测道。 这情况实在怪异,他一时间甚至弄不清自己的角色定位了。原本是杀气腾腾、信心满满地来捕猎狡兽的,现在却被兽群和流水跟逼迫得十分狼狈,反而是跟自己的目标待在一起避难——要不是有这只狡兽带路,他们可能现在已经被卷到这地下洪流当中去了。 胡边月看着那一直盯着水面的狡兽,这家伙好像不用借助灯光,也能看清楚东西,不愧是体内有跟霍遥同源的芯片,的确有神奇之处。 这只狡兽见到他们之后,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反而像是一直在给他们带路,并且全程都在警惕着什么。 这是最令胡边月不解的地方,他觉得,既然大家都在想方设法搜集人工智能的遗物,那么掌握了同源碎片的不同持有者见面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算类兽不是人,在芯片的加成之下也该有近似的举动。 为了生存而变强,这是生命体的天性本能才对。 难道有比同源碎片更令它在意的东西? 胡边月正想跟霍遥讨论一下,突然 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肩膀上,然后一阵微风吹到了头顶。 他下意识地抬头,就见原本离着他的头发只有十几公分的洞穴顶上,这会儿破了一个窟窿,有气流顺着窟窿涌出。被剑身的灯光一照,从洞穴里出来的东西正巧跟他四目相对。 一张青面獠牙的猴脸。 猴脸的主人正咧着嘴,有口水挂在牙尖上,似乎随时可能滴下来;两只青绿色的眼睛就像两颗反光的玻璃球,看不见瞳孔,一半亮一半暗得仿佛是个太极图一样;随着洞口的扩大,这张猴脸在一点一点地下降,一厘米一厘米地接近胡边月的脸。 自从走上了赏金猎人这条路之后,胡边月是第一次感觉到冷汗在一瞬间从后背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出的感觉,那气流吹在脸上的感觉,让他产生了一种猴脸上的绒毛在轻轻拂过他脸颊的错觉。 …… “我x!” 随着头皮炸裂的感觉,大脑中所有的正常思绪都飞到了九霄云外,胡边月脱口而出地骂了一声,身体往后仰的同时单手挥起了重剑。 “铛!” 这只被霍遥称作“刀劳鬼”的东西上身钻出了洞口,挥动尖刀一样的手臂,与重剑碰在了一起。到底是胡边 月的力气更大,哪怕失去平衡仓促应战,这一记挥砍也将刀劳鬼给震飞出去。 一人一“鬼”很快战成一团,刚才紧急情况下的后仰让后背撞在了地面的石块上,再次袭来的疼痛让他身手打了折扣,动作没那么敏捷了,两次志在必得的攻击都变成了五五开的结果,谁也没占便宜。 一直关注着地下河流的狡兽突然站了起来,在豹哥警惕戒备的目光中,它竟然怒吼着向刀劳鬼冲过去。原本正冲着胡边月龇牙咧嘴的刀劳鬼,突然畏惧地往一旁退去,却也只是在旁边周旋,似乎是害怕狡兽,却也不肯放弃对胡边月的攻击。 喘息中,脸颊旁边的气流有了细微的变化。 “霍遥小心!”胡边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早就进入战斗状态的霍遥已经有了准备,切换好了激光束模式的枪口,在黑暗中精准地瞄中了头顶上的洞口。果然,第二只刀劳鬼刚刚钻出,还没来得及喷射毒液,就被激光束直接洞穿了肩膀,尖叫着从上面坠落下来。 见到同伴受伤,那个双刀的刀劳鬼像是发了狂一样,竟然无视了狡兽的威慑,双臂像旋风一样挥舞着就朝胡边月卷了过来。 胡边月果断 地将重剑插在地上,转动剑柄,剑身的光芒先是熄灭了一瞬间,然后猛地乍放出来,几乎将整个洞穴照了个透亮,像是要硬撼对方的攻击。双刀龙卷风眼看着碰上了重剑 ,竟然没发出任何声音,反而连剑带人将胡边月给打得消散无踪。 刀劳鬼惊讶地停住身体,一脸的疑惑。但这样的战斗中,根本容不得思考—— 见那狡兽只会左右嘶吼,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豹哥便抛开了它,一纵身扑向了刀劳鬼。对气息的敏感让刀劳鬼及时转身,挥起手臂向豹哥砍去,却没想到豹哥竟然在半空中拧了一下身子,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攻击。 而这时,来自黑暗中的重剑,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它的手臂上。 …… 胡边月敢打赌,那个设计出刀劳鬼的人工智能意识,一定储存了大量的旧纪元武侠小说:这玩意儿简直就像一个会轻功的刀客,战斗技巧十分娴熟;甚至在几次交手之中,胡边月能感觉到它还会边打边学,自己用过一次的招式,下一次就不好使了。 于是,他算准了机会,在成功率最高的时候动用了胸前的芯片,制造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幻象,让自己隐藏在暗处, 利用豹哥的牵制,制造了绝佳的出手时机。 在刀劳鬼痛苦的嘶吼声,带着尖刀的断臂飞向一边,伤口处喷溅出了深色的不明液体。只剩下一柄利刃的刀劳鬼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胡乱挥砍着,试图靠近被激光灼伤的同类。 第二只刀劳鬼躺在地上,起初还试图向胡边月喷射毒液,但狡兽却跳到了它的面前,有意在阻拦它;只不过,这两只刀劳鬼之间似乎情深义重,见胡边月砍断了其中一个的手臂,这只毒液刀劳鬼也像回光返照了似的,一翻滚爬起来,两只一起从不同的方向扑向了离它们更近的霍遥。 胡边月与霍遥对了个眼色,然后催动芯片,在霍遥的身前突然制造出了一个硕大的梁渠影像。 借助这一瞬的干扰,霍遥避开了毒液可能喷溅的方向,举枪瞄准;豹哥纵身而起,亮出利爪—— 平台下的流水毫无征兆地发出爆炸般的响声,一股浩瀚的力道撞击在平台侧面,溅起的浪花化作水幕直冲洞穴的顶部。紧接着,水幕突然从中间裂开,一只长着巨大翅膀的生物跃上平台,张开了比胡边月整个人还大的巨口,将毫无防备的狡兽狠狠咬住,几乎要直接咬成两半! 第133章 惊魂后的战利品 不管是胡边月还是霍遥,不论是亲身面对还是在7号区的信息库里,都从来没见过体型这么大的类兽。 与豹哥相比,那只四腿着地仍与胡边月差不多高的狡兽,已经算得上庞大了;可眼前的这个,单单一张嘴,似乎就可以把狡兽给吞下去。 这只从水中跃起的类兽,咬住了猎物之后,重重地摔落在平台上,一条肉眼可见的裂缝应声出现,剧烈的震动也随之而来。胡边月猛地将重剑插入地面,而后一伸手拉住霍遥,豹哥也跳到他的旁边,两人一兽抱团抵抗着即将到来的冲击。 巨兽疯狂地摇动着巨大的脑袋,浪花、口水混杂着狡兽的血液,四处飞溅。 顶着腥臭的气息,胡边月和霍遥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东西:这竟然……好像是一条鱼? 这条鱼的身体足足有五六米长,两侧的翅膀展开来更是惊人,覆盖了大半个平台的面积,猛烈的挥动之下,那两只倒霉的刀劳鬼甚至都不知道被扫飞到哪里去了;翅膀上有少许羽毛飞了出去,打在旁边的岩壁石缝里,竟然直接深深地钉了进去,比飞镖还厉害。 胡边月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猎杀的那只虎枭,那对翅膀,现 在看起来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张大到离谱的嘴,差不多占了这条怪鱼一般的身长,嘴里长着的一排排尖牙狠狠地嵌入了狡兽的身体,除了颜色暗淡的血液之外,隐约还有电火花出现,应该是电子神经和源模组之类的部分都受损了。 被咬住的狡兽猛烈挣扎,但体型与力量的悬殊让它的反抗就如同幼童的哭闹一样,毫无用处。河水的冲击声,狡的哀鸣,怪鱼扇起的狂风,回荡在这小小的洞穴之中,几乎让人失去了一切感官的功能。 眼看着狡兽的身体即将从中间断开了,霍遥突然松开了拉住胡边月的手,瞄准了怪鱼那颗比人的脑袋还大的眼睛,抠动了扳机。 激光准确命中,那眼睛直接被灼出一个碗口大的黑洞,怪鱼在剧痛之下松开了血盆大口,翅膀却狠狠地砸在了平台之上,已经不堪重负的地面彻底断裂,泥土夹裹着石块,像是开了胶的地板一样,斜着往湍急的流水中滑去。 …… 胡边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霍遥腰间的安全绑带——这原本是攀爬岩壁时用来将身体固定在绳索上的东西,因为担心突发情况、方便及时撤离,两人下到谷底的时候 把绳索藏在了原处,保留了身上的安全绑带,反正也不怎么影响行动。 他将霍遥的安全绑带与自己的扣在了一起,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脚下的地面便塌了,两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发疯的怪鱼终于注意到了他们,摇摆的鱼尾猛地甩了过来。 胡边月觉得自己像是撞在了7号区的闸门上,那一瞬间里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知觉一样,被拍飞出去,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夹杂着石块的泥土因常年的潮湿而有些松软,这怪鱼的力道之大,竟然让胡边月的身体嵌进了泥巴墙壁当中。 霍遥也不好受,她的身体轻一些,被胡边月带着撞上了泥墙,而后艰难地握住胡边月紧抓着的重剑,用力插进泥土里,总算是把两人固定在了半空中,因祸得福地避免了被河水冲走。 连续的撞击带来的眩晕,让两人禁不住干呕了几声,等到视觉重新恢复时,才发现豹哥竟然跳到了怪鱼的身上。它的动作很轻,再加上怪鱼受了伤,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仍旧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口中的猎物上,在已经崩塌的、渐渐要沉入水面的平台上,撕咬着狡兽。 那张可怕的大嘴终于合拢了 ,狡兽的身体完全断作两截,掉落在即将被水淹没的石板上,奄奄一息的脑袋在垂下之前,似乎还看了霍遥一眼。 就在水面即将漫过石板的前一瞬,豹哥突然矫健地跳起—— 胡边月和霍遥终于意识到了豹哥想要干什么。 它的力量 不足以让它带走狡兽的半截身体,可它的敏捷却能在那条恐怖的怪鱼反应过来之前,挥动前爪从狡兽体内扯出了电子神经。而后,它借着石板跳回怪鱼的后背,又一纵身高高跃起,四爪用力倒挂着扒在了洞穴的顶上。 它的口中,咬着一条长长的电子神经,电子神经的末端赫然挂着一枚正滴着深色液体的芯片。 …… 湍急的流水终于冲垮了平台,怪鱼在最后一瞬间还高高跃出水面,试图攻击这两个挂在高处的“人形壁画”,不过霍遥直接一记震荡攻击精准地送进了那张大嘴里,两人险之又险地幸免于难。 眼看着怪鱼随着狡兽的尸体在流水中远去,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惜好景不长,不堪重负的泥巴墙撑不住重量,一点一点剥离开来,他们两人无从借力,坠入水中。 凹凸不平的河床底部,让他们在这洞穴中再次体验 了一遍身不由己的感觉。两人明明都会水,却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控制身体,就这么“随波逐流”地漂了不知道多远,幸好在有些水稍微浅一点的地方,他们挣扎着换了几口气。 直到地下河水撞上了一处转弯的河道,他们两人总算是找到了钻出水面的机会,然后互相搀扶着爬上了河床的边缘。 得益于野丫头的手艺,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重剑的照明功能都没出问题,两人仍然能够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别说衣裤全都透湿、破损,两人身上裸露的地方也到处都是擦伤,霍遥原本绑好的头发也披散开来,但好消息是两人暂时都没有什么致命的危险,而且—— 豹哥“飞檐走壁”地跟上了他们,带着那枚芯片。 这是他们此行的最大目的。 “呼……”看见豹哥落在旁边,胡边月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豹哥直接把芯片丢在了霍遥的身边,对于霍遥的道谢连理都不理,就在一旁趴下了;霍遥早就听说了这只类兽“孤傲”的个性,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小心翼翼地拿起芯片,然后转头对胡边月说了声:“谢谢。” 第134章 芯片组合 胡边月解开两人连在一起的绑带,躺成了一个“大”字型,喘着粗气摆了摆手:“要不是你帮忙,那两只唠叨鬼还真的不好对付,豹哥也未必找得到机会去拿这枚芯片。” 霍遥也不再去纠正他的口误了。虽然这战利品得来的过程有些运气的成分,但至少也算没白来。 “没想到,那只狡长得看起来凶悍,却这么容易地就死于非命了。”霍遥看着手里的芯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东西与自己眼睛里的芯片同源,看到狡的死亡,她总觉得心有戚戚,尤其是那只狡似乎对他们真的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 “那条鱼应该不会逆流再游回来吧?”胡边月问道。 霍遥尝试着看向下游的方向,眼睛亮起荧光,但瞳孔刚刚开始转动就马上停了下来。已经体力透支了,她能感觉到自己无法支撑太过复杂的推算,万一在这里晕过去,那可就麻烦了。 “那东西还真不是咱们两个人能对付得了的,水里是它的主场,跟它打毫无胜算。”霍遥说道,“倒是要考虑一下咱们能不能逆流而上,否则的话,顺着地下河往下游走,就不知道有没有重见天日的可 能了。” 胡边月拿出通讯魔方,由于距离太远,这东西完全没有与野丫头他们通讯的信号,但好在泡水也没影响它的功能,还能精准地显示时间。 距离他们脱离队伍,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已经完成了获取芯片的目标,但现在如何返回却成了难题。 胡边月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却因为牵扯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人却因此清醒了不少。 “逆流而上……” 他看了看还在渐渐升高的地下河水位,原本他们所处的地方是高于水面的,但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工夫,河水已经要没上脚背了。 不仅如此,借着重剑的亮光,胡边月甚至看到远处上游的洞壁在流水的冲刷下,不断有土块、石块掉落;脚下的地面也不停地震动着,起初他们还以为这只是迅急的流水和那条巨大的怪鱼带来的影响,但随着震动越来越强烈,甚至连头顶都开始往下掉落泥土砂石了,他们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 地面显然也出现状况了。 如果再不想办法,恐怕就来不及走出这个地下洞穴了。 …… “看这个水位的涨势 ,不知道地面上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水流这么急,想逆流走回到入口可不是件简单的事,留给咱们的时间也不一定够。要是有豹哥的身手,倒是可以从洞顶上走。” 听到胡边月的话,霍遥突然脑中闪过一道光:“也许,不用走到洞穴的入口,就有地方可以出去!” “找到刚才那个平台的位置?”胡边月很快明白了霍遥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那两只唠叨鬼肯定是从地面钻下来的,找到那个地方,就找到了出口?” 但刚说完,他自己就连忙摇头:“太难了,刚才被水冲走,根本记不住中间经过了多远;而且,洞穴里的很多特征都被水流给破坏了,这种情况下,就算你赌上这双眼睛玩命,摄取到的环境参数也变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难题。”霍遥平静地说道。 她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烟盒大小的设备,刚刚得来的芯片被她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很快,一个巴掌大小的幽蓝色全息影像就显现在半空之中,正是那只狡兽的模样。 这赫然是一台便携式数据终端,跟“玫瑰碎片”里那位调酒师姑娘用的一样。 全息 影像的下面是滚动呈现的一行行数字编码,密密麻麻地令人眼花;不过,对霍遥而言,她完全不需要放慢文字的滚动速度,就已经将全部有用的信息摄取完毕。 别的虽然看不懂,但胡边月至少敏锐地发现了一行编码:568526。 这的确是人工智能“ 楼兰”的编号。 而后,她嘴角一扬,对胡边月说了句:“祝我好运。” …… 胡边月一怔,然而在反应过来之前,霍遥就已经开始了令人目瞪口呆的操作。 只见她右手从终端里拔出芯片,左手伸向了脑后,在长发的底下不知按了什么,在她太阳穴的位置,竟然弹出了一个微型接口。 霍遥拿着芯片靠近接口,那接口竟然还随着感应而变换了形状,与芯片上某处凸起的插头完美对接上;接着,接口处亮起了蓝色的灯光,芯片竟然也随之开始变形,由一张扁平的卡片几经折叠,最后变成了一个一厘米见方的黑色小方块,然后,芯片方块与接口一起被收进了霍遥的脑袋里,被太阳穴处的皮肤完美地覆盖。 就算胡边月从头到尾一直瞪大眼睛盯着,他也看不出来霍遥太阳穴处的皮 肤竟然是仿生产品。 “这……这就……结束了?”胡边月狐疑地问道。 他一直以为,拿到芯片之后,要由某些顶尖的机械师出手,以极其复杂的技术,才能将芯片移植到人体内部;尤其是考虑到同源芯片之间的连接与共鸣,这手艺说不定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他甚至都已经开始盘算,离开山谷之后,如果不巧碰到其它觊觎这枚芯片的人,是该掩人耳目,还是该用怎样的方式直接杀出去…… 结果,霍遥按了个开关,把芯片塞进脑袋里,好像就大功告成了。 “当初移植这双眼睛、接入‘天狗’芯片的时候,大脑里的中枢就多预留了一枚芯片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现在派上用场。”霍遥笑了笑,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好像咱们这些人都没有植入同源芯片的经验,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屈平先生和钱老板的分析没错,那么除了得到一个新的功能之外,我这双眼睛原本的能力应该也——” 一道璀璨的亮光猛然从她的双眼射出,把整个洞穴照得透亮,那一瞬间胡边月几乎觉得自己能看清霍遥脑袋里的中枢结构。 第135章 更强大的双眼 霍遥的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颤栗起来,长长的头发飘散着,蓝色的荧光从头部向身体蔓延,身体表面覆盖了一层电弧。胡边月试图靠近,竟然直接被电弧击中手臂,爆开一团火花将他弹了开去。 “霍遥!” 胡边月爬起来再次尝试靠近,却仍然是同样的结果,原本懒洋洋地趴在一旁的豹哥也被这场面给惊到了,身体紧张地摆出了战斗姿态。在令人炫目的光芒之中,它右眼的红光悄然亮起,无声地扫视着霍遥的状态。 电弧顺着潮湿的泥土直接蔓延到了水面上,一时间整个地下河的表面上都布满了蓝色的幽光,甚至有几条离水面比较近的普通鱼类,运气不好被直接击中,立刻就失去了生命力,被流水带走。 电弧越来越密集,从霍遥的身体向外释放着一波又一波的能量,躁动不安的空气似乎与来自洞穴外面的震动产生了碰撞,胡边月甚至已经听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洞穴垮塌的声音。 就连霍遥周围的地面也受到影响,就如同被电弧的巨大能量给融化了一样,正渐渐向下沉陷着。水面继续升高着,很快就已经没过了坐在地上的霍遥的小腿。 霍遥依旧保持着双眼睁 开、却浑身抽搐的状态,似乎根本没有清醒的意识,对身体也失去了控制。 胡边月生怕霍遥滑落到水里去,却完全无法靠近上前,情急之下竟然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再次狠狠将重剑插入了地面——这次行动之中,得益于恶劣的环境和种种突发情况,这柄武器在战斗中起到的作用,甚至还不如当拐杖来得实际。 胡边月一只手握住重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霍遥。 一道差不多有他手臂那么粗的电光突然从霍遥身上射出,“啪”地一声打在他的手上,在手即将被弹开的一瞬间,那电光竟然没有消失,反而直接连通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电弧闪动着,从霍遥的身上,传到胡边月的手臂上,再经过身体从另一侧流向那柄插入地面的重剑,最终扩散到河水中去。 胡边月咬紧牙关,终于成功地抓住了霍遥的手臂;他的身体充当了导体的一部分,承受着猛烈的电击负荷,帮霍遥将体内的能量释放出来。 空气中,渐渐泛起了皮肉烧焦的味道,和些许血腥的气息。 …… 短短的几分钟,漫长得有如一个世纪。 当电弧终于消散,洞穴中只剩下水声的时候,霍遥的眼睛才终于恢复 了正常。 她踉跄着站起身来,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胡边月——两枚同源芯片引起的能量释放,使她的身体首当其冲地成为了一个能量容器,那种巨大的冲击让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却又因为芯片对中枢得刺激而使她保持了头脑的清醒。 所以,胡边月刚才做的事,她都知道。 自从离开2号区,在外探寻世界的秘密,她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谨小慎微、处处提防着来自环境和人的危险。 以至于哪怕她不启用双眼的功能,都可以轻易看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直到来到了7号区,她第一次有了同伴;从胡边月和野丫头身上,从关悦和乞活团的身上,她真正看到了“同伴”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的双眼没有骗她,结识胡边月的确为她带来了好运气,这块芯片就是证据;可在她看来,有了这样的同伴,远比一枚芯片更重要。 “胡边月!”她忍住自己大脑中的剧痛,尝试唤醒眼睛紧闭的胡边月。 “我没事……”胡边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说话时,还夹着一种奇怪的“哒哒哒”的声响。 “身体……有点不听使唤……” 他的声音有点抖,霍遥这才注意到,那个声响竟然是他 的上下牙不住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来的。 她松了口气,刚要说话,突然 听见洞穴里再次传来石头坠落带来的水流轰鸣,不由得一惊,而后双眼的异色光芒就亮了起来。 “豹哥,帮我一把,咱们先离开这儿!”她果断说道。 …… 霍遥几乎只将眼前的环境扫了一圈,就架起胡边月的胳膊往上游的方向走去。 她尽量贴着河道的边缘,贴着岩壁,豹哥攀附在上面,时不时咬住胡边月的衣服,帮霍遥用力拉上一把。 艰难地走了二三十米之后,胡边月的身体终于活动开了,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 他惊讶地看着瞳孔一边闪光旋转、一边抬头赶路的霍遥,问道:“你承受得住吗?” “虽然我也不清楚极限在哪,但应该足够撑到咱们重见天日。”霍遥喘息着,虽然头脑清醒,但这种连番惊险恶战之后的跋山涉水,还是让她体力有些吃不消。 “同源碎片组合之后,原有的功能真的被加强了?”胡边月问道。 这个说法,一直来自于理论上的分析,没被证实过。毕竟在他认识的人里,掌握人工智能碎片的本来就没几个,更别提两枚以上的同源碎片了。 “没错。”霍遥点头。 “可 是……”胡边月想了想,说道,“虽然我不是很懂这些技术,但功能加强之后,运算负荷不是会变得更大吗?” “的确,不过我之前总是晕倒,根本原因不是计算负荷太大,而是因为负荷大了之后中枢过热,大脑承受不住;现在功能加强之后,运算速度变快了,中枢能承载的负荷上限也得以提高,没那么容易发热了。” 说话的同时,霍遥的两只眼睛依旧处于运算之中,脚下也没停,与先前那种开始运算就只能一动不动的状态截然不同。 惊叹于这个神奇的变化,胡边月不由得也展开了联想:如果能弄到跟胸前这个“鬼草”同源的碎片,可以实现什么样的效果? 会不会……制造出的全息投影直接从假的变成真的? 不对,这好像也太夸张了,那就相当于是无中生有地制造类兽,太恐怖了。 而且,这同源碎片也没那么容易获得,毕竟他连自己这个碎片的“来源”都根本无法证实。 胡边月把思绪拉回到眼前:“有用就好。刚才那样的能量冲击,我甚至都以为你的大脑要被烧坏了。” “我也是,要不是你帮忙,我真未必承受得住。”霍遥的眼睛虽然仍在转动着,脸上的歉意却十分真诚。 第136章 山谷的秘密 一刻钟之后,两人走到了一处河面十分宽阔的地方。 “就是这儿了。”霍遥说道。 胡边月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霍遥甚至带着他走了一条完全没有水的岔路,说是数据分析显示,那条路可以节省时间;等河道重新出现在视野中时,霍遥已经显得信心十足,指着不远处的洞顶说道:“看,刀劳鬼留下的洞口还在,只不过平台没了,咱们得想个办法过去。” 不知是不是电击的效果,在熬过了最初的身体不适之后,两人竟然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借助随身携带的少许绳索和豹哥的帮忙,他们真的钻进了刀劳鬼制造的那个洞口里。 霍遥甚至能精准地告诉胡边月,顺着这条通道钻出去,会回到谷底的哪个位置。 “芯片组合的过程中,我被动接收了那只狡兽的全部信息,甚至包括它的记忆。”霍遥说道,“山谷里的雾气、刀劳鬼、还有那条怪鱼的秘密,全都弄明白了。” …… 这个通道非常狭小,胡边月只能一边开凿一边攀爬,体力消耗极大,每向上行进一段,他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逼仄的空间总有一种令人窒息的 感觉,为了保证体力,霍遥停止了对周围环境的数据分析,因此她也没法预测还要爬多久。两人只能保持交谈,避免被这种沉闷给逼得崩溃。 “这只狡兽,的确对咱们没有敌意,而且,它没有任何战斗能力。”霍遥给胡边月解读着自己获取到的信息。 “没战斗能力?”这的确出乎意料,胡边月回想着先前的战斗过程,“可是,那两只唠叨鬼,好像挺畏惧它的。” “没错,那是因为,刀劳鬼,或者说这个山谷里的所有生物,都得仰仗这只狡兽来生活。” “为什么?” “与《山海经》中所写的一样,狡兽能带来丰收;具体到这只类兽身上,玄机就藏在那片笼罩山谷的雾气里。” “雾是狡兽制造的?” “算是吧。荒野上的气候,其实很不利于无毒的植物生长,所以食物就成了很紧缺的东西。但狡兽可以制造一个力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变力场范围内的气候,并将最有利于植物生长的东西都富集在山谷的雾气中,只要雾气不散,这个山谷就是盛产食物的风水宝地。” “所以它就成了这些山谷生物的衣食父母。”胡边月歇得差不多 了,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上攀爬,这种行动方式让他觉得自己宛如一条蚯蚓。 “但是这个力场有一个缺陷。”霍遥咬着牙跟上。 “我猜跟水有关?” “猜对了。”霍遥向下方看了一眼,豹哥拖在最后,这种程度的攀爬对它来说游刃有余。 霍遥接着说道:“那条怪鱼,也是货真价实的《山海经》产物,叫做‘蠃鱼’。它生活在玉山的河流里,按照古籍记载,有它出现的地方必然会伴随着水灾。出于某种不明原因,蠃鱼似乎很想要进入这片山谷,偏偏狡兽的力场对水的防御能力有限,之所以能维持这个平衡,靠的是刀劳鬼。” “难道这个蠃鱼的性格安静,怕听见唠叨?”胡边月随口一问,他觉得通道变宽了,头顶的土壤也变得松软,似乎已经胜利在望了。 霍遥好像已经习惯了胡边月的聊天风格:“对,刀劳鬼的毒液对蠃鱼有不小的威慑,所以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刀劳鬼靠狡兽生存,没有战斗能力的狡兽也借助刀劳鬼的威慑能力,得以抗衡蠃鱼对力场的攻击。至于所谓的把食物带到山谷出口就会化为粉末,其实是因为蠃 鱼控制流水的力场与狡兽的力场产生了碰撞,才导致的结果。” 胡边月心下一片了然:“懂了,是咱们把平衡给破坏了。唠叨鬼跟咱们拼命,让蠃鱼钻了空子把狡兽给咬死了。” 霍遥幽幽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的确是冲着狡兽的那枚芯片来的,可狡兽从头到尾都没露出敌意,反而还阻拦刀劳鬼攻击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应到了同源碎片而表现出了友善。 这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不太舒服。 …… 胡边月能感觉到霍遥的纠结情绪,但他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去宽慰。他本来就不是擅长说这些的人,更何况,在他看来,把碎片抢先一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总比落到其他人手里最后拿来对付自己要好得多。 所以他干脆岔开了话题:“那两只唠叨鬼的身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地方么?” 霍遥略一沉思,似乎在搜索芯片中的信息,然后说道:“如果你想问的是它们能化身雾气的原理,我找到答案了。雄性刀劳鬼,双臂为刀,擅长格斗;而雌性刀劳鬼的身体,实际上是扁平的,借助光影的变化才显得立体 。需要隐藏的时候,雌刀劳鬼的身体就会蜷缩成一小团,并在周围生成白雾,可以将自己和伴侣包裹进去。” “总算人工智能没造出真的鬼怪来……这么看,这唠叨鬼跟狡兽还真是绝配。” 胡边月一边嘀咕着,突然感觉到头顶有亮光,他伸手往上一顶,手上的力道一下就轻了——到地面了! 他加快动作,三下五除二就翻了出来,而后把手伸向洞里,拉住了霍遥。已经被他拓宽的通道,对霍遥和豹哥来说并不拥挤,他们很快就爬了出来,而后一边简单拍打着身上的砂石泥土,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山谷的模样已经让人认不出来了。 地面完全被大水覆盖,谷底变成了水潭。那些原本足有十米高的树木,现在也只露出半截来,飞禽尚且有落脚之地,至于先前的那些兽群,现在有些已经浮尸水面了。 胡边月他们所在的地方,位于原来山谷的正中心,这里的地势最高,是仅有的还没被水淹没的地面。随着狡兽的死亡,它的力场已经消失了,原本笼罩在山谷中的雾气消散殆尽,这里再也没有朦朦胧胧的神秘感,也没有了绿意盎然的勃勃生机。 第137章 屈平的妙计 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尤其是胡边月,被刀劳鬼砍出的伤口和毒液腐蚀的地方,在经过了电击、水浸又沾上了泥土之后,这会儿看起来已经十分吓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进入满是不明生物、深度有近十米的水域,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但两人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除了仍然在升高的水面之外,那条随时可能从地下河游出来的蠃鱼更是个巨大的威胁。 那两只刀劳鬼生死未卜,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替他们跟蠃鱼战斗。 因此,胡边月和霍遥没多耽误一秒钟,简单地辨识了方向之后,便朝着两人进入山谷时的方向游了过去。豹哥起初不愿意下水,在露出水面的树冠间跳跃前进,直到前面再没有落脚之处后,它只能无奈地跟在胡边月后面游了起来。 大概是老天眷顾,在整个山谷彻底被水淹没,那条蠃鱼巨大的翅膀和背鳍突然跃出水面的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留在峭壁上面的绳索。 豹哥伏在胡边月的背上,两人一齐拉动套筒上的机关,在绳索的牵引下飞速上升。胡边月有些遗憾地朝下看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芯片经过了强化之后,霍遥的眼睛似乎能注意到周边的一切细微变化,想忽略都做不到,这也 许需要她适应一段时间。 “那两只唠叨鬼的芯片没拿到,有点可惜。”胡边月撇了撇嘴,将目光投向了上方的山峰。 也就是嘴上这么一说而已,他可不会用性命去冒险来满足自己的贪心。 …… 此时,关悦一行人所处的山坳之中,却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胡边月和霍遥刚刚离开,屈平就已经收起了关于天师帮的资料,然后仔仔细细地将玉山的地形图在眼前过了一遍。他把白虎六号拍摄到的画面在青龙五号的屏幕上放大,然后问野丫头:“燕小姐,天师帮的那种卡车,你有没有驾驶的把握么?” 这倒不是瞧不起野丫头的驾驶技术,而是荒野上的载具五花八门,大多是人们拿有限的零件材料拼凑改造的,什么奇怪的操作系统都可能出现。甚至有些载具表面上看是一辆车,里面配的却是一套旧纪元军舰的操作面板,这种事时有发生。 野丫头不明所以,但涉及自己擅长的领域,还是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没开过,但我保证上车五分钟之内就能让它的轮子往前滚。” “这就够了。”屈平点头,“咱们撤。” “诶?” 野丫头彻底茫然了,方才听屈平的意思,她还以为是要准备动手抢车了,正兴奋地摩拳擦掌 ,结果怎么又要撤退? “尽可能轻地把青龙五号退出山坳,别让对面的人察觉。”屈平再次吩咐着,然后还打开通讯器,“火腿,让白虎六号弄出点动静来,掩护一下。” 白虎六号是在进入山坳的道路最窄的地方停车的,加上两边和头顶的植被茂盛,里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天师帮的人甚至不知道白虎六号的后面还有一辆车。 火腿二话不说地启动了车上的机关炮升降台,还好巧不巧地按了几声喇叭,那刺耳的鸣叫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原本就已经在预热旋转的机关炮升高之后,露出了长长的炮弹链,左右两排硕大的炮弹整齐排列,看起来威慑力十足。 天师帮的人顿时紧张起来,就连通讯器另一头的苏泰也变了脸色:“关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别紧张,我这是新到手的车,火腿兄弟还不太会开,经常误操作。” 下车之前,关悦就戴上了微型耳机,虽然不便与屈平说话交流,但传来的指令她还是能全盘接收的。此刻她脸上挂着似真似伪的笑,眼睛却已经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刚才那一瞬间,除了领头的那个,另外四名天师帮成员全都往卡车后面拖挂的集 装箱上瞟了一眼。 …… 借着这一番声音的掩饰,野丫头小心翼翼地让青龙五号退出了山坳的入口,顺着屈平在地图上画出的线路,往玉山深处驶去。在驶出通讯范围之前,屈平把详细的布置告诉了关悦和白虎六号。 “咱们不留下帮忙?” 野丫头对屈平的指挥是十分信服的,因此第一时间就无条件执行。但李运却记挂着同伴,不太理解屈平的用意,一时间忧心忡忡。 屈平开口反问:“如果你是苏泰,这时候会怎么办?” “苏泰?别管是他还是别人,在荒野上遇到全副武装的敌对势力,十有八。九最后是要打起来的。苏泰这孙子现在不动手,无非是怕打不过,说不定现在正指挥人往那赶呢。” “所以,咱们就让他的人赶不过去。”屈平云淡风轻地说道。 李运听了,先是跟上面的包子对视了一眼,略一思索后,两人眼中的困惑便很快褪去了。 玉山并不算陡峭险峻,但为了不惊动山中的类兽和潜在的敌人,野丫头尽可能把青龙五号驾驶得很温柔。 这是一条横穿山区最短的线路,半个多小时后,青龙五号已经从山的东麓开到了西边的山坡上。 半路上,包子已经给自己的狙击步枪装好了消声器。三个人 此时都对屈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单单凭借地形图选出的地点,现在看来简直占据了一切可能的天时地利。 这是一处从西边进山的必经之路,青龙五号的绿色车身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中,只露出了几门形态各异的炮口。 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头顶再次笼罩了乌云,阴沉下来的天色更加完美地隐蔽了青龙五号的存在;而就在距离青龙五号二十米开外的一处高地,刚好可以作为包子的狙击点。 大型载具无法直接横穿山区,如果苏泰成功把消息送出了玉山,那么增援的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只能以小型车队的形式从这里进山。根据关悦提供的资料,天师帮虽然人数众多,武器装备却是薄弱之处,像样的装甲车辆不会太多。 面对这样的敌人,浑身都是武器的青龙五号足够“一车当关”。 包子已经攀上了制高点,埋伏下来,然后问道:“屈老师,那姓苏的自己还带着人藏在山里呢,他们要是去找关姐的麻烦,咱们可帮不上忙。” 在第一次合作之后,屈平的学识令面包都为之折服,因此,在乞活团其他成员的眼中,更显得他厉害,就都称他为“老师”了。 “放心吧,”屈平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自有布置。” 第138章 苏泰的心理阴影 包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在青龙五号进入埋伏待命的状态时,关悦这边的情况反而变得越来越棘手了。而且,由于两边的距离过远,已经断了联络,谁都不清楚对方的状态。 就算没有屈平在,关悦也能看得出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 苏泰一定是亲自带人在山里做什么秘密而重要的事情,眼前这五个人只是看守卡车顺带充当个哨兵的作用,那卡车上一定有好东西,只不过是为了等苏泰办完事,才躲在这山坳里面。 要是换作是关悦来指挥,这山坳的顶上一定会埋伏几名暗哨,可苏泰显然没这么安排——白虎六号虽然挡住了平地上的视野,可包子在青龙六号的直升机座舱里,是能够观察到高处情况的;以他对狙击点位的把握能力,如果有暗哨,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没有暗哨,就没有对外界的预警能力,关悦已经在心里开始了盘算。 “苏老大,你说山里没风景可看,那你开着车、带着人马进山,是来办什么大事?”她摆出了一副傻子都不会当真的好奇神情。 通讯画面中的苏泰眼神直接飘向了一旁,心神不宁地说道:“进山……进山能干什么,还不就是帮兄弟们讨口饭吃,我堂堂天师帮,可不能让信 徒饿着。” “哟,我还以为,你们天师帮都是在营地里扎个帐篷、盘腿而坐,然后天上就往下掉食物了呢!”关悦笑道,“前几天,我队伍里的姐妹还问过我,说这天师帮的向五谷真人祈求食物,万一天上直接掉下个冬瓜来,砸了脑袋怎么办?” 这话一说,眼前几个天师帮的成员都明显面露怒容,倒是关悦身旁的同伴个个咧嘴笑了起来。 荒野上跟人打交道,哪怕仅仅是口头交锋,一旦吃了亏也必须尽快找回面子来,不然其他人认为你好欺负,麻烦会源源不断。乞活团的众人现在都高兴得很,关悦挖苦人的本事,他们可太清楚了。 结果,作为天师帮的大当家,苏泰的反应反而慢了半拍。似乎是听见了通讯器这头传出的笑声,才把注意力拉回到关悦说的话上,然后慢慢会意过来,那张因分泌油脂而反光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不悦的表情。 毕竟是一帮之主,关于五谷真人的东西,不管他自己信不信,总得给其他人做做样子。 …… “关队长,话说得这么难听,可不是来做客交朋友该有的态度。”苏泰两眼直视着镜头。 与他的声音一起传来的,似乎还有些草木摇动和引擎运转的声音,关悦心底暗暗有了估 量。 关悦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咱们好像没什么朋友可交吧,苏老大现在可还在我们乞活团的暗杀名单上。” 苏泰的眉头皱了起来:“关队长,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你猜我是不是来执行暗杀命令的?”关悦伸手向天上指了指,“这么大的玉山,这么多可以隐蔽的地方,你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处在包子的瞄准镜里?” 苏泰一怔,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通讯器中传来的画面,将关悦身边的人一个一个仔细看了一遍。 没有包子。 苏泰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跟这支所谓的“美食小队”,其实打过不少次交道。以前,天师帮为了网罗人手,将活动的范围扩展得非常大,甚至在7号区的周边也时不时露个脸;虽然没成什么气候,但弄到了不少信息资源。 凭借这些,苏泰站稳了脚跟,但手伸得太长,难免就跟其它势力产生了矛盾。其中,就有乞活团。 当初的苏泰,实力有限、胆量当然也就不大,他根本没有占据多大地盘的企图,但搜罗人手却是永恒不变的目标。为了打探情报,他竟然想在乞活团里发展卧底,可偏偏没有钱老板那样的本事,最后事情败露,就被盯上了。 关悦的队伍也正 是在那个时 候开始渐渐成型,开始执行乞活团的各种任务。 接上头统领的指令,她带人跟苏泰对抗过几次,虽然没有过什么特别惨烈的冲突,但死伤难免,两边结下的梁子也就越来越深。除了关悦之外,这队人里给苏泰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这个包子。 …… 包子的年龄虽然不大,可在荒野上的生存经验却是货真价实的丰富。最厉害的是,这家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跳脱,甚至还有点话痨,可一旦进入了执行任务的状态,那个耐心的程度绝非常人可比。 让苏泰牢牢地记住这个家伙,是因为三年前一次极其凶险的交手,那时候的包子,甚至还没有一般的狙击步枪高。 那正是苏泰被列入刺杀名单的时候,乞活团甚至直接放出了消息,以至于有些胆小的甚至不敢跟天师帮做生意了。 那段时间,苏泰整天都把手下最厉害的几个人带在身边,跟乞活团的人数次短兵相接。不管是专门前来的杀手,还是在荒野上偶遇,总之两边见了就开火,都折损了不少人,可苏泰好歹算是保住了性命。 直到拖的日子久了,两边的势力范围固定下来,苏泰占据了玉山一带、不再到处乱伸手了,乞活团也就懒得在这个人身上浪费 时间,虽然暗杀令没撤,却也没人愿意花心思对付他了。 然而就在这种前提下,在一次苏泰带人与其他势力进行武器交易的时候,包子一枪洞穿了他的肩胛骨。 要不是当时正在走路的他鬼使神差一个踉跄,这颗子弹本该打在他的咽喉上。 这一发冷枪也引起了交易双方的冲突,混战当中苏泰被手下人护着逃走,路上却再次被包子干掉了两名护卫。 要不是杜天师及时赶到,说不定苏泰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狙击手,包子对形势的判断非常清楚,他不敢招惹杜天师,于是嚣张地在藏身之处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记号,然后果断撤退了。 乞活团的普通成员信息,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机密。通过这个记号,天师帮查到了这个叫“包子”的年轻人。 在这之后,关悦这边才往外传出了消息:包子并没有接过谁的派遣,竟然是自作主张单枪匹马去蹲点埋伏的;至于他的动机,仅仅是因为在先前的一次交锋中,苏泰拿着“芥末”的话题嘲讽了关悦一番。 要知道,与不知内情的胡边月不同,苏泰嘲讽的时候,可是明知道这是他们这支队伍的大忌。甚至可以说,之所以有这个“忌讳”,这件事本身也与天师帮有关。 第139章 东拉西扯 “姓苏的,猜猜看,明天我会藏在你营地外面的哪棵树上。” 这是包子通过一些在荒野上谋生的流浪者放出的狠话。 虽然听起来就像小孩子打架时吓唬人一样,但苏泰是真的害怕。那一段时间,他根本就不敢随意离开营地,还专门弄了一辆配备防弹玻璃的车辆,除了这辆车,什么都不坐。 他还考虑过要把营地外面方圆一里的树木全都砍掉,可那样就怕得太明显了,会惹人耻笑,更会让广大五谷真人的信徒产生动摇。最后,苏泰只能无奈作罢,还得壮着胆子在人前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同时暗中不停派人打探着乞活团的动向。 他甚至打算花重金请个高手去把包子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但没成功:实力不济的,怕自己有去无回;实力强大的,又都不愿意招惹乞活团,毕竟谁都没法保证这个叫苏泰的胖子会不会把自己给出卖了。 至于杜天师,虽然实力强大、手段也很神秘,但必须坐镇天师帮安抚人心,不能去做这种脏活。 后来,事情过去了很久,连苏泰自己有时都忘记了防备,慢慢地胆子就大了起来;而关悦已经有了自己的据点地盘,又要配合统领的命 令去配合秦沫之流的各种任务,也就不会允许包子跑到外面去乱来了。 不知不觉,两边已经相安无事好久了。 但现在,关悦这么一提,苏泰的心理阴影可就又浮现起来了。 他没有面对面地见过包子,但包子的资料却反反复复地看过好多遍,他相信一旦见到,自己绝不会认错。 可包子又是关悦身边极为重要的心腹,她带队远赴玉山,不可能不把包子带上;那么,如果包子不在眼前,就在…… 关悦甚至看到苏泰在镜头里下意识地抬头往远处打量了一圈,虽然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但那种忐忑还是落在了她的眼中。 …… 关悦默默地掐算着时间,为了尽快得手,相信胡边月一定会取最短的路线前往捕猎地点。以他的行进速度,现在早就离开了短域通讯器的覆盖范围,而苏泰却仍然能与手下保持联系,利用通讯器与她对话,说明苏泰离得更近,而且跟胡边月并没有遭遇。 那么,苏泰的目标就不会是那只狡兽,应该暂时也不会察觉到关悦等人的真正目的。 既然这样,那就再添上一把火。 关悦说道:“苏老大,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简单一点:情报互换,你是 来干什么的,我是来干什么的,坦诚说出来;说完之后,要是互相不冲突,那咱们就都放心,然后各走各的路,如何?” “那要是咱们的目的有冲突呢?”苏泰阴沉着脸。 混迹荒野又不是第一天了,关悦所提的这种建议,简直再常见不过。可以说,在没有荒野哨兵在场的地方,只要是两方势力碰面了,不管以前有没有仇怨的,都得拿这段话作为开场白。 而通常情况下,在经过了这样的开场白试探之后,事情只会往两个方向发展。 第一,两边发现彼此的目的居然是相同的,那么当场就会打起来——灭掉对方,既可以减少一个竞争对手,又能够抢了对方的物资当作补给,稳赚不赔。 第二,两边的目的不同,然后两边和和气气地聊上几句,各自转头撤退。在撤退的路上,两边都会进行激烈的讨论:首先,对方说的是不是实话,万一对方其实跟咱们是同样的目的怎么办?其次,如果对方说的是实话,那对方的这个目的有没有利益可图?是不是比咱们这个的油水还厚? 最后,不论讨论结果是什么,两边终归会再次相见,然后不死不休——就算你骗了我,只要把你干 掉了,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甚至还可以捞到些额外的好处。 所以,在苏泰的眼里,关悦开口说了这段话,那差不多就是要准备动手了。 …… 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有点猜不透关悦的意图:如果要动手的话,眼下天师帮这边只有五个人,关悦想杀人越货容易得很,为什么还要跟他聊天浪费时间? 要是等自己带人赶过来,单凭她这支“美食小队”,可就没什么胜算了。 苏泰当然会对包子的存在加倍提防,但包子最多也只有一支枪而已,他可不相信关悦能在这附近埋伏一群狙击手。乞活团里,关悦没那么高的领导地位;而且,要是有那么大的部队进山,自己这边不可能没有预警消息。 所以,关悦这种仿佛故意在配合他拖时间的意图,到底是为什么呢?这山里的秘密他大多都知道,关悦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会是冲着其中哪一样呢? 苏泰想不明白。 就听关悦说道:“要是有冲突的话,那当然是以你苏老大为先了,我可不敢喧宾夺主。不过,我带着兄弟姐妹们都赶了这么远的路,天师帮作为一方之主,总也不好意思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关队 长的意思是,我在自己的地盘上办事,还得给你交点过路的好处费?” “话说得这么难听,可不是来待客交朋友该有的态度。”关悦把苏泰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天师帮家大业大,你们吃肉,让我们乞活团这种小角色跟着喝点汤,不过分吧?” 苏泰皱了皱眉头,他是真的摸不透关悦的态度了。要是关悦说“一切以你们为主、我们转头就走”这种话,那他肯定不信;可关悦先是言语间针锋相对,以包子作为威胁手段,然后自退一步、让出了主动权,却又索要好处,这种进退有度的聊天方式,还真的是个谈判该有的态度。 难不成,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只是想捞好处,并不愿意发生冲突?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乞活团办事,压根就不是这个风格! 见他沉默不语,关悦笑了笑,抛出了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苏老大,你用这玩意儿跟我聊天,应该离这儿不远吧?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赶过来?是手头的事情没办完、一时走不开?还是道路崎岖,需要兜圈子才能绕过来?要不你还是直说了吧,万一你办的事我根本就没兴趣,那我转头就离开,你也不用来了,对不对?” 第140章 撕破脸 这么“友善”,这么“循循善诱”,这可不是关悦平时的风格。不论是火腿、面包,还是其他同伴,这会儿都禁不住面面相觑,甚至有一点点想笑,却都憋了回去。 屈平留下的安排十分简略,他们虽然都听见了,却没法完全领会其中的意思。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相信关悦的判断,一切按她的指令行事。 好在这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并且也愿意一直这么做下去。 李运甚至跟胡边月说过这样一句话:“就算我下辈子能生在安全区里面、吃喝不愁,可要是再遇上关姐的队伍,老子还是种上病毒就跟她走。” 论年龄,今年二十八岁的关悦,其实应该比李运要小——这个铁憨憨也是自幼流落荒野的命,根本就没有所谓生日的概念,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把日子过糊涂了,不记得自己到底多大了。 反正野丫头觉得他起码有三十多岁了。 不过,关悦身上那股强烈而霸道的统治者气场,却的确经得住让手下人喊一声“姐”。明明只是管理着一支十几人的小队,可关悦的那种气度,哪怕是碰上钱老板也不遑多让。 在胡边月的印象里,只有豆腐去世的 那次,他才见到关悦流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 关悦这一长串的问题,的确让苏泰愣了一会儿。他的心里惦记着原本要办的事情,还要分心去思考该怎么应付关悦;偏偏关悦问出的问题,还真的就命中要害,这让他不得不谨慎地考虑,到底是该撒谎糊弄过去,还是该直接摊牌谈判。 到底也算是一方诸侯,短暂地失神之后,苏泰还是想到了应付的方法:“既然关队长也说这里是我的地盘,那我就得好好招待一下。不如,关队长先说说看,你们乞活团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只要是我知道线索的,马上就派人给你们带路,怎么样?” “苏老大就不怕咱们的目的真的撞一块儿去了?” “嘿嘿,要是真撞上了,那正好,也省得我再赶路了。直接让手下人引着关队长过来,咱们当面一叙。”苏泰笑道,“我这里的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关队长可以带着美食小队的兄弟们,来喝汤了。我们天师帮厚道,就算是剩的汤,那也是美味。” 有些人就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天赋,苏泰明明好像是顺着关悦的意思在说话,可是说出来的东西却让乞活团众人个个都想打 他。 尤其是冷面。 在听见苏泰那种揶揄的语气和看向关悦的眼神中的猥琐时,一直藏身在白虎六号的阴影中的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似乎要喷火一样。 两人来回试探了几番,都没把对方的意图给诈出来。关悦依旧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引擎盖上,摆弄着重机枪;苏泰那边紧张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这种细微的变化,落在关悦的眼中,她看似无意地用手指在机枪上“当当当”地弹了三下。 表面上,乞活团的人都随意而散乱地站着;但实际上,他们都已经开始暗中检查武器、调整站位角度了。 这是关悦发出的准备战斗的暗号。 苏泰不再紧张,原因肯定是手头的事情忙完了,那么接下来,他肯定就要带人赶回山坳了。以关悦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止想要保下那辆卡车,还会惦记乞活团的家当。 “也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人手……” 关悦看着通讯器中的苏泰,心里盘算着他可能带人出现在哪个方位,有没有可能一见面就开火。 就算没有屈平的安排,以关悦的性格和乞活团其他人的脾气,在这荒山野林里跟苏泰碰上了,那肯定也是要拼 个你死我活的;现在有任务在身,更是师出有名、可以堂而皇之地厮杀。 只不过,如果可能的话,关悦还是得再拖延一会儿。 …… “可惜我赶路赶累了,想休息休息,不如就在这 儿等吧!反正苏老大一会儿肯定得赶过来,不是么?这辆卡车看起来价值不菲,可不能就这么扔了。” 夹枪带棒的语言攻击用完了,客套的场面话也已经说过了,关悦觉得也差不多该明着摊牌威胁了。 她这番话,几乎就是明着告诉苏泰——“我要拿你这辆车当人质。” 果然,苏泰的目光立刻就变得凶狠了起来,仿佛所有的伪装都是多余的,已经不再需要了。 他的语气也变得十分愤怒:“关队长,给你面子别不识好歹!老子有心跟你相安无事,你要么带上人赶快从这儿滚蛋,要么就等老子赶过来了,老老实实向天师帮俯首称臣;要是不识相的话,你就别想再走出玉山了!” 关悦不慌不忙,从引擎盖上跳了下来,说道:“啧啧啧,还是这么聊天舒服。堂堂苏老大,像刚才那样跟我客气,我还真不习惯,弄得好像咱们是朋友似的。你说,万一你手下的兄弟当真了, 一会儿不愿意开火,那多尴尬,是吧?” “姓关的,”苏泰的脸色越来越垮,“你是真想动手?” “不不不,苏老大别误会。” 在气度这一方面,关悦真是压了苏泰不止一个层次。她举重若轻地提着重机枪往旁边踱了几步,仔细打量着同伴们的位置,暗自在心里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就只是单纯地好奇,这辆装载了小半车核玉的卡车停在这儿不肯走,又是苏老大亲自带队,难道说是打算装满了再走?你们这是找到了一条核玉矿脉不成?这我可真想见识见识。” 在青龙五号离开之前,面包就通过车载的能源探测器发现了卡车上的名堂——集装箱中,聚集了大量的低纯度能源。 能源探测器原本是为了寻找核晶而制造的,对于核玉这种纯度极低的“冒牌货”,应该是不敏感的,毕竟这玩意儿就算是一百克拉里萃取出的能量,也未必抵得上一克拉普通品相的核晶;但这卡车里的核玉实在太多了,竟然引起了探测器的反应。 关悦其实早就猜到了苏泰正在干什么,一直聊天拖时间只是为了确保胡边月能顺利离开,顺便想旁敲侧击套点好处出来而已。 第141章 乞活团大战天师帮(一) 苏泰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杀气:“姓关的,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不是来投诚的,就立刻给我滚出玉山。天师帮的事,轮不到你来掺和。” 关悦笑了,苏泰表现得越是凶恶,就说明他心里面越慌。 这也不能怪他心理素质差,因为核玉这东西,虽说能源纯度低,但“烂船还有三千钉”,只要攒得够多,里面蕴含的能量还是可观的。这东西要说值钱吧,单颗拿出来可能连块面包都换不到;可要说不值钱吧,如果落在苏泰这种没良心的人手中,那肯定是要用来以假乱真、按照核晶的价格往外卖。 当然了,这种事关悦也干过,不过她只坑那些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就算不卖,要是能把这成吨的核玉里的能源萃取出来,在荒野上也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这也是最让苏泰紧张的地方:他跟乞活团矛盾颇深,尤其是关悦的队伍;眼前摆着一卡车的货,又偏偏是他的货,关悦会不心动?他可不信。 当然,他并不认为关悦仅凭这一队人就能把卡车夺走,从玉山全身而退。可不妙的是,能源物质总是有危险性的,万一关悦的队伍里又有哪个像包子一样的单细胞生物,朝着卡 车开炮,那怎么办? 到那时候,自己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刚才还喊关队长,现在又叫姓关的,唉,喜怒无常,想跟你们天师帮交朋友可真难。”关悦说话的时候摇着头,好像是真的很惋惜的样子。 乞活团所有人的耳中,这时响起了一种有规律的嗡鸣声,让他们全都浑身一震。 这时冷面给出的信号。 身体被改造成现在这样之后,他已经具备很多类兽才有的能力,比如根据地面的震动来判断目标的人数和距离,比普通的探测仪器还要精准。 还有一百米。 五十米。 在高处。 “可惜,现在没人愿意跟你交朋友了!”苏泰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以外传来过来。 与此同时,关悦嘴唇微动,一个响亮的唿哨在山坳中回荡起来。早就准备好的乞活团众人瞬间四散,躲入各自早就选好的掩体后面;其中还有两人竟然直接开了枪,趁着天师帮五名守卫躲避的时机,两人纵身前扑,敏捷地翻滚到了卡车的后面。 …… 子弹上膛的声音伴随着石块滑落的响动从周围传来,这山坳的岩壁半山腰上突然钻出了一队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紧接着,引擎轰鸣,几辆山地摩托车出现 ,甚至还有两辆钢板护体的微型四轮拖车,跟在摩托车的后面冲下了山坡。 关悦也是这时才发现,半山腰上竟然有几处大小不一的洞口,只不过被植物很好地遮挡住,从底下很难发现。 看起来,这就是直通核玉矿脉的入口。 矿脉离这里的直线距离应该不会太远,但关悦出现的时候,苏泰选择了分兵、绕路——他要确保自己的人手能将关悦的队伍包围在山坳里,还要顺便占据高点,将可能存在的埋伏拔除干净。 果然,几道瞄准镜反射的光线从山崖的高处照了下来,来回移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威慑着乞活团的成员。 然而这落在关悦的眼里,简直就像孩童打架一样幼稚可笑:跟包子相处得久了,乞活团的每个人都多少知道一些反狙击的手段,顺着这几道光线,不需要包子帮忙,他们就可以轻易地找到狙击手的位置。 而那位肥头大耳的天师帮帮主,这时候坐在前面一辆拖车的副驾驶位上,冷冷地看向关悦。 拖车的车头前面配了一台扩音器,此时正传出苏泰的声音:“如果我是你,现在一定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撤退或者早点动手;但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关悦以 白虎六号硕大的前轮轮眉作为掩体,通过车头上的镜头观察着此时的环境。 天师帮起 码有三十多人,轻重武器都配备齐全,不同的火力点高低交叉覆盖,安排得倒也算是合理。敌众我寡,又是对方的主场,看起来如苏泰所说,乞活团好像确实没什么胜算。 可是,关悦的心里竟然隐隐地有一股兴奋升起:她早就想跟天师帮好好算算账了,尤其是跟苏泰面对面;眼下这场厮杀还正好处在屈平的布置之中,岂不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至于胜算? 呵呵。 她的这支队伍,只要是想打的仗,还没输过,更没怂过。 …… “苏老大好像胜券在握了?”关悦仍然在好整以暇地拖着时间。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开火了,现在每多说一句话,对她而言都像是在玩儿一样。 “呵呵,胜券在握什么的,谈不上,我苏某人不是个喜欢说大话的人。”苏泰的语气中满是藏不住的得意,但仍然躲在车子里不敢下车,“不过,五谷真人慈悲为怀、关爱苍生,我天师帮遵真人的意志,也愿意给咱们美食小队最后一个机会,就看这个机会——” “省省吧。”关悦直接打断了他的装模作样,“还是那 句话,我是图你会跳大神,还是图你长得像鬼?想招募我们,起码得让五谷真人出来跟我聊聊吧?” 苏泰涨红了脸,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关悦不仅没有半点慌乱,反而还游刃有余地继续挖苦他。 面子彻底挂不住的他顿时破口大骂:“你x的!姓关的,老子提醒你,这里是天师帮的地盘!就凭眼前这几号人,我现在就能灭了你们这支队伍;再等一会儿,杜天师带人从营地赶过来,那时候就算你们想死,都没那么容易了。” 关悦心底略微一沉。她虽然对自己的队伍很有信心,但对天师帮也仍然抱有些许忌惮,原因无非只有两点:一是人多,二是杜天师。 苏泰搞核玉肯定是用来骗钱发财的,不会让太多普通手下知道,所以人多这件事暂时不用担心;但杜天师,却是她实实在在要考虑的难题。 然而,老天似乎并不想让她再费脑筋去思考这个难题,就在她沉默着、让苏泰以为自己的威慑终于有了效果的时候,突然从遥远的山林之中传来一声枪响。 经过层层叠叠的树木和山峦的回荡,声音变得有些沉闷,但关悦竟然隐约觉得自己能听出这声音的来源。 是包子的狙击步枪。 第142章 乞活团大战天师帮(二) “动手!” 关悦一声令下,包括她在内的八名乞活团成员一齐开了火。 在火腿的操作下,白虎六号的车头两侧弹开了两面一人高的铁板,为关悦和另一侧的同伴提供了完美的掩护。后面的车厢中,一名外号叫“煎饼”的年轻男子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重火力系统,一直保持着预热状态的炮管,这时毫不吝惜弹药,第一时间开始了疯狂的扫射。 在面包的指挥引领下,煎饼一边开火,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校准着弹道,车顶的机关炮竟然眼看着就快要瞄上了苏泰所乘坐的拖车。 天师帮的人反应慢了半拍,当场就被放翻了七八个人,其他人狼狈地四散躲避,然后才开始探头寻找机会反击。 “他x的,他们在西边还有人?”苏泰骂了一句。 抓起通讯设备的他,眼睛余光瞟见了喷着火光的机关炮口,立刻大声喊了起来:“快!躲,躲开!” 车手的反应还算是快,拖车原地打了个转,扫起了漫天尘土,遮蔽了整个车身,同时也将自己的侧面留给了已经调整完毕的白虎六号。 从进入速射模式的机关炮口中,弹药像暴雨一样倾泻而出,打在拖车侧面的防弹钢板上。虽然无法穿透这层装甲, 却竟然将拖车这一侧的车轮打得离开了地面,巨大的力量似乎要把车身掀翻一样。 “把那架炮给我炸了!”苏泰对着通讯器吼道,他在车里连坐都坐不稳了,不断摇晃的车身让他整个人贴在车门上,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他带出来的这些人也算是天师帮的精锐,在他下命令的时候,已经有几发火箭弹拖出了长长的红色焰尾,朝着白虎六号飞去。 “煎饼!”关悦出声提醒。 “看见了!” 煎饼飞快地操作着武器面板,在面包喊出“目标套住了”之后,煎饼应声按下按钮。 机关炮的顶端射出几枚小巧却疾速的子弹,像游走的毒蛇一般窜向了半空中的火箭弹。 火箭弹的飞行速度并不快,根本无法躲过这种高端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的反导弹系统的捕捉,在半空中就爆炸开来,冲击波和烟尘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坳。 …… 这辆关悦巧取豪夺来的“战车”,上面有很多技术含量极高、造价也更高的武器,但大多被关悦拆下来卖掉了。原因无他,她养不起这些玩意儿,与其发愁弹药的补给、武器的维护,不如拿着些东西去换钱。 而车顶的这架机关炮,是为数不多的她保留下来的原 车武器配置,因为太他娘的好用了。 荒野上的武装力量,大部分都是拼拼凑凑、有什么用什么的散兵游勇,也许单兵生存作战的能力都被这恶劣的环境给磨炼出来了,但毕竟都是肉体凡胎。在没有其它同级别装甲载具出现的战场上,这种覆盖范围大、又凶猛又持久的重火力,简直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更别提它还配备了反导弹之类的功能,一炮多用;以至于现在的白虎六号里,除了容纳全队成员之外,剩下的空间几乎装载的都是机关炮的弹药。 不过,终究是距离太近,有两发火箭弹突破了拦截,一发撞向驾驶室,另一发直接飞向了车头左侧的关悦。 火腿不慌不忙地在控制台上一按,一面金属的装甲格栅瞬间升起,挡在了驾驶室的玻璃前面;那火箭弹的尖端飞进了格栅的缝隙里,弹头的撞击式引信竟然落了空,炮弹当然哑火。 最凶险的是关悦,那枚火箭弹从烟尘中钻出来时,离她已经很近了;见已经来不及跑出爆炸范围,关悦竟然直接卸下了面前的那块铁板,然后往后翻滚着躲到了山坳入口处的一块巨石后面,整个人蜷缩到了铁板与巨石形成的夹角之中。 “轰!” 剧烈的爆炸激起的烟尘中,碎石四下飞溅,打在旁边的白虎六号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响声。 “炸!接着炸!” 机关炮的暂停让苏泰有了喘息之机,那辆侧面已经多了无数凹坑的拖车趁机开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 …… 苏泰对着通讯设备吼个没完:“把人都清理了!山顶那几个,给老子他娘的打准一点!你留着那姓关的小娘们回去暖被窝不成!一个活口都不留!我x,先别他么打卡车底下那两个!车上有核玉,炸了都得陪葬!你脑子里是芥末吗?” 枪炮声中,苏泰喊得嗓子冒烟,甚至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但好在对方的火力好像有所减弱,他总算能好好观察一下局势、想想下一步的打算了。 “老子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娘们拿什么跟老子耍横!他娘的,这帮饭都吃不上的穷鬼,去哪弄来这么一辆好东西。一会儿杜天师来了,老子要把那辆车给抢过来!真特么是好东西!” 刚才白虎六号那一套反导弹的操作,的确把苏泰给看愣了,也给看得眼红了。他十分清楚,在荒野上有这么一台猛兽意味着什么。 原本他一直在奇怪,关悦到底是倚仗着什么才如此有恃无恐,也正是这个顾虑 让他失去了动手的先机;可现在,看到这辆车,他多少明白了一些。 只是,他仍然不明白关悦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 不过,弄不明白也不是很重要了。因为他已经看到对面的角落里,那个倾倒在巨石旁边的铁板,已经许久不动了。 有两名乞活团的成员一边交替开火扫射,一边朝着那个方向靠了过去,动作很快,显然是十分着急。 苏泰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要是干掉了关悦,那可是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而且,还能捞到一件非常不错的战利品…… 想到这里,他又抓起了通讯设备:“山顶上的,给我留意一下西边的动静!怎么还联系不到杜天师!派出去接力送信的人是死在半路上了吗?” 接力送信,这正是苏泰几乎垄断了玉山全部资源的倚仗:他准备了许多台短域通讯主机,覆盖范围从两百到五百米不等,每次进山都会沿途留下许多专门负责传信的人。这样,一旦遇到情况,每一名传信的人只需要跑进下一台设备的通讯范围,就可以将消息一路传出去,不需要派人专门从山里一直跑回营地去求援。 然而,应该已经赶到的杜天师,却迟迟没有动静,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第143章 乞活团大战天师帮(三) 不安的情绪浮上了苏泰的心头,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情况突然变了。 通讯设备中,手下正在汇报着什么,可是信号却越来越差,设备中传出的噪音让苏泰根本听不清对面说的话。焦躁的他正要开口去骂,噪音却一下子戛然而止,整个天师帮的人都听见了清晰的声音。 “姓苏的,还在等你的真人显灵吗?” 苏泰一怔,紧接着,令他目瞪口呆的画面出现了。 那块已经被炸出了缺损的铁板突然动了起来,那个身材高挑的乞活团小队长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她左手单手举着沉重的铁板,右手则提起了重机枪,左边的铁板微微倾斜,让重机枪的枪口搭在边缘,然后,抠动了扳机。 转动的枪管喷吐着火光,强劲的火力霎时间将对面几个露头的敌人都给压了回去,有两个躲闪不及的当场就从山坡上的树后栽了下来。 关悦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一手举盾一手开火的画面宛如女战神附体,简直是太过震撼,以至于连苏泰都看傻了,忘记该怎么指挥手下了。 当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指挥不了,因为通讯频道竟然被乞活团给劫持了。 耗子死了之后,关悦的队伍里 其实已经没有黑客了,但这种简单程度的频率分析和信号入侵,白虎六号就可以做到。 乞活团的人仿佛像打了鸡血一样,火力线重新铺了过来;相比之下,天师帮像是被震慑住了,只能狼狈地躲避,却仍然被藏身于卡车附近的两人放冷枪偷袭,顿时又添了几个亡魂。 苏泰对那两个人恨得牙痒痒,他不敢让人朝着卡车乱开火,这就使得那两人越发地有恃无恐。而让他更生气的是,到现在,乞活团似乎连个伤员都没出现,而他却已经折损了差不多十名人手了。 “天师装甲呢!”苏泰竟然把头伸出车窗外面,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拿出来!给老子灭了他们!” 一阵爆炸让他缩回了脑袋,但终归还是有手下听见了他的命令。 …… 虽然占据了优势,不过乞活团的人并未急于包围上前,仍然选择了稳妥的战术。即使在先前因为担忧关悦而产生的短暂慌乱中,他们也没有乱了站位,保持着彼此掩护的状态。在这种火力压制之下,山坳中碎石草木乱飞,天师帮连像样的反击都快没有了。 突然,一阵大功率引擎的轰鸣声响起,被烟尘遮挡了视野的众人尚且不明所以,但白虎六号中的火腿, 却借助探测仪看出了端倪。 他紧张地对着通讯器大喊:“机甲!当心!他们有机甲!两,不对,三台!” 虽然还没看清楚状况,但在听见了火腿的提醒之后,关悦的脸色顿时也变了,她立刻切断了对天师帮的信号劫持,喊道:“交叉掩护!撤回到车上!” 三枚小型导弹同时从烟雾中钻出,即使有白虎六号的系统辅助,煎饼也只来得及拦截其中两枚。好在剩下的一枚导弹并未直接命中目标,炸在了空地上,但爆炸引发的冲击波仍然掀翻了旁边的一名乞活团成员。 “勺子!” 关悦不假思索地快步冲了过去,不远处有同伴默契地丢出一颗烟雾弹作为掩护,但想再过来帮忙的时候,却被关悦制止。 “快走!别添乱!” 她把那块铁板轰然插进地里,将那名叫做“勺子”的同伴拖进了乱石堆的后面。这些遮挡物将两人挡了个周全,子弹在周围打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但好运气并不会总是笼罩着她,一发跳弹从石头上迸起,直接打中了她的左臂。 跳弹的速度和威力都经过很大的衰减,并不足以直接穿透人体,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留在她手臂内的弹头反而更麻烦,每动一下都会带来巨大 的疼痛。 关悦紧紧咬着牙硬是没哼出声,她怕同伴在通讯器里听见声音会乱了阵脚。 白虎六号的武器几乎全开,疯狂地乱轰着,为同伴制造撤回的时机。天师帮不得不暂避锋芒,关悦也得以查看身边勺子的情况。 …… 这是一个与她年龄差不多的青年男子,也是她的队伍中唯一一个不以食物为外号的成员。之所以叫“勺子”,是因为这家伙不习惯用别的餐具。虽说在荒野上经常要用手抓着吃快捷食品,但大家聚集在营地的时候,还是会像模像样地做上几道菜,围坐在正经的桌子前面进餐。 他每次使用筷子之类的餐具,都会弄得一桌狼藉,最后无奈地只能用勺子。 他是队伍里的爆破专家,也是与关悦相识最久的人,两人有着二十多年的交情。 勺子此时双眼紧闭,口鼻处都渗出了鲜血,身上除了跌撞产生的青紫和摩擦之外,倒是没有太吓人的外伤。 “勺子!” 关悦的喊声淹没在战场的轰响之中,她俯下身去凑近勺子的脸,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酸痛而颤抖着的手,去探勺子的气息和脖颈处的血管跳动。 随着一股微弱但仍旧有规律的气息喷在她的手上,关悦悬着的心 才放了下来,然后转过头去,从碎石和铁板的缝隙中去观察战场的局势。 各类枪械的交火此时沦为了配角,山坳里已经变成了白虎六号和三台机甲的对抗舞台。 烟尘里,三台形态各不相同的机甲顶着乞活团的火力渐渐往前逼迫过来,天师帮的人纷纷跟在后面,将阵线压得离山坳入口越来越近。 机甲的块头虽然不小,但终归是比白虎六号要灵活不少,车里的三人忙着操作武器系统去拦截对方的导弹炮火、掩护同伴,根本无暇分心去进攻了。 大部分乞活团的成员都撤回到了白虎六号附近,只剩下关悦、勺子和那两个躲在卡车后面的——那两个倒是不慌不忙,这卡车是他们的天然掩体,天师帮投鼠忌器根本不敢用重火力去攻击他们。 这三台机甲的出现,的确出乎乞活团的预料。天师帮战斗,一向靠得都是人多和各种老式简陋却实用的武器;这三台机甲的维护成本,不会比白虎六号来得低,实在不像天师帮的风格。 这样的高端货,别说是天师帮了,整个荒野上也就是荒野哨兵才能大规模养得起这种玩意儿。 所以,关悦在最初的计划中还真没考虑到这种东西,一时间有点束手无策。 第144章 悬崖飞车 其实关悦的判断也没错,这三台机甲是苏泰刚得来不久的,他原本只打算用来在做生意的时候吓唬人——毕竟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是天师帮的家常便饭,少不了被人记恨。 要说在实战中使用,这还是第一次,因为苏泰也舍不得。 机甲要是在战斗中损坏,整个天师帮都没有会维修的人,可要是去其它地方请机械师,那就会被别人拿捏了。 但现在这情况,苏泰就算是再肉疼,也不能再隐藏实力了。 这三台叫做“天师装甲”的东西,穿在天师帮中三个最激进的好战分子身上,有了这种刀枪不入的钢铁盔甲之后,三人变得越发兴奋,几乎想要直接冲到白虎六号的旁边,把车给抢过来。 “他x的!”煎饼怒目圆睁,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老子一炮就能轰死他!” “不行!”作为队中长者,面包并没有乱了阵脚,“重炮蓄能时间太长,现在必须集中火力拦截导弹、掩护关悦!” “掩护个屁!”火腿也急了,他坐在前面看得最清楚,“再这么下去,关姐还是撑不住的!” 见这辆战车太难对付,其中一台机甲已经收到了苏泰的指令,转头朝着关悦的方向跑 去。 面前原本厚实的铁板已经被炸穿了,勺子仍旧昏迷着,关悦看着越来越近的机甲,满心焦急。 在29号山区,在第一次遇到胡边月和岑寅的队伍时,她就对聂桃所穿的机甲印象深刻。就算在同伴乃至穿戴者全都精神失控的情况下,那台机甲仍然凭借设定好的程序与梁渠打了许久,更别提她先前配合岑寅在路上击退乞活团车队的事了。 这样坚硬的钢铁家伙,又能提供力量辅助,还比装甲战车灵活,到底要怎么对付? 除非想办法牵制住对方,让关悦有机会带勺子撤退,白虎六号才有机会切换重炮。 可是,拿什么牵制?别说靠近机甲,就算靠近了,谁能打得动这玩意儿?即使是关悦见过的人里身手最好的胡边月,也不可能去跟机甲硬碰硬。 何况胡边月还没赶回来。 就在这时,高处的山林里响起了一阵狂野的引擎轰鸣声。 越来越近。 …… 苏泰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而关悦却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如此嚣张、不加遮掩的行进方式,大概只会是这里的地头蛇,来自天师帮的援兵。原本就已经有所倾斜的战斗局面,将会变得一边倒了。 苏泰甚 至在脑海里想象出了杜天师折磨乞活团众人的画面,这让他心情非常愉悦。 所有人都不由得抬头望去,然后,随着那炸裂张扬的引擎声,一道黑影毫不减速地直接跃出山顶,而后从半空中划着抛物线坠落下来。 是一辆造型极其夸张的摩托车。 摩托车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在车子开始下落时,就往后一蹬,纵身从车上跳了下来;摩托车上仍然还有一个人,双手握持着车把手,眼看着直接朝关悦这边飞了过来。 关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当然认出了这两人是谁,但完全不敢相信是这样近乎自杀式的出场方式。 坐在后座上,先跳下来的是胡边月;半空中,他已经取下了重剑,坠落的方向赫然是苏泰所在的那辆拖车。而摩托车的驾驶者,当然是野丫头,她拉下了头盔的面罩,面罩后的眼睛直直盯着最靠近关悦的那台机甲。 在自由落地的加速之下,胡边月握着重剑以千钧之势直接刺入拖车后半截的货箱,在整个剑身即将没入箱体的瞬间,他的手腕一动,周围的空气自重剑向外发出了一股震荡的气浪。 这股力量不仅直接将货箱顶部掀开了一个大洞,也 减缓了胡边月下坠的速度,就听“轰”地一声,他直接落入到了货箱的内部,然后几乎毫不停滞地,一截剑身从货箱内部穿出,从后往前捅进 了拖车的车头。 发现苗头不对的苏泰几乎没有打开车门的时间,在重剑刺进来的前一瞬离开了副驾驶的座椅,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算是惊险地躲过了一劫。 …… 那台被野丫头瞄准的机甲,大概是立功心切,一心盯着关悦的方向,等到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想再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摩托车直接重重地砸在了机甲的后背之上,钢铁所铸造的外壳竟然在那一瞬间崩裂了,外壳和摩托车的碎片瞬间四溅,机甲狼狈地摔倒在地。 尽管有外骨骼系统提供保护,可如此巨大的冲击还是让机甲的穿戴者受伤不轻,大脑中的眩晕和胸口传来的窒息感,让他甚至无法顺利地控制自己的四肢。 借助摩托车和机甲的缓冲,野丫头完美地翻滚落地。在天师帮目瞪口呆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抢先一步,一纵身扑到那台趴在地面的机甲背上,用膝盖狠狠地砸了下去。 原本就已经受损了的运动辅助系统,根本无法卸除野丫头那机械 四肢上传来的经过放大的力量,机甲中的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装甲车压在底下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他尚且嗡嗡响着的脑袋里,空有挣扎的念头,却只能听见渐渐变了形的机甲向自己的骨头压迫的声音,在他还没有疼得喊出声的时候,左臂和左腿突然同时传来了撕裂式的剧痛。 野丫头趴伏在机甲的身上,左手将机甲的左腿拉住,用力往上一抬,挡在自己的面前算是个简陋的掩体,右手则一拳打坏了机甲的关节锁,直接将机甲左臂反方向掰了起来。 机甲手臂上有一架微型手炮,在野丫头的操作下,炮口瞄准了另一台逼近白虎六号的机甲。 两人从天而降的惊人之举不过短短几秒钟,却让整片战场进入了片刻的慢动作,战斗的局面也成功地被扭转了过来。 在关悦惊讶的目光里,胡边月纵身跳出了货箱,然后以拖车为掩体,敏捷地避开一波枪弹的扫射,然后便隐没在碎石乱树之中。消失之前,他远远地冲着上方比出一个“ok”的手势。 关悦心有所感地抬头往上看去,就见山顶的断崖边,隐约站着一个白色身影,两只眼睛正不停地闪着红色和黄色的光。 第145章 破局 没错,这场令人震撼不已的“空降表演”,最终的成功保障其实不是胡边月和野丫头,而是霍遥。 准确地说,是已经能够熟练控制加强之后的双眼的霍遥。 在胡边月和霍遥离开了玉山东北部的山谷之后,两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一路上,除了山林中的鸟兽鸣叫之外,并没有听见其它的声音;想到离开之前,关悦与天师帮显然是仇怨颇深的模样,这种安静反而显得反常,让两人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丝担忧。 就在霍遥准备动用双眼去简单分析一下苏泰的数据时,远远地,山中突然就传来了枪炮的声音。 两人心头一紧,赶路的脚步更快了。几分钟之后,胡边月腰间的通讯器突然收到了消息。 胡边月几乎都要忘记了这玩意儿的存在——在经历了山谷中的战斗、泡在水里、又被霍遥身上释放的电流洗礼之后,没想到它竟然还能正常工作。 他们显然是已经进入了通讯范围内,消息来自青龙五号,而内容竟然只有一个坐标。 胡边月简单地判断了一下方向,发现这个坐标的位置并不是他们两人离开时所处的山坳,也不在此刻战斗发生 的方向。虽然带着满腹狐疑,可时间容不得他们再多思考,两人还是决定立刻前往那个坐标。 几乎就在他们赶到的同时,野丫头骑着摩托车出现在了那里,前后时间的间隔还不到一分钟。 真是不得不佩服屈平对于时间的判断。 “上车出发!边走边说!”野丫头一点都不啰嗦。 这辆经过改造的摩托车,可以坐得下三个人,胡边月坐上了驾驶位,带着野丫头和霍遥,旁边跟着豹哥,在林间风驰电掣地向着枪炮声传来的方向疾速穿越。 “你怎么在这里?”风声和引擎声让胡边月不得不大声喊话。 “青龙五号被我开去堵天师帮的援兵了!现在专门来接你们,然后去帮关姐姐打架!” “援兵有多少?”霍遥也比较关心局势。 “非常多,不过屈平先生说他有办法!”野丫头从来不掩饰她对这位“军师”式人物的信任,“只要咱们把那个大脑袋神棍干掉就行!” …… 等到从山顶看见战场中的局势时,野丫头顿时就急了,可她偏偏一时间又想不出快速下山的办法,看着关悦的境况,眼睛都开始泛红了。 胡边月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找到了几处可以下山的位置,却又摇了摇头——在这种情况下用绳索速降,还没到底就得被人当靶子来打。 豹哥甚至还在探路的时候干掉了一名狙击手,但连番的奔波战斗让它也有些疲惫,在搏斗时受了些伤。 最焦急的时候,一直没有吭声的霍遥突然开口,斩钉截铁地指挥起来:“燕妹妹骑摩托车,带上胡边月,直接从那个位置冲下去!” “什么?!”胡边月一怔。 霍遥根本没时间解释,她快步跑向断崖边,用脚在地上划出一个标记,然后向后边退边说:“时速控制在130—150公里之间,冲出山崖之后,数一秒钟,胡边月跳车。” “这……”胡边月若有所思地往下看去。 “那两个地方。”霍遥指着下面说道,“是你们两个的降落目标,只要控制得足够精准,应该可以安全落地。” 野丫头顾不上震惊霍遥突然间变得游刃有余的计算能力,翻身就跳上了摩托车,掉头往后驶去,心中计算着加速“起飞”的距离。 等到摩托车开始冲刺的时候,胡边月听见野丫头大声喊道:“等这一仗打完,我要让老蛋赔我一辆新摩 托车!” “为什么是老蛋?”两人似乎完全没有即将坠崖的紧张,胡边月仍然一脸轻松地问她。 “因为我把青龙五号借给他了!”野丫头面带不忿,“那车我自己都没用来打过架!他要是给我打 坏了,就得赔我两辆车!” 轮胎带来的摩擦力突然消失,两人的空降表演正式开始。 …… 那台被野丫头针对的机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发炮弹。虽然有外壳的保护,却在冲击之下踉跄地飞了出去。这人一时间热血上涌,也不再顾全什么战术的玩意儿,爬起来便向着野丫头的方向覆盖火力。 “丫头!接着!” 关悦手疾眼快地捡起那块已经不完整的铁板,用力扔了过去,野丫头反手接住,眼角的余光瞥见身下那人的右臂正在挣扎着抬起,似乎想偷袭她,便干脆利落地将铁板向下插去,直接砸进了右臂手腕处的关节之中。 机甲中的操作者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哀嚎,被淹没在枪炮声中,再没了动静。 苏泰的眼睛此时完全是血红的颜色。他怎么都没想到,明明是天师帮撑场面的底牌,竟然会被一个年轻的姑娘赤手空拳给击溃,甚至当场 就开始拆卸下来当作武器,反过来轰炸天师帮的成员。 野丫头以一己之力完全打破了三台机甲的火力压制,白虎六号的机关炮得到了调整的机会,乞活团顿时开始了反击。 原本有机甲的掩护,天师帮的人跟在后面,早就不去注意站位阵型了,这会儿瞬间就乱作一团。以至于等他们发现的时候,神出鬼没的胡边月已经化身为刺客,解决了好几个站在外围的战斗人员。 “狙击手!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在这种枪林弹雨之中,苏泰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到山顶上,倒像是一种无奈地嘶吼。可是,似乎是为了回应他,山顶上竟应声传来了枪响;紧接着,新的尸体就出现了—— 一名穿着天师帮黄色衣服、脸上涂着伪装油彩的狙击手,从山顶的一棵树上面直挺挺地坠落下来,在山壁上碰撞了几下后,“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没有声息了。 那棵树上,隐约出现了一只机械身体的犬类的身影。 只一瞬间,冷面就消失在了树林之中。察觉到不妙的苏泰对着通讯器大喊:“都给我小心点!注意那个面条狗!” 但是,这样的提醒真的有用吗? 第146章 杜天师 野丫头俨然拿出了一副搏命的态度,脚下那台机甲上的武器被她边拆边用,已经变作一架废铁外壳。与她为敌的另一台机甲,在经过最初的愤怒和热血之后,似乎被这种疯狂给吓到了,进攻的节奏开始变得散乱。 白虎六号重新统治了战场,机关炮疯狂地输出弹药,乞活团众人纷纷离开车身的掩护,一半奔向关悦的方向,另一半则配合胡边月开始了对敌人的清扫。 火腿已经憋屈了这么长时间,此时看到眼前已经成为孤家寡人的唯一一台完好的机甲,他竟然直接轰满了油门,驾驶着白虎六号直接撞了过去。 机甲的穿戴者终究是没有硬扛钢铁战车的勇气,几乎不假思索地在机械的辅助下开始了闪转腾挪,甚至连胡边月直接向他扔过来的一名同伴,都被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 那名可怜的同伴,脊柱当场折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一命呜呼。 “姓关的从哪招来这么两个疯子?!” 苏泰已经六神无主、肝胆俱裂了。 他一直带着身边的保镖中,有一个叫苏恩的,是他的侄子。在整个天师帮里,苏恩是格斗能力最强的,身材极其魁梧,甚至能与机甲拔河 不落下风。 然而,在苏泰的亲眼目睹下,主动扑向胡边月的苏恩,撑了还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就被胡边月一剑砸碎了肩膀,而后毫无抵抗之力地看着拳头打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这么大一把剑放在这,真以为我要跟你玩儿拳脚格斗?”胡边月冷笑着推开了苏恩失去气息的身体。 他把目光转向了苏泰。 苏泰慌不择路,直接抢过旁边人手里的武器,向追击者们胡乱开火,甚至根本都不管有几名手下也在他的扫射范围内。 他踉跄地爬向了那辆巨大的卡车,直接翻进了驾驶室里,如同癫狂地拍着通讯器的开关:“杜天师!杜天师!接力送信的人呢!怎么还没有杜天师的信号!” 看着已经横行无忌的白虎六号,苏泰近乎绝望,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最可靠也最最强大的助力底牌,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缺席。 难道说,今天真的应该跟关悦和平相处才对? …… 让苏泰心心念念、让关悦担忧不已的那位杜天师,恐怕自己都没想到,今天竟然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收到苏泰的消息后,他就以最快的速度调集了人手,火速出发。以苏泰的狂妄,再加上带 在身边的那些手下、三台机甲,若不是真的出现了必须要重视的棘手敌人,肯定是不会轻易求援的。 但就在刚刚进入玉山的时候,队伍就受到了非常猛烈的阻击。为了尽快赶路,他们选择了最短却最狭窄的路线,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放弃除了越野摩托车之外的大部分载具,这给了对手绝佳的机会。 在杜天师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包子的消声狙击步枪已经干掉了接近十个处于队伍边缘的目标。他选择的开枪时机非常精准,以至于就连队伍中的天师帮成员,也都以为这些同伴是驾驶技术不好,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被颠簸着摔下了车。 他们急于赶路,根本不会停下来查看同伴的情况。 直到这一条长队进入了青龙五号的射程,藏身于制高点的包子直接卸下了消声器——狙击步枪的声响一直是他的最爱,要不是某些时候必须要用,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碰消声器这个玩意儿。 几乎在三秒钟之内,队伍中的两名小队长就随着枪声坠落车下,还有一发子弹直奔杜天师而去。关悦的队伍里,每个人似乎都对天师帮厌恶至极,因此也熟悉至极,包子只要看上一眼, 就能只能哪些人是重点目标。 然而,那一发子弹并没有命中目标。如果有第一次见到杜天师的人在旁边,一定会惊得叫出声来:这枚足够穿透普通车身外壳的子弹,随着离杜天师越来越近,速度竟然 变得越来越慢,最后更是直接悬停在了他的面前,然后被他轻轻地从空中摘下。 然而包子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开完这一枪,在杜天师顺着弹道把目光投过来之前,就立刻转移了阵地。 青龙五号中,早已准备好的李运拉动操纵杆,铺天盖地的炮火洒向了突然间陷入慌乱的天师帮队伍。 …… 杜天师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在天师帮内部也是个谜,就算关悦上面的统领曾经派人潜入卧底,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秘密很可能除了苏泰之外,压根没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一般的子弹根本近不了杜天师的身。据说,苏泰为了震慑信徒,曾经让杜天师在众人面前“表演”过一场:这个赤手空拳的中年人,蒙上眼睛站在场地中央,其他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轮流从不同的角度向他攻击。 从手枪到狙击步枪,还有飞镖、弓箭之类的冷兵器,到最后甚至出现了火 箭弹,这些要命的玩意儿通通没能靠近杜天师周身半米之内。而他本人,全程根本连手都没抬起过。 除了这之外,还有其它同样离谱的传说。比如天师帮成员外出的时候,只要有杜天师在,就总能在弹尽粮绝的时候找到食物补给,哪怕被困在深山之中,也能撑个七八天;又比如说,意外遭遇了凶猛的类兽,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些类兽往往见到杜天师就会主动离开,好像是在害怕一样。 所有的危险都会自动远离他,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想让他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这些如同神迹一样的传说,也正是天师帮的立足之本。这个不大不小的势力能维持下来,靠的就是苏泰招摇撞骗、蛊惑人心的本领,和杜天师“神明附体”“救济苍生”的能耐。 有人说,这两人相识多年,苏泰救过杜天师的命。不然的话,这个天生排斥移植肢体的胖子,恐怕早就被取而代之了。 也正是因为杜天师的存在,让乞活团对苏泰的暗杀最终变得不了了之。哪怕是以关悦对天师帮的了解,也仍然想不出对付杜天师的办法。 整个乞活团的人都在好奇,屈平到底布置了怎样的计划? 第147章 拦路者 野丫头自学来的技术其实很有限,改装载具的手艺也并不高明,更没有资本去给青龙五号弄什么先进的武器——哪怕有钱老板在一定程度上的支援,这东西也很难搞,毕竟只要在7号区里,就要受到财阀联盟的管辖,尤其是是武器这种敏感的东西。 所以,野丫头的思路就是一切以实用为主,这倒是与乞活团的思路不谋而合。青龙五号上别的没有,除了坚硬厚实的防弹防撞车身和一些小机关之外,真正的重武器只有两门功能最基础的炮,外加直升机两侧挂的两枚导弹。 至于机枪,倒是装了不少,在坦克车身的左、右、后和直升机座舱的前后左右各一挺,这七挺机枪不仅可以手动,还能受操作台的控制,覆盖面很广。 这都是7号区里别人淘汰不用的旧东西,连换点钱花都有些困难——当然,就算是偶尔饿肚子,野丫头也不会把这些东西都卖掉,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手里有这些玩意儿,别人才不敢欺负她的弟弟妹妹。 也幸亏钱老板神通广大,总算是在出发之前给野丫头的这些老古董凑了一车能用的弹药。 此刻,在李运的手上,机枪毫不吝惜弹药,枪管都发红了,也没有 停止扫射。 就算是有杜天师存在,混乱之中他也没法保护所有人,天师帮开始有了死伤。 李运果断地按下按钮,两枚导弹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越过最前面杜天师的头顶,向着队伍中央飞去。 “散开!” 杜天师出声提醒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掩饰不住此时心惊的状态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传回的消息中说是与苏泰意外相遇的敌人,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出现在这里精心埋伏。 这措手不及的一个照面,就足够让天师帮损失惨重。虽然杜天师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但若是在这里损失了过多的战力,他还能把苏泰救出来么? 然而,杜天师发现自己对敌人的低估竟然还不止于此。 导弹瞄准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人群,而是两侧的山石。这是屈平早早选定好的目标点,他虽然没有霍遥那样的能力,但好在这也不需要那么精准。 李运的瞄准精度也还算靠谱,山石应声崩裂,向着底下的人群砸去。 …… 在生存的本能面前,一切战术和命令都是浮云。天师帮众人惊惶地躲避着落石,而李运还不停地开炮乱轰,地面没完没了地颤动着,声势惊人。 这简直是玉山的地势为天师帮准 备的天然坟墓,种种因素但凡少了其中一环,屈平都不会有机会布下如此简单却又有效的埋伏。 头顶上,包子每开一枪都会转移阵地,屡屡得手的同时又完全不给对方锁定自己的机会。 杜天师知道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心一横,竟然直接带着围在身边的那十几人退入了后面的乱石区域。 碎裂的石块砸不到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防护罩给挡开,然后落在其他手下的脑袋上;但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能护着身边的一小波人,快速转移。 这些人都是战斗力极强的好手,只要他能带着这支十几人的小队及时赶到,应该就还有机会。 包子和李运被乱石和烟尘遮蔽了视线,都失去了杜天师的目标,包子只能回到了白虎六号,与李运协作,继续阻击着尚且不死心的幸存者们。 乱石几乎已经完全堵住了这条狭窄的通道,后面的人若是想进山,只能另寻他路。杜天师带着整个天师帮最精锐的一批人手,以最快的速度翻山越岭,选择了近似是一条直线的前进方向。 山体滑坡和枪炮轰炸的声音被他们甩到了身后,杜天师恨恨地后头看了一眼。 他甚至都没看到拦路敌人的全貌。 传信 回来的人好像说是乞活团的人在捣乱,是个女的带队。在杜天师的印象中,以前是 有这么一号人物,给苏泰制造过一些麻烦,但她什么时候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了?能让堂堂杜天师都吃瘪? 离那片山坳不远了,杜天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可以听见交火的声音了,还来得及。 但突然,旁边手下的脚步都停下了。 杜天师一愣,往前看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正拦在他们的前面。 …… 说“拦”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这个人就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而已,连一把武器都没有,什么都没做,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来。 这人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甚至还在冲他们微微笑着,就像是一个偶然间遇到的过路人而已;看外表,这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山林之中,别说遇上天师帮或者乞活团,就是随便一只类兽都能要了他的命。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是杜天师没空纠结这人身上的名堂,他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干掉他。” 没人理会他的命令。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好像从这人出现那一刻起,周围的手下再没有发出过半点儿声音。十几个人,全都立在原地,保持着赶路 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在一瞬间里变成了雕像,而他,就像是一个正在参观雕像展览的游客。 看那些微微起伏的胸口,杜天师明白,这些人都还在呼吸,还活着。 可这种“活着”的状态比死了还诡异。 情急之下,他伸手想去推旁边的人,在即将触摸到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所有人都中招了,只有他例外,可对方却毫不吃惊,说明这并不是他那神秘的护体能力保护了自己,而是对方有意留下了他。 这样想着,杜天师把目光投向了戴眼镜的男子:“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来历不明的敌人,最好先尽可能地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和底细,这样不管是谈判还是战斗,都更有把握一些。就算杜天师又“神明护体”,这些生存的技巧也不能丢了。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很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然后问道:“听别人说,你是来自旧纪元的幸存者?” 杜天师一愣。 这有什么可问的?除了天师帮的信徒之外,正常人一听就知道这话是扯淡的啊?旧纪元活到现在那起码得是快两百岁的妖怪了吧?如果自己真有这种天赋,别说当什么天师了,说他是五谷真人本人,恐怕都不会有人怀疑。 第148章 芯片 带着这样的疑问,杜天师再次仔细打量起了面前拦路的人。 “你不是乞活团的人。”他的心里隐约升起了一丝不安,眼下的局面,似乎不仅仅是“天师帮和乞活团偶遇之后打一架”这么简单了。 这个神秘人,似乎压根就是冲着他来的。 而这人到底是谁、有什么底牌、用什么手段把他的手下给定身了,他全都一无所知。 “你也不是旧纪元的人。”对方似乎很执着于这个问题,然后甚至还有些扫兴地摇了摇头,补充了一句自我介绍,“我叫屈平。” 杜天师可没有心思与对方聊天。远处的枪炮声听得他心焦,不论对方是屈平还是什么其它名字,都不重要。 他动作轻巧地避开了旁边的手下,然后快步向屈平冲了过去。 从他迈步的那一瞬间,屈平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异的神色:杜天师几乎是在以摩托车一般的速度奔跑,而且完全没有加速的过程,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就像瞬间移动一样到了屈平的眼前。 好在,屈平似乎早有准备,往旁边迈了一步,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杜天师的冲击。就见杜天师像是刹不住车一样,又冲出几米才堪堪停下,然后有些诧异地转回头来。 他并没 有什么过人的战斗本领,但这种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所发出的冲击,正常人想要躲开也是很难的,尤其是第一次见,根本反应不过来。 除非…… 除非这个叫屈平的,提前料到了他的手段。 …… 但这怎么可能? 在以往的时日里,天师帮很少有需要杜天师亲自战斗的情况;就算偶尔出手,敌人都无一例外地死了——过程很简单,他冲过去,手里藏着刀,直接连人带刀撞在对方的身上。 在杜天师满是问号的眼神中,屈平好整以暇地走向了天师帮的队伍,从其中一人的手里取下了一支枪,然后转头瞄准了杜天师,抠动扳机。 杜天师这下更觉得莫名其妙了:只要是听过他名号的人,都知道这种手段伤不到他,这人是在干什么? 果然,一梭子弹很快打完,弹头都掉落在了杜天师的面前。然后,就见屈平扔掉了枪,似乎很满意地说了一句:“原来,乘黄的芯片在你身上。” 不论跟谁说话,屈平似乎一直都是平淡而友善的语气,仿佛自带一股超然物外的气度。但在杜天师听来,这句话有如惊雷一般。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准确地说出他身上的秘密,而且是在刚刚见面还不到两分钟的情况下。 “你是什么人!?”他问道。 就在屈平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杜天师再次冲刺过去。 管你是什么人,老子不在乎! 他问这句话,只是为了让屈平分心而已。能识破他的底牌的人,绝对不能留在世上。 仅仅一秒钟,眼看着就要撞上屈平了,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刀子离屈平的胸膛只有不足半米远,刀尖仍然轻轻颤动着,但杜天师心底却异常惊骇: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停下来——他的身体仍然在自己的控制之内,但刚才那一瞬间,大脑好像突然空白了似的。 他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却发现思绪一团混沌,根本都无法形成一个正常的念头。 “这枚芯片,要是留在你的身上,恐怕会给其他人带来大.麻烦。”这是杜天师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的两眼就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 所有知觉再次恢复的时候,杜天师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极其可怕的环境之中:这是一个极其空旷的地方,没有花、没有草、没有树,也没有任何人类科技文明的痕迹。 头顶的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太阳月亮,也没有星光和云彩,地面也是暗红色的——不,不能说是地面。在他 的脚下 ,只有一条宽度不足一米的狭窄通道,左右两侧,都是完全看不见边际、更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在看清楚这个情况的时候,杜天师的腿在一瞬间就软了下去,他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衡,像骑马一样趴在地上。 就算他从来没有因为“生命危险”这四个字发愁过,可这种生理本能上的恐惧,还是让他几乎失去了全部的行动能力。 这是什么地方? 他惊慌地四下打量,但入眼的除了这条狭长的路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存在,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和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有人吗?!” 杜天师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这种环境对人的心理压迫实在太大,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喂!”他咬着牙再次呼喊。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和回声都没有一丝一毫。 杜天师慌了,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一下子就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这肯定不是玉山。可是,不仅他身上的衣服没变,连先前赶路时沾到的灰尘都还在,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把人瞬间传送的技术? 刚才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屈平!”他管不了那么 多了,先喊喊试试。 依旧没有回答。 “屈平!屈平!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远处突然传来了沉闷而绵长的轰响,就像是之前听到的枪炮声,只是像被蒙在了棉被里面,听不真切。杜天师一阵兴奋,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谁知,这一看,几乎让他肝胆俱裂。 数不清多少张狰狞可怖的鬼脸从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来,几乎笼罩了大半个天空,一个个变换着形状,哪怕是以正常人最为夸张的想象力,都无法创造出这么多怪异的造型。 鬼脸层层叠叠,越飞越近,光是简简单单地看了一眼,杜天师就觉得自己的头皮快要炸了。他的手脚开始发麻,为了控制住身体不向旁边的深渊坠下,他用力绷紧了四肢,手指都扣入了泥土之中,脸也死死贴着地面,眼睛紧紧地闭着。 他仿佛能感觉到那些鬼脸擦着自己的头皮和后背,来回飞掠,而他那个神秘的护体能力完全不起作用。在这种情况下,他更加不敢想象如果摔下深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鬼脸带起的风声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杜天师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抬起头来,后背却突然被重重地压在了地面上! 第149章 深渊 这一下正卡在他努力让自己呼吸平复的瞬间,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让他把胆汁都给吐出来。杜天师惨叫了一声,接着便感觉到后背上一轻,随着重量的消失,一只靴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竟然是一个人,从他的后背上踩了过去,然后毫不停留地往前走去。 杜天师愣住了,他微微抬起身体,发现这人竟然是他带在身边的手下之一。 “喂——” 声音还未完全出口,后背上又是一记重击,又一个人从他的后背上踩了过去,将他狠狠地压在了地面上。 依旧是天师帮的成员,就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一样,步伐匀速而稳健,似乎根本不受周边环境的影响,两眼直视前方,全然不理会两侧的险峻和头顶的妖魔鬼怪。 “站住!你们——呃——” 第三个人踏着他的背走过。 杜天师吐出一口不知是血还是胃液的液体,在深红色的地面浸润开来。他恐慌地回头往后看,发现之前跟在身边的手下,现在正排成一列长队,缓缓前进。 这些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的间距完全一样,走路的步子大小、频率通通控制得一模一样,就像是被设定好了统一的程序、只需要无脑执行一样。每个人都昂 着头颅、目视前方,周围的诡异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当然也感觉不到脚下踩过了他们的“五谷真人使者”——杜天师。 “站住!雷子,别过来!” 眼看着这个叫“雷子”的人越走越近,杜天师忙不迭地喊着,甚至忍住自己心头的恐惧,抬腿往后去踢。 这一踢还真的就踢中了,正踹在那个雷子的小腿迎面骨上,雷子顿时一个踉跄,左脚绊着右脚就要往他身上摔过来;杜天师顿时更加慌了,双腿又是一通乱踢。 雷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往旁边栽倒,向着深渊地下坠落,手臂还蹭到了杜天师的腿上,差点把他也给拽下去。 杜天师浑身上下的毛孔在一瞬间流出了不知多少冷汗,好不容易才把身体给稳住,等到他那被惊出体外的魂魄终于慢悠悠地回归身体时—— “咚!” 后背上又是一记踩踏。 …… 等到这第五个人向前走去,杜天师抬头去看,不由得愣住了。虽然这人没回头,可是毕竟是手底下的精英,就算看背影,杜天师也认得出来。 这个人,赫然是雷子。 他不是应该已经坠落深渊了吗? 杜天师侧头往底下看,只一眼就手脚发软,赶忙闭上了眼睛。可是身后的 脚步声又逼近了,他只能再次往后乱踢。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后面那人代号叫香火,跟雷子一样,被他一下子踢落深渊,然后,就在一瞬间,原本跟在香火后面的人变成了香火的模样——不,应该说,是后面每个人都依次变成了前一个人的模样。 重新出现的香火按照原来的步伐往前走着,杜天师赶忙再次将他踢了下去,几秒钟之后,旧事重现:香火又迈着步子向他走来。这简直像一个无限的循环,想要打破,就只能让这些人按部就班地往前走。 杜天师懵了,他努力用残存的理智思考着:在他的认知当中,这种诡异的情况完全不符合任何一种科技,难道是虚拟空间? 不对,如果是虚拟空间,他的特殊能力应该可以被带入进来,毕竟自己体内的芯片比较特殊,不至于完全起不到作用;可如果不是虚拟空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脚步声再次逼近了,杜天师不顾对深渊的恐惧,一咬牙竟然站了起来:没有护体能力的他,要是还在地上继续趴下去,估计会被活活踩死。 他颤抖着双腿,努力让自己走出直线,甚至还尽量让自己的步伐节奏与前后的人保持一致,仿佛完美地融入了 这支队伍。 他不知道前面通往哪里 ,也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些曾经的手下就像是固定的电脑程序一样,除了走路之外,不会执行任何其它的命令。 头顶的鬼脸依旧飞来飞去,甚至时不时从队伍中间穿过,杜天师不知道这些鬼脸是虚无的还是有实体、不知道倘若它们撞向自己的话需不需要躲避,要是躲避,他可没有把握自己能保持平衡、不摔下深渊。 他只能祈祷这些鬼脸不要碰到自己。 …… 不由自主地,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很滑稽的念头:从一些旧纪元的资料中,他看到过关于“地狱”的说法,眼前的世界,难道就是地狱? 自己不会是已经死了吧?周围的手下都死了?怎么死的?那个屈平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都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杀掉他们? 如果真的是死了,怎么他跟其他人的状态不一样? 难道是自己没死透? 在这样的思绪之中,杜天师浑浑噩噩地走着,走得越远,他就觉得身体越沉重,尤其是两条腿渐渐变得像灌铅一样,仅仅是抬起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这就使得原本就很难维持的平衡,变得更加摇摇欲坠。其实路面非常平整,要是在平地上,想走成直线并不 困难,可是两边的深渊给这件看似简单的事附加了成倍的难度。心理上的压力让杜天师既想要闭上眼睛、又不敢闭上眼睛,每一秒钟,每走一步,都是货真价实的煎熬。 这么走,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雷子的体型高大健壮,几乎完全挡住了杜天师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前面的状况,只能机械式地跟着走,没有任何加速、减速和转弯,直到突然有奇怪的声音从雷子的前面传来。 这声音很奇怪,像是某种气流的变化,就与刚才他把人踢落深渊时的声音很相似。 杜天师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见前面的雷子身体突然栽倒,然后一下子消失在视线之中。 等杜天师看清楚情况的时候,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凉了:这条狭窄的路在身前几米的地方彻底到了尽头,而走在他前面的人,都已经坠入了深渊之中,没有再重新出现的机会。 “这……”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杜天师下意识地转头往后看,就见香火两眼发直地继续直挺挺走上前来,毫不停顿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惊呼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一步,两步,脚下一滑,向后跌倒,但屁股却没有落在地面上,天空也离得越来越远…… 第150章 排队自杀 杜天师永远都不会知道,与他一起行动的手下们,每一个人其实都遭遇到了与他差不多的情况;在他们每个人所处的世界之中,他们自己都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他们都没法看见,自己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画面是什么样子;但苏泰却看得真真切切,没有错过一丁点细节。 就在苏泰躲在卡车的驾驶室中、狂喊着呼叫支援的时候,整个山坳之中交战的人都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以至于连绵不绝的枪炮声甚至有了一瞬间的暂停。 从山壁的最高处,几乎就是野丫头“表演”飞车的地方,缓步走出了一队人。这队人穿着整整齐齐的天师帮制式服装,背着精良的枪支武器,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从山崖上坠了下来。 没有跳跃或者其它多余的动作,就是直挺挺地迈步前进,走到没路可走的地方,一步踏空,像下饺子一样一个跟一个地坠落下来。 这些人,没有霍遥帮忙精准计算,更没有野丫头的摩托车作为跳崖工具,完全等同于是在排队自杀。 “喂!喂!停下!给老子停下!” 苏泰觉得,要么是自己的眼睛花了,要么是这些手下的眼睛花了 。这明摆着是悬崖,怎么都直接走下来了呢? “有没有能收到消息的!”他对着通讯器拼命喊道,“前面是悬崖,别特娘的走了!开火!打乞活团!别往前走!” 但哪怕他喊得声嘶力竭,也是徒劳。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这一队人挨个跌落下来,在峭壁突出的岩石或树木上碰撞几下,然后像一个个麻袋一样发出“砰”地一声,落在地面不再动弹了。 直到杜天师出现在苏泰的视野中。 关悦一瞬间便紧张起来。 上一次遭遇杜天师,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当时,她的队伍用尽一切能想得到的办法,却无法伤及杜天师分毫;对方借着那种奇怪的护体能力,保护着周围的一队人马,打得乞活团狼狈不堪。 现在跟那时相比,无非是多了一辆钢铁战车,还有胡边月和野丫头两人。可是,这难道就能打败杜天师吗? 紧张的情绪才刚刚涌上心头,关悦就看见杜天师也与前面的人一样,一步迈下山崖。 “砰!” …… 死,死了? 乞活团的人面面相觑。 卡车里,苏泰握着通讯器的手颤抖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就在杜天师也跌落 下来的那短短几秒里,他还产生了一种幻想:这难道是杜天师的什么新手段,连他都没见过? 直到杜天师也变成了一动不动的尸体,血液在石头上渗出来,即使离着这么远,隔着烟雾、尘土,却仍然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苏泰彻底傻了。 整个天师帮几百号人里,谁都可以死,唯独杜天师不能死。杜天师要是死了,天师帮还靠什么立足?五谷真人留在新纪元的使者,从旧纪元幸存下来的人,连枪炮都打不着的人,从山崖上掉下来摔死了?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天师帮那么多的信徒还不都得崩溃了?这事情要怎么解释?五谷真人抛弃了他的使者?还是五谷真人带走了他的使者?又或者是使者为了天师帮牺牲了?可使者不是受到真人庇佑的吗?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让真人都抗衡不了? 别说是信徒们,连苏泰都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杜天师不仅不能死,也不应该死啊!这么多年以来,苏泰根本就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杜天师死,他甚至都怀疑,等到再过上几十年,杜天师不会变成一个“老不死”的人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有点 厉害了,说不定假以时日,杜天师真的会变成一个跨越纪元的人…… 可这种种猜想、幻想,现在全都随着这具“不死之身”的坠落,摔得稀碎。 “哒哒哒……” 突然响 起的机关枪声,将所有人瞬间拉回了现实。野丫头直接从机甲上扯下一挺机枪,对着卡车就扫射起来——他和胡边月根本就不认识杜天师,这支奇怪的跳崖自杀小队顶多就是让他们俩愕然片刻,然后就立刻把注意力拉回到了战场之中。 在他们俩的人生哲学里,可没有在枪林弹雨中发呆这一条。 但对于在场的所有旁人而言,这场战斗其实已经结束了。包括苏泰自己在内,都不认为天师帮还有翻盘的机会了。 …… 几乎就在同时,怔怔地发着愣的苏泰和关悦突然一齐有了动作。 “老子撞死你们!” “小心他车上的货!” 两人同时喊道。 苏泰发动起了那辆硕大的卡车,油门一踩到底,十余个沉重的轮胎在地上磨出了刺耳的声音,带起漫天的沙尘;关悦顾不上身边仍然没有恢复过来的勺子,边跑边提醒站在周围的同伴。 关悦猜到了苏泰的意图:虽然不清楚包子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明白,苏泰最大的底牌没有了,他要是想离开,除非乞活团高抬贵手放他走。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苏泰只有自己动手,以这一车易爆的能源物质来赌,赌乞活团不敢与他同归于尽。 关悦当然不敢。她虽然与苏泰有仇怨,但在她眼中,不论是哪一个同伴的性命都比天师帮要值钱;就算同伴都安然无恙,要是白虎六号有了什么闪失她也舍不得。 所以,战斗已经结束了,胡边月和霍遥也已经平安归来,她宁愿大家通通闪开,任由苏泰离开。尤其是这个苏泰已经陷入了疯狂,血红的双眼里只有山坳的出口,连车轮即将碾向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手下,都不在乎了。 关悦焦急地命令白虎六号躲向一边。 可在场的人里,有两个是不听她指挥的。 而且这两人像是早就拿定了主意,彼此对视一眼之后,一起向着那巨兽一般的卡车奔去。 在胡边月的通讯器中,响着的是霍遥的声音:“准备全息影像,然后用电弧攻击卡车与集装箱的连接处,燕妹妹在爆炸后三秒钟跳上车头,夺取驾驶权。就是现在,动手!” 第151章 飞车 她一声令下,在苏泰的驾驶室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只悬浮着的奇怪影像。 那似乎是一个人,盘着双腿飘在半空中,双目紧闭,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碗,碗里装着许多食物,但看起来都是生的。 流着血水的不知什么肉,泡在血水里的某种粮食植物,还有长了霉斑的面食,混在一起,在全息影像的荧光中,映在那个人像的脸上,看得人心头一阵不舒服。 苏泰却没有反应的时间,这东西几乎是贴在卡车的玻璃上出现,随着卡车的前进,甚至直接穿透玻璃,那个大碗递到了苏泰握着的方向盘上,惊得他双手猛地一紧。 车轮压上了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头,车头顿时一歪,后面的集装箱随着颠簸发出了一阵乱响。 早已经准备好的胡边月蓄满了力量,将激活了电弧的重剑向前投掷出去。这柄武器如同导弹一样,精准地从车头与集装箱之间的空隙穿过,并且在那一瞬间里,电弧乍放,几乎闪得整片战场看不见东西。 集装箱中装着不少核玉矿石,由于天师帮原本还没完成全部的开采,矿石只是马马虎虎胡乱装载在车里,这会儿被苏泰开着车一颠,集装箱里立刻“叮叮当当”响作 一团。一小部分矿石互相撞击着,滚向集装箱的前端,正好被电弧击中—— 这都是霍遥精心计算的结果。 在胡边月帮霍遥释放能量的时候,天知道这柄剑到底趁机储存了多少电能,如此巨大的能量就如同一枚温度奇高的火种,让原本并不容易萃取能源的核玉也变成了不稳定的炸药。 只听“轰”地一声,一股强横的能量冲击波从卡车与集装箱的连接处释放出来,胡边月眼疾手快,抓住了被震飞的重剑,却竟然被那股力道直接带得双脚离地,摔了出去。 野丫头不顾卡车接近失控的状态,顶着冲击波大步向前奔跑,在默数了三秒钟之后,猛地跳起。 …… 驾驶室的后壁被炸出一个大窟窿,苏泰受到了重创,这会儿口吐鲜血,已经没有了操控方向盘的力气,两只半吊着的眼睛翻着白,阴恻恻地看着正前方的白虎六号和乞活团成员,任由卡车向前冲去。 突然,一只机械手从后面搭上了他的肩膀,然后用力一提,直接把苏泰从座椅的靠背上给扔了出去。苏泰的脑袋撞在后面的集装箱壁上,当场就失去知觉,直接坠落在地。 硕大的车轮险之又险地从他旁边碾了过去, 带着千钧之重的车身朝着正在匆忙调转车身的白虎六号撞去。 要是论速度、灵活性或是火腿的反应,白虎六号都足够轻松躲避,但由于先前一直守在山坳的入口处,两边尽是树木和岩石,再加上乞活团的成员方才以车身为掩护,聚得太近,这会儿反倒是耽误了白虎六号的行动。 远处的关悦几乎要闭上眼睛了,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咽喉,完全无法呼吸,只能手脚发麻地看着这场即将发生的灾难性撞击:虽然核玉的能量纯度不高,可一旦进入不稳定状态,只要给它们足够强力的触发点,别说能不能保住那辆车,恐怕周围来不及跑开的人全都要……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卡车的方向传来,那个摇摇欲坠的集装箱与车头的连接应声断开,然后失去平衡,向旁边倒去。 从卡车的前窗里,火腿看见野丫头从后面翻到了驾驶座上,几乎来不及坐稳,就卸下集装箱的拖挂,然后两眼飞快地在仪表盘和种种操控机械中扫了一遍,再抬头时,两眼净满是兴奋的神色。 随着卡车引擎的一声爆炸般的轰响,野丫头不仅没有让这头“巨兽”减速,反 而尽一切的可能性将速度拉到了最大,然后双手紧紧握住了方向盘。火腿与她对上了眼神,然后顺着她那坚定的目光,火腿突然明白了什么,一咬牙,同样控制着白虎六号向前冲去。 … … 意料之中的撞击声如约而至,却并没有众人想象得那么猛烈。 白虎六号原本已经称得上是一只气势十足的猛兽,但天师帮的卡车与之相比则更加庞大,光是车轮的直径都有接近两米。两车迎头碰上,火腿及时地调整了前面防弹铁板和防爆格栅的角度,就见那恐怖的右侧车轮直接碾上了白虎六号的车头,在轰响声中,卡车化作一片黑影,彻底遮蔽了白虎六号的上空。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卡车的车头高高扬起,一排车轮在白虎六号的顶上,另一排则直接开上了侧面的石壁,在高速冲击下,车子立刻翻滚起来,冒着浓烟、带着火花与爆炸声,从半空中冲出了山坳。 “丫头!”关悦失声呼喊着。 不远处的胡边月借着重剑的震荡功能,用空气冲击波极其勉强地控制住集装箱,他虽然表现得很沉稳,可投向这边的目光中却透着明显的焦急与关切。 车头在山坳的外面发生了剧烈的爆 炸,甚至把白虎六号往前推了十几米远,地动山摇之中,所有人都站立不稳,狼狈地躲避着飞溅起来的砂石。 烟尘之中,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白虎六号的车顶响起。 “霍姐姐!我这一手飞车,玩儿得不错吧?” “丫头?” “丫头!” 除了那些已经遍体鳞伤、生死不明的天师帮成员之外,所有人都惊喜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野丫头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在她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半人高的身影。 竟然是冷面和豹哥。 原来,这一切早就在霍遥的意料之中,想要最大程度地避免伤亡风险,就必须让卡车的车头与集装箱分开,然后让野丫头操控卡车飞出山坳。在车轮碾上白虎六号的时候,野丫头就已经做好了跳车的准备。 等到车身翻转过来时,她顺势从车窗里掉落出来,可是在惯性的驱使下,她根本就无法安全落在白虎六号的车顶。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山顶狂奔而至的冷面纵身飞出,咬住了野丫头的衣服然后猛地向后一甩,跟随而来的豹哥又是一扑,堪堪帮她稳住了身子,总算没有摔到石头上。 “刺激!”这妮子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全然没有一丝丝后怕。 第152章 苏泰的结局 霍遥利用速降绳索飞快地到了地面,在亲眼看见野丫头和胡边月都安然无恙后,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大家全都没事?”关悦搀着刚刚苏醒的勺子走上前来,语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出于对屈平的计划和胡边月等人实力的信任,再加上本来就跟苏泰互相看不顺眼,她是欣然接受了在此拖延时间的任务,可没想到过程竟然如此一波三折。 眼下没有人手折损,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不仅没事,看起来还赚了点儿战利品。”野丫头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然后伸手往旁边一指。 那是装着核玉的集装箱,旁边还有一台被撞得散了架的机甲。 不知是不是因为某种天赋之类的成分,论起在荒野上生存的时间,野丫头是这支队伍里最短的一个,眼下才是她第二回看见荒野上的太阳;可是,她的行为举止简直完美融入了乞活团这个荒野生存的行家团体。 “这么一车核玉,也不知道能骗多少好东西回来……”她一边嘀咕,一边就走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闪着幽光的石头。 看,她用的字眼是“骗”而不是“卖”,所惦记的也是“好东 西”而不是“钱”,简直活脱脱是个荒野老油条。 “你就那么有把握,自己能控制好这辆车?”旁边的胡边月关心的语气中稍微带了点后怕。 当时情急,大家都来不及多想,霍遥出了主意之后,两人不假思索地就冲了上去;现在来看,但凡这中间稍微出了一丁点的差错,恐怕就有人要命丧当场了。 “那是,我都给屈平先生打过包票了,”野丫头得意地拍了拍胸口,“再说,不是还有霍姐姐帮忙推算了出手时机嘛——” “砰!” 一声枪响在山坳之中回荡,惊得所有人一个激灵。 关悦的手里,拿着一支刚刚从同伴身上拔出的手枪,枪口正冒着硝烟。在胡边月的身后,苏泰捂着流血的肩膀,躺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喘着粗气,一把枪掉落在他的手边。 …… “你这个杀人不彻底就开始聊天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长记性?”关悦瞪了胡边月一眼,神情颇为严肃。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不是包子百步穿杨,那个半死不活的秦沫恐怕就偷袭得手了;今天是第二回,关悦又救了他一命。 胡边月顿时赧然。 他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有这毛 病,但也不算太严重。同行的人数不多时,他的警觉性还是挺高的,就像不久前跟霍遥一起对抗刀劳鬼一样;但此时周围都是自己人,而且又实在是担心野丫头的安危,这才有些放松了。 当然,若是同行的队伍中有人要算计他,他还是有自信能够及时察觉到的。 野丫头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刚刚死里逃生的情绪影响,大步走向苏泰,一伸手就把他拎了起来。野丫头的个子不高,但那机械手臂的力气可不小,苏泰沉重的身体被她举重若轻地提着,可双腿却拖在地上,看起来狼狈而滑稽。 “要怎么处理他?” 野丫头问话的时候,眼睛从幸存的天师帮成员身上一一扫过。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斗志,被乞活团逼着卸下了武器,这会儿对上野丫头的眼神,一个个噤若寒蝉——杜天师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了,当家的帮主又被人提在手里——别看这姑娘年轻、个子小,那可是个徒手拆机甲的人!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关悦。 这支“半乞活团半闲散人员”组成的队伍,其实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领袖。胡边月和野丫头、豹哥是理所当然地抱团的,现 在大概还可以加上霍遥;屈平是个军师式的人物,再加上他城府太深,除了野丫头之外,其他人跟他走得并不近;这几个人跟乞活团是合作关系,并不存在从属。 大家好像也都没 去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关于天师帮的事情,胡边月他们自然是愿意把决定权交给乞活团的。要不是关悦他们拖住天师帮,霍遥未必能顺利拿到芯片,更何况这两拨人本就有仇怨。 …… 同归于尽和背后偷袭的算盘被接连打破,苏泰好像终于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局势,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 关悦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苏泰的眼睛越瞪越大,喘息声也渐渐加重,甚至挣扎着想往后退,却根本无法从野丫头手里挣脱出来。 “如果不是你,白菜不会死。”关悦说着,在苏泰的面前蹲下,然后从身上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长得像一管牙膏,但显然是经过了很长的保存时间,连外包装上的字都已经磨得看不见了,只剩下了白色的外皮。 “猜猜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关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慢慢地扭开了 上面的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私下了封口的锡纸——这竟然是从未拆过封的东西。 就连胡边月几人都好奇起来了,但看看乞活团其他人的脸色,每一个都带着悲愤,让他们一时间也不好发问,只能静静地看着;野丫头虽然离得最近,可是那管口实在是太小了,她也看不出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难道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毕竟乞活团常年混迹荒野,为了对抗某些不为人所熟知的危机,身上带什么都不算奇怪。 关悦伸手捏住了苏泰的下巴,然后把那东西凑近过去;出于恐惧,苏泰本能地反抗着,突然间鼻子一抽,他不由得愣住了。 他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惊恐地望着关悦,然后猛烈地挣扎起来。可这个举动惹得野丫头不耐烦了,机械手臂上的力气瞬间增大,将苏泰肩膀处的骨头给捏得咯咯作响,剧痛之下,这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胖子张嘴大叫起来。 “啊——” 关悦瞅准了机会,直接将手中那管东西塞进了苏泰的嘴里,然后用力一挤! “好好品尝,别浪费了。”关悦的语气十分平静,眼中闪着的光有些哀伤。 第153章 芥末 从胡边月记事起,他就生活在7号区里。虽然生活清苦、偶尔会饿肚子,但只要想想办法,一般情况下总还能弄得到一点吃的。只不过,便宜的食物都来自于工厂,不论是蔬菜、肉类或是什么别的,一般都不怎么新鲜,经过处理之后、通通按照固定的比例调配好,能维持人体所需的最基础的营养,往往没什么口感,更谈不上味道之类的品质。 真正新鲜的、整块整块的肉,售价可都不便宜,据说在那些禽类和畜类被宰杀的时候,肉就已经被分成三六九等,连销路都是固定的。 小时候的胡边月,出于好奇,跑去看过一次杀猪,那场面令他印象深刻,好几天没睡好觉。 以至于在苏泰发出了凄厉刺耳的嚎叫时,他的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多年前的那个画面。 那管东西被关悦完完全全地挤进了苏泰的嘴里,在剧烈的动作中,有少许从苏泰的嘴角流了出来,胡边月看到了,是绿色的。 他不由得一愣,联想到了关悦的外号。 这……难道是芥末? 他抽了抽鼻子,隐约地,好像真的闻到了一股清凉但又有些刺鼻醒脑的气味。 好家伙,整整一管芥末 ,全挤到这家伙的嘴里去了? 关悦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像是在静坐或者发呆,但手却死死地捂着苏泰的嘴,根本不让他张嘴往外吐,更不允许他用嘴呼吸。这位不久前还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天师帮帮主,此刻脸色红得发紫,眼球骇人地往前凸着,像极了两颗被烫红的铁球,似乎都要从眼眶里面掉出来了。 那种几乎要渗出血的红色从眼睛、鼻子顺着苏泰的皮肤往下蔓延,一直到脖子,苏泰的四肢抽搐着,手臂开始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角度,姿势变得越来越扭曲。 原本就长得不怎么好看的苏泰,眼下这幅尊荣变得更加让人不适。胡边月和霍遥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目光之中既有困惑,又有些许担忧。 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在胡边月的脑中浮现出来:关悦之所以被叫做“芥末队长”,该不会是因为她喜欢用这种方式杀人吧?活活用芥末把敌人辣死?这手段虽然实现起来难度不小,但就像眼前这样,一旦实施了,看起来还真挺…… 胡边月甚至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个场面。 …… 天师帮的其他人此时毫无斗志,除了少数几个一直 在观察地形,似乎是想趁机逃跑之外,剩下的都目光呆滞,对苏泰的情况并不关心。 这些人的确是天师帮的核心、精英,对于什么“五谷真人”的骗局,他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因此并不会因为杜天师的死而“信仰崩塌”——或者说,关于五谷真人的信仰并没有崩塌,但关于“杜天师死不了”的信仰却彻彻底底地崩了个一塌糊涂,也就没有了反抗的欲望。 关悦终于松开了手,苏泰吃力地用手去挠自己的脖子,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惹得野丫头都厌恶地松开了手,远远退到了一边。 “要是白菜还在的话,肯定会陪着老蛋和耗子进7号区,姓潘的就算耍花样,他也能保住耗子。”关悦盯着苏泰的脸,自顾自说着,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或者到底还有没有心思去听。 “要是他还在,也肯定能想出办法来,弄到几支药剂作为应急储备,那么豆腐也就不会死了。” 她说这句的时候,火腿已经从白虎六号里出来了,听到这浑身一颤,默默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害死了白菜。从我正式接手这支队伍以来,一共损失 了三名成员,都要算在你的头上。”关悦站起身来,抬头望着高耸的山崖,问道,“你知道白菜是怎么死的吗?” 苏泰已经完全答不出话了,整整一管芥末,辣得他的呼吸功能都暂停了,明明周围全都是新鲜空气,可任由他再怎么张大嘴 巴、拼命用力,都吸不进半口。 “你当然不知道,”关悦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冷面,“你大概都已经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冷面就向着苏泰冲了过去。 …… 胡边月和霍遥跟这些人并没有太深的仇怨,也不像野丫头那样因为与关悦同仇敌忾而产生愤怒的情绪。对他俩而言,这就是一次荒野上再正常不过的交锋:你惦记我的东西,我挡了你的路,没法和平解决,打吧;至于打完之后,把好处一分,自己该干嘛就干嘛,不会再多耽搁一分一秒。 因此,眼下这种场面,他们只能在旁边看着。 冷面咬住了苏泰的手臂,不顾这个天师帮主接近窒息的惨呼声,拖着他往山坳的边缘跑去——冷面的身形比豹哥要大,经过强化的身体似乎力气也不俗,拖着这样一个人奔跑也显得游刃有余。 大概是不愿 意把目光过多地停留在苏泰的身上,霍遥突然小声问胡边月:“你刚才弄出来的全息影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胡边月两手一摊:“五谷真人啊!” “五……”霍遥诧异了,“还真有这么个东西?你见过?” “怎么可能?那是我想象出来的。那么大一个碗,里面全是食物,这不就是天师帮喜欢的么?”胡边月说着,“结果,你看,这个苏泰被吓得魂都飞了,完全没有看见食物的兴奋,说明他心不诚。这个天师帮,果然是骗人的。” 霍遥愣愣地看了胡边月一眼,却看见了一张满是正经神情的面孔,她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这家伙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隐没在草木之中的冷面和苏泰,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时,人竟然已经到了山顶。 那正是杜天师和一众手下排队表演花式跳崖的地方。苏泰比那些昔日的手下还要狼狈,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离得太远,山坳中的人已经看不清他到底还有没有在正常呼吸了。 冷面拖着苏泰来到了最高处的悬崖边上,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将头一甩,把苏泰扔了下去。 就像扔了一个装着垃圾的破麻袋。 第154章 昏过去的屈平 关悦并没有对天师帮赶尽杀绝。亲眼看见苏泰坠亡之后,乞活团众人仿佛直接无视了剩下的敌人,在收缴了全部的武器装备和物资之后,就没人搭理他们了。 有几个人壮着胆子往山坳外面跑,见真的没人阻拦,更没人在背后开黑枪,其他人也放心了,纷纷一瘸一拐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有两个脑筋不太好使的,竟然凑上来问火腿,自己能不能加入乞活团,跟着一起走;可没等火腿回话,他们就看见了从山顶下来的冷面,两只泛着幽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两人顿时就蔫了,然后忙不迭地转头就跑。 那辆被叫做“燕云刀”的摩托车,摔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在战斗胜利的喜悦褪去之后,野丫头的注意力渐渐回到了这件被毁的“财产”上,一时间心疼地直揪头发。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先前看见关悦陷入危机,便热血上涌、什么都不顾,在那种情况下,别说是“燕云刀”了,就算让她把青龙五号给砸下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但过后一定会龇牙咧嘴、抓耳挠腮地难受。 看见野丫头扁着嘴巴的模样,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哭出来可就不好看了,”霍遥打趣地说道,“飞 车的主意是我出的,等到了4号区,我保证赔你一辆新的摩托车。” “这么豪横的口气,霍小姐果然还有底细没透给我们啊。”关悦笑着,从后面搂住了野丫头的肩膀,“不过,这件事你别跟我争。你和丫头都是为了帮我,这辆车的账,得算在我名下。” “哎呀,其实也不……”野丫头可不是一个愿意向朋友讨账的脾气,但想到新的摩托车,又有那么一丁点的心动,纠结的神情全都展现在了脸上。 霍遥和关悦把这点微妙的表情尽收眼底,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得笑了。 “丫头!” 胡边月的声音突然传来,三个姑娘扭头一看,这家伙正蹲在天师帮留下的集装箱旁边,冲这边招手:“来看看,这里面好像有你能用的东西,咱们统统拆下来!” …… 到底是从小一起到大的朋友,只是这么一句话,顿时就让野丫头来了兴致。她略显不舍地看了看地上的摩托车残骸,然后拉着霍遥和关悦一起跑了过去。 出于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是野丫头还是胡边月,都没有主动向关悦去询问乞活团与天师帮之间的仇怨,尤其是那个叫“白菜”的人;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奇怪的杜天师,但现在显然不是聊天的好机 会。 在野丫头的指挥下,几人满头大汗地拆起了天师帮的物资。 野丫头一边拆,一边嘀咕着:“这个能用,这个也能用……那个不能用,不要……不对不对,不能用也可以卖,不能扔……” 突然,山顶上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一阵飞沙走石之间,有不少散落的树枝树叶夹杂着土块碎石落了下来,把山坳下的人都弄了个灰头土脸。 “丫头,这车太难开了!”一个粗嗓子的声音飘进了众人的耳中。 野丫头抬头望去,顿时一声“我的妈呀”喊了出来。 青龙五号出现在高处,其中一个轮子悬在半空中,直升机部分的螺旋桨还高速旋转着,产生的巨大气流让车身左右摇摆着,似乎要离地起飞一样,整辆车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快把螺旋桨关了!”她喊道。 “怎么关!”李运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来,一看底下的高度,顿时也惊得浑身一颤,马上又把头缩了回去。 “你——”野丫头急得跳脚。 胡边月二话不说,拉起野丫头就往悬崖底下跑,一边跑,一边递给她一条安全绑带。野丫头不明所以,手忙脚乱地绑好,就见胡边月拿出了绳索发射器,朝着山顶射出了绳索。 两人用比坐电梯还快的速 度 ,在绳索的拉拽下到了山顶。野丫头小心翼翼地爬进青龙五号的驾驶室,总算是控制住了这辆钢铁猛兽。 车里的李运和包子也跟着长长松了一口气,野丫头正打算开口骂人,突然一愣:“屈平先生呢?” …… “屈……”李运也懵了,“你出发之后,他把我们俩的任务安排好,自己也离开了啊!我还以为他是来帮你们了。” “什么!?”野丫头顿时就急了。 不止是她,胡边月也皱起了眉头:屈平这个人,城府深不假,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战斗本领;让他纵观全局、运筹帷幄,胡边月是非常佩服的,但要是跟敌人面对面厮杀,似乎有些超出屈平的能力范围了。 就连胡边月加上霍遥和豹哥这样的组合,都差点折在山谷里出不来,他一个文质彬彬的学者,孤身一人留在玉山里,岂不是凶多吉少? 屈平干什么去了? “他万一碰上危险怎么办!”野丫头问道,“老蛋,你还记不记得他往哪个方向走的!” 正当李运支支吾吾的时候,胡边月突然拍了拍野丫头的肩膀。 “丫头,别慌,在那边。” 胡边月的视力非常好,非常善于发现山林中远处的潜在危机。顺着他指的方向,野丫头眯着眼睛看去,隐 约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 “那是屈平先生?”她一边问,一边拔腿奔了过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屈平正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大树,头微微地歪向一旁,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人已经昏过去了,甚至连呼吸都时有时无地。有一条奇怪的灼烧痕迹,从他颈部的侧面,经过衬衫里面,一直延伸到了右手的手背;他的手搭在衬衫胸前的口袋边缘,这大概是他昏过去之前的最后动作;口袋的里面,似乎装着什么小玩意儿。 “屈平先生!”野丫头没顾上关注这么多细节,焦急地蹲下扶住了屈平的肩膀,轻轻晃了一下,没有反应。 “快回去,车上有药剂。”李运说着,就直接把屈平背了起来,野丫头和包子跟在旁边,一起快步往回跑。 只有胡边月拖在了最后。 他的注意力停留在了这棵树旁边空地上的一串痕迹:是很多人的脚印交错,这些人的步幅差不多大,非常有规律,行进的方向也完全一致,顺着这个方向往前看,正是悬崖——也就是杜天师一行人自杀的地方。 刚才匆忙之间,他其实瞥到了屈平口袋里的东西,黑色的长条形状,不大,跟霍遥装进脑袋里的“狡兽”芯片长得很像。 第155章 她怎么在这 几人一起回到了青龙五号上,然后由野丫头驾驶着把车开进了山坳里面。 胡边月带着满腹的狐疑和猜测,一直沉默地跟在旁边,没有开口。 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以屈平的城府,绝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杜天师那一队人的死,多半就与屈平有关;他敢孤身离开所有同伴独行,一定是有所倚仗,但不论如何,这种行为实在太过冒险了。 这样的单独行动,是有不想展现给别人看的本领?又或者是谋划了什么隐秘的目的? 胡边月觉得是前者。 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低估了这个文弱的“教书先生”——能够不声不响地将天师帮整整一队精英置于死地,这到底得是什么样的手段! 车都还没停稳,野丫头就跳了下来:“关姐姐!你的队伍里有没有懂医疗的!快,救救屈平先生!” 关悦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她其实也一直好奇屈平到哪去了,此时听到出了事,顿时也紧张起来。 “懂医疗的……”关悦有些为难,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面包。 乞活团的条件有限,要说培养个机械师、武器爆破专家什么的,还行,可学习医疗知识,实在是巧妇难 为无米之炊。整支队伍里,唯一懂一点皮毛的,也就是面包了。 结果,面包还没走近,就见李运欲言又止地凑到野丫头的旁边:“那个……其实……”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面包看清了青龙五号中屈平的情况,立刻就变了脸色,快步冲了过去:“怎么回事!” 看到她是这样的表现,野丫头顿时更加紧张了:“怎么了怎么了,屈平先生有什么危险吗?” “他的电子神经短路了!这种程度的损伤,随时可能要命的!”面包可没心思安抚其他人的情绪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觉得奇怪,“他的身上也有仿生系统?之前怎么不知道?” “从没听他提过啊!”野丫头的额头上冒出了汗,“面包老师你想想办法!救救他!” “这……” 面包到底是长者,终归是能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前的情况并没有因此而变得乐观。她把脑海中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办法都想了一遍,然后转头问火腿:“从这里赶到最近的荒野驿站,需要多长时间?!” “最近……”火腿默默思索了一下,“大概一个小时,但那在天师帮的地盘里面,碰面之后少不了纠缠 。要是绕过去到下一个驿站,恐怕就要三个小时左右了。” 面包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来不及。” …… “那怎么办!”野丫头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从小到大,她也算是见识过一些生离死别,更在上次出猎29号山区的时候,就接受了这种随时可能死人的荒野现实。 可如果出事的人是同伴,她还是无法接受。 面包还在皱着眉头想办法,就听见野丫头和胡边月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稚嫩而底气不足的声音:“我,我可以试试。” 胡边月闻声回头瞥了一眼,说话的是小茹。 “对啊!”野丫头一拍脑门,“咱们小茹可是个电子药学高材生来着!快快快!” 她推开青龙五号的车门,打开所有车内照明,转头准备把小茹抱上车去,然后动作一顿,抬头跟胡边月对视了一眼。 对,小茹。 小茹? 嗯?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别说是她,连胡边月都觉得自己看错了,包括旁边的关悦等人,都揉了揉眼睛,没弄明白这小丫头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怎么在这!?”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胡边月,他是真的生气了,无论如何,这地方都不是小 茹该来的。 “哎哎哎……”李运横跨一步挡在了胡边月和小茹的中间,“兄弟,你先别着急,是,是,是 这么回事……” “是哪么回事!?”野丫头直接从李运背后把小茹给拽了出来,然后眼睛一瞪,指着李运问小茹,“你怎么跑到这来的?是不是老蛋把你拐来的?” 小茹直接就低头不说话了,野丫头对她一直很好,就算跟亲姐姐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但那个暴躁脾气也是真让她害怕。 但问题是,平时她要是惹野丫头生气了,可以躲到胡边月的背后去,然而今天,一贯护着她的哥哥,好像也真的生气了。 小茹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胡边月一眼,只扫了那张铁青色的脸一瞬间,就马上缩了回去,小嘴巴往一旁扁了起来。这么凶的哥哥,她还真从来没见过,突然就觉得委屈了。 …… “兄弟,丫头,先别顾着发脾气,救屈平先生要紧。”李运也不管他俩的反应,直接把小茹抱起来送上了车。 小茹也知道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她凑到近处看了看屈平的伤势,禁不住自己也皱起了眉头,甚至对那个灼烧的痕迹有些畏惧。 略一思索后,她转头 从青龙五号的弹药舱底下,吃力地拽出一个小方盒子来,赫然是胡边月买给她的电子药箱。 要不是还在担心屈平的事情,这一下恐怕得把胡边月给气出毛病来:这小丫头背着所有人偷跑出来不说,竟然还把家当细软给带上了,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出来闯荡江湖了? 但下一瞬间,胡边月的心又软了下去:即便在这样紧张又沉闷的气氛之下,小茹的动作仍然轻柔,打开药箱时连声音都没有,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动作力度——因为她生怕磕坏了这件并不算太高端、太昂贵的设备,她甚至还在药箱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包上了防撞的皮革。 乞活团的人也都顾不上收拾战场残局了,全围了过来。除了李运和关悦,其他人并没见过这个小姑娘,除了关心屈平的情况之外,大家的心里也充满了好奇。 众目睽睽之下,小茹有些不自在,对电子药箱进行设置的时候,小脑瓜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突然,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肩头。 小茹一转头,就看到了霍遥微笑着的脸,那双眼睛虽然依旧是仿生机械的模样,却能透出一种鼓励的目光,让小茹不知不觉地冷静了下来。 第156章 九岁医师 从药箱里,小茹拿出了两支跟手指差不多大的圆棒,圆棒一蓝一红,末端都附着一个透明的吸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看了霍遥一眼,在对方眼神的支持下,又慢慢地扭过头去,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哥哥。 很多人都围在青龙五号的外面,胡边月站得最近,他脸上生气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对妹妹的关心和赞许。 就好像是已经在等着夸奖她救人成功了。 小茹读懂了这种信任,然后小嘴一抿,转回头去把两个吸盘分别按在了屈平的颈部和右手手腕。 那道长长的灼烧痕迹突然微微亮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光芒穿透了血肉和皮肤。很快,光芒进入了两支圆棒,然后顺着线缆在电子药箱中交汇。小茹目不转睛地盯着药箱的屏幕,随着上面数字的变动,两只小手来回翻飞地调控着各种按键。 随着她的操作,线缆中时亮时灭的光,终于在几分钟后进入了一种稳定的状态。 小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造型迷你的探照灯,然后贴近屈平的颈部,顺着灼伤的位置缓缓移动起来。 直到小臂的位置,探照灯突然震动闪烁起来,小茹赶 忙把灯放下,然后试探着伸手过去轻轻敲了敲。 “咚,咚。” 看似如假包换的皮肤,竟然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看来真的是植入了仿生组织。 可是,过于逼真的外皮肤却让小茹犯了难,她左敲右敲,却根本找不到下手操作的地方。一旁的霍遥心领神会,双眼的瞳孔一阵闪光旋转之后,伸手在屈平的手腕处一按,然后以某种特定的节奏轻轻滑动、敲击—— 吧嗒。 屈平的手臂处一块矩形的皮肤应声被掀开,随之而来的是几缕灰蓝色的烟和一股难闻的气味,小茹虽然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还是被熏得眯住了眼睛。烟气散尽之后,凑在旁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 在掀开的皮肤底下,原本的芯片、中枢和神经线缆现在是一团乱,颜色焦黑,混杂着鲜血和幽蓝色的电子神经隔离液。小茹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片刻都没再耽搁,从电子药箱里拿出了工具,动作轻巧而准确地开始拆解屈平身上的仿生组织。 乞活团的人已经都给看呆了,尤其是想到这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在这样的场面之下,能做到有条不紊地完成一系列他们根本看不懂的操作,更是 让人觉得叹为观止。 为了不给她制造压力,关悦轻声把其他人都给支走了,让他们去修整装备、物资。在青龙五号的旁边,只留下了胡边月、野丫头和李运,还有面包和霍遥坐在车里给小茹帮忙。 拆解之后,小茹又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替换工作,将被烧毁的仿生组织卸除,再利用药箱中的素材制作出替代品,重新安装回去。等完成了这一步,她就坐到了电子药箱前面,拧着眉头,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个不停,编写修改着某些程序代码。 旁边几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差不多憋了半个小时。随着一束乳白色的光从药箱延伸至屈平体内,那块矩形皮肤缓缓地收回盖上,小茹拔下两个吸盘,那早已经蹲麻了的双腿终于力竭地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成功了?”野丫头的心仍然悬在半空。 霍遥的双眼旋转着,盯着屈平的伤处看了片刻,然后一边摸着小茹的头,一边笑着朝车子外面点了点头。 小茹揉着自己的腿,在霍遥的搀扶之下站起来,想要冲出车厢扑向哥哥讨要夸奖,结果刚迈出步子,一下子想到了先前胡边月生气瞪眼的模样,顿时在原地站住了。 这模样看得胡边月心头一阵难受,他快步上前,直接伸手抱住了小茹。 他不清楚小茹到底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但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小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们是彼此在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仅仅这一条,就足够支撑着这个小丫头历尽艰辛跑到他身边来了。 不仅如此,她还出现得如此及时,完成了没人可以替代的工作,把这支队伍的智囊从生死边缘给拉了回来——这对胡边月来说意义重大,他也许没把屈平当朋友,但屈平却是他探寻自身秘密不可或缺的助力。 …… 玉山地形复杂,周边的势力也杂,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乞活团以最快的速度打扫好了战场。集装箱里的核玉,被关悦带人大致挑选了一下,把纯度较高的通通装上了车。 总之,是天师帮留下的,只要能用,通通带走。 两辆车先后驶出玉山地界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黑了下来。 “避开天师帮的地盘,找最近的驿站,今晚别急着赶路。”关悦吩咐火腿。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没人希望前面的路再旁生枝节。天师帮的核心虽然全军覆没了,可谁也不知道万一碰上了会发生什 么麻烦。 青龙五号里,野丫头开着车跟在火腿后面,针对小茹的“审问”环节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什么?!” 当小茹说出自己追到这里的方法时,胡边月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野丫头先激动了。 “你一直藏在青龙五号里面?藏哪了?” 这辆车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心血,每一个细节都熟记于心,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复述出每种零件的个数,她可没觉得这车里有哪个地方能藏下一个人还不被发觉。 要是真有的话,这可是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怪不得之前你会发现车里有人。”胡边月想起了两车集结的时候,霍遥曾经发现过异常,却被他误以为是豹哥,没有深究下去。 “就藏在这里。”小茹往角落里指了一下。 几人把眼睛都瞪圆了。 弹药舱! 她竟然一路都跟重机枪的子弹待在一起! “胡闹!” 胡边月差点发飙,但这并不是出于生气,而是完全的心疼。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妹妹躲在那样逼仄而危险的地方,而近在咫尺的自己却全然不知。 万一她躲在里面的时候,青龙五号开火跟别人打起来了,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咦?说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第157章 带上她吧 “别激动,别激动。”李运像是生怕胡边月揍小茹似的,两只手臂恨不得箍在胡边月身上,不让他动弹。 这个憨憨好像忘了,要是真动起手来,他虽然长得虎背熊腰,却根本就不是胡边月的对手。 胡边月也知道他是好意,无奈地摇摇头,示意他放心,可接下来,小茹的话就把他给卖了。 “我就只在里面躲了一会儿……你们两辆车后来分开,其他人都下车了,我想偷偷出来透透气,结果被李运哥哥看见了……他把我抱出来,给了我通讯器,让我躲在安全的地方。直到打完仗,他才把我带上,然后,然后又拿很多东西挡住,让我躲在那个角落里,跟你们汇合……” 小茹又指了指坦克舱的后面,她说话的时候还把电子药箱抱在胸前,那模样就像是在提醒胡边月——你看,这是你很疼爱的妹妹,她很懂事,很珍惜这个药箱,还学到了很厉害的本领,你不能凶她。 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但胡边月投向李运的眼神,已经冒火了,就连后视镜里经过反射的野丫头的目光,也让李运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也就是说,你和包子发现了小茹,又把她藏起来、不 告诉我们,要不是屈平先生出事、小茹自告奋勇,你还打算帮她藏到什么时候?到4号区?”胡边月冷着脸问道。 “我,我也是没办法啊……”李运一脸无辜,“她钻出来的时候我也吓一跳,冷不丁多出来一个人,我还能怎么办。当时都已经准备埋伏天师帮了,幸亏有包子,他擅长分析地形,找了一个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也不会招惹类兽惦记的地方,才让小茹躲进去的。” 胡边月冷汗都下来了,他想到小茹竟然躲在了山林之中,而不远处的青龙五号正在跟敌人激烈交火,这简直…… 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形容此时的心情,只能拉住小茹,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她真的没受任何伤,这才放心。 …… “关姐,”胡边月呼叫着前面的车辆,“今晚驻扎的驿站里,有没有靠谱的摆渡人?” “摆渡人?”关悦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要干嘛?” “我想明天先把小茹送回去,然后再赶回来。”胡边月说道。 “我也记不太清,这里毕竟离我的地盘有点远了,得查一下,一会儿再——” “我不回去!”关悦的话音未落,小茹突然喊了起来。 青龙五 号中的人都是一愣。 别说是霍遥和李运了,就连野丫头,甚至胡边月自己,都从没见过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用这种倔强的语气说话。 低头看时,大家发现她的眼睛里已经光影闪动,噙满了泪水。 “家里就我一个人了!我不要住在钱阿姨那里!”她说着,音调就变了,眼泪也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胡边月心如刀绞,但还是严肃地说道:“小茹乖,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安全。哥哥先把你送回去,跟着钱阿姨、韩博士,你很快就可以变成一个非常厉害的电子药师了,到时候你就能帮很多人——” “我现在就很厉害!我现在就能帮很多人!”小茹梗着脖子、红着脸,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我刚刚救了屈平老师!” “可是……” 胡边月微微张了张口,却卡住了,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该说什么。 胡小茹摆出了一个绝对过硬、够份量的谈判砝码,让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看到胡边月吃瘪,野丫头开了口:“小茹,回7号区也没什么不好,不是还有小叶子他们陪着你嘛!有我嘱咐过了,他们不敢欺负你,而且要是有别人欺负你,他们肯定第 一个冲上去,你放心。” “不要。”小茹斩钉截铁地摇头。 胡边月从没见过妹妹这么强硬的模样,束手无策的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劝:“哥哥 姐姐们要去的地方,真的很危险,你跟着的话,万一——” “所以我才要跟着!妈妈已经……”小茹的音调突然低了下去,她咬了咬嘴唇,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胡边月,“我不跟哥哥分开!我不怕危险!” …… 胡边月沉默了。 他当然也不愿意把妹妹一个人留在7号区,那根本就是从下策之中取了个上策而已,因为没有真正的上策。 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安全区其实也并不安全,就算自己一辈子不出安全区,身上的芯片也可能把敌人引到家门口来。 人类针对人工智能碎片的军备竞赛已经开始,时间不允许他守着小茹长大了。 但不管怎样,带着小茹外出历险,他还是觉得太离谱了,无法说服自己去下定这个决心。 小茹到底是不是电子药学方面的天才,胡边月不知道,但她的确救了屈平,之前还救过李运,以后也可能会救其他同伴,甚至救根本不相干的人。可是,如果是她自己遇到危险呢?就像上次 在安全区里那样,谁来救她?靠胡边月自己,还是再靠李运,靠霍遥?他们能保证每次都成功吗? 等等,上次的危险,是来自于安全区里面。 他x的。 胡边月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安全区里果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从小到大,第一次,胡边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带上小茹吧。”一个轻柔却肯定的声音说道。 是霍遥。 “一个老蛋还不够,怎么又来一个添乱的……”胡边月心里面正这么腹诽着,抬头的时候却被光芒晃了一下眼睛。 霍遥的两只眼睛一红一黄,瞳孔飞快地旋转着,随着她开口说话,光芒渐渐暗淡下来,瞳孔的转速也减慢了,一看便知道是刚刚经历了高强度的运算。 这就意味着,霍遥说出的这句话,不单单是出于对小茹的爱怜又或者是替胡边月解围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以后会……”胡边月试探着问,却没把话说完。 小茹并不太明白霍遥那双眼睛的厉害,不论霍遥预测到了什么,胡边月都不打算让小茹知道,免得有压力。 谁知,霍遥却摇了摇头:“具体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我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建议。” 第158章 保护 说是建议,可胡边月明白,霍遥这话就跟算命差不多,而且是很准很神的那种。 也许是小茹可以在以后帮到他们?也许是小茹留在7号区会有危险?又或者是小茹可以在同行的过程中得到什么奇遇、并因此成长? 不知道。 但霍遥基本已经给这件事下了结论:带上小茹,利大于弊。 大概是看出胡边月的纠结,霍遥又轻声劝说道:“也许你是为了小茹的安全着想,但咱们都看到了,她并不愿意被动地接受这种安排。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你想保护她;可你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对你的牵挂和担心,绝不会比你对她的少。” 见胡边月陷入了沉思,似乎有所触动,霍遥又补充了一句:“她鼓起勇气、忍受着黑暗与辛苦跟到这里,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她依赖你。” 在胡边月有些疑问的目光中,霍遥缓缓地说道:“她也想保护你。” 胡边月仿佛被雷击中一样,愣在原处,而一旁的小茹,好像是真的被命中了心事,无声地潸然泪下。 这个九岁的小姑娘,要保护他? 胡边月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可能性。 在他的印象里,小茹总是那个依赖母亲、依赖他,对这个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并不富裕的 家庭倍感珍惜的小女孩。 可是在不知不觉间,小茹已经能够照顾自己、照顾母亲,在胡边月外出的日子里帮着母亲把这个小家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还在电子药学上有了不错的成绩,能够起死回生了。 这些,是胡边月在九岁的时候绝对做不到的。 这个小丫头,并没有被动地接受母亲和哥哥的庇护。 自己的妹妹,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胡边月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了,但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可是……跟着韩博士,小茹可以学到好多东西,要是在外面奔波……” 这次,霍遥还没说话,但是野丫头先开口了:“你在开什么玩笑,有屈平先生在,你还怕她学不到东西?” 又一个倒戈叛变的。 胡边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小茹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还不忘转头冲霍遥说道:“谢谢霍姐姐!” …… 这两辆气势汹汹的车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时,驿站里的人一下子就把视线投了过来,就连入口处的哨兵也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武器。 荒野哨兵威名在外,但难免有脑子不灵光的想要惹事,所以他们必须时刻警惕。 好在这两辆车并不想找麻烦,关悦轻车熟路地办好了进 驻驿站的手续后,两车先后驶进了驿站的停车场。 下车时,胡边月明显感觉到许多道目光都盯向这边,有的躲躲闪闪,有的正大光明,风声中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窃窃私语。 “什么来头?” “乞活团的。” “啧啧,这两辆车可是好东西——不过是乞活团的就算了,惹不起。” “知道就好,这话别让那个领头的听见。这帮人杀气重得很,明显是刚打过一场,别触霉头。” “得咧。” “嘁,一帮荒野上要饭的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哟,要不你去过过招?就找那个背重剑的,我们给你捧场。” “你以为我怕他?我只是不想招惹哨兵。” “哎哟喂,我还真就信了……” 后面打嘴仗的内容,胡边月就懒得去听了,反正只要其他人怕他们,不敢来招惹他们,这就足够了。 关悦安排李运带着几个人去驿站中采购各种物资,虽然他们的物资还很充裕。但荒野上的逻辑就是这样,只要是能买到或者换到物资的时候就必须补充,绝不能仗着手里有存货就不进行补给,因为很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碰上什么意外,导致自己吃不上饭、 买不到药。 至于剩下的人,就原地守在停车场,今晚也 打算就留在车的附近过夜了。虽然有哨兵在,但他们还是更信得过自己手里的枪炮;而且,对于经常餐风露宿的乞活团来说,那些棺材旅店的床位实在太逼仄了。 至于胡边月,更不会带着小茹去住那种地方,因为,那会让他想起母亲——即使他已经在离开之前,在钱老板的帮助下,带母亲离开了那个与棺材旅店长得很像的冷冻柜,好好安葬了。 …… 不过,到底是树大招风,李运几个人刚走,就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哨兵进了停车场,直奔他们而来。 领头的,是一个带着全封闭头盔、身上也穿戴了轻型外骨骼机甲的高大男子,看配备的武器,显然在哨兵中的地位不低,起码是整个驿站头几号的人物。 “如果我手上的资料没错的话,眼前这位应该是关队长。”头盔中,传出了电子合成的声音,音波在头盔的面罩上显示出跳动着的波形,一对模拟出的眼睛隐藏在波形中,看起来很有威慑力。 包子和冷面都立刻围了上来,关悦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不敢怠慢地回道:“没错,你们这是……” 这人说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来提个醒,天师帮的人手正在集结,不过动作不快,算上调动载具的时 间,估计明天早上七点才会到这里。” 关悦一愣:“天师帮?” “荒野上,哨兵获取信息的速度无人能及。”这人说着,“关队长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大家互相行个方便。” 关悦略一思索,立刻明白,果断点了点头。 这位领头的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但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青龙五号和车旁边的几个人:“根据资料来看,这几位好像不是关队长的手下。” “管得着么你……” 关悦还没来得及回话,野丫头的嘀咕声就飘了过来。 荒野上的势力错综复杂、人员众多,根本不可能像安全区一样建立身份系统;但对哨兵来说,一些经常在外面露面的势力,还是要摸清底细的,乞活团成员就属于这个范围。 胡边月及时用胳膊顶了她一下,关悦连忙对哨兵首领说道:“这几个是新加入的,第一次出来办事。” 说完,她还很明显地瞪了野丫头一眼,算是演给对方看的。 哨兵首领这才颔首,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句:“这里面有一位,好像是个名气不小的赏金猎人来着?看来,关队长的实力比资料上强得多,假以时日应该也是一方人物——祝你们今晚过得愉快。” 第159章 驿站里的交易 “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啊?” 虽然看明白了关悦的眼神,默契地没再吭声,但等到这一队哨兵彻底离开,一头雾水的野丫头还是率先发问了。 其实不论是胡边月还是霍遥、屈平,都给她讲过关于荒野哨兵的事,但“听别人说”和“亲眼所见”毕竟是有差距的,野丫头并不能真正感受到荒野哨兵带来的压迫感,更没弄明白刚才的对话中藏着什么玄机——其实以她的机灵,不至于也不可能想不明白,她就完全是因为有同伴在旁边,自己懒得动脑子。 “意思就是,天师帮并没有因为苏泰和杜天师死了,就偃旗息鼓,反而扯了大旗、叫了人手,打算来找咱们算账了。” 胡边月站在青龙五号的坦克座舱门边上,给野丫头解释着。刚才他一直用身体挡着哨兵的视线,不想让对方看到躲在里面的小茹和豹哥。虽然哨兵也许有扫描生命体的技术,但只要对方没开口询问就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茹正探头探脑地看着外面,又好奇又有点害怕,好在胡边月和豹哥把她夹在中间,让她时刻有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她是在来驿站的路上坦白的,其实在圣都的时 候,她就发现了豹哥的存在,不过最开始以为这跟胡边月弄出的全息影像是一回事,就没去深究追问。 在这个家里,豹哥也算是在暗中跟小茹相处过很长时间了,对这个小姑娘的态度很友好,在进入驿站之前,小茹就已经敢大着胆子趴到豹哥的身上了。 野丫头低着头,琢磨了片刻,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怎么觉得,在荒野上生存,好像也没什么难的。” 大家顿时把目光都投了过来,尤其是乞活团那一帮常年在荒野上吃苦的。 “按照关姐姐说的,天师帮已经算是个不小的势力了,结果当家的根本就是个草包。现在一看,手底下的人更蠢,那个杜大师都死了,他们还打算来打架?连天师帮都这样,那别的势力岂不是更差劲,关姐姐的队伍应该可以横行荒野才对。” 这话听得胡边月直翻白眼,关悦也是无奈,最后还是霍遥替野丫头借了惑:“天师帮的人,不是真的想来找咱们麻烦的。” …… 这么一点,野丫头就明白了:“放出风声来吓唬人的?” “对,”霍遥点头,“估计是天师帮内部有人想借机上位,找咱们报仇就是最好的立威途径 ——但又不敢真的打起来,所以才磨磨蹭蹭的,制造出一种声势浩大的假象,笼络人心而已。” “那这帮哨兵还来啰嗦半天,弄得人心惶惶的。”野丫头一边撇了撇嘴,一边从车上取下了工具箱,准备开始修整战车了。 “这也不能怪哨兵,”看到这一幕,关悦也招呼着火腿几人准备维修白虎六号了,“万一咱们动作慢一些,准备在这住两天,那天师帮就算动作再慢也得赶到这里了,到时候真的面对面碰上,就算两边都不想打,天师帮的人为了面子也得硬着头皮打,麻烦。” “不是说哨兵神通广大,驿站里根本没人敢打架吗?” “以防万一而已。而且,还怕天师帮围在驿站外面守着,咱们可没时间跟他们耗。”胡边月也凑上去帮忙了。 几个掮客模样的人,在停车场的外围晃了几圈,其中两个试探着想要凑到近处来,大概是打算寻找捞一点油水的机会。出乎意料,经常用目露凶光的方式驱赶路人的冷面,这时竟然没有表示出敌意,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关悦主动地迎了上去,这些掮客彼此看了一眼,竟然很有序地排成了一条 队伍,每次上前与关悦交谈的,只有一个;对话的内容,其他人完全听不到,前一个离开之后,后一个才会靠近。 “这些人是来找关姐姐相亲的吗?”野丫头瞥了一眼,问道,手上仍旧在对青龙五号敲敲打.打,“虽然表现得挺 有礼貌,但我得说,这些人看起来太弱了,配不上关姐姐。” 胡边月几人真的是哭笑不得,他只好再解释:“这些人是来交易情报的,乞活团的名气大,与之相伴的好处也大。不过,只有在哨兵坐镇的地方,其他人才敢和乞活团做交易,这些投机者肯定不会错过机会。” “我看关姐姐对他们好像挺客气的,这些人很厉害吗?” “厉不厉害倒不一定,但没必要的情况下,最好别得罪这些人。说不定哪天咱们就会需要这些人手里的秘密,要是跟他们结仇,买不到关键的情报事小,万一他们专门挖你的秘密卖给别人,就会很麻烦了。” …… 关悦那边正聊着,青龙五号里突然传来了小茹的惊呼声。 “屈平老师!” 这声音让所有人都一惊,立刻围了过去。 就见躺在车里的屈平双眼微微睁开,目光有些迷离地看了看周围 的环境,完全不聚焦的眼神扫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小茹的身上。 “这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回到7号区了?” “咱们在驿站呢!安全得很!”见到屈平苏醒,野丫头非常兴奋。 “驿站?”屈平皱了皱眉头,双臂用力想撑起身体,但右臂根本使不上劲,最后还是野丫头扶着他坐了起来。 屈平看着小茹,眉宇间满是困惑:“哪个驿站?天师帮……不对,小茹怎么在这儿?” 野丫头指了指他的手臂,又把旁边的小茹一把搂过来,推到屈平面前:“她怎么在这儿的,咱们先不说。以后,得叫她小茹医生了。” 屈平一怔,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虽然灼烧的伤痕还在,某些受损的仿生皮肤甚至还变成了透明的状态,可里面的线缆已经光洁如新了。 “是你救了我?”在屈平那张一贯平静的脸上,出现了非常罕见的吃惊的表情。 小茹被这么盯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屈平张了张嘴,可能是刚刚苏醒,头脑还不能正常地思考,一时间需要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大,让他甚至不知道是该先夸小茹还是先询问情况了。 第160章 白菜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其他人把后来发生的事情通通告诉屈平。 这场与天师帮的遭遇战,他们算得上是大获全胜:霍遥有惊无险地拿到了狡兽的芯片,并且成功植入体内;乞活团的人虽然受了些伤,但都无大碍,关悦也除掉了一个仇人;除此之外,还获得了大量的物资、装备。 那半车的核玉,被关悦在驿站里找到了合适的买主,当场就换成了弹药和食物。 但胡边月却知道,真正的收获还不止这些:屈平衬衫口袋里的东西,应该就是杜天师身上的芯片,也是导致他受重伤昏迷的原因。 可是,屈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 不过,屈平的体力明显还没恢复,光是弄明白眼前的状况,他就已经面露疲态了。他很清楚大家关注的是什么,于是简单地承认了杜天师一队人的诡异结局与他有关,就不再多说了。 反正前面要走的路还长,大家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胡边月倒是还有另一件好奇的事情,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好在有人比他还要心急,也不像他考虑得那么复杂,直接开口就问了。 半夜两点钟,轮到 胡边月和野丫头警戒守卫,与他们俩一起的正是李运。 “老蛋老蛋,”大家都已经睡熟了,野丫头坐在青龙五号的车头顶上,轻声喊着,“出发前提到天师帮的时候,没感觉你们和天师帮有这么大的仇啊?到底怎么回事?关姐姐说的那个白菜,是什么样的人?” “仇是不小,出发前不提,大概只是因为关姐不想耽误正事而已,毕竟一旦跟天师帮见面了,肯定要打。至于白菜,”李运的语气哀伤而愤怒,这与豆腐死的时候似乎不是同一种状态,“说来话长了……” …… “白菜是关姐的……嗯……其实我们所有人都不太确定,大概可以算恋人?”李运挠了挠自己锃光瓦亮的头皮。 野丫头对这个描述似乎不太满意:“不确定?” “大概就是……大家所有人都喜欢关姐,但白菜那家伙不太一样,关姐对他的态度也挺特殊的。这两个人之间的那种默契,连勺子都比不上。跟你们俩悄悄说一句,当时,我们几个甚至还猜过,想看看勺子和白菜会不会为了关姐争风吃醋。” “结果呢?” “饭都吃不饱,还吃个屁的醋。”对于这支队 伍早期的生活,李运自嘲地骂了一句,然后接着说,“大伙当时的结论是,谁能过得了冷面这一关,谁就能跟关姐走到一块儿去。” “对哦,还有冷面呢!” 野丫头真的是把好奇心给用在了一切可以用的地方,听得兴致勃勃。胡边月也乐得省事,不开口,还能解闷。 “事实证明大伙都想多了,勺子根本就没那个心思;但白菜吧,也没把事儿给挑明白;至于冷面,是最简单的一个,不管是谁,对关姐好就行,只要有一件事对关姐不好了,这家伙当场就能翻脸。” “那就……不了了之?” 李运摇了摇头:“白菜这个人,话虽然不多,但很有本事,懂武器、懂机械、身手好、脾气也好——说实话,我都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擅长的,大家都很服他。原本都以为,关姐和他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结果,没等到那一天。” “因为天师帮?” “对。”李运的拳头在暗中攥紧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开口:“那个时候,我们跟苏泰已经有过几回交手了。乞活团跟天师帮虽然都有死伤,但我们这支小队从没折损过人手,偶尔 受点伤,也就是今天这样的小场面而已;要说伤得最厉害的,也就是冷面,不过那家伙的身体经常换零件,连他自己都不当回事。交手的次数多了之后,苏泰也就盯上了我们。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我们这群人的外号,就开始使劲 儿嘲讽挖苦。” “说到这个,关悦的那个外号,好像跟你们其他人不太一样——所有人似乎都很介意。”胡边月插话说道。 “对,因为……白菜就是为了芥末才死的。” …… 这句话把胡边月和野丫头都听愣了。 该怎么理解其中的字眼呢?白菜是为了关悦而死的?还是单纯为了“芥末”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为了一种调味品而死? 李运大概也不是经常给人大段大段地讲故事,他思考了一会儿,把语言组织好,才继续说道:“关姐那个外号,跟我们其他人的不是一回事儿。我们是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叫什么,哪怕是只吃过一回的稀罕东西,只要那个味道念念不忘,也会拿来当外号;但关姐,她从来没吃过芥末——其实我们谁都没吃过,就是听说这东西是配着高级的食物吃的,想象着应该也是个高级 货,所以她纯粹是出于好奇,就叫了这个名字,都快二十年了。 “天师帮最喜欢拿这件事来取笑她,说我们是一群没吃过芥末的饿死鬼。后来有一次,我们两边在7号区西北面的那个驿站碰上了。有哨兵在场,谁都不敢惹事,又都离各自的大本营比较远,不方便呼叫支援,只能打.打嘴仗过过瘾。就是那一回,白菜在无意间听见苏泰跟别人说,从那儿往北几十公里,有个尚未被编号的山区,里面有能做芥末的植物,漫山遍野都是,根本都没人稀罕,只有我们乞活团拿这玩意儿当宝贝。” “这……” 别说是胡边月,就连粗枝大叶的野丫头这会儿也惊讶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白菜就因为这个跑到山里去找芥末了。这明显是天师帮的阴谋啊!苏泰不敢在驿站动手,就把你们骗去那个什么破山,肯定有埋伏!” 谁知,李运苦笑了一声:“我的第一反应其实跟你一样。但谁都没想到,那还真不是埋伏,那是个彻头彻尾的荒山,几乎没有人去过的痕迹。里面除了野兽、类兽和普通的草木之外,什么都没有。对了,当然也没有芥末。” 第161章 时间不多了 “没芥末,也没埋伏?”胡边月皱了皱眉头,“那苏泰说这话是图什么?” 李运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苏泰自己都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我们其他人也没怎么留意,只有白菜,自己惦记上了这件事,跟谁都没多说。我们当时没跟天师帮纠缠,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离开驿站,就去执行乞活团的任务了。 “等到任务完成归来的时候,我们半路上选择的驻扎地点正好离那个山区不远,白菜也就得到了机会去那里周围转转。当时还有包子陪着他,发现那里的确没有人烟,但由于同样没找到芥末,他有点扫兴。于是,等我们跟统领交了差、所有人把该注射的药剂都注射完、安全回到大本营之后,白菜又孤身一人跑去了那座山,然后没能活着走出来。” 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了整个事情的走向,但胡边月和野丫头还是觉得心头有些压抑和惋惜。 “其实,原本是有机会带他回来的。白菜动身的时候留下了消息,关姐发现之后,就带着人去追,结果,半路上遇见了天师帮。没有哨兵的存在,我们一见面就打起来了。当时,天师帮只有一支三十几人的队 伍,苏泰和杜天师都不在,但我们这边连关姐在内只出动了七个人,不能硬来,只能周旋。最后,靠着冷面和包子的偷袭牵制,对方被我们干掉了一半,这才撤退,可时间耽误了足足一个小时。” …… 关悦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下午。 别说是她的队伍,就算放在整个7号区周边的所有乞活团小队中,包子和冷面也是一等一的野外行动高手。有他们两个在,关悦几人一进山就发现了白菜留下的踪迹,而且,一路追去,的确也没有敌人或者凶猛的类兽出没的迹象,大家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们的心很快就又悬了起来。 “距离不远了!”李运的身上背着通讯中枢,在顺着脚印追踪了一段路之后,中枢上亮起了代表着白菜的信号。 关悦果断抓起通讯器来:“白菜!报告你的位置!” 没有回音。 “白菜?” 关悦皱着眉头,低头检查起了通讯器和李运身上的中枢,一切正常。 “白菜,白菜!” 一股不安的感觉弥漫上了所有人的心头,几人对视了一眼之后,立刻飞快地拔腿狂奔。 他们甚至没有心思顾及可能会惊动林中的猛 兽,所有人都一边跑,一边呼叫着白菜,可是通讯器的灯亮着,却永远没有回音。 一直跑到一处高耸的峭壁附近,白菜的痕迹不见了,几人二话不说就散开搜索,为此还杀了两只闻讯而来的类兽,万幸他们带的武器充足,没有人出事。 最先发现情况的是冷面,他在悬崖顶上定定地站了几秒钟,迟疑之后没有吭声,而是转头就找了一条极其危险的路,半跑半跳地往山下奔去。 关悦被他的举动吓着了,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呼喊着让他注意安全,视线却顺着冷面的行动路线落在了山下的空地上。 几棵断裂的小树旁,躺着一个人,手臂和腿都弯折成了十分别扭的角度,身子底下,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石板。 那一瞬间,关悦几乎腿软地要晕了过去,幸亏李运在一旁扶住了她。 等到所有人利用绳索下了悬崖,追着冷面的方向围过去时,躺在血泊之中的白菜已经一动不动了。 “白菜!” 关悦的声音是抖的,手脚也是抖的。她踉踉跄跄地奔过去,双手和衣裤都立刻沾上了鲜血,她飞快地、近乎是发疯一样检查着白菜的身体,想看看到 底伤在了哪里,然后发现,这个平时帅气而挺拔的身体,此时已经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了。 …… 白菜的手臂,甚至有骨头戳在了皮肉的外面。 年龄较小的包子,哪怕是早就身经百战,这时也险些失 声要哭出来,转头就跑到了一边,根本就不敢多看哪怕一眼。 关悦张大了嘴,想哭,想喊,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虽然年纪轻轻就早早当上了这个小团体的队长,在各种冲突之中几乎百战百胜,却从没有经历过同伴受这么重的伤。 来的时候,她带上了一名医生——在乞活团里乃至整个荒野上,医生都是一个非常稀缺的职业,甚至可以被当做是一种资源。乞活团并不能给每支小队都配备医生,而且上面的人也不允许他们私自培养医生,因为怕普通成员有了其它获取解毒药剂的途径,从而摆脱乞活团的掌控。 与关悦同行的这位,只是被派来与这支队伍一起执行任务的,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关悦许以巨大的好处,才答应前来。 可即便是这位医生,在检查了白菜的情况之后,也只是摇了摇头就退到了一旁 ,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救救他!”关悦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又去央求医生,“你肯定有办法,快救救他!” 医生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几乎不会受到任何感情因素的影响,在他看来,眼前的情况,甚至都不值得自己动用哪怕一支强心药剂,那只是拖延死亡的时间而已。 关悦拼命扯着医生的衣服,对方都不耐烦了。这时,她突然看见了站在旁边的冷面,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对医生说:“就像阿冷这样!哪怕给他重造一个身体!如果没有合适的材料,我就一点一点地去搜集!只要让他先活下来!求求你!” 医生有些动容了,因为哪怕在乞活团内部,冷面也是一个十分离奇的存在。 可是,在几秒钟之后,医生还是叹了口气,轻轻推开了关悦:“他和冷面不一样。他伤得太重,连大脑都严重受创了,就算救下来,神经系统也未必能正常工作了;而且,他的身体机能已经油尽灯枯了,甚至撑不到咱们走出这座山,更别说做移植手术了。” 说完,医生又补充了一句:“好好珍惜吧,时间不多了,别浪费。” 第162章 芥末和眼泪 最后这句话,像是给关悦迎面狠狠地砸了一记重拳。 短暂地愣了一秒钟之后,关悦猛然反应过来,她扑倒在白菜的身上,拼命喊着白菜的名字,想要让他睁开双眼。白菜的手指、眼皮、嘴唇都在微微颤动,可是却无法对关悦做出任何的回应。 关悦在大脑中搜索着一切关于急救的知识储备,她想做心肺复苏,可是白菜那已经变了形的胸廓让她根本下不了手;她摸遍了全身,发现平时救急用的吗x制品都在刚才的战斗中弄丢了;最后,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惊慌,俯下身子,凑近了白菜的脸。 她与白菜的唯一一次亲吻,竟然是在这垂死之际的人工呼吸。 哪怕她自己都已经清楚这是徒劳的。 但是,奇迹般地,白菜竟然在几秒钟之后睁开了双眼,有些涣散的目光几经闪动,最终定格在了关悦的脸上。 “对不起。”他气若游丝地说道。 “白菜!”关悦终于哭了出来,“是谁干的!” “没,没有别人,”白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是我自己,逞,逞强,结果失手了……” “你……” 关悦那绝望的痛苦之中浮现出了一丝丝气愤,她气眼前这个家伙自作主张地行动,气他一时犯糊涂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 白菜挣扎着,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疼痛让他本就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那发抖的手中,捏着一株绿色的植物,递到了关悦的面前。 “被这东西,给,给骗了……”白菜自嘲地笑了笑,“长得太像了,还以为是,是芥末。拿到手的时候,才发现不对,一,一时没注意,就摔下来了……唉,眼神不,不好,要是我再多等半个小时,说不定包子替我看一眼,我就不用爬到那个地方去了……” 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要是不被天师帮耽误时间,他们完全来得及阻止白菜。 天师帮,又是天师帮。 关悦一把抢过那株植物,狠狠地往远处丢了出去:“就为了一个破芥末!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说话时,她激动地握拳往地上砸去,却被已经处在弥留之际的白菜一把握住了手。 “不,不是破芥末。” 白菜的双眸中闪着清澈的光,关悦能从中看到自己,那双眸子里的她,甚至也在发着光。 白菜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定:“芥末,是世界上最好的。” …… 那双眸子里的光,终究还是黯淡了下去,不管关悦如何呼唤,哪怕李运甚至冷面都在旁边扯着嗓子喊,白菜的呼吸还是停止了。 关悦 的声音渐渐哑了下去,她张着嘴巴,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要喊还是要哭,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水混着汗水、泪水,甚至还有失控的口水,狼狈不堪地湿透了关悦的衣服,她从没有如此失态过,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婴儿,甚至没有呼吸的本领,大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回归到了一片空白的状态。 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抚摸着白菜的脸;她想抱住白菜,却怕碰到那些破碎的骨头。 她怕白菜会疼。 她不敢想象,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该有多疼? 在半空中的那几秒钟里,白菜会害怕吗? 他在这样的地上,躺了足足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啊,一动都不能动,这样痛苦的半个小时里,他会想到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些问题,就像再也不会有人能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为她出主意,在她分身乏术的时候站出来帮她分担指挥的重担,在她疲惫受挫的时候无条件地支持她——她的每一个同伴都很棒,也都能帮她,能没有底线地站在她这一边,可是,没有一个人像白菜那样。 白菜只有一 个。 就是她眼前的这一个,一个为了她好奇、向往的芥末,为了一句来自敌人的不经意间的话,就搭上了性命的“蠢货”。 一个这么 厉害的人,怎么会为了这么荒唐的原因而死呢? 甚至,到最后,他拿性命换来的东西,都只是一株长得很像芥末的植物而已。 他们还是把白菜带了回去。整支队伍第一次安葬了同伴,用的就是特制的化学药剂,让白菜留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变成了密封罐中的一颗晶体。这颗晶体一直被关悦随身带着,不曾有过片刻的分离。 她甚至时常从梦中惊醒,害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再把白菜弄丢了。 这件事成为了关悦乃至整个乞活团队伍心中最深处的痛,也成了天师帮嘲笑他们的话题。 …… 直到半年之后,在统领的命令下,关悦带人“黑吃黑”,劫了一队刚刚得手的“游猎者”——这种人专门在荒野上打劫,干的营生其实跟乞活团也差不太多,但大多是散兵游勇凑起来的,平时耀武扬威地吓唬人,可一旦碰上硬茬子,跑得比谁都快。 这队游猎者的手里,有不少来自安全区里的货,别人忙着清点物资、向统领汇报的时候,豆腐和火腿一起,悄悄把所有的食物都给扣下了,没有上交给统领。等回到了小队营地之后,火腿悄悄地找到了关悦,递给她一样东西。 这是豆腐从劫来的食物里发现的,一支像牙膏一样的东西,外面的包装上清清楚 楚地写着“芥末”两个字。 同样的东西,一共有三支,都是全新没有拆封的。 关悦怔怔地盯着这东西,许久都没有动弹。她把包装上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售价上。 这东西在安全区里,只卖不到一百块钱。 换算成物资,大概就是两顿饭,给电击枪的一次五分钟充电,半罐机械润滑油,又或者是给包子换几颗狙击步枪的子弹。 这东西,原来真的不算稀罕。 关悦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挤了一点在手指尖上——这是她好奇了二十几年的东西,就算是很廉价,她也发自内心地想珍惜。 在看过的资料里,这东西是辛辣的味道,所以,在尝试之前,她总还是要做思想准备的。 她把那一点点绿色的膏体伸到了嘴边,然后鼓起了勇气,将膏体抹在了舌尖,细细品尝起来。 一秒钟之后,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从来没体验过的、无法形容的味道直接冲到了她的头顶,呛得她咳了起来。 她被熏得难受,本能地深深吸一口气,想要缓上一缓,却一下子被那个味道顶到了鼻腔里,顿时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就这么咳啊,咳啊,一直咳到味道都散去了,她的眼泪却没有停下来,一直流着,流着。 第163章 谎言即将上演 尽管野丫头对于跟天师帮遭遇有一点点期待,但青龙五号和白虎六号还是在次日清晨离开了驿站,继续朝着4号区的方向驶去。 离7号区越来越远,沿途的人迹越来越少,路也变得越来越难走了。 除了屈平和霍遥,其他人都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对一切陌生的风景都感到既好奇又紧张,但时间一长,都有些扛不住了。 就算火腿和野丫头千万个小心,这一路得颠簸还是让所有人都晕头转向,从没经历过这种日子的小茹更是直接吐了起来,小脸煞白。 胡边月心疼得抱着妹妹,帮她擦着冷汗,但很快就连他自己都开始发昏了。这感觉,就像他之前遍体鳞伤地被卷入地下河中一样,对身体失去了掌控的能力。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在这会儿遇上敌人,不然自己是真没什么战斗力。 至于那两个开车的人,更是辛苦。 火腿和野丫头从来没有驾车赶过这么久的路,加上这种几乎无人的道路十分难走,很容易让人感到困倦,偏偏又没人能替换他们俩,因此这一行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停下来休息。 好在一路上都没再遭遇 什么意外,倒是在半路上收到了一些风声:有几拨好战分子听说了天师帮的事,已经动身出发,准备去瓜分天师帮的地盘和物资了。 在距离4号区大概一百公里的地方,他们决定做最后一次休整,并且将所有可能面临的情况做一次预先的推演:毕竟,一旦进了4号区,他们就要真正地进入“乞活团”了。 …… 钱老板说过,可以为关悦他们提供“回归”乞活团的方法,这话还真不是吹牛。 而且,这个所谓的“方法”简单粗暴到了极点。 起初,胡边月还以为她会编出一个复杂的故事来,能够完美地解释从秦沫的死、到关悦这支队伍不得不离开营地、又是如何与统领失去了联系、最终不得不前往4号区,甚至还安排一些不大不小的人证物证,来让整个故事显得更加真实。 结果,钱老板只是在他们出发之前,给他们送来了一条消息。 “那个关悦都不太知道底细的上线统领,好像是个姓唐的,也就是那个安排了另一支队伍来与薛行接头、参与源模组实验的人。这个姓唐的,还有与之相关的其他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没 机会出现在4号区里揭露真相了。关悦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与上线失去联络的特遣小队’这样的身份,进入4号区,甚至都不需要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唯一需要动动脑筋的,就是你要想想怎么应付那个可能会来搅局的薛行。”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没机会揭露真相了。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背后到底蕴含了多少血腥和阴谋,胡边月没必要去多想,但他仍然惊叹于钱老板的手笔。 在这样的安排之下,到时候的说辞就变成了这样的版本:关悦的队伍接受了前往7号区接头的任务,但7号区里出了事,接头人薛行下落不明;在安全区里盘桓了几天之后,他们发现统领也失去了联系,无奈之下只好寻找机会离开,并前往4号区寻求帮助。 这支小队到底有几个人,接了什么样的任务,完全可以由着关悦信口开河。 一个谎言哪怕编得再离谱,只要没人能够戳穿,那它就是个完美的谎言。 但如钱老板所说,唯一可能存在的破绽,就是薛行——他虽然没见过关悦的队伍,可作为源模组融合计划的负责人,他对这个计划的败 露一定耿耿于怀,像胡边月、野丫头这几个破坏了他计划的人,他一定了如指掌。 考虑到胡边月等人的行程有所耽搁,薛行有很大的概率已经到了4号区,将自己所遭遇的情况汇报上去,那么胡边月的信息应该已经被呈现在乞活团高层的面前了。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不管用什么样的 理由,都不好解释胡边月与关悦一起出现这件事。 …… 唯一可以利用的,只有一点。 为了保护内部机密,乞活团中分散各地的队伍互相交流很少,尤其是如今的荒野上没有远距离通讯工具,像7号区周围的几支乞活团队伍,关悦都认不全,就别说更远的地方了。 那个姓唐的统领,不管是死是活,显然是落到了钱老板的手里,被敲出了不少信息。这个家伙据说级别不低,除了关悦和其他小队长之外,就连薛行也是与他单线联系的。这么一来,不论是关悦还是薛行,口中的说辞同样都是死无对证。 4号区里的那些大人物,不认识关悦,同样也不认识薛行。这就给胡边月留下了足够的施展空间。 几番商议之后,在屈平的建议下,他们决定分 两批行动。 除了李运之外,白虎六号装载着乞活团全员,直接进入4号区,先探探风声;而李运则陪着胡边月他们守在最近的一处驿站,暂时驻扎下来。 这样一来,大伤未愈的屈平和刚刚获得了芯片的霍遥,都可以获得足够的时间休息;而且,对4号区有了大致的了解之后,也能为霍遥进行数据推算时提供更详细的资料;届时,有了霍遥的分析结果,再由屈平以一种置身事外的视角去谋划这一场“渗透行动”,就算再给薛行八个脑子,恐怕也招架不住。 除此之外,这个“分批行动”还有另一层意思。 给胡边月和屈平制造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在植入了新的芯片之后,霍遥其实还不太适应,身体状态也受到了影响,照顾她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野丫头的身上;小茹起初还想帮忙,无奈自己也晕得厉害,只能被胡边月赶去休息;剩下一个李运忙前忙后,总有累的时候。 于是,这才刚刚入夜,李运便已经睡熟了,胡边月和屈平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从青龙五号中爬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都十分清楚,对方有话要跟自己说。 第164章 那是个意外 “杜天师的芯片,就在我这儿。”屈平开口的第一句,所包含的信息量就足够解答胡边月心中的大部分问题。 “他还活着的时候,你就把他的芯片给拆了?” 这个问题虽然并不是很重要,但却是胡边月最为好奇的。毕竟在他的概念当中,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先杀猎物,再开膛破肚,最后才拆芯片和源模组。可是,杜天师跳崖的时候,明显是个囫囵完整的人形,身上好像也没半点儿伤口。 屈平微微一笑:“拆芯片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情,你应该也看过霍小姐安装芯片的过程了,她是怎么装上去的,就能怎么拆下来。难的不是拆芯片本身,而是怎么让对方愿意把芯片拆下来给你。” 胡边月摇了摇头:“我可不觉得他是自己愿意把芯片拆下来的,就算你对他威逼利诱、使尽什么手段,让他愿意拆芯片,总不至于还愿意跳崖自杀吧?” “那是个意外。”屈平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情。 看上去,有一丝尴尬,一丝愧疚,一丝无奈,好像还有一丝左右为难的纠结。 这可把胡边月给弄糊涂了:“意外?” “我并没有想让杜天师死。”屈平说道。 胡边月微微皱了皱眉,他仔仔细细地把屈平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下。 这次出行,虽然两辆车里大部分空间都用来装紧要的物资了,但基本的替换衣物大家还是都备了几套的。屈平这会儿换了一套相对整洁的,仍旧是一套棱角分明的衬衫和配套的正装裤子,连颜色都没变,要不是他之前身上的那件已经脏污得不像样子,甚至破了洞,胡边月都要怀疑他压根没换过衣服了。 就像妹妹小茹所说的,屈平的确像是一位老师,很适合教书育人。 从这样的人口中,说出不想让一个人死,也好像很有说服力。 可是,胡边月不信。 杜天师要是不死,天师帮大军压境,就算胡边月和霍遥及时赶回来,乞活团也不是对手——至少,根据听来的描述,胡边月根本想不出一个能够击败杜天师的办法。 这个人只要活着,就是不可被击败的。 在这种情况下,你说你想留他一条活路? …… 被胡边月这样的目光盯着,屈平也有些不自在,他叹了口气,略一思索之后,重新改口说道:“好吧,其实……应该说,我并没有想好让不让他死。” 这句话说的平常,可其中蕴藏的深意却有 些惊人。 一个所有人挠破了头都弄不死的人,屈平却说得好像可以轻松掌控对方的生死。 “那他怎么死了?”只有两个人在场,胡边月可不喜欢说话转弯抹角。 “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当然,也低估了那枚芯片的厉害。”屈平举起了自己的右臂,将那道长长的伤痕展露在眼前,“如果不是那枚芯片,说不定杜天师真的不会死。” 这话让胡边月越来越听不懂了。 屈平也没再卖关子,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芯片,解释道:“我也是根据关悦的描述,大致猜出来的。杜天师身上的芯片,来自于一只叫‘乘黄’的类兽。” “你知道这枚芯片的来历?” 屈平点了点头:“这枚芯片有些特殊,它并不是某个人工智能的碎片,而是人工智能的主体——换句话说,它是完整的,所以,很强大。” 胡边月有些发愣,他得承认,每次听屈平讲述一些关于新纪元的真相,总能或多或少地颠覆他的认知;长此以往,他甚至觉得自己无知得像个没上过学的孩童。 当然,他也确实没上过学。 屈平接着说道:“乘黄,在《山海经》或者旧纪元的古人眼中,是非常厉害的瑞兽, 能腾云驾雾,更厉害的是,骑上它的人,就可以增寿两千岁。具体到这枚芯片,它当初所属的人工 智能,被设计的目的就是延长人的寿命。当然,它不可能让人长生不老,但却可以让人躲避危险、免疫疾病,通过这种方式来保障其宿主的生存,还能以极高的速度移动,所以,普通人确实拿杜天师没办法。” “那你是怎么……”胡边月刚想问,突然意识到,这大概是一个真正触及了核心秘密的问题。 因为,这一次,屈平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上也有仿生组织和芯片,那就是他击败杜天师的手段。 他会说出来吗? …… 屈平注意到了胡边月的停顿,苦笑了一下:“说实话,我之前确实没打算暴露底牌,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色说道:“是你妹妹救了我,而且,你是我真心看重的同伴,所以,我坦白。我身上的芯片,名字叫‘雍和’,来源于一种《山海经》中的上古凶兽,据传说,它是能让天下人恐慌的征兆。这枚芯片很完美地实现了这个描述,不过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有些滑稽——它能给人带来噩梦。” “噩梦?”胡边月的确有 些意外,但略一思索之后,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心头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凉意,“所以,杜天师甚至那整整一队人的自杀,其实是源于你给他们制造的噩梦?” “准确地说,是源于失控了的噩梦。”屈平说道,“在猜到了杜天师身上的芯片来历之后,我就确定精神上的攻击会有效果,而且,乘黄这枚芯片绝对不能留在这样的人身上。” 胡边月点头:他认同这个观点,不管是什么样的芯片,是具备杀戮的功能还是无聊的功能,最安全的永远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所以,我利用雍和的功能,干扰了他们的脑电波,让他们直接进入了噩梦状态,然后直接从杜天师的身上把乘黄的芯片取了出来。” “你一个人,能直接对这么多人产生影响?” 这是最让胡边月惊讶的地方。 “正常情况下,不能,别说雍和不能,恐怕就连什么朱雀玄武之类的都不行。但我在体内还植入了一枚特殊的源模组,能够对任何电磁波类的信号进行成倍的放大增强,两者结合,颇有成效。” “信号被放大过头了,所以失控了?”胡边月试探着猜测。 “不,失控是因为乘黄。”屈平说道。 第165章 意想不到的同源碎片 胡边月彻底迷糊了。 屈平耐心地解释着:“因为单单只是噩梦的话,并不会直接威胁到人的生命,所以不会触发乘黄的判定机制。而没有了乘黄的保护,杜天师就只相当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进入了梦境,我从他身上找到了芯片的植入接口,然后把芯片取出来,就这么简单——但这是我理想中的计划,实施的过程却没那么顺利。 “意外出现在取芯片的时候。我没想到乘黄的芯片竟然还有一道自我防护,可能是取芯片的行为被判定成了攻击,而宿主又处于睡眠状态,于是这芯片释放出了强大的电信号。“这信号在刺激宿主的同时,也击中了我,由于我体内的那个源模组处在激活状态,将电信号再次放大了。我承受不住那么强烈的电流,在拿到芯片的瞬间就晕了过去。 “至于杜天师的噩梦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就真的不清楚了。不过,就算他没有死在噩梦里面,也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没芯片了。” “这个手段,真的是杀人于无形。”胡边月感叹道。 虽然杜天师是死无意外,但按照屈平所说的意 思,如果他想直接利用噩梦杀掉杜天师,也是可以办到的。 “倒也没那么简单。”屈平摇头,“单单是雍和的芯片,大概只能起到一些装神弄鬼的作用,最多就相当于把某个人拉入了虚拟世界,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毕竟,它也只是某个人工智能的碎片之一,就像霍小姐的‘天狗’,有作用,但也有短板。” “如果其他人也弄一个跟你一样的源模组,是不是芯片也同样会变得更厉害?”胡边月问道。 “大概会,但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 “为什么?” “首先,类似的源模组没那么容易得到。在人类真正掌握制造源模组的技术之前,源模组的来源仍然只有旧纪元人工智能的遗产,靠从那些类生命体的身上去获得某个特定功能的源模组,其难度跟凑一套同源碎片差不了多少。 “其次,并不是所有的源模组或者芯片的功能,都能被有效放大。比如燕小姐的投掷能力,就是不受电磁信号影响的。你的芯片……倒是大概有用,比如能同时制造许多全息影像出来,但这也需要你消耗大量的精力去维持,考虑到你自身的战 斗能力才是最强项,这样反而得不偿失。 “最后,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源模组是有寿命的。” 胡边月想起了薛行在7号区里搞的实验,根据那些资料,大家已经确认了一个结论:源模组是活的,也就是说,源模组会死。 “这功能该不会是一次性的吧?”胡边月禁不住有点心疼,在这一点上,他跟野丫头很有共鸣。 4号区里的正事儿还没办呢,要是为了个天师帮就把这么大一件秘密武器给用掉了,那可有点亏。 “那倒是不至于,但总归是有一个最大的使用限制。一旦超负荷运转了,除了源模组会受损,电子神经和人体本身也会受到影响。像我现在就是这样,恐怕短期内都无法正常使用雍和的功能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东西可不能给霍遥用,不然她的大脑更撑不住——咦?”胡边月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你肯定知道这个‘雍和’属于哪个人工智能,直接去搜集同源碎片不就行了?你看霍遥,天狗加上狡,推演未来的能力直接变强了不止一倍,顺便还得到了狡兽的能力,一加一大于二。” 这话说得并不夸张 ,除了更为强大的运算能力之外,霍遥还得到了能够影响局部空间气候的能力。而且,狡兽能够加强天狗,反过来天狗也能加强狡兽,霍遥得到的直接就是一个经过强化的功能,只是还不太熟悉,暂时不敢随便使用。 却见屈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我的确是考虑过这个方案。‘雍和’的芯片,出自一个叫做‘弗洛 伊德归来’的人工智能,除了雍和之外,其它每一块碎片的去向,我都能大概推断出来,想要凑齐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可惜,本来可以得到的第一枚同源碎片,差之毫厘地从我面前溜走了。” “溜走了?被别人抢了?”胡边月来了兴致,难道屈平也有失算的时候? 屈平无奈地说出了两个字:“梁渠。” …… 这是一个胡边月绝对没想到的回答。 那次在驿站的偶遇,并不是什么缘分或者巧合,而是因为大家都是冲着同一个目标去的,只不过胡边月他们抢先了一步。 这也就使得屈平接近他们的动机又多了一个。 胡边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屈平把这个秘密藏得太深了。 话说回来,胡边月还真不知道 梁渠的芯片最终去哪里了——毕竟他接的任务只是为了猎杀,至于战利品什么的,跟他没关系。 而且,那时候的他,还根本不了解什么人工智能什么碎片之类的名堂,在他眼里,芯片还不如类兽体内的核晶值钱。 只不过,时至今日,他对源模组和芯片之间的异同还有些迷糊,但现在还顾不上问这个。 “你……你为什么没跟钱老板提出交易?” 屈平叹了口气:“这个年代,谁肯轻易把秘密告诉别人呢?我不能确定钱老板是否知道芯片的用处,因此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目标,等我决定出手的时候,却得知那块芯片在你们回去的第二天就离开了7号区。她防备着我,不肯透露具体去向,我只好先把精力转移到了你的身上。毕竟,你身上的秘密也很值得注意。” 这么快? 胡边月微微皱眉。这么看的话,钱老板一早就考虑好了芯片的去处,这场狩猎就是冲着芯片而去的。 会是用来干什么呢? “除了你之外,还有人在搜集同一套碎片?那可就有些头疼了。”胡边月说道。 难道说,他们这么快就要开始面对关于碎片的抢夺了? 第166章 再说一件秘密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很确定,当然也没有条件到处去验证——有些碎片的下落,其实是我综合各处的类兽特征做出的推测,不一定准。况且,这些碎片的下落天南海北相隔甚远,就算我猜对了,说不定也已经就被人拿走了,只是我还不知道而已。” 对于收集芯片这件事,屈平的态度很严肃,却并不是特别急迫。 胡边月猜测他的底气大概是来自于那枚“雍和”的芯片,反正只要这块芯片还在他身上,就意味着其他人不可能凑成这一套;哪怕有人能把其余碎片都找齐,最后也得来找他。 到时候,屈平就可以以逸待劳、将计就计地把全套芯片都夺过来。毕竟这家伙的攻击手段是无声无形的,防不胜防。 “一整套芯片,会有几块碎片?” 胡边月很在意这件事。虽然身上这个“鬼草”来历不明,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凑一整套;想象一下一整套芯片互相加成的威力,就算不能一人力抗千军万马,起码也能在安全区里横着走了吧?到那个时候,他哪里还用担心有人欺负小茹? 就算查不到鬼草的来历,大不了重新收集一套,然后把鬼草给卸下来卖掉。 当然,实现这个目的的前提是需要收集的数量并不多,万一那些人工智能一碎就碎成个粉身碎骨,动不动就几百块起步,那他就不做什么指望了。 “这可说不准。” 屈平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那枚“乘黄”,说道:“我需要的这一套,除了雍和、梁渠,至少还有一个叫跂踵的,至于第四块碎片,我暂且不能最终确定,目标锁定在了两种鱼形类兽,应该是它们的其中之一;可是你看这个乘黄,压根就没碎,它是完整的人工智能——换句话说,如果现在有一个合适的‘容器’存在,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唤醒其中的人工智能意识,不过这种技术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至于你身上的那个,具体有几块碎片,我暂时确定不了。” …… 胡边月点了点头,如果是四五枚碎片这样的数量,他还是可以接受的,也算是有个比较现实的盼头。 “既然知道了大概的下落,你不想出手去找找看?像你说的那个跂踵,应该知道它的下落吧?难道说,你打算全程参与这场卧底乞活团的行动?就为了挖掘我身上的秘密?” 为了探索一个来历不明、潜力未知的芯片,却把增强自己实 力的事情放到一边,这好奇心未免也太强了吧?屈平又不是野丫头…… 胡边月并不认可这种取舍。 在他看来,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事,如果暂时做不到,那就去增强同伴的实力。 就像现在,既然对同源碎片没什么头绪,那他就接下钱老板安排的任务,换来的报酬则是霍遥实力的增强以及保住关悦的队伍。 谁知,屈平好像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参与这次的行动,也不完全是为了研究你的秘密。因为临行之前,我从钱老板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4号区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只不过,她大概终归是对我不太放心,并没有把话说得太详细。除此之外——” 屈平顿了顿,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目光看着胡边月,说道:“难道我就不可以暂时把自己的事情放一放,为了同伴而努力一下?” 胡边月不由得一怔,默默地把这句话仔细地回味了一下。 是啊,屈平为什么不可以为了同伴而努力一下?为什么他没想到这个如此合理的动机? 好像……是因为他觉得屈平不是这样的人。 “你把自己的动机隐藏得太深了。”被说穿了心里的想法,胡边月有一 点点的尴尬,但好在他的脸皮并不算薄,“说实话,每一次跟你单独聊天,我都有一种重新认识世界的感觉,与此同时,也在重新认识你。以至于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确定你到底该不该算是同伴——你来自哪里, 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们其他人都一无所知,不是么?” 屈平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事,目前我的确还不能说,怕引出各大的麻烦来,你要是有所怀疑,我还真没什么办法,只希望不会影响咱们之间的合作。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不仅没害过你和其他同伴,提供的谋划还都颇有成效,不是么?” …… 他用了跟胡边月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反问。 胡边月想了想,发现自己只能点头。 对于“同伴”这个概念,他的心态很复杂。除了野丫头之外,他从前是没有同伴的,甚至在上次出猎29号山区的时候,他也没有把岑寅、聂桃等人当做同伴,至于秦沫和崔半鬼就更不可能了。 走出安全区的大门,能信得过的只有手里的重剑和身边的豹哥,这是胡边月一贯的人生信条。 可是现在,他却会为了保护霍遥而被刀劳鬼砍伤,用身体去当做导体来分担超载 的负荷;会为了支援乞活团,而上演悬崖飞车,在枪林弹雨之间战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这样的转变? 是从李运和霍遥救了小茹?还是从他们齐心协力破坏了薛行的计划? 他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在霍遥、关悦等人出现危机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没有经过任何关于利弊和得失的思考,就出手了。野丫头似乎也与他一样。 难道说,他们两个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胡边月没有答案,他也不是一个愿意琢磨人生哲学的人。不过,在思考这些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李运、霍遥等人做的事情,屈平也都参与了,并且帮了不小的忙。 从这个角度来看,屈平还是值得信赖的。 但是,胡边月也不能轻易地让这个话题划过去,他可不想错过获取好处的机会。 “一件事,”他举起一根手指,“再说一件我不知道的秘密,我就信你。” 屈平有些无奈,略一思索之后,微笑着说道:“小茹私下找我,问我怎么往身体里植入芯片和源模组,被我以她还太小为理由搪塞过去之后,她又问几年之后可以植入这些东西——这个秘密,可以么?” 第167章 抓回来 胡边月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这个妹妹,怎么比他自己小时候还要不安生呢?有时间真的需要好好跟她谈一谈了。 经过上次霍遥的点醒,胡边月已经意识到,不能再把小茹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去保护了,那样反而会妨碍她的成长,让她暴露在更多危险之中。 “其实,在离开安全区之前,我就有预感小茹可能会做出点出人意料的事来。”屈平补充道。 “为什么?” “你这个哥哥当的,真是……”一贯温和的屈平难得地发出了吐槽,“小茹那么轻易地答应了你外出的事,甚至连委屈的话都没说一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你嘴上说着只是一次普通的外出,却郑重其事地找她商量,以小茹的聪明程度,会猜不出里面的名堂?” 胡边月哑然。 说白了,小茹当时表现出的懂事,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而已,方便这小丫头偷着跟出来。 胡边月沉默着,不由思考起了以后该如何与妹妹相处这个庞大而严肃的问题,突然,他脑中闪过一道光,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念头出现了。 “你弄来了乘黄的芯片,不会是要偷偷给小茹移 植用的吧?我告诉你,这绝对——” “你想什么呢?”屈平一脸无奈,“是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这小姑娘这么聪明懂事,我也很喜欢,不可能干这么荒唐的事情。再说了,偷偷给她移植?你这个哥哥是摆设吗?” 胡边月松了一口气。一旦涉及到妹妹的事情,他就难免有些乱了方寸。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那你的这块芯片,打算怎么用?” 屈平也恢复了正色:“在没想到合适的方案之前,就先把它好好保存起来吧,最好干脆别让人知道它的存在。这东西功能强大,但未必没有风险——它里面毕竟包含了一个完整的人工智能意识,不能贸然移植。” “你是担心,这个意识会对作为载体的人产生影响?”胡边月问道。 屈平点头:“这是我的猜测,但——很合理,对吧?当然,要是有合适的载体能复原这个意识,获取一些科技信息,也许值得一试。总之,这种东西掌握在我们手里,总比落到科技公司的手里要好。” …… 此时的7号区中,钱老板正悠哉悠哉地看着屏幕上面一脸焦急的韩奇。 “韩博士,什么事这么着急?” 办公室里,除了钱老板之外,还坐着那位“镖局”猎团的团长,周易。大概因为都是自己人,钱老板并没有避讳他,直接接通了韩奇的通讯申请——对于一贯只钻研技术的韩博士而言,现在应该是他雷打不动的做实验的时间,在这时候发起通话,的确是少见。 “那个姓胡的小姑娘呢?”韩奇问道。 “她果然没去你那里报到啊……”钱老板笑着感叹了一句,微微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韩奇被弄得一头雾水。 “从昨天起,安排给她的警卫就没找到她的影子,所以我猜,她应该是跑出去了。” “跑出去?出哪去?”韩奇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孔这会儿有些憔悴,大概是因为实验研究不太顺利,大脑的思考能力也下降了。 “大概是找她哥哥去了。” 韩奇一怔,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 钱老板突然间好奇了:“对这小姑娘这么看重?你不是不喜欢教学生吗?” “她有天赋!”韩奇脱口而出道,“我只是不喜欢教蠢货……能想办法把她抓回来吗?” 说完,他还转头看向旁边,目光应 该是落在了周易的身上,像是在等待这位实力不俗的团长点头。 钱老板哭笑不得:“把人家抓回来,就为了教她做研究?你……算了,周易,你愿意接这个活儿吗?说不定韩博士高兴了,可以送你几样研究成果。” “我不接。”周易也是一样的反应,“我堂堂一支百分百成功率的猎团,去绑个小姑娘回来上学?你当我是什么人,乞活团吗?” “唉……”韩奇大概也没指望得到有用的回答,随意地摆了摆手,就把通讯中断了。 …… 在钱老板的势力范围中,脾气最令她头疼的就是这位韩博士,偏偏这人的地位超然、不可替代,钱老板也就不计较太多。 但吐槽总还是要有的。 “不喜欢教蠢货?”钱老板翻着白眼,“这几年,我前后给他送去过三批有潜力的年轻人,全都被他撵回来了,说是嫌人家脑子不开窍;结果,其中有两个现在已经通过了‘博士’称号的考察了。连这种人他都嫌蠢,那这个小茹得是有多天赋异禀?” 周易笑了笑:“也许的确是个天才呢?至少她哥哥可不差。” “你好像对胡边月的评价一直 很高。” “这家伙身上的那个芯片,来历不明,这可是很少见的。”周易说道,“这就意味着,咱们谁都没法估量他的上限——当然,抛开芯片,他的身手和战斗本能,本来就是千金不换的,这可比那些完全靠机械和能源来战斗的家伙强多了。” “那就希望他能完美地解决4号区的事吧。” “4号区……真的不用我去?”周易明显知道内情。 钱老板摇头:“镖局的名气不小,你要是去了4号区,就算想低调都低调不了,很难查出事情的真相。你手里的战斗力,是组织目前的底牌,不能轻易暴露。” 周易好像预料到了这样的回答,没再坚持。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个小丫头的事,你不用再核实一下?” “放心吧!我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很快就可以有结论。明天就安排送信的人把这个消息带出去,如果能和胡边月顺利地在4号区碰头,应该就能确认这件事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绝对不能让他妹妹再出事。”钱老板的语气中,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底气。 “那么……那个屈平呢?”周易问道。 第168章 发财 “屈平……这里面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 对于周易的问题,钱老板只给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回答。 作为一名混迹江湖的老手,周易自然知道其中的分寸,立刻就止住了探究的心思,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去聊其它的事情了。 直到他离开之后,钱老板休息了一会儿,才整了整原本就十分整洁得体的衣衫,非常郑重地重新打开了通讯器。 屏幕上出现的,是那位头发花白的古老师。 这是两人固定的通讯时间。 虽然钱老板早已独掌一方势力,可她仍然愿意将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向古老师“汇报”——或者说是“分享”。对于她说的内容,古老师大多只是笑着点头,或者感叹几句,只有在少数重要的事情上帮着出谋划策,却从来不拿着身份资历来逼迫钱老板听自己的。 “古老师,您的精神状态好像恢复了不少。”钱老板有些欣喜。 古老师年事已高,能保持矍铄的状态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事。上次的憔悴,令钱老板揪心了好久。 “心情好了,人也变舒坦了。”古老师笑着说道,“自从知道他的存在,我这些天都没闲着,把许多旧 的资料都翻出来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咱们还没证实他的身份呢!”钱老板面露忧色,“您可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啊!这次怎么……” 古老师微微摇了摇头:“阿筝,咱们俩不一样。” 钱老板一愣:“哪不一样?” 她可谓是古老师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为人处世的风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会不一样? “我与他共事过许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凭感觉就能判断出来,不需要执着于什么事实证据。”古老师解释道。 唯心主义? 钱老板眼睛瞪大了。 古老师看到她的反应,不以为意,说道:“当然,我肯定不会要求你无条件信任他,咱们一起等待事实的到来吧!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组织只剩下咱们了,没想到,他还在。突然觉得日子变得有盼头了……” 钱老板点头:“那就利用4号区这件事,来验证一下他的真假吧!” …… 荒野上的清晨,似乎来的比安全区里要早。 阳光不会受到任何建筑物的遮挡,从地平线的尽头几乎平着照到了人的脸上,明亮,却并不刺眼。 青龙五号的旁边,是一顶 青绿色的帐篷。霍遥轻轻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来。 植入了新的芯片之后,尤其是经受了一波能量释放,大概身体还是有些负担过重,最近两天她总是觉得疲惫,明明并不懒惰的她,却成了每天最后一个醒来的人。 眼睛自动调节着瞳孔的大小,很快便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她也渐渐看清了帐篷外的情况,不由得吓了一跳。 野丫头坐在地上,脑袋往下耷拉着,一动不动。她的两条腿全都从膝盖处截断了,零件散落一地。 “丫头!”她那惺忪的睡意一下子都飞走了,快步上前,弯腰去扶野丫头——经过这一场与天师帮的大战,大家的关系似乎拉进了不少,她也开始这样称呼野丫头了。 等到看清了情况,霍遥顿时觉得哭笑不得:野丫头的两只手里都握着工具,被她一喊,两眼朦胧地望过来,甚至还吧嗒了几下嘴巴。 这丫头,竟然是自己拆了双腿,结果在维修的过程中睡着了。 “霍姐姐……”野丫头下意识喊了一声,“钱已经到账了?” 霍遥一头雾水:“什么钱?” “我给你的啊!小胡子他们都收到了,怎么你还没收到?那个营 业员说,来自不同安全区的账户也可以直接——不行,我得问问。” 野丫头说话时口齿都不太灵光,她右手在地上摸索着,拿起了 自己右腿的金属膝盖,用力按了几下,那动作好像在操作通讯器。 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有些迷茫的目光从膝盖上渐渐移开,落到霍遥的脸上,眼神终于开始聚焦了。然后,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双手捂着脸开始哀嚎:“天哪!刚才竟然是个梦!” …… 霍遥无奈地看着她捶胸拍地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野丫头竟然梦见自己在7号区里中了一笔巨额奖金,她大手一挥,给每个朋友都分了一份,然后自己还没来得及享受,就醒了。 “抱歉,我应该让你多睡一会儿的。”霍遥笑着道歉。 野丫头已经渐渐清醒过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早点醒了才好,不然要是等我在梦里买了高级战车、住进了大房子、还有了大生意,那时候再醒来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霍遥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然后索性就地在野丫头旁边坐了下来——跟这些人在一起待久了,她好像也变得不那么拘泥于什 么端庄优雅的气度了。 “听起来,你的志向还真不小。” “那是当然,可惜没钱。”野丫头一边说着,一边举着工具开始研究自己的腿,“我刚才弄到哪一步了来着……” 霍遥的眼睛微微旋转,然后直接拾起地上的一枚零件递给野丫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野丫头高兴地接过来,“谢谢霍姐姐!” “谢什么,我倒是要谢谢你,做梦发了财还记得分一份给我。” 野丫头有点窘迫,“嘿嘿”笑着:“可惜是假的,要是真能发财,我肯定分你一份!” 霍遥好奇起来:“想靠什么发财?” “唔……”野丫头抿了抿嘴,用手里的工具轻轻敲击着地上的腿,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然后说道,“军火!” “军……那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霍遥有些惊愕,她当然知道野丫头喜欢折腾机械和武器,但也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搞军火可厉害呢!我琢磨这个都好多年了,要是我卖这玩意儿,以后谁都不敢惹我!我要是看谁不顺眼,就把东西卖给他的对头,嘿嘿……”野丫头说这些的时候,手上也没耽误干活,两个眼睛都冒着光。 第169章 晨曦中的驿站 霍遥和野丫头聊起了兴致,从军火说到仿生义肢,最后到了霍遥的眼睛,野丫头在这期间时不时地突发奇想,不知往自己的腿上又加了什么古怪的零件。她一边安装,一边聊天,从天南说到地北,最后绕了一大圈,又问到了霍遥在荒野上的游历。 “霍姐姐,你说,源模组和芯片的数量这么庞大,总会有功能相似的吧?会不会也有人能像你一样预测事情的概率?要是你们俩遇到了,能互相预测对方的行动吗?” 野丫头说着,两只手拿工具在地上比划起来:“你预测到了他的行动,并作出应对,他又预测到了你的应对,于是改变了行动意图,可是你又预测到了他的改变……不对不对,他改了的话,你的预测就不准了,于是你的应对就不成立,这样他的改变也就落空了……唔……好乱啊……” 霍遥看着她在那自说自话,苦笑着说道:“哪有那么厉害,我的推算结果大多都是概率,战斗的时候万一赌错了,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种高速的运算,我的脑袋恐怕得炸掉。” 说完,她突然皱着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你这么一提,我以前还真的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能预测未来,非常厉害,但不知 真假。” “诶?比你还厉害吗?” “我跟他不一样。我的推算,是帮助自己作出一个选择,可经常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只知道这样做大概会比较好。可是那个人,据说能直接说出事情的发展趋势,以及导致怎样的结果。他从不轻易告诉别人,可一旦说出来的,都应验了。” “这么神?”野丫头眼睛又亮了,“这人在哪?我能让他帮我算一算以后会不会发财吗?” 霍遥真的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恐怕很难吧?我记得,那个人好像是叫萧恩,在整个荒野上四处游荡,很难找到他的。” 说着,她拍了拍野丫头的肩膀:“别担心!凭你的本事,肯定能成为一个大军火商的!” 野丫头高兴地笑起来,像是为了回应霍遥的“预言”,她干脆利落地装好了双腿,然后在小腿的侧面轻轻一拍—— “嘭!” 一道无形的压缩空气炮,从小腿侧面一个针孔大小的开口打了出去。在霍遥的眼中,这股又急又猛的气流直到十几米外才渐渐卸了力道,若是应用在贴身的战斗中,威力不可小觑。 这个野丫头,是真的有两下子。 …… 太阳渐渐升起,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远远地向停车场走来,是胡边月和小茹。 可能是因为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出于兴奋和些许的紧张,小茹睡得并不踏实,早早就醒了。她不敢一个人乱跑,只好轻手轻脚地坐在青龙五号里面摆弄自己的电子药箱。 尽管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但还是被敏感的胡边月察觉到了,于是干脆让自己从睡意中清醒过来,陪着妹妹一起到了车厢外面。 这也算是胡边月的一项过人之处:即便是在睡眠之中,他仍旧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警觉,这是一种感知危险的本能;与此同时,他可以通过调节自己的情绪,快速让自己进入安静的状态,哪怕是在半睡半醒的情况下,也能够得到非常高效的休息。 在救治屈平的时候,旁边就是尚且冒着烟、满地弹壳的战场,但小茹已经成功地克服了紧张与害怕;这个时不时就会委屈巴巴地哭鼻子的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少,让胡边月惊异不已。 对于安全区以外的一切,小茹都是第一次见。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虽然还有些畏手畏脚,可还是壮着胆子央求哥哥带她转一转。 考虑到驿站的秩序还算是不错,胡边月没有拒绝,直接拉 起妹妹的手,在晨曦之中开始了一场“驿站参观”。 不论是停车场还是餐饮铺子,都有 早早开始忙活的人。 这里聚集的人,是真正地实现了字面上的“形形色色”,两人走在路上,时常能看见各种奇怪的人。除了身体上五颜六色的零件和仿生皮肤之外,有不少人连义肢都是奇形怪状的:电钻模样的手臂、平衡车一样的下半身,还有的脸上长了个屏幕。 当然,在见过冷面之后,小茹已经不会对这些感到大惊小怪了。 不过,倒是这些路人纷纷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 荒野上当然也会有小孩子出现,但大多被关在各方势力的营地,严禁他们乱跑——毕竟这是一片连成年人都不容易活下来的陆地。 所以,一个穿着打扮很整洁得体的娇滴滴小姑娘,出现在驿站里面,尤其是跟乞活团的人在一起,这实在是少见的画面。 但大家都只是看看而已,没人敢造次。 除了遵守驿站和哨兵的规矩之外,这些荒野老狐狸或多或少也都能看出来,这个背重剑的,是整支队伍里最不好惹的一个。 就连哨兵似乎都对他额外留意了几分。 因此,就算这支队伍已经有一辆车先行出发了,但只要胡 边月在,就没人想过来惹事。 倒是有几个面善的掮客想来套套近乎,被胡边月客气地拒绝了——他艰难地掌握着分寸,既不能表现得太凶,又不想像老油条一样与掮客们周旋。 一切都是为了在妹妹面前保持一点形象。 渐渐地,小茹放松下来,五花八门的问题也接连抛了出来。听着胡边月讲述的狩猎经历,她时不时地或紧张、或兴奋,完全沉浸在了对荒野的认知当中。 说着说着,两人就聊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哥哥,我们要去的4号区,是什么样子?跟7号区一样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你霍姐姐提起过。据说,那里不像7号区那么繁华,里面到处都是工厂,甚至都没有个像样的学校。” “没有学校?那……小孩子平时都干什么?”小茹眨巴着眼睛,目光中满是困惑。 胡边月不由得感叹,自己这妹妹真是个好学的性子,完全不会因为不用上学而感到兴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回到了青龙五号的旁边,霍遥听见了小茹的声音,接过话题说道:“4号区里的人,无论大小,只要能干活了,就要参与到武器的生产制作当中。只有那些地位比较高的家庭,才有条件让小孩子去学习。” 第170章 4号区,到了 “那……”小茹有些慌了,“那我……” 胡边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肯定不会把你送去学打铁。再说,有屈平先生在,你想学什么都好办。” “你们太抬举我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屈平坐在青龙五号的座舱门口,说话时气息还有点虚弱。 他低头认真地擦着自己的眼镜,说道:“小茹的天赋强项是电子药学,这东西我可教不了。” 众人一下子沉默下来。由于屈平表现得太过于无所不知,所以大家都忽略了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他更厉害的是多变的智谋和渊博的见识,像这种专而精的技术学科,让他来教好像有点强人所难了。 “没关系。”胡边月先开了口,他看着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妹妹,说道,“我妹妹潜力无限,不该是个只会研究药物和病毒的药师。小茹想学什么,只要是屈平先生懂的,希望能不吝赐教。至于学费,尽管开口。” 屈平笑了。 这句话里,其实有个潜藏的意思,只有他听得懂——胡边月决定真正信任他了。 对于他的计划,这是个好消息——如果他真的想凭一己之力影响关于人工智能碎片的军备竞赛,那么这两枚来历不明的芯片,一定是非常关键的助力。 不 过他没说话,因为野丫头开口打岔了:“既然什么都可以学,不如让小茹跟我一起研究军火?” …… 在胡边月的白眼和众人的嬉笑声中,李运从青龙五号的直升机窗口里探出了脑袋。 他是夜里最后一个轮值的,在高处守着,等到天亮其他人都醒了,就干脆没挪地方,直接睡着了。 “老蛋!你总算醒啦?”野丫头招呼道。 “有动静了!”李运手里举着一部通讯器,冲其他人挥了挥。 这是乞活团关悦小队内部使用的通讯网络,通讯距离不长,李运收到消息,也就意味着…… 果然,不到五分钟,一辆四轮摩托车出现在了驿站里。 来的是勺子。 他的伤恢复得还算比较快,这会儿身上虽然还有几处包扎着绷带,但行动并没有受到影响。 作为队伍中最为沉稳的人之一,也是关悦最信任的成员,勺子给大家带来了好消息。 “已经跟一位统领级别的人物对接上了,”勺子向其他人解释道,“这边的人已经收到了来自7号区的消息,也知道有一支特遣小队失联的情况。他们派人去找过咱们的上线,结果音讯全无,就以为是统领带着队伍叛逃了;咱们现在出现,恰到好处,没有破绽。” “呼……那就好 。”李运长出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队伍无法回归乞活团,大家的药剂就没了着落,到时候只能一个一个地等死。虽然这些人都不会埋怨关悦,但这么死去终究是不值。 “没有破绽……”胡边月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看到屈平也是跟他一样的反应,“这未必是好事。” 屈平点头:“没错,以乞活团成员的风格,私底下小动作一定很多,上面的人一定会把所有人都假定成‘不省油的灯’。你们要是太干净、太听话,反而容易惹人怀疑。” “嗯,这个明白,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还是留了一些,比如劫了一车核玉,被关悦说成是她个人蓄谋已久的针对天师帮的计划。”勺子笑了笑,“不过,上面的人旁敲侧击地找关悦问了些话,我们猜测,薛行很可能已经在他们的手里了,他们是在用我们的话和薛行的说法互相印证。” “那要是两边对不上怎么办?咱们又不知道真实情况,而且那个姓薛的也有可能撒谎。”野丫头有点担心。 胡边月抱起小茹,送上了青龙五号,然后自己也翻身上了车。 “咱们能想到,对方也肯定能想到。他们没那么容易相信薛行,所以,咱们不是要编一个 真正完美的谎言,而是只 要编得比薛行靠谱就行。” …… 4号区的轮廓,在视线尽头越来越清楚,与7号区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围墙的材质不知用了什么金属,表面甚至已经锈迹斑斑了,但那种红黑夹杂的颜色,反而显得更加肃杀,让人的心头不由得笼罩上一层沉闷的气场。 墙头每隔几米就设置了大.大小小的枪炮,还有瞭望塔作为高处狙击点,整个安全区就像是个大型堡垒,完全没有7号区那样的生活气息。 除此之外,围墙的外面,竟然还有一条起码二十米宽的护城河。河水似乎由什么设备驱动着,以湍急的态势循环汹涌,如同一条守卫安全区的蛟龙。 “这种程度的武装力量,还真不好对付。”胡边月默默在心里嘀咕着。 按照早就商定好的计划,进入4号区之后,胡边月要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跟关悦等人汇合,而是要见另一个人。 钱老板说的那位,潜伏在汪司令身边的人。 只要顺利接头,胡边月就可以获悉一些关悦不便打听的消息,让他混入乞活团的行动成功率变得更高。 在关悦前一天进入4号区时,就已经按照钱老板给出的方法,在特定的地点送出了接头暗号。 这样,等胡边月赶到的时候,就 可以及时找到帮手。在这种陌生而凶险的环境里,能有一个同盟总比孤军奋战要好得多。 胡边月等人以一个二流赏金猎团的身份在4号区完成了登记,他让野丫头和霍遥带着小茹去安全的地方休息,自己则跟屈平一道,准时赶赴了约定好的接头地点。 这里大概是整个4号区最热闹的地方,叫做“娱乐中心”,是4号区里唯一一处具备娱乐功能的地方。这种地方,人们的注意力往往会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所吸引,不会过分关注其他人在做什么。 胡边月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朝他们走近的人,可这些人走近又走远,偶尔与他撞上的目光也都没有带着目的,有的只是空洞和疲惫,甚至都没有娱乐过后的兴奋。 那个人,迟迟没有出现。 他甚至能感觉到,方圆百米之内,都没有人在注意他和屈平。 就在两人开始担心的时候,他们的视线突然齐齐一黑,又在瞬间之后恢复。 周围的环境没有变,但所有路人都消失不见了。 已经有过经验的胡边月一下子就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虚拟空间! “娱乐中心”的灯光突然熄灭了,几团黑色的云雾从不同的方向朝着两人飘了过来,云雾之中,有某种似乎蕴藏着杀机的低吼声…… 第1章 又见面了 如果这就是钱老板安排的接头人的话,那这种问候的方式可不太友好。 胡边月经常用类兽的影像去装神弄鬼,早就算得上是个中行家,因此,面对这种手段,他有十分成熟的应对手段。 砍! 早在出发之前,他就已经为可能出现的虚拟空间作战准备了一手底牌:在钱老板的技术团队帮助下,他在重剑上加装了一枚功能非常单一的芯片,能够与胸前的“鬼草”产生共鸣。 这样一来,只要有人把他的意识拉入虚拟空间,由于“鬼草”与大脑直接相连,那柄重剑也会随着意识一起投射到虚拟空间之中;而且,在意识的加成之下,这柄虚拟重剑的威力只会比现实中还要强大不少。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能在完全不接触他和屈平的情况下,就把人拉入到虚拟世界当中,但终归改变不了最基础的原理。 就在他取下重剑的瞬间,两团最近的黑雾中突然齐齐伸出了一截枯槁而修长的手臂,手中握着一柄比人还高的硕大镰刀,向着他们两人拦腰斩来。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胡边月而言就如同儿戏,他横扫重剑,直接荡开了两柄镰刀,而后在半空之中将重剑换了只手, 左手又是反向一挥,直接将那两只手臂斩断下来。 一阵刺耳的嘶吼从黑雾中传出,那音波竟然有如实质一样,直接冲到胡边月的面前,将他震得出现了短暂的大脑空白。 “这东西能影响神经系统!交给我!” 身后,屈平冷静的声音响起,也将胡边月的大脑从混沌之中唤醒过来。 论短兵相接的战斗,屈平非常清楚自己帮不上忙,甚至还可能会拖后腿;但涉及精神层面的东西,他就有用武之地了,只要是生命体,哪怕是虚拟的,他也有办法让对方进入梦境。 就见他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黑雾中的嘶吼戛然而止。胡边月的动作瞬间恢复自由,他看都没看,便纵身跳起,双腿在旁边的墙上一蹬,重剑直接刺向上空。 一团不知何时飘到了屈平头顶的黑雾被重剑穿透,伴随着阻力,那种难听的嘶吼声再次响起,却在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之后便没了动静。 “速战速决!”屈平说道。 他大伤初愈,可没办法再像玉山之中那样,一下子弄死一群人,或者一群“雾”。 …… 有屈平控制住一部分黑雾,剩下的胡边月可以轻松应对,让任何危险都无法靠近两人。可是很快 ,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胡边月的攻击之下,只要重剑穿透了黑雾,不用片刻,这团雾便会消失,可是又会有一团新的黑雾在远处凝聚生成,再次缓缓地飘过来。 “是虚拟空间的规则!” 他意识到了关键所在,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应对的方式。 一个优秀的虚拟空间操控者,往往非常善于隐藏自己,在这里与黑雾缠斗,不可能找到对方的所在之处。但问题是,胡边月可以保护屈平的安全,但屈平在努力控制黑雾,不可能从那种状态里轻易脱身出来,所以,胡边月没法带着他狂奔,。 这样下去,他们没法有效地摆脱这些黑雾。 好在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胡边月猛地一扭剑柄,就见面前一阵光影闪过,七柄一模一样的重剑悬浮在半空之中。从幽蓝色的荧光上来看,这与“鬼草”制造出的全息影像没什么区别,但是,这里是虚拟空间。 这里的所有都是虚拟的。 反之,即便是虚拟的东西,在这里也可以是真实的。 胡边月手腕发力,将重剑抡出一个半圆,那七柄重剑也随之呈现出一样的动作,竟然在他和屈平的面前形成了一道剑影组成的幕帘。飞速靠近的黑雾撞 在上面,顿时消散。 胡边月趁机拉住屈平,转头朝着身后的一处房 屋转角跑去。 出于多年战斗养成的习惯,他早就在来这里的路上观察过沿途的地形,甚至在看见敌人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想好了利用地形的方式。 这黑雾是有实体的,它们没有办法穿墙而过,胡边月选择了一条狭长的巷道,这样他们就不用同时面对所有方向的威胁了,两人终于得到了说话的空闲。 “咱们被卖了?”胡边月心中隐隐不安,如果他和屈平遇袭,那小茹那边会不会也有危险? “还不一定。”屈平到底还是更沉得住气,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突然说道,“把周围的墙破坏掉,用电弧!” …… 胡边月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行动了。借着反击头顶上一团黑雾的机会,他一剑劈裂了右侧的墙壁,同时手腕一翻,剑刃上电弧光芒大盛,顺着墙壁往周边蔓延开去。 可是这虚拟空间的设施也是大致遵循物理规律的,墙壁和地面都不能导电,眼看着电弧即将消散,屈平却抬手抚上了旁边的墙壁。 接近着,胡边月感觉到整个空间都颤了一下。 “什么情况?” 屈平皱了皱眉:“虚拟空间是与操作者的 神经系统直接相连的,借你的电流,我尝试用‘雍和’去攻击对方,能够命中,但收效甚微。比我想的要厉害。” “那怎么办?” “再来一次!” 黑雾不停聚集,胡边月一直保持着反击的动作,顺势就又是一记重斩。这次,他又是召唤出七柄重剑,一齐附带着电弧砸向了地面。屈平凝神屏息,再次尝试发起精神层面的攻击。 这一次,虚拟空间的抖动更加剧烈了。 “在那边!”屈平伸手朝着“娱乐中心”的南面一指,他已经发现了操作者的踪迹。 与此同时,两人眼前的画面突然一阵模糊,紧接着,地形从身后的远方开始崩塌,一直蔓延到两人脚下。所有的墙壁、地面都化作五颜六色的三角形碎片,然后消散无踪。 崩塌在两人身前停止了,于是整个空间就好像是被一分为二,一半是正常的,而另一半却仿佛是漆黑的虚空。 紧接着,虚空之中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胡边月转头看去,就见有铺天盖地的远古黑甲士兵,手持着盾牌长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远远的黑暗中,一个有点儿熟悉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语气依旧是平淡而疏离:“二位,又见面了。” 第2章 接头 岑寅! 就在胡边月惊讶的时候,这位“白额公子”的声音又从远方传来:“继续刚才的攻击形式,增大强度。”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胡边月和屈平已经看到了那个漂浮在半空之中的白色身影。 黑甲军队冲到了巷道附近,自动分成了两队,一队顶起盾牌将胡边月和屈平与那些黑雾隔绝开来,另一队则直接亮出武器,用有些僵硬但气势恢宏的动作向着黑雾发动了攻击。 胡边月立刻就把眼前的情况给弄明白了。 他二话不说,将重剑所能负载的电弧开到了最大,不再去理会那些难缠的黑雾,然后操控着所有的剑影猛地插向地面。 蓝色的光芒几乎照得整片空间都看不清东西,屈平双手按住地面,就见那些杂乱的电弧似乎捕捉到了他的神经意识,竟然隐约凝聚成一条线,直接朝着远方射去。 “找到了。” 岑寅的声音冷漠却透着自信,在这三个字说出的同时,就仿佛已经将对手判了死刑。 那条电弧射线在虚拟空间的尽头爆开,剩下的一半世界在震动之中崩裂成了碎片,胡边月和屈平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和意识都重新回到了现实。 “娱乐中心”的音乐和 人声依旧嘈杂,路过的行人并没有谁让目光停留在他们的身上,除了一个从入口处进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手里拿着一个扑克牌大小的设备,朝着胡边月跑来,在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时,胡边月便下意识地伸手到背后握住了重剑,甚至后撤一步摆出了防御的态势。 这一下子把小男孩给吓住了,他停住脚步,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似乎想要回头去找某个人,可五颜六色的灯光照耀下,他的目光落了空。 屈平微笑着上前一步,朝着地面指了一下,小男孩很快领会了其中的意思,把设备往地上一放,如释重负地转头跑开了。 胡边月也微微松了口气,特殊情况下,他不得不谨慎一些,但要是真的有问题,对方是一个跟小茹差不多的孩子,他还真不好动手。 …… 屈平弯腰捡起设备。 这东西简洁到了极点,只有一块屏幕和一个按钮。他轻轻一按,在短暂的延迟之后,屏幕亮起,随着波形的跳动,岑寅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你们。” “你才是钱……的人?”胡边月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周围并不安全,便有意吞掉了几个字。 “这么说不太准确,不过这不重要。”岑寅说道。 胡边月没有纠结这种字眼上的弯弯绕绕,跟钱老板那一挂的人聊天太费脑子了。他更关心的是眼下:“刚才是怎么回事?信息泄露了?” “我没暴露,只是有人盯上你们了。”岑寅说道。 “谁?”胡边月紧张的是小茹和野丫头那边。 “薛行。” 在岑寅回答之前,屈平已经有了结论——在4号区里面,有可能盯上他们的,只有薛行。 岑寅没吭声,默认了这个答案。 胡边月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还没打算动手呢,这个家伙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这个从7号区逃走的幕后黑手,虽然不知道关悦的底细,可是一定了解胡边月。 因为他的计划毁在胡边月的手里,他也一定知道这一切的起源是因为手下伤害了胡边月的母亲和妹妹。 虽然不知道薛行从哪里获知了胡边月到来的消息,但他一定清楚胡边月来这里是冲着什么。 因此,哪怕他仍然处在乞活团的监管之中,也要利用手中能调动的有限能量,先下手为强。 不过,想必薛行怎么都不会料到,胡边月在4号区里不仅有帮手,还会跟乞活团扯上关系;而且 ,很快他们两个就会迎来面对面的机会。 胡边月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虚拟空间的操控者,躲在什么地方?” “这个你们不用管,我来解决,不会让这边的风声走漏出去。”岑寅胸有成竹,“但我需要知道的是,你们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留在4号区。” …… 岑寅大概是不便露面,才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接触胡边月和屈平。但不管怎么说,这至少算是两边成功地对上了线。虽然意外,但不论是胡边月和屈平,还是岑寅,都有一种“原来是你,这很合理”的感觉。 不过,他们彼此之间还是按照钱老板交待的方式,确认了联络的暗号。 这套暗号由一系列极为复杂的算法构成的暗号系统,根据时间、地点等不同信息,经过固定的算法得出一套看似毫无意义的代码,再由代码转换成一些听起来十分正常的对话内容。 这套算法完全脱离了任何芯片或者机器,由胡边月记在了脑子里,哪怕是岑寅这种级别的黑客,也无法轻易盗取其中的机密信息。 很老套的办法,但是在当下的环境却非常实用。 暗号确认无误,胡边月才大致将情况告诉了岑寅——他并没有说 得太细。一来,刚刚经历了一场偷袭,他和屈平并不能确认眼下的情况就是安全的;二来,此时此刻,就连他们两个,对于之后的每一步行动尚且没拿定主意。 不过,这已经代表着,胡边月要第二次和岑寅合作了。不同的是,这一次,带着一支团队的是他,岑寅倒成了光棍一根。 那颗原本有些悬着的心,倒是突然间有了着落:跟熟悉的人合作,总好过碰上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陌生人。 在胡边月和屈平的计划之中,甚至还准备了一个极端情况的应对方案:一旦钱老板安排的这位线人已经变节,将他们的身份通通卖给了4号区或者乞活团,那么他们俩也至少有一个能够带着同伴全身而退的办法。 屈平对钱老板是什么态度,胡边月并不太确定,但他自己心里却清楚得很: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还有几分如假包换的敬佩,可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忠诚。 他并没有真正把自己当作过钱老板的手下,相信钱老板也一样清楚。所以,他并不会执着于完成“卧底乞活团”的任务,尤其是在妹妹已经跟在他身边的情况下。 而现在,他已经十分明确自己此行4号区的目的。 第3章 三个目标 胡边月的目标,一共有三个。 第一,探寻旧纪元末世灾难的秘密,尽可能多地收集人工智能碎片,尤其是胡边月自己或者霍遥、屈平等同伴所需要的同源碎片。当然,对于“同源”这件事,胡边月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毕竟连屈平都没弄明白他胸口这枚芯片的来源;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计划。 如果找不到同源碎片,那就干脆另外凑一套。别说是一套完整的,就算是缺上一两块碎片,只要是几枚同源碎片搁在一个人身上,那威力也不是闹着玩的。 至于屈平手里的那枚“乘黄”,并不在胡边月的考虑范围内。因为那东西本身是完整的,将一个独立的人工智能植入体内,到底会不会有风险,屈平不清楚,胡边月也觉得不太靠谱;而且,“乘黄”这套芯片就一块,虽然功能不俗,但想来应该是不如那种由很多碎片凑成一套的。 反正来日方长,胡边月有耐心等待适合自己的一套碎片。 至于野丫头,胡边月的确替她也考虑过,这姑娘对芯片之类科技产物的向往是藏不住的。可是,屈平暗中提醒过胡边月,野丫头未必适合植入芯片:芯片毕竟是要通过接口和线缆与人体本来 的神经系统产生连接的,可是野丫头的四肢已经全都是机械义肢了,如果再额外增加负担,她的神经未必承受得住。 这件事,胡边月还没跟野丫头说。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野丫头到时候失望的眼神,只能先装糊涂。 第二个目标,“美食小队”——连关悦他们自己现在都用这个名字来自嘲了。 在出发之前,胡边月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目标在自己心里的份量会越来越重。 他与这支队伍的缘分,早在野丫头抢了那个源模组激发器的时候就开始了——先是与李运打了一架,又救了李运;接着,是和关悦联手干掉了狩猎队的内鬼;再之后,李运救了他的妹妹,“美食小队”帮他报了母亲的仇…… 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他和这支小队,到底是谁欠谁的人情,已经说不清楚了。 尤其是在经历了玉山一战之后,一贯单打独斗的胡边月更是真正感受到了团队的重要——荒野上的势力大多像天师帮一样抱团行动,若是他继续散兵游勇的生活,别说占便宜了,恐怕稍微露白一点儿好东西,就得被人惦记上,甚至直接动手来抢。 所以,他一定要帮这支队伍找到出路。 现在,因为他 的存在,钱老板给关悦提供了重要的帮助,能不能把戏演得彻底,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这也就牵扯到了他的第三个目标。 报仇。 …… 原本,他已经打算暂时将这件事冷处理了:仇一定要报,但未必是现在。如果能够在办正事的时候顺手报仇,他是乐意的;如果要单独去创造报仇的条件,甚至可能给团队的行动带来风险,那就不值得了。 可是,薛行偏偏再次主动来招惹他。不知死活,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了。 即使到了这样的程度,薛行也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招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麻烦。他会后悔的。 这三个目标,胡边月与屈平也算是达成了共识。这两人的区别在于,胡边月是要通过这些手段来变强,而屈平是通过变强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阻止有野心的人集齐芯片、复原人工智能,从而保护新纪元的人类文明。” 这是屈平的抱负,但胡边月对此深表怀疑。哪怕他已经信任屈平是位可靠的同伴,却仍然对这一点保持质疑。 且不说这种念头过于理想化,单是做这样的事,就等于是在与全天下所有的财团、科技公司为敌,甚至是在阻碍人类的发展。 凭一己之力,想 要阻止科技复苏,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新纪元人类,还有你这样胸怀天下的?有意义吗?” 对于这样的问题,屈平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做解释,似乎知道就算解释也没人信。 …… 不知是薛行太过托大,还是他目前实力有限,霍遥和小茹这边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总算是让胡边月松了口气。 只是野丫头,在听到合作者居然是岑寅的时候,当场就变了脸色:“赶快撤!” “撤?往哪撤?”见她如此着急,不明所以的霍遥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回7号区啊!这家伙肯定得把咱们都出卖了!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把小胡子的情况告诉那个汪司令了!到时候连带着关姐姐他们也会被怀疑的!” 霍遥没见过岑寅,更不清楚野丫头跟他之间那种怎么都看不顺眼的状态,这会儿只觉得一头雾水,只能茫然地把目光投向了胡边月。 “丫头,”胡边月哭笑不得,示意她先冷静,“为什么觉得他会出卖大家?” “这还需要理由吗?他长得就像是个会出卖人的模样啊!你别看他那张脸长得挺好看,但这么好看一张脸,不在7号区里逍遥快活,还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当卧底,你不觉 得有问题吗?霍姐姐,我跟你说,那个人头上长了一缕白毛,叫什么‘白额公子’,就是‘死乞白赖’的那个‘白’,‘焦头烂额’的那个‘额’,你说,这种名字……” 野丫头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除了霍遥被她的形容给逗笑了之外,胡边月等人也都看出来了野丫头的心思。 她并不是真的意气用事、胡搅蛮缠,只是单纯地吐槽,表达对那位“合作伙伴”的不满。 “不过,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那位‘白额公子’。”笑过之后,霍遥也感叹了一句。 “霍姐姐也知道他?” 霍遥点了点头:“他的名声还是挺响的,在我去7号区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了。据说,荒野上还有人出过高价,想在某些行动中请他出手,只可惜他好像根本就不为所动。” 野丫头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突然响起的通讯器终结了关于岑寅的讨论,是关悦发来的消息。“美食小队”与胡边月他们之间采用了特殊的加密手段,钱老板说过,除非是顶级黑客,否则不会有人能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窃听——至于顶级黑客,即将成为同伴,技术保障好像又多了一重。 消息只有四个字:“明天上午。” 第4章 卧底 短短的四个字,看似信息量不大,可胡边月几人都立刻紧张了起来。 在明知道通讯经过加密的情况下,关悦还只是发来四个字,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她察觉到了通讯手段泄露的危险,要么是她所处的环境让她根本没机会发送消息。 不管怎样,这里面都藏着深深的危险。 明天上午会怎样? 几人对视了一眼,答案显而易见:关悦的队伍来这里是找乞活团的,在已经成功接头之后,下一步自然是将“新成员”引荐给新的上线。 明天上午,就是对胡边月和野丫头的考核——至于霍遥和屈平,他们两个都游历过很多地方,在荒野上难免会有认识的人,冒充乞活团的身份反而不那么靠谱。 按道理说,乞活团也不是什么光鲜亮丽或者戒备森严的组织,荒野上活不下去的人,只要愿意被种植病毒,都可以加入进来混口饭吃,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去调查某个新成员的底细。但眼下的情况却不同:7号区的布置满盘皆输,只跑出来一个薛行;负责相关事务的唐姓统领以及心腹手下,一个不剩地全部失联;现在薛行和特遣小队都到了4号区,乞活 团的高层难免会表现得多疑一些。 这个声称“为了活下去”的组织,秘密地在孩童身上做源模组实验,暗地里的企图显然不止是“活下去”;他们如此谨慎地对待这些涉及机密的成员,更是侧面证实了这个事实。 至于应对方案,胡边月已经准备好了。 …… 青龙五号的车上,提前配置了屏蔽磁场,这会儿已经被启动了。哪怕是再高明的窃听者,想要听到车里的对话,也只能得到一阵刺耳的噪音。 胡边月一边检查身上的装备,一边说道:“最后明确一下身份。我是那位唐姓统领在7号区培植的私人眼线,负责打听7号区的消息,监视各方势力针对乞活团的行动,赏金猎人的身份是个掩护。” “姐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野丫头懒洋洋地说道,“是小胡子的发小儿,一年前发现你的秘密,强行要求加入,但是没接受病毒种植。” 至于霍遥和屈平,仍旧维持原本的身份,毕竟又没人规定过乞活团的人不能交外面的朋友。 这是他们商议的结果,伪装越少,破绽就越少。无意间撞破胡边月的秘密,觉得很刺激并且缠着他入伙,然后还不守 乞活团的规矩——这很符合野丫头的作风,本色出演,轻松愉快。 正好她懒得去记太复杂的人设,也不是记不住,而且想到要跟岑寅合作,心里就不爽。 胡边月无奈地朝屈平递了个眼色,屈平笑着接过话题,开始交待关于岑寅的事情——也只有他开口说话,才能让野丫头保持心平气和了。 “岑寅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一件差不多十年前的旧事,关于一位离奇死亡的汪司令的幕僚。” “幕僚?这个字眼,新纪元都没人用了吧?”霍遥有些诧异。 “抱歉,因为……实在是想不出合适的词了。”屈平笑了笑,“总之就是个替汪司令出谋划策的人,但其实,这个人是司徒氏派来4号区的卧底。” “卧底死了……是因为暴露了?” 屈平一开口,野丫头迅速进入状态。听到这里,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们本身就是来卧底的,这会儿听见这个可不是个好兆头。 “具体的信息,岑寅暂时还没有透露。毕竟咱们要先想办法取信乞活团,再借着身份掩护来接近汪司令——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汪司令的身边一定有乞活团的高层,而且不止一个,甚至4 号区对乞活团的存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小茹坐在胡边月的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些哥哥姐姐。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她听得似懂非懂,但也知道事关重大。 胡边月没有 特意叮嘱她什么,免得小茹背负压力。作为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对于哥哥所做的事情懵懵懂懂,甚至偶尔有点矛盾,很合理;要是她能够把所有的事都说得滴水不漏,那才会真正令人觉得不对劲。 所有细节核实完毕,野丫头发动了引擎,微微颤动着的载具让众人的心情也跟着不平静起来。他们将要迎接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命运?牵动了两座安全区最强大的势力,让顶级黑客亲自潜入,又值得钱老板大费周章、还另外许下重利,到底会是怎样惊人的秘密? 一切的疑问,像一幅沉重的帷幕遮挡在众人前行的路上,随着野丫头用力踏下的油门,被轰鸣着前行的青龙五号撞开。那些藏在帷幕后面的秘密,就与整个肃杀的4号区一起,一点一点地在所有人的面前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这座安全区,大概是由某个严重的强迫症患者完成的规划工作。从地图上看, 是一个规规整整的正方形,中间由两横两纵一共四条主干道分成了面积完全相同的九宫格。 北方由西向东的三个区域,分别是能源区、加工区和组装区;正西和正东,则是训练区和研究区;南方三个区域,自西向东设置的是饮食区、娱乐区和住宿区。 最后,整座安全区的最中央区域,算是汪司令的办公区,也是汪司令势力真正的核心地带。 九个职责不同的区域,界限分明,运转有序,不会出错,似乎也不允许出错。胡边月他们住在住宿区的最边缘,那里有一片专门划出来给外来者的地方,虽然该有的设施都有,但那些房屋就像一排排方方正正的铁灰色盒子,让人心里难免觉得极度压抑。 青龙五号很快驶出了住宿区,进入了主干道,虽然所有过路的车辆和行人都像这个安全区一样,井井有条地排着队列前行,但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这辆造型夸张的外来车辆。 野丫头倒是很享受由自己这辆“爱车”带来的自豪感,只不过,这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关悦已经传来了新的消息。 见面的地点,竟然就是与住宿区相邻的娱乐区。 第5章 身份审核 在娱乐区见面? “我怎么觉得这事这么不靠谱呢?”野丫头驾驶着青龙五号,进入了娱乐中心的停车场。 一天前,胡边月和屈平来这里的时候,注意力全都放在跟岑寅见面的事情上,除了留意一下战斗地形什么的,对其它的东西倒也没太放在心上。这会儿仔细一观察,才发现了非常明显的异常。 现在明明是白天,甚至很多人都才刚刚从饮食区里出来,行色匆匆地奔向各处,等待着即将准时来的摆渡车,将他们接上送往各个工作的区域。 可是,此时此刻娱乐区当中的人,一点都不比昨天晚上来得少,从外围看去,每个娱乐设施门口的屏幕上都显示着“空余位置:0”的字样,每当那个“0”变成“1”的一瞬间,就刚好会有人走到对应的门口,“1”又会立刻变成“0”,几乎是无缝衔接。 整个娱乐区,就像其它的工作生产区域一样,周密严谨地运转着。 “哥哥,这些人是在干什么?” 自从胡边月彻底放下了心头的纠结之后,他对待妹妹的方式已经彻底转变了,从处处保护她、生怕她被吓着被伤着、甚至生怕她被其他陌生人看见,到大 胆地鼓励她去了解世界、尽一切可能地满足她的好奇心。是霍遥的话点醒了他,他的妹妹,不是也不该是一个完全不能经受风雨和苦难的娇弱的花朵。 所以,小茹现在胆子也大了起来,经常趴在车窗上,甚至坐进直升机的座舱里,看着整个4号区,不知疲倦地发问。 “他们……在玩儿。”胡边月说道。 “可是……”小茹好像提前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这反而更让她觉得困惑,“他们怎么好像都不高兴啊?是因为这里不好玩吗?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 她说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这个所谓的娱乐中心,完全不像是一个为人们提供娱乐的地方该有的模样。 这些人的脸上别说没有笑容,两只眼睛也完全没有神采,有好几个人甚至还顶着黑眼圈,脚步沉重。就算是胡边月曾经见过的在娱乐场所里上班的、刚刚伺候过最难缠的客人的工作人员,也没有眼前这几位憔悴。 这哪里是来娱乐的消费者,这明明更像是一群刚刚下了班的苦力工人。 …… 胡边月没法回答妹妹的疑问,因为连屈平和霍遥也没在这里面“娱乐”过,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 么回事。 这种沉闷的环境,仿佛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野丫头放慢了车速,甚至开始在嘴里嘀咕起来。胡边月离得还算近,隐约听出来她是在重复着准备用来应付乞活团的说辞。 就算是刻意降低了行驶的速度,在几分钟之后,青龙五号还是抵达了约定好的地点。这一路上,不论是屈平还是眼睛进入了分析状态的霍遥,都没能看出这个压抑的娱乐区里到底有什么猫腻。 胡边月当先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的右手紧紧握在背后的重剑上,随时准备着应对周围可能出现的偷袭,但却无事发生。 远远地,在一座圆形的场馆外面,有人在冲他招手。 是勺子。 招手动作的幅度和频率中,其实已经蕴藏了两边约定好的暗号。勺子给出的信息是:安全,警惕。 胡边月和同伴们交换了眼色之后,几人在瞬间就完成了表情和精神状态的切换,表现得底气十足,就像是被邀请去参观某个秘密基地似的,兴奋、好奇、却不紧张。 只有小茹,因为周围路人的奇怪状态而耿耿于怀,显出几分畏惧的神色,倒是更显得真实了。 勺子等他们走到近处之后,引着胡边月 几人往场馆大门走去,同时压低了声音说道:“负责审核我们身份的人,叫鲍盛,跟以前那位姓唐的统领是差不多的级别。这个鲍盛在4号区里也有合法的身份,具体是干什么的,暂时 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权力不小——哦,对了,审核薛行的人,也是他。” “他现在表现出什么倾向了吗?”屈平问道。 “还没有,目前所有他问过的事情,我们都有准备,真真假假地说了个差不多。故意留的几个破绽也都被他给抓住了,关悦遮掩了几番,最后由面包扛下了那些违反乞活团规矩的事。她的资历老,又有关悦护着,鲍盛倒是没说什么过分的,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放出几句狠话吓唬人,都在意料之中。” “这么听起来,好像很顺利。”胡边月说道。 “可以这么认为,不过,他没有问过关于你的事,应该是故意的。所以,一会儿他会是什么态度,还不好预测。” 屈平无声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不是很乐观。 …… 几人走进场馆,胡边月不由得一愣。 就连小茹也随之瞪大了眼睛。 这里面的模样,他们兄妹俩都十分熟悉:这竟然是一座机 动战场的赛场。 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是观众席的入口,位于比赛场地的上方;整个观众席有二十几排阶梯状的座位,呈现出一个硕大的圆环,围住了场地。 在最接近场地的地方,还设了几个封闭式的包厢。不过,除了具备遮阳作用的顶棚之外,包厢的其它几面墙壁都是透明的,大概是方便让里面的贵宾观众在享受空调冷气、酒水套餐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外面热烈的气氛。 现在不是比赛时间,整个场馆都是空的,除了其中最大的那个包厢。 隔着透明的墙壁,胡边月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人。 三张长沙发上,都坐了人;左侧的,是关悦、李运和火腿,沙发的旁边还守着一个冷面;中间的,只有一个人,穿得西装革履,却是背对着他们这个方向,手里举着一个酒杯,想必就是那位鲍盛统领;而右侧,也是单独的一个人。 勺子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多了个人?刚才还没有他呢?这是谁?” 他的视力不是很好,看不清状况,让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可胡边月却看得清。 看得很清。 他甚至一瞬间就把手伸到了背后。 那是薛行。 第6章 雷霆出手 就算心里有过多少次的理智分析,提醒自己要顾全大局,甚至靠着多年捕猎锻炼出来的隐忍能力,按耐住了一些被情绪主导的念头,可胡边月毕竟还只是个刚二十岁的年轻人。 就像是虽然他会精打细算地选择拳赛对手,会装疯卖傻地跟钱老板讨价还价,会时刻提防明明已经成为同伴的屈平;可是,他也会在街头突然出手报复判官,会抱着妹妹在“玫瑰碎片”的门口公然夺枪,会用身体当做导体帮霍遥承担负荷。 在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下面,胡边月的心里仍然有一股喷薄欲出的热血。 这股热血,让他在第一次看见薛行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的时候,伸手握住了背后的重剑,右腿微微后撤,完全是条件反射式地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这动作与此时隐身藏在他旁边的豹哥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像是看见了志在必得的猎物。 多年的默契之下,在胡边月的手刚刚触到剑柄的时候,野丫头已经牵过了小茹的手。胡边月想干什么,她知道,并且无条件支持。 不过,旁边的屈平还是轻轻把手按在了胡边月的手臂上。 “先等等,咱们的备选方案可能要用上了。”他说 道。 胡边月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双眼如电一般直直盯着玻璃墙中的人,几秒钟之后,他缓缓地调整了呼吸节奏,站直了身体。 “手别离开剑,”霍遥小声说道,她的双眼泛起了红黄两色的光芒,“等我信号。” 勺子打量着这几个人,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对于胡边月的计划,他只听说了一个大概,看到这个模样,他已经明白了眼前的情况,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也学着胡边月的模样调整了呼吸,努力表现得平静,向前走去。 包厢朝向赛场的那一面,是可以电动控制的玻璃门,此时双门紧闭,将室外的热浪与室内的凉爽隔绝开来。 薛行似乎在与鲍盛说着什么,身体背对着外面,并没有看到这渐渐走近的一行人。 关悦脸色不太好,神情中带着愤怒,似乎想要和薛行争辩什么,但鲍盛却不容置疑地摆了摆手,关悦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在她旁边的李运,与外面的几人对上了眼神,目光中的流露出掩藏不住的忧虑——显然,薛行的出现也出乎他们的意料。 但更让其他人意想不到的,是胡边月几人接下来的反应。 随着渐近的脚步声,鲍盛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包厢的外面。正 在说着什么的薛行,顺着这位统领的目光转过头来,来不及收起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个“源模组融合计划”的策划者,面色白净,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裤,打扮得很是整洁得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非常专业的科研人员。 霍遥的双眼在他身上短暂地扫了一秒钟,便轻轻地一抬手,一阵漩涡式的气流在她的右手附近形成,然后如空气炮一般冲向了玻璃门的缝隙。 借助“狡兽”的芯片,她控制着气流形成局部的强风,直接打开了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在仔细地分析了周边环境和薛行本人的数据之后,这,就是她让胡边月等待的信号:在胡边月和薛行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挡的存在。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里,屈平突然变了脸色,可是他已经来不及出声提醒了。 …… 那位西装革履的乞活团鲍统领显然知道来的人是谁,因此并没有多做什么防备。在他惊诧的目光里,四名守在门口的守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见这个留着寸头、身穿黑色战术装的年轻男子,倒提重剑一个箭步就闯进了包厢,然后反手抡起剑来就是一记重斩。 生死关头,薛行的肾上腺素飙升,看似文质彬彬的他两脚 一蹬,就从沙发上面向后翻了过去,重剑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将这个科技含量显 然不低的沙发给从中砍作两半,断开的电线和被毁坏的能源中枢爆发着电火花,惊得鲍盛也禁不住往旁边闪了一步。 胡边月根本不给薛行喘息的机会,他双手撑在重剑上作为支点,纵身一跳,抬腿就向薛行的面门扫去。薛行的身手没那么快,躲闪不及,只能举起双臂护住脑袋—— 他觉得似乎有一条钢鞭抽在了两条小臂上,剧痛之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嘭”地一声撞在了玻璃墙上。 结实的玻璃墙连条裂缝都没出现,反而将他弹了回来,可是,胡边月的追加攻击却并没有跟上。 四名守卫的反应稍微慢了半拍,但终归也是训练有素的战斗人员,其中两个大跨步挡在了鲍盛的身前,另外两个则亮出武器,对准了胡边月的后脑。 没有任何警告的语言,两人直接就要抠动扳机。 可是虚空之中一道劲风刮过,两人的手腕都是一痛,武器应声掉落在地。几乎就在同时,一只类兽山挥的幽蓝色全息影像悬浮在了半空之中,它发出刺耳的嘶吼声,向着两名守卫投掷出了石块一样的东西——当然,也同 样只是全息影像而已。 这个假“山挥”,只是为了替刚才偷袭守卫的豹哥做出掩护,顺便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他们还没来得及去躲“山挥”扔出的东西,胸前便同时挨了两记重拳,仿佛气血全部堵在了心口处,两人齐齐长大了嘴巴,面色痛苦地倒了下去。 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胡边月是怎么用重剑将薛行定在了墙角,然后一个后空翻到了他们身边,在一瞬间里就让他们失去了战斗能力。 挡在鲍盛面前的两名守卫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左边那个武器掏到一半,已经被胡边月一拳轰在面门之上;至于右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胡边月和鲍盛身上,全然不曾防备身后的李运,被直接拧断了手臂,然后扼住了喉咙。 不过是几秒钟的工夫,包厢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重剑插在地面上,斜着将薛行卡在墙角里,剑刃上环绕着的电弧离他的喉咙不过几厘米远,电光照着他那张惨白的脸,显得更加瘆人。 至于那三名痛苦地倒在地上的守卫,旁边掉落的武器已经被关悦踢到了一边:全部是真枪实弹的杀伤武器,并不是什么神经震荡的非致命武器。 这里的人,好像习惯了战斗便等于杀人的概念。 第7章 最可惜的一位 包厢的外面,野丫头正尝试着去转移小茹的注意力,她指着远处正在播放比赛录像的大屏幕,跟小茹说话,可小茹一句话都没听见。 这小姑娘两眼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见哥哥跟其他人交手——上次在“玫瑰碎片”的门外,她是被抱着的,而且处在极度悲伤和惊恐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全部的过程。 她没想到,自己的哥哥这么厉害。 仅仅是几秒钟之内,就让视线范围内所有的敌人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看见她发呆的模样,野丫头只能无奈地苦笑。 旁边的霍遥却皱起了眉头。 “你也发现了?”屈平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霍遥一怔,旋即点头,面露不解之色:“这个鲍统领……很奇怪,我获取信息数据的时候有干扰,只能得到一些模糊的结果。” 屈平像是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之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吗?” “有过两次,”虽然分析过大量的环境以及生命体数据,但霍遥还是把这种特殊情况记得清清楚楚,“我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只有一枚单独的碎片,功能不够强大,无法分析复杂的——” 霍 遥突然愣住了。 现在,她有了两枚同源碎片,分析能力翻倍增强,可仍然出现了模糊程度差不多的结果,她显然也明白这不是碎片够不够强大的原因。 让她愣住的,是前两次出现数据干扰的分析对象,此刻也在她的眼前。 一个是胡边月,一个是豹哥。 难道说,这个鲍盛,与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啊! 从霍遥的表情里,屈平已经得到了自己预料中的答案。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对霍遥说什么,就听见包厢里传来了几声突兀的掌声。 “7号区猎人排行榜上最可惜的一位,名不虚传。”鲍盛站起身来,轻轻伸手推了一下挡在面前的守卫和李运,仿佛根本没看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而是直接走向了胡边月。 …… 其他人面面相觑,包括胡边月在内,都有点茫然了。 7号区猎人排行榜?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才离开7号区不过几天的时间,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东西? 他还偏偏是最可惜的一位?哪里可惜? 难不成是觉得他身上没有安装仿生义肢,战斗力不能最大化,所以可惜?但这有什么可惜的? 胡边月的确非常认 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之所以一直没有安装这玩意儿,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没钱;第二,怕疼。 首先,他觉得,做工粗劣的便宜产品或是那些被人淘汰下来的旧货,并不靠谱;与那些因为受伤或者疾病而不得不更换义肢的人不同,他需要用到义肢额外增强实力的情况,一定是性命攸关的场合,万一义肢在关键时刻出了问题,那就追悔莫及了。 可若是让他去考虑那些制作精良、技术含量极高的高级义肢,他是绝对买不起的。就算买得起,他也不打算花那个冤枉钱,尤其是在知道了关于芯片的秘密之后,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再高级的义肢,也总有被淘汰的那一天,可芯片中记载的信息却更为宝贵。 其次,他是真的怕疼。不管是打拳,还是狩猎,他经常受伤也从来不喊疼,因为他承受得住;可若是将整条胳膊、整条腿换成用来作战的武器,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不那么舒服。哪怕这种移植手术已经很成熟了,但手术过后也要面临自身的神经系统与仿生神经之间的磨合期,他不太想经历。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对于双臂双腿都是义肢的野丫头,胡边月一直是 既佩服又心疼。 当然,这些都不是眼下的重点。 虽然鲍盛的话让大家的注意力有了短短一瞬的 涣散,但胡边月还是保持了警惕。他的手里握着一柄从守卫身上夺下的短刀,目光灼灼地盯着鲍盛,至于身后的薛行,他并不担心:在那柄重剑的旁边,正潜伏着隐身的豹哥,只要薛行敢乱动,豹哥有一百种方法能制服他。 …… “放松,放松,先别急着动手。”鲍盛笑道,“这儿是我的幸运地,只要我在这看比赛,我支持的队伍就没输过;既然是来投靠乞活团的,那就给我个面子,不要在这个包厢里杀人。” 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蓄着有点稀疏的山羊胡,配上一身还算精致的打扮,看起来很像是一个精明狡诈的商人。 见没有人接话,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说道:“胡边月,一个单打独斗的赏金猎人,也是一个在7号区街头混饭吃的小角色;没进行过义肢改造,但身体格斗能力极强;唯一一个两次从29号山区活着离开、并且成功得手的猎人,也是唯一一个在‘玫瑰碎片’亮出武器来闹事却安然无恙的人。” 鲍盛一边说,一边在包厢里来回踱 着步子。突然,他停下来,转头看着胡边月,手上打了个响指。 “哦!对了,你们应该已经离开7号区好几天了,大概还没听说最近的消息。”鲍盛指了指胡边月,“最近传出一个说法,7号区里的猎人,大概是按照任务难度、成功率和实力评估等数据,弄了一个排行榜出来。除去那些身在大型猎团中、对虚名不感兴趣的高手,最终位列前十名的猎人,可以在‘玫瑰碎片’里享受许多令人眼红的福利,别人也能够按排名加价、直接点名请这些榜上猎人出手干活。” 这是搞什么名堂? 其他人都是突然一愣,倒是胡边月若有所思。他想起在离开之前,钱老板曾经说过,为了配合他的行动,会在7号区里做一些造势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还不能确定。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造势?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了。虽然这种排行榜的诞生,肯定会经过群策群力,但钱老板一定会暗中左右最终的结果。 胡边月会被排在什么位置?总不会给放在第一名吧?那就是明摆着在逗所有人玩儿了。 “很遗憾。”鲍盛叹了口气,摇头道,“胡边月,位列第十一名,被大家称作最可惜的一位。” 第8章 威胁 第十一位? 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被列入那十个让人另眼相看的位置了,难怪说是“最可惜”。 不过,在场的人并没有“可惜”的念头。 胡边月微微一想,便已经明白了钱老板如此安排的深意:排得太低了,没人会注意到,自然就没有意义了;但要是排得太高了,胡边月的实力与排名不符,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且不说离谱的排名会砸了“玫瑰碎片”的口碑招牌,光是那些眼红前十名位置的猎人,恐怕也会来找胡边月的麻烦;位列前十,如果实力不够的话,就会时时刻刻身处于危险之中。 而且,太高的排名,也就降低了胡边月投身乞活团的可信度——有那么强的本事,不论是在“玫瑰碎片”接单子,还是直接卖身于某个大型猎团,甚至直接去财阀里谋个差事,都好过在乞活团里面混饭吃。 第十一位,会让人额外关注,却又不会惹麻烦;一定会有人出于好奇心而主动来调查他,这时候,只要准备得当,就更容易让人相信。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之后,胡边月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冷冷地盯着鲍盛,不说话。 大概是意识到 这个年轻的猎人有些油盐不进,鲍盛转过头去,看着关悦,微笑着说道:“关队长,解释一下?” 关悦微微一怔,正要开口的时候,鲍盛却又突然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在半空中虚点了一下,阻止关悦说话:“依照关队长所说的,胡先生和门外这几位客人,是跟着你们的队伍一起从7号区过来的,那你们肯定是早就认识了,对吧?” 关悦的眉头皱了起来,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只点头作为回应。 鲍盛这幅装腔作势的做派,看得野丫头火冒三丈,她可不像关悦一样受到乞活团的规矩和地位的束缚,要不是顾全大局,她已经要冲进去教鲍盛做人了。 看见关悦的反应,鲍盛似乎很满意,两手张开一摊,示意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今天这场好戏,是你们早就策划好的?” …… “我们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胡边月终于开了口,从霍遥帮他开门给出信号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进入了“新角色”的状态。跟野丫头一样,他也没打算拿这些乞活团的人当大爷似的供着,尤其是现在还听说了猎人排行榜 的事情,堂堂第十一名,怎么着也得有点脾气不是? 对于这位可能是他“未来上司”的鲍盛,他看都没看一眼,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墙角面如土色的薛行:“我倒是要感谢鲍先生,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说话时,他的两眼死死盯着薛行,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电弧,仿佛在诉说着一种即将大仇得报的畅快。 薛行的白衣服已经被电弧灼烧出了不少黑色的痕迹,以至于包厢里都弥漫起了些许刺鼻的烟味。平心而论,这个人的外貌长得还算俊朗,可是战斗能力却不怎么样,在胡边月面前更是不值一提,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也不算是意外。 胡边月的手握住了剑柄,在准备扭动的一瞬间,鲍盛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胡先生,冷静一点。” 从玻璃上的影子,胡边月看清了身后的情况——关悦先前坐着的沙发两侧,竟然弹出了两个类似手枪一样的东西;方才情急之下,李运和关悦一起出手,唯独剩下了不以身手见长的火腿,还坐在沙发上,这会儿正处在两个枪口的笼罩之中。 “我相信,这个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就算 子弹再快,你也能在我调转枪口之前杀掉薛博士。”鲍盛慢条斯理地说着,接着便话锋一转,“不过,关队长的手下,似乎没这么好的身手,我说的对么?” 胡边月没有转身,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剑柄,甚至还在缓缓地转动着,重剑上的电弧变得越来越强, 跳动的蓝色光芒几乎打在了他和薛行的脸上。 不过,他的双眼却是在通过玻璃观察着其他人。 …… 火腿、关悦和李运,全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除了站在包厢外面的那几个人之外,他们比谁都清楚胡边月心里对薛行的仇恨。如今仇人就在眼前,甚至性命都已经握在了他的手里,鲍盛拿火腿的性命来威胁他停止报仇,有用吗? 屈平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鲍盛这一招,实在是有些歹毒。 且不说让胡边月放弃唾手可得的报仇机会,就算他真的放弃了,哪怕是多犹豫了那么一会儿,可能都会在火腿的心里留下芥蒂;而这种芥蒂,无疑将会成为胡边月与“美食小队”之间潜在的裂痕。 心情最复杂的,当然是火腿。 他与胡边月非亲非故,从29号山区相识,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 左右的时间,其中两人讲话的时间可能还不如一起打仗的时间来得长。 跟着关悦这么多年,他早就形成了与整支队伍一样的脾气,虽然打架不怎么样,但看他开车的风格就知道,这绝不是个怕死的人。但是,不怕死,不代表他不想活。 他想跟这一帮兄弟姐妹一起,找一条不用依靠乞活团的活路;他想替死去的豆腐活着,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如果必须要死,他想为了保护同伴而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沙发上,成为一个威胁人的道具。 他不会开口去求胡边月,因为他是“美食小队”的人,他不会给关悦堕了士气。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胡边月轻轻拧下了重剑的剑柄,握在手里,转过身来。 站在门外的霍遥,双手突然紧紧地捏住了衣服。她上前一步,却几经犹豫,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了?”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屈平和野丫头的心里都是“咯噔”一声,以为是她发现了什么埋伏。 “他……”霍遥的声音有些颤抖,哪怕她也是经历了多次生死之战的人,还是藏不住此刻的紧张情绪,“他想先救火腿,然后再杀人……” 第9章 我是负责监视他的 “有把握吗?”屈平不由地问道。 “百分之八十,八十五,七十五……不行,他的想法在变,不能得出准确结论,但应该无法达到百分之百……”霍遥的眼睛飞速旋转,试图找出解决眼前情况的办法。 即便是经过了加强,可以摄取大量环境数据,但她的双眼目前仍然不能分析太过复杂的事件。就像刚才,她可以分析出这周围没有埋伏、几名守卫再加上薛行都不是胡边月的对手,这才给出了行动信号,却无法预测那个数据被干扰的鲍盛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更算不到那沙发里藏着的手段会被用在火腿的身上。 “这个成功率倒是不算低……”野丫头喃喃自语,她对胡边月当然有信心,但事关火腿的性命,一贯洒脱的她也纠结了。 只见火腿坐着的沙发后面,无声地浮现出了两只类兽的全息影像;类兽的周身环绕着电弧,不停地在沙发两侧的枪口附近跳动。而后,胡边月举起了手里的剑柄。 “火腿的身手也许不够快,但我操控电流的速度一定能快过鲍先生的反应。我现在随时可以让那两把武器失灵,然后再转身杀掉薛行。” 这话说得真假掺半,因为那类兽的影像除了吓唬人根本没有 别的作用,他想救火腿只有一个办法:让豹哥出手解决这位西装革履的鲍先生。 鲍盛的面色微变,刚要开口,却见到那两个影像突然消散无踪,胡边月也垂下了手臂,不过重剑仍然留在原地,将薛行卡在墙角动弹不得。 “这是我的诚意,”胡边月说道,“这毕竟是鲍先生的地盘,而且,我不愿意让同伴因为我个人的事情陷入危险。” 关悦、火腿和李运同时松了一口气。 显然,胡边月也识破了鲍盛离间他和美食小队的用心。 鲍盛有些意外,看向胡边月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当然不会知道,就算真的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胡边月最终也不会出手。 在那三个目标里,报仇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如果在这里不给鲍盛留面子、甚至产生冲突,哪怕把鲍盛当场给干掉灭口,都是破坏大计的行为,更会让关悦的队伍陷入无法获取解毒药剂的危险之中。 没想到,在一片安静之中,刚刚逃离了鬼门关的薛行突然大喊起来:“鲍老板!他是钱好筝的人!7号区的计划,就是毁在他手上!他的手段也是假的!那两只类兽根本没威胁!” …… 刚刚有一丝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就连 鲍盛都皱起了眉头。 “别急,别急,让我先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鲍盛依旧是那个不慌不忙的样子,“你们有点儿把我弄糊涂了。” 见胡边月并没有因为薛行的话而有所动作,鲍盛满意地点着头,伸出手指,一边说一边数了起来:“第一个来找我的,是薛博士。因为7号区的事翻车了,上面对他很不满,不过看在他还拿出了不少研究数据的情况下,我还是决定帮忙说几句,保一保他。毕竟人才是不可多得的。” 他瞥了薛行一眼,眼神中充满着玩味,好像是在欣赏那副狼狈的模样,暂时无意替薛行解围。 “接着来的,是关队长。唐大嘴调了一支队伍去7号区,这事儿我知道,只是不清楚具体的内容;对唐大嘴而言,能保密到这种程度,倒是也不容易。依关队长所说,你们运了一批源模组——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以唐大嘴在7号区里的布置,你们就是去帮薛行的,我说的对吧?” 关悦听了,无言地点了点头。唐大嘴,就是她以前的上司统领,这个绰号她的确听敌人骂过一次。 她此刻的情绪最为复杂。乞活团,这个在荒野上令人谈之色变的势力,给了她活下来并且长大成人 的机会,可同时也在她体内种植了病毒,让她终身无法离开。 虽然她收获了一队可靠的同伴,但她并不认为 乞活团在其中有多大的功劳——卤蛋,冷面,包子,豆腐,面包,勺子乃至白菜等等,这些人能聚集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大家有差不多的性情和脾气,也都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加入了乞活团;就算换到了别的地方,只要能相遇,他们还是会紧紧地抱成一团。 她甚至还为此特别提醒过胡边月和野丫头。 “别以为乞活团的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 这一点,胡边月当然明白。要不是认识了关悦,他印象中的乞活团可是如洪水猛兽一般,就像荒野上的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对于像鲍盛这样的乞活团上级,关悦乃至这整支队伍都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可为了生存,又不得不低头,这就让他们越发得不爽。 …… 鲍盛已经沉浸在自己掌控场面的感觉之中,他转向了胡边月:“第三个,也就是我最不明白的一位,胡先生。你的身份,甚至在我权限范围内的乞活团所有信息库中,都查不到记录。就算关队长说的属实,你也是唐大嘴的手下,那么在他关于7号区的计划里,你又 是个什么角色呢?关队长以前从未去过7号区,跟薛博士互相不认识,却敢为了你在我面前出手伤了我的守卫,这场面,啧啧啧……唐大嘴这个成事不足的家伙,真是留了个烂摊子。” “我是负责监视他的。”胡边月指了指薛行。 这话一出口,鲍盛和薛行都愣住了。 “监视?”鲍盛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个字眼。 “胡说八道!”薛行却急了,“所有在7号区里潜伏的乞活团成员,信息都在我的手上,根本没有他!” 胡边月冷笑了一声:“统领让我监视你,又怎么会直接告诉你?” 薛行一下子哽住了。 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这件事情被胡边月给说成了一个死无对证的局面,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去戳穿这明摆着的谎话。 他是不可能相信所谓的“统领派人监视他”的说法的,虽然这种措施的确也符合乞活团的风格;但他在7号区里经营多年,为了确保安全,曾经有意调查过可能关注着自己的眼睛。不论是乞活团的,还是财阀联盟之类的势力,他都给除了个一干二净。 他自信,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人做到毫无踪迹地暗中监视他。 尤其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赏金猎人。 第10章 好戏开演 在一个月之前,他是根本就不认识胡边月这个人的,连听都没听说过;直到胡边月怒闯“玫瑰碎片”,他才注意到这个名字,但那个时候,因为张朋飞接连两次失手惹出的麻烦,薛行已经被警戒队的追查给搞得焦头烂额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突然间声名鹊起的愣头青,竟然追着张朋飞一路抄到了他们藏匿幼童的地方,还逼得他销毁证据、放弃了这么多年在7号区的全部积累。 薛行恨透了他,在撤离之前,他彻查了胡边月的底细,也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切的起因只是张朋飞在绑走某个小男孩的时候被胡边月的妹妹给看见了,这个手脚不干净的杀手居然在顺手拐走小姑娘的时候又失手了,把一个甩不脱的麻烦给招惹上了门。 每次想到这一点,薛行都会暗骂倒霉,顺便想把那个已经死了的张朋飞给拉出来鞭尸一百遍。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好,张朋飞若是手脚利索一点,或者招惹的只是个普通人,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惹谁不好,惹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玫瑰碎片”里混饭吃的那帮家伙,哪个不是隐忍和追踪的高手?为了一个目标,这些 人能在风吹雨打、蛇虫缠身的荒野上接连埋伏几天几夜,一旦被盯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给张朋飞派了帮手,并且嘱咐一旦情形不对,就抢先一步把张朋飞给干掉,避免泄密,没想到连帮手都栽了。 那几天里,薛行气得连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自己策划的阴谋,就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 看到薛行的表情,鲍盛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他挥挥手,示意暂时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接着对胡边月说道:“如果这么说的话,你的身份是保密的?如今唐大嘴八成已经凉透了,谁的权限可以查到你的身份?” “不知道。”胡边月说道。 “恩?”鲍盛扬了扬眉毛。 “我只认识统领,不认识别人。” 鲍盛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胡边月,试图从他的身上看出破绽来。但很可惜,他不是霍遥,没有那样的能力。 “只认识唐大嘴,也没有身份档案,在7号区里当赏金猎人,从没参与过乞活团的行动……”鲍盛抿了抿嘴唇,发出“啧”地一声,“看来,没人能证明你的身份了。” 关悦几人对视了一眼,眉宇中泛起了 忧色。一直待在角落里,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的冷面,已经缓缓地站起了身子——他要时刻做好准备,一旦情况不对劲,要在第一时间救下火腿。 霍遥与屈平对视了一下眼神,而后轻轻捏了捏野丫头的手。 野丫头极其不爽鲍盛的态度,心里面正在想着:他们明明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杀掉薛行,然后把这个叫鲍盛的以及四名非常差劲的守卫给灭了口,却因为之后的计划还要依靠鲍盛,只能一群人陪着他演戏,真是令人烦躁至极。 被霍遥一碰,野丫头突然惊醒过来,意识到是该自己出场了,便大步上前,高喊了一声:“我能证明!” 鲍盛闻声望过来,顿时眼前一亮。 即便是如今这个时代,即便是在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乞活团里面,像野丫头这样双臂双腿都是义肢的人,也是极少的。 这个年轻的姑娘气场十分火辣,义肢的做工不太讲究,穿的短衣短裤也不怎么精致,配上一张姣好的面孔和五颜六色的脏辫,视觉冲击力极强。 “这位是……”鲍盛问道。 “我是小胡子的同伙!”野丫头昂着头走进包厢里,有个已经缓过来的守卫趴在地上,正悄悄身手去够远处的枪,被野丫头装 作没看见的样子一脚踢在了手臂上,顿时惨呼一声。 “同伙?”这个字眼用得, 让鲍盛哑然失笑,“小妹妹,这里可不是你闹着玩的地方。” …… “谁有空跟你闹着玩,你哪位啊?”野丫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屁大点儿事说得磨磨唧唧的,姑奶奶我告诉你,这姓薛的,今天死定了,你保不住他。” 乞活团里,言语粗俗、目中无人之辈简直多到数不过来,跟他们相比,野丫头的程度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因此,鲍盛也不觉得她的态度有什么不妥,只是扬着眉毛微笑。 他觉得眼前的情况越发有趣了,却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彻底成了屈平精心策划的剧本中的一员。 屈平早就提醒过大家,就算这个好不容易搭上线的鲍盛,是关悦等人回归乞活团的关键,那也不能太惯着他。如果这么一群人,在场面绝对占优的情况下,还因为对方的身份而畏首畏尾地办事,那就伪装得有点过火了。 能坐到鲍盛这个位置的人,都不会是傻子,就算是他口中不屑一顾的那个唐大嘴,要不是被钱老板盯上,恐怕也不好对付。 “等等,等等,”鲍盛很喜欢说这样的话,这显得他倒像是个超然物外的 修行者,“这个4号区虽然是汪司令的地盘,但我还是有一点点说话的份量的。不管是关队长还是薛博士,你们的事情,上面都已经听说了,特意指派我来接手,那我就得负责到底。要是有人不给我一个理由,就随便在我面前把薛博士给杀了,这可说不过去。” “鲍老板,别信他们两个!”这薛行倒是还算硬气,明明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势单力薄的一个,却没哭丧着脸求饶,反而咬牙切齿地瞪着胡边月,“还有关队长,你们都被他骗了!他绝对是来打探乞活团的秘密、破坏计划的!” 不愧是能在7号区里盘踞多年的人物,明明已经是命在旦夕的情况,却仍然不忘挑拨离间,还知道拉拢美食小队,把攻击的火力集中在胡边月一个人身上。 可惜,胡边月和美食小队之间已经是过命的交情,凭他这点伎俩,可不太够。 “我给你理由,”胡边月不愿意再啰嗦下去,带着恨意的声音中透出了些许按捺不住的烦躁,“这个姓薛的,不知从哪里察觉到了统领的布置,想除掉我这个眼线;但是,他没找到我,就对我母亲下手了。” 说完,他看了鲍盛一眼,一字一顿地:“这个理由,够么?” 第11章 栽赃 “私仇?” 这个说法令鲍盛有些意外。 “胡扯!” 薛行几次尝试着想去推开身前的重剑,但这沉重的武器深深插入了地面,剑身上缠绕的电弧打在身上生疼,在接连吃了亏之后,他不敢乱动了,只能坐在原地、喘着粗气地喊着:“我根本就不——” “嘘——” 鲍盛连看都没看他,只是朝墙角的方向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薛行闭嘴。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目光锁定了胡边月,问道:“薛博士发现了你,并且想除掉你,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背着唐大嘴做了些什么事,被你拿住了把柄?” “没错。”胡边月点头。 薛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即使是处于完全对立的立场,他都无法相信胡边月竟然就这么直接地在青天白日底下信口胡说。别说是鲍盛,现在就连他自己都开始好奇胡边月到底能说出什么东西来了。 鲍盛一挑眉毛,两手一摊:“愿闻其详。” 他的这幅做派,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学来的,简直是装腔作势到了极点,别说是野丫头,现在所有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至于最难以忍受的野丫头,心里现在只在 盘算一件事:“等到4号区的事情办完了,我要用一个麻袋把他套起来,然后拴上绳子,用青龙五号把他拖上一公里;然后扔到河里泡一天,再捞出来用火烤干,最后往他脸上狠狠踹上一百次。他要是还活着,我就问问他,会不会好好说话,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装模作样。” 就连胡边月,现在也对鲍盛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心里面不停地说着:“杀掉他,杀掉他……” 在这个声音的怂恿下,胡边月看向鲍盛的目光之中,竟然真的隐约带上了一点杀意,甚至都快要超过了他对薛行那种入骨的恨意。 如此反常的情况很快就引起了他的警惕,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强迫自己分出了一些精力来压制这种情绪,然后努力保持清醒,按照预定好的说法与鲍盛周旋起来。 “利用源模组融合计划的掩护,他在暗中进行一种编程式药剂的研究——也就是针对Bz—306病毒的解毒剂。” 一直云淡风轻的鲍盛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直射向了目瞪口呆的薛行。 …… 别看乞活团这个组织看似庞大而松散 ,但内部其实等级极为森严:普通成员的上面,是关悦这样的小队长,小队长的上面是统领,至于统领对什么样的上司负责,以关悦的等级就无法了解了。 在乞活团里,最重要的信条就是活命,哪怕是再令人好奇的秘密,只要加上一句“想活命就别问”,立刻就没人打听了。 除了关悦的队伍。 那位被鲍盛称为“大嘴”的唐姓统领,在钱老板的手里的确是无愧“大嘴”的名号,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被敲打出了许多信息。 即便是他,也不知道乞活团的大本营到底在哪里,但对于荒野上的布置情况,倒是十分了解。在乞活团中,每支小队大概有十几个人,人员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更别说什么特长搭配之类的事情了。 除了哨兵之外,所有生活在荒野上的人里,最不缺的就是乌合之众。一整支队伍都是只会用枪、打家劫舍的土匪是非常常见的,一旦出事,全队傻眼。别管是乞活团,还是天师帮,又或者是别的势力,能站稳脚跟,靠的从来不是人手精良,而是人太多,死不完。 像关悦的队伍这样,有懂驾驶的、懂爆破的、会 狙击的、会潜伏突袭的,现在有了野丫头和小茹,一直缺少的武器专家和医药人员也到位了,是多少荒野人羡慕不来的配置。 这已经不像是一支乞活团小队了,倒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猎团,如果他们能够摆脱乞活团的束缚,去“玫瑰碎片”那样的地方挣钱,绝对饿不死。 这并不是忘恩负义。这样一支队伍的组建,没有乞活团多少功劳,而是关悦等人在抱团之后,有意识地寻找各自的长处,然后针对性地学习训练,为的只是能够在荒野上更好地生存下去。 Bz—306,那就是关悦、李运等人体内被种植的病毒编号,也是乞活团内部绝对不允许触碰的机密。别说是普通成员,就算是关悦这样的小队长,也没资格知道这个编号。 胡边月能准确地说出了这个编号,的确令鲍盛震惊。 …… “你……” 更震惊的是薛行,他完全没料到胡边月竟然把脏水泼到了病毒研究上面。 “你,你怎么知道——” “你能做,我当然就能知道。”既然铁了心要栽赃,胡边月就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薛行彻底急了,他求助地看 着鲍盛,心里祈求着对方不要误会:“不不不,鲍老板!我的意思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编号!” “我不仅知道编号,我甚至还知道你拿乞活团的成员做实验。”胡边月冷着声音说道,“鲍老板可以调查一下,在7号区周边的乞活团人员分布,有一支小队应该已经全员失联了。” 虽然不明白鲍盛为什么被叫做“鲍老板”,但胡边月还是先改了口,也算是一种不太明显的示好。说完,他还看了薛行一眼,目光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口中的那支失联的队伍,就是原本该和薛行接头的真正特遣小队,不过已经在7号区外面被美食小队给歼灭了。 鲍盛的脸色彻底沉下去了。在详细调查之前,他无法确认到底该相信胡边月还是薛行,可不管他们谁说的是真话,其中藏着的麻烦可都不小。 他从腰间取下了通讯器——一个圆形的徽章,就与霍遥最初给胡边月的那个造型一样,但颜色却不太相同,想来是用来区分级别或者归属的。 “核实一下,7号区的周边,有哪支队伍失联。如果有的话,查一下失联前的动向。” 鲍盛的声音有些阴冷。 第12章 种植痕迹 虽然名义上也是“统领”,但鲍盛的级别其实比唐大嘴要高,已经算是乞活团的核心层了,考虑事情自然也要更周全一些。 如果薛行真的进行了这样的研究,那就是在动摇乞活团控制成员、立足荒野的根本;如果胡边月是瞎编的,那他所了解到的秘密是从哪里泄露的?若真如资料显示的那样,他只是一个实力还算不错的赏金猎人,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等等,不对。 鲍盛的思路并没有被胡边月给绕进去。 他指着胡边月,目光却看着薛行,缓缓说道:“薛博士,你好歹也算乞活团的老资历,总得给你个说话的机会。你刚才提到,他是钱好筝的人,详细说说。” 薛行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生怕自己没有辩解的机会。毕竟,作为乞活团的人,他对级别高的鲍盛有些畏惧,不经允许不敢多说话,不像胡边月那么“目中无人”。 “鲍老板,你也知道,他在‘玫瑰碎片’亮武器,却被钱好筝亲自出面保下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凭他的本事,还不至于让钱好筝都不敢得罪他吧?”薛行咬着牙,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对胡边月的 憎恨,“他母亲死了之后,整个7号区的警戒队都出动了,他也住进了钱好筝的训练场。我撤离之前,有几个人在网络上咬得很紧,全都是钱好筝的手下。” 说完,薛行恶狠狠地盯着胡边月——他自然知道胡边月是来报仇的,但他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用这么冒险又费劲的方式;不过,不管怎样,他已经回到了乞活团的势力范围内,已经安全了。 现在,他只想想看到胡边月惊慌失措的模样,为自己功败垂成的源模组研究出一口气。 只见胡边月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毛,冷笑道:“你倒是查到了不少东西。” 拿钱老板来说事,这是胡边月和屈平他们早就预料到的,这根本就不是秘密。如果胡边月会为此慌张的话,也太对不起屈平的计划了。 这态度让鲍盛也有点诧异:“胡先生的意思是……承认了?” …… 胡边月两手一摊,学着鲍盛的神态:“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一直以来都只对唐统领的命令负责,闲下来的时候,找个地方混饭吃,不算过分吧?被这个姓薛的给算计了之后,我发现自己联系不上唐统领,为了找姓薛 的算账,我就只能请钱老板出手了。” 鲍盛问道:“你跟钱好筝,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给钱,我干活,就跟唐统领一样。”胡边月反问,“难道乞活团不允许底下的人打两份工?” “那你跟关队长,还有这个小妹妹,又是什么关系?” “打猎的时候,跟关队长的队伍有过交情,这次他们进7号区,跟我的通讯频率对上了,才发现我们都是给唐统领干活的;至于这个丫头,”胡边月指了指野丫头,“也包括门外面的两位,都是我朋友,什么秘密都知道的那种。对了,这丫头也替唐统领干过活。” 鲍盛的目光从野丫头、霍遥和屈平的身上一一扫过,莫名地,在霍遥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说道:“胡先生,你让我很为难……我不清楚唐大嘴背着上面在搞什么小动作,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也只是唐大嘴的私人眼线而已,甚至不能算是乞活团的人。7号区钱老板的鼎鼎大名,我可是听过的,以她的本事,如果打探到一些乞活团的情报,然后让你来当间谍,好像也说得通。” 说着,他又看了看薛行,深吸了一口气道 :“现在,你跟薛博士各执一词,但又都拿不出什么过硬的证据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胡边月掀起了上衣。 这一下,不仅是鲍盛,连薛行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胡边月的胸口,有一个圆形疤痕,中间隐约还有个十字的形状。一条青黑色的线, 从疤痕处延伸出来,向着脖颈的方向,大概有不到十厘米的长度。 是Bz—306病毒的种植痕迹。 趁着鲍盛发愣,胡边月说道:“如果我只是钱老板的手下,这个姓薛的为什么会大费周章地把我调查得这么仔细?他手里沾过的人命,可不止我母亲一个,总不见得他每害死一个人都会把对方的底细调查清楚吧?” …… “这不可能!” 薛行震惊了,他怎么都不相信胡边月身上居然会种植了病毒。那么大一个7号区,张朋飞随机想绑一个小姑娘,又顺手杀了小姑娘的母亲,偏偏正好就是乞活团成员的家人? 打死他都不能相信啊! 可鲍盛却动容了,虽然胡边月身上的痕迹并不能证明他所说的“薛行研究解毒剂”这件事,却已经能证明他乞活团成员的身份了, 有了这一点,胡边月所说的事情可信度就变高了不少,相应的,薛行也就更可疑了。 这实在怪不得鲍盛多疑。针对Bz—306的解毒剂,是乞活团的大忌;别说是薛行,哪怕是鲍盛自己,如果被人指责在研究解毒剂,恐怕也得掉一层皮。 他当然想不到,这痕迹是伪装出来的。 胡边月是从母亲说的话中获得的灵感,既然在刚出生的时候,这块“鬼草”的芯片能将自身伪装成接口的模样,骗过所有人,那么它能不能伪装成其它的形态? 几经尝试之后,胡边月终于在身上弄出了以假乱真的病毒痕迹。 “薛博士,这怎么解释?”鲍盛眯着眼睛问道。 “我,我,我真不知道……”薛行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管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说的病毒研究绝对是栽赃!那支失联的小队,也跟我没有关系,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鲍盛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能感觉到,虽然自己在努力维持着场面的平衡,可事情真正的走向却已经被胡边月掌控了,这让他很不爽。他现在相信胡边月的身份,却不太相信关于薛行的指控。 他决定两不相帮。 第13章 想不想动手 作为一个实力不俗的猎人,伪装、跟踪之类的技能是基本的素养,别说胡边月同时给唐大嘴和钱老板打工,就算他还在司徒氏另谋了一份差事,鲍盛也顶多是警惕一番,起码不会觉得不合理;而关于薛行的指控,虽然要谨慎处理,但鲍盛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乞活团内部的勾心斗角也不少,鲍盛对此心知肚明。薛行和胡边月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借着唐大嘴失踪的机会,使绊子想要除掉对方,这太合理了。 更何况,薛行手里还掌握着部分机密实验资料,这家伙不傻,知道自己面临着乞活团上层的怀疑,因此一直对最终的研究数据遮遮掩掩,作为自保的谈判价码。 鲍盛想将其纳为已用,不能轻易就把这个“人才”给丢了。 不过,他也不能完全不给胡边月面子,因为他发现这也是个人才,若是能笼络过来,说不定还可以平白得到“美食小队”全员的忠心。沉吟片刻之后,他决定以退为进。 他对胡边月说道:“胡先生,对于你母亲的事情,我深表遗憾。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薛博士能够在病毒研究的事情上自证清白,我也会让他给你一个满意 的交待——不过,那样的话,你可能就要把栽赃陷害他的事情解释一下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能够把薛博士进行病毒研究的证据给我。” 就算胡边月说的都是真的,他也笃定胡边月没有证据,不然的话,何必在这里啰嗦这么久? 只要他能暂时保下薛行,就能掌握源模组融合的第一手资料,这可是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 果然,胡边月摇了摇头:“我跟着7号区的警戒队进过他的实验室,不过,警戒队戒备森严,所有证据都落在司徒氏的手里了。” 这个说法很合理,鲍盛很满意。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表示相信胡边月,同时又保下薛行。 ……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能只凭你一家之言,就让薛博士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希望你理解。” 鲍盛走向墙角,指了指胡边月的重剑,示意他关闭电弧,把薛行放出来。 “事关重大,我得把薛博士带回去,交给上面处理。”说着,他又转头看向关悦,“至于关队长的队伍,不用担心。你们的身份很容易证实,我可以替上面表态,你们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如果不想去荒野上,我也可以帮 忙,让你们留在4号区,替我做事。” 包厢里静静地,没人说话。 胡边月与屈平、霍遥和关悦一一对视之后,默然地操控剑柄关闭了电弧。 鲍盛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4号区比不上7号区的经济繁荣,生活条件更是不能同日而语,但这里毕竟是安全区,不用风餐露宿,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类兽或者敌对势力的偷袭。对于像美食小队这种在荒野上“捡垃圾的”,连吃点像样的食物都要当做心愿、放在外号里,在鲍盛看来,最后那句话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利”了。 更难得的是,在4号区里,乞活团的身份是可以半公开的,不用像7号区那样躲躲藏藏。 就算是胡边月几人,也从彼此的眼神出解读出了相同的意思:鲍盛的提议,条件还算不错,作为在4号区行动的开端,算是一个非常可行的方案。 关悦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火腿和李运的肩膀,然后默默站到了鲍盛的身后。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只是换了个顶头的统领而已,依旧要执行任务,依旧要定期注射解毒剂;但很明显,今后的生存环境变得更好了,在鲍盛的手下,他们也更接近乞活团的上 层。 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还有摆脱乞活团的希望。 鲍盛伸出右手,按在了墙角的重剑上,然后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之中,用手捏着剑刃,缓缓把剑拔了出来,然后用左 手把薛行拽了起来。 …… 野丫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柄武器是她亲自改造的,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沉重的份量。再加上刚才被胡边月深深插进了地面,就算是野丫头用上机械手臂,恐怕也得费点力气才能把它拔出来。 这个鲍盛,看起来也没比屈平壮实多少,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把剑给拔出来? 鲍盛倒是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眼神,反而单手拎着没有剑柄的重剑,往胡边月的身前一放,舒了一口气,笑道:“还真有点份量,是件不错的武器。” 胡边月接过重剑,将剑柄装了回去,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鲍盛的手:并不粗糙,也不是仿生皮肤,不像是经常拿武器战斗的样子。 “各位既然都来找我,那也算信得过我,这件事,我来处理。关队长先跟着我回去,算是在4号区报个到,薛博士还得再面临一些考察,至于胡先生……等上面的人开了口,我就派人去找你,如何?” 说完 ,鲍盛根本没等胡边月的回答,就往包厢外面走去。 路过霍遥身边的时候,他再次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脚步却没有停留。那几名守卫终于敢动弹了,赶忙爬起来跟上,生怕再被胡边月盯上,可又不敢离鲍盛太近,就跟薛行一眼,狼狈不已。 关悦几人也跟着一同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与胡边月几人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彼此点了点头。 就在这无声的交流里,胡边月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是一种默契,它来自于生死关头肝胆相照的信任,也来自于对彼此实力的放心,这就是同伴的意义所在。 包厢内外,只剩下了五个人,目视着鲍盛一行人越走越远。 毫无征兆地,屈平小声开口问道:“想不想动手?” 目光锁定在薛行身上的胡边月,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几秒钟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惊醒,问道:“什么?” “早晚都要报仇,现在是个好时候。”屈平说着,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胡边月的手一直紧紧握在重剑上,全靠理智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他完全不理解屈平的意思,只好下意识地往霍遥的脸上看。 而霍遥,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第14章 大仇得报 那就动手! 胡边月不去多想什么了,他信任这两人的判断,也无需去问野丫头的意见——不管自己干什么,野丫头的态度只会是两个字:无条件支持。 在胡边月的意识感应之下,豹哥随风而动,几十米的距离被它瞬间赶上。 冷面的反应最快,在感应到风声的时候,他就往旁边一靠,正好挡住了关悦三人前进的脚步;那几名如同摆设的守卫则完全没意识到状况,倒是鲍盛自己,下意识地往前一翻滚——他看不见豹哥,可直觉告诉他,刚刚躲过了一次非常危险的攻击。 这一个翻滚,刚好将他和薛行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一柄重剑破空而来,利用剑体自身制造的空气震荡而产生的气流,以电光般的速度飞向薛行。 薛行几乎都还没看清状况,就觉得胸口受到了重重的撞击,两脚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地面,整个人被带着往后飞去,然后“咚”地一声—— 他的屁股、后背、后脑都狠狠撞在了墙上,剧痛从四肢百骸一起袭来,最后又汇集回到了胸口。 薛行努力瞪大眼睛,因为大脑撞击后的眩晕,双眼中的视野在飞速地旋转,满是模糊的圆圈和飞来飞去的线条。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辨认出了胸前的东 西。 那是只剩下半截的重剑。 至于另外半截,已经穿过他的胸口,钉进了背后的墙里。 他现在双脚离地足足两米,整个人像一个被挂在墙上的装饰物,就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 胡边月慢慢走向薛行,一步一步,试图将整个画面深深刻在脑海之中。薛行胸口涌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衣服,像管道漏水一样滴向地面,他试图用手握住胸前的重剑,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不能撼动这柄武器一丝一毫。 “薛博士——”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鲍盛呼喊着出声提醒时,已经慢了不止半拍。 他又惊又怒地瞪着这场偷袭的始作俑者,双手紧握成拳,微微地颤抖着:“胡边月!” 胡边月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自顾自往前走着,淡淡地说了一句:“鲍老板,刚才丫头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这姓薛的,今天死定了,你保不住他。我的朋友替我出头,我不能让她食言丢了面子。” “你——” 不知是真的有涵养,还是装模作样太久了导致入戏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鲍盛仍然只将愤怒停留在了语言层面:“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鲍盛没有去关心薛行, 因为他非常清楚,这种程度的伤,已经基本没救了;就算他掌握着不错的医疗资源,有让薛行活下来的可能,可胡边月既然决定出手了,就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这里是4号区,算是鲍盛的主场,可是他也不太想跟胡边月结下什么仇怨,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愤怒——这个外来的年轻猎人,做事似乎完全不考虑后果,使得鲍盛原本唾手可得的研究资料毁于一旦了。 “我在报仇。”胡边月居然认真地回答了他。 鲍盛不由得为之气结,他有一肚子话想要骂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什么乞活团的大局、什么研究资料的宝贵,似乎跟眼前这家伙压根就讲不通。 在荒野上流传的生存法则中,有一条很有名的是这么说的:“最不能惹的人有三种:哨兵,看见你却不动手的乞活团队伍,还有要报仇的猎人。” 第一种就不用细说了。 第二种,平时乞活团在荒野上看见别人,就像饿狼看见了肉,总要让对方留下点儿东西;若是乞活团的整编队伍没有主动出手打劫,那就说明他们是精英部队,根本就不缺物资和武器,甚至可能是在执行某些任务。一旦招惹上了,可能就得把命搭上。 至于第三种, 完全是因为 猎人这个职业的特殊性。若是普通打猎,失手了大不了换个目标,但若是要报仇,猎人就会盯死一个目标绝不放松。相应地,目标就要面临着无休止的追踪和偷袭,防不胜防。 这个法则,鲍盛当然也听过。 ……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胡边月走到了薛行的面前,握住武器,猛地用力拔出。 鲜血四溅。 野丫头想要去捂小茹的眼睛,却被小姑娘执拗地把她的手推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上映出了被血染红的哥哥和薛行的身影。小茹紧咬着嘴唇,两只手抱在胸前,死死攥着肩膀处的衣服,小手都用力到发白了,却仍然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 她害怕,怕看见死人的场面,更怕一直对她很温柔宠溺的哥哥变成这副满身鲜血的模样;但她在努力,努力让自己变得勇敢,努力成为一个不再只能被动地接受哥哥姐姐保护的人。 虽然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但聪明的她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今后的日子,不会再像7号区那样太平了。只要有哥哥在,她仍然可以不用担心饿肚子,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却不得不学会面对危险,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 薛行浑身瘫软地躺倒在地上,阳光直射着 他的双眼,让眩晕的感觉变本加厉地袭来。他能感觉到生命力从胸口不断地向外涌出,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法让这种感觉停下来。 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收到了消息,说之前派去偷袭胡边月的人失联了,八成是凶多吉少。虽然头疼,但他对此并不是特别意外,反正即将跟鲍盛正式会面了,只要傍上了这条大腿,7号区的失利应该就能糊弄过去了,今后仍旧吃香的、喝辣的,还可以借鲍盛的手来除掉这个难缠的猎人。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胡边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简单粗暴地动手杀人,毫无技术含量。 胡边月蹲在薛行的旁边,盯着对方的脸,看着那对随着大脑思维一起涣散掉的双目,一言不发。他以为,自己在复仇得手的时候,会说些什么,可当那个期待的时刻来临了,他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 这与他从张朋飞口中拷问出后来的线索时不同,那种肆无忌惮地倾泻而出的恨意,似乎已经在解决张朋飞时释放得一干二净了。 现在,那个幕后的仇人,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停止了呼吸。从今往后,他不用再担心这个人及其手下来威胁他和妹妹的安全了,新的生活,从现在正式开始了。 第15章 同源碎片 鲍盛没有等到薛行彻底断气,就甩手离开了,只给胡边月留下了一句话。 “你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巨大的麻烦。” 他甚至懒得去理会薛行的尸体该怎么处理,这个原本可以提供一些价值的技术专家,现在已经不值得他关心了。 以他的级别,也无需向上面交待一个本就可疑的研究人员的死亡。7号区的计划满盘皆输,让那个下落不明的唐大嘴去背锅好了,这家伙八成是被什么人惦记上了,反正跟鲍盛没关系。 眼下,鲍盛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烦心。他发现,眼前的这一队人,有趣的地方还不少;如果运作得当,他仍然能捞到好处,足够弥补薛行身上的损失。 走到场馆的出口处,他腰间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说话。”鲍盛现在的脾气不是很好。 “老板,消息已经核实过了。由于唐大——唐统领的失踪,7号区外围的情况有些混乱。现在,大部分队伍都已经与总部重新建立了联系,只剩下两支队伍还没有消息,一支队长姓关,另一支队长姓夏。” 鲍盛瞥了关悦一眼。从总部的角度来看,“美食小队”之前的确也是处于失联状态。 “说 说姓夏的那个。” “那支队伍有些奇怪,在唐统领失联之前,就已经没人见过他们了,到现在大概有二十天了。根据从哨兵那里打听来的消息,那段时间前后也没有乞活团与周边势力发生冲突的记录。” 一整支队伍就这么消失了,如果不是发生了冲突,那最有可能的原因,还真就是被自己人给算计了。 就像胡边月说的那样。 鲍盛停住脚步,转回头去。 远处,胡边月已经在擦拭自己的重剑了。逼着自己勇敢起来的小茹,终于还是在最后哭出了声,宣泄着一股由恐惧、委屈和释然交杂在一起的情绪。霍遥和野丫头安慰着她,胡边月几次想要上前,在看了看自己身上手上的血迹之后,终于还是作罢。 不经意间,他和鲍盛对上了目光。鲍盛伸手朝他的方向指了一下,在半空中虚点了点,然后离开了。 …… “他好像不是很高兴。”胡边月一边擦着剑,一边说道。 站在他旁边的人,自然是屈平。 “他惦记着薛行的实验数据,如今到手的好处飞了,他当然不会高兴。”屈平笑道。 胡边月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这个笑容后面的意味:“我还 以为,你会在我动手的时候用你那块芯片,让鲍盛和那几个守卫陷入噩梦什么的,然后等我杀了薛行,再让他们醒过来,神不知鬼不觉。” 屈平哭笑不得:“你这是把鲍盛当傻子来糊弄?青天白日走在路上,突然就做梦了,然后一睁眼,新来的手下死了,他就算是个白痴也知道是你干的。” “既然明知道他会不高兴,为什么还让我动手?” “作为一个敢在‘玫瑰碎片’夺枪的人,看到仇人就在眼前,会放他安然无恙地走?那样做的话,虽然是给足了这位鲍老板的面子,但会给你的身份留下值得怀疑的隐患。” “可是,现在这样做,难道不会给今后的计划留下隐患么?”胡边月有些担心。 “计划是为人服务的,”屈平说道,“关悦已经获得了鲍盛的信任,暂时不用担心他们病毒的问题,其它的就没那么紧急了。如果能让你先报仇,我想,大家都会支持。” 胡边月微微动容。他一直以为,屈平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考虑所有事情的时候,都会以客观的利弊为导向;却没想到,在屈平的身上,竟然也有感性优先的时候。 “多谢。”虽然知 道这两个字是多余的,但胡边月还是这么说了,然后又问道,“不过,现在得罪了鲍盛,以后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屈平说道,看了看旁边搂着小 茹的野丫头,然后目光又与霍遥对上了,“反正,有霍小姐帮忙,我刚才已经确认了一件事:你跟鲍盛,绝对不可能和平共处。” 胡边月一愣:“为什么?” “鲍盛的身上,有一块没来历的人工智能碎片。” …… 这句话让胡边月直接停下了手头所有的动作,他瞠目结舌地抬起头来,看着屈平。 “你的意思是……”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最好在鲍盛意识到这件事之前,就把他身上的那块碎片给拿过来。”屈平直入正题。 “等等,”胡边月觉得有一点疑问,“没来历的碎片,能证明跟我身上的是同源么?”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旧纪元的人工智能,到底有多神通广大,胡边月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想想人类被逼得躲到地下生活了上百年,就可见一斑了。 能够隐藏来历的人工智能,倘若不止一个,那就没办法去分辨所谓的“同源”碎片了;这就像是拼图游戏,如果把几组图片都抹 去图案、剪碎,再混到一起,谁还有还原的本事? 如果把不同源的碎片,植入同一个人的身上,会不会因为无法兼容而出问题,这谁都不敢保证。 但屈平轻而易举地就打消了他的担忧。 “有能力抹去自身痕迹的人工智能,绝对是另类,不可能有很多;而且,霍小姐刚才尝试分析过鲍盛的数据,遭遇了一段数字乱码的干扰。这段乱码,她解读不出具体的含义,却在你和豹哥的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存在,连一个数字都不差。” 胡边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来越剧烈地跳动起来,甚至连带着脖子上、额角上的血管都一下一下地鼓胀起来。他实在没想到,一直觉得十分遥远的同源碎片,竟然就这么突兀地来到了自己的眼前。 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是通过在4号区的行动,了解到更多关于人工智能、关于旧纪元的秘密,然后抽丝剥茧地整理线索,找到可能藏着同源碎片的类兽,有针对性地进行狩猎。 却没想到,第一块同源碎片,会出现在了活人的身上。 当然,严格意义上说,豹哥身上也有同源碎片,可胡边月从来没考虑过把豹哥身上的芯片给拆出来。 第16章 4号区的规矩 胡边月一行五人,仍然住在住宿区的边缘。一排铁灰色方盒子式的房屋外面,狰狞的青龙五号在停车场上十分显眼。 这里聚集的都是临时停留的赶路者,一天之内,起码有十几个人靠过来打听消息。有几个以为这辆车只是暂时停靠,打算在离开4号区的时候搭个便车;有几个是看到这辆车造型拉风,想认识认识背后的车主;还有的就是直接上来牵生意的,毕竟大家默认这车的主人应该是个舍得花钱的。 但这些人却想错了。以这辆车的实用性,在荒野上的确价值不菲,可真正的造价却是便宜的很。毕竟,许多荒野上稀缺的材料,在7号区里都是没人要的破烂——这已经是野丫头能负担得极限了。 最离谱的是,这些想来挣钱的人虽然碰了一鼻子灰,野丫头却也没让他们白来。 哪怕是最了解她的胡边月都没想到,这姑娘居然真的是个买卖上的鬼才。也不知她是不是从关悦那里学来的本事,竟然让那些来挣钱的人全都掏了钱才离开。 至于她卖出去的东西,则是五花八门,有关于乞活团或者天师帮的消息,有某些类兽的线索,甚至还有她不久前从腿上拆下来的零件——这可是 在以军工武器生产为主的4号区,这种玩意儿根本就不缺,谁也不清楚她是怎么忽悠着对方为这种东西花了钱。 大概是因为通商的关系,4号区所使用的货币,与7号区完全一致,但却因为物价的悬殊导致购买力有所差别。这里的食物更贵,可工业材料却更便宜,对野丫头而言,这简直是天堂。 反而是美食小队也许会有些失望,毕竟历尽千辛万苦到了安全区,却发现吃的东西也没比荒野上好多少,实在是有些扫兴。 关悦几人虽然跟着鲍盛一起离开,却仍然和胡边月保持了联络;同在4号区之中,他可以轻松收到来自美食小队的消息。整支队伍现在都通过了乞活团的身份审核,据说已经要被指派任务了,这让胡边月先前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即便这样,胡边月他们还是决定多准备一手:在通讯器里,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机密的事情,毕竟这种通讯要借助4号区的网络,他们要提防窃听。 两边通过早就商定好的暗号来联络时间和地点,由冷面和野丫头碰头,交换重要的信息——说来也怪,冷面对小队之外的所有人连一句好话都欠奉,唯独对野丫头愿意多说几句。 仔 细想来,应该是野丫头那机械四肢让冷面多少有些同命相怜的感觉吧。 …… 如此平静地过了两天的时间,胡边月一直在等待岑寅的消息,为了不错过联络的机会,他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往娱乐区晃了几趟,想着对方会不会再次利用虚拟空间来接触。但大概是出于谨慎,这位顶级黑客并没有露面。 时值正午,野丫头前往训练区附近与冷面碰头了。这个时间段,人们都有些疲惫,他们的见面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利用这个时间,胡边月和霍遥也一道出了门,他们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4号区,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至于屈平,原本也想同行来着,却没想到被小茹给拦下了。 几个大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茹拽着屈平,让他坐在了住所里的沙发上,然后打开电子药箱,又拿出了当时用过的双色吸盘式接头。 “上次为屈平老师更换的新电子神经,需要在日常使用中逐渐记录他的生理指标,然后根据反馈结果,定期调整神经上的程序代码,直到这条神经与他完全匹配起来。”小茹一边忙活,一边给其他人解释着。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但总算知道这是小茹医生在要求患者屈平 进行复诊了,除了惊叹小茹在这件事上的天赋和专业程度之外,自然是双手支持。 于是,屈平也只能留在这里,这倒是顺了小茹的意,一会儿治疗完毕,她又 可以让屈平给她讲课了。 …… 没有7号区那么多高楼大厦的遮挡,7号区里的太阳显得更加炽烈,晃得人都得眯着眼睛走路。 路过娱乐区的时候,胡边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毫无娱乐气氛的模样。 这几天里,他已经对这座安全区有了基础的了解,才发现这里的人,居然是被强制进行“娱乐”的。 具体来说,就是不管你累不累,不管你想不想娱乐,只要在特定的时间轮到你了,你就必须去娱乐区报道,并且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指定的内容——连娱乐项目都不能自己选择,反正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每个人都会把所有的娱乐项目轮流玩一遍。 其实不止是娱乐区,整个4号区都是这样的规矩。 一个身份登记在这里的“公民”,哪怕是未成年的,都要严格遵守安全区的规划:在几岁的时候前往研究区进行选拔,在几岁的时候到训练区开始特定技能的提升,在几岁的时候正式开始工作。 工作之 后,每天的几点钟要吃饭休息,每隔几天要放假一次,当然还有每隔几天要到娱乐区完成规定的娱乐内容,通通是规定好的。 这是管理者的理念:人不是机器,一直高强度工作,当然会影响效率,所以就要求每个人都得放松;既然普通人不好掌握放松的尺度,那就统一标准;为了确保这种“放松”时间井然有序,娱乐区的每个项目都制定了严格的轮班表格。 可以说,在4号区里,娱乐跟工作差不多,甚至算是工作的一部分。 “这不得把人憋死?”胡边月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要说是为了吃饱饭,在不想干活的时候被迫干活,是人之常情。但是,在不想玩的时候被迫玩,也太折磨人了吧?” 霍遥走过的地方比他多得多,刚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也是叹为观止,进一步了解过后,发现深处的真相更令人唏嘘:“每年都有人因为受不了而跑到荒野上去,却因为这里把人都培训成了只掌握单一技能的工具,导致他们根本无法脱离集体生存。等在自由后面的,无一例外是死亡。” 胡边月叹了口气,然后突然一个激灵:“你说,那个姓鲍的,不会让咱们登记成为4号区公民吧?” 第17章 警戒队的邀请 被胡边月这么一问,霍遥还真的郑重思考了一下。自从离开了2号区,她跋涉几千公里,几乎在荒野上一半的地方都留下过足迹,虽然不是什么放荡不羁的性格,身上也背着些沉重的担子,却也很享受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现在,冷不丁让她去想象在4号区里定时工作定时休息的日子,她也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我觉得……应该不至于。”这种事她也不太好用眼睛去推测,只能凭感觉分析,“鲍盛毕竟是乞活团的人,他需要的是能替他办事的,而不是在4号区里按部就班地工作的。” “他想把咱们都笼络成他的手下?” “差不多,起码他想把美食小队收为己用。关队长顶替的是那支真正的特遣小队,在鲍盛看来,能够被唐大嘴派去执行特殊任务,这支队伍一定有过人之处;而美食小队的实力也的确不俗,又熟悉荒野和7号区的情况,是不可多得的即战力。所以,屈平先生才会说,咱们暂时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那我就放心了。接下来,集中精力想想钱老板交待的任务——不过,其实我完全可以撂挑子不干了。毕竟我的仇已经报了,你拿到了狡兽的 芯片,关姐他们也暂时不用担心药剂的问题了。”胡边月伸了个懒腰,他突然觉得身上的负担也不是那么重了。 霍遥挑了挑眉毛:“欠钱老板的人情,不用还了?那以后要回7号区了怎么办?” “小茹都背着她跑出来了。”胡边月两手一摊,“咱们弄出了一场水淹玉山,又跟天师帮惊天动地地打了一场,然后才到了4号区。结果,我们都跟岑寅联系上了,钱老板的人才来找到我,告诉我妹妹跑了,实在是慢了点儿。” 霍遥微微一笑,她知道胡边月只是在吐槽而已,并不能当真。 果然,胡边月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冒着黑烟的能源区,幽幽说道:“那帮跟着丫头讨生活的孩子,还指望着钱老板照顾,而且,没有钱老板帮忙,我也没机会走到这里来。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撇了撇嘴:“我怎么觉得,突然之间,生活就变成了一场还不完的人情了?” …… 这句话,霍遥深表认同。 表面上看,她一直是主动在帮胡边月,但冷不防胡边月就帮她拿到了一枚芯片;接下来,她如果继续帮助这些同伴,他们会不会帮自己找到想要的东西? 她很期待。 只 听胡边月又正色道:“钱老板的任务,要办,还得尽量办得漂亮,最好是还能在这个过程中,帮关姐他们接触到乞活团的高层。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太想跟鲍盛这种人周旋太多,太费脑子。” 霍遥摇头笑道:“也许事情并不能如你所愿,我总觉得,他其实也在打你的主意。毕竟在他看来,你是一个能在钱老板和唐大嘴之间周旋、挣两份钱的人,绝对是他想拉拢的对象。就算你真的不能为他所用,起码他也要从你身上捞到一点好处,把薛行损失的那一份弥补回来。” “要是他能让咱们实现目的,我倒是可以稍微忍一忍。” “希望他没发现同源碎片的事,毕竟有那个奇怪的干扰,我没法准确判断他的情况。”说到这个,霍遥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们几个人之间,已经完全信息共享了。了解到鲍盛的情况之后,她和野丫头都有点担心:万一鲍盛也意识到了同样的事情,那么胡边月就已经身处于危险之中了。 虽然他们还没亲眼见过,但是为了抢夺同源碎片而杀人的事情,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就觉得非常顺理成章。 尤其是对方是一名乞活团的高层 ,在4号区里掌握着一定的权力。从那天鲍盛徒手拔剑以及躲避豹哥偷袭的身手来看,他只带了四名不济事的守卫并不是自以为是,真正靠谱的战斗力,应该是他自己。 这就使 得胡边月面临着很棘手的问题:一方面要靠近鲍盛,利用对方来提供掩护,帮岑寅把事情调查清楚;另一方面又要提防鲍盛算计自己,抢夺芯片——起码在时机成熟之前,他不能先动手去抢鲍盛的芯片。 而且,为了抢芯片这样的目的对人动手,在胡边月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一点障碍。他不是什么关爱天下的圣母,但总觉得这样做有些说不过去。 ……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研究区的外围,视线范围内出现了高耸的围墙和全副武装的巡逻队。 研究区和办公区,是普通人未经允许根本不能接近的地方。霍遥简单分析了一下环境,发现的确没有机会接近,周围也没有可以供她利用的网络设施,便打消了获取研究区数据的念头。 在4号区的情况还没稳定,胡边月和霍遥都不想惹麻烦,他们转头正要离开,突然齐齐顿住了脚步。 不对劲。 两人对视一眼,都把手放在了武器上,却见到 远处有一队穿铁灰色战术服的人拦在了路中央,而在他们的背后,原本在巡查研究区的巡逻队似乎也收到了信号,朝这个方向围了过来。 “4号区的警戒队?”霍遥微微皱眉。 铁灰色的战术服,正是这里警戒队的统一着装,受到这座安全区的风格影响,这些警戒队员的战斗力犹在7号区警戒队之上。再加上武器更为精良,曾经有传言说,这里随便一名普通的警戒队员,都可以与7号区的黄蜂队相提并论。 来的不是乞活团的人,这让胡边月心中有些狐疑,也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胡边月,霍遥?”为首一名队长模样的中年人走到近处,似乎是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然后询问道。 胡边月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如果两位现在不忙的话,请跟我们走一趟。”这名队长说着,侧过身体往后面一指。 警戒队的后面,有一辆车——不对,这载具没有轮子,竟然是悬浮在半空之中的,看起来非常高级;幽蓝色的外壳在阳光下显得十分耀眼,即便在7号区也算得上豪华了,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简直是件奢侈品。 看这待遇,似乎警戒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第18章 竞技场赴约 “嗯……我单纯地想问一下,如果我们现在很忙呢?”胡边月试探着问道,他想看看对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这个身材高大、留着八字胡的中年队长的脸上,露出了一副非常标准的公式化微笑,然后朝着两边招了招手,那些警戒队员立刻快步跑到了胡边月和霍遥的两边,像是生怕他们跑了似的。 “如果很忙的话,那就先跟我们走一趟,然后再回来忙。”中年队长说着,已经当先迈开步子,朝那辆豪华的悬浮载具走去。 胡边月皱起了眉头。在原本的任务和计划还没个定数之前,他并不想招惹什么别的麻烦,可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霍遥并没有动用双眼去分析情况,这么多人围着,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突然两眼放光、然后再决定是走还是动手,那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对眼睛有古怪了。 为了隐藏底牌,他们只能先动身跟上。 那名中年队长很满意他们的态度,甚至主动拉开了悬浮载具的门,邀请他们两个往后排坐。 胡边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台载具,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机关武器,跟霍遥 对了一下眼神之后,只好配合地坐了进去。 关闭车门之前,中年队长说道:“其实,就算很忙的话,我也不建议你们回到这里来。毕竟这里是禁地,两位如果没什么特殊的事情,还是不要来给巡逻队增加工作负担,毕竟他们的脾气不像我这么好。” 胡边月下意识地往科研区的围墙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被警戒队这么一折腾,那些巡逻的人已经把他们俩给记住了,这会儿正盯着他们,看起来还在拿着通讯设备互相沟通着什么。 …… 中年队长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坐进了前排,然后抬手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下,就十指交叠地垫在脑袋后面,靠在了座椅上。 胡边月这时才发现,驾驶位上竟然没有人。 中年队长从后视镜中看见了他的眼神,解释道:“这台悬浮飞行器昨天刚刚从科研区里开出来,技术含量很高,编号是kdC001,也就是全4号区的第一台。今天是它第一次工作,还没来得及送去办公区,就突然接了任务,让我们一起祈祷它别出什么问题。” 胡边月愕然。他顾不上分辨这是对方的冷幽默还是真 心话,反而敏锐地注意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 这台飞行器,竟然是要送去办公区的,也就是说,这本应该是给4号区里的大人物用的,可是却临时用来接他和霍遥了。 他倒是从来都不觉得大人物坐的载具有什么碰不得的,要不是因为实在坐不起,他早在7号区的时候就想尝试一下了。但在制度如此森严、所有事情都极其机械化的4号区,用这样的科技新产品来接他们,背后到底会是什么事情? 难道是让他们两个当乘客,来试验这玩意儿的安全性? 胡边月禁不住又瞄了那中年队长一眼,对方已经眯着眼睛闭目养神了,似乎根本没把心思放在飞行器的行驶上,完全不担心出意外。 一旁的霍遥有些犹豫,她有些怕泄露自己的底牌,可眼下情况实在令人不安,她心一横,正要启动双眼,胡边月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臂。 “这位……”胡边月尝试着开口。 “我姓高。”中年队长没睁眼睛,说道。 “高队长,”胡边月顺势称呼了一声,“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人邀请我们两个,要去干什么?” “到了不就知道了? ”高队长摸索着从身上取出一支电子香烟,刚叼到嘴里,突然睁开了眼睛,抬头在飞行器的内部打量了一番之后,有些悻悻然地又把香烟塞回了贴身的衣兜里面。 “我这电子香烟刚才可没点火,纯属咬在嘴里过过瘾,你们得替我作证。”高队长说着,又挠了挠头,“刚才说什么来着?哦对 ,谁邀请你的,我还真不知道。我也只是接上头的命令,要把你们送到娱乐区的竞技场,至于干什么……去竞技场,那不是看比赛就是参加比赛呗!” …… “比赛?” 胡边月诧异地往外面瞟了一眼,发现行驶方向已经渐渐明朗了。 这台飞行器虽然是悬浮的,但离地高度也不过才一米左右。真正的厉害之处在于,胡边月和霍遥完全感觉不到气流的颠簸,这飞行器的行驶甚至比四个轮子落在地上的车辆还要平稳。眼下的前进方向,显然就是前几天他们与鲍盛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个4号区的人,难道都喜欢在比赛场地里谈事情? “今天有机动战场的比赛吗?”霍遥问道。 “那谁知道?”自从亮出电子香烟之后,高队长是彻 底摆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儿的比赛大.大小小五花八门,太多了,我可记不住。再说了,那些大人物要是突然来了兴致,招呼几个人来打一场比赛给他们看,也是常有的事情。” 胡边月沉默地观察着外面。路上一切如常,往来的行人依旧是木然的模样,对周围发生着什么漠不关心。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被邀请去看比赛的,除了岑寅之外,这里没人有理由做这么莫名其妙的事;而岑寅,应该没能力也不可能用警戒队这么高调的手段。 飞行器很快抵达了竞技场馆,高队长帮两人拉开门,甚至还在霍遥下来的时候细心地伸手替她挡了一下门框,然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刚才可的确没在飞行器里点香烟,对吧?唉,也不知道这破玩意儿里面有没有监控的镜头……” 后面跟上的防弹装甲车里跑下来一队警戒队员,高队长从中点了四个人,将胡边月和霍遥围在中间,往场馆门口走去,自己还不忘回头吆喝道:“把飞行器看好了!要是磕着蹭着或者掉地上了,咱们都得滚去能源区干活,一辈子都特娘的出不来!” 第19章 多留个心眼儿 刚一迈入竞技场的大门,胡边月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一样。 与前几天的空旷和寂静不同,此时的竞技场里,观众席坐的人虽然不多,却营造出了一种严阵以待的肃杀气氛。环绕全场的音响中,没有任何比赛前该有的刺激音乐或者营造气氛的呐喊,只是时不时地发出通讯设备之间互相干扰的噪音。 场地中央,有几个工程师模样的人在手忙脚乱地进行比赛器械的检修,看他们那认真又紧张的状态,好像是生怕出了岔子就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后果。 比赛场地的周围,站了一圈全副武装的人,穿着统一的战术服、拿着一模一样的武器,看起来训练有素、实力不凡;最显眼的是每个人的肩膀上都绣着同样的图案,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甚至还随着观察者的角度发出不同颜色的折射,若隐若现,很是神奇。 不过,单看衣着特征,这既不像是警戒队的人,也不像鲍盛身边的那种私人守卫,而且,如此统一的装备,好像也不会是乞活团的手笔。 “蛊雕?”高队长摸着下巴,皱起了眉头,“场面不小啊!” 见胡边月面露不解, 他正要开口解释,却听见霍遥说道:“4号区外围有名的佣兵队伍,战术素质一般,武器装备看似精良,其实也都是便宜货,队伍里也没什么高级的科技或者高手镇场面,能打出名气,全靠一点——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极度嗜血好战,十个人能打出百人的气势;只要动手,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所以很多人都怕他们。” 高队长有些意外,扬着眉毛看了霍遥一眼,赞叹了一句:“小姑娘见识不错,眼光也挺毒。” “佣兵……”胡边月默念着,没琢磨明白这场面背后隐藏着什么玄机。 高队长大步朝着观众席的包厢区走去,嘴里嘀咕着,语气十分不爽:“放着警戒队不用,请这么一帮牲口来这儿耀武扬威的,真不明白上面的人是怎么——” 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一起停下了。 …… 胡边月仍然在观察那支叫作“蛊雕”的佣兵队伍,一下子没注意撞在了高队长身上,虽然赶忙停住了脚步,但还是把高队长狠狠地撞了个趔趄。 身材结实、下盘稳当的高队长,惊诧于胡边月的身体力量,却也顾不上感叹什么了, 目光往某个包厢里飞快地一瞥,然后压低了声音:“兄弟,我看你挺顺眼的,所以给你提个醒。今天有大人物在这儿,后面的动静不会太小,如果一会儿你不是被邀请着坐在包厢里头,那就多留个心眼儿吧!” 这话说得半遮半掩,让胡边月有些茫然,还没等问,高队长已经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了。 旁边的霍遥碰了碰胡边月的手臂,在眼色的暗示之下,胡边月注意到了包厢区的情况。 一个极其豪华的包厢之中,此时正或坐或站地聚集了好多人,其中有好几个熟面孔。 鲍盛。 不过,这位在乞活团中地位不低的“鲍老板”,现在也只是坐在侧面的沙发上,看神态和姿势,好像都有些紧张。 在鲍盛的背后,站着的正是关悦和勺子,两人远远地看见了胡边月之后,更是立刻就面露忧色。胡边月甚至看到,关悦有几次想尝试去摸身上的通讯徽章,似乎想给他发什么消息。 他怕关悦情急之下出什么乱子,微微朝着那边摇了摇头,然后坚定步伐跟着高队长走到了包厢的门口。 门口的遮阳棚,帮胡边月挡住了头顶刺眼的光 线,也让他看清了包厢最中间的情况。 在鲍盛的对面,也有一张同样的沙发,上面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卷发女子,一身艳色,打扮得很是张扬;在鲍盛和墨镜女的中间,则是一张足足有三米宽的豪华座椅,只有一个人的位置,却附带了五花八门的操作平台和屏幕,在居中的座位上,是一个有些微胖、阴沉着脸 的男子。 …… 这人的头发有些稀疏斑驳,黑白夹杂,却留得很长,梳到脑后扎成了一个小辫子,露出了锃光发亮的脑门来。 高队长和几名手下停住脚步,朝着包厢里面的人举起右拳,垂直竖在胸前,似乎是某种奇怪的敬礼动作,然后转头就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胡边月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包厢里已经没座位了,兄弟。” 包厢里没座位了。 也就是说,胡边月应该不会被邀请着坐进去了。 那么,按照高队长刚才的叮嘱,他该“多留个心眼儿”了。 霍遥的目光锁定在中间的那个男人身上,没来由地,她感觉到了一种危机,双眼甚至都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好在被她及时控制住,只保持了数据分析 的状态,并没有让眼睛亮灯。 而仅仅是一瞬间,双眼呈现出的最粗浅的数据,顿时就让她紧张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但仅仅从表面来看,能让鲍盛拘束地坐在旁边,这人的地位是显而易见的高。除此之外,根据双眼呈现的情报,整个包厢中的人都对这人表现出了一种畏惧的情绪;不仅如此,此时霍遥的视野中,双眼直接给出了对周围环境的分析结果。 危险程度——90%。 要知道,即便是在她跟胡边月身处地下、同时面临刀劳鬼和蠃鱼的时候,危险程度也不过才60%。 眼前这人的身体好像并不具备什么过硬的战斗能力,那么大家的畏惧,是冲着什么呢?他的权势? 在4号区里,有这么大权势的人,除开霍遥知道长相的汪司令,还有几个? 霍遥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的目光已经锁定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然后轻轻在手边的操作面板上一按,包厢的玻璃门无声打开了。 那个扎着辫子的男人微微一抬手,好像是在欢迎两人的到来,可那张铁青色的脸却完全没法让人感受到热情。 第20章 被迫比赛 就算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为首的男人身上,胡边月和霍遥也没忽略掉旁边的人——那个墨镜女。 从他们出现在包厢外开始,墨镜女似乎就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着,好像还冲着对面的鲍盛挑了挑眉毛。只是有墨镜挡着,无法看清她的眼神,可霍遥却能够利用双眼解读出对方的情绪。 那好像是挑衅。 墨镜女在挑衅鲍盛,并且似乎与他们两个人有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边月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来了是这样的光景,刚才在科研区外头直接翻脸,顺手劫了那辆什么001的飞行器,说不定还容易一点。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是想想而已,真那么干的话,他在4号区就呆不住了。 胡边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理状态调整为“游走在乞活团边缘的、混不吝的赏金猎人”,然后大喇喇地走了进去。 “鲍老板,”胡边月先冲认识的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介绍一下?” 这语气,完全是把包厢里等级分明的地位差异给无视了。 说完,他又朝着关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紧张——在进入场馆的时候,一直在留心周围情况的他,已经 看见了藏在高处的冷面;更何况,隐身的豹哥此时就趴伏在包厢的顶上。 然后,他便毫不掩饰地打量起包厢里的其他人来,尤其是居中的那个男人。 与墨镜女那明显的不屑一顾比起来,这男人更不动声色,但面部神情微微的变化,还是透出了一些情绪的波动,哪怕不用借助霍遥的眼睛,胡边月也能解读出来。 这家伙不高兴。 而鲍盛的反应也印证了胡边月的判断,他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位是金先生,今天是他邀请你们过来的。” 金…… 果然。 霍遥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浓烈了。 但这个金先生看上去并不是个喜欢闲聊的性格,他对鲍盛说道:“十分钟的时间,把规矩交待一下,早点结束。” 说完,他在手边的面板上按下了最大的一个红色按钮。 …… 一阵剧烈的震动伴随着轰响声袭来,胡边月突然感觉到周围似乎变暗了。 他扭头往外看去,发觉这场馆的顶部竟然在合拢。炽烈的阳光被隔绝在外面,而圆形的穹顶很快亮起了不太刺眼的灯光,将整个场馆变成了一片幽蓝色的氛围。 赛场的四周,不断变色的霓虹灯带像是游走的子弹一样,外围的“蛊雕 ”佣兵队员在这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杀气越发重了。这些人好像也被这气氛所影响,面孔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场地中央的工程师们早已经撤走了,大屏幕上显示出了比赛记录的字样。 这是…… 胡边月皱着眉头。眼前这景象,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要进行机动战场比赛的样子,为什么要搞得这么人心惶惶的? 鲍盛站起身来,用眼神示意他和霍遥一起到门外来。 “机动战场的比赛规则,你们俩都不需要我多解释吧?”他眉宇之间竟然有些忧虑。 胡边月刚想点头,却一下子品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鲍老板,这意思是……让我们两个参加比赛?” “对。” “为什……凭什么?” 胡边月不爽了。 不管是在哪个安全区,也不管是在新纪元还是旧纪元,都没有把人硬薅过来就让参加比赛的说法吧?你那个花白头发的秃子以为自己是何方神圣啊? 幸亏胡边月还在维持自己“乞活团成员”的人设,不然就要一个白眼配冷笑开始嘲讽对方了——他虽然不太擅长嘴上功夫,但是受到野丫头耳濡目染了快二十年,怎么着也学到了不少。 “乞活团的规矩。”鲍盛向包厢 里瞥了一 眼,压低了声音,“你办的事,惊动了上面的人,所以得走个流程。” “走流程?玩机动战场?”胡边月一头雾水,“这算是什么规矩?” 霍遥也茫然了,就算她走遍千里、见多识广,也的确没听说过这种名堂。乞活团横行荒野,靠的是人多、是百无禁忌、是生存欲望驱使下的无所无为,可不是靠着机动战场把别人给赢服了的。 …… “除了乞活团内部从小培养的人才之外,想要接触到某个级别的机密,就得纳投名状。”鲍盛解释道,“荒野上自然有别的办法,但在4号区里,其中一个方法就是靠机动战场。” 好家伙,越说还越离谱了。 胡边月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听错了,那就是鲍盛的脑袋这两天被谁给打过。纳投名状这事儿可以理解,但靠机动战场算怎么回事?我赢了或者输了又能说明个什么问题?照这么说,应该去4号区把“神经漫游者”那几个高手请过来,别管是伯爵还是矿石,岂不是都妥妥地都能进入乞活团高层了? 可能是时间有限,鲍盛也顾不上解答他的疑问,自顾自说道:“要怪就怪唐大嘴,让你参与了太多的秘密,再加上你把薛博 士给杀了,上面的人很不高兴。关队长出面让我帮忙,坦白说,我也很欣赏你,所以替你争取了一个补投名状的机会——只要你能通过,那就能提升级别、有足够的资格接触机密了,以前的事情自然既往不咎,从今往后,你也算在乞活团内部有说话的地方了;但如果没通过的话……” 他看了那个墨镜女一眼,没有往下说。 都是聪明人,胡边月和霍遥自然明白。如果没通过这场比赛式的考核,那自然就没资格接触乞活团的机密,虽然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往上爬的机会,起码眼下是需要打消这种念头了,该干嘛就干嘛去。 但麻烦就麻烦在,胡边月他们其实是先接触了某些机密内容,然后才来参与考核;要是通不过的话,就等于是他们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这种情况,当然是要被灭口的。 这个说法,不算太出乎意料。一个冷不丁冒出来的乞活团成员,了解关于源模组研究和Bz—306的信息,甚至还通过关悦向鲍盛透露了一些4号区不知道的信息(当然也是从钱老板那里得来的),然后又把内部研究人员给杀了;对这样的人,上面要是不采取点儿措施,那才叫奇怪。 第21章 百无禁忌 但是,话说回来,胡边月仍然不理解为什么要用机动战场来作为纳投名状的手段。 可能是为了让他收拢心神,鲍盛简单解释了一下:“乞活团的核心层,就只有那么多位置,不可能允许太多人知道内部机密,不然要出乱子。所以,用这种形式来纳投名状,其实只是为了筛掉一部分实力不行的人,身手好的去做木马,技术好的去做中枢,这样,起码最后赢的那一边不会太差劲。” 说着,他朝墨镜女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那个人叫田萌,手里有几个人想捧上去——等到了统领级别之后,大家都想让自己的人多往上爬一点,在上面说话的份量也就能重一点。而今天,你们,和田萌的手下,只有一方能赢。” 原来如此,胡边月心下了然。 如今这一出,可以算是乞活团内部互相角力的结果。很明显,那个墨镜女跟鲍盛的关系不太好,而不管是为了笼络美食小队还是别的目的,鲍盛目前的确是想帮胡边月的。 至于中间那位金先生,大概就是“上面的大人物”之一。在通过这场投名状的考验之前,胡边月应该没机会了解他的底细。 真正混入乞活团的机会,来了。 胡边月活动了一下全身的筋 骨,问道:“参赛的人手呢?总不能就我一个人跟他们玩吧?” 鲍盛说道:“田萌带了四个人,所以,这边也得凑四个人。除了你们二位之外,剩下两个由我的手下来补齐。” “我们二——”胡边月一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鲍老板,霍遥是我的朋友,她可不归乞活团管。” 他可不想把霍遥卷进来,一旦到时候闹出什么逼着霍遥种植病毒的事情,那麻烦可就大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乞活团也的确不是不允许有朋友的地方,”可能是时间渐近,鲍盛说话的速度也变快了,“但霍小姐也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如果你没通过这次投名状的考核,也就意味着,霍小姐同样会成为乞活团的目标。是你一个人出战,独自承担你和你朋友共同的命运,还是一起出手来搏一个更高一点的胜算,随你。” 第22章 赢了再说 场馆的上空,开始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大屏幕上随即跳出了“最后准备”以及“倒计时:4分59秒”的字样。 三人彼此交换了眼神,快步往赛场中央走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过了这一关,后面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咱们好像还缺点儿足够硬的武器。”关悦说着,眼睛开始往旁边打量。 毕竟是在4号区里,她跟着鲍盛出来办事,不可能还随时把重机枪拎着,此刻身上只有一支手枪而已。 胡边月见状,直接一伸手就突然搭上了旁边跟随的“蛊雕”队员肩头:“借枪用用。” 对方还没去思考他说的话,只是下意识地要去反抗他搭肩膀的动作,却突然觉得肩头一痛,紧接着一阵酥麻便从上面一直蔓延到手臂,握着枪的手无力地松了开来。 在这支有些陈旧的冲锋枪即将掉落的时候,胡边月另一只手已经从半空中稳稳接住。 这时,周围的几名蛊雕队员才变了脸色,纷纷围了过来。 “我猜,出钱请你们的人,应该希望你们能保证这场比赛的正常进行,而不是用一场混战来毁了它吧?”胡边月问道。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甚至还有不少人露出了 兴奋的神情。 不过,在场面变糟糕之前,这些人的脚步齐齐一顿,像是耳中收到了什么指令。在将目光投向了看台上的某个方向之后,他们有些扫兴地瞥了胡边月一眼,往后退去。 胡边月暗自点头,这支佣兵队的出现,可以侧面印证乞活团在4号区里有些独特的存在方式。 4号区毕竟是汪司令的地盘,乞活团虽然可以在这里自由行动,但还没到招摇过市的程度;那位金先生,或者乞活团里的其他什么人,在这里应该还有另一重安全区的管理身份,不管汪司令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不能太过张扬。 一旦公开见了光,那4号区和7号区之间恐怕就没法和睦相处了——7号区的商队被乞活团劫了多次,对待这股荒野势力的态度可是非常不友善的。 所以,金先生不能招呼乞活团的人来张罗这场“投名状”,更不能大张旗鼓地调动警戒队,只能请佣兵来做这件事。 …… 虽然“蛊雕”的成员们嗜血嗜杀,但总归还是有几个管事的人头脑清醒,没让手下跟胡边月冲突起来。当然,如果真的冲突起来,胡边月说不定更乐意:场面越乱,他就越有机会从中获利。 见这些人有所 顾忌,他们几个倒是肆无忌惮了。关悦接住胡边月扔过来的枪,扫了一眼,在手里面掂了掂,然后不满意地摇着头,把枪挂在了腰间,然后抬手指着远处,问旁边的蛊雕队员:“那个,准备的弹药充足么?” 被问到的人一愣,目光顺着那方向望过去,眼睛顿时瞪圆了。 那赫然是一门手持组合榴弹炮,正被佣兵队中最魁梧的一人扛在肩头——单说这门炮,其实并不算特别沉重,这些训练有素的战斗人员都扛得起来,可能还没有关悦平时惯用的重机枪沉,但麻烦就麻烦在这武器的弹药上。 这东西的原理跟霍遥的那支短枪有点像,可以在多种不同的功能中切换,为了实现复杂的战术效果、在不同的榴弹种类中迅速切换,人们往往把组合榴弹炮的炮口改成一个圆形的转盘,上面有四到五个孔洞,里面是不同种类的榴弹。 而实际的战斗之中,又不可能一种炮弹只用一次,所以使用者必须将不同的榴弹都准备充足。通常来说,一支小队里,榴弹手的身旁都专门配有一个背负弹药的非战斗人员。 眼下,那个壮汉直接将弹药箱挂在了自己战术背心的后面,显得整个人都大了一圈, 气势也不俗。 关悦却不理会这么多,径直走上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单手就把榴弹炮给拎了过来,然后另一只手拆 起了壮汉背后的弹药箱。 这人正要翻脸,却见胡边月站到了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兄弟,借来用用,要是给你用坏了,你就去找包厢里的人要账;但你要是被打坏了,我猜,他们不一定会管。” 壮汉愤怒地一挣,却发现手臂纹丝不动,全然无法从胡边月的手掌中把胳膊挣脱出来,愕然之中,好像是接到了首领的信号,最后只能愤愤地瞪了他们一眼,任由关悦把榴弹炮给拿走了。 …… 这么一番折腾,那五分钟的倒计时已经所剩不多。 胡边月顺手从蛊雕佣兵的手里抢了一面防爆盾牌。虽说比赛的标准装备中,木马队员是配备了电子盾的,但那玩意儿要是碰上对面真正的杀人利器,根本就和纸片糊的没什么区别。 进场的时候,早已经待命的那名红方队员有些不耐烦了,可能是对这种安排也不甚满意,斜着眼睛看了三人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与其多拿些破铜烂铁入场,不如直接祈祷一会儿运气好一点,炮弹炸不到自己的身上。” 显 然,他并不是太信得过胡边月几人的实力。 胡边月不以为意,这种人,他以前在擂台或者“玫瑰碎片”里见得太多了,都懒得争辩了。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想到今后还要在乞活团内部、尤其是鲍盛的手下混上一段时间,胡边月开口问道。 “杨义。”这人说着,活动了一下身子,露出了右臂的仿生义肢——他的右腕处,竟然没有手,而是直接装了一口手炮。 手炮很新,金属外壳的颜色也与手臂截然不同,显然是刚刚装上去不久。 这难道是为了这个机动战场特意做的改造? 胡边月叹为观止。 他记住名字,然后回应道:“我叫胡——” “赢了再说,”杨义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没兴趣记也许会死的人名。” 胡边月挑了挑眉,希望这个队友的实力能像他的语气一样强横。 他顾不上计较,正色问道:“怎么安排?” 霍遥占据中枢的位置,而场上只能有两名木马选手,这就意味着胡边月、关悦和杨义之中,有一个要作为替补。 “你们自己选出一个到场下待着去,我可不想在旁边看着你们三个直接被人炸掉中枢,”杨义伸手指了指倒计时,还有30秒,“快点。” 第23章 别拖我的后腿 三人对视一眼,霍遥的瞳孔旋转起来,眼球微微泛起了光,这场景让杨义也有些惊讶,不过比赛在即,倒是没多问什么。 只见霍遥的目光在杨义身上简单地扫了扫,然后对两名同伴点了点头。 虽然不了解,但简略分析之后,她确认杨义的战斗能力还不错,尤其是机动战场的经验似乎比较丰富。 “我先上。”胡边月和关悦异口同声,然后又一起愣住了。 知道杨义不是个草包之后,胡边月也认同了对方的安排。他并不想让自己这三人在刚开始就同时上场,那样的话,一旦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缺少应变手段。 “核晶不能都放在同一个仓库里。” 这是7号区流传的一句谚语,来源于很久以前的一场事故:储藏核晶的唯一仓库发生爆炸,导致整个安全区陷入了整整一个月的能源危机。 可是,他和关悦到底谁先上…… “关姐,美食小队以你为首,你别冒险。”胡边月试图说服对方——他虽然承认关悦战斗力不差,但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双手,不过,这话不能直说,只能以这样的理由来争取。 “这么说的话,你更应该考虑一下你妹妹才对。”关悦笑道,“ 老蛋他们可都成年了,不用操心。” 胡边月正要说话,就见关悦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步,将自己的声音藏在倒计时之中,避免让杨义听到:“按照伪装的身份,你不适合表现得比我更主动。” 胡边月一怔,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他只是个“种植”了病毒、只想接任务赚钱的、恩怨分明的赏金猎人,并不关心什么天下大事。对于通过考核、在乞活团内晋升地位这种事,以他维持的人设,如果表现得太过热情,反而惹人怀疑。 时间接近归零,见胡边月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关悦伸手把他推出了场地。 “当心些,”胡边月叮嘱她和霍遥,“希望这场比赛不需要我上场。” 用杀伤武器的比赛,如果他上场了,那就意味着关悦或者杨义其中一个很可能丢掉了性命。 杨义嗤笑了一声:“希望你们别拖我的后腿。” 胡边月一听就有点想笑,怎么大家担心的事情都一样? …… 参赛者走入场内,武器装备堆放在地上,可能是考虑到这些都是真正的杀人工具,这场地比正规的比赛场要大不少,内部还设置了多处不规则的障碍物,可以作为掩体,但也可能会是 麻烦和危险所在。 倒计时归零,比赛正式开始。 也许是上级的偏袒,田萌看起来比鲍盛更早了解到这一场投名状考核的事情,因此白色一方的队员都明显早有准备。这几人不仅装备精良,彼此间的配合也十分默契。 刚一开场,对面的两人就已经展开了攻势。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瘦子,身手十分灵动,一个纵身向前扑去,在翻滚之中就已经拎起了一支短枪,几乎不加瞄准,朝着关悦和杨义大致的方向就开了火。 关悦一向都不太喜欢轻火力的武器,一开场就提起了刚刚抢来的榴弹炮,可这东西毕竟有些笨重,还没来得及上好炮弹转盘,对面的攻击已经到了。好在她早已经瞄好了旁边的掩体,一闪身便拖着武器躲了起来。 地上的砂石被对面的弹药打得飞溅,崩到人身上生疼,关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的思维还停留在野外战斗的层面,习惯了重型武器威力大的打法,不太适应这样的小场地比赛式作战,因此一开始就吃了个亏。 杨义倒是没犯这种错误,可他的动作还是不如对面的黑瘦子快,捡起武器的时候,对面火力已经到了,将他也压在掩体后面不敢冒头。 关悦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对榴弹炮的检查和调试,炮弹转盘被她轻轻一拨,随着“咔咔”的旋转声,一枚榴弹滑入炮口。她背靠着掩体, 坐在地上,以肩膀作为支架,将炮口倒扛起来,正要凭感觉开火,突然听见场外的胡边月大喊:“关姐,离开掩体!” “咻——” 一阵刺耳的尖锐呼啸从半空中传来,关悦顾不上多想,手在地上一撑,直接往旁边扑去,在离开原本掩体的同时躲入了右侧的一组沙袋后面。 …… “轰!” 关悦先前躲避的掩体应声被炸得粉碎,烟尘和碎石顿时弥漫了半个场地,但好在没有波及到红方的在场三人。 胡边月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在旁边看得清楚,对面是早就打好的战术算盘,甚至可能还演练了许久:利用那瘦子的敏捷,白方在第一时间对红方完成了火力压制,趁着关悦和杨义都不能反击、霍遥也没来得及进入状态的几秒钟,后面的一个高壮的光头已经架好了一门便携式的火炮,铺天盖地的轰炸立刻朝红方铺了过来。 那火炮可能是场上功能最单一、也最笨重的武器,但架设十分简单,效果也十分显著;不过只是失了个先手,可 关悦和杨义直接就陷入了被动。 那高壮光头的轮廓有点像李运,动手时也同样毫不含糊,火炮追着关悦和杨义的身影轰个不停。好在这东西的攻击间隔比较大,调整也不太灵活,关悦和杨义有意识地往场地两边躲避,对方的攻击终于开始有了空隙。 可能是同在乞活团的缘故,对方似乎更了解杨义,完全不给他放松的机会。关悦稍作喘息后,一探头,却为难了:对面这炮火连天的打法,让她的视野大受影响,根本都看不清该往哪里发动攻击。 “十点钟方向!”胡边月的提示恰到好处地传到她的耳中,“三十五米!” 关悦不假思索地扛起榴弹炮,抠动了扳机。 一发圆梭形的炮弹拖拽着火焰从炮口飞出,在半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刚刚越过赛场中线,便要向下坠落,眼看着落点正是胡边月指出的位置。 然后,红方几人都愣住了。 一道幽蓝色的屏障凭空出现,炮弹正好撞在上面,如同炸开了一团烟火,可所有的火花与弹片都被阻挡在了红方一侧,那屏障就像一张结实的幕布一样,抖动了几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关悦精准的攻击,竟然就这么被化解得一干二净。 第24章 复古玩法 “呸!” 正在躲避攻击的杨义朝旁边啐了一口,又在脸上抹了一把,咬牙切齿道:“他娘的,鲍老板被算计,害得我也跟着倒霉。这几个瘪三到底准备了多久,这么快就能建立电子屏障?” 电子屏障? 在旁边听着的胡边月顿时心下了然。 他先前一直在好奇一件事:用真正的枪炮来进行比赛,这个所谓的“机动战场”就与真正的战场没什么区别了,那还要中枢队员干什么?既然可以直接把人杀掉,还何必再让中枢去进行什么解密加密、制作什么电磁炮弹呢?就像旧纪元的斗兽场一样,开火厮杀,百无禁忌,把对面的人全都干掉,不就行了? 但眼前的场景,则直接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中枢队员不仅有用,而且作用还非常关键。 早有准备的白方,不仅是两名木马之间有紧密的战术配合,那名中枢队员的目的也非常明确,在第一时间建立起了一种单向性的电子屏障:白方的弹药能打过来,可红方的弹药却飞不过去,这就相当于在自己的半场整个覆盖了一件巨型的防弹衣。 白方并没有给他们发愣喘息的空闲,光头的炮火继续轰炸着 ,黑瘦子敏捷地捕捉红方的破绽,逼得关悦不得不单手扛起了先去胡边月弄来的防爆盾,挡在霍遥的前面。 接二连三的爆炸,震得关悦手臂发麻,几乎都握不住防爆盾,但她仍然咬着牙,甚至还用右手强撑着提起了榴弹炮。 既然无法威胁到对面,那就用武器来自保!她将炮口切换成了炫光弹,然后高高地打上了半空—— 璀璨的光芒瞬间绽开,就连高处包厢里的人都禁不住用手臂去挡住自己的双眼,场地四周的蛊雕佣兵更是被刺得眼睛都流出了热泪,疼痛不已;至于在场地正中央的人,除了得到提醒的杨义和胡边月之外,全都是满眼纯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霍遥!趁现在,快!” …… 霍遥的双眼早有准备,没受到这种炫光的影响,反而趁着这短暂的停歇,正式进入了工作的状态,也彻底弄明白了这场“死亡比赛”的游戏机制。 除了可以制造电子屏障之外,中枢的操作面板还可以实现很多功能。她惊讶地发现,就连现场的地形,也是可以被修改的——整个场地,按相等的面积被划分为许多个地块,一切障碍、掩体都存在着对应 的内置编码,只要中枢队员能够成功解密,就可以对具体某一处地形进行调整。 比如让某处掩体随着地面突然升高或者降低,甚至将某个地块变成水坑,又或者是让掩体凭空出现或者消失,不仅能修改己方半场的,只要解码成功的话,甚至还能修改对方半场的地形。 这种规则,霍遥曾经听说过。 那是在机动战场被发明出来的早期,当时这种比赛的娱乐性还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用一种相对和平的方式来解决一些纷争,减少死伤。 后来,随着这项“运动”的娱乐化,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出现了一种木马选手随处可见、合格的中枢选手却极度稀缺的情况。为了降低参与门槛,中枢队员的大部分功能就被简化了;而且,去除掩体之后,也避免了木马选手躲在掩体后面消极怠战的场面,让比赛冲突变得更为激烈,观赏性更强了。 没想到,这种复古的“玩法”,在这里竟然又出现了。 4号区的乞活团,真特么会玩。 如果让那些在荒野上茹毛饮血、艰难求生的乞活团普通成员知道,高层竟然在安全区里大肆挥霍着能源与弹药,不知心 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 霍遥主动将双眼的功率调整到了最大,疯狂地摄取着周围环境的参数,并且与眼前的中枢操作面板进行着匹配。她并不是专业的中枢选手,甚至也不是一个数码与网络方面的专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只能靠着双眼去自动工作;至于大脑,则不停地分析着场上的局势,拼命思考对策。 随着操作面板上一个接一个的红灯亮起,代表着有越来越多的地块代码被霍遥成功解密;然而,当她准备去操作的时候,其中的几处灯光又转为了白色。 这就意味着,白方的中枢队员,也在紧急进行着解密工作,并且试图开始入侵红方半场了。 霍遥来不及再做细致的思考,双手翻飞地操作起来。炫光弹的功效已经退去,对面的炮弹再次呼啸而来,赶在关悦即将面临又一次爆炸的冲击之前,一张蓝色屏障在她身前展开,随着爆炸的火花化为无形。 霍遥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一次性的屏障,覆盖范围也不大,但她总算是摸清楚其中的名堂了。 看见这边的动静,一直狼狈躲闪的杨义眼中也掠过了一抹心下稍安的神色,然 后喊道:“想办法把对面的屏障破了!不然赢不了!” 霍遥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她一边将自己和关悦身前的屏障再次激活,一边维持着杨义躲避的掩体编码不被对方破解,然后开始分析对方半场的编码数据,这样的举动直接让双眼进入了超负荷运转的状态。 哪怕是已经有两枚同源碎片加成的系统,也很快就出现了发烫的迹象,细细的汗珠从她的头顶渗了出来。 关悦见状,立刻原地架好榴弹炮,将各种电磁弹、炫光弹和烟雾弹打出去,只要是能够大面积遮蔽视野的,通通被充分利用起来,让对方无法准确找到目标,就算中枢选手成功解密了某些地块代码,也无法有效利用。 这一招非常有效地减轻了红方的压力,对方只能将弹药漫天乱打,偶尔有威胁逼近,守在场边的胡边月都会及时提醒。他过人的视力优势在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哪怕是再混乱的场面,他也能准确察觉对方的有效攻击。 半分钟之后,在霍遥觉得自己的大脑烫得开始疼的时候,面板上最为关键的一处提示灯终于由白转红。 “正中央,就是现在!”她对同伴喊道。 第25章 中计 霍遥掐住了一个非常巧妙的时间点:对方的轰炸刚刚到来,被她用屏障挡住,而连续射击的炮身已经过热,无法继续做快速射击;半空中炸开的火花与电子屏障的蓝光,扰乱了所有人的视野,可场外的胡边月却没有受到影响。 就在这短短的瞬间,胡边月准确地给出了射击方向,关悦和杨义利用高抛物线将弹药打出,眼看着炮弹即将撞上对面的电子屏障时,霍遥按下按钮,原本坚不可摧的硕大屏障立刻被从中撕开了一道缝隙。 对面的中枢选手飞快地操作,却仍旧来不及修补那被破坏的电子屏障,更无法阻止炮弹的降临。身手敏捷的黑瘦子在几处掩体后面闪转腾挪,避开了爆炸带来的冲击波,但那个光头就没这么好运了,饶是他及时趴下,那门火炮却被炸了个正着,飞溅的碎片擦着他的后背飞了过去,留下一片血迹。 然而就在这地动山摇的混乱之中,胡边月敏锐地看清了对面中枢设备中坐着的人。 那是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者,嘴里却不伦不类地叼着一根棒棒糖,白方的炮弹炸开时,他不仅没有慌乱和惊讶,反而嘴角扬起了一丝非常不 易察觉的笑。 不对劲! 胡边月甚至还没来得及提醒,霍遥已经变了脸色:她面前的操作面板,突然亮起了大片白色的提示灯。 与此同时,白方阵地的半场突然出现异变,挡在关悦身前的掩体竟然在一瞬间土崩瓦解,由坚不可摧的状态变成了粉碎的砂石。原本倚靠在上面的关悦猝不及防,一下子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身体也暴露在了对面的视野之中。 更狼狈的是杨义,他看见对方露出破绽,便打算乘胜追击。右手的手炮刚才用来拦截对方的火力,也有些过热了,被他拆卸下来,换上了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狙击步枪——枪身与手臂直接连接,避免了握持不稳带来的不利影响。 可他才刚刚瞄准,还没来得及喊霍遥攻击对方的屏障,脚下突然一阵颤动,即使他警觉地想要及时离开,却还是被这冷不丁向上凸起的地块给抛上了半空。 …… 这种变化完全出乎了霍遥的意料,她的双眼已经满负荷运转来应付那个中枢操作平台,完全没有办法去评估自己的每个决定可能带来的后果。 看到杨义陷入危险,她赶忙尝试布置屏障,却还是慢了 一步。 “砰!” 在枪声响起的同时,感应到危险的杨义在半空中拧着身子,硬是在子弹到来之前避开了自己身体的要害。子弹从他的右肩穿过,巨大的力道直接把他打飞出去,就像是被击落的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对方的炮火再次覆盖过来,关悦咬着牙爬起来,及时用盾牌护住了自己和霍遥,霍遥则迅速激活新的屏障,将杨义挡在后面。 很显然,这又是白方有意挖下的陷阱。 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中枢队员,应该是故意露出破绽,让霍遥以为有机会突破屏障;实际上,他却早已经破解了红方半场的大部分地块编码,利用红方进攻的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关悦和杨义的位置,并做出了攻击。 要不是杨义的反应快,刚才那黑瘦子的一枪,已经要了他的命。 这实在是怪不得霍遥上当,她本来就是硬着头皮上场,要不是有双眼可以帮忙,她都无法顺利操作中枢平台;而这次中计,完全是因为她缺乏机动战场的经验。 关悦也极为窝火,要是把人拉到荒野上,她甚至有把握凭一己之力把对面全部干掉,可眼下,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 场外的胡边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中枢的事情他是一窍不通,完全帮不上忙—— 他突然有了个想法,转头看向了包厢处。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豹哥感应到了他的念头,无声地纵身跃起,离开了先前的藏身之处。 …… “还能动吗?”关悦高声问道。 杨义给她的印象虽然不怎么好,但眼下总归是队友,想要赢下比赛,必须得彼此照应。 “死不了。”爆炸声中,杨义底气不足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但他还是硬撑着爬了起来,一翻滚就躲到了中枢左侧的掩体后面。他把右手的狙击枪架在掩体的缺口上,然后一下子想到了刚才的遭遇,心中不由对自己的选择有些迟疑。 霍遥将这些看在眼底,喊道:“放心,我优先稳住你们躲避的掩体地块!” 杨义暗自颔首,但不论是肩膀处的伤,还是此时漫天的烟尘与对面重新恢复的屏障,都让他束手无策。 利用霍遥集中精力防守的时间,关悦甩了甩被盾牌震得发麻的手臂,仔细观察起来。 游走着捕捉机会的黑瘦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掩体、闷头安装火炮的光头,还有那个坐在中枢里, 隐约露出得意的笑容的老者…… 关悦忽然灵机一动。 “喂!”她冲杨义喊道,“如果打开屏障,你能不能准确命中中枢设备的能源组?” 这是正规机动战场的比赛中绝对没有、也实现不了的思路。 既然赢不了对面的中枢队员,那直接把中枢给废掉不就行了?只要炸了中枢的设备,就算没击杀中枢队员,比赛也相当于结束了——没有中枢,就等于所有的技术手段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枪炮与肢体的战斗。 一切都返璞归真成为普通的战场,到那时,还有谁赢得了手提重火力的关悦? 如果用榴弹来打,虽然覆盖面大,可是目标明显、射速也慢,很可能被拦截下来;可狙击步枪就不同了,等对方发现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但是,杨义先是一愣,然后目瞪口呆地看了她一眼:“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个思路是不错,但隔着这么远,还有烟尘遮掩,要打人还行,你想一枪命中能源组?那玩意儿也就是一颗核晶那么大,跟打苍蝇有什么区别?就算她能短暂撕开对方的屏障,恐怕还没来得及找到目标,就被对方重新夺回屏障控制权了!” 第26章 浪费良机 关悦听了,无奈地暗自摇了摇头。 果然,这世界上会用狙击步枪的人虽然多,却不是每个人都是包子。如果让杨义见到一个比他年轻得多的狙击手,能够在更远的距离、更复杂的地形中直接命中目标身上任意指定的位置,不知他会不会惊得把弹匣都给吃了,然后从此不敢再用狙击步枪。 话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杨义还是决定试试。 哪怕没法一枪毁掉中枢设备,起码也能起到震慑效果,让对方分出精力去防守,不敢肆无忌惮地进攻压制。再说了,万一多命中几发子弹,说不定就有奇迹呢? 他凝神静气,左手从腰间取下一个瞄准镜,组装在了右臂的狙击枪上面。这种奇怪的模样不多见,关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帮忙掩护一下!”杨义喊道。 “还用你说!”关悦与霍遥对了一下眼神,决定开始布局。 霍遥任由双眼自动去进行解码,而自己的大脑却在认真思考着场上的局面:想要撕开防御很容易,但为了确保不再次落入陷阱,她必须在对方完全想不到的时候突破电子屏障;突破之后,想要创造直接攻击中枢的机会,就必须把两名木马队员牵 制住,最好是把他们逼到场地的两边;想要实现这个效果,就要…… 有主意了!但是—— 霍遥扶住已经烫得难受的额头,轻轻晃了晃脑袋,然后伸手撑住操作面板,一咬牙,两个瞳孔飞速旋转起来。 她竟然一边进行着解码工作,一边开始分析对方的数据特征! 强撑了十几秒钟之后,霍遥的眼睛黯淡下来,却信心十足地对关悦说道:“五秒钟之后,火力覆盖两名木马所在的地块!” 关悦早已经组装好了一门火炮,闻言又扛起榴弹炮,严阵以待。 然后,霍遥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最为神奇的操作。 …… 她没有去攻击那道中线上空的电子屏障,反而操作着面板,突然突破了对面一处地块的编码防御。 白方的光头感觉到异动时,赶忙往旁边扑去,可他所在的位置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变故出现在他的旁边,一处地块突然上升,那门他刚刚设置准备发射的炮,被地形的变化影响,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轰!” 炮弹应声射出,方向竟然是朝着躲在战场另一边的白方队友。 半场的距离实在太近,就算黑瘦子的反应再快,听见声音时再去 躲避也已经来不及了。 炮弹在惊天动地的轰响声中炸开,一道幽蓝色的屏障出现在黑瘦子的面前,将危机化为无形。 而就在那中枢老者为了这及时的拦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中线处的屏障突然消失了。 好机会! 关悦心中暗喜,两口连珠炮疯狂射击,不仅逼得对面两人不敢抬头,也遮蔽了白方中枢的视线。 “就是现在!”她喊道。 然而,她和霍遥怎么都没想到,原本就因为受伤而动作受到影响的杨义,竟然被霍遥这一番环环相扣的精妙算计给惊呆了,以至于射击的速度慢了半拍。 “砰!” 杨义的子弹终究射了出来,但时机却没有拿捏完美。 对方的中枢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者,在发现自己的阵地门户大开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他就按下了两个按钮。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霍遥甚至算准了他会有所反应,在半空中出现一道小范围屏障的瞬间,屏障便被撕碎。子弹呼啸着飞向中枢设备,眼看要命中时,一处突然升高的地块挡住了弹道—— 如此强度的解密加上环境推算,霍遥已经到了极限,她能及时 破坏掉电子屏障,却没能力再控制对面半场的地块了。 子弹穿透沙石,但力道却已经减了大半,只在中枢设备 上打了个小洞,离能源组还有不少的偏差,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 那中枢老者惊出一身冷汗,可红方这边却不满意这样的效果。 尤其是关悦。 她很清楚,刚才对方的破绽几乎是霍遥拼尽全力凭空创造出来的,这样的机会绝对不会很多,却被杨义给浪费了。 …… 杨义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恨恨地咬了咬牙,也不敢去看关悦的眼神,只能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朝着对面的人补上几枪,起到一些聊胜于无的效果。 关悦气不打一处来,她甚至有好几次都有一种直接向着看台上的包厢开炮的冲动,但她毕竟善于隐忍,能够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赛场上。可即使这样,她也想把杨义暴揍一顿。 白方很快就将漏洞补救完整,操作面板上的白色提示灯也变得越来越多。 霍遥没有精力去埋怨杨义,只能调整状态,重新寻找机会。 为了给霍遥争取时间,关悦改变了战术。她在霍遥的面前设置好掩体,自己则冲了出去。对面的子弹和炮火追在 她身后,却迟迟摸不着她分毫,反而被杨义几发冷枪给惊出一身汗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集中了红方半场所有能利用的材料弹药,躲回了掩体后面。 顾不上喘息,关悦开始了疯狂地炮轰,用的全部是携带电磁效果的弹药,不管大小、型号,通通一股脑发射出去,瞄准了电子屏障的同一个位置。 果然,在几次尝试之后,一道电火花突然从半空中炸开,那道电子屏障开始变得若隐若现,甚至出现了空洞。 而霍遥,则敏锐地抓住这一细节。她没有急于攻击,而是沉住气观察着,通过提示灯的分布和变化规律,来推测着对方中枢的大致思路。 既然刚才那样的算计能够成功一次,就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机会,她可以利用双眼获取的数据进行模拟推算,找出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只要——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视野有点模糊。 她想说,只要她还撑得住。 操作面板上的按钮和提示灯都突然一分为二,颜色也变得诡异起来,就好像是原本清楚的分界线被融化了一样。在她脑中,用来辨认物体、标识数据的色块全都交杂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清了。 第27章 岂有此理 “对面那个操作中枢的老奸巨猾,吃了这个亏之后肯定要提防了,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攻击那两个木马——” 关悦利用自己制造的空洞,直接开始了攻击,只是角度有限,无法产生太大的威胁。 她的声音在霍遥身边响起,但奇怪的是,明明离得很近,听起来却像是闷在水中。 霍遥努力睁开眼睛去观察战场,可视线迟迟无法聚焦,她只能努力维持脑中芯片的正常运转,让双眼恢复正常状态。 突然,一道强烈刺眼的光束穿透了关悦制造的烟雾掩护,直直照射在霍遥的脸上。 这束光并没有携带任何信息量,但出现的时间却实在太巧,让霍遥本就开始失常的视野一下子变得极其混乱。受到光的干扰,双眼摄入的数据变了模样,大量无法解读的信息涌入大脑芯片,就像一记重锤直接砸在了她的头顶,让她两腿一软,往旁边倒去。 与此同时,这道光也帮白方排除了干扰,在烟尘之中清晰地标示出了霍遥所在的位置。 疯狂的攻击立刻就铺了过来。 场边的胡边月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他刚才一直在帮助关悦指明目标方向,对面那名替补的木马队员也没闲着 ,绕到了视线不受遮挡的地方,仔细观察着红方的情况。 在发现霍遥不对劲之后,他果断用赛场旁边的灯光给出信号,没想到,这光信号竟然还起到了意料之外的冲击效果。 在霍遥刚才精妙地算计了对方的时候,胡边月就已经在担心了,几次并肩作战之后,他早就了解了霍遥大概的极限,知道情况不妙了。 只是,他没想到,对手的突破口会来自场外干扰。 …… 他愤怒地瞪着看台上的包厢,那位乞活团的金先生,看起来与安全区的掌权财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表面上,乞活团为那么多荒野上的流浪者提供了一个活命的机会;可实际上,这些人苦苦拼着命,却只是在为掌权者服务、甚至可能只是在供其取乐。 更可悲又可气的是,对面的四人,似乎十分乐在其中。 能够走到金先生的眼前,为了博取更进一步的机会而参加投名状的考核,他们显然已经度过了最低级的生存危机。他们往上爬,好像只是为了更好地享受地位——像包厢里的鲍盛、田萌,甚至金先生那样,主宰别人命运的地位。 因此,那四个人在战斗时,几乎没有任何手软和犹豫,那 种兴奋,不止来自于即将胜利的激动,也来自于杀戮本身。 左右一个人的生死,不也是主宰其命运的一部分么? 哪怕这种主宰只是一时的。 像是常年待在黑暗的枯井底下,靠着上面的人偶尔洒下的脏水来生活,却在上面偶尔垂下一根绳子的时候,接着抓住绳子的短暂机会,拼命将同在井底的其他生灵踢进更加幽暗的深渊之中。 只要自己不是那个身处最底层的存在,好像就可以通过凌虐更弱的生命来找到快感。 不论采用什么样的行为。 就像刚才鲍盛说过的那样,这场比赛,除了不能越过中线之外,百无禁忌。 等等,不能越过中线…… 胡边月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的含义。 彻底支撑不住的霍遥,晕倒在地,红方彻底失去了中枢的保护。这就相当于关悦和杨义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炮口下面,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躲避的手段。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来自于场外。 胡边月从腰间摘下了一个非常轻巧的小物件,趁着赛场上的混乱局势,把东西丢到了场地的中线附近。 那是当初霍遥给他的乞活团徽章,除了通讯功能之外,这东西本身还是个激发式强 力电磁场,虽然影响范围不大,但效果却非常强劲——白方原本就已经不太稳定的电子屏障,瞬间就变得支离破碎。 而胡边 月自己,则提起重剑,反手就挥出了一道空气震荡波,直冲白方的那名替补选手。 既然是百无禁忌,那就意味着,就算在场外动手也没什么负担了。 …… 包厢里面,一直悠哉悠哉地盯着场上局势、甚至还时不时对鲍盛出言挑衅的田萌,这时候“噌”地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岂有此理!”她指着鲍盛的鼻子,怒斥着。 鲍盛倒是得意起来了,他一直忍气吞声,并不是在担心胡边月几人的安危,更不是畏惧田萌,而是在金先生的面前,不得不保持低调,不想惹麻烦上身;但看见田萌窝火,他还是很乐意的。 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挑着眉毛瞥了田萌一眼,就把目光继续投向赛场了。也不知田萌到底倚仗着什么,见到鲍盛的反应,怒火攻心的她竟然直接从旁边的守卫手中抢了一支武器过来,端起来就要瞄准远处的胡边月,却突然发现眼前一暗。 挡在枪口前面的,是勺子。 关悦代表着美食小队上场,勺子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 包厢里干着急。现在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什么稳妥行事或是乞活团里的等级差异了。 “你们挡着我看比赛了。” 金先生幽幽地说了一句,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悚然,立刻纷纷收敛了动作和表情。这句话透出的信息,就是说金先生并不愿意干涉此时场上的变数。 田萌瞪了勺子一眼,把武器往地上一摔,往后退去。 金先生微微皱起眉头,用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武器和旁边的田萌,没有说话,又将注意力投向了赛场。 这个扛重剑的猎人,和那个晕倒的年轻姑娘,让他开始有些好奇了。 鲍盛松开了刚才不由自主地握起来的拳头,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指——他生怕金先生突然表现出什么态度,让他陷入某种被动的局面。 当然,不论是田萌还是金先生,甚至也包括站在鲍盛身边、现在名义上是他手下的勺子,都以为他只是在揪心这场比赛的胜负,期盼自己的手下能在乞活团的高层之中捞上一席之地。 却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所想的是:“那个人,要死的话,得死在我手里才行,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那人身上的秘密。” 第28章 自以为是 赛场上,关悦在屏障消失的那一刻,就已经立刻把炮火朝着对面的场地铺了过去。她顾不上去关注霍遥的情况,冲杨义喊道:“想办法解决掉对面的中枢!” 而赛场的外面,已经焦急观战了许久、战意盎然且状态上佳的胡边月,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对面替补选手的身边。对方在察觉到他之前,已经被那道强劲的空气震荡波击飞出去,拉着强光灯的手甚至都没来得及松开,直接把那盏灯给拽倒了。 胡边月并不知道这个人的战斗水平怎么样,不知道他擅长用什么样的武器,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样的源模组或者其它秘密手段。 也许除了此时在白方半场的那三个人,没人知道。 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当田萌与勺子在金先生的威慑之下悻悻地缩回自己的位置时,胡边月已经抓住对方的脑袋,直接砸在了那盏灯上面。 灯罩应声而碎,电火花“噼里啪啦”地从内部往外迸发出来,点燃了那人的头发,灼烧着他和胡边月的皮肤。头部的剧震和电流带来的痛苦,让那人禁不住哀嚎出声来,可同样承受着这些的胡边月,却全然面不改色。 对他而 言,经历过了在山洞中帮霍遥分担电荷的折磨之后,眼下这点感觉根本不值一提,甚至都不会影响他的战斗动作—— 也许这不该被称作“战斗”。 从比赛开始之前田萌那志在必得的神情来看,白方的这几个人,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也经过了强度惊人的训练准备。但他们应该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个不太正规的“机动战场”式投名状考核中,竟然会出现贴身近战的情况。 这个替补选手身上藏着的战术,在零距离格斗的状态里,完全发挥不出一丝一毫。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胡边月单方面格斗能力的展示。 仅仅十五秒钟,那名白方替补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而胡边月还忙里偷闲地挥动重剑,劈出一道空气震荡波直冲白方中枢。 …… 可赛场中的情形,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虽然胡边月的突然之举成功破坏了白方的电子屏障,但那名操作着中枢平台的老者仍旧可以通过对地块的控制来掩护队友,让关悦那一阵急促猛烈的炮火无功而返。 关悦眼看着那老者不仅护住了两名木马,还再度尝试反攻,顿时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杨义。这 一看不打紧,她赫然发现,原来这家伙根本就无视了她说的攻击中枢的战术,而是利用刚才的空档尝试去偷袭那名黑瘦子。 这大概是想将狙击步枪的子弹藏在漫天烟尘炮火之中,造成一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效果;也可能是觉得刚才的失误丢了面子,现在要利用自己的本事制造击杀,来找回些许说话的底气。 但黑瘦子在老者的掩护之下,毫发无损。 关悦气得火冒三丈:“你到底在干什么!” “中枢不过是在屏幕上按来按去罢了,只要杀掉这两名木马,比赛就结束了!”杨义说道,“他们已经没有替补了!” 关悦简直连徒手把杨义给撕了的心都有。 瞧不起中枢?刚才是谁被对面中枢控制着地块给扔到天上,挨了一枪的?杀掉两名木马,怎么杀,就靠你这样连续两次浪费良机的精妙战术吗? 对方是没有替补了不假,但出手干掉替补的那个人,如今在7号区里只要亮出名字就能搏得一席之地,你跟他比?你连包子都比不过! 也许是关悦那愤怒又鄙视的眼神刺激到了杨义,也可能是长时间被对方的火力压制而觉得窝火,这个自以为是又嘴 硬的独臂枪手,竟然将那令人窒息的昏头行为继续了下去—— 他的枪口一路追着对面黑瘦子的行动轨迹,可完全没有要命中的迹象,从最开始的差之毫厘,到最后越来越心浮气躁,那子弹偏得简直像是在乱打一气。 而这种热血上头的后果,就是他的战术动作渐渐变了形,在狙击对手的同时,忽视了对自己的掩护。 …… 杨义身前的地块忽然下陷,虽然在吃过一次亏之后,他已经有所防备,可是这一瞬间,他还是像一个活靶子一样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咻——” 即使是关悦及时更改火力线去掩护他,失去了霍遥的他们终究是缺少了屏障,仅仅是一发子弹,一发再普通不过的子弹,就轻易穿透了烟尘,命中了杨义的脑袋。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 子弹从后脑穿出,杨义整个人保持着先前端着右臂狙击枪的坐姿,一动不动,仿佛是战场中的一尊雕像。 而白方的火力紧接着就一股脑洒向了关悦。 在身边的掩体和地块出现变动之前,关悦敏锐地向后一滚,整个人躲到了中枢设备的后面,同时还在原地留下了一面防爆盾牌 。 爆炸溅出的石头打在身上,她咬着牙没吭声。 怎么办?白方只需要朝着她和霍遥所在的方向定点轰炸就可以了,这台设备能经得住几次冲击? “轰!” 爆炸声传来,却并不像她想象得那么近,似乎——在对方的半场? 关悦探出头来。 是胡边月。 而那名白方替补选手,被他直接扔到了对面半场,砸翻了一门炮,引发的爆炸让白方几人忙不迭地躲避,惊出了一身冷汗。 胡边月替补入场,两边仍旧是三对三的局面,可红方的中枢却是失控状态。 “关姐,你躲进中枢里面去!”胡边月喊着。 “什么?” 关悦不解,自己躲到里面,留他一个人在外面应付战斗? 印象中,胡边月的格斗本领的确强悍,但好像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远程武器的特殊长处。 正想着,就见已经镇定下来的对面一炮轰出,而胡边月用重剑激发了震荡波,竟然硬生生让炮弹改了方向。 “我进去了你怎么办?”关悦问道。 总不可能就靠一柄重剑来防守吧?守到什么时候?到霍遥醒过来吗? “别问那么多了!先躲进去,扶着霍遥站起来!”胡边月喊道。 第29章 跨越中线 扶着霍遥站起来? 关悦越发糊涂了,但战场上可没有让人犹豫的时间,她一纵身钻进了中枢设备,然后将霍遥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用力站了起来。 “关姐……”霍遥轻声喊着,她竟然还在强撑,保留了一丝清醒的意志。可这样的状态,根本什么都干不了,她想伸手去够操作面板,却完全看不清面板上的按钮,更不可能对战局起到什么样的影响。 红方的半场,在炮火的轰炸和白方中枢的控制下,已经被夷为平地,除了靠近远端边界的那台孤零零的中枢设备舱之外,再无任何遮挡。 爆炸和子弹追在胡边月的身后,却并不能真正地威胁到他;没有了遮挡之后,他的动作反而变得更加灵敏,甚至躲在对方制造的爆炸烟尘中,发动了反击。 轰炸的轨迹被他有意识地引向了场地中线,然后在烟雾正浓的时候,他突然激发了空气震荡,让烟尘飘向了对面的半场。 就在那光头眯着眼睛,拼命挥动手臂想要驱散烟雾时,一道蓝色的幽光突然在他眼前绽开,一只体型硕大的狰狞凶兽凭空出现,就算这光头是经历过不少战斗的洗礼、甚至连刚才同伴被 胡边月“秒杀”都没产生什么情感波动,也还是在这一瞬间被惊得向后一个踉跄。 躲在另一侧的黑瘦子手疾眼快,调转枪口就开了火;而那凶兽,仿佛凭空闪现一般,一下子又悬浮在了几米开外的地方,疯狂地嘶吼咆哮着。 光头也想掉转炮口去攻击,却跟不上这凶兽的速度,而那个灵活的黑瘦子虽然接连开火,逼得凶兽无法靠近,可始终不能命中目标。 这当然是胡边月搞的鬼。 幸亏是关悦先上了场,虽然没有造成有效杀伤,却也在来回的攻防中消耗了对方不少弹药和精力;若是胡边月先上场,靠着一柄重剑,对上状态最佳时的对手,还真就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 如今,趁着残局的状态,他只需要用一只类兽的全息影像,就足够牵扯对方已经开始疲惫的精力了。 黑瘦子的子弹当然是无法产生威胁的,就算直接从影像上穿透过去,其实也没人疼没人痒,但胡边月精妙地控制着影像的形成与消散,硬是将局面营造得像是那类兽动作太快、能躲过子弹一样。 这样一来,白方几人根本无法发现这类兽是假的,大半的注意力都被牵扯着,让关悦 总算获得了些许喘息之机。 …… 包厢里,田萌再一次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作为乞活团的高层,她也算是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接触到的信息量远超过那些在安全区里过了大半辈子的人。能被人驱使的类兽,她虽然没亲眼目睹,却也听说过;但这只凭空出现的类兽也太离谱了,先前藏在哪里了?难不成还能收缩身躯,藏在胡边月身上的某个容器里面? 金先生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抹惊异的神色,但很快,这抹神色就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略显玩味的笑意。 虽然不一定百分百的准确,但他已经大致猜出其中的名堂了。 一个战斗力和头脑都不俗的赏金猎人,在7号区里做卧底眼线,如今又跑到4号区来主动投奔,行事显然也不按常理出牌,难道说,鲍盛真的捡到宝了? 真正紧张的人,只有鲍盛和勺子。 鲍盛惦记的,是自己这一方能否取胜,他既担心刚刚收到手下的“人才”就此折在场上,又担心对头田萌能够借此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而勺子,担心的则是场中三人的安危。 在他看来,虽然胡边月以雷霆之举解决掉 一名对手,可形势仍然岌岌可危,他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他当然不知道,胡边月用一只类兽影像与对方周旋,不止是为了让关悦和霍遥休息,更是在拖延时间。 拖得越久,他 就越有机会赢下这场比赛。 就在那个白方中枢老者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尝试重新生成电子屏障来干扰类兽的影像时,让人难以理解的变化突然出现了。 霍遥和关悦,谁都没有去触碰面前的操作面板,可是却眼睁睁地看到那几乎全部是白色的提示灯中,有两个突然变成了红色。而这两个红色的灯,所对应的地块,刚好位于场地中线的中点两侧,一个在红方半场,另一个在白方半场。 她们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两处地块齐齐上升,并且发出了剧烈的颤动。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那个位于这两处地块中间的、不受双方中枢影响的、标示着中线的金属地块,在两侧的挤压力量下,爆出一团火花后,变成了碎片与粉末。 贯穿场地、区分双方的中线,从中间断开了。 …… “关姐,干扰中枢!” 在所有人都对这从未见过的离奇景象感到纳闷的时候,胡边月第一 时间做出了反应。 他提醒着关悦,然后倒提重剑,大踏步冲向了对面半场——规则只说了,不让越过中线,但现在,中线没了。 关悦根本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胡边月的动作,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扶着霍遥坐下,然后重新抬起榴弹炮,用身边残存不多的电磁弹药朝着对面打了过去。 白方的人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手操作,在看到胡边月闯过来的时候,那黑瘦子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由自主地抬头,似乎是想看看包厢里田萌的反应,让上面的人给他们“主持公正”。 公正?哪有公正? 这样子的比赛,根本就不是为了公正而存在的,因为最终的目的并不是输赢,而是藏在输赢背后的利弊。 只要你能够承担相应的后果,那么你在比赛中不论干什么都行。 如果只是为了胜过对方,胡边月完全可以直接召唤豹哥、甚至喊冷面来帮忙,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地毁掉中线、制造漏洞,无非是为了取胜之后的事情——既然是为了混入乞活团、探究与高层相关的秘密,那在目标实现之前,总得给高层留点面子。 你们说不让越过中线?好的,我遵守了。 第30章 比赛结束 贴身战斗,不论是那个看似壮硕的光头,还是灵巧的黑瘦子,根本就不可能是胡边月的对手,更别说他们还慢了半拍。 包厢里的田萌,的确是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在气愤地指着赛场控诉胡边月这种破坏规矩的行为,可真正掌控局面的那位金先生,并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态度,只是淡然地让她坐下。 鲍盛将一切看在眼里,金先生对田萌的包容,让他非常不爽,可是赛场上的情况,又让他觉得十分解气,内心倒是矛盾得很。 白方的中枢老者还在试图用各种电磁陷阱和屏障去纠缠胡边月,保护两名木马,可是来自红方的干扰却让他烦不胜烦,连正常的操作都变得吃力起来。 而最觉得惊讶的人,却是关悦。 她制造着爆炸和烟尘,将对面的敌人逼得无处可躲,让那老者渐渐地无计可施,但她始终觉得,自己的攻击好像有些不对劲。 起码,这种程度的攻击威力,不应该让对方如此狼狈才对。 似乎…… 似乎在胡边月解决对手的同时,另外还有一股力量在压制着那名中枢老者的操作,而关悦所做的事情,其实只是一种掩护而已。 掩护那股藏在暗中的力量,让人以为老者是 被她所干扰,从而忽视掉真正出手的那个人。 她不由得联想到了刚才离奇变色的指示灯,那显然不是霍遥干的。 会是谁呢?能够在没有接触到中枢操作台的情况下,就直接左右了战局? 关悦不由自主地用眼睛悄悄观察着四周,看台上、包厢里的“观众”,四周的“蛊雕”佣兵,远处几名无所事事的工程师和赛场的维护者,一切如常。 没有哪个人像是有这么大的本事、还愿意出手帮他们的样子,更没有多出哪个人来。 她看着胡边月轻轻松松地解决掉两名对手,然后慢慢悠悠地走到了白方中枢的操作台前。 胡边月把重剑扛在肩膀上,看着设备舱里的老者。那老者满面怒容,不知是因为功败垂成而愤恨,还是因为胡边月剑走偏锋、偷来一场胜利而气恼,总之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空和周围的灯光熄灭了,场馆穹顶打开了,赛场周围的音乐也停了——虽然在炮火声中,根本就没人能听得清楚。 …… 围绕着整个比赛场地的透明屏障被撤去——幸亏有这东西的存在,刚才那些疯狂倾斜的弹药与火光才没有肆无忌惮地飞到外面来。 “蛊雕”佣兵队的人,站在近处 看完了比赛的全程,有几个看得投入,在过程中甚至不由自主地离开了自己该守着的位置,凑过去两眼放光地盯着赛场。这种血脉偾张的画面,实在是太对他们的胃口了。 不过,在兴奋的同时,其中有人也在庆幸,庆幸刚才没有跟胡边月真的动起手来。他们是嗜杀好战没错,可也并没有兴趣去打一场必然会输的战斗——对他们来说,留着体力和弹药去杀别人,不是更好么? 包厢的门打开了,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天色已然是亮的,胡边月从赛场上抬头望去,正好是夕阳照下来的角度,包厢门口的几个人影,只能显示出模模糊糊的轮廓。 不过,对胡边月的视力来说,还是能轻松辨认出这几个人的身份。 缓步走在前面的当然是金先生,从步态和姿势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成分。在他左后方的是田萌,正朝右侧转着头,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右后方的,自然是鲍盛和勺子,两人都在朝赛场上看,并没有理会田萌。 四人走到看台的边缘站定,只听一声机械的震动,他们所站着的地方应声开始下降——这竟然是一个无缝升降台。 看起来,4号区虽然整体破旧、公民的生 活也压抑,可真正掌控权势的人,依旧在享受着完全不逊色于7号区的科技成果。 胡边月一动不动,就 这么看着这四人从升降台上走下来,四张不同的脸上,带着四种完全不同的情绪:一个平静,一个生气,一个高兴,一个焦急。 背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 他回头望去,不由得目光一沉。 关悦坐在地上,斜靠在中枢设备上,有些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左臂;虽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但胡边月仍然看到了有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关悦的左手,此时血流如注。 …… 刚才战斗的时候过于紧张,就连关悦自己都没注意到,等一切平静下来,她才察觉左臂疼痛难忍,还不停地发着抖。 她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手臂上裂开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渗透出来,几乎把整条手臂都给染红了——是她先前为了掩护霍遥,单手持盾硬扛了数不清多少次爆炸的冲击,这条手臂不堪重负,表面迸裂得几乎是千疮百孔。 再加上战斗带来的疲劳,在紧绷的精神突然放松之后,一股无法抵抗的无力感侵袭而来,让她禁不住地一阵眩晕,差一点栽倒在地上。 勺子跟着那三人越走越近 ,渐渐看清了关悦的状态,不由得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规矩,飞快地往场地里面冲去。 “等等!” 出声阻拦他的,竟然是胡边月。 勺子心里焦急难耐,却弄不清楚胡边月的想法,只好在赛场边缘停住脚步,不解地看着胡边月。不止是他,就连那三位乞活团的“大佬”也在原地站定,想要看看胡边月打算干什么。 “比赛还没结束。” 胡边月冷冷地说了一句,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猛地抡起肩头的重剑,势大力沉地劈向了面前的中枢设备舱。 那个站在里面的老者,似乎正想要对田萌说什么,连身子都已经转向赛场外面了,听到脑后声音时,再想做出反应,却已经晚了。 设备舱从正中裂开,剑刃直接破开了其中的能源组,胡边月手腕一拧,夺目的电弧光芒从剑柄处蔓延向设备舱中。 场外的人忙不迭地后退躲闪,“轰——”地一声炸响伴随着一道冲击波扩散开来,而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胡边月在爆炸的瞬间将武器深深插进了地面,整个人立在原地没动,虽然身上添了几道小伤,衣服也变得破旧了,却并不在意。 “现在结束了。”他说道。 第31章 走着瞧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暴起的愤怒。 田萌的脸色铁青,连墨镜都已经遮不住她那想要杀人的目光了,就算是身居高位,她也无法克制地想要亲手杀掉眼前这个扛重剑的混蛋。 她并不在意这几名手下的生死,死了这几个,还有其他人;她在意的,是精心准备的计划被破坏得稀烂。 她想看到鲍盛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的样子,想看到这四名手下一个不少地完成投名状的考核,进入到乞活团的上层,在某些事情的决策中能帮她更有效地出力。 考核的形式、时间,她都提前获悉了,也让手下精心做了准备,这几乎是志在必得的事情,却眼睁睁地被人搅了局。 而这个搅局的人,甚至当着她的面,动手除掉了她的手下。 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田萌的手往身上摸去——能坐到这个位置,除了谋略层面的能力之外,她也是有着一些傍身的神秘手段的。 “田主管。”金先生突然开口了。 田萌一惊,动作停住了,可面上仍然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一边扭头看着金先生,一边还在用余光瞟着胡边月。 “比赛已经结束了。”金先生说道,“现在,这里的秩序轮到警卫队 来管了。” 这算是对田萌的一个提醒。 也许,在4号区里,乞活团可以开辟出一方天地,能够短暂地用自己的规矩来运行,但这里终归是汪司令的地盘。金先生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事情已经办完了,他愿意把这里的管辖权物归原主,而不是长时间占据着。 警戒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在给乞活团某些人的面子,他们不能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而由警戒队来管理秩序,那么任何人都不能再行凶杀人了,否则就得按照4号区的制度来处理,那可比7号区的规矩严格得多,也残忍得多。 …… 田萌就算在乞活团内部再怎么作威作福,也不敢凭一己之力去挑衅警戒队。如果说胡边月动手杀人是在打她的脸,那她要是敢乱来的话,那就是在打汪司令的脸。 她可没那个底气。 因此,她只能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鲍盛和胡边月都感受到了她墨镜后面的目光,却都不以为意。对鲍盛来说,内部的争斗见得多了,尤其是在田萌这里,他吃过不少亏,难得畅快一次;而胡边月,连田萌是何方神圣都不 知道,更是不会拿这区区一点威胁的眼神当回事。 他最后当面动手,既是为了给关悦和霍遥出气,也是为了表面自己的态度。 他和那位令旁人都噤若寒蝉的金先生对视着,然后拖着重剑,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赛场。在经过勺子身边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勺子的肩膀,又顺势一推,示意赶快去照顾关悦。 而后,他走到了金先生的对面。 这位乞活团的大人物,虽然比他稍微矮一点,气场却强大得很。看到胡边月带着明显的敌意靠近,金先生也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反而微微颔首,对身侧的鲍盛说道:“是个人才。” 鲍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一时间没有吭声。 金先生也没再说话,直接转头就离开了,四周围着的佣兵队,也在领头的人招呼之下有序地跟了上去。剩下一个田萌孤零零地站着,她左右看了看这满地的狼藉,伸手一指,也不知是冲着鲍盛还是胡边月,愤愤地说道:“走着瞧!” …… 目送着这些人先后走上升降机或者其它场馆通道,消失在视野之中,鲍盛才笑出来,对胡边月说道:“上次,我说你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没想到,你解决麻烦 的能力也同样出色——不过,你要当心一点,那个姓田的肯定盯上你了。” 胡边月看了他一眼,没说 话,提起重剑转头朝着场地的另一边走去。 要不是惦记着霍遥和关悦的情况,他刚才甚至想冲着金先生动手。那种冲动,一半是出于那种混不吝的人设,另一半,则是出于真正的愤怒。 他是在7号区的社会底层长大的,知道底层的人是什么样的生活,也羡慕过那些遥不可及、可上层社会却触手可得的东西,因此,他更加痛恨这种用小恩小惠去引诱别人拼命的行为。 更何况,那又不是真正值得付出生命的恩惠。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对待世界的态度在不知不觉间变了,从一种圆滑式的精明、谨慎甚至有些市侩,变得锋芒渐盛,甚至杀气也越来越重了。 只要不让别人把惦记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来,实力展现得越多越好,脾气也是越不好惹就越省心。 至于鲍盛的提醒,他压根不当一回事。 姓鲍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而那个田萌的敌意,他早在最后动手之前就已经考虑在内了。不管乞活团内部到底有什么秘密、什么样的矛盾和斗争,他赢下比赛,就等于是 破坏了田萌的算盘,还挡了那几个白方对手向上爬的路。 与其被这么多人一起恨,不如解决几个,只留下一个田萌。那几个人在对霍遥和关悦动手的时候,可没想着要点到为止,所以胡边月的心里没有一丁点的负担。 鲍盛留在了原地,刚刚非常舒畅的好心情,也因为胡边月这种完全不给面子的行为而被泼了冷水,就像是准备吃美味的蛋糕时,却先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随着渐渐落下、光芒也不再刺眼的夕阳,鲍盛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他眯着眼睛,盯着胡边月的背影,然后目光渐渐落在了被搀扶着站起来的霍遥身上。 参与这场“投名状”的所有人里,只有这个年轻姑娘不是乞活团成员,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而另一件从未有过的事,就是有人竟然在比赛中想出了破坏中线的主意,甚至还成功地实现了。 “是谁想出的主意?胡边月,还是那个霍遥?”鲍盛默默思索着,然后兀自摇了摇头,“不对,重点是,谁做到的?那个霍遥,先前明明已经不堪重负地晕倒了,就算被关悦唤醒,能够完成这么出人意料的操作?而且,作为一名躲在设备舱里的中枢,她为什么会晕倒?” 第32章 如意算盘 野丫头收到消息、赶到娱乐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所有的娱乐场所都依次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可是配上4号区的气氛,再有趣的游戏或是运动,也总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看到霍遥和关悦的状态,野丫头当场就飙出了眼泪。要不是鲍盛已经离开了,恐怕野丫头要直接冲上去把他撕成两半——他原本是想把关悦带回去的,在他的手下,当然有不错的医疗团队;可关悦却硬撑着摇头,大概是心里信不过鲍盛,但面上还是说自己没事、同时惦记霍遥的安危。 反正胡边月现在也通过了考核,鲍盛也就没有坚持。 野丫头手忙脚乱地把两个受伤的同伴扶上车,风驰电掣地闯回到了住宿区,狂野的驾驶方式甚至被沿途执勤的警戒队给盯上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警戒队员在追了一段路之后像是收到了命令,没有再尾随青龙五号了。 屈平陪着小茹站在门口,两人原本在天南海北地聊着,突然闯出的战车把他们吓了一跳。 野丫头几乎连车都没停稳,就跳了下来,看小茹的目光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拉开青龙五号的后门喊道:“小 茹!快,看看她们两个的伤!” 原本就惊疑不定的小茹,看见面如金纸的霍遥还有关悦身上的血,当时也吓得不轻。好在胡边月和屈平还保持着冷静,两人鼓励着小茹,让她很快就克服了紧张,拿起电子药箱就钻进了车里。 也不知这是不是命运对这个小姑娘的考验,仅仅才离开7号区没多久的日子,就接连要面对这么吓人的伤势,就连胡边月在旁边看着,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 万幸的是,霍遥和关悦都没什么大碍。 关悦是筋骨皮肉的伤,小茹帮不上太大的忙,好在关悦本身的身体素质非常强悍,止住了流血之后,又用了药、输了血,脸上很快就恢复了血色——这些基本的急救物资,美食小队还是储备了一些的。 霍遥的大脑倒是经受了不小的冲击,在获得了新的芯片、数据处理的能力加强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遭遇到超负荷运算的情况,足以证明当时的情况有多艰难;再加上所有的环境元素都会被双眼处理成不同的色块信号,被那个强光直射之后,她获取的数据在一瞬间全都错乱了。 当时的对手也许并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利用强光来干扰霍遥的操作,没想到歪打正着,这就相当于她一下子被动接受了海量的无意义数据信号,就算是一台超级电脑,恐怕也得崩溃。 检查之后,小茹发现霍遥脑中承载着那两块芯片的微型中枢竟然受损了,其中有两条电子神经都烧断了。刚开始,她实在是有些不敢动手,直到霍遥自己伸手握住了她细小的胳膊,轻轻捏了捏,才渐渐找到了治疗的状态。 电子神经的更换,这本身对小茹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无非是在脑袋上操作让她的心理压力比较大。等到更换完成之后,就没有别的难题了,霍遥恢复得比关悦还要快,大家也终于放下了心。 吃过简单的晚饭之后,几个人站在住宿区边缘空旷的广场上。按照4号区的规矩,在这个时间点,不论是工作的还是下了班的,大部分人其实都仍然处在非自由状态,要去按部就班地做自己被规定好的事情,因此,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出现在他们的周围。 “看来,还得抓紧时间,争取再找一块同源碎片回来。”胡边月看了看正在闭着眼享受晚风拂面的霍遥,说道,“仅仅两块的话,遇到了 紧急情况还是不够用,太危险了。” 霍遥轻轻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小茹给你做的雷达地图,到现在才填满了不到四分之一,剩下了那么大的空白,都是一无所知的地方。芯片这东西,没法强求。” “就是,”野丫头附和道,“你难不成指望着霍姐姐集齐一整套芯片,然后坐在车里、哪 儿也不去,就那么一通猛算,就替你把那个岑寅的任务给完成了?你这如意算盘打的,钱老板在7号区睡着都能被你吵醒了,然后夸一句你才是会做生意的精明人。” 野丫头的语气把霍遥给逗笑了,连屈平都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 胡边月被她怼得哭笑不得,急忙解释:“我是为了让她能多一点自保的实力,免得每次都这么惊心动魄,太危险了。” “你保护好她不就行了?亏你还好意思说,站在场外看着,让霍姐姐和关姐姐受伤……”野丫头狠狠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我可得提醒你,关于那个姓岑的,别管任务内容到底是什么,我们几个可都只是来帮忙的。就算霍姐姐真的有一整套同源碎片,你也别指望她给你都算出来,你要 是偷懒什么都不干,我第一个揍你。” 说着,她拳头都扬起来了。 胡边月是真的无语了,一闪身躲到另一侧,让屈平挡住野丫头:“我可怕了你了,姑奶奶。我向你保证,绝对不偷懒,行么?” 大概是看到屈平在旁边,野丫头没好意思再闹,只是气鼓鼓地又瞪了他一眼。 胡边月当然也不会真的怕野丫头,反而还像是有意在逗她一样,又说道:“话说回来,那位被你讨厌的‘白额公子’,这次可帮了大忙。没有他的话,那场比赛还真的有些棘手。” “他?”野丫头一怔,“他连个面都没露,不知道躲在哪个地方看着咱们玩儿命,啧啧啧……可真是帮了大忙,我谢谢他。” “谢谢”两个字,她咬得十分用力。 胡边月笑了:“我想,霍遥应该早就猜到了。” 如他所料,霍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胡边月继续说道:“乞活团玩的花样太夸张了,对手准备充足,我们又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太吃亏了。对面的中枢明显是有针对性地进行算计,我担心霍遥撑不住,就让豹哥到赛场外面发出了信号,没想到还真的被岑寅收到了。” 第33章 金先生 在霍遥晕倒之后,还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红方中枢操作台的人,当然就是岑寅。 得益于4号区或者是乞活团的管理者们搞出的复杂规则,中枢系统除了武器之外,也控制着赛场地块,与许多机械系统之间都有连接。这就给了岑寅远程入侵的机会。 但即便是胡边月,也没想到岑寅竟然能用出毁掉中线这样的战术。 不过,事后复盘的时候,只是略一思索,他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在红方明显落于下风、甚至陷入危机的情况下,如果中枢平台突然接连发出关键操作指令、高效地引领起攻击和防守,那也太难以令人信服了。发出的指令越少,就越能瞒得过去,只要胡边月冲过中线、成功破局,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利用周围的各处拍摄设备,岑寅能够第一时间获取赛场画面,他也的确又进行了几次关键的操作,帮助红方三人挡下了几次危险的攻击,但那都隐藏在关悦的轰炸当中,很难察觉。 而最为关键的那条指令,胡边月对鲍盛的解释是霍遥在晕倒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最后强撑着完成了操作。 反正这说法听起来也不算是太离谱,至于鲍盛信不 信,那胡边月就管不着了。 他也不在乎。 仔细听完战斗全过程的野丫头手心全是汗,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轻哼了一声:“嘁,算他姓岑的识相!我们这么一群人来帮他,他总得出点力表示表示吧!今天就暂且不计较了,不过,等事情办成了,他起码得给咱们每个人一块有用的芯片做补偿!起码是杜大师那种水平的芯片!对了,还有屈平先生,那个梁渠的芯片,直接找岑寅要过来!” 其他几人都哑然失笑。自从知道4号区的接头人是岑寅之后,屈平就明白了钱老板为什么会说4号区有他想要的东西了,野丫头也从那时起就对梁渠的芯片开始了念念不忘的念叨。 胡边月又打趣了几句,然后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霍遥——就算野丫头什么都不说,他也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些同伴未必都会被牵扯到这么多生死攸关的事情当中。 屈平看着他们又说又闹,直到过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才说道:“能不能找到新的芯片,还在其次,眼下最紧要的是千万不能让鲍盛察觉到你和豹哥身上的芯片,不然麻烦就大了。” 胡边月点了点头:“还得想办法探一 探鲍盛的底细,那天他徒手拔剑,八成是与身上的芯片有关,只是暂时还不知道他那一块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什么作用。” 听了他的话,霍遥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对了,比起鲍盛,更需要小心的,是那个金先生。我怀疑——他就是乞活团的首脑。” …… 霍遥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惊。 “首脑!?” 虽然心里早就断定那是个大人物,可胡边月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头号人物。 “金先生……”屈平默默重复了一遍,问道,“你说的,是金洛?” “对。”霍遥点头,然后对一脸茫然的胡边月和野丫头解释道,“金洛这个名字,我以前听说过,曾经在荒野上有不小的名望。这个人独立于各大势力之外,却也能在各种博弈当中稳居一席之地,甚至跟哨兵也能扯得上关系。当时的乞活团,还只是荒野上一股普通的势力而已。据说金洛的野心不小,可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个人就离奇地没了消息,但就在他消失不久之后,乞活团就开始飞速扩张,成为了荒野上最大的力量——所以,很多人都猜测,金洛与乞活团有关,但从未证实过。” “这 么想的话,这个金先生,确实很可能就是金洛。”屈平沉吟着,“原来他一直在4号区里,可是,为什么能断定他就是首脑?” “只是猜测。”霍遥说道,“虽然我获取不到鲍盛的有效数据,但那 个田萌却没这么复杂,从她身上,我可以分析到一种很明显的情绪——对金先生的畏惧。虽然她表面上一副很得势的样子,却掩藏不住这种畏惧,那是一种最高级别的、与生死相当的畏惧。” “最高级别……与生死相当……”胡边月仔细咀嚼着这句话,“你的意思是,田萌对金先生的害怕,就像她怕死一样——也就是说,金先生可以直接左右她的生死,而且,再没有更让她害怕的人了。” “对。”霍遥点头。 “呼……”胡边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也认同霍遥的猜测了。怎么都没想到,为了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潜入乞活团,竟然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过程,而且,在成功的第一天,就直接见到了头号人物。 …… 好在,他们不一定非要与这位金先生为敌。金先生与鲍盛不一样,跟胡边月他们之间没有潜在的关于同源碎片的争夺风险。 毕竟乞活团只是一 个跳板而已,只要能够低调地完成任务,胡边月他们并不想惊动乞活团的大人物们——毕竟,他们还要考虑到美食小队今后的生存问题;不过,要是关悦能够成功找到解毒药剂的线索,从而脱离乞活团的控制,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是不知道岑寅身上背负的任务,能不能真的绕开所有的麻烦? 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如胡边月所料,在通过了“投名状”考核的当天夜里,他就收到了岑寅的消息。 这一次,传递信息的形式和时机更加神奇了,竟然是在野丫头拿出设备、准备对青龙五号进行维护的时候。胡边月原本是被拉过来打下手的,他正在帮忙连接各种复杂的线缆,野丫头那边突然一启动电源,只听“嘭”地一声,两人的视野全都黑了。 “小胡子!”野丫头有些惊恐,可摸不清楚情况的她,又不敢喊得太大声。 “丫头,我在旁边。”胡边月相对镇定一些。 “我怎么看不见你?” “别慌。” 胡边月感知着周围的环境,他的确也同样看不到野丫头的位置,于是,他缓缓地把手伸向了背后,用力一抓,握住了重剑的剑柄,然后松了一口气。 第34章 斥候 虚拟空间。 要知道,这会儿他并没有把重剑备在身上。他是来帮野丫头干活的,要是连这种情况都剑不离身,那就不是谨小慎微,而是被害妄想了;这里毕竟是安全区,又不是步步杀机的夜幕荒野,况且最大的仇人也已经死了。 所以,重剑凭空出现在身上,那就只能是他和野丫头被拉入了虚拟空间——此时的重剑,是他大脑意识投射出来的数据模拟产物。 “岑公子,能把这儿弄亮一点儿么?”胡边月笑着说道。 “什么?”野丫头一愣。 紧接着,她就觉得眼前由纯粹的黑暗变成了带着微微暖意的暗黄,继而渐渐亮了起来,却在某个非常舒适的亮度停止了变化,并不刺眼。 然后,她也看清了身边的情况:周围什么都没有,她和胡边月,都像是飘浮在虚空之中;在他们两人的对面,同样飘浮着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让她看着非常不顺眼的岑寅。 “这就是虚拟空间?”野丫头反应过来了。 但在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就有一点后悔了。这是她第一次进入虚拟空间,原本大.大咧咧的她,并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这一点,可一想到对面是岑寅,她就介意了 。 她怕岑寅说她“没见识”“少见多怪”什么的,到时候没法反驳,就太窝火太难受了。 不过,岑寅好像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发出嘲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依旧是那一张冷冰冰、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金先生没有怀疑你们?”岑寅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开口就直入正题。 “暂时没有。”胡边月两手一摊。 其实,他藏着后半句没说出口——就算怀疑了,他们也不知道。 岑寅微微颔首:“这个人,在汪司令的势力中应该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他在4号区的事务中,露面很少,我之前曾经怀疑过他跟乞活团有关,但没有介入乞活团的途径,所以迟迟无法证实。” “也就是说,通过他,的确可以不被怀疑地接触到4号区的事务,从而完成调查。”胡边月总结道。 “没错。” “那……咱们好像可以聊聊任务的事了?”胡边月也没有过多地寒暄,直接聊起了正事。 岑寅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一挥,一副虚拟键盘出现在他的手边。随着他的敲击操作,虚拟空间的模样渐渐变化起来。 …… “我在调查的人, 代号叫做‘斥候’。在大概十五年以前,他从7号区来到了4号区,差不多算是第一批连通两座安全区的人之一。” 就在岑寅说话的时候,胡边月和野丫头脚下已经出现了地面,整个虚拟空间变成了荒野的模样,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的,正是4号区的围墙。不论是墙体还是大门,都是崭新的模样,显然,这来源于当年的影像资料。 那时的4号区外面已经有了护城河,却不像现在这么宽,胡边月觉得,自己要是全力助跑、再加上重剑的空气震荡,好像可以直接跳过去。要是用来防御外界的入侵,应该不太靠谱。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列车队从远处轰鸣而来,胡边月能辨认出,领头的车上还贴着司徒氏的某种标识。车队在护城河边缘停下,许多车辆都冒着黑烟,还有不少损坏的地方,其中一辆车的顶上升起了一个雷达模样的设备,灯光飞快地闪烁着,像是在朝安全区里面发送什么信号。 紧接着,远处烟尘滚滚,胡边月眯着眼睛望过去,不由得也吓了一跳:大约有二三十只像恶狼一样的类兽狂奔而来。就算他明知道这是在岑寅操控的虚拟空间之中,也禁不 住有一丝心头发凉。 野丫头更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听胡边月说过,虚拟空间中受伤的话,现实中的身体也会有所体现。要是这么多类兽一起扑 过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眼前的景象太过逼真,她甚至开始担心那车队中人的安危了。 好在,这只是岑寅控制着虚拟空间的环境,在向他们两个展示某些旧的资料罢了。 安全区里的人收到了信号,打开闸门,车队争先恐后地驶入。可那群狼型类兽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追到了护城河边,扑到了还没来得及过河的最后两辆车上。 这时候,两人才有了直观感受,那类兽的体型硕大无比,站起来几乎有三米高。那两辆倒霉的车,一辆被撞下了河,另一辆则生生被拆了车顶,里面的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叫声…… 类兽群并不停歇,加速之后轻松越过了护城河,开始往围墙上面扑。4号区的守卫紧急关闭闸门,然后纷纷上墙抵挡…… …… 虽然知道眼前的只是影像,但想到这很可能是早就发生过的事实,野丫头还是不忍心看下去了。 岑寅及时停止了画面的演示,周围空间又归于虚无。 他说道:“这个‘斥候’,就在这一批车队里。当时,两座安全区刚刚知道对方的存在不久,司徒氏在地下庇护所时期就保留了很多科技成果,因此7号区的发展速度比较快,就先向这边派出了人手,作为了解和沟通的桥梁。” “那个时候的4号区,已经是汪司令说的算了?”胡边月猜测道。 “对,”岑寅肯定道,“不过,那时的4号区只有个雏形,并没有如今这样死板严苛的制度,也没像现在这样穷兵黩武、一切以武器科技优先。” 死板严苛? 野丫头禁不住在心里嘀咕着:“虽然说4号区的确很死板,但你这个面无表情的死板家伙,好像也没什么发言权批评人家吧?” 岑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理活动,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回归了正题:“那一批人,有的适应不了4号区艰苦的生存环境,在度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跟着正式通商的车队返回了7号区;有的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了荒野,从此再也没了消息;只有一小部分人,真正留在了这里,成为了4号区的正式公民,甚至进入了汪司令的手下势力。‘斥候’就是其中爬得最高的一个。” 第35章 三重身份 “我记得,他其实是司徒氏的人?”胡边月问道。 “表面上看,的确是。”岑寅说道。 “表面?”这个敏感的字眼,一下子就让胡边月和野丫头来了兴致。 来到4号区之后,胡边月和屈平第一次见到岑寅的时候,曾经简单交流过这项任务的内容。当时,岑寅的说法是,要调查一位被司徒氏派来7号区的卧底的离奇死亡。 汪司令手下的重要人物,司徒氏的卧底,如果这还只是“表面上”,也就是说,这个“斥候”还有第三重身份? 岑寅点头:“他真正的身份,是来自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组织——‘问天’。” 胡边月和野丫头对视了一眼,这真的是一个他们两人都不知道的势力,连相对见多识广的屈平和霍遥也从未提起过。 岑寅解释道:“我也是在开始追查关于斥候的事情之后,才了解到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其中的大部分信息都来源于钱老板。这个问天,与当今任何一个活动于荒野上或者安全区中的势力都不同,它的成员不多,却遍布各处,甚至可能出没于各大势力的关键位置。” 胡边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加入问天的人,本身就有一重原来的身份。可能是司徒氏的手下,也可能是警戒队的队员,又或者 可能是乞活团的成员,而这些,都只是表面的伪装?” 岑寅微微颔首:“7号区,4号区,2号区,河谷地带,到处都有可能,甚至还有可能是哨兵。” 这可就离谱了。 就算是外出经验并不多的野丫头,这时候也听出不对劲了。新纪元的荒野处处杀机,屈指可数的安全区之间动辄相隔千里、还彼此提防,一个人想要走遍这些地方都难如登天,更别说扩张势力了。 一个没听说过的势力,能够暗中接触到这天南海北的各方人物,还说服他们维持表面的身份伪装,加入到这个神秘组织里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更离谱的是,这其中还有司徒氏、哨兵之类难以对付的势力,如果真的有人能具备这么强大的吸引力,又怎么会连一丁点风声都没漏出来? 难道说,所有加入“问天”的人,都能够做到守口如瓶?那万一拉拢不成呢?难道是把每个知道了秘密、却又没有加入的人,全都杀掉了? …… 这是胡边月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可他还是很难相信,新纪元短短三十年,就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要知道,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当中,司徒氏那样的财阀就已经是不可招惹的庞然大物了,可即便是司徒氏最强大、最引以为豪的黄蜂队,在出 了安全区之后也不敢乱来。 而荒野上最威风的哨兵,也不会随便尝试往各大安全区扩张。大家都守着自己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地盘,相安无事。 岑寅没有等他们出口发问,就说道:“我知道这里面有不合理的地方,从掌握的有限信息来看,我也找不出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目前,我只知道,斥候的潜入非常成功,在汪司令的手下,他并没有什么实权,却可以为许多事情出谋划策;从这一方面来看,他似乎很受汪司令的器重,应该不会引起怀疑才对。” “不是汪司令杀的他?”胡边月一直以为,是卧底身份暴露导致斥候丧命,可听岑寅话中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 “暂时还没有证据,甚至连线索都很少。”岑寅说道。 他并没有直接说“不是”,也就不否定这种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胡边月总觉得,岑寅的态度还是倾向于认为汪司令才是凶手。 “他是怎么死的?”野丫头忍不住开口询问。 “深夜被人暗杀,暴尸街头。”岑寅说道。 胡边月觉得有些纳闷:“这么重要的人死了,汪司令难道没有调查?” 岑寅冷笑一声:“我如果相信他们的调查结果,就不会亲自来这里了 。根据当时4号区警戒队的报告,斥候当天曾经与 其他人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很可能是这件事导致他被人刺杀。巧合的是,他的争执对象,一个叫宋延的人,在第二天也被人发现了尸体,而死亡地点竟然是在4号区的围墙外面。” 岑寅所说的情况,让胡边月和野丫头陷入了思考:被刺杀的当天与人争执,这的确可能是导致斥候死亡的原因,可这样看的话,争执对象的死亡就更加可疑了。 …… 胡边月问道:“4号区的调查结论是什么?” “没有结论。”岑寅摇头,“只是怀疑与那场争执有关,可是,据说争执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偏偏另一个人也死了,很多线索都断了。最被认可的一种解释是,这个宋延杀了人、担心招来汪司令的追查报复,索性深夜出逃,却没能躲过荒野上未知的杀机。” “宋延也是汪司令的人吗?” 胡边月心里有了一个简单的猜想:会不会是汪司令或者他手下的人察觉到了斥候的身份,为了不惊动司徒氏,就偷偷地下手除掉了这个卧底,最后再找个替死鬼背了黑锅? “是。”岑寅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又补充道,“但他也是从7号区过来的。” “也是卧底?” “应该不是。”岑寅摇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宋延跟司徒氏有关系,而且 ,他虽然很早就到了4号区,却是在几年之后才加入汪司令的手下做事。据说,宋延的身手不错,身上也有几样非常强悍的战斗手段,所以,说他如此轻易地死在荒野上,似乎不太成立。” “我捋一捋……”胡边月摊开左手的手掌,用右手在上面边比划边说道,“斥候顶着两重身份,来到4号区,成为了汪司令的手下。表面上,他为汪司令出谋划策,实际可能却是在给司徒氏收集情报、又或者在替‘问天’实现某种目的;几年之后,他和一同来自7号区的宋延,在某次争执的当晚先后死亡,4号区的警戒队并没有查出原因,时间久了之后,就不了了之了——那7号区呢?这么处心积虑布置的棋子,也不管了?” “可能是怕惊动汪司令吧……司徒氏到底有没有调查,我不清楚。也许,汪司令猜到了斥候的身份,但出于大局考虑、没有戳穿司徒氏,司徒氏读懂了其中的暗示,也就没有小题大做。”岑寅叹了口气。 “这么说,你追查这个‘斥候’,并不是接了司徒氏的委托?”野丫头好奇了,“4号区不查,7号区也不管,你掺和这事儿干什么?” 岑寅怔怔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扑克表情,缓缓说道:“他本名叫岑俊,是我父亲。” 第36章 芯片的用途 这个回答,让胡边月和野丫头都愣住了,甚至一时间想不出该说点什么。 他们和岑寅接触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仅仅是那一次组团出猎而已,岑寅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就像是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一样;然而,他们却没想到,岑寅也是一个会为了追查父亲的死因、千里迢迢孤身卧底的人。 片刻之后,胡边月打破了这种略有些尴尬的沉默:“所以,这次的任务,其实是你向钱老板下的订单?” “上一次也是,梁渠。”岑寅说道,想了想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但也不全是。” 可能是话题关乎岑寅已经去世的父亲,野丫头硬是忍受了他那慢条斯理、拿腔拿调的说话方式,但终究忍不住追问:“不全是?” “据钱老板所说,有一位我父亲的故人,也想调查他的死因,但这位故人始终不肯透露身份。钱老板与我父亲也算相识,那个人先找到了‘玫瑰碎片’,她就找到了我——因为我是执行这项任务的最合适人选。”岑寅说道。 这一点不可否认。这项任务难度颇大,岑寅有足够的冷静、足够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有足够的动力。 事关自己最为关心的事情 ,岑寅没有继续卖关子:“包括梁渠的线索,也是那个神秘人提供的,对方说汪司令在找这个东西。上次回到7号区的当晚,我就带着梁渠的芯片离开,来到了这里,然后混入4号区的黑市兜售芯片。果然,不出所料,在消息放出的第二天,就有人来接触我了。” 汪司令也在找梁渠。 胡边月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在屈平的提醒之下做好了思想准备,但也没想到关于同源碎片的争夺碰撞会来得这么快。先是他遇上了鲍盛,现在又是屈平撞上了汪司令。 他自己倒是不太担心,那鲍盛不像是察觉了端倪的样子,而且自身的“鬼草”由于无法追溯源头,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再说了,就算对方找上门来,他还有豹哥帮忙,同源碎片二打一怎么看也是占上风的。 可屈平就不一样了。 如果是汪司令那样的人物跟屈平争抢同源碎片,胡边月可不觉得屈平有什么胜算。他没见过汪司令,但从听来的各种传言当中,他可以大致拼凑出这个人的情况,简而言之,把他想象成新纪元最可怕的人物就对了。 更令人担心的是,以汪司令的势力,他 手里会不会有办法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同源碎片?那屈平可就危险了。 …… “你很在意梁渠的芯片?”岑寅问道。 胡边月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发愣的表情应该是暴露了心理活动,便装作无所谓地一笑:“其实我原本还挺想要那枚芯片的,毕竟梁渠的威力咱们都见过了,能卖个好价钱。不过,要是落到汪司令的手里,就算了,我可不想从他手里抢东西。” 岑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分辨他话中的真伪,然后突然说道:“想要的话,我有办法。” “嗯?”胡边月有点不太明白。 “我有办法接触到汪司令麾下的技术核心层,梁渠的芯片,我有办法可以拿到。”岑寅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得在完成任务、撤离的时候。我不知道钱老板给了你们什么条件,但这枚芯片,可以作为我个人支付的报酬,如果还有其它的条件,你们也可以提。” 岑寅的语气很平淡,可是却透出了一股十分决然的气场:为了查清楚父亲的死因,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不过,机灵的野丫头却从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来:“你可以拿到这枚芯片,也就是说,汪 司令并没有把芯片安装在自己的身上?” 岑寅一愣,然后挑了挑眉毛:“看来你们也了解到芯片的秘密了。确实,这枚芯片,汪司令是用来进行某项科技研究的,具体内容我没有去了解过,怕引起怀疑。不过, 据我所知,科研区中类似用途的芯片不止这一枚。” 除了安装在身体上使用,芯片还有别的用途? 胡边月沉思着。 他只能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芯片最最原始的用途:人工智能。这些引起了人们谋划争夺的一个个小玩意儿,原本是拼凑在一起的,而它们的作用,也更为强大、更为可怕。 但如果是想要复原旧纪元的人工智能意识,汪司令就更要收集齐全套的同源碎片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哪几套是他的收集目标,但起码有梁渠在,那么屈平就真的有危险了,这对胡边月一行人的行动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 …… “除了梁渠芯片之外,我的确还有一个条件。”胡边月说道。 办事之前明码标价,这一向都是他的良好习惯,毕竟收取报酬干活这种事,赏金猎人们是最熟悉的了。哪怕他接受这次任务有一半原因是冲着钱老板的人情,该捞 的好处可也不能平白不要。 按照赏金猎人的规矩,白干活,不吉利,这就代表着你的本事不值钱,以后也就挣不着钱了。 “说。” “乞活团的秘密。”胡边月说道,“Bz—306病毒。” 岑寅一愣:“你们都已经混进乞活团里面了,为什么还要找我来查这个?” “就是因为你不在乞活团,才不容易引起上面人的警惕。”胡边月说道,“而且,窃取信息,你可比我们要在行得多。” 这就跟钱老板安排胡边月他们进入乞活团来帮助岑寅是一样的道理,为了降低风险,宁可多绕点弯路。 岑寅没有问胡边月要这东西干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成交。 大概是为了某种仪式性的东西,胡边月活动了一下筋骨,表示要接受这高难度任务了。只不过,这种虚空悬浮的感觉十分奇怪,让他挥拳踢腿的动作变得有些滑稽。 “那么,关于这个斥——呃,你父亲,现在有什么线索了么?”胡边月问道。 “我接触了几名汪司令的老手下,级别不算太高、能力也平平的那种,但他们也都只是听说过岑俊和宋延的名字,几乎没有过任何接触。”岑寅面露愁容。 第37章 失踪的两人 “这么说,一点线索都没有?”野丫头也皱起了眉头,“你来4号区这么久了,不会是一无所获吧?” 岑寅摇头:“不是,起码我弄清楚了办公区和科研区里面的情况,也查到了一些可疑的信息。但是,由于只有我自己,每天还要应付来自汪司令的指令,暂时没有机会去查证。” “科研区……”胡边月皱了皱眉头,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霍遥被警戒队带走之前,看到的科研区外那副戒备森严的情况。 毕竟是在虚拟空间进行的秘密联络,岑寅节省时间,言简意赅地为他们介绍了目前4号区里的管理形式。 在整座安全区的九个区域里,汪司令都分别任命了绝对信得过的人作为主管,其中办公区和训练区,是由他自己亲自做主的,另外的七名主管,就可以算作是4号区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 不过,这七个人其实也并不是平起平坐的,像能源区、加工区或者饮食区、住宿区之类的,管理的事情既单调又没什么威慑力,因此对应的主管说话份量就相对轻一些;而像负责生产载具、武器和各种设备的组装区,以及汪司令本人尤为重视的科研区,这两 位主管则最为得势;至于训练区,因为汪司令不能事必躬亲,所以设立了两位副主管,话语权也都不小。 比较特殊的是娱乐区,那位主管姓田,是个女的,虽然管理的娱乐区堪称是全4号区最为奇怪的存在,却因为汪司令以及其他高层时不时会前往娱乐区举办活动,所以这位田主管抛头露面的概率很高,算是汪司令面前的红人。她的手中没多大实权,却总能得到一些内部消息,因此大家都巴结着她,轻易不敢去招惹。 “田主管?” 刚听到这儿,胡边月就反应过来了:“田萌?” 岑寅在帮助胡边月解决了机动战场的问题之后,为了避免暴露,第一时间就撤走了,所以他并不知道当时包厢里有什么人。看到胡边月的反应,他不由得有些奇怪:“你认识她?” “她是乞活团的人。”胡边月说道。 …… 三人面面相觑。 胡边月惊诧于田萌在7号区的地位之高,岑寅则是震撼于堂堂一区主管的深层身份。 等等,如果田萌都坐到了主管的位置,那么那位让她畏惧的金先生…… “汪司令的手下,有个叫金洛的人么?”胡边月问道。 “金洛……”岑寅 想了想,“金先生?是有这么一个人,我见过两次,一次在办公区,另一次是在科研区。这个人很少跟别人交流,所以我不太了解他,似乎手里的实权并不大……原来这个金先生就是金洛?” 显然,岑寅也听过金洛的鼎鼎大名。 实权并不大,那就说明,金洛在可以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地位爬得太高,就必然要跟汪司令走得近,想暗中从事什么行动,就会变得很难;而若是地位太低,很多事就必须假手于人了,不仅不方便,更有可能导致他镇不住那些表面地位比他高的乞活团成员。 “根据我们的分析,金洛很可能就是乞活团的头号人物。”胡边月说道。 岑寅张了张口,这个信息量对他可真的有些大了,不过他也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会想办法多留意一下的。” 胡边月知道乞活团的事不能急于一时,还是先关注到任务本身,问道:“你在科研区和办公区里,查到了什么线索?” “查到了两个人,跟我父亲一样,是当年从7号区来到这里的第一批人。这两个人应该都还活着,也还在4号区里面。” 野丫头顿时一拍巴掌:“ 那还不简单?他们起码认识你父亲,也认识那个宋延吧?就算你不方便露面,那就由我们直接找过去,把事情问个明白,不就行了?” 岑寅脸色严肃:“这两个人,现在谁都 找不到。” …… 找不到? 胡边月纳闷了:现在可不是旧纪元的远古时代,这里是安全区也不是荒野,所有人都是有身份记录的,不管是生、是死、是出了闸门还是进了工厂,甚至除了黑市之外,所有物资的购买记录都可以追踪得一清二楚,怎么会找不到人? 4号区的管理制度,可谓是严苛到了极致,这种事情更不该发生才对。 “死了,但没人知道?”胡边月猜测着。 “不太可能。”岑寅摇了摇头,“4号区的身份芯片与生命体征联动,档案库显示他们还活着。我想办法查过这两个人的记录,不像是被人修改过的样子;多年前的数据资料,很难做到没有痕迹地改动,况且,那时候汪司令的手下应该也没有手段那么高明的人。” “那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野丫头问道。 “其中的一个,应该是个懂技术的,他留下的最后一条记录,是进入了科研区的某间实验室,就在 我父亲遇害的时间前后,然后就没有下文了。而那间实验室,现在早就拆掉了。” 岑寅说着,突然一挥手,三人旁边的虚无空间中浮现出一个圆形的徽章图案:“至于另一个,应该是加入了乞活团,信息被人有意隐藏了。” “连你都无法破解?”胡边月有些惊讶,他虽然不太懂这方面的技术,可不管是钱老板还是汪司令这样的大人物,也都对岑寅另眼相看,那么他就绝对是最顶尖的黑客了。 “有办法,但很麻烦。” 岑寅又伸手操作了一番,三人的中间浮现出两个蓝色的四方箱子,有半人多高,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指示灯闪烁着。 他接着说道:“科研区的一部分数据记录,被单独存入了这些储存介质当中,与所有网络的链接都是切断的。也就是说,除非面对面站在储存介质的前面,否则根本无法查询里面的信息。我先后尝试过三次,每次都险些暴露,只有一次成功获取了一部分数据,其中就包括这两个人的身份代码,因此,我才能够在档案库里追踪下去。” “也就是说,只要有办法让你长时间接触这些东西,就有办法找到这两个人?”胡边月总结道。 第38章 你是问天的人吗 “没错。”岑寅非常肯定地回答道,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两个人里面,我更倾向于优先调查那个乞活团的。因为就算一不小心惊动了对方,乞活团也不敢声张,不会把事情闹大。” 胡边月表示同意,然后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万一这两个人都不好接触,总得有个备选方案。还有这么一个思路——你父亲既然是顶着双重身份来的这里,如果从7号区这方面查不出端倪,那不如试试找问天的人?” 岑寅那张冰山不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沮丧:“在介入这件事之前,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个组织,更不知道我父亲居然是其中的成员。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能找到任何一名问天的成员,仿佛这个组织压根就是别人编出来骗人的。” 岑寅说的并不夸张,要不是钱老板给他看了一段录像,他根本都不相信有“问天”这种东西。 录像里,尚且十分年轻的岑俊庄严地宣誓,加入了问天。 这段录像也是由那位神秘人士提供的,因此,岑寅分析那人应该也是问天成员。可是,不论他怎么拜托钱老板帮忙,那人始终不肯露面、也不再透露更多的信息了。 “你在这 里问天来,问天去的,这个问天到底是干什么的,起码应该有个了解吧?”野丫头有点不耐烦了。 这个问天,听起来真的很不靠谱,就像她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各种江湖骗子,又或者是一些无聊的人凑在一块儿想弄个神秘组织,其实谋划了几个月充其量也只敢去矿机巷偷点儿东西。 最后十有八。九被人当场抓住,然后挨不住打把所有同伴都供出来,神秘组织当场解散。 没想到,岑寅给出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回答:“据说,问天的目标是阻止人工智能的复苏,避免旧纪元灾难重演。” “干好事儿的?”野丫头有点诧异,禁不住挠了挠头。 在她的印象中,干这种事的人虽然蠢了点,却大多不坏,最多就是坐在司徒氏的科技塔前面,用全息投影循环播放各种灾难场面,抗议司徒氏的科技开发。随便来几个警戒队员就能把他们赶走,然后第二天又来,像上班一样。 “所以,你父亲的死,有两种最大的可能性。”胡边月总结道,“第一,他暴露了自己忠于司徒氏的身份,比如要窃取4号区某些信息,被人察觉,从而被害;第二,他暴露了问天的身份,而阻止人工 智能的研究,这几乎是直接与汪司令作对,后果不言而喻。” 岑寅点头:“所以我需要调查,不论是哪种可能性,我都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暴露了身份,为了什么而死。就像野小姐刚才所说的,4号区不查,7号区不管,但我不能不管。如果查出来是因为司徒氏或者问天的某些人导致了他的死,我还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 野丫头虽然自己没见过父母,更没跟父母一起生活过,可她一向心地善良,每每听到有人失去双亲,总是禁不住地同情怜惜,因此才收拢了那么多苦命的孩子。就算是出了7号区,把他们交给了钱老板,明明可以保证孩子们更好的生活了,却总是忍不住地念叨。 刚才听说了岑寅父亲的事,尤其是想到这可能是一个身负重任却被害死的好人,她又禁不住替对方难过起来。可是刚难过了没多久,岑寅那一声“野小姐”瞬间就把她从情绪里给拉了出来。 她当场没有发作,但在离开了虚拟空间之后,她连青龙五号都不修了,气鼓鼓地拿着工具在地上乱敲。 “野小姐,野小姐,他才是野小姐,他全家都是野小姐! 还什么岑公子,下次我要喊他白公子,额公子,对!大白鹅公子!” 胡边月哭笑不得地安抚了她一番,而后顾不上再陪着她修车了,而是飞快地跑进了他们住宿的房子里去。 分别之前,他已经和岑寅大致 商议妥当了。两边先保持低调,以继续了解4号区的情况为第一要务,岑寅负责那个消失于科研区的人,胡边月他们则从乞活团内部下手,同时,两边都尽量想办法去搜寻关于“问天”的线索。 哪条线先有了机会,就互通情报,合作动手。 但其实,在他们交流的过程中,胡边月就想到了一件事,他必须在第一时间确认一下。 他敲响了屈平的房门。 时间已是深夜,屈平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站在门口的他睡眼惺忪,但身上已经换好了整洁的衣衫,如往常一样,一丝不苟。 “有急事?”他问道。 “里面说。”胡边月压低了声音。 这房子一共两层,一层是用来生活起居的,二楼有四个房间,分别住着胡边月、屈平、野丫头,最后的角落房间则是霍遥和小茹一起。自从得到了霍遥的点醒,意识到妹妹已经懂事长大之后,胡边月觉得跟小茹住在一起不太 方便,而小丫头跟霍遥又很投缘,就索性让她们住在一起了。这让明明更早认识小茹的野丫头有点郁闷,但她也清楚,霍遥的身体状况需要小茹时不时地监测一下,便没去纠结。 这房子比较简陋,却已经是临时住宿区里条件上乘的了。在4号区里,但凡有一根多余的钢材或者木头,都要拿去做武器、做设备,绝对不会用来提升什么生活质量。要不是野丫头的青龙五号过于吓人,让别人不敢跟他们争,恐怕他们连这种程度的房子都住不到。 二层的走廊比较狭小,房门之间都离得很近,胡边月暂时不想打扰到小茹和霍遥的休息。屈平把他让进门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椅子,连个装行李的柜子都没有。 “我刚才见到岑寅了。”胡边月开门见山。 屈平的睡意渐渐褪去,修长的手指正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岑寅会来找他们,这并不让岑寅意外,他点了点头,等着胡边月的下文。 “你听说过问天这个组织吗?”胡边月问道。 屈平的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回话,胡边月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瞬间清醒了。 “你,是问天的人吗?” 第39章 问天成员 虽然已经是夏日的尾声,但燥热的气温还是让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反倒是越发地衬出了房间里的安静。 胡边月看着屈平,就见这个一身谜团、让人完全看不透的男子,在叹了一口气之后,放下了捏着太阳穴的手,然后摇头笑道:“大概是吧。” 其实,在发问之前,胡边月心里面已经隐隐地有了答案。屈平第一次与他摊牌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自己的志向是阻止任何人成功复原人工智能——那不是一种草率的突发奇想,而是明显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这与岑寅所说的,“问天”组织的目标不谋而合。 如今的新纪元,有钱有势的人在拼命地聚拢财富、解密科技,穷人则绞尽脑汁地为生活奔走、与世界抗争,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去管世界的命运,更不会操心谁干了什么可能导致末日灾难的事情。 就算真的操心了,又能怎么样呢?能导致末日的事,那一般都是大人物干出来的大事,普通人就算想管也管不了,还不如趁着自己还活着,琢磨琢磨怎么活得舒服一点。 在这种情况下,问天和屈平就显得尤为另类。怀揣着他们那种志向的人,绝不会太多。 只不过,胡边 月甚至已经做好了屈平会否认、会遮掩的思想准备,却唯独没想到他会说出一句“大概是吧”。 “大概?” 他不解地问道,等着屈平的解释。 屈平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似乎是想借着外面的清新空气让自己头脑清醒一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幽幽说道:“老实说,我已经不确定这个组织是不是还存在了。” …… 问天这个组织的目标,可以说是非常得理想化。因为旧纪元的科技成果就摆在眼前,那些曾经光鲜亮丽的技术与生活,无一不诱惑着当下的人去进行研究和探索,试图将它们复原,让人不再艰难求生。 哪怕研究的人并不是为了造福人类,而是为了拿技术去卖钱,又或者为了笼络人心、从而获得权势,但其结果终归会改善人们的生活。 这是人的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然而问天却要跟这种东西作对,希望人们放弃人工智能的研究,去探索别的科技,哪怕有些事情利用人工智能可以更加省力,也最好绕开不碰,去走更加难走的路。 这种理想化的程度,恐怕连“白日做梦”都不足以形容,以至于到后来,问天内部的人都开始动摇对这个目标的信念 了。 他们始终相信,放弃人工智能是对的,却渐渐地不再相信他们真的能够阻止其他人进行研究了。 随着4号区、7号区甚至荒野上各大势力的真正崛起,科技和武器的发展再次占据了主流,汪司令的军工厂和司徒氏的科技塔,还有那不知在何处、也不知有多厉害的哨兵总部,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危险技术,谁也说不清楚。 慢慢地,问天成员之间的联络越来越少,也有越来越长的时间没见到新的成员加入了。 所以,屈平才会说出那样惆怅的一句话。 他没有戴眼镜,这使得夜幕下的窗外风景对他而言有些朦胧,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片刻的发呆之后,屈平转过身来,看着胡边月:“最近一年之内,我只见到两名问天的成员,这个组织名存实亡——甚至大家连它的名都不知道。所以,我宁愿靠自己去完成这件事。” “这一次岑寅来4号区追查的目标,是他的父亲岑俊,也是一位问天的成员。”胡边月说道。 屈平闻言顿时一愣。 “你不认识他?”胡边月问道。 屈平缓缓地摇头:“问天的成员本来就不多,也太分散了,很难见面。而且,如果不是 为了接头合作,大家也不会故意露出身份暗示,就算真的两人面对面,也未必知道对方是组织内的同伴。” 胡边月简单地把从岑寅那里获取到的信息告诉了屈平,这让这位云淡风轻的学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原来是这样。”回神之后,屈平轻声说道。 …… “哪样?”胡边月心头燃起了一丝希望,屈平的语气,仿佛是知道某些内情一样。 “用一重伪装来掩饰另一重伪装,这的确是问天成员可能做的事情。表面上,岑俊是司徒氏派来4号区的眼线或者科技间谍,替司徒氏盗取汪司令的机密,但实际上很可能司徒氏收到的情报是假的,同时汪司令的科技发展也会受到他的干扰,从而使两边对人工智能的研究都受阻。”屈平说道,“但这种做法非常危险,一旦暴露,不管是哪一边都会置他于死地的,甚至为了挖掘更多秘密,可能会让他生不如死。” “这么说的话,你并不认为他是暴露了司徒氏的卧底身份,而是更倾向于他暴露了问天的身份导致被杀?”胡边月问道。 屈平斩钉截铁:“肯定是。” “为什么?”胡边月有些纳闷。 在他看来,区区一个问天组织,不 过是一群理想化的偏执狂而已,就算真的被汪司令这样的人知道了,也不过是当个笑话来看。说不定这些大人物来了兴致,还要追着这个组织研究一下,毕竟加入问天的人大多也有着不俗的能力和地位,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杀了之。 相比之下,替司徒氏盗取4号区的机密,应该是更让汪司令震怒的事情才对。 “首先,司徒氏的科技间谍,这一重身份既然是掩护,就必然要比真实身份的风险要小,要做很多半真半假的伪装去掩饰。既要保证难以暴露,又要保证一旦暴露的时候能令人相信、且不至于有太严重的后果,避免让人挖掘更深处的秘密。”屈平说道,可能是同僚的死亡,让他心情有些沉重,“这个火候不好拿捏,但岑俊既然去做了,就应该是有把握的。问天的成员只是聪明的行动者,而不是热血的死士。” “也就是说,他会做一些准备,让自己的间谍身份就算暴露,也能活下来?甚至,反而还更让人相信他没有其它身份?”胡边月试着去理解其中的逻辑。 “对。”屈平点头,然后又一字一顿地说道,“更重要的是,那个宋延,我认识,他也是问天成员。” 第40章 特工 这可真的是一个非常有份量的线索。 同样来自7号区,在同一个时间来到了汪司令的地盘,又都属于同一个神秘的组织,两人在一场争执之后,于一天之内先后死亡。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还说岑俊和宋延的死是无关的,恐怕再天真的人都不会相信了。 胡边月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对他来说,岑寅大概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虽然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但那是在任务赏金的利益驱使之下,不像他和霍遥、和美食小队那样的生死与共,更比不了他和野丫头的关系。 但眼下的任务,同样关乎不少他惦记的利益,而且他也对这个“问天”组织产生了好奇。所以,他对这个任务的热情已经被真正调动起来了。 他急切地问道:“这个宋延,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有勇有谋的人。”屈平说道,“我不确定他跟你比起来怎么样,但起码在我见过的问天成员当中,他的单人战斗力最强。而且,他非常擅长隐藏自己,如果用旧纪元的职业来类比的话,应该相当于是一名特工。” 特工…… 胡边月虽然没见过,却也从各种故事里听说过,那大概就相 当于现在挂在“玫瑰碎片”猎人排行榜上前几名的人物。 一个这么强大的人,离奇地死在4号区围墙外面不远的地方,怎么看都透着蹊跷。要知道,即便是夜晚的荒野,在靠近安全区的地方,也不是特别危险,尤其是对于身手了得的猎人来说。 最起码,在遭遇危险并且判断出自己无法抵抗的情况下,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撤退。 除非他有不能回安全区的理由,或者已经身负重伤,无法逃离了。 …… 尽管有了这样一条线索,可是他们仍旧无法分析出当年的真相。商议过后,胡边月和屈平决定,还是把乞活团作为第一目标,了解得越多,才越有机会挖掘出有利于他们的情报。 除了可能与病毒研发相关的人之外,还要重点关注那些来自7号区、加入了乞活团之后又在4号区待了很久的人。根据胡边月提供的信息,岑寅尝试在他能接触到的4号区身份信息库中搜索了几名乞活团的成员,包括鲍盛、田萌在内,都可以查询得到,只是一些细节做过加密处理,权限不够的人无法查询。 这就显得岑寅所说的那个信息被隐藏的人更加奇怪了,如果只是 一个普通的乞活团成员,就算他是来自7号区,有什么值得隐藏的呢? 所以,胡边月他们都相信,如果能找到这个人,那么当年的谜团也许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不过,毕竟是卧底刺探,这种事情急不得。在办正事之前,他们必须要把遮掩身份的表面工作做好。 完成投名状考核的时候,鲍盛给胡边月留下了内部的通讯频率,算是接纳他入伙的正式信号。第二天早上,鲍盛就给胡边月发来了消息,告诉他休息两天,然后去娱乐区报道,有任务要交给他。 “这帮乞活团的人,其实是开游乐场的吧?”野丫头吐槽着,“怎么干什么事都去娱乐区?他们是把那儿租下来了吗?要租也别在4号区租啊!我要是有那么多钱,就去7号区把深海广场包下来,一天起码能赚一辆坦克出来吧?如果能包它一个月,三十辆坦克,啧啧啧……” 说着,她就已经陷入到了美好的憧憬之中,仿佛看见自己带着一群小弟,开着坦克在荒野上横冲直撞,最好是连哨兵都得从她这儿买武器装备,迎面碰上了就得给她让路。 “管他们怎么想的呢,难得休息两天,喘口气儿 再说。” 4号区里的乞活团成员到底是在以什么形式生存,胡边月也很好奇,不过他还是想利用这两天好好放松一下,正好再摸一摸周边的情况。 …… 4号区的管理很严苛,但即便是再严苛的地方,也总 有一些不太守规矩的人。这些人表面上仍然生活在4号区的约束之下,实际却暗地里从事着各种各样的营生,于是也就需要一些不遵守规矩的地方。 而这种地方,也正是胡边月最感兴趣的。 尤其是黑市。 以前在7号区的时候,除了购买生活物资之外,矿机巷的黑市就是他最主要的消费场所。每次出行狩猎之前,他都会好好地精打细算一番,那是他最享受的时候,也往往是最纠结的时候——享受,是因为他往往能靠着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和胡说八道,以最优惠的价格买到一些二手的装备,在这方面,他和野丫头算是各有所长,一个擅长低价买,一个擅长抬价卖;纠结,则是因为预算实在有限,经常出现看到好东西却买不起的尴尬局面。 其实,作为一名动辄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猎人来说,胡边月很希望自己能拥有最精良的装备和最充足的 物资,能让自己有底气应对各种极端情况。但他偏偏舍不得花大价钱,怕万一自己失了手、拿不到任务赏金,那花的钱可就打水漂了。可话说回来,因为舍不得花钱,导致明明可以得手的任务由于装备上出了岔子而功败垂成,这种事他也遭遇过,事后的那种后悔真的是抓心挠肝。 尤其是刚开始做猎人的那段日子,碰上一次这种情况,他能好几天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念叨自己明明都花了上千块钱,为什么不多花那一两百、多买几颗炸弹或者换个好点儿的电磁陷阱。 “如果当初多花一百块钱,我就能挣到五千的赏金了……结果现在白白花了一千多块钱,该用的该炸的一个都没剩下,还搭了两枚核晶当出入闸门的费用……”类似的嘀咕,野丫头听过不知多少回,每次都只能翻白眼,然后琢磨着利用手头的东西给胡边月制作出一些廉价但实用的东西。 直到他的经验越来越丰富,能根据目标的情报准确估算出所需要的成本,接单的任务成功率才终于越来越高了。但即便这样,黑市仍然是他的最爱,因为这里乱。 乱,就可以从中取利,还有空子可以钻。 第41章 黑市 在住宿区里,有几个经常游走于大街小巷的半大孩子。他们好像没有公民身份,因此没有固定的住所;但他们又不像过往的行人,没有遵守什么超出限定时间就不准停留的规矩,就那么到处晃悠,总之就是自有一套生存法则。 可能是他们也没什么危害,所以即便在这么高压的地方,警戒队也对这几个孩子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深究和驱赶。 而这些孩子最主要的谋生手段,就是当“导游”,给那些暂时停留的过路行人介绍4号区,贩卖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报,没什么太大的机密,但也能混一点吃饭的钱。 大概是这种状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小叶子和宁宁他们,野丫头很快就跟这些孩子打成一片了,孩子们也很喜欢这个酷酷的大姐姐。听说他们想去黑市,立刻就有一个年龄大些的男孩子站了出来,主动要当向导。 在这个叫“王破烂”的孩子的引领下,胡边月和野丫头没费什么力气就到了黑市。 4号区的黑市,位于饮食区的地下。 不论是权力在握的大小管理者们,还是最最普通的苦力工人,都得到这儿来吃饭。在这座安全 区里,什么人出现在这里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这个特质,就成了黑市的最佳掩护。 王破烂一路带着他们两个,走进了一座有些陈旧的大楼。入口处是一间卖面食的店铺,然后没有停留,快步穿过厅堂,直接进了店铺深处的电梯。 这电梯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升降时甚至还有“哗啦啦”的铁索响声,让人心里面忐忑得很。 王破烂倒是淡定,第一个走了上去,还招呼两人快一点。只不过,在电梯即将关门的时候,野丫头注意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桌上那冒着热气的烧饼。 野丫头看着他那又馋又克制的神情,不由觉得有些心疼地好笑,便拿出一张卡片递了过去:“小破,想吃什么,去买吧!” …… 王破烂这种名字,显然是个打趣甚至挖苦式的绰号,就像“野丫头”这三个字一样。出于这种同命相怜的感情,野丫头不愿意如此称呼这个孩子,便一直喊“小破”。至于那张卡片,是4号区的电子钱包,其中的加密解密方式全区通行,至于里面的余额不算太多,大概有两三千块,都是野丫头那天从过路的掮客和行人那儿挣来的 。 她就这么直接把加密钱包递过去,完全不担心王破烂拿去乱花甚至干脆跑掉。 谁知,这孩子摇了摇头,说道:“我早上吃过东西了。一会儿下面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很,姐姐得省着点花。” 说完,他伸出了瘦瘦的胳膊,在电梯上先后按下了“8”“5”和“9”,最后在警报按键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随着电梯的轿厢微微一震,所有的按钮灯光都熄灭了,然后开始缓缓下降。 这时,胡边月才发现,电梯面板上竟然没有地下楼层的按钮。这黑市的入口,竟然做得这么隐蔽,要是没人引领着,还真的找不到,这也杜绝了无关路人无意间撞进黑市的可能性。 野丫头笑着摸了摸王破烂的脑袋,她看过这孩子跟别人讨价还价的场景,小脑袋鬼精得很。可刚才那句“姐姐得省着点花”,却明显是发自内心的,这倒是更让他们两个期待起来了。 胡边月身上的钱从来就没多过,离开7号区的时候,钱老板给他更多的是物资而不是现金。霍遥和屈平倒是有钱,但那都是7号区的电子钱包,两边货币虽然通用,解码系统却不一样,他们暂时还 没有去兑换成本地的电子钱包。 而且,就算同伴有钱,胡边月也不可能去拿来随便花。所以,他和野丫头就这么揣着两三千块,打算来淘点儿便宜的好东西。 …… 电梯的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艰难地打开,呈现在三人面前的,已经是一个与地上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个地下层大概有五米多高,除了错落有致的粗壮支撑柱之外,中间很少有墙壁分隔,这就显得整个空间十分宽阔,与7号区矿机巷的逼仄截然不同。不过,由于照明的能源有限,这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再加上人们都在用极低的声音交流,就给人一种略显压抑的感觉,就像整个4号区一样。 王破烂当先走出了电梯,然后压低了声音,开始对胡边月和野丫头介绍起来。 “这里以前没人管,一直挺热闹的,但也很乱,经常有买卖谈不拢就打架的,尤其是4号区本地的商人和外来的买家。所以,千万别让这些人看出你们是外来的,不然的话,好多人就会主动凑上来,要么是想坑你们的,要么是想坑完了你们还不怕你们报复的。” 说着,王破烂回头看了一眼野丫头那裸 露在外面的机械四肢,突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过,姐姐你这也太……显眼了,大家以前很少见到,估计谁都能看出你是新来的。” 野丫头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里“砰”地一砸,机械加压的声音和钢铁的碰撞令人为之一震,左右两边的人都不由地偷偷瞄了过来。 她不以为意地一笑:“不怕我们报复?让他们尽管来试试。” 王破烂吞了一口唾沫,他认识野丫头的时间不长,只觉得这大姐姐对他们很好,可没想到性格这么强势。 “希望一会儿没人来惹事。”他在心里默默想道。 倒是胡边月注意到了他之前话中的玄机,问道:“你说以前没人管,这意思是,现在有人管了?” 有人管的黑市,还能叫黑市?那跟正经的超市有什么区别? 结果,王破烂还真的点了点头:“有,聪哥。” 说完,他朝着地下层的东南角指了指,那边有一个独立的房间,占地面积不小,封得严严实实,挡住了里面的情况,只能从磨砂玻璃透出的亮光,隐约看出里面好像挺精致的。 “那儿是聪哥的办公室,”王破烂说道,“不过一般很少能见到他。” 第42章 聪哥 “聪哥?”胡边月纳闷地看了王破烂一眼。 被这十来岁的半大小孩儿叫做“哥”的人物,能有多大岁数?估计最多也就比胡边月自己大个几岁?这么年轻,就已经能管一座安全区的黑市了? 王破烂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不解,一边带着两人慢慢往前走,一边说道:“以前这里打架,十次里面起码有八次会把警戒队招来。虽然在这里卖东西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但这里的人卖的大多是违法的东西。” 说着,他还往周围的几个摊位和铺子指了指。显然,他虽然买不起,却分得清哪些是危险的好东西。 “警戒队一来,大家都得跑,慢慢地有些人就不想在这做生意了。然后聪哥就来了,管着整片黑市,不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遇上纠纷麻烦就去找聪哥,警戒队来得少了,这里就变得景气了。” “聪哥是个什么人物?”胡边月忍不住问道。 “一个大叔,得有五、六十岁了吧?但不论什么年纪的人,都管他叫聪哥。”王破烂说道,“我看见过他一次,长得很和善,总是笑眯眯的。” 胡边月冷笑一声,这种人的“笑眯眯”跟“和善”,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 谁信谁就是天师帮的。 “你像个天师帮的”,这句话已经被胡边月和美食小队他们用成了定式,大概意思就是说一个人没脑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野丫头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这么大一个市场,这个聪哥一天能抽多少油水啊……啧啧啧,我要是能把他的位置给顶了……” 不过,为了不吓到王破烂,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谁知,王破烂竟然摇头了:“聪哥不收钱的,他只收东西。” “东西?” “对,两种很奇怪的东西。一种是来自其它安全区的废旧解码器,另一种来自荒野,好像叫什么……眼神类兽的芯片?”王破烂瞪着好奇的眼睛,问道,“胡哥哥,燕姐姐,真的有这种东西吗?这类兽的眼神很特别?” …… 眼神类兽? 胡边月和野丫头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就想明白了。这位聪哥想要的,应该是“衍生类兽”的芯片。但是,衍生类兽的芯片,要了有什么用呢? 当初第一次遇到屈平的时候,他就给胡边月和野丫头简单讲解了源生类兽和衍生类兽的关系。当时虽然说得粗浅,两人也听得似懂非懂,可后来也慢 慢有意地去了解了一些。再加上屈平与他们越来越熟络,说得东西多了,两人已经彻底明白了衍生类兽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源生类兽的芯片,作为人工智能的碎片,记载了大量人工智能的信息;当它们被安装到不同载体上的时候,能够适应载体情况,并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人工智能的某些功能,甚至还有某些尚未明确的生命特性。比如霍遥,她承载“天狗”芯片的中枢在脑袋里,连接着双眼,所以一切推算都是靠双眼来实现的;如果整体移植到手上,说不定就会变成了“掐指一算、判定吉凶”这样的形式,但随之而来的,可能是双手正常功能受到影响。 源模组,则记载了固定的单一功能,如果移植到人体上,需要源模组激发器和相应的硬件,去实现其中的功能,就像是高级一点的武器。 至于衍生类兽,对人类来说,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兴趣。虽然,它们的芯片记录了源生类兽的芯片信息,但这说法一直没有被证实,因为衍生类兽动辄群体出动,难以对付,就算有人九死一生拿到了芯片,却发现没办法解读;除了芯片之外,衍生类兽身上再没有什么好 东西了,连能源组里的能源物质,都不值得提炼出来。 这个聪哥,要衍生类兽的芯片,又要废旧解码器,难不成是在偷偷做研究,想碰碰运气去解读芯片的内容?很明显,他是知道关于类兽和人工智能的秘密 的。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打源生类兽的主意? 胡边月下意识地看了看这偌大一个市场。 能在这里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手段的,如果这位笑眯眯的聪哥能够镇得住这么多人,难道没能力去抢一抢人工智能碎片? …… 这个问题他暂时没有答案,王破烂当然更回答不了。看着这孩子期待的眼神,胡边月只能做出了简单的回答:“不是眼神,是衍生,衍生类兽就是……嗯,大类兽生的小类兽。” “小类兽?类兽也可以大的生小的?”王破烂来兴致了,甚至停下了带路的脚步,“怎么生?就像大人生小孩一样?” 大人生…… 胡边月差一点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给摔着,好不容易站稳之后,他转过头去,发现野丫头跟他是一模一样的反应。两人面面相觑之后,一时间都傻在原地了,彼此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又各自尴尬地把目光移开,谁 也没吭声。 表面上沉默,胡边月的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般地沸腾着:“汪司令啊汪司令,你这个4号区的土壤到底在酝酿什么东西?娱乐需要定时定点地安排,黑市需要专门有人管理,现在又……这座安全区是恶魔的乐园吗?” 到底是野丫头脑瓜转得快,她装作淡定地敲了王破烂的脑壳一下,说道:“你这小子人小鬼大,还知道生小孩,懂的不少嘛!” 谁知,王破烂一撇嘴:“我不懂啊!所以才问啊!这里的人都跟我说,人跟机器一样,都是拿零件拼起来的,拼得质量好,就是人,拼得不好,就当机器了。很多人身上还有机械的玩意儿,那就是零件坏了,拿别的材料顶替上去的。” 这话说得两人一愣,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想多了,顿时释然。好在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得快,没等野丫头跟他细说,王破烂已经察觉有人把目光注视了过来,立刻拉着这两人往西北方向走去,似乎在刻意远离那位聪哥的办公室。 “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别靠近那边,据说聪哥如果发现了外来的人,就会主动招呼进办公室去。你们还不熟悉这里的情况,先别招惹他。”王破烂说道。 第43章 类兽芯片 三人越是在黑市中走着,胡边月越发现这个小向导真是找对了。王破烂虽然不明白各种复杂的科技原理和秘密,却对黑市里的人情世故清楚得很。 谁家的货好,谁家的东西贵,谁家老板脾气差,他都一清二楚。接着这兜兜转转的机会,胡边月也把其中一些摊位的东西大致看了一下,对物价有了粗浅的了解。 “记住,那种主动上来兜售的,尤其是你跟他讨价还价十几分钟都不嫌烦的人,千万离得远一点,别从他手里买货。”王破烂神秘兮兮地说着,还伸手暗暗指向某个摊位。 两人顺着看过去,就见到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人,正抓着一个年轻人,努力推销着自己手里一件发光的设备。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可野丫头一眼就看出这东西已经经过了多次修整,估计离彻底报废不远了。 那年轻人倒是听得兴致勃勃,不知不觉间,望向那件设备的眼神已经带光了,估计要不了多一会儿,可能连砍价都忘了。 两人看着,心里偷笑着叹了口气,没去多管闲事,跟着王破烂往前走去。 “这么说的话,应该专门找那种态度差的人?”胡边月随口问道。 王破 烂却摇了摇头:“也不是专门去找,不过那种脾气不好的人,手里的东西的确相对好一些。你想啊,你手里的货要是够硬,会担心卖不出去吗?根本不用主动推销,想要的人就会主动凑上来,生怕被别人发现了;而且,能弄到好东西的人,多半都厉害得很,不好惹,当然就没有好脾气。” 这话还真的很有道理,胡边月听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三人刚好走到了一根柱子的背光阴影处,王破烂一闪身,靠着柱子,神秘兮兮地对两人说道:“不过,我知道几个卖硬货的人,绝对靠谱的那种。” 看见他这得意洋洋的样子,胡边月心中不由得好笑,心想这孩子的“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一会儿多半是要讨好处才可说出卖家的所在,又或者是把他们领到卖家那儿,再吃点儿回扣。 …… 谁知,王破烂根本就没卖关子,直接点出了不远处的几个摊位,然后说道:“不过,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没必要找他们买东西。大家都说,这几个人的货虽然好,可开价太贵了,划不来。” 胡边月怔住了:他见过太多被生活折磨得早熟的孩子,他们不坏,却绝不会放过 任何一个捞油水的机会,眼前这个王破烂,似乎不太一样。 “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王破烂扯了扯他们两人的衣角,“就这消息,我还能卖给其他外地人赚钱呢!” 原来如此。 胡边月彻底笑了——善良、机灵,不坑自己人,但也绝不能便宜了其他人,这些特质活脱脱是个少年版的野丫头。 他们默默几下了那几个卖货商人的模样,然后在市场中闲逛起来。不过,才走了几步路,胡边月的目光就被旁边一个摊位上的东西给吸引了。 摊位边上站着两个人,正拿着什么东西给摊主讨价还价,胡边月便没有靠拢过去,而是远远地站着,悄悄打量起来。 他关注的东西,是一个能源转换器,一般用在各种高级设备的蓄电舱里,可以萃取核晶能量、并且高效利用,是个挺实用的东西。 在玉山一战中,野丫头那辆叫做“燕云刀”的摩托车彻底摔得报废了,虽然关悦和霍遥都说要赔她一辆,但这俩人现在一个在养伤、一个刚到乞活团报道,暂时抽不开身,而且野丫头又不会真的跑去找她们要,还是决定自己再造一辆。 能源转换器这东西,胡边月听她念叨好久了 ,这会儿一眼就发现了。 “丫头!”他轻声喊着,想要野丫头观察一下货物的成色。 谁知道,旁边没人回应他。 胡边月赶忙转头,却发现野丫头和王破烂都 走到背后的另一个摊位边上,已经跟人聊起来了,似乎说话的语气还很激动。 …… 周围已经有几个人被吸引过去了,胡边月夹在人群之中,悄悄靠近过去,很容易就听清了野丫头跟别人对话的内容。 这丫头,竟然又管起闲事来了,正在跟一个满脸胡茬、头发花白的老者争执着。这老者脸上带着伤疤,手也粗糙得很,再配上那身穿着,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佣兵或者猎人。他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脸上的伤疤都涨红了,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 在他和野丫头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有些局促的年轻人,正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两个。随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争执中心的人全然不在意,倒是这年轻人更加紧张了。 只听了几句,胡边月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年轻人,大概是个初出茅庐的新猎人——甚至暂时都还不能称作是猎人,因为他好像即将迎来的是自己第一次出猎,眼下就是在采购物资,为 战斗做准备。 这画面,让胡边月不由得联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模样。 年轻人在路过这个摊位的时候,眼睛稍微多看了几下,立刻就被那老摊主给盯上了,站起身来热情地招呼起来。 什么“看见了你就想到了我自己年轻的时候”,又或者是“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懂行的”,总之一通吹捧加套近乎,已经把那年轻人给说得晕头转向了。老摊主手里拿着那年轻人先前盯着看的东西,一个劲地夸,既夸年轻人有眼光,又夸手里这东西好。 野丫头就是在这时候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听还好,这一听,顿时就来兴趣了。 那老摊主竟然说这玩意儿是一枚类兽芯片! 好家伙,多少大老板重金悬赏、多少猎人头破血流,也未必能弄到一两枚类兽芯片,这东西就算真的流入黑市,也会被卖家好好地藏起来,在不熟悉的主顾面前是绝对不肯露白的。这老摊主倒好,直接把这玩意儿扔在地摊上,跟什么电磁炸弹、核晶密封罐之类的东西堆在一起,要不是被年轻人看见了,估计还得落一天的灰。 不过,比较尴尬的是,虽然年轻人好像没什么心眼和经验,可老摊主的推销还是碰到了难题。 第44章 假的 芯片这种东西,知道其中秘密的人,根本不需要别人介绍,自然了解其中的价值;而不知道其中秘密的人,会觉得这东西与普通电脑里的硬件没什么差别,不值钱。 而了解秘密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把这里面的名堂分享给陌生人的,哪怕对方是潜在的顾客,也不行。毕竟,世界上每多一个知道芯片秘密的人,就多了一个搜集芯片时的竞争者。 这是所有掌握着芯片秘密的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所以,那个老摊主向年轻人推销之后,却发现那年轻人并不买账,立刻就尴尬了。谁也不知道这年轻人先前把这东西当成了什么,可一听说是个芯片,顿时兴致就褪去了许多,只是可能因为确实喜欢,所以还剩了几分犹豫。 老摊主一看也着急了,他发现这年轻人并不懂行,芯片的噱头没起作用,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又不能这会儿指着芯片改口说是别的东西,只能压低了声音,装得十分神秘地游说起来。 他一边说芯片是好东西,一边又不肯说出为什么是好东西,多亏了他嘴里那在黑市中磨炼多年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毫无内容的东西给说得天花乱坠,而那年轻人渐渐地竟然真的 信了。 为了让这东西显得很值钱,老摊主直接开出了两万的价,就在年轻人将要惊呼出声的时候,他又一搭肩膀,拍了两下,笑着说跟年轻人投缘,打个折,只要一万。 更离谱的是,当年轻人问老摊主,这芯片来自哪只类兽的时候,老摊主脱口而出了两个字。 “天狗。” 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的年轻人,见他说得有模有样,顿时就信了,甚至还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大便宜,想都不想就拿出了电子钱包,正要递过去,手臂却一下子被人按住了。 “留着这笔钱,买点武器弹药、食物药品,不比买这个强?” …… 那个阻拦他上当的人,当然就是野丫头。 她的确是个热心肠不假,但受到胡边月潜移默化的影响之后,她现在也是默认把所有陌生人都先当做坏人。刚才这一老一少的扯皮,她甚至差点把这当做是故意吸引别人注意力的局,就等有人管闲事之后再下套。 可是,听到“天狗”两个字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在这群伙伴当中,野丫头的思维最是活泛,光是听到这儿,她就已经联想到了很久之后才可能发生的事:比如,这年轻人听信了老摊主的鬼话,买了这 个所谓的芯片,因为使用不当或者干脆不管用,坑死了自己或者同伴,江湖上就会流传出“天狗”芯片不靠谱的话题,说不定有朝一日就会对霍遥产生什么影响。 仗义的野丫头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那年轻人却有点一头雾水,他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完全不认识——这飒爽的模样和酷酷的身体,如果之前见过,绝对会过目不忘的。 “为什么不能买?”年轻人一本正经地问道。 “他是骗你的。”野丫头说道。 “哎,你这小姑娘,这话是怎么说的!”老摊主顿时就不乐意了。 “别听他说的天花乱坠,”野丫头根本不想搭理对方,只是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要真是好东西,他会给你打折?还什么天狗芯片,你见过拿芯片打仗的?” 年轻人一听顿时犹豫了,可接下来的转折,却绝对出乎野丫头的意料。 老摊主原本想要辩解,可一想到这涉及芯片的秘密,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但他不愿意表现出被戳穿把戏的模样,于是只冷笑一声,甚至装出些鄙视又得意的神色看了野丫头一样,把东西往怀里一揣,又坐回去了。 结果,他这一番欲言又止 、还跟野丫头眼神交流的做派,让那年轻人彻底误会了,一下抓住了野丫头的胳膊。 “哦!我知道了 !”他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是想把我骗走,然后自己来买这东西!没门!我先来的!你别以为我不懂,这芯片是好东西!” …… 他这话一说完,别说是野丫头,就连那老摊主都愣了一下,接着就喜笑颜开了。 嘿!这年头,竟然还有生怕自己不挨宰的肥羊! “你……” 野丫头都傻了。要不是看这年轻人有几分像胡边月当初刚做猎人的模样,她才懒得帮忙呢!结果,一番好心被如此指责,野丫头气得差点就骂他了:“你脑子里的神经是被烧坏了没修吧?要不要姐姐我给你拆开换换零件?还什么芯片是好东西,我管它是不是好东西,我告诉你,他这破玩意儿是假的!” 最后这句话音调有点高,一下子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老摊主就坐不住了。 谁都知道,这黑市里面,坑人的名堂不少,但你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谁要是被坑了,有能耐的直接找卖家讨公道,或者请聪哥出面主持一下,没能耐的就自认眼拙倒霉。 百分之九十的摊位卖家,手里的货都有多多少少的问 题,虽然值钱,却值得不太多,全靠买家的眼力来分辨。可一旦被人扣上个大帽子,不管是否属实,都会少一大批顾客。 “姑娘,你什么意思?” 老摊主慢慢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地上,头抬得不高,却两眼往上翻看着野丫头,显得十分凶悍。 常年见血的人,身上会有一种其他人没有的气场,具备极强的压迫感和攻击性。老摊主虽然应该已经退休了,可那副气场并没有丢,这会儿收敛了笑容,两条手臂上的肌肉也膨胀起来,的确有些骇人。 年轻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紧张起来,虽然惹老摊主发怒的人并不是他,可他还是有一点点想要离开的念头。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他要是反方向挤出去,实在是太明显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野丫头,全然不在意地笑了笑,仍旧指着那枚所谓的芯片说道:“大叔,我也不是什么行家,但你刚才这东西,太假了,下回编个别的靠谱点儿的说法,我就不掺和了。” 老摊主没说话,一歪脑袋,一边活动肩膀一边站起来,上半身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只听旁边突然有人惊呼出了声:“蛊雕的人!” 第45章 以大欺小 众人不由得一惊,然后定睛去看,这才发现,老摊主的裤子上,印着一个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图案,在灯光下发出妖异的折射颜色,正是“蛊雕”佣兵队的标识。 见被人认出来,老摊主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一步跨过摊位,居高临下地看着野丫头,说道:“小姑娘,新来的吧?要是不懂规矩的话,我教你。第一条,眼神可以不好,但话不能乱说。” 野丫头根本就不怕对方,这种气氛,甚至隐约让她找到了一点在7号区街头打架的感觉,竟然不由得有些兴奋了。 “我这话还真不是乱说,但眼神嘛……可能的确不太好,”说着,她瞟了一眼旁边那个年轻人,“不然的话,我也不至于看不出这是个不知好歹的傻子。” 说出后半句的时候,她已经打算走人了,毕竟这个傻子根本不值得她帮忙。她已经点破了“天狗”是假的事情,又没打算真把这老佣兵的生意给彻底砸了,所以终究还是克制了几分。 可是她才刚刚转头,脑后突然传来风声。 野丫头肩膀一沉,身子一拧,右手已经握住了那老佣兵的手腕。 这一下,顿时让所有人都惊得瞪圆了眼睛。尤其 是那个老佣兵,他虽然不想偷袭,可从背后要抓人的肩膀却落了空,还被这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擒住了手腕,脸上的面子可是挂不住了。 “你是存心来砸场子的!不给个说法,可没那么容易走!”他的手臂用力一挥,甩开了野丫头。 这一下的力气有些大,把野丫头带了个趔趄,这暴脾气的姑娘立刻就不乐意了。 “给脸不要脸是吧!”野丫头的嗓门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给震了个精神,“假的假的,就是假的!” …… 野丫头内心其实也很无奈。 要说这老佣兵卖的货物,也的确有几个像模像样的东西,但偏偏就是那一个随口胡扯的“天狗”被她给听见了。 她又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解释,这会儿甚至心里有点后悔,还不如让那个傻子拿着“天狗”出去送死,说不定霍遥身上的芯片还能得到更好的隐藏。 偏偏那老佣兵不肯罢休,一下子就把野丫头的脾气给点燃了。要知道,霍遥和关悦在机动战场里受的伤,她还憋着火呢! 有脾气不能发泄,这对野丫头来说简直是折磨。偏偏她找不着那个狗屁金先生,就算找得着,她也知道不能乱来,于是这股愤怒的能量就这 么积攒下来了。 那老佣兵的手伸向她肩膀的时候,胡边月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 他已经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以至于王破烂焦急地扯着他的衣服,让他去拦住燕姐姐的时候,他反而搂住王破烂,把这孩子挡在了身后。 果不其然。 野丫头根本不是一个为了自己占理而让别人先动手的性格,她站稳了身子之后,一拳就轰了过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动手这么干脆,那老佣兵本来还准备吓唬吓唬她,两边来回争辩一番。谁知道,这姑娘根本就不按常规的剧本来演。 野丫头虽然没有用全力,但这钢铁拳头的速度和气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老佣兵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在肩头,顿时往后一个踉跄。 “你找死!”在这种情况下吃了亏,老佣兵面色通红,大步上前,再举起拳头的时候,手里已经握上了精钢拳刺。 这玩意儿对别人也许挺有威慑力的,可野丫头哪怕这个?她毫不畏惧地扬起拳头,迎着对方的拳锋就砸过去,根本就不见半分犹豫。 战斗带来的热血上涌,就像是一种强效的激励,让野丫头迅速进入了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 接连硬碰硬的三拳, 两人仍旧站在原地,谁都没吃亏,但那种“砰砰砰”地响声却引得旁边人一片惊呼。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这种 惊呼的意味却听出了两种不同的意思。 …… 毕竟身材相差悬殊,两人能够平分秋色,这惊呼对野丫头而言就像是在叫好喝彩,而对那老佣兵而言就有些嘲讽了。虽然都能看到野丫头用的是仿生义肢,可来黑市的人大多都是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这义肢应该是自制的,并不具备大公司产品那些强悍的功能;而且,用义肢,不代表躯体本身就不用承担负荷,义肢驱动的力量越大,对心肺等器官的压力就越大。 所以,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危险分子,不仅没有轻视野丫头,反而因此更为佩服。 老佣兵被彻底激怒了,他以极其隐蔽的方式,朝着野丫头的侧面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他眼见野丫头又是一拳打过来,便肩头一低,让开了攻击,然后直接向野丫头撞了过去。 还没等野丫头做出反应,一个人突然从旁边贴近过来,仿佛是被人群挤得,却正好挡住她躲闪的去路。 眼看那老佣兵的正面冲撞即将避无可避,野丫头突然觉得后背一紧,整个人不由自主 地向后退去,而那个挡在她旁边的人,却是一个重心不稳,正好晃到了她的身前。 “砰!” 老佣兵直接撞在了那人身上,那毫无保留的反击力道被两人完全吸收,一时间有些眩晕地向后退去,被撞的人干脆跌坐在了地上。 野丫头站稳回头,这才发现,是胡边月。 旁边还有几个感觉敏锐的,已经看清了全过程。那个被老佣兵撞翻的人,是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壮汉,陈旧的衣服上同样绣着“蛊雕”的标识,也就是说, 他们两人其实是相识的。 老佣兵冲络腮胡使了眼色,络腮胡便不动声色地上前使坏,可两人却都没想到野丫头也有藏在暗中的帮手。胡边月及时出手,拉着野丫头一退,又趁势推了那络腮胡子一把,直接造就了一场人仰马翻的好戏。 “以大欺小,还二打一?” 胡边月原本是不太想掺和的,像街头打架这种事,野丫头轻车熟路得很,一般情况下吃不了亏。 可这种较量,就跟打擂台一样,虽然没有那么多明文规定,却也有些心照不宣的潜在规矩。对方才几个回合就使阴招,瞬间就把胡边月的记忆拉回到了他被人算计的擂台赛,于是,他也不爽了。 第46章 我四个,你三个 老佣兵恨恨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胡边月和野丫头的目光中满是杀意。虽然年纪已然不小,可以前留下的血性和混迹黑市多年的得意,让他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挫败。 至于那个络腮胡,则一翻滚站了起来,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泛着电光的尖刺。 围观者顿时纷纷往后退去。这东西又长又锋利,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打斗起来,一个不小心旁边的人都可能遭殃。尤其是旁边两个相邻的摊位,卖家都忙不迭地开始收拾东西了。 没想到,周围的人一退,新的情况出现了——有五个人立在原地,在所有人都后退的情况下,便显得他们仿佛往前迈了一步一样,十分突兀。 而这些人的身上,也都明晃晃挂着“蛊雕”的标识。 虽然看面相,这些人应该都是退役的老佣兵,可几个人往那儿一站,气势还是十分凌厉。 那些起初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替胡边月和野丫头担心了。虽然没人认识这两个有点莽撞的年轻人,却大多对蛊雕的印象并不好,毕竟这佣兵团队的凶名摆在江湖上很久了,大伙都唯恐避之不及。 撞在了蛊雕 的枪口上,很少有好果子吃的。 没想到,胡边月环视了一圈,将那几个老佣兵的模样打量了一番之后,跟野丫头对视了一眼,开口说道:“我四个,你三个?” 谁知,野丫头竟然也跟他是一模一样的动作,观察之后,听见胡边月这么说,顿时不干了:“凭什么!我四个!” 胡边月正要开口,野丫头又抢先说道:“你之前都跟霍姐姐她们一起打过一场了!我还没过瘾呢!不行,我多打一个!” 众人这才听明白,两人聊天的内容竟然是在抢目标? 连那几个老佣兵都懵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们在十几年前见过不少,可自从蛊雕的名声越来越响,连带着他们这些退休的老头子也跟着沾了光,令人唯恐避之不及。 因此,他们不仅仍旧保持着抱团行动,也保持着把蛊雕标识绣在衣服上的习惯。 已经有多久的时间,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这么嚣张了?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 …… 胡边月没有争过野丫头,只好让步,反正万一野丫头遇到危险,他也可以在一旁及时帮忙。只不过,趁着还没开打,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好。 胡边月摸 了摸身边王破烂的脑袋,这孩子这会儿已经脸色发白了,能够给外来者做黑市向导的他,显然知道惹了蛊雕是什么后果。 “几位,动手之前,让这孩子先出去,躲远一点,应该不会有人反对吧?” 胡边月说着,轻轻推了推王破烂,结果却没推动。他惊讶地一低头,才发现这孩子紧张得两腿有些僵硬,又怕,又想拽着野丫头的衣服把她一块儿拉出去。 胡边月无奈,只好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推着王破烂往前走了两步。谁知,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一个半张脸带着灼烧伤痕的人拦在了他们前面,眼神中满是挑衅地盯着胡边月。 对方并不想让他顺顺利利地把王破烂送出去。在蛊雕成员的眼中,所有人都应该怕他们,如果是与他们为敌的人,那就更不能任由对方随心所欲了。 至于吓到了小孩子? 抱歉,那并不是蛊雕会在意的事情。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万一打起来,他们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冲小孩子下手,可如果不小心误伤了谁,他们也不会感到愧疚。 可这样的态度,却越发激怒了胡边月和野丫头。 两人仅仅是对视了一眼,就读 懂了对方的眼神,然后默契地改变了战术。 野丫头上前一步,把王破烂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往旁边的柱子靠过去——有所倚仗的话,她就可以少防备一个方向的敌人,也就能更好地保护王破烂;至于打架的主要责 任,只好无奈地暂时让给胡边月了,谁让他随身带着武器呢! 就在胡边月把手伸向背后的时候,外围突然有人失声喊了出来:“胡,胡边月!这是胡边月!” …… 这一声喊,一下子把剑拔弩张的气氛给破了一半。蛊雕成员并没有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吓到,可旁边却议论起来。 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是谁,低声询问了几句之后,顿时有不少人就明白过来了。 7号区“玫瑰碎片”,虽然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没去过,却听说过。会来黑市的人,大概是整个高压又僵化的4号区中最为活跃的一群人,他们的消息还算是灵通。 在这些人的茶余饭后,也喜欢聊一些千奇百怪的江湖传闻,在这种口口相传中,很多事情都会变得越来越夸张,变得很有传奇色彩。 猎人排行榜第十一位、“玫瑰碎片”门前夺枪、两入29号山区全身而退 ,这些事件都成了胡边月身上的神秘光环——荒诞的是,这些人可能根本都不知道29号山区有什么危险。 认出他的人,大概是个去过7号区的,见过胡边月夺枪闯门的影像画面,又或者是认得那柄非常有辨识度的重剑。 不妙的是,这种骚动竟然刺激到了蛊雕。蛊雕的原则就是,如果对手太强、毫无胜算,就撤退,决不能为了可能杀一个人、而牺牲自己,免得损失以后杀很多人的机会;可如果是这种以多打少的机会,他们可绝对不愿意放过。 杀一个有名的高手,想想就刺激。 疤脸男见胡边月似乎被影响得有些分神,立刻迎面一拳打来。不料,看似有点心不在焉的胡边月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周围几个蛊雕队员一起动了手,尤其是那个拿尖刺的络腮胡,趁着胡边月背对着自己,一个敏锐的闪身,躲到了旁边的阴影之中。两名同伴向野丫头冲去,挡住了这姑娘的视线,让她根本无法发现危机,更不可能出声提醒胡边月。 络腮胡高高地举起尖刺,在胡边月摘下重剑,背后门户大开的时候,狠狠向他的腰间刺去! 第47章 艺术家 很明显,这些来自蛊雕的老佣兵,并没有紧跟时事。可能是在安全区里面生活得太久了,消息的灵通与否对他们来说不是很重要,因此,他们也许听说过眼前这个引起旁人惊叹的年轻猎人,却并没放在心上,更不会记住他最擅长的是什么。 即便是络腮胡挡住了野丫头的视线,也没什么意义,因为野丫头这时已经把注意力全部用来保护王破烂了,她根本就不担心胡边月。 除了对手具备高级义肢等压倒性的科技力量之外,野丫头已经好久没见过胡边月打架输给过别人了。对他来说,人的战斗技巧完全可以凭经验预测,而那些手段匪夷所思的类兽,反而可能更危险一点。 尖刺带起的风声非常微弱,在人群的嘈杂声中更是被完全隐藏了,可胡边月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背后的异样。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转头或者躲避,而是选择了最快又最简单的一种应对方式。 他的重剑才刚刚摘下,还没挥到身前,就见他手腕一拧,一股空气震荡在他和偷袭者的中间无声释放开来。络腮胡猝不及防,被空气波正中面门,往前冲的速度被减 缓了。 胡边月也借着这股空气震荡的力道,整个人瞬间向前加速,那尖刺的锋芒几乎是擦着他背后的衣服划过。 但紧接着,他面前的两名敌人得到了机会,趁他立足未稳的时候,亮出了手中的匕首或是拳刺,迎面凿了下来。 胡边月微微眯起眼睛,正打算腰腹用力、以一种险之又险的方式去躲避攻击的时候—— “砰!” 一声枪响。 子弹精准打在那佣兵手里的匕首上,迅猛的力道让他不由地手腕一抖,匕首正巧撞上了同伴的拳刺,将两人的攻击彻底搅乱,也替胡边月化解了一场险情。 虽然,胡边月的情况似乎并不算太慌张。 原本不算太响的枪声,经过这地下空间的来回反射,变成了一记极为提神的警示信号,让所有人就此停了手,围观的人们也噤了声。 …… 人们很快就找到了开枪的人。 在二三十米开外的一根支撑柱的旁边,有一个铁架子搭起来的高台,有点像是个放哨岗。高台上,正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身形不算显眼,衣着十分简练,正用双臂撑在面前的护栏上往下看,手里的短枪仍然隐约 冒着白烟。 与杀气颇重的蛊雕佣兵比起来,这个人,如果隐没于人群之中,很可能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但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能在混战之中,用一支普通的手枪精准命中匕首,并且借匕首化解了旁边另一个人的攻势,不论是枪法还是对战局的计算判断,都比那几个老佣兵强了不知多少。 这就使得老佣兵们一时间也被震慑住了,心里虽然不爽,却没敢妄动。 要知道,敢在这片市场开枪的人,可不多。 “喂,拎重剑那个,”那人开口说话了,声音有点沙哑,“聪哥找你。”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这原来是聪哥的人。聪哥找胡边月,是好事还是坏事? 人们看着胡边月,不知不觉地让了一条路出来;就连那几个老佣兵,也一声不吭地收了武器,恶狠狠地盯着胡边月,可还是站到了一边。 这条路,直通那间聪哥的办公室。 也就是说,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被聪哥点名邀请了,就只有“去”这一个选择,胡边月不会也不可能拒绝。 胡边月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是真的不太喜欢这种过于强势 的大人物,不管是鲍盛、汪司令又或是以前7号区的那些富商。唯一一个印象还不错的,大概也就是钱老板了。 不过,毕竟初来乍到,有任务在身的他也不想到处树敌,于是便把重剑重新挂回了背后,跟野丫头对视一眼,往前走去。 经过那个铁架 子的时候,中年人轻轻一翻,从高台上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手枪已经不知被他藏在了哪里,消失无踪了。 …… 通向那个办公室的路,并不是很长,但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距离却仿佛翻了倍。这种气氛之下,王破烂明显有些紧张,但那股来自青春期少年的倔强,又让他不肯轻易开口,于是只能紧紧跟在胡边月和野丫头的身边,还时不时地偷偷打量那个中年人。 谁知,中年人根本没低头看他,却像是直接感知到了他的目光一样,突然说道:“放心,聪哥不吃小孩儿。” 三人都是一怔,胡边月反应过来之后,看了看王破烂,不由得莞尔。 他附身凑近了王破烂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别怕,只要进去再出来,你就是被聪哥邀请过的客人了。以后,再带人来这儿, 就没人敢招惹你了。” 王破烂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顿时两眼放光,松开了抓着野丫头衣服的手,甚至还把自己的衣服像模像样地拍了拍,仿佛恐惧也被抛之脑后了。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四人穿过这条由人群自动形成的通道,走到那间办公室的门口,门无声地打开了。没等中年人带路,胡边月当先走了进去。 一瞬间,他都有些恍惚了。 这房间里的格局,跟钱老板的办公室十分相像,不论是沉稳的色调还是一看便价值不菲的陈设,都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格调和金钱的气息。想来这些精明的成功生意人,品味应该也差不太多。 房间里,正播放着悠扬的轻音乐;中间的茶几上,正摆着一瓶已经打开的酒,让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很好闻的气味。 暗红色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略显瘦削的人,快要到肩膀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脸上的皱纹透出了明显的沧桑。这人上身向前倾着,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胳膊肘撑着双腿,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气度,看起来很像一个艺术家。 第48章 面子 在7号区里,胡边月见过那么三五个从事艺术工作的人,两极分化十分严重——要么被一众权贵之人追捧着,动辄被请到豪宅之内演奏音乐、或者制作什么电子肖像画;要么就是像胡边月一样,于街头混迹,连饭都得省着吃。 野丫头还接过一单来自后者的生意,当时那人拿着一堆不知从哪淘来的零件,请野丫头帮忙做一个全息画板出来。野丫头看对方可怜,又被那股执着的劲头打动了,就绞尽脑汁给做了一个简陋至极、连她自己都不满意的画板设备,结果对方如获至宝。 这件事让她和胡边月感慨了好久。 不过,眼前的这一位,很明显是正在享受着优越的生活环境的。虽然打扮比较像艺术家,但胡边月很清楚,这个人,应该属于如今艺术家们服务的对象才对。 “聪哥?”面对着这个明显应该称呼“聪叔”的人,胡边月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入乡随俗,尊重4号区的地下规则。 聪哥闻声微微抬头,两眼不太聚焦地望向门口,过了几秒钟之后,才像是从出神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面露笑容,指着左手边的一条长沙发说道:“坐。” 这种笑容,跟胡边月从钱老板那见到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又或者是操纵拳赛的富商潘老板 那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容,都不太一样,这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很自然,仿佛—— 仿佛这个聪哥见到他们真的很高兴。 还没等胡边月坐下,野丫头已经抢先开口了:“大叔,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今天不是我们想在你的地盘上闹事,是那几个人不识好歹,卖假货被识破了,还恼羞成怒。吵不过,又打不过,要不是看在大叔你和这位拿枪的老帅哥的面子上,我们刚才还得教训他们。” 一套说辞,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连珠炮一样,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这种场合对野丫头来说倒是不太陌生:在7号区的时候,她也算是镇守一方地盘的小霸王,那间废弃的车库附近都归她管——这算是她为弟弟妹妹们拼命创造出的安全地带;由于混迹底层江湖,她难免经常与人产生摩擦,若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总少不了谈判扯皮。 第49章 到底是谁的人 阿茂拿出了两个细长的玻璃瓶,里面似乎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好酒,更像是普通的汽水饮料。他徒手把金属瓶盖敲开,然后直接摆在了胡边月和野丫头的面前。 “4号区实在是没什么像样的高级东西,这个口味还不错,所以我总用来招待客人。”聪哥说着,又指了指坐在野丫头旁边、瞪着眼睛滴溜溜满屋子乱看的王破烂,“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里面还是有酒精的,所以,小朋友不能喝。” 王破烂见说到了自己,立刻正襟危坐,想去打量聪哥,却又不太敢。 好在聪哥并没有多去看这孩子,而是把视线挪回了胡边月身上。从胡边月的表情上,他已经确信对方接收到了刚才阿茂放出的信号。 “聪哥的消息果然灵通。”胡边月说道,又话锋一转,“不过,倒也不能算是有意要得罪。我初来乍到,又不认识她,不能因为怕得罪一个陌生人就连活命的机会都不要了吧。” 虽然不知道这聪哥在乞活团里是什么级别,但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地位总不会太低,那场“机动战场”的内幕,他应该也有所了解,能够听得懂胡边月说的话。 “田主管可不太好惹。 ”聪哥说道,“我提醒你们一句,在内部,由于各种各样的牵制,她也许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但是,要防备她从外部使坏——毕竟,她还管着那么大一个娱乐区。” 胡边月微微一怔,然后立刻明白过来:田萌是娱乐区主管,也就意味着,她除了在乞活团内部担任高层之外,还掌握着4号区别的权力,这的确是需要提防的。 他默默冲聪哥点了点头。虽然对这个邀请还有些不明所以,可至少从这番话中,他能感觉到聪哥的提醒是出于真心的。 …… 大概是看出胡边月和野丫头仍旧有所提防,面前的两个酒瓶也都一动没动,聪哥索性起身从中拿过一瓶,往面前已经空了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他一边朝着两人示意“酒水没有问题”,一边皱了皱眉头:“啧,这杯子刚才倒过别的酒,味儿掺一块儿了,真特么难喝。”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方市场的地头蛇做到了这种程度,胡边月再端着架子可就说不过去了。他拿过酒瓶,直接对瓶喝了一口,顿时被气味顶得眉毛都拧作一团,然后说道:“聪哥见谅,为了保持身手敏捷,我很少喝酒,所 以不太会品。” 聪哥笑着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然后说道:“我直说吧,请你们过来,没什么特别的目的,所以不用紧张。很久之前,我跟7号区的钱老板有过一面之缘,这些年来也偶尔有些交易是经了她的手;所以,听说4号区来了个年轻猎人,还是钱老板的人,就有点好奇。” “我可不是钱老板的人。”胡边月在第一时间就反驳道。 这是一件必须明确的事情,他和钱老板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虽然他曾经做出过某些口头承诺,可只要走出“玫瑰碎片”的大门,这些事情就得隐藏起来。 作为一名合格的赏金猎人,最理想的状态是只要报价足够,谁给的活都可以接;如果有了明确的从属关系,那万一遇上来自钱老板对家的雇主,生意不就做不成了?而且,这还会使钱老板费尽心机弄出来“猎人排行榜”的效果大打折扣。 更何况,胡边月还不能确定这聪哥的话是真是假,所以一定要把澄清的话说在前面。 “嗯?”聪哥略一沉思,又问道,“那——你现在算是鲍盛的人了?” “也不是。”胡边月摇头。 “啧……”聪哥发出了这么一 声,似乎有些遗憾,“这么说的话,我要是想邀请你成为我的人,估计也是不行了?” …… 胡边月一怔。 刚见面还不到五分钟,喝了一口不知是什么味道的酒,就直接邀请入伙,这 聪哥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还没等他回答,聪哥又笑着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你们这些有本事的猎人,轻易都不想投奔谁的山头,所以,我也不强人所难。今天,就当交个朋友,你得罪了田萌,我请你喝一杯;以后,说不定我也有活儿找你,咱们合作,怎么样?” 潜在的雇主,胡边月当然不会回绝,不过,他也有点好奇:“聪哥也跟那位田主管有过节?” “嘿,”聪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冲旁边使了个眼色,“阿茂。” 阿茂默然地转过身去,掀起了自己的衣服,把后背露了出来。 一条金属骨架做成的脊柱反射着灯光,显得很高级,但在脊柱两侧的肌肉却有些不对劲,隐隐有乌青色从正中弥漫向整个后背。 “咱们的人,只要是在4号区里生活的,很少有看田萌顺眼的。”聪哥意味深长地强调了一下“咱们”二字,很显然指的是乞活团,“ 这娘们儿脑xx病,阿茂就是之前落到她手里了,被她把那什么306的玩意儿给注射进脊柱里了,还加大了好几倍的剂量;这些年,他只能用同样加倍的解毒剂去维持平衡,但是带来的身体损伤很大。” 胡边月把这些都默默记下,而野丫头看向阿茂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关切了。对于生活中遇到的所有被大人物欺压的小人物,她都有着极强的共情能力,恨不得当场就拽上对方去找罪魁祸首出气。 不过阿茂好像已经不太在意了,面不改色地把衣服放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听聪哥继续说道:“总之,听我一句劝,提防着她阴你们,但也别主动招惹她。要是遇上麻烦了,万一鲍盛不靠谱,你们可以找我,也算是我跟钱老板延续交情了。” 显然,他仍旧默认了胡边月是“钱老板的人”。 这一次,连野丫头也听出端倪了,开口问道:“大叔,这非亲非故的,你这么帮我们,图什么呀?我可得事先说好,自打记事那天起,我就穷得叮当响;至于我旁边这位,连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辈子都没吃过二十块钱以上的东西。你可别指望从我们身上搜出钱来。” 第50章 突然袭击 就如同王破烂所说的,聪哥真的很爱笑,听了野丫头这明显胡扯到没边儿的话,他再次开怀笑了起来。 “小丫头,”他认真地看着野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野丫头!” 就如同每个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人一样,聪哥和阿茂都是一愣。 聪哥仔仔细细地把野丫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一次,他也盯着野丫头身上那自制的四肢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既没有像岑寅那样挖苦,也没有像屈平一样夸赞,而是无声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刚才,我一直在看监控。那跟你们争执的人,拿着的好像是个芯片,但你说他的东西,是假的?” “对啊!”野丫头点头,语气很坦诚。 聪哥突然收起了笑眯眯的神情,上身前倾,双目灼灼地看着野丫头,语气也变了:“你见过真的?” “没有啊!”野丫头依旧是同样的语气。 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一下子把聪哥给整茫然了。 没见过?你没见过你从哪来的底气啊? “那你……”聪哥犹豫着,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着,想从中判断出这两人是否掌握着什么秘密。 “我就是……嗯……”野丫头 的声音也低了下去,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胡边月。 别看她脸上淡定,心里面现在却忐忑得很,全靠着平时“招摇撞骗”练就的本事才能撑住没有脸红。早在她听见聪哥提到芯片的时候,就忽然灵光一闪,猜到了对方接下来要问什么,所以条件反射似的回答了“没有”;可是,她并没有想好这个事情该怎么解释,于是只能希望胡边月帮忙拖延一下时间、或者转移一下话题。 谁知,她这么一番表现,落在聪哥眼里,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那就是:他们掌握着某种能够鉴定芯片真假的本事,但是,野丫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只好求助胡边月。 …… “我们见过假的。”胡边月非常冷静地回答道。 这是一个完全无法验证的谎言,却有效地帮野丫头解了围,可也无意间坐实了聪哥的误会。 聪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追问。毕竟才刚刚相识,他若是紧抓着别人的秘密不放,难免会引起抵触的心理,这反而不好。 于是,他跳过了这个话题,说道:“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在收集衍 生类兽的芯片。手头如果有的话,大可以拿给我,价钱绝对让你们满意。当然,如果你们能拿来我没见过的解码器,比如7号区的,同样有丰厚的佣金——这算是我的一个长期悬赏任务。” “悬赏”这两个字,对胡边月还是有足够吸引力的,哪怕他现在有着乱七八糟的复杂身份,可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难免让他动了心。 “不知道聪哥能给多——” “滴滴,滴滴——” 胡边月话还没说完,他和野丫头身上的通讯器同时急促地响了起来。 两人一起拿起通讯器,胡边月的屏幕上,显示的是来自霍遥的消息;而野丫头那边,则是屈平。 野丫头的手快,在通讯器上一按,发现屈平发来的是文字信息:“遇袭,青龙五号。” 与此同时,小茹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胡边月的通讯器中传了出来:“哥哥!霍遥姐姐受伤了!” 两人“腾”地一下就从座位上窜了起来,野丫头拖着王破烂直奔门口,把那孩子拎得双脚都离地了,胡边月握住重剑,然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聪哥。一瞬间里,他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甚至包括聪哥不肯放他们走、借机要挟 他们说出芯片秘密的可能性,谁知,聪哥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冲阿茂一挥手:“送送他们。” 阿茂点头,在身后的墙上按了一下,那严丝合缝的墙体竟然凭 空裂开,出现了一道暗门,门的后面赫然是个电梯。 面对阿茂的示意,胡边月略一迟疑,冲着聪哥一拱手道了声谢,还是走了进去。 …… 电梯飞快上升着,屏幕上显示的楼层从“B1”变成了“1”,却没停下来,然后是“2”“3”…… 没等胡边月紧张起来,阿茂先开口解释道:“五楼,有一架聪哥的飞行器,虽然在4号区不合法,但偶尔偷着用一用,也没什么大事。一会儿抄近路,直接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谢了。”胡边月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寒暄客套,他心里已经在分析眼下的情况了。 袭击者会是谁? 薛行已经死了,难道他在4号区还有什么残党?这个可能性好像不大,以胡边月对乞活团的了解,像美食小队这么看重同伴情谊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应该没什么人会为了一个死人来找他们寻仇。 那么,似乎就应该是田萌了。可是,这出手未免也太快了点,堂堂一区主管, 又是乞活团高层,这么沉不住气?虽然聪哥和鲍盛都提醒过,可胡边月还以为这位田主管会用什么高明的阴谋来整治对手,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的偷袭暗杀。 电梯的大门打开,突然照进来的室外光线让几人都不自觉地眯上了眼睛。稍作适应之后,胡边月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一个不太宽敞的平台,中间停放着一辆飞行器。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阿茂为什么说这东西不合法了。 抛开4号区严苛的制度之外,聪哥这飞行器本身也太不像话了。这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是拿普通的汽车改的,外壳上锈迹斑斑,却在车顶悬挂了三枚导弹,整个风格跟野丫头的手笔很像,可手艺却不如野丫头精湛。 不过,他也没时间计较这些细节,只要这东西能把他们尽快送回去就行。 阿茂也没耽误时间,直接打开门坐到了驾驶位,胡边月和野丫头跟在后面,坐进去之前,胡边月探头往平台下面瞟了一眼,暗暗估算了一下高度。 还好,万一这东西真的半路掉下去,他应该有能力在自保的同时护住同伴。 现在,他要去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蛋这么快就上门送死了。 第51章 有惊无险 可能是为了不给警戒队找麻烦的机会,阿茂让飞行器尽可能飞得高了些,但也不过就维持在了三、四层楼的高度。沿途不止一支警戒队发现了他们的踪影,但想追又不方便追,有眼尖的认出这是聪哥的东西,于是像模像样地走了走向上汇报的形式,就作罢了。 虽然这东西飞得摇摇欲坠,但毕竟避开了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速度还是很快的。而且,胡边月和野丫头这会儿也没有担惊受怕的心思。 他们紧握着通讯器,却不敢贸然回复,只能期望飞行器的速度再快一点。 霍遥的战斗能力一点都不弱,而且她和屈平身上一共有三块芯片,寻常情况完全可以应付;只不过,两人身上都有伤,所以胡边月特意让豹哥留在了住处。为此,他还厚着脸皮跟豹哥说了不少好话——也不知道豹哥听不听得懂。 自从到了4号区,尤其是经过了“机动战场”的考核之后,豹哥的举止就变得有些奇怪,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明显有些疲惫。 胡边月也的确好奇过,但却没什么办法,除了战斗时某种特殊的意识感应和共鸣之外,他跟豹哥之间的交流 基本都是单向的:他说,豹哥随心情选择听或者不听。至于来自豹哥的回应,也只有平时舔舔、蹭蹭之类的亲昵动作,如果豹哥想表达什么复杂的东西,他就只能靠猜了。 一旦猜的准确率太低,豹哥就趴到一旁,翻个白眼不搭理他了。 所以,他根本就弄不清楚豹哥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好在原本在7号区的时候,豹哥也会自己外出,所以他姑且就当做是豹哥刚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想快点熟悉熟悉活动地盘了。 好在两个区域离得并不算远,不过才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已经从上空看到了青龙五号的轮廓,周围有几处烟雾残留的痕迹,但并没有正在发生的战斗。 阿茂操控着飞行器,迅速降低高度,同时开口说道:“怕这边的警戒队找麻烦,我就不落地了。要是麻烦解决不了,或者不想跟鲍盛混了,就去找聪哥。” 胡边月没心思跟他聊这些,只是客套地点了点头,再次道了声谢,然后跟野丫头对视了一眼,齐齐打开门跳了下去。 …… 五米左右的高度,对胡边月和野丫头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可王破烂却是头一回经历,那尖叫声引起的冲击似乎把 那台飞行器都给震得颤了一下。 要是还有敌人躲在附近,估计都会被这一嗓子给惊走。 好在有野丫头护着他,总算没让这孩子受伤,平安落地。胡边月一边向前冲去,一边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快到青龙五号的时候,他突然一闪身靠近了一处房屋转角,回头冲野丫头比了个手势。 野丫头会意,一按王破烂的脑袋,直接把他推进了路边一堆还没收拾的货物里,然后伸手往小腿一拍。只听“嘭”地一声,一股气浪释放出来,野丫头右脚踏地,液压传动装置激活,带着她“轰”地跃起了两三米高。 “看见了!” 根据胡边月给她的暗号,她一下就瞄到了有人藏在他们住处的后面,立刻在半空中一拧身体,手中早已经攥着的石块被她用力一掷,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奔目标。 手臂中有“山挥”源模组的加成,这块石头又快又准,对方察觉到不对劲时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一声惨叫从房后传出,野丫头落在地上循着声音追了过去。 半空中,阿茂驾驶着飞行器盘旋了一圈,在看到远处渐渐靠近的警戒队之后,便调转方向离开了。 胡边月再没发现有潜 在的危险,于是迅速跑到了青龙五号的旁边,还没等他伸手,座舱门已经打开了:第一个看见的是屈平,然后是小茹,最后是脸色有些苍白、胳膊上缠着绷带却仍然遮掩不住渗出的血迹的霍遥。 “暂时应该没事了。”屈平 说道,示意胡边月别太紧张。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野丫头喘着粗气,慢慢走了回来。至于王破烂,已经被她催着赶跑了,不过直到这孩子安全地跑出了视线,她才放心。 …… “那家伙准备了绊马电索,”野丫头努力调整着呼吸说道,“我没法追,被他跑了。” 绊马电索,就是类似远古绊马索之类的电磁陷阱,一旦触发,就会有强电弧直接击中触发者的小腿。对于双腿都是机械义肢的野丫头来说,这东西的威慑力非常大,不论是绕过陷阱还是将其拆除,她都不可能再追上对方,索性就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见众人都没太大碍,胡边月稍微松了一口气,可霍遥的状况还是让他十分忧心。 “本来是我在给小茹讲课,”屈平解释道,虽然从来没有收过小茹的学费,可他的确认认真真地在扮演着一个老师的角色,“霍小姐突 然来敲门,说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可能是她怕吓到小茹,没说得太明白,我还以为是她得到了你们的消息,要转移去别的地方,所以动作慢了半拍。” 说着,他指了指房屋门口的黑色痕迹,又说道:“到门口的时候,对方已经布置好了电磁陷阱,要不是她再次及时预警,恐怕我们都要遭殃了。我这才意识到她说的离开,是因为预感到了危险。所幸这里离警戒队的巡逻路线不远,袭击者不敢弄出太大动静,而且,我猜他们应该是算漏了我们两个身上的芯片——我暂时承受不了太大的负荷,就按照霍小姐的分析结果,针对性地用噩梦去影响个别袭击者,让他们去拖同伴的后腿。但是没想到对方来的人很多,竟然直接潜入了房间内部。”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想来也是疲惫不堪了:“靠豹哥帮忙拖住了对手,我们三个人才转移到青龙五号上。只不过,在这过程中,我需要控制的目标有点多,太吃力,让对手有了挣脱的机会,导致霍小姐受伤了。” 他看向霍遥的目光中满是歉意,不过霍遥倒是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说道:“有惊无险,总归是好事。” 第52章 宴会 不论是霍遥还是屈平,都没看到袭击者的面孔。这些人穿着统一的紧身战术服,使用的都是无法分辨来源的消声武器,似乎在故意隐藏身份。 反倒是小茹,说自己看到了一个标记。 “大概……是这个样子。”她帮霍遥处理好了伤口,又注射了一些利于造血的药剂,然后转头在青龙五号的地板上,用手沾着水画了一个图案。 一个四条腿造型的动物,但头部却长得像一只鸟。 “蛊雕?” 其它四人看了之后,都脱口而出。 但略一思索之后,大家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这个标记,并不能解答眼前的疑问——蛊雕是佣兵,只要提供的好处足够多,谁都可以雇佣他们来杀人;而且,蛊雕的标识根本不算秘密,制作加工也没有什么高超的技术含量,谁都可以冒充;当然,也不能排除就是蛊雕佣兵队本身想来杀人,毕竟他们在“机动战场”比赛之前被胡边月驳了面子,这群人的心理都不太正常,正面打不过就偷袭报复的事情,也未必就干不出来。 不过,胡边月还是觉得蛊雕出手的可能性不大。 那位开着飞行器拦下他和霍遥的高队长,很明 显地表现出了对蛊雕佣兵队的抵触,这大概也能代表整个4号区警戒队的态度。想想也对,一群嗜血狂徒出现在自己管辖的地盘里,任谁都不可能踏实。 因此,警戒队必然对蛊雕佣兵队多加关注,在这种情况下,蛊雕应该不会仅仅为了出一口气就动手偷袭。 那就只能是田萌了。 哪怕是小茹,在听了胡边月他们毫不避讳她的讨论之后,也能分析出来,那位薛博士的余党,就算真的还存在的话,也不可能请得动这么一群杀手了。 野丫头气愤不已:“这个乞活团,真是没一个好东西!等关姐姐他们把问题解决了,杀他个片甲不留!现在怎么办?要是不能翻脸,要不要偷偷阴一下那个姓田的?不然霍姐姐的伤找谁算账!” “他们早晚还会再来的。”胡边月说道。 …… 当然,胡边月也不是一个被动地等着敌人上门的性格,就算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也打算把事情捅到鲍盛那里去。 虽然他根本就不认可自己有什么所谓的上司领导,可在乞活团之内,他在名义上终归是鲍盛的手下。给上司添点烦恼,引起乞活团内部的混乱,他是很乐意 的。 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去找鲍盛,鲍盛倒是先派人找上门来了,邀请他们几个人在第二天的中午“赴宴”。 坦白说,这事情还真的有点吸引力。 因为,仔细回忆一下,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吃一顿真正称得上“宴席”的饭了——准确地说,胡边月、小茹和野丫头从来就没吃过宴席;哪怕是在7号区投靠钱老板的时候,虽然物质条件有足够的保障,可由于一直背负着追查真相的任务,还惦记着报仇,所以并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丰盛的饭。 等到跟关悦他们一起出发,那就更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美食小队跟美食可谓是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胡边月欣然应允之后,在第二天的中午,四大一小一共五个人坦然赴宴。 宴会的地点当然就在饮食区里,一家叫做“六碗儿”的餐馆。 看到招牌的一瞬间,连小茹在内的所有人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整个餐馆的装潢十分漂亮,三层小楼的外面悬浮着整整齐齐的六幅不停变幻的全息影像,与4号区压抑、严肃的风格迥然相异,一眼看去,的确是一个吃高端宴席的地方;可这个餐馆的名字,实在是太接地 气了。 “这家店是不是做家常菜的?” 往里面走的时候,野丫头小声问道。 她竟然隐隐有些期待了:家常菜,对有钱人来说是最无聊的,尤其是不会出现在宴席上面,可野丫头自己却很向往。毕 竟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普通家庭的“家常”,偶尔吃真正的家常菜,都是跟着胡边月蹭到的胡念的手艺。 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那个口味了。 …… 几人来到三楼时,宴席早已经准备妥当。 宽敞的包厢里面,一张亮金属色的圆桌摆在正中间,房间的四个角落里还悬浮着四幅彼此联动的全息影像,看造型似乎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 除了正对大门而坐的鲍盛之外,他的左右还各有一人陪同。左边的是个略显瘦削的光头,头顶的皮肤显然是仿生组织,复合材料反射着类似金属的光泽,上面还画着十分复杂的线条图案,像是某种图腾一样;右边的则明显是个保镖或打手之类的人物,大墨镜几乎挡住了半张脸,上身只穿着谨慎背心,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但胸口却完全覆盖着金属外皮,简直像是自带了一件防弹衣一样。 刚一见 面,鲍盛的目光就落在了霍遥身上——非战斗状态,霍遥的长发有些随意地披散着,受伤导致的气血不足让她的肤色显得更加白皙了,原本温婉的气质仿佛多了一分柔弱,却反而衬得那双眼睛呈现出一种看不透的深邃;绝对称得上“亭亭玉立”的身姿,并没有因为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而变得不协调。 “霍小姐这是怎么了?”鲍盛站起身来,关切地问道。 霍遥还没回话,正沉浸地欣赏着全息影像的野丫头,被这句话一下子拉回了现实,气鼓鼓地一拖椅子,抢先说道:“还能怎么了,要不是入了你的伙,霍姐姐能被人下黑手?” “下黑手?”鲍盛一怔,把目光转向了胡边月。 胡边月也没多做客气,帮着小茹和霍遥拉开椅子入座,这才说道:“我和丫头不在的时候,住处被人偷袭了,要不是霍遥机警,恐怕她、屈平先生还有我妹妹都要出事。鲍老板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大概是胡边月和野丫头语气中带上了一些兴师问罪的意味,鲍盛旁边的那个墨镜男先开了口:“怎么,自己打不过别人,倒是怪到鲍老板的头上来了?” 第53章 屁都不敢放 对于这一见面就出现的火药味,鲍盛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悦,反而装作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往自己的左右两边一指:“先介绍一下,左边这位,‘光头张’,张姐,是我业务上的助理,也是头号智囊;右边这位,墨镜仔,你们应该也都能看出来,是我的保镖,也是我的队伍里,最能打的一个。” 几人谁都没去理会那个墨镜仔,视线全都落在了光头张的脸上,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光头之下,那保养得当的皮肤和轮廓细腻的五官,赫然正是一名女子。 感觉到大家的目光,光头张抬头看了过来。大概早就习惯了旁人第一次见她时的状态,光头张的面色很平静,头顶的图腾微微闪着蓝光,只是冲着几人简单地点了点头。 而后,大家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墨镜仔的身上。 这位被鲍盛强调为“最能打的一个”,不像光头张那样有城府,正不满地瞪着胡边月,大有要让他为刚才的说话态度而道歉的意味,可能这就是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 胡边月冲他笑了笑,用谁都能听出的敷衍语气说道:“最能打,厉害厉害厉害厉害……” “噗嗤……”野丫头原本正想对墨镜仔 进行一番嘲讽,一听胡边月的反应,顿时没憋住笑了出来。 “你……”墨镜仔拳头一紧,怒视着野丫头,说道,“新来的,别太嚣张!这是4号区,可不像7号区能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没点儿本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要是受个伤就来哭惨,趁早滚蛋!” “哭惨?”野丫头冷笑一声,“你哪只眼睛听见了?还是你哪只耳朵看见了?就你这样的,霍姐姐带着伤都能轻松干掉你。要是在4号区待得太久没见过高手,就让鲍老板给你放个假,出去长长见识,免得以后给鲍老板丢人!” 这话好像是在为鲍老板考虑,可对墨镜仔来说非常刺耳,所以,哪怕鲍盛想要中止争吵,墨镜仔还是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新来的!你找死!”他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告诉你,我替鲍老板杀人的时候,你还在7号区里讨饭呢!” …… 哪怕是脾气相对好一些的霍遥和屈平,这时也变了脸色。 7号区的物质生活的确比这里舒服不少,但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其中的灯红酒绿,胡边月和野丫头就是例外,这并不是秘密。只要是因为“猎人排行榜”稍微关注一下胡 边月的人,都能知道他和他的朋友是什么生活条件。 虽然胡边月兄妹和野丫头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条件有什么丢人的,可墨镜仔拿这种话题来嘲讽,就是明摆着挑衅了。 霍遥正要开口,却被胡边月拦住,两人对了一个眼色之后,霍遥会意,悄悄冲他做了个手势。 只见胡边月不紧不慢地,依旧是方才那种敷衍的态度,说道:“我在田萌的地盘上,当着她的面杀人,那位金先生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话一出口,别说墨镜仔一怔,鲍盛和光头张也皱起了眉头。 他们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猎人狂到了这种程度,不把对家田萌当回事也就罢了,竟然在4号区公开对金先生大放厥词? 大概是觉得这么发展下去会有些不妥,光头张开口了:“胡先生的名气,最近在4号区传得挺响的。你加入鲍老板的麾下,又有这几位朋友可以合作,是一件挺好的事。说不定以后你和墨镜仔有机会并肩作战,以前鲍老板在荒野上做生意的时候,墨镜仔可是有过以一敌十的记录。” 到底是智囊,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硬按着某一方低头一定会有反作用,所以先把两边都捧一捧,也 不提什么握手言和的事情。虽然她也觉得墨镜仔有些鲁莽,但毕竟是老同伴,她不能不维护。 谁知,听了“以一敌十”的这种话之后,胡边月微微一笑,还是一模一样的态度,说道:“我在田萌的地盘 上,当着她的面杀人,那位金先生连个屁都不敢放。” 连一个字都没改。 “这……”光头张也卡壳了,这是什么脾气?软硬不吃? 光头张的面子,墨镜仔是一定要给的,可胡边月这样的态度,他却没见过,甚至愣了一秒钟才做出反应:“姓胡的,别以为你上了个什么榜,就真有人怕你,这——” “我在田萌的地盘上,当着她的面杀人……” “这是4号区,没人——” “我在田萌的地盘上……” …… “好了,墨镜仔,坐下。”鲍盛终于开口阻止了争吵,他看出来了,论斗嘴,这家伙根本不是胡边月的对手,更别说胡边月旁边还有帮忙的。 而且,要论战斗能力,墨镜仔强归强,可真要是对上胡边月,鲍盛还真对他没什么信心。 墨镜仔愤愤不平地坐回椅子上,还不忘放轻动作,把自己拍桌子时震乱的碗筷给摆好。 胡边月也停止了嘲讽,冲着鲍 盛微微一笑,然后在桌子下面朝霍遥比了个手势。 若依着胡边月自己,单单是母亲的仇,他就恨不得把乞活团从下到上杀干净;但要是为了任务而克制这种情绪,他又不知道该克制到什么程度,于是,他就和霍遥商议好了暗号,根据霍遥对环境和人的分析,判断他是否该进行嚣张的挑衅,然后收放自如、恰到好处。 这可以更好地维护胡边月在4号区、在乞活团中的人设,在鲍老板、金先生等人的心中,巩固强化一个敌对情绪很重、锋芒毕露的形象,很符合他对乞活团应有的态度:明明没有归属感,却要靠乞活团挣钱生活。 鲍盛环视四周,见大家都偃旗息鼓、暂时没有人会打破和平了,便冲着门外面打了个响指,示意可以上菜了,然后才问胡边月:“你的意思是,田萌偷袭了你们,导致霍小姐受伤?” 胡边月点头。 鲍盛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我来查一下,只是我也不能确保可以抓到她的把柄。不过,就算抓不到,我可以提供一些关于她的信息给你,等这次任务结束,你可以自己放开手脚去收拾她。” “任务?”胡边月又一次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 第54章 罗刹 鲍盛在4号区里好歹也算是个人物,由他早早就安排下的宴席,餐馆不敢怠慢,很快就有菜被端了上来。的确像野丫头猜测的那样,这些菜色并不奢华,也没有什么刻意装点的摆盘,完全就是家常菜的样子。 不过,能在一张桌子上同时出现十道以上完全不同的菜,这在4号区绝对是非常顶格的招待了。更别说,其中的蔬果类菜品清一色都是来自荒野的好东西,没有一片绿叶是高分子合成的人工产品。 鲍盛先动了筷子,招待大家开席。虽然眼睁睁看着他把菜咽进了肚子里,胡边月几人还是等霍遥拿起筷子之后才纷纷有所动作——毫无疑问,霍遥已经分析过了桌上的东西有无风险。 不过,除了的确有点馋、又非常好奇的小茹之外,没有谁的心思放在这些饭菜上面。 “阿月,聊任务之前,正好把情况大致跟你说一下。” 鲍盛吃饭的动作很慢,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故作优雅,他一边吃,一边说。只不过,“阿月”这个称呼,听得野丫头直翻白眼;胡边月倒是没表示什么异议,鲍盛的年纪起码大他十几岁,眼下又是上下级关系,这么称呼笼络人心,倒不是什么离 谱的手段。 “我跟田萌不一样,在4号区其实没有职务,甚至都不是4号区的注册公民,包括墨镜仔、张姐,所有跟我混的人,都一样——因为一旦在这注册了,你就得听从安排,上班、下班、娱乐。你也听到了,大家都喊我鲍老板,因为,我就是个商人。” 鲍盛说着,举起筷子朝窗户外面点了一下,众人顺着望去,发现正好可以看见远处办公区的大楼轮廓。 “一个跟这里的官方做生意的商人。”他补充道。 官方? 胡边月琢磨了一下其中的含义,然后试探着问道:“是掮客?还是干脏活的?” 这个“脏活”其实可以覆盖很广的范围,比如管理层内部派系斗争,想要除掉对手又怕暴露自己;又比如4号区想要某个人的某样东西,直接去抢的话又师出无名等等。这些事,需要假手于人,就得有一些干脏活的。 鲍盛满意地晃了晃筷子,仿佛是觉得胡边月“孺子可教”,笑道:“两种都干。我猜,你在‘玫瑰碎片’待过,对这种业务应该不陌生。” …… 的确如此。 胡边月虽然以打猎为主,却也在没什么好活的时候,会接一点杂七杂八的生意。他虽然 不愿意干打家劫舍的事,但跑腿送货的事没少干,甚至还在荒野上接过一两次保镖的活计。 做这些活的时候,难免要跟各路人手打交道,所以一听鲍盛的话,他就明白了。 看到胡边月的反应,鲍盛心里有了数,然后说道:“墨镜仔、张姐、还有你,都是通过了‘投名状’的人,所以有些秘密,咱们也可以敞开了说。名义上讲,你已经可以算进入了高层,现在比你高的,就只有两个级别了。” “鲍老板和金先生?”胡边月问道。 “没错。”鲍盛点头,“我这个级别,叫‘判官’,除了我和田萌之外,4号区里还有一个,剩下的都在荒野上喝风,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 听到“判官”这个字眼,胡边月的眉角不由自主地一跳,想到了在7号区打擂台的遭遇,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 鲍盛接着说:“至于金先生,你也不用了解太多。总之,我听他的,你听我的。” “那谁听我的?”胡边月问道。 既然已经是高层了,总得有点权力吧?抛开卧底这件事,作为一位乞活团高层能干些什么,他还真挺好奇的。 “好问题。”鲍盛说着,又伸手指着桌上, “大家放开,尽管吃,在4号区想吃点像样的菜是真不容易。” 的确,对这里的普通公民来说,连每天吃什么都是按轮班日期固定搭配好的, 只是在吃多吃少上有些许自由。 鲍盛指了指自己两侧:“你们几个,包括关队长,按级别叫‘罗刹’。” 胡边月、野丫头、霍遥和屈平,四个人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罗刹,判官,合着这乞活团名义上是找活路,内部却是把自己当成了阴曹地府?那要是按照这么设定的话,金先生的称呼岂不是…… …… 胡边月忍住打岔询问的冲动,听鲍盛继续说道:“按规矩来说,罗刹,手底下可以管理一支精锐小队——不过,你们执行的都是重要任务,作为队长,也有权力知晓核心任务内容,跟荒野上那些打杂的散兵游勇可不一样。” 很明显,来4号区之前的美食小队,就属于他所说的“散兵游勇”。他们只能机械地执行上级的命令,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还要卑躬屈膝地指望着上级能按时分发解毒药剂。 鲍盛指了指两边:“张姐和墨镜仔都不愿意带队伍,所以一直很在我身边。至于阿月,这次任务就是一个机会。 过了投名状那一关,你的级别算是达标了;只要能完成这次任务,你在我这儿也算是立过功劳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你派一支队伍。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带队,自然也可以有别的安排。” “那就先说说任务吧。”胡边月说道。 在人家手下当差,总是要干活的。胡边月也没指望着三两天之内就把岑寅的事给查明白,在行动之前,如果能尽可能地巩固自己的地位、争取更多的权力,有益无害。 “爽快。”鲍盛非常高兴地放下筷子,拿过旁边的手帕擦了擦嘴,见大家都停下了动作,又忙说道,“你们继续,趁热吃,别客气。” 然后,他朝着光头张一伸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一个小小的塑料收纳盒,放在桌子的转盘上,轻轻一滑,把东西送到了胡边月的面前。 胡边月拿起来端详着:这盒子大概只有半个巴掌的大小,并不能打开,而是有两个细长的插槽,里面已经插上了一黑一白两张卡片,卡片的尺寸与普通的加密电子钱包差不多,里面应该是记载着某些数据。 鲍盛解释道:“这个任务,其实也不算太难,就是需要你跑个腿,到荒野上去买一样东西。” 第55章 接下任务 买东西? 胡边月心里暗暗嘀咕起来:这任务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未必。 鲍盛所说的“买东西”,可不是开着车去荒野驿站,在哨兵的保护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么简单。 买东西,短短三个字,代表的可能是被人半路打劫,可能是买到假东西血本无归,可能是在卖方的地盘上被人算计、杀人劫财,当然,也有可能一切顺利,最后却在回来的路上死在某一只类兽的嘴里。 在做出具体解释之前,鲍盛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对芯片这种东西,了解多少?” 胡边月把玩着那个收纳盒,想了想之后,不答反问:“鲍老板认为,我应该了解多少?” 鲍盛稍微反应了几秒钟,然后有些尴尬地笑了。在乞活团里,知道了一些超出自己身份级别的事,是要惹麻烦的——胡边月这句话,自然就是在讽刺投名状的事,怕自己万一了解得太多了,又得面对什么考核之类的倒霉事。 “芯片这东西虽然有些名堂,但在有本事的人群中,基本都是公开的秘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制造全息影像的那种能力,应该是来自于某个芯片吧?普通的源模组可没这么强力的功能。”鲍盛的眼睛死死盯 着胡边月,仿佛生怕错过他某些瞬间细微的反应。 胡边月倒是坦荡,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芯片、类兽、衍生类兽、源模组,反正都知道一点点,但也只有一点点。这种技术上的东西,听多了实在头大。反正有科学家研究,也轮不到我操心,我只关心两件事——有没有用、怎么去用。” 鲍盛没有多怀疑,说道:“这就足够了,要是知道得太多,反而容易陷入危险。有很多不自量力的人,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些消息,就可以探索世界的秘密、觊觎那些珍贵的宝贝了,然后主动去寻找麻烦,把性命给搭进去,不值得。” 胡边月默默听着,不置可否。倒是旁边的野丫头吃饱喝足了,开始跟小茹凑近了脑袋窃窃私语,不知是在说什么笑话。 …… 这种态度再次惹得墨镜仔想要发作,却被鲍盛拦下,眉宇间似乎还对这手下沉不住气的模样有些不满。 他示意胡边月把收纳盒中的卡片取出来,然后介绍道:“简单来说,是让你去找一个绰号叫老匪的人。他手里有一块衍生类兽的芯片,是4号区的大人物想要拿到手的,辗转把这个任务交待到了我头上。黑色的卡片里, 记录的是任务详细内容,包括去哪找老匪,还有如何鉴别那块芯片的真伪;白色的卡片,是付给老匪的报酬。我已经跟老匪联系过了,你只需要找到他,把白色卡片给他,把东西带回来,就这么简单。” 胡边月的目光落到了白色的卡片上,这玩意儿的确跟电子钱包差不多,但电子钱包这东西,除了安全区就没用了,老匪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鲍盛说道:“这东西不是电子钱包,里面是加密过的信息,是老匪自己开的价。你也不用琢磨,没有对应的解码器是解不开的,把东西给他就行。” 胡边月点头,把两张卡片插回到收纳盒中,然后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这就表示,他接下任务了。 鲍盛盯着他看了片刻,又转向了野丫头,问道:“我听关队长说,燕小姐在7号区的时候,也是占据了一方地盘的人物,还跟阿月一起完成了不少任务。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往上爬一爬?就像阿月一样,别的不说,起码手里有权力,办事能轻松不少,而且,拿解毒药剂也方便。” “我不要解毒药剂,我又没打针。”野丫头一边啃着一根手臂那么长的飞鱼翅膀,一边含混不 清地说道。 “什么?”鲍盛没听明白。 胡边月只好替她做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解释”:“丫头是无意间撞破了我加入乞活团的秘密,觉得 好玩,非要入伙。鲍老板也知道,安排我在7号区做眼线是唐统领的个人行为,甚至瞒着上面的组织,所以他没有多余的药剂来给丫头注射了。而且,丫头也不愿意。” …… 鲍盛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面露为难之色:“要是这么说的话……燕小姐、霍小姐还有屈先生的身份,就有点尴尬了。虽说咱们谁都有外面的朋友,霍小姐甚至还纳了投名状,但按照规矩,阿月现在不能把机密信息告诉你们;可你们几位偏偏一直待在一起,而且还参与到许多事情中,这……” 言下之意,要么一起入伙,要么就不能继续这么抱团了。 没想到,先开口反驳的人,竟然是霍遥。 “鲍老板多虑了,”霍遥的语气十分轻柔,似乎还带着些伤势未愈的疲惫,“乞活团的规矩,我们虽然不在其中,也都十分清楚。那个病毒的存在,无非是为了让成员不敢背叛而已。现在,阿月的身上已经有了病毒,鲍老板自然不用担心他;而我们几个,行事也没什么多 余的准则,就只有一条——同进同退。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阿月要在您手下混饭吃,我们自然也不会走。规矩,本来就只是用来约束那些有可能离开的人而已。” 听到她用了“阿月”这样的称呼,胡边月不由得一愣,但略一思索之后,便沉静下来。 霍遥要表示几人关系亲密、生死与共,自然不能放过各种细节。她比胡边月稍大两岁,既然鲍老板能用这称呼,她为什么不能用?不仅要用,还得用得自然,用得坚定。 霍遥的话,在鲍盛听来已经很坦诚了:要把人稳稳地留在乞活团,无非是要有把柄;对普通成员来说,注射了病毒,自己的性命就成了被捏住的把柄;而对霍遥几人来说,注射了病毒的胡边月,就是他们的把柄。 当然,鲍盛并不知道那“病毒痕迹”其实是假象。 果然,鲍盛听了之后,虽然仍旧有些迟疑,脸色却不再严肃了,笑道:“霍小姐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我暂时就不勉强了。不过,我也没法保证,上面会不会……” “凭鲍老板的本事,有些话,自然不会传出这个房间。”屈平笑着说道,“只需要多准备三支注定用不上的解毒药剂而已,不难。” 第56章 引蛇出洞 除了野丫头说话比较冲之外,霍遥和屈平在聊天这件事上真的很难让对方挑出毛病。况且就算是野丫头,在挖苦墨镜仔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暗中抬高鲍盛的,这让鲍盛十分受用,自然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了。 “如此看来,两位都是有分寸的人,我自然也放心。”鲍盛说道,“不过,我建议燕小姐跟着阿月一起走这一趟。一来,是有个照应;二来,这功劳来得容易。等阿月回来,手底下要是管人的话,你做个副队长,也镇得住人。” “那是肯定的,”野丫头说道,“什么副不副队长的,我倒是无所谓。但要是不跟着去,我怕他被人在荒野上给劫了。” 鲍盛颔首,然后对光头张说道:“张姐,一会儿让燕小姐列个物资清单,今天尽快筹集,确保他们明天出发之前都准备齐全。” “明天?这么急?”胡边月看了看左右两边,霍遥和屈平可还都有伤在身。 “没办法,老匪这个人,滑得很。一旦拖得时间久了,消息有走漏的风险,很可能有人会半路截胡,到时候不仅拿不到东西,还有危险。”鲍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补充道,“霍小姐和屈先 生有伤在身,要是住在现在的地方不放心的话,我来安排人手,保证等你们回来的时候,这两位还有你妹妹都毫发无伤。” 胡边月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应对,只好看向旁边,就见霍遥和屈平都齐齐冲他微微点头,于是心里有了底,说了声:“那就拜托鲍老板了。” 鲍盛笑着拍了拍手:“出行的车辆,我就不给你们准备了。燕小姐的那台青龙五号,最近在4号区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声,我一时也找不出比它更合适的战斗载具。不过,需要的能源、武器弹药或者其它物资,你们尽管通通报给张姐,让她来解决。” 说着,他站起身来,手里端着杯子:“那,我提前祝咱们的阿月队长,尽早凯旋归来!” …… 既然鲍盛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野丫头自然是不可能客气的,说她是“狮子大开口”恐怕都算是客气的,那个被她列好的清单,光头张在收到之后硬是在屏幕上翻了半天才看完。 黑色的卡片并没有经过加密,胡边月随便找了个读卡器,把里面的信息好好地看了一遍。 老匪原本隶属于荒野上某个名不见经传 的小势力,在跟其它势力的冲突中,原本就不多的同伴死伤殆尽,只有他见风使舵活了下来。但不久之后,他新依附的势力也被人一锅端了,唯有他跑掉了。很多人都说,是他故意把新东家卖了,给老组织报仇,但也没什么证据。 从那之后,这家伙就彻底发挥出了自己油嘴滑舌、投机倒把的本事,在荒野上也算是钻营出了一点名堂,算是一个小小的“人形资源集散中心”。 这次要买的那枚芯片,来自一种鸟头兽身的奇怪类兽。不知是不是出于保密的目的,在卡片记载的资料中,并没有注明这类兽究竟是从什么组合中衍生出来的。 至于那张白色的卡片,胡边月还真的试了一下,发现的确有复杂的加密程序,反正他是束手无策的。霍遥试了一下,也有些吃力,便放弃了。 一些物资在天黑时分就已经被鲍盛派人送了过来,野丫头仔细检修了青龙五号之后,把东西一趟一趟地搬了上去,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丫头,这东西有点太多了吧?”胡边月看着那么多沉重的弹药,直皱眉头。 有的时候,物资太充足也未必是好事,除了容易招 人惦记之外,也会平白增加负担,使载具变得笨重。 野丫头坐在后半截的履带上,拍着身边的一个弹药箱:“我跟你说,咱们跟霍姐姐他们分开,那姓田的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趁虚而入。如果她不是特别嚣张的话,有鲍老板安排人手,她应该不敢在安全区里再惹事了 ;可咱们俩要出围墙,少不了要跟他们打一场。我拿乞活团的物资,打乞活团的人,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倒是一下说中了胡边月的心事,他看了看旁边的霍遥,说道:“的确,我也总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妥,但……宴席上,为什么你和屈平先生都认为可以接下这个任务?” …… 霍遥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分析结果,只代表着当时可以答应他,可并不意味着咱们就一定要按照他的安排去做。” 在胡边月反应过来之前,机灵的小茹竟然先抢答起来了:“我知道了!霍遥姐姐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恩?” 大伙顿时都来了兴趣,胡边月拉着小茹的手,问道:“你倒是说说看,引的是哪条蛇,出的是什么洞?” “就是引上次偷袭我们的,故意让他们觉得我们分开了,然后 来偷袭,但其实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一下子就能干掉他们。”小茹的声音仍旧带着小孩子的稚气,可说话时的语气却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怯懦了,听得出有几分强撑的自信。 对于妹妹这种气场上的变化,胡边月有些诧异,倒是霍遥笑着朝他挑了挑眉毛,又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绷带,言外之意是:“我让你带上她,没错吧?你妹妹会变得很厉害的!” 胡边月有些欣慰地摸了摸小茹的脑袋瓜,说道:“小茹说得有道理。借着这个机会,把敌人给引出来,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直没有吭声的屈平,在仔细地检查了黑色卡片中的内容之后,突然说道:“不是也许,是必须。我们必须在这次任务上面好好地做做文章,不然的话,麻烦就大了。” 屈平严肃的表情,让其他几人一下子全都收敛了笑容,跟着紧张起来了。 胡边月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屈平把黑色卡片插回到收纳盒中,却又把白色的那张拔了出来,然后在手里掂了几下,看着已经高高挂上天顶的月亮,说道:“让豹哥帮忙往外发一下信号吧,天亮之前,我需要见一见岑寅。” 第57章 数暗哨 早上五点钟左右,天刚蒙蒙亮,正是4号区闸门的安检守卫换岗的时间。刚来的这支小队,一共五个人,负责的是出入登记之类的事情。包括小队长在内,每个人都揉着惺忪的睡眼,显然还没从困顿之中完全挣脱出来。 好在这也没太大的关系,因为最近4号区的周围都很太平,以至于在白天的时候,护城河上的吊桥干脆就不收起来了。只是在有外来者进入的时候,会有守卫仔细地审核身份、检查载具和物资,至于从这儿离开的,只要不是安全区注册居民,就完全地离去自由。 得益于这种宽松的状态,出入的路人也可以节省一笔闸门开关的费用,只不过,若是夜晚时分,闸门和吊桥都还是收拢关闭的,想在这时候出入,仍然要单独付费。 青龙五号的引擎声,在安静祥和的清晨中显得十分突兀,离闸门还有好远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守卫们的注意力。 这辆造型威猛的大家伙,最近的确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也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相关传言。流传最广的版本是,这东西来自7号区,是金先生手下的某个人物重金采购的,不仅上路不用报备,连警戒队的人都不敢管;据说, 这辆载具的所有者,曾经在警戒队的护送之下,被邀请第一个乘坐4号区新研发出来的飞行器,还参与了飞行器修改方案的制定,其地位之高由此可见。 这种消息总是越传越离奇,不过对胡边月等人来说,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根本不会费心思去澄清什么。 见到青龙五号要出去,这支小队几个人都围了上来,倒是不为别的,就只是想凑近了看个新鲜。4号区的武装载具其实不少,但都是统一规格,设计思路也是追求材料的经济性与性能的最优化,不像眼前这个,夸张、霸气、狰狞。 不过,他们也仅仅是看看而已,有那些流言的加成,他们也不敢乱来,生怕哪个不经意间的举动得罪了大人物。 而且,坐在驾驶舱中的那个女子,很明显脾气不太好。她一张脸冷若冰霜,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单手捏着出入磁卡伸出了车窗;还没等那小队长接住,她就自己动手在那人胸前的识别设备上一划,随着“滴”的一声提示音,车中两个人的身份信息在闸门口的机器上跳了出来。 而后,她直接把磁卡收回去,也关上了车窗。 小队长的手尚且僵在半空中,显得十分尴尬,不过这 位倒是个新上任的年轻人,在丢面子和惹上潜在的麻烦之间,他果断地选择了前者。就见他一挥手,手下迅速打开了闸门,青龙五号轰鸣着驶了出去,不过在经过地上的积水时,还有意地减了速,没有把水溅起来。 小队长顿时深深地为自己的明智而感到了自豪。要知道,许多大人物在脾气不好的时候,是全然不顾及旁人的,先前就有执勤的同事因为开闸的动作慢了点,被某位高层逼着趴在车轮后面,把脑袋朝着陷在水坑里的车轮,生生用脸去接受飞溅起来的泥水。 青龙五号渐渐驶远了,4号区的新一天仿佛也被拉开了序幕,清醒过来的守卫小队摆脱了睡意,一边投入工作,一边还聊着刚才在青龙五号上见到的不凡之处。 …… 住宿区里,霍遥带着小茹,依旧待在原本的房子里。这里的环境数据,早已经被霍遥掌握得烂熟于心,如果为了躲避偷袭而换到新的环境,反而会增加很多变数,不利于霍遥发挥她的优势。 至于屈平,自从前一晚与岑寅取得了联系之后,只是简单地与胡边月他们商议好后面的对策,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说是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 小茹有 些紧张——自从母亲不在了之后,她很少与哥哥分开特别久的时间,更别说是在一个仍旧十分陌生的环境里。 除了霍遥和屈平之外,她几乎谁都不认识,住处周围活动着的大部分都是经常出没在荒野 上的旅者,别说她见不着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子,那些人的长相恐怕都会把小孩子给吓哭。 虽然她也配了通讯器,还能够在紧急时刻联系到关悦和李运,但她仍然觉得紧张。 好在,有霍遥陪着她,而霍遥又是一个能够敏锐地观察到旁人情绪的人。这一大一小,白天就在住所外面的空地上,晒晒太阳、吹吹风,天南海北地瞎聊一通,直到夕阳西下。她们和屈平吃的东西,都是鲍盛派人送来的,以免这几人离开了安全区域,被心怀歹意的人给钻了空子。 两人吃过饭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趴在门外的栏杆上。这姐妹两人先是聊自己,霍遥描绘的荒野游历经历,让小茹心神往之;而小茹说起自己上学的日子、以前与哥哥之间的趣事,霍遥也听得津津有味,完全不觉得幼稚。 尤其是在小茹说到被胡念收养之前的流浪和乞讨时,霍遥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心疼了好久。 后来,她们又聊 胡边月、野丫头,聊未来;到最后,她们干脆开始了一个离谱的游戏:比眼力,看谁能找出埋伏在附近的鲍盛手下。 这原本是一个非常没有悬念的比赛。霍遥只要用眼睛一扫,就可以分辨出哪个阴影角落中藏着人,再根据收集到的人体数据,就能轻松地判断那人是鲍盛派来的暗哨、还是仅仅站在那儿乘凉的路人。 但令人惊讶的是,每次霍遥轻松地找出一个目标,轮到小茹的时候,她也可以轻松地找到下一个,虽然用时稍微长了一点,但接连找出了四五个之后,霍遥开始觉得震撼了。 “你怎么做到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其实是在用双眼作弊,但小茹可没这个功能啊! “嗯……”小茹挠着头想了想,说道,“就是……先找那种藏在暗处的人,然后看他会不会往咱们这里看。” 说着,她还往远处的一棵树下面指了指。 霍遥的嘴都合不上了:虽然她的视野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但她也分辨得出,那个人应该是穿着深色的衣裤,完全站在树冠形成的阴影之中。隔得这么远,小茹竟然能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而且,还能看出那个人在往哪里看? 这个视力比她哥哥还夸张啊! 第58章 隔离罩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两人,却都有超常的视力,这还真是令人叹服的事情。除此之外,小茹敏捷的思维和判断能力,也着实不可多得。 霍遥试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若是没有这双眼睛帮忙,还真的未必能赢过这孩子。她正想着要再找一个更加公平的游戏来玩,却突然听到小茹说道:“咦?霍姐姐,你看这些人,怎么刚好站成了一个八边形?完全对称呢!” 霍遥有些许不解,循着小茹所指的方向,把她们两人刚才找出来的暗哨一个一个排着看过去,发现果真如此。 她的视野里满是信息驳杂的各种色块,干扰要素非常多,所以不能像小茹那样在第一时间发现规律。现在仔细看看,这八个人的站位非常严谨,彼此间距相当,哪怕有个别点位的地形存在障碍,他们也想出了办法维持着这个奇怪的阵型。 霍遥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这种站位并不适合防备可能出现的偷袭,要知道,其中有两个人的位置压根就存在着视线死角。霍遥只扫了一眼,就能想出起码三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那两人,然后突破这个防御圈子。 根据她获取到的信息,这些人的确 训练有素,起码战斗力不俗,可这就显得他们这业余的站位更奇怪了。霍遥甚至觉得,这种站位分布,似乎更像是另一种用途——包围。 刚想到这一点,两人就听见远处训练区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嚣,似乎还夹杂着灵性热武器的爆炸声,接着,警报声就响了起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地,霍遥一把将尚且兴致勃勃地观察暗哨的小茹给拉进怀里。而就在这一瞬间,几道刺眼的光亮从那些暗哨站立的地方同时放射出来,彼此交织成网,并且迅速往上蔓延,不过几秒钟的工夫,一个电磁隔离罩便在上空形成了。 整座房屋还有屋外的空地,全都被扣在这个半球形的罩子里面,不断跳跃的电弧“噼里啪啦”地响着,昭示着隔离罩的巨大威力。 …… 果然有问题:这些暗哨,并不是鲍盛派来保护她们的人手。 霍遥仔细打量着周围,小茹紧紧攥着她的衣服,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很快,令她们惊讶的画面就出现了。 光秃秃的空地突然打开了几条缝隙,有人影从地下乘坐着升降机升上了地面,接二连三地,起码有七八个人,在隔离罩里面围成一个小圈, 彻底包围住了她们两个人。 霍遥下意识看了一眼通讯器,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了,时间是晚上十点钟。这帮袭击者,在青龙五号外出的第一天晚上就来了,真是一丁点的耐心都没有。 霍遥双眼的瞳孔飞速旋转起来,一边观察,一边摄取着敌人的各项数据,同时心里面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对方也很谨慎,外围维持隔离罩的八人都守在原地,内部的则将各种冷热兵器还有电磁设备都拿在手上,慢慢靠近过来。 霍遥暗暗翻动着手腕,尝试控制局部的气流、温度,得到了正向的反馈,心里面稍微安定了几分——随着这段时间的适应,她对“狡兽”芯片的运用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只不过,可能是受到电磁隔离罩的影响,此刻她对外界的感知仿佛被切断了,只能在隔离罩的内部制造轻微的气候变化。 敌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却始终没有发起攻击。霍遥感觉到小茹越来越明显的害怕,索性高声开了口:“这么多人,对付我们两个弱女子,还不先动手,难道又是哪家大佬来请我们去做客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小茹往旁边挪动,两人渐渐靠到了停车场的一处矮 墙下面。这里虽然离房屋还有一定的距离,却也多多少少能遮掩一下来自身后的危险。 可能是她说的话起到了作用,站在她对面的两名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刚要抬手交流什么信号,其中一人 手中的枪突然就“轰”地一声爆出了刺眼的火光。 …… 这一下让袭击者们猝不及防,一部分人被吸引了注意力,另外有两个反应快的,直接开火向霍遥和小茹的方向射击,却见这两人的周围突然弥漫起了浓厚的雾气,使用了自动瞄准的武器顿时失了灵,袭击者只能端着枪凭感觉扫射起来。 子弹打在墙面上,飞溅的碎石和火花从浓雾中迸出,可袭击者们的热成像扫描系统上,却显示有两个人影险之又险地躲到了旁边的墙角。等他们想要重新瞄准的时候,浓雾再次弥漫开来,热成像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几乎就找不到目标了。 这一切,都是霍遥的手段。她先是控制局部的温度,引发了某人弹药的自燃爆炸,然后用推算过的对方射击角度和时机,恰到好处地制造水汽凝结来掩护自己和小茹,仿佛凭空扔了两颗烟雾弹一样,一切行动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不过,这些战术也只 能拖延一时,在短暂的发愣之后,为首的一名杀手一声令下,这群袭击者们选择了最直接简单的方式。 火力覆盖。 密集的枪林弹雨打向那团厚重的浓雾,还有几颗功能各异的爆炸物被投掷过去,却在半空中被突然的一阵怪风给改了方向,反而坠向了袭击者,大.大小小的爆炸再次打破了刚刚形成的围攻。 紧接着,两道激光束从浓雾之中射出。两名正在躲避爆炸的杀手,被精准命中了手臂,激光穿过的地方留下骇人的灼烧痕迹,武器也不受控制地掉落在地上。 袭击者们见状,纷纷躲避到掩体后面,虽然仍旧保持着火力压制,却也不敢轻易上前了。霍遥保护着小茹,以一敌多,竟然硬生生打出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场面。 突然,一声闷响从霍遥他们居住的房屋中传来,像是某种电磁脉冲武器引起了什么动荡,一切突然归于沉寂。 包围圈的外面,有脚步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走得缓慢却沉稳,来人带着好像有些佩服由有些羡慕的意味,说道:“一个‘天狗’芯片已经够难缠了,没想到你身上竟然还有第二枚同源的好东西,不愧是出自2号区甘家,啧啧啧,大手笔。” 第59章 反派死于话多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的脸也在月光和电弧的照射下变得清晰起来。一切的攻击都暂停了,没有了各种干扰,霍遥即使没有离开躲避的墙角,也能够获取到对方的信息了。 当然,就算不动用双眼的能力,光是听说话的声音,连小茹都已经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4号区的中立商人,乞活团的判官,鲍盛,鲍老板。 “鲍老板,昨天刚请我们吃了宴席,今天就用武器来招待,也太善变了吧?” 霍遥说话并不像野丫头那么冲,也不像关悦那样冷酷,即便是大敌当前,语气中也同样带了笑意,甚至都听不出一点意外的感觉。 “你猜到了是我?”鲍盛微微一愣,略一思索之后,又笑了出来,“不对,不可能。呵呵,差点被你骗了,霍小姐的心理素质真不错。”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鲍盛不紧不慢地说道:“据我所知,‘天狗’芯片只是个推算概率的工具而已。你若是有了某件事的念头,它能够进行推测;可你若是没什么想法,它不能预知未来。所以,你可以问它,‘张三会不会来偷袭我’,它可以告诉你一个概率;但你要是问它,‘今晚会发生什么’,它无可奉告。” 这一下,霍遥 都有点惊讶了:“没想到,鲍老板竟然了解这么多,不仅知道芯片的来历,还知道我的来历。没错,我的确没想到是你。” “但我却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对付你。”鲍盛叹了口气,“为了设计这个方案,我可真是绞尽了脑汁,最后还是靠张姐帮忙——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验证了,‘天狗’芯片真的很难对付。” “这个方案能说给我听听吗?”从语气来听,霍遥是真的好奇。 “霍小姐是想听了之后再分析出一个对策来吗?哈哈哈……我还真不怕告诉你。”鲍盛似乎充满了得意,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我给他们制定了不止一种套路,除此之外,还有他们自身的本能反应。只要开打,每个人都可以随机变换自己的战术,我不相信你能够避开所有的攻击。” …… 好一个返璞归真的思路,但霍遥不得不承认,这很可能是一个真的有效的办法。毕竟她的肉体凡胎,就算芯片的计算能力强大,可她也未必能凭借自己的身手去规避所有风险,更别提还要保护小茹。 “不愧是鲍老板。”霍遥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一直维持雾气的存在,对她消耗不小,渐渐地,这些雾气变得越来越稀薄。鲍盛 歪着脑袋,从旁边手下拿着的热成像设备上,看到了两个暖色的身影。 屏幕上,霍遥似乎在扭头往后看。 鲍盛拍了拍脑门,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原来如此,霍小姐这么有底气,似乎是在等那位屈平先生出手救你。” 没等霍遥答话,鲍盛又惋惜地叹了口气:“唉,可惜哟!听到刚才那声电磁脉冲的动静了吗?屈平先生现在恐怕自身难保咯!” “你还单独派了杀手对付他?” 霍遥眉头一皱,但旋即又让自己放松下来,她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加重小茹的紧张:“不过,凭鲍老板的手下,哪怕是那位最能打的墨镜仔,也未必能靠近得了屈平先生。” 她说话的时候,也刻意强调了“最能打”三个字,明明是最温和的语气,却听出了无限的嘲讽意味来。 谁知,鲍盛不为所动,反而笑道:“屈先生手段不凡,智谋卓绝,墨镜仔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很可惜,屈先生的熟人,你们的好朋友美食小队,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聪明——总有那么一个两个会在不经意间说漏嘴,你们灭了天师帮,害得杜天师自杀,可全都是这位文人先生的功劳。那帮土包子没什么见识,可我却一下就听出了 端倪,这种杀人于无形的夸张手段,当然是身上有精神层面的芯片。” 霍遥的心底一沉, 屈平的手段可谓是他们几个中最神秘的,如果被人料中了,的确不妙;她得逼对方露出破绽来,好借机破局。 她突然故意提高音量,可说话的对象却是旁边的小丫头:“小茹,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 …… 小茹原本已经很害怕了,被这么一打岔,竟有点出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着“嗯”了一声。 “哈哈哈……”鲍盛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再次笑了起来,“感谢霍小姐的提醒,不过,我还真不害怕。训练场那边现在混乱不堪,警戒队都往那儿赶,没有一两个小时是不可能安定的。我安排人手去对付屈先生,自然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就像现在围困住你一样。青龙五号在安全区外面,你们却在这层隔离罩里面,等到一切结束,甚至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胡边月回来之后,我就让他去找田萌,替你们报仇。” 说着,他自己竟然得意地鼓起掌来:“我是真的越来越佩服自己了,虽然没有你那个‘天狗’芯片,可我却准确地推算出了你们的每一步战术,啧啧啧 ,我要是得到这枚芯片,岂不是如虎添翼?” “鲍老板,你要这枚‘天狗’干什么用?这好像跟你身上的芯片并不是同源吧?”霍遥问道。 鲍盛脸色微变:“你知道我身上的芯片是什么?” “不知道。”霍遥坦诚道,“但我能确定我用不着,所以也没必要知道。” 鲍盛大概是难得掌控这样的局面,所以要尽情享受这指点江山的感觉,他一边说,一边甚至还来回踱起了步子:“唉,霍小姐,你这样子,真的不适合生存在这种环境里——如果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就别占有好东西,或者占了也别让别人知道;有些东西,你若是不惦记别人,别人就会来惦记你。” 说话间,他无声地向手下打着手势,示意他们继续缩小包围,并且随时可以自主发动袭击。 霍遥笑了:“所以,就算不是同源碎片,鲍老板也打算把我的芯片给抢了?” “没错。”鲍盛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就算我用不到,也可以给手下人用。” “我还以为,我们也算是鲍老板的手下。” “你们?呵,两个强力芯片持有者,却不肯注射病毒,必然不会一直为我所用。所以,这芯片不如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砰! 第60章 一天不见,甚是想念 一记突兀的枪声压着鲍盛说话的尾音响起,子弹直接贯穿了霍遥和小茹藏身的墙壁。热成像的画面中,两人略显狼狈地扑倒在地,看不出有没有命中。 如此巨大的威力,显然是狙击步枪,开枪的人掐准了霍遥可能想要开口接话的一瞬间,突然发动了攻击。 雾气再次弥漫在墙壁周围,热成像屏幕上,两个身影渐渐模糊下去,袭击者们一时又失去了目标。几名杀手收起了长枪,手中握着短兵器,各自从不同的方位贴了过去。 却听到霍遥底气十足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鲍老板,既然这样的话,我要是把你身上的芯片抢过来,是不是也合情合理?” 鲍盛示意手下继续靠近,说道:“你抢我?霍小姐,不同源的碎片,装在身上可是没法兼容的。先不说你抢了之后给谁用,我只是好奇,重重包围之下,你拿什么抢?靠自身难保的屈先生,还是靠胡边月那娇滴滴的妹妹?总不会还在指望美食小队吧?他们虽然没离开4号区,但昨天就被我以任务的名义安排去了科研区;况且,这里有隔离罩,你的求救信号根本发不出去。”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训练区里,似乎仍然还 有纷乱的火光和灯光,但被隔离罩一挡,仿佛内外两个世界有千里之遥。 他接着说道:“为了不被你察觉危机,成功困住你,我真是煞费苦心,这才好不容易营造出了一个让你找不到帮手的情况。就算你能够预感到危险,也是孤立无援。” 迷雾的范围越来越大,不过由于霍遥的操控能力有限,雾气越到边缘就越稀薄。 靠到近处的杀手们,身影在雾气当中若隐若现;可能是忌惮霍遥的能力,又或是顾及潜入的同伴,围在外面的人没有使用远程武器。 突然,雾气中传来了霍遥镇定自若的声音:“鲍老板真是算无遗策。不过,就算你能保证外面的帮手进不来,又怎么保证这隔离罩的里面没有我的同伴呢?” …… 听到这句话,鲍盛顿时愣住了。 隔离罩里面? 鲍盛的心不由得突突地跳了起来,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往自己的两边去瞟——难道自己带来的手下有内鬼? 这不可能!现在在场的人手,都是他今天晚上才临时决定好的,就连选人都是随机挑的,为的就是不让霍遥预判出什么线索来。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面色严峻地思考着:一两个杀手叛变 ,并不会让他产生多大的恐慌,毕竟他还掌控着以多欺少的局面;何况,他自己本身也有着不俗的战斗力,这些手下,论单挑甚至都未必赢得了他。 可如果真有内鬼的话,他要对付霍遥的消息就可能会走漏风声,哪怕只提前几分钟,都有可能让霍遥及时预警,找出应对之策来。 会是谁? 虽然觉得霍遥是在无中生有,可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产生怀疑:明面上笼络人心,背地里却杀人越货,这事既然他能干,那么他的手下也有可能背叛他,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是太陌生。 不过,哪怕心里忐忑,他还是镇定地说道:“霍小姐,这些手下都是跟我多年的心腹,你甚至都不认识他们,我可不认为你能怂恿他们当叛徒。” 霍遥又笑了:“鲍老板,我可请不动这么多能人异士,毕竟一个戴墨镜的在你手下都算最能打了。不过,你都来了这么久,怎么就没仔细看看,这热成像的屏幕上,人数是不是不太对?” 人数不对? 鲍盛冲着旁边一招手,还没等手下靠近,他就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武器,然后将准星对准前方,屏住气,仔细地看着屏幕。 外围,原先的八个暗 哨,正待在原地、维持隔离罩的运转;内部,墨镜仔带着一个有特殊手段的人,被他派去对付房间里的屈平了;屋子周围,除了鲍盛自己,也有八个人组成了包围圈, 困住了霍遥和小茹。 这会儿,有四个人潜入了迷雾之中。不过,随着迷雾渐渐散去,他已经能大致找到那四人的位置了,离霍遥已然只有一墙之隔。 再看两侧。 一,二,三,四。 四加四,等于八,没错,谁都没少,每个人的生命监控指示灯也都是亮着的。 如果再算上自己身边这个—— 等等! 怎么多了一个! …… 一股凉意瞬间从背后直窜鲍盛的头顶,他以为霍遥是设下了什么陷阱,让潜入迷雾的手下着了算计,可怎么都没想到,她说的“人数不对”竟然是指多了一个! 怎么回事! 是手下人设置隔离罩的时候,把谁给圈进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多杀一个—— 还没等鲍盛想明白,热成像中,站在他右侧远端的那个人影,突然就动了。屏幕上,这人影仿佛是迅捷的豹子,上身低伏,几乎是瞬间就贴近到了旁边一名杀手的身边。 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那名杀手就倒了下去,脖颈处 ,似乎有什么带着温度的东西喷涌出来,在热成像的画面上看得十分真切。 什么人! 鲍盛端着武器,可扫描成像的速度根本就跟不上对方移动的脚步,他只能凭感觉直接开了火。 没打中! 虽然屏幕中已经丢失了对方的目标,但他已经能用自己的眼睛隐约看见对方的身形了,站在他身边的那名手下,手中没有了武器,在对方逼近之后,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一个照面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借着月光,鲍盛终于看清了那柄宽厚锋利的重剑。 “你怎么在这里!?”他失声惊呼出来。 “鲍老板,一天不见,甚是想念。”胡边月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身影却再次隐没不见了。 这不可能! 就算鲍盛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霍遥所说的援手,竟然会是胡边月。他应该已经出了4号区才对,按照任务指引的目标,就算一切顺利,他起码也得三四天才能回来,除非—— 除非他根本就没出4号区! “青龙五号选择在凌晨出发,所以你没有亲自来送行,这恐怕将会成为你最后悔的一件事。” 随着胡边月说话的声音,三只幽蓝色的类兽身形浮现在了周围的半空之中。 第61章 公平合理 什么意思? 鲍盛知道眼前这些东西是唬人的,所以根本就不去理会。即便是处在些许慌乱之中,他也没忘了示意手下的人动手——只要击败霍遥,或者拿下那个稚嫩的小丫头,胡边月只能束手就擒!就算正面厮杀,胜负也犹未可知,他自己身上也是有芯片的! “你没在青龙五号上?”鲍盛疑惑地问道,眼睛却不住地观察着周围,试图寻找胡边月的踪影,“这不可能!我特意确认了闸门处的出入记录,车上的人,就是你的身份信息!而且,只有离开,没有进入!” 另一边,浓雾时而扩散时而聚拢,还夹杂着间歇的呼啸风声,霍遥护着小茹,游刃有余地与敌人周旋着;而房屋里面,灯光时亮时灭,像是正在上演着某种惊悚恐怖的事件,没有声音传出,只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在胡边月回答之前,又是一声惨叫,从鲍盛的左侧远端传出,鲍盛赶忙转过头去,看到的却仍旧是一片黑暗。 他的心底暗暗有些发凉了。 芯片的功能早已经开启,此刻的他,不论是敏捷还是力量都比平时提升了好几倍,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跟不上胡边月的移动轨迹。 而紧接着,胡 边月的声音突然又从他的背后传来,瞬间就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炸得立了起来。 “很可惜,鲍老板麾下笼络了这么多高手,却没有一个顶尖的黑客。否则,你就可以知道,连闸门的出入记录都是可以修改的。青龙五号的确出去了,但上面的人,可不是我。” 怎么会在背后! 鲍盛根本都来不及琢磨胡边月所说的话,他只觉得自己肾上腺素飙升,双腿蓄满了力气,一纵身就往前窜去。 明明才袭击了这一边的杀手,声音却在另一个方向传来,胡边月是怎么做到的? 鲍盛想不明白,他知道,那些类兽的影像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杀伤力!这胡边月难道还会分身术不成?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芯片能具备这么离谱的功能! 而且,修改出入记录?出去的是别人,却被修改成了胡边月的身份信息?要知道,闸门的整套系统可是4号区安防的重中之重,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 鲍盛当然不知道,这仿佛瞬间移动一样的本领,其中的玄机根本就不在胡边月的身上,因为他只是在开口说话、牵制鲍盛的注意力而已,真正在黑暗中实施猎杀的,是一只神出 鬼没的类兽“孟极”。 不过的短短几分钟,鲍盛左右的三名手下接连毙命,而他甚至都没能捕捉到行凶者的身影。除了潜入迷雾的四名人手,站在他附近的杀手只剩了一人。 他们俩背靠背站着,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你早就知道了?”鲍盛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想要借此引得胡边月暴露位置,更想弄明白自己的计划究竟哪里有破绽。 “我还真不知道是你,不过,是谁都不重要。”胡边月直接从一棵粗壮的树木后面站了出来,月光下,鲍盛只看得到他的轮廓。 “这是你们故意摆下的陷阱!?”鲍盛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着了道了。 “算是吧,”胡边月活动着手腕和肩膀,三个类兽影像悬浮在他的背后,就像是三个护体的修罗分身一样,“屈平先生认为你有问题的时候,我还是保留了一点点怀疑。但不管怎么样,有潜在的敌人在,我可不想把妹妹和同伴的安危都寄托在你身上。与其靠你派人保护,不如我自己把敌人干掉。只是没想到,真凶会这么快就主动上门,还给我带来了意外的礼物。” “礼物?”鲍盛皱了皱眉头,他发现自己真的低估了这几个外 来的人。 “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了霍遥的芯片秘密,但我却知道你的芯片是什么来头。你打她的主意,我打你的主意,公平合理。”胡边月说道。 鲍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很明显,今天没有任何和平散场的可能性了。 他冷笑一声:“我可得劝你把事情利弊想清楚了,只要动起手来,你这可就相当于叛变乞活团了。你才刚刚当上高层,立足未稳,连自己的手下都还没有;如果我不替你开口,你恐怕连下一支解毒药剂都弄不到,到那时候,就只有死路一条。” 胡边月可不是鲍盛那样的性格,不会罗里吧嗦地把自己的底细通通抖出来,讲给对手听。 他只是平静地说道:“我的事,就不劳烦鲍老板操心了。反正,你也没机会走出这个隔离罩了。” …… 鲍盛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自从他坐到了足够高的地位之后,除了面对金先生要俯首低眉之外,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待过了。 “你别太嚣张了!” 月光的映射下,鲍盛的双眸突然涌上了一股血红色,整个人的气势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原本普普通通的一个商人模样,此刻竟看起来 像是一头见到了猎物的猛兽。 “想拿我的芯片,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我倒是还要谢谢你,主动回来自投罗网!” 鲍盛吼了一声,右脚向后用力一蹬,整个人如箭一般直射向前,同时右拳暗暗蓄力后撤,直到逼近胡边月两步远的时候,猛地向前挥出! 这一下的速度的确是快到了极致,胡边月不由得面露惊异之色:要知道,就算是体能状态出于巅峰的豹哥,速度也不过如此!这个鲍盛身上的芯片,到底是什么作用! 这样的攻击,他已经来不及挥动重剑抵挡,当即将重剑一插、立在原地,然后自己后撤半步,趁着攻来的拳势到了末尾,他一把攥住了鲍盛的手腕。 可还没等他反攻,鲍盛的拳头突然松开,一道寒光贴着手掌根部直刺而来,不仅如此,在胡边月准备躲避的一瞬间,鲍盛的左手突然一探,扯住了他的右臂。 如果此刻有旁观者的话,一定会惊呼出声来。 因为这短短三个动作完成的时候,鲍盛前冲的脚步甚至都还没停下来,可他竟然能在身体平衡受到胡边月影响的情况下,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和快如闪电的出手速度,让胡边月无法躲避他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