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无双》 第1章 重生大唐皇子 “妈都没了,这货还有心思在她妈灵堂旁边玩女人?” 长安城,长孙皇后灵堂侧间内。 易阳揉了揉快要裂开的头,看着被他赶出去的美人,不住的苦笑。 他穿越了,穿越到了贞观十年六月,成了唐太宗李世民的嫡次子,李泰。 李世民有三个嫡子,太子李承乾,嫡次子李泰,嫡三子李治。 李泰是最受李世民宠爱的皇子,没有之一。 按理说,这个穿越的身份好得不好能再好。 可是前世熟知历史的易阳却知道,他此时的处境是岌岌可危! 据史料记载,原身的大哥太子李承乾日渐堕落,甚至密谋造反,直接被废为庶人。 而作为嫡次子的李泰本来是最有希望登临帝位的,可是李泰却仗着李世民的溺爱,骄奢淫逸。 为人更是目高于顶,上至朝臣下至奴仆,他都不屑于正眼相交。 导致围在他身边的都是些靠着父兄功业的功臣子弟,而他弟弟李治身后却站着长孙无忌、魏征、褚遂良等一众元老级功勋,小家雀怎么斗得过老家贼? 李承乾事败之后,褚遂良一句“杀子传弟乃是谎言,魏王意在谋嫡。”便把李泰扯下了神坛,摔进了地狱。 而李治即位三年之后,李泰便“病逝”于郧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泰之死,便是李治为稳固皇位的杰作。 李治的成功看起来就像是平白的捡了个大便宜,其实不然,他才是众皇子中心机最深的一个。 也就是说,再过不久,他就要被贬,随后被成功登基的李治秘密处死了! 想到这,易阳的眼中迸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他决不能坐以待毙! 谋嫡不是罪,李泰罪在没有谋。 既然老天给了我嫡次子的身份,我就要做好嫡次子该做的事情,对不起了九弟,这皇位我要了。 而这第一步还是得改变大唐众人对他的印象,积累属于自己人脉! 今日是李泰母亲长孙皇后的大丧之日,正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他得赶紧去守灵! 就在这时,耳听得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易阳见桌子上摆着酒菜,他拔开酒壶塞,把手指伸进酒壶里搅了搅。 盖好壶塞,急急忙忙滚回到了床上,他没有扯过被子装睡觉,而是抱着枕头俯卧,用沾了酒的手指使劲的擦眼睛,舌头也不老实的舔枕头。 “吱呀!”房门被轻轻的推开,房间中传出轻微的抽泣声。 小黄门子一听,李泰这是醒了,他急忙快跑两步来到床边,见李泰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轻声的唤着:“四殿下,四殿下您节哀顺变吧,千万保重身体啊。” 他躬着身子也不敢伸手去拉李泰,长孙无忌走到他的身后轻拍了他一下,又冲他摆了摆手,他深深一揖便向后退了两步。 听说李泰被搀到偏殿来休息,长孙无忌心里就对他很不满意,结果他这一休息就休息了将近两个时辰,长孙无忌肺子都要气炸了,亲娘死了都不去守灵,这是什么儿子? 他跟李世民打个招呼,说是来看看李泰,便大步流星的奔这偏殿来了。皇子又怎样?俗话说娘亲舅大,他要真是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长孙无忌非揍他一顿实惠的不可。 长孙无忌带着一肚子的气和一肚子的火,摆开架势就是来收拾他的,结果一进门发现他趴床上哭得快抽了,长孙无忌不由得就是一阵心疼。 母子连心,还有谁能比他们三个皇子更伤心呢?最小的李治都哭晕过去两回了,最大的李承乾一直在守灵,怎么都劝不走。 只有李泰最听话,他乖乖的来偏殿休息了,没想到他是哭的最动情的一个,别人都在灵前嚎啕,他却是躲起来独自抽泣。 长孙无忌搬着他的肩膀把他扶坐了起来,李泰转过身抬起头,长孙无忌见他满面泪痕甚是可怜,最可怜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 来。 见是长孙无忌站在眼前,李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大粗腰,哭的稀哩哗啦的,这倒是不用装,酒精太刺激了,他也是揉的狠了点,眼泪是止不住的流,疼的他想不喊都难。 “舅舅。”李泰紧紧的抱住长孙无忌:“惠褒没有娘了!” 提到这个“娘”字,李泰“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半点假都不掺的痛哭流涕,只因为一声娘喊出口,他就想起了自己的亲娘,他穿越过来之前十三天他的母亲因肺癌过世。 “惠褒。”长孙无忌也紧紧的抱住李泰,心疼,疼,疼得他痛泪横流。“惠褒不怕,你还有舅舅,舅舅会像你娘一样的照看你的。” “我再也看不到阿娘了!” 甥舅两个人,一个嚎啕大哭,一个默默流泪,过了好一会儿,长孙无忌轻轻的拍了拍李泰的后背:“惠褒,去灵前哭吧。” 李泰哭得心都直抽,他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哽哽咽咽断断续续的说道:“父皇在灵前守着,我不能痛快地哭,会惹他伤心的。” 李世民一步迈进偏殿,听到李泰这句话,真犹如万箭穿心般的难过,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他走进来看到桌子上的酒菜一动没动,再一转眼就见他们甥舅抱头痛哭。 长孙无忌轻轻的推开哭得如同酒醉的李泰,李泰抬眼见李世民来到了面前,他“噗通”一下跪倒,努力的往回憋哭声,憋得自己直打嗝:“父亲,儿,儿子不孝,我这就去守灵。” 第2章 改变从称呼开始 半刻钟后, 起身前往灵堂的李泰漫不经心的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眼帘低垂,默默的想着心事。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给他打伞的太监。 太监的名字叫云海,今年有三十来岁了,李泰从小就是在他的服侍下长大的,算得上是李泰最亲近的贴心人了。 “四殿下”云海稍向前半步,挡住了李泰的身子,李泰转头一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四殿下,这是肉干,你藏在袖子里,饿了就悄悄的吃一块。” 堂堂皇子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吃东西?李泰的眼里闪过一丝的不解,云海小声的说道:“太子一直不曾离开,九殿下动不动就哭得昏厥,今天守灵的事怕是要靠您一个人顶着了。” 宫里果然没有一个白给的,不用说混的多好,能活得下来的都是人精。云海不着痕迹的一句话,透出太多的信息。 太子一直不曾离开,他难道不是血肉之躯?昨天上午长孙皇后病危,别人没注意到,他们这几个嫡子女全都在身边,谁也没机会吃一点东西。 到现在整整十个时辰过去了,太子一直在灵堂没动过地方,云海能给自己准备肉干,就没人给太子准备吗? 就算他真的没吃过东西,那他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如果他继续坚持不肯离开,那就一定是有所准备了。 九殿下动不动就哭得昏厥,昏厥自然就被带下去休息了。 易阳微不可察的撇了一下嘴角,果然李泰是三兄弟中情商最低的,李世民说让他们轮换着守灵,他就听话的下去休息了,这样一来岂不是显得只有他最没孝心? 摸了一下肚子,真的是饿的紧。看一眼小布包,李泰没有接,他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云海的肩:“够细心的,谢了。” 李泰懂云海的意思,他一个是心疼自己,怕自己饿着了,一个是提醒自己不备点干粮,肯定是挺不过太子的,在这以孝治国的时代,你连守灵都不能表现出决心的话,你的圣宠怕是维系不了太久了。 云海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得一愣,四殿下什么时候这么随和过?李泰仗着皇宠在身,连朝中重臣都不放在眼里,对下人那是动辄打骂,何曾好声好气说过一句话? 看到云海眼中闪过含惊带怕的光,紧接着便涌起一丝难以压制的感动,易阳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不是可怜云海,而是慨叹李泰的命运真是自己作的。 李泰从来不知道体恤下人,也不懂得拉拢朝臣,除了在李世民面前之外,做人一向是鼻孔朝天,难怪他遇难之时全是落井下石之辈,没有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 “四殿下,您多少备着点,灵堂上多有不便之处,您……” “从现在开始叫我二郎。”李泰打断了他的话,推开他的手,迈开步子径直朝前走去。 “二郎?”云海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发现主子已经走了,他急忙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在大唐地位比较高的奴仆确实是管主子叫大郎、二郎、三四五六郎,即使是皇家也未能免俗。 但事有例外,所有的皇子里只有李泰最为特殊,上上下下所有的宫女太监没一个人敢这样叫他。 云海仔细的回想一番,发现除了长孙皇后还没有谁喊过李泰“二郎”,连皇帝都是叫他的小名青雀。 易阳就是要让自己变得接地气一些,李泰平时实在是太过于高高在上,以至于把人都给得罪光了。 长孙无忌之所以会气冲冲的去“教训”李泰,还不是因为李泰从来没懂事过,仗着自己是皇嫡子,仗着自己才华横溢,谁都不放在眼里,见到长孙无忌也得先摆出“君”的姿态,张嘴的称呼就是一句“长孙司空”。 进屋时见李泰没有一丁点盛气凌人的样子,哭的那般可怜无助,长孙无忌的心就软了下来。 他一声“舅舅”喊得长孙无忌眼泪都掉了下来,他往自己怀里一扑, 多年的怨气立马风扫而净。 这孩子身上到底流淌着长孙家族的血,跟自己有着天然的亲近,这是打折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脉亲情。 走出回廊,雨突然停了,风却变得更大了,立政殿的大门敞开着,殿前跪着数排文武公卿,过道的两旁站着整齐的两列白衣侍卫。 李泰刚走到门前的石阶下,迎面走过来两个五十多岁的大臣,李泰抬头望去,认得他们便是千古名臣房玄龄和魏征。 房玄龄很早就投在了李世民帐下,是一路陪着李世民打天下的大功臣。魏征则是李建成的部下,李世民登基后一直重用他,他是一路帮着李世民治天下的大功臣。 李泰知道他们都是李世民的肱股之臣,更知道自己之所以没有坐上皇位,最大的阻力就是来源于他们以及长孙无忌的不认同。 他们两个自然也看到了李泰,长孙皇后薨了,李泰没有一直留在灵堂,居然奉旨去偏殿休息了,太子和九殿下也奉了旨,怎么都没去休息? 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引起这两位以耿直为标签的大人反感了,见李泰没有踏上台阶,而是站在门口等着,就知道他又想摆皇嫡子的架子,等着自己过去参拜他。 李泰出生就被封为宜都王,后来又进封卫王,九岁又被封为越王,坐拥二十二州,前年兼领左武候大将军的同时,又被授予了雍州牧之职。 论品级他们就是应该拜李泰的,而且是见面就得拜。 他们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却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他们就装作没有看到李泰,走到李泰的面前连个眼神都没往他的身上飘,他们就那么自然的踏上了台阶。 以李泰的性情必然会上前拦住他们,可是他们身后却没有一点声息,上了两级台阶,他们双双回头,只见李泰对着他们抱拳长揖,躬身近九十度…… 第3章 哭死人给活人看 夜雨初歇,晨风凄寒,石阶下的少年白衣猎猎,躬身长揖,不见丝毫的骄纵之气,满满的谦卑与恭谨。 大门上挂着大大的白绣球,绣球上的水“嗒嗒”的滴落,好似泪珠一颗颗砸到地面上。 门里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的跪着数排文武,门前的石阶上呆呆愣愣的站着两个朝臣。 房玄龄和魏征都有点后悔,一是后悔不该对李泰视而不见,二是后悔不该回这个头。要么就规矩的拜他一拜,要么就别回头看,现在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生尴尬。 他们两个都拿不准这李泰是怎么回事,依他的性子不该是这样的表现,事出反常必有妖,别看他现在好像很乖的样子,说不定转身就会到皇帝面前告个刁状。 也罢,见一礼也小不了谁,别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惹皇帝不开心,皇帝正郁着火不知道往谁身上撒呢。 他们退回两步,冲着李泰拱手一礼:“臣见过四殿下。” 李泰刚直起身来,急忙又是一揖:“二公不必如此。” “臣见君该有一拜,还望殿下恕我二人眼盲之罪。”房玄龄这话说的,让人都没法搭茬,他们俩刚才没施礼是因为眼盲?就李泰这圆滚滚的身材,要是没看着的话,那可能是真瞎。 “殿下请起,我们不拜殿下已是失礼,哪里受得起殿下之礼?”魏征有点混浊的老眼微眯着,两道精明的光上下扫视了李泰一番。 李泰缓缓的站直身子,微微低着头,缓缓的开口道:“阿娘说二公皆是中正之臣,是定江山、抚社稷的砥柱。晚辈当禀感恩之心,怀崇敬之情。” “殿下”房玄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停顿了一下只吐出两个字:“节哀。” 房玄龄犯错被李世民给赶回了老家,是长孙皇后说情才让他官复原职。魏征更是曾把李世民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嚷嚷非要杀了他不可,也是长孙皇后婉言求情才使他幸免于难。 平日多受长孙皇后的护佑,心里都对长孙皇后有着浓浓的感恩,如今看着她留下的嫡子,两个老家伙一时竟红了眼圈。 门口也不是聊天的地方,彼此点了一下头,魏征和房玄龄转身先上了台阶,李泰抬手一指,云海急忙小跑两步上前,撑起伞替他们遮一下门上的滴水。 李泰从百官的身边悄悄的走过,他虽然是目不斜视的走路,却也感受到许多人都在悄悄的打量他。 见多了他嚣张跋扈的一面,还没人见过他礼贤下士一面,就只是这躬身一揖,便狠狠的撩动了不少人的心弦,纷纷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灵柩摆在正中央,前面一张供桌,上面是满满的鲜花、水果、供品,供桌前面大大的香炉,足有寻常百姓家的缸那么大。 灵堂的两侧跪着的是皇子皇女们,最前面的第一个当然就是太子李承乾,第二个就是李泰的位置,李泰后面是李治。 灵堂上守灵的人都是按亲疏关系排序,先是嫡子嫡女,后是庶子庶女。 李泰魂不守舍的走到前面,侍香女递上三柱香,李泰接过来认真的插到香炉里,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香头上的那一点亮光。 “娘,儿子给您请安来了。”李泰说着恍恍忽忽的屈膝跪倒,一个头磕下去再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娘,天都亮了,您睁眼看看我啊。” “娘,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李泰边磕头边哭,边哭边说着令人痛断肝肠的傻话,引得灵堂上大放悲声。 有真哭的有假哭的,总之人人嚎啕,个个掩面。 李泰是亲娘刚去世,易阳相当于是自己死了一回,说实话他现在都不如刚死了娘的李承乾和李治心情好。 他们只失去一个娘,而易阳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还有一个幸福的时代,大唐纵然是少有的盛世,又怎么比得了有电有网的二十一世纪? 他也用不着装悲伤,他只要不掩饰就够 他哭个发昏的了。 自己穿越到了大唐,对家里的老父亲来说,他就是半个月之内刚刚失去了老伴又失去了儿子。 父亲已经是风烛残年了,让他如何承受这么突然又猛烈的锥心之痛? 丧妻丧子之后让他如何抗起无边的哀伤与岁月的孤独?此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老人家来说都是捱日子,而不是过日子。 想起老爹,易阳的眼泪啪啪的砸落下来,哭得满脸都是液体。 “殿下节哀。”两个小太监看李泰哭得厉害,想要扶他起来,李泰一把抓住小太监的胳膊:“这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李泰用力的掐着他的胳膊,自顾自的说道:“这都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梦,睡醒了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是不是?” 第4章 守灵是件辛苦事 灵堂之中烟雾缭绕,一片缟素,冷凄凄的白色不带一点温度。满堂守灵的儿女,有人低头揾泪,有人小声抽泣,只有李治又喊又叫的嚎啕不已。 抬眼向前一望,大大的香炉里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香,密密麻麻的香头闪着微弱的红光,红的刺眼,红的扎心。 黑色的靴子,白色的袍襟,缓缓的从李泰的眼前飘过,每一步都那么的轻缓有力,透着深沉的哀伤。 感情真的不是能装得出来的,掩饰、装饰、修饰跟真情流露绝对不是一回事。 自己哭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看到李世民的脚步从眼前飘过,易阳一下就想到了自己捧着母亲的骨灰盒走向墓地时的情景,一刹那间悲从心来,他险些抑制不住,差点痛哭失声。 李泰感觉自己的心都聚成了一团,他咬着下嘴唇,躬身叩头,额头贴到手背上就再也没有抬起来。 皇后薨了,皇帝是不能戴孝的,李世民与朝臣商议,最终各退一步,李世民不穿孝衫,穿了件纯白的白色龙袍。夫不能祭妻,李世民坚持到灵堂来看看,扶一扶棺,看上一眼,不祭不拜不上香。 李世民这时候没心思观察任何一个人,他需要的就是安静,他只想静静的陪伴长孙皇后一会儿。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李治在抓紧机会表现,他觉得表现就要表现在父亲面前,不然哭给谁看? 李世民围着灵柩走了几圈,转过身来正要和孩子们说几句话,这时李治忽然一翻白眼,身子软软的向地面倒去。 跪在李治身边的李泰急忙一把抱住了他,李泰伸手掐住他的人中,破了音的惊呼:“雉奴!雉奴!” 李治一下就醒了过来,没办法,掐的太疼了。 李世民淡然的看着他们兄弟俩,先前听说李治哭得两次昏厥,李世民很是心疼,特意下旨让他们兄弟轮流守灵,结果嫡子之中只有李泰下去休息了。 现在亲眼看到李治是这么个哭晕法,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李世民经过多少惊涛骇浪,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 小小的李治居然在他的面前装哭装晕,这般心计也真不愧是在深宫长大的。 李世民的目光往李泰身上一扫,不由得就是一个激灵,这孩子哭得衣襟袖口全是湿渍,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 李泰紧紧的抱着李治,呢喃一句:“你吓死我了。”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脸颊往下滚,下唇一道明显的血齿印,声音也是沙哑得不成样子。 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他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李世民眉头紧皱,轻轻的长出一口气,没说一个字,迈开步子就走了。 “送父王。”李承乾规规矩矩的一个头磕了下去,紧接着满堂的人齐唰唰的叩头,高呼:“送父王。” 只有李泰和李治慢了半拍,李泰匆忙的松开李治,两个人只来得及跟着叩了个头,谁也没有说话。 李世民的身影迅速的消失了,他的到来就像是一场幻觉。 灵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再大哭大喊,都规规矩矩的跪着,只有李泰抑制不住的流泪,却也没有再嚎啕痛哭,而是默默的饮泣。 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依例进来拜祭,皇子皇女们一一回礼,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午饭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到偏殿用膳去了,只有李承乾、李泰、李治三个嫡子守在灵堂,谁都不肯离开。 时光如水,夜幕悄然拉开,灵堂里挽联飘飘、烛影摇红。守灵的皇子皇女一个时辰一次轮换,从来没有动过地方的只有三个嫡子,像焊在蒲团上了一样,怎么劝都不动。 “圣旨下!”李世民身边的老太监像被风卷进来的一样,急匆匆的来到灵堂,他并未往里走,就站在门口高声的说道:“传陛下口谕,今晚由嫔妃守夜,诸位殿下请于一刻钟之内速速离开。” “谨遵圣命。” 嫔妃前来守夜,皇子必须得回避,尤其是成年的皇子。更何况皇命如山,谁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李承乾自己是站不起来了,两个太监才勉强把他给扶起来,他咬牙向前迈步,挣扎着走过去给长孙皇后上了香,然后被人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出灵堂。 李泰在云海的搀扶下也过去上了香,转身走的时候,膝盖直打软,根本就迈不了步,他站在原地想缓一缓,突然间眼前发黑,身子直直的向后倒去,幸亏云海手疾眼快才没有让他摔到。 夜雨潇潇下的不大不小,风声细细刮的不紧不慢,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依然感觉屋子里冷嗖嗖的。 奏章层层叠叠不多不少,油灯飘飘忽忽不明不暗,从没觉得怎样宽绰的房间,此时偏偏就空空旷旷的。 檐前雨滴滴嗒嗒像是在倾述着什么,又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孤灯、冷雨、凄风,李世民紧了紧身上的龙袍,从来没有过这么的空,仿佛从躯体到灵魂都变成了空壳。 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心底就像油煎火燎,胸膛都要爆炸开来一般,呼气都变得无比粗重。手抚着奏章也无心翻看,仿佛有无边的心事从心底流过,又仿佛思绪一直都在停滞。 长孙皇后的音容笑貌不时的出现在眼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甘露殿是皇帝的寝宫,太宗皇帝经常在这里批阅奏章、读书、用膳。今夜他是什么也做不下去,从昨夜到今夜,他就跟梦游一样过来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观音婢”李世民轻轻的呢喃着长孙皇后的乳名:“你可真狠啊,说把我扔下就把我扔下了,你教朕如何” 殿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下打断了李世民的思绪,“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老太监陈文提着灯笼,躬着腰走了过来。 “陛下,殿下们都回去休息了,您就放心吧。” “他们怎么样了?” 宫里的人就没一个简单的,个个都长着七窍玲珑心,李世民一句“他们”,并没有明说哪一个,陈文立马领会皇帝问的只是三个嫡子。 “都还好,就是跪的太久走不了路了,太子是坐软轿回去的,九殿下是宫人背回去的,四殿下昏迷了是抬回去的。” “嗯?”李世民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这叫都还好? 见皇帝面露不悦,陈文急忙接着往下说:“现在都没什么事了,太子回去吃了点东西就睡了,九殿下沐浴之后用了膳,也睡下了。四殿下那边,御医说是心火太盛加上过于虚弱就昏迷了,应该没有大碍。” 什么叫应该没有大碍?李世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素知这些下人说话都是留余地的,自己不亲眼看看,说什么都没办法放心。 第5章 一碗暖心的面汤 雨停了,风也住了,只是这偏殿里的寒气像是凝固了一般的,每个人都觉得身上冷嗖嗖的。 宫灯罩着一层白纱,透出的光都显得有些凄冷。 床幔虽然被帘钩挂着,却依然飘忽,就像灵堂里的挽联。 李泰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气息粗重。 云海急得团团乱转,时不时的伸手摸摸李泰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烧,他轻轻的唤着:“四殿下,醒醒。二郎?二郎醒醒。” 不管他喊什么,李泰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看看正在写药方的御医,忍不住问道:“殿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待我施上几针看看,应该很容易醒过来。”御医放下毛笔,提起纸上下吹了吹,随手把药方递给身边的侍者,说道:“速去熬药。” “是。”侍者应了一声,便急急的退下了。 御医把针袋搭在左臂上,右手捏起一根银针,走到床边,静静的看了看李泰,找准了穴位,一刺一捻,银针稳稳的扎到了李泰的头上。 云海在一边提着一口气的望着,只见李泰的眼睫毛轻轻的动了动,他的心跟着又向上提了一截,急急的呼唤:“二郎,二郎,你醒了么?” 李世民一脚迈进偏殿还未曾落足,听到云海称呼李泰“二郎”,他的心一抖,从来没听过别人这样称呼李泰。 云海侍候李泰十六年了,他不是新人,不可能在称呼上犯错误,事出反常必有所怪,李世民干脆停下脚步,就在门口处站下了,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室内半米宽,室内是根本看不到这里的。 李泰睫毛动了动,缓缓的撩起眼皮,他眨了眨眼,眼神中有些迷茫,弱弱的问了句:“我怎么回来的?” “您晕倒了,是被抬回来的。”云海眼神中满是焦急,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泰给打断了。 “雉奴和公主们,都没事吧?”李泰说着话,想要坐起来,云海和御医一人抓住他一只手把他给拽了起来。 “殿下和公主们都好,您放心吧。”云海把被子卷成筒放到李泰的身后,御医把银针拔了下来,把针袋放到桌子上,拿过一个小罐子,挖出一勺药膏涂到李泰的膝盖上,丝丝凉意感觉舒服很多。 “你怎么知道他们都好?你问过了没有?”李泰呼吸有点费力,声音也沙哑得不像个样子,语气中隐隐含怒。 云海老老实实的回道:“不曾问过。”他见李泰变了脸色,急忙说道:“二郎,你别生气,我这就让他们去问。” “悄悄的问,若是他们没事,莫要打扰。要是有事,速报我知。” “是。” “回来。”云海刚一转身又被李泰给喊了回来:“告诉御膳房做一大碗面皮汤,送到甘露殿。” 云海闻听一愣,送到甘露殿?天到这般时候,皇帝应该早就用过膳了,送什么汤面? “二郎,陛下应该休息了吧?” “怎么可能?”李泰轻咳了一声,重重的叹了口气:“母后归天,我做儿子的尚且肝肠寸断,父亲定然也是饮食难下了。” “呃,恕我多嘴。”云海犹豫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二郎,您想若是吃得下,这会儿该吃完了,若是吃不下,送去也是枉然啊。” “你只管吩咐厨下去做,做好我亲自去送。”李泰喘气声很重,他抬手摸着自己的额头,看向御医:“我眼前怎么一阵阵发黑?” “二郎”云海一听这话眼泪都掉了下来,他带着哭腔说道:“自从皇后病重,你都三天水米不进了,便是铁石人也熬不住啊。让您吃饭您不吃,给您备了肉干,您又不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行了,别罗嗦了。”李泰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看他可怜又解释了一句:“我要是吃得下,我就大大方方的吃,我明知道自己吃不下,拿它做甚?” “殿下咽喉肿得都没缝儿了,属实是吃不下东西。”御医 手里拿一块黑漆漆的小石头,凑到近前柔声说道:“这是砭石,臣为殿下刮除火气,殿下不要转头,以免碰到喉咙会咳嗽。” 李泰点了点头,治病的事他当然不会拒绝,任凭御医把他的头摆了个适合的位置。御医找好了角度,又说道:“刮过之后会在皮肤上留下泛红的印迹,快要几个时辰,慢则需两三天才能消失,殿下不必担忧。” “嗯。”易阳倒不介意什么印迹,不过就是刮个痧而已,这算得了什么事?不过李泰不同,李泰是皇子,身娇肉贵,刮痧那也是淤血的痕迹,事先不说清楚了,御医容易掉脑袋。 御医先往李泰的脖子上涂了一层清油,然后小心的沿着喉咙两侧向旁边刮动,只两下便见深红色浮现,刮了三五下,呈现出一道道深深的紫黑色淤血印。 “颜色怎么这么深?”云海皱着眉,眼中是浓浓的心疼还夹杂着几分的吃惊。 御医边刮边说道:“一般人也就是微微泛红,眨眼之时就散了,殿下火气太重,都紫黑色了,看样子没个两三天散不净。” “无妨,一块布就遮住了。”李泰说着抬眼看向云海:“你还不快去做事,只管在这里闲聊个什么?” “是。”云海应了一声便转过身,急匆匆的走出偏殿。 甘露殿依然如故,桌上还是那一盏孤凄的油灯,还是那一摞层层叠叠的奏章,桌边坐着的还是那一位身穿龙袍却魂游天外的男人。 欲知心腹事,须听背后言。今天早上一次、晚上一次,都是在偏殿的门口,他两次听到李泰说话,两次让他颇感欣慰的同时又难受得心如把攥。 “陛下”陈文悄悄走到近前,躬身一揖,低声说道:“四殿下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李世民看着手里的奏章,眼神都没飘动一下。 李泰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汤碗,还有一个小白瓷碗,他微微低着头,轻轻的走到李世民的面前,躬身一礼,唤了声:“阿爷。” 李世民特意看了一眼他的脖子,见他脖子上围着一条不起眼的白色麻布,就知道他刮痧刮出来的印迹一定很明显。 “青雀,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我今天迷糊了一下,我想一定有人到您面前夸大其辞,怕您担心我就过来了,让您看看我挺好的。” 李泰说着把托盘放到桌子上,轻轻的掀开盖子,拿起勺子舀了一碗汤面,又用小勺搅了搅:“顺便给您送碗汤面,趁热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你坐下,陪我一起吃吧。”李世民伸手把大碗拿到自己面前:“你是小辈,你吃小碗。” 小碗,碗是小了点,但是满满的一碗面皮。大碗,碗虽然大,也就是汤多点,面皮没几片。 李泰呆愣愣的看了看这碗冒着白汽的面皮汤,汤面热,父子情更热。他本来是过来送温暖的,没想到竟然先收获了满满的温暖。 第6章 朕特许你不之官 廊柱盘龙,阁角飞燕,琉璃瓦在月光照映下,如梦如幻的反射着神秘的光芒。高楼阁、低流水,铁马檐铃迎风摇摆,屋脊六兽岿然不动。 门上两个白色的灯笼静静的悬挂着,窗前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小火苗频频的跳动。 屋子里一对父子吃着热乎乎的面皮汤,虽没有欢歌笑语,却有股温热的暖流袭上心头。 “青雀,我打算给你们这帮兄弟赐个王号,你有什么想法吗?”李世民淡然的看着李泰,这是他最宠溺的儿子,他要给成年的皇子赐封号,先问问李泰的想法,看他喜欢什么,尽量满足他。 贞观十年李世民给他的很多儿子都封了王,李泰被封为了魏王,却和以前一样不之官,就是不必到封地上去,还继续的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好,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如果去了封地,运气好也就是做一辈子的王爷,运气不好的话,一会儿朝廷要削藩,一会儿给你扣顶造反的帽子,再不然随便寻个由头就惩治你一下。 封不封王,李泰并不在意,能不能留在京城,李泰很在意。 李世民问他有什么想法,不可能是让他挑个字做封号,分明就是让他选个封地,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的在地图上画个圈,那不就被赶出京城了吗? 哪里都不想去,没有他想挑的地方,于是他就没吭声,跟没听见李世民的问话一样,低着头保持着沉默不语。 嘴可以暂时不工作,脑子不能闲着。 李泰暗暗的思忖,按历史走向,李泰是只被封了王,并没有被打发到封地上去,但是现在自己的直觉就笃定李世民有把自己赶出京城的想法。 历史走向不可全信,史书还没写李泰的灵魂更换过呢,自己穿越过来这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所以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推论之。 历史走向若是不能更改,那自己的命运岂不是也改不了了?无论如何不能坐等命运来安排自己,想要改命就得靠自己努力。 自己不想离开,那就得想办法留下来,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的争取。 李泰正在思量,李世民又开了口:“青雀儿,你想什么呢?我让你挑个封地,你怎么不说话了?咱大唐版图你是最清楚的,你喜欢什么地方只管告诉我。” 果然,李世民就是这么想的,自己猜度的没错。 李泰慢慢的站了起来,缓缓的跪下,轻轻的说道:“我有两个请求,望您能准其一。” 李世民静静的看着他,这话说的有水平,张嘴就说有两个愿望,你能准一个就行,可见他心里有数,明知道心愿难以达成,就提高了心愿,准备好第一个被否定掉,然后退而求其次。 也就是说第二个心愿才是他真正的心愿,第一个只是他拿来讲价的一个筹码,你否定了我一次,第二次就比较容易准了。 总不能说一个你给否一个,说一个你给否一个,父子情义呢?你刚吃完人家送来的汤面,碗还在这儿呢,你好意思这么驳人家吗? “嗯,你先说来听听。” “我想到皇觉寺出家,为国祈福。” 李泰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屋子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没有一点声息。 李世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十六年皇子的生活过的厌倦了?鲜衣怒马、使奴唤婢,不如晨钟暮鼓、黄卷青灯? 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平静的说了句:“给我个理由,是斋饭好吃,还是蟒龙袍不如锦袈裟?” “阿娘说少林棍僧曾经救过您的命,那些佛子对大唐有功,我愿做佛奴为大唐祈福。” “你先起来,好好说话。”李世民看他推着膝盖往起站,不免有些心疼,也不忍心跟他说重话:“他们的功劳确实是大,朕给他们的封赏也不可谓不厚。这件事你就不用想了,不准。” 李泰知道他不会准,谁也不会同意自己心爱的儿子出家,更何况这种事 要是出在皇家,那就是笑话。 说实话,真要出个一心向佛的皇子,那认可让他暴毙,皇家宁愿出个短命的皇子,也不愿出个和尚皇子。 李世民也知道这不是李泰的真实想法,自然也不会跟他生气,就饶有兴味的等着他的青雀儿跟他提第二个要求。 “好,那父亲请您准我的第二个心愿。” “你先说。”李世民不可能先答应他,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来。 李泰语气坚定的说道:“我要去九嵕(zong)山给母亲守陵。” “胡闹!”李世民板起脸,没好气的训斥他道:“守孝整整三年,你打算一直在山上过?” “不是守孝,是守陵。”李泰缓缓的抬起头,一脸倔强的盯着李世民的眼睛,坚决的补充了一句:“不是三年,是一辈子。” 守孝说是三年,其实一共只有二十七个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就是断绝娱乐活动,不许外出而已。 守陵那可完全不同,皇陵肯定是有军队看守的,守陵人就是活死人,一辈子守在陵园不能离开。 唐末诗人罗隐曾有诗云:“只合当年伴君死,免教憔悴望西陵。”可见守陵还不如直接死了好。 一听他说出守陵的话,李世民的脸沉得比外面的夜还要黑上几分。 他是跟自己有仇吗?要么当和尚,要么老死陵园。他可真给自己划了两条好道,一条是断绝红尘,一条是未死先葬。 第一个心愿还能问他个理由,第二个连理由都不用问,为母守陵当然是最大的孝道,在理这个字上,他是站得高高的。 李世民让他气得心直突突,真想张嘴说句“朕准了”,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哭灵哭出瘾来了,要是准了他这个要求,够他哭一辈子的了。 李世民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知道他现在身体正虚弱,心里正难过,不想再吓到他,尽管自己怒火攻心了,还是尽量平和的问:“你觉得为母守陵是大孝道?” 李泰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他眼帘低垂,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只是不想离您和阿娘太远。出家也好,守陵也罢,您想我的时候,随时都能看到我。” 一句话说得李世民心脏就像被谁突然捏了一把似的,还以为他是愚蠢的要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搏个孝子的名望,没想到他的愿望竟是如此的质朴,就只是不想离开自己而已。 皇子到了成年就必须得离开京城,尤其是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的,因为你留下会对太子造成威胁。 李泰这是宁愿放弃皇子身份,来消除这份威胁,多好的儿子,李世民觉得他是观音婢留给自己最宝贵的礼物。 “青雀,你放心,朕特许你不之官。” 第7章 一步迟则步步迟 夜是漆黑的,灯笼是素白的;房檐是静止的,滴水是流动的;声声乱蝉鸣,阵阵意难平。 刚下过雨的地面很是湿滑,轿夫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李承乾坐在轿子里,困得直揉眼睛。 陈文刚送走李泰,就见一乘小轿朝甘露殿这边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来见皇上,他干脆就在站在门口等着。 小轿停稳,小太监一掀轿帘,李承乾弯腰走了出来,陈文急忙小跑两步,到近前躬身一礼:“太子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父皇安歇了吗?”李承乾抬头望向院内,看得出来屋里还亮着灯。 “尚未,您稍候,我这就去通报。”陈文见太子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猜度他也是来给皇帝送吃食的,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然后转身走了。 李世民明明很困倦了,就是不想去睡,他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漫不经心的看着,陈文悄悄的走过来,不远不近的躬着身子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哦?”李世民多少有点意外的问了句:“你不是说他早就睡下了吗?” “刚才确实是睡下了,我问的很清楚。”陈文想了想,又补一句:“太子殿下带着个食盒,想是给您送夜宵来了。” 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最傻的都快成精了,每一句话都不简单,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有许多的含义。 陈文这句话听起来很平常,就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事实上他向李世民递出了两个信号,一个是太子早就睡下了,他要是心里有你,早就应该过来,而不是睡醒一觉再来给你送夜宵。 另一个是太子来便来,他为什么还带着个食盒?他应该是知道四殿下来送过面皮汤了,他才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也就是说李泰送食物过来那是情之所至,而李承乾则是不甘人后。更深层的意思就是在提醒李世民,李承乾对李泰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李世民又不是傻子,他想到的比陈文想到的更深,此时他才明白李泰为什么宁可出家,宁可去守陵了,看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是既不想离父亲太远,又害怕遭太子猜忌,不得已才动了放弃皇子身份的念头。 “叫他进来吧。”李世民放下本就无心看的奏章,自己的儿女众多,但真正让自己牵心的不多,也就是长孙皇后所生的这几个嫡子嫡女。 皇位只有一个,这也不能轮流坐庄,为了不再出现兄弟相杀、骨肉相残的夺嫡之争,李世民登基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将才八岁的李承乾册立为太子。 这些年为了培养一个好的接班人,李世民在李承乾身上付出的心血,堪称叹为观止,李承乾也的确很出色,无论才华还是德行都受到群臣称赞。 李世民的这几个嫡子嫡女,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个个都是心肝宝贝,也真的是个个都出类拔萃。 其实李世民最盼的就是他们手足相亲,最怕的就是他们兄弟间会生出二心来。长孙皇后在的时候,他们全都承欢膝下,一派亲睦和谐。 这皇后才去世一天,他就看到了老三的心机、老二的委屈、老大的算计。捏捏眉心,感觉好疲惫。 李承乾提着食盒,缓缓的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礼:“父王,夜深了,您饿了吧?”说着把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他刚要掀盖子,忽听李世民说道:“别拿了,我不吃。你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没有,就是惦记着您没吃东西。” “净惦记些没用的事,我衣食冷暖还缺人照顾吗?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给我省心了,这么晚不睡,身体熬得住吗?” “我没事。”李承乾声音很是哽咽,他抬手捂了捂眼,没有哭出来,却也红了眼圈。 不管怎么说,亲娘死了,心里难过是真的,守了那么长时间的灵,遭罪也是真的。 李世民心里不自觉的 就拿他跟李泰对比了起来,李泰表面上下去休息,却在偏殿偷偷的哭了个如痴如醉,大半片的枕头都湿了,当看到自己的时候,使劲的忍着不哭,憋得直打嗝。 在灵堂上,李泰痛哭了两个多时辰,连院里的百官都深受感染,当自己一步迈进灵堂,他马上住声。 李世民都不忍心回想那一刻,他亲眼看到他的青雀儿跪伏在地,双肩有节奏的颤抖,却没有一点声息,他微微抬头,才发现他把下嘴唇都咬出血了。 一个在自己面前忍眼泪,一个在自己面前挤眼泪,这对比未免有点太强烈了。 “没事就回去吧,好好休息,我也要睡了。” “父王,你多少吃点吧,保重身体要紧。”李承乾手按着食盒,眼巴巴的望着李世民。 李世民多希望这份浓浓的关切只是出于本心,而没有别的成份在里面:“我刚吃过,你不用担心,下去吧。” “是,孩儿告退了。”看着李世民带着几分淡漠的冲自己摆手,李承乾的心一紧,他知道自己这是来晚了一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然后默默的转身离去。 来的时候困意朦胧,回去的时候却异常清醒。 李承乾坐在轿子里听着一阵阵的蝉鸣声,特别的闹心,总感觉自己棋慢一招,气恨恨的暗骂了李泰一大通,都是他没事找事,非给父王送吃食,显得自己不够孝顺了。 光阴荏苒,很快就到了要给长孙皇后下葬的日子。最后一个守灵的夜晚,所有的皇子整整齐齐的分跪两旁。 李世民围着灵柩转了一圈又一圈,虽然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可灵柩在这里,就感觉她离自己还不远,明天就要下葬了,这次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围着灵柩转够了,就在灵堂中间来来回回的走,逐个观察着他的儿子们,看上去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李泰。 自从皇后去世,李泰日渐消瘦,整整瘦了一大圈,原本倒三角的脸变成了长方形,肚子都没那么鼓了,至少低头是能看到脚尖的。 “今夜朕陪你们一起守灵,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李世民特意把嫔妃、公主、外戚都打发净了,就想跟儿子们聊聊天。 “父王。”李承乾直了直身子,低头拱手:“我想为母后守孝三年。” 上次送吃食就晚了一步,这次李承乾一定要抢着先说。果然,李承乾开了头之后,众皇子开始纷纷附和,都争着抢着的要给长孙皇后守孝。 李泰低头不语,就静静的跪着,心里暗自想着“你们都晚了,我早就说过要守陵的话了,守孝算得了什么?” 第8章 我来帮你带孩子 灵堂上一片肃穆,除了黑就是白,没有第三种颜色。非说有的话,那就是蜡烛上那跳动的火苗,或者香头那一点红。 李世民此时此刻虽然不是形如槁木,却真正的有一种心如死灰之感。看着儿子们一个个的跟演戏一样的表孝心,他真想挨个踹他们一顿。 充耳不闻的听着他们胡说八道,目光渐渐的移到李泰身上,这孩子如此的安静,一个字都不说。 别人都争先恐后的表现,他却不言不语的降低存在感。 他就没有孝心吗?不,你们不知道他才是第一个提出要守孝的人,不,他说的是守陵,他是宁愿牺牲自己的一生守护母亲、陪伴父亲的人。 “青雀,你怎么不说话?”李世民直接把发言权交给了李泰,不能让沉默的人吃亏,不能只关注爱表现的人。 李泰抬起头,一双眸子清亮亮的看着李世民,他微微低了低头:“父王,儿臣有两个请求,望您能” “嗯?”李世民听这套话怎么这么熟悉?你又来了,驳你一回不够,还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骂你一回?“你想说什么?” 李泰也不知道这话还没出口呢,怎么就被打断了?他微愣了一下,继续说道:“儿臣第一个请求是,我想建寺造经为母延福,望您恩准。” “准了。”李世民无比痛快的准奏了,因为他也正有这个想法,李泰的提议简直就是正中靶心。 易阳知道自从长孙皇后去世直到李世民驾崩,这期间为长孙皇后建寺院、塑佛像、造经书等等,各种形式的延福活动就没停止过。 李承乾、李泰、李治都疯了一样的搞花样为母延福,李世民从不阻止还到处炫耀,并且谁的延福活动搞的好,谁的圣宠就多。 那么谁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自然就先人一步,李泰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一张嘴就先把这条提了出来。 建寺造经比守孝守陵更实际可行,守陵是不可能的,别说李世民贵为皇帝,就是随便换了谁也不可能同意,谁能舍得把亲儿子未死先葬? 至于守孝倒是可行的,李泰不敢提,他怕李世民一激动真的准了,那可就好玩了。 整整二十七个月,断绝娱乐活动倒没什么,不允许有任何的外交,你就约等于是被软禁了,啥事也不用干了。 建寺造经不一样,说到底建寺造经就是花俩钱的事,不限制人身自由,花钱李泰不在乎,反正钱有的是,不够的话,只管伸手要,连本带利的要都不是问题。 “谢父王。”李泰轻轻的叩首,他直起身,小心脏“咚咚”的跳动:“儿臣的第二个请求是,我想亲自抚养雉奴和两个幼妹。” 李泰太清楚在李世民心里什么最重要了,李世民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长孙皇后,一切跟长孙皇后能沾上边的人,他都无条件的往死里宠。 长孙皇后生的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个个都是李世民的心头肉,谁能照顾好他们,或者说谁能把他们都攥在手心里,那就算是拿捏住了李世民的软肋。 李泰的这个提议提得李世民心里一抖,他这些日子就看着他的这几个嫡子嫡女,尤其是两个小女儿尚在襁褓之中。 李世民心里无限的怜惜,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疼爱他们才好,他正想宣布他要亲自抚养她们,没想到李泰居然跳出来跟他争上了。 灵堂里出奇的安静,光听声音还以为没有人呢。所有的人都敛气屏息的等着听结果,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淡淡的开了口。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李世民对这几个孩子还是了解的,李泰平素对弟弟妹妹并不怎么上心。 长孙皇后过世的这些日子,李泰倒是变得懂事多了,只要有一点时间就挨个的关心一遍,必要先知道他们都安然无恙,才能安心的吃饭、睡觉。 李世民一直有点疑惑,他怎么一下子对弟弟妹妹这么好了?现在竟然又 提出要亲自抚养他们的要求,他这是怎么了? “我们是一奶同胞,理应互相庇佑。以前有阿娘在,不须我用心。现在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了,他们年纪幼小,我做兄长的必须要给他们撑起一片天。” “看着他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一定是阿娘的心愿。”李泰说着忍不住滴下泪来,他自己都没想到,一句话居然把自己给感动哭了。 “我想替阿娘做点事,父王,我求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我发誓一定尽心竭力的照看他们,他们有一点差池,只管拿我问罪。”李泰俯身叩拜,一个头磕下去就没有起来。 李世民眨眨眼,长出一口气,总算有个贴心的儿子,一字字一声声扣人心弦,仿佛他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父王,青雀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李承乾恨不得一口咬死李泰,他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总是晚他一步,真是太恨人了。“我是他们的长兄,他们理该由我抚养,父王,您就把他们交给我吧,您放心,我一定” “够了。”李世民摆了摆手,打断了李承乾的话。李泰说这些,李世民心里深深的感动,李承乾重复一遍,让他深深的厌倦。 不是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李承乾是第一个发言的,他若是心里真有照看弟弟妹妹的想法,他不会说吗?非等李泰说过了,他马上来跟李泰争? “你们有这个心,我很高兴,可是” “父王,两位皇兄都听政了,他们都不方便照看皇妹。”李治忽然插上了嘴:“孩儿已经八岁,不算小了,不需要哥哥来抚养,孩儿还能照看皇妹。” 三个嫡皇子,只有李治还住在皇宫,他虽然没有能力照看两位公主,但是他可以陪着两位公主一起长大,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李泰知道也正是这个优势帮助李治登上了皇位,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围在李世民身边的时间最长。 三个嫡皇子里,李承乾从小就是神童,身上一直闪着“贤太子”的光环,李泰更是聪敏绝伦才华横溢,李治则没有一点长处可言。 就连三皇子李恪那也是以贤能著称的才子,可以说李世民的太子人选真的是不少,而李治就只占了一个“嫡”字,他能成功上位,凭的绝不是才能。 李泰也是穿越过来以后才发现,李治居然是个很有心机的小孩儿,那么多光芒耀眼的皇子都没争过他,他能是个笨蛋吗? “雉奴”李泰抬手把他紧紧的搂到怀里,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上:“你还是个孩子,不要逼着自己长大。风雨哥哥背,你只管自在的飞。” 第9章 做功课连写带罚 灵堂寂寂,空空荡荡,香烟缭绕,无限凄惶。 所有的人都被赶了出去,无论皇子还是太监,就连侍香的宫女都没让留下。 偌大的灵堂就只有李世民一个人,他轻轻的抚摸着灵柩,眼泪噼哩啪啦的往下掉。 长孙皇后十三岁嫁给李世民,夫妻感情好的没法说,一起苦过,一起难过,一起经过风,一起经过雨,也一起享过福。 二十三年不离不弃,可谓是伉俪情深的典范。谁能想到长孙皇后才三十六岁就撒手人寰,李世民宁愿倾尽天下换得一人,可惜这世上没有复生之法。 “观音婢,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咱们的青雀儿真的长大了。”李世民趴伏在灵柩上,轻轻的拍着棺材板:“他知道替弟弟妹妹遮风挡雨了,他一夜之间就懂事了。” “我宁愿孩子们永远不长大,宁愿他们不懂事,成长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多好啊,你怎么忍心扔下他们?你不要我也就罢了,你连他们也不要了吗?” “孩子们没有娘了,我会加倍对他们好的,你放心吧,哪个我也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 李泰提的第二要求,李世民没准也没驳,算是准了一半吧。 李世民到底还是决定要亲自抚养李治和两个幼小的公主,不过他同意让李泰随意进出皇宫,没有任何限制,想住就住想走就走。 李泰一直都是最受宠的皇子,他之所以会失败,主要的就是陪在李世民身边的时候太少了,虽然他不之官,虽然他住在京城,但是他没有住在皇宫,成年皇子是要到宫外建府的。 李世民宠爱他,也就是多给他赏赐,说白了就是给钱给钱再给钱,而随着李承乾越来越叛逆,他每次生气的时候,都是李治陪在他身边。 他给李泰的是钱,给李治的却是感情,所以当李承乾造反的事情败露,又咬出李泰谋嫡时,李世民感情的天平一下就倒向了李治。 用过来人的目光去看历史,谁的思路都清晰,谁都能明明白白的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如果李世民能知道李治做皇帝以后发生的事情,他也绝不会把皇位传给李治的,就算李承乾实在是不行了,还有李泰和李恪。 李世民绝不愿意在李唐王朝中间还穿插一个武周王朝,更不愿意看到武氏大肆屠杀李氏族人,可是历史没有如果。 如果有如果的话,那么现在的李泰就是那个如果。他绝不允许历史照着老样子走下去,他要引领着大唐从兴盛走向更加兴盛。 李泰除了坐拥二十二州的封地之外,还兼领左武候大将军和雍州牧之职。 雍州即指京兆府,李泰就是京兆府尹,掌管着京畿重地的行政大权,也就是说封地上的事不用他管,但是京城的大小事务他是必须要管的。 自从长孙皇后下葬之后,李泰一直住在皇宫,没有离开过,每天早起上朝听政,有时候会去京兆府处理些政务,还时常把没处理完的工作带回皇宫。 不管多忙多累,他回来之后都一定会检查李治的功课,会陪两个小公主玩,每天叮咛嘱咐得极其细致。 李世民想见缝插针的秀一下关心,都找不到缝儿。 这一天李世民用过晚膳,过来看看他们,陈文远远的打个手势,守门的人没敢出声。 李世民悄悄的走到房门口,就听李治带着哭腔说:“行了吧?这总行了吧?”紧接着就传来李泰冷冰冰的一句:“不行。” 李世民扒门缝儿往里一看,只看到李泰的背影,他站在桌子前面弯着腰,桌上摆着烛台,烛台上点着整整五根蜡烛。 仔细一看,看明白了,原来李泰正用手把着李治的手在写字。李世民偷看了半天,他都站累了,李泰弯着腰站这么久,他腰不疼吗? 李世民刚要推门,恰好李泰直起了身子,他一边轻轻的捶腰,一边盯着李治: “别哭了,不就多罚了你三篇大字吗?让你罚回来,好不好?你只要最后这几个字不犯错误,我也写三篇大字,让你检查,你说不合格我就重写,好不好?” “你说的?”李治扬起头,抹把眼泪,恨恨的盯着李泰。 李泰认真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李治撅着嘴喊道:“我罚你写到天亮!” “行,那你得挑出毛病来,我写得好,你就不能加罚。” 李治低头开始认真的写字了,李泰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云海搬个绣墩过来:“二郎,你坐会儿吧。” “上一边去。”李泰不耐烦的一摆手:“雉奴做功课的时候不许打扰,再不长记性打断你的腿。” 云海灰溜溜的又把绣墩搬走了,很快李治就写完了,他兴奋的把笔搁下,“腾”的一下站起来:“该你了。” “好,你读书吧。” 李泰坐下,铺好纸,拿起笔开写,李治却不肯读书,他怨气冲天的问:“凭什么?不是说写完大字就没事了吗?” “读书还算是事吗?” 李治憋屈得跟便秘似的,一脸的敢怒不敢言,云海很狗腿的把《论语》递了过去,一个劲的冲他挤眉弄眼。 想读也得读,不想读也得读,李治无奈的接过书,没好气的大声读了起来。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停,你给我说一下‘道之以政’那段话该怎么理解。”李泰写着字,还能分心提问,把李治给恨得牙痒痒,眼睛直往纸上飘,那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他就盼着李泰出错呢。 李治撇了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孔子说:‘用强权手段、法制禁令来管理百姓,使用刑法来约束他们,老百姓只能免于犯罪受惩罚,却没有了廉耻之心;用道德引导百姓,用礼制去统一百姓的言行,不但懂得廉洁是非,而且从心里归服。’” “嗯,你觉得他说的对吗?关于如何治国,你怎么看?” “圣人说的当然对了。”李治不假思索的答道:“治国当然是要以德治国,用德行感召人,用德行引导人,让天下人都以德立身,自然就国泰而民安了。” “嗯,想法不错,想的真美,童话世界,你是想要打造一个君子国出来,是吗?” 李治挠挠头,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啊,老师就是这么教的,这段话的意思就是以德治国嘛。“那你说应该如何治国?” 第10章 我比你还要爱他 李治一句话问的,连扒门缝儿的李世民都屏住了呼吸,他也想听听李泰会说出什么样的言论来。 李泰轻轻的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字,自己都觉得满意,他笑道:“雉奴,过来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李治抽出一张纸,迎着烛光认真的看,愣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李泰的书法是褚遂良教的,他的字在年轻一辈的书法家当中是绝对的佼佼者。 李泰随手把另外的两张纸也交到了李治手中,由他努力的检查。 “二哥,你字写的真好。”李治看得直眼馋,真心的羡慕,可是自己怎么也写不好。 “不算什么,熟能生巧罢了。”李泰看着李治,嘴角微微上翘,慢慢的说道:“字写的好不好,其实没那么重要,不会写字都不要紧,但一定要会治国,懂吗?” “为什么?”李治眨巴着眼睛,满眼都是迷茫和疑惑,他每天都被逼着练字,练字怎么就不重要了? “因为我们是皇子啊,总有一天我们都要到自己的封地上去生活,我们必须治理好一方地域,不说造福一方百姓,起码让父皇和皇兄省点心,是不是?总不能搞得民怨沸腾的,让父皇和皇兄跟后面给我们擦屁股,收拾乱摊子吧?” 李泰必须给李治灌输做一个好皇子的思想,要一点点打消他去争夺大宝的心,让他摆正位置。 李泰知道现在的李治只是爱表现,只是想争宠而已,他所有的小心机都还不值一提,洗脑要趁早,趁着他还小,就让他把自己定位到王爷的位置上。 却不料这句话竟意外的钻进了李世民的耳朵,李世民真是倍感欣慰,有这句话在,谁再在李世民面前说李泰有谋嫡的心,李世民一准把他牙打碎。 “哦,那治国怎么治?”李治每天的功课就是局限于背课文、解字义这些最基础的东西,还没有达到去探讨文章的程度,何谈治国之策? 李泰微微一笑:“治国当然是依法治国,德只能是提倡,我们可以以德立身、以德立学、以德施教、以德育德,绝不可能是以德治国。” “道德只能约束君子,约束不了小人。而天下众生,你说是君子多还是小人多?肯定是小人多吧?我们治国管的就是小人,靠道德消灭小人是不可能的,管理小人要用规矩。” 李治半明白不明白的眨巴眼睛,忽然他怒了,指着李泰嚷道:“怪不得你给我定了许多规矩,你拿我当小人了!” “胡说八道什么?”李泰抬手敲了李治的脑壳一下,微笑着说道:“管你我用棍子就行了,还用得着什么规矩?” “雉奴,你听哥哥说,管一个人的话,用拳头就行,只要你打得过他,就能让他服你,不听话就揍。管一群人,得用规矩,出错就罚。管一国人,得用制度,犯罪要杀。” 李治低头看看手里的书:“可是圣人说要以德治国啊。” “圣人说的只是一种远景,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可以把它当成是一个目标,朝着它的方向努力。圣人说的并不是一种事实,你懂吗?” “你想我们用强权手段、法制禁令来管理百姓,使用刑法来约束他们,尚且做不到让百姓全都免于犯罪,我们若是放弃律法的限制,一味单纯的用道德引导行为,用礼仪去规范言行,天下是不是大乱了?” 李治把《论语》往前一递,不服气的说:“可是这都是圣人说的啊。” “一圣人说的未必全都对,二圣人说的话你要好好的理解,不能曲解。比如‘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句话,圣人的意思是要双管齐下,而不是两者取一,懂吗?” “不对,这句话明明就是说应该以德治国。”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对待君子,我们可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对待小人,我们就要道之以政,齐之以刑。” “嘎吱”李世民推开房门,迈 步走了进来。 李泰和李治同时回头,李治扔了《论语》撒欢的跑向父亲,李泰捡起《论语》慢慢的走向父亲。 “父皇。”李治一头扑进李世民的怀里,李世民轻轻搂住了他。 “父皇。”李泰躬身一揖。 “家无常礼,你们在做什么?”李世民笑呵呵的往里走,李治抢着告状:“二哥罚我写大字,还考我背书。” “是吗?我看看你写的字,他都考你什么了?”李世民走到桌前看看李治写的字,有几张写的确实不怎么好,有几张写的确实是很好。 “二哥考我《论语》为政篇了。”李治特意挑一张写的好的字,骄傲的拿给李世民看:“我写的。” “不错。”李世民也不拆穿他,只是亲自把纸给他铺好,桌上现成的笔墨:“你再写一个,我看看。” 李治的表情一下子就僵化了,这张是李泰把着他的手写的,他自己写不了这么好。没办法,硬着头皮往好里写吧,写出来的字不出意料的,很是差强人意。 李世民点指着这两个版本的字:“你自己说你需不需要练?” 李治嘴撅得老高也不敢吭声,李泰淡淡的笑道:“雉奴写的很好了,那篇是我把着他的手写的,他这个比刚才自己写的好很多。” “青雀,你怎么越来越瘦了?不会是病了吧?”李世民看惯了他圆乎乎的脸,刚开始以为他是丧母心痛,吃不好饭所以瘦了,没想到这都多半年过去了,他一天比一天瘦。 “没有,我身体很好,阿爷不用担心。”李泰的瘦是必然的,因为他不喜欢胖,他每天都跑个五公里,饮食也基本就是个吃草状态,他是故意减肥的。 李世民一看他的桌子上放着很多的公文,便问道:“这些你还拿回家来看?” “刚好陪雉奴读书,我要不干点正事,他心就长草。”李泰抬手摸了摸李治的脑袋,眼神中满是宠溺的光,嘴角带起淡淡的笑意:“小眼睛一天就盯着我用的。” 别的事不清楚,李泰是最清楚李世民把皇位传给李治是出于什么考虑的,他就是怕自己登基会杀了他的另外两个嫡子。 李泰必须让李世民知道,自己比他还爱他的另外两个嫡子,宁可自己操心、挨累、受委屈,也绝不会亏待他们的。 看他们兄弟俩如此的亲密无间,李世民甚感欣慰,不由得又想起了长孙皇后,心里暗暗的想着“观音婢,你要是活着多好啊,看看咱们的孩子多懂事。” 第11章 如此美食真开眼 贞观十年的第一场雪,来的的确是晚了一些,已经进入腊月了,雪花才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就好像在碧瓦红墙之上,铺了一层白色的纱。 一乘金色的软轿缓缓的穿行于皇宫之内,轿夫每向前一步,脚下就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坐在轿子里的人,听着这有节奏的嘎吱声怡然自得。 走着走着轿子缓缓停下,轿子旁边的小太监低声说道:“娘娘,晋王和汝南公主当面,我们是不是?” 晋王就是李治,汝南公主从小丧母,长孙皇后很喜欢她,经常把她带在身边,她和这些嫡皇子、嫡公主们都非常相熟。 四个嫡公主,两个出嫁了,两个还在襁褓中。所以她平时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她就喜欢找太子或者找李治玩。 轿子正行走于长长的夹道之内,迎面走来了晋王和汝南公主,小太监的意思是问阴妃要不要停轿让行。阴妃最近颇得圣宠,后宫之内唯一能与杨妃论个上下的也就是她了。 长孙皇后下葬前夕,李世民下旨给他的七个成年儿子赐了封号,杨妃的儿子李恪被封为吴王,阴妃的儿子李佑被封为齐王,等过完新年就要之官上任,到封地上生活去了。 阴妃想把儿子留在京城,怎么说李世民都不同意,她为这事很是郁闷,后来看杨妃也没能把儿子留住,心里顿时就舒服多了。 阴妃今天就是刚刚送走进宫来看望她的齐王李佑,正坐着轿子往回返,没想到迎面碰上了李治和汝南公主。 李治虽然是嫡皇子,但是他毕竟才八岁而已,平常性格又有些懦弱,阴妃没道理怕他,汝南公主虽然十六岁了,但是她只是个庶出的公主,亲娘养母全都死了,阴妃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是什么?赶路就是。”阴妃没好气的一句话,吓得小太监连连称是,轿夫急忙起轿,继续向前行走。 阴妃按道理是该停轿的,虽然李治要叫她一声“母妃”,但是李治的地位远远高于她,论家礼她还勉强算得上是个长辈,论官礼她得下轿参拜晋王。 远远的看到阴妃的轿子停了一下,都没落轿就又往前走了,汝南公主闷闷的哼了一声,李治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没事。”汝南公主瞟了一眼阴妃的轿子:“就看不惯她那个张扬的样子,也不用她见礼,停一下轿还能小了她?” “哦。”李治慢慢的向前走着,慢慢的说了句:“她不给我见礼,那我就给她见个礼去。” 一听这话,汝南公主不由得白了李治一眼,谁信他的鬼话?他犯得着给阴妃见个礼去? 阴妃不给他们让路,他们也没道理给阴妃让路,两个人就有说有笑的向前走着,很快就走了个碰头。 眼见着还有六七米就碰上了,夹道并不窄,起码互不干扰的走过去一点问题没有,李治偏偏迎着轿子正中间走了过去。 抬轿的轿夫不敢硬往上撞,随行的小太监也有点不知所措,想给李治见个礼,阴妃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想搭理他们,不见礼这都快撞脸上了。 他正急得不知怎么好,忽然李治身子一矮,单膝跪地又一收腿,双膝直跪抱拳长揖,一个头就磕了下去,口中还高呼:“李治参拜阴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千岁!” 汝南公主惊讶的下巴直往脚面上砸,不管怎么说李治都大礼参拜了,她没有理由傻站着,就无声一福。 小太监慌张得“噗通”一下跪倒,磕头不像磕头,倒像是摔趴了一样,嘴抖得话都说不利索:“拜,拜拜,拜见晋王殿下,公公公公公,公主殿下。” 李治趴地上偷着乐,两个人离的不远,头对头的磕头,感觉自己像是在跟小太监拜堂一样。 轿夫也急忙落了轿,闪得阴妃差点从轿子里滚出来。 阴妃明明有些气急败坏,偏偏又无可奈何,而且窘迫得不知说什么好,说什么好像都不对。她要是早点落 轿,给不给李治见礼都不算失礼术。 现在被小小的李治给搞得进退两难,不理他,你又不能从他身上踩过去。下轿去给他见礼,他都磕头了,你还能行多大的礼? 阴妃被逼无奈,只得大模大样的接受了李治的大礼参拜,不冷不热的一句:“家无常礼,不拜也罢。” “是。”李治乖乖的爬起来,退到一边。阴妃的轿子刚一抬起来,他就深深一躬,做了个长揖,高声喊道:“恭送娘娘!” 一句话喊得阴妃浑身燥热,恨不得用鞭子抽轿夫,好让他们跑的快点。 李治虔诚的跟拜佛似的,轿子都走出很远了,他才慢慢的直起身。 汝南公主憋了一肚子的气,冷哼一声:“你干什么这么抬举她?她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李治美的走路感觉腿都直往上飘,得意洋洋的晃着小脑袋:“她不是嚣张吗?我就配合她的嚣张,让她更嚣张。” “你疯了?”汝南公主实在的理解不了李治这是什么心理,明明看她不顺眼,不理她就是了,有什么必要配合她? “我才没疯呢,皇姐,你得空就把刚才的事跟人说,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嚣张。” “嗯,我一会儿就告诉太子哥哥,让太子哥哥给咱们出气。” 他们姐弟俩高高兴兴的跑到东宫,汝南公主真的把这件事跟李承乾说了,气呼呼的告了阴妃一状。 “一点小事,别往心里去。我这儿有好吃的,让你们开开眼。”李承乾一句话引得他们四只眼睛都放了光,天天住在皇宫里,吃不尽的山珍海味,很难有什么东西能调动他们的味蕾了。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们不会在意,但是李承乾说的,他们就无比期待了。 李承乾的确是在研究美食,只不过他可能缺少点天赋,光有异想天开的脑洞,没有令人食指大动的厨艺。 他突发奇想的觉得如果用佐料喂鸡、鸭、鹅,那么鸡、鸭、鹅的肉一定好吃,于是他就把活的鸡、鸭、鹅关在大铁笼里,笼当中生一堆火,旁边放盛有调味汁的铜盆。 鸡、鸭、鹅被火烤得受不了,就去喝调味汁,来回奔走,持续这个状态直到被烤熟烤焦,毛皮脱落。 这个过程看上去很是残忍,结果又很难吃,调料最多是能到胃里,其余的地方根本没有被浸到,怎么能有味道? 美食没吃到,倒是捡了个笑话,这个太子哥哥好天真。 李承乾倒没觉得什么,一次意外不足以论成败,虽然美食没研究成功,但是这个过程让他很开心,他发现他特别喜欢看那些鸡、鸭、鹅惨死,尤其是临死前那痛苦挣扎的样子。 第12章 我也是这个意思 两仪殿是举行所谓“内朝”的地方。内朝是一种皇帝与小范围臣僚共商国事的仪式,通常只有少数决策大臣,即皇帝的亲信才有资格参加。所以朝仪比较简单,也非常随便。 今天的内朝依然很随便,气氛却很不随便。 前几天李泰跟李世民聊天的时候,提起要大力推行科举制度,为国家广选良才。 科举这回事,在隋朝的时候就出现了,但是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推行,是武则天把科举推行下去的。 李泰当然知道科举制度一经推行,就伴随着整个封建社会时期,直到满清晚期,科举才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提建议就要提有用的,科举能在这个时期被推行下去,必然有它生长的土壤。 李世民也不是傻子,稍微一动脑就想得明白,推行科举制会有多大的好处。 “如果科举制度能够成为官员选拔的主要方式,世袭的官僚家族就会没落下去,国家的权力就会更加集中于朝廷之手。”万千理由之中,最为打动李世民的就是这一条。 皇帝最担心什么?当然是最担心皇权分化,最担心那些世袭的官僚家族越来越庞大。那些官僚家族开始的时候都是功臣良将,到后期就全是国之蛀虫。 今天的内朝,李世民主要就是议这件事的,阻力是有,有的人生怕触动到大官僚家族的利益,会惹出是非,会生出乱子,但是经过几番谈论,终于顺利的定了下来。 这时候李世民突发奇想的提出,凡是参加科举的人,书法必须要好,单纯的卷面整洁是过不了关的,要求字必须写得形神兼备才可以。 他认为字写的不好的人,一定是在做假学问,连字都写不好,说明不够用功。 李泰在一边老老实实的看着他们君臣开会,他每次都跟泥塑木胎似的坐着。听政嘛,带耳朵来就行了,嘴暂时没带来。 李世民提出要大力推行科举制,魏征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李世民提出字必须写出美感来,要有艺术性,魏征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 魏征的嘴皮子真不是白给的,几句话把李世民给抢白的面红过耳。 李世民认为科举这么大的事,这么一条通天的大道,想走上来必须得有个门槛,而书法就是第一道坎。 字如其人,字写的不好,说明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科举出来是要当官的,当官的人连字都写不好,那还有什么才干? 魏征认为文字只是一种符号,是用来传达信息的工具,科举试卷上对文字的要求就仅限于正确书写,只要字没写错,就不能算错。 书法则是一门艺术,和唱歌、跳舞一样,写再怎么好,也不过就是赏心悦目而已,是娱乐的一种手段,不能成为选拔贤才的标准。 魏征觉得如果一个人真的有大才的话,别说字写的不好,哪怕不会写字,都应该破格录用。 魏征甚至直言“上有所好,下必趋之。”如果举国上下的臣民百姓都沉迷于书法,还干点正事不了? 李泰听到这句话,悄悄的瞟了魏征一眼,心里暗暗赞同他的说法。提起书法家,就数初唐最多,这绝对跟李世民酷爱书法有直接的关系。 李恪、李泰都是书法家水平的,连同现在还在襁褓中的小公主,长大了也是以“飞白书”名闻于世的,武则天更是有名的书法家。 朝中臣子更是个个书法精进,半朝臣子都是书法家。 李世民真觉得自己有理,而且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对卷面上的字要求严格一点而已,这就不行了吗?就值得魏征这么大惊小怪的跟自己一顿秀口才? 李世民被气得七窍都快冒出烟来了,魏征还不停嘴的在说。李世民环视一圈,也没个人帮他说句话,他就看向李泰。 本以为李泰是自己的亲儿子能站出来替自己说句话,可一看到他,突然想起来,李泰曾对李治说过,字写的好不好一点 关系都没有,只要会治国,不会写字都行。 李泰这话跟魏征说的如出一辙,看来李泰是绝不会向着自己说话的了,他就看着李泰叹了口气。 “魏大人。”李泰就像是被那轻轻一叹的气给吹起来的一样,他起身冲着魏征深深一揖:“恕我冒昧,斗胆插句嘴。” 李泰比鬼都机灵的人,李世民都瞅着他叹气了,明显是对他的沉默感到了失望。 老爹正挨魏征的批评呢,他对自己失望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总不会是希望自己帮着魏征骂他吧?肯定是想让自己替他圆个场的。 “魏王请讲。”魏征这几个月下来,对李泰的看法改变了不少,对他比以前客气多了,不过也没打算给他多少面子。 他要是替皇帝说话的话,那骂他就更方便了,更不需要斟字酌句了,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教训他。 李泰站直之后,微微的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口,一副恭谨的模样:“父皇说字如其人,吾甚以为是。” 李世民一听这话,嘴角立马开始上翘了,看到儿子站出来维护自己,感觉很是舒心。 魏征则老脸一沉,很是不悦,不过也没急着开口,只是瞪了李泰一眼。 “取才自当取贤,不当取貌,但起码也得是五官端正方好,魏大人,您说是也不是?”李泰的想法其实跟魏征是一样的,他只是换个方式来说。 儿对父,臣对君,说话总要讲个方式方法,不能一味的硬钉子往上扎,像魏征这样的,说实话也就是遇上李世民这么个皇帝,换个主子早剁碎他了。 “嗯。”魏征也挑不出李泰的话有什么毛病,也不想顺着他说,就“嗯”了一声。 “若果有大才,或奇才、异才,相貌纵然丑陋,也无不可,是也不是?” 毫不意外的,魏征又“嗯”了一声,李泰接着说道:“魏公既然通晓此理,想是曲解了我父皇之意。父皇是说字有丑俊,人有贤愚。字错者如不肖之人,字丑者如无才之人,字平者如庸碌之人,字俊者如大贤之人。” 李泰略一停顿,见全场鸦雀无声,便继续说道:“科举取士自然不能指望人人字俊,普天之下大才之人稀之。但至少也要做到字正且洁,魏公以为如何?” “嗯。”魏征满是赞许的点了点头:“此言甚当。” “朕便是此意,青雀说时你满口称是,朕提起你就暴跳如雷,莫非你与朕有仇乎?”李世民气呼呼的把屋里的大臣们全都给赶出去了,就只留下了李泰一个人。 第13章 他就是你的镜子 一张长方形的小桌放在榻上,旁边摆着一个鎏金异兽纹香薰炉,桌上一副棋盘,黑白两色棋子星云密布。 金色的坐垫上斜坐着一位帝王,身穿素色龙袍,一脸的淡漠,看不出喜怒。 他的对面跪坐着一位皇子,身穿白色蟒龙袍,一脸的静默,看不出悲欢。 李世民食指中指间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若有所思的相着棋盘,若无其事的说了句:“那个山羊鼻子整天板着脸,除了跟我作对就是跟我作对,总有一天我找个茬罢了他的官,让他滚回老家种地去。” 李泰静静的看着棋盘,一言不发,他心里清楚真正曲解了皇帝意思的人不是魏征,倒是他。 他的论调跟魏征是一致的,李世民根本不是只要求个卷面整洁那么简单,若不然魏征也不会跟吃饱了撑的似的,一个高就跳起来跟皇帝对着嚷。 李世民被魏征给驳得实在是脸上挂不住了,他都已经不想再坚持己见了,只是不愿意承认错误,只要有人给他个台阶,他马上会就坡下驴的。 李泰只是很合时机的递上了一个台阶,就把一场激烈的争吵消弭于无形。 不管怎么说自己跟老爹的意见都是相左的,他生怕老爹会找后账,下棋也不敢多言多语,就尽量的让自己乖一点。 李世民一句话说完连点回音都没有,他不落子,却看了李泰一眼,见李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棋盘,就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青雀,你想什么呢?”李世民绝不相信他是在思考怎么下棋,一来他棋艺很精,二来他对棋没那么大的兴趣。 “哦。”李泰抬眼扫了李世民一下,说道:“我琢磨着想弄个镜子,父皇,你说用什么材料好?” “……”李世民愣了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孩子是傻了吗?镜子还用得着思考用什么材料?“当然是用铜啊,还能用什么?” 李泰轻轻的摇了摇头,慢声细语的说道:“铜镜我有的是,我羡慕的是父皇的镜子,铜镜只好正衣冠罢了。” “?”李世民懵了,镜子可不就是用来正衣冠的吗?除了铜镜还有什么镜?自己有什么镜子值得他羡慕?“你说的是哪面镜子啊?你喜欢只管拿去就是。” 李泰提起一枚白子轻轻的落在棋盘上:“父皇,您觉得魏征可爱还是可憎?” “可憎。”李世民不明白他正聊着镜子,怎么一个弯拐到魏征身上去了,不过他回答的是毫不犹豫的,而且还赌气似的又补充上去几个词:“可恶,可恼,可恨。” “您看他可憎,一定是您对自己不满意,因为他就是您的一面镜子啊。” “……”李世民微张的嘴都忘了合上,半晌才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嗓子:“你说我跟那个老山羊鼻子一样?我就像他那么招人烦?” 李泰差点笑出来,想不到老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居然说魏征招人烦,不过也是,像魏征那么直来直去的顶撞君主,任谁也没办法喜欢他,在气头上的时候没责罚他已经不错了,说他个招人烦都是挑好听的说的了。 “儿以为”李泰低头走了一手棋,慢慢的说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父皇常保此三镜,可无过矣。” 李泰当然知道这句话就是出自李世民之口,这是魏征去世以后李世民说出来的话,他提前把这句话说给李世民听,自然会得到李世民的认可,同时也是变相的拍了一把魏征的马屁。 父子闲谈,没人知晓?李泰一点不担心这个,他太了解李世民了,李世民那张嘴漏风,你别指望跟他说点什么秘密。 别人还好,尤其是他的这几个嫡子嫡女,随便跟他说句什么,他恨不得吵吵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李世民直接被这句话给惊得傻掉了,他细品细品再细品,竟觉得李泰说的对,简直就是太对了,没错,魏征就是自己的一 面镜子,有他在可以时时提醒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可以防微杜渐,少犯很多的错误。 想着想着就没那么生气了,想着想着就觉得魏征也没那么可憎了,似乎还挺可爱的,不知不觉的笑容就爬上了他的脸。 “我儿言之有理,朕深以为然。”李世民点了点头,定定的盯着李泰。 自从长孙皇后过世,半年来李泰瘦了将近六十斤,他这一瘦下来,李世民才发现他长的真像他娘,而且他这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的李泰只是倨傲,走路眼睛都是看着天的,现在的李泰十分的谦卑。 以前李泰是最看不上朝中那些老臣的,一个字的好话也不会替他们说。现在的李泰竟然如此委婉的替魏征说情,就他今天这番话,与他娘当年盛装一拜是多么的像。 魏征经常把李世民气得头上冒青烟,有一次李世民心爱的鸟被魏征给算计死了,他气得拔剑大骂,非要砍了魏征不可。 长孙皇后听说后,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到后堂换了身衣服,把最正规的皇后朝服穿上了,然后对着李世民盈盈一拜。 李世民不解何意,长孙皇后说:“我听说君主开明则臣下正直,如今魏征正直敢言,是因为陛下的开明,我怎能不祝贺呢!” 一句话就化解了李世民心中的怒气,李世民以为长孙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做到了,没想到李泰这个时候成熟起来了,此时看他的品行跟他娘是何其的相像? 李泰被盯得很不自然,他抬手摸了自己的额头一把,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便怯生生的问了句:“父皇,为何这般看我?” “听说你一直在吃素,为什么?” 李世民从来不知道李泰喜欢吃素,这几个嫡皇子都是从小吃牛羊肉,最喜欢的就是大口大口的吃肉,想让他们吃几口素菜太难了,一个个的看着绿色食物可能都过敏,别说吃,摆都得摆远点。 “……”李泰也不能说自己就是为了减肥,他缓缓的低下头沉默不语,李世民就紧紧的盯着他,非要他说出个缘由来。 过了半晌李泰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句:“您不准我去守陵也不让我守孝,我想,我,我就吃一辈子素,当是为娘守孝了。” “混账!”李世民狠狠的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摔,黑色弹起来摔落到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李泰赶紧的从榻上滚下来,“噗通”一下跪到地上,老老实实的挨骂。 李世民也并不是生多大的气,就是心疼得很。 第14章 你的暴怒我喜欢 “你娘薨了,你就把肉食断绝了,你爹要是驾崩了,你是不是连饭都戒了?”李世民指着他大骂,像野兽一样的大吼,表情都有些狰狞,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李泰赶紧俯身叩头,一个头磕下去就没敢抬起来。别看李世民骂的凶,他心里一丁点都不害怕。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老爹只是心疼自己而已,这骂挨的多幸福。 李世民骂着骂着,忽然发现李泰穿的是白色的蟒龙袍,仔细一回想,他好像一直是白衣服,就没穿过别的颜色。 “你瞅瞅你穿成什么样子?你穿一身白给我磕头,是咒我呢吗?” 任由他咬牙切齿也好,雷霆大作也好,李泰反正是聋了,就一动不动兼一声不吭,直到李世民只喘粗气,不再骂人了,他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见李世民面沉似水,他小心翼翼的劝了句:“孩儿知错了,父皇,您息怒。” “呯!”李世民狠狠的一砸桌子,好好的一局棋顿时就凌乱了,很多棋子都弹了起来,再落下去就不一定是什么位置了。 “你个不孝的东西!”李世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岂不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妄谈什么孝道?” “父皇,我知道错了,我改。”李泰向前跪爬两步,双手推着李世民的膝盖轻轻的摇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锦衣玉食、骄奢淫逸、纸醉金迷,做一个钟鸣鼎食、养尊处优、花天酒地的皇子,好不好?” 李世民真想绷住脸,可不知为什么,控制不住的就笑了。抬手向上一拉,把李泰给扯了起来,李泰跪的腿麻了,一个没收住,身子向前扑去。 李世民就势一旋手腕,把李泰给扯进了自己的怀里。李泰吓得心扑通扑通乱跳,李世民搂着儿子不放手,还轻轻的拍打了一通他的膝盖上的灰尘。 一转眼有十多年没抱过儿子了,要不是他突然的闪了这一下,还真没觉得时间过的这样的快。李泰小的时候,李世民真的是没少抱,这只青雀是从一出生就被他捧在手心里的。 亲情就像一股又浓又烫又温馨的暖流,无声无息的浸没两个人的心田。 李泰收拾好棋子,李世民收拾好情绪,兴致勃勃的夹起一颗黑子:“重来,这局我可不让你了。” 李泰眉眼含笑的捏起一颗白子,嘴上不敢说,心里暗笑“谁用你让了?你那棋下的多臭,心里没点数吗?” 李世民的黑子还没有落下,陈文就倒腾着小碎步,匆匆忙忙的来到近前:“陛下,太子烫着了。” “啊?”李泰一下扔了棋子,脱口而出的问道:“烫到哪里了?怎么烫的?” 李世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嘴这么慢,李泰一整句话说完了,他还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太子弄了个铁笼子在里面生火烤鸡,不小心绊了脚,一下扑到了铁网上,说是烫伤了手。”陈文也是听下人报上来,话说的稀里糊涂的,他也不是很明白,就照原话回了。 “看看去。”李世民听说太子烫了,很是心急,一听他是烤鸡烫的,又气不打一处来。哪怕你吃茶烫的也行,烤鸡?还有没有点正事? 李世民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李泰自然是紧紧跟随。李世民不由得心中暗暗一叹“青雀为母守哀,一直在吃素。高明却挖空心思的在琢磨美食,都琢磨出花来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真的未必是你做的不好,而是别人做的太好,你就成了那个垫底的衬托。 如果没有李泰,李承乾研究个吃食根本不算什么事,他就烤个鸡,总不能说他奢侈腐败,不能说他伤天害理吧? 太子也是人,谁还没个爱好?烤只鸡在民间也不算个事,他最多是不够小心,不该烫着自己,这也只是个意外罢了,他又不是故意烫自己的。 但是有李泰做对比,就显得他庸碌无为、没心没肺了,自长孙皇后过世,李泰暴瘦、吃素、穿白、勤政、爱 护弟妹。 再看李承乾,一点没瘦也不见他脸上带忧,整天的吃喝玩乐,偶尔去听政也心不在焉的,内朝你要是不喊他,他一次都不会过去的。 听政就左耳听右耳冒了,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哪像李泰知道在关键时刻替自己打圆场,给自己铺台阶,没人的时候还能委婉的劝诫自己。 弟弟妹妹就更别指望太子爷了,人家一次都没过来看过,跟不是一家人似的。李泰却是一直住在宫里,多半年时间只回过他的魏王府两次。 很快就来到了东宫,知道李承乾烫伤了,也就没让他出来接驾,李世民和李泰步履匆匆的走了进去。 李承乾这烫伤说起来真是活该,他见铁笼子里的鸡都走不动了,他着急就拍铁笼子吓唬鸡,鸡一害怕半跑半飞还直摔,他就高兴极了。 铁笼子只是罩着鸡,并不是焊在地上的,他拍来拍去就把铁笼子拍的离火堆越来越近了,他兴奋得连喊带叫,脚底下一拌蒜,整个上半身趴了上去,一下把铁笼子给压扁了,他的手按进了火堆。 多亏有铁网隔着,也多亏下人们手快,他烫伤的面积不算大,就右手小手指外侧到手腕上面一点,烫的也不算特别严重,就是一溜的水泡,御医已经精心的处理过了。 李世民看他手臂被白布条子密密实实的缠着,也不知道他烫的有多严重,问他话,他吞吞吐吐的也不敢说是怎么烫的。 最后还是他身边的太监秦胜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李世民又叫来御医问了问,看李承乾那个样子够惨的了,想骂他又没舍得。 李泰进屋之后只是望了望李承乾,用眼神表达了一番关切之情,便悄悄的溜了出来,他到烤鸡的现场去看了看。 李泰看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这个除了真的是烤鸡吃以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目的,看来李承乾是真的为了一饱口福受的伤。 话说这个烤法,就算能成功烤熟的话,也不可能好吃,这皇家儿郎是真不会吃,李泰轻轻的摇了摇头,要说美食还得是现代人会吃。 李泰缓缓的翘起嘴角,正想找个由头给李承乾送美食呢,没想到好机会这就来了。 李泰心欢意畅的离开了东宫,刚回到宫殿门口,就见李治张开双臂朝自己扑奔过来,还大嚷着:“二哥,你可回来了!” “小调皮,你又惹什么祸了?”李泰一把抱住李治,李治仰着小脖子,笑呵呵的说:“我没惹祸,就是有件事要和你说。” 第15章 带你去看望皇兄 地上薄薄的一层雪,空气中透着丝丝的清冷。画角飞檐的楼阁,静静地伫立。大殿门前的石狮子,似乎也肿了一圈。 一盏热茶放在桌子上,李泰很想喝,但是碍于李治有话要和他说,他便没有去碰那个茶盏。 李治像喝了什么兴奋剂似的,不停嘴地说着,李泰就笑微微地看着他。 他也没什么正事儿,就说汝南公主来找他玩了,他们一起去了东宫。 翻来覆去的说,太子烤的食物有多难吃,说起来就笑个不停。 总之就是他和汝南公主,一起嘲笑太子的“创意”太愚蠢了。 见他没什么新鲜事可说了,李泰绷起脸:“这有什么好笑的?为了给你们烤鸡,皇兄都烫伤了,你就这么笑笑笑?” “没有啊,皇兄没有烫伤啊。” 没有?难道他是装的?假装受伤搏父皇的关心?李泰立马否定了这个猜测,有御医在,他装不过去,再说烫伤也不好装,父皇只要看一眼他就装不下去了。 “你们什么时辰离开东宫的?” “未时。” “哦,那看来是你们走了之后他烫伤的。” 李泰轻轻的笑了,这个李承乾有点意思,可能是在弟弟妹妹跟前丢了面子,他们走了之后就又去烤鸡了,他或许觉得他的方法很棒,一定能成功吧。 李泰怎么也想不到,李承乾并不是为了吃,而是喜欢看那些鸡垂死挣扎才乐此不疲的。 “你怎么知道皇兄烫伤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他?” 李治目光很是清澈,清澈的一丝波澜都不起,从他的眼神里你看不到半点的紧张和关心。 “当然要,皇兄不是你亲哥?”李泰笑着弹了他的脑壳一下:“这话问的这么没良心。” 东宫离的不算太远,他们没骑马也没坐轿,拉着手走在青石路上,地上一层细细的薄雪,天有些阴沉,稀疏的雪花轻盈的飘落。 长长的夹道像是没有尽头般的向前延伸着,李泰忽然觉得这条夹道有点像人生,也像童年,总觉得它漫长的没有边际,可是走着走着就走到头了。 “呵呵”李治想的没那么复杂,他就是想起了上午在这里遇到阴妃的事了,不由得就笑出了声:“二哥,我跟你说……” 对面相逢也就是打个招呼罢了,不愿意理会完全可以装作没看见,迎上去行个大礼,这也不符合李治那懦弱性子,他是抽了什么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嚣张的时候,她就算嚣张到头了。”李治高兴得一蹦一跳的,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看着吧,谁欺负我谁倒霉。” 李治无意的一句话,说得李泰心里激灵一下。李泰之所以会被冠上谋嫡罪,就是因为他曾经对李治说过一句:“你跟汉王的关系的那么好,现在他谋反被赐死了,你怕不怕?” 李泰只不过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提醒李治不要跟自己作对,李治就势装病,声称被李泰给吓坏了,他胆子至于小到被一句话吓得卧床不起? 就是他的装可怜,让李世民心软了,李世民为了保全他三个嫡子的性命,无奈立了李治为太子。如果不是李治故意装作被吓病了,这太子之位顺理成章的就是李泰的。 谁说李治懦弱?他只是心机比较深罢了。 “谁欺负你,你只管告诉二哥。”李泰轻轻的整理了一下李治的披风:“不用你自己出去挡风挡雨的,知道吗?” “嗯,二哥最好了。”李治笑得眉眼弯弯的,李泰看着他粉妆玉琢的小脸也微微的笑了。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李治挺可爱的,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真的愿意跟他就这么兄友弟恭的过一辈子。 李泰抬手把他搂进怀里,他小嘴不停的说着这个那个。 李泰就静静的想着心事,谋嫡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不谋就是死路一条了,谋那就是成败 各占百分之五十。 如果自己能谋得大宝,一定保李治平安,让他做个好王爷。如果自己失败了呢?李承乾肯定是没指望的,他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江山真的要交到李治的手里吗?那历史岂不是又走回了原样?李武两族之间的屠杀又要重演,李泰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绝不可以! 如果自己没有做皇帝的命,那就逆天改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言。 “魏王到!晋王到!”随着两声高喝,呼啦啦迎出来一群人。 李泰这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再回来发现这屋里人多的快赶上上朝了,满屋子的皇亲贵胄。 第一个迎上来的人是汉王李元昌,李泰和李治抢先一步躬身施礼:“见过七皇叔。” 论起来谁都没有李泰和李治的地位高,但是他们并不想论国礼,就抢着上前行了个家礼。 “我正要拜你们呢,快进来说话。”李元昌笑着一比划,他们双双起身。 李泰抬头向前一看,人群分向两侧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同时众人一起躬身施礼,高呼:“拜见魏王殿下!拜见晋王殿下!” “免礼。”李泰随意的一抬手,众人便直起了身子。 李治快步向里间冲,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李承乾的床边,看着靠墙半坐的李承乾,他眨巴眨巴眼睛,虽然没有挤出眼泪来,却也是一脸的心疼:“皇兄,你怎么还能烫着自己呢?” “就是一个没加小心呗。”李承乾笑着晃了晃右手:“没事的,几天就好了。” 李泰没有进去,他就在外间坐了。李元昌跟他隔桌而坐,对面坐着一排人,李泰一看那些人,险些笑出来。 对面坐着杜荷、赵节、李安俨还有候君集,李泰一看这帮怂恿李承乾造反的人全都聚齐了。谁能想得到造反的结果是主犯李承乾没事,这帮出主意的从犯全都被杀了。 杜荷娶了城阳公主,他是李承乾的亲妹夫。赵节是长广公主之子,跟李承乾亲姑表兄弟。长广公主是李渊的第五女,而李元昌是李渊的第七子。 李安俨是李建成的旧部,玄武门之战,在明知李建成已死的情况还拼命的追杀李世民,想要为李建成报仇。 李世民很欣赏他的“死忠”,认为他对隐太子死忠,必然也能对现太子死忠,因此把他安排到了李承乾这边。 李世民却没有料到李安俨从始至终就只对李建成一个人死忠,他劝李承乾造反,就是给李建成报仇,因为他知道造反的结果无论成败,李世民和李承乾两个人之中,不是父死就是子亡。 候君集绝对是个一等一的战将,玄武门之战他是首屈一指大功臣。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迎来他的战神之旅。 吐谷浑之战,候君集打出了大唐的国威,高昌之战,候君集直接把高昌给灭国了。就是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战神,因为贪图财物犯了军纪国法。李世民没有严惩他,他却因为奖赏过少而怀恨在心,决定要帮助李承乾造反。 第16章 都来尝尝鸡米花 李泰很清楚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改变他们的命运,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得了。 看着他们这些人,除了实实在在的皇亲,就是威名赫赫的功勋,想着几年之后他们全都要人头落地,真的有几分不舍。 “惠褒,有些时日没见你了,听说你不常回府?”李元昌笑吟吟的看着李泰,李泰急忙敛敛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偌大的王府,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宫里有兄弟姐妹相看顾,还热闹些。”李泰轻叹一声:“过几年离开京城就再难相见了。” 李泰这话说的轻轻松松,让别人都没法搭茬。你再贪恋手足情深,也不能长住在皇宫里吧?你是个宫外建府的皇子,你成年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有啊,哪能没数呢?人家爹同意,试问谁敢说有意见? 几个人正在外间说着话,云海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二郎,您吩咐的这个做好了。” “拿进去吧,雉奴在里面。”李泰微笑着瞟了一眼里间:“告诉他该回去写字了。” “是。”云海刚迈出一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喝报:“圣人至!” 李泰有三分惊讶的望向门口,这个老爹怎么还玩上去而复返了? 所有的人都齐唰唰的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向外出迎,就见李世民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李世民刚才离开之后,便想着去看看李治和两个小公主,结果小公主都在睡觉,李治被李泰带来东宫了,李世民就追过来了。 一进门就见云海提着个大食盒在前面走,他很好奇李泰能给李承乾送什么好吃的。 大家刚要参拜,李世民摆了摆手:“都免了罢。”又一指云海:“你拿的什么?” “陛下”云海躬身回话:“这是魏王吩咐厨下给太子做的,呃,吃食。” 李世民都被云海给逗笑了,食盒里装的可不就是吃食吗?那到底是什么吃食,你说不出来吗? 本来没人注意这个事,云海这一紧张,倒引人们都盯上这个食盒了。人们这时候才想起来,好像他刚才向李泰报事的时候,就没有明说这食盒里装的是什么。 不光别人好奇,连李泰都纳闷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李泰就盯着云海,云海急得汗都流下来了。 “打开看看。”李世民来个直接的,不问了,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是。”云海打开食盒,拿出一个漂亮的大盖碗,轻轻的放到桌子上。 三层的食盒,一共拿出三个大盖碗,依次掀开盖子,露出碗里的吃食。 三碗黄澄澄、金灿灿的食物,一粒一粒的,堆得像个小谷垛,散发出一阵诱人的奇香,只是没有一个人能叫得出这食物的名字。 “这是什么啊?”李世民环视一圈,发现人人的眼神都是充满了好奇和惊诧莫明的光,看来没人认识。 “这,这个叫”云海抬手抹了一把汗,然后抬起头直眉瞪眼的盯着李泰。 李泰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就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我忘了这叫什么了。” 李泰直接翻了个白眼:“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工夫,你就忘了?摸摸你怀里,是不是有张纸啊?” “哦。”云海急忙往怀里摸一把,掏出一张纸来,展开看一眼,便把纸向前一递:“这叫鸡米花。” 李世民接过纸一看,是李泰写的“鸡米花”的做法。 “鸡米花?”谁也没听过这个名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三个大海碗上。 李泰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签筒,里面放着很多的竹签,他拿起一根竹签扎了一块递给李世民:“父皇,您先尝尝,这个趁热吃才好。” 李世民没接竹签,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边咀嚼边微笑,一脸的幸福:“不错,确实好吃,你也吃。” “嗯。”李泰只是答应了一声,并 没有真的吃,他抬手指了指里间,对云海说道:“给太子和雉奴送一份过去。” 云海端起一碗走了,李泰扶着李世民坐下,又给对面的人端过去一碗。 “挺好吃的,都尝尝。”李世民挺随和的招呼大家吃,有他在这儿坐着,就算再馋的人也不敢随便的去吃。 皇帝发了话,大家才纷纷扎起一块放进嘴里,然后就是统一口径的称赞不已。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的?”李世民正担心李泰的营养不良问题,他能想到弄美食,这让李世民放心了不少。 “雉奴就是个小馋猫,我早就想弄点好吃的哄他了,只是苦于没有思路。今天还是受了皇兄的启发才有灵感。” 李泰往里间望了一眼,继续说道:“皇兄下那么大的功夫烤鸡,我猜他可能是想吃鸡肉,就给他送来了。” “有时间多研究点美食是好的,光研究不吃可不行,这你弄出来的东西,你自己不吃让我们吃,我们多害怕?” 大家谁也没想到,李世民居然还会说笑话。李泰就算是疯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拿点带毒的东西往东宫送,这有个查不出来吗? 李泰无奈的拿起竹签,扎了一粒送进嘴里,凭良心说真不如现代的鸡米花好吃,也不知道是油的问题还是调料不全,总之很差强人意,不过跟平时那些御宴大餐比算是口味上乘之作了。 怪不得每个穿越者到古代都能混得非富即贵,就随便开个餐馆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古人的饮食层次真的太低了。 李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大唐可是个万国来朝的盛世,疆域空前辽阔,实力异常强大,为什么不把世界各地的农作物、调料的种子收集过来? 像菠萝、辣椒、南瓜、苦瓜、土豆、红薯、向日葵、玉米、花生、番木瓜、菜花、卷心菜、洋葱、番茄这些,居然是明清时期才传入我国的。 这些东西又不是谁发明的,一直都在某个地方默默无闻的生长,只是没人发现他们而已。那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发现他们一下? 说不定他们就在哪个角落野生成长呢,难道真的都在美洲、非洲吗?就算是真的,真的没人能过去吗?抽时间跟那些南征北战的将士们交流一下,看看异域他乡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农作物。 “哇!”李治看到鸡米花,马上伸手抓了一粒,急忙丢进嘴里:“好吃,真好吃。” “好吃你都吃了吧。”李承乾就笑微微的看着他,晃了晃手:“我不想吃。” 云海把碗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躬身一礼,轻声的对李治说:“陛下在外间坐着呢。” “父皇来了?”李治撒着欢的跑了。 第17章 一家人其乐融融 两仪殿里笑声朗朗,君臣畅谈古今兴亡之事。 今天的内朝两位皇子都没来听政,太子爷本就不喜欢来,加上前几天受了点伤,更是有理由不来了。魏王则是为了张罗一桌团圆饭而提前请了假。 魏征前些日子提出要修《隋书》,惹得李世民好大不高兴,跟他一顿争吵,好端端要为前朝著书,本朝就没什么值得你歌功颂德的地方了吗? 见李世民如此的抗拒,魏征难得的退步了一次,既然皇帝不同意,那就算了,他便没有再提。 想不到今天李世民主动提出,同意魏征修《隋书》了,这可乐坏了魏征,他笑着谢了恩,顺便问了句:“陛下怎么想通了?” “哈哈哈”李世民未曾说话先是放声大笑,他一脸骄傲的说道:“青雀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你们觉得如何?” 他说完就开始环视各位朝臣,看他们的反应。 魏征一脸惊愕,李泰的境界明显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无声的竖起了大拇指,重重的点头。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傻傻的对视了数秒,还是长孙无忌的脸上先绽放出了舒心的笑容,这个外甥真的成熟起来了。 褚遂良和杜如晦微愣之后,纷纷啧啧称赞:“咦嘘兮,此言至理。” “青雀还说你们都是朕的镜子。”李世民伸出食指一指魏征:“尤其是你这个老家伙,你就是磨得最亮的那面镜子。”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笑了起来,魏征也不知是笑得还是激动了,老脸竟然飞上一抹红晕。 李世民忽然想起李泰说的那句“你觉得他可憎,一定是你对自己不够满意,他就是你的一面镜子。”于是他又指着魏征对大家说道:“别人说魏征做人疏慢,可是我看他竟觉得很是妩媚。” 内朝散了,李世民急忙摆驾甘露殿,他倒不是急着看李泰弄出什么美食来了,而是急着去看两位归宁的公主。 李泰下贴子把两个出嫁了的嫡公主给请回了宫,还请了汝南公主过来,自然也请了李承乾,他今天要在甘露殿跟全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 饭是很简单的,他这几天让人做了一个铜火锅,还“发明”一个削片器,把羊肉放在室外略冻一冻就可以削成薄片了。 好在芝麻和腐乳都有,他让人弄了些芝麻酱,总算是把蘸料和肉片的问题解决了,让御厨做了些豆腐丸子、肉丸子。 火锅算不上是李泰的新发明,只不过以前人们都是把肉、菜什么的都直接扔锅里,边煮边捞着吃。李泰只是发明了边涮边吃的吃法,因为之前人们弄不出来薄的肉片。 张罗一桌子火锅,李泰发现这个季节几乎是看不到绿色的蔬菜,他忽然又想起了华清池,既然有温泉存在,那为什么不种点反季节蔬菜? 想着想着他乐的嘴角都歪了,一定抽空跟老爹说,把温泉要下来,都种菜得了,别建澡堂子了,烧点水不一样洗澡吗?总不能烧水浇地种菜吧? 李世民进大殿也没让人通报,他自己就走了进来,就想看看他们背着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刚走到门口,就听李治大呼小叫,又喊姐姐又喊哥哥的,看来他是很兴奋。两位大公主则一人抱起一个小公主,轻轻的哄着。 “惠褒,你最近很勤谨啊,我这大伤小病的一直也没去听政。”李承乾的手完全的好了,心病却越来越重了,这个李泰一天比一天表现好,让他隐隐的有些不舒服。 “听什么政?我不过是坐在那里发呆,就是去陪陪阿爷,怕他心情不好。”李泰听他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就知道他已经开始猜忌自己了。 “难得你有孝心,怪不得父皇喜欢你。” “算不上孝心,就是一点私心。阿娘不在了,我就只有阿爷了。与其说我是去陪阿爷,不如说是我离不开阿爷。其实阿爷儿子有的是,不在乎我一个 。” 李承乾都忍不住笑了:“你这话说的可真没良心,父皇对你比对我都好得多。” “吱呀”一声,李世民笑吟吟的推开门,李承乾急忙站起来,带领着弟弟妹妹们上前大礼参拜:“拜见父皇。” “起来起来,都起来吧。”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这一群儿女,全是他的心头肉,所有的嫡子嫡女都在,还有长孙皇后带大的汝南公主,论感情和嫡公主那是一样一样的。 再看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张大大的圆桌,桌子上面一个纯紫铜的什么东西,上面像个锅,锅的中间还有个筒子,下面像个小炉子,炉子里还烧着炭火。 李世民指着桌子,笑问:“青雀,你这是作什么妖啊?” “庆祝我皇兄痊愈,我把她们都请过来,一起吃火锅。”李泰走过去扶着李世民坐到主位上:“阿爷,咱们今天一家人团坐在一起,高兴吧?” 团坐,这算是个新鲜事。大家的习惯都是盘坐或是跪坐,直腿坐或是侧身坐就算是比较随便的了。 鲜卑人发明了胡床,也就是马札,椅子那是唐明宗时期才有的,像今天这种高靠背的太师椅是宋朝才出现的。 李泰不管那么多,他还是觉得垂腿坐舒服。大家多少有点不适应,尤其两位公主觉得这样的坐姿不雅。 李泰硬把她们按到椅子上:“皇姐,什么事还不得有个发展进步的过程?马就是马,车就是车,是人硬把车套到马上的。原本也没人坐过马车,现在谁会说坐马车不雅?” “胡说,孔子也坐过马车,都一千多年了。” “两千年以后,人们会说长乐公主也坐过高背椅,都两千年了。” 椅子的不适应只几分钟就过去了,羊肉片一进锅,顿时人们的感官全都跟着鼻子走了。李泰扔锅里几颗肉丸子,捞出来捣碎,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两个小公主吃。 李世民第一次如此放松的跟孩子们坐在一起吃饭,平常谁敢跟皇帝同桌而食?一起吃饭也是皇帝高高的坐在上面,其余的坐在下面,都是分桌而食的。 李泰的注意力则更多的放在了李承乾的身上,他知道李承乾是喜欢吃牛羊肉的,只不过他不怎么会吃,自己一定要教会他更多的吃法,让他多多的吃。 “皇兄,这个汤好喝,你看这样调。”李泰舀一勺火锅的汤倒进小碗里,加一小捏盐、葱花、香菜末,这也就是冬天里唯一的一点绿色了,还是用花盆在屋里种出来的。 李泰打个样喝了一口,李承乾有样学样的喝了好几碗,李泰暗自欢喜“喝吧,多喝肉汤,多吃牛羊肉,得机会我再给你弄点海鲜,不吃怎么能得痛风呢?” 第18章 求人总不如求己 重檐庑殿,碧瓦层叠,屋脊顶端稳坐一排神兽。帝王楼阁,金碧辉煌,廊柱之上紧缠数条神龙。 大殿中央端坐着人间帝王,文武公卿分列两厢,一个个朝服加身、玉带横腰,也有凭文才居相位的,也有凭军功入朝班的,有开疆扩土的将领,也有护驾保国的元勋。 自从李泰安排了一顿火锅家宴之后,李世民这几天心情明显的好了很多。 看到儿女们全都围绕在自己身边,有说有笑的一派和谐,其乐融融的承欢于自己的膝下,心里甚感欣慰。除了更加思念亡妻了以外,别的都还好。 李世民今天上朝嘴角还噙着笑意,坐在上面向下一望,发现李承乾没到,殿角下只有李泰一个人规规矩矩的站着。 内朝李承乾不来是常态了,这早朝他居然也不来了,不来也不请假,他想干什么? “有本早奏,无本退班!”随着站殿太监的一声高喝,早朝就算正式到了议事的部分。 要说大事天天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不大不小的零碎事,那真的是天天有,比如今天就来了两位远路的客人,一位吐蕃的使者,一位吐谷浑的使者。 吐蕃的使者送来一封求婚书,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许下很重的聘礼,想要求娶一位大唐的公主。 李世民冷笑一声,真是痴心妄想,大唐公主是谁想娶都能娶的吗?随便给几个钱就行了?下嫁吐蕃,那可不是简单的四个字,那是要远赴西藏去生活的。 李世民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去那个地方遭罪,别说公主就是郡主都不可能,直接就回绝了吐蕃使者。 吐谷浑的使者也送来一封书信,倒不是求婚,而是求兵。 吐谷浑甘豆可汗,仅仅立汗半年竟被部下杀死,甘豆可汗的儿子诺曷钵继立。诺曷钵年幼,大臣争权,国内大乱。 诺曷钵派使者前来求助,愿意每年向大唐纳贡,请大唐出兵帮助稳定局势。 “众位爱卿,都说说对于此事你们有什么看法?”李世民的脸上不阴不晴,也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想法,他就想听听众位大臣的想法。 毫不意外的满朝大臣一下子就分成了两派,一派同意出兵,一派袖手旁观,各说各的理,都说得激情澎湃,都很有道理。 “这是吐谷浑自家的事,他自家有难自家消,与我们无关。” “便是纳贡,能有几何?犯不着兴师前去。” “打赢了没多大实惠,打输了更是丢人。” “……” “吐谷浑既然愿意纳贡,我们自当出兵,若不然以后还有谁愿意前来依附咱们?” “小小吐谷浑,根本不用费多大的事,马到成功必振国威!” “送上门来的纳贡,焉能拒绝?” “……”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吵嚷得人脑袋生疼。李世民就静静的听着看着,直到双方都不出声了,他才把目光移到了李泰的身上。 “青雀,此事你是什么看法?” 李泰每天来听政,就跟个雕塑似的,往群臣前面一站,就是个标志性的吉祥物,从来都不会发言。 今天突然被李世民给点名了,他愿意不愿意都必须得出声。 “父皇,此乃朝政大事,孩儿不懂也不敢妄言。”他这话跟没说也没啥两样,他就恭恭敬敬的鞠着躬,看上去倒是儒雅得很。 “随便说说,对错都无妨。”李世民鼓励他大胆的说,让你来听政就是让你来学习治国的,你将来也是一方领袖,要治理封地的,这些政事必须得会处理才行。 “我也不懂什么,只是觉得诺曷钵那个小孩儿有些可怜,很想帮帮他。”李泰肯定是同意出兵的,不管出兵是不是正确,他都知道李世民是愿意出兵的。 自己现在要做的事并不是每一件都要正确,而是尽可能的每一件都体贴李世民的意思。你要是跟他政见不合,他还愿意把皇 位给你吗? “嗯。”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还是自己的儿子最棒,看看那帮朝臣,都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儿? 不想打那当然要说我们不干涉他国内政,跟纳贡多少有什么关系?什么叫袖手旁观?这话说的多难听。 想打那当然要找个能在道德至高点上站得住脚的理由,我们要做的是锄强扶弱,什么苍蝇腿也是肉,有纳贡不要白不要? 眼睛里就光看着钱了?仁义呢?我们是正义的光明之师,哪能是图人家的好处出兵的呢?出兵必须得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师出无名那仗还怎么打? 李泰就比那帮老家伙会说话得多了,人家张嘴就说那小孩怪可怜的,多善良。 “你既然想帮他,那你想让谁过去帮他呢?”李世民一句话说得大殿上的温度都上升了四五度,所有的人都恨不得把耳朵支楞起来。 这是随便的帮忙吗?这是要带兵出征,让谁去帮忙就是让谁领兵的意思,这明摆着是一份大功劳,白捡的功劳在眼前,谁不敢想要? 大唐别的能人不多,还就是能带兵的能人最多,连个文官都能打出一人灭一国的战绩。 李泰也清楚随便指个人过去都能成功,指谁就是送给谁一份军功,老爹这是什么意思?给自己一个拉拢权臣的机会?还是给自己一个得罪更多人的机会? “这我可说不好,出兵应该是兵部的事吧,此事当由父皇定夺。”李泰貌似什么都没说,却实实在在的把候君集给推了出来。 李泰当然知道这一仗就是候君集去打的,但他不能点名,现在的候君集是兵部尚书,这事交给兵部可不就是交到了他候君集的手里了嘛。 “好,就依你之见,朕这就下诏。”李世民淡淡的向下扫视一番,清了清嗓子。 “以特进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为鄯善道、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辅以突厥和契苾部队,大举进军相助吐谷浑可汗。” 李靖、候君集等人,一步从朝班中闪了出来,个个激动的满面通红,急忙行礼,齐声应道:“臣领旨。” “青雀,明日你代朕去校场为大军送行。” “是。”李泰躬身一礼,李世民笑着一摆手,站殿的小太监高喝一声散了班。 文武公卿排着队有秩序的向殿外走去,吐谷浑的使者则冲着李泰连连作揖以示感谢,李泰只是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你不用谢我,你不来求兵,吐谷浑再乱也还是个国,这回就冲我爹出兵的规模,吐谷浑要变成一个省了。” 吐蕃的使者却是冷着一张脸,恨恨的盯着吐谷浑的使者,对着他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李泰看在眼里,也没有作声。他知道只要自己劝劝老爹,就能满足松赞干布求婚的愿望,不过他并没有劝的想法,或许让他的求婚曲折一些,他才更能懂得珍惜吧。 李泰悠哉悠哉的感慨着别人,却不知道此时的东宫已经血流一地。 第19章 玩的可是真开心 马蹄翻飞踏碎一地银霜,战鼓咚咚惊断人魂,号角声起哭爹叫娘,刀来枪往互不相让。 洁白的雪地早已看不出一点洁白的模样,两队人马扎营列阵,对峙片刻就发起了冲锋。 数百儿郎头上辫着辫子,身上披着毛毡缝制的铠甲,手拿竹枪竹刀,凶猛的冲锋,枪刺刀砍毫不留情,就像真的敌人一样狠命的厮杀。 白白的雪,红红的血,悲惨的哭,凄厉的叫…… 这一切都让李承乾无比的亢奋,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举着弓,不停的呐喊,指挥着手下的人前赴后继的冲上去厮杀。 站在他对立面的就是汉王李元昌,李元昌手里挥舞着马刀,也一样激动的大叫。 李元昌虽然是李承乾的皇叔,其实他们俩同岁,又都擅骑射,都喜欢突厥文化,平时就能玩到一块去,两个人很是默契。 “报!”一个小校把三角令旗往地上一插,单腿跪地:“汉王,我方寡不敌众,伤亡惨重,请求撤兵。” “嗯?”李元昌马刀朝下一指,骂道:“你有病吗?” “汉王,不能再打下去了,这铠甲都是假的,竹枪也很容易扎透,已经有不少人受伤了。” 李元昌抬头望向对面,见李承乾正兴奋的挥舞着长弓哈哈大笑,这时候说不玩了,岂不等于是往太子爷的头上泼冷水? “滚开,没看到太子殿下正在兴头上吗?你少来扫兴。”李元昌非旦不同意停下来,还大声的吩咐:“擂鼓的加把劲!” 那小校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回到厮杀的阵营里。 这“假战场”都变成了真战场,越来越多的人见了红,那小校灵机一动,大声的喊道:“兄弟们!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我们打不过,我们投降吧!” 投降?这个建议好,既能让太子爷感受到胜利的欢乐,又能制止更多的流血事件,这一嗓子喊出来,当真是一呼百应,所有的人都渴望罢战。 于是乎那小校带头放下了武器,紧接着汉王这个阵营里的人全都放下了武器,集体朝拜太子,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李承乾要看的是厮杀,投降还看啥?李承乾马鞭一指那个小校:“你,过来!” 那小校只好乖乖的走到李承乾的马前跪倒:“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我等自愿来降。” “啪!”狠狠的一鞭子抽得那小校皮翻肉卷、鲜血直流,李承乾阴沉着脸,大骂:“你个没骨气的东西,两军阵前敢投降?” “太子殿下,我等真心来降,望您接纳。” “好啊,你站起来往回走,你要是能走一百步不回头,我就接纳你们。”李承乾说着话从箭壶里摸出一支箭来。 那小校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转过身两腿哆哆嗦嗦的向前迈开步子,走了三十多步忽然身后传来尖锐的哨音,顿时头皮发凉,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嗖!”的一支利箭从他的头上穿了过去。 “还没到一百步呢。”李承乾夹杂着怒火的声音,带着死神的气息飘了过来。 那小校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只要一站起来,恐怕就会被利箭射中。 他双手推着地,没有往起站,他一转身冲着李承乾跪倒叩头:“太子殿下,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我呃……” 他一抬头一支利箭不偏不倚的射中了他的咽喉,他双眼瞪得死鱼一般,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了。 “哈哈哈哈……”李承乾开怀大笑:“我让你罗嗦,你再罗嗦呀。” 不管怎么说这个小校都打扰了李承乾的兴致,射杀他让李承乾很是开心,却也没有心情再继续游戏下去了,于是就收了兵。 这些人也并不是士兵,李元昌本来是打算招些突厥兵的,可是没有招到,就找了一些长的比较像突厥人的壮士。 也不怪他招不到,在长安城里招突厥兵,这未免有点异想天开了。 “ 痛快!”李元昌乐哈哈的过来,一指那个被射死的小校:“我也最讨厌别人在我跟前絮叨叨的叨叨个没完,真想都杀了他们。成天的碍事,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我当皇帝,一定要尽情享受所有乐趣,到时候就在御花园设一个万人营,跟汉王分别指挥,观赏士兵肉搏战斗,岂不快乐!”又说:“有人规劝,立即诛杀,杀一个不行就杀一百个,杀一百个不行,就杀五百个,我就不信杀他一千人之后,还有人敢进谏?” “好,果然有魄力!”李元昌拍着胸脯说道:“到时候我一定尽心竭力的陪你玩个痛快。” 李泰这一天自从下了早朝还真没有什么正事,他就忙了一件闲事。 他无意中发现了一盒女子画眉用的螺子黛,拿在手里反复的把玩了片时,还在手背上画了几道。 浅黑色的印迹,有点像,嗯,像铅笔画过的痕迹。 “呀!”李泰忽然间睁大了眼睛,喃喃的嘟囔了一句:“螺子黛不就是画眉石吗?画眉石就是石墨,石墨和黏土混合就是铅笔芯。” 李泰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用石墨和黏土制作铅笔芯的方法是1789年法国画家康蒂发明的,如果现在把铅笔给做出来,那这项技术岂不是比他们要提前个一千多年出现? 要做,一定要做,李泰前世唯一的一项业余技能就是学过素描。 他激动的热血上涌,一旦铅笔做成了,他要马上画一幅素描做自己的陪葬品,让后世的考古学家来发现,咱们的铅笔制作技术在唐朝初期就有了。 他就没想想一幅素描能保持多久?考古学家最多能发现他的墓里曾经放过一张纸,还不如直接把铅笔放进墓里呢。 石墨有了,黏土更是现成的,凡是制作陶器、瓷器的地方都有黏土。 李泰这一整天就跟石墨和黏土玩了,主要就是试验各种比例。 铅笔的规格一般用h和B表示,h就是代表黏土的含量,这个数值越高则硬度越大,颜色也就越淡。B就是代表石墨的含量,这个数值越高则笔芯越软,颜色也越深。 这一天李泰找来了好多的工匠,什么铁匠、木匠、陶器匠,李泰把他的想法一说,大家立马就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便开始各施所长。 李泰也算是开了眼了,他都想不出来怎么能做得出铅笔的木制的外壳,没有现代化的工具抠个槽出来也太难了吧? 结果人家直接拿过一根筷子,铁匠和木匠合力给筷子钻了个孔,最擅长玩黏土的陶器匠把搓好的墨条,趁软塞进孔里,静静等到冷却下来,一支铅笔就这样神奇的横空出世了。 第20章 太子爷又生气了 东方一抹迷人的鱼肚白,天色刚蒙蒙亮,空气中透着一丝的清冷,令人无比的清醒。 每天这个时候,闻鸡起舞的李泰都会准时的出现在院子里,不紧不慢的跑个五公里。 今天的李泰却跑得有些心不在焉,边跑边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 云海一如既往的靠着门柱站着,静静的看着奇怪的李泰,自从长孙皇后去世他就坚持每天都这么无聊的跑啊跑,跑个什么劲? 他天天这么疯跑,跑得一天比一天瘦,害得云海挨了不少的骂,好在他虽然瘦却很精壮,若不然云海都要保不住命了。 “二郎。”看李泰跑完了,云海急忙迎了上去。 李泰抬手指着一个殿门:“把那间房子给我收拾出来,要干净些。” “是。” “这院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搬出去,以后这院子不许任何人随便进来。” “是。”云海环视一圈,这么个小破院子有什么好的?哪里值得魏王看上眼? 李泰就是相中这个院子是个闲置的,他每天在这里跑步才跑得安静,这院子里的房间百分之九十都是闲置的。 李泰简单的梳洗一番,随便吃了点饭。简单到什么程度?就只漱了漱口,洗了把脸。随便到什么程度?一碗杂粮粥,一个馒头,两碟咸菜。 皇子的一日三餐绝不可能是这么简朴的,这只是李泰一个人的特殊要求,他吃饭是为了饱,不需要繁琐的形式,那些不爱吃的东西摆上来做什么? 他需要的是省时间,不是摆谱。至于李治,放心吧,连累不到他,每天李泰去上朝听政的时候,他才刚起床。 迅速的吃完了早饭,李泰又认真的洗漱了一遍,四个宫女围着他,给他梳头、戴冕冠、更衣,李泰第一次穿上这么正式的吉服。 黑色的衮衣上面配着手工刺绣的蟒龙金光闪闪的,这衣服不用穿,就只是搭在衣架上都带着满满的霸气。 头上戴着冕冠都不敢低头,真的是怕王冠会掉下来,他站在青铜镜前好好的端详了自己一番,感觉有点像教科书上画的秦始皇,就是帽子上的垂珠少了几串。 “二哥,好华彩。”两岁的公主兕子仰着小脑袋直拍巴掌,乐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第21章 代父兄检阅军阵 雄伟的宫殿渐渐消失在身后,宽阔的朱雀大街扑面而来。坐在轿子里的李泰,一时间意气风发,顿有豪情万丈之感。 半副銮驾出宫,自然是浩浩荡荡,前前后后都是人。李泰都不知道他的仪仗到底动用了多少人,更不知道在他的仪仗队之后还有三百左右骁卫。 左右骁卫当然是李世民特意派出来保护李泰的,这些侍卫一出宫,整条街道都变得紧张起来。 百姓们很少见皇宫里的侍卫出宫,也很少见到銮驾,这阵势谁看了谁害怕,都自觉的跪倒叩头。 李泰拨开轿帘向外望,发现路边的百姓唰啦啦跪倒一片。大唐也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百姓是不能平视官员的,见到銮驾是必须得跪的,头也不能抬。 李泰放下轿帘,心里暗叹一声:“这銮驾出宫还真是扰民。” 銮驾排场是够大,但是速度真的太慢了,晃悠了差不点一个时辰才来到校场。校场上早已人满为患了。 李泰刚钻出轿子,就看到李靖率领着众将齐齐整整的站在銮驾前面。 “臣等参见魏王殿下!” “平身!”李泰嘴角噙着不深不浅的微笑,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视了一圈。 这些人全都是大唐的名将,他们就是大唐开疆扩土的利器,是大唐威震海内的重器,更是大唐征战八方的底气! “谢殿下。” 李泰上前虚扶李靖一把:“不必多礼。” “魏王,请!”李靖大手一挥,李泰轻轻的点了点头,跟他并肩向前走着。 没多远,前面出现一个高高的点将台,众人拥护着李泰走上台。 以李靖为首,六位将军依次对着李泰抱拳施礼。 “臣,李靖!” “臣,兵部尚书候君集!” “臣,刑部尚书李道宗!” “臣,凉州都督李大亮!” “臣,岷州都督李道彦!” “臣,利州刺史高甑生!” 六位大臣齐声高呼:“奉旨出征,请魏王检阅!” “免礼!”李泰忽然躬身长揖:“江山兴衰、社稷荣辱、百姓生死、大唐国威,全都拜托你们了!” “魏王!” “殿下!” 刚刚起身的众将,还没有站直,急忙又跪了下去,甲胄在身行不了全礼,也只能是单膝一跪。李泰急忙搀住李靖:“不可如此,众位快快请起。” 李泰满眼都是热切的光,真诚的看着他们:“你们为江山社稷出征,为大唐百姓出征,我身为李家后人焉能受你们的礼?我今天是来给众位壮行的,不是来检阅军队的,因为你们带出来的兵无须检阅!我大唐将士个个都是精英,人人都是悍不畏死的英雄!” “想不到魏王竟有如此礼贤下士的时候。”候君集是典型的大老粗,没什么文化,认字都是当官以后现学的。天生的直肠子,有话憋不住。 他这话都是竭尽全力的往好里说了,可是谁听不出来这满满讽刺味? 李泰从前名声谈不上坏,也绝对谈不上好,奢侈骄纵那是有名的。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候君集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要不是这身衣服很难造假,他都怀疑自己面前站着的人不是李泰。 “你们都是大唐战功赫赫的功臣,也是大唐稳如磐石的砥柱,泰安敢在众位面前无礼?”李泰向前一步,抬手略重的拍了拍候君集的肩膀:“我相信属于你的战神时代就要到来了!” 一句话说得候君集差点哭了,带兵打仗的人最渴望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战神的名头吗?可是在大唐这个怪圈里,别说战神,想当个超级兵都太难了。 李泰转过身,定定的盯着李靖:“打仗的事交给您了,到了前方若有需求,您二寸宽的纸条送回长安,泰无所不从,任您驱遣。” “魏王,言”李靖一句话还没说完,双手刚刚抱成拳,还没有拱起来就被 李泰一把抓住。 李泰抓着他的拳头朝自己的心口捶了两下,意思告诉他自己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李靖重重的点了点头,想要说句什么,竟然哽咽了一下没有发出声来。 千里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草料,而是草原。你可以不给我钱,但你一定要给我信任,让我放心的撒开手脚去干。 李泰很清楚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去干,不管你是多大的领导请不要指手划脚。人家是提着脑袋替你李家出去打仗的,你难道要对人家说“好好干啊,我可派人监督着你呢,干不好回来整死你。”? 侍卫托着一个长方形的托盘走上来,托盘里摆着七碗御酒。李泰亲自捧起一碗双手举过头顶敬给李靖,李靖受宠若惊的接过碗,还没来得及谢个恩,李泰转身走了。 那几位将军想要自己过来取酒,李泰一摆手,没让他们动,就亲自给他们每人敬上一碗御酒。 端起最后一碗酒,李泰郑重的看着他们:“泰代表我父皇和皇兄感谢诸位为国披星戴月,为民餐风宿露。一碗水酒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凯旋!” 说罢,李泰仰脖喝光了碗里的酒,“啪!”一下摔碎了碗,古代的酒真是不怎么好喝,就跟啤酒兑了水似的。 众人也都饮了酒、摔了碗,李靖笑着朝台下一挥手,说道:“魏王,看看咱们大唐的好儿郎吧。” 李泰向前一望,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情澎湃得就像千里奔浪,层层而来。 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李泰激动得差点就大声喊出来,我看到了天可汗的部队!我看到了风华无两的大唐! 一列列一行行整齐的步兵方阵,他们有节奏的高举手中的长枪,大声的呼喊:“哈!哈!哈!”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扑面而来,李泰深受感染望着他们竟是说不出话来。 步兵之后走过来的是弩兵方阵,李泰没想到大唐有这么多的弩兵,难怪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在这冷兵器时代,弩可以算作是半自动步枪了。 弩后之后则是重甲骑兵,马上的战士身穿铁甲,甲片都闪着森然的寒光,手上一杆长枪,腰间悬着陌刀,身后还背着长弓,仔细一看他们的靴子上绑着壶,靴子里面还藏有一柄短刀。 李泰倒吸一口冷气,这大唐的财力如此惊人,一个普通的骑兵配置就是这么的全面,可以随便拿出一个骑兵,扔到别的朝代那都是将军级别的。 好的东西配好的人,大唐的军阵里可没有滥竽充数的,这些士兵人人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微笑中透出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刚毅。 这就是大唐的风姿,令李泰这个现代人都感到肃然起敬! 第22章 御酒与君洗风尘 一个晴空万里的冬日,一场千军万马的送行,观望的人热血澎湃,身在其中的人情怀激昂。 “待到凯旋回朝日,御酒与君洗风尘!”直到再怎么回头也看不到魏王的身影了,他的话依然在将士们的耳边萦绕。 出征的人走了,送行的人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李泰的身后站着好几排前来送行的文臣武将,其中一人走出人群来到李泰面前拱手一礼。 “魏王殿下,该回宫了。” 李泰看这人好生眼熟,细一看这不是骁勇擅战的苏烈吗?大名鼎鼎的战神苏定方! 苏烈六年前曾随李靖出战东突厥,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一时间苏烈的大名传遍千家万户,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惜的是英雄总会犯错,他仗虽然打的精彩,但是他纵容士兵抢掠犯了军纪。李世民不轻不重的处罚了他,这几年大小战事不断,可也没有让他再带过兵。 “苏大人,你也是来送行的吗?”李泰多少有点意外,他来送行是正常的,但是自己回不回宫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必要来催自己一下? “臣奉旨率左右骁卫保护您出宫。” “哦,那回宫吧。”李泰微微一笑,自己本也没有乱跑的想法,这身行头也不方便。 李泰转头看着满是枯枝的大树,感慨了一句:“这冰天雪地的想看点绿色都难。” 苏烈迷惑不解的看着李泰:“绿色的东西不有的是吗?” “我说的是植物,绿色的叶子。”李泰当然知道绿色的东西有的是,布料有绿的,翡翠也是绿的。 “我家里倒有,不过那个”苏烈有点为难似的笑了,笑得很尴尬。 这回轮到李泰迷惑不解了,这人是什么毛病?你有你的,我也没要你的,你有什么可尴尬的? “是这样的,我家那婆娘喜欢花花草草的,我打仗去的地方多,看到不常见的就给她带点种子回来。” “不常见的?”李泰一下就来了兴趣,他正想派人满世界的去搜寻不常见的植物呢。“都有些什么?说说。” “我也不认得,大冬天的谁也没想种花种草,就是装种子的口袋洒了,没收拾干净,地上长出苗来了,还结出了这么长的果子,开始是绿的,现在红了。” 绿的变红了应该是果实成熟了,李泰高兴得眉开眼笑的:“果子是圆的还是长条的?” “长的,有的还弯弯勾勾的。” “走,上你家,给我看看。” “……”苏烈从来不知道李泰这么平易近人,就算是请,以苏烈的身份也是请不动的,他居然主动要去自己的家? “这,殿下”苏烈又是一脸的为难相:“不是我不让你去,那个,我,我刚才就是想说我家有绿色的叶子,想给您拿过去。可是我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不是有毒,我家那婆娘就摸了果子几下,然后摸哪哪难受,碰眼睛一下都疼哭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李泰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肯定就是辣椒无疑的了,要不是自己穿越了过来,辣椒要到明朝才被发现,而且被确定为是从美洲传过来的。 看来就是因为没有人认识,所以野生的辣椒一直被埋没在民间了。 李泰激动的抬手给了苏烈一拳:“你简直是我的福星!” “?”苏烈眼睛瞪的像灯似的,就那么点矮矮的乱草就把魏王乐这样?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不会以为是棵树吧? 苏烈两只手一上一下,比划了约有一尺来高的样子:“那个东西不怎么好看,就这么高,叶子倒是绿的。” “那果子叫辣椒,我找了好多年了,连种子带苗都给我吧。对了,你在哪儿找到的?” “您想要的话,那肯定不是问题。可是在哪儿找到的,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苏烈直挠头,挠 头也挠不出头绪来:“到哪打仗我都先让人清理营盘,薅下来的草里有不认识的,我就让人收着。大部分都白收了,苗儿不好保管,秋天打仗就直接收种子还好办些。” “打仗还就是秋天打的最多,看来你收了不少的种子?”李泰看苏烈的眼神直放光,就像色狼看到了美女,像快要饿死的人看到了食物。 “都给你。”苏烈豪爽的笑了:“你喜欢这个还不容易?” “我也是突发奇想,才开始喜欢的。”李泰也笑了,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服不太适合去臣子家里串门,太正式了些,会吓着人的。“我明天去你家拿吧。” “我给你送到魏王府。” “那就送到皇宫吧。”李泰一弯腰钻进了轿子,一刹时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昨天还在感叹这个世界有孜然,居然没有辣椒,今天就有了辣椒的准消息,哈哈哈,这可真是天遂人愿。 辣椒、孜然、盐有这三样东西在,还愁羊肉不好吃吗?当烤羊肉遇上这三样调料,立马就是一场味觉的革命风暴。 李承乾,我的亲哥,你不就喜欢吃个牛羊肉吗?清水煮的不好吃,我帮你发明火锅,羊肉片一薄,口感马上不一样了吧? 烤肉也只是放点盐末而已,那有什么意思?我帮你制作辣椒面和孜然粉,保证燃暴你舌尖上的灵魂。 轿子晃悠晃悠像个小船一样,李泰的心情就像在云朵里飘。 硝石,哪里去搞硝石?只要能弄到硝石,夏天的时候就可以发明出冷饮来。牛羊肉加冷饮,痛风的好伴侣。 摊上我这么个好弟弟,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我赶路的这么点闲工夫,都用在为你操心上,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 说什么都没用,一定要找到硝石才行。李泰忽然发现他想要找的东西特别多,他需要知道什么地方产什么东西,包括矿石、植物…… 怎么能知道呢?连本像样的地理书都没有,这条件实在是太有限了。 有那么一句名言说的好,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地理书没关系,那我就编本地理书出来。 李泰心中隐隐的有了想要编本地理书的苗头,他闭着眼睛思量,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既能避开很多的闲事,又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正事。 回宫就和老爹提,如果老爹同意了,那就可以开干了。远离纷纷扰扰,成天勾心斗角的多累。忙自己喜欢的事,不管闲是非。 李承乾他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不用担心他。只要时不时的关心他一下,帮他弄点好吃好喝的,显得我这做弟弟仁义也就行了。 第23章 我就是针对你的 云淡风轻的天气,浩浩荡荡的排场,轻松惬意的心情。 李泰坐在轿子里胡思乱想一气之后,舒服的闭上眼睛养神,很快銮驾就回到了皇宫。 刚进宫门没走多远,李泰就跺了一下轿板,轿夫急忙停住脚步,问了句:“殿下,您要去哪儿?” “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 “去两仪殿。”这个时间李世民应该是在两仪殿的,李泰今天这么盛装,得赶紧到亲爹眼前炫一圈。 这身行头就是李世民给他准备的,他当然不可能无聊的跑过去炫一下衣服,他只是想让李世民知道他回宫第一时间就去找他了。 这跟父子感情无关,这是工作态度问题。你出差回来,第一时间是回家还是汇报工作,这能体现出你心里生活更重要还是工作更重要。 离两仪殿不足百米的时候,有人在轿边低声报道:“殿下,阴妃娘娘的轿子也朝这边来了。” “迎上去,不避不让。” “是。” 李泰原本应该避让一步的,既然阴妃来找皇帝,他完全可以先回去换个衣服,休息一会儿再来。 毕竟他是个成年的皇子,跟后宫的嫔妃不该有接触,他是需要避嫌的。但是他想起了李治给阴妃磕头的事,他就特意不让了。 他要让老爹看到自己为了护弟弟,什么都豁得出去,哪怕被骂、被罚、被赶出皇宫也不在乎。 他知道在跟嫔妃避嫌和手足相庇佑之间,李世民更看重后者。 李世民要是特别在意皇子跟嫔妃之间的距离,就不会同意李泰住在皇宫里,他要不是有意培养他们兄弟间的感情,也不会同意李泰住在皇宫里。 李世民已经看到了李承乾的妒贤,李承乾有多关注李泰,这是瞒不住的。李世民也看到了李治的心机,他毕竟才八岁,有些事他觉得自己挺聪明,但怎么逃得过老狐狸的眼睛? 把李泰留在皇宫,一个是更方便保护他,一个也是希望他能和李治更融洽,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给李承乾制造危机感,有竞争才有动力。 李世民从来都没想过真的要换太子,他故意过度宠溺和培养李泰,为的就是刺激李承乾,让他能够改过自新、奋发图强。 第24章 谁来跟你讲道理 初冬明明还没有很冷,阴妃身上却一阵恶寒,指尖冰得像是冻上了一般的疼。陈文一脸的奸笑,阴阳怪气的语调都预示着不良的征兆。 轻飘飘的一句“规矩也不顾了吗?”明显是把阴妃闯殿的行为给定性为了“非法擅入”。一个老太监何敢对皇娘如此不恭?他敢摆出这副德性,那就说明他是代表着皇帝的态度。 打死一个小太监不算什么事,跟皇子拌嘴也不算什么事,但是失了圣宠是事,是大事,是要命的大事。 阴妃之所以横行皇宫,仰仗的就是圣宠。长孙皇后一死,后宫里阴妃头上就只有一个杨妃,杨妃性情柔和,颇有长孙风范,从来不欺凌弱小。 “陈公公,你来的正好,李泰要打死郭影,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吧?”阴妃也是急懵圈了,眼见郭影鬼哭狼嚎的,棍子已经打到身上了,再不阻刑要出人命了。 自己的人被人当面打死,以后她在宫里也抬不起头了。再说谁的人谁能没点感情?眼下最紧急的事就是把人给救下来,至于其他的什么,暂时都来不及多想了。 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李泰仗势欺人,她相信她一定能在皇帝面前讲通道理,不会因为这点事真的丢了圣宠的。 “哟,怪可怜的。”陈文就像才知道有人在殿门外受刑一样,还一甩拂尘,抻着脖子向外望了一眼,慢悠悠的说:“四殿下下的令我也不敢拦啊,我看不如娘娘你跟四殿下好好说说,或许能求下人情来,老奴可没那个面子。” 不管就直说,瞎耽误什么工夫?阴妃娘娘气恨恨的回头看了一眼李泰,跟他怎么好好说说?才不跟他说呢。 李泰迎着她的目光抬起下巴:“告状去吧,本宫随时候传。” 阴妃推了挡在她面前的陈文一把,疯了似的朝里跑去。 陈文也不介意,只轻轻的掸了掸衣襟,便笑吟吟的朝李泰走来,走到近身躬身一礼:“殿下何必跟这些下作的东西生气?这里风寒忒重,到内殿坐吧。” “公公不必多礼。”李泰抬手虚扶了一下,笑道:“不曾生气,我父皇在吗?” “在,圣上料定您会过来,午膳都没传,一直在等着您呢。”陈文陪侍在李泰的身侧,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殿门。 走到内殿门口,李泰停住脚步,陈文低头一礼,便进去通报了。 陈文进屋见阴妃哭红了眼,正扯着皇帝的袖子半撒娇半撒泼的嚷嚷。他只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很正常的走到不远不近的位置,低头一礼:“陛下,四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吧,顺便吩咐传膳。” “是。”陈文躬着身子倒退三步,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李世民斜了阴妃一眼,阴妃气的直跺脚:“眼见着要出人命了,你就不管吗?” 阴妃急得火上房了,李世民稳稳当当的坐着,还让他儿子进来,父子俩聊一会儿家常,人就没个救了。 “魏王来了,你不该回避吗?”李世民就是在等儿子,看她一眼,她还不明白,只好明着赶她走了。 “我回避?”阴妃忍不住喊了起来:“他打死我的人,还得我回避?” 李世民就没拿这事当事,一直没搭她这个茬,她还没完没了了。李世民眉头一皱,不轻不重的问了句:“你的人?朕怎么不知道哪些人是你的人?” 拉帮结派这种事没有拿到明面上说的,阴妃也不过就是个口误,她急忙更正:“我院里的下人,我是他主子,我不能管吗?” “你的下人你就得护着,是吧?”李世民淡淡一笑:“那我儿子我应不应该护着?” 你当主子的知道护着下人,我当爹的不知道护着儿子?跑到人家爹跟前告人家的儿子,阴妃这智商实在是挺喜感的。 阴妃这一瞬间感觉天旋地转的,这怎么有理还讲不出理了呢?她有点没搞明白自己的位置,她能仗着圣宠嚣张跋扈,李泰也能仗着圣 宠为所欲为,这就要看谁的圣宠更多了。 你纵然长的漂亮,又能怎样?要知道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的位份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比你漂亮的有的是,比你年轻的有的是,比你有家族背景的有的是,你占什么优势? 而李泰就不同了,皇子再多也比不了人家,人家是嫡皇子,满天下就三个,而且一个是越来越不争气的太子,一个年纪还小。 姻亲本就比不了血亲,更何况阴妃还只是个妃,妃只不过就是皇帝无数女人中的一个,唯有长孙皇后才是妻,唯一的嫡妻,唯一的正妻。 李世民的女人很多,他也很喜欢美女,但他不是那种见了美女就昏头的人。 李泰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连个眼神都没往阴妃身上飘,径直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揖:“父皇,我回来了。” “嗯,感觉怎么样?” “很激动,我大唐的军容风貌振奋人心,百姓们都跟着自豪。”李泰很会说话,他知道走群众路线,大唐百姓看了这样的军队都觉得与有荣焉,这既是对军队的赞许,也无形中减少了很多麻烦。 你要是一味的强调说你如何兴奋,如何如何,既不能抬高军队的形象,又给自己招灾。 你一个人喜欢,说明只是你自己的看法,你说的再好也没有说服力,况且你的身份如此尴尬,你敢说你喜欢军队? 李世民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不住的打量着眼前的这只青雀,一身的吉服衬出满满的帝王气象。 除了头上的珠子少了几串,身上的龙少了一个爪子以外,活脱脱的就是一位意气风发的人间帝王。 “陛下。”阴妃这么半天也没求下人情,她估计现在郭影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剩下半条命了,她也不抱救人的希望了,于是脸一沉,很严肃的说道:“李泰仗势欺人,枉杀无辜,妾妃求您主持公道。” 不求情了,当真的改告状了。阴妃一撩衣裙跪了下去:“今天您要不给我个说法,妾妃宁愿跪死。” “陛下。”陈文又走了进来:“午膳已备好。” “你要告状就明日到金殿上去告,朕要用膳了。”李世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对陈文说道:“传吧,顺便把阴妃带下去。” “是。”陈文很客气的一转身,躬身笑问:“娘娘,您是自己走还是?” “哼!”阴妃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走了。 李世民就不耐烦的白了她的背影一眼,还跪死?想跪可以,想死也行,你给我换个地儿。 第25章 一顿饭都能吃哭 刚赶走一个要跪死的,李世民一口气还没换完,“噗通”一声又一个跪下的。 李泰微低着头,直直的跪立:“阿爷,我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错了?” “我没错。”李泰很倔强的挺起胸膛:“我知道打杀郭影于法不容、于理不合、于情不通,但是我不承认我错了,我也不后悔。您怎么处置我都行,我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李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句话说完便老老实实的跪着,跟尊塑像似的,浑身上下一动都不动。 李世民也没出声,就淡淡的神情,静静的观察着他,他很平静,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很坦然的等着挨骂。 过了也就一分钟,李世民微笑着开口说道:“既不觉自己有错,又为何甘心受惩?” “此事确实有违法度,给阿爷添了麻烦。无论朝堂上还是后宫中,都该给个交待。所谓未正人先正己,我不能成为别人说您偏袒的话柄。” 李泰的眼底很清澈,清澈的不含一点杂质。 他从未想过要逃脱责罚,也没有给自己辩解,他坦然自若的承认自己做的事于法理不合,什么后果他都情愿接着。 他就是在告诉李世民,他是很清醒很理智的做下这件事的,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糊涂,只是宁愿受责也一定要做。 “起来吧。”李世民抬手一指:“陪我吃饭。” 李泰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阿爷,我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在这儿换吧。” “……”李泰无语了,在这儿换倒是行,问题是这儿也没有自己的衣服,难道光脱不穿吗? 陈文推开门,一排宫娥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们驾轻就熟的往餐桌上摆着食物。 “给魏王换套常服。”李世民看着陈文指了指里间。 “是。”陈文答应一声,回手召过来两个宫女跟着他走到李泰身边,他伸手朝里间一比划:“魏王请。” 李泰没言语,抬腿就走了进去,到里间两个宫女开始给李泰脱衣服,陈文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四殿下,您挑一套吧。” 李泰搭眼一看,一摞衣服件件色彩鲜艳,他咂了咂嘴:“挑颜色最浅的一套。” 李泰知道皇帝想让他穿的鲜艳些,不想让他成天穿白衣服,他就尽量穿疑似白色的浅色系衣服。陈文拿了一套浅黄的常服,宫女帮他迅速的换好。 李泰仔细看看,这是苏锦,上面是枫叶的暗纹,没有刺绣,给人的感觉很随和,穿着很舒服。 李泰从里间走出来,发现李世民已经坐在餐桌旁了,他过去笑嘻嘻的喊了声:“阿爷”,然后就跑到侧面坐了。 诺大的桌子上摆着好几十道菜,杯、碗、盘、盏都是极精美的,看着很养眼。李泰扫视一下餐桌,发现整整五十六道菜,居然没有一道是纯素的素菜。 这御厨是有什么毛病吗?吃饭不讲究个荤素搭配?连汤都是肉汤,甜品也没有,咸菜更是想都不用想。 “吃吧。”李世民先动了筷子,随便夹块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眼睛就盯着他的青雀儿。 李泰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筷子很平静的开始吃饭,吃的很斯文,不声不响也不别扭。 李世民知道他每天都吃些粗粮素菜,甚至是咸菜,从来不碰荤腥。 上次他请全家人吃火锅也只是给大家打个样,教大家怎么涮着吃,一共就吃了一个肉片,喝了一口肉汤,一顿饭他吃的全是豆腐丸子。 看李泰很正常的吃饭,李世民反倒是有点吃不下去了,心里不住的思量“这孩子变化太大了,明明他不想吃这些,却一丁点都不抗拒。从前他是不会委屈自己的,现在竟然懂事的让人心疼。” “阿爷,我吃完了。”李泰很快就吃完了,他放下筷子, 笑眯眯的看着李世民:“您看着我吃半天了,现在我看着您吃。” 李世民笑了:“你吃的太少了,多吃点。” “不能吃了,半饱正好。”李泰揉了揉胃:“很久没吃过肉了,突然吃太多,我怕消化不了。” “说的像我养不起你了似的,谁不让你吃了?” “是我自己不想吃。” “不想吃怎么不说?不想吃不也吃了?” “我自己安排的事分两种,一种是我喜欢的,一种是我不喜欢的。阿爷安排的事没有喜不喜欢,只有接受。” 李泰语气有几分低沉,目光里却是满满的真诚。 李世民微笑道:“你这算是忠君还是孝父啊?” “都不是,我这应该算是私心。” 李泰长长叹了口气,缓缓的开口,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疼我的人就是阿爷了,不论阿爷的安排我是不是喜欢,我都知道阿爷是为我好的。阿爷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阿爷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有些安排我或许暂时不能理解,我相信那只是因为我的见识还不到,我和阿爷之间如果有一个人的安排是错的或者说是有瑕疵的,那个人一定是我,所以我先接受就对了,其余的交给时间,时间会给我答案的。” 李世民脸上的表情固化了,一直是淡淡的微笑,连柔和的目光都没有一点变化,好半天他才轻轻的说了句:“青雀,你变了。一夜之间你就长大了,突然的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不是青雀。” 李泰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知子莫若父,多亏这个年代没有灵魂检测仪,不然这就穿帮了。李泰也不知道是遇到个知音感动的,还是怎么回事,忽然声哽咽喉,眼泪一下就涌出了眼眶,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滴了下来。 “阿娘在的时候,我太任性了,从来没听过话,没让阿娘省过一天的心,我对不起阿娘。” 李泰抬手擦了擦眼泪,看到一桌子的菜,像才想起来李世民还没吃完饭一样,突然捂住了嘴,止住了哭,做几个深呼吸,把情绪调到平稳。 “阿爷,我没事了,我,我就是听您夸我有点太高兴了。”泪痕还在脸上挂着,李泰又挤出一脸的笑容:“您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李世民的心跟浪花似的翻腾,根本就吃不下去东西,为了让儿子安心,硬是逼着自己慢慢的吃。 吃完饭李泰就回去了,云海说李治又找汝南公主一起去东宫玩了,李泰也没在意,他爱哪儿玩哪儿玩去吧。 早上吩咐云海收拾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李泰把昨天那几个制作铅笔的匠人调了过来。 第26章 模仿居然还超越 因为成功弄出来一支不伦不类的铅笔,李泰昨天晚上都没睡好,兴奋的失眠了。虽然只是半截筷子里面塞了一段铅笔芯,但这足以证明第一支铅笔被创造出来了。 只有一支铅笔是绝对不够用的,画素描不可能只用一支笔,李泰今天要重点研究一下石墨和黏土的配比,争取把所有型号的铅笔都弄出来。 “小刀做出来了吗?”李泰笑吟吟的看着铁匠,他昨天有吩咐铁匠给做一个专门削铅笔的小刀,要薄要小要锋利。 铁匠拿出一柄崭新的小刀,看起来有点像水果刀的样式,李泰接过来迎着阳光看了看,赶紧拿出那支粗糙的铅笔开削,三下两下就削好了,感觉还不错。 李泰左手拿着铅笔,右手拿着小刀,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虽然铅笔不是很顺手,虽然小刀也差强人意,但这已经让他十分满意了,毕竟这可是从无到有的突破。 有了铅笔沟通可方便多了,不然的话有什么想法还得用小棍在地上画来画去的。李泰拿张黄麻纸铺到桌子上,刷刷几笔画出一个画板和一个带抽屉的画架轮廓,连尺寸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木匠看到这个图纸,几乎都不用李泰多说一个字,直接就能开工干活了。这也太清楚明白了,连尺寸都现成的,这也太好做了。 李泰的图纸画的还是相当专业的,虽然没学过工程制图,好歹学过素描,心里想到的东西都能画得很完美。 笔筒、桌面画架、各种形状的椅子、床…… 李泰画一会儿就得削一下铅笔,铁匠和陶器匠在一边看着,开始的时候对他画出来的东西表示很惊奇,后来铁匠发现老这么削铅笔很费事,石墨和黏土那部分还好削,木头的部分不好削。 铁匠悄悄的问陶器匠:“能不能想个办法不用筷子做壳?筷子太硬了。” “我昨天还在想能不能烧个瓷的壳,再做一个跟石墨芯一样尺寸的铁芯,用掉多少就用铁芯往前推多少,可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控制得住,粘住就不动了,不粘住就会掉下去。” 陶器匠摇了摇头,自己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否了:“看来瓷壳行不通,换什么好呢?” 李泰画完了一张纸,又拿起一张纸铺上,一不小心把纸撕破了,李泰直接把撕裂的纸给扔到了地上。皇家有钱,不差一张纸,他又拿了一张铺好开画。 铁匠把纸捡了起来,满眼冒着惊喜的光看向陶器匠:“你看这样行不行?” 铁匠说着认真的撕起了纸,撕出来一指宽的一大长条纸,然后把这个纸条往自己的手指上缠:“像这样把石墨芯缠起来不就行了?” “应该能行,但是纸可能还不如木头好削,纸太软而且一刀下去就全开了。” “一边缠一边往纸上刷浆糊,就不至于全开了。” 李泰画好了一份图纸,刚要喊给铁匠看,一扭头见他跟陶器匠两个人拿根筷子,正往筷子上缠纸条。 李泰走过去看着,有点好奇的问了句:“你们这是在干嘛?” 他们把想法跟李泰说了一遍,李泰跟遭雷劈了似的,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李泰当然知道手撕拉线铅笔,只不过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是先有的木壳铅笔,后有的手撕拉线铅笔。他就想当然的以为,在大唐这个时代,能搞出来木壳铅笔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手撕拉线铅笔是绝无可能的。 别人可没有这样的固化概念,大唐又不是没有纸,匠人的脑袋比现代人也不笨,甚至还更灵活些,人家天天都在琢磨怎么发明创造。 李泰拿过筷子和纸条,边说边演示给他们看:“顶端这里要做一个笔头,这里要加一根线,然后这样缠,边缠要边刷胶,胶不要刷到铅芯上。” “放根线做什么?”铁器匠盯着李泰的手,他的手里没有线,无法想像为什么要加根线。 “有根线以后就可以用多少撕 掉多少了,不需要削笔了,只把铅芯削尖了就可以。”李泰很耐心的给他们解释,他们听后恍然大悟,纷纷大赞李泰。 “殿下真神人也,我们实是想不出这法子。” “妙极!” 李泰就微微的笑着,他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自己天天都在用手撕拉线铅笔,居然想办法去做木壳铅笔,这也不是工业化时代,木壳抠槽,纯手工的做,那得多大难度? “这屋子有点冷,在这里加堵火墙。”李泰现在还没觉得很冷,但是他要是画画的话,应该有点冻手了。 “没问题。”铁匠马上开始研究火墙的事。 这整个院子都是闲置的,所以也没有取暖设施,李泰看看所有的任务都发下去了,他刚要研究一下石墨和黏土的配比问题,陶器匠就拿着一张白麻纸走了过来。 “四殿下,您看看,这样可以吗?” 李泰接过纸一看,全是深浅不同的墨印,他甚至都能分出每种颜色的型号,难道他们都是穿越过来的吗?让他们模仿,没让他们超越啊。 李泰拿起笔真的挨个颜色给注上了标记,从9B到hB,从f、h到10h。陶器匠实在是看不懂了,既不认识阿拉伯数字也不认识字母,不过他也没问。 四殿下是什么人?人家是天家皇子,人家懂的东西多了,自己不认识实在是太正常了。 “多久能弄出来这些?”李泰心都痒痒了,巴不得马上就拥有一整套的铅笔。 “一样一支的话,天黑之前差不多。”陶器匠看着李泰给标记出来的鬼画符,虽然看不懂,却也知道缺的那几个颜色怎么配了。 那个hB就是石墨和黏土一比一,有了这个标准,其余的就都好办了。 所有的东西都不算太难,李泰估计最晚后天他就可以施展他的素描大法了,想想就很激动。他回到宫殿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可是李治还没有回来。 他抱起兕子哄着,让云海去东宫问问,云海还没有出门,李治就进门了,他说太子哥哥带他出宫玩了,吃完晚饭才回来的。 “看来我给你留的功课有点少啊,你一玩一下午,是不是?”李泰沉着脸,吓得李治直搓衣襟。 李治可不希望给他加功课,他就犟嘴:“你说的做完功课就可以随便玩,你不许耍赖。” “好吧,你得给我保证质量,你要是敢糊弄我,看我怎么罚你。”李泰也不想逼他太狠,他有点才华就行了,太有才华也不是好事。 “行。”李治开心的一个劲的点头,不给加量就行。 第27章 皇帝也只能羡慕 “狼来了,虎来了,毛猴背着鼓来了。”李泰怀里抱着兕子,逗弄着襁褓中张牙舞爪的小公主。李治在旁边兴奋的连说带笑边喊边叫。 “二郎,晚膳备好了。”云海看着如此有耐心、如此随和的李泰,情不自禁的就想起长孙皇后在的时候,那时的李泰心里眼里都放不下别人。 云海常常想如果长孙皇后能看到李泰现在的样子该有多欣慰。 “传。”李泰的晚饭也是很简单的两个素菜,冬天没有新鲜的蔬菜,他吃的都是腌菜、冻菜,能吃但不好吃。 李治和兕子的伙食跟他是不一样的,平时都是传一大桌子饭菜,李治一个小孩子也没注意过李泰吃的是什么。 今天李治在东宫吃过晚饭了,李泰就没让御膳房做那么多菜,只给兕子做了一份炸肉丸子和溜肉片。 李泰静静的吃饭,兕子由宫女喂,李治则跑过来伸手就抢一个肉丸塞进嘴里,边吃边嘟囔:“好吃。” “要吃就坐下好好吃,谁教你用手抓食物的?”李泰斜了他一眼,他立马老实了,真的坐下来开吃。 “在东宫没吃饱吗?皇兄给你吃什么了?”李泰知道李承乾的伙食绝对是不省钱的,他不可能在吃这回事上对李治小气。 “吃的火锅,吃饱了,看着丸子我就馋了。”李治笑嘻嘻的去夹肉丸子,自从二哥过来,他每顿饭都吃的老开心了。 李泰尽量亲自安排每顿饭的饭菜,御厨都省心多了,只要按着四殿下送来的菜单做就行了,有的时候还会送份详细的菜谱,连做法都有。 李泰细心的观察李治和兕子的喜好,挑他们爱吃的给他们安排,他们当然满意。 李治小眼珠骨碌骨碌乱转,发现二哥眼前的食物都是他没吃过的,二哥是不是把最好吃的留给他自己了? 李治伸长胳膊到李泰面前夹了一筷子,充满好奇心的把菜塞进嘴里。 “二哥,你吃的这是什么玩意儿?”李治那表情跟吃药了似的,这不能说不好吃,这简直就是太难吃了。 “我喜欢就行了,你管呢?” 李治没敢吐出来,咽是咽下去了,就是一个劲的喝茶,直到嘴里没有那股野菜味了,他笑嘻嘻的看着李泰。 “二哥,我跟你说件事,你知道阴妃现在嚣张成什么样了吗?”李治眉飞色舞的说道:“昨天她把杨妃的宫女给打了,她从杨妃那儿出来,院子里有点滑,她闪了一下,那宫女去扶她,反而被她打了一巴掌,你说她是不是不知道好歹?” “杨妃怎么说?” “都没出来,装不知道呗。”李治小鼻子一皱,不无遗憾的说道:“我还以为杨妃能收拾她一顿呢。” “呵,以后二哥要是不在宫里了,你少关注后宫这些闲事,把心思用到学业上,知道不?” “知道,我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李治说完才反应过来李泰说的什么,他瞪大眼睛问道:“二哥,你要搬出宫去吗?” “我也不想啊,就怕阴妃不依不饶的闹起来,我本来就不应该住在这儿的,到时候文武百官一起进言,我不能让父皇为难。” 李泰一五一十的跟李治讲了他打死郭影的事,估计阴妃明天真的有可能会到金銮殿上去闹。 早知道她昨天跟杨妃起了冲突,今天就不该惹她。只怕她把两件事往一起搅着说,那自己就没有理由再留在皇宫了。 李泰多少有点担心会被赶出皇宫,可也没有十分在意,就算真的搬出去,用不了多久,他找个借口就能再搬回来。 李世民也没闲着,两仪殿门前的这桩命案,阴妃急火火的也没有说清楚,而李泰根本连一个字都没说。 阴妃进门就哭喊着让李世民出去救人,李世民总要问问什么情况,而她只是一句“李泰要打死我宫里的奴才,就在门口,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世民在乎来不来得及吗?虽然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李泰是他亲儿子。一听是李泰要杀人,那他更不着急了,又不是有人要杀李泰,急个什么? 阴妃根本就没把事情说清楚,李泰也没有陈述事情的经过,李世民吃过午饭,便问陈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文知道皇帝一定会问,所以他趁着皇帝吃饭的工夫就把这件事问清楚了。殿门前的侍卫们可都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 李泰对阴妃说的那一大段话,使得李世民整整发了一下午的呆。李泰跟阴妃之间什么过节也没有,只是为了给李治出气,为了给李治立威,他就故意在两仪殿门口打杀人命。 要知道杀人不是大事,但杀人得分个地方,在天子的寝宫门口你敢搞得血流一地,你是不是疯了?李泰不是疯了,是怒了,人在愤怒的时候做点出格的事太正常了。 事后他也不为自己辩解,他宁愿承担后果。 李世民也不知为什么,这一下午他想的最多的竟然是李建成。李泰能为了护弟弟甘违宫规,哪怕受责也无怨无悔。 李建成呢?不求他这么护着弟弟,不奢望他有一丝一毫的爱护之心,只要他没有加害之意,也就不会有玄武门事件了。 李建成加害李世民可不是一次两次,下过毒、放过冷箭、搞过刺杀、打过埋伏,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样是当哥哥的,看看李泰再想想李建成,李世民只有羡慕的份。 阴妃离开两仪殿的时候,郭影人已经死透了,尸体还没凉透,她吩咐搭出去,到宫外三十里,赐薄棺一口,简单的埋葬。 她哭着钻进轿子里,呜呜咽咽一路哭回自己的宫殿。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恨不得把李泰和李治都抓过来,活活摔死他们才好。 那天自己虽然没有停轿,却也没有故意拦阻的意思,李治偏偏跑过来给自己磕头,弄得自己一身尴尬。现在李泰居然借着这件事,生生打杀了郭影,还明明白白的警告了自己一通。 皇上明显是偏袒偏护,自己有理也说不出,又憋气又窝火又委屈,阴妃凤冠也扯下来扔了,披头散发的趴床上痛哭。 “娘娘,您多保重啊,这么哭会伤了身子的。”宫女春桃在一旁好心的劝解着:“奴婢觉得现在后宫是杨妃娘娘执掌,您有什么委屈该找她说才是。” “放屁!”阴妃翻身坐了起来,气呼呼的嚷:“找她有什么用?她管得了李泰吗?” “娘娘,您昨儿得罪了杨娘娘的宫人,今儿小郭子就倒霉了,您要不去给杨娘娘道个歉,怕是以后还会有人找您的麻烦。” 第28章 不该狗眼看人低 皇宫,光是这两个字就透着无上的威严与荣光,同时也代表着这是一个规矩最多,雷池最多的地方。 外面的人仰望着皇宫,烧三尺高香,盼望着下辈子能住进去也好。里面的人痴望宫墙,眼泪流干去浇灌墙边的柳树,只为长高一寸,多看一眼外面的天地。 杨妃斜倚在榻上,看着香炉里那支燃烧了一半的香,听着滴漏的声音,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等待那个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男人?还是期盼那个每月只能进宫两次的儿子? 那个男人不只是自己的,儿子过了年也要到封地上去做官了,以后这漫漫无边的白昼与寂寂无眠的黑夜该怎么熬过去? 杨妃的性子有些与世无争,虽然现在整个后宫都归她一人执掌,她也没有半丝盛气凌人的样子,她只希望都消消停停的,都相安无事便好。 昨天侍候她的丫头无故的挨了一巴掌,她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但也没说什么,懒得跟阴妃计较。 丫头吃了点亏,受了点委屈,过去也就算了,总比闹腾起来好,一闹腾起来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了,搅得后宫不得安宁,皇上要是恼了,谁都没有好日子过,这又是何苦来的? 杨妃不喜欢麻烦,可是麻烦这回事也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她安安静静的在房里躺着,麻烦就大呼小叫的闯进了门。 忽然间半个后宫的娘娘都奔她这儿来了,宫女太监们一下慌了手脚,这是什么阵势? 杨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的到正厅坐好,阴妃带着一大群皇娘走了进来,大家依礼一拜,杨妃淡定的一摆手:“免礼,都坐吧。” 众嫔妃纷纷落了座,一个个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都是阴妃请来的。 阴妃没有坐,她突然跪倒在地,吓得杨妃一下站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杨妃看一眼身旁的侍女:“还不快扶阴妃娘娘起来?” 侍女应了一声“是”,刚上前一步,阴妃嚷道:“不用扶我,我不起来。” 侍女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杨妃也懵了,这是来放讹的吗?众嫔妃也没见过这样的戏码,谁也没吭声,都静静的看着。 “我是来给姐姐道歉的,昨天实不该得罪香巧,都是我狗眼看人低,我知道错了。”阴妃说着抬手假装打自己的脸。 杨妃这个窘迫,既不耐烦又无可奈何,只好亲自上手拉她起来:“妹妹这是怎么了?香巧做错了什么,你只管告诉我,我绝不轻饶她,你何苦如此?” 阴妃搭着杨妃的手站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道:“早知道香巧有魏王护着,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阴妃不敢往杨妃头上泼脏水,就把脏水泼到了香巧的身上。 魏王会护着一个小小的宫女? 杨妃身边的宫女轮得到魏王来护着? 阴妃一句话说傻了一屋子的人,每个人都像听不懂话了一样,双眼又都放出了好奇的光。 “这不是吗?昨儿我来给姐姐请安,出门的时候香巧绊了我一下,我也没多想,回手就打了人家一巴掌。”阴妃抬手捂脸,抽了两下鼻子:“今儿魏王就在两仪殿门口堵着我的轿子,逼我下跪认错,还活生生的打死了郭影。” “啊?”众嫔妃倒吸一口冷气,不少人的眼睛都朝香巧身上飘去,这丫头居然跟魏王能扯上关系? 香巧冷汗一层又一层的往外冒,不管你有事没事,这种谣言就是你的催命符,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污了魏王的名声就是大罪,死你一个能平息魏王的怒火,都算是格外开恩了。 杨妃也愣住了,后宫可不能允许这种流言满天飞,这有损皇家清誉。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杨妃沉下脸,冷哼一声坐回了主位:“魏王何时来过我这里?我宫中何人见过魏王?你与魏王之间的事,跟我宫里人 无关。” “是呀,我又说错话了。”阴妃又假装打了自己的脸两下:“我是说多亏了魏王一番教训,让我知道下人被欺负的滋味。” “是吗?那你还不去感谢魏王?”杨妃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在我这里说些什么?” “我不过就打了香巧一巴掌,魏王就把郭影活活给打死在两仪殿门前了。”阴妃说得气恨交加,她点指在座的各位嫔妃:“你们不信可以去看,血还没干呢!” “你与魏王有甚恩怨,自去找魏王解决,休来我这里胡缠!”杨妃气得浑身直突突,她大喝一声:“把阴妃给我请出去!” 两个太监过来,冲着阴妃躬身一礼:“阴妃娘娘请!” 阴妃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的走了,众嫔妃也急忙起身告辞,杨妃也无心留客,一群人呼啦啦的过来又呼啦啦的离开了。 李泰跟杨妃宫里的人当然没有任何的交集,这点杨妃清楚,阴妃清楚,所有的嫔妃都清楚。 阴妃又哭又闹的来这么一出,目的并不是诬陷李泰秽乱后宫,而是故意制造这个声势,让皇帝知道留李泰在宫中就难免会有流言。 这样一来,李泰就为了避嫌也得搬出宫去,阴妃的目的就算是得逞了,眼不见心不烦,把他赶走就称心如意了。 宫里什么东西没长翅膀却飞的最快?当然是消息,宫里的人都寂寞的要疯了,但凡有点新鲜的料都得嚼上十天半个月的。 阴妃如此这般大闹了一场,还有人能不知道吗?整个后宫都要沸腾了。没到半个时辰,这个不太好听的消息就钻进了李世民的耳朵。 要说宫里有人不知道,那还就是李泰不知道,他一下午都在研究铅笔的事,没离开过那个破院子。他只知道昨天阴妃打了杨妃的一个宫女,不知道今天阴妃到杨妃那边闹翻了天。 第二天李泰和往常一样的早起,一样的先跑个五公里,吃过早饭就神清气爽的去听政了。 和往常一样的站到金阶下面,抬眼看看对面,李承乾又没来,他这是要罢工吗?李承乾今天是特意没来的,宁愿被骂懒,也不来听政。 李承乾知道今天阴妃会到金殿上告李泰,他要是在的话,给不给李泰求情?不替他求情的话,父皇一定觉得自己不爱护弟弟,替他求情的话,实在是对不起自己那颗见不得他好的心。 李世民按时来到金殿,群臣山呼万岁,大礼参拜。随着站殿太监一声高喝“有本早奏,无本散班。”今天的早朝就算正式开始了。 第29章 见面你就得跪拜 初冬的天,空旷的大殿,群臣都是天不亮就爬起来赶路,朝房待漏也真的是很辛苦。好不容易熬到了上朝,有正事的自然要报,没正事的只盼着早点散朝。 今天正事还真不多,不咸不淡的处理了两桩小事之后,就没什么人再出声了。站殿的太监刚要喊“散班”,忽然有人来报:“阴妃娘娘请求上殿。” “让她进来。”李世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他的目光飘向李泰,李泰如聋似哑,跟没听见一样,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阴妃昨天下午到杨妃那里大闹了一场,故意把声势造得很大,一瞬间整个后宫就流言四起了,到了黄昏时分,甚至都传出杨妃授意云巧勾引魏王的话来。 这些闲言碎语传起来飞快,越传越没有边际,说皇帝不知道这件事,打碎阴妃的头,她都不会相信的。 且不说皇宫里的一切动向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目,就说她自己还特意让人往皇帝那边散播消息来着,皇帝没有可能不知道。 她从下午等到天黑,也没等到皇帝有一点反应,看来皇帝是想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把这件事给压下去,阴妃越想越是气恨,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怎么甘心付诸东流? 既然在后宫闹你不在乎,那我就到朝堂上去闹,你自己说的让我到金殿上告状,我看看你怎么下得来台。 后宫你可以一手遮天,朝堂上那么多的文武官员看着,看你怎么护着你的儿子,无故的打杀人命,你就一点说法也不给? 阴妃以为皇帝大概会拦着她上殿,她都做好了闯殿的准备,没想到侍卫直接给她通报去了,而且皇帝直接让她上殿,她便一步三拧腰的拧到了金殿上。 从门口到龙书案前面,长长的一段距离,只见她长裙覆腿,迈步看不到脚,头上凤冠闪耀,腰间环佩叮铛,生就桃李姿,长成芙蓉面,一双杏眼三分恨,两道柳眉十成刁。 走到大殿中央,阴妃伏地叩拜:“臣妾参见陛下。” “有什么事,说吧。”李世民淡然的看着她,她倒也没有废话,直起身子就开说:“昨日午时臣妾在两仪殿门前遇到魏王李泰,臣妾上前见礼,他故意刁难,不放我起来。太监郭影提醒一声,他就下令将郭影杖毙了。” 阴妃话都说完了,也没人出一声,无论是上面坐着的皇帝,还是下面站着的群臣,都安静的像庙里的塑像一样。 阴妃于是就接着说了下去:“青天白日魏王如此的草菅人命、枉杀无辜,陛下,您不能纵容他如此的无法无天吧?” 李世民眉头一皱,向下扫视一圈,淡淡的问了句:“你是说朕,纵子行凶?” “……”阴妃呆愣愣的仰头向上望,这都哪儿跟哪儿?李世民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居然打算明着不讲理了吗? “青雀。”李世民移睛转目看向李泰:“阴妃说你故意刁难她,无故打杀郭影,可有此事?” 李泰走到中央,朝上躬身一揖:“回父皇,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干净利落的四个字,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嗯,那你有什么话说?” “但凭父皇发落。” 阴妃大概做梦没想到,这人世间有这么好打的官司,被告完全的供认不讳,一点理由和借口都没有。 “阴妃,依你之见当如何发落魏王?”你不是来告状的吗?你不是来要说法的吗?那你想要啥样的说法你说吧。 阴妃也没想到李世民能把这个球踢给她,她都懵了,不知道这是给她个出气的机会,还是给她个烫手的山竽。 她想要什么样的说法?她想整死李泰,但是她敢说吗?她不敢。若是李世民给出一个说法,她还可以提出不满意,让她自己提,她真的不敢提的太过分。 “魏王贵为皇子殿下,谁敢发落他?臣妾也没有别的意思,他杀了人,总该认个错的吧?” 阴妃就是来争一口气的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她跪在地上,而李泰却直溜溜的站在她的斜前方。 认错?李泰心里冷笑一声,你杀了我算了。 李世民则直接笑出了声,昨天青雀儿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死不认错,他能跟你认错? “认错也得有错才行吧?”李世民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这变脸的速度堪比川剧:“你见到他的轿子不该避让吗?你迎轿而上,他不该教训你吗?你不识礼术,你的下人更不知深浅,只打杀一个郭影,他实在给你留足了面子。” “……”阴妃只觉得遍体生寒,皇家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吗?这真是她少见多怪了,皇家比这欺负人的事多如牛毛。 “……”满朝文武也被皇帝给噎得不敢出声,李世民这话说的就是明摆着不讲理了,皇妃与皇子相遇,论国礼李泰是亲王,论家礼阴妃是长辈,谁给谁见礼都是正常的,谁应该避让谁这也没有明文的规定。 只不过这本就是帝王家事,无关江山社稷也无关国计民生,皇帝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了,没有人愿意多嘴给自己招点麻烦。 “凭什么我要避让?他宫外建府就不该再住在皇宫,就算两轿相遇,也该他避让。”阴妃说什么也不甘心是这么一个结果,她非要据理力争。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别人也能有,看来有些礼制是要白纸黑字的定下来才好。” 李世民面沉似水,双眼微眯,冷冷的吐出一句:“从现在开始,凡三品以及下官员、妃嫔等见到亲王,坐轿的下轿,骑马的下马,必须跪拜。” 满后宫所有的嫔妃,没有一个是三品以上的,最高等级的四妃全是三品,连执掌后宫的杨妃也只是三品而已。 朝堂上最高品级的官员也就是个三品,连魏征、房玄龄也不过才四品官。 一品二品大员都哪儿去了?这么说吧,干活的人最高级别就是三品,一品二品那都是不干活的,全是收藏品。 长孙无忌就是典型的收藏品,拿着一品的工资,手里没有权力,只有影响力。 跪拜?阴妃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昨天她也没有跪拜李泰,就只是正常的福拜,以后只要见到他就得跪拜了? 满朝文武也一肚子的不乐意,若只是见到李泰要如此也罢了,毕竟他住在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少。但是这规矩不是给李泰一个人定的,亲王那可多了,凡是封了王的皇子都是亲王。 以后没事就少出门吧,随便碰上一个亲王你就得跪拜,这叫什么事? 第30章 这官司可真无语 所谓君无戏言,李世民话说出了口,那就是铁打的规矩,必须执行! 李世民知道,阴妃又作又闹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证明一下她的地位。 李世民就是要让她知道,地位是属于李姓家族的,皇妃也好,朝臣也罢,在尊卑这两个字面前,都给我摆正自己的位置。 李泰多少有点震惊,他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又急忙低下了头。他心里并不赞成这条规矩,这简直就是在帮自己树敌。 亲王不只他一个,他的那些兄弟们都能享受到这样的尊荣,然而这规矩是因他而定的,所有不愿跪拜的人,心里都只会恨他李泰一个人。 但是不管李世民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他都只能是服从。 他深深的知道有意见可以私下里提,背后提意见叫提意见,当面提意见叫拆台,拆老爹的台等于是作死。 阴妃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她愿不愿意有意义吗?李世民要是有一丝在意她的想法,也不会定这条规矩了。 文武百官也不高兴,但是皇帝正在气头上,谁这时候冲上去一准会挨个当头棒,谁也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就连没事就找茬式的跟皇帝杠的魏征都没出声,别人谁会跳出来找倒霉? 李世民这个规矩宣布完,群臣跪倒山呼万岁,这条规矩就这么定了下来。 “阴妃,你要恪守宫规,莫再失了礼术,下去吧。”李世民象征性的说了她一句,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阴妃痴愣愣的爬起来,她感觉自己都要站不稳了,这状告的,杀人的没事不算,以后是个人见着他都得跪拜了,自己这受了委屈的反倒挨顿训斥,凭什么? 不行,这个结局让人无法接受! 阴妃气恨恨的看着李泰的背影,她想把香巧的事说出来,又实在没有实证,她怕皇帝把一顶诬告皇子的帽子扣她脑袋上。 “陛下,魏王早已在宫外建府,他住在宫里多有不便之处,时日久了,若是惹出什么是非来,只怕到时候悔之晚矣。” 既然你这么肆无忌惮的护着你儿子,那我也不给你留脸了。 你自己想想吧,皇宫里除你就只有他和太子是成年男子,现在你不赶他走,等出了事,谁的脸上也不好看。 这个醒提的真是一点必要都没有,这些还用谁来提醒吗?李世民难道不知道? 他既然同意李泰住在皇宫,就是不在意这些东西,他相信李泰是有分寸的,事实也证明,李泰从不多走一步路。 “有什么不方便的?青雀住在立政殿,所去之处唯有东宫和两仪殿,从现在开始,后宫嫔妃无诏不许前往两仪殿,违令者斩。” 以前嫔妃是可以随便到两仪殿去找皇帝的,只要通报一声,皇帝同意就可以进去,现在连往两仪殿的方向走都不行了。 至于东宫,除非是有事,没事本来也没有嫔妃会去。 什么不方便?说白了不就是怕皇子和嫔妃、宫女勾搭到一块去吗?这回方便了,把嫔妃都管住,谁也别出来,这就碰不上了,没有接触就没有隐患了。 阴妃摇摇晃晃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金殿的,若不是门口有人扶着,她都走不回去了。 李泰下了朝就回到了立政殿,没多一会儿,有人来报说:“苏烈求见。” “快请。”李泰一听说苏烈来了,立马满脸是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云海都感觉很意外,好像很久没见过李泰脸上有笑容了,自从长孙皇后去世,李泰几乎就没笑过,像这么明显的开心,真的是第一次。 苏烈见到李泰,立马大礼参拜,李泰伸手扶住了他:“这又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苏烈只是小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李泰亲自把他送出殿门以外。 苏烈走了,李泰都没回正厅,直接撒着欢的跑到那个闲置的院子,云海以为他疯了,这怎么还不正常了 呢? 急匆匆的跟着他来到那个院子,也没见院里有什么好东西。李泰推门进屋,他昨天画的那些物什,大部分都已经弄好了,还有一小部分正在弄。 屋子里暖融融的,火墙已经烧上了,一个铁炉子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铁水壶正烧着。 云海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大大小小的画架,他实在看不出来那东西有什么用,他走过去摸了摸最大的一个画板,好半天问了句:“这是菜板?” “回公公的话,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殿下是这么吩咐的,我就这么做的。”木匠虽然做出了画板,却不认识画板,他根本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 李泰对这些东西都没兴趣似的,连看都不看一眼,两眼直勾勾的就奔地上那几个袋子去了,那是苏烈刚刚送过来的。 他把袋子挨个打开,最多的就是辣椒的种子,除了辣椒之外,他还发现了一袋子的花生种子,把他兴奋个够呛,其余的就没什么出奇的了。 李泰看着这些东西就像在看一方金玉似的,两眼都冒出了灼人的光,他还不知足的想,要是有玉米和土豆那就好了。 现成的辣椒也有一大袋子,足有二三十斤,李泰让人把辣椒籽给扣出来,辣椒就晒干留着做辣椒面了。还有很多绿油油的辣椒苗,都被苏烈夫人给栽到了花盆里。 李泰让人做个架子专门摆放这些花盆,火墙必须十二个时辰烧着,室温一定要有保障,不能太热也不能冷。 把这些种子像金珠宝贝般的安顿好,他才有闲心关注别的事情。 “铅笔都弄好了么?” “弄好了,殿下您看。”木匠拿着一大把铅笔,轻轻的放到桌子上。李泰随手拿起一支,外观做的很漂亮,粗细也合适。 李泰刚想问怎么区别型号,手指一动就看到了笔头,笔头的顶端点着三个黑色的圆点,他便问了句:“这表示什么?” 木匠不会说3B,就把李泰写着各种铅笔型号的那张纸掏了出来,指了指3B:“就是它。” 不用问了,黑点代表B,李泰很容易的把所有的B型笔都挑了出来,其余的只有一支画着三角形,想必就是代表的f了,红点代表的自然就是h。 李泰不禁叹服古人的智慧,他还在考虑怎么能在铅笔上标出型号,要不要教会他们认识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没想到人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标识问题。 “殿下,您看看这个如何。”木匠居然拿出一个梯形的笔筒,笔筒分三层,每层有七个格子,每个格子能装十支铅笔。 李泰昨天只画了一个圆筒形的笔筒,自己还是个见过无数种笔筒的现代人,怎么就没想到呢?每个格子前面还画好了标识,这样一目了然,取笔真是太方便了。 第31章 画影图形缉拿它 什么都没有也就罢了,东西都摆在眼前了,怎么忍得住一动不动?李泰抓起一支铅笔,撕掉一小断纸,露出合适长度的铅芯,他拿起小刀唰唰几下把笔削尖。 “殿下”陶器匠看着李泰削扔了的铅粉,感觉这么浪费简直就是在犯罪:“螺子黛一颗一锭金。” “啊?”李泰看看手中的铅笔,从来不知道铅笔可以有这么高的身价:“这么贵?” “削下来的可以留着,还能再次熔成墨芯。”陶器匠拿出一箱洁白的带盖的小瓷坛子,坛子上面也画着对应的符号。 “好。”李泰看着他们弄出来的这些东西,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真是用心了。” 午饭,谁都吃过,但是跟皇子同一规格的午饭,对这些工匠们来说,连想都没敢想过,更别说是亲眼得见。 今天他们居然真的看到了,而且跟皇子,当朝的嫡皇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光是这份殊荣都值得祭祖了。 本来他们都有很重的心理负担,皇家规矩大过天,他们生怕出什么差错,别说坐下来吃,就是看着也不敢。 等着侍候用膳的宫女、太监站了一大圈,给人的感觉很是拘束,李泰一句话把下人全都打发出去了,他就笑嘻嘻的扯过椅子,招呼大家坐下来一起吃。 李泰的随和超乎他们的想像,使得他们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李泰的心情比阳光都灿烂,这高背椅、圆形转桌都是他的“发明”。 看看这屋里的环境,如果这些人都换身衣服,真像是回到了现代,坐在一个中式风格的餐厅里吃饭。 李泰微微的笑了,穿越过来半年多了,忍不住偶尔还是会回想从前的时代。 吃过午饭,大家继续干活,李泰想试试笔感,他拿过一张白纸铺好,他伸手去拿铅笔,云海拿起桌边上的半个馒头就要扔。 “你给我放下。”李泰扭头看云海,半个馒头你抢走干嘛?“你要吃去厨房拿,这是我的。” “……”云海看看手里的半个馒头,不是刚吃完饭吗?“二郎,你没吃饱吗?” “让你放下你就放下,这不是吃的。” 李泰提笔想画,又看看了桌子上摆着的小画架,百密一疏,没有透明胶,没有双面胶,没有图钉,可怎么把纸固定在画板上? 算了,先在桌子上画吧,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真笨,应该先弄碗浆糊。” “殿下,你弄浆糊做什么?”铁匠刚忙手中的活计,就听到李泰叹气,他就凑了过来。 “把纸粘到画板上,这样四周刷浆糊,画完以后沿着内侧用刀把纸割下来。” 铁匠有点半明白半糊涂的:“粘上再撕下来,为什么?” “你看画板不是立着的吗?不固定好了,纸会掉下来,怎么画?” “就让纸动不了呗,不用这么费事,给我两刻钟。” 铁匠回身找木匠嘀咕了两句话,木匠抄起一块木板开始刨。 铁匠和陶器匠拿出两根弓弦一样的东西,在画板上开始比比划划的研究。 “雉奴吃完饭了吗?”李泰得空就关心李治一下,云海老老实实的回答:“吃的很快,吃完就跑了,又去东宫找太子玩去了。” “把他的功课拿来我看看,还有两个公主闹了没有?” “没有,两个公主很乖,现在都睡午觉呢。”云海赶紧的把李治的功课给拿了过来,李泰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在上面画了几条线:“昨天还好,今天就开始对付了。拿回去吧,他要是回来的早,让他把这些重写三遍。” 云海应了一声,把这些交给小太监拿走了。 铁匠把画板还给李泰的时候,李泰感觉自己都傻了。 一块两指宽的长方形木条,一端上下开了两个小条形的口,一块小牛皮从两个小口穿过去把木条给包裹住了。 木条的背面,那块小牛皮上下打洞,牛筋从中间穿过去 ,牛筋的两头则分别穿过另一块小牛皮的上下两个孔洞。 木条的另一端竖着开了一道略宽的凹槽,把木条放到画板的最底端,牛筋从画板后面拉过来,牛皮套在凹槽上。 牛筋是做弓弦的材料,韧性那是没比的,它把木条牢牢的固定在画板上了,木条和画板之间夹着的自然就是画纸,画板上端一个这样的木条,下端一个这样的木条,画纸中间连一丝的空气都透不过去。 李泰忍不住啧啧称奇,现代人的思维都固化了,离了高科技都不知道怎么活,古人的智慧都是在生活和劳动中积累出来的,真的是比现代人头脑灵活多了。 李泰面对他们感觉自叹不如,而在他们心里,李泰才是神一样的存在,就这两三天他设计出来的东西,是他们穷尽一生也无法想像的。 万事俱备了,画什么呢?李泰抬头看到了辣椒,要是能找到土豆和玉米,我大唐就不会有挨饿的百姓了,唐之强盛将更上一层楼。 李泰兴奋的坐在画架前,拿起画唰唰的开画,从午后一直画到掌灯时分,画得屋子里静悄悄的,都没人干活了,全都盯着画板,眼见着许多没见过的新鲜的玩意儿跃然纸上。 土豆、玉米、番茄、红薯、向日葵、菜花、卷心菜、洋葱,李泰画了整整八张素描,虽然没有画得很精细,却也足够让人们按图索骥的了。 “二郎,歇歇吧,该吃饭了。”云海嘴上劝着,手上端着油灯。 “快了。”李泰也的确有些累了,他提起毛笔在这些画上写字,写上它们的名称和特点,除了向日葵以外,所有的东西他都不知道秧是啥样的,都只画了果实。 他就尽可能详细的写上它们的特征,详细到什么程度呢?他也就描述一下颜色问题,再有就是土豆和红薯写上是生长在地里的,至于形状看图就行了。 “殿下,这世上真有这些东西吗?”铁匠好奇的看着这些画,虽然都没见过,但是这画的也太真实了,感觉伸手就能抓起来一样。 陶器匠则一脸正经的说了句:“瞎说,这都是天上的东西,凡间没有。” 李泰满眼诧异的看着陶器匠:“凡间没有,我是怎么画出来的?你怀疑我上过天?” “殿下是天神下界,什么没见过?”陶器匠挺着胸脯,把他骄傲的,就像他也是天神一样。 “看你这个笃定的样儿,我都差点信了。”李泰笑道:“这些东西就在人间,只是不好找,你们要多留心,谁要是能发现其中的任何一样给我送来,赏纹银百两。” 木匠指着那些画说道:“老话说花有花神,鸟有鸟神,这些肯定都是被贬下界的草神,殿下是要画影图形缉拿它们了。” 第32章 怎么做都是对的 昨天晚上李治是在东宫吃完饭回来的,今天晚上李治依然是在东宫吃完饭回来的,而且他还抱回来一大海碗的鸡米花。 李治没回来吃饭,李泰也没让御膳房做太多的食物,几十道菜摆上来能吃几口,大多数原样上来原样下去,浪费这人力物力都犯不上,摆谱给谁看? 跟着李泰混的下人就惨淡了许多,别的主子会把吃不了的饭菜赏给下人,他的下人只能是吃标准的工作餐了,主子的饭菜比他们的还素,他们哪有的蹭? 最小的公主还在吃奶,辅食就加点鸡蛋黄而已,兕子两岁多也吃不了什么,李泰让御厨给她做了一碗肉末鸡蛋羹,和一份松软的奶糕饼。 李泰吃的就是馒头和腌制的野菜,云海以前看李泰吃这些,就觉得野菜太难吃了,而现在不知怎么就想上去把他的馒头抢下来。 打碎云海的头,他都想不到馒头还有画画的功能,呃,也不能算是画画,是把画上的线条给擦没。 现在看着李泰吃馒头,他就能想起李泰拿馒头擦画的情景,那黑漆漆的样子,一想就恶心,他怎么吃得下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橡皮,李泰就用馒头代替橡皮,对李泰来说这再正常不过了,就是前世的时候,他也用馒头当过橡皮。 当橡皮用的馒头和吃的馒头,又不是同一个馒头,有什么好介意的?李泰没那么多的毛病。 吃完饭,李泰抱着兕子,一边喂她吃鸡米花,一边盯着李治做功课,李治嘴撅得老高,可也没办法,不补完就不让睡觉,明天也别想再出去玩了。 李泰忽然发现李治的头发弯弯曲曲的,他便问道:“雉奴,皇兄都带你玩什么了?” “也没玩什么,就吃点肉干,聊聊天。” “没玩什么,你头发怎么毛毛刺刺的?”李泰实在想不出,玩啥能把头发玩得这么乱七八糟:“你在地上打滚儿了?” 看看他的衣服还挺干净的,再说就是打滚也不至于把头发滚弯了。 “没有。”李治抬手摸了摸脑袋:“头发是皇姐弄的,她编我头发来着。” “哦,怪不得呢。”编了一天再散开,可不就弯弯曲曲的了:“以后别让她编了,头发是拿着玩的东西吗?” “嗯,我记住了。”李治不敢跟李泰犟嘴,老老实实的把没做好的功课补写了三遍:“二哥,行了吗?” 李泰点点头:“可以了,做功课要认真,别贪玩,要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 “知道了。”李治扭转身,仰着小脖子问道:“二哥,今天阴妃告你了吗?” “你就在这些闲事上上心。”李泰抬手敲了他的脑壳一下,然后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所有的经过。 李治兴奋的大喊大叫:“太好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你觉得父皇定的这条规矩好吗?”李泰话音未落,李世民恰好走到门前,一听他这话茬,便站立了脚,又躲在门边上偷听。 “好啊!好极了!”李治开心的眉飞色舞,李泰就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 “怎么了?二哥,你觉得不好吗?” “当然不好。”李泰坐下来,看兕子像是有点困倦了,他就抱着她轻轻的连拍带晃:“父皇这简直是逼着别人尊重咱们,要知道想获得别人的尊重,必须要靠自己才行。” “不对,我们贵为龙子龙孙,这是我们应得的荣耀。”李治振振有词的昂着头:“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尊卑上下是必须要有的。” “尊卑上下是要有,但是这种强制性的尊重,我们能得到的只是个形式,只是一份虚荣,而且会让别人更加不愿意认可我们。表面恭敬,内心里全是怨气,这是我们想要的吗?” “你管他怨气不怨气,当面没人敢有怨气。” “你这就是以大压小了,君若欺臣,臣必欺民,民乃社稷之本,你懂吗?” 李 治眨眨眼睛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没有很懂:“你是说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吗?其实我觉得这句话本身就不对,民为贵、君为轻,哪个百姓见君不跪?哪个君给百姓磕过头?” “雉奴,治国就好比行船,有时顺风、有时逆风,君就好比是船,要掌好舵,要适时收帆、适时扬帆,做到这些就能保证船一定行的顺利吗?不一定,还要看水深水浅、浪高浪低,是不是?” “嗯。”李治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半明白不明白的,但还是觉得他说的有理。 “君是船,百姓是水,要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世民身子一僵,一时间竟怔住了,脑海里无限循环着八个大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对,说的好,这简直是至理名言! 满朝文武都没人说出过这样的大道理,小小的李泰才十六岁而已,居然有这样的胸怀和眼界,最难得的是他还把这样的道理说给李治听,他肯教导李治治国之策,这才是真正的好兄长。 “你是说父皇做错了,这条规矩会动摇国本?” “父皇怎么能错?”李泰狠狠的白了李治一眼:“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何况父皇是君主?我是说这条规矩有些失当而已。” “那你当时怎么不劝父皇收回成命?” “父皇是为了我才定的规矩,我去提反对意见?我那么不知好歹么?”李泰把兕子给晃睡着了,他轻轻的把兕子交给宫女。 李治琢磨一下,自己是个小孩子,这种事掺和不上,两个皇兄都听政了,二哥不能说,那大哥应该能说:“让皇兄给父皇提个醒,不就行了?” “皇兄不会提的,就算他心里再反对也不能提,因为他要是提了,别人会怀疑他针对我。”李泰抬手摸摸李治的头:“总也不长大多好。” “那我跟父皇说吧。” “你可不能说。”李泰轻笑一声:“我认可自己去挨骂,也不能拿你当枪使。” “满朝的文武就没一个忠君敢言的谏臣么?”李治使劲一拍扶手,硌得手心生疼,小脸一绷,他还怒了。 “有啊,谁能提?三品以下的提了,显得好像他不愿意拜咱们才提的意见。三品以上的都没上朝,而且人家多这个事干嘛?谁愿意平白的得罪我一下?” “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我明天去找师父,让他提一嘴吧,他要是不行,我就去找舅舅。舅舅不行,我就去求魏征。” “那要是父皇谁的话也不听呢?” “不听就算了呗,咱提的是意见,又不一定是正确的意见,只代表咱们的想法而已,我相信父皇怎么做都是对的。” “那你还提?” “有想法要说嘛。” 第33章 陛下正念叨您呢 太阳跃出地平线的时候,李泰准时的推开房门。每个早晨看起来大抵都是相似的,每个早晨的李泰也大抵都是相似的,云海已经很习惯了,他早早的在门外等着李泰。 “呼!”李泰呼出长长的一条白气,天气越来越冷了。 李泰和往常一样到那个院子里跑了一个五公里,然后到屋里看了看,他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屋里只有一个负责烧火墙的小太监,李泰勾勾手指把他叫到眼前:“你进宫多久了?进宫之前都做过什么?” “我进宫三年了,进宫之前就在家里种地,没做过什么。” 李泰看了一眼木架子上的那些辣椒:“嗯,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按时给它们浇浇水,烧好火炉,屋子里不能太热也不能凉。” “谢殿下。”小太监高兴的跪地磕头。 他原来就是个做粗活杂事的,现在只需要在这间屋子里浇浇花,看着火墙,还有比这更轻省的活吗? 云海在一边提醒:“二郎,该用膳了。” “那张床上的东西都归你,你可以坐,可以躺,屋里其他的东西你不要碰,烧火要用柳枝,炭条给我留出来。” “是。”小太监高兴坏了,床上现成的锦被和幔帐,看来他可以住在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好事。 今天的早朝终于看到了李承乾的身影,李泰给他见了个礼,他冲李泰笑了笑,两个人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变成了两个雕塑。 从头到尾这两个金童一言未发,连眼神都没乱飘一下,知道的说他们是来听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练站桩的。 站殿太监一声“散班”,这俩木头人突然满血复活了,李承乾乐颠颠的打轿回转东宫,李泰急匆匆的打马出了宫门。 李泰回来的时候天已过了午,毫不意外的李治又跑出去玩了,李泰翻了翻他的功课,比昨天好多了。 “你可知道晋王在东宫都玩些什么?” “不知道玩什么,晋王每天都和汝南公主一起过去。”云海原本还关注着东宫,是李泰不让他关注的。 李泰知道李承乾在东宫有多能作,你没事关注东宫,那有些事你知道了,是劝还是不劝?是上报还是不上报?左右都不如不知道的好。 他主动把东宫的眼线都撤了,这样有什么事的时候,随便查,反正自己真的不知道。 “他再去,你打发两个人跟着,有什么事都没个侍候的。” “是晋王不肯带。” 两个宫女捧着一套常服,过来给李泰换衣服,李泰来回打量她们几眼,发现其中一个身材跟长孙皇后很相近。 “云夕,拿一套我阿娘的衣裙、凤冠、首饰,跟我走。” “是。”云夕答应一声,急忙去准备了。 李泰带着云夕来到画室,吩咐云海:“从现在开始,这院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你也只能在门外报事,知道吗?” “知道了。” “下去吧,没事就不用过来了。” “是。”云海躬身后退了三步,然后才转身离开。 从午后到黄昏,那间画室一点声息都没有,也没有人进出,云海过来两次都没进去屋。第二天一早,李泰依然和太阳同时起床,可是他却并没有跑步,而是带着云夕直奔画室。 早饭李泰也没吃,早朝李泰也没去,李承乾都有点意外,他知道李泰天天听政,莫不是因为自己来了,他就避开了? 李世民看李泰没来听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下扫视,看一眼站得直溜的礼部尚书王珪,又看一眼久不上朝的长孙无忌,最后看向那个讨厌的老山羊鼻子魏征。 昨天李泰出宫的事,李世民是知道的,他前天偷听了李泰和李治的谈话,笃定李泰是去找他们三个老家伙了。 今天要议什么事,李世民也大概心里有数了。看来 李泰这是故意不来听政的,他若是在,多少有点尴尬。 果不其然早朝才开始,王珪就一步走出人群,慷慨激昂的指出皇帝前天定的规矩有逾礼制,请皇帝收回成命。 李世民冷哼一声,根本就没理他。 紧接着长孙无忌就站了出来,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劝皇帝不要任性而为,李世民斜了他一眼,莫名其妙的来了句:“青雀是我亲儿,惠褒是你亲外甥不?” 长孙无忌被问的一愣,正不知该如何作答的工夫,魏征一个高就跳了出来。 “陛下岂能因私心而废公心?从古至今,亲王列在三公之下。现在三品都是天子列卿和八座之长,为亲王下车,不是亲王所应当受的礼。求之于旧例,又没有可以作为凭证的依据;施行于现在,又违背了国法。” 李世民一脸的不屑,你这个老家伙,你早有进谏的心,早怎么不说?还不是我儿子去找你,你才肯说的? 李世民也不揭穿他,就顺手推舟答应了收回成命。 散了朝,李世民心情愉悦的回到两仪殿,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午饭不能有素菜。他猜度李泰会来找他。 自己都收回成命了,他不得来谢谢自己一下?或者假装不乐意过来撒个娇什么的。 结果一直等到未时,也没等来李泰,饭菜都拿下去热了两回。 李世民有点纳闷了,以李泰的性子,最起码也该来跟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没去听政吧?难道他病了? “魏王这两天在做什么?”李世民把奏折往旁边一扔,拿起茶盏轻轻的吹了吹。 “昨天出宫了一趟,今天就在立政殿没离开过。四殿下最近找了些工匠,做了些桌椅,除此之外,也没见他做什么。” 陈文是时刻关注着这三个嫡皇子的动态的,整个后宫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李世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问什么人。 可是他能了解到的东西也有限,宫门一闭,里面的事情很难探知。李泰还算透明的,侍卫、下人他都不经心,随便问谁都能问出他的踪迹来。 东宫内外侍卫、宫娥太监,李承乾跟过筛子似的,没事就查一遍,生怕有奸细。 “他没什么异常吧?”李世民总担心他不好好吃饭,他一天比一天瘦,怕他身体不行。 “没有,就只有苏烈去拜见过四殿下一次,给四殿下送了些花花草草的种子。” 陈文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就来到门前:“报,四殿下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李世民脸上立马绽开了笑容,陈文躬身道:“我去请四殿下进来。” 李泰就在大门口等着,陈文绕过影壁墙,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四殿下,快进来,陛下正念叼您呢。” 第34章 这把玩的有点大 晴朗的天,往往都会带给人好的心情。 此时的李泰心情好的要起飞,他昨天用了一个下午,今天从太阳升起一直到现在未时都快过了,按照现代时间都到了五点钟,天又到了黄昏时分,终于画成了一张长孙皇后的素描像。 李泰字写的好,但并不擅长绘画,不过易阳可是个美术生,而且是专攻素描的,别的全都不会。有那么一段日子,找不到工作,他在公园里靠给人画素描像糊口,收入竟也还过得去。 要说这张素描像画的还真是不容易,宫女云夕穿上长孙皇后的衣裳,戴上凤冠和首饰,身形是特别的像,但是脸实在是不像,脸形不像,五官不像,气质更不像,眼神里没有一点王者之气,全是娇弱的卑微。 无奈之下李泰就只照着她画了颈部以下。 李泰跟长孙皇后长的特别的像,就让云夕给他化上妆,梳上头,戴上凤冠,然后照着青铜镜画自己,最后又照着云夕把耳环画上去。 若不是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一幅素描画对易阳来说不可能画这么长时间,尽管这幅画是跟真人一样大小比例的,有六七个小时也足够了,最多也用不上十个小时。 画画成了,李泰不怕任何人知道,但是画是怎么画成的,李泰可不希望谁都知道,好在屋子里只有云夕和那个小太监,李泰严命不许泄漏一个字出去。 李泰脚步轻盈的走到李世民面前,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参见父皇。” “坐吧。”李世民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天都快黑了,你跑过来做什么?” 李泰侧身坐到榻上,调皮的笑着:“您猜。” 李世民还真的就猜上了:“今天你老师和你舅舅联合那个老山羊鼻子,一起反对三品官参拜亲王,你是为这事来的吧?” 李世民得意的看着李泰,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猜对了,李泰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知道百官不敢进谏主要就是怕得罪自己,只要自己把态度摆正了,李世民根本拗不过群臣。 就凭魏征那口才,两板砖能把李世民拍回姥姥家去,这件事根本就是毫无悬念的,李泰没必要特意跑过来打听消息,当然李世民以为李泰是来谢恩的。 “那你是来陪我吃饭的?”为了等他,李世民今天午饭都没吃成,饿的时候想着等他一会儿,总以为他能来。 过一会儿都不怎么饿了,再饿的时候看看快吃晚饭了。 李泰摸了摸肚子,饿得叽哩骨碌的,他连早饭都没吃,画的上瘾一直没停,画成了又兴奋得不行,完全忘了吃饭那回事,云海在门外喊他吃饭,被他骂回去好几次。 “阿爷,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不过我真不是来陪您吃饭的,我是请您” “报!”一个太监推开房门,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李世民和李泰同时沉下了脸,皇宫大内这么没规矩还了得?他们刚要张嘴训斥这个太监,突然听他说道:“汝南公主东宫遇刺,命悬一线!” “什么?”李世民发根都发凉,东宫遇刺? “东宫遇刺?”李泰“腾”的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揪起那个太监,急吼:“太子怎么样了?晋王受伤了没有?” “他们没事。” 李泰一甩手把那个太监给摔倒在地,撒腿就跑了出去。一天五公里是真不白跑,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李泰就今天一天早晨没跑步,这一下补了个冲刺跑。 从两仪殿到东宫并不是很远,现牵马过来可能还没他跑的快呢。 李世民就是坐轿过去的,轿夫跑得两脚不沾地,也还是比李泰要慢多了,毕竟他们还得考虑平衡问题,真把天子给摔出轿子,谁的命都保不住。 李泰疯了一样的闯进东宫,这一路上就在想大白天的东宫怎么会有刺客,就算有刺客也不该冲一个公主下手吧? 不论太子还是晋王,份量都比一个公主要大得多,况且汝南公主连个嫡公主都不是,谁会针对她? 难道是阴妃?按理阴妃最恨的人应该是自己,她要下手也该是冲自己下手,她要想为难汝南公主,根本没必要在东宫动手,内宫机会不是更多吗? 会不会是李承乾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制造一个有人刺杀太子的假象,来陷害自己?那他未免有点笨了,这么大的事,皇帝一定会彻查到底的,陷害没个成功。 李泰怎么也想不到真相会是什么,反正不管是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都必须要焦急万分,十万火急就对了。 “皇姐!”李治破了音的哭声极其尖锐,李泰顺着声音就跑到了事发现场。 汝南公主已然气绝,尸首就在地上摆着,李治趴公主身上大放悲声,边上还站着李承乾和李元昌两个人。 李泰快速的跑到了李治身边,看汝南公主双眼紧闭倒在血泊里,地上好大的一滩血流出很远:“皇姐!” 李泰大呼一声,蹲下来抓着汝南公主的胳膊使劲的晃:“皇姐,你醒醒啊。” “二哥!”李治一下扑到李泰怀里,他浑身发抖,抖的跟癫痫病发作了似的。 “不怕。”李泰紧紧的搂住他,给他一股力量:“二哥在呢,跟二哥说说怎么回事,哪来的刺客?” 李泰这时才好好的看看李治,他辫一脑袋的小辫,穿得跟个突厥兵似的,他抬头看向李承乾和李元昌,发现他俩也是身披毛毡,典型突厥人的打扮。 李治哇哇的哭,说话断断续续的:“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刺客,我们正,玩呢,突然皇姐就,就被刺死了。” “没事,没事了。”李泰搂着李治,轻轻的拍拍他的后背,怎么安慰他,他都止不住哭,玩命的哭,也不管眼泪还是鼻涕就往李泰身上蹭。 李泰扶着他慢慢的站起来,又望向对面:“皇叔,皇兄,你们没事吧?” 李元昌回了句:“我们没事。” 李承乾眨眨眼,眼泪扑漱漱的滚落:“我没保护好皇妹。” “也是皇姐命中有此一劫,你们都没事就是最大的幸事,不知刺客可抓到了吗?”李泰说着话,一弯腰把李治给抱了起来。 李元昌低头看着汝南公主的尸体,抢先说道:“已经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抓了起来,等查出来,一定给公主报仇。” 李治搂着李泰的脖子,哭得心都直抽,只哭不说话。李泰看着这局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轻轻的拍拍李治:“不怕,父皇马上就到。” “圣人至!”远远的就听到太监高声喝报,他们转头一看,一乘宫轿跟飞似的朝这边奔来,轿子边上跟着跑的,是几十名大内侍卫。 第35章 皇兄真的要杀我 夕阳洒下一道金光,把东宫的庭院照映得一片迷离。 碧瓦红墙衬托着的王权的庄重与威严,雕栏玉砌展示着皇家的雍容与华贵。 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远观近瞧都是人间美景,然而身在其中的人却没有一个有好心情。 看到皇帝的轿子飞奔而来,没有人迎上去,所有人都面向轿子的方向站好,李泰也把李治放了下来。 轿子还没有停稳,李世民就钻出了轿子,所有的人都无声的跪倒,默默的低下头。 李治没有跪,他一下扑过去,抱住李世民的大腿哇哇的哭:“父皇,我怕。” 李世民没有理会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汝南公主。只见她脸色惨白,左胸口一个血窟窿,地上的血已经不流了,她静静的倒在血泊中。 “我的儿。”李世民怔了好一会儿,他轻轻的走到汝南公主的身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仔细的看了看她的伤口。 很明显的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身体,想起汝南公主从小就在自己和长孙皇后的身边长大,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老泪纵横。 李治被父亲无视了,他失落又无助的环视一圈,李泰伸手把他扯进怀里,他趴李泰的肩膀上不停的抽泣。 “怎么回事?”李世民暴怒了,双眼瞪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冲着李承乾大吼:“谁能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玩对战游戏,一个贼兵突然刺向了汝南公主,我们离的远,看到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李元昌战战兢兢的说出道:“太子下令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关进大牢了,马上就会审出结果来的。” “游戏?拿人命当游戏?”李世民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玩的是什么游戏,堂堂太子、皇子居然扮成突厥兵玩游戏!这是何等的荒唐? “都是我的主意,我和太子各领一列兵士,以竹刀竹枪对阵厮杀,初衷并非是为了娱乐,我大唐是马上得天下,太子想要练习排兵布阵,没想到兵士里有刺客混入,公主遇刺皆元昌之过,是我失查,我罪该万死。” 李元昌极力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就是在向太子表忠心。只要保住太子,太子一定保得住他。 “来人,先把公主装殓起来。”这一瞬间,李世民仿佛老了些许,长孙皇后才刚刚下葬月余,汝南公主又惨遭横祸。 “是。”身边的侍卫应了一声,便急忙转身去安排了。 “把太子和齐王分两室关押,随时候审。”李世民没那么好糊弄,皇宫大内想夹带兵器进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刺客不会凭空的出现。 “是。”四个侍卫分别走到李承乾和李元昌的身后,把他们搀了起来,还客气的说了个:“请。” “父皇,皇兄已经把刺客抓起来了,皇姐遇难,皇兄也痛入肝髓,您不要再” “住口!”李世民一声暴喝打断了李泰的絮叨,知子莫若父,他相信这件事李承乾绝逃不了干系,说他故意射杀汝南公主或许是冤了他,但保护不力的责任跑不了他,人是在东宫出的事,他就责无旁贷。 李泰还跪在地上,还紧紧的搂着李治,李治则悄悄的用膝盖顶了李泰两下,不让他替太子求情。 “你们随我到两仪殿。”李世民说罢转身又奔轿子去了。 李泰就抱着李治随行在轿子的后面,李治的身体一直在抖,李泰轻轻的拍拍他,轻声的劝道:“没事,别想太多了,都过去了。” 离开两仪殿的时候天近黄昏,回到两仪殿的时候,门前已经挂起了灯笼,屋内已经掌上了灯。 李世民无精打采的坐在榻上,李治哭哭啼啼的跪在面前,李泰低头无语的站在一边。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世民不问别人,先问李治,刺客是谁找的都有可能,但绝对没有可能是李治找的。 李世民经过的风雨是常人难以想像的,他深知追究 要从责任最轻的人开始追究,才能得到真相。 因为他的责任轻,他不怕说实话,先追究责任重大的人,为了推脱责任肯定玩命的遮掩。 “皇兄想杀我。”李治“哇”的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李泰眼睛瞪得溜圆,嘴张得能塞进去一颗鸡蛋。 这个答案太意外了,李承乾怎么会有要杀李治的想法?按易阳的记忆搜索,李承乾没有刺杀过李治,倒是刺杀过李泰。 李世民听到这话,却是平静得很,表情没有一点变化,被兄弟明杀暗杀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杀兄屠弟对他来说也就是个手起刀落,也许这就是帝王家必须要承受的悲哀吧。 数秒的震惊过后,李泰马上训斥李治:“雉奴,不许胡说!皇兄疼你还疼不过来,怎么会杀你?他要是有一丝杀你的意,还能有你的命在?你实话实说,再敢扯一句谎,别说父皇不饶你,我也不会饶你。” “我没撒谎。”李治使劲的摇头,他看着李泰定定的说道:“二哥,我真没撒谎,皇兄就是要杀我!” “你起来,好好说。”李世民表面很镇定,事实上他的心痛得都要碎了,都是自己的嫡亲儿子,哪一个都是心尖上的肉。 李治站起来,抬袖子一抹,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的混合物,李泰拿手绢替他擦了擦脸:“别哭了,好好说是怎么回事,父皇会给你做主的。” 李治缓了缓情绪,开始讲述汝南公主被射杀的过程,李泰的脑子飞速的在转。 李泰心里多盼着李治说的是实话,多希望李治能一口咬死李承乾,他是能把李承乾咬死该多好,那可省老心了,自己顺理成章的就是大唐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了。 不过李泰很清楚,这只能是一种奢望,除非李承乾真的把李治杀了,不然的话,就算有再多的证据证明他有杀李治的动机都没用。 易阳可是清楚的知道李承乾派人刺杀李泰未果之后,李世民根本就是无动于衷,别说治他死罪,就连换个太子的想法都没有。 即使在李承乾谋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李世民也是竭尽全力的要保住李承乾的命。所以这一次无论李承乾是有意的刺杀还是无意的误杀,都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如果死的人是李治,还有可能把李承乾从太子的位置上拽下来,但是汝南公主显然份量不够。 李世民一直在静静的听,李泰一直盯着李治,李治满脸的委屈和恨意,他是真的想把李承乾一锤定音的锤死。 李泰清楚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搬不倒李承乾,就算李世民真的下令处罚,也只是一时冲动,事后他一后悔,李承乾就还是太子,而谁在这个时候往深渊里推李承乾一把,谁就是被列进黑名单的人。 第36章 一句错话莫在意 宠冠诸王,这是史书上对李泰的评价。但,这是真的吗?世人以为是真的,史官以为是真的,就连李泰也以为是真的。可是,易阳不这样认为。 在李世民心里如果李泰真的有那么重要,他早就该拿到太子这个位置了。李承乾的荒唐之举数不胜数,李世民从来没动过要换太子的心思。 即使李承乾谋反事败,李世民也没把皇太子的位置给李泰,仅仅是试探性的问了他一句而已,而他就因为一句话没回复好,便被打进了万丈深渊,这就叫宠冠诸王? 不,这只是利用,高级利用,充其量李泰也就是李世民用来激励李承乾的一枚高光的棋子。只可惜李承乾没看明白,李泰也没懂,最终便宜了李治。 一个荒唐透顶又蓄意谋反的李承乾,李世民都想方设法的保全他,现在的李承乾只不过是有点懒散,不勤于听政而已,就算汝南公主真的是他杀的,李世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让李承乾伤筋动骨的。 李泰只顾着自己胡思乱想的分析,李治说的话,他都听得不太全,大意就是李承乾这几天就带着他和汝南公主,跟李元昌一起玩对阵厮杀的游戏,他们全都扮成是突厥兵的样子。 所有人都是竹刀竹枪,只有李承乾拿着真刀,他们每天都玩的很兴奋。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李治拎着一把竹刀,乐哈哈的跑到人堆里胡砍乱抡去了,汝南公主就站在李承乾身边,静静的看着他疯玩。 都知道这些人里唯一的一个小孩儿就是晋王,没有人会往他身上比划,都躲着他,他也就是在人群里来回的瞎跑而已。 李治引着一个兵在后面追他,一边起劲的冲着后面的兵喊:“追我呀,追我呀。”一边乐哈哈的冲着前面的李承乾喊:“哥哥救我!” “好。”李承乾答应一声,向前走了两步,举起刀“唰!”的一下,把那个兵手里的竹枪给削掉一截,那个兵被李承乾这一刀给带得收不劲直往前蹿。 他怕伤到李治,使劲往旁边一转枪,这时汝南公主恰好迎上来,“扑哧!”一下就扎透了汝南公主的心窝。 “我当时吓傻了,一下呆住不会动了。”李治哭得嗓子都哑了,说到这里忽然恨意滔天的直咬牙:“我清清楚楚的听到皇兄对皇叔说‘把雉奴也杀了吧,当他们没来过。’,皇叔说‘不行,瞒不住。’。” “我怕他真的杀了我,我就拼命喊‘有刺客!有刺客!’,我喊过来的人越多,他想射杀我就越不容易,我边哭边喊,喊过来两个太监,我让他们赶紧跑出去给父皇报信,死我也得让父皇知道我是死在东宫的。” 李治边说边哭,边哭边说,说完事情的经过,都快哭抽了。李泰看着他,满目都是心疼,他再聪明再有心机也才八岁而已。 “不哭了,没事的。当时人很多很乱,你很害怕,对不对?”李泰蹲下来,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一只手拿着丝绢轻轻的擦拭他的脸。 “雉奴,你不知道人在紧张的时候是会幻听的,紧张的严重了都有幻视的,就是会听到看到原本不存在的东西,那都不是真的,就跟做梦一样,是假的。皇兄不可能想杀你,是你误会皇兄了。” 不管李泰怎么说,李治都死命的摇头:“不是不是,二哥,当时很安静,就那么一瞬间一点声都没有,我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李泰紧紧的把他抱在怀中,默默无声的等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一些:“好了,换身衣服给皇姐上柱香,然后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我们就知道真相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发誓。”李治咬牙切齿的恨,他诚心想把李承乾拉入地狱,他以为对他起杀念是绝对的死罪了,就算阿爷再偏心,至少也会褫夺李承乾的太子印。 李泰却明明白白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李世民现在下令废了太子,也不过是哄哄李治罢了。废太子不是一句话就能定的事,必 然要拿到朝堂上大议,一议起来说法就多了。 李泰把李治抱了起来,笑道:“二哥信你的,二哥相信你不会诬告皇兄,但是有时候眼见尚且未必是实,耳听怎知不是虚?” “你怎么老向着他说话?他就是说要杀我,就是说了。”李治刚忍住的眼泪又涌出了眼眶,倔强都写在了脸上。 “就说了,又怎样?亲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李泰掐着他的下巴,摆正他的头:“看着我,说‘我要杀了李泰’,说十遍,我要是跟你生气算我小心眼。”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就算他真的说了,也只是说了而已,说错一句话,就不是你亲哥了吗?值得你这么不依不饶的?我天天说打死你,哪天打死你了?” 李泰努力了半天,总算把李治的情绪给稳定下来了,好歹的不哭了。李泰抱着他,看着脸色阴沉又沉默不语的李世民:“阿爷,我先带雉奴下去,您也别太伤神了,我一会儿回来看您。” 李世民什么话也没说,就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李泰抱着李治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慢慢的走了。 他们走出了房门,李世民身子一软,瘫在了榻上,手肘拄着桌子,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他缓缓的闭上双眼,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滚滚而落,心痛得无法形容。 汝南公主虽不是嫡公主,也是李世民的亲生,长孙皇后尚且待她视如己出,李世民更是拿她当掌上明珠,如今年方二八正是妙龄,像一个即将要绽放的花骨朵,突然就遭了霜打。 汝南公主的薨逝使得李世民伤心欲绝,李治受到的惊吓和委屈让李世民心如把攥,李承乾的荒唐更是令李世民失望不已。 最锥心的竟然不是他们,而是懂事的让人无话可说的李泰。他口口声声都在替李承乾辩护,李世民知道他一字字一句句不是说给李治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要安慰李治也好,开导李治也好,完全可以先带走他,回到立政殿有多少话不能说?他有什么必要在这里说?他就是变相的在替李承乾开脱。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搬倒李承乾,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李世民既为李泰的懂事感到欣慰,又感觉有点看不清李泰了,他太明事理了,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 这皇家到底有什么好?亲父子、亲手足之间原本该是推心置腹,却如同雾里看花,让人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传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即刻进宫。” 第37章 他不是只想杀你 天彻底的黑透了,一乘小轿四周挡的更是严实,一盏小角灯像鬼火似的冒着微弱的光。李治靠在李泰的肩头,看起来昏昏欲睡,却清醒到不能再清醒。 李治失去了一个爱护他的皇姐,也失去了一个他信任的皇兄。他知道他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面对李承乾了。 李承乾一个杀字说出口,李治的心如坠冰窟,他没想到他的亲哥哥会对他起杀念,他从来没想过跟哥哥争什么,他只是爱表现,只想多搏得一点父母和兄姐们的关爱,仅此而已。 更让他心寒的是即使他明明白白说出真相,父皇竟然一声不吭,二哥火力全开的维护李承乾,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太子吗?他是太子,我就该死吗? 李治越想越是气恼,心跳越来越快,身体也开始颤抖。李泰手上加了二分的力,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按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头扣在自己的肩上。 李泰在他耳边轻轻的问了句:“雉奴,你恨二哥么?” 李治装作睡着了,一点声息也没出。 他谈不上恨李泰,但是他怨气十足,他不能理解李泰为什么如此的偏心,都是亲兄弟,就因为李承乾是太子,他就怕了?还是故意巴结? “二哥知道你受了委屈,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二哥劝你放下是为你好了。” 李治抬起头,撅着嘴巴盯着李泰:“你明知道是他要杀我,为什么让我忍?” “不是忍,是忘掉。忘掉才能释怀,记着只能让你痛苦。” “这忘得掉吗?”李治的眼睛比角灯还要亮,他不信这种事是能忘得掉的。 “忘得掉。”李泰淡然的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正常的事,他对上李治那双质疑的眼睛,轻轻的一勾嘴角,满脸都是苦涩,以极低的声音在李治的耳边吐出一句:“你以为他只想杀你一个胞弟吗?” 李治的眼神中一刹那就充满了惊恐,原来二哥也?想想也是,二哥对他的威胁更大,二哥是嫡次子,皇四子,而自己只是个嫡三子,皇九子离太子的位置远着呢。 李泰一句话就把李治完全的拉到了自己的阵营里,李泰深深的知道劝解一个人的时候,同情是没有用的,要共情才行。 你给予再多的同情,他都会觉得“只不过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说再多,说的再好,他也只会觉得你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风凉话。 只有让他知道你和他有过同样的经历,他才信你说的是真心话。 李泰又一次把他的头扣到自己的肩上:“听二哥的,忘掉吧,只有忘掉才能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二哥,我忘不掉怎么办?这要忍到什么时候?” “委屈是成熟必须付出的代价。” 回到立政殿,第一件事就是换衣裳,李治需要好好的梳洗一番,他那一脑袋小辫必须得拆开。 “二郎,你怎么了?”云海端起一盏油灯,映照着李泰有些泛白的脸,看他的气色很不好。 李泰一阵阵眼前发黑,他瘫软的坐在蒲团上,身子斜倚着一个靠垫:“云海,传御医。” “是。”云海急忙跑出去吩咐小太监去找御医。 云夕端着一盘糕点过来:“殿下,这是御膳房新送来的桂花糕,您尝尝。” 李泰看了一眼,云夕拿起一块送到李泰嘴边,李泰张嘴吃了。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吃什么都觉得异常美味。 云夕喂了李泰几块桂花糕,侍候他喝了一盏茶,李泰心里稳当了不少,原来是饿的,还以为自己病了。 “二哥,你陪兕子玩。”兕子奶声奶气的往李泰身上爬,李泰笑微微的摸了摸她的小脸:“二哥给你讲故事,你早点睡,好不好?” “嗯。”兕子趴李泰身上,仰着小脸等李泰给她讲睡前故事,一个故事没讲完,她就睡着了。 云夕想要抱走兕子,李泰摇了摇头,怕惊醒了她,就让 她在自己的身上睡着。李泰怀里搂着兕子,手还轻轻的推着摇车,哄着小公主。 两个宫女站在摇车边上相视一笑,也真神奇了,这摇车李泰一推,小公主就睡得踏实,她们怎么晃都哄不睡小公主。 御医很快就到了,李泰示意云海带着他过去,先给李治把了把脉,他也没说什么,直接给开了个安神的方子。 李泰把兕子放到床上,看两个公主睡得实了,他悄悄的走过去看了看方子:“这药就明天再熬吧,也不是什么急症,今晚上就不喝了。” 第38章 我来帮你遮掩吧 月明星稀,冷风袭面而来,出门的人不自觉的就缩起了脖子。李泰迅速的钻进轿子里,抱着一个暖手炉,顿时舒服多了。 轿子直接抬进了两仪殿,在皇帝的寝宫前停了下来,陈文上前打起轿帘,李泰弯腰走了出来。 “殿下怎么也不加个披风,这夜里寒气重着呢。” “还好,没觉得冷。”李泰抬头看了一眼天,月上中空,天到了子时左右,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看来皇上心不静啊。 陈文在前面带路,李泰急忙跟上。 走到屋里见李世民坐在榻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盏茶,李泰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儿臣拜见父皇。” 李世民上下扫视了李泰一眼,语气平稳的问了句:“你不是说会回来看我的吗?我要是不派人去请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李泰微愣了一下,这个爹是不是有点不着调?我就那么一说而已,根本没打算真的回来看你。 “兕子缠着我不肯睡,我看太晚了,就没敢过来打扰您。” “你坐吧,知道你没睡,叫你过来说说话。”李世民端起茶盏,缓缓的喝了一口,李泰规规矩矩的坐下,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今天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李世民淡然的看着李泰:“这里没有别人,你只管放心的说。” “今天的事非同小可,皇宫乃是天子宅院,没有什么是比皇宫的安全性更重要的了。”李泰一抬头,目光正正的对上了李世民的眼睛,父子俩四目相对。 李世民眉头微皱,感觉像有点没听懂李泰说的话似的。李泰的目光很坚定,他就自顾自的说道:“咱们大唐自建立以来一直沿用隋府兵制,这很不合适。” 李世民撇了撇嘴,直接打断了他:“青雀,你说的是哪件事?” 李泰的面皮抽了抽,满眼疑惑的目光:“当然是我皇姐东宫遇刺的事,还能是哪件事?” “我问你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你说点什么?”李世民第一次知道,李泰说话也有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候。 “我在说解决方法啊,皇宫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们必须加强皇宫的保卫措施!” 李泰尴尬的嚅了嚅唇:“刺客肯定是不能放过,但是只处理一个刺客有什么用?最多是消除一次危机,下次呢?我们不能总是在灾难出现了以后,再去抓刺客吧?只有从制度上下手,才能永绝后患。” “……”这次轮到李世民目瞪口呆了,他还在考验李泰的胸怀和想法,想知道李泰能不能在李承乾走背字的时候落井下石,没想到李泰的想法跟他就不是一个维度上的。 李泰的境界简直能甩他十五条街的,人家根本就没把兄弟纷争这点破事放在心上,人家通过这件事看到的是皇宫的保卫措施失当,而不是谁犯了错,去揪谁的小辫子。 “嗯,继续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都是心里的事,脸上绝对的看不出来,这是居上位者的基本功。 “阿爷,我建议对府兵制进行调整,设立十二卫和太子东宫六率为府兵的中央管理机关。十二卫由宰相负责,羽林军通过宦官或武官亲领。禁军常屯驻北门,主要负责皇宫宿卫。” 李泰相信他的提议一定能得到实现,因为他是过来人,他清楚的知道李世民下令建的南北衙制度。 “这样通过兵部就可以掌握十二卫与六率所统府兵的发兵权,从而加强了对军队的控制,您以为如何?” “嗯。”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微眯的双眼透出赞许的目光。李泰不只有想法,而且连方案都想好了,这也太神速了。“青雀,你有这想法很久了吧?” “有半年多了,只是一直没想好,也就没敢跟您提。今天的事,真的是吓到我了,所以不管那么多了,我想到多少就先说多少,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 你的这个想法很好,写个折子上来,拿到金殿上议一议。”李世民回手从那堆奏折里抽出一份来,轻轻的扔到李泰面前:“你看看这个。” 李泰打开折子一看,居然是一份审讯结果报告,是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三个人合力审讯的结果。 “雉奴说的真的是实话,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李世民气定神闲的看着李泰,其实他的心都跳出了鼓声,他特别想知道李泰是什么想法。 李泰就静静的看着审讯报告,一个字一个字的全都看完了,然后他轻轻的把折子往桌子上一扔:“都是那些兵士的口供,他们肯定都不愿意每天厮杀、流血,心里对我皇兄都是有怨气的,凭他们一面之词定我皇兄的罪过,未免太过武断了。” 第39章 有戏那就一起演 有一种题型叫选择题,而且是单项选择题,选项只有两个,答案非此即彼,这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难度,随便选一个就有了结果。 然而当这样一道简单的题摆在李世民面前的时候,他却把试卷给撕了。 李世民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一笑,要么左要么右是李泰给他画出的道道,他没有必要认真的去选一个,他完全可以都不选。 “该是一是一,该是二是二,为何要掩盖事实?朕最恨的就是文过饰非之徒。” 李泰抬起头,依然跪得笔直:“父皇,俗话说丑事家家有,不露是好手。太子是皇储,他身上只能有光环,不能有污点,此事不宜声张。” “哼,他还像个太子吗?堂堂太子之尊,居然扮起了突厥人的装束,真真荒唐至极!”李世民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是太子,雉奴就不是皇子了?你皇姐就命如草芥吗?” 李世民虽然是侧脸对着李泰,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李泰。李泰的目光一直锁定李世民的脸,从未移开过分毫。 “父皇”李泰向前跪爬两步,双手推着李世民的膝盖:“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抛开皇姐被误杀,皇兄并无大错,您背地里教训他几句也就是了,此事若是宣扬开来,只怕被人添油加醋,于皇兄名声不利,让他如何在朝堂立足?” 李世民转过头看着一脸真诚的李泰,心底一阵迷茫,李泰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李泰一向倨傲得目高于顶,心里从来放不下别人,对李承乾更是明着夹枪带棒,暗着争锋夺锐。 自从长孙皇后薨逝,李泰一反常态,这多半年来,他精心照料李治和两位小公主,跟李承乾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基本上他会按例过去给李承乾请安,平时不去东宫打扰。 以前他是做不到按例请安,而且他隔三差五就得到李承乾跟前炫耀点什么,跟他攀比较劲就是李泰的日常。 给他这么一个好机会,他一定会大蹦大跳的要求杀了李承乾,给汝南公主报仇。至少也会要求把李承乾从太子之位上拽下来,再不济也必须得狠打重罚,绝不可能轻饶了他。 就算李世民想庇佑李承乾,也得先做通李泰的工作,而且这个工作很难做得通,他一定会吵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必要让别人知道李承乾有多么的不成器,而他的优秀一向是光芒刺眼的。 “他有在朝堂立足的想法吗?既然这太子之位,他这么不稀罕,那就不用勉为其难了。”李世民决定下一记重锤,砸开李泰的脑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小年纪就隐藏得如此之深,让他翅膀硬起来,十个李承乾也斗不过他。 他若真的赤诚,莫说荣华富贵,这天下也可以给他。 他若是心机深沉,趁早把他打发到封地上去,免得将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别说承乾,只怕雉奴也难以保全。 废除李承乾这个太子,那下一个太子人选会是谁?李泰不管是用屁股想还是脚趾头想,应该都是毫无悬念的,这个诱惑够大了吧? “父皇。”李泰忽然一下趴到李世民的腿上哭了起来:“我知道皇姐的无辜枉死让您伤心了,我知道皇兄贪图嬉戏让您失望了,我也知道雉奴的委屈害怕让您心疼了。” 李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哭出来的,感谢自己这前半夜的情绪酝酿吧,一直在暗示自己悲伤、难过、哭。 “可是人不能做情绪的奴隶,您是天子,您下的令就是金科玉律,您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所以您不能动怒,您必须冷静。父皇,人不三思要后悔,皇储不是儿戏,太子不宜改立。” 李世民轻轻的拍了拍李泰的肩,柔声的说:“起来,坐下好好说。” 李泰也跪得腿疼了,搭着李世民的手就站了起来,他并没有过去坐,就站着说了下去。 “是我没有管好雉奴,我昨天都发现他头发不对劲了,他没跟我说实话,我也没细问,如果 我早一天知道他们玩的是什么游戏,我不会让雉奴去的,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父皇,您要是心里有火,就责罚我吧。别难为皇兄,他从小就是有名的贤良太子,不可因此一事,毁了他的声誉。” 李世民还是不敢相信李泰会真心替李承乾求情,真的没办法相信,可是他偏偏就一直在替李承乾说话,为什么? 李世民瞬间想通了一个关键的节点,那就是李泰肯定是不信任自己,他不相信自己是真的要废掉李承乾,他是怕失败,如果坑害李承乾失败了,那他还有什么后路可言? 李承乾如果不是真的倒了,经此一事,势必会以他为死敌。 “来人!”李世民一嗓子把陈文给喊了进来:“传朕口谕,令萧瑀拟诏,废除太子李承乾。” 萧瑀可是个传奇人物,他一生六遭罢相,可见他的性情有多么的耿直,他处事严厉刻板,刚直不阿。 让他参与审讯,对李承乾来说都是一件危险的事,让他拟诏,这事几乎就算是定了。戏演到这个份上,给人的感觉已经是比真金还要真了。 不过李泰可是丝毫都没相信,拟了诏又如何?又没盖章,就算盖了章,宣了诏,又如何?只是废除一个太子罢了,又没说要立自己为太子,李世民随时有后悔的可能,现在高兴未免太幼稚了点。 “陛下,这”陈文知道李承乾要倒霉了,但也只以为会挨顿骂罢了,没想到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他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快去,朕要在早朝的时候宣诏。” “是。”陈文敢说什么?他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下。 李泰急忙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陈文:“陈公公稍待,求求你给我一点时间,一刻钟就一刻钟。” 陈文回头看一眼李世民,又为难的看一眼李泰。 “父皇。”李泰扯着陈文不让走,急切的看着李世民:“这么大的事情,不能这么草率的下决定啊。” 李世民坚决的一摆手,陈文躬身一礼,只能无奈的给了李泰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父皇”李泰又一次跪到李世民面前:“皇储乃是国之重器,万万不可轻动。” “就因为是国之重器,我才要废掉他,是他自己不争气。”李世民抬手摸了摸李泰的头发,轻轻的呢喃道:“青雀,你才是阿爷最爱的儿子。” 说不心动是假的,说不感动也是假的,但要说有多激动也谈不上,李泰相信李世民这句话里有真的成分,只不过真的成分未必有试探的成分多。 第40章 究竟是谁不信谁 李泰多希望李世民说的是真的,一锤定音的把自己按到太子的位置上,那该有多好? 然而人必须要时刻保持清醒,愿望与事实总是有差距的,如果你太想当然的认为幸运会如此轻松的降临到自己身上,那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是悲惨的。 易阳此时才清楚李泰为什么会无故的被冠上谋嫡的罪名,他胜得过李承乾,却斗不过李世民。 不是李世民真的宠他,而是他真的信任自己的老爹,所以稍微诱惑他一下,他就上当了。 人在得意的时候最容易说错话、做错事,他稍一放松就跌进了陷阱。 易阳心内凉凉的一叹,李泰的失败真的是怪他自己。 就算真的让你当太子,你也未必真的能熬到登基那一步,就算真的登了基,也未必能坐得稳那张龙椅。 你不懂得夹住尾巴,过早的得意忘形,自然就会输得一塌糊涂。 “父皇”李泰抬起头,泪流满面的看着李世民:“太子只能是立嫡立长,不能立贤立爱。太子若无大错,不可轻易改立,否则此例一开,将后患无穷。” 李世民抬手把他拉了起来,看他哭得眼睛都红了,真是有些心疼。 今天李世民接连见到了三个嫡子的眼泪,李治哭的是委屈、是愤恨,李承乾哭的是慌张、是悔恨,李泰哭的是什么? “青雀”李世民扯着他,把他按坐到自己的身边:“跟阿爷说实话,你为什么不愿意做太子?” 李泰差点笑出来,他憋得一个劲咳嗽,缓了缓气息,他说道:“哪有人不愿意做太子?可是我要是做了太子,那我皇兄这辈子,还有一天是开心的吗?” 这话说的鬼都没法相信,为了争皇权杀得血流成河不是故事,尤其李世民手上的血腥味还没洗净呢,他能接受李泰这个荒诞的理由吗? 李泰知道李世民不信,连他自己都不信,他就必须想办法让别人相信,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 “阿娘的离开,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皇权富贵都抵不过血浓于水,这世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几万万人,我在意的只有八个。” 李泰一头扑进李世民的怀里,哭哭啼啼的诉说:“阿爷,这天下万物我一无所求,我只愿您和我们兄妹七人全都安好。阿爷,我只希望每天看着您坐镇朝堂、驱使万方,盼着皇兄能识纲常、知兴亡,只要公主常欢乐、雉奴读书忙,我能做个不失本真、有性情的皇子就知足了。” “好孩子,你真是你阿娘留给我最好的礼物。”李世民紧紧的搂着李泰,李泰不哭了,李世民倒是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可惜你皇兄不长进。” “阿爷,皇兄才十七岁,他纵有不足也还可弥补,我大唐贤臣无数,多给他找几个严师也就是了,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他啊。” “好了。”李世民长出一口气,真是心累,他轻轻的拍了拍李泰的后背:“去睡会儿吧,用不上两个时辰又要早朝了。” 李泰坐好,抹了一把脸:“您也休息一下吧。”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李泰起身一揖,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来问了句:“您不生气了吧?” 李世民虽然没有笑出来,脸上的表情却也缓和了很多:“你放心吧,快去休息。” “您不生气了,就别责罚我皇兄了,行吗?” “我再想想,你走吧。”李世民冲他摆了摆手,他转过身真的走了。 李泰走出房门,李世民一个响指,从黑暗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恭恭敬敬的无声一揖。 “跟上去,他的一举一动都给我看清楚,事无巨细的向我汇报。” “是。”那人应了一声,声音尚在,人影全无。 李世民捏了捏眉心,疲惫得很,他到里间躺下却又半点睡意都没有。真真假,假假真,这个李泰的变化太颠覆他的认知了,从小就跟哥哥明争暗斗长 大的人,怎么突然间就转了性情? 或许真的就像他说的,他阿娘的离世刺激狠了他?真的有可能是这样的,别人不信,李世民是信的。 长孙皇后去世,李世民恨不得把这几个嫡子女捧到天上去,怎么疼都觉得疼的不够,甚至亲自抚养李治和两个小公主,这绝对是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的事情。 李泰走到院子里,刚好遇到才走回来的陈文,陈文上前躬身施礼:“殿下,您这是要回去吗?” “陈公公,你知道我皇兄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这”陈文当然知道,但是陈文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李泰。 李泰也没有为难他:“如果您知道的话,抽空去看看他,照看一下他的衣食冷暖,这天寒地冻的,别让他受委屈。” “哎,您放心吧。”这事陈文办得到,他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就说是父皇关照他的,别提我。”李泰说完转身钻进了轿子里,他没有回立政殿而是去了灵堂,灵堂里只有几个宫女在守夜。 李泰上了柱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命人取过纸笔,他洋洋洒洒的写下一篇祭文。这手功夫纯粹是属于李泰的,李泰文采盖世这真不是吹出来的。 一篇祭文写的情真意切,炳炳烺烺、哀梨并剪,酣畅淋漓又令人不忍卒读。字写的苍劲有力,文章写的荡气回肠,写完以后他自己看着都觉得佩服,忍不住声情并茂的读了一遍。 把宫女们都给读哭了,甚至有的人偷眼瞄向棺椁的方向,暗暗的在想,四殿下如此动情,公主能不能蹦起来? 他折腾够了,天也快亮了,他回到立政殿没有补觉,反正马上就要去听政了,也睡不了多一会儿,他就在油灯下写起了奏折。 李泰放下笔,刚好东方泛白,他抻了个懒腰,正是每天起床的时候。他和往常一样,来到那个闲置的小院,今天他没有跑步,而是直接进了屋,进屋也没几分钟就出来了。 回到立政殿正常的吃早饭、换衣裳,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便到了去听政的时间,云海送他到院门前。 “雉奴醒了以后,让他先吃饭后喝药,别忘了带他去给公主上柱香,今天的时间归他自己安排,不用做功课了。你好生照看他,别离他左右。” “是。”云海应了一声,满目心疼的看着李泰:“二郎,你,你早些回来。” 李泰“嗯”了一声,便钻进了轿子里。云海看着轿子缓缓离去,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么不吃不睡的,怎么熬得住?” 李世民手里拿着凌晨才新鲜出炉的一篇祭文,听着下人的汇报:“……四殿下叮嘱云海看着九殿下吃饭、喝药……” 喝药?喝什么药?李世民勾指唤过陈文:“把昨天去过立政殿的御医叫过来。” 第41章 朕要说两件大事 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没多一会儿,室内的光线还不是很明亮。李世民虽然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精神状态却很好。 听御医说了一遍,李世民才知道李治真的吓出病来了,自己这个当爹的还不如李泰心细,李泰能在李治没有任何症候的情况下,叫御医给他诊治,可见他在弟弟身上是有多上心。 李泰当时是自己饿的眼前发黑才叫的御医,御医到了之后他都吃过糕点了,就让御医给李治把了把脉。 听说李泰昨天一整天没有吃饭,把自己给饿得差点昏过去,李世民真的很惊讶,皇宫还不至缺少食物,他干什么一天不吃饭? 问了问陈文,只知道他一大早晨就带着宫女云夕,到那个常去的院子里,整整一天没出来,也不允许别人进院子,连云海去送饭都没送进去。 他从那个院子出来就直接奔两仪殿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李世民都是清楚的,他进屋没说上两句话,就有人来报说汝南公主遇刺了,到现在李世民也没机会问问他,昨天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 李世民手里拿着李泰写的那篇祭文,知道他出门以后先叮嘱陈文去关照太子,后去了灵堂,早晨又叮嘱李治喝药。 这可真的是受困的、冤死的、生病的,连刚会爬的和才会走的两位公主都算上,李泰一个人全都照顾到了。 李世民心里还在为他果然对兄弟姐妹有情有意而欣慰,没想到他居然能干出跟宫女鬼混一整天的事来。 云夕论相貌也就是个一般,凭什么能把李泰迷住呢?按理李泰要是喜欢哪个宫女,做出点什么事来也是正常的,但是从太阳出来一直腻歪到下午未时以后,就不正常了吧? 为那点事,至于连饭都不吃?李世民真的不相信,可是御医坚定的说李泰的确是有虚脱之象。 回想他昨天过来的时候,满脸的喜气,神采飞扬的样子很是令李世民感到开心,他虚脱该不会是贪恋过度,累的吧? 想叫云夕过来问问,可是来不及了,马上到早朝时间了。李世民捏捏眉心,感觉头疼的要炸,为了试探李泰,他命人拟了废太子诏,今天这诏宣是不宣? 宣!反正废太子是一道诏的事,立太子也是一道诏的事,随便找个理由让李承乾立个功,太子就还给他了。 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让他知道太子的位置不是焊死的,他必须得长进,不然的话,能坐上太子之位的人真的不缺。 李世民坐在金殿上,先朝李泰的位置扫了一眼,只见他身穿白色素服,虽然不是麻布孝衫,却也从头到脚一身的白,连点刺绣都没有。 李泰微低着头,不像往常那么容光焕发,一点器宇轩昂的样子都看不到,倒是有几分萎靡不振之色。 李世民就静静的坐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站在殿角的太监也跟个泥塑木雕似的,老老实实的站着,连那句“有事早奏,无事散班”都没有喊。 满朝文武一看今天这气氛压抑的要命,更是没人敢随便的出声。 金殿上一刹时出现了怪异的一幕,满大殿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却安静得像没有人一样。 “今天朕有两件事要说,第一件,朕三女汝南公主昨日薨。” 李世民声音不大,然而字字入耳如雷,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满殿的大臣都深觉惊讶,却没人敢多问一个字。 满朝文武齐齐整整的跪倒,齐声高呼:“陛下节哀!” 李泰跪在最前面,他低头不语,心里暗道:“你只说公主死了,怎么不把死因说出来?说到底你还是想维护李承乾,在我跟前演的什么戏?多亏没上你的当,不然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李承乾犯下最大的错误当然就是没保护好汝南公主,至于其他的都谈不上是罪过,无论是扮成突厥兵厮杀,还是口没遮拦的说要杀李治,都不算什么。 李世 民既然没有把汝南公主的死因说出来,那就一定是在给李承乾留后路,也就是接下来不管他演什么戏码,都只是演戏而已,他没有真的要动李承乾的想法。 李泰一瞬间就看清了事实,想通了所有,他也就打定了主意,要维护李承乾到底。只要李世民没有动李承乾的意思,别人添多少油,加几把火都没用,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汝南公主乃是朕与皇后抚养长成,深得朕心,朕甚钟爱之,特许陪葬昭陵。”李世民想起汝南公主,不由得声哽咽喉:“虞世南,朕命你为汝南公主手书墓志铭。” “臣遵旨。”虞世南擅书法,与欧阳询、褚遂良、薛稷合称“初唐四大家”,也是位性情刚烈、直言敢谏之人,深受李世民敬重。 “众卿平身。”李世民先让群臣起来,然后又缓缓的开口说道:“朕要说的第二件事是,昨日太子李承乾和齐王李元昌,在东宫各领一队人马,扮成突厥士兵的装束奋力厮杀,相戏甚欢。” 李世民停顿一下,向下扫视一圈,没有人吭声。堂堂太子装扮成突厥人,玩这种过家家似的游戏,又荒唐又幼稚。 无论荒唐也罢,无论幼稚也好,朝臣里都没有人说什么,谁的儿子谁管,人家的爹就在上面坐着,轮不到别人多嘴。 大家知道皇帝既然把这事当成个事提出来,那就不只说说而已,到底要如何处罚,先听着就是,他处罚的得重了,大家给求求情,处罚的轻了,大家给点个赞,夸夸皇帝英明。 “朕昨夜突审太子,方知他做下许多不肖之事。他时常佯装成可汗躺地上假死,让那些兵士仿效突厥的风俗,给他办丧事。一群人放声大哭,骑马环绕着‘尸体’奔走,并且用刀割破自己的脸,朕万想不到他竟然会以此为乐。” 李世民气得直拍龙书案:“更有甚者,他还说有朝一日他若登基为帝,一定要率数万骑兵,到金城以西打猎,还要披头散发去当突厥人,投靠阿史那思摩,情愿给阿史那思摩做一个将军!” 阿史那思摩,是突厥阿史那部的酋长。贞观四年就被李靖给打得大败,向大唐递了降表,被李世民封为右武候大将军。 真不知道李承乾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投靠一个已经向自己国家投降了的突厥人,他这句话可把李世民给气了个半死。 群臣面面相觑,看皇帝气得脸都变色了,估计太子是逃不过惩罚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他居然说他当皇帝以后要在御花园设个万人营,成天玩这种荒唐的游戏,谁敢进谏就杀谁,杀几百上千人就没人敢进谏了。” 李世民说的满腔愤恨,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喷发。群臣听的后脖子直冒凉风,这样的君主,谁还敢进谏? 第42章 给我娘个面子呗 李世民高高在上的数落着李承乾离经叛道的荒诞之举,越说越来气,越骂越动怒,他狠狠的一拍桌子:“押太子李承乾、齐王李元昌上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飘向门口,李承乾在前,李元昌在后他们分别由两名金甲卫士押着走上大殿。 说是押着,其实也没有上绑,也没有人敢碰他们,就是陪在他们身后走了进来,他们到大殿中央双双跪倒,四个金甲卫士无声一揖,便主动退了出去。 “父皇”李承乾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进得大殿就是个伏地痛哭。 “你这个逆子!”李世民指着李承乾大骂:“朕恨不得把你推出午门立斩!” “皇兄,都是我的错,主意是我出的,人也是我找的,是我带他玩杀伐征战游戏的,要罚就罚我,要杀就杀我,这一切实与太子无关。” 李元昌极力的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他深知咬太子必死无疑,护太子还有一线生机。 “你闭嘴!等我发落了他,自然会发落你。”李世民恨得咬牙切齿,气得脸色铁青:“好个不知轻重、不知深浅的齐王。引逗太子荒唐已是大罪,居然还敢让晋王参与,你不知道他才八岁吗?晋王吓得一病不起,他若有个好歹,朕砍了你的狗头。” 大臣们一听这话,心里各种猜测,这皇宫昨天是发生了多少事啊?太子、齐王被关押,晋王吓病了,公主薨了,不知为什么,很多人的眼光一下集中到了李泰身上,他怎么没事? 李泰都感觉到了目光带来的热度,都说人言可畏,有的时候目光也挺可畏的,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无端的被猜疑了,凭什么? 没有凭什么,就凭你所处的位置足够敏感。这些人出事,你将是最大的受益人,这就足够了,足够别人联想出丰富的大戏了。 “太子李承乾言行荒谬、举止失常、不思进取、不堪重任。”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说说道:“朕决定废除其太子封号,萧瑀宣诏!” “父皇不可!”李泰一步走出人群,双手捧着一个奏折,跪倒在李承乾身边:“儿臣有本启奏,昨日晋王东宫受惊,实是皇宫保卫措施失当,并非我皇叔、皇兄之过,儿请求对府兵制进行调整,以永绝后患,望父皇恩准。” 小太监走下来接过奏折,拿到李世民面前呈上,李世民看一眼桌面,小太监规规矩矩的把奏折放下。 “此事可议,不过这跟废太子之事没有关系,萧瑀” “父皇!”李泰脚跟一动,踢了李承乾一脚:“我皇兄已然知错了,您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李承乾一听说要废了他,顿时浑身冰凉,都吓傻了,李泰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急忙朝上叩头不止:“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一定痛改前非,不会再让您失望的。” “哼!”李世民冷冷的翻了个白眼,这苍白的求饶是骗谁呢?任凭李承乾痛哭流涕的诉说,李世民就是不为所动。 大臣们一看这种情况,有的人也跪下来替李承乾求情,一个两个三个……渐渐的满大殿的人全都跪下了。 李泰在一边也陪着磕头,额头都磕红了,李世民跟个菩萨似的,也不吭一声。 “父皇!”李泰头磕疼了,他不想磕了,于是就直起了身子:“圣人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皇兄只是顽皮骄纵,并无大错,您就看在父子情份上,饶他这一回吧。” “他心里可有父子情么?既然喜欢突厥人,认突厥人当爹去吧。”李世民总算是开口说话了,说了一句酸酸的气话。 李泰差点绷不住脸,这大殿上要是笑了场,可真是够瞧的。 这话哪像个帝王说的?满满的嫉恨,明显的气话,可见他就没有重责李承乾的意思,就算今天能宣诏废了他,用不上多久,只要李世民的气消了,太子就还是李承乾的。 “父皇,皇兄只不过是说了几句不 该说的戏言而已,玩游戏的时候说的话能当真吗?兴奋的过了头,说几句错话,纵不值得原谅,也大可不必论罪。” “戏言?戏言也没有他那么离谱的吧?更何况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他如此的口无遮拦,将来能做一个明君吗?” 啥明君不明君的,你想多了,李泰看一眼龙椅,那是我的,李承乾别说明君,昏君他也当不上,我不能给他机会。 “阿爷,您还记得初为人父时的心情吗?您还记得那份喜悦是谁给您带来的吗?”李泰眼泪汪汪的仰着头:“阿爷,您可以有无数个儿子,但嫡长子永远只有一个!伤了他,您真的不疼吗?” 李世民被他说的心一抖,怎能忘记初为人父时的激动心情?也正因为如此,才百般的爱护他。 如果误杀汝南公主的人不是他,随便换了谁,都得付出至少半条命的代价,哪怕是李泰,也逃不过一顿好板子。 “我没杀他,已经是够念父子情的了。” 李泰懂他的意思,意思就是说没有把汝南公主的死因公布于众,就是为了保全李承乾的性命,不然的话,这件事追究起来,处罚的上限是可以处死李承乾的。 李泰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一下站了起来,不跪着了,跪得膝盖疼。 这讲理也讲过了,李承乾实在没理,讲出花来也是没理。讲情也讲过了,李承乾犯的错有多大,李泰心里也清楚,说实话光是撤消太子封号,真的算得上是法外开恩了。 李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大大的卷轴来,他双手横端着卷轴:“父皇,我知道您做的对。以皇兄之过,您的确是顾念了父子情。我也知道我们兄弟间的手足情,还没资格让您对我皇兄从轻发落。” 李泰把卷轴高高的举过头顶:“我请求您看在阿娘的面上,饶过我皇兄这一回吧。我用阿娘和皇兄间的母子情,求您收回成命!” 李泰话音落地的同时,他打开了卷轴上的绳子,唰啦啦一幅宽六十公分、长两米的画卷立时呈现在李世民的面前。 毫无疑问这就是李泰昨天画成的长孙皇后的画像,整幅画是真人一比一比例的,背景就是皇宫的格子窗,长孙皇后就那么随意的一站,嘴角还带着盈盈笑意,仿佛要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易阳的素描在前世是拿过国际大奖的,他画的人物素描常常被误认作是黑白照片,但是又比黑白照片更加的灵动、立体。 照片是没有感情的平面,素描可是充满了感情的艺术。 第43章 这个面子必须给 震惊和滑稽,很少有人能把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来说。偏偏就有人能把这两个毫不相关的词汇,用一个动作精准的表达出来。 李泰“唰啦啦”把卷轴展开,长孙皇后的画像突然闯入李世民的眼帘,李世民“嘣”的一下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画卷,仿佛长孙皇后亲临大殿了一般,李世民一刹时心里眼里再无其他,大步迈开就朝画卷扑奔,他竟忘了身前还有张桌子。 “咣!”的一声响,李世民撞翻了龙书案,玉玺都滚到地上去了,他自己也被绊摔了,狼狈的趴在桌子上。 两个小太监急忙跑过去扶起皇上,满朝文武算是看了天子一个大大的笑话,只是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来,全都死死的低着头,差点憋出内伤。 李泰高举着画轴,刚刚好的遮住了他的脸,他倒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绽放一个笑容,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马上就咬牙把笑意给憋了回去。 李世民根本就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连滚带爬的就跑到了画卷的面前,止不住的眼泪决堤般的涌出眼眶,争先恐后的从面颊上滚落。 李承乾跪在李泰的身边,他是看不到画卷的,他就痴愣愣的看着李世民。说实话他不相信李泰会真的替他求情,李泰站出来替他说话,他以为是父皇安排的戏码。 虽然父皇骂的很凶,但说的事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始终没有说出他失手导致误杀公主的事,也没有说出他有杀弟之心的事。 他觉得这就是父皇在给自己留后路,父皇刚一说出要废除自己的太子封号,李泰立马就跳了出来,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按理自己被废,最高兴的人应该就是李泰了,他怎么可能替自己说情?这是绝无可能的事,那么他站出来就一定是父皇授意他这么干的。 李承乾猜度父皇是不舍得重办自己,就安排李泰给自己讲情,这样既能教训自己一通,又不至于让自己真的伤筋动骨,还能促进兄弟间手足和谐,这应该是父皇想要的结局。 现在看到父皇如此的失态,明显不是提前预知,他心底里一片迷茫,这是怎么回事?他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停滞不动,这时李泰借着画卷阻挡,又悄悄的踢了他一脚。 他扭头看向李泰,李泰冲他丢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上前去求父皇。他这下反应挺快,当时就心领神会了。 “父皇!”李承乾跪爬向前,一把抱住李世民的大腿,不停的哭诉:“父皇我知道错了,父皇,您别生气了。” 李世民没有理会李承乾,不是有意的冷落他,而是根本不知道有人抱住了自己的大腿,也没听到嗡嗡的哭诉声。 李承乾哭着说着,忽然一抬头,看到画上的长孙皇后,不由得心里一惊,跌坐在地上。 “阿娘!”李承乾撕心裂肺的呼唤,终于是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李世民见李承乾直直的跪在自己身边,仰头望着画卷,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李世民对他的每一个儿女都很好,但对所有庶子女的好加一起,也不如对这七个嫡子女好。 而这个七个嫡子女里,对李泰以下他们六个人的好加一起,也不如对李承乾好。 嫡长子的地位的的确确是无可替代的,正如李泰所说,初为人父的喜悦就是李承乾给自己带来的,是长子赋予了自己父亲这个身份,后面的孩子只是个量变,长子才是质变。 李世民刚要说话,李泰向后撤了两步,迅速的把画轴给卷了起来。李世民还没看够呢,这乍会乍离怎么受得了? 他一脸的急切,差点伸手去抢。李泰把画轴系好,双手向前一递,恭恭敬敬的躬身九十度:“父皇,这幅画倾尽了孩儿的心血,孩儿但求您赦免我皇兄之过。” 这幅画的重量足够了,但凭这一幅画莫说赦免一个太子,就是现立一个太子都不是问题,反正太子这回事,只要皇帝还在,随时都能换 。 这幅画当真的是万金难求,在见到这幅画之前,李世民是想都不敢想,这世上还能有如此清晰、鲜活、生动的画像。 每一根发丝都清清楚楚,连皮肤的质感都吹弹可破,眼神中流露着浓浓的爱意,樱口微张仿佛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卷起来的画轴,李世民也直勾勾的盯着,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句什么。 见他没有反应,李泰便跪了下来,双手高举:“父皇,求您了,看在阿娘的面上,给哥哥一次机会吧。” “好。”李世民颤抖着接过画轴,这幅画胜过建千百座寺庙来给长孙皇后追福。 李世民恨不能倾尽所有给长孙皇后追福,然而再怎么追福,也换不来让他再看到长孙皇后一眼。 李世民要是早知道这世上有如此神画,让他拿什么东西来换,他都不会眨眼的。只要你贪心有度,别朝玉玺使劲,基本上封个候是没有问题的。 李泰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个“好”字,他身边的李承乾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李承乾一直伏地痛哭,哭得浑身直抖,昨天晚上他承受了太大的心理压力,皇妹丧命,他惊慌害怕之外也痛心也难过。 不知道父皇会如何的惩处自己,轮番的被审,他心里越来越没底,一直在忐忑不安中熬到了天亮。 突然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心底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瞬间就泪崩了,如果阿娘还在,那他什么都不怕,阿娘就是他的保护神,天塌了也有阿娘撑着。 李泰脚跟一动,又踢了李承乾一脚,李承乾抬起头傻怔怔的看着李泰,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敢情他根本就什么都没听到,光顾着哭了。 李泰一撇嘴,俯身叩头:“谢父皇。” 李承乾这才后知后觉的磕头:“谢父皇。” “好,好,都起来吧。”李世民捧着画轴哈哈大笑,笑得大殿上回声阵阵。 李泰脸皮直抽,你笑什么玩意儿?你亲闺女还在灵堂躺着呢,你就笑这么大声,真的好吗? 李世民忘了,真的忘了汝南公主的事了,忘的干干净净,他现在就知道他随时都能看到长孙皇后了,他兴奋得恨不得抬腿就上天。 李世民转身走回上位,把画轴交给站殿的太监,让他站在龙书案旁边,把画轴展开,高高的举起。 李世民笑哈哈的站到画的旁边:“众卿上前来。” 文武百官闻言,一涌向前,动作最快的人就是长孙无忌,他痴愣愣的盯着画像,这也太真了,他脱口一句:“妹妹人走了,魂还在。” 第44章 我真的不会画画 普天之下最讲规矩的地方,大概就是金銮殿了。然而今天的金銮殿都不如菜市场有规矩,先是皇帝撞翻了龙书案,后是群臣挤成一团的围观一幅画。 文武公卿有看着画惊奇不已的,还有看着画痛哭流泪的。没见过画吗?呃,真没见过,没人见过超写实的素描画,毕竟这是一个连铅笔都没有的时代。 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画画的是长孙皇后,皇帝喊你来看的,你敢不看吗? “这画像是何处得来?”长孙无忌抹一把脸上的泪水,伸手扯住李泰的胳膊,急吼吼的问道:“能赐我一幅否?” “舅舅莫急。”李泰轻轻的拍了拍长孙无忌的手:“你且容甥儿一些时日,早晚甥儿给您送到府上就是。” “魏王殿下!”一个老头子冲着李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气息不稳的问道:“敢问此画是何人所作?臣诚心拜访,望殿下给指明途径。” 李泰被他吓一跳,稳稳心神,仔细看一眼,这老头子可是个大名人,这不是赫赫有名的画家阎立本么? 阎立本可是很早就跟随在李世民身边的亲信了,不只擅长绘画还擅长工艺、雕刻、建筑,现在的官职是吏部侍郎。 “阎侍郎,您是画界泰斗,单从画技上看,您觉得有何不足之处?”李泰真的是很虚心的向阎立本请教,毕竟自己在绘画这个领域,除了素描就啥也不会了。 “画技?”阎立本抬手指着画像,不加思索的来了一句:“这哪有什么画技?” “呃?”李泰眼睛瞪的大了一圈,至于评价这么低吗?虽然素描是绘画中的基础,但是自己画的也还不错吧? 超写实的这种素描在美术界一直颇受争议,很多人认为美术就是艺术,不能追求画的像,一味追求像,为什么要用铅笔而不用相机呢? 易阳坚持写实素描,一个是真心的喜欢,一个是没有办法。 家穷,追求不起更多的东西,最多是能画画彩铅素描,连油彩都买不起,也交不起更多的学费,只有刻苦的反复的练素描。 画人物、画动物、画景物,照着真人画、照着动物画、照着风景画、照着照片画,为了谋生在公园画人像素描,为了奖金去参加各种素描大赛,硬生生站到了美术界写实素描领域的顶峰。 他想不到的是这种争议,难道在唐初就有了吗?你们连素描都没见过,就瞧不起写实素描了? “阎侍郎,我觉得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吧?多少也是有点画技的。”李泰感觉阎立本给的评价太伤他的自尊了,怎么能说素描一点画技都没有呢?纵然你是个大画家,这话说的也未免太不客观了。 “不,这不是画技。”阎立本还挺坚持,他摇头,不停的摇头,双眼直冒火光的摇头。 “这绝不是画技,这是神技,神乎其技!我阎立本虽然能画得出形似,却画不出神韵。不不不,我画不出这般形似,我根本就不会画画,我真的不会画画。” “呃?”李泰的眼睛瞪得又大了一圈,画的有这么好吗?该不会是把阎立本给刺激疯了吧? 为了能得到一个相对客观的评价,李泰都没敢说是自己画的,就怕别人忌惮他的身份,一味的吹捧而不说实话。 “青雀,把画师给朕叫来,快,宣他上殿!”李世民好像才知道这画是画出来的,才想起来要见见画师。 “呃?”李泰的眼睛瞪得不能再瞪了,李世民又抽什么疯?“父皇,您宣画师做什么?” 李世民纳闷这李泰怎么还傻了?一向机灵的跟个鬼似的,这会儿怎么呆呆的?“废话,这等才情岂能埋没?朕要封他做官。” “他想做什么官都不难,只是做官非他所愿。” “哦?”李世民若有所思,喜欢艺术的人多多少少是有点清高,不爱做官的大有人在:“那朕就赏他银钱。” “黄白之物,还入不了他的眼。”李泰不 知道应该要多少钱,自己的母亲的画像多少钱卖给自己父亲合适? “看来你们很熟,那你直说赏什么能中他的意。” “骊山北麓就是当年周幽王建骊宫的地方,您舍得吗?”李泰知道那里就是后世闻名的华清宫,只不过现在是荒芜一片,贞观八年李世民才在那里建了汤泉宫,后来就大肆的修建了。 李泰相中了那里的温泉,所有的人都相中了那里的温泉,那是历代帝王建行宫的地方,敢张嘴要那个地方,真是有点不怕烫嘴。 那地方李世民早就想利用起来了,他当然也是想要建个行宫,只不过长孙皇后主张节俭,半朝的臣子都跟着主张节俭,他便放弃了那个念头。 行宫可以不建,那地方也可以闲着,但不能随便给人。 “你想要就直接跟我说好了,别人要我是不能给。”李世民定定的盯着李泰,李泰不是个傻孩子,他不可能不知道那地方的重要性。 “谢父皇!”李泰赶紧的跪下,急急的一个头磕到地上,跟着急给文件盖个章似的,生怕谁反悔的样子。 李世民顿时感觉到很舒心,暂时淡化了不愉快的情绪:“好了,你的愿望也满足你了,该叫画师出来,让我们看看了吧?” 李泰站起来,不紧不慢的拍打了两下袍襟,然后直直的站好,拱手一揖:“禀父皇,这画像因思母而作,为救兄而献,乃是我呕心沥血的精诚之作。” 这话说的,就好像画一幅素描需要上刀山下火海一样,他不过就是挨了一小天的饿而已,也不是没有食物,云夕和小太监都吃了馒头,是他画激动了,自己不愿意停笔,怪着谁来? “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李泰的身上,都知道李泰才冠今古,众皇子中也唯有李恪能与之一较高下,青年一辈中再也找不出比他有才华的人了,但是谁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手绝活。 “殿下,你何时学得此技?师从何人?” “这是怎么画出来的?” “这是什么画派?” “这用的什么墨?” “这墨为何没有丝毫的洇湿之感?” “……” 一刹时李泰的脑袋嗡嗡直响,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了。李世民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李泰先说了他发现螺子黛能在纸上画出痕迹,便突然奇想的发明了铅笔,后说了他尝试性的开始画人物,一试成功。“这就跟读书一样,手到、眼到、心到,只要心里有,下笔自然就能成,如此而已。” 李泰说的挺有合理性的,但却没人相信。这根本就不可能,自己随便一想就画出来了? “你给朕也画一张。”李世民大马金刀的坐在龙椅上,你不说你会画吗?露一手我看看。 第45章 你已不再是你了 厚重的宫门缓慢的打开,如哭般的唢呐声低沉得透不气来,天空的云压住山头的雪,长长的队伍绵延数里,满地的纸钱随风飘散。 引魂幡头前带路,巨大的棺椁平稳的随行,后面送葬的人披麻戴孝,沿路哭声一片。 李治走在灵柩后面,满心的内疚让他忍不住哭出了声,如果不是他贪玩,汝南公主现在应该在宫中享尽人间富贵,现在却落得个冷凄凄的躺在棺椁之内。 李泰微微抬头,前面人多的密密麻麻,他扭头向后一望,整条路都是人,根本看不到尽头。他张嘴呼出一条长长的白气,清冷冷的空气瞬间让人清醒百倍。 给长孙皇后送葬的时候,他净听礼部的指挥了,走两步一跪,走两步一磕头,走两步还得按规定哭。 他被折腾得差点丢掉半条命,白长两只眼睛,走好几十里路,愣是什么都没看到。 这回给公主送葬,他倒清闲了,可以随便的左顾右盼,只是也真没什么好看的。葬礼再隆重又能怎么样?死后哀荣无限,何如活得风光无两? “四殿下,九殿下。”苏烈快走两步来到李泰身边,低声说道:“快到城门了,殿下们登车吧。” 李治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泪眼汪汪的看着李泰。李泰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棺椁,缓缓的说了句:“我想陪着皇姐走完最后的这段路,你带着晋王登车吧。” 李治很想上车,但是李泰没有上车的意思,于是他对苏烈说:“我也不坐车,我要跟二哥一起走。” “路还远,不坐车怎么行呢?”苏烈看着李泰劝道:“天这么冷,车上有暖炉,别冻坏了九殿下。” “车又跑不了,我们累了自然知道坐车,先走一会儿再说,你去忙吧。”李泰一摆手,不让苏烈说话了。 苏烈有什么可忙的?就保护他们俩这么一个活,他们不坐车就只好跟在他们身后了。 这送葬的队伍最前面就是皇子们,后面是文武官员。按品级从大到小的排的,李泰的前面就是李承乾。 李承乾的前后左右全是东宫的人,他跟李泰相隔也有二十多米远,彼此最多是能互望一眼,说话是不可能的。 李承乾这会儿已经脱离了队伍,正朝着他的太子车驾走去,他刚走到马车前面,一个人从旁边闪了出来,对着李承乾一揖,轻声的说道:“太子殿下,您慢登车,小人有话要禀。” “嗯?”李承乾下意识的看了车一眼,难道有什么危险? 那人向前凑近了一点,又压低了声音说:“魏王和晋王都没登车。” 聪明人话不用说太多,半句就足够了。李泰和李治都没坐车,偏你坐车,岂不是显得你心里没有亲情,又不能吃苦吗? 李承乾身为太子,本来就该给众皇子做个表率,更何况汝南公主的死,他难脱干系,追究起来他得负主要责任。 从感情上讲,汝南公主跟他的同母妹也没什么差别,他心里的确是很难过的。至于登不登车这回事,他真的没有多想。 上次给长孙皇后送葬,出了城门也是让他们这些皇子登车而行,只不过按礼制他们要在三请之后才能登车,这提前都有人给讲得明明白白的。 送公主,他们没有必要三请五请的了,这么远的路,不坐车,难道一路步行,走到地方? 李承乾心底升起一股暗火,气得直咬牙,李泰怎么就这么能起妖蛾子?死冷寒天的他在地上走,自己要是上了车,岂不是在父皇面前又落了下风头。 这多半年来,父皇明显的冷待自己,时时处处都厚待李泰。 自己明明也没什么变化,父皇就是明显的偏宠李泰,李承乾一直也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这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 自己还是那个自己,而李泰却不是从前的李泰了。以前的李泰就是给自己做衬托的,他纵然才华横溢,却情商极低,生来的目高于顶 ,一味的嚣张跋扈。 现在的李泰学会了照顾弟弟妹妹,学会了谦卑为人,学会了低调内敛,一举手一投足满满的君子之风,最要命的是他一言一行就像是在给自己上眼药。 想起前几天,他在金殿上痛哭流涕的替自己求情,那么真挚的诉情感动了满朝文武,更是赢得了父皇衷心的赞许,而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看着他表演。 把天说出花来,李承乾也不相信李泰会真心的替他求情,经过这几天的冷静,他越想越清晰,李泰一定是配合父皇演双簧的。 他画出那么精美的母后画像,总不会自己私藏着吧?将心比心的想,如果李承乾手里有那么一幅画,一定会第一时间献给父皇的。 李泰肯定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他本也打算把画像献给父皇的,只不过是拿自己当献画的借口罢了,这么个献法更彰显他纯孝仁义。 李承乾心里暗恨,恨自己早怎么就没看透李泰如此的有心机?单凭李泰作画那出神入化的手法,就知道他背后是下过苦功的。 看来他精谋划、擅隐忍、会伪装,是自己太单纯了,就像眼前这件小事,一不小心就会着他的道。 “你叫什么名字?”李承乾站在马车旁边,静静的看着那人。 那人躬着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小人名唤卢武。” “把手炉拿出来,跟我走。” “是。”卢武钻进厢式大轿,把太子爷的鎏金异兽纹铜手炉给拿了出来,李承乾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接,抬腿就走了,卢武自然是紧紧的跟上。 手里捧着温热的手炉,就像捧着一颗太阳一样,卢武的心“咚、咚”的跳。他只是个随行在车驾旁边的小吏,大着胆子上前来跟太子说了句话,就入了太子爷的眼,运气真是不错。 卢武天天在皇圈圈最中心的地方混日子,眼里看着钟鸣鼎食的豪华排场、酒池肉林的纸醉金迷,而自己却只能混个温饱。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风险怎么能取得成功?他知道他贸然的接近太子,极易被人扣上罪名,他更知道他跟太子说的那句话是犯禁的,明显的挑拨太子与皇子间的手足之情,这要是较起真来,够砍他一本家谱的。 所幸李承乾完全没有计较他失礼的事,卢武跟着他走到李泰的身边,李承乾停住了脚步:“惠褒,怎么不到车里坐?不冷吗?” “多谢皇兄关照。”李泰微微低头:“雉奴嫌车里闷,我便陪他走走。” “也好,别冻着了,手炉给雉奴拿上。”李承乾回身看了卢武一眼,卢武急忙把手炉朝前一递。 第46章 同是皇子不同心 路不亲自走过,就不知道有多长,原本清冷冷的空气还挺舒服的,走的久了,就感觉冷风如刀吹得脸上生疼,前后左右都是人,李治机械的迈着步子,向前一步一步又一步,走得脚底板发麻,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还要走多远。 “二哥,我们坐车吧,我走不动了。”李治轻轻的扯了扯李泰,李泰一弯腰把他给抱了起来。 经过这多半年的跑步,李泰的身体素质已经相当的不错,要是以前别说是抱个李治,空手走他也走不动。 “二哥,你不累吗?为什么有车不坐?” “当然累,可是你看那么多的抬夫奴才在走,那么多的侍卫差吏在走,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在走,还有那么多的文武公卿也在走,我们是血肉之躯,他们就不是肉身凡胎了吗?” 李泰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串话,李治一丁点也没听明白,他们走不走跟自己坐不坐车有什么关系? “他们走,我们就也得走吗?”李治觉得坐车都够辛苦的了,有什么必要走? “我是说别人能吃得了的苦,我们就一样也能。”李泰抱着胖乎乎的李治,感觉还挺温暖的,像抱个毛绒玩具似的。“雉奴,要知道梓宫里躺着的是我们的亲人,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都能走,我们为什么不能?” 李治乖乖的点了点头,又眨了眨眼睛:“可是送阿娘的时候,咱们也坐车了。” “那时候有太多的长辈在,哪得自专?愿不愿意只能是规规矩矩的,不惹麻烦就是最好的。现在咱们这几个亲王就是最大的,自可随心,我想走便走。” “二哥,把我放下来,我也要走着。” “不用,你累我先抱着你,我累了自然会放你下来。” 李泰抱着个孩子依然步履从容,神态轻松自若,其他的皇子就不行了,一个个都是身娇肉贵的主,哪里做过一点跟体力沾边的事? 李承乾好武,成天的跑马射箭,虽然身体微胖,体力却很不错,他只是走的不情愿,但他走得动。 皇五子齐王李佑就走不动了,他扯一下身边的皇三子吴王李恪:“我们去车里坐吧,这得走到什么时候?” 李恪向前望望,见太子和魏王、晋王都没有乘车,他正在犹豫,李佑又来一句:“有车不坐,干走是不是傻?” 李恪斜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说道:“我倒是喜欢走着,车里多少有些闷气,不过你说的也对,有车又何必挨累?走,上车。” 李佑纯纯是走的累了,李恪则有更深层的想法。 李恪的身份跟李泰不相上下的尴尬,假设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不保,那他的机会也不次于李泰,虽然李泰是嫡子,但是他比李泰大,他是皇三子,而皇次子早夭。 立嫡自然是李泰占优势,若是立长他还排在李泰前面。立嫡还是立长,说起来论规矩是立嫡,但啥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吗? 立嫡立长其实要看谁的母亲更胜一筹,李泰胜在自己的母亲是跟李世民青梅竹马、风雨同舟的结发妻子,而李恪胜在自己的母亲还活着,而且杨妃又是帝王之女,人品、容貌、性情样样出众。 有些事别人可以不想,李恪不能不想,尤其这次李世民在金殿上,提出了要废掉李承乾的太子封号。 李泰和李恪莫名其妙就倍受关注了,所有的眼睛仿佛都在盯着他们两个,都在关心他们两个会有什么异动。 李恪不是不想争,而是觉得时机不对,现在李承乾还是稳稳的太子,父皇只是一时气话,并没有严惩于他,而且就算父皇真的有废掉太子的想法,自己也不能表现出急不可耐。 才华可绽放,欲望还须隐藏。 就眼前这桩小事,李恪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坐车。自己坐车而太子在步行,显得太子有情义,自己很不懂事。若是自己也跟着走,那太子就不突出了。 让他们亲兄弟互相较劲去吧,李恪 选择退出。这样人们一提起来,就是那几个嫡皇子都步行,而庶皇子都坐了车。 论感情也是嫡皇子跟汝南公主更亲,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这本就无可厚非,庶皇子只是按礼制而行,也没有犯错。 坐进车里,李佑感觉舒服多了,他揉了揉腿,微微一笑又有几分含酸的看着李恪:“同是亲王,看人家能住进皇宫大内,咱们连留在京城都做不到。” “嗯?留在京城有什么好?”李恪宁愿外放为官,也比困守京城要好。 京畿之地归李泰掌管,他是地方行政长官,在京城自己是摸不到权柄的,还不如到封地上自在为王。 “京城繁花似锦,要什么有什么,每个月还能进宫看娘两次呢。”李佑可不喜欢离开京城,封地不如京城繁华,在京城就只是吃喝玩乐,到了封地要管的事就多了,他只想嬉戏玩乐不想治理地方。 “你想留在京城,不之官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 “三皇兄,你说的可真轻巧,我娘都提了好几次了,父皇就是不准,你有本事替我说个情去呗。” “谁说情也没用,不过你要是病了,父皇还能把你抬出京城?” 李佑脑门一热,“嗷”的一嗓子:“你说让我装病?” 李恪傻愣愣的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没说。” “嘿嘿”李佑也知道自己嗓门大了点,他尴尬的一笑:“那三皇兄你也装病呗,咱都留在京城多好。” 李恪没有说话,就只是摇了摇头。 在李佑的眼中,京城是花花世界,能多赖一天就多赖一天。在李恪的眼中,京城就是是非的漩涡,能早离开一天就早离开一天。 被人关注的感觉浑身冒火,李恪觉得过早加入争斗的都是忙死的,离远些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才是智者所为。 李泰也不在意别人是什么想法,他又不觉得有多累,坐车还真不如走着舒服。李治就在他身上来回的滚,一会儿抱着,一会儿背着。 走了半天的路,终于是走到了地方。汝南公主是突然暴亡的,根本就没有现成的陵墓可供她下葬,只能是暂时安厝于接近山顶的一个洞口。 长孙皇后的灵柩在皇宫里整整停了半年,陵墓才建好,而汝南公主是个未婚的姑娘,是不能长时间停在皇宫里的,停了七天都是李世民硬给破了个例,不然的话当天就会被抬出来的。 也没什么繁琐的仪式,很快就把汝南公主的梓宫给安顿好了。李泰拉着李治来到李承乾的面前:“皇兄,我们去拜祭一下阿娘吧。” 第47章 争揽责任的皇兄 人都来到了昭陵,没有不过去拜祭长孙皇后的道理,莫说这几个嫡皇子,就是随行的人也必须得过去拜祭。 这事礼部必须有安排,只不过不可能抬着公主的棺椁去拜祭,把公主的灵枢安顿完,自然会有拜祭长孙皇后的流程。 李承乾明知道这些,他着什么急?没想到李泰居然带着李治跑过来说这个事,显得自己连拜祭母后之心都没有似的。 李承乾脸色阴沉的说道:“惠褒,拜祭不是磕个头就行的,礼部自有安排,好生等着就是,莫乱了秩序。” “皇兄教训的是,我们退下了。”李泰微微一低头,扯着李治走了。 李治嘴撅得老高,气得眼珠子都泛红,走远些他便悄悄的抱怨起来:“谁还不知道礼部有安排?我们就想先过去拜祭一下阿娘,拜祭阿娘是拜给别人看的吗?非得跟着别人走形式吗?” “雉奴,皇兄说的对,这是大事,不能乱了体统。”李泰抱起李治,小声的说道:“别气了,二哥带你悄悄过去就是。” 李泰吩咐苏烈:“去告知礼部,我带雉奴随便走走,半个时辰之后回来,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苏烈愣是无话可说,这个魏王脑抽了吗?这地方有什么可逛的?再说一会儿就要拜祭长孙皇后了,你让所有的人都等着,等你逛够了再去拜祭? 对,就是这么回事,李泰的意思就是让所有的人都等着,他也不管苏烈怎么跟礼部讲,反正他抱着李治就走了。 长孙皇后安葬进昭陵的玄宫后,唐太宗下令让人在五重石门外修建栈道,令宫人起居供养一如皇后生前。 今天汝南公主被送到山顶安厝,长孙皇后这边也奏起了哀乐,一改平常的喜乐之风。跳舞的人也尽都是素衣白服,在这冰天雪地中旋出一股万物竞白的风情。 李泰和李治的到来,让一众演乐、献舞的人有些惊慌失措,他们前几天就收到了礼部的消失,还没到拜祭皇后的时辰,他们正按部就班的表演,没想到两位亲王突然空降,他们急急忙忙的叩头。 李泰和李治也没有挑谁的毛病,他们不是来找茬的,就径直来到五重门前,规规矩矩的拜祭了一番。 李治想起李承乾要杀他的事,就忍不住满腹的委屈,来到母亲的陵寝前,他大放悲声,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 李泰肚子里没那么多的苦水,他一时还哭不出来,便想起了老办法,他拿一块丝绢垫在手心,拿起祭酒,说几句祭词便把酒洒在地上,顺带的也洒到丝绢上些许,丝绢拭泪只两下就泪流不止了。 祭也祭了,哭也哭了,李泰站起来,环视一圈这些演乐歌舞的守陵人,每天就在这里“侍候”长孙皇后,大活人生生的在这里陪死人,还有很繁重的杂役要做,真是够可怜的。 李泰忽然一眼瞥到栈道边的一个小童,面色粉白,唇似涂朱,气质很是出众,他勾了勾手指,那小童便急匆匆的走到他的面前。 “你是负责什么的?” 李泰一脸的和气,那小童倒也没有害怕,他低着头,大方的回了句:“回殿下的话,我是太常寺的乐童。” “乐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称心。” 称心?李泰闻听此言心一抖,李泰就是看他长的清秀,觉得在这里消耗年华太可怜了,想找个借口把他带走,做点什么都比在这里活活等死的好。 万没想到他居然是称心,李泰嘴角斜挑,这个人才可不能放过,没有他勾着,李承乾怎么能堕落得那么彻底? “嗯,好名字,抬起头来。”李泰好好的端详了他一番,果然生的一副好皮囊,怪不得勾引得李承乾连男女都不分了,这细皮嫩肉的,体态匀称,眉眼含情,还真是少有的俊俏。 “去跟太子说一声,就说本宫和晋王拜祭过母后了,晋王哭得头疼,本宫先带他回去了。” “是。 ”称心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回来。”李泰又吩咐道:“太子若是问话,你只管照实回复便是,不得说谎。” “是。”这回称心没有直接走,而是望了李泰一眼,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才转身离去。 李泰真的带着李治直接回皇城去了,进了城门没多远,他们两个人就下了车。李治平时没有机会离开皇宫,这一次跟着李泰把东西两市逛了个遍。 市井小民每天仰望着皇宫,想像着里面的生活,哪怕能看一眼里面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都倍感荣幸。 住在皇宫里的人也一样的想像着宫外的生活,哪怕能过上一天自由自在的日子,都无有遗憾了。 李治就像一只出了牢笼的鸟儿,兴奋得直撒欢,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李泰则看到什么都问问价,他也不买什么,除非是李治喜欢的。 李承乾听说李泰带着李治先去拜祭了母后,又擅自做主回了城,本来气得要冒烟,可不知为什么,看到称心就觉得也没那么生气了。 “你叫什么名字?”李承乾觉得这个报事的小童特别的好,自己看到他就没什么火气了,他若是常在自己的身边,那自己不就没有生气的时候了吗? “我叫称心。” “称心?真是好名字。”李承乾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本宫万物都不缺,就缺称心,你就跟着本宫吧。” “谢太子殿下。”称心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称心一定好好服侍您。” 别说是跟随在太子身边,就是随便扔到民间都比在这里等死的好,称心一时间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谁能想得到注定的命运还能有这样的反转? 李泰带着李治一进宫门,就被侍卫给请到了甘露殿。本来进宫也该先来给父皇请安的,但是自己过来和这种强制的被请过来,绝对不是一回事。 李泰和李治互望一眼,他们俩心知肚明的知道有人告他们的状了,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认错了。 李世民也没问他们什么,他们自己就招了。李泰当然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李治则说都是他的主意,是他闹着让二哥带他去拜祭母后,带他逛街的。 李世民也没骂他们,叫他们过来只是担心他们,李承乾都回宫了,他们居然下落不明,知道他们安全无事,也就放心了。 李承乾没告他们的状,李承乾倒是替他们遮掩了,说是他批准李泰和李治先行拜祭的,为的是让他们早点回来,免得受那些繁文缛节的牵绊,白白的浪费时间在山上受罪。 第48章 给你讲暮云亲舍 都说皇家没有亲情,李世民明明就看到了兄友弟恭,同一件事情,脉络如此的清晰,三个儿子三个说辞,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看到他们手足相护,他顿觉老怀甚慰。 自昭陵归来之后,一连五六天过去了,李世民竟然一点关于这三个儿子的消息都没有收到,没有人向他汇报一丁点跟他们仨有关的事情。 “高明这几天在做什么?”李世民这几天上朝也就能看到李泰,李承乾这几天也不来听政,连影子都没见过。 “没做什么,就在东宫,未曾出过门,也未见过客。”陈文也觉得奇怪,这几天李承乾忽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消停的一点妖蛾子都不起,密探什么也探不出来。 李承乾早把东宫的人清洗过无数遍了,但凡有一丁点令他起疑的人都被他调到外围去了,他在东宫做什么,没人会往外递消息了。 李承乾也的确没有做什么,这几天就跟称心玩了,称心能歌擅舞又特别的会说话,把李承乾给哄得晕头转向的,哪儿都不想去,什么人都不想见,就老老实实的呆在东宫。 “嗯,看来高明是真心悔过了,他能安稳下来就好,该找几个老师好好的教导教导他了。”李世民心里最惦记的还是李承乾,别的孩子可以不争气,李承乾不行,他是太子,他是大唐的接班人,他必须得优秀。 陈文在一旁默默不语,不该接的话茬不接,不该多嘴的事不多嘴,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青雀和雉奴这几天在做什么?”李世民每天政务繁忙,一连几天没有好好的陪他们了,有时候一天能看上一眼,有时候一天都看不上一眼。 “两位殿下就在那个院子里,每天爬到梯子上,面朝西站着,一站多半天,没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这是什么毛病?李世民知道问陈文也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要是知道他自然就说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才看了一半的奏折,抬腿就往外走,陈文急忙拿件大氅,随后跟上,到门口帮李世民把大氅披上系好。 李治在昭陵大哭了一场之后,感觉心里特别的透亮,压了那么久的委屈一下全都宣泄了出去。 李泰在昭陵转了一圈之后,觉得风景很好,尤其是远观,那线条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幅画。 “二哥,我想阿娘。”李治偎进李泰的怀里,李泰轻轻的搂着他:“二哥带你看阿娘。” 于是李泰每天就背着李治爬上梯子,让李治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张望昭陵,李治看的是对阿娘的思念,李泰看的是山峰的线条感。 看一回两回挺好,后来李治就不想看了,李泰非带他看不可:“要多看,看的多了,阿娘就会住在你心里,心里有阿娘就什么都不用怕了,阿娘会给你力量。” 李泰太知道该如何抓住李世民的心了,谁对长孙皇后更有孝心,谁就更得李世民的心。李泰就要表现出自己无时不在思念阿娘的样子,而且他还教育弟弟跟他一样的思念阿娘。 同样是躲在宫里,李承乾在荒淫嬉戏,李泰在思母教弟,如此强烈的对比,一件小事又一件小事的对比下去,终有水滴石穿的一天。 别以为你瞒得过去,李世民可不是好糊弄的,李承乾现在在做什么,或许没人知道,等到李世民想知道的时候,他连一丝一毫都遮掩不住。 “二哥,我们每天望昭陵,阿娘会知道吗?阿娘要是不知道,我们不是白望了?”李治眼望着昭陵,心里却并不明白望的意义在哪儿,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嘛。 “雉奴,二哥给你讲个故事,说有个为官的人在出行的路上,忽然望着天边的一块云,停下脚步不动了,就一直盯着那片云,直到云散了他才继续赶路,随行的人不解其意,他说那片暮云下面是我的家乡啊。” 暮云亲舍,这个成语说的是狄仁杰的故事,现在狄仁杰还没当上官呢,当然也没有这个成语的存 在,李治是不可能知道这个故事的。 李治听过之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像是懂了什么,又好像不是很懂。 “我们看阿娘,只是因为我们想阿娘,并不是想让谁知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更希望阿娘不知道。” 真的不想让谁知道吗?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你望的这么高调干嘛? 哪怕能看到棺椁也行,连个墓碑都看不到,看不看有什么区别?非得看着山头能解相思? 这连鬼都骗不过去的话,偏偏就有人信了,而且这人还不是个小孩儿,更不是个没学问没头脑的人,而是一代唐王大帝,被称为天可汗的李世民。 按理李世民不是个糊涂的人,他智商又不低,怎么这么轻易的就信了李泰的话?很简单,就一条,他动了真感情了。 不管有多聪明的人,就是智商高破了天,只要动了真感情那也跟智障差不多。 李泰一句话,说得李世民差点哭出来,他才是真的时时刻刻都在思念长孙皇后的人。他想了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来排解相思,可却没有一个法子管用。 直到看到李泰献上来的长孙皇后画像,他的相思之情才找到了寄托之所,那画像被李世民放在甘露殿的卧室里,每天醒过来就能看得到,睡之前也要看上好一会儿。 可画像再好再真也只是一幅画罢了,毕竟长孙皇后不在画里。如今看到两个孩子痴呆呆的望着昭陵,他才顿悟,长孙皇后躺在昭陵,那里才有真正的长孙皇后,要看也该看昭陵才是。 李世民很少来这个小院,推开那间画室的门,一股暖风扑面而来,感觉很是舒服。走进来一看,顿时呆住了。 迎面一排八扇屏风,八幅长孙皇后的画像猛的闯进眼帘。 有长孙皇后花园扑蝶的灵动,有长孙皇后午睡在凤榻上的娇憨,有长孙皇后一身正装、凤冠霞帔的庄严,有长孙皇后手执利刃、顶盔掼甲的英武…… “观音婢”李世民看着画图,忍不住滴下泪来,一幅幅画卷,一幕幕往事,仿佛她就在眼前,却摸不到、碰不着,唤她不应、呼她不语。 “阿爷”李泰拉着李治走到李世民身后:“阿爷,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让人报一声啊?” 李世民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缓了缓情绪:“你画了这么多你阿娘的画像,怎么也不让朕瞧瞧?” “我”李泰一咬牙,说了句:“我怕你要。” 李世民慢慢的转过身子,定定的盯着李泰,只见李泰的眼底一片晶莹:“我画阿娘的像,只是因为我想阿娘,不是想用阿娘的画像邀功的。” 第49章 其实就是想明抢 “放肆!”李世民一声暴吼,吓得李泰和李治双双跪倒。李世民气得心都要炸,做梦也想不到一向恭谨有加的李泰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世民点指着屏风,厉声喝问:“她只是你们的阿娘吗?那我是谁?她跟我没关系的吗?朕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朕给你们的封赏不够厚吗?就几幅画而已,你就舍不得了?邀功?你怕别人说你邀功,你就连看都不打算让朕看上一眼吗?” 李世民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真是被李泰给气着了,差点就上脚踹他。 李泰和李治低着头,谁也不吭声,任凭李世民狂风暴雨般的大骂,他们俩就装痴呆。 “就这么些吗?还有没有了?” 李世民原来不知道这世上有素描这回事,对如此真实的画像从未抱过幻想。后来得到了一幅巨大的长孙画像,他知足的很,恨不得烧香拜佛了。现在一下子看到八幅,居然不知道什么叫知足了。 李泰和李治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无奈的撇了一下嘴,谁也不敢欺君,李泰只好如实回答:“还有两幅准备送人的。” 还有两幅,李世民的心一下子就像灯花爆了一样满是欢喜和期待。 准备送人的?送什么人?自己他都舍不得送,连看都不打算给看一眼,居然还有送给别人的? “拿来我看,你打算送给谁的?”李世民的脸沉得跟锅底灰似的,李泰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妒火,这不是生气,这是赤裸裸的羡慕、忌妒、恨。 李泰趁势拉着李治站了起来,他走到桌边,从画桶里拿出两个卷轴,轻轻的展开一幅:“这是准备送给舅舅的,我答应过他的,一直没给他送去。” 这个卷轴不是很巨大,比例也就是真人的一半大小,画的是长孙皇后穿着一身常服,很自然的坐像。 李泰又打开另一幅略大的卷轴,比例虽然达不到跟真人一比一的效果,也有七八成了,画的是长孙皇后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拿着个戒尺。 “这是给谁的?”李世民知道长孙无忌跟李泰要画的事,当时他实在是被那幅画给震惊到了,激动的别的事都没顾上,事后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李泰提起来,他才想起来,不过他可清楚的记得只有长孙无忌一个人跟李泰要画了,那这幅画是送给谁的? “这个”李泰瞟了李世民一眼,吞吞吐吐的说道:“这是我准备找个由头送给皇兄的。” “?”李世民没说话,只一个疑惑的眼神,眼神中冷气渐凝。 “哦,我没跟皇兄提,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惊喜?李泰装得跟个傻孩子似的,仿佛他什么都没想,就只想着皇兄也会喜欢便给皇兄画了一幅画。 喜不喜不知道,惊是真的惊,惊到了李世民的心。自己恨不得把所有长孙皇后的画像都据为己有,长孙无忌看到画像的第一眼,就急着追问出处,非要讨一幅不可。 李承乾怎么就没想起来跟李泰讨一幅他阿娘的画像呢?他是不是有点太不长心了? 李承乾第一眼看到长孙皇后画像的时候,第一感觉是害怕,当时他正心慌得不得了,突然一眼看到那么真实的画像,先是惊了一下,后来看李泰金殿之上大秀画技,赢得个满堂盛赞。 他满心都是嫉恨,又怎么会跟李泰讨画?那岂不是变相的在抬举李泰? “哼!”李世民冷哼一声,板着脸说:“难为你想的周到,舅舅是亲的,皇兄也是亲的,独阿爷是假的。” “阿爷,你说这话不觉得冤屈了孩儿吗?我第一幅画用了整整两天才画成,我一口饭都没吃,画成的第一时间就跑去找您看画了,当时是东宫出了事,我才没机会说,后来也还是献给您了,怎么说我不惦着您呢?” 李世民此时才知道那天李泰是去找他看画的,看看所有这些画,没有一幅有送给他的那幅大,就知道李泰真的是有心了,送给自己的 就是最好的,不会再画那么大尺幅的了。 “说的好听有什么用?”李世民指了指桌子上的两个卷轴:“你就只给了我一幅,不算这两幅,你自己私藏了八幅。” 私藏?这是什么词?李泰感觉很无语,凭白无故的差点让他扣自己一脑袋罪名。 “这又不是什么国宝奇珍,我画我自己阿娘的画像怎么叫私藏?” “你说这不是国宝奇珍?她是朕的皇后!有什么国宝奇珍能跟这些画相提并论?”李世民指着屏风大吼:“你秘不上报就是私藏!你把皇后的画像放在这么个破屋子里就是亵渎!” 李世民绷着脸大吼了一通,就为了最后理直气壮的大喊一句:“马上把这些屏风给我送到甘露殿!” 李泰差点笑场,闹了半天你假装正经,就为了明抢呗?这个爹也是有点意思。 “不行!”李治伸直胳膊像抓小鸡游戏里的老母鸡似的:“这些画是二哥画的,画的是我阿娘,谁也不给!” 这兄弟不错,别管有没有本事,人家够仗义,有事是真上啊。李泰满眼爱意的看了李治一眼,伸手把他扯到自己身后。 “阿爷,您要是喜欢,随时可以来看,何必拿走呢?” “你这屋子这么热,把画烤坏了怎么办?”李世民才不要过来看呢,多不方便?摆自己卧室多好,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甘露殿也不远,你们想看就过去看呗,再说你会画,你再画呗。” 李泰轻轻的摇了摇头:“画不出来一模一样的,每一幅都是唯一。” “说什么也不能摆在这儿,这里太简陋了。”李世民受不了把这些画放在这么个仓房级别的屋子里,这实在是太委屈长孙皇后了,也对不起这么精湛的画技,莫说画的是长孙皇后的画像,就是随便画点别的什么,也值得装裱起来挂于高堂之上。 “纵然简陋,可得长久,我们永远都只有一个阿娘。” “你什么意思?” 李泰不吭声了,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李治却一仰脸,接起了话茬:“二哥说您可以立无数个皇后,阿娘的画像在您那里恭敬不了多久。” 李泰直掐李治,可是还是下手晚了,他的嘴很快,快到忍着疼也得把后半句说出来:“二哥说您立了新皇后,就会把阿娘的画像扔到一边,就像,唉哟,就像垃圾一样了。” 李治委屈的一边揉胳膊,一边盯着李泰:“都是你说的,你掐我干嘛?” 真是嫡嫡亲的好兄弟,让他卖的这叫一个干净。 第50章 想请你们吃顿饭 “朕永远都只有一个皇后!” 李泰用八幅画换来李世民掷地有声的一句承诺,一句震动朝堂又震翻了后宫的承诺。这一句话使得长孙一系更有底气,使得后宫嫔妃顿熄妄念。 李世民得意洋洋的把屏风给抢走了,李泰和李治看着老爹一步三摇的走出院门,两个人相视而笑。 “太好了!”李治开心的跳了起来:“二哥,你真棒!” 李泰就笑微微的看他,不言也不语,他就上蹿下跳的欢呼。 只要皇帝不立新的皇后,他们就没有后妈,在这后宫里就没人比他们品级高,谁也休想欺负他们。 李泰想的则是,没有新皇后,那太子人选的竞争当中,嫡子占着极大的优势。如果万一有个新皇后诞生,那嫡子的优势就要大打折扣了。 虽然他明知道李世民一生只有长孙一个皇后,但他也不敢完全的仰仗他所知道的历史,该打的预防针还是要打的。 按理像这种加固父皇和母后的感情,给立新皇后制造难度的事情,应该由太子来做,毕竟这是对他最有利的。 可是李泰那个便宜哥哥,实在是不争气,他的脑子里除了吃喝玩乐也就剩下跟自己勾心斗角了。 李泰没工夫跟他内斗,有时间还研究这些辣椒怎么能种得更多呢。一转眼这些东西也搬到皇宫有一个多月了,光是泡种、播种这样的操作,都进行了四回了。 开始的时候李泰舍不得种子,第一次就泡了一小把,五天左右长出很多的小苗来。 正常苗太密了不适合生长,要拔除一部分才行,李泰可舍不得扔小苗,把拔下来的小苗全都种到新的花盆里去。 折腾了有半个月,木架子上全都是花盆了,他又让人打了好几排的架子,有九层的也有五层的,每一层上面烧制一个长条形的槽子,槽子底部要有很多的孔,还要有一个接水的挡板。 木架子一行一行的像超市的货架,原本好好的画室,被他弄得半屋子都是辣椒苗,而且是从地面到天花板,一层一层的全是。 渐渐的挤得他都没有地方画画了,他也不在意,只要辣椒长的好,画什么时候都能画,很无所谓的。 今天突然发现第一批种下去的辣椒已经有一大半都成熟了,李泰立马下令再收拾出来五间屋子,全都弄上木架子,把所有的辣椒种子都泡上,全都种到槽子里去。 既然种植方法没错,那就尽量多种,多种才能多收。 李泰的心情很明媚,李世民的心情更是灿烂,他急于炫耀那八幅,不,十幅画,连明天都等不了了,急急忙忙的下旨,把房玄龄、魏征、长孙无忌、褚遂良、虞世南、杜如晦、秦琼、尉迟恭等一众大臣都召进了宫。 两仪殿中一字排开全是长孙皇后的画像,李世民拉着众人观看,他兴奋就拽着别人陪他一起兴奋。 李世民指着其中一幅画,对长孙无忌说:“你可还记得这件事吗?当时朕和你都在的,观音婢在御水池喂金鱼,我记得咱们俩就在这个亭子里看着,你还说她‘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调皮。’,青雀也真是的,光画他阿娘,不把咱俩画上。” 李世民正絮叨叨的,一回头见长孙无忌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了。 李世民不看长孙无忌的时候,长孙无忌还无声的哭,李世民一看他,他干脆甩开李世民,蹲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上次看到长孙皇后的画像是在金殿上,那地方就令人精神高度紧张,那个氛围也不允许长孙无忌肆无忌惮的释放情绪。 这一次在两仪殿,身边的人都是熟悉的老战友,看到这么多张活灵活现的长孙皇后画像,看到哪一张都感觉那情景就在眼前,顿时就绷不住脸,一下子就破防了。 房玄龄和褚遂良一左一右上前去劝长孙无忌,怎么说也没用,这时尉迟恭忽然也一嗓子嚎了出来。 秦琼照尉迟恭屁股就是 一脚,踹他个趔趄:“你凑什么热闹?” 一个还没劝好呢,人家哭妹子,有你什么事? 尉迟恭拍拍屁股,站起来扭头看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也不哭了,正愣眉愣眼的看着他,他嘿嘿一声傻笑,指着长孙无忌对秦琼说道:“那老家伙不哭了吧?” 长孙无忌哭是不哭了,他突然怒了,大声的嚷嚷:“惠褒呢?把他给我叫来,他答应送给我一幅的,今天他要拿不出来送我的,我就把屏风拆一扇带走。” 把屏风拆一扇?谁敢拆屏风,李世民一准把他拆了。不过李世民没生气,他笑盈盈的手握一卷画轴,轻轻的展开。 长孙无忌上前一看,这幅画画的就像自己的妹妹真的坐在面前一样,连眼神都那么的生动,发丝都那么的真实。 长孙无忌直勾勾的盯着画:“这是,送我的?” “你不要的话,我就收起来了。”李世民是真的不想给,长孙无忌哪能不要?这画轴要不是在李世民手里,他都要上手抢了。 “你们说这些画是不是至宝?”李世民对李泰那句话耿耿于怀,竟然说这些画不是国宝奇珍,他非要问问大伙,这些是宝不是宝? “稀世之宝。”房玄龄满眼的赞许之光。 “魏王真乃旷世奇才,莫说这些画,就光是这种画画的笔都值得载入史册。”虞世南频频的点头,不得不承认李泰绝对的才华盖世。 “莫非亲眼所见,我说什么都不信这世上还有如此传神的画,这就跟真人站在面前似的。”杜如晦边看边摇头,还一个劲的嘬牙花子,啧啧声不绝于耳。 秦琼指着尉迟恭说道:“别说画的人是皇后,就算画他这个黑铁匠,这画都值得贴门上。” “说谁黑铁匠呢?把你贴门上。”尉迟恭是打铁的出身,特别不喜欢别人叫他铁匠,他又长得黑,也最讨厌别人说他黑,秦琼偏偏就一口一个“黑铁匠”的叫他。 这时陈文一推门,李泰迈步走了进来,刚好听到秦琼和尉迟恭玩笑,他一下想起他们俩就是门神,倒真该画下来贴门上。 “父皇。”李泰恭恭敬敬的对着李世民一揖,然后便闭口不言了。 “嗯,叫你过来给我们讲讲这几幅画。”李世民指着一扇屏风,说了句:“你阿娘荡秋千都是站着荡的,她几时坐着荡秋千被你看到了?给我讲讲当时是谁在后面推着她,你怎么没把别人画上去?” “……”易阳虽然拥有李泰所有的记忆,可也搜索不出长孙皇后荡秋千的画面,这分明是让云夕荡秋千,他才画出来的。 “父皇,这些画都是我想像着画的,并非是看着阿娘画的,有的事情未必是实,只是我觉得有便画了出来。”李泰可不想在画的问题上纠缠下去,他赶紧换个话题:“父皇,我想请您和各位叔伯吃顿家常饭,可使得吗?” 第51章 只有吃没有吃相 不管饭吃不吃,人家这话说的让人心里舒服,李泰都没说“各位大人”,说的是“各位叔伯”,没说请吃宴席,而是说请吃顿家常饭,这就是没拿各位当外人的意思。 朝堂上论君臣,朝堂下论长幼。这是李世民盼了多少年都没盼来的尺度,以前的李泰跟群臣只论君臣,从不论老少,就是他的亲舅舅都不行,张嘴就喊官职,连声舅舅都不叫。 “请我们吃饭?”李世民笑呵呵的扫视一圈,问了句:“你们吃吗?” “吃啊。” “有人请吃饭还能不吃吗?” “魏王相请,这面子必须得给。” “吃吗是什么意思?还能不吃吗?” “……” 什么文臣武将?李世民发现自己手底下就养了一群吃货,一提吃怎么个个眼睛都直冒绿光呢?是没吃过好的吗? 李世民忽然想起李泰一直在吃素,他该不会摆一桌子咸菜请大伙吃吧? “你要请我们吃饭没问题,不过丑话说前头,我们可不吃素。”李世民一脸的市侩相,还骄傲的梗着脖子。 李泰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就是菜品少了点,但绝对不是素菜。” “菜品少点没事,可得管饱。”李世民跟没话说了似的,李泰请客还能不够吃吗? “好,那我下去安排了。” “你是光请我们吗?还有没有别人?有别人的话,我们可不去给你陪席。” “……”大伙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这请你吃饭,你怎么这么多事?只不过没人敢出声,都各种眼神往李世民身上飘。 什么人能配让皇帝陪席?他这话说的简直都有点滑稽。 “呃,没有外人,就只有我们兄弟三人侍候各位叔伯。” “那行,你去吧。” “是。”李泰恭恭敬敬的一揖,又对着大伙拜了个圈揖,然后躬身后退三步,转身走了。 李承乾正半躺半坐的在看称心舞剑,忽然有人送了个贴子过来,他打开一看,是李泰亲笔写的请柬。 “哼!”李承乾把请柬往桌子上一摔,气呼呼的说道:“他一天到晚不消停,请那帮老东西吃饭,带上我做什么?” 称心急忙收了剑,跑到李承乾跟前:“太子殿下,什么人惹您不高兴了?” “除了李泰还能有谁?”李承乾不耐烦的撇了撇嘴,翻个白眼往称心身上一靠:“我还想跟你吃饭呢,谁愿意陪他们去?” “太子殿下,您必须得去啊,多和朝臣结交对您有大好处。”称心简直就是长了一颗玲珑心,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猛的一下敲在了李承乾的心上。 自己不喜欢那帮老东西,李泰倒是喜欢跟那帮老东西搞好关系。他一个皇子结交朝臣,他想干什么? 李承乾越想,心就跳得越快,这个李泰的威胁性太大了,一定要把他赶走,让他到封地上去,不能让他再留在京城了,更不能让他再住在皇宫里了。 李承乾换了身衣服,直奔立政殿,李泰一点也不忙,他正握着李治的手在写大字,悠闲得就像请客那回事就是一场幻觉。 “惠褒,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你不说你请了很多的人吗?人在哪儿呢?”李承乾笑呵呵的走到李泰身边,抻着脖子看李治写的字。 “他们都在两仪殿呢,我们先去御膳房吧。”李泰松开手,拍了李治的肩膀一下,李治轻轻的放下笔,然后站起来冲着李承乾一揖:“见过皇兄。” 李承乾笑着一抬手,李治立马直起了身子。李泰又拍了他一下:“洗手去。” 李治抬腿就跑了,他不愿意看李承乾,一看到他就心难受。 “去御膳房做什么?难道在御膳房吃?”李承乾真的感觉很惊奇,哪有请人吃饭去厨房吃的道理? “不在御膳房吃,还不能去御膳房看看吗?” 李承乾是真不知道御膳房有什么 好看的,就无奈的冲他笑笑:“好吧,你请客都听你的。” 李世民正跟大家说说笑笑,忽然陈文来报,说魏王请大家移步御膳房。 “去御膳房?”李世民也真服了李泰这个能折腾劲了:“该不会让咱们自己动手炒菜吧?” 李世民带着众人来到御膳房的时候,李泰他们哥三个也才到不一会儿。 大家走进御膳房一看,嗬,真不愧是皇家的厨房,真干净啊。灶下灶下清清楚楚,一点不乱,一点不脏。 “这是让我们看啥呀?”李世民环视一圈,除了他带来的人,就只有他三个儿子在眼前站前,远处还有六个御厨站成一排。 这屋子空空荡荡的,就是一个大,除了活人就只有炊具和餐具了,吃什么? 李泰就是让大家来看看清锅冷灶的吗?当然不是。 “好香啊。”尉迟恭使劲抽两下鼻子,果然是真的有股异香,不是幻觉。 “嗯,我也闻到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在哪儿呢?” “……” 大家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地方有食物,可确实是都闻到了香气。 李泰向前一步,抬脚跺了两下地面,地面传来“咚咚”的空响声。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有好几个人也跟着跺了两脚,果然地面以下是空的。 “好吃的埋起来了?” “哟,这是浮土。”褚遂良用脚来回扫动了两下,发现地面上是一层浮土。 李泰一摆手,过来两个御厨,轻轻的扫开地面上的一层浮土,地中央露出来直径一米五左右的一个圆形木盖子,一股诱人的香气从地下飘上来。 把木盖抓起来放到一边,一个圆筒形的深坑出现在人们面前。三个铁钩子钩着三只剥了皮的小羊,三只羊呈品字形排列,分别挂在三根铁钎子上,铁钎子横搭在洞口。 羊烤得外皮香脆色泽金黄,内里肉质鲜嫩,看一眼就止不住口水。‘嘀嗒’‘嘀嗒’羊身上还不时的向下滴着油。 大家伙全都探头向内观望,只见坑底有些炭火,原来不是用明火烤的。 李泰开始慢悠悠的向大伙介绍:“这个叫烤全羊,还挺费事的,要烤两天才行。” “羊剥了皮以后要用热水烫,还要往羊的胸腔、腹腔塞很多的佐料。坑挖好了以后往里填很多的果木点燃,还要往坑壁四周洒上盐水,直到把坑底的火浇灭。把羊挂到坑中盖上盖子,上面再覆上一层土,上面这层浮土就是挖坑挖出来的土。” 看着坑里的羊,听着这嗞嗞的声音,闻着这奇香的味道,都恨不得跳进坑里去吃了。 这一顿饭只有这么一道菜,上至君王下至群臣,一个个吃得满脸是油,撑得滚瓜溜圆,不是没吃过羊肉,也不是没吃过烤羊肉,而是没吃过有孜然面、辣椒面、盐面混合做调料烤出来的羊肉。 第52章 送礼送出仇来了 区区一只羊,李泰带给大家的是味蕾上的狂欢、舌尖上的革命。如果说那些画像带给大家的是精神上的食粮,这些羊肉则是实实在在的挑动了大家的口舌之欲。 “这等美味,我竟从未吃过。”李世民激动的一句感慨,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泰的脸上。 皇帝都没吃过的东西,这代表什么?这代表着谁有谁犯上啊,你有好吃的不先献给皇上,你还拿出来请客? 李泰正拿着一把短刀,帮李治剔羊肉,忽然目光如火的聚焦在他的身上,搞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抬起头尴尬的笑笑:“我也是第一次吃。” 第一次吃没问题,大家都是第一次吃,问题是第一次吃的话,那你是怎么会做的?这方法很是有点不同寻常。 “我也是受了我皇兄烤鸡的启发,皇兄烤的鸡到死也没熟,我想大概是在外面热量都散了,如果挖个坑,再盖上盖子,热量都闷在里面,一定能熟。” 李泰一边麻利的帮李治剔肉,一边慢悠悠的说:“我也不懂烹饪,这是跟御厨们研究了好几天才定下来的方法。” 方法极其的简单,看一眼再听李泰说一遍也就会了,最大的难处就是弄不到这么美味的调料。 尉迟恭直接就冲着李泰张嘴了:“魏王刚才说的几味调料,别的都常见,唯有那个叫辣椒的我没听过,能不能给我点,我拿回去让家里人也尝尝这等美味。” 说话的只有尉迟恭一个人,盯着李泰的则是所有人,这要是给就不可能只给一个人。 “这个”李泰脸色微微一红:“现在我手里也没有,容我些时日,等有了,一定给各位叔伯送到府上。” “咦,你这娃娃,跟你要画,你说没有,我信了,画你得现画,这辣椒你还现种不成?”尉迟恭一听没有辣椒,连魏王都不叫了,直接就是娃娃,意思是你别忘了,我比你辈分大,你可别糊弄我。 “还真就是得现种,我只有两袋种子,辣椒真的没多少,勉强够这么一顿的。”李泰微微的笑着:“辣椒一个月就熟,问题现在天寒地冻的,总要等到开春才能种,各位稍等几个月就是。” 李泰在暖房里种辣椒,每一个月就能收获到很多的种子,等到春天他手里的辣椒应该很多很多了,足够拿来赏赐百官的。 现在么,当然要紧着宫里用,皇兄要的话那就有的是,别人要没有。 正说着话,两个御厨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只见托盘上全是肉串。没有竹签,全是柳树条串的肉串,块头比较大,口感更好一些。 “雉奴,看着。”李泰拿起一串横在嘴边:“横着咬住,然后撸签子。” 李泰给李治示范一个怎么吃羊肉串,他就是生怕别人都不会吃。其实这种串成串的烤肉方法由来已久,大家都是会吃的,只不过辣椒的问世,实在是给味蕾带来了爆炸般的刺激。 “你这混小子,吃这一口,再吃要等好几个月,你是诚心吊我们胃口的吧?”李世民也是天生的爱吃牛羊肉,这味道简直就是量身为他定制的糖衣炮弹,只一口就让他欲罢不能了。 “嘿嘿,怪我性急了。” 这一顿饭,没有清歌艳舞,只有烤全羊、肉串和酒,每一个人都撑到实在咽不下去了才罢休,只有李泰自己吃了个八分饱,对他来说已经是多吃了。 三只烤全羊,他们一只也没吃完,李泰命人悄悄送到长孙无忌府上一只,另一只则直接送到了东宫。 别人送礼多多少少总会增进双方的感情,李泰却适得其反。 李承乾在吃饭的时候就想,如果能拿走一只,回去跟称心一起吃这种美味该有多好。 当他回到东宫,知道李泰真的送给他一只烤全羊的时候,他反而没有半点开心。一看到烤全羊,他就想起所有人对李泰似乎都比对他热情,这让他有股惴惴难安的隐忧袭上心头。 “太子殿下,您眉头皱得这么深,是宴席上有什么不愉快的吗?”称心捧着一盏茶递到李承乾面前。 李承乾看着他笑微微的摇了摇头:“倒没什么不愉快的,就是总有根刺堵在心里。” “有刺总要拔掉才好,您不忍拔刺,刺可忍心扎您。” “嗯,你说的对。”称心一句话,就让李承乾下定了决心,虽然自己是太子,可是谁说太子就一定能登基? 自己的大伯也是嫡长子被封为太子,最后当上皇帝的人却是自己的父亲,嫡次子!不怕前有车,就怕后有辙。 李承乾下定了决心,就不再心慌了,又有闲心寻思辣椒的事了,真的要等好几个月才能吗?他一句话把御厨总管叫到了东宫,开门见山的问:“御膳房还有多少辣椒?” “回太子殿下的话,还有二十斤辣椒面,没有完整的辣椒。” 二十斤,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多,李承乾问道:“像今天的烤全羊用了多少?” “三只一共用了二斤左右。” 烤三只羊才用二斤,那二十斤也不少了,天天吃烤全羊也能支撑到春天了吧? “嗯,都给我拿来,不许藏私。” “……”御厨总管一下子愣住了,他战战兢兢的说道:“太子殿下,魏王要是问起,老奴没法交待啊,要不您先取十斤?” “放肆!本宫的事用得着你来做主吗?魏王说过不许本宫拿吗?” 李承乾一瞪眼,把老御厨吓得“扑通”一下跪倒:“没,没有。” “那还不快去取?” “是。”御厨总管急忙爬起来,赶紧去拿辣椒面了。 李泰抱着小公主听李治背书,心里却装着一桩愁事,辣椒很容易就种成功了,花生却不知道该怎么种才行,他也舍不得祸害花生。 就一颗两颗的种在花盆里,有的是带壳种的,有的是扒了壳种的,这么多天也没长出苗来。 “云海,把苏烈请过来。”李泰的花生种子是从苏烈那里得到的,万一他知道怎么种呢? 云海很快就把苏烈请了过来,可惜的是苏烈对种地这回事一窍不通,他老婆喜欢种花种草,他便有了收集各种种子的爱好,却不懂得种植。 “苏将军,明天你能携夫人到魏王府小坐片时吗?我有些问题想向尊夫人请教。”李泰不能要求他带夫人进宫,没有封诰的人很难进宫,去魏王府就方便得多了。 “魏王召唤焉敢不从?” “苏将军太客气了,那明日早朝之后,我便回魏王府恭候了。” “属下遵命。” 第53章 父慈子孝的团圆 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这么好的天气特别的适合告状,对,就是告状。时光悠悠,腊月已近新年,年底是各行各业最为繁忙的时节,官府也不例外。 身为京畿之地的行政长官,李泰都忙得要连轴转了,各种公务积压,他无奈之下一连三天没有回皇宫了,夜以继日的在衙门里办公。 太子会不会更忙?不会,太子最近身体不大好,不是脑袋疼就是屁股疼,要不然就脚指头疼,皇帝特许他连听政都不必过去听了,好好的养着是最重要的事。 李泰办公事的效率还是挺高的,在他连日奋战之下,终于迎来了曙光,他收拾一下东西,今天终于可以回皇宫睡觉了。 “魏王殿下”司法参军手捧着一卷纸,满脸为难的冲着李泰拱手一揖:“前日有百姓前来告状,说是家里丢了牛羊,经查访,呃,您看看要不要驳回这个状子?” 李泰斜眼盯着司法参军,他是有病吗?这屁大的事还来问问,而且这有什么可问的?没查明白就接着查,查明白了就该抓的抓,该赔的赔。 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查访了些什么,他又不是第一天做官,回话怎么都回不清楚了? 司法参军也不说话,就把手里的纸往前一递,李泰满腹狐疑的接过纸,展开从头观看。原来这案子已经审清问明了,有人证、有物证,证据牢靠、证词清楚。 这些百姓的牛羊,是被一伙“强盗”给偷走的,没被主人发现的就直接牵走了,被主人发现的,那些“强盗”就执刀相威胁,明目张胆的把牛羊给抢走。 那些“强盗”没有一个是真的强盗,全是军汉扮成的强盗,那些军汉全都是东宫的人,也就是说真正的幕后指使人是李承乾。 那些“强盗”偷也好,抢也罢,只是夺走了百姓家的牛、羊、猪、马而已,并未曾伤人,只是吓唬,没有动手。 这件事不大,但是有点丢人。把这件事张扬开来,也就是能败坏一下李承乾的声誉,最多能让他挨顿骂而已。 俗话说臊人不疼恼人心,李泰犯不着干这得罪人的买卖。出手就打死,打不死那就要庇护手足,做个好弟弟。 “这件事不宜声张。”李泰“唰唰”两下撕了状纸和供词:“把抓起来的强盗全都放了,让百姓们过来统计一下他们的损失,按照市价给予双倍赔偿,这赔偿的钱别走公账,就从我的俸银里扣吧。若是不够,直接跟我说就是。” 司法参军撇了撇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应一声:“是。”然后便转身走了。 他心里暗暗的称赞李泰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这要是换了别人,把那些强盗全杀了,把百姓的状子退回去,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魏王退回的状子哪有人敢接?百姓们根本就是求告无门。没想到魏王既维护太子的脸面,又不伤百姓的利益,他认可自己吃亏,只为了让太子和百姓都能找到一个平衡点。 李泰心中暗笑,李承乾还能有多荒唐?居然去偷百姓家的牛羊,他至于的吗?东宫是缺金还是缺银啊? 论经济状况的话,那绝对不至于,别说他吃不了多少,就是一口吞一只羊,也不用为钱发愁。 但是论刺激的话,那就至于了,再好的东西,要是花钱买来的就没什么意思了,再烂的东西,要是偷来的,那就好玩极了。 李泰这边刚放走那些强盗,那些强盗就给他惹了大麻烦。 李承乾听说“强盗”失手被抓了,他正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强盗”把他给招出来。他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强盗”就都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自然是很吃惊,大审一通,板子之下终于得到了实话,原来果然有人出卖了他,李泰已经知道他干的好事了。 李承乾这一来就更慌了,万一李泰把这事说给老爹听可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先下手为强,给他来个恶人先告状吧。 于是他嘱 咐了那些“强盗”一通,让他们统一口径,就咬定自己是真的强盗,李泰是收了贿赂才放了他们的。 李世民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把奏折处理干净了,他正准备回立政殿去,陈文推门进来报道:“陛下,李安俨求见。” “让他进来吧。” 李安俨是李世民安排到李承乾身边的,主要就是负责李承乾的安全。 李安俨进来规规矩矩的叩头:“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有什么事,说。” “陛下,臣今日在街上遇到一群刁民围着府衙吵嚷,最后都被衙役给轰散了。臣见那些百姓皆有愤愤不平之意,于是上前询问,不料他们大放厥词,竟然说魏王殿下勾结山匪强梁,专做欺压良善之事。臣训戒他们几句,他们非但不听,还扬言要上金殿告御状。臣想此事若在金殿上张扬开,恐怕有损魏王清誉,因此便将那些刁民都关了起来,请陛下发落。” 李安俨说着双手高高的举起一卷纸,陈文接过纸卷,送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面沉似水,这个李安俨说的话,怕是连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令李世民诧异的不是李泰做的事对与不对,而是居然有人敢当着他面编排李泰,这是在拿什么开玩笑?他的狗命还是朕的智商? 知子莫若父,李泰的品行如何,李世民还是清楚的。再说以李泰今时今日之地位,他要勾结也不可能勾结山匪强梁,他倒是应该去剿匪,他要勾结也是勾结文臣悍将。 他要欺压也不会欺压难以温饱的百姓,他要欺压至少也是欺压亲王诸候。 “嗯,你做的很对,这件事朕一定彻查。”李世民摆了摆手,李安俨叩个头便起身离去了。 李世民恨恨的把纸往桌子上一摔:“好大的胆子!” “陛下”陈文可不相信李泰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来:“您息怒,魏王绝不会如此糊涂。” “哼!这件事必须彻查到底!朕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的污蔑朕的儿子!” 陈文一缩脖,没敢再说话,这还用得着查?李安俨是李承乾的人,他受谁指使还用说吗? 李泰撒着欢的跑回立政殿,李治和兕子双双朝他扑了过去,连刚会爬的小公主都“呃呃”的朝着李泰直抓手。 李世民进屋一看,他们哥四个几乎就要抱成一团了,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李泰自然不会提有人告李承乾的事,李世民也没提有人告他的事。 父子俩默契的谁也没提公事,喜乐祥和中上演了父慈子孝的一幕,被一群儿女团团围在中间的幸福滋润得李世民心花怒放,这就是天伦之乐吧。 第54章 苏夫人行止不端 金殿上一派庄严,文臣武将分列两班,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上,见两个儿子像一对金童般的站在下面,不由得嘴角微微的翘起。 多希望他们永远这么精神百倍,永远这么兄友弟恭,可是李安俨的一纸诉状,打碎了李世民的妄想。 李世民一直对李承乾很放心,他一直担心李泰会有意跟李承乾争。 论才华李泰远在李承乾之上,能跟李泰在才华上齐名的只有李恪一个,李承乾虽然优秀,但是跟他们俩比,那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李承乾八岁就被封为太子,他应该心里很安稳才对,李泰则是近在咫尺却有如水中捞月,眼见着大宝就在自己手边,却眼睁睁的摸不到,他应该是心存觊觎的才对。 以前的李泰确实有这个倾向,时时处处跟李承乾攀比,兄弟俩一见面就是针锋相对的。 这多半年来,李泰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表面上对李承乾恭敬有加,没事从不去东宫,没有跟李承乾发生过冲突不算,每次李承乾那边出事情,他都第一时间站出来。 李承乾烤鸡被烫的那次,他比李世民表现得还要着急,直到知道李承乾没有大事,他才出去看了看现场,又回去带李治来看望皇兄。 汝南公主出意外的那次,李泰是一路狂奔跑到东宫的,而且还诚心诚意的替李承乾求情,又哭又跪的说尽了好话,最后不惜献出长孙皇后的画像,只求保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 可是李承乾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感动,反而让李安俨告李泰的黑状。 李世民一阵头疼,他决定今天要把这件事交到刑部,谁是谁非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不偏袒任何一方,李泰要真的这么糊涂的干工作,那就该降职降职,该惩戒惩戒,可如果不是呢?诬告李泰的人也别想逃脱罪名。 既然状纸都递了上来,李世民决定大公无私一回,就纯纯的当成公事来办,一点私情不讲。 众臣山呼万岁之后,李世民开口先说了一件正事。 前些日子一直在议李泰提出的改府兵制一事,昨天李世民和几位重臣在两仪殿终于定下了方案。 原来的军府,骠骑为统军,车骑为别将。李世民决定改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军府改称折冲府。 全国共设六百三十四府,关内有二百六十一府,分统于中央各卫。折冲府分上、中、下,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 二百人为一团,团有校卫;五十人为队,队有队正;十人为火,火有火长。 每人自备武器、粮食、衣服。二十岁入军,六十岁免役。每年冬季,折冲都尉率自己所属人马教战。 府兵轮流到京城宿卫,按路程远近分番轮流,五人一组互轮,每五个月上番一次。 五百里内为五番,一千里内为七番,一千五百里内为八番,二千里内为十番,二千里外为十二番,每番一个月。 这个统军也就是折冲都尉的人选,几经思量,最终李世民任命了苏烈,苏烈大喜过望,急忙出班谢恩。 他谢完了恩,起身的时候兴奋的瞟了一眼李泰,他以为是李泰替他谋来的折冲都尉,毕竟他都被冷落了好几年了,这么炙手可热的位置,他真是连想都没敢想。 最近他也就跟李泰走的稍近了一点,李泰最近正红得透紫,他送给李泰那些花花草草,李泰一直说要好好的感谢他。 其实这真是他想多了,在这件事上,李泰连一个字的建议都没提,他只是提出应该改改府兵制了,并且提出一个大致的方案而已,具体的人事安排,他从未关心过。 苏烈都这么想,别人又会怎么想?苏烈的这个眼神,李泰没有看到,李承乾却看了个满眼,他不自觉的抿了抿唇,然后似有意似无意的扫视了一圈。 苏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世民刚要开口说李安俨的事,忽然中书舍人许敬宗走了出来。 “臣启万岁,苏烈任折冲都尉一职有些不妥。” 许敬宗,秦府十八学士之一,深得李世民的赏识,是太子李承乾的老师之一。 “有何不妥?”李世民让苏烈当这个折冲都尉是有考虑的,苏烈的才华毋庸置疑,他虽然犯过错,但也冷落他这么多年了,总不能让人才永远闲置吧? 将来有战事,难道一直不启用苏烈吗?用人也不能现用现交吧?平时你一点好处不给人家,你到急难之时,指望人家拎着脑袋给你卖命去吗? “以苏烈之才能任此折冲都尉之职自然是绰绰有余的,然其御家不严,我听闻苏夫人行止不端,若是任用苏烈做高官,岂不是有伤风化?” 李世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这个许敬宗是高烧把脑子烧化了吗?什么混话都能拿到朝堂上来说? 苏烈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猛的一下蹿了出来,许敬宗吓得抱头往旁边躲。 苏烈还有几分理智,没有跟他动手,只是指着他怒喝:“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若无实证,小心你的狗头。” “你一整天呆在皇宫里,哪知道家里的事情?”许敬宗边说话边挪脚,能远一点就安全一点。 “有人看到你夫人青天白日坐一乘小轿出门,不烧香不拜佛也不走亲戚,而是去王候府弟一坐半天。常常早出晚归不算,最近竟一人出城,数日才回,一个妇道人家去往偏僻之所,一住数日,岂不是有违妇道之举?” 朝堂上群臣面面相觑,虽然没有人交头接耳,却都在进行着眼神交流,摆开了吃瓜的架式。 “放驴屁!”苏烈当然清楚自己的夫人在做什么:“我夫人去做什么,还得告诉你一声不成?你说这话,简直是长嘴不长牙。我夫人又不是囚犯,出个门就不守妇道了?” 李世民眉头微皱,这个许敬宗说的有鼻有眼的,又不肯说透,这是什么意思?他既能说出苏夫人去了王候府弟,必定是知道去了哪里。 苏烈也不对劲,他有心维护夫人,更应该把话说清楚,为何不提他夫人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父皇。”李泰一步走了出来,朝上躬身一揖:“苏夫人之事,我略知一二。” “哦?你如何得知?”李世民真是纳闷了,这跟李泰有什么关系? “许大人说的应该是七天前的事,是我请苏大人夫妇到魏王府小坐了半日,我想在骊山种些花草,便央苏夫人到骊山替我规划一下。” 第55章 智商是个好东西 李泰只是站出来说句实话,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坏了别人的名声。这本就不算什么事,澄清一下也就是了,若不然只怕被有心人越传越离谱。 苏烈没有直接说出李泰来,是因为不想牵扯到李泰,你有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把皇帝的儿子扯出来给你当挡箭牌,那你还能在金殿上混不了? 许敬宗没有明说苏烈的夫人跟李泰有交往,是因为不敢,他只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一查就查得到李泰,他没必要冒着风险来直面李泰。 许敬宗跟苏烈之间也没有什么过节,他说这不咸不淡的事也不是针对苏烈,也不是针对折冲都尉那个官职,恰恰是为了把李泰结交朝臣的事给摆到明面上来。 李泰根本没拿这个事当事,说实话以前的李泰之所以那么高傲,就是有意的摆出疏远朝臣的姿态,而且他还真的成功的疏远了朝臣,不然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了。 身后没人支持怎么能成功?不结交朝臣,怎么能有自己的根基?只不过李泰暂时还没顾得上好好结交一批朝臣,现在倒是正有这个打算。 李世民淡然的望着下面,这事情说起来是如此的简单,可简单的背后绝不简单。许敬宗是吃饱了撑的吗?没事盯着苏烈家的大门? 如果他不是时刻的盯着苏烈,那他就是时刻的在盯着李泰。 昨天晚上到甘露殿上本的李安俨,今天在金殿上奏的许敬宗,他们的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围着李承乾转,一个负责保护李承乾的安全,一个负责教导李承乾的学业。 “原来是这样,这也算不得什么。”李世民的目光移到许敬宗的身上,慢慢的开口:“许敬宗,你说苏烈任折冲都尉一职不妥,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李世民想看看他是为谁争,舍得这么得罪苏烈。 “陛下,臣无人可荐。”许敬宗低着头,暗暗一咬牙,说道:“臣只是误会了苏夫人,臣不知苏夫人和魏王交情恁厚,不然也不会贸然启奏了。” 李泰回头盯着许敬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敢说话,看来老虎要是病久了是会被人看成猫的。 李泰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转过头来躬身一揖:“父皇,许大人对折冲都尉的人选并无异议,他只是对儿臣有些微的不满罢了。” “这话从何说起?都是就事论事而已,青雀儿你不要多想。” “我也希望许大人是就事论事,而不是挟私怨中伤他人。”李泰缓了缓情绪,慢慢的说道:“这话要从今年六月说起,我从灵堂出来听得许大人在外庭大笑,便不留情面的训斥了几句。当时很多人在,别人或许能忘,我想率更令欧阳询大人应该还记得此事。” 六月,是李世民最难以忘记也最不愿意想起的月份,那是国丧期间,许敬宗敢大笑?而且是灵堂外面,在百官之间大笑? 这件事李世民一直不知道,如果他当时知道这件事,有当场剁了他的可能。尽管事情过去半年多了,可一点不影响李世民怒火三千丈。 “呯!”的一拳,龙书案让李世民砸得一颤,他指着许敬宗,一声暴吼:“可有此事?” “扑通!”一下,许敬宗差点把膝盖跪裂了,他慌张的磕头:“万,万岁,臣,臣绝非有意,万岁息怒。” “欧阳询何在?”李世民坐的虽然高,下面的人却是看不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也不是每一个官员都天天来朝,前排那几个是天天必须来点个卯的,官小点的反倒不用这么辛苦。 欧阳询向前几步,躬身施礼:“臣在。” “魏王所说,是否属实?” “千真万确。”欧阳询也窝着一肚子的火,终于给他机会报复了,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那日许敬宗见臣面貌丑陋,便嘲讽为臣,捧腹大笑,恰被殿下撞见,殿下言道‘国丧期间,放声大笑有违礼度。’,着实训斥了许大人一通,言辞甚为激烈。” 闻听此言,李世民气得脸都变了色,这能怪李泰言辞激烈么? 这也就是撞到了李泰手里,当时若是撞到自己手里,自己非一剑劈了他不可。别说骂他一顿,就是抽他一顿都是轻的。 许敬宗要真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临头,实在是抑制不住欢喜心也算情有可原,他居然是因为别人长相丑陋而忍不住嘲笑人家,他这闲心可真是不小。 “好,好一个大胆的许敬宗!”李世民可没闲心理会他磕了多少头,认了多少错,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认罚吧。“朕任命你为洪州都督府司马,即刻赴任去吧,限你三日内离京。” 六月,李世民死的心都有了,他居然有闲心大笑,李世民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一句话就把他给贬出了京城,愿意笑离我远点笑。 李泰心里这个舒服,想抓我小辫子?被我抓到小辫子了吧?以其人之道还之,是最解气的报复。 李世民也是诚心给李泰撑腰,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你公然欺负我儿子?那就准备好被欺负,不要你命也要你前程。 许敬宗心急之下四处张望,哪里有一颗救命稻草?他心慌之下,转向李承乾求助:“太子殿下,您看在师生的情份上,替我说个情啊。” 李承乾倒想替他说个情,他干的那事让人张不开嘴。事情虽然不大,但是李承乾没法替他说话。 李承乾要是说他这个事不算什么的话,那就等于向全天下昭告李承乾是个没有母子情的逆子,那他当个毛的太子? “哼!”李承乾冷冷的一甩袖子,冷言冷语的说道:“此事我知之晚矣,惠褒若早吐露一字,我第一个便不饶你。” 李承乾这话说的极其巧妙,既彰显了他的孝子之心,又把李泰给装进去了,好像李泰纵容包庇了许敬宗的一般。 “唉!”李泰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惩戒于他?只不过当时我更不愿意给父皇填一桩堵心的事。” “你就说的好,不想给我填堵心的事,这是怎么回事?”李世民举起一个纸卷,李泰抬眼望了望,也看不出是什么。 李泰眼中有三分的疑惑,没有半丝的慌张,他不信有什么能让他伤筋动骨的大事。 李世民把纸卷一扬,交给站殿的太监,太监展开纸卷,大声的念了起来。 李泰一听差点笑出声来,这是智商离家出走了吗?如此低劣的手段也拿出来丢人,看来自己这个皇兄真的是急了。 第56章 还是做个清官好 狗这种动物,听说急了的时候会跳墙,兔子急的时候会咬人,人急了的时候,智商就下降了。 到李世民面前告李泰,这种事本身就是智商不高的表现,如果有谋逆一类重大的证据在手,还说得过去,若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李承乾的确是急了,他的目的也简单,能遮掩他偷百姓牲畜的事就行,他就是怕李泰把真相给抖出来,他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让李安俨到皇帝面前胡说八道,总之先弄李泰一身麻烦再说。 李承乾以为不管父皇信也不罢,不信也罢,都会私下里解决这件事,万没想到这么点小事,他居然拿到朝堂上来说。 李泰低头听着太监高声宣读,心里暗暗的琢磨,自己该怎么办?为了澄清自己,把真相摆到明面上? 那岂不是让李承乾很难堪?李世民的脸上也不好看。自己又能得到什么?这么一件小事能搬得倒李承乾么?不可能的。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打不死就别出手,还是要护着他,坚决做个好弟弟,不改初心。 李泰做人的原则就是想皇兄之所想,急皇兄之所急,他在心里不住的叮嘱自己,一定要牢记这一条,没有绝对的把握的时候,必须要忍住! “父皇”好不容易等到那个太监慢悠悠的读完了,李泰急忙表态:“这件事是儿臣的错,这几天公务繁多,有些事我的确是没顾上,就给疏忽了。我下朝就去府衙,一定好好安抚百姓,绝不会攒下民怨,那些强盗我一定全力缉拿,绝不会纵容姑息。” “既然你公务繁多,这桩事就不烦劳你了。”李世民都没有让李泰说话的意思,这件事实在是好查得很。“带百姓上殿。” 李安俨说他把百姓都给关起来,那就带上来问问好了。 那群百姓有见识的也就见过皇宫的宫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走进金銮殿。虽然都是被带上殿的,却也没有披枷戴锁,只是被几名金甲卫士赶着走进了大殿。 十多个人鱼贯而入,胆大的四处张望,胆小的浑身突突,来到大殿中央,有人喊了声:“跪。”他们便跟下饺子的跪倒,满嘴胡说八道的开始磕头。 “草民叩见万岁。” “给天子磕头。” “陛下大人万岁。” “皇帝老爷在上,小的给您磕头了。” “……” “免礼。”李世民也没法跟他们计较礼法问题,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们因何事去府衙告状,府衙又是如何欺压你们的,只管大胆的讲来。” 这帮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开口回话。站殿的太监举了举手中的纸卷:“这上面可都有你们的手押,你们此时若还不讲实话,死期就在眼前。” “我说,我说。”有一个向前跪爬了两步,抬头直视着太监手里的纸卷,情知那就是昨天他们被逼着说的话,现在若是说出和那上面不一样的话来,岂不是欺君之罪? “小民说的都是实话,我家中丢了两头牛,是被强盗给抢走的。我到府衙去告状,让我回家等着,等了好几天,听说强盗被抓住了,我再去府衙便没人接我的状,还把我赶出了公堂,强盗也被放了。” 这话说的谁能信呢?强盗若是没抓住也就罢了,都抓住了,岂有无故轻放的道理?既然强盗抓住了,直接结案就是,李泰是有多缺心眼,放着现成的政绩不要。 “强盗被抓被放,你是如何知晓的?”李世民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微笑,这人说话漏洞百出。 “我听人说的,听说府衙的官收了强盗的钱,就把强盗给放了。”至于听谁说的,那就说不上来了。因为府衙的人双倍赔偿了他的牛钱,并且告诉他强盗暂时还没有抓到,如果抓到了会贴告示的。 他现在说的这番话,完全是李安俨教给他说的。 “嗯,有多少人跟他一样,到他身后 去,有不同情况的原处别动。” 李世民一句话,下面的百姓不少都走到了那人身后,纷纷表示自己跟那人是一样的情况。 “朕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实话的回家过年,说慌话的就准备牢底坐穿吧。”李世民看一眼下面的百姓,那人身后一共有十六七人,原处没动的只有三人。 李泰也看向他们,有良心的人真的有,真的太少了,想想在皇太子的威逼下还能有保持良心的,也就不容易了。 这时一个老汉从那人身后走了出来,战战兢兢的浑身直哆嗦,慢慢的跪了下去:“皇上,我问问,问问要是,要是” “你有话慢慢说就是,不必害怕。”李世民很温和的冲这个老头子笑了笑,这个老头有点意思,跑到那人身后,就已经是选择了立场,又跑出来问什么呢? “我就问问要是”那个老头抬手指了指站殿的太监:“要是那上面说的都是真的,您会,会怎么办啊?” “你想怎么办?” “会罚大老爷钱吗?”那个老头子觉得府衙的老爷挺好的,双倍赔偿了他的损失,而且他还多报了三只老母鸡,凭白的就多拿了六只鸡钱。 这么好的老爷,要是因为他们不说实话被罚了,他感觉很过意不去,可是让他反水说那上面的话不是真的,他又不敢,昨天那人可是说了,谁要是反悔就有欺君之罪,全家都得杀头。 “罚钱?不会。”李世民笑着摇了摇头:“视百姓如玩物,收脏钱、纵恶盗,罢官是轻的,朕不要他命就算仁慈了。” “啊?”那老头一个屁股蹲坐到地上,他感觉脖子后面直冒凉风,猛的一回头,脖子僵硬得咔咔响。 他直眉瞪眼的看着那边的三个人,他们就没有家人吗?他们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他们都不怕死,我这黄土埋到脖儿的人怕死? 这个老头胸脯起伏的厉害,他朝着那三个人爬了过去,边爬边哆哆嗦嗦的嘟囔:“我家的牛钱官老爷给赔了,跟那上面说的不一样。” 李泰的心里一热,人还是有善良的,做官还是要做好官,都说清官不到头,死也死个万古流芳。 那边的四个人都坚持说官府给赔了钱,至于强盗有没有被抓被放,他们并不知晓。其余的那十多个人依然坚持原来的说法。 “把府衙的一干人等都传上殿来。”李世民心知肚明的知道是怎么回事,百姓们的牲畜被偷被抢了,强盗有没有抓到不一定,李泰一定是心疼百姓了,便拿钱赔给百姓,想让他们过个好年。 这其中不知哪个环节没有做好,令人起了疑,捕风捉影的诬陷他收了强盗的钱,所以不肯缉盗,只想用钱打发百姓。 第57章 真相如何藏得住 府衙的人若是被传上殿来,那一下子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百姓的损失到底有没有照价赔偿,有没有给出过一个明确的说法,强盗到底是没抓着还是抓着以后又放了,府衙的人不会不知道吧? 真相大白什么人最慌?当然是心里有鬼的人最慌,李世民目光微垂,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淡然的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些百姓。 那些百姓还真不慌,说实话的那四个人家心里没鬼,说谎话的那十多个也觉得心里有底,毕竟教给他们说谎话的人是大人物,是有权把他们关进皇家大牢的人物。 第一个表现出慌张的人倒是李泰,李泰神色不安的朝上一拱手。 “父皇!不必宣府衙的人上殿,这件事是我的错,百姓们的损失是我没有补偿到位,有的人领到了,有的人没有领到。” 李泰急得脸都红了,他暗自咬咬牙,说道:“强盗并非是抓了又放,而是错抓了良民,只好放了。” 李泰的着急有十成都是装出来的,他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根本不怕真相大白,他只是想维护自己“好弟弟”的人设而已。 李承乾的着急有十成都是真的,他原本就是怕真相大白,才整了这么个事。 他以为找个人站出来指责李泰工作有误,这样就能阻止李泰把真相说出来,因为这种情况下,他说出真相,别人也会以为他是狗急跳墙,故意攀扯自己的,把水搅浑就清浊难辩了。 早知道李泰没有戳穿他的想法,他何必干这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现在看着李泰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他有点不大明白,是李泰真的有什么怕见光的事,还是李泰真的是在帮自己遮掩? 明明那些“强盗”都告诉李承乾他们实招了,李承乾只是不太相信李泰会真的维护他,没道理的,李泰从小就跟自己面和心不和,甚至有的时候连面和都做不到。 这么一个好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应该极力的揭开真相来羞辱自己才对,他怎么会宁愿承认是他工作失误,而替自己藏羞瞒过? 上一次他替自己求情,就感觉很不真实,总觉得那不是李泰能干得出来的事,这次又是如此,难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可能啊,李泰没有可能真心的对自己好。别人不了解,自己的亲弟弟还不了解吗?他心里眼里什么时候有过自己? 难道他真的转性了?自阿娘过世之后,他的确行事与从前大不相同。 李承乾也没时间想太多,不管李泰的真实目的是什么,现在若是让府衙的人上殿,一旦揭开直相,那最难堪的人肯定是自己。 “父皇。”李承乾一步迈了出来,跟李泰并肩而立,朝上拱手一揖:“区区小事不值得金殿御审,惠褒已经知道错了,何妨赦其小过,令其自新。” 李世民此时看李承乾,不知怎地突然没有了发自内心的欢喜之感。以前莫说是李泰犯了错,就是李承乾犯了错,李世民看到他的时候,也只是板起了脸,心里永远都是在笑的。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李世民的脸还真的没有很沉,心却往下沉了。 他一下想起了李泰替李承乾求情的时候,李泰的膝盖都跪得青紫成片,眼睛哭得红肿,讲理讲不通就诉情,诉情也不行,他甚至把阿娘搬了出来。 倒不是说一幅画如何,李世民知道即使没有李承乾误伤汝南公主的事,那幅画像也是要送给自己的。 李世民只是心疼李泰那么的维护李承乾,换来了什么?就换来他现在不冷不热的这么一句话?他这叫求情吗?连人情都算不上吧? “区区小事?涉及到百姓的事就没有小事!”李世民相信李泰说的是实话,那审一遍又有何妨?大不了证明李泰工作上的确是有点小失误,那又如何? 李泰说的是实话的话,那李安俨说的就不是事实。李泰说的是误抓了良民,李安俨 说的是收了贿赂,故意放了强盗。 诬告李泰这绝不是小事,李世民不能容许别人随便的欺负他的儿子,谁有捋虎须的爱好,谁就得承受虎威。 说话之间,府衙的人就排成一排的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司法参军。 李承乾和李泰都有点诧异,这些人也来的太快了些。就算是皇命如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皇宫。 他们来的这么快,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早就在宫外候着了,也就是说昨天李世民就把命令发下去了。 上意决定一切,看来李世民是真的要彻查这件事。李泰知道他是无力阻挡的了,李承乾莫名的心慌起来,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这会不会是父皇和李泰演的一出戏?如果李泰早就把实话跟父皇说了的话,父皇是有可能来这么一出的。 既能彰显李泰庇护手足,又能彰显帝王铁面无私,最重要的是能让自己刻骨铭心的记住这个教训。 在教育子女上,李世民是不惜使用些手段的,只要能让子女长记性,他是要多狠有多狠,李承乾直觉得浑身发冷。 “父皇”李泰突然跪下了,抬起头大声的说道:“儿臣说的都是实话,那些百姓的确有人领到了赔偿,有人没领到,强盗的确是因为抓错了才放的。” 李世民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李泰这个表现不正常,他这话刚刚说过一遍,他为什么又说一遍?他是说给谁听的? “你好大的胆子!”李世民指着李泰一声厉吼,满大殿的人都吓得一哆嗦,这皇帝怎么突然就怒了?这是抽什么风? 李世民冷哼一声,李泰的胆子真是够大的,当面串供,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他这话分明是说给府衙的人听的,这就是明着告诉他们要按他说的说。 府衙的人也不傻,他们自然知道李泰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也很为难。他们不是才被召进来的,他们昨天下午就被请进宫了。 虽然没有人“提审”他们,他们却也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府衙的东西都被人家搜走了。 你说有的百姓收到了赔偿,有的百姓没收到,但是票据写的清清楚楚,报案的人数和领赔偿的人数一字不差。 你说强盗是误抓了良民又放掉了,抓人的凭证没有,放人的证据也没有。 原来那份真的凭证被李泰给撕了,又被文薄捡起来,悄悄的给拼上了,可巧就被人家给搜了去,那上面强盗的姓名、籍贯、身份、供词一应俱全,这可怎么抵赖? 第58章 真的都是我的错 李世民怎么都想不明白,李泰有什么必要阻止府衙的人说实话,难道这件事的里面还另有隐情?再怎么糟糕还能糟糕到哪儿? 李泰极力的想要掩盖事实,越发的激起了李世民的疑心。李世民的心里起了疑,那这件事就算是遮掩不住了。 府衙的人也没打算遮掩,李泰可以随便的胡说八道,他说什么都行,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说。李泰说谎,那是儿子跟爹顽皮,别人说谎,那就是欺君这罪。 司法参军一字字一句句的说出原委,一张张一卷卷的凭证呈现在眼前,当真相被一丝丝一点点的掀开,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一个说来荒唐透顶的答案,就那么自然的摆在了当面。 “父皇”李承乾颓颓然的屈膝跪倒,一刹时涕泪滂沱,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他深知自己实在没什么理可讲,他只有用感情来打动父亲,便把头埋下,一个劲的哭。 “父皇,都是我的错,你要生气只管打我罚我就是,我绝无怨言。”李泰抬头仰视着李世民:“这事实实的怪不得皇兄,皇兄虽不该有这一念之差,却也是情有可原。是我不该请皇兄吃烤全羊,又把辣椒面送到东宫,引得皇兄思之甚深。” “皇兄也是怕惹您生气,才没敢让御厨大张旗鼓的做。我兄弟二人,自幼生长在深宫之中,又倍受父皇的偏宠,是以不够了解民间疾苦,我们也从未亲自使过银钱,根本不知道牛羊对于农户之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们只知道想吃便捕一只过来吃,皇兄最近懒得出去围猎,就让人随便抓点牲畜而已。他们丢失的牲畜,我已经双倍赔偿给他们了,强盗根本就不存在,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的错,父皇,求您宽恕一二,要打要罚就惩戒我一个人吧,别难为皇兄。” 李泰又是老一套,除了往自己上揽过错还是往自己身上揽过错,然而这根本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过去的事。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却原来是李承乾偷了百姓家的牛、羊等大牲口,他还弄了个大锅,抓回来的牲口直接丢到锅里煮了。 他就是不服气,李泰为什么能研究出那么好吃的东西,自己怎么就不行?他非要好好的研究一下不可,他又不懂厨道,就只能是胡来了。 心里想的挺好,可每次的成果都很是差强人意,李承乾倒是有个不气馁的精神,锲而不舍的研究起来。 他手下的人也是愿意让李承乾这么干,他们到下面烧杀抢掠的时候,不用说能偷到抢到多少好处,光是偷抢这个行为就很是快意。 奉命出来打劫、偷盗老百姓,还有比这更刺激、更有趣的事了吗? 这事不大,可真是够刺激的,李世民都被刺激得差点就心梗了,堂堂的一国太子,居然能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烂事。 他是缺吃还是缺喝?他没钱还是没物?跟御膳房说一声,他想吃什么不是现成的?用得着他自己去张罗吃食不? 纵然张罗也没他这么个张罗法,清水煮牛羊,这还能吃吗?涮羊肉也没有涮整只羊的。 好好的一个嫡长子,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就变得这么一无是处了呢? 两个儿子都跪在地上,一个哭得泪流满面,一个说得声嘶力竭。李世民高高的坐在上面,他紧闭双目,谁也不想看。 做梦也没想到,审来问去最终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难怪李泰一直拦着不让审不让问,他大概是怕丢了皇家的脸面。 李世民原本只是想给李泰出口气,揭开真相就是为了证明有人诬告他。万没想到这个真相一揭开,立马就让他恨得牙疼,恨李承乾,恨铁不成钢。 “传李安俨上殿。”李世民有气无力的捶了龙书案一拳。 “父皇,您消消火气,须知气大伤身。”李泰好心的劝了一句,又说道:“事实已经如此清楚了,过错源于孩儿,也是孩儿试图用谎话掩盖错误,您不要牵怒旁人 啊。” 李泰貌似是在替李安俨求情,其实他是在将李世民一军,你既然要查,那你可别中途收手,你查个清清楚楚,然后最好给我一个交待。 李世民倒是觉得李泰善良的近乎于愚蠢,别人明明是有意针对他,他还大度的包容,甚至替人家说话,他是真拿吃亏当福气了吧? “都起来吧。”李世民再生气,也还是舍不得让儿子长跪,至于别人那倒是无所谓。 李世民静静的向下扫视着,李泰的举动很合常理,他一直都是在庇护李承乾,这件事揭开最惨的人就是李承乾,可是李承乾的举动一点都不合理。 李安俨肯定是李承乾的人,这不用说。李世民就是不明白李承乾,有什么必要让李安俨去告李泰?按常理来讲,他们只要不出声,这事就不会浮出水面。 自己给自己帮一个倒忙,这是什么逻辑呢?这就是没有早知道而已,李承乾早知道李泰没有坑他的意思,他又怎么能想到去坑李泰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奥悔装满了肠子又有什么用呢?李承乾只是一味的哭诉,然后苍白的认错加表决心。 很快李安俨被宣上殿来,他一口咬定他没有说谎,他只是道听途说就认了真,生怕真有其事,便向皇帝汇报了,仅此而已。 皇帝要是这么好糊弄,那也就不配当皇帝了。李世民现在心乱如麻,也没有心情跟他斗智斗勇了,他根本也不配让他李世民在他身上费心思。 五八四十大板,李安俨老老实实的交待了所有的经过,李承乾荒唐的罪名中又填了一条。 “高明啊高明”李世民恨恨的指着李承乾,咬牙切齿的唤着他的字:“你犯什么错误,朕都能包容你,唯独你不该饰非!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李世民痛心疾首的对他说道:“人都会犯错误,犯错误不怕,可怕的不敢承认错误,更可怕的是掩饰错误。为了遮掩一个错误,你要多犯下多少的错误,你知道吗?” 第59章 君也是我的亲爹 饰非,原来李承乾所有的错误在李世民眼里都不算什么,唯有饰非这两个字才是令李世民伤心失望的根源。 李承乾偷抢百姓的财物是错,但是只要他肯定承认错误,这又算得了什么?充其量不过就是闲疯了的太子一场胡闹罢了。 他不该为了掩盖偷抢百姓的错误,而指派李安俨诬告李泰。他以为他这样做,能制造一种李泰工作很混乱的假象,让人们不相信李泰。 却没有想过,如果李泰的工作出了乱子,李世民能坐视不理吗?他肯定会审清问明的,原本能遮掩得过的事,这一来也遮掩不了了。 李承乾这事干的,等于是没事挖个坑,然后自己跳进去出不来了。 “父皇,皇兄一向恭谨谦和,不是个糊涂的人,都是有人急于邀功献媚乱出主意,才使” “住口!”李世民脸上都像火烧似的,李泰还跟个傻孩子似的在一边瞎求情,事情已经如此清楚,再挑好听的词来说,不就是赤祼祼的文过饰非吗? 犯错就够丢人的了,再死皮赖脸的把错误往别人身上推,就更丢人了。 李泰想把错误往别人身上引,结果没有成功,倒是成功的把李世民的火气引到了他的身上,李世民恶狠狠的盯着他,张嘴就是一顿暴骂。 “你自己说,你今天跟我说一句实话了吗?” 李泰撇了撇嘴,没啥可狡辩的,自己的确是没说实话,他只好憋屈的再次跪下,老老实实的低头挨骂。 骂人这回事根本就不能解气,反倒是越骂越生气。 李世民骂了个够,最后决定罚李泰六个月的俸禄,李泰接下来的半年就注定是光干活,没有工资拿了,他还得叩头谢恩。 这对李泰来说也算不得是什么惩罚,他根本也不差俸银那几个小钱。 罚李泰轻?罚李承乾更轻,李世民就冷冷的丢给他一句:“回去闭门思过吧,好好反省一下。” 李承乾连忙叩头称是,不由得心中暗喜,果然是亲爹,如此大事居然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揭过了,反省算什么惩罚?随便叫人给写份检讨,自己抄一下就能过关了。 李承乾写个检讨就行,李泰罚俸半年,李安俨就这么幸运了,他上殿就被打了四十大板,然后还被扔到刑部大牢去了,被判了三个月的监禁。 第60章 心宽等于天地宽 有些事还真是不知道的好,不知道就不生气,知道了就气得要炸。李世民真的以为是李泰把辣椒送给了李承乾,李承乾才去偷牛羊回来的。 那天的烤全羊真的太震撼了,如果手里有辣椒的话,李世民都恨不得亲手杀只羊来烤。 没想到辣椒根本不是李泰送给李承乾的,而是李承乾从御厨手里拿的,也就相当于是明抢了李泰的,而且抢个精光,一丁点也没给李泰留。 他心里就只有自己,一点不考虑别人,李泰把他所有的辣椒面都送到了御膳房,御膳房可不是给他自己做饭,这调料还能不让别人用吗? 李承乾直接全都抢走了,别人谁也别想了。 这件事李泰只字未提,跟谁都没说过。今天在大殿上他还说是他把辣椒送给了李承乾,才让李承乾动了偷牛羊的念头,处处在维护他,昧着良心的维护他。 反过来再看李承乾,他几次惹出事端,都是李泰给他求情,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指派人诬告李泰。 李安俨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他自己就招了,他就是受太子的指派诬告李泰的。 那么许敬宗呢?他突然冒出来说苏烈老婆品行不端,是想让别人误会点什么?说许敬宗的所做所为跟李承乾没关系,李世民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这两个孩子是同父同母同根同源的,品行怎么会差这么多? 一点辣椒面不值什么,却能看得出人的境界高低。李泰能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跟大家共享,李承乾却是把大家的东西拿走据为己有。 今天的一桩公案算不得什么,却能看得出谁重情谁无义。 李泰宁愿委屈自己,只求能救护皇兄,哪怕自己吃亏受责都心甘情愿,李承乾却是不惜坑害兄弟,只为了掩盖他荒唐胡闹的事实,哪怕把兄弟推进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 李世民把奏章一推,没心思看这些东西,他抬腿走了,来到立政殿,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李治手里捧着《论语》,摇头晃脑的读着,总算有个让自己舒心的儿子,李世民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没有人看着还能这么认真的读书,颇为难得了。 “雉奴,今天表现不错。”李世民推开门,笑呵呵的给了李治一句口头表扬。 “阿爷!”李治高兴的扑向李世民:“阿爷,你能跟二哥说说让我少背点吗?” 李世民搂着他走到窗前,轻轻的坐下:“他让你背多少啊?” “喏喏喏,这么多呢,多半本都得背。”李治翻着书,指着前后的部分给李世民看。 “还真是不少,那你就不听他的,你就背不下来,他能把你怎么样啊?”李世民不信李泰真能打李治,有什么可怕的? 李治嘴撅得老高,把书往桌子上一放,有气无力的说:“你是不知道啊。二哥说了,我要是背得下来,他就把猪杀了,烤肉给我吃。” “嗯,那要是背不下来呢?”李世民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治,不知道李泰是用的什么方法,竟然能让这个出名的淘气鬼静下心来。 “背不下来?”李治说到这儿,有点无奈的耸了耸脖子:“背下来就惨了,二哥说我要是背下来,就把我杀了,烤肉给猪吃。” “噗!”李世民非这会工夫端起茶盏,一下子喷了个口鼻齐出。 李世民就是挂个名说亲自照他们的,一天到晚都是李泰在陪着他们。今天难得李世民过来坐坐,他把茶盏放到桌子上,扯过李治好好的瞧瞧。 李世民语气平缓的跟李治闲聊了起来,说着说着似有意似无意的说起了今天早朝,然后就把今天的事全都告诉了李治。 李治就像听故事一般的无动于衷,还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皇兄就是一时慌了而已,上次他一着急还说要杀我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哥说了皇兄就是有口无心。” 一时慌了?一着 急就口无遮拦了?李世民倒是陷入了沉思,这样的性子可怎么是好?完全不懂什么叫掌控情绪。 他现在还小,一时着急也不过就是说句错话,一时慌了也不过就是给李泰添点乱,那将来呢?将来让他登上大宝,他情绪这么不稳定,朝纲能稳定吗? “阿爷,你让二哥教我画画呗。”李治第一眼看到长孙皇后的画像,直接就大哭了起来,亲娘一下闯进眼帘,才发现自己肚子里原来装着许多的思念和委屈。 “你自己跟他说不就行了?” “不行,他不教,他说画画是旁门佐道,让我好好读书。” “嗯,你二哥说的对。”李世民比谁都更喜欢李泰的画,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画家:“读书才是正事,让阿爷看看你最近书读的怎么样。” 李治没有像以前一样,一提检查功课就垂头丧气的,而是精神百倍的把书往李世民的手里一塞,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都不用认真的去考他什么,只看他这个自信满满的状态,李世民就满意得不得了,这个李泰还真是有本事,不光他自己这半年来变得光华耀眼,连李治都被他教导得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 李世民随意的考了几段,李治对答如流。 李世民笑呵呵摸了摸李治的头:“不错,等你二哥回来,一定就有烤肉吃了,阿爷跟你蹭一顿。” “今天吃不到,就算赢了也是记账。二哥说没有辣椒了,要吃得等下个月。” “辣椒被你皇兄拿到东宫去了,你们只管找他去要就是了。” 李治耸了耸肩膀,很大度的说:“算了,皇兄拿走必然有他的用处,我多等几天罢了,二哥说再有二十来天就有新辣椒了。” 嗬,还真是不能小瞧人,小小的李治都有这个胸怀了?他想吃东西什么时候忍过?二十天?这怎么可能?就是两个小时,他也不能干啊。 “你怎么这么懂事了?这些都是你二哥告诉你的吗?” “二哥说做人不能鼠目寸光的,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 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李世民的目光透过窗棂,似乎看到了很遥远的远方,思绪也飘出了很久远的一段岁月。 孩子总是在你不经意间就长大了,李泰的成熟有点出乎李世民的意料。 李世民一边逗弄着小公主,一边暗暗的在想,是不是该锻炼一下李泰了?安排点事给他做,看看他能做成什么样子。 李泰从府衙回来,刚走进立政殿的院子就见陈文迎了上来:“四殿下,您回来了?” 第61章 需要个十年八年 陈文在那就说明皇帝也在,李泰多少还是有意外的。平常李世民很少这么早就来立政殿,难道是特意来哄自己的? 李泰还真是想多了,李世民一天没干正事,就在立政殿陪这三个孩子一整天了。 “陈公公,怎么不在屋里坐啊?”李泰很随意的一句话,陈文也感觉到了李泰的变化,以前的李泰跟自己说话得先翻个白眼,如今亲和的如此自然。 其实易阳也挺服李泰的,李泰这条件,自身素质够高,家庭条件够好,人际关系怎么就能让他搞个糟糕透顶?从上到下,从老到少,人都让他得罪光了。 大臣若不是被他欺压得过甚,谁愿意上本参他?谁不知道皇帝是他亲老子? 亲戚若不是被他伤透了,一样的外甥,长孙无忌为啥宁愿支持李治那个懦弱的软蛋,也坚决不肯支持他? 褚遂良是他的老师,也曾手把手的教他写字,也曾一字一句的教他读书,后来为什么用尽力气的把他摔进地狱? 唯一的原因就是李泰目中无人,他都没把别人当成人看待过,自己不会做人,没有结交下一个知心的靠傍,这又能怪着谁来? 谁当皇帝,人家都是一样的三公九卿,谁愿意找个高傲暴躁的领导侍候着? 陈文笑呵呵的躬身一礼:“正要出去传个话。” “哦,您请便。”李泰微笑着跟他擦肩而过。 李泰推开门见李世民正抱着小公主笑,他大步流星的走过去,随意的一揖:“阿爷。”然后伸手就去抱小公主,李世民一个转身,躲开了他。 小公主两只小手拼命的朝李泰伸着,半个身子都歪过去了,奶声奶气的叫着:“二哥。” 李泰赶紧的上前把小公主给接了过来:“我每天回来都得先抱她一会儿,不然她就哭闹个没完。” 李世民撇撇嘴,好像他不是亲爹似的。 李世民掸掸衣襟,慢慢的坐了下来:“忙了一天,累不累?” 累还是不累?累,那你别干了。不累,你做事也不尽心啊。 李泰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眉眼弯弯的说道:“心情好倒也不觉得累。” “心情好?”李世民真的是忍不住笑了,有什么理由心情好呢?“是挨骂心情好还是罚俸心情好啊?” “都挺好。”李泰一点不掺假的笑了,笑得满脸都是幸福:“罚我骂我,总比罚皇兄骂皇兄要好。” “你不觉得今天的事,错在他吗?”李世民抬头看他很累,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 原本都不习惯垂腿坐,现在李世民也觉得坐椅子舒服了,盘腿坐时间长一点,腿就受不了了,垂腿坐感觉坐一天都不会有事。 “亲兄弟何必计较什么是非对错,莫说我也有错,就算是全是他的错,我代他受过也是应该的,他是皇储,太子之尊是不能随便受责的。” 太子之尊?太子在李世民面前能算得了什么?太子不也得先是他的儿子才行吗? “照你这么说,太子有错还说不得了、碰不得了?” “背地里无人之时,您自然随意训教。大庭广众之下,您要帮他树立权威才行,让别人敬他、服他、惧他,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说什么,别人都必须服从。” 李世民满眼诧异的盯着李泰,这是当官当出职业病来了?什么人都敢训?你这是教育我呢吗?教教我怎么当爹?话说当爹这回事,你没老子有经验吧? 李泰一点这个觉悟都没有,他还沾沾自喜的美够呛,他觉得他说的挺对,挺维护他皇兄的。 李世民也拿他没招,总不能早上骂他一顿,晚上再骂他一顿吧?就当自己智商低,听不出来他那满是训戒的口吻。 “青雀,罚你半年俸禄,你不怕没钱花了吗?” 李泰顶着小公主的脑门轻轻的晃着,笑呵呵的回了句:“罚俸算什么?罢官我也不怕,我还愁阿爷养 我不过老么?” “哈哈哈,管吃就行的话,朕养得起。”李世民还担心他会闹情绪,看来他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懂事,能体谅老父亲的一颗爱子之心。 “有的吃就行呗。”李泰还挺好说话的,他一边聊天,一边冲小公主做鬼脸,逗得小公主咯咯的笑。 看他这么开心,李世民感觉很舒心,他问道:“青雀,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有啊,我想收集一些资料,可是有点难。” “什么资料?”李世民正在琢磨给李泰安排点什么事干,问问他想做什么,没想到他还真有。 “魏征现在在修《隋书》,令狐德棻在修《周书》,李延寿在修《北史》、《南史》,都是些历史书,没有一本博采经传地志,旁求故志旧闻,记录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奇闻异事的书。” 李泰要找的东西很多,都是后代有而现在无的,他又不能亲自跑遍山河大川,凭一个人的力量,就是累死也没用,跑一辈子也未必能找得到,但是他可以以写书为名,派人下去到处搜罗。 这件事说起来貌似挺容易,真要做起来非常的难,没有李世民的支持,那就想都不要想,光有钱没用,你得有人,就算你用钱招得到人,那也没用,把全国的地势都汇总成一册,必须每个州县都有人专门负责这个事,没有皇权的参与,谁能做得到? 李世民略一思索,觉得编这么一部书意义非凡,倒是一件好事。 “这个也没多难吧?这长安城就是归你管的地界,你想要收集什么资料不是现成的?” 李泰偷偷的翻了个白眼,要是只收集长安城一地的,那倒是容易,用不着跟任何人说,他自己就能办了。 “父皇说的有理。”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我想收集整个大唐的,把大唐所有的疆域都记录进去。” “……”李世民想都不敢想这个工作难度有多大,不说别的,光是画一张大唐的全域地图,这个难度就不小。 李世民手里有没有大唐的全域地图?有,但是很粗糙,谈不上什么精度,误差之大超乎想像。 把所有地方的山川地貌、物产气候等等信息全都记录下来,李世民咂了咂嘴,这活干完是不是这辈子就过完了?自己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这本神著了。 这孩子简直的异想天开,说话不动脑子的吗? “你有没有想过编这样一本书需要多长时间?”李世民也不打击他,就让他自己想,这个工作量有多大,难度系数有多高。 李泰毫不犹豫的答道:“十年!如果人手够的话,八年差不多了。” 第62章 用人如器是上道 人生苦短,青春更是一眨眼。古代没有染发技术,三十岁鬓边白发生,四十岁已经进入老年时段了。 谁能舍得十年八年的大好岁月去打磨一本书?十年,从十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的十年,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珍贵,是千金万金都换不回的青春。 “你是打算十年工夫就做这一件事吗?”李世民很清楚编一部书要付出多少精力,如果让李泰去做这件事的话,那就是一头扎进书堆里,再回首已是十年之后了。 “能做成这一件事也值了,我想查点什么都查不到,别人更查不到,那我来汇总这样一本书,以后千秋万代的儿孙都有得查阅了。” 不用李泰说,李世民也知道这样的地理书有什么意义,这肯定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那你呢?十年大好时光就这么荒废了?” “做正事怎么能叫荒废呢?”李泰扭头看着李世民:“别说十年,哪怕一辈子能做成一件事也是好的,总比蹉跎一生要好得多。” 蹉跎一生?李世民还真的没想过这四个字,身为皇子又不是太子,能做什么正事呢?纵然有很多很多的封地,也不过就是个用荣华富贵铸成的囚笼。 封地,第一个字就是封,一生一世禁锢在那个地方,皇子的一生说起来很辉煌,事实上很凄惶,他的一生可不就是用来蹉跎的嘛。 难得李泰不甘平庸,可怜李泰不甘平庸,古话讲“志大者心苦”,没有理想的人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也不觉得怎样,不管别人看他是怎样的可悲,他自己感觉不到痛苦。 有理想的人就不一样了,哪怕他的境遇在别人的眼里很不错,他自己却感觉不到幸福,只想去追求理想。 李世民倒是愿意成全李泰去追求理想,他有件想做的事,应该支持他,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一句话就能定得下来的。 照李泰所说他要把全国各地,行行业业顶尖的技艺都记录下来,那就是把所有的人才都记录下来。 如果准他编这样一部书的话,就等于允许他正大光明的笼络人才,而且是把全国的人才一网打尽的架势。 李泰自身的才华就能甩李承乾十五条街的,再把天下人才都笼络到他一人手中,这对太子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这件事倒是件好事,只是由你来做不合适。”李世民拿不准他编书的目的是什么,这件事要是太子来做,那就太合适了,既能锻炼能力又能网罗人才。 偏偏太子就提不出这样的正事,最近连听政都越来越少了,小时候还曾经监国、议政,越长大越懈怠了。 李泰转过头看着李世民:“父皇,你是怕我做不好吗?” “这倒不是,我是觉得这件事交给高明来做更合适一些。” “他哪有空?”李泰笑了,李承乾有时间还得跟称心探讨人间快活事呢,哪有空编书?这又繁重又闹心的活,李承乾不会喜欢的。 “他怎么没空?”李世民不知道李承乾有什么事可忙,每天就在东宫吃喝玩乐而已。 “他该学的是治国安民之策、开疆守土之法,他该做的是上承天恩之隆、下开盛世之荣,他该追求的是帝王之道,而不是钻研某一项术业之精。”李泰明白李世民为什么不愿意把这件事交给他做,于是他话锋一转,说道:“如果父皇觉得我才能不足,这件事可以交给我三皇兄来做,他一定能行。” 交给李恪?那还不如交给李泰了,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皇子,信不过嫡子,信得过庶子? 李世民淡淡的一笑,看来他是只想做成这件事,也并不是非要自己来做:“你为什么觉得他能行呢?” “三皇兄才华横溢、谨慎敏锐,擅观察、擅推理,是极合适的人选。关键是我不行,他也不行的话,就没有合适的人了。五皇弟性情急躁,没有耐心,他做不了这等细致的事。六皇弟、七皇弟都还小。” 李世民咂了咂嘴,李泰考虑问题就跟他没在同一个频道上,李泰考虑的人选全都是皇子,他考虑的就是谁的能力能够胜任这件事情,而李世民忌惮的是他们的皇子身份。 “大臣们就没有一个能编这部书的吗?非得在你们兄弟当中选一个?”李世民把话挑明了,他斜眼盯着李泰,看他有什么反应。 李泰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尴尬的笑道:“父皇,你不觉得这件事非能人做不来,能人又不来做吗?而且除了皇子,别人的身份合适吗?” “?”李世民没说话,就向他传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非能人做不来,这是一定的,没点本事,没点才华,那肯定是编不出来一部全面的地志类百科百书。 但是什么叫能人不来做呢?让谁做,不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吗?谁敢抗命?而且这件事也没什么可抗拒的点,这种广泛接触各级官员,网罗各业顶尖人才的机会,谁会拒绝? 最重要的一点,李世民这事不愿意交给李泰,就皇子身份是个障碍,他却说皇子身份最合适。 “哪个能人没有自己的岗位?谁愿意做这耗时、费力、希望渺茫的事?做成了有没有功劳不一定,现在是领导心血来潮,发这么个任务下来,数年之后领导还喜不喜欢这东西了,谁知道?做成还是好的,如果做不成呢?你用了几年的时间,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被你用掉了,现在这责任你抗得起不?一颗人头怕是不够砍的。这种风险高、利润低、压力大的任务,谁愿意接手?” 李泰一口气说了一大车的话,李世民听着感觉好像是有点道理:“让你说的这么惨,那你怎么还要做呢?” “我觉得有用啊,外人难免瞻前顾后,我怕什么呢?做成了自然是好事,做不成就祸害点钱呗,我是你亲生的,您总不能一怒就杀了我吧?赶走我,就算眼不见为净了,我到封地照样一世逍遥。” “别人做这事,肯定会借机拉笼朝臣,而且命令一级一级的发下去,会惊动差不多所有的官员,搞不好还会弄得民怨沸腾的。” “我就没这个必要了,我可以自己招人,不需要动用朝臣,我要查什么地方,就派人一杆子到底,直接下去查,只对我一个人负责,不需要层层上报,不会扰民。” “父皇,你曾经说过用人如器,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就是最精妙的用人之道。瓦罐再破能沏最好的龙井,痰盂再好盛不了最糙的米饭。不是说满堂朝臣没有一个人能做好这件事的,而是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位置。” “如果父皇不愿意让我来做,您可以设立一个专门负责整理各种典籍文献的机构。这个机构就是做这种事的,它可以有自己的体系,不能惊动其他官员。” 第63章 凡事当早作打算 什么叫做滔滔不绝?大概就是像李泰这种一张嘴就跟开了闸似的,怎么都收不住了。 李世民一直笑微微的看着他说,看他终于不说了,伸手拿起茶盏,以为他是要喝茶,没想到他却是吹了吹,然后喂小公主喝。 小公主喝水肯定是不老实,喝得哥俩衣服都湿了。李泰把小公主交给云夕,到一边换衣裳去了,他掏出一块丝绢用力的擦了擦胸口的水渍。 李世民笑出了声,这个傻孩子真有点意思:“青雀,你自己说得口渴,干什么喂别人喝水?” “我渴我就觉得她也渴了。”李泰也傻傻的笑了。 “你说的都对,不过这件事我并不看好。”李世民盯着李泰,想看看他失望的表情,可是失望的人不是李泰,反倒是他。 李泰只是淡然的笑着,表情一丁点变化都没有,眼神也是一派清澈,不起半点微澜:“既然父皇不看好,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你说了这么半天,不就为了做成这件事吗?怎么不坚持了呢?” “我只是提个建议,我又不知道我提的对不对,有阿爷掌舵,我听话便是了。”李泰说着话,突然弹了起来,两个箭步蹿到床边,一把接住了差点翻身掉下来的兕子。 兕子被床幔给裹住了,眼还没睁开,小手就乱抓,李泰笑呵呵的把她放到床上,慢慢的把床幔抽出来:“小调皮,睡觉也不老实。” “二哥,你回来怎么不叫醒我?我都等你一天了。” 兕子一只手揉眼睛,一只手使劲的伸向李泰,李泰拨了拨床幔,把她抱了起来:“我刚进屋,你看我衣服还没换呢。” 李世民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李泰这是什么功夫?明明自己离床更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兕子要掉下来?他是怎么发现的?速度又怎么那么快? 兕子睡觉,床边是有丫头看着的,可是刚才云夕要给小公主换衣服,一个人不太方便,云离就过去帮忙了。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兕子就差点摔下床。 李泰抱着兕子慢慢的走回来坐下,李世民忍不住问道:“隔着床幔,你怎么看到她翻身的?” “看到就来不及了,我是听到了床板的声音。” 床板有声音吗?李世民是一点都没听到。若不是心里时时刻刻装着兕子,怎么可能有这么神速的反应? 这一瞬间,李世民有点恍神。帝王之家不缺金,不缺银,不缺才华也不缺胆识,不缺计谋更不缺权柄,缺的就是质朴纯粹的亲情。 同样是应对紧急的突发事故,在来不及经过大脑的情况下,李泰能够条件反射的冲过去保护兕子,而李承乾能脱口而出的说要杀了雉奴。 嫡长子又如何?他不过就比李泰早出生了一年而已,李泰虽不是嫡长子也是长孙皇后的亲生,跟他差着什么? 不计长幼的话,李泰样样都比李承乾强。李世民处处都为太子想,时时担心李泰会威胁到他。 太子,太子是焊死的吗?李世民决定也真的宠李泰一回,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李承乾,他要是感觉到来自李泰的威胁,说不定能奋发自新,岂不是好事? “青雀,你想编书就编吧,朕准了,用人用钱你随便调。” “谢父皇。”李泰都没站起来,就冲李世民点了点头,笑嘻嘻的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做,过几天我打表上奏,在金殿上议一议吧。” “不必,朕说准就是准了,京中所有官员都随你抽调,用钱直接到府库去支。”李世民缓了缓,又说道:“你说建个机构太费事了,就在你府上建个文学馆吧,到底做些什么都由你定。” 李泰一听这话,心里美的直冒泡,脸上却很是平静,他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这就是给他开了个大大的绿灯,他可以明目张胆的结交朝臣了。 前几天还被许敬宗在朝堂上拿苏烈说事了,他和苏烈之间的交往仅仅是 几株绿色的植物而已。 以后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跟任何一位大臣建立联系了,这份殊荣绝对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不开心吗?”李世民怎么没看出李泰有兴奋的意思呢?这也太沉稳了吧? “开心。”李泰就像反射弧长似的笑了,笑的并不长,笑两声就收了。“在魏王府建文学馆,我就得搬回去住了。父皇,我能把雉奴和两个皇妹也带过去吗?” 哪有在宫外长大的公主?未成年的皇子也不能在宫外长大。李世民略一思索,笑道:“你的文学馆可以教书嘛,让雉奴过去读书就是。” “谢父皇!”李泰站起来,抱着兕子给李世民鞠了个躬。 文学馆可以教书,这分量之重超乎想像。皇亲贵胄读书的地方,单单这一条,就注定了文学馆的地位相当于上书房了。 第二天早朝,李世民直接宣布了这件事情,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的意思,就是通知一下满朝的文武官,以后李泰要是找他们有什么事,最好先掂量一下轻重,李泰现在可是奉旨骚扰他们的。 说起来不大的一件事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好多人心里开始琢磨,皇帝的这一举动的背后到底暗示着什么?自己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站队的问题了? 朝臣们有想法也是自己在心里瞎想,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也只是有些疑惑而已。李承乾就不同了,他没办法不多想,更没有理由不心慌。 原本皇子是不可以随便的结交朝臣的,现在李泰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大臣中抽调人手。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他可以建立他的人脉网络了。 昨天父皇才罚了他半年的俸禄,狠狠的骂了他一顿,今天怎么就给了他这么大力度的好处?李承乾知道李世民在立政殿一整天,他再也想不到就一天的功夫,感情能升华到这种地步。 早知道挨骂能换来这么大的好处,李承乾就抢着挨骂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一条路了。 回到东宫,李承乾差点把房子给拆了,这脾气发的没边了,逮谁骂谁,看什么砸什么,称心急忙过来相劝。 “真是岂有此理!”李承乾气呼呼的对称心说了金殿上的事情:“我才是太子,满朝文武听他的调遣,这是什么道理?” “太子殿下,你可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凡事要早作打算,切记先下手为强。” “嗯,还是你最贴我的心。”李承乾点点头:“是要好好打算打算了。” 第64章 其实你还挺有名 年关岁尾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地面上一层雪覆盖着一层冰,人踩车轧的整条大道都亮得反光,阴沉沉的天空感觉都要压到头顶上了,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一乘宫轿慢慢的从府衙走出来,李泰坐在轿子里听着“嘎吱嘎吱”的积雪声,手上托着个紫铜鎏金香炉,双眼微垂看上去昏昏欲睡。 “板刀面、清水面、热呼呼的大碗面喽!” “苏杭的绸缎,西蜀的锦,各样花式的绫罗全都有哇!” “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 “糖人,现画现做的糖人!” “……” 街上人声嘈杂,吆喝声此起彼伏,李泰掀开轿帘向外望了望,忽然好想到街上走走,他轻轻的一跺轿板,轿夫稳稳的站住了脚。 “殿下,改道何处?” “落轿。” 侍童打起轿帘,李泰弯腰钻出了轿子,见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你们先回去吧。”李泰紧了紧披风,迈步朝前走去。 街上五行八作的人们忙忙碌碌,各种店铺门脸俱全,也有挑担的货朗走街串巷,李泰感觉自己像是在画里游览,提着鼻子嗅一嗅,满满的繁华盛世的味道。 李泰也没什么要买的东西,难得今天早一个时辰闭衙,就走上一走,随意的进出了几家店房,见什么都询询价。 李泰几乎没有自己亲手花过钱,他对的钱的概念不是很清晰,他不知道一文钱三张纸是贵还是贱,但是他知道对比,一文钱能买两个大馒头,一碗清汤面要八文钱。 街角处一个满脸灰土色的老汉,倚着牛车站着,吸引李泰目光的是那满满的一车炭。李泰上下打量一番那个老汉,只见他衣衫破烂双眼无神,枯干瘦瘪的手黑漆漆的。 “还真像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李泰暗暗的偷笑过后,又想看看有没有人强买强卖。 现在的大唐可没有宫市制度,宫里人是不允许在市井民间采购物品的,自然没有什么黄衣使者白衫儿公然的欺压百姓。 李泰的脚步不自觉的就朝那老汉走了过去,走到近前刚要开口询价,却被旁人抢了先。 “这位老哥,你这一车炭要价几何?” 李泰转头看向问话人,也是个六旬老者,只见他双目炯炯有神采,头发大部分都白了,脸上的皱纹很多,身姿特别的挺拔,颇有几气宇轩昂之态。 他身穿着单夹袄,披着薄棉衫,家境应该是衣食富足,却也谈不上大富大贵。 “三贯三,管送不管卸车。”卖炭的老头说着抓起一块炭,“咔嚓”一声掰下来一块:“你看看这炭烧得怎么样?我跟你说我家祖辈烧炭,到我这儿都四代了。” “卖瓜的都说瓜甜,炭有什么烧的好不好?你这要价可是有点高了。”李泰不懂烧炭,他前几天刚问过一个卖炭的,也是一牛车的碳要价正好三贯,这个老头多要了三百文钱。 “他家碳属实是烧的好,你这小郎君不懂了。”那个询价的老头笑呵呵的看着碳,问道:“这一车有八百斤否?” “足一千斤。” “哦,那好,我给你三贯五,把碳给我卸到院子里,如何?” “成,放心吧,我给你码得整整齐齐的,府上怎么走?” “那倒不必,就在前面不远。”那老头往前一指:“喏喏,胡同里第三个门口就是。” 李泰也抻个脖子朝那边看,真是不远,也就不到五百米的距离。那老汉笑吟吟的看着李泰:“小郎君,你若是无事,到我家坐坐,如何?” “你怎知我无事?”李泰满眼好奇的看向那个老头子,老头轻轻的一笑,说道:“看你这貂裘裹身的气派,非富即贵的公子哥能有什么急要之事?” 像李泰这种穿着华丽在街边乱走,别人买东西,他嘴欠的帮着讲价的人,谁还看不出来他是闲的? “呵呵,老丈不嫌弃,我就叨扰了。”李泰大大方方的就跟着人家走了,他还没见过百姓之家是什么样的。 “哪的话?相遇就是缘份。”老头见他对什么都好奇,就知道他出门少,一定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大家公子,这京城里随便一抬脚,都不说定会踢着哪个皇亲国戚。 多交个人总没什么坏处,那老头就领着李泰进了他的家门。 李泰深知能在京城里有一间宅子的,都算得上是豪门了,尽管这个宅子很平常,也不是平常的人能住得起的。 “老汉姓萧,不知公子你贵姓啊?”萧老汉一边引着卖碳的往里边走,一边跟李泰聊着天。 “原来是萧老伯。”李泰微微一拱手:“我免贵姓李。” “姓李?”萧老汉一哆嗦,别的不知道,当今皇帝姓李还是知道的。虽说天下李姓很多,但是在京城里,又是贵族中的李姓,可就离皇族没多远了。 李泰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跟着他往前走,没想到外面看他家门户很一般,内里还挺大的。 “萧老伯,你家境如此殷实,不知家里人是做官还是经商啊?” “唉,不瞒你小郎君说,早些年萧家也是官宦门弟……” 听萧老汉说起他家的事,李泰跟遭雷劈了似的,乜呆呆的愣了半天,就是回不过神来。 这个萧老汉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萧德言,李泰翻遍了京畿的官员册,怎么也没查到萧德言,却原来就在眼前。 李泰清楚的知道《括地志》其实就是萧德言主编而成的,李泰只不过是署了个名。但是他也得能找到萧德言才行,找不到就得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萧德言的祖父萧介,梁朝侍中、都官尚书。父亲萧引,陈吏部侍郎。武德年间,萧德言任太子洗(xian)马,专门负责教导李建成政事,是李建成很重要的辅臣。 自玄武门事件之后,萧德言就退出了官场,十年来就隐居在城中,没有再做过官。 “萧伯父,你让我找的好苦。”李泰激动的拉住了萧德言:“我叫李泰,家父常与我提起您,说您博涉经史,尤精《左传》,爱好属文。我常欲请教,却寻不到您。” 李泰?萧德言的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他不傻也不乜,当然知道李泰是谁,只不过十年没见了,有点不敢认,仔细看看还依稀能看出他小时的样子。 萧德言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皇帝居然还提起过自己,连皇子都心心念念的想要见自己,自己有这么高的知名度吗? 实话实说要论知名度,现在的萧德言的确没有多高。不过千百年后,他的大名就和《括地志》绑定到一起了,一有人提到《括地志》,就会说上一句“唐李泰主修,萧德言等撰。” 能被李泰当成偶像,萧德言美的差点心梗,他却不知道真的听说过他大名的人是易阳,李泰对他连根汗毛那么大的印象都没有。 第65章 你说他欠不欠打 云还是那么的低沉,天还是那么的冷,李泰喜滋滋的走出萧家,萧德言毕恭毕敬的相送,两个人在大门外还笑语连连,一老一少俨然一对忘年交。 萧德言一直望着李泰的背影,直到连影子也望不到了,他才转身回去,心跳得差点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做梦也想不到,李泰会突然出现在他家,好在只是偶然的相遇,并没有什么灾祸临头。 十年过去了,李世民只是在玄武门事件的当时,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们,对于他们的属下,有的继续留在朝中为官,有的任由他们隐迹民间,从没有追究过。 李泰只是随便的闲聊几句,一个字的正事也没提。虽然心里很着急找到这个人,但是找到了就不用着急了。 总不能一见面,就跟抓着宝了似的不撒手吧?知道他在哪儿住,还能跑得了他不成? 李泰也不能开门见山的就来一句“老萧头,跟我走,帮我编一部书。”话说文学馆还没修好呢,就算你想抓个人过去干活,也得有个办公的地方才行。 好饭从来不怕晚,何况这一点也不晚,这分明就是及时雨。李泰高兴的哼着小曲,在长安街头晃悠起来。 街角转过一人,双手插进袖筒里,看了看李泰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刚关上门的萧家宅院。 他走到萧家大门前,踮起脚尖向内望了望,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转身走出胡同,不远不近的跟着李泰。 李泰转了两条街,宫里实在是什么都不缺,没啥需要他亲自买的东西,他逛够了,便朝皇宫方向走去,才走了没几步,忽然身后传来杀猪般的一声尖叫。 李泰猛的转过身,只见一个人倒飞着摔到地上,一个少年迅速的冲过去,一脚踏上他的胸脯,恶狠狠的一拳挥向他的面门,却硬生生的停在了距他鼻尖一指处:“不想死,就把钱拿出来!” 躺在地上的那人鼻青脸肿,嘴角还有明显的血迹,一看就是被打得不轻,李泰离的很近,看得更是清楚,虽然打架的过程没看着,但只是那一摔,也摔了个七荤八素。 “我给,我给。”那人慌忙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钱袋来,哆哆嗦嗦的向上举着。 那少年一把抢下钱袋,掂了掂,扭头看向旁边,路边站着一个老太太,战战兢兢的不敢向前,那少年把钱袋扔给那个老妪:“看看可有短缺?” 那老妪也不打开钱袋检验,只是双手颤抖,冲着那少年直“拜佛”,嘴里说的什么也听不太清楚,大意就是在感谢他。 “若无短缺,就赶快回家去吧。”那少年依然踩着那人没有松开,那老妇人千恩万谢的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赶紧拄着拐杖急急的走了。 “小英雄饶我吧,钱我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那人躺在地上必是不舒服,奈何他想起也起不来。 那少年没有放他起来的意思,冷笑着说道:“饶你可以,你须依我一件事。” “我依我依,十件我也依你。”那人看来真是被打怕了,一叠连声的应承。 “好,从今后不许你偷抢贫病老弱身残及妇孺之人,要欺负就挑青壮年欺负,欺负老弱病残不算好汉,能不能记住?” “能能能,我记住了。我再也不冲老人、小孩儿、妇女啥的下手了。” “嗯?” “呃,我,我再也不偷,再也不抢了,我保证本本分分做好人。”那人还算是没蠢到家,知道立马改口,什么叫不偷抢老弱妇孺?偷抢谁的也不行啊,冲谁下手都是犯法的。 “哼,说狗能改得了吃屎我信,你能学好,猪都能上树。”那少年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眼迸寒光,冷冷的警告他:“再让我撞上你干缺德事,陆清认得你,这双拳头可不认得你。” “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那少年一抬脚,直接把他给拎了起来,又向后一推:“滚!” “嘿嘿嘿,我 滚,我滚。”那人冲着陆清嘻皮笑脸的作了个揖,急忙提提裤子,整整衣服。 那个叫陆清的少年没有理会他,扭头就走,那人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猛的就朝陆清抽了过去。 李泰抬腿一脚,正踹到他的后腰上,“啊唷!”那人张牙舞爪的一个趔趄,“吧唧!”一下实实在在的来了一个嘴啃泥。 陆清回头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真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居然还敢偷袭他,他更没想到还有人向他伸出援手,呃,不,是援脚。 陆清嘴角斜挑,冷冷的看着那人,那人趴地上都没敢往起爬,他扭过头看一眼李泰,恨恨的说道:“你管什么闲事?” 李泰的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他轻松的耸了耸肩膀:“没管闲事。” 没管闲事?那人的嘴角抽了抽,一时都不知道说啥了,他明明想用鞭子抽陆清的,跟李泰有什么关系?他非在中间横插一脚,如果这都不算是管闲事,那什么才算? 李泰看懂了他疑惑的小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好心的给他解释了一个:“我不是管闲事,我就是纯粹的看你不顺眼。” 一听这话,陆清的脸上扬起笑容,冲着李泰挑起了大拇指,李泰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两个人算是简易的打了个招呼。 那人真是要气爆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而再的遇上这些见义勇为的。没办法,只能是走老路,继续求饶,他双手推地,从趴变成了跪,连身子也没直起来,直接就磕上了头,嘴里依旧是那套指天誓日的保证会洗心革面的说辞。 “行了,赶紧滚。”李泰不喜欢听他说些口不对心的话,他就是个小人,一得机会就会反水。 李泰很理智,对于小人,他从不抱任何的幻想,他才不信哪个小人真的能回头做好人。只要没犯法,就由他去了,爱怎么作怎么作吧,李泰是不指望用道德约束小人,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那人爬起来屁滚尿流的一头扎进人群里,仓遑得跟逃似的跑掉了。 陆清笑呵呵的走到李泰面前,彬彬有礼的拱手一揖:“多承公子相助,我姓陆,单名一个清字,不知公子贵姓?” “不足挂齿,我姓李,听公子口音不像本地人啊,你和那个贼偷怎么打上交道的?” “我是外乡人,进京来投亲的,结果人也没找到着。”陆清苦涩的一笑:“在京城转了两月有余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差事。身上就只剩下三两碎银了,那个倒霉的还来偷我的钱,气得我暴揍了他一顿,刚放开他没半刻钟,他偷那老婆婆的钱,又被我撞上了,你说他是不是欠打?” 第66章 真的能一步登天 李泰笑吟吟的看着陆清,他远路投亲结果没找着人,现在身上只有三两碎银又没有差事,岂不是说他马上就要陷入到生活无着的地步了? 看他相貌英俊,身手也不错,为人又正直善良,李泰便动了爱才之心,他微微一笑:“谁都知道他欠打,难得你肯仗义出手。” 路见不平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袖手旁观,事不关己谁愿意引火上身? “你不也出手了嘛。”陆清笑呵呵的脸上全无半点忧愁:“李公子,听口音你是本地人吧?你家附近可有宅院出赁?客栈我是住够了。” 三两银,不挑捡的话,普通客栈也够住个半年了,加上吃饭穿衣,怕是就撑不了两三个月了。 “有的。” “呃?”陆清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还真的是问着了,赁个宅子能省不少钱,先把住处安顿好,慢慢的总能寻到合适的生计。“当真的吗?但不知宅院在何处,什么时候方便带我过去看看?” “不远,我这就带你去。” 李泰笑嘻嘻的看着陆清,陆清忽然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感觉这个李公子像是要把自己给拐卖了一样。 “你这也太痛快了吧?可是独门独院的宅子么?我一个人住,太大的宅院用不着。” “嗯。” 李泰抬腿就走了,陆清有点懵了,哪有适合一个人住的宅院?他什么都顺口应承,该不会有诈吧? 陆清跟上李泰:“你说的宅院在哪里啊?太远我就不过去了。” “魏王府,远吗?” “……”陆清直接站下了,他苦笑道:“李公子,你何苦打趣我?魏王府是不远,魏王府附近哪有宅子出赁?” 李泰笑道:“整个魏王府都出赁,你有钱就行。” “我得有多少钱,能赁得起亲王殿下的宅子?”陆清也不是疯了,那魏王府是有钱就能赁到手的吗?就算是,他也只有三两银子。 “走吧,我不能诓你。”李泰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看上去亲和力十足:“魏王府的宅子差不多都闲着,我让你挑着住。” “……”陆清将信将疑的跟在李泰身边,小心脏忍不住扑腾扑腾的乱蹦:“李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跟魏王很熟吗?” 陆清想不出来得跟魏王熟到什么程度,才能敢这么大方的处置魏王的宅子。 “放心吧,跟我走就是了。” “不行啊。”陆清走着走着又站住了:“我不能住在魏王府里,王府里规矩大如天,就算你帮我求得一间宅院,只怕是进出不得自由。” “你哪这么多废话?”李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扯着他就往前走:“你留在京城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家乡也没有亲朋故旧了,这天下就数京城最为繁华,我想先赁个宅子住下来,然后再出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谋生之路,实在不行的话,听说秋天有大考,我就去参加武考,看看能不能有个出头的机会。” “哦,你看我怎么样?”李泰忽然转过身,面对面的盯着陆清,一个敢放话去参加武试的人,功夫应该还不错。 “……”陆清尴尬的牵了牵嘴角:“你什么怎么样?” 陆清跟他不过是一面之缘,也就能看出他颜值挺高,别的也不了解,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让人没法回答。 “你要是看得起我的话,做我的随行护卫怎么样?” “……”陆清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嘴唇颤了颤,弱弱的问了句:“莫非你就是,魏王?” 李泰笑着点了点头,还骄傲的一拍胸脯:“当今皇子四殿下,如假包换的魏王。” 陆清脸上的皮肤都变硬了,这京城还真是凤子龙孙的聚集地,随便的一抬腿都能踢着皇亲国戚,不过踢着皇子殿下的概率还是不高的。 看来自己真的是走了大运了,居然能遇到魏王殿 下,被邀请去王府居住,还让自己做他的随行护卫! 陆清赶紧的下跪,也顾不得路上冰雪交加:“草民陆清” “快起来。”李泰一把把他给扯了起来,冰天雪地的跪什么?“愿意说愿意的,不愿意说不愿意的,这也不是行礼的地方。” “愿意啊,当然愿意啊!”陆清瞅着李泰,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嘴角不受控制的往后跑,都快跑到耳朵后面去了,幸福来的也忒突然了点,他转转脑袋,四下里张望了一圈。 李泰有点纳闷的问:“你找什么呢?” “找那个贼偷,他哪儿去了?我得给他磕一个。早知道揍他能遇上你,我早就打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他了。” 陆清说的虽然是玩笑话,却也是实情。若不是他仗义的举动引起了李泰的注意,根本就不会有他们之间的这个主仆的缘份。 “哈哈哈……”李泰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这个陆清还很幽默,身边多一个有趣的人,起码心情能愉快不少。 李泰把陆清安顿到魏王府,他就回皇宫去了,临走时嘱咐他:“不必拘束,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陆清满脸喜气的拱手一揖:“谢殿下。” “叫我二郎就行了。” “……”陆清微愣了一下,这个魏王是如此的随和?他嗫了嗫唇,人家是领导,让叫什么叫什么吧。“二郎,我送你到宫门吧。” “不用,你先熟悉熟悉环境,好好休息几天。待我禀过父皇,你有了腰牌就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了。” “谢殿下,呃,谢二郎。” “谢什么?”李泰笑了:“你是我随行护卫,连皇宫都进不去,怎么保护我?” 李泰弯腰钻进轿子里,陆清就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大轿被缓缓抬起,慢慢的走远,远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他还站在原地望着。 行善真的好报,这就一步登天了。陆清原本都做好天涯流浪的准备了,如果没有办法在京城活下去,也只有到处乱走了。 他都没有一定能活得下来的信心,哪想得到眨眼之间,他就变成了魏王殿下的随行护卫。 “陆大人,天冷风寒,您该回房了。” 陆清回头一看,小厮躬身请他回房,自己都有下人可用了,他摸摸胸口,心跳得又猛又急,殿下的恩德,今生今世绝不能忘。 “咱们府上可有练功的地方吗?”护卫就该把功夫练好,不然怎么对得起殿下的信任? “有的,有校场,有练功场,有论剑台,有格斗房。” 校场,那是练兵的地方,论剑台和格斗房一听就是对战的场所。陆清长出一口气,说道:“把我的房间安排在练功场附近。” 第67章 兄友弟恭的温暖 李泰还没有回到皇宫,李泰的消息就已经飞进了东宫。李承乾半眯着眼,听着卢武的汇报:“四殿下从府衙出来,没多远就把官轿打发了,独自一人上了御街。” “挑有用的说。”李承乾不耐烦的往后一靠,头枕在称心的腿上。 “他去了萧家,就是前太子太傅萧德言的家,萧德言送他出门,两个人相谈甚欢,很是亲热的样子。” 李承乾的眉头一拧,李泰好端端的怎么跟前太子太傅联系上了?他这是想干什么? 称心指腹轻轻的按压着李承乾的眉心,手指轻柔的向两侧一分,李承乾顿时觉得心里很轻松,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而又温暖了,不由得舒心的笑了。 “接着说,还有别的什么吗?”李承乾的语气都变得轻柔了许多,卢武悄悄的瞟了称心一眼,他简直是太子爷的灭火器。 “他遇上一桩小事,一个贼人偷了老妇人的钱袋,被一少年擒住,那少年把钱还给老妇人,便放了那贼人,贼人想要报复那少年,被四殿下给制服,后来四殿下带着那少年一同去了魏王府。” “你真是没话说了,这屁大的事也报一回。”李承乾摆摆手,把卢武给赶了下去。 称心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他缓缓的说道:“太子爷真是宅心仁厚,总能看到别人的好处,不知道看别人的短处。” 李承乾听他这话里有话,便说道:“称心,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知道我笨,还和我打这哑迷。” “四殿下贵为京畿长官,偷盗之事就发生在他眼前,他不该缉拿那贼人么?别人不吭声也就罢了,他装聋作哑,不说有纵容之意,起码有个渎职的嫌疑。” “对呀。”李承乾激动的眼睛直放光,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竟然不会扣帽子:“我应该跟父皇提一嘴。” “我的爷呀,你性子怎么这么直?”称心轻轻的按揉着李承乾的头,慢声细语的说道:“四殿下三番五次替你求情,你怎好在陛下面前说他的不是?” 李承乾又懵了,不在父皇跟前提,那光知道他有错有什么用?替他瞒的话,还不如不跟踪他了。 称心就知道李承乾的脑子没转过来弯,他轻声的说道:“四殿下没想到的,太子爷应该给他提个醒才是。” 李承乾木木的思考了一下,终于开了窍,李泰能装好弟弟,自己就能装好哥哥,这样在父皇心里,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好儿子。 “嗯,你言之有理,我是该提醒他一下,跟前太子太傅走的太近会招人非议,他惹一身麻烦的话,到时候我还得替他求情。” 不管怎么说李泰替他求了好几次的情,他就算是做个样子也得替李泰说话,不如早点提醒他,不要做贻人口实的事。 称心忍不住笑了起来,李承乾知道自己肯定又犯傻了,他仰起头,无奈的看着称心。 “我的爷呀,一个贼偷的小事就算你跟陛下说了,又能把他怎么样?你给他提个醒,便是做兄长的有爱护之情。私交前太子手下的重臣,这等事巴不得他做大,你给他提的什么醒?” 前太子之师,这个身份可做的文章太多了,策划好了完全可以把一顶谋反的帽子扣到李泰的脑袋上。 眼下李泰只是跟萧德言说了几句话而已,这时候不能去告他的状,他们接触的太少,还搞不到太多的“证据”。更不能在这件事上提醒他,正如称心所说,假装不知道才是对的。 李泰的轿子刚进皇宫没走多远,就听闻一声报:“太子殿下迎轿而立。” “落轿。”李泰有点意外,这冰天雪地的,李承乾没事跑宫门口来站着做什么?李泰也懒得想,他既然堵着轿子站着,自己就只能下轿行礼。 李泰弯腰钻出轿子,见李承乾正笑盈盈的朝自己走来,他急忙快走两步迎了上去。 “见过皇兄。”李泰抱拳施礼,深深一揖。 “家无常礼 ,不拜也罢。”李承乾抬手扶住了李泰,笑道:“惠褒,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晚?今天不是闭衙很早的吗?” “哦,我到御街上闲逛了一会儿,皇兄何故在此?” “听说你没回宫,有些挂念,特来迎你的。” 一句话说得李泰眉间添喜,顿时满脸的笑意怎么都收不住了:“谢皇兄,我以后一定早些回宫,免教皇兄担忧。” “你呀,这么大了还贪玩,跟我说说御街上有什么趣事?”李承乾拉起李泰的手,两个人一步一步的往回走着。 “御街上有什么趣事?还真有。”李泰呵呵的笑了起来:“我正在街上走着,忽然身后飞过来一个人,‘啪!’的一下摔我脚底下了……” 李泰没心没肺的笑着,李承乾满眼爱意的笑着,两个人拉着手、并着肩,边走边聊,李泰把陆清见义勇为的好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那个毛贼从腰间拽出一条鞭子来就抽了过去,他完全没防备我,我上去一脚给他踹趴下了,哈哈哈……” “呵呵呵,你呀,打他还用亲自出手么?”李承乾特意转过头上下扫视了李泰一遍:“你没闪着吧?” “没有,多谢皇兄关心。” “谢什么?你少淘点气,什么都有了。”李承乾又继续问道:“后来呢?你把那个贼偷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让他走了。” “惠褒”李承乾忽然站住了脚,一脸严肃的看着李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平时你孩子心性贪些玩耍都没什么,御街之上你怎么能见贼不抓呢?这传出去府衙的威严何在?” 抓?李泰当时就是一个人,身边连个兵丁都没有,他穿的又不是官服。最重要的是那个贼也够倒霉的了,钱也没偷着,还被揍了两顿。 抓他干什么?充其量他也就是个盗窃未遂,抓到衙门也就是个警告而已,有什么必要抓他? “呃”李泰挠了挠头,尴尬的扯出一丝假笑:“是我少虑了,果真是我玩心太重,一时兴起便疏忽了,皇兄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 “说什么教训?不过给你提个醒罢了,怕你少不更事,贻人口实。” “口实不口实的我倒不怕,我倒觉得口福更重要,哈哈哈”李泰拉着李承乾跑了起来:“我想起一样好吃的,去御膳房,让御厨给咱们做。” 李承乾可跑不过他,跑了没二百米就上喘了:“你要是着急,咱们坐轿就是了,跑个什么?” 两个人坐轿直奔御膳房,李泰指挥御厨们忙碌起来,愣是做了一锅羊肉香菜馅饺子。 第68章 还真有点不会吃 香菜原本御膳房也有,只是不多。李泰那儿就多了,他弄了四五间暖房,里面全是架子,一层层全是各种疏菜,葱、蒜、香菜、辣椒…… 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水饺摆在李世民的面前,李世民却尴尬的不会吃。 饺子是宋朝才出现的,唐朝没有人认识,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玩意儿冒着热汽,一看就很烫,这么烫怎么吃呢?吞肯定是不行,咬能不能烫嘴? 有好吃的肯定是李世民吃第一口,皇上都没吃过的好东西,你先吃了?那得馋成什么样?冒着“僭越”的风险,就为吃一口好吃的? 李世民面前坐着的就是他的三个嫡子,要说馋,还真有人馋了,不是小儿子李治,而是大儿子李承乾。 李治只是好奇,他根本没见过饺子,不知道是啥味的,怎么会馋?李泰更是无所谓,别人觉得新奇,对他来说太平常了。 李承乾就不一样了,他在御膳房看着御厨做的,馅儿一拌好,他就迫不及待了,生的闻起来都垂涎欲滴,熟的光看着不能动手,这多着急? “这又是你们谁研究出来的?”李世民扫视他们三个一圈,目光就在李承乾和李泰的脸上来回流连。 这要是李泰发明的,应该是人间美味,这要是李承乾发明的,能不能吃都不一定。 李泰发明的火锅、烤全羊,简直就是给他们开眼界的美食。李承乾烤鸡没烤成,把自己烫了,大锅煮牛羊,就是个祸害人,根本煮不熟。 “是惠褒。”李承乾说着话,眼神直往李泰身上飘,你倒是给示范一下吃法啊,就这么瞅着得瞅到什么时候? “父皇”李泰就像是李承乾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拿起筷子轻轻的夹了一个饺子:“这个要先咬一小口,小心里面的汤汁很烫,也别让汤洒出来,先吹吹,然后” 李泰发现这讲解也挺费劲的,他笑着问了句:“父皇,我先吃一个,行吗?” “好,你吃一个给我们看看。”李世民巴不得让他先吃一个,学会了再吃,总好过吃个饭再吃出洋相来。 一顿饭吃得全都喜气洋洋的,吃了两三个饺子,李世民就已经想好要请哪些人一起吃饺子宴了,这么好的东西必须得狠狠的炫耀,呃,不,分享一下。 李承乾在厨房的时候就直接吩咐御厨再给煮一份送到东宫了,自己还没吃到嘴,就惦记称心能不能吃上了。 李泰一边照顾李治吃,一边看着李承乾吃,他脸上带着不掺假的微笑,心里也笑得开花“吃吧,吃吧,羊肉、香菜都是痛风的好伴侣。” 李泰隔三差五就得发明点“美食”出来,说什么也得保持住李承乾这个食欲的积极性。 吃完饭,李承乾开开心心的回转东宫去了。今天大模大样的训了李泰一通,还饱餐了一顿,吃一顿好的不算什么,关键是掌握了做法,以后自己可以随时让御膳房做了。 李世民本想去甘露殿再批点折子,吃的有点多了,懒得动,就斜倚在榻上休息。李泰就势凑到他的身边:“父皇,我今天遇到一个老头,就是萧德言,您还记得他么?” “当然记得,他在京城么?”李世民也曾经受过萧德言的不少指点,怎么会不记得他呢?他可是当世的一个大儒,论学问那是没得说的。 “嗯,我想请他帮我主持编书的事,您觉得可使得吗?”李泰是知道轻重的,萧德言的身份就是个忌讳。想要用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征求皇帝的同意,免得日后被有心人利用,无端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李世民没那么多的忌讳,前太子死都死十年了,他的手下就算还有忠于他的心思,又能有什么用?他们要是能成事,早就成事了。既然不能成事,那忌惮他们干什么?没事抬抬他们的身价吗? “你要用什么人都随便,朝臣也好,囚犯也罢,无论平民百姓还是高山隐士,我都不管,就是一样,你要用人得你自己去 请。” “谢父皇!”李泰也没指望让李世民帮着请人,李泰就是跟他打个招呼,怕以后有人在他这儿告状,先打个预防针而已。 “用人可有大学问,你知道用人什么最重要吗?”李世民淡淡的目光停留在李泰的脸上,缓缓的给出几个选项:“才能?德行?忠诚?默契?” 李泰微皱着眉头,略一思索,小心翼翼的答道:“忠诚。” “嗯。”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用人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忠诚,忠诚是前提,没有忠诚其余的都不必谈。“你知道就好,不要只看一个人的才华,不能为我所用,越有才华越危险。那你知道如何打造一个人的忠诚吗?” “能人,就用信念和理想引导忠诚,给他挥洒才华的舞台。庸人,就用制度和规则管理忠诚,给他奖惩公平的平台。千里马需要的是草原,驽马需要的是草料。” 李世民连连点头,原本想指导一下李泰,没想到自己却是受益匪浅:“青雀,这些道理是谁讲给你的?” “……”在百家讲坛上听一个教授讲的,这话能跟李世民说吗? “用人如器,这话是您说的啊。我想用人如器,那器与器不同,人与人也不同,不同的器自然有不同的对待法,人也应该一样。” 李泰自己都觉得牵强,他也实在扯不出别的来了,虽然自己的老师有一大堆,但是他一个也不敢往出说,万一李世民去问呢?一下就穿帮了。 李世民的脸上绽放出更大的笑意,这孩子的举一反三能力真是太强了。“如果一个人身上有你很不喜欢的缺点呢?你会怎么办?” “缺点谁都有,用人也不能全凭自己的喜好。只要优点可取,缺点在可控的范围内,这样的人就可以用。如果没有什么长处,或者缺点大到不可控的地步,那就不能用了。” “说的不错,只是纸上谈兵终究不是真功夫。你慢慢练吧,有什么疑难之处,只管在内朝时提出来。” “我理会得。”李泰舒心的笑了,到底还是亲爹。 内朝就是李世民和那帮老臣商议天下大事的一种形式,让自己在那时候提出疑虑,就是让自己跟朝臣中的权贵人物接触、交流的意思。 跟他们交流必然会增加自己的处事经验,同时也会增进感情,有时候拉拢人或者得罪人,还真不是故意的。 “今天怎么想着请你皇兄过来吃饭了?就为了显摆一下你发明的饺子?” “不是,今天皇兄到宫门口迎我去了,我们一起去的御膳房……” 李泰说的眉飞色舞,李世民听的心欢意畅,多好的两个儿子,难得他们如此的和气。 第69章 亲弟弟给的提醒 一乘又一乘宫轿排成一条长龙的涌向宫门,进了宫门便分散开来,又到了可以进宫探亲的日子,皇子们都早早的就在宫门口等着,过完年就要去封地了,这辈子轻易的不能回来了。 “二哥,你看!”李治站在梯子上,看到好多乘轿子进了宫门,他抬手一指:“好羡慕他们,等到进宫的日子就能看到娘。” 在宫外建府的皇子都羡慕未成年的皇子可以住在宫里,每天都能和自己的母亲在一起。而李治虽然住在宫里,却没有了母亲。 “我们每天都能看到阿娘。”李泰紧紧的搂着他,目光呆滞的望着西方,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雪,昭陵看起来风景更好了些许。 李泰有点时间就带着李治爬上梯子,望望昭陵,再不然就画画,画昭陵,画长孙皇后,也画李世民,只不过自从屏风被抢了之后,他画的新画就都藏了起来,李世民问过他两次,他支支吾吾的说没有再画。 李世民看他那个不会撒谎的样子,也就知道他肯定是画了,就是说什么都不肯拿给自己看,生怕再被自己抢走。 “二哥,我长大了也要跟他们一样离开这里吗?”李治当然喜欢留在京城,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被封王的皇子早晚是要到封地上去的,他看李泰能够不用去封地,便也有了一丝的希望,说不定自己也能得到特许呢? “长大的事,长大了再说。”这个问题李泰也给不了他答案,李泰只能是安慰他一句:“二哥会尽可能的多陪你几年。” “二哥,你的文学馆什么时候能修好?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出宫了,是不是?” “嗯,怎么也得过完年吧。”李泰弹了李治的脑门一下,笑道:“就想着玩,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李治仰起小脸,忽然笑了起来:“能出宫读书也行,你知道吗?父皇一下子给皇兄找了六个老师,轮流去东宫教他读书,想想就头大。” “头大什么?” “六个老师哎,围成圈的教训你,你受得了不?” “那是父皇器重他,他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必须得有名师教导才行。”李泰真的一点都不关注东宫,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李世民准许李泰建文学馆,自然也担心太子这边会渐渐的势弱,于是他一口气给太子指了六位当朝重臣做老师,以巩固太子的地位,让朝臣们安心,不该刮的邪风就不能让他刮起来。 李承乾又如何能够理解李世民的良苦用心,他气得要爆炸,咒天怨地的破口大骂。他又气又恨,同样都是皇子,别人都得自在,偏他被束缚得紧。 看李泰想出宫便出宫,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而他却只能困守东宫还要被一群老学究拎过来拽过去的唠叨,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教训。 “这太子不做也罢!”李承乾摘下头上的金冠,恨恨的摔到地上:“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的爷。”称心从后面环抱住他:“你这率直的性子,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了,我知道你是有口无心的,你要提防有人别有用心啊。” “这也太憋屈了,课业从早排到晚,片时不得闲,耳边一直是那帮老家伙的嗡嗡声。”李承乾恨得直咬牙,这不是他喜欢的日子,他轻轻的靠在称心的怀里:“我连看你一眼的功夫的都没了。” “你读书的时候可以带上我的,我就陪在你身边当个书僮。” “那有什么用?又不能跟你一起玩,什么事也不让做。” 称心微微一笑,说道:“你就委屈几天做做样子,过几天就说病了。” “那我现在就病了。” “我的爷,你现在病了,有人信吗?陛下刚给你安排了太子太师,你马上就病了?” “好,就听你的,暂且忍耐几日。” 三天后的一个中午,李世民在两仪殿里召开小朝议,他突然提出要去上苑住几天,李泰也不敢有异议,不知道 他没事折腾什么,夏天去上苑还可以赏个花,大冬天的是过去赏雪的吗? 大臣们更没有异议,皇帝爱上哪儿上哪儿,反正马上放年假了,也不用上朝。 小朝议散了之后,李世民决定明天就去上苑住,吩咐陈文去通知李承乾准备一下,没多一会儿陈文就返了回来。 “陛下,太子殿下说他一定早早准备齐全。”陈文躬着身子,深深的低着头,报完了事,又缓缓的说道:“两个御医在东宫,说是太子殿下脚疼,又诊不出什么病。” “脚疼?”李世民冷冷的撇了撇嘴,这借口找的稀碎,你说头疼可信度还高点:“既然连御医都诊不出来,应该没什么大事,不必理会他。” 李泰听闻这话,不由得喜上心来,面上却是一副担忧的模样,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满目焦急的看着李世民:“这天寒地冻的,皇兄会不会冻伤了脚?” 堂堂太子会穿不起一双棉鞋么?那么多人侍候他,会让他冻到脚?别说冻伤,就是脚上凉了一点,也得有人受责。 李世民都没搭话,就白了李泰一眼,李泰讪讪的又说道:“那或许是扭伤了也不一定。” “御医连扭伤也看不出来?”李世民冷冷的斜了李泰一眼,李泰看他那个不高兴的样子,知道他是恨铁不成钢。 李世民没有理会李承乾的意思,李泰倒是急急忙忙的带着李治跑到东宫探病去了,对,就是探病去了。 李泰精心的为李承乾量体裁衣式的发明了那么多的吃食,总算是开始发挥作用了。 到了东宫一看,根本也看不着李承乾,这里里外外全都是人,整个把东宫给包围了。仗着李泰和李治的级别够高,一进门就有报号的,不然可能都走不到李承乾面前。 “你们都先回去吧,待皇兄好些,自然会给你们送信的。”李泰直接往外赶人了,这么多人围着有什么用? 李泰拉着李治来到李承乾的床前,李治很无所谓的见了一礼,然后就老老实实的站着,李泰则轻轻的坐在了床边,问道:“皇兄敢么是患了什么足疾吗?怎么惊动了这么多的人?” “应该没啥事,就是有时候又疼又痒的,这会儿好多了。” 李承乾说的倒是实话,李泰极其认真的看着他的脚,真是看了又看,就像他比御医专业似的。 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李承乾是故意说疼的,只有李泰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皇兄,酒能解疼,再发作的时候,你喝点酒就没那么疼了。” 第70章 我不知道我恐高 上苑的风景非常好,一年四季都是渡假的好地方。上苑的规矩比较少,不像在皇宫里那么压抑。 李世民是轻手利脚的,他就带个陈文,李承乾也只带了秦胜和卢武,李泰带了云海和陆清,李治和两个公主一共就带了云夕、云离两个丫头。 李治的贴身太监三个月前病死了,他一直也没选个人,结果不是他没人侍候了,倒是李泰没人使了,云海被他打发过去形影不离的照顾李治了。 卢武原本就是皇宫里的差役,被李承乾调到身边之后,做了太子的随从,虽然没什么权力,也没有官职,却拿着五品官的俸禄。 陆清是李泰在街边遇上的,感觉很投缘便把他安置在了魏王府,李泰思量一番,让他做了自己的贴身护卫,官职翊卫,只是个从七品而已。 李世民带着三个儿子游上苑,他走在最前面,后面自然是李承乾、李泰、李治,他们的后面分别是秦胜、卢武、陆清、云海。 “你们看。”李世民停下脚,抬手一指,大家顺着他的手指向前望去,只见前面的院落之中耸立着一座“塔”。 所有的人都仰着头,看不出来那是个什么建筑,要说特点,除了很高之外就还是很高,这是在院子中间弄了个大号的烟囱? 上苑也不是没来过,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大家伙? “你们猜得出来那是做什么的吗?”李世民笑盈盈的看着他最心爱的三个嫡子,三个人都凝眸盯着那个又大又高的建筑物,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二哥,我看不到顶。”李治使劲的仰着脖子也看不到那个“塔尖”。 李泰忽然蹲了下来:“二哥驼你看。” 李治抬腿就往李泰的肩上爬,云海上前一把扯住李治,陪着笑脸说道:“奴才驼您看吧。” 李泰脸一沉,眼睛一斜,瞟了云海一眼,云海缓缓的松开手,慢慢的向后退了两步。 李承乾还仰着头在琢磨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卢武悄悄的碰了他一下,他一扭头看到李治正扶着李泰的肩膀要骑上去,他急忙过抓住李治的胳膊:“来,皇兄抱你。” “皇兄。”李泰笑呵呵的看着李承乾:“这淘小子挺沉的,你脚不舒服,还是我来驼他吧。” “好,那你小心。”李承乾才不愿意真的抱李治呢,他就是过来客气客气而已。客气也没多客气,就客气这么一句,生怕李治真的粘到他身上。 李治骑在李泰的脖子上,双手搭着李泰的头,李泰抓着他的脚,慢慢的站了起来,李治视线被抬高了,可也没看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 “父皇,这是一个寓意吉祥的柱子吧?”李承乾指着那个建筑物说道:“一圈的木板环于其上,好似飞龙绕柱,这柱子如此高大,应该是青云有路的意思吧?” 李世民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轻轻的摇了摇头,李世民也不是有病,没事在院子里弄个吉祥物? “雉奴,看出来是什么了吗?”李泰见李世民的目光朝他扫了过来,他赶紧来一嗓子,让李治先说。 李治抻着脖子望,望得脖子都酸了:“看不出来,就是好高好高,比咱俩天天爬的梯子还高。” 梯子也不过就比房子高出一点,这个东西有大约四五层楼那么高,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李泰心知肚明的知道这是什么,这就是李世民为了看昭陵而建的望台。李泰知道后来魏征一句话把李世民给怼得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只好拆了。 “父皇,上苑在皇宫之西,这柱台如此这般的高耸入云,若是站在上面了望昭陵,定然十分清晰,可能容我们上去看看么?” 李泰双目灼灼的盯着李世民,李世民点了点头,还是这只青雀最贴自己的心,他的心里时时刻刻装着亲娘,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建这个望台正是为了了望昭陵的,但是他看到望台就能想到上去了望昭陵,这份赤诚的孺子之心比聪 明机灵要难得得多。 “谢父皇。”李泰就把李世民赞许的点头,故意当成是应允的点头了。这股又傻又愣的劲,显露出他的喜悦和急切,更令李世民欣慰。 皇家不缺精心设计的礼仪周到,最缺的就是质朴的真情流露。 李泰把李治从脖子上扯下来,抱着他忍不住弯起嘴角,眉眼都带着笑意。 李泰没事就带着李治爬梯子,都快累死人了,坚持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让李世民把这个望台建起来。 看到望台,李泰自然高兴,从心窝里飞出的喜悦感是装不出来的,李世民这一刻深深的被他的情绪给感染到了。 望台很高,一步一个台阶的走到顶端,要说累也没有多累,只是都抓着扶手不敢松开,李泰还好一点,爬楼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别人来说很少爬楼梯,而且这么高的楼梯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李世民也是第一次站到望台上面,他看着西方的昭陵,心底涌起浪潮般的呼唤,不知不觉的双眼都变得湿润了起来。 “好清楚啊。”李治拉着李泰的手,指着昭陵,兴奋的说道:“阿娘就在那儿,对不对?” 李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昭陵山头的雪,眼睛一眨也不眨,长时间的盯着一个地方,尤其是白光很强的地方,瞪得酸疼的眼睛自然而然就流出了两行热泪。 李泰没有回答李治的话,而是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李治也不看昭陵了,他抬起手,用袖子轻轻的擦了擦李泰脸上的泪水。 李治轻声的哄了哄李泰:“二哥,别哭了,阿娘看着你呢。” “没哭,是风吹的。”李泰用力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一幕落在李世民的眼里,顿时勾起他无尽的心疼。 这孩子自从母亲过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懂事的让人无话可说。 “雉奴,别总让你二哥抱。”李世民一招手,李治便跳到了地上。他乐得满地乱跑,还专门跑到望台的边缘处。 “雉奴,不可顽皮,小心些,别往边上走。”李泰话音还没落下来,李治半个身子都俯到了望台上,他不望昭陵,他好奇的往下面看。 李治不看不知道,一往下看才知道自己恐高,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小手好像都抓不住“边墙”了,头重脚轻直往下栽。 “边墙”很矮,尽管李治才八岁,墙也只到他的胸部位置,他两只胳膊垂到墙外,踮着脚向下望,突然头晕目炫,“啊!”李治吓得大叫,小屁股一撅,身子竟然朝上使劲。 李泰一个箭步冲向前,迅疾的出手,一把把他给抱住了。 第71章 阿爷给你做个主 有人害怕会目瞪口呆,比如李世民,后知后觉的发现李治差点摔下望台,吓得他眼睛都直了。 有人害怕会浑身发抖,比如李治,浑身瘫软的偎在李泰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吓得他直哆嗦。 有人害怕会冷汗横流,比如李泰,这么冷的天气,汗水顺着面颊滴了下来,吓得他心突突乱颤,他真的是吓了一跳,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紧张李治,拿他当亲弟弟一样的爱护了多半年,真的是护出感情来了。 看他突然头朝下栽的一刹那,李泰的头皮都发凉,真的是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条件反射的就冲了过去,幸好啊幸好。 面对这突然的变故,李承乾的表现却是无动于衷,他根本就没看到李治有危险,也不明白李泰为什么冲过去,把正在看风景的李治抱起来抡了一圈。 他就淡定的看向昭陵,想起在那里遇到了称心,不由得嘴角缓缓的向上翘了起来,离开东宫多半天了,也不知道称心想自己了没有。 “你听没听到我说话?”李泰忽然间暴怒了,他一下把李治甩到地上,指着他开吼:“正说着让你别往边上去,你就往上爬,作死呢吗?” 李治本来就直哆嗦,让他给吼得一愣,紧接着“哇”的一嗓子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倒是吓了李承乾一跳。 “你干什么这么吼他?”李承乾过来拉起李治,轻轻的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土,柔声细语的哄他道:“好了,没事了。” 李承乾弯腰要抱李治,李泰一把推开李承乾:“皇兄,你别管。” 李泰扯起李治,把他给揪到了墙边上,掐着他的后脖子,逼他往下看,李治吓得哇哇大哭,紧紧的闭着眼睛,根本就不敢睁开。 “睁开眼睛,看!你不是喜欢看吗?看!” 李治只是抹眼泪,不敢睁眼睛,大声的嚎叫,大声的哭:“不看,我不看,我再也不看了。” “我抓着你呢,不怕,看。”李泰的语气变得平缓了下来,李治的情绪也跟着平缓了下来,他慢慢的睁开眼睛,一看还是晕得天旋地转。 “我怕,二哥,我真的怕。” “知道你为什么怕吗?” 怕就是怕,哪有为什么?李治闭上眼睛使劲的摇头。 “转过头来,看我。” 李治听话的转过头,慢慢的睁开眼睛,看李泰他当然没那么恐惧,怕和怕是不一样的,怕二哥只是怕挨骂,最多是怕挨打,恐高那就没道理可讲了,晕得要命谁不怕? “是不是往下看的时候,感觉天地都在转?”李泰蹲下来,一只手环着他的腰,给他极强的安全感,一只手指向前方:“顺着我的手往正前方看,别往下看,告诉我你晕吗?” 李治傻愣愣的顺着李泰的手往前看,往前就是看向远处,这个一点问题没有,他抽了抽鼻子,弱弱的说了声:“不晕。” “嗯,来,往下一点点。” “好,再往下一点点。” “很好,不晕吧?再往下一点点。” “……” “慢慢的转头看这边,好,慢慢的转过去看那边。” “不怕了吧?”李泰笑呵呵的拍了拍李治的肩膀:“男人不能说怕,不能退缩,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用胸膛面对困难,没有趟不过去的难关。今天你不克服这毛病,今后一辈子不敢登高,懂吗?” “嗯。”李治开心的点了点头:“可是没有你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克服啊。” “没有我还没有别人吗?把难题甩给手下人就是了,总有人能解决。”李泰正了正李治的冠带,捋了捋他脸边的碎发:“你犯了什么错误,知道吗?” “知道,我不该突然往下看,慢点看就不晕了。” 李泰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人在一丈半左右的高度往下看都会晕的,这望台足有四五丈高,极少有人不晕。” “我没听你的话,不该 跑过来。” “嗯,这算一条,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小孩子淘气是正常的。”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正色道:“你不该忘记我的话,我告没告诉过你,人在什么情况下最容易犯错?” “我记得,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李泰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春风化雨,突然就又板起了脸:“难为你还记着,那这望台你来过吗?这算不算陌生的环境?” “可是”李治环视了一圈,环境的确是陌生的环境,可是没有陌生的人。 “没有可是,你告诉我陌生的环境应该如何对待?” “谨慎。” “你谨慎了吗?”李泰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现在告诉我,你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什么样的。” “跟在二哥身边不乱跑。” “乱跑肯定不对,但是不乱跑也解决不了问题,你粘我身上,还能往下看了吗?” “我就不该往下看。” “想看就得看,不看怎么满足好奇心?” “……”李治没话说了,跑过去不对,走过去也没用啊,怎么过去往下看都一样会晕,这根本就没法避免。 “第一,你应该先打个招呼,父皇能带你过去,皇兄能带你过去,二哥也能带你过去,有个人在身边,你的安全有保证也不能那么怕,对不对?” 李治点点头,当时太兴奋了,根本没意识到跑过去有什么危险,打什么招呼? “第二,你可以害怕,但不可以慌!如果你只是怕,完全可以转身往后跑。你慌了,方向都分不清,竟然往前蹿。”李泰说着说着火就上来了,摁着李治的小脑袋往下看:“这个高度,一条狗摔下去非死即残,皇子摔下去也一样非残即死,你知不知道?” “嗯嗯。”李治一边点头一边掉眼泪,后怕的怕才真的令人从心底发寒。李泰的话绝不夸张,这望台有五层楼高,真摔下去的话,后果非轻。 “第三,陌生的环境你必须谨慎对待,你想做什么事,就先叫个人去做什么事,然后让他向你汇报做事的过程、结果以及感受,记住了吗?” “嗯嗯嗯”李治跟小鸡啄米似的米一个劲的点头:“记住了。” “真记住了?好,回去把我说的这三条写下来,二十遍。从现在开始,你的第一顿饭就是明天的早饭。” 马上要吃午饭了,也就是说李治没有午饭吃了,而且连晚饭也没他的份。 李治憋屈得五官全都聚到一块去了,他四下里张望一圈,就连李世民都只是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突然指着昭陵喊了一句:“二哥,你看!” “看什么?” “你看阿娘还看着你呢,你不让我吃饭!” “拿阿娘压我?”李泰冷冷的一挑嘴角:“阿爷就在这儿站着呢,我照样揍你,你信不信?” 这么不给皇帝面子吗?李世民的面皮抽了抽,就算你是这么想的,你也别说的这么明白啊,这多让我下不来台? “阿爷。”李治一下跑到李世民面前,抱住大腿委屈的说道:“二哥不让我吃饭,要饿我一天。” “哦。”李世民一听这话,急忙开口下令:“陈文、云海,你们俩给我看着,明天早饭之前谁敢给九殿下送一口吃食,手敲断、腿打折。” 第72章 不忍心让他挨饿 小孩子尤其是长的稍胖的小孩子一般都忍不住饿,家庭条件好的更是时刻想吃东西,不饿也忍不住馋。 李治八岁,胖得圆滚滚的,家庭条件那是天下第一,这连丝毫吹嘘的成份都没有,所以他比谁都爱吃、能吃、会吃。 通常情况下,只有他挑着吃、选着吃,只有他不想吃的,没有他吃不着的。可是今天他就硬生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挨饿,什么食物都不缺,就是不让他吃。 下人们也不敢给他食物,唯一能给他提供的帮助就是把食物拿走,让他看不到,就算是对他最大的呵护了。 李世民来上苑就两个目的,一个是带儿子们散散心,一个是登望台看看昭陵。 从望台上下来,随便走了走,便大开筵席,几十道菜摆上来,看得人眼花缭乱,李治眼巴巴的直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凑到李泰身边坐下。 李泰也不理会他,端起酒杯笑吟吟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李世民一揖:“父皇,儿臣敬您一杯,愿您万事顺心,天天如意。” “嗯。”李世民微微颌首,眼角带着宠溺的笑意,虽是看着李泰,余光却盯着李治,看那个小馋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甚是好笑。 哪里忍心真的不让他吃饭?李世民一杯酒喝下去,正要开口让李治大大方方的吃,李承乾又站了起来,也笑呵呵的端着酒杯看着自己。 李泰有些越礼了,第一杯酒应该是李承乾敬才对,李承乾心里不舒服,又不好跟他计较。 李泰根本没坐下,他又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李承乾,明知道李承乾是要给皇帝敬酒,他没有理由打扰。 李承乾也没有理会他,就对着李世民一躬身:“父皇,儿臣这里也有一敬,愿父皇江山永固,身康体健。” “好。”李世民微微一笑,举杯又干了。好在今天席上就这么三个儿子,不然的话一人敬上一杯,光喝酒就喝饱了。 “皇兄”李泰都没给李承乾坐下的机会,直接冲着他举杯一揖:“皇兄,恕臣弟失礼之罪。” “惠褒,说哪里话来?家无常礼,快坐吧。”李承乾心里有气也不会带在脸上,他笑呵呵的一摆手,颇有长兄风范。 “皇兄,这一杯水酒,臣弟愿你无忧无虑、常乐常安。” “谢二弟。”李承乾举杯就口,他一杯酒还没喝完,只听李泰说道:“父皇,这里有皇兄陪您用膳,我要带雉奴下去读书,暂且告退。” 李世民有点意外的看向李泰,要不要这么认真?李承乾也有点意外的看向李治,要不要这么可怜? 李治嘴巴撅得能拴头驴,还以为二哥就是一时生气,没想到他来真的,这一顿不吃倒还没什么,看来晚上也没饭吃了。 “好。”李世民轻轻的一点头,他料想李泰不能让李治饿着,当面立的规矩还是不破坏的好,板板李治那顽皮的性子也好。 “谢父皇。”李泰朝上一揖,又对着李承乾点了点头,然后扯起李治就往外走,李治扭着脖子回头看李世民,李世民移开目光不看他。 “哎”李承乾喊了一声,李治的眼里闪起一线希望,李承乾看看李世民,见李世民没有留下他们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雉奴读书,莫非惠褒你也不吃饭了么?” “我看着他。” “你坐下吃饭,让卢武陪他读书就是了。” 卢武就在李承乾的身边站着,李泰可信不着让卢武看着李治,李泰笑道:“皇兄不必惦记我,我安顿好雉奴再回来。” 李泰扯着李治就走了,李承乾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朝上一笑:“惠褒这脾气,看雉奴都快哭了。” “他活该,说到就得做到,饿两顿也饿不坏他。高明,今天若是青雀不在,你会如何对待雉奴?” 李承乾一脸苦笑:“我肯定也会骂他的,不过我可舍不得让他挨饿,我估计惠褒也不 能真的不给他饭吃,父皇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李世民真的是一点都不担心,他还开心的笑了。李泰比他对李治上心多了,该管真管,该教真教,该疼也真疼。 李泰也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他说安顿好李治还回来,结果非但午饭他没回来,晚饭也没看着他的影。 他整整一下午就在屋里没出来,愣是看着李治写字、读书了。按理两顿饭不吃,也不应该特别的饿,李治是因为不让他吃,他才特别的想吃,李泰就只给他水喝,凭他软磨硬泡,说什么也不给他饭吃。 最令李治无奈的是,李泰也没吃,就一直陪他,陪他一起饿着。黄昏后,天色微暗,李治终于死心了,不再耍任何心机了,能使出来的手段都使了一遍,也没有一点作用。 “二哥,你吃饭去吧,我不闹了。要不你一边看着我,一边吃也行。”李治现在是真的饿了,也就体会到了李泰的不容易。 “我不用你心疼我,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二哥不在的时候,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李泰嘴上和他说着话,手上画着画。 “我知道了,二哥,我的字写完了,我能过去看你的画了吗?” 李泰也画完了,扫了一眼画面,然后把画架转了一圈:“喜欢吗?” “啊!”李治一看到画,马上跳了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画的是我!画的是我!” 李泰画的就是他趴在“边墙”上往下看的样子,远处的昭陵,近处的楼阁,清晰又细腻的画风,人物就只有李治自己。 画的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写着“雉奴初登望台,贞观十年岁末。” “雉奴,以后遇到难事,就想想这副画,记住只要冷静、勇敢,什么难关都过得去。” “嗯。”李治用力的点头,嘴角都扯到了耳朵后面,满心的高兴都忘了饿那回事。 “答应二哥,你一定要做大唐最睿智、最强大、最忠诚的亲王,要成为父兄最得力的助手,好不好?” “呃,不!”李治扬起小脖子,很认真的看着李泰:“二哥第一好,我第二好。” 一句话说的李泰哭笑不得,他感觉自己跟他说的所有的话,都只是一场笑话,他一张嘴就让自己知道了什么叫孩子。 “二郎”云海走过来躬身一揖:“陛下让您过去。” “知道了,你好生照看他。”李泰起身就走了,云海送他出门,到门口他悄悄吩咐云海:“给殿下拿点吃的,别让他饿肚子睡觉。” 李泰走出院门,陆清急忙跟了上来。 第73章 谁的主子更好些 皇宫陆清没进去过,来上苑就算是他第一次正式上班了,他跟打鸡血了似的跟在李泰的身后,结果发现他根本就没什么事可做。 陆清以为护卫就是时刻准备着血腥厮杀,好像李泰身边会有许多明的暗的危险一样,事实上他就只是跟着李泰走来走去,就起到一个影子的作用。 影子还只是在室外,屋里有公主、有宫女,他不方便进去。皇上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见的,李泰进屋去了,陆清又被留在了院门处。 他倒也不寂寞,门口还有个卢武陪着他。他们两个不认识,却也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在一起游逛了半天,就算缺心眼也知道对方的主子是谁。 陆清不擅长跟人套近乎,就只是礼貌的冲他笑了一下。卢武满脸热情的冲陆清拱了拱手:“在下姓卢,单名一个武字,不知贤弟你贵姓高名,年庚几何?” “我免贵姓陆,陆清,虚长十六春。” “哎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了不起。”卢武挑起大拇指,笑呵呵的打量了陆清一通:“才十六岁就穿上了官服,追随魏王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陆清就腼腆的笑了笑,看卢武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感觉直想抖抖身上,这干瘪的吹捧真没什么滋味。 陆清真觉得卢武说的对,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自己就是足够幸运,能够追随魏王,那是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三生有幸,可是这话从卢武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感觉有点不是味呢? “魏王与别的亲王不同,他跟太子一样住在皇宫里。”卢武笑眯眯的看着陆清:“魏王身边的人,个个都高人一等,你这寸步不离的人更是独占上宠。” 陆清要不是没地儿可去,他都想转身走了,这天都没法跟他往下聊。陆清就无奈的笑笑,一个字也不说。 “陆小弟,你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呢?”卢武跺跺脚,这天有点冷,他回头看一眼门房:“咱俩到门房坐吧。” 陆清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宁愿在外面冷着,也不想跟他聊天,他没说话就只是摇了摇头。 “来吧。”卢武上手扯陆清的胳膊,陆清一推一闪就躲开了,然后尴尬的又冲他笑笑。 要不是陆清冲他报过姓名,他直接怀疑陆清可能是个哑巴。看陆清不愿意去门房,他也没走,明知道陆清烦他,他还往前凑了凑。 “哎,陆小弟。”卢武笑嘻嘻的看着陆清:“你一个月俸禄多少啊?” 陆清今天就算是第一天上班,以前就是在魏王府住着而已,虽然还没领过俸银,但是他是知道自己月俸多少的,入职造册的时候这些都必须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陆清眨眨眼,又没说话。卢武胳膊肘一拐,碰了陆清一下:“说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七石米。”陆清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就告诉他了。 卢武惊讶的“啊?”了一声,眼珠子瞪溜圆:“不能吧?我一个月还十六石米呢。” 卢武上上下下的扫视了好几遍陆清的衣服,他还是个有品级的翊卫,居然俸禄这么低?他摸摸自己身上的绸缎衣裳,顿时感觉自己很高大威武的样子。 陆清穿的是崭新的翊卫服,虽然品级低,但也是正经的官服,是正经的有编制的人。卢武穿的就是便服,他只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一个仆从,论起来陆清是官,而他只是个奴才。 卢武原本是抱着巴结的心,硬跟陆清闲聊的,现在听说他俸禄这么低,看来他也算不得是李泰的什么心腹红人,还以为他多厉害呢,原来混的连自己都不如,怪不得不说话,肯定是自卑。 卢武脸上的鄙视来得毫不掩饰,刚刚还热情如火,突然间就冷了下来,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吹着口哨,晃晃悠悠的走进院子,钻到门房里去了。 陆清长出一口气,耳根子可算是清静了。 陆清可没有半点的自卑心理,他感觉他这从七品挺值得 骄傲的,七石米怎么了?平常的衣食住行都不花自己的钱,俸禄不高但是都能攒得下来。 陆清没有和谁攀比的心,品级也好,俸禄也罢,他才十六岁,急什么呢? 天色渐渐昏暗,又飘起了雪花。院门上挂起了灯笼,照得门前一片光明。陆清靠着院墙,仰头看着灯笼下的雪花,嘴角慢慢的弯起一个好看的角度。 陆清想起上午的事,李治趴“边墙”往下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也想到了李治有可能会晕,有可能会掉下去,但是他就是一动没动的看着。 如果李治是平常百姓家的孩子,陆清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天塌了也得先把孩子拽离危险。但是在这里他不能依本心做事,没有李泰的命令,他就不能出手。 无情最是帝王家,帝王家的兄弟表面上是手足,实际上是敌人,陆清又不傻,这个道理不需要谁给他讲。 可是他的眼睛却告诉他他错了,他太小量魏王了,魏王是真心待兄弟的。别人或许会怀疑李泰只是在李世民面前演戏,装模作样只为了搏个好兄长的形象。 陆清相信李泰是真的紧张李治,就算李泰再会演戏,他的抖动的裤腿是演不出来的。 陆清笃定李泰也是个恐高的人,陆清还能笃定李泰去救李治的一瞬间完全是出于本能,因为李泰动脚的刹那,李泰的眼睛正望着昭陵的方向,他是听到李治的惊叫声时,脚先于眼睛动的。 看到才动,那是经过思考的,听到就动了,那是出于本能。 有血有肉有情的才是活人,陆清可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反观太子的反应就太冷漠了些,事发的当时他完全的无动于衷,好半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了以后也没有任何的作为。 陆清想到这些,就更舒心了,就凭对待兄弟的不同,陆清相信太子绝对是个冰冷无情的人,跟在他身边不会有好果子的。 卢武在门房里烤着火,喝着茶水,看着门外顶雪花傻站着的陆清,他心里竟然跟陆清是一样的想法,他也觉李泰太无情,自己身边的人竟然只给七石米的俸禄,跟着李泰是不会有荣华富贵的。 李承乾和李泰一前一后从屋里走出来,哥俩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的向外走。两个小太监在身边高举着大伞,替他们遮着雪花。 卢武急忙从门房跑出来,拿件斗蓬麻利的往李承乾的身上披,又急忙接过小太监手里的伞和灯笼,躬着腰,满脸堆笑的随行在李承乾的身边。 第74章 雪仗还打不起来 原本轻盈的在灯笼下跳舞的雪花,也变得很调皮,就像有人往下倒似的,突然间又厚又密的砸了下来。 陆清站在院门外一时竟愣住了,原来门房里有披风的吗?现在他想进去拿也来不及了。 一股寒风打着旋儿的扑了过来,卢武把伞略一倾斜就遮住了李承乾,李泰本能的抬袖遮了一下眼。 陆清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是侍候主子的人,卢武能把太子护得那么周全,而自己却远远的看着李泰被风吹雪打。 他又不能怪边上的小太监不够用心,他只恨自己太粗心了。陆清也没干过侍候人的活,又对这里完全的不熟悉,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多打听点情况。 三步两步李泰就走到了陆清面前,陆清急忙去接小太监手里的伞和灯笼。李泰见陆清一身的雪,脸都冻红了,心里埋怨自己一声,真是大意了,竟然忘了嘱咐他可以到门房休息。 李泰跟李承乾简单的道了个别,李承乾抬腿朝东走了,李泰转身朝西走。 走了十几步,李泰站住脚,笑道:“把伞收了吧。” “二郎,这么大的雪,还是打着伞吧。” “伞就应该是雨天打的,雪还用遮?”李泰伸手接过伞,直接就收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到他们的身上,没几步路就变成两个雪人了。 陆清自己倒没觉得怎样,就是看着李泰一身雪感觉很是着急,心疼又拿他没办法。 “二郎。”陆清也没有披风,他为难的说道:“你要是不嫌弃,用我的衣裳遮一下头吧,别着凉了。” 李泰看他一眼,只见他一头的雪,于是忍不住笑了:“白头的样子很难看吗?我看你还好啊。” “二郎,要不然就打着伞吧,弄一身雪,万一受了风寒可怎生是好?” “今朝与尔同淋雪,他年君臣共白头。”李泰笑吟吟的看着陆清,问了句:“你愿意吗?”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可也挑不出毛病,亲王也是君,陆清嗫了嗫唇,激动的差点跪下,这有人不愿意吗? 陆清都怀疑自己可能是有语言障碍症,跟卢武不爱说话是烦他,跟李泰怎么也张不开嘴了? 看他激动的目光,李泰轻轻一笑:“还冷吗?” “不冷。”陆清咧嘴笑着摇头,这会儿他浑身燥热,任凭风狂雪猛,他丝毫都不觉得冷。 “心暖就不冷。”李泰笑着迈开步子,陆清提着灯笼脚步轻快的跟上,心情愉悦的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飘舞。 走着走着李泰突然问了句:“谁惹你不开心了?” 陆清被李泰问的一愣:“没有啊。” “告诉我,难得这里没有人。”李泰没有看他,只是停住了脚,仰起头欣赏鹅毛似的雪片:“我都看到了,你满脸的不高兴。” 能看到他的脸,那也就是李泰刚出门的时候,那时他站在院外向里望,确实跟李泰有过那么一瞬的四目相对。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陆清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看人家把太子照顾的那么好,我都不知道去门房给你取件披风。” “门房又不欠我的披风,你去也没的取。”李泰低头掸了掸陆清肩头的雪:“门房只给歇脚的人提供吃食,不提供其他任何东西,都是他们提前备好的。” “那也是我粗心,没给你备。” “不是,是我没让备。他们时刻防着风防着雨,什么东西都备一堆,我不在乎,我摊上风就吹风,摊上雨就淋雨。”李泰忽然很认真的看着陆清:“我觉得人生应该是摊上什么风景就看什么风景,你觉得呢?” 如此从容的心态背后该是怎样强大的内心世界在支撑?陆清双眼都是膜拜的光,他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唤了声:“二郎”便低下了头。 “有什么话就直说呗,我难得有空跟你说说话。” “我还是叫你殿下吧,我,我” 陆清只是个翊卫,如此亲昵的称呼李泰,让人看着不够敬重。 “以前只有我阿娘一个人叫我二郎,后来我特准云海这么叫我,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清缓缓的抬起头,正正的对上了李泰明亮的眸子。 “云海服侍了我十六年,他有这个资格,我希望我能护他一世安好。你是我自己交的朋友,是第一个让我有一见投缘之感的朋友,我希望咱们能一起迎风沥雨,我做披荆斩棘的战士,你做我手里的刀。” “二郎,我陆清但有一口气在,绝不” “嘘!”李泰竖起食指挡在嘴前,慢慢的绽放出一个顽皮的笑容:“雪花如此轻盈,你莫惊了它,说话便说话,发誓用不着。” “哈哈哈”陆清被李泰那可可爱爱的模样给逗笑了,他开心的捣了李泰一拳,拳头震掉了李泰肩头的雪,雪落到手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你敢打我?”李泰回手就是一拳,陆清也不敢躲,一拳打到肩头,那力度还没有他捣出去的那一拳重呢,陆清顿时了然,李泰是想跟他玩,于是他侧转身向后撤一步,进而欺身上前,直接跟李泰打了起来。 李泰自己找的翊卫,第一天上班就跟他打起来了,两个人打的还挺热闹,李泰的武器就是那柄伞,陆清手里只有一个灯笼。 路很近,两个跑跑闹闹的很快就回到了宫门前,院里灯火通明,李泰一进院子,云海就推门走了出来。 他见李泰这一身的雪,狼狈得跟刚打柴回来的樵夫似的,不由得快跑两步,抡起他手里拂尘,边拍打边说:“二郎,怎地这般任性?有伞不撑,着凉了怎生是好?快进屋暖暖吧。” “雉奴和兕子睡了没有?” “尚未。” “叫他们出来。” “……”云海怀疑李泰疯了,这风雪之夜把皇子和公主都叫出来? “给他们多穿点,快去。” “是。”云海也知道自己犟不过李泰,只好乖乖的进屋去了,很快他带着李治,云离领着兕子来到院里。 “二哥,你喊我们做什么?” “你猜!”李泰手里握着一个雪团,突然朝李治砸了过去,大雪团砸到李治的脑袋上,冰凉的雪掉到了领子里,雪水一路向下。 “二哥!你打我!”李治愤怒的盯着李泰,李泰笑嘻嘻的说:“那你还手啊。” 李治跑过去,小拳头跟敲鼓似的往李泰身上抡,李泰抓住他的小手:“不是这样还手的,你用雪球打我,我带你们打雪仗。” 李泰想的挺好,结果一动起手来,云离抱起兕子,不敢走开,她就把兕子的头扣到自己的身上,玩命的保护兕子,兕子根本没有机会玩。 李治也被云海前遮后挡的护住了,李泰打也就能打到云海和云离,他们又不躲又不还手。 第75章 给你弄冰糖葫芦 打两个木头人也没什么意思,李泰扭头一看,身后还有一个比他们俩还像木头的陆清,他问道:“你会打雪仗么?” “会。”陆清点点头,这谁不会? “好,你跟兕子一伙。”李泰指了指云海和云离:“你们把雉奴和兕子放开,别跟抓个人质似的。” 李泰环视一圈,冲门外的俩侍卫招了招手:“你们也参与进来吧,除了兕子跟陆清是一伙的,其余人都是自己一伙,谁都可以打,跑着打、站着打、摁地上打都行,但是只能是用雪打,范围是这个院子里,不许离开院子,都听懂了吗?” “懂了。”原来打谁都行,那就好办了,挨谁的打都无所谓,打人那就瞅着点,别往皇子公主身招呼就行了呗。 “开始!”李泰抓起雪团看谁离的近就砸谁,结果他砸谁,谁就跑,下人们之间倒是互相打的挺欢,把他给孤立了。 李治是玩的最欢的一个,他也没注意到别人不敢打他,反正他抓把雪扔出去就很高兴,砸没砸着人都不影响他兴奋。 兕子很安全,本来就没人砸她,她身边还站着个保镖。 陆清一看没人和李泰玩,他蹲下来,笑眯眯的问兕子:“公主,你想打谁?” “打你。”兕子张着两只小雪手拍到陆清的脸上,陆清笑道:“咱俩一伙的,打你二哥,好不好?” “好。”兕子高兴得拍手,陆清抓起雪捏成雪团放到兕子手里,悄悄的嘱咐:“你看我把你二哥摁倒,你就用雪球打他。” “嗯。”兕子开心的直点头,然后转过身看着李泰傻笑。 李泰听不到他们说话,不过他看陆清搓了好几个雪团给兕子,然后就慢慢的朝自己走了过来,想是他把兕子哄好了,看自己无趣,就过来跟自己聊天的。 李泰可不管他是不是好心过来给自己解闷的,他就握着个大雪团,若无其事的等着陆清靠近,陆清还没走近前,他“嗖!”的一下把雪团扔了出去。 陆清一直都在提防他,他手一动,他脚就动了,一矮身一侧滑,瞬间就到了李泰面前,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李泰给绊倒了,他抓着李泰的胳膊反剪在背后,提膝压住他的腰,大喊:“公主,过来打他!” 兕子乐哈哈的倒腾着她那两条小短腿,跑啊跑啊,跑到跟前一大捧雪球丢的就剩一个了,赶紧的砸到李泰的脑袋上。 砸一个也不过瘾啊,而且没砸着脸,兕子蹲地上捧起雪往李泰头上撒。 陆清笑的不行了:“公主,拿雪球砸他,不是拿雪埋他。” “那你倒是帮她弄雪球啊,她会吗?”李泰这挨欺负的一边摇头晃脑的缩脖子,一边还替人家出主意。 “说的也是。”陆清一只手压着李泰,一只手攥雪球给兕子。 他两只手压着,李泰确实是动不了,他改一只手了,李泰寻个机会一翻身就起来了,就势把陆清也压到了地上,一模一样的动作,只不过李泰也腾不出手来做雪球了。 这时云海正好往这边跑,李泰大喊:“云海,过来砸他。” “来啦!”云海先弯腰做个大大的雪球,然后抱着雪球跑了过来,高高举起大雪球,还呆萌的问了句:“砸哪儿?” “砸他脸。”李泰咬牙切齿的看着陆清:“敢把我摁地上,哼,看这回……噗!” “哈哈哈哈”云海猛的把大雪球砸到了李泰的脸上,然后抬腿就跑,活好几十年了,第一次跑出了风的速度。 李泰也不管陆清了,他爬起来就去追云海,云海跑得再快也没有李泰快,李泰眼看着要追上云海了,陆清从旁边冲了过去,一下把云海摁住了:“二郎,打!” 李泰赶紧抓雪捏雪球,一个劲的砸,他不光砸云海也砸陆清,一边砸一边嚷:“打死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陆清挨了两下,他就撒开手,跑回去保护最不需要保护的兕子了,兕子是院中小霸 王,她想打谁打谁,谁也不敢碰她,抛开公主身份不谈,人家年龄上也占优势,才两岁,正粉妆玉琢最是可爱的时候。 “好你个没良心的。”云海得空跑过来数落陆清:“我都没打你,你把我摁倒。” 陆清骄傲的昂起头:“二郎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欺负。” 云海无奈的又叹气又斜眼,也打不过陆清,就使劲朝他翻白眼。 陆清知道他是唯一一个,跟自己一样,可以喊李泰二郎的人,于是对他十分客气,笑嘻嘻的说:“房门以里二郎归你照顾,房门以外二郎归我保护。” 这雪下的,玩疯了两个皇子一个公主,别看兕子才两岁,人家愣是不知道累,陆清一个劲的给她团雪球,她就乐哈哈的乱扔一气。 “雉奴,打!”李泰揪住一个侍卫,左晃右晃的喊,李治听话的猛打。 侍卫挣不开就喊帮手,两个侍卫把李泰给按倒,李治团起雪球使劲的砸侍卫,嘴里还乱嚷着:“敢打我二哥,我跟你们拼了!” “还真是打虎亲兄弟,可怜我这兄弟弱了点。”李泰暂时还起不来,急得他一个劲的挣扎。 云夕把小公主哄睡了,交待两个小丫头守着,她也跑出来跟云离一起冲上来帮着李治。两个大丫头,一个半大小子,齐力同心的打两个侍卫。 侍卫借着躲雪球,稍一松懈,李泰就爬了起来,他们赶紧撒腿跑,李泰带着两个宫女一个弟弟,满院子的追着侍卫打。 一场雪仗打了将近半个多时辰,一个个累得人仰马翻。 夜色已深,这一群人却睡意全无,平常这些人的运动量都不大,折腾了这么久,全都饿得肚子叽哩咕噜的叫唤。 李泰下令摆一桌火锅,所有人都坐一起,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夜宵。月上中天,两个侍卫才回到院外站岗,陆清也到侍卫房睡觉去了。 兕子是困得倒头就睡,李治撑得小肚圆溜溜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折腾得李泰也没睡好。 第二清晨,陆清无聊的在院子里堆起了大雪人,李泰推门走了出来,他急忙停了下来,躬身一礼:“见过殿下。”随即起身笑问:“你怎么醒的这样早?” “你不是更早吗?”李泰看着这院中的积雪,也没办法跑步了,再看他堆的雪人还挺可爱的,只是好像少点什么。 李泰忽然想起前世的时候,经常弄个冰糖葫芦让雪人“拿着”,这大唐好像是没有冰糖葫芦。 李泰又想起昨晚李治火锅吃多了,折腾得睡不着觉,冰糖葫芦可是助消化的良药。 第76章 两个没娘的少年 冰糖葫芦是宋朝才出现的,李泰想一想,糖不缺,山楂也不缺,蘸个冰糖葫芦还需要多高深的技术么?只是没人有冰糖葫芦的概念,所以一直没人去弄罢了。 既然条件全都具备,那有什么理由不让冰糖葫芦问世呢?李泰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的笑了,自己如果不是个皇子的话,想必在民间也能混得不错,卖卖糖葫芦,画画人像也能吃饱穿暖了。 “二郎,早上寒气有些重,你还是先回房暖暖,过一会儿再出来吧。”陆清见他看着个雪人也能笑出来,可怜的孩子,这在宫里长大的,估计是什么都没玩过吧。 李泰转过头来,神秘兮兮的笑道:“走,带你去御膳房玩。” 御膳房不是随便能进得去的地方,而且那也没什么好玩的吧?陆清愣眉愣眼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搭他的话茬,好在他直接抬腿走了,陆清只好悄悄的跟上。 李泰亲自跑到御膳房,可把御厨给吓坏了。这个魏王是咋了?昨天他大半夜的要吃火锅,今天起大早跑到厨房,他是饿死鬼投胎吗? 御膳房早就忙碌起来了,可是还没有做熟的食物,御膳房大太监满脸堆笑,心怀忐忑的鞠躬作揖:“四殿下,您有什么吩咐让人传个话过来就好,您贵人踏贱地,小人们惶恐之至。” “我怕别人传话说不清楚。”李泰就站在御膳房门口,并没有进去,他笑吟吟的说道:“就在这院子给我支一口锅,立刻、马上。” “……”所有人或多或少的都有点发懵,但是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四殿下的话谁敢反驳?他让干什么就只能是干什么。 “洗一盆山楂,洗好以后切开,把核儿剔出去……” “准备竹签子,要长些的。” 李泰清楚冰糖葫芦虽然不难做,但也不会太容易,他已经发明创造了不少的食物了,他深知没有一样东西能像自己想的那么轻松的就成功。 尤其冰糖葫芦这东西熬糖还是有些说法的,蘸糖也是需要一点技巧的,配方更是有待研究的,反正就先试试嘛,万一成功了呢? 不成功?不成功就祸害点山楂呗,还能怎么地? “对,就是这意思,都照着这个样儿串好。” “好,可以熬糖了。” “这个不行,糖不能蘸这么厚,要薄要通透。” “糖糊了,倒掉再来。” “不是这样的,这个粘牙。” “别急,慢慢来,一定行。” “……” 李泰又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就指挥御厨们忙了起来。李泰的要求越提越细,他们渐渐的懂了,知道了李泰想的东西是什么样的,那就好办多了。 御厨到底经验丰富,折腾了几次,没费什么事的就把冰糖葫芦给做了出来。 “太好了!我就想要这样的!”李泰咬下一颗大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直接把他的记忆拉回了童年时代。 那时候家里穷,常常两眼发直的看着卖冰糖葫芦的,妈妈每次说要给自己买上一串,懂事的易阳都会说:“不买,我又不爱吃,我只是喜欢看,我要把它画下来。” 也不知是酸的,还是怎么,突然之间眼泪滴了下来,自己穿越过来之前的十三天,他的母亲因病去世,这一串冰糖葫芦勾起了他的心事。 李泰也不需要掩饰什么,他拎着两串冰糖葫芦,撒腿就跑向望台,一口气登上望台,冲着昭陵方向痛快的哭出了声。 眼见着来到新年了,这万家团圆的日子,易阳只觉得万箭穿心般的难过,自从穿越过来,他就强迫自己不要回想重从前,可是今天一串冰糖葫芦就让他破了防,说什么都忍不住了。 陆清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蹲在地上无助的抱膝,一时间心里也酸酸的难过,他脱下外套,轻轻的披到李泰的肩上:“二郎,你,你哭吧。” “阿娘!”李泰攥着冰糖葫芦,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昭陵 说道:“阿娘,你知道吗?在别人眼里,儿子就像这冰糖葫芦,从头到脚的光亮,除了甜还是甜。谁知道儿子遍体生寒,心里都是酸苦。” “阿娘,您能不能再看我一眼?没娘的孩子好可怜。” “阿娘,我想再回到您的身边,再回到从前的日子,让我用什么换,我都愿意!”李泰心里想着亲娘,嘴里哭着,呃,也是亲娘。 絮絮叨叨的李泰说哭了陆清,陆清也是个没娘的孩子,继母难容他这个嫡子,他无奈之下弃家出走,进京寻找娘舅,却又扑了个空。 天地虽大,却没有他容身之地,若不是遇了李泰,他真不知道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或许就像一叶小舟在海中央打转转。 “二郎,别哭了。”陆清抹了一把眼泪,轻声的说道:“有人来了。” “阿娘!”李泰要是不知道有人来了,哭的还不厉害,一听有人来了,他哭的撕心裂肺的,难得有这么个能哭得出来的机会,哭娘又不怕谁知道。 “二郎。”陆清把披在李泰身上的外套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扶着他的肩,想搀他起来。 李泰晃了晃肩,把陆清甩开:“你别管我!” “二郎。”陆清又替他把外套披好,就势跪在他的身边:“你万金之躯要多多保重啊,这么哭很伤身的。” 李泰听到踏台阶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他改蹲为跪,伏身叩头,趴在雪地里抽泣不止。 陆清扶着他的肩,望着被他摁在雪地里的两串冰糖葫芦,直觉得太可惜了,他还没吃上一口呢,也不知道这山楂裹上糖浆再冻硬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或许很难吃吧,李泰只吃了一口就哭了,应该不怎么好吃。 “二郎,起来吧,你要是冻坏了,可怎生是好?”陆清也不敢硬拉他,只能是苦口婆心的劝。 “青雀儿!”李世民一眼看到李泰跪趴在雪地里,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两个箭步冲到近前。 “父皇?”李泰直起身子,惊诧莫名的盯着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的怕意,像做什么坏事被逮个正着似的。 李泰转过目光盯着陆清,吼道:“有人登台,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陆清满脸的无辜:“我说好几次了。” “你说了么?”李泰眨眨眼,搭着陆清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尴尬的看着李世民,硬扯出一丝假笑,唤了声“父皇”便低下了头。 看他一身的雪,哭红的眼,李世民不忍心骂他,只是把陆清的外套抓到了手里,然后“狠狠地”抽打了李泰一顿,打得李泰身上的雪花唰唰往下掉。 第77章 又是挨训的一天 跳出地平线的太阳在东方洒下万道金光,红彤彤的朝霞铺满了半边天,这旭日东升的风景如画般的美丽。 李世民眼中的风景也如画般的美丽,只是美丽的让人有些心疼。尽管被雪污了衣衫的李泰看起来依然是玉树临风,但是他红肿眼睛让生父如何不动心? 这孩子昨天登望台就无声落泪,今天一早晨就跑上来痛哭失声。 李世民怎么能知道李泰昨天落泪是故意的,瞪眼睛盯着山头雪硬逼出来的两行泪,眨眨眼就没了,今天他是心酸难忍不假,可他哭的是他前世的亲娘。 刚刚好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这份自然就是对李泰最好的成全。 李世民眼里看着李泰,心中想起了李承乾,昨天李承乾看到望台时,想不到了望昭陵,登上望台就像是在看风景。 今天呢?今天这时候的李承乾大概还没睡醒。 李泰向李世民身后望了望,见他身后空无一人,便带着三分埋怨的说道:“父皇,这台阶上雪又厚又滑,您怎么一个人登望台?” “哼!”李世民的老脸拉得有三尺多长,用力的把陆清的外套摔到李泰的手里:“朕用不着你惦记,你能照顾好自己就是我的福份了。” 李世民扭过头,背负着双手,静静的看着西方:“建这个望台是让你看昭陵的,不是让你哭昭陵的。” “我,我没” 李世民的目光冷嗖嗖的射到李泰身上,吓得李泰一激灵,后面的话直接咽回去了。 “你想说什么?你没哭?” “……”他一脸的哭相根本遮掩不住,不过要说没哭也有道理,他那不能算是哭,他那是嚎,李世民在台阶上就听到他玩命的哭喊了。 “不是,我是想说我没,我没控制住。”李泰说着又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他干脆一头扎进了李世民的怀里,要哭就哭个痛快。 “阿爷!我想娘,我想阿娘!” 李世民这一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就紧紧的抱着他这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儿子,他看着昭陵,一时心如刀搅,竟也忍不住滴下泪来。 父子俩抱头痛哭之后,又互相搀扶着下了望台。陆清这次挺有排面,他没有跟在李泰身后,而是走在了皇帝和皇子的前面。 陆清就拿他的外套当扫帚,倒着下台阶,每下一层就抽净一层的雪。一件外套不值什么,能给皇帝扫雪是荣幸,可是他的外套是官服。 抽净了最后一级台阶,陆清用力的抖了抖外套,拍打着上面的雪。 李泰扶着李世民慢慢的往下走,他笑呵呵的说道:“可惜才穿了一天的官服,就被抽得没法穿了。” “一件衣裳有什么好可惜的?这件穿不了了,朕给他换一件就是。”李世民想了想,说道:“就封他个昭武校尉吧,还让他跟着你。” “这不合适吧?”李泰的眉梢带喜,李世民直接给陆清升到了正六品,封他就是给自己面子:“他也没做什么,一天就升到六品,实在是升的太快了些。” 李世民白了李泰一眼,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是缺心眼?“跟着你的人,就穿那么件从七品的官服?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怕人笑你寒酸吗?” 不怕,真不怕,李泰一点这个概念都没有,寒酸这俩字也就配前世的易阳,今世的李泰跟这俩字不沾边。 不过李世民说的对,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亲王? 李世民直接去了李泰他们的院子,一进院就看到了那个大大的雪人,他指着雪人问:“这又是你弄出来哄雉奴和兕子的吧?” “嗯,我没动手,我让他堆的。”李泰指了陆清一下,见他手里还拿着那两串冰糖葫芦,便笑着走过去,接过冰糖葫芦插到了雪人的身上。 “还没问你呢,这是什么东西?”李世民当然认得山楂,可是他没见过串成串还裹着糖的山楂。 “ 雉奴昨晚上吃多了,我想着山楂能消食,又怕他不爱吃酸的,就让御厨给裹了层糖浆,我尝了一个,挺好吃的。” 雪人手里的冰糖葫芦缺了一粒,看起来更加的生动一些。 李泰红肿的眼睛偏带着幸福的笑意,看得李世民心里满是欣慰。 父子们一起吃了早膳,正坐在屋里闲聊,云海进来报道:“太子来了。” 李世民闻言眼睛一亮,在皇宫的时候,李承乾可是从来都不会主动找李泰的,想不到到了上苑,他这居然知道过来看看弟弟妹妹了,真是不容易。 “随我出迎。”李泰赶紧的站了起来,李承乾没有直接过来,而是先报了个号,就摆明了是让自己出迎的意思。 李泰跟李世民打了个招呼,带着云海走出房门,还没走到院门就见李承乾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李泰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臣弟见过皇兄。” “你疯了吧?”李承乾抬手扶住了李泰:“这也没有外人,行这么大礼干什么?” 李泰很少见到李承乾这么随和的一面,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便微微一笑:“有没有外人,你都是我皇兄。” “废话。”李承乾边往里走,边观察着这个院子,院子里的雪明显的已经扫过了,没走多远看到一个大雪人,他指着雪人说道:“你玩心还真重。” “给兕子堆的,我猜她肯定喜欢。”李泰轻轻浅浅的笑着,也不知道李承乾是什么意思,他只好见招拆招。 “堆的不错,真好看。”李承乾也看到了冰糖葫芦,不过他没问什么,就快步的往前走着。 很快就走到了门口,李承乾不上台阶,反而站住了脚,他定定的盯着李泰看,看得李泰脸上的面皮都直抽。 “惠褒,你昨天都干什么了?”李承乾的表情一下就严肃了起来。 李泰想想也没干什么跟李承乾有关的事啊,他便说道:“皇兄,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这让我从何处想?” “从咱们分开的时候开始想。” “我就直接回来了,没做什么啊。” 李承乾眼睛一瞪,小脸一绷,冷冷的说道:“没做什么?你以为把院子扫净了,就没人知道了吗?” “哦,你说的是昨晚我们打雪仗的事吗?” “难为你说的这么自然。”李承乾义正辞严的开始教训李泰。 “身为皇子,身为亲王,你怎么能这么任性?跟一群下人疯闹嬉戏,还雪地里打滚儿?丫头、侍卫前追后赶,成何体统?雉奴也就罢了,你居然连兕子都叫出来,大半夜的你也不怕吓着她?一大早晨你跑御膳房去折腾什么?成天研究新鲜的吃食,你的心思能不能往正事上放放?” 第78章 兄弟齐心是假象 李泰被训得一愣,随即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听着,也没有回一句话,没顶一个字的嘴。长兄如父,李承乾想怎么教训他,就可以怎么教训他,就像他训李治一样。 不同的是他训李治,总能把李治训得心服口服,总能让李治服服贴贴的还不留心理阴影,李治知道二哥是真的为他好。 而李承乾却无法让李泰心服口服,李泰也没办法相信皇兄是为自己好的。 李泰低眉顺眼一副很乖的样子,心里不住的在琢磨李承乾为什么跑过来训自己,难道就是过来痛快痛快嘴?那他得多无聊? 李承乾严肃、认真、正经的训斥着李泰,李泰却差点笑场,他听到李承乾说他“心思能不能往正事上放放?”他特别想问他一句什么叫正事? 他这是不是在提醒自己该多在太子身上用点心了?身为皇家的嫡次子,最大的正事不就是把太子干掉吗? 他还说李泰跟下人们疯闹成何体统,李泰就呵呵了,再不成体统也不如他跟称心不成体统,别说这两丫头和侍卫啥事没有,就有也比他们干净。 在皇宫里侍卫很难进入内院,上苑和皇宫不同,这里没那么多的太监,李世民这次轻车简从的过来的,也没带后宫的嫔妃,殿门前都是侍卫在守着。 “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辜负了父皇的心。表面恭敬算不得真孝行,切记克己守礼、勤学苦修才是正道。” “皇兄说的是,惠褒记下了。”李泰听他提起父皇,心内暗想“他若只是想训斥我而已,完全可以叫我过去,或者在院门口就骂我一顿,为什么非跑到房门前来说?莫不是故意说给父皇听的?” “惠褒,我知道你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恭谨谦和,你时常做些离谱的事,皇兄我装作不知,是出于手足相庇之情,你得知道收敛才是,满院子的混跑,跟下人们滚在一起厮混,闹得这么凶,你是怕父皇不知道吗?” “?”李泰越听这话茬越觉得不对劲,就好像他替自己隐瞒了多少事似的,李泰刚要问问他自己到底做了哪些离谱的事,他又接着说上了。 “疯也好,闹也好,关起门来也没人知道,你居然让御膳房大半夜的给你准备火锅,也不论个尊卑上下,也不分个男男女女,围坐一团大吃大喝,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李承乾说的很激动,指着李泰吼,感觉很是过瘾:“你说说你哪像个亲王?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没有跟下人同桌共食的主子。” 李泰心里对人的等级的概念并不是很看重,但这事怎么说都是李承乾说的对。尽管李泰心里十二万分的不服气,他知道李承乾跟下人们在一起疯的更过份,可这一点也不耽误李承乾训他。 李泰很想一脚把李承乾踹出去,但是他不能,李世民就在屋里,他装也得装个好弟弟的模样出来。 “皇兄教训的极是,臣弟自当改过。”李泰抬起头,微微的笑道:“这室外寒气颇重,皇兄进屋说吧。” “算了。”李承乾也展颜一笑:“进什么屋?我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给你提个醒,你且收收性子,别再任性了,你一时放纵不要紧的,带坏了雉奴怎生是好?” 带坏了雉奴?李泰憋笑憋得差点咳嗽出声来,自从自己住进皇宫,这多半年来,雉奴跟变了个似的,李世民都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他倒是不能带坏了雉奴,李治就去东宫玩了几次,差点把命给玩没了。 李承乾说完,抬腿就往外走了,李泰迎上去拦了他一下:“皇兄,进屋坐坐吧,你顶着寒风过来,总不能让你带着寒气回去。” “不坐了,要不是怕人看见,你面上不好看,我连院门都不进,今天事情挺多的,我得回去忙了。” “那,那好吧。”李泰把李承乾送到大门以外,深深一揖:“恭送皇兄。” “二弟留步,本宫这就回去了。”李承乾弯腰钻进了宫轿, 李泰目送他走了很远,才慢慢的转身向回走。 云海和陆清一直都陪在李泰的身后,可是他们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傻呆呆的听着,心里再怎么波涛汹涌,都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只能像泥塑木雕一样,连点存在感都不敢刷。 李承乾走了,云海和陆清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一样的情愫,既厌倦又无可奈何。 李泰没那以多的想法,反正把这个瘟神给打发了就是好事。他脚步轻快的往回走着,还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山歌。 屋外的李泰没有一点恼怒的情绪,可是屋里的李治就没那么淡定了,他气得直咬牙。 李承乾一张嘴,屋里的人就听了个清清楚楚。李世民打个手势,不让别人出声。李治越听越生气,好不容易忍到李承乾走了,他急忙大声的回怼。 “哼,他还有脸管我们打雪仗,他扮成突厥兵的时候他都忘光了。我们打雪仗好歹用的是雪,他呢?竹枪竹刀的对阵厮杀,哪天没人流血?哪天不死几个士兵?” “说我二哥研究吃的不对,他呢?他又烤鸡又偷人家的牛羊来煮,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了。” “说我们疯闹不成体统,我呸,起码我们没办葬礼吧?他往地上一躺,让别人围成圈的哭他,成什么体统了?” “说我们吃火锅不对,他对,他把我们的辣椒全都拿走,我就不信那些辣椒,他一个人吃了?” “……” 李泰都推门走进来了,李治还在骂。李世民就笑微微的看着,一言也不发。 李世民心里明白着呢,李承乾一开口,他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昨天李泰当着自己的面,大训了李治一通,自己没有责怪李泰,还在李承乾面前赞了李泰几句。 他今天就寻个由头过来教训李泰了,还选了这么个地方,想必他是明知道自己在这儿,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这些小心计都不算什么,这些李世民都能一笑而过。只是李世民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李承乾这是故意想要破坏李泰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也就是说兄弟合心,只是一种假象罢了,李承乾时时处处存着要跟李泰较劲的想法,而李泰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 李世民知道如果李泰愿意跟他承乾较劲的话,李承乾根本就不是对手,他差的太远了。这也正是李世民皱眉不语最大的原因。 李世民满心的失望,对李承乾的失望,他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的提升一下自己?总在这些没用的事上玩小计谋,这有什么用?这有一点太子爷的气象么? 第79章 这望台劝你拆掉 冰糖葫芦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但是大唐没有,这就显得很稀奇了。李治左手拿着一串,右手也拿着一串,左舔一下,右舔一下,像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看他拿着红红的冰糖葫芦,站在这雕梁画栋的庭院之中,远处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李泰真的感受到了新年的气息,李治看起来好像年画上的小童。 李泰回头看一眼兕子,嗯,她更像年画上的娃娃。她乐哈哈的围着雪人转圈圈,可怜她还没有雪人高。 李世民咬下一粒山楂,还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口咬到籽,结果这山楂是去了核儿的,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酸的直皱鼻子。 他扫视一圈,这院里全是他的嫡子女,不只有三个嫡子和两个小公主,就连嫁出去了的两位大公主也在。 两个大公主都穿着狐狸毛领的大氅,长长的狐狸毛随风飘舞,她们俩拿着冰糖葫芦愣是吃不到嘴。 急得她们直让李泰给想个办法,李泰笑道:“有什么难的?撸到盘子里,用筷子夹着吃呗。” 李承乾吃一口就喜欢上了,他想着回到皇宫第一件事就是让御膳房做这个冰糖葫芦,说什么也得让称心尝上一尝。 看李承乾很喜欢吃这个冰糖葫芦,李泰开心极了,吃吧,吃吧,吃凉东西对你有大好处。痛风最忌吃冰冷的东西、牛羊肉以及海鲜。 “二哥,你怎么不吃?”李治很快就吃完了一串,他才发现李泰两手空空,根本就没吃。“好吃,真的,可好吃了。” 李泰笑笑:“我怕酸。” “不酸,甜的。” 李泰摇摇头:“你吃吧,我给你唱个歌。” 李泰说唱就唱:“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面它裹着甜。都说冰糖葫芦儿甜,可甜里面它透着那酸……” 一首民谣,李泰唱的是前世的回忆,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迷离的幸福也带着些许的苦涩。 李世民静静的听着,平淡无奇的曲调,寓意颇深的歌词。 “象征幸福和团圆”,李泰曾说过这天下万物他全不在意,他在意的唯有八个人而已,李世民环视一圈,他和他七个嫡子女都在。 “站得高你就望得远,面对苍山来呼唤。”今天早上李泰独自跑到望台上痛哭失声,苍山无须多言,一定就是昭陵无疑的了,呼唤这两个字差点把李世民的眼泪给勾下来。 “吃了它,治病又解馋。”李泰就是为了给雉奴才研究出这种冰果的,又想替他消食,又担心药苦,这份用心在民间或许不算什么,在皇家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皇家看起来威赫赫光炫炫,好像什么都不缺,其实皇家缺,缺最平常、最朴实、最自然的亲情,在别人眼里看似唾手可得的东西,在皇家几乎就是永远的求而不得。 李泰每天早起跑步的习惯,到这里就改成了每天早起登望台,登上望台再练两趟拳,锻炼效果比跑步好多了。 在上苑住的这几天,李世民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望台上,面向昭陵一看多半天。前两天他要么自己登台了望,要么叫上孩子们一起了望。 从第三天开始他拉上大臣陪着他了望昭陵,他跟长孙无忌并肩看着昭陵,直到黄昏时分,他还笑着说:“每天到这个时候,我心里就特别的敞亮,你看太阳就在山头慢慢的往下落,感觉就像是会落进她的怀里。” 黄昏时的昭陵的确很美,有时候还有会漫天的晚霞,落日一点也不晃眼,柔和的不像话。长孙无忌无语望西山,静静的陪在李世民的身边。 长孙无忌自然也是想念胞妹的,但是他再怎么也不如李世民对长孙皇后的思念深切。 李世民每天召不同的人来上苑陪他登望台,倒也没什么难的,就陪他站着,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些往事而已。 这一天李泰去见李世民,还未走到院门,就见魏征远远的走了过来,他忙转了方向,带着陆清朝魏征走了过去。 李泰抢着上前深施一礼:“学生见过魏公。” 魏征微愣了一下,急忙虚扶一把:“殿下多礼了。” 从前魏征是看不上李泰的,李泰虽然才名很高,但是为人过于孤傲,不懂得什么叫尊重人。 这多半年来,魏征对李泰的看法大有改观,李泰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礼仪为先,说话也是谦恭有礼,没有过盛气凌人。 李泰笑微微的看着魏征,问道:“魏公可知父皇何事召您前来么?” 魏征知道皇帝就是找人陪他了望昭陵,前几天都召了十多个大臣过来了,魏征连猜都不用猜,笃定皇帝没别的事。 “这个却是不知,殿下有何指教么?” “唉,您看。”李泰叹了口气,抬手指着望台:“父皇每天在上面了望昭陵,有时候一望就是一整天。” “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哀思有个寄托之处也好。”魏征能说什么?他也不愿意上去顶着冷风“罚站”,可是皇帝让你陪,那是你的荣幸,你能说你不乐意吗? “只是忧思过甚,定会伤身的呀。”李泰满目都是真诚的担忧:“父皇虽是盛年,却也该多多保重才是。如此这般下去,可怎生是好?” “殿下既有此心,何不劝说陛下?” “……”李泰默默无语的看着魏征,一脸的无可奈何。李泰要是能劝得了,还会跟他废这么多话吗? “老臣也心疼陛下,奈何此事,唉。”老魏征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这高台是陛下为思念皇后而建,于家于国无有妨碍之处,就算我劝得了陛下今日不登台,也拦不住他来日登台。” “有台在自然拦不住,若是无台可登什么呢?” “这”魏征的眼睛突然就放大了一圈,这李泰做事还真是从根上解决问题。还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劝陛下不要如此频繁的登台了望,却原来他是想让自己劝陛下拆了这高台,这如何做得到? “魏公,您是个耿直的谏臣,既然明知此台对父皇身心不利,如何能够视而不见?” “这”魏征是经常劝谏皇帝不假,但也得有理才行,人家建个高台,远远的看看媳妇的坟墓,关谁的事?这根本就是谁也管不着的事。“没有合适的理由,只恐陛下不肯拆。” “我望昭陵也就罢了,父皇望昭陵于礼不合吧?” “虽说是夫不祭妻,却也没有哪条礼法规定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我是说如果父皇望的不是昭陵,而是献陵的话,就没人有理由提出异议了。”李泰说罢,微微一笑便迈开步子走了,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第80章 这擂台好上难下 望台上风有点大,吹得龙袍猎猎作响。李世民精神抖擞的看着昭陵,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意,回头见呼哧带喘的魏征才爬上来。 “魏爱卿,你过来看。”李世民盯着昭陵,嘴角都是笑意。 魏征走到李世民身侧,前后左右都看了看,然后问道:“陛下,您让老臣看什么?” “……”这怎么,才几天没见,魏征就老糊涂了?还是故意的装糊涂?李世民抬手指着昭陵:“看那里,看到了吗?” 这回不用装糊涂了,明明白白的给你指着,你再说看不到就属于是瞪眼睛胡说了。 “看到了,臣老眼昏花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李世民一听这话,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居然连昭陵都看不出来?“那个位置,你猜也猜得出来是什么地方吧?” “莫非是昭陵?” “对,就是昭陵。”李世民愁眉顿展,笑意盈盈的说道:“看的多清楚啊,你怎么能看不到呢?” “哦”魏征很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还以为陛下看的是献陵,昭陵的话那我看到了。” “……”李世民所有的开心,都被魏征这一句话给扫得干干净净。 献陵为唐高祖李渊和太穆皇后窦氏合葬的陵寝,李世民若望的是献陵,那是孝道。可是放着献陵他不肯望,偏偏望昭陵,这怎么向天下人交待? 李世民静静的伫立,久久不肯言语,直到太阳落下了山,他才不得不走下望台。第二天他宣布回皇宫,同时下旨拆掉望台。 冬去春来,又到了草长莺飞、柳绿桃红的季节。春风拂面令人万分舒爽,魏王府里的文学馆已经建成,李泰成功的请出了萧德言,让他主持编书事宜。 长安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极是热闹。李泰和李恪并肩而行,面对着五行八作的门店,他们里面指指点点,时而说说笑笑。 “三皇兄” “嗯?”李恪抻抻衣襟,提醒李泰不要乱称呼。 李泰恍然,他们两个人都是便服出来的,既然想脱去皇子身份,换得片时的自在,那称呼上的确是该注点意。 “三哥,东市有个天韵茶楼不错,我们去坐坐如何?” 李泰也没什么正事,就是出来闲逛的。李恪更没有正事,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去封地了,所以争分夺秒的在街上多走走,尽可能的多看一眼长安,这辈子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了。 “好,我也常去东市的天韵茶楼,坐在楼上能看到多半个长安城。” 两个皇子脚步轻快的走着,忽然迎面出现一个擂台,擂台前面人山人海的,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削尖了往里挤。 “什么情况?”李恪对这条街是很熟悉的,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一座擂台?听人们的呼喊声,貌似也不是个比武的擂台,抬头往台上看也看不出来在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咱们去凑热闹,好吗?”李恪有点放不开,毕竟自己是皇子,跟平民百姓还是要拉开点距离的好。 李泰淡淡的笑了:“不为了凑热闹,我们出来干嘛?” 李恪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走,过去看看。” 李泰和李恪穿的都是学子服,两个人长的又都像母亲,长孙皇后也好,杨妃也好,那都是颜值天花板,他们俩光是随随便便的一走一站,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了。 一对长相出众,气质也出众的少年书生,温文尔雅的靠近人群,正欲开口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在这个地方摆擂台,却见一个头上辫发,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登上了擂台。 那中年汉子高额挺鼻、眼窝深陷,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他在擂台上来回走动了两圈,两只大眼睛向下扫动,没想到他开口说的竟是大唐官话。 “听说这长安城钟灵毓秀,乃是人杰地灵之所在。我这里悬联求对,已半日有余,竟无一人登 台,可见传言实不可信,这长安城里也尽都是些酒囊饭袋之流。” 那中年汉子一脸的骄傲与不屑,对着台下的人毫不留情的出言讥讽。 李泰和李恪对视一眼,这人未免太过狂野了些。若是平常百姓,他们还可容忍,但是面对一个胡人如此的挑恤,他们就没办法淡定了。 这要是让他继续张狂下去,大唐的颜面何存? 李泰和李恪都不知道这悬联求对有什么说法,但都自信一个对子还是难不倒自己的,于是他们俩双双的登上了擂台。 他们两个人一登擂,台下顿时欢声雷动,议论纷纷。 “又有人登擂了?” “我的娘哟,一下子上去俩。” “好!一定要对上来,给咱们大唐挣点面子。” “是两个小后生,看来够呛啊。” “前面那么多人都被赶下来了,他们能行吗?” “……” 李泰看着光溜溜的擂台,朝那个中年汉子走了两步,问道:“你说悬联求对,你这联悬在哪儿了?” 那个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李泰和李恪一通,没有回答李泰的问题,反问道:“你们谁来对?” 李泰和李恪又对视一眼,区区一个对子谁还对不上?胡人那面是怎么个教育模式不清楚,在大唐对课那是入门的基本功,叫个大唐的读书人都会这个,这就是个玩而已。 “哦,还不曾问过对得上如何?对不上又如何?”李泰才想起来这是个擂台,想必是有赌注的,对不上大概是要亏点钱,对上了或许能赢几个铜板。 看李泰和李恪形象都很不错,那中年汉子的脸色多少有点缓和:“我家妹子酷爱中原诗书,因此悬联招婿,若是对得上对得好,便可与我家妹子拜堂成亲。若是对不上,滚下去便是。” 李泰和李恪第三次对视,两个人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早知道是这样就不上来了,就算上来也不可能一下子都上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没人对呢,胡人女子,呵呵”李泰耸了耸肩膀,冷笑一声,随意的冲对方拱了拱手:“恕我二人才疏学浅,冒昧了,告辞!” 李泰拉着李恪,两个人转身要走,那汉子冲到面前拦住,怒吼道:“你们什么意思?敢嘲笑我家妹子不成?” “不敢不敢,我们只是无意高攀而已。” “少废话,对不上就说对不上的,扯别的用不着。” “联我们倒是对得上,只不过令妹,还入不得我们的眼。”李恪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我们不是对不上一个对联,而是怕被你们缠上,懂不懂?” “三哥说的是。”李泰笑吟吟的看着被气得脸色胀紫的中年汉子:“你要摆文擂便摆文擂,要招婿便招婿,你这么混为一谈,谁敢接招?因为对上一个对联,硬塞手里一个活人,长的漂亮也就算了,万一是个丑八怪,可不亏死了?” 第81章 规则其实挺公平 这世上什么事最不能忍?除了杀父仇、夺妻恨,对女人而言就剩下被人说丑,是最不能忍的了。李泰的话音一落,就见一个高挑的姑娘飒爽英姿的走上了擂台。 那姑娘梳着朝云近香髻,头顶斜插着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身着一袭樱红的撒花烟罗衫,腰间坠着和田玉的大流苏蜻蜓佩,脚上穿一双云丝绣鞋。 穿的是正宗的大唐服饰,长的却是高鼻深眼,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的像一潭水一样,李恪盯着姑娘的脸,看得两眼发直,这种满满异域风情的美女属实是少见。 李泰上下扫视了那姑娘一通,突然笑出了声:“这般盛装打扮,走路赫然带风。” 穿汉人的衣服容易,仿汉人的装扮也不难,但是汉家女子的气质可不是那种带着野性的张狂。 那姑娘高昂着头,一脸的冷傲,目光如刀的扫视着李泰和李恪,李恪那花痴般的神情令她很是受用,而李泰那讥讽之态令她很是懊恼。 “我来鄯善国,名叫伊丽哈桑,想在这长安城中寻一才郎,可惜这长安城里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 伊丽哈桑说着话还白了他们兄弟一眼,轻蔑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 李恪轻轻的一笑,向前一步:“只需一联,便以终身相许,姑娘不觉得此举有些轻率了吗?” “哼!”伊丽哈桑的头昂得更高了一些:“能对得上我的联,必定是学富五车、才贯古今之人。” “哟哟哟”李泰笑得不能自持,他也向前走了一步,随意的有些慵懒,就带着几分的痞气,大声的说道:“我们这里娶妻都要讲究个以金银珠玉为聘礼,这位姑娘还真是便宜,一联即可。我有个疑问,这万一要是有十二个人都能对得上来,你是按月轮换呐还是按节气轮换呢?” “大胆狂徒!”擂台上那个中年汉子一听这话,实在是绷不住脸了,作势就冲过来,抡拳朝李泰比划,却被伊丽哈桑伸手拦住了。 伊丽哈桑也气得俏脸飞红,她暗咬银牙,她知道自己摆擂招婿之举有些骇人听闻,必然会招来许多的讥笑嘲讽,这个心理准备还是有的,只是被人当面说出这等侮辱性十足的话来,难免心里满是气恨。 “自然是以对得好为准,便是一万人对上,最好的也只有一个。” “哦,那好不好,谁说了算?” “当然是我说了算。”伊丽哈桑给自己择婿,当然是自己做主,也就是说谁对的好,不只取决于才华,更多的是取决于她看上了谁。 李泰哈哈大笑:“那我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你又对不上。”伊丽哈桑不觉得一个油腔滑调的人能有多大的才华,虽然李泰相貌不错,但是他的嘴太毒了,一点都不讨喜。 “那可说不准。”李泰看李恪一眼,笑道:“我就担心我们哥俩都对上,你会是我三嫂还是他四弟妹,总不能不三不四不清不楚吧?” “哈哈”李恪抬手拍了拍李泰的肩:“说的对,亲兄弟这也得分清楚了,无论谁输谁赢,不可争竞。” “有什么好争竞的?我赢到手也不过就是卖了换只烧鹅而已。”李泰耸了耸肩,笑道:“就怕卖不出去。” 伊丽哈桑被李泰给气得脸色铁青,她昂首挺胸的怒视着李泰,恨恨的说道:“我以才华为聘,招有志之郎,与你有什么相干?何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相侮?” “你问他呀。”李泰抬手指了指伊丽哈桑身后的那个中年汉子:“是他出言侮辱我大唐才子在先的,我们登擂来又不见对联,还胡扯什么以联招亲的鬼话,早知如此,我们不登台也就是了,我们想走他又拦着,你们自找晦气,怨着谁来?” 伊丽哈桑冷哼一声:“我在这里以联招亲都五天了,你们不知道?五天都没人能对得上我的对子,大唐还能有什么才子?” “像你这么盲目自信的人我见过很多,但是像你脸皮这 么厚的,我真是没见过,一个对联还能难到哪儿去?真以为没人对得上来么?只不过是没人相中你罢了。我们若不是真的不知道有招亲这么个陷阱,怎么可能贸然登擂。” “胡说!”伊丽哈桑愤怒的指着李泰:“你今天若是对得上我的联,我便承认你说的对,否则就是大唐没有才子。” 伊丽哈桑回身看着那中年汉子:“谁让你把招亲榜给撤了的?给我挂起来!” 这擂台真的已经摆了五天了,原本边上有个招亲榜,规则在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只要能对得上悬挂在擂台中央的对联,就可以娶伊丽哈桑为妻,条件不多就一条,那就是必须是妻,不能是妾,至于聘礼分文不要。 而且人家也并不是像李家这俩兄弟理解的那样,谁对上对联就必须娶伊丽哈桑,而是愿娶则可娶,不愿娶或伊丽哈桑不愿嫁的话,对上此一联,可获赠纹银五两。 那中年汉子觉得五天都没人对得上来,应该就没啥希望了,他就把招亲榜和对联都给收了起来,并在擂台上说起了大话,引得李泰和李恪误会了。 招亲榜重新张了起来,李泰和李恪迅速的扫了一眼,若早看见此榜,他们俩早就登擂了,五两银子也是钱啊,不要白不要,至于娶妻,那还是算了,再漂亮也没用,这事他们不能自主。 对联也被高高的悬挂了起来,并不是什么长联,上面就简简单单的五个大字:“三光日月星”。 李泰一看就笑了,这个千古名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传说不是辽使出此联难为大学士苏东坡的么? 看来这真是个古联了,这时候就被拿到长安来难为长安才子们了,整个大唐竟没人对得上这个联么? 李泰摇了摇头,不可能,大概就是这么几天长安街上没有才子路过,不过现在这联不可能再是什么绝对了。 李恪看一眼也笑了,却原来是这么个短联,看似挺有难度,事实上也并没有难到对不出来的地步嘛。 李恪扭头看向李泰:“四弟,你心中可有算计?” “这还用算计?”李泰看李恪那表情,估计他可能也是对得上,便转头对伊丽哈桑说道:“你这一个下联五两银子,对不对?要是对出来的下联多,你不会赖账吧?” “……”伊丽哈桑有些惊讶,没看到对联的时候再怎么狂傲都可以理解,毕竟说大话是很容易的。 看到这个对联了,居然面无惧色,还这么猖狂,他是不是只看懂了规则,没看懂对联吧? 第82章 其实就是五个字 伊丽哈桑冷冷的点了一下头:“你能对出一万个下联来,我就有五万两纹银奉上。” 伊丽哈桑心想,他若真的是没看懂对联,那更好,反正他对完之后,丢人的都是他。这副联没有人能够对得上,这是一副绝对。 三光日月星,整个上联只有五个字,第一个字是数字三,那么下联就不能再用三了,而且必须得用一个数字,第二个字是个量词,后面只有三个字的位置。 也就是说不管你怎么对,都不可能对得上,因为一个数字加一个量词之后,后面只能再加三个字,多了少了都不行,而三又被上联占了,所以伊丽哈桑有绝对的信心。 “无量天尊!”一个道士缓缓的走上擂台,冲着台上的伊丽哈桑打了个稽首:“施主如此撒钱,真乃善心之举,贫道游走四方正缺银两,就多谢施主了。” “……”伊丽哈桑傻愣愣的看着那个道士,今天是怎么了?摆个擂招来的都是疯子,没一个正常人啊。 那两个嘴损的少年说是不知道规则,误闯上来的,他们明说只想要银子,不想娶自己。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就那么丑吗?丑到连五两银子都不值? 他们已经算得上精神不怎么正常了,这哪儿又冒出个老道来?这老道可是明明白白的看完了招亲榜文和上联,才大步流星的登上擂台的。 五天没招来一个才子,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招来这么些个胸有成竹的? “好,只要对得上来,我有的是银子。”伊丽哈桑扫视他们一圈:“你们谁先对啊?” “谁先对都不合适,万一我们想到的下联是一样的,后说的跟你要银子,你肯给吗?”李泰嘴角噙着令人牙疼的讥笑:“你既是摆擂求对,想是不缺纸笔的吧?” 纸笔当然不缺,伊丽哈桑一摆手,马上有人抬个桌子上来,文房四宝俱全。 伊丽哈桑斜眼盯着李泰,心想这个人真是事多,讨厌得很,除了长的好看就没一点讨喜的地方,等一会儿他对不出好联来,一定要狠狠的奚落他一番,非好好出一口恶气不可。 李恪见桌子摆好了,笑微微的一伸手:“四弟,你先来吧。” “三哥,还是你先请。”李泰稳稳的站在原地,礼貌的抬了抬手。 “好。”李恪也没再客气,抬腿就朝桌子走了过去。 那个老道也没动地方,气定神闲的看看李恪又看看李泰,李泰看他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刚要上前跟他打个招呼,这时台下有人指着招亲榜,大吼了一声:“这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台上那个中年汉子应声道:“招亲榜岂有玩笑之理?” “是真的就行。”那人咯噔咯噔踩着台阶走上擂台,他指着伊丽哈桑说道:“说准了,只要我能对得上那个对联,这小娘们就得归我。” 那人盯着伊丽哈桑的眼神就像饿了三天的狼看着肉了似的,口水差点流出来,李泰扫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横肉,黑里透着红,衣服穿得跟个袈裟似的,年纪也有个四十多岁了。 李泰转眼看向伊丽哈桑,多说不过十六七岁,嫩得都能滴出水来,跟那老家伙站一起不说像祖孙,也像父女,这老东西还真是下得去嘴。 那中年汉子气得脸通红,紧紧的攥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强自忍着气说道:“你到底识不识字?好好看看规则,对上也得我们姑娘愿意嫁才行。” “少跟我扯这个,对上人就得归我,要不然还叫什么招亲榜?她一个不愿意,就想拿五两银子打发我?” 打发?一个字一两银子,这价码还不够高吗?连李泰和李恪都没嫌五两银子少,这位居然好大的不乐意。 那中年汉子怒目横眉,几乎就要忍不住爆发了,伊丽哈桑笑微微的走到他身边,把他往身后一拉,挺胸昂首的盯着那人:“你还是先对上再说,对不上什么都是白说。” “好,痛快!你说的,只要对上就行。” “那不行,必须对得好。”伊丽哈桑抬起她的葱段似的手指指了指李恪、李泰和那个老道:“得比他们对的都好。” 对联这东西,要说评个对得工不工整还算是有规则的,但要说对的好不好,标准在哪儿呢?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是这个道理,好与不好还不就是全凭个人喜好?这根本就没地儿讲理去。 “你当我乌鲁是傻的吗?我在台下看半天了,什么都知道。”乌鲁冷笑一声,说道:“他们仨全都要钱,没人要你。” 伊丽哈桑俏脸嫣红,连脖子都红了,不管乌鲁话说的有多难听,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她一个大姑娘站在台上,被人一而再的羞辱,气得她含泪欲滴。 “嗯?”李恪刚刚提起笔,还没有落下一字,他回头说了句:“我可没说过我要钱。” 李泰笑吟吟的看着乌鲁,也跟着补了句:“我只是担心姑娘介意我家有妻室,如果姑娘愿意的话,我又不是没见过五两银子,干什么放弃良缘?” 李恪刚要写字,手腕一抖,差点把笔扔了,这个李泰说话怎么一点谱没有?他家有妻室?什么时候的事?自己为什么没喝到他的喜酒? “说的好,姑娘若是不嫌道袍难看,贫道也愿意结个道侣。”那老道也笑眯眯的开了腔,把乌鲁给气得直喘粗气。 乌鲁气呼呼的扫视他们一圈:“我不要,你们也不要,我要你们都来抢,莫非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吗?” “你还真说对了,我其实一点都没看上她。”李泰嘴快的接过话茬,笑吟吟的回了他一句:“我就是纯粹的看你这个番蛮不顺眼。” “你敢骂我?”乌鲁抡起胳膊就朝李泰打了过来,却被那个中年汉子伸手一扯给拽了回去。 “这里是文擂不是武擂,要打下去打。” 乌鲁感觉到自己人单势孤,便只是恨恨的说了几句大话,没再动手。 “我写好了。”李恪把他写的下联虚折了一下,笑呵呵的看向李泰,李泰走过去,提起笔就开写,李恪盯着他一字一字的写完,说道:“四弟果然天纵奇才,我自愧不如。” “这算得个什么?玩而已。”李泰放下笔,笑着也把他的那张纸虚折了一下,然后看向那个老道。 那老道慢悠悠的走到桌边,提起笔写下五个字,李恪和李泰双双瞪大了眼睛,双双竖起大指:“道长高才。” “呵呵,两位谬赞了。” 见他们都写完了,乌鲁三步两步的蹿过来,抓起笔唰唰写下五个大字,所有人看着这五个字,全都目瞪口呆。 第83章 骂人是不礼貌的 长安街上本就是车水马龙的地方,擂台光是这两个字本身就自带着吸引的属性,如果这个擂台再跟招亲俩字挂上勾,感兴趣的人就会翻倍的增加,如果这个招亲的姑娘再是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女呢? 此时擂台下人头攒动,一时间堵得水泄不通。李泰望着这条街,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前世堵车的情景。 “嘿嘿嘿”乌鲁得意的奸笑声,打断了李泰的思绪,李泰的目光再次落到纸上,看到乌鲁写的下联“五马分一尸”,他感觉自己愣是管理不好自己脸上的这几块表情肌了。 “三光日月星”,的确不是一个好对的联,虽然它不是个绝对,但也不是随便糊弄就能对得上的。 抛开意境不谈,乌鲁这个下联也对不上人家的上联,连对仗都谈不上。 李恪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我能对上,俩人吃仨饼。” “这个我能让它对上,改三个字就行了。”李泰瞄了李恪一眼,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五马黑红白”,写罢放下笔,笑问:“如何?” 五匹马三种颜色,全情合理,上下联对的极其工整。 “着哇!我怎么没想到?”李恪激动的嗓门都提高了:“四弟果有子建才。” 伊丽哈桑拿起李泰写的“五马黑红白”,小脸都一阵黑红白,不停的变着颜色,剧烈起伏的前胸和微微带声的喘息都出卖了她的兴奋。 “三光日月星,五马黑红白。”伊丽哈桑激动的读了起来:“对的好!” “不算!”乌鲁指着李泰嚷道:“他是抄我的,是我先对上的。” “你先对的什么?”伊丽哈桑一改温和之态,凌厉得像只炸毛的猫:“五马分一尸?你也有脸说,我呸!” “他可没抄你的吧?”李泰一伸手拿过李恪手里的纸,他轻轻的展开,上面写着“一阵风雷雨”,李泰笑嘻嘻的看着乌鲁:“有没有你对的工整?” “他这个”乌鲁刚想挑挑毛病,只见李泰又展开一张纸,上面写着“四诗风雅颂”,这个下联就更是对得天衣无缝了,乌鲁只有咂舌的份。 “我兄弟俩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对的最好的还是道长。”李泰挺谦虚的抬手指向那个道士,那老道竟毫无反应。 他正痴愣愣的盯着李泰写出的两个下联,这擂台摆了好几天了,若说“四诗风雅颂”是他找人对出的也有可能,但是“五马黑红白”绝对是他自己对上的,这眼见着是现场创作。 看来他是真的有才华,此子天赋甚高,自己这一身的本事也该找个人继承下去才是,他上下打量了李泰两眼,不知道收他为徒,他能不能愿意。 他正思索着,忽然李泰抬手在他眼前一晃,他急忙收收心神:“无量天尊。” “什么天尊地尊的,你的下联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啊。” “哦,看吧。”他展开纸卷,上面写着“九章勾股弦”,他面色淡然的看着李泰,心里就在琢磨怎么跟他接近,搞好关系才有机会提收徒的事。 伊丽哈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她一张一张的接过,为了对上这副联,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万没想到一瞬间就涌现出来这么多的下联,看来来长安是最正确的选择,这里果然藏龙卧虎,不愧是诗礼之邦。 “勾勾什么玩意儿?大腿屁股的,这老道对的狗屁不通。”乌鲁看不懂那道士的下联,他就一个劲的诋毁。 也没人在意他的诋毁,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全当是一阵风,所有的人默契地一起无视了他,他那层次实在太低,没人愿意跟他计较,丢不起人。 伊丽哈桑一摆手,那个中年汉子拿出三个五两大的银锭放到桌子上:“几位对的联,我们姑娘很满意,这是说好的银子,请各位收好。” “出家人不贪财,既然却之不恭,那我就只好受之有愧了。”老道伸手抓起一个银锭,在掌心里揉搓了两下,又掂了掂,笑 着看向李泰说道:“你可知道九章勾股弦是何意?” “略知一二,当是一种算法,不知对也不对?”李泰也暗自打量他很久了,这个时代不缺文坛巨匠,什么样的大文豪都有。 但是数学家不一样,那是真缺,数学领域的典籍也是稀有之物,一点都不成体系。如果能拉这个人到魏王府里的话,编撰些数据类的东西可太方便了。 那老道掂着银子,连连点头,笑眯眯的看着李泰:“你想不想知道得更透彻一点?我可以” “银子给他们了,现在你就是我的人了。”乌鲁激动得直吞口水,跟着捣乱了这么半天,为的就是抱得美人归。 乌鲁向前要扯伊丽哈桑,那个中年汉子一步站到了伊丽哈桑的前面:“要滚就赶紧滚!滚慢了别说我不客气。” “哟嗬,你们想反悔是不是?也不打听打听我乌鲁是谁,敢跟我玩无赖,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你信不信?”乌鲁胸脯拍得咣咣响:“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告诉你们就是大唐的皇帝也得让我三分。” 乌鲁一句话,招得李恪、李泰以及那个老道的目光一致的落到了他的身上,真看不出来他哪里出奇,竟敢说这样的大话。 “你当谁是吓大的吗?姑奶奶就不信这个邪!”伊丽哈桑说着,抬腿就是一记飞脚,正踹上了乌鲁的肚子。 乌鲁突然受痛,惊叫着倒退了好几步,最终咕咚一下摔倒在擂台上,木板被砸得嘭嘭直响,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四弟,咱们钱也拿到手了,走吧。”李恪看台上动起手来了,留下万一有个一差二错,那就不好了。 “走。”李泰也没有留在台上看热闹的想法,闲事少管的好。 他们转身要走,伊丽哈桑笑着问了句:“还不知两位公子贵姓高名,可能赐教否?” 李泰刚要张嘴,却见李恪冲他摇了摇头,于是他笑道:“我姓易,单名一个阳字,我三哥叫易云。” “易阳?你个王八羔子,敢搅我的好事,我跟你没完!”乌鲁从地上爬起来,跟疯了似的朝李泰冲了过去。 他见伊丽哈桑对李泰的态度很好,又问他的名字,以为伊丽哈桑是看上了李泰,于是他把火都转移到了李泰的身上。 李泰原本也没有跟他一般见识的想法,奈何他张嘴就骂易阳,说实话他若是骂李泰,李泰都能装听不见,但是他指名道姓的骂的人是易阳,李泰当时就压不住火了。 乌鲁刚跑到近前,眼前一花,自己就被按倒在地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绑绳就上了身。 第84章 那就如他所愿吧 乌鲁被按翻在地,一条绳索三缠两绕的就把他给捆了个结实,而李泰一动都没动,他还向后退了两步。 却说乌鲁作势要寻李泰的麻烦,李泰脸色一沉,混在台下人群中的陆清便出手了,他拧身一纵跳上擂台,一脚踹中乌鲁的后心,迅速的把他制服。 李泰也会功夫,但是陆清不能让李泰冒险,谁也说不准乌鲁身上有没有暗器,有没有毒物。若只是一场口角引起的冲突倒也没什么,可万一他是哪个番国的细作呢?小心驶得万年船,事关李泰的安全,陆清可不敢大意。 乌鲁用力的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他抬头大喊:“敢绑我,你是不是活腻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李泰的脸一沉下来,感觉整个擂台的温度都跟着下降了两度,他看一眼陆清,吩咐道:“把他的嘴给我勒上。” “我是百济使臣,你敢,呜……我……”乌鲁再也喊不出一个字了,陆清把他的嘴给勒得张不开也合不上。 台下的人肯定是听不清乌鲁说的什么,但是台上的人听得很清楚。李恪没理会乌鲁,他扫了一眼李泰,只见李泰神色如常,跟没听见一样一样的。 那老道上下打量了乌鲁几眼,百济的使臣就这么一副德性?看来百济也真是没什么人才了,这么个货都能出使他国,可以想见朝中是何等的混乱。 伊丽哈桑和那中年男子对视一眼,多少有点后怕,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家伙居然是百济使臣,真要是出手伤了他,岂不是惹一身的麻烦? 李泰自然是听到了“百济使臣”这四个字,不过他不在乎,区区一个百济还不值得他放在眼里,他更是知道大唐跟百济早晚有一场大战,既然早晚都是个交恶,那又何必拿你当人看? “易小郎君”伊丽哈桑小脸微红的走到李泰面前,目光柔和的看着他:“既然他身份特殊,这事不如就算了,大家各自离去也就是了,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伊丽哈桑得了李泰两个绝好的下联,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尽管李泰登台时极度的出言不逊,此时她看李泰依然是颇有好感,她不希望李泰因为这事引火上身。 “他身份特殊,我就活该被人谩骂吗?他若是大唐百姓,此事可以算了,都是同胞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他是百济人,这事就不能算了。” 李泰冷哼一声,向前走了两步,背负着双手,目光顺着台下人们的头顶飘向远方:“无论是哪一域的番邦,欺我大唐子民者,虽远必诛!” 陆清单膝点地高呼:“殿下英明!” “殿下?”瞬间懵了一大票人,全都愣眉愣眼的看向李泰,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跟反射弧长似的,扑通扑通的往下跪。 “呵呵,走了,四弟。”李恪笑着拍了拍李泰,李泰笑着回了句:“遵命,三殿下。” 李恪抬手捶了他一拳,他们俩迈步要下擂台,陆清叽哩骨碌的站起来,扯着乌鲁就跟牵条狗似的,他急忙问了句:“他怎么办?” 李泰想把他扔大牢里关几天再说,他刚一回头,李恪淡淡的吐出一句:“五马分一尸?呵呵,那就如他所愿吧。” “嗯。”李泰点了一下头,转过身微微笑道:“达人所愿,还是三哥境界高。” “你讽刺我?”李恪斜眼盯着李泰,李泰哈哈大笑:“哪有?我只是觉得能把五马分尸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人,旷古绝今只有你一个。” 他们两个谈笑风声的走下擂台,没走出二十步,他们随行的暗卫就凑了上来。 “去查一下百济使者来朝何事。”李恪低声的吩咐了一句,又嘱咐道:“查清楚了速报与四殿下知道。” 李恪做事还是有轻重的,刚才在擂台上,既然李泰把气势拉得那么足,那乌鲁就必须要杀,他怕李泰张嘴说得轻了,凭白的丢了大唐的气势。 下了擂台他并不莽撞,他让人先去查一下百济使者是不是真的来了大唐,查清他们有什么目的,让李泰去掂量这个乌鲁是真杀还是假杀。 “去查一下那个伊丽哈桑是什么来头,查查她摆这个擂到底有何用意。”李泰说罢,又急忙补充了一句:“顺便也查一下那个老道是什么人。” “……”暗卫嘴角抽了抽,弱弱的问了句:“殿下不认得那个道人么?” 李泰和李恪都看向那个暗卫,显然他们俩都不认识那个道人,不认识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 “他叫李淳风,经常上朝的。” “……”李泰一拍额头,怪不得看他眼熟,原来是在金銮殿上见过。 早朝的时候李泰站在最前面,跟后面的人一般都不打交道,只有他们有事上奏的时候,从朝班中闪出来,李泰才有机会看上一眼。 李泰回头望向擂台,李淳风已经下了擂台,混在人群中根本就看不到了。早知道他是李淳风,李泰一定扯住他,好好的跟他说说话。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既然他是李淳风,那想找他一点也不难。李泰看着空无一人的擂台,心里总有一层疑云。 伊丽哈桑和那个中年汉子好生奇怪,任凭自己怎么刁难,百般的恶言冷语他们都忍了下来,以联招亲这件事本身就很反常,又这么忍气吞声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些人对出下联之后,他们如约支付了银子,却没有提一个字的招亲。不像是摆了个招亲擂,倒像是花钱买下联的。 最令李泰费解的是伊丽哈桑拿到下联之后,脾气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面对乌鲁的胡搅蛮缠,先前是千般忍耐,后来是抬脚就踹。 一个人什么都容易变,唯有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她前后差别如此之大,只能说明她有一面是装出来的。 想不明白的事就问明白,不好问的事就查明白,李泰懒得多想,把任务吩咐下去,他等结果就好了。 他们兄弟本是想天韵茶楼的,下了擂台又想起了茶楼,便大步流星的朝茶楼走去,擂台离茶楼很近,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天韵茶楼的门前,迈步刚要往里走,忽然街上乱了起来。 “闪开!” “统统闪开!” 两匹快马疯了似的在街上狂奔,过往行人匆匆的躲向墙边,一时间撞翻了果篮子,踢倒了大瓷瓶,破菜叶、碎鸡蛋弄得一片狼藉,人嚷马叫无比的混乱。 李泰和李恪也站在茶楼的房檐下,抻长了脖子,向街上张望着。 第85章 我不能闲看热闹 一道烟尘飘扬起,鲜衣怒马少年时。远处两个少年纵马狂奔,扬起马鞭在空中打出数道鞭影,鞭花“啪啪”直响。 两个少年连呼带叫,见街道上的行人抱头鼠蹿,不由得笑声朗朗,甚是得意。两个人一前一后风驰电掣的冲到了天韵茶楼前面。 “我的球!”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突然挣脱了母亲的手,为了捡回他滚落的小彩球,撒腿跑到街中央。 “我的儿!”那孩子的母亲见那匹马就要撞到他的孩子,她疯了般的冲上去想要拉回孩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马眨眼之间就到了。 那少年也不想撞到孩子,他猛的一拉丝缰,马高高的站了起来,两只前蹄声扬起,也只是电光火石间就要落下,马蹄一落就是活生生一条性命要消逝在马蹄之下。 李泰急得向前一步,大声的喊了一句:“救人啊!” 李恪慌忙扯住李泰,生怕他逞能冲上去,李泰还是很理智的,他知道自己冲上去也是没用的。 情急之下喊了一句,也不知道自己的哪个暗卫在,谁在貌似也没用了,那马附近只有那母子俩,别人应该没有机会冲到近前了。 小小孩童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他还继续追着小彩球,捡起彩球一抬头,见自己就站在马蹄之下,这一瞬生机,他不抓紧时间跑开,反倒是怔怔的站住没动,又惊又怕的瞪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马,像是在想它怎么会站起来? “啊!”那妇人没有跑到近前,她吓得不会动了,抓着头发大声的尖叫。 她这一尖叫又惊了马,那少年扯着丝缰想转一下方向,可是马已经受了惊,不听主人的话了,它想要疯跑,于是用力的一挣,连马上的少年都被它带得向前一扑。 眼看着马蹄就要踩下去,这时从斜下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头发乱蓬蓬的,也看不清头脸,只见那人身材魁梧得有些不像话,浑身的腱子肉鼓鼓的,像座黑铁塔一般。 “呯!”醋钵大的拳头狠狠的砸到了马脖子上,一拳砸得马倒仰,马上的少年飞了出去,马也摔倒在路边。 “哇!”看热闹的都忍不住惊呼出声,一拳打倒马,这得是什么样的力量? 那人左手抓着右手腕,直晃拳头:“这畜生皮还真厚咧,震得俺手疼。” 那妇人终于回过了神,她急忙跑过来一把抱住孩子,双腿发软,浑身颤抖的对那人说:“多谢,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要不是俺,你娃儿就被马踩死了,我救了你的娃儿,你给我钱。”那人伸出漆黑的手管那妇人要钱。 那妇人一愣,随即说道:“是是是,给钱是应该的。” 那妇人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看样子也就是个二三百枚的样子,她把钱串子往那人的手心里一放:“多谢您了。” 那人掂了掂手里的钱,大嘴一撇:“就这么点?你儿子就值这么几个大钱?” “……”这跟孩子值多少钱能扯上关系吗? 那妇人尴尬的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这,我身上一共就这么点钱,那你想要多少钱,我回家去取。” “我要”那人掂着手里的铜钱,想了一下,说道:“我要八百贯。” “多少?”那妇人后背直冒凉风,今天这是被讹上了呀,八百贯,倾家荡产也未必凑得够。 “八百贯!”那人或许也觉得有点过份,他缓了口气又改道:“要不八十贯也行。” 一贯就是一千文,八百贯和八十贯这落差实在是不小,可是八十贯也不是小钱,那妇人面色通红,直咬牙也吭不出声来。 人家从八百贯落到了八十贯,自己不好意思再说别的了,可是八十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拿得出来的。 “咋地?你没有啊?”那人嘿嘿一笑:“那八贯呢?八贯也行。” 八贯那也是八千枚铜钱呢,不过人家救了自己的儿子,八贯不能算多,那妇人爽快的答 应道:“好,八贯行,那你跟我来家取吧。” 那妇人抱着孩子刚要走,这里后面的那位少年已经纵马冲了过来。 “吁!”那少年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他的同伴身边,他的同伴刚刚爬起来,他扶着他活动活动身体,见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他二人挡住了他们,少年一指那妇人:“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 “你们”那妇人看看这两个人,自己肯定是惹不起的,又回头看看那人,自己走了似乎有点不太仗义,自己留下又似乎没什么作用。 “你家去吧,别忘了你欠我八贯钱。”那人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嗓门又大,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不大聪明的样子。 “呃”这都什么时候了,明摆着人家是要找你的麻烦,居然还不忘八贯钱的事:“我到何处还你钱?” 那妇人跟他素不相识,想还钱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忒罗嗦了些。”少年抬手把那妇人给拨到一边,直面那人道:“光天化日之下,无怨无仇,打得我们人仰马翻,你有何话说?” 那人一听这话,他放声大笑:“嘿嘿嘿嘿,你说的对。这事是我干的,一拳就打飞了,哈哈哈哈……”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感觉这人是不是有病?人家在向他讨说法,他狂笑不止,既不想赔偿也不想道歉,好像他还挺骄傲。 李恪看一眼李泰,微微一笑:“咱们进去喝茶吧,在楼上看热闹也一样。” 李泰轻轻的叹口气,李恪能装瞎,自己能装瞎么? 那两个少年,一个是长孙冲,既是李泰的亲表哥又是李泰的亲姐夫,另一个是长孙涣,是长孙冲的二弟,也是李泰的表哥。 长孙家跟李恪无亲,他看热闹不怕事大,但是李泰不能瞅着小事变大事,再一个李泰是京畿长官,这长安街上的事本就是他的职责。 李泰笑吟吟走到他们旁边:“两位表哥,给我个面子,如何?” 长孙冲和长孙涣谁都没注意到有人过来,听到声音才转了一下头,一见是李泰,他们急忙施礼,李泰抬手拦住了他们:“表哥不必多礼,这黑厮是我刚结交的兄弟,生来的莽撞,不知礼杭术,你们看我面上,莫与他计较了。” “二郎说哪里话来?是我们不该在御街上横冲直撞。”长孙冲说话还直揉胯骨,刚才那一下真的是摔得不轻。 “我们想要出城去踏青,看天气不错,一时兴起马就跑得快了些。二郎不如与我们同去游玩吧,如何?” 长冲涣笑呵呵的邀请李泰同行,李泰看一眼长孙冲,笑道:“踏什么青?先看看有没有摔伤是正经。” 第86章 曹蟒英雄草莽汉 长孙冲摔得还没有马摔得严重呢,马挣扎了好半天才站起来,好在都只是摔了一下,疼是不可避免的了,都没有摔坏就算是幸运的了。 长孙兄弟和李家兄弟互相打个招呼,随便说了几句话,便又重新翻身上马出城踏青去了。 “走吧,去你家拿钱。”那汉子还没忘那八贯钱的事呢,他见那两个少年都走了,那妇人还站在街边没动,他赶紧过去讨账。 “等等。”李泰伸出胳膊拦住了那汉子:“你救了她的儿子管她要八贯钱,对不对?” “对呀,关你什么事?”那汉子大眼珠子一翻,厚嘴唇子一撅。 “倒也不关我什么事,只是我也有笔账要和你算。”李泰气定神闲的说道:“刚才我替你解了围,也算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也得给我钱?” “……”那汉子眨眨他溜圆溜圆的大眼睛,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可不想给李泰钱,他脖子一梗:“哪个叫你多管闲事?没有你,他两个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我管他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也抵不住俺一双拳头。”那汉子不服气的屈肘握拳,显示他的肌肉力量。 用拳头对抗长孙公子,这智商真够喜人的。 李泰看他这可爱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看他长得黑漆漆的,豹头环眼,乱七八糟的头发,给他配上两把板斧,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李逵。 “好好好,你厉害。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听听江湖上有没有你这一号。”李泰能听过的江湖人物,那大概也就是通缉榜上的了。 不过那汉子可不知道李泰是什么人,他只知道他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这报了号岂不是有点丢人? “哼!”那汉子突然反应过来,他可以问,自己可以不答,凭什么他问就告诉他?“你管我叫什么,谁耐烦跟你闲扯,我还得跟那娘们取钱去呢。” 李泰一摆手,对那妇人说道:“钱我替你还,你走吧。” 那妇人急忙对着李泰深鞠一躬:“多谢小郎君了。”她也不想领个男人回家取钱,奈何人家确实救了自己的儿子。 原本她是愿意给那人八贯钱的,可是他一直紧催她拿钱,她感觉自己沾上麻烦了,恨不得早点脱离他的纠缠,带他回家谁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趁着现在有人愿意替她解这个难,她自然千恩万谢的走了。 “哎”那人见那妇人抱着孩子走了,便朝李泰一伸手:“你把她放走了,那你给我钱。” “给你多少啊?” “八贯!” “哦,你为啥管她要八贯钱呢?是要少了不够你花的,还是要多了怕她不给?” “手气背,这两天连着输,欠了八贯钱的赌债,她给俺八贯钱,俺就不欠账了。” 赌债,这窟窿填得过来吗?不怕吃不怕穿,沾上赌字那真是有多少钱都不够填。 李泰见他衣衫残破,料定他身上没有多少钱,大概那妇人刚给他的那二三百枚铜钱就是他现在的资产了。 “好,你找我钱。”李泰从袖筒里摸出一根金条,在那人的眼前一晃。 这一根金条相当于十贯钱,他得找给李泰两贯钱。两贯钱就是两千枚铜钱,谁没事身上背两千枚铜钱?那得多沉。 那人盯着金条,眼睛变得比金子都亮,他干脆不说二话,直接上手来抢。 李泰轻飘飘的一转身,他就扑了空,他抢了三五次都没沾着金条的边,他才慢慢冷静下来,金条虽好,也没有当面就抢的道理。 自己怎么一看到金条,头脑就昏了呢?心里眼里就只有金子了,好奇怪。 “你跟我去钱庄,把这金子兑了,我才好找零钱给你。”那人身上除了刚到手的那串铜钱以外,都找不出二十个铜板,何谈两贯钱? “我懒得动。”李泰摆弄着金条,猫儿戏鼠的眼神溜着那汉子。 “我去兑,你等我。” “也行。”李泰用金条指了指街边的天韵茶楼:“我在楼上等你。”说着把金条抛给了那汉子。 那汉子接过金条,大黑手使劲的摩擦着,激动的放嘴里咬了一下,看着咬出来的齿痕,忍不住咧着大嘴开笑。 他笑够了,才冲着李泰的背影嚷了一句:“你叫什么?我找你怎么说?” “我叫李泰。”李泰头也没回,跟李恪并肩走进茶楼。 “嗯,我叫曹蟒。” 那汉子拿着金条边走边傻笑:“李泰,李泰可真是个呆子,要不是我问他,他还不告诉我名字呢,给他送钱,难不成进门还得喊‘我欠谁钱?’,他真呆。” 天韵茶楼是个高档的地方,一楼还有那么七八桌散客,二楼全是雅间,而且全都是临窗的,室内干净雅洁,还有几束干花。 李恪笑呵呵的落座:“四弟,你真有趣。” 李恪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泰无缘无故的送给那个粗汉一锭金是什么意思。 “三哥,你说他能不能给我送两贯钱来?”李泰笑微微的看向窗外,从楼上看街边的美景,尤其的心旷神怡。 李恪连笑都懒得笑了:“你觉得呢?反正换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回来了。” “我倒觉得他有三成的可能是会回来的。” “嗯,一成是疯了,二成是傻了,三成就是金条被当成了官银,他被逼着来的。”李恪越想越觉得可笑,那人要不是脑子里水装的太多了,应该不会回来送钱。 李泰望了一会儿,便也不望了,他静静坐着陪李恪品起了茶,天南海北的闲聊了起来。两个大唐最为顶尖的皇子,都是以博学著称于世的,两个人聊起来没有任何的顾忌,话是越说越多,不知不觉的半个时辰过去了。 “四弟,死心吧,你的钱算是回不来了。”李恪笑微微的抬手给李泰续了一杯茶:“什么钱庄,半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吧?” “回来更好,回不来就算了呗,他勇于救那个娃娃,就冲着这份见义勇为的心气,也值一锭金了。” 李泰是不在乎这一锭金子的,他是故意把金条抛到那人手里的。 如果他是个赤诚的君子,他就应该拿上两贯钱,到茶庄来找自己。如果他贪图多拿那两贯钱,那也只能是由他去了,只不过他失去了一个长期跟在自己身边的机会。 “说的也是,喝茶。”李恪端起茶盏,轻轻的吹了吹,刚要喝,忽听楼下传来瓮里瓮气的声音:“有没有会喘气的?滚出来一个。我说李泰在哪儿呢?” 李泰舒心的一笑,果然没有看走眼。 第87章 是长见识的一天 茶楼的茶博士慌慌张张从里面跑了出来,见这个壮汉大呼小叫的嚷着李泰的大名,不由得心都跟着颤,这是吃啥了?居然敢这么喊四殿下的名讳。 看他这比叫花子强不了几许的穿着打扮,也不像跟四殿下有亲,他这大概是嫌脑袋在脖子上碍事了吧? “这位客爷,莫嚷莫嚷。”茶博士满脸堆笑的迎上去:“您要找的人在二楼,我这就带您上去。” 茶博士在头前引路,曹蟒随后跟上,“咯噔”“咯噔”楼梯板发出像是要被震塌一样的响声。 到了二楼,茶博士伸手一指:“您要找的人,就在开着门的那间茶室。” “噢。”曹蟒顺着茶博士的手指向前看,只有一间茶室开着门,这太好找了,他迈开大步直接走了过去。 “嘿嘿嘿”曹蟒一看李泰果然在屋里,他咧开嘴傻笑着走了进来:“你真在这儿啊,太好了。” 李泰一撩襟袍,翘起二郎腿,悠闲的微眯着眼睛,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你让我好等,换个钱怎么去了许久?” “嘿嘿嘿……”曹蟒一边挠头一边傻笑,黝黑的脸蛋子配上雪白的牙,只是干笑也不说话。 “行啊,管怎么,你回来了就好。”李泰也不想听他解释,便轻轻的向前一伸手:“拿钱来吧。” “嘿嘿嘿……”曹蟒后脑勺可能是挠疼了,他开始挠脖子了。 李泰纳闷的盯着他,这人什么毛病?是浑身痒吗?用不用先去洗个澡? “我说李泰”曹蟒终于是开口说话了,话还没出口,脸就红了,仗着肤色黑,红的轻点也看不出来:“你的金条让我换成钱了。” “这不废话吗?我就等你换钱呢。” “那个,你再给我一根金条!”曹蟒大大方方的伸出手,等着李泰再给他一根金条。 “噗!”李恪一口茶水全从鼻子里喷出来了,呛得他玩命咳嗽。 李泰急忙起身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掏出一条丝绢塞到他的手里:“慢着些,这何苦来的?” 曹蟒上下打量了李恪几眼,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么个大人了,喝水还能呛?” 李泰指着曹蟒,横眉立目的吼道:“你这黑厮休要不知好歹,呛坏了我三哥,我要你脑袋。” 曹蟒悻悻的嘟囔:“他自己呛的,做什么便怪到俺的头上?” 李恪咳嗽还止不住笑,斜眼瞟着李泰忍不住咳嗽也忍不住笑。 见他没事,李泰也不再理会他了,转过身看着曹蟒问道:“你把我的金子换成了钱,为何不还我钱反倒跟我要金条,是何道理?” “是这么回事,这里离钱庄不是远吗?俺就想到赌坊把债还了,他们找俺钱,俺把钱给你送来就是。” 李泰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是把所有的钱都给输了,不过也并没有揭穿他:“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后来呢?” “俺把钱还他们了,他们也没找给俺钱,都劝俺玩两把,俺算算俺还有差不多一贯钱,就试试手气,俺告诉他们俺的钱里有两贯是别人的,让他们帮俺看着点,俺要是输得多了就不玩了,那帮臭无赖,他们答应好好的,没给俺看着,俺一开始还赢来着,后来就输没了。” “你输没了就找我要钱?”李泰真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这是什么脑回路呢?一般来讲,像这种情况该躲起来不见自己才是,哪有来找自己再要根金条的道理? “不是要钱,是拿你的钱赢他们去,等俺赢了钱,不就有钱还你了吗?”曹蟒一点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毛病,他说的理直气壮的。 李泰点了点头:“哦,那你要是输了呢?” “输不了。”曹蟒向前两步扯过李泰的那把椅子一撴,他屁股一沉就坐了下去,仰头看一眼站在李恪身边的李泰,先抓起李泰的那个茶盏“咕咚”一口,把大半杯的茶水都咽了下去。 曹蟒抬手抹一把嘴: “俺哪回输不是因为钱不够?要是钱够的话,早就翻本了。” 李泰一听就更明白了,感情这位是光输没赢过,他居然认为他输是因为他钱不够,这要是给他一座金山,他都能输出去两座。 “我怎么相信你呢?赢了还好,输了的话,亏的可是我的钱。”李泰若有所思的晃了晃头,饶有兴致的盯着曹蟒。 曹蟒咂了咂嘴,好像这个小白脸说的也在理,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确确实实是什么都拿不出来,这可怎么办呢? “豁出去了。”曹蟒一捶大腿,下了十足的狠心:“俺要是赢不回钱,俺以后就啥都听你的,一辈子跟着你了。” 李恪刚止住笑,一听这话他又受不了了,捂着肚子笑得根本就收不住。 李泰无奈的看着李恪,三哥咋还抽风了?是谁点他笑穴上了吗?李恪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直摇:“别管我,你们聊你们的,我没见识,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跟着李泰混,那是一步登天的节奏,让曹蟒说的跟要就义似的,好像他吃了天大的亏一般,他居然还豁出去了? 曹蟒也愣眉愣眼的盯着李恪,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毛病,李泰这么好的人怎么带着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出门? “行,那你得多长时间能赢回钱?”李泰倒挺喜欢曹蟒这个憨直的样子,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的人,就是不聪明的人才不好找。 李泰觉得他自己就够聪明了,他需要一个不聪明的跟自己互补一下。 曹蟒没考虑过时间问题,他又开始挠后脑勺了,想了想很慎重的说道:“怎么也得两个时辰吧。” “嗯,我觉得也差不多。”李泰点点头,毕竟一根金条呢,全输光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总不能一把赌一根金条的,这么大的赌注极少见,起码曹蟒应该还没有赌得这么豪的底气。 李泰又掏出一根金条,轻轻在指间晃了晃:“金条可以给你,不过这次我得跟你一块去,你赢了钱就得还我钱,你要是把这根金条输光,这辈子可就得听我的话了。” “行!”曹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抢过金条:“俺说话算话,你就跟俺来吧。” “三哥,一起去看看呗?”李泰笑吟吟的看着李恪。 李恪笑嘻嘻一搭李泰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要去要去,这说什么都得去,长见识。” 李泰到窗前向下望了望,对着暗卫打了几个手势,然后转过身,跟李恪说说笑笑的走下楼,不远不近的跟着曹蟒。 曹蟒手里有了钱,心里就长了草,恨不得一步蹿到赌坊。 第88章 敢说没有作弊吗 赌坊那是名符其实的销金窟,也是最为乌烟瘴气的地方,吃人都不吐骨头。 赌坊里能玩的项目还挺多的,曹蟒只玩那种最为简单的扔骰子猜大小,这也是赌坊里玩的人最多的一个项目。 曹蟒乐哈哈的一撸袖子就冲到了赌桌旁边,这桌子前面围了不少的人,多数都与曹蟒相熟,纷纷的打趣他。 “这个夯货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竟一下子弄到了那么多的钱。” “他倒霉着呢,刚刚输了差不点三贯钱。” “他这么快就又回来了,想是又有钱了吧?” “瞎扯,他上哪弄钱去?” “……” 曹蟒左挤挤右撞撞,大眼睛瞪得滴溜圆的盯着赌桌:“这几局出大多还是出小多?” “连着出了七把大了,这局下不了注了,等着看吧。” “出这么多把大了?”曹蟒定定的盯着骰盅,自言自语道:“这把该出小了。” “开!”荷官一下掀开骰盅,三颗骰子一个一,两个二,典型的小。 “啊!”赢了钱的兴奋的大叫。 “唉!”输了钱的追悔不及。 “看看,看看,我就说该出小了吧?”曹蟒也激动的大声嚷嚷,他转头转脑四下里张望也没有找到李泰的身影。 真是的,没有看到李泰,曹蟒多少有点失落,他预判的如此准确,正想在李泰面前炫耀一番,不知道他这会儿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泰没有必要盯着他看,明知道他会输得血本无归,这结局根本就是毫无悬念的,盯着他又有什么意思? 李泰和李恪在赌坊里随意的闲逛,边走边聊着天,神情淡然的与赌坊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赌坊靠什么支撑?当然是靠气氛。赢了钱的要兴奋得恨不得尾巴往天上挂才好,输了钱的要懊恼得如丧考妣才行。 如果谁赢了钱也不高兴,输了钱也不在乎,那他还有可能会陷进赌坑吗? 赌坊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可以说是来者不拒,从来也不会挑剔。富人来笑脸相迎,穷人来也热情招呼。 要说有什么人是赌坊不欢迎的,那就是冷静的人,出奇的冷静的人简直就是赌坊天生的天敌。 “两位小兄弟,来都来了,下场试试手运,如何?”赌坊的人发现,这两个少年的身上有着跟年龄不相符的深沉,更重要的这两个少年穿着华丽,绝对是豪门望族家里的公子哥。 虽然穷人的钱也是钱,但是穷人的钱实在是有限,还是赚有钱人的钱更容易也更过瘾。 “我们先转转,你自去忙吧。”李泰对赌没什么兴趣,只想看看这赌坊的环境,看看这里面有多少的黑暗与肮脏。 “两位是第一次来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小的我可以给您二位介绍介绍。” “不必。” “呃。”赌坊的伙计闹了个大红脸,这尴尬得自退都难免有几分难堪。 李泰才不管他尴尬不尴尬,就跟李恪继续在赌坊里游逛。 他们发现这些赌徒真的是有不要命的精神,赢了的吱哇乱叫不肯停,继续加大赌注,期待下一次胜利的战果更为辉煌。 他们要是输了,那就更是红了眼,不把输掉的钱赢回来,简直都要死不瞑目了。 时不时的还能见到那种输得没有资本翻盘,连活下去的保证都没了的,这个时候还不如悔过,只是打滚、撒泼的连哭,再怎么也搏不来人们的一点点同情。 赌坊的更是会无情的把他们给赶出去,完全不去想他在这里扔进去过多少钱,当初是如何热情的一张笑脸,这会儿全都变成了狰狞的嘴脸。 李泰和李恪只是心不在焉的走来走去,就这么闲逛着,能查出什么来?他们能看到的都是极正常的经营。 “这里还真是人生百态。”李恪果然是来长见识的,他没怎么看赌坊有什么可赌的,倒是观察 了很多的人,看到了不同的表情。 “哪里都一样,细看细想都是人生缩影。”李泰对这里没什么可好奇的,他只是在等曹蟒赶紧的把金条输完。 他们来到曹蟒的身后,远远的看着他兴奋的豪赌。起初他还真的赢了,常赌的人多少也摸出点门道,别的不会,起码会猜个概率,一旦猜准了就赢了。 赢了就乐得忘乎所以,还觉得是自己有脑子才猜中的。输了也很会安慰自己,一次意外不足以论成败,所谓有赌不为输,只要手里钱够多,早晚有机会翻盘。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天遂人愿,倒是事与愿违的时候更多一些。曹蟒千猜万猜,绞尽脑汁的猜也只赢了一贯多钱。 李泰淡淡一笑,如果是他在赌的话,现在他一定就选择收手了。而曹蟒不同,曹蟒非要赢至少两贯钱。 “买定离手啊,还有没有下注的了?”荷官兴奋的摇着骰盅,高声的鼓励人们下注,他眼神不住的瞄向下面,看买什么的人更多一点。 “开吧,开吧,快开。” “没人下注了,赶紧开吧。” “……” 荷官一把掀开骰盅,顿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点意思哈”李恪看一眼李泰,淡淡的说道:“看他们赢的也喊,输的也喊,有那么好玩吗?” “有,赌这个字千万莫沾,沾上很难戒掉。这玩意儿特别容易上瘾,而且倾家之速莫甚于之。” 李泰深知赌字害人,他对这个字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果然没到两个时辰,曹蟒就输得一个铜板也没有了,他一下子变得双目赤红,紧紧的攥着两个拳头,一时恨意冲天。 “啊!”他双拳用力的砸到桌子上,没想到这桌子居然是个石桌,他砸上去一点影响都没有。 李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让让,我来玩一把。” 曹蟒看到李泰,瞬间就冷静了下来,输了就是输了,砸场子也没用,怎么都是输了,愿赌就得服输。 李泰扫一眼赌桌,问道:“我问一声,下注最大能下多大,最小能下多大?” “多大都行,但凭于你。”荷官抓起骰盅,用力的摇晃着:“买定离手,下注的抓紧了啊。” 李泰摸出一枚铜板,抬手随意的往桌子上一扔,那枚铜钱在桌子上转了转,最终落在了豹子上,孤零零的一枚铜钱躺在那里。 荷官一看,心里就不大舒服,虽说下注是大小但凭于心,但是也没有下一个铜板的,这不是来找茬的吗? “开!”荷官盯着李春,就想看看他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李泰看着桌面上那三颗一模一样的骰子,脸色没有半点的激动,而是十分严肃的说了句:“三个骰子一模一样?怎么就那么巧呢?该不会是作弊了吧?” 第89章 谁能给谁个面子 摇骰子能摇出豹子的概率绝对不高,正因为概率特别的低,所以赔率很高,十八倍的赔率,也就是说李泰的一枚铜钱,这几秒钟的工夫就变成了十八枚铜钱。 “啊呀呀呀”曹蟒又是捶腿又是跺脚,早知道这把能出豹子,干嘛扔一个铜板?这要是扔一根金条上去,直接不就暴富了吗? 李泰可没有半点的懊悔之心,莫说在不在意赢多少钱,他根本就不相信能赢得到钱,如果他刚才扔上去的是一根金条,百分之百的不可能摇出豹子来。 有些事知道归知道的,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十赌九骗,这谁都知道,但是没有人会在赌坊把这话说出来,这就是许干不许说的事。 李泰直接就问人家有没有作弊,这哪是来玩的?这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荷官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眼角微眯,嘴角斜挑,冷冷的吐出一句:“客官说笑了,我通财赌坊有名的童叟无欺,输赢凭的都是运气,绝没有作弊之事。” “当真的吗?骰子能不能让我看看?”李泰伸手管荷官要骰子,荷官大方的连骰盅都递给了李泰。 这骰盅没毛病,骰子的问题也不是随便就能看得出来的,荷官不怕他看。 李泰装模作样的摇了摇骰盅,扣稳了之后轻轻的掀开骰盅,一个二,一个三,一个六,看上去都挺正常的。 李泰挺纳闷似的看着荷官:“你摇就出豹子,我摇怎么不出?” 荷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搭他的话茬,这人是精神不好还是智商有问题?荷官无可奈何的说了句:“摇一次出一次那才是见了鬼了呢。” “哦”李泰抄起三颗骰子,在手心里掂了掂:“这么说骰子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 “那切开看看呢?”李泰饶有兴味的看着荷官,说实话他不摇个豹子出来,李泰还不能确定这骰子一定就是有问题的。 李泰才不相信真有这么巧的事,偏他下了豹子的注,就出一个豹子,这是自己运气好吗?不可能!这一定是他故意摇的。 赌场最喜欢的就是有钱人,李泰衣着华丽,一看就是个豪门公子,年少多金往往就代表着好骗,所谓人傻钱多。 他们看李泰是条大鱼,自然要在他身上下饵,这点门道李泰还是想得明白的。 “你是来砸场子的吧?”荷官扯下脖子上的毛巾,狠狠的摔到了桌子上。一下子从后面走出来七八个打手,渐渐的围拢了这张赌桌。 “你没作弊,心虚什么?”李泰淡然的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看到赌坊的打手们拎着哨棒,清一色的黑衣短打扮,他哂然一笑:“怎么?你们这是骗不通,准备开抢了吗?” “你?”荷官真是被他气得不轻:“是你搅场子在先的,赌便赌,不赌便不赌,没有人强求于你,何故又是查验又是要切开骰子?” 李泰轻轻的掸了掸衣襟,嘴角微抿,穿好衣裳是好啊,自己若不是穿着显赫,他们未必在这个时候还能跟自己讲理。 “哎”曹蟒一看这气氛不对,他慌忙扯了李泰一把:“你这么好的运气,接着玩啊,只管絮叨些什么?” 曹蟒说话还冲李泰挤眉弄眼的,意思是人家赌场里有打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别出妖蛾子,惹出麻烦来就真的麻烦了。 “你跟谁哎哎的?”李泰眉毛一挑:“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曹蟒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他当然没忘,他把人家的金条给输光了,这小半天的工夫从人家手里拿了两根金条,现在连根毛也没剩下。 说好的他要是输了钱,就得一辈子跟随李泰,现在李泰提出来了,他虽然不情愿,却也没想过耍赖,于是他一咬牙:“行,以后俺就听你的了,俺以后就叫你主人。” 李泰眉毛拧成了一股绳,主人?这是什么称呼? 李泰笑道:“我又不是拿你当宠物养,叫 什么主人?你我兄弟相称就好,关键是你得听我的话。” 兄弟相称?曹蟒挠了挠头,兄弟就是哥哥弟弟呗,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嗯,俺记住了,你让俺打谁俺就打谁。” 曹蟒特意把袖子往上撸了撸,把李泰护在身前,摆出一副如敌的架势,像是随时准备着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赌坊的人也在衡量轻重,开门做生意总不希望闹出事端来,而且曹蟒也是他们需要顾忌的一个点,都知道曹蟒有点缺心眼,性子憨直,他若是真的护着那个小白脸,打起来只怕也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更何况那个小白脸像是出身很高贵的样子,万一凭白的得罪了人,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皇城里随便一抬脚都能踢着一对皇亲国舅什么的大人物。 荷官暗自的直咬牙,最终还是忍着气,强颜欢笑的说道:“一点小小误会不算什么,咱们继续。” 荷官伸手管李泰要骰子,意思是前面的事都不计较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如此大度的举动,李泰却丝毫的感动都没有,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把骰子送还,而是轻轻的握着骰子,笑道:“我说要切开看看,就是要切开看看。” “你别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荷官指着李泰怒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晚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李泰知道赌坊是合法的存在,但是他的意识里就不希望有人沾赌。他今天就是想要揭穿赌坊作弊的事情,或许能帮助一些人戒赌。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提醒我呗?真是可笑。”李泰话音未落,忽然一大队人从外面闯了进来。 这一大队人身上穿正规的衙役服,腰间悬挂着秋水雁翎刀,训练有素的跑进赌坊,分成两排把屋里的人全都给拦阻在了里面, 荷官一看这种情况,多少有点慌了,他急忙从桌子的后面绕到了前面,抬眼扫了一下,这些衙役连个带头的人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该和谁搭话。 荷官就对着那些衙役们也不分大小,连连的鞠躬作揖。 “爷,爷,几位爷,今天怎么这有容来玩?咱们里面请,里面请。”荷官想先把他们带离,不管什么事,他们围在这里就会影响到生意。 平常衙役们还能给他几分面子,今天他们都没人敢承认跟赌坊的人有任何一点交情。他们都不理会荷官,一个个如同泥塑木雕般目不斜视的站着。 荷官急得浑身冒汗,这时一个中年汉子迈着方步走了进来。荷官一看他穿着官服,急忙满脸堆笑的上前去打招呼。 第90章 赌坊是谁的买卖 贞观年间的长安街头,是当时全世界最为繁华的地段,车水马龙的闹市正是人间名利场,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争名夺利要说见分晓最快的地方,那就非赌坊莫属了,贫富倾刻分明,得意与失意就在一瞬之间。 能让人抱着一夜暴富的梦想的地方,不管是多明显的陷阱,都不缺义无返顾往里跳的人,这也正是赌坊生意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可是今天无缘无故的就来挡生意的人,几十名衙役都带着腰刀,把赌坊里里外外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荷官悄悄丢个眼色,安排人去请赌坊的老板,他硬着头皮上前去跟官爷打交道,他弯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脸上堆着不掺假的假笑:“小的见过于大人,不知大老爷您要来,没出去迎您,小的有罪。” 那位官爷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李泰和李恪面前,他拱手一揖,低眉含首的说道:“下官于文海” “什么下官上官的?我问你,这赌坊是归你管吗?”李恪还不想暴露身份,急忙先打断了他的话。 他微一抬头,又点了点头:“是,是归我管。” 李泰笑吟吟的掂着手心里的三颗骰子:“嗯,赶紧把它剁了让我看看,看完我好走。” “是。”那官员一转身,指着荷官问了一句:“是剁了他么?” “……”李泰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是什么智商,兴师动众的让他过来,就为了剁一个荷官?自己是跟荷官有私仇吗? 真要是跟他有私仇,就没必要调官员过来了,侍卫就解决他了。 满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的,所有人都感觉异常的惊讶,有人惊讶李泰的身份,这是什么人呐?官爷见他都点头哈腰的,而且要剁人都不问理由,这是多么的霸道。 有人惊讶李泰的脾气,荷官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说了那么两句不太好听的话,直接就要剁了他,这是多么的残暴。 别人再怎么惊讶也只是惊讶而已,荷官一听这话,双腿一软直接就摔倒在地上了,别人的眼睛冒光,他的眼睛冒汗。 “嘿嘿”曹蟒傻笑着冲于文海吼道:“你这瞎货,看不到俺哥哥手里拿的啥?” 于文海也不知道曹蟒是什么人,他反正是谁也不敢得罪,料得敢在这场合乱说话的,必然有点份量。 于文海这才看向李泰的手,只见他手心里托着三颗骰子,这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两眼的迷惑不解,讪讪的问道:“您的意思是?” “喏。”李泰把手向前一伸,于文海他不敢从李泰的手心里拿骰子,就小心翼翼的双手合成一个碗形,向上捧着,李泰把骰子往他的手里一倒,然后就定定的看着他。 于文海头上直冒汗,他赔着小心又问了一句:“让他把这个吃了再剁?” 李泰脸一沉,于文海身子一矮差点跪下,幸好被李恪给扯住了,李恪笑呵呵的说道:“你怎么老想着剁人?我四弟让你把骰子剁开,看看这赌坊有没有作弊。” “哦,啊啊啊,是是是。”于文海把三颗骰子往桌子上一放,回头冲衙役甩一个眼神,衙役过来把刀按到骰子上,用力向下一压“咔!”的一声,把骰给切成了两半。 骰子从外面看是颗正常的骰子,一切开就看到里面其实另藏机关了,亮晶晶的水银就是铁打的证据。 骰子被切开的一瞬间,赌坊立马就炸了,众赌徒都像疯了一样的狂吼乱叫,根本不顾什么衙役不衙役,一个个冲过去对着荷官拳打脚跑,现场混乱得无法形容。 李泰微微一笑,什么也不用说,目的达到了。他和李恪悠闲的走出赌坊,曹蟒抡起拳头正要多打荷官几下,见李泰走了,他急忙屁颠屁颠的追了出来。 “老大哥哥,你咋能这就走了?等俺把钱要回来再走呗。”曹蟒可以接受输,输多少都不赖账,愿赌就得服输,可是曹蟒接受不了骗,这钱 被人活生生的骗去了,而且还不是小数目,这怎么受得了? 李泰无奈的叹了口气,哭笑不得的问道:“什么叫老大哥哥?这是什么称呼?我比你大吗?” 曹蟒的年龄,李泰没问过,但看也看得出来,他至少有二十多岁了,李泰才十七。 “你是俺的主人,不就是老大吗?你让俺跟你论兄弟的,要不俺就叫你老大弟弟吧。” “噗!”李恪一口气没喘好,又咳嗽上了,捂着胸口还咳得挺厉害。 “……”李泰抚额劝自己冷静,这个缺心眼的玩意儿纯粹就是口无遮拦,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会拉低智商:“行了,你就叫我老大,老大,老大,多一个字别加。” “哦”曹蟒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李恪,纳闷的直挠脑袋:“你喝水呛,喘气也呛,咋回事?” “呃。”李恪忍不住边笑边咳嗽还能回答他的话:“我有病,我有病。” 原来是有病,怪不得呢,曹蟒看他的眼神里立马充满了同情,还弱弱的劝了句:“找个郎中看看吧,总这么咳也不是事儿啊。” 三个人在街上闲逛,走到一个酒馆门前见里面生意不错,阵阵酒香飘出来,闻着就很醉人,于是他们便走了进去。 这小酒馆也没有雅间,都是在大厅里吃饭,李泰和李恪今天出来就是想感受一下市井的烟火味,随便找了一张桌子,他们就坐下了。 店小二肩头上搭着雪白的手巾,小跑着过来,笑呵呵的问道:“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只要桌子摆得下你就只管上。”李泰根本也不知道这小酒馆里卖什么,这也没个菜谱,他干脆就认可花钱算了,反正也花不了几个。 “好咧,您放心,别看咱小店不大,酒菜敢说是长安城里一流的。”店小二乐得嘴都合不拢的跑向后厨,这么好说话的客人,要是天天来多好。 见李泰点菜这个气派,曹蟒的眼睛都发直,这种事连做梦都没梦到过,原来有钱人是这么花钱的。 李恪微笑着问道:“四弟,你是故意去赌坊的吗?” “嗯?”李泰多少有点不大理解,李恪一直跟自己一起了,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我故意去赌坊做什么?不是跟曹蟒打赌,我们才过去的吗?” “那就是说”李恪牵了牵了嘴角:“你不知道赌坊是谁的买卖?” “这个我当然知道。”李泰是京城的长官,这长安街的店铺都是要记录在案的,比较有名的几家他心里都有数:“赌坊的老板叫丁子琰,你认识?” 第91章 我说我真不知道 李泰要说他不知道,李恪还不意外。他说他知道,结果他就知道个丁子琰。 李恪又追问道:“那丁子琰是何许人,你知道吗?” “还真不知道,也未曾见过。你既提到他,莫非他与什么人有亲?”李泰摇了摇头,想想这皇城里也没有哪个望族姓丁,他能是多大的人物? “倒也无亲。” “那就是有旧了?” “也无旧。” 李泰淡淡的一笑:“三哥,你莫不是消遣我?有话直说不好么?” “秘书丞苏掸,你熟悉的吧?”李恪端起茶盏轻轻的晃了晃,随手把水泼在了地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继续说道:“丁子琰是苏府的大管家。” “……”李泰小嘴微张,一脸的尴尬。 “呵呵”李恪开心的笑了:“说起来丁子琰也就是个奴才而已,不过有句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是不是?” 是还是不是?李泰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张了两次嘴,愣是没发出声来。 “你早告诉我不好么?”李泰无奈的撇了撇嘴,捎带着白了李恪一眼。 “我又不知道你去赌坊做什么,我知道你要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着你了。你提前又不跟我说,再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店小二殷勤的送酒送菜,不一会儿就摆了一大桌子,真是很丰盛的一桌,不过李泰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丁子琰只是个下人,跟李泰根本就说不上话,关键是他的主子是秘书丞苏掸。 秘书丞在李泰面前也算不得是多大的官,李泰完全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关键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苏掸的女儿嫁给了李承乾,而且是正牌的太子妃,也就是说苏掸是李承乾的亲老丈人。 若是赌坊犯了什么大错也行,若是有状告赌坊也成,李泰无缘无故的上门找茬,任谁也会觉得他这不是对事而是对人,那他对的是什么人? 一直以来,李泰拼了死命的在扮演着一个好弟弟的角色,结果这一下子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事非要切骰子,切骰子也就罢了,还下令让于文海把赌坊给封了,不不,不是封了,那叫什么?哦,对,叫停业整顿,对,这个词儿用的多好。” 李恪跟捡了什么便宜似的,一直说着火上浇油的风凉话,故意来气李泰。 “我做的不对吗?”李泰理直气壮的又翻了个白眼。 “对对对。”李恪开心的笑着:“于情大义灭亲,于理堂堂正正,谁敢说你不对?谁说你不对,我第一个不答应。” “你有办法补救吗?”李泰现在就算是马上收回成命,也来不及了,人已经得罪了,赌坊已经封了,你给解封不等于你没封过。 “能有什么办法?往我身上推呗,反正我也要走了,刚好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只要让于文海别瞎说实话就行了。” “算了,一点小事,实话实说就是。”李泰端起酒盏,轻轻的朝李恪一举:“三哥,我敬你一盏,咱们一起尝尝这酒滋味如何。” 这件事若是论理,就是论到天边,也是李泰有理,李泰只是不想无端的得罪李承乾,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只有直面面对了。 李泰心里清楚,别说他是在“演”好弟弟,就算他真的是好弟弟,也换不来一个亲哥哥,他怎么做,李承乾都一样的对他有戒心,一样的必除之而后快。 “好,谢四弟。”李恪也端起酒盏,他郑重的望着李泰:“你怎么做都是对的,三哥支持你,真的,不管你做什么,三哥都是支持你的。” 平常百姓家兄弟间这么聊天,一点毛病都没有。皇子间要是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是站队。李泰刹那间就明白了,怪不得李恪刚才不肯提醒自己,他就是故意的。 他是希望自己跟李承乾之间的矛盾早一点激化,如果我们二虎相争,最得利的人自然就 是他了。 李泰微微一愣,假装没听懂,一抬手一仰脖,便倾觞饮尽盏中酒,随即淡然的一笑,两个人继续谈地说天,再不提一句正事。 从酒馆出来天色微昏,李泰跟李恪对着拱了拱手,就在酒馆门口互相道了个别,把曹蟒安置到魏王府之后,李泰踏着黄昏时的阳光不紧不慢的走进皇宫的大门。 他进了宫门之后,举目张望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他以为李承乾能在门口等他呢,结果和自己想的不一样,难道李承乾还没有收到消息? 李泰吹着口哨,摇头晃脑的走向立政殿,进了立政殿的门,一切也都很是正常,李泰估计李承乾可能是还不知道呢,不然以他的性子应该堵着门的质问自己,教训自己就是他的一大乐趣。 打个雪仗都被他教训了一顿,这么大的事,他没有沉稳的道理。 李泰高高兴兴的走到房门前,一推房门他当即就愣住了,李承乾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屋里等着他。 李泰只好先堆上一脸的假笑,然后谦恭有礼的走到李承乾面前,躬身一揖:“臣弟拜见皇兄,皇兄” “行啦,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多礼。”李承乾抬手虚扶了一下,非常亲和的笑道:“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必拜了。” “谢皇兄。”李泰的心扑通扑通的蹦哒,跟做贼被人家给抓住了似的。 虽然说封个赌坊,也不算是什么对不起李承乾的事,但是毕竟苏掸是李承乾的岳父,这事论理是李泰有理,论情起码应该跟李承乾打个招呼。 李泰要早知道赌坊是苏掸的,说什么也不能跑到他的赌坊鸡蛋里挑骨头,找茬也得找个合适的对象才行。 “客气什么?”李承乾眉眼含笑的看着李泰:“你还用我让你坐吗?” 李泰缓缓的坐下,也不知道应该找个什么话题跟他聊。 李承乾拉家常般的询问:“惠褒,你今天出宫都做了些什么事啊?” “呃”李泰有些难以启齿,这话怎么说?说我把你岳父的赌坊给封了?“也没做什么,就随便走走,到处逛逛。” 第92章 太子的一身正气 “二哥!”兕子乐哈哈的跑到李泰身边,李泰刚要抱起她,一扭头看李治抱着小公主走了过来,他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我天爷,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你抱得动吗?摔了她,看我不揍你。”李泰接过小公主,狠狠的瞪了李治一眼。 李治毫不在意的仰头说道:“二哥,我今天背书背的可好了,你听我背书吧。” 李泰从来没有过比现在更想听李治的背书的时候,他巴不得赶紧找个借口不陪李承乾聊天,但是他不能这么干啊,把李承乾一个人扔那儿不闻不问,跟直接赶他走有什么区别? 今天本来就是自己得罪了李承乾的岳父,哪能再如此的怠慢李承乾? “你自己都觉得背得好,想必是真的背得好,我就信你一次,不考你了。”李泰笑微微的看着李治:“带兕子玩去吧。” 李治嘴撅得老高:“兕子要和你玩,你带我们玩去吧。” 李泰眉头一皱,板起脸:“放你出去玩,不乐意,是吧?那你去写大字吧,写十篇。” 写十篇不用睡觉了,那还不得写到天亮去?李治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李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就是不愿意让自己陪李承乾说话,故意带着两个妹妹过来搅和的。李泰也愿意跟他们玩去,但是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该面对还得面对。 李泰刚坐下,云夕和云离就走了过来,云夕领走了兕子,云离抱走了小公主。 “皇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李泰伸手碰了一下茶壶,温度刚好,他提起茶壶给李承乾斟了杯茶:“他们没闹你吧?” 没闹,一点都没闹,没一个搭理李承乾的,就让他自己在大厅里干坐着了。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闹?怎么感觉像我是外人一样?二哥是亲的,大哥是抱来的?”李承乾笑着端起茶盏,慢慢的饮了一小口。 “……”李泰不知道是自己心虚到了紧张的地步,还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感觉李承乾脸上满满的和善,亲切的样子像脱胎换骨了似的陌生。 “还是皇兄有长兄风范,我是嫌他们闹的我头疼。”李泰咬了咬牙,面带三分尴尬的说道:“皇兄,今天我给你惹下麻烦了。” “嗯?”李承乾略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笑了:“你能惹下什么麻烦?” “我封了一家赌坊,就是长安街的通财赌坊。” “哦,这个我知道了,这算什么麻烦?你分明是替我解决了一个麻烦。”李承乾很不在意的笑道:“你做的对,我要是知道他们往骰子里面灌水银,我早就封他了。” “……”李泰脸上的皮肤都变得发硬了,用力的向上牵了牵嘴角,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感觉很不对劲,这么通情达理也不是李承乾的作风啊,他难道也被人给魂穿了? “皇兄,我”李泰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这是一个误会,我真不知道通财赌坊是苏家的产业。我刚结交的一个朋友在通财赌坊输了钱,我就怀疑骰子是有问题的,真钱要是输了,也就罢了,要是被骗了,怎么忍得下去这口气?我也是一时逞能,就任性了。” 李承乾一敛笑容,忽然严肃了起来:“惠褒,你若是编个谎来安慰我的,我便不和你计较。你若说的是真话,我可要骂你了。” 李泰心里暗道“骂就骂呗,反正你就是来骂我的。”李泰倒不怕他骂,听他这么说,估计他是想骂人,还想占到理字上来骂,那就把理字送到他手里好了。 “皇兄,我什么时候编过谎?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我要是知道通财赌坊姓苏,我说什么也不会封了它的。” “你?”李承乾指着他冷哼了一声:“你好糊涂!莫说它姓苏,就是它姓李,该封也得封。” “我们一天到晚被蒙在鼓里,不知多少人在外面打着我们的旗号胡作非为。” “天下人只知道他们仗着皇家的势鱼肉百姓, 怒怨都撒到了咱们的头上。像这种欺民害人的勾当,理当查出一起,严办一起,绝不能纵容姑息!” “你身为京畿长官,这么点事还用得着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吗?还是在你心里,就把皇兄我看得恁般小肚鸡肠、不辨是非、不明事理?” 啧、啧、啧,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息了,李承乾都能说出这么像样的人话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李泰直想给他喝个彩、鼓个掌什么的,说的这么好,这要是他真实的想法该有多好。当然要说才华,李泰承认李承乾的才华很高,但是要说心胸,李承乾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俩字。 “皇兄教训得是,臣弟记下了。”李泰只能是低眉顺目的应承,人家姿态摆的这么高,根本就没有杠抬。 “你呀。”李承乾重重的叹了口气:“苏家人来找我,让我跟你求个情,早点给他们解封,你想什么时候给他解封啊?” “明天我到府衙第一件事就先给它解封。” 李泰本也没打算把他们怎么样,当众切开骰子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让他们真真切切明白赌场就是在行骗,能劝一个人成功戒赌也就不枉李泰下这么大的功夫了。 “啪!”李承乾一拍桌子,吓李泰一激灵,这人怎么还急了呢? 李承乾阴沉着脸,怒气升腾的盯着李泰:“惠褒,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一点也不往心里去。话音没落,你就忘得精光了,是不是?” “……”李泰撇了撇嘴,忘倒是没忘,只是有些事李承乾可以干,他不能干,有些话李承乾可以说,他不能说。 “他们本无大错,关一天吓唬吓唬就得了,何必小题大作?” “不行,说到哪必须做到哪,朝令夕改你的官威何在?再说这要是轻易的给他解封,他会反省自己吗?他只会变本加厉。” 李泰比他还明白这个道理,别说轻易的解封,就是打他一顿板子再罚他个倾家荡产,只要他还干赌坊,也是继续行骗。 赌坊要是离了骗字,那就不是赌坊了,输赢全凭运气,那是间接搞慈善的。 “那依皇兄的意思,该如何做呢?”李泰不在乎怎么处置他们,李泰在乎的是李承乾的想法,就算不是真在乎,也得装出个真在乎的样子来。 “我没什么意思,你也不必看我的面子,我面子再大也大不过王法。” “臣弟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皇兄教诲。”李泰站起来,冲着李承乾深深一揖,他多希望此时的李承乾是真实的李承乾,那该有多好啊。 第93章 我哥替我怼死你 富丽堂皇的皇宫内院,兄友弟恭的融洽气氛。 “你又来了,跟我有必要这么礼仪周到的吗?”李承乾亲和有加的微笑着:“要不是怕你心里有想法,我怎么会天都要黑了,跑过来找你聊天?” 不管真假,李承乾这话说的反正让人听着很舒心,李泰也懒得想太多太远,眼下开心就是开心,他也没有还言,就没心没肺的笑了。 此时的李承乾给了他真正的兄长的感觉,此时的他便拿李承乾真正的当成兄长一样的尊敬,顺便还关心的问了句:“皇兄最近身体还好吧?脚疼的毛病有没有再犯?” “时好时歹,疼倒没怎样疼,最近我也是酒喝得多些,疼的不重也就没大感觉了。”李承乾这足疾真不是装的,他的饮食习惯太不好,几乎所有痛风禁忌的东西都是他最爱吃的。 疼起来的时候真的很要命,自从李泰提醒他酒能解疼,他真的少遭了不少罪,一疼起来他就喝酒,结果又添了个爱酒的毛病。 “疼的不重就别用酒止疼了,酒喝得频了会上瘾,喝多了也伤身。”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别说他巴不得李承乾痛风发作的更厉害,就算他想救李承乾,他也拿痛风没办法。 “无妨,我心里有数的。” “还是让御医弄些能止疼的草药外敷吧,总好过饮酒过量。” “御医有用,阿娘就不会升天了。”李承乾突然间就气塞胸膛,满满的都是恨意。 “……”李泰缓缓的低下头,虽然长孙皇后不是他的亲娘,但一个没娘的孩子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里也是难过的。 大唐再是盛世,再是繁华,医疗手段也远远不能跟现代相提并论,易阳的娘也一样是死于疾病,李承乾的这句话像把刀子一样插进了两个人的心里。 李承乾把怨气都撒到了御医身上,导致他患了足疾也没有第一时间找御医诊治,他认为御医无能,他们不是救人的,都是害人的。 李泰则感叹人的生命无常,活着就该好好的珍惜时光,没人知道自己的生命在哪一刻会被按下终止键。 第二天李泰和往常一样早起,先是跑步后是简单的早膳,一切都准备好了,便大摇大摆的去金銮殿听政。 李泰没想到李承乾也来听政了,更没想到的是他比自己到的还要早一点,怎么突然间变化这么大呢? 听政通常就是听而已,只需要带两只耳朵过来就行了。李泰满心轻松的站好,笑吟吟的望了一眼端坐在龙书案后面的李世,又望了一眼站在自己对面的李承乾。 李世民也悄悄的向下望了一眼,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像一对金童似的,心里顿时滋生起一股充满了自豪的欢喜之感。 金殿上虽然人多,但是却无比的安静,随着太监一声高喝,群臣开始上书议事。 今天没什么大事,李世民几句话就安排妥了。李泰正听得昏昏欲睡,忽然有人朗声说道:“臣请奏之事,事关魏王,请魏王回避。” “嗯?”李泰扭头看过去,却原来是大理寺的一个寺丞。李泰想不通,这要告自己还让自己回避,这是什么规则? “父皇”李泰没动,李承乾一步迈到中间,朝上一揖:“既然他所奏之事与惠褒有关,不妨让惠褒留下,难道跟他有关的事,还能不让他知道吗?” “嗯,高明言之有理,青雀你且留下。”李世民看一眼原本没挪一下脚的李泰,李泰抱拳一揖,应了句:“儿臣遵命。” “臣参魏王殿下……” “臣亦参魏王殿下……” “臣启万岁,魏王殿……” “……” 一人两人说也就罢了,一桩两桩事也就算了,可是今天早晨奇了怪了,一连七八个都是参魏王李泰的,事件更是罗列了数十条之多。 李世民越听越生气,眉头是越皱越紧,索性就淡然的望着下面:“还有吗?谁还有什么状要告 ?” 李世民也不知道李泰这是得罪了多少人,惹得半朝臣子都来参他。 “父皇,儿臣有话说。”李承乾又向前一步,他先是朝上一礼,然后转过身来,面色冷峻的看着朝臣们。 李承乾抬起手来,点指着他们:“你们真行,如此的不分青红皂白,金殿之上岂容你们如此的颠倒是非。刘寺丞,你讲的事,本宫略知一二……” 平常李泰在这金銮殿上都是看魏征秀口才,每次都能把皇帝老爹给气得不行,又只能乖乖的听人家的话。 今天不一样,今天李泰大大方方的看着李承乾在这里大秀口才,他第一次知道李承乾的口才原来是如此的好。 李承乾话说的有理有据,气氛烘托得激情澎湃,说的慷慨激昂,听的义愤填膺。 李世民是越听越爱听,他最喜欢不过的就是看到自己的儿子意气风发的样子,尤其这个儿子要是李承乾的话,那就更好了。 李泰刚开始的时候听得很是感动,后来渐渐的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怎么那些人提到的事情,不管真的假的,李承乾都能恰到好处的回怼,这里面没点别的事吗? 李泰越想,思路就越清晰了。这些人要说的话,肯定是提前都商量好了的。不然的话,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被李承乾给怼了回去。 换句话说,这些人一定是他授意的,他让这些人来参自己,然后他又站出来独挡一面的替自己把这些人给挡了回去。 第一他这么做肯定是想让自己领他的人情,第二他也可以探探父皇的想法,看看父皇是否一味不讲理的护着自己。 李泰嘴角斜挑,心里暗道“李承乾还是太嫩了些,何必急着跳出来呢?你稳一点,也好看看我的反应,也顺便看看朝中哪些人是依附于我的,你先跳出来,什么都看不到了。” 李泰猜测的没错,李承乾今天表现得这么的优异,并不是他机敏反应够快,而是事先都打好了腹稿。 李泰也不急着替自己辩解,他饶有兴致的扫视群臣,暗暗的记下这些人的表情,揣测他们的站队心理。 第94章 是好的与示好的 金銮殿变成了公堂,天天坐堂的李泰居然成了被告,只不过他没有半点做被告的觉悟,他既不慌张也不愤怒,倒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 李世民也不像个合格的法官,连最基本的严肃他也没做到,他嘴角噙笑的看着下面。这半屋子的人都告他的亲儿子,他没有一点恼火的迹象,还很舒心的样子。 他就是很舒心,他看到了李承乾竭尽全力的在维护李泰,他终于看到李承乾爱护弟弟了。一直以来都是李泰让着他、护着他,而他就跟个白眼狼似的,还时时的惦记着算计李泰。 宫内宫外的小动作怎么瞒得过李世民的眼睛?俗话说不聋不瞎不做家翁,他也只能是无奈的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不然怎么办? 只要不闹出大事来,由他们闹去吧,忍上几年打发李泰到封地就好了,兄弟一分开就开始顾念手足情深了,只是那时再要相见却又难上加难了。 “青雀,你有什么话说?”李世民略转头,看向李泰,这个儿子才是最贴心也最满意的,他要是嫡长子那就太完美了。 李泰向前一步走,先是拱手一揖,然后抬起头笑嘻嘻的说了一句:“没什么话说,就是多少有点意外。” “嗯?”李世民不明白有什么好意外的?是没被参习惯吗?“为什么意外?你是不是以为没人敢参你?” “不是,父皇你也常被人参,何况是我?圣人云,人孰无过?被参没什么可意外的,我意外的是这么多人组团参我,是谁给喊号子了吗?心怎么这么齐。” 李泰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直接把金銮殿的气氛给拉到了冰点。李世民一听这话,脸“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李世民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还暗自窃喜,以为李承乾终于是回心转意,知道爱护兄弟了,没想到这居然是他设的局。 这些人参李泰,大部分都没有写奏折,可见仓促之间没来得及准备。参李泰可不是一件小事,他们连折子都不备好?可见都是临时接到的任务,硬着头皮上来参的。 就他们告的那些烂事,要么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要么连点边都没有的谎话,要么就是臆想类型的,以防于未然为由,提出各种限制李泰做事的“建议”。 论起来没一条能站得住脚的,李承乾就把他们给驳了个落花流水。 李世民心里刚刚还在为李承乾的表现而感到得意,这会儿就怎么想怎么一肚子气了。他若不是提前预知,怎么能一桩一件说的跟背书似的那么流畅。 一想到这些,李世民的心情就没法好了,丢下一句:“凤子龙孙不容构陷,再有参告亲王者,拿不出真凭实据的一律按侮上定罪。”便气恨恨的拂袖离去。 李承乾看李世民走的远了,他抬手轻轻点压了一下额头,悄悄的长出一口气,看向对面,见李泰正笑盈盈的看着他,还冲着他耸了耸肩膀。 百官散去,李承乾走到李泰面前:“受惊了吧?别跟那帮老顽固生气,跟我去东宫,我请你喝酒。” “我可不去。”李泰苦笑道:“赌坊的事还没解决好呢,我拿什么脸见皇嫂?” “算个什么事?又不是你的错,他们活该,不能轻饶了他们。” “他们也没犯什么错,赌坊没点说法也就不用开了。”李泰抱拳一礼:“多谢皇兄替我挡灾避难,改日我设宴酬谢,今天咱们就此别过,我要去府衙了。” “你去忙吧,有事跟我说。” “一定。”李泰再次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大殿。 陆清在殿门口候着,文武公卿排着队的往外走,他靠边站着,抻长了脖子向里望。 秦琼一步走出人群,轻轻的推了陆清一把,沉声喝道:“你是谁的侍卫?胆敢在这里张望,不要命了吗?” 陆清不认识秦琼,但他知道凡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都惹不起,他急忙后退两步,躬身一揖,老老实实的回道 :“我是魏王殿下的随行侍卫。” 秦琼也不认识陆清,但他认识官服,眼前就是一个小小的六品昭武校尉,没想到竟然是李泰的身边人。 “哦,那你给魏王带个话,告诉他少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记住刀剑无眼、人心难量。” “……”陆清不敢吭声,心里暗道“您哪位?您这么厉害,您亲自去说呗。” 秦琼像是看透了陆清的心思,他说道:“我叫秦琼,要不是感谢他给我老娘画了幅像,我才懒得多嘴。” 陆清一听到秦琼这俩字,立马恭恭敬敬的躬身礼拜:“是,秦大人的话我记住了,一定转告魏王殿下。” 李承乾回东宫,他从后门走了,李泰当然是最后一个走出大殿的,陆清急忙迎了上去:“二郎,今天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李泰看了他一眼,惊讶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听谁说什么了?” “好聪明的二郎。”陆清笑呵呵的问:“你怎么知道有人跟我说什么了?” “这不废话嘛,你又没上殿,你能知道有事,那肯定是有人跟你说了呗。” “你猜是谁跟我说话了?”陆清小脸上仰,眉间闪着喜气。 文武百官,这上朝的人虽不足百,可也有好几十,这让李泰从哪儿开始猜?李泰笑道:“看你兴奋的样子,必是个令你崇拜之人。我猜不着,你爱说不说。” “二郎果然聪明。”陆清一挺胸脯,笑盈盈的满面春光:“跟我说话的人是秦琼秦叔宝!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告诉你少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小心刀剑无眼、人心难量。” “他就跟你说这么句话,就值得你兴奋的合不拢嘴?”李泰微微一笑,他明白秦琼什么意思,就是提醒自己,暗中有人盯着自己,既要防着被人参也要防着有人下黑手。 “谁不知道秦叔宝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山东六府,孝母似专诸,交友赛孟尝。”陆清激动得走路都上蹿下跳的:“二郎,这种重义气的人,你要对他好点,他会对你更好的。” “是吗?”李泰淡淡的望着前方,轻轻的吐出一句:“单雄信待他如何?” “……”陆清顿时哑口无言,单雄信对秦琼的好,堪称可昭日月。秦琼或许对得起所有的人,唯独对不起单雄信,在单雄信面前,他永远差一个义字。 “对了,二郎,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才想起来问问我?”李泰白了他一眼:“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被七八个人参了几本,习惯就好了。” “啊?”陆清一听头皮都发麻,那么多人一起上本参他,真多亏了皇帝是亲爹:“怪不得他这么嘱咐你,不管怎么说他对你是好的。” “对我示好的,我心里有数就是。” 第95章 皇城最不缺王爷 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李泰从皇宫出来,还没走到府衙就被人拦住了,昨天去查百济使臣的事有了准信,那个来自鄯善国和伊丽哈桑为什么要摆擂招亲,也查清楚了。 馆驿确实接待了几个百济使臣,他们还没有机会上殿面圣,都在馆驿等消息呢。皇帝绝对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他得按流程等着。 那个乌鲁只是百济使臣中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色,只是因为他汉话说的比较好才把他一起带了过来。 没想到他见色心急,跑到擂台上耍无赖去了,更没想到竟然撞上了李泰这个狠角色,更更没想到的是李恪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把他给五马分尸。 陆清昨天把乌鲁送到了府衙,自然有人把他给送进了大牢。他现在正捧着牢饭犹豫要不要吃呢,想吃又实在是难以下咽,不想吃又实在是饥肠碌碌。 鄯善国的那个美女伊丽哈桑,不远数千里奔波来到长安,并不是为了招亲,而是为了求联,就是单纯的为了对上那个“三光日月星”的上联。 一个人就是再喜欢对联,也不可能跑到几千里之外来求下联。伊丽哈桑求下联并不是为了招亲,而是为了拒亲。 她是鄯善国的公主,高昌王子几次三番的下聘书,非要娶她不可,被她拒绝了好几次,高昌王子便出了这么上联,限期三个月,三个月还对不上的话,要么乖乖的嫁公主,要么就刀兵相见。 她实在不想嫁给高昌王子,于是就以遍访下联为名,离开了皇宫,一路来到了长安,说白了她能寻到下联就算是上上之策了,寻不到下联,她就势就逃婚了。 李泰在半路上被拦住听人汇报,李承乾回东宫也是半路被人给拦住了,然后直接把他请到了两仪殿,被李世民劈头盖脸的一顿暴骂。 虽然屋子里只有父子两个人,李承乾也是被骂得一肚子火气,回到东宫第一件事就是把卢武给叫到面前。 未曾开口说话,抡起胳膊就扇了卢武正反两个大耳光:“你个猪脑袋,出的那叫什么馊主意?害我被父皇骂了个狗血喷头。” 卢武被打得一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跪倒在地:“太子爷息怒,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李承乾打他也不解气,骂他也不解气,越想越窝囊。 本来李泰无故的到赌坊找茬还封了赌坊的事,李承乾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教训李泰一顿的,就是听了卢武的话,自己才反而替李泰说上了话。 也是卢武给出的主意,让朝臣去参李泰,然后自己站出来维护他,这样在皇帝那里会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后李泰就是出点什么意外,也没有人会怀疑到太子身上来。 就是这个被卢武说成一举多得的好事,让李承乾给办砸了。在皇帝面前根本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反而被皇帝老爹暴骂了一顿。 挨骂还是小事,关键是在老爹心里的形象打了大大的折扣,而且想在李泰跟前卖个好,也没卖成,李泰明显的看穿了真相。 这种搬起石头砸了脚的事,让李承乾无比的窝火,疯狂的踹了卢武好几脚,直到称心闻讯跑了过来,拦腰把他抱住,三言两语便灭了他的火气。 称心硬把李承乾给按坐下,他跪坐在身边,拿块丝绢轻轻的点压着李承乾的额头:“我的爷,可不能再这样了,看气的,脸都红了。” 卢武挨了一顿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他也不敢问,倒是称心替他问了句:“什么事把爷惹到这个地步?” 李承乾气呼呼的把早朝上的事说了一遍,卢武听完差点昏过去。卢武是给他出了主意不假,卢武可没让他今天早朝就这么干啊。 这仓促之间都没有准备,能找到什么真凭实据?完全靠胡编乱造去参亲王?你这是逼着朝臣拿脑袋当赌注,我的天爷,卢武这才清楚李承乾这次的损失有多惨重,以后还有谁敢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他这完全是做 事不动脑子,一时冲动就开干,这不是死输没赢的打法吗? “爷,其实这事也并不算太坏,起码那些参了魏王的朝臣,以后都会死心塌地的拥护您了。”称心一边轻轻的帮李承乾按揉肩膀,一边轻声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次都把魏王给得罪透了,他们要是离了您的庇护,还有活路吗?” 李承乾一听这话,立马就笑逐颜开了,总算有个让人舒心的地方。 不管老爹怎么生气,总还是自己的亲爹,至少现在自己还是太子,老爹虽然说过一次要废了自己,却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没有动真格的。 至于李泰心里怎么想,李承乾什么时候在乎过?他看不穿的话,他心情还能好点,他要是看穿了,也就是个生闷气罢了,他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能得到朝臣们的拥护才真正紧要的事,谁背后的朝臣多才是硬实力。 “爷,今天谁第一个参的魏王?谁的言辞最为激烈?”称心眼睛盯着李承乾的脸,手按着李承乾肩。李承乾斜着身子往榻上一倒,带得称心跟着一倒,一下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李承乾笑盈盈的抬起手轻轻的搂着他:“应该是大理寺的刘寺丞吧,他第一个站出来的。” “哦。” “你提醒我好好赏他,对不对?”李承乾微侧了一下身,跟称心脸对脸的躺着。 “嗯,是要好好赏他。”称心欠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卢武:“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吧,再搞砸了可没人替你说情。” “……”卢武知道称心这是在帮他,可是他搞不清李承乾是什么样的想法,他愣眉愣眼的问了一句:“怎么赏啊?” “你简直就是头猪!”李承乾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称心急忙拉住李承乾:“跟他生什么气?犯不着的,知道他笨跟他直说就好了。” 称心探头望着卢武:“好好想想,你要是魏王的话该怎么赏他,你就怎么赏他好了。” “是。”卢武也是这样的想法,他急忙爬起来,弯着腰滚了出去。 李承乾眨了眨眼,原来称心是这个意思,他又理解错了。 长安街头依旧是人流如织,李恪又出来闲逛,知道今天府衙开衙,李泰没时间陪他,他便也没去打扰,一个人正觉无聊,迎面就碰上了一个兄弟。 这皇城是真不缺王爷啊,说碰就能碰上一个,他抬腿朝李佑走了过去,李佑一转头也看到了他,便笑着迎了上来:“三哥,怎地这般清闲?” 第96章 齐王请你去赴宴 李恪最多月余就要离开京城了,他是有时间就在长安街上闲逛,他就是想多走走多看看,毕竟一旦离开了,就未必有机会再回来了。 李佑特别的不想走,他还在琢磨怎么能够留下来,他的母亲阴妃提了好几次都没有作用,实在不行真的就只有装病一条路了。 “天生就是这清闲的好命,这有什么办法?”李恪笑呵呵的看着李佑:“你不清闲么?” “……”李佑就算是缺心眼,也不会回答说自己不清闲的。身为皇子,又不是太子,你敢说自己不清闲吗? 要说敢,满天下可能就一个人敢,也就李泰敢说这话,人家是京城长官,人家有政务要忙,其余的皇子,哪个不清闲? “三哥说的对,咱们还真是天生的清闲命。”李佑也笑嘻嘻的看着李恪,这是什么哥哥?真不愧是皇族弟兄,张嘴就给兄弟挖个坑:“没看我也闲溜跶呢嘛,三哥,你打算去哪儿玩啊?” “有什么好玩的?赌坊都被你四哥给封了,玩不成了。”李恪耸了耸肩膀,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他当然不介意李承乾和李泰干个两败俱伤,不过他也不想参与其中,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离开京城,先保住自己这个清闲王爷的身份再说别的。 苍蝇都知道不盯没缝的蛋,那太子的位置就是蛋,很明显这颗蛋现在还没有缝儿。李恪的想法很简单,先保住眼前自己拥有的,然后静待时机。 有那个皇帝的命,自然要力争一下,没那个皇帝的命,那就认命的当一个王爷也不错。人先远离皇城,目光紧锁京都,这就是李恪此时的打算。 “街上那么多赌坊,四哥都给封了?”李佑也路过了两家赌坊,没见门上有封条啊。 “那倒没有,他把通财赌坊给封了。” “……”李佑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那不是苏家的产业吗?四哥这是要大义灭亲啊?” “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那是苏家的赌坊。”李恪抬手指了指路边的一家酒楼:“我们上去聊?” “好啊。”李佑抬腿就朝酒楼走了过去。 两个人直接上了二楼,寻了个临街的雅间,随便点了一桌子的吃食,对坐着闲聊起来。 “怪不得今天半朝的大臣都参四哥,原来他得罪人了,这老苏也真是舍得下本啊。”李佑以为是苏掸找人参的李泰。 “啊?有人参他?今天的事么?”李恪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后来怎么样了?父皇怎么处置的?” “没处置啊,就把参他的人都给骂了一顿。听说今天皇兄很给力,拼了命的护着四哥,把所有参四哥的人都给怼得哑口无言。” “哦?”一句话李恪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李承乾这么卖力的维护李泰,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鼓动半朝臣子上本参亲王,绝不是小小的秘书丞能够做得到的,苏掸没这个能量,而且凭李承乾能把那些朝臣怼得哑口无言,也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那就是只要他一开口,对方就不说话了。 “是真的,我刚从皇宫出来,我娘亲口告诉我的,这事不会有错。” “呃”李恪麻木的点了点头,心里暗暗的思忖“李承乾居然这么快就朝李泰下手了,李泰能没有反应吗?” “三哥,你想啥呢?”李佑发现李恪突然开始发呆了,这是什么毛病? “呃,没什么,我要走了,你不打算给我饯行吗?” “你哪天走啊?” “明,嗯,后天。”李恪略显苦涩的一笑:“明天进宫看看我娘,后天去赴任,这清闲的好日子也就算是混到头了。” 李恪生怕溅到身上血,早晚也得离开,那干脆早点走,躲出去又清静又干净,留下来不一定哪股邪风就吹到自己的脑袋上。 “你怎么不早说啊?”李佑掐着手指头算一下,明天进宫,后天就走了,那也就今天有 点时间了:“那还在这儿坐着干嘛?走,我摆宴给你饯行。” “真是好兄弟,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 “谁用你客气?”李佑一想饯行宴也不能就两个人吃,总得请点人来才行:“把四哥也叫上吧。” “他哪有时间?” “有没有时间是他的事,咱得招呼一声。”李佑想了想,问道:“要不要请大皇兄过来?” “哪有让大皇兄给我饯行的道理?不过既然是你摆宴,那你说了算呗。” “嗯,一张请柬也不值几个铜板,来不来是他的事。”李佑笑呵呵的拉着李恪下了楼,到楼下冲着掌柜的摆了摆手就走了。 掌柜的急忙跑出柜台,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人就已走得没影了,他开心的冲着后厨喊:“别做了,剩下的菜不用做了。”然后大笔一挥把账都记到了齐王李佑的头上。 齐王府里鼓乐齐鸣,请柬雪片似的飞进京城所有的官宦之家。 李泰到府衙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通财赌坊的人给放了回去,并且准许他们营业,只是象征性的罚了点款。 这件事解决的很容易也很顺利,李泰又让人去大牢把乌鲁给提了过来,也没上堂,就在后堂审问。 “说吧,你到底姓甚名谁,因何来到京城?”李泰很悠闲的在桌边垂腿而坐,目光淡然的看着乌鲁。 乌鲁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神情黯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完全不像昨天那么嚣张。 “我叫乌鲁,是百济使臣。” “你既是百济使臣,那我来问你,你出使长安到底所为何事?” “我不知道。” “?”李泰眉头一皱,这个答案够出人意料的。 李泰冷笑道:“你说你是百济使臣,不知道出使的目的是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李泰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对话了,这是精神出问题了吗? “我”乌鲁现在知道李泰是皇子了,而且是非常有实权的皇子,他心里当然惧怕,人家说要把他五马分尸可不一定是句笑话。“我不是百济的官,我只是给使者做个翻译,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啊。” “原来是这样啊。”李泰琢磨着百济使者的汉语可能真的不太好,而大唐朝臣中也不知道谁会百济语,看来这个乌鲁暂时还是留下的好。 “二郎”陆清手里捧着一张请柬走了进来:“齐王殿下送来请柬,请您过去赴宴。” “赴宴?”李泰无奈的白了陆清一眼:“你替我回了就是,看不出来我在忙吗?” “哦,是吴王的饯行宴,你确定不去吗?” 第97章 没穿蟒袍也惹事 李泰昨天几乎一整天都是跟李恪在一起的,他也没提过一嘴说要走,今天怎么突然就摆上饯行宴了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李泰问道:“你可知都给什么人下了请贴吗?” “我问过了,是给所有的亲王和京官都下了请帖,” “嗯,吩咐打轿。” “是。”陆清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李泰先命人把乌鲁带回大牢,然后换了身衣服,坐上轿子吩咐回转皇宫,他把李治给接了出来,一起去齐王府赴宴。 轿子来到齐王府所在的那条街就无法前进了,密密麻麻的轿子把整条街都给堵上了。有二人抬的小轿,有四人抬的官轿也有厢式的车马大轿。 陆清在轿子边上轻声的说道:“二郎,前面轿子太多,过不去了,我们是等等还是跟前面打个招呼?” 李泰闭着眼睛养了养精神,李治则靠着李泰的肩头几乎要睡着了。 李泰打了个呵欠,缓缓的睁开眼睛,问了句:“是轿子过不去了还是人不过去?” “是轿子过不去,人还是能过得去的,只是离齐王府正门还挺远的。” “没事儿,只要腿脚好,怕什么路远?再说不过一条胡同而已。”李泰还有半句话咽回肚子里了,他差点说出徒步上昭陵也走过。 李泰轻轻的把李治推起来,陆清一手掀起轿帘,一手扶着李治走出轿子。 李泰把一个大红的礼单交给陆清:“好生照看晋王,寸步不许离开,任何东西不能让他沾手,知道吗?” 带李治出来是有风险的,无论如何都得保证他的安全,他要是磕了碰了,李泰都不好交待。 “是。”陆清接过礼单,恭恭敬敬的低头一礼。 李治仰着小脑袋,撅着小嘴唇,盯着李泰说道:“我就跟着你,你别想把我甩了。” “谁想把你甩了?”李泰抬手弹了他的脑门一下:“我是怕你乱跑,云海抓不住你。” 云海偷偷的笑了,他无法想像满院子抓晋王是个什么样的画面,尤其是齐王府里。晋王也九岁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怎么也不可能跟个小淘气猴子似的。 虽然放弃了坐轿,这条街也容不下四个人并排行走,李泰拉着李治的手走在前面,陆清和云海紧紧的在后面跟随。 穿来绕去的躲着横七竖八的轿子,他们很快走完了一半的路程,抬眼已经能看到齐王府的正门了。 这时满街的轿子忽然都动了起来,纷纷向两边退让,轿子太多,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擦碰,轿杠和轿杠都有撞上的。 他们四人在中间顿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李泰生怕李治被撞到,他弯腰把李治给抱了起来。陆清和云海生怕李泰被轿杠刮到,他们把李泰掩在自己身后,加倍小心的跟身前的人们周旋。 “什么人这么大的气势?”李治忽然满心的怒火,自己和二哥都是下轿走着过来的,那些文武大臣也只是在轿子里闷等。这人是谁?竟然让前面的人给清道,太霸道了点吧? 当然李泰和李治也是完全有资格让前面的人给清道的,但是李泰不想这么高调,宁愿自己走几步路,也不想让满京城的人看着自己盛气凌人。 李泰一手扣着李治的后脑勺,把嘴凑到他的耳边,悄悄的说了句:“轻点骂,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肯定是你亲哥。” “呸!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哥!”李治还来劲了,不嘱咐他还好点,一嘱咐倒勾起火来了,他算是忘不了李承乾一时情急说要杀他的事了。 这也不能怪他心眼小,换谁谁也忘不了,区别不过就是说与不说罢了。 “你说错了,是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兄弟,你亲哥不只我一个。”李泰轻轻的拍了拍李治,轻声的叮咛道:“这里人多嘴杂,风过留声,不许再胡说了。” 好在此时街上乱烘烘一片,大家都在嚷,谁也听不清 谁说了啥,反正不过就是些“让让”“抱歉”“没碰着您吧?”“咱们挤挤就好了。”之类的话,虽然乱却乱得一团和气,没有起争执的。 不管什么时候,能出现在王府门前这条街上的,大小都是个人物,谁也不愿意轻易的得罪人,不管认不认识都和气为先。 轿子很快就都挤到路边去了,笔直的街道一下子就腾了出来,这时李泰他们四人就有点太显眼了。 “这道清的真好。” 李治一见道路瞬间就宽阔了,他的心情又活跃了,刚要从李泰身上蹦下来,忽听一声厉喝“什么人在道上闲逛?”吓了他一跳,他下意识的紧紧的搂住了李泰的脖子。 李治当然不是怕什么人,只是突然的声音惊了他一下。 李泰循声望去,原来竟是个熟人,那人手臂前伸正指着自己,一见转过头来的人是李泰,那人浑身都软了,哆哆嗦嗦的跪下,慌乱的磕头:“臣不知是魏王殿下,臣狗眼昏花,无意冲撞……” 那人正是早上带头参李泰的刘寺丞,参李泰时他很是卖力气,这会儿却跟个磕头虫似的。 在金殿上他一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模样,连李泰都被他感动了,在这王府门前的胡同中,他卑微入土、奴颜婢膝的姿态,跟朝堂上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李泰下轿来走,就是想低调一点,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他都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某人的有心算计。 毕竟自己的轿子就在路口处停着,太子后到的话应该能看得到,他知道自己下轿走过来的,会不会安排条狗过来恶心自己一下,这还真的不好说。 不然的话,李泰还真想不到姓刘的有什么理由对着自己大呼小叫。 “刘寺丞,你好大的官威!”李泰冷哼一声,问道:“这条街莫非是你家的?还不许旁人走了不成?” “不不不,臣属实是没认出来殿下,臣万死不敢” “放屁!”李泰不知道他不敢干啥,他都敢上金銮殿参自己,这跟拿刀捅自己,能有多大区别?他还有啥不敢干的?“我便不是殿下,走这条路就该被你呵斥的吗?” “臣臣臣,臣也是无奈啊,太子爷驾临,臣奉命清道。”刘寺丞浑身直突突,他这会儿是最怕遇上李泰的时候,明知道李泰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找不着自己撒气呢,自己偏就送上门来了。 “皇兄说这条道不许别人走了吗?” “这倒没有,文武百官都得避让,平民百姓自然也得避让。”刘寺丞心里恨得直咬牙,李泰和李治两个皇子,居然没一个穿蟒龙袍的,穿身绸缎管什么用?谁能认出来你们? 第98章 聚时金樽别时月 没穿蟒龙袍也就罢了,李泰还抱着李治,刘寺丞一看他们四个人,三大一小,有个抱孩子的,他们再怎么高贵,充其量也就是个三四品大员家里的亲眷而已。 谁能想得到,侍卫、下人都空手走,李泰居然亲自抱着李治。刘寺丞要早知道是他们哥俩,他一定夹着尾巴跑了,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可不来触这个霉头。 这世上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个“早知道”,因为没有这个“早知道”,后悔和来不及就成了义结金兰的好兄弟,真正的形影相随、不离不弃。 李泰放下李治,李治一个高就朝姓刘的冲了过去,抬起小脚丫,照着他天灵盖就踹了一脚,一脚把撅屁股叩头的刘寺丞给踢得脑瓜子“嗡”的一声,身子歪了歪,重又跪好,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看李治那个速度,李泰感觉自己不像是放下一个孩子,倒像是放出去一条狗,刚一撒手,他就冲过去咬人了,越想就越想笑,这时候又不适合笑,他就扭过头去憋着笑。 “给你官服穿,是让你造福百姓的,不是让你造孽逞凶的!不能爱民如子,你就不配戴乌纱!欺负我大唐子民的狗官,有多少都该杀!” 李治小脸一绷,成本大套的正义之辞跟暴豆似的往外蹦。他骂了个痛快,还得意的冲着李泰一仰脖子,眨了眨眼睛。 李泰笑着拉起他的手,大摇大摆的朝齐王府的正门走去。李治是真的聪明,他知道李泰放下他是什么意思,李泰不好在这种地方对那人打骂,他就不用在乎了。 李泰也确实是有点为难,轻易的饶过他,皇家的脸上过不去,当众呵斥皇子这是不能随便忍的,这都能忍,轻慢皇家就不再是事了。 李泰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论起来就是剐了他也没问题,问题就在于这事说大能大,说小也能小,真的处置的太过分了,会令人心寒,皇家威风显尽,臣子遍体生凉。 李泰把李治放出去,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轻点重点都好说话,小孩子做点出格的事,实在太正常了。 听说太子爷到了,李恪和李佑双双出来迎接,他们刚走到大门口,就见李泰笑盈盈的带着李治走了过来。 李佑急忙快走两步,迎上去抱拳一礼:“四皇兄,怎地不叫人报一声?若不是我神机妙算,险些就迎接来迟了。” “老五你真会说话,你什么神机妙算?你根本不是出来接我的,别当我不知道。” 李泰说罢,笑呵呵的冲着李恪拱了拱手:“三皇兄,你要走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是嫌我寒酸么?这一顿饯行宴我还破费得起。” “没和你说是怕你摆流水席庆祝,我好心给你省几个,你这半年都没俸禄拿的人。”李恪笑盈盈的斜了李泰一眼。 李泰没有理会他,这小子说话一句一个坑,一句一个雷,什么不好提,他偏提自己半年没俸禄的事,自己被罚俸还不是因为李承乾?这个李恪挑火都这么不动声色的。 “三皇兄、五皇兄。”李治礼貌的给他们两个见了一礼,李佑笑道:“九弟难得出来,到五哥家随便玩。” 李泰看了陆清一眼,陆清急忙把礼单拿出来,双手向前一递,呈给李佑身边的管家。 管家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他正犹豫,李佑伸手挡了一下,对李泰说道:“四皇兄,你这是何意?我请你吃个饭,还收你饭钱不成?” “这话让你说的,莫说一顿,就吃你一辈子我也吃得着,谁让你是我五弟了?”李泰笑嘻嘻的看一眼李恪:“你这不是送三爷走了嘛,我高兴,赏你的。” “哈哈哈,那好,那我就收了。”李佑亲自接过礼单,也没打开看一眼,直接就塞进了袖筒里。 兄弟几个在门口说笑了一会儿,太子的宫轿就来到了,李恪和李泰在前,李佑和李治在后,四个人急忙迎上前去。 李承乾弯腰走出轿子,只觉眼前一团黑影,他们哥四个像堵墙一 样把阳光给挡得严严实实。四个人齐唰唰的躬身下拜:“臣弟参见皇兄。” “免礼,平身。”李承乾满面笑容的一抬手:“你们何必呢?在屋里等着我就好了。” 李佑笑意盈盈的回了句:“哪有不迎之理?未曾远迎已是罪过了。” “皇兄护佑手足敢与半朝臣子为敌,我等理该净水铺街、红毡倒地。”李恪真是个勾火好手,哪壶不开就提哪壶。 今天早晨的事,气得李承乾肝都疼,他偏要提一下子,生怕李承乾忘了也生怕李泰忘了。 齐王府上吹拉弹唱,歌舞不休,来来往往都是皇亲国戚。皇家亲戚多的,没个人介绍的话,自己都认不全,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大家都知道的就是今天这顿豪宴是给李恪送行的,大唐是诗的国度,诗是酒的伴侣,送行又是经典的主题,于是乎酒席宴间说不尽的离别意,写不完的送行诗。 李恪只是微笑着点头,不管是谁写的什么水平的诗,他都是一个表情。 李恪是跟李泰齐名的才子,这是所有人的都共认的事实,今天是给李恪送行,李恪跟个主考官似的,收上来一大摞的“试卷”,独独没有李泰的那份。 李泰懒得凑这个热闹,他就只是很官方的敬了李恪一杯酒,然后就把精力用在了照顾李治吃饭上,别说自己写诗,就连别人写的诗,他也没用心听。 “魏王殿下,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么?我后天就走了,你连几个字都不想给我留吗?”李恪急得直接点名了,别人的诗作也好,书法也好,都入不了他的眼,他要说想看也就想看李泰一个人的。 写首诗没有问题,问题是不想写的太差。说实话自从易阳穿越过来,李泰原有的才华没增,还减了不少。 “磨墨。”李泰笑盈盈的提起笔,云海急忙抓起磨条磨墨,别人磨的墨不趁李泰的心,只有云海最能掌握他需要的浓淡度。 “送三皇兄吴地之官”李泰提起笔,唰唰的在标题下面写了一首小诗,只有二十个字的五言小诗。 “阴晴伴圆缺,离合共悲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二十个字燃炸了全场,李泰都有点惊讶,真的有这么震撼吗?虽然这小诗算不得原创,这根本就是抄来的,但一点不耽误李泰开心。 李恪看着这精美绝伦书法,这字字撼心的小诗,他提起笔写下:“天上别时月,人间手足情。春草年年绿,秋水时时鸣。” 第99章 有什么可搜的呢 李泰见李恪提起笔,还以为他要给自己的诗写个评语呢,他好奇的望向那边。李治更是急得直接跑了过去,李恪刚写完,他就一把抢了下来,乐哈哈的拿回来给李泰看。 “调皮。”李泰笑着白了他一眼,然后接过纸张,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原来他和了自己一首小诗。 李恪的才情没的说,李恪的书法那也是当世一流的年轻书法家,李泰指着李恪的诗,对李治说道:“看看这诗,再看看这字,三皇兄就是你的榜样。” 李泰看过了,不能不吭声,他又不想像别人那样一味的吹捧,他便教训李治一句,告诉他要以三皇兄为榜样,这不着痕迹的夸赞自然又舒适。 李恪轻轻的笑了:“四弟又胡说,四弟诗情盖世,书法无双,人又住在宫里,教导九弟方便着呢,何故打趣我?” 刚刚一首小诗极其暖心,李泰的感动劲还没过呢,他这就原形毕露了,一句话又把自己拉进了李承乾的视线里。 李世民特许李泰不之官,还准他随时出入皇宫,拥有这等特权的皇子从古到今也不曾有过。李泰的这份专宠就是李承乾心头的刺,李恪偏偏就往刺上扒拉。 他不只提醒李承乾,李泰就在皇宫里住,还提醒李承乾,李泰要文才有文才,要君宠有君宠。 李承乾装听不见,不搭他的话茬,连眼神都不乱飘一下,心情稍受影响,表情一点没变。 李泰装听不懂,只是浅浅的笑着,谦恭有礼的回道:“小弟哪里敢打趣三皇兄?三皇兄诗美字美,属实令人神往。” “二哥,我内急。”李治吃饱喝足了,嫌坐在这宴会上太闷,找个借口想跑出去透透气。 李泰也不能不让他去厕所,只得嘱咐他一声:“不许乱跑。”又叮咛陆清一句:“跟住他,寸步不许离开。” “知道。”李治笑呵呵的转身就走,陆清也应了一声“是”,然后急忙跟上。 李治出了待客厅,顿有一种海阔天空之感,五皇子的王府自是气派辉煌,李治倒不觉得这些工匠气十足的建筑有什么好看的。 他是难得自由自在一会儿,在宫里有做不完的功课,不做功课便被两个皇妹给缠得什么都别想做。 他要求还真不高,能随便的走走就知足了。 陆清也不怎么担心他能出什么问题,毕竟这里是王府,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就紧紧的跟在李治的身后。 陆清不管他去哪里,只要他不甩开自己就行了。李治也没想甩开他,真要没个人跟着,他还有点害怕,自从在东宫汝南公主被误伤那次之后,李治就不敢落单了。 人人都以为帝王家代表着皇权富贵,代表着吃不完的美味,穿不尽的绫罗,李治却只觉得帝王家代表着危机四伏,代表着朝不保夕,没点心眼就别想活到自然死。 闲庭信步了一会儿,他还真的有点内急了,随便找个人带路他就奔偏殿去了。 王府里的厕所与平民家自是不同,偏殿里都是套间,这种专门供客人使用的厕所,外间有床有茶几,茶几上有吃的有喝的,可以供人休息,里间有好多个厕所都是单独隔离出来的。 来到外间,李治把外衣脱下来交给陆清,陆清向里面望了一眼:“我进去服侍你吧。” “不用,你进去做什么?你坐那儿等我就行。”李治也不是第一次来,对这里还算熟悉,他自己就跑了进去。 陆清抱着李治的外套,就坐在了茶几边上。他刚坐下,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抬眼一看竟是个熟人,不是别人,就是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刘寺丞。 刘寺丞显然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能遇到陆清,虽然刚才他跟陆清一句话也没说过,但是他看到陆清就围在李泰的身边,知道他是李泰的贴身侍卫。 这种地方也不好攀谈,刘寺丞就尴尬的冲陆清哈着腰点了点头,然后急急忙忙的跑 了进去。陆清以为这地方不会有什么人来呢,没想到这地方来的人还挺多的,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都进去四五个了。 陆清正无聊的抻长了脖子向里面望着,一个人从里面跑了出来,跑到茶几跟前,他翻手拿起一个茶盏,提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然后“咕咚”“咕咚”一口气把茶水喝了个精光。 放下茶盏,那人抬手抹了抹嘴,还冲着陆清傻笑了一下,随便的整理整理衣服便跑了出去。 陆清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他也没和那人说话,就只是看着他从里面走出来,喝了口茶又出去了。 这时李治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陆清急忙迎上去,拿起外套要给李治穿上,李治轻轻的笑了:“你真是不会侍候人,先给我打盆水来,我总得洗洗手吧?” “哦”陆清的确是侍候人的时候太少了,李泰也没给他立过什么规矩,他连宫规都有些什么也不知道。 听李治说要洗手,他四下里张望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打水,李治都被他那个傻呆呆的样子给逗笑了,于是提醒他道:“还用你亲自去打水吗?用不用现挖口井?” “啊对”陆清急忙冲着殿门前的奴仆说一声:“速去打盆水来。” “是!”奴仆答应一声,就急忙去打水了。 陆清怀里抱着李治的衣服,眼里是调皮捣蛋的李治,他轻声的问道:“殿下,你怎么才出来?没什么事吧?” “当然没事,这能有什么事?”李治忍不住笑了:“你是被我二哥吓得吧?我自己上个厕所,也值得你提心吊胆的吗?” “许是我太紧张了吧。”陆清的确是有点紧张,李泰一再的嘱咐他不能离开李治。“刚才有个人挺有意思的,他” 陆清正跟李治聊着天,突然一群人闯了进来,呼啦啦把殿门口给封了个严严实实,带头的人扫视一圈,见外间只有两个人,他也没有理会李治和陆清,直接下令道:“去里面搜。” 陆清和李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很好奇,便一起向里面望着,想知道他们这是去搜什么。 第100章 告诉你好玩的事 这一群人忽然把气氛搞得很紧张,陆清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李治,李治仰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身为一个昭武校尉,是没有资格随便的拉扯亲王的,不过李治也知道好歹,知道他只是紧张自己而已。 陆清为官的时日尚短,一直就跟在李泰的身边,他根本对君臣的界线都不清晰,他只是凭一颗本心,努力的做到恭敬和礼貌,没人和他讲任何的禁忌。 李泰对那些虚套的繁文缛节很是不在意,他便也没有刻意的让陆清去学什么规矩,他拿陆清就当朋友一样,并没有想过去束缚他。 这时打水的奴仆回来了,李治洗了手,陆清帮他把外套穿好。 “不许出去。” 端着水盆的两个奴仆被拦在了门口,他们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于是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我们是齐王府的人,你管得着我们吗?” 虽然都很面生,彼此不认识,但还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齐王府的人,那不管他们是谁的手下,也没有限制别人自由的权力,再说一个厕所,你们围上干嘛呢? “我们是东宫侍卫,在找一样贵重的东西,暂时这里许进不许出。” 两个奴仆对望一眼,东宫的人他们的确是得罪不起,于是把水盆放回到了盆架上面,只好老老实实的靠墙站着。 李治整了整衣襟,大步流星的朝门口走去,他原来没想走,他满心好奇想要留下来看看热闹,一看东宫的人拦着不让出门,他要是被迫留下来,是不是显得有点怂? 李治才迈开步子,向前走了不到三步,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里面的人就被了赶了出来,谁上厕所上一半被轰出来肯定心情都不太好,一个个骂骂咧咧的。 能到这个偏殿来的人至少也是头顶乌纱脚蹬朝靴的,从他们怒气不息的抱怨声中,可以知道他们被人家很“客气”的搜了身。 最后一个被赶出来的人,李治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不是刚被他照着脑袋给踹了一顿的刘寺丞吗? 刘寺丞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背字,昨天半夜收到太子爷的指令,让他早朝的时候玩命的去参李泰,有事举报,没事构陷。 他很听话的去参了,结果李承乾第一个跳出来,骂了他个狗血喷头。下朝回到大理寺,屁股都没挨着坐垫,就收到了五皇子的请贴说是要给三皇子饯行,请他赴宴他敢不来么? 半路上又遇到了太子的半副銮驾,他主动上前去帮着太子清路,结果一头撞到了李泰手里,被李治当街连打带骂的收拾了一顿。 好容易挨到了大开筵席,以为吃完饭就没事了,他出来上个厕所又被堵到里面搜了身,通上到下被扒个光洁溜溜,心里这火窝的都快要窝不住了,哪里料得到一出来又迎头碰上了李治。 他急忙上前施礼,衣服都没整理好,就往地上趴,惊慌失措的磕头:“臣刘明拜见晋王殿下。” 殿下?满屋子的人也就是刘明认识李治和陆清,别人都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身份,悄悄偷瞄一眼,殿下穿这么朴素干嘛?蟒龙袍留着生蛀虫吗? 一听说是殿下,全都慌忙跪倒,高呼:“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李治没有理会旁人,只是摆了摆手,让别人起来,他就满脸不屑的讥讽刘明:“看来你这狗官也只好欺负我罢了,怎么见了他们这些当差的,就连个屁也不敢放了?” 屁还是敢放的,刚才放了一大串。不过当着李治,话他就不敢说了,只是跪趴在地上,一个劲的哆嗦。 李治冷哼一声:“这官让你当的,可真够窝囊的。” 虽然寺丞官不大,但好歹也是正六品。再说就算是平民百姓,也不能被人随便堵在厕所里搜身吧? 李治嘲笑刘明没有拒绝的勇气,堂堂正正的大理寺寺丞居然向东宫的小小差役低头。 刘明当然不是 惧怕差役,只不过这些差役是东宫的人,他才不敢拒绝,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他哪敢得罪他们? 差役他不敢得罪,晋王殿下他就更不敢得罪了,李治见他不吭声,欺负他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转过身问道:“东宫丢了什么紧要的物什,这般的兴师动众。” “回殿下的话”一个小头目躬身回话:“我们在找一枚碧绿的翡翠扳指。” “好贵重的扳指!”李治人小威不小,他脸一绷,刚站起来的人唰啦啦全都再次跪下了,他就点指着他们开骂:“为了区区一枚扳指,你们就敢胆如此的侮辱朝臣!在这里你们尚且如此的作威作福,面对百姓你们岂不是更加的如狼似虎?” “皇兄让你们找扳指,皇兄让你们把偏殿的门给封上了吗?皇兄让你们挨个人的搜身了吗?” “你们这帮胆大的贱人,皇兄的名声都是被你们给败坏了。” 李治今天过足了骂人的瘾,陆清就站他的身边发呆,他回想起刚才李治进去之后,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还在他面前喝了一盏茶,那人的手上就戴着一枚特别绿的扳指。 “殿下”陆清弯下腰,悄悄的在李治耳边说道:“我刚才看到有个人手上戴着翡翠扳指走了出去,不过我现在也不知道那人去了哪里。” “你们这帮混蛋。”李治指着他们破口大骂:“找扳指也不知道问问人,干这些没用的事,白耽误工夫。你们过来之前,陆校尉就看到有人戴着扳指出去了,你们简直就是猪脑袋。” “当真的吗?”那个小头目抬起头,定定的盯着陆清,陆清就假装没看见他,根本就不搭理他。 李治白了那个小头目一眼:“那你以为本宫是跟你玩闹呢吗?” 说罢,李治一甩袖子就朝门口走了过去,陆清自然是紧紧的跟上,没人理会身后的那群人是怎样的反应。 反正丢的又不是李治的扳指,他又不在乎能不能找得到。他怎么也想不到,让那些人震惊的不是扳指已经被别人戴走了,而是李治竟然说出了扳指的去向。 他们在意的也不是能不能找到扳指,而是能不能到跟扳指有关的线索,而这关系到一个赌局,显然这个赌局的胜负已经出来了。 李治走出偏殿,感觉外面的阳光都带着欢乐的温度,他合不拢笑口的走回到李泰的身边,迫不及待扯着李泰的胳膊,把他的耳朵拉到自己嘴的前方:“二哥,我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哈哈哈……” 第101章 帮我也算上一卦 “什么?”李泰差点蹦起来,他听李治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他也控制不住的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好玩,太好玩了。” “九弟,有什么好玩的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多好,怎么单单惠褒是你亲哥,我们都不是亲的呗?”李恪笑中含酸的看着李治。 李泰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个李恪就不能张嘴,他张嘴必勾火,而且勾的这么不动声色。 这些人里,只有李承乾、李泰、李治他们三个是嫡皇子,他这话说的,意思就是李治只认李泰一个亲哥,却忽视了李承乾。 其实他说的没错,李治的心里就没有李承乾的位置,但是这事可以这么干,话却不能这么说。这么干一点问题没有,这么说那就尴尬了。 “三皇兄,你不问我也要说的。”李治笑嘻嘻的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非常兴奋地把他去厕所的那段经历,原原本本的跟大家讲了一遍。 李治万万没想到,这么精彩的故事,大家的兴趣都不浓,他发现大家震惊的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陆清看到了那个戴着扳指的人,并且还说了出来。 “世上竟有这等奇事,道长真乃通天彻地之才。”李承乾笑着朝一个人举起酒杯,那人自然是举杯还礼,众人也都笑着陪饮了一杯。 陆清的目光飘向那人,奇怪李承乾为何称呼他“道长”,那人并没有穿道袍,长相俊郎,双目如星。 陆清看了一会儿,恍然想起他不就是那天登上招亲擂台的那个老道吗?换身衣服跟换个人似的,这气质烔然不同。 李治没见过李淳风,他便好奇的问李泰:“二哥,那人是谁?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个神人。”李泰悄悄的对李治说道:“他是太史局的将仕郎李淳风,他会的东西可多了,尤其擅长推算,皇兄不信就跟他打赌……” 李承乾从手上摘下他的翡翠扳指,随意的交给齐王府的一个下人,吩咐道:“你戴着它,出去随便走走,半个时辰之内不许回来。” 那个下人走出去之后,李承乾就对李淳风说道:“本宫的扳指丢了,道长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帮我找到它吗?” 李承乾一句话,勾起了大家的兴趣,有人觉得太子这有点为难人了,李淳风肯定是找不到扳指的,有人觉得李淳风料事如神,一定能找得到。 于是乎人们立马分成了两派,就这样原本是一个玩笑,一下变成了一个赌局,人们纷纷下注,有赌太子赢的,有赌李淳风赢的。 李承乾成立了赌局,李淳风自然不甘示弱,他说道:“殿下的扳指丢了,自然要派人去找才找得到,我不能替你找扳指,但我能给你指条路。” “行,我派人去找,你说去哪儿找?” 李淳风装模作样的掐了掐手指,便说去那个偏殿定能找得到扳指的线索,扳指随后就会出现。 李治好奇的瞪大了眼睛:“二哥,你赌谁赢了?” “我当然赌皇兄赢了。”李泰心里押的是李淳风会赢,但是他毫不犹豫的把赌注押到了李承乾的身上。 “完了,那这不是输一半了嘛。”李治着急的直挠大腿,还安慰李泰说:“没事,反正现在陆清也找不着那个人,扳指没找回来,咱们不算输。” 李治话音未落,却见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陆清一见来人,顿时有点目瞪口呆,他不就是在偏殿喝茶的那个人么? 那人跑的一头汗,气喘吁吁的来面李承乾面前,双手捧着扳指向前一道:“太子殿下,您的扳指在这儿。” 李承乾双眼盯着扳指,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人是疯了吗?自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半个时辰之内不许回来,他怎么还特意跑过来送扳指? 却说太子派人出去找扳指,让他们去偏殿寻找线索。结果这命令到了下人的手里,就变成了大肆的搜索偏殿,先是封住门口,一律许进不许 出,然后冲进去挨个人的搜身。 扳指那么小,随便藏在哪儿,根本看不出来,于是不嫌细致的大肆搜查了一遍。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人自然就都知道太子爷在找扳指了。 眼见着太子爷为了找一个扳指都疯了,拿着扳指的那个人难免就害怕了起来。 他就暗自揣测“会不会是太子爷喝多了,把扳指交到我手里之后,把这事忘了。他现在发现扳指没了,就玩命的找,这要是找到我的头上,还不得诬陷我偷的?” 越想越慌,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他就拼了命的跑了回来,不管怎么说先主动把扳指交上去,就算太子爷怪罪,看在自己主动交还的份上,或许也能轻责。 “太子爷,这扳指是您交给我的,您还记得吧?”那人小心翼翼的低着头,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 李承乾真是无语了,他轻轻的拿起扳指:“我让你戴着它出去随便走。” “对,对对对,是这么回事。” “我还让你半个时辰之内不许回来!”李承乾真想一下敲碎他的脑袋:“现在到半个时辰了吗?谁让你回来的?” “您不是在找扳指吗?”那人也无奈得很,谁愿意回来?还不是因为你掘地三尺的找扳指。 “……”李承乾一时瞠目结舌,能在偏殿找到线索已经很神奇了,扳指还能无故的出现在眼前,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好吧。”李承乾把扳指丢回那人的手心:“你做的对,这扳指本宫就赏给你了,下去吧。” 那人激动的跪地磕头,高呼:“谢太子殿下!” 赌局的输赢无关紧要,谁也不在乎那几两碎银,赢的哈哈大笑,输的也哈哈大笑,宴会的气氛倒是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 摆宴会的齐王,被送行的吴王,陪客的魏王,甚至赌局的发起者太子爷,都把目光聚焦到了李淳风的身上,李淳风一时成了最闪耀的存在。 “道长如此神算,能否帮我也算上一算?”李恪也没什么可算的,就是特别的好奇,也是想讨个口彩,便说道:“您就帮我算算我这一路可有风波?” 饯行宴上说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一路顺风”,李淳风不可能不会说这个词,他却只是淡淡的一笑:“吴王问的可是后天的行程是否顺遂?” “正是。”李恪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有什么可疑问的?今天的饯行宴,为的就是后天的送行,算的不是这事还能是什么事? “嗯。”李淳风又装模作样的掐起了手指,神秘兮兮的说道:“我算你后天走不成。” 第102章 其实我不嫌无聊 虽然离京赴任这件事,李恪是临时起意,但也不是说着玩的,他是诚心想早点离开,这饯行宴是真的饯行宴,又不是扯个由头骗李佑一顿饭吃。 再说就算兄弟间开个玩笑,自己骗他一顿宴席倒还说得过去,惊动半个京城的官员前来参加这个饯行宴,然后他不走了? 李恪闻言微愣,略一思索之后,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道长的意思是后天或有风雨吧?真若是天公不作美,我便迟个一两日再走也无妨。” 李恪也不是死心眼,也不是急着去封地有什么重要的事,真要是赶上个刮风下雨的,自然会换个日子再走。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举杯附和:“道长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自然算得出天气变幻。” “是啊是啊,我还没想到呢,吴王果然是聪慧过人。” 李淳风也没说什么,就只是淡淡的笑着。 “二哥,二哥”李治晃了晃李泰的胳膊,调皮的问:“后天真的会下雨吗?” “我怎么知道?”李泰弹了李治的脑门一下:“就闲事最上心,读书没见你这么兴奋过。” 李治撅着嘴巴揉了揉脑门,又扭过头来看着陆清嘟囔:“你说真的会下雨么?” 陆清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不知道,说不定会刮风呢?” “三哥不是骑马就是坐轿,那得刮多大风能拦阻他的行程?” 陆清也说不清楚,他就耸了耸肩,没有再开口。 李治又转过头去磨李泰:“一定会下雨的,要不然就是冰雹,不可能刮风,刮多大的风也不至耽误走路,对不对?” 李泰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刮十二级风,把你卷房上去。” 李治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废话了。 李淳风忽然望向李泰,心里暗自迷茫,世人只知大风小风,哪知风分多少级?自己从小就博览群书,查遍了古籍也没有给风分级的著作。 自己最近正在研究给风分级,这事跟谁也没提过,他是怎么知道的?莫非这世上早有人给风定过级了,只是自己才疏学浅不知道而已? 李泰一转头,李淳风避之不及,两个人的目光正正的撞到了一起,两个人都有点意外,都有点尴尬,便对视一笑。 “能阻人行程,想必风雨不会小吧?”李泰笑吟吟的看着李淳风,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话。 李淳风不置可否的说了句:“大小都是麻烦,好在风雨过后便是晴天。” “道长说的是,理当常怀未雨绸缪心,不做临时慌乱人。”李泰举杯抬了抬手,李淳风急忙举杯回敬,两人对饮了一口。 李泰心里隐隐的觉得李淳风说的不是天气,看来阻挡李恪行程的,应该是件麻烦事。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莫非什么人生了病,让他一时走不了?父皇最近身体很好,杨妃也正是好年纪。难道他自己生了病?李泰看向李恪,只见他满面红光,透着健康的光泽。 就算他今天喝个烂醉,也不至于醉到后天。 如果不是生病,那就是有人找他的麻烦,谁会找他的麻烦?跟他有交情的自然不会,跟他有过节的应该盼着他赶紧走才对,那就更不会了。 李泰猜来猜去,哪样都觉得不太可能,都说天机难测,还真是难猜得很。 欢乐的时光总是很快,不知不觉的天就到了黄昏时分,第一个走的人就是李承乾,他若是不走,别人也不敢走。 李佑率领着一众文武官员送太子回宫,这几位亲王的轿子早就被抬进了王府,李承乾上轿之前笑呵呵的看着李治,问道:“雉奴,你跟我走还是跟你二哥走?” 李治要不是被点名了,根本就懒得理他,被点了名字,只好上前答话,他小手朝上一拱:“谢皇兄相携之意,我暂时还不想走,我要在五哥府上多玩一会儿。” 李治才不跟他一起走呢,他当然跟二哥一起走,但是他知道话不能这么说,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一下。 “调皮鬼。”李泰摸了摸李治的脑袋,笑着对李承乾说道:“他不想走,我就留下来陪他一会儿,皇兄放心好了,不必挂念他。” “那好,你们随意,我先回去了。”李承乾也没有要带上李治的意思,他只是客气客气,显得他像个亲和的好皇兄。 “恭送皇兄。”一众皇子齐唰唰的躬身下拜,李承乾弯腰钻进了宫轿,太子回宫自然是前呼后拥,鸣锣开道,整条街都热闹了起来。 太子的宫轿刚走出王府大门,李治就仰着小脸跟李泰说:“我们也走吧。” “嗯。”李泰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地方,他笑吟吟的对李恪说道:“三哥行程若是定准了,知会我一声。” “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李恪对着众人抱拳晃了一圈:“我先回府去了,若无意外,后天启程之时,我希望你们都来给我送行,给我壮壮声威。” “恭送三皇兄。”李恪也在大家的欢送声中,弯腰钻进了轿子。 按顺序排也排到了李泰,李泰却并不急着走,他环视一圈,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李淳风,他走到李淳风的面前,笑着一揖:“学生李泰拜见先生。” “唉哟,折煞我了。”李淳风急忙还了一礼:“殿下何故如此?” “没什么原因,就只是仰慕你的才华,希望你得空的时候,常到魏王府走动走动。” “听说殿下在著书,不敢前去打扰。但不知道殿下所著之书,都写些什么?” 李泰正想和他说这个事,没想到他先提出来了:“包罗万象,什么都记,最主要的就是记述各县沿革、地望、得名、山川、城池、古迹、神话传说以及历史上都发生过哪些重大事件等等。” “这可真是造福子孙后代之壮举,殿下有心了。”李淳风思量着自己这些年总结出来的各种知识,或许也能有个用武之地,若得记载于上,岂不也是个名传千古的机会? 李淳风现在最愁的就是没有传人,他想把他这一生所学,都传承下去,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说道:“蒙殿下不弃,臣明天即登府拜望。” “好,一言为定,我就在魏王府里等你了。”李泰开心的冲着李淳风拱了拱手,便拉起李治上了轿子。 坐在轿子里,李泰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今天的种种,李治则兴奋得直掀轿帘,看看街边的风景也觉得无比的畅快。 “二哥,你要是天天带我出来玩多好。” “偶尔玩才觉得有趣,天天玩多无聊?” 第103章 一天过的真精彩 坐在轿子里微眯着眼,李泰的思绪越飘越远,现在他已经完全的适应了这个时代。他脸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虽然这里没有电没有网,但生活质量比前世可是高出不知多少倍。 前世虽然遍地高楼,但是自己连个房子都没买起。虽然满街都是车,但是自己却只能是挤挤公交罢了。 现在虽然看不到汽车,但是轿子有人抬,比坐车舒服多了。看来人只要有权有钱,在什么年代都能过得不错,要是一无所有,摊上多好的时代也是在最底层打拼。 李泰微微的笑着,想来还真是有意思,前世的人们坐飞机,几千里往返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人们却忙得脚不沾地。 现在马车算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着急的。生活节奏快也罢,慢也罢,人生大抵都是那么六七十年。 六七十年?自己哪有六七十年?如果自己不努力登上大宝,自己就只能活到三十一岁,三十一岁而已。 李泰忽然打了个寒噤,他一激灵吓了李治一跳。 “二哥,你是不是睡着了?”李治关切的看着李泰,稚嫩的小脸带着些许的担忧。 李泰“嗯”了一声,抬手掐了掐他肥嘟嘟的小脸蛋,笑道:“玩的这么开心,回去写一篇感想,好不好?” 李治的脸一秒就降到了零度以下,好不容易出宫来玩了一次,还得写篇作文? “不好。”李治的小脑袋摇的跟个波浪鼓似的:“不要写感想,什么都不要写。” “乖,你听话,我以后经常带你出来。”李泰抬手摸了摸李治的小脑袋:“你回宫去写感想,我去府衙一趟,若是太晚了,今天就不回宫了。” 天都快黑了,这时候去府衙,肯定是没有办法回宫了。李治一听这话,他的小嘴撅得老高:“你去府衙做什么?别去了呗。” 李治跟李泰在一起呆恋了,一会儿离不了二哥,什么事都得找二哥给做主,二哥就是他的主心骨,而且有二哥在,那两个丫头也不缠她,不然的话,他被那两个妹妹给欺负得太惨。 “欠债总要还的,一天没理政务了,我得去处理很多事情,不然越压越多了。”李泰也不是一个工作狂,只是他今天不想回宫,他想自己安静一会儿,让自己冷静冷静,好好的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明天再说呗,都快黑天了。”李治轻轻的摇着李泰的胳膊,连哄带求的嘟囔:“皇妹还等你给她们讲故事呢。” “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的事,你也一样,回去别光玩,今天的功课多少补点。”李泰说着话,轻轻的一跺脚,轿子马上停了下来。 “二哥,我跟你去府衙行吗?”李治觉得这天底下,是个地方都比皇宫好玩。只要不让他在皇宫里闷着,去哪儿他都欢呼雀跃的。 “不行。”李泰故意绷起了脸,他倒不是不喜欢李治,也不是介意他跟自己在一起,而是宫里规矩大如天,没有李世民的许可,他是不能让李治在宫外过夜的。 虽然李泰完全可以破个例,留李治在魏王府住一晚也不会有什么,但是他不想搞特殊,无缘无故的让人抓住个把柄,说他骄纵越礼,犯不着的事。 李泰钻出轿子,吩咐云海:“好生照看稚奴,不可大意。” “是。”云海躬身一礼,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二郎,你也好生照看自己,别太累了。” “嗯。”李泰又扭头对陆清说道:“你送晋王回宫吧,我自去府衙就是了。” “二郎”云海抢过话头,对李泰说:“护送晋王的人不少了,您身边就只有陆校尉一人,您还是” “少废话。”李泰伸手朝前一指:“府衙还有几步路?我自己走不得吗?” 李泰白了云海一眼,也没理会一脸憋屈的陆清,他抬腿就走了,云海只好吩咐起轿,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奔皇宫去了。 李泰 朝府衙方向走了有几十步,又转身朝魏王府走去。 这个时间府衙的人也都回家去了,自己捧着公文看的话,何必在府衙看? 曹蟒好奇魏王府有多大,于是就一步一步的量起了魏王府的庭院。 没有人愿意陪他发疯,他自己路又不熟,这王府里弯弯绕绕的又是凉亭又是回廊,什么假山什么流水,他转转就发懵了。 有的地方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结果整整走了一整天,几乎要把自己给累竣了,还是没能把魏王府看全,不过他觉得应该也转了个差不多了。 李泰听说他好奇魏王府有多大,于是让人拿过魏王府的“地图”给他看,他这才发现他一整天也就逛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地方。 “老大,你家这么大,你咋不在家住呢?你去哪儿了?”曹蟒激动的都忘了李泰是皇子:“俺要是有一间这么好的屋子,俺就哪也不去,说啥也不走。” 李泰都被他给逗笑了:“哪也不去?再好的屋子不也变成囚笼了?” 李泰一下就想起了李治,李治刚刚那个憋屈的小表情,分明就是不想回宫,只要不让他回家,让他睡大街他都高兴。 “嘿嘿,老大说的对,俺啥都听你的,你让俺住哪儿俺就住哪儿,你让俺干啥俺就干啥。” 曹蟒这一天除了路走的有点多,其余的都很好,也没人管他,还有的是好吃好喝供着,这王府才住了一天就住出瘾来了。 “听话就好,也不用你干啥,别给我惹麻烦就行。”李泰忽然想起了公务,便派人去府衙拿公文,见曹蟒这么闲,便对他说道:“你跟他一起去吧。” “好咧。”曹蟒第一次接到任务,使劲的提了提裤子,整了整怎么都穿利索的衣服,气宇轩昂的走了。 李泰轻轻的笑了,就让他陪别人去取个公文,他也就跟着走一趟而已,用不用跟打了鸡血似的? 曹蟒有没有打鸡血不知道,府衙门口倒是流了一地的血,公文也没有取成,两个人急三火四的跑回魏王府,向李泰汇报事情。 李泰闻言大惊,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怎么就闹出了人命?他赶紧点起人手,急匆匆的奔府衙而来,到地方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死的人竟然还是朝廷命官。 这回事情可闹大了,朝廷命官怎么会死在府衙门口?李泰命人前去查看,死者居然是个大熟人。 这人早上还在金銮殿上参了他一本,白天又被他骂了一顿,还被李治给踹了一通,下午被太子的侍卫给搜了身,晚上又命丧在府衙门前。 第104章 试试就试试呗 大唐有夜禁制度,天黑之后街上不许闲人乱走,天色微昏之时街上的人就已经很少了,这个刘明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 李泰也不能让他的尸首就这么横陈在大路上,他先是叫来了仵作,对现场进行了详细的勘察和记录,然后让人买口薄棺,把刘明送到了停尸房。 想要找个目击证人,实在是太难了,一来现场的确没有多少人,二来现在都过去有半个多时辰了,人们该冷静的也都冷静下来了,谁愿意站出来露这个头? 经检验,死者刘明是死于钝器击打,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到了后脑,打得脑浆迸裂,尸体就直接趴在了府衙门前偏左二百米左右的地方。 虽说不是府衙正门前,可也离的不算太远,按理说府衙门前的侍卫应该能够看得见,偏偏李泰问到他们头上的时候,全都说没有看到。 街道两旁的商户说没看到也就罢了,他们基本上都已经摘了幌关上了门,没看到也情有可原,府衙门前的侍卫也如此说,难道这尸首是空降过来的吗? 就是说出花来,说出大天来,李泰也不信侍卫会看不到二百米外的命案,从刘明的伤势上看,他的确是没有一点反应就倒地了,但是脑袋都打漏了,可能一点声息都没有吗? 侍卫又不是聋子,又不是瞎子,会一点没看到吗?李泰再三逼问,他们就支支吾吾的说,他们听到声音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倒在地上了,至于凶手他们只看到一个黑影。 “为何不追?”没看到也就那么地了,眼看着凶手逃跑都不追,这侍卫还有什么用? “我们不敢擅离。” 侍卫一句话,差点把李泰给气炸了,“呯!”的一拳砸得桌子一颤,李泰指着他们吼道:“你们一个人守门,一个人去追不行吗?就算你们全去缉凶了,我会追究你们擅离之过吗?事情分不分个轻重缓急?” 凶手一旦逃脱,再想捉捕回来那就难了,这样的好机会,他们就眼睁睁的放弃了,这真是恨得人牙疼。 李泰正火冒三丈的时候,陆清揪着一个人,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褐色的衣服,看上去有几分狼狈,显而易见的他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脸上都挂了彩。 李泰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很惊讶,令他惊讶的不是那人如何,而是陆清怎么会突然出现的?陆清不是保护李治回皇宫了吗? 现在这个时间皇宫的大门早就封上了,别说陆清,就是皇帝想出来也没那么容易。 李泰甚至抬手揉了揉了眼睛,确认进来的人真的就是陆清,他才有点发懵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送雉奴回宫的吗?” “二郎莫急。”陆清看李泰着急了,急忙先安慰他一下,知道他担心李治的安全问题,赶紧的说道:“我把晋王送到宫门口,看着他进了皇宫,才回来找你的。” “哦。”李泰略松了口气,李治没出事就好,今天是自己把他给带出皇宫的,无论如何都得把他平安的送回去,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自己在责难逃,这一步就足以把自己打进地狱了。 越想越是后怕,以后可不能随便的带李治出来玩了,一个不小心再把自己给玩个万劫不复,那可就不好玩了。 李泰再一思索,不对劲呀,陆清若是看着李治进了宫门之后便回来找自己,至少半个时辰之前他就该到了,怎么才过来?莫非是跟那人打架,耽误了时间? “他是什么人?你带他过来,有什么事?”李泰一撩襟袍,缓缓的坐下,这时才向下细细的打量了那人一通。 那人和陆清都差不多,身上都满是灰尘,一看就是在地上滚的,就算是瞎也能看出来,他们俩大打出手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看到他当街行凶,打伤人命,便一路追了下去,他轻功很好,身手也不错,功底很扎实,应 该不是寻常百姓。” 陆清只是远远的看到了那人行凶,并没有看到死的人,他不知道被打死的人是谁。 他看到那人拿个大锤照前面的人后脑上猛的一锤,当时鲜血就喷射而出,明知道被打的人肯定是没救了,他哪里还顾得上去看死人?他提气纵身撒腿就朝着凶手追了上去。 “啊?”李泰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本以为这将是一桩悬案,既找不到证人,又毫无头绪,恐怕是破案无望了。 没想到这竟是一桩破案速度最快的凶杀案,这眨眼之时就把凶犯给抓住了,这可真是天都不饶他,杀生害命还想逃? “啪!”李泰重重的一拍惊堂木:“大胆贼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为何要行凶杀人,你与我从实招来。” 堂号也不用喊了,衙也不用役站班了,就四五个侍卫,一个文簿,李泰吩咐一声,点起灯笼,他准备要夜审凶犯了。 陆清照着那人腿弯就是一脚,直接把他给踹跪下,两个侍卫取来木枷当堂给他套上,又给他加了脚镣。 那人跪在地上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肯说,任凭李泰问什么,他就是不开口。 “装聋作哑能逃得过王法不成?”李泰抓起一根令签扔了下去:“与我打!” 衙役都不在,但是水火棍在,两个侍卫抄起水火棍,“噼里啪啦”的敲在那人的后背和大腿上。 十棍打得那人血透衣衫,再问时,他便开口说话了。 “我姓郑,名春荣。我跟那狗官有仇,看他过来我冲上去把他砸死了。” 李泰冷哼一声:“说的真是轻巧,你跟他有什么仇?又是怎么知道他会走这条路的?” “我跟他有大仇,他逼死了我爹,我非杀他不可。”那人趴在地上,疼得汗珠子顺脸往下淌:“我也不知道他会从哪儿走,我就是偶然碰上他了,就杀了他。” 李泰就算是把脑子抠出去一半,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你恨谁,你想杀谁,谁就在你手握锤子的情况下,赤手空拳且毫无准备的从你面前走过? 老天要是肯这么帮你的话,应该也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落网了。 “偶然?好,那么我来问你,天到了黄昏时分,你为何在街上逗留?” 天一黑下来,街上就不许有行人了,都黄昏时分了,你不着急回家,你是在等什么? “不曾逗留,我只是累了,在路边歇息而已。” “好一张利口,看来你是铁了心的不想讲实话了。”李泰一咬牙,狠狠的一拍惊堂木:“你是想试试我一晚上能摔下去多少根令签吗?” 第105章 告诉我你爱听啥 都道是人心似铁,到了公堂上才知道官法如炉。没挨过板子的还能嘴硬,被打过屁股的都知道服软。 那人一见李泰又要伸手去摸令签,顿时就改了口:“我说我说,我其实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原本是在玉泉山上落草为寇,后来有人找到我,说只要杀了刘明……” 故事的开头编的挺好的,但是越往后就越编不圆了,李泰逮着个细节一再追问,几句话就问得那人又改了口。 “我实话实说,我原在刘家做护院,他的小妾勾引我,结果就把我赶了出来,后来他那个小妾生了个儿子,被他给溺死了……” “大人,我说啥你都不信,那你想让我招啥,你就直说得了……” “行,我跟您说实话,那您让他们都下去,我只跟您一个人说实话。你看我现在一身的伤,又戴着枷,您不用担心我伤害到您吧?” 笑话,李泰怎么会怕他?莫说他戴不戴枷,有没有伤,就说陆清既然抓得住他,那就是降得住他,李泰的安全自然就有保障了。 不过李泰也不可能听他的,凭白无故的把人都打发了,跟一个杀人犯单独交流交流?交流什么?学习一下杀人经验吗? 李泰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必要跟一个杀人犯独处,不管他说多少谎话,但是他一直都承认杀人这个事实,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判他死刑的了。 李泰不明白他为什么大半夜的爱上了讲故事,各种版本的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若不是仔细的推敲,还真容易被他给唬住。 “少跟我扯没用的,我就问你到底有没有实话?”李泰的屁股都坐累了,一转眼到了夜半时分,他也有些困倦了。 堂下这个人刁滑得很,一会儿一个说辞,不重样的给你编故事,把李泰气得牙根都疼,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难事,比他难缠的也见得多了。 李泰打算再听他一个新故事就去睡觉,审案这种事急不得,慢慢耗呗,看谁能耗过谁。 “有实话,有实话,说实话杀刘明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谁都知道刘明和魏王您有过节,他死在您的衙门口,您自然就百口莫辩了。” “你放屁!”李泰脸一绷,指着堂下骂道:“在我兄弟间,挑拨离间,其心该诛。” 那人一看李泰似乎是对这句话不怎么满意,急忙又改口道:“我说错了,不是太子殿下,是吴王殿下,是吴王殿下让我杀刘明的。” 说是太子指使他干的,李泰还信个七分,说是李恪让他干的,那除非是李恪吃错药了,李恪后天就要去封地了,他离走给自己挖个坑?怕走的太顺利了吗? 不知怎地,李泰忽然就想起了宴席上李淳风说的那句“我算你后天走不成”,莫非说此事连累到了李恪? 照着这个人这么个混说法,用不上一个时辰,满京城里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都得让他说个遍,要依着他的供词,那就上金銮殿上等着吧,凡是有资格进殿的人都有嫌疑了。 李泰也不想再听他胡话连篇的了,直接把他押进了大牢,自己也没有回魏王府,就在府衙的后宅对付着睡了一宿。 次日天明,李泰早早的起床,带着陆清快马奔向宫门,进了皇宫也来不及去立政殿,直接就奔金銮殿,陆清依旧是在殿门外候着,李泰则大摇大摆的进去听政了。 “有本早奏,无本散班呐!”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议事程序就算是正式开启了。李泰看看对面没有人,也不管大臣们有没有本奏,他就一步走出人群,朝上一揖。 “父皇,儿臣有事上禀。”李泰双手掐着奏折向前一递,太监走下高台,恭恭敬敬的接过奏折走回去,把奏折轻轻的放在龙书案上。 “讲。”李世民知道他昨天一整天差不多都是在李佑的齐王府过的,他们欢喜大聚会的事,皇帝是知情的。 所以李世民更加的纳闷,明知道他昨天没做什么事,就 只是赴了个宴席而已,有趣的是他还让雉奴回来写篇感想。 雉奴把笔杆子都快咬烂了,干巴巴的也就憋出不到二百字的作文,还自鸣得意的拿到李世民面前炫耀,被李世民狠狠的批评了一顿。 李泰自从听政以来,在朝堂基本上就是一个听的状态,很少有开口的时候。莫说自己没什么非得在金銮殿上说说的公务,就连别人提出的事情,他也不会主动的插话。 他们说多少,李泰就听多少,即使心里有存疑的地方,他也不会多嘴的问个究竟。 今天他第一个站出来说有本启奏,李世民多少有点惊讶,不过他也没有发现出来,就嘴角噙微笑,静静的看着李泰。 “大理寺寺丞刘明,昨天黄昏时分在府衙门前” “嗯?”李世民的眉头微皱,多少有点无奈的看着李泰,昨天刘明参了你一本,你今天就急着告他一状,你这意图也表现的太过明显了点吧? 李泰被拦了一下,他不解的抬起头,也看不出来李世民是什么意思。李世民没什么反应,就淡淡的说道:“你接着说。” “哦,刘明昨天黄昏时分被人杀害于府衙门前。” “啊?” 李泰一句话掀起了千层浪,从皇帝到群臣无不震惊,好好的大活人,怎么突然就被人给杀害了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回事?”李世民突然听说这个情况,还有几分的接受不了,昨天刘明在金殿上参李泰,今天就听李泰说他死在了府衙前,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一丝半缕的联系? “凶手已经拿住了,只是还没有审问清楚。” 凶手拿住了?大家正在脑海里各种联想呢,突然听说凶手都被抓住了,不由得好奇心又上涨了许多。 这件事有点新鲜,这个凶手跑到府衙门口表演活人现杀,然后当场被抓?这是怎么个玩法? “这么快就拿住了凶手?”李世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将凶手带上殿来,朕要亲自审问他。” “是陆清校尉刚好看到了行凶的过程,便直接将凶手抓获。” “嗯,先把陆清叫上来。”皇帝一句话,底下的人纷纷跟着喊下去,那声音一层一层的传到殿外,感觉就像水波纹荡开了似的。 陆清听说喊他上殿,又激动又紧张的正了正头上的冠带,理了理身上的襟袍,略一低头,迈着方步,不紧不慢的走进大殿。 “臣陆清叩见皇帝阶下。”陆清走到李泰的身旁,规规矩矩的跪下磕头。 “你是怎样抓到凶犯的,从头细说。” 第106章 连名字都能换掉 金銮殿上静寂无声,只有陆清一个人跪在地上说着单口相声。可怜他的口才,真是远远不及昨夜那个编故事的杀人凶手,他说的一点都不精彩。 他只是老老实实的陈述了一遍事实,他就是送晋王到宫门之后,便去了府衙,在半路上看到那个凶犯杀人,他就直接追了上去,把凶犯给擒到了府衙。 他送晋王回宫的事,李世民是知道的,李治昨天异常兴奋的把一整天的事情都说给李世民听了。 陆清会去府衙找李泰,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李泰显得有点不正常,好好的他不回宫,去府衙做什么? 去府衙也就罢了,他竟然走到半路又改回魏王府了,回到王府又想起要看公文,又派人到府衙取公文,他平常也不是这么能折腾的人,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事? 别人或许不会多想,但是李世民会。昨天刘明第一个站出来参的李泰,被李承乾狠狠的怼了一顿。 表面上看是刘明针对李泰,李承乾为维护李泰而针对刘明。事实上是怎么回事,李世民比谁都清楚,他心知肚明的知道刘明根本就是李承乾的人,他还知道李泰早就看穿了他们演的戏。 李承乾拿李泰当傻子耍,李泰装看不出来,还很配合的对他感恩不尽的道谢。李世民昨天就有一股隐忧袭上心头,不然也不能特意把李承乾叫过去大骂一顿。 昨天早朝李承乾策划了一出闹剧,今天早朝李泰就报上来一桩人命官司,这其中到底有没有牵连? 李世民特别不愿意这其中真的有牵连,又特别愿意往这方面想。 皇室兄弟哪有手足情?当初这天下根本就是李世民打下来的,多少战功都不提了,父皇曾亲口许诺的太子之位,说反悔就反悔了。 李世民也曾一忍再忍,也曾想过做个太平王爷,终此一生也就罢了,可是皇兄忌惮,皇弟觊觎,多少明枪暗箭,多少刀光剑影,至今回想起来依然惊魂动魄。 太子无能,而次子太有才华了,这大概就是皇兄和自己之间悲剧的根源吧,而如今的李承乾和李泰,不也是如此吗? 难道我大唐就是这样的宿命?代代太子都只会嫉贤妒能,自己不知道上进,又看不得别人优秀。 李世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也走上那条老路,可是李承乾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一而再的挑战李泰的底线,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还不肯消停。 李世民觉得李泰是很有可能对刘明出手的,倒不是看准了李泰心眼小,而是觉得李泰很可能会用刘明的命给李承乾一个警告。 陆清那么巧的就撞上了那人行凶?早一步来得及阻止惨案的发生,晚一步看不到凶手,怎么就那么巧? 那人行凶成功了,陆清缉凶,如果那人行凶失败了,陆清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凶手? 几句话的工夫,别人只听了一个短暂又不精彩的故事,而李世民浮想联翩的在脑子里闪过两部电影了,精彩的令人头疼不已。 陆清说完了,李世民不动声色的向下扫视一眼,李泰泰然自若一副毫不在意的从容模样,脸上不见一丝丝的紧张。 李世民也无法判定这一切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刘明不是他杀的,他自然轻松自在,刘明若真是他杀的,他就一定惊慌失措吗? 绝不可能!别说杀一个刘明,就是屠了刘明全家,李泰也不会有半点的紧张。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那实在是太难了。 皇家子弟,不敢说个个都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是喜怒不形于色,绝对是从小练就的基本功。 “青雀,既然凶犯已经归案,你又夜审了一通,怎么没有卷宗呈上来?”李世民的语气极度的温柔,不像是在金銮殿上问话,倒像是父子俩喝茶闲聊一般的随意。 “禀父皇。”李泰躬身一礼:“那凶犯十分刁滑,问一遍换一个说辞,半句实话都没有,满嘴的鬼话, 一味的胡说八道。供词倒有记录,只是儿臣还未审明,不敢胡乱搪塞。” “王法条条不就是用来惩治凶顽的么?他不说实话,你何不动刑?”李世民就不信还能拿一个犯人没办法了。 “动刑了,我打了他十棍,打之前他死活不肯开口,就是跟我装哑巴。打之后他信口开河,令人哭笑不得。” “哦?他都说些什么?”李世民倒挺有兴趣的,就是要听听他是怎么胡说的。 “他一会儿说他是劫匪,有人花钱雇他出手杀人。一会儿说他是刘家护院,跟刘明的小妾私通,因此怀恨在心。一会儿又说是受人指派,不得不出手。” 李世民也没遇上过这种一句话就换个身份的滚刀肉,他眉头微皱,追问道:“他说他受何人指派?” “他把我们兄弟几个全说了一遍,先说是受太子爷的指派,后说是吴王,又说是齐王。”李泰无奈的叹了口气:“若不是嫌晋王年纪小,我估计连雉奴也逃不过了。” 李泰嘴角噙着冷丝丝的笑意,显然那凶犯的供招,他是一个字也没信。 这时有人来报,府衙的人押着凶犯来到,李世民直接让他们上殿来,先是询问一下昨天的审案流程,把供词简单的翻了翻,果然那凶犯一句一翻供。 那凶犯走是走不了了,他是被硬拖到大殿上来的,他现在也根本没办法跪着,他就趴在地上,脸上沾着很多的乱发,看起来极度的狼狈。 “那囚徒,朕来问你,你姓甚名谁,到底为何杀害了大理寺刘寺丞,一一说个明白,若有半句谎言,须知欺君乃是灭九族的大罪。” 李世民话说的倒也明白,杀人肯定是死罪,你别以为你认死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胡说八道了,是死你一个,还是死一户口本带扒祖坟的,你好好掂量一下。 人没有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顺着藤还有摸不着瓜的?李世民不信他就一个亲人都没有,就算没有活的,死的总有吧? “陛下容禀。”那凶犯努力的磕头,奈何枷过大过重,他的头根本就碰不到地面:“我姓邓,名浮生,是刘大人的长随,” “嗯?”李世民看看手里的记录,是自己不识字,还是耳盲?“你不是姓郑名春荣吗?怎么你连名字都一会儿一变?” “不是的。”那凶犯微微抬了一下头又急忙把头低下:“见不着真龙,我不敢说实话。当着陛下的面,我岂敢扯谎?我真的叫邓浮生,刘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我,您一问便知。” 第107章 借金銮殿查案子 刘明无故的被人打死街头,刘家的人一个出面的都没有,不是没有亲情,而是不知情。刘明不回家住也不算是新鲜事,家里人都还不知道他出了事。 李泰昨天也没给刘家送个信,若不是陆清那么快就把凶犯给到了眼前,李泰是要找刘家人问问的,他得调查一下,刘明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府衙门前那条街上。 按理昨天的饯行宴结束之后,他应该是坐轿走的,无论是去大理寺还是回家,都不应该走府衙那条路。 “邓浮生?好,朕来问你,既然你是刘明的长随,又为何害他性命?” “我受刘家恩泽十三年,时时唯恐侍主不周,何敢生害主之心?”邓浮生扭头看一眼李泰,又扫一眼陆清,目光中满是浓浓的憎恨:“是他杀了我家主人,还诬陷于我!” “……” 他又翻供了,这一点都不新鲜,令李泰意外的是这一次,他居然连杀人都不承认了。 陆清一听这话,气得脸都青了,指着他一声暴吼:“你还是个人吗?敢做为什么不敢当?我亲眼看见你杀了人,你为何诬赖我?” 陆清这话说的简直太天真了,你说为何诬赖你?当然是为了活命,在谁死谁活的选择面前,邓浮生一点不糊涂。 李泰闻言也是一愣,他愣眉愣眼的看着陆清,真的是他么?李泰猛然间想起了昨天府衙门口的那两个侍卫,他们俩为何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话? 陆清跟刘明之间没有什么过节,但是李泰相信陆清有可能为了自己而擅自出手去杀刘明,他知道刘明今天早上参了自己一本,刘明当街喝斥自己的时候,他也就在自己身边。 “不是你说魏王在府衙等着我家主人,我怎么会引我家主人去府衙?你又怎么能有机会下手?”邓浮生一口咬定就是陆清杀了刘明,而且他指出是陆清把刘明给诱骗过去的。 李泰也觉得刘明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于理不通,如果说是陆清骗刘明过去的,那就合情合理了。 府衙门前的那条街文官必须下轿、武将必须下马,这是皇帝立下的规矩,所以不管什么人从那条街上路过,都只能是步行。 “你?”陆清手指颤颤的指着邓浮生:“我几时对你家主人说过这样的话?” “你亲口对我说的,你怎么不敢承认了?”邓浮生振振有词,底气十足的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以为你杀人的事,没人看见。” “呵”陆清都气笑了:“好,你说何人见来?” “我家主人命丧之地离府衙不过百余步,虽然临街商铺都关了门,你们府衙门口的侍卫必定是瞧见了的。” “……”文武百官闻听此言,都信了邓浮生的话,他提出的证人是府衙的侍卫,按理府衙侍卫是应该替陆清说话的,可见邓浮生不是随便指一个自己人。 府衙的人押着邓浮生过来的,昨晚的人全都在,倒是方便得很,李泰脸一沉,重重的吐出一个字:“传!” 那两个侍卫战战兢兢的来到金銮殿上,上殿来双双跪倒冲着李世民磕头。 李世民也沉着一张脸,语气还算平和的问道:“昨天傍晚时分,刘寺丞是如何被人杀害的,你们看清了没有?” “看清了,是陆校尉杀了刘寺丞。” “……” 陆清满心的希望,以为他俩能实话实说,没想到他俩倒咬了他一口,这一口直接咬住了喉咙,他身子一颤,晃了晃差点摔倒。 李泰冷嗖嗖的目光射到那两个侍卫身上,气恨恨的问道:“我昨天问没问过你们?你们为何闭口不言?” “我,我们不敢说。” “这会儿怎么敢了?”李泰自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动了真气。 “我们”两个侍卫一脸为难的撇了撇嘴,慢慢的低下头,躲避李泰那充满怒火的目光。 他们没说什么,但是意思表达的极为清楚。 他们就是怀疑是李泰下的令,他们不敢说,是怕李泰杀人灭口。 李泰把目光转移到陆清身上,只见他脸色惨白,浑身都微微的颤。 陆清是又气又恨又惊又怕,他的人生观都要崩塌了,人怎么可以当面扯谎?人怎么可以瞪眼睛说瞎话? “跟我说实话。”李泰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也没有多难看,压抑着自己暴怒的情绪,尽量温和的问了句:“是你做的吗?” 陆清眼底渐起层雾,心也颤,嘴唇也颤:“当然不是啊,我” “不怕,是你做的就承认,我保你。不是你做的,谁也别想冤枉你。” 陆清急得直冒汗,此时真是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昨天就该听李泰的话,护送李治回宫不好吗? 那这件事就怎么都跟自己扯不上关系了,现在倒好,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真不是我,我从来不会说谎,你相信我,我” “够了。”李泰转过身,上前一步,朝上一揖:“父皇,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 “你觉得交给你合适吗?”李世民现在是真的信了邓浮生的话,这一切应该都是李泰设计的,就是现在李泰和陆清两个人也是在演戏,他也觉得这才合情合理。 “父皇,我绝不会偏袒偏护的,一定把事情的真相摆到您的面前。” “我何以信你?” “我不用回府衙,就在这大殿上当面审理此案,审清问明之后一切由父皇定夺。” “好,你审吧。”李世民冷笑一声,昨天审了半夜,也没见你审出啥来,就把大多数皇子都给牵扯进来了,还都无凭无据。 “谢父皇。”李泰转过身,一道道命令跟蹦豆似的往外蹦。 “拿纸笔来。”李泰把纸铺到陆清的后背上,唰唰点点的开写,写了好几篇的字,然后分别交给金殿的侍卫。 “把昨天抬刘明的轿夫叫来,问他们这张纸上的问题,分开审讯,打一棍问一声,什么时候两边口供一致了,什么时候停,不一致就打死为止。” “去他们俩的家,从老到少全部隔离审讯,把这几个问题给我问明白了。” “把这封信交给齐王。” “……” 李泰是让陆清面朝外跪的,他写的那几篇字,只有李世民看得到内容。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的互相递着眼神,谁也不知道李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用太久,李泰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都带回了李泰想要的结果,他一张一张纸的看过去,看罢他把纸向上呈给了站殿太监,太监把纸轻轻的放到了龙书案上。 “父皇,事情已经查明白了。” 第108章 案情已明心未明 春风满城的时节,阳光明媚的上午,辉煌庄重的金銮殿上是死一般的寂静。密密麻麻的人站满了大殿,却没有半点声息,仿佛都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座座雕像。 李世民的脸沉得像是能滴出黑色的墨汁来,满大殿的文武臣子俱都敛气屏息,连大气也不敢喘。 龙书案上放着厚厚的一摞纸,雪白雪白的纸,漆黑漆黑的字,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一字字一行行犹如催命的符牌,又像扎心的利箭。 刘明轿夫的证词证明,根本没有人过去拦轿传话,刘明就是被邓浮生给骗下了轿,他们是一起走向府衙的。 李佑出具的证词证明,五品以下官员不能带人进入王府,也就是说邓浮生昨天根本没进去齐王府,他一直在府外候着。 李佑还能证明昨天李承乾是第一个走的,接下来就是李泰,后面的也都是按官员的品级大小,官越大的走的越早。 刘明基本就是最后离开的,李佑对他还比较有印象。 府衙两个守门侍卫的家人证明,他们两个昨天都和东宫的人见过面,并且府衙府丞证明昨天不是他们两个值班,是他们俩找个借口跟人调的班。 府衙街边的商铺老板证明,昨天下午酉时左右有人到店通知他们提早关门,要么离开要么留在屋里不许出来,并且每个店铺里有两个差役盯着,直到命案发生之后,他们才悄悄离开。 这些差役自称是吴王府的人,是否属实待查。 邓浮生的老娘和媳妇证明,邓浮生的表兄昨天上午去过他们家,邓浮生的表兄叫张则成,在东宫做事。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东宫,李世民的心隐隐作痛,果然没逃过皇家兄弟必定手足相残的定律。这一切都是李承乾所为,他故意杀害朝廷命官,只为了给李泰制造点麻烦。 他只想让皇帝怀疑是李泰杀了人,只要查不到凶手,李泰的嫌疑就洗不清。万没想到李泰忽然改道要去府衙,陆清也从宫门折返回府衙,这简直就是神助攻。 把凶手按到陆清头上,那李泰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原以为是天衣无缝,哪料得到被李泰抽丝剥茧,层层打开之后真相就赤祼祼的呈现了出来。 现在让李世民怎么办?他默默无语,是真的无语。满堂文武竖着耳朵在等待真相,李泰站得笔直,面沉似水的在等着给他一个交待。 真相要是就这么公之于众,李承乾的太子之位至少也要晃上三晃了,枉杀朝廷命官,意在陷害同胞手足,这样的太子有人愿意保他吗?会不会有人趁机提出废太子?真要有人提了,自己该如何应对? 别说杀人的凶犯邓浮生不是东宫的人,东宫的张则成上午去了他家,他下午就行凶弑主,这里面有没有牵连,只要抓住张则成一审便知。 更别说最多只是杀人,诬陷的事没有证据,邓浮生可是铁嘴铜牙的刚咬过陆清,如果陆清的杀人罪坐实了,那时节谁能说这件事跟李泰没关系? 一时间李世民愁肠百转,他想把真相隐瞒下去,李泰会同意吗?就算李泰同意,这真相又能瞒得住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李泰虽然没说几句话,比较关键的要问的地方都是写在纸上的,但是这大殿上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们一下大殿,李泰查出来的这些,他们马上就能查得出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这事瞒不住。 明知道瞒不住,说又说不得,李世民真是恨得牙根都疼,但无论如何他都得护着太子,太子是嫡长子,是不可轻动的。 “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才行。”李世民缓了口气,轻轻的从龙书案上拿起一张纸。 李泰一听这话,目光便低垂了下来,事情已经如此的清楚,他还说不够清楚,那就是要继续查下去的意思。 继续查下去,无外乎就两个意思,一个是他不信任自己,不相信自己查 出来的事实是事实,另一个就是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他需要改写事实,他在意的根本不是真相,他在意的是真相是否符合他的意愿。 李世民提着手里的纸,慢悠悠的说道:“有人勒令商户们提前关门,这些人究竟是谁指派过去的,还需要好好的查查。” 李泰心里冷哼一声,也真难为你这个偏心眼的爹了,那么多条线索指向东宫,你都不去查一查,你偏偏盯上了“那些差役自称是吴王府的人”,这么一句话,别的都你看不着?你是瞎吗? “取我的画架过来。”李泰头都没抬,阴沉的声音像从地狱里飘出来的,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李世民眉心跳了一下,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李泰身上的压力。 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就从李泰那极端愤怒又极端压抑的腔调中,感受到了一种心慌,或许是自己这件事做的太有失公道,有些心虚的缘故? 很快画架就被拿了过来,李泰唤过一家商户的人,让他们描述昨天在他家里的差役是什么模样,衣着相貌一点点的询问。 那商户一边回忆着,一边用他最接地气的语言描述着。他说了半天也不说不清,李泰微笑着一指陆清,对那商户说道:“看他脸上的五官有哪里和你说的人相似么?” 那商户只随便的瞄了陆清一眼,便摇起了头:“没有一样的地方,这娃子长的多俊,他那眉毛跟火烧云似的。” “哦,我知道了,你满屋子走,所有的人你都随便看,看谁的眉毛、鼻子、眼睛、嘴、脸型有像那人的地方就跟我说一声。” 那商户听话的满大殿给百官相起了面,一会儿觉得这人的眼睛像,一会儿又觉得那人的眼睛像,他自己都没明白他到底表达出了些什么信息。 “好了,你来看看这画像不像你说的那人?” 李泰把画架一转,那商户“嗷”的一嗓子,差点坐地上,他眼睛瞪得溜圆,手指着画,哆哆嗦嗦的说:“是他,就是他,他怎么钻画里去了?” 是他就行了,至于他怎么钻画里去了就没必要跟谁解释了。 李泰一连叫了七八个商户上殿,他画几幅人像速写跟玩似的,一盏茶的工夫能画两幅,超写实的那种,就是根据你的口述,活生生的就把那人的黑白照片给你呈现出来,前世的易阳可没少帮公安机关画这种速写。 这手工夫着实是令人震惊,满殿的人都忘了人命官司,注意力都被李泰的画给吸引过去了。 “李泰!”李世民猛的一拍桌子,吓李泰一激灵,在他的印象中,好像第一次听到李世民直呼他的大名,而且是这么的激动,自己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第109章 都是吴王府的人 李泰心一抖,手一颤,差一点把铅笔扔了,他急忙稳稳心神,把笔放下,规规矩矩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 “父皇有何训教,儿臣敬听。” 李世民这一激动,还把孩子给吓着了,不过他可没管李泰吓没吓着,他就怒气腾腾的吼道:“你这么快就能画好一幅画,为何给朕画个像要画那么久?” 李世民让李泰给他画了好几幅画像,每一次都要画两个多时辰,就让他一动不能动的当模特。哪里像这些人的人像来的这么轻松,本人都不用到场,光凭着外人说几句就能画得惟妙惟肖。 李泰一时语塞,他怀疑自己这个爹可能是没长脑子。李泰伸手提起刚画好的一幅人像速写:“父皇,您看看这张纸有多大。” 这张纸也就是接近A4纸那么大吧,给李世民画的画像,最大的比真人还大一点,最小的也有半人高。 而且画的东西也不一样,这也就是相当于一张工作照,就画个脑袋而已。李世民的画像能光画个头吗?他人画全身的不算,他身边的景物也得画上。 “哦,你接着画吧。”李世民也觉得有点尴尬,看画看的太入迷了,智商还离家出走了。 “不用了,这些也够了。”李泰淡淡的来了一句:“请吴王、齐王、晋王上殿。” 李泰以为李治肯定会第一个到,他就在皇宫住,应该是最快的一个。没想到第一个上殿的人竟然是李恪。 李恪今天进宫来看望杨妃,明天他就要离京远走了,以为中午能跟父皇和母妃一起吃顿饭,结果都过了午时,也没见父皇过来。 杨妃几次派人打听就说朝会还没散,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怪事,一个早朝上到午时以后?皇上饿着肚子坐着,大臣们饿着肚子站着? 有些事情说起来很不合逻辑,讲起来毫无道理,但它就是事实,就那么离奇的发生了。 李恪一走进大殿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而且入目一排画卷,画上画的都是只有人头的画像,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李泰在大殿上给众人画起了像?就因为这个皇帝一直陪到现在?文武百官都不让走,全在这儿看他表演绘画技能? 不管心里有多少的迷惑不解,都得先上前参拜父皇,李恪面带微笑,迈着小方步,优雅又不失庄重的走到李泰身边,撩袍、屈膝、收腿,恭恭敬敬的给李世民磕了个头:“儿臣拜见父皇。” “平身。”李世民脸上不见喜怒,很平和的说道:“今天是你四弟找你来的,到底是什么事,你问他吧。” 李恪站起来,刚要跟李泰说话,李泰笑盈盈的抢先开了口:“没什么事,找你看画而已。三皇兄,你来看,这些人里有你认识的吗?” 李恪愣眉愣眼的脸上的面皮直抽,他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这里真的是金銮殿吗?在这个地方不应该说点家国大事吗? 李恪瞟一眼那些画,又转头扫了一眼大殿上的群臣,他知道李泰画人像得看着人画,那也就是说这画上的人就是这大殿上的人呗。 他满腹狐疑的走到那些画的前面,看了看第一幅画,这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扭头扫视这些文武官,也没看出来像谁。 “四弟,你这画是现画的吗?还是早就画好了摆这儿的?”李恪得问问,若是现画的,那人应该就在大殿上,若是提前画好的,那谁知道他画的是谁? “都是现画的,不过你就不用在这些人里找了,画的不是当官的人,是当差的,你想想在哪里见过没有。” 李泰看出来他的想法了,直接告诉他这些人都是当差的,让他仔细的去看,毕竟府上的人多,就算是吴王府的人,他也未必认识。 “哦,你这就是难为我了,当差的我能认识几个?”李恪没认出来第一幅,便去看第二幅,同时问道:“再多给点提示,他们是在哪里当差的?” 李恪这一句话算 是问到点上了,李泰就想知道他们是在哪儿当差的,于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在你家当差的。” “我有这么大面子吗?我家当差的都请得动你给画像?”李恪说着回头盯着李泰:“你不打算给我也画幅像吗?” 李泰摇了摇头,诚实的回了句:“不打算,我铅笔都快不够用了。” “笔钱我出。”李恪一昂头,指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你要是再不画,这么俊俏的脸,你可就看不着了。” “我照镜子画呗,也不比你丑。” “……”一句话噎得李恪直翻白眼,气恨恨的指着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二哥。”李治走上大殿,看一眼父皇,刚要上前见礼,李世民指了指李泰,他就朝李泰跑了过来。 “雉奴,你光看着二哥了?”李恪酸酸的挑起了李治的礼。 李治就憨憨的傻笑着唤了声:“三皇兄。” “雉奴,去看看这些画上的人,有没有你看着眼熟的。”李泰指了指那些画像,还是办正事要紧。 “哦。”李治听话的走过去,眯着眼睛仔细的看起了画。 “诶。”李恪看到后面的一幅画,忽然惊呼了一声:“这不是我府上的冯福么?” “我看看”李治急忙跑去看那幅画:“哦,对,我上次去你府上的时候见过他。” 李世民都直冒冷汗,这是该承认的事吗?显然他们哥俩都不知就里,就这么轻易的上了李泰的当。 李泰嘴角微抿,吴王亲口承认这人是他家的差役,这回不用查了吧? 李恪笑呵呵的摸了摸李治的头:“好记性啊,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他。” 他们正说着,李佑也来到了金殿,他先参拜了李世民,后对两位皇兄拱手致意。 没别的,喊他过来依然是看画,他看了几眼,他指出两三个人:“他们是三皇兄府上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反正是见过。” “他们也是我府上的吗?”李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就认出来一个冯福。” 李泰眼神有点发直的盯着李恪,一下就想起了李惇风的那句“我算你后天走不成”,看来他真的是走不成了。 这件事不查清,不可能让他离京。 “去吴王府,把画上所有的人都单独关押审讯。”李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把这上面的问题问清楚。” 李泰从容淡定的发号施令,李恪一下愣在了原地,他甚至掏了掏耳朵,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他说把画上的人全都单独关押审讯?他凭什么? “四皇兄,到底出什么事了?”李佑抢先一步问了出来。 第110章 语言是一门艺术 关押审讯,这四个字实在是太重了,宰相门前尚且七品官,王府的下人岂容轻贱?就算是下人做错了事,也轮不到外人来教训。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主人就在你面前站着,你有事不能直说吗?你倒真不客气,直接就动手了,手是不是伸得有点长? 李恪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他暗暗的咬牙,是不是自己微笑的表情保持的太久了,让别人以为自己没有脾气?还是因为自己明天就要走了,李泰觉得没必要再给自己面子了? “起风了,看来三皇兄的行程真的是要耽误了。”李泰有几分揶揄的耸了耸肩膀,没想到风雨来的这么快又这么意外,他淡淡的看一眼李恪又转过头对着李佑笑道:“三皇兄诓了你一顿饯行宴。” 今天宫里有人到齐王府,给李佑送了一封李泰的亲笔信,上面让他调查几件事,他也都给查明白并且给了回话。 他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只是不知道出的是什么事,而李恪则一脸的懵,他是什么也不知道。 “谁有心思跟你玩笑?”李佑有几分好奇又有几焦急的说道:“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这句话李佑说了两遍,李恪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想袭上心头,“到底”这两个字里有文章,他不问出什么事了,问到底出什么事了,这说明他至少知道出事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李恪也不责问李泰,而是转向李佑发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看。”李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李恪,李恪接过书信,展开从上到下的扫视一通。 看来真的是出事了,李泰让李佑调查昨天进入王府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邓浮生的人,说是刘明的下人,还让李佑证明昨天宴席过后什么人先走的?,什么人后走的。 如果没有出事,李泰也不是疯了,好端端的查这些做什么?李恪眉头一皱,有点不对劲,要查个大人物还说得过去,居然查刘明的下人? 刘明才是个六品小官,他的下人有什么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查?六品小官的下人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还至于整这么大的动静? 第111章 必须好好查一查 机灵永远都比笨好,但是抖机灵真的还不如笨好。李佑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像两根火柴一样,迅速的燃起了李世民心里的熊熊烈火。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世民坐拥天下,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似乎没什么可惧怕的,其实不然,他也有他害怕的东西,比如手足相残。 他自己手足相残也就罢了,他怕的是他的儿子们也互相厮杀个你死我活,然而这么一件小事就暴露出了他们兄弟间的不睦之心。 李承乾处心积虑陷害李泰,不惜屠戮朝臣欺压百姓,完全不记得是谁掏钱替他平息民怨,又是谁两次三番的替他求情。 李泰心明眼净假装懵懂,雷厉风行的揭开真相又默不作声的冷眼等待,分明是手握利剑,随时准备出鞘的姿态,不见了那个为长兄求情痛哭流涕的模样,他心里根本没有一丝的原谅。 李恪生来的风流娴雅,看似温驯却受不得半点委屈,声声质问、咄咄逼人,显然如果侵犯到他的利益,他绝不会顾念什么手足之情。 李佑年纪虽小,心地却是不善,发现有着火的苗头,他急忙来煽风,生怕火着不起来,一张嘴就把两个哥哥往火坑里推。 一个个的看过去,就数九子李治最可爱,小小的娃娃脸,一双眼睛闪烁着天真,从小就最喜欢撒娇,也最招人疼。 李治拉着李泰的手,仰头望着他,忽闪着一双发光的眼睛:“刘明是昨天被大皇兄堵在厕所里扒个溜光的那个倒霉蛋吗?” 李世民一听这话,心又往下一沉,连李治都满是心机,他貌似天真的话语,透露出一个大信息,那就是昨天太子与刘明结怨了,杀刘明这件事他的嫌疑很大。 “别胡说。”李泰捏了李治的小手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偏要说话,他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我知道一定是他,要不是你拦着,昨天在街上我就打死他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当街吼过呢,就你愿意护着他,他算个什么东西?还是大皇兄好” 李泰用力一甩,甩开了李治的手,冷冷的斜眼盯着他,他当时就不说话了,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怯生生的捂住了嘴。 李泰知道李治是为自己好的,不过真的没这个必要,因为李世民现在不是不知道真相,真相就在龙书案上摆着,至于怎么决断,那就要看他的想法了。 这么点事,想要搬倒李承乾,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别说死的人是刘明,死的人是汝南公主,不也那么不了了之了吗? 就算死的人是个亲王,也是没用的,别人不知道,易阳知道李承乾即使是造反,李世民都不舍得动他。 李泰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没有明确的进一步,因为没有胜算,但是他也不想退一步,他就是想看看李世民的态度,想掂量一下自己和李承乾在李世民心里的份量到底差多少。 表面上看李世民端端正正的坐在龙椅上,其实此时此刻他的心都在滴血。李治补的那句话,明明白白的是在摘清李泰,更是想把李承乾推下万丈悬崖。 李世民心里也清楚,自从李承乾一时情急说出要杀了李治的话,李治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了大哥。 李治不报复只是因为没实力没机会罢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机会,他都急忙抓住,恨不得一下把李承乾从太子的宝座上扯下来。 这能怪李治心胸不够宽广吗?这要怪,也只能怪李承乾自己,无论他是不是口误,他的潜意识里都是有这个念头的,心里没有不可能脱口而出。 李治闭上了嘴,大殿重又恢复了安静。 “刘明死在了府衙的门前,凶手就是刘明的长随邓浮生。”李世民缓缓的开口,话说的很慢。 李恪、李佑心里都画了个问号,还以为今天一直没散朝是为了查凶犯,却原来凶犯都定下来了,那还查吴王府的下人做什么? 李世民提起一张纸,扫了一眼又轻轻的放到一旁:“ 邓浮生说是陆清诓刘明过府,刘明的轿夫证实一路上并没有人接近过。” “佑儿也证实刘明的下人昨天没有进齐王府,陆清根本没有机会跟他们打交道。”李世民又拿起一张纸放到旁边。 陆清闻听此言,心里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无端的被诬陷,差点有嘴说不清了,多亏了二郎机敏,当堂把事情给调查清楚了。 “府衙的守门侍卫说亲眼看到是陆清杀人。”李世民食指轻轻的敲点着桌子上的纸,目光淡淡的向下一扫,对跪在后面的那两个侍卫说道:“等到此案查清,你们说的若是实话,自然是陆清的死罪,你们若是说了谎,是剜眼还是割舌,到时候你们选吧。” 李恪闻言扭头看向李泰,还以为他是这桩案子的主审,原来他也是被这桩案子给牵连在内的?陆清要是凶手的话,李泰别说跳黄河,跳进银河也洗不清了。 李佑也看向李泰,这个多少是有点意外,他撇了撇嘴,目光中流露出二分的同情,心里暗道“老四也不行啊,这府衙怎么管的?自己人咬自己人。” “陛下饶命啊!”那两个侍卫早就一身的汗了,中衣贴在身上特别的难受,膝盖也跪得生疼,一听皇帝说要剜眼割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声的求饶。 “皇上,我们是冤枉的,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 “押入天牢候审。”李世民一摆手,四个金甲武士上前拖起两人就往外拽,哪管他腿在地上磨还是脚在地上磨,他们两个连疼带怕一个劲的大呼小叫,只是没人理会他们。 “他二人为何胡攀陆清,他们家眷给出的证词含糊不清,有待详查。” 李泰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彻底的明白了。李世民就是想护着李承乾,他先把这两个人押下去,就是不想揭开真相。 就算那两个人喊出实话来也没用,李世民只需要一句:“你们攀扯魏王不成,又要攀扯太子了么?”就可以把李承乾给摘干净。 知道了李世民的意图,李泰也就知道现在不是跟李承乾较劲的好时机,目前还是要维持住自己好弟弟的形象,不能操之过急。 “邓浮生恶奴害主,还诬陷旁人,暂且收监。”李世民拿起邓浮生家眷的证词,轻轻的放到一边:“府衙街边的商户们言说有人勒令他们提早关门,还说那些差役是吴王府的人,青雀依商户们所述画影图形,你们几个也都认出他们确是吴王府的人。看来此事牵连甚大,是需要好好的查上一查了。” 第112章 太子不能换人吗 李佑转头看向李泰,这魏王殿下可以呀,脾气啥时候变这么好了?李佑印象当中的四皇兄,那是个爆竹脾气,从来不知道啥叫沉稳,他的字典里绝对没有“忍”这个字。 别说事情还没弄清楚,那些商户口述的模样,李泰画出来的人像,李恪、李治还有自己都指出那些人是吴王府的,光凭这些已经足够点燃李泰这个炸药包十二回的了。 听说画上那些人跟这桩案子有牵连,李恪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愣愣的向上望着,又极其缓慢的扭转脖子,看向李泰,一时间心潮起伏,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好。 邓浮生杀了刘明,还攀扯陆清,那些差役明显是帮凶,也就是帮着邓浮生害陆清,或者直接说就是陷害李泰的。 将心比心的想,如果是自己画出了那些坑害自己的人的画像,而李泰承认那些人是他府里的差役的话,李恪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他肯定收不住情绪。 刚刚自己还怒怨不息的质问李泰,还以为是李泰看不起自己,现在看来李泰实在是给足了自己面子,给的太足了。 李泰知道他们两个都在看自己,李治这个小家伙也微张着小嘴在看着自己。 李泰平静的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微微一笑:“都盯着我干嘛?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尽管那些差役的确是吴王府的人,李泰也相信李恪是不知情的。 一来李恪没有这个必要,他都打算要离京的人了,何必临走给自己招点麻烦? 二来就算李恪有这个想法,他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手段,真要是他做的,没这么容易被查出来。 李恪有点尴尬的牵了牵嘴角,想说句什么,终是没说出来,他闪烁的眼神和绯红的面颊也道尽了歉意。 “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彻查到底,吴王、魏王、齐王你们三个各自回府,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府。” 李世民一句话把他们全都软禁在自己家里了,有理的、没理的、有牵连的、没牵连的都是一个待遇。 “儿臣遵命。”李恪、李泰、李佑三个人齐唰唰的躬身下拜。 李世民说话的时候就在观察他们的神色,李恪没什么反应,他的下人惹下了祸事,他被软禁也好,被调查也好,都是应该的,他也没什么怨气,恨也是恨自己御下不严。 李佑明显的一愣,他没想到连他也要被软禁在家里,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的牵连,他眉目间流露出不服气和不甘心。 李泰则十二万分的平静,看不出半点喜怒,一派谦谦君子之态,就像是一碗让人看不到底的清水。 李泰明显是被陷害的一方,李世民没有给他任何的安慰,还把他软禁在家中,他居然平静的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 李世民是故意的,他就想看看李泰受了委屈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跟李恪一样的急躁,结果李泰的沉稳安静,不能说是出乎意料,简直是吓他一跳。 李泰也没有过多的惊讶,他早料到皇帝会庇护太子了,只是没想到会把他们三个人都各自软禁在府中。 想来也没什么可意外的,这样皇帝就有足够的时间“打造”这件事情的真相了,这个“打造”的过程不需要他们任何人的参与。 李泰沉稳安静,李治可不沉稳不安静,他当即跳了出来,撕娇式的朝上嚷道:“不行!二哥不能离府,怎么来皇宫住?我要跟二哥在一起,你不让他离府,我就也去魏王府!” 李泰悄悄的拍了他一巴掌,小声嘱咐道:“别胡闹。” 李治不听话了,李泰让他别胡闹,他反而闹的更起劲了,就是个嚷嚷:“不行就不行!要么就让二哥住皇宫不许出去,要么我就去魏王府住!” 李泰一向是住皇宫的,李世民怎么突然让他去魏王府住了?当然是为了让他跟李承乾 暂时拉开距离。 现在让他们同住皇宫,李世民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无论他们谁对谁出手,都跟往他心上扎刀子是一样的。 李治的胡闹,只换来一声喝斥,其余的什么作用也没起到。 站殿太监一声“散班”,文武百官如释重负,这早朝上的,一直到站到午时都要过去了,第一次知道上朝是个体力活。 群臣排着队的往外走,其中魏征、房玄龄、秦琼等十来个人被点名留了下来,他们出了大殿便直奔甘露殿。 李治则抱着李泰的大腿哭了起来,“二哥,二哥”喊个不停。李泰无可奈何的摸摸他的头,笑道:“我就回府住几天,你这是干什么?谁抢你二哥了?” “我不管,我不让你走,我就不让你走。”李治紧紧的抱着李泰的大腿,就是个不撒手。 李泰只好拱拱手,先跟李恪和李佑道个别,李恪和李佑也是挺无语的,好端端的被软禁了,他们也只是对李泰道一声保重,便匆匆离去了。 他们一离开,这大殿之上就没有别人了,李泰缓缓的蹲下来,静静的看着他。 “雉奴,你不能什么事都依靠二哥,正好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要让我看到一个独立的晋王,而不是一个长不大的鼻涕虫,懂吗?” 李治急得直哭:“凭什么不让你离府?人又不是你杀的。你不是都抓住凶手了吗?为什么不赏你还要关着你?” “雉奴,不要这么怨气冲天的,要相信阿爷。我们是阿爷的嫡子,阿爷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会是害我们的,懂吗?” 李泰抬手擦了擦李治脸上的泪珠,这孩子真的跟自己处出感情来了,他要是永远都是依恋二哥的雉奴该多好啊。 李泰也不忍心伤害他,奈何这大殿上龙椅就只有一张,李泰瞄一眼龙椅,这位置就算是踏着尸山血海往上踩,也得踏也得踩,不然自己就将是被踏被踩的了。 “阿爷偏心,我就不信这事跟东宫一点关系没有,阿爷为什么不查?” 宫里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尽管李世民连一个字都没提到李承乾,没提到东宫,可是就连李治都想到了,这事东宫脱不了干系。 “雉奴,听二哥说。”李泰把他的脸上的乱发掖到耳后,双手捧着他的小脸:“不是阿爷偏心,是阿爷为难,东宫是不能动的。你我做错事,要打要罚,皇兄做错事,要瞒要赏,因为他是储君,他不能犯错,他身上只能有光环,不能有污点,你懂吗?” “凭什么?他犯罪还不许说?太子就必须是他李承乾吗?二哥,你不能当吗?” 第113章 杀鸡儆猴这么讲 天可汗的继承人,这个身份谁不想?没机会的人不想,但是李泰没机会吗?李泰是机会最大的人。 大唐太子,这个头衔谁不想取而代之?没可能的人不想,但是李泰没可能吗?李泰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第二人选。 李治一句话把李泰给问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李泰才缓缓的开口,坚定的吐出两个字:“不能!” “为什么?他要是真的犯下杀人的罪,不是应该” “他没有犯罪!”李泰直接打断了李治的话:“因为我大唐储君必须立嫡立长,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犯罪!” “不对,父皇也是嫡次子。” “你还知道啊?难道我大唐代代嫡次子登基吗?”李泰瞟一眼龙椅,淡淡的说道:“为了不让后代儿孙起妄念,无论如何都得把皇兄扶到那张椅子上去。” “可是”李治憋屈的哭了,小嘴一撇“哇”的哭出了声:“太子就应该立贤,明明他样样都不如你,论年龄他也只比你大一岁。” “大一天他也是嫡长子,雉奴,这没什么不公平的,要知道乱世立功立贤,盛世立嫡立长。父皇那会儿是乱世,父皇功勋忒大,才能出众理该立为太子。现在是盛世,必须立嫡立长天下才安稳。” “可是他欺负人,他不拿我们当兄弟,我就要把他拉下来,我要换个哥哥做太子,我要你做太子。” “雉奴,宫中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间做让皇?就算他被废了,我们也得想办法再把他扶上去。” “凭什么这么让他?” “不是让他,本来就是他的。我们要安守本份,不该起妄念,不能有争夺之心。”李泰轻轻的拍拍李治的小肩膀:“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做好本份内的事就是好本事。” “本份内的事是什么事?”李治每天除了读书算本份内的事,再也没别的了,他也不知道一个王爷将来有什么本份内的事可以做。 李泰微微的笑着:“皇帝好比是一只老虎,群臣好比是一群猴子,亲王好比是一只公鸡。猴子上蹿下跳,能干却也不好管,公鸡生来就头戴王冠,羽毛鲜艳,什么事也不用做,每天就在猴子面前走来走去,招惹猴子们心生嫉妒,表面谄媚,背地里诋毁。有一天猴子作乱,老虎想杀了猴子,可是这个猴子很重要,杀了他的话,很多事没人能做得了,或者他根基太深,不敢轻动,你说老虎该怎么办?” 李治天真的瞪着眼睛,斗志昂扬的回答:“让公鸡叨那只猴子,叨服他。” “嗯,上策。”李泰竖起大拇指:“雉奴,这计策虽好,却有个前提,那就是公鸡必须得够强势,能降得住猴子才行。如果公鸡没那么大的本事,老虎就只能出下策了。” “下策?” “杀鸡儆猴,那么高贵的公鸡,说杀就杀了,猴子会不会害怕?他会不会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公鸡可是老虎的亲兄弟,公鸡平时那么高高在上,都一刀剁了,他还敢作吗?” “那鸡犯什么错了?” “鸡不需要犯错,鸡只需要该高贵的时候,高贵起来,使奴唤婢、前呼后拥,该挨那一刀的时候,把头伸出来,一腔血溅到猴子脸上,让它长长记性。” 李治虽小却也懂得道理,李泰说的明白,他理解的透彻,一时寒气涌心,“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我不要做鸡。” “呵呵,生而为王还不知足,你想怎么地?就算杀鸡儆猴也得挑鸡杀,鸡也不是一只,我排你前面,你怕什么?”李泰笑着帮他擦眼泪,慢声细语的对他说话。 “雉奴,你记住二哥的话,王冠不要顶太高,对人和气点,平时别把傲气使尽了,宁愿窝囊绝不霸气。羽毛要鲜艳,但不必干净,没事用污水洗澡,你就没那么显眼了。” 李治抽泣着问了句:“羽毛怎么鲜艳,怎么用污水洗澡?” 小小年纪还挺懂得自保,别的事不关心,这事追着问。 李泰很耐心的答道:“多读书,做贤才,让羽毛鲜艳起来。贪财、好色、懒惰、认吃,让自己的缺点暴露出来,切记贪财你可以挥霍无度,不能贪赃枉法;好色你可以姬妾成群,不能欺男霸女;懒惰你可以早睡迟起,不能不务正业;认吃你可以山珍海味,不能生冷不忌。” “二哥,你也用污水洗澡么?” “不,我不能,我要是黯淡下来,你不就危险了吗?”李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说过风雨我来背,你只管自在的飞。有需要杀鸡儆猴的一天,我才是最有价值的鸡。” “二哥”李治抱住李泰开哭,就像有人要杀了李泰似的,李泰轻轻的拍着他,虽然话说的有点过激的成份,但字字句句也都是真心,李泰就是这么想的,他把自己的位置看的无比清晰。 李治哭够了,抽抽答答的问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回皇宫住?” “应该也用不了几天,等这件事过去,我就能回皇宫住了。你要是实在在宫里呆不住,就去魏王府玩呗。”李泰一推膝盖,慢慢的站了起来:“用我送你出殿么?” 回皇宫走后门就行,去魏王府那得从正门出去。李治摇了摇头,自己回宫还是做得到的,他抽泣着跟李泰道了个别,就自己回宫去了。 李泰走出殿门,感觉阳光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陆清急忙迎上来:“二郎,你饿了吧?” “饿有什么办法?”李泰上下打量了陆清一通,他身上也没有能吃的东西:“我也不能生吃活人。” “嘿嘿”陆清挠挠脑袋:“要不把我头揪下来炖了,给你补补?” “算了,你脖子上那破玩意儿,吃了我都怕影响智力。” “……”这算不算神级鄙视?陆清被怼得哑口无言,一个劲的摸自己的脑袋,嘟囔着:“有这么差劲吗?” 出了皇宫没多远,李泰一掀轿帘,对陆清说道:“去把李淳风请到魏王府。” “是。”陆清应了一声,转身要走,李泰又补了一句:“不着急,你先去吃点东西。” “哦,知道了。”陆清答应一声,抬头见李泰伸手递出来一锭金子,他急忙接了:“谢二郎。” “谢什么?从你俸银里扣。”说着李泰放下轿帘,笑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陆清掂了掂手中的金子,他也笑了,扣呗,一年的俸银也就这么两块金锭,自从跟着李泰,已经到手四块了,你爱咋扣咋扣,反正我没有。 陆清乐哈哈的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李淳风的家在哪儿呀? 第114章 大家看法不一致 天气风云变幻就是一瞬间的事,说阴就阴,说晴就晴,没有人会觉得惊奇,这都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人的性格一旦形成,却很难骤变,然而什么事都有例外,这种怪事对李世民来说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长孙皇后薨逝的时候,李泰的性情就是一夜之间大变,变得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个骄横跋扈、目高于顶的皇子,一下子就变成了谦恭有礼、体贴懂事的孩子。 李世民万万没想到这样的骤变,他还能赶上第二回。 在金銮殿上,趁着没人抱住二哥大哭了好半天的李治,自从转身迈出殿门就挺直了腰,一个懦弱狡黠的熊孩子,瞬间就变成了刚毅隐忍的小硬汉。 脸上的泪痕微干,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深深的吸一口气,缓缓长长的呼出去,感觉心胸舒畅了许多。 李治一步一个脚印,没骑马也没坐轿,就自己稳稳当当、踏踏实实的走回了立政殿,一路上抬头挺胸、气宇轩昂。 李泰的话,他字字句句都记住了,吞进了肚子里,刻在了骨头上,更扎进了心头。 “二哥,你说的对,我不能再懦弱,我再怕也没人可怜,我再哭也没人同情,咱们受了委屈只能靠自己舔伤口,因为咱们身前没娘,没娘的孩子要自己坚强。” “二哥,我要和你一样做光芒耀眼的贤德之才,好日子我们一起自在,一起飞,风雨来时我们一起背。” “……” 皇宫没别的特点,就是个大。李治那小短腿,一步一步从金銮殿量回立政殿,真是难为他了,累得他两条腿又酸又胀。 云海劝了一路,也没劝动这个小祖宗坐轿,任凭云海说得口吐白沫,他就是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好不容易回到了立政殿,云海又是让人烧热水准备给他洗澡,又是让人拿吃食给他充饥,更是恨不得一下把他推到床上去躺着。 李治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磨墨。” “呃?”云海意外的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追问了一句:“殿下,您是让我做什么?” 李治走到书桌前坐好,铺好纸,斜眼看着云海,又重复了一遍:“磨墨。” “哦。”云海急忙抓起墨条和砚台,不紧不慢的磨起了墨,边磨边问:“殿下,二郎怎么没回来?” “他回来你就好生侍候,他没回来你就好生等候,莫多问,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李治说着提起笔来,蘸饱了墨,轻轻的刮了刮,静静的开始写大字。 云海打听了一路,李治一个字都不吐,越是这样他的心里就越没底。 今天一个早朝上到了午时之末,这本来就不正常,李泰又没有回来,他就特别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治的性格很活泼,尤其他那张破嘴,基本就是缝都缝不上。谁能想得到他居然变得嘴严了,平常总是笑嘻嘻的模样,现在小脸绷得跟个大人似的。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主动要写大字,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人要是说出息,就能出息的这么快吗? 他大字写完,饭菜都拿下去热了两回了,他午饭就算是省略了,直接吃的晚饭。吃完饭,他马上就去读书了,大家都感觉有点不适应。 李世民这一天过的焦头烂额,天色微昏他回到立政殿,才走到门前就听见屋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不由得令他又惊又喜,刹那间有点恍惚,还以为李泰在辅导李治功课。 想到李泰,李世民没奈何的一声长叹,今天真的是委屈李泰了,明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却没有替他讨一点说法,还毫无理由的把他给软禁在家。 诚心想看看他受点委屈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没想到他平静至极,从表情上根本都看不出来他受了委屈。 是他真的有胸怀,还是他真的擅隐忍?李世民一阵头疼,到现在头也还是跟炸了似的难受。 让李 世民头疼的不只是李泰的沉稳大气,让他看不透彻,而是群臣对李承乾的褒贬不一。 下了早朝,他就去了甘露殿,一众心腹之臣都被他召了过去,先是简单的吃了顿饭,天大的事也得吃完饭再商量。 李世民对他们倒是没掖着没藏着,把李泰呈上来的调查结果直接摆到了明面上,让他们一个个的传看。 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吴王府那边的调查结果也送了过来。吴王府的那几十个差役是以冯福为首的。 冯福是张则成的亲舅舅,张则成是东宫的人,在卢武的手下做事。冯福就是收到了自己亲外甥的求助,才好心的帮个忙。 冯福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意味什么,更不知道这么一件小事会牵连到多少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在哪里。 他只是利用自己手里的一点小权力,叫了几十个差役,到府衙前的那条街上,封锁了那条街上的商户,也只是短暂的一会儿而已。 每个人最终都会为自己的认知付出代价,绝不是一句你不知道就可以推卸得到的。 几张纸摆在桌子上,事实已经清晰得很了,张则成以及吴王府的差役们都被抓进了大牢,等待审问。 长孙无忌看过这些资料,眉头皱出一个川字,心里涌起无限的恨意,恨铁不成锅的恨,恨得牙根都痒痒,不由得在心里,暗骂李承乾,这个不上进的玩意儿,不在正经学业上下功夫,净学这些个勾心斗角的手段。 褚遂良也是面沉似水,陷入了深深的深思当中。这个太子实在是顽劣成性,再若不严加管教,只怕会越来越荒唐了。 魏征看过之后倒是很平静,脸色如常,就像他根本不关心这个事一样。他一眼就看穿了李承乾,李承乾绝对是没有学好的那一天了。 魏征对李承乾不是失望,也不是灰心,而是放弃了李承乾,江山是一局棋,而他李承乾是一枚上不去场的棋子。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主意已经拿定。 “秦二爷,这事你是怎么看的?”房玄龄开口先问上了秦琼。 第116章 和李淳风谈谈风 刘明不算是一个大人物,但他毕竟是穿官服的人,朝廷官员的性命岂能如同儿戏?他的死多少是会掀起一些波澜的。 李世民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是瞒不住的,他也不想用瞒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大家心里都已经知道了真相,你还企图用谎言去掩盖真相,那小丑只能是你自己。帝王尤其不能失信,你一次文过饰非,会导致以后没人跟你说实话。 公布真相,难免会引起朝臣们的猜疑,李承乾也会心惊。 李世民知道之所以会发生这件不愉快的事,就是李承乾感受到了来自李泰的威胁,他情急之下便做出了糊涂事。 所以李世民处理这件事必须要慎重,既要让群臣知道自己没有护短,又要让群臣知道太子的地位很稳固,你们别想多了。 最重要的是让李承乾自己感受到心安,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并不会因此而动摇,让他知道虽然李泰深得圣宠,但他始终都只能是个王爷。 但是这些话能直说吗?显然不能,李世民不能在朝堂上直白的讲“我是不会换太子的,你们别动歪心思。” 这话要是说了,就等于是告诉别人,他动了换太子的心,不然为什么要解释? 李世民也不能直白的对李承乾讲“你好好的,这太子的位置我不会换人的。”这话要是说了,就等于是警告李承乾,肯定会起反作用。 李世民指派两名朝中的柱石重臣去辅佐东宫,这样大家的心就都安定了,如果皇帝有换太子的心,就没必要下这么大的血本来培育太子了。 他想的挺好,万没想到魏征拒绝了,拒绝就是不肯替李承乾站队的意思。李世民话都说明了,魏征不肯搭话。 “既如此,那朕就不强人所难了。”李世民暗暗的咬了咬牙,魏征拒绝就拒绝了吧,朝中的大臣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不愿意就找别人好了。 说来议去讨论了一下午,总算是定下个大的方向,就是好好的教育李承乾一通,然后再安慰李泰一顿,至于刘明,赏几个钱葬了了事。 议完事,天都快黑了,李世民回到立政殿,人还没进屋,就听屋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心情总算是舒悦了一点。 李世民走进室内,众人刚要叩拜,他摆了摆手,免了众人的叩拜礼,他笑吟吟的走向李治,李治手握书卷正认真的读书,连头也没回。 “父皇。”兕子乐哈哈的张着臂膀扑进了李世民的怀里,李世民开心的抱起了她,她稚声稚气的问:“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二哥,要二哥。”小公主也跟着嚷。 别人说什么叫什么,李世民还都不在意,小公主喊着叫着的找“二哥”,真令李世民心酸难奈。 小公主现在才一周岁,别的孩子会说话都是先会叫娘,也有先会叫爹的,她却是先会叫“二哥”。 自从长孙皇后去世,这三个孩子名义上是李世民亲自抚养,其实就是李泰在带,李泰那时也才十六岁,自己还是个孩子。 李世民觉得这次真的委屈了李泰,可是真的不能让他马上搬回皇宫来住。李世民必须把这件事处理好了,才能让李泰回来。 现在李承乾正是最心慌最焦躁的时候,万一他再干点什么过激的事出来,伤到谁都是一辈子吃不完的后悔药。 李世民抱着兕子,看着小公主,听着雉奴,心里却是惦记着青雀,不知道他今天过的好不好,会不会有心理负担,是不是很难过? 都是李世民自己想多了,李泰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这点事都不值得他往心里塞。 不是他心大,是他足够冷静,他知道李世民一心护着李承乾,现在不是跟李承乾一争高下的好时机。 那他就没什么好争的了,只要带上十二万分的诚心维护太子,做个好弟弟就足够了。 不让他离开魏王府,对李泰来说这不就是给他放了个假吗?刚好这几天府衙没什 么紧要的事,也就刘明这件事算是件大事。 现在摆明了这件事不用他插手,他还乐得清闲呢,谁愿意干那安抚死者家属的事? 他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吃饭,他刚吃完饭,陆清就带着李淳风进府了。李泰要早知道他们这么快就能到,就等他们一起吃饭了。 李淳风今天没上朝,他也吃过午饭了,只有陆清一个人在挨饿。陆清奉命去请李淳风,他又找不到李府。 手里有金子,找人不用着急,怎么能忍着?他干脆直接奔酒馆去了,迈步刚要进门,耳边一声:“无量天尊”。 他转过身来一看,竟然是李淳风穿着一身道袍,正笑呵呵的跟自己打招呼。 我天爷,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陆清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这人就是李淳风没错,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真的,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你至于这么夸张吗?跟活见鬼了似的。” “呃……”陆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奉二郎之命,特意来请您的,不想在此巧遇,真是幸甚。” 陆清饭也没吃成,带着他就来了魏王府。 李淳风的到来,可把李泰给兴奋坏了,扯着李淳风一聊聊了一下午。李淳风果然博学多才,天上的、地上的、山上的、水里的,随便你提点什么,他都能跟你聊的头头是道。 天南海北的聊个不休,李泰兴奋得口吐白沫,李淳风又怎么甘心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魏王殿下,你可知风么?大风、小风、微风、细风说起来总有些笼统,奈何风乃无形之物不能称量。” 李淳风认真的看着李泰,在齐王府他可是听得很清楚,李泰曾说过十二级风,说明他对风是有量化的概念的。 “这倒也不难,先生可知水么?冷水、凉水、温水、热水说起来也是界线不明,只要人为的规定冰水相混为零度,水烧开为一百度,就可以精确的描述水的温度了。” 水的温度还可以这么细化?李淳风感觉自己的脑袋遭雷劈了,还曾经想要收李泰为徒,把毕生所学传给他呢。 现在看来抛却身份不提,光是李泰的才能和见识,就已经可以做自己的老师了。 “这”李淳风听懂了水如何划分温度,却还是不知该如何给风分等级:“殿下,水可以烧开了,定个准数。风如何界定呢?” “找参照物啊,比如零级无风炊烟上;一级软风烟稍斜;二级轻风树叶响……七级疾风步难行;八级大风树枝折;九级烈风烟囱毁;十级狂风树根拔;十一级暴风陆罕见;十二级飓风浪滔天。” 第117章 咱们到底谁先说 “神人啊!” 李淳风和李泰两个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都一样的炽热,一样的崇拜,都视对方为偶像。 什么叫忘年交?什么叫相识恨晚?简直有一种想把对方吞到肚子里的感觉。 李淳风自幼聪慧好学,博览群书,尤其精通天文、历法、数学等,是唐代天文学家、数学家、易学家。 在李泰的眼里,这李淳风不就是大唐版的百科全书吗?问他啥他都知道,比百度还方便呢。 李泰身为皇家子,自幼受到了最好的教育,有名的才华横溢,聪敏绝伦,好士爱文学,工草隶,集书万卷,是当时的书法家、书画鉴赏家。 更何况他还兼有易阳的记忆,脑子里有比别人多几千年的历史文化,自然是处处高人一等。 “先生”李泰很自然的双手一拱:“父皇说让我在魏王府设学馆,让雉奴过来读书,我想不能只教他儒学经典,也该教些算经术法才是,您以为呢?” 李淳风慌忙站了起来,躬身施礼:“殿下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直说就是,这等大事我怎敢置喙?” 皇子学堂的授课内容,这是随便参与一下的事吗?这得皇帝拿主意,再不然就是主事的人拿主意。 李淳风知道李泰并不是跟他商量什么,这事犯不着问他,问他一定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做。 “先生不必拘谨。”李泰笑着一摆手,示意他坐:“我的意思是编一套适合授课的教材,先生既精通算法数学,想来您是不会拒绝的吧?” “哈哈哈”李淳风闻言哈哈大笑,很不拘谨的点指着李泰:“人道我神机妙算,你是怎么知道我刚刚译好了《周髀》和《古算十经》?” 李泰知道这两部著作就是他翻译的,只不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翻译的,以为总得七老八十很大年纪才能翻译这玩意儿吧? 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把这两部古老的数学典籍给翻译过来了,李淳风今年才三十五岁,李泰十七,正好差了大约一半。 “太好了!”李泰高兴得合不拢嘴的笑:“等我回禀过父皇,这个就定为我大唐国子监明算科的教材了,以后就叫《周髀算经》,可好?” 李淳风感觉自己的心脏偷了个懒,它好像不跳了。 自古以来,人们都以儒家经典为要,而且儒家经典是唯一的“经”,也就是正经。除却儒家经典,其余的一律都是旁门,不是正经。 按李泰所说国子监要开明算科?教材用自己翻译的《周髀》?以后《周髀》也可以算为是一经了? 在此之前,就是现在也没有一部正经的数学教材,可见数学有多不受重视,做为一个数学家,李淳风要披上道学的光环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换句话说他数学再怎么厉害,也没人拿正眼瞧他,但是他会算卦,这就神奇了,他研究天文学,愣是要说成“我夜观星象……”不然的话谁听他说什么天文学知识。 在外人的眼里,李淳风是个神秘的人物,是个身上套着金灿灿大光圈的人物,却没人知道这光圈让他的心里有难过,他不明白钻石个科学咋就这么难,非要扯上风水、命运,只有胡说八道才有人信。 他还在为寻不到传人而发愁的时候,李泰要把他擅长的东西拿来编成教材,广而授之,从此以后数学可以列为一经,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学得到。 “先生,您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李泰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好好的人怎么突然一下就变成塑像了? “呃?”李淳风慢慢的回过神来,兴奋得脸色泛红,急忙抱拳拱手的作揖道:“多谢殿下,此事利国利民,真乃造福千秋之举。” “呵呵,先生言重了。”李泰微微的笑着,想说数学的教材定了,但是你还会天文、历法、易经、地理、道学,这些都不能浪费了啊。 李泰想把李淳风会的东西全都记录下来,只是 觉得这话不好说,感觉像是要掏空人家的知识储备库似的,抢金抢银的都见过,哪有抢知识的? 李淳风也微微的笑着,他想的是数学这项技艺算是传得下去了,但是自己还有很多的东西没有人继承呢。 找个衣钵也实在是太难了,要不然一客不烦二主,干脆跟李泰说一声,既然能加一个明算科,是不是能多加几个科?比如天文、历法、易经、地理、道学什么的。 这话也不好张嘴,有种蹬鼻子上脸的感觉,给你点阳光,你得知道收敛,不能往死里灿烂。 说有点难为情,像得寸进尺似的,不说还不甘心,机会这东西可不是随时有的,一旦错过,再也不会回来了。 两个聊的热火朝的人突然间就没话说了,两个人对着傻笑,笑的他们自己都觉得很尴尬。 两个都是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两个人想的其实是同一件事,只是谁都不好意思提。 “其实我对天文、历法也有一些自己的心得,我想找个传人继承我的衣钵。”最终还是李淳风先打破了沉默,他摸了摸鼻尖,笑道:“殿下认识的人多,不知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一二?” 李泰一听这话,立马眉开眼笑,他当即就领会了李淳风的意思。他要真的是想要寻个传人的话,根本不会跟李泰提这个话茬。 说什么殿下认识的人多,李泰认识的人远远不如李淳风多。 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在试探李泰的想法,想知道除了数学以外,其他的学科能不能也借机发扬一下子? 全都编到课本上让孩子们打打基础,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李泰知道这个,难度之大都不敢想像。 “先生,我觉得你可以先把你所知所识所学,全都记录下来,传人这回事是要靠缘份的,先有所准备,到时候真要是缘份来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您说是吗?” 一下子多开出好几个学科来,李泰做不了那么大的主,他可以跟皇帝提一嘴,成与不成都在两可之间。 “殿下说的极是。”李淳风也知道李泰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好在李泰也没有一口回绝,似乎还是有点希望。 李淳风话锋一转,问道:“殿下,您现在编撰的地理类书籍,能否让我了解一二?” “先生若不嫌弃,便参与进来吧,也不拘泥于地理,但凡记录下来对后代有益的东西,尽可能的都收录其中。” 李泰正想把他拉进来呢,生怕他会不同意,没想到他主动提出对这套书有兴趣。 第118章 凌云志遇扶摇风 李淳风平时都是仙风道骨的,在别人眼里那都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今天他却视李泰为神仙,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一张嘴,都不用把话说透,李泰就能知道他的意图,并且尽力的满足他。 李淳风站起来对着李泰又是一揖:“殿下若不嫌臣粗鄙,臣定当竭力。” “先生何须客气?先生如此博学实乃我大唐之福,也是后人之福。”李泰满眼都是赞许的目光,看李淳风犹如在看一方金玉般的欣喜。 李淳风被他夸的脸都红了,抬起袖子半遮了一下脸,笑道:“殿下实在是过誉了,我只是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做个总结而已,说到底不过是我的一点私心,哪里有什么千秋功绩?” “这可不是一般的总结,先生有此著书传世之志,便是造福千秋之心。” “还要多谢殿下给我机会啊,不然我一个人闭门造车,时间、精力消耗甚大不说,有疑问之处都没个商量的人。” 李淳风是个喜欢做学术研究的人,尽管他自己什么都能做得来,但是一个人就长了两只手,尤其是用毛笔写字的时代。 家里倒是不缺下人,但是下人最多是能替他抄录东西,查缺补漏纠错校验就不是下人能做得到的了。 李泰这里专门著书,每一样细致的工作都有专人负责,李淳风恨不得把脑袋削尖了钻进来,自己纵然是个风筝,没有风也是飞不起来。 “先生胸怀凌云志,我自当助你扶摇风。”李泰微微笑道:“正所谓好风凭借力,助尔上青云。” 你有写书的愿望,我有写书的平台,来吧,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等你一展抱负。 李淳风极少有和别人聊天能把自己聊激动的时候,此时的他只觉得眼底要起雾,激动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泰把编撰《括地志》这件事全权的交给了萧德言负责,他带着李淳风去找萧德言,陆清和曹蟒在后随行。 曹蟒走着走着忽然想和李泰说话,他就快走一步,往李泰身边凑,手疾眼快的陆清一把抓住了他。 陆清扯着他的胳膊,悄悄的对他附耳低言:“有人的时候,走路要在殿下身后走,不能跟他平齐。” “俺要和老大说话。”曹蟒的大嗓门,他这辈子是学不会说悄悄话了。 “没有急事不能乱报,这时候说什么话?”陆清咬牙白了曹蟒一眼,这么没规矩,平时也就罢了,有外人的时候岂不是丢魏王的面子? 李泰停住脚步,回身问道:“你有什么话,说吧。” “嘿嘿”曹蟒向前一步,想起陆清刚说的话,又退回半步:“俺就想问问昨天死的那人怎么回事。” 昨天是他发现的死尸,是他回府报告的,后来他跟着去府衙只看到了验尸,尸体都没验完就把他给打发回魏王府了,后面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陆清真想踹曹蟒一脚,还以为他有什么正事,就是突然想八卦一下,这么不知轻重,早晚给魏王惹事。 “你问陆清吧,凶手是他抓着的。” 陆清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说道:“一会儿再和你说。” 陆清虽然也不懂得很多规矩,起码他知道主人身边有人的时候,自己就应该保持安静,不能边走边聊天。 曹蟒哪里管得了许多?李泰都发话了,陆清居然不给他讲故事,这让他如何能忍?他那大嗓门直接就嚷了起来:“老大都让你说了,你就说呗,非让俺等着干嘛?” “你就给他讲吧,先生不是外人,再说这事马上就全城都家喻户晓了。”李泰不觉得这件事是能瞒得住的,更何况李泰又没有犯错,他又不怕谁知道。 陆清也不好再推脱,便一五一十的讲述了起来。李泰真跟听故事似的,心底半点波澜不起。 “殿下,你就不为此事挂忧么?”李淳风很惊讶李泰的淡定,一般来讲,一个人无端的受了 委屈,要么会愤愤不平,要么会心慌难抑,能做到如此平静真的不同凡响。 李泰都把真相摆到龙书案上了,皇帝没有给他一点公平,竟连他一起软禁了,他心里就没有一点迷茫? “一个恶奴害主的案子,有什么可挂忧的?那邓浮生嘴里没一句实话,他犯了案就胡攀乱咬而已。” 李泰如此说,李淳风就呵呵了两声,既然你不能掏心以待,那也就没有了往下谈的必要。 打死李淳风,李淳风也不相信李泰的真实想法会是如此的单纯,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他决定这么干了。 他就当自己是个傻子,当自己什么都看不明白,然后就这么傻傻的去相信,这只是一桩单纯的恶奴害主案件。 李淳风略一思索,忽然冲着李泰竖起大拇指:“殿下高。” 李泰轻轻的摇了摇头,叹道:“无奈而已。” “嗯。”李淳风点了点头,这绝对是实话了,这是掏心掏肺的大实话。无奈而已,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除了装傻,李泰还有什么招法?揪住李承乾的杀人嫁祸不放?只要皇帝没有动太子的心,一句话可翻云也可覆雨。 说你无辜你便是无辜,说你陷害你便是陷害。 露出你的锋芒让别人知道你不好欺负?行,这桩事或许可以让你得理得势,但事过之后,就会有无数的人来挫你的锋芒,直到你没了利刃。 思前想后还真不如暗自的隐忍下来,让皇帝知道你受了委屈,他会心疼也会内疚,这桩事你吃了点小亏,也没损失什么,以后却会有更大的好处,你的路会更宽阔。 话说起来很容易,但是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家子,能有隐忍之心不容易,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有如此长远的眼光不容易。 李泰这边淡定的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此时的东宫却差点把房子点着了。 李承乾本来喜滋滋的一夜好睡,虽然醒的很早,却不愿意爬起来去听政,一个是称心躺在身边,所谓好梦留人睡,另一个是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李泰今天早朝要有麻烦了。 他若是在,总得装模作样的替李泰求求情,他恨不得一脚把李泰踩死才好,能少替他说一句话就省一句话的力气。 开开心心的在床上滚了一上午,饿的肚子咕噜乱叫才爬起来,哪料得到一顿午饭还没吃完,苏烈就到东宫把张则成和卢武给带走了。 苏烈是折冲都尉,宫里的兵都归他管,他到东宫抓人,都没跟李承乾打个招呼,李承乾知道的时候,人都已经被带走了。 这态度不是个好兆头,李承乾一下就心慌了起来。 第119章 养了一只大公鸡 刮风下雨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了,还能不知道吗?李承乾像做贼让人抓住了似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蹦。 越心慌越焦急,越焦急越暴躁,他破口大骂苏烈,也不敢骂别人,明知道这是老爹下的旨,他敢说一个不好听的字吗? 他横踢竖踹的发脾气,差点把东宫给拆了。宫女、太监吓得跪倒一片,一个个恨不得把头插到地平面以下,连气也不敢喘出声来。 称心围着他团团乱转,拦腰抱着他都被他挣开两回,无奈称心绕到他前面,他高高举起一个大花瓶,正要往下砸,称心屈膝跪在了花瓶下面,他急忙向旁边一甩,把花瓶横着甩了出去。 “起来!”李承乾没好气的怒吼:“你跪下干嘛?砸着你怎么办?” “爷,你要砸就砸我吧,主意是我出的,祸是我惹的,陛下要是问到您的头上,您就把我交出去,陛下不会为难你的。” 称心向前跪爬两步,抱住李承乾的大腿,脸紧紧的贴到他的腿上:“都是我的错,我去认错就是,你别生气了。” 李承乾可舍不得称心难过,一见他这副模样,李承乾的心立马就软了下来,拉着胳膊把他给扯了起来,柔声细语的说道:“没事了,放心吧,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李承乾不断的派人去打听,今天的早朝都发生了什么,他万万没想到都午时了,居然还没散朝。 打听不出来,就更加的心里没底,早朝上这么长时间不合常理,直接到东宫抓人更不合常理,两件不全常理的事一起发生了,这说明什么? 难道又暴露了?上次让李安俨去诬告李泰,结果就是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回不会又是这样吧? 人的第六感有时候还真的挺灵,李承乾随便的一猜就猜对了。 上次他要是不诬告李泰的话,他偷百姓牛羊的事根本就不会暴露。这次他要不是非咬定陆清是凶手的话,李泰根本不会这么快的把真相给揭开。 李泰审了邓浮生半宿,连个真名实姓也没审出来,到金殿上何以就那么快的破了案呢? 原因很简单,在府衙的时候,李泰没觉得这桩案子跟自己能扯上什么关系,只把它当成是普通的一桩命案来审理的。 在金殿上,李泰才明白过来这桩命案是什么性质的,既然牵涉到了他,他当然着急,必须第一时间澄清才行。 李承乾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天都黑了也没人来东宫找他的麻烦。他也没打听到卢武和张则成被带到哪里了,更不知道他们都招了些什么。 李世民以为李治会缠着他追问李泰什么时候能回皇宫住,没想到李治连一个字都没提,不闹人也不缠人,规规矩矩的读书、写字、吃饭、睡觉。 第二清晨,每天都被陈文喊醒的李世民,居然是被一只公鸡给叫醒的。立政殿什么时候有公鸡了? 多年没有听到过公鸡打鸣的声音了,突然听到鸡鸣声,李世民还挺喜欢听的,他眯着眼,躺在床上问道:“谁让养的公鸡?” 陈文隔着床幔,躬身回话:“是晋王殿下。” “哦,呵呵”李世民抻了个懒腰:“一定是青雀给他讲闻鸡起舞的故事了,他起床了没有?” “起了,在看书。” 李世民得意的抿着嘴唇,果然被自己猜着了。在陈文的服侍下,李世民起床洗漱了一番,然后大步流星的奔李治的书房去了。 李治真的是在看书,并且还在大声的朗读。怕他分心,李世民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直到他读完一大段,才推门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李治放下书本,规规矩矩的过来给李世民见礼,李世民一见心生喜欢,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免了。”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李治:“怎么不多睡会儿?干什么起这么早?” “鸡鸣而起,不算是起早了。” “你还小,多睡会儿觉无 妨的,别听你二哥说什么闻鸡起舞,适合他的,不一定适合你。” 宫里的人都知道李泰有早起的习惯,也都知道李治有赖床的习惯。 “二哥没给我讲过闻鸡起舞,也没让我早起。” 李治不知道老爹是随意的聊天,还是有什么所指,总之他是要第一时间站在李泰这边说话的,不能让人随便的抓住李泰的小辫子。 不管早起是对的还是错的,李治都要让老爹知道这件事跟李泰没有关系。 李世民真就是随便的闲聊一句,没想到李治这么敏感、这么紧张。 “他没给你讲过闻鸡起舞,你干什么养只公鸡?”李世民不知道公鸡除了打鸣和吃肉以外,还有什么用处。 如果是想吃肉的话,根本不必拿到立政殿来,更不需要养着它。 “二哥给我讲了杀鸡儆猴,我养只公鸡,提醒自己要做最有价值的鸡。”李治的目光满是坚定,李世民莫名的感受到一丝悲怆的味道,仿佛一个英雄即将从容赴死。 李世民有点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感觉来,是李治的神情让自己有了这样的联想? 李世民干脆蹲了下来,跟李治的目光平视着,他笑微微的开口:“雉奴,你终于长大了,你二哥说的对,就算是做鸡也要做最有价值的那只,主人想要杀鸡儆猴也会挑最不好的先杀,是不是?” 李治眼睛瞪得溜圆,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着灵动的光,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对,二哥不是这样说的。” “那你二哥是怎么说的?”李世民倒来兴趣,他实在是想不到,跟公鸡沾边的,还有什么新鲜的道理可讲。 李治很乖巧的把李泰叮嘱他的话给重复了一遍,他觉得有必要让皇帝知道这些,这些对李泰只有好处。 李世民听他如此这般的讲着“杀鸡儆猴”,心里一阵阵抽疼,一阵阵心酸。有心要反驳他一下,又找不到能够反驳的点。 “你二哥这想法太偏激了,都一样的同胞手足,自当彼此爱护,怎么会因他人之过而惩戒你们呢?你们太小瞧你大皇兄了。” 李世民这也是咬着牙替李承乾说好话了,说的半点底气都没有。李承乾明里暗里的对李泰出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指望他发自内心的来爱护手足,怕是指望不上了。 “但愿如此。”李治连提都懒得提起李承乾,有些事情无论多长时间都过不去,有些错误无论你怎样诚心的道歉,都没办法真的原谅。 很快李世民就去上朝了,李治抱着大公鸡来到李泰平时画画的那个院子。 第120章 要么发财要么死 云白风轻的早晨,空气中带着淡淡花香,原本闲置的小院,连个仓房都算不上,被李泰给收拾得利利索索。 院子里十几间房都变成了烧火墙的暖房,最近春暖花开天气好转了,暖房也只有晚上才点火。 暖房里都是李泰种的葱、蒜、香菜、辣椒…… 李治盯着这些东西瞅了一会儿,他看到眼里都是羊肉串上那滋滋的油光、鸡米花里微微的辣味、羊肉香菜馅水饺的热气…… 二哥不在,吃什么都没味道了,御厨像不会做饭似的,整一大桌子菜,看上去花哩胡哨的,塞嘴里没一道是好吃的,连二哥弄的冰糖葫芦都不如。 天气暖了,再想吃冰糖葫芦得等到冬天才行,李治舔了舔嘴唇,转身走了出去,他来这个院子是想去画室的,顺脚就进来看看这些蔬菜。 画室是重新收拾的一间屋子,非常的明亮,屋子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画架,再不然就是纸和笔,竹篓里还插着几卷画轴。 二哥的画技让李治羡慕的想哭,他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的求李泰教他,李泰就说这不是正事,死活不肯教。 “哼!不教我拉倒,我自己画,我也行。”李治把公鸡放到地上,他抽出一支铅笔来就开始画。 李治画的还真快,唰唰几支笔就画完了,别管好不好,反正就是个快。 瞅瞅地上来回溜达的大公鸡,再看看自己的涂鸦大作,越看越来气,这画的也太差了。 “你们看看这画的是什么?”李治叫进来十多个下人,让他们猜自己画的是什么东西。 “是兔子?” “不对,是猫。” “是青蛙吧?” “有点像猫头鹰。” “……” 李治也知道自己画的不怎么好,那也不至于连一个猜公鸡的人都没有吧?他还抱着大公鸡让大伙猜,就没一个人往公鸡上说。 “你们怎么这么笨呢?”李治气得把公鸡往小太监怀里一扔,小太监慌忙接住大公鸡,大公鸡受惊乱蹬,一下划破了小太监的手,小太监一甩手,一滴血飞溅到了纸上。 那滴血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李治画的鸡冠子的位置,这一下画面就鲜活得多了。 “殿下恕罪,小人该死。”小太监吓得急忙跪下,污了殿下的大作,这罪过说大可以杀头,说小就啥事没有。 李治傻愣愣的看着画,如果这画能带上颜色,那该有多好啊? 唐朝有颜料,宫里有的是彩色的画作,只不过都是毛笔画出来的人物和山水。 铅笔是李泰发明的,他只知道普通铅笔是由石墨和黏土构成的。他发现了罗子黛的时候,想起罗子黛就是石墨,于是马上找人研究,一下子就弄出了铅笔。 彩色铅笔李泰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不知道彩色铅笔的铅芯都是什么成份,不知道该拿什么材料来做实验。 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能做出彩色铅芯来,他想当然的以为别人也不可能知道,于是这个想法就被他悄悄的压在心底了,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李治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只知道他想要一副二哥画的那种画,而且是彩色的。他抓起所有的画笔看了看,全都是黑色的笔,可见笔就不带颜色。 李治知道铅笔是怎么发明出来的,既然罗子黛碾成碎末和黏土混合能做成黑色的笔芯,那用胭脂和黏土混合不就是红色的笔芯了吗? 也不行,胭脂水粉都是红色系的,那其他颜色怎么办?李治忽然想到了画家阎立本,他画的画怎么就是带颜色的?他用什么画的? 李治一句话就把阎立本给叫进了宫,没别的事,就让他交出一整套的颜料。 阎立本自然是没有二话,只是觉得李治好可爱,他想要什么颜料不是现成的?还用得着让自己为这事进宫一趟? 莫说宫里有的是颜料,就是去买,东西两市也有的是卖颜料的商铺。问题 是李治哪知道?他能想到跟阎立本要,已经算是动了脑筋了。 阎立本借机在画室赖了半天,把李泰的几个画轴全都展开来仔细的看了又看。 “我二哥画的怎么样?”李治小脑袋扬得额头快跟天花板平齐了,李泰画的画,把他骄傲的要上天。 阎立本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实在是找不到恰当的词汇形容,穷尽一生之力,能画出一幅这样的画来,我便死而无憾了。” 阎立本这句话说的李治很是受用,他小手一挥,大方的抽出一卷画来赏给了阎立本,阎立本激动的叩头谢恩,双手捧着画卷直颤。 阎立本走了,李治盯着颜料发起了愁,这可怎么画呢?颜料都是些粉末,拿个木棍蘸着画,画倒是勉强能画出痕迹来,但是一吹粉末就掉。 算了,何必自己琢磨?李治一句话把给李泰做铅笔的匠人给召进了宫。 “你们想想怎么能做出彩色的这样的笔来,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做好了人人有赏,做不出来全都砍头。” 李治小脸一绷,吓得众人面无血色,慌乱的磕头。李治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留下云海看着他们:“你们需要什么就跟云海说,这三天你们要什么给你们什么,三天之后是升官发财还是人头落地,就看你们自己了。” 李治说完,拽拽的走了,他就是故意给匠人们施加一点压力,生怕他们欺负他是小孩子,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结果这帮匠人可让李治给吓完了,赶紧的琢磨怎么能做出彩色铅笔来。颜料加黏土,一下就成功了,但是太硬,非常容易把纸划破,没办法顺利的画画。 硬怎么办?调混合比例吧,各种比例试了个遍,怎么都不行。眼见着天要黑了,他们也不能离开,他们只能被迫的住在皇宫里了。 “几位歇歇吧。”云海看他们忙了一下午也够辛苦的了,便劝道:“九殿下小孩子脾气,说说而已,不用太认真。” 小孩子脾气?我天爷,要是成年人脾气,我们还不怕呢。小孩子那有准吗?小孩子犟起来谁有招?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这是皇帝的儿子,一句话能要我全家的命。 “多谢公公,我们再想想,还有两天时间,会有办法的。”铁匠无奈的很,谁能料到会遇上这么一档子事? “掌灯。”云海吩咐一声,小太监急忙拿过灯台,点起了灯。 平时都是点油灯,云海看他们研究东西,不断的写写画画,油灯不够亮,便给他们点起了蜡烛,一个灯台上插着整整五根蜡烛,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第122章 五个儿子五样心 李治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还用猜吗?他一个高就蹿出了院子,一路小跑的去迎接他的亲二哥了。 这几天李泰在魏王府过的滋润极了,要不是皇帝一道圣旨宣他进宫,他几乎都要忘记皇宫这个存在了。 轿子刚进宫门不远,陆清就在轿边报道:“二郎,九殿下跑过来了。” 李泰掀轿帘向外一看,李治撒着欢的朝自己奔来,他笑了笑,这傻孩子居然还跑上了。 “快些迎上去。”李泰一声令下,轿夫急忙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来到了李治面前。 李治呼哧带喘的跑到轿子前面,大声喊着:“二哥!” 李泰轻轻一踏轿板,轿夫缓缓的落轿,李泰掀开轿帘,笑道:“上来!” 李治欢天喜地的钻进轿子里,气都没喘匀,就急着说:“二哥,跟你说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这么着急?歇歇再说。”李泰笑着抚了抚李治的前胸,让他气息稳定一些。 李治喘着粗气,李泰掏出一块丝绢粗暴的在李治的脸上划拉一圈:“看你跑的,出这么多汗,我进宫还能不见你吗?你急个什么?” “怕你想我,你不着急看我吗?” “谁想你啊?”李泰笑着翻了个白眼,这个李治还真自恋,自己这几天谁都没想:“父皇这几天怎么样?皇兄和皇妹都好吗?” “父皇还是老样子,那两个调皮鬼成天欺负我。”想起李承乾,李治嘿嘿的傻笑两声,然后满脸得意的笑道:“皇兄老好了,听说他脚趾头疼,疼得趴床上打滚哭呢。” “啊?”李泰知道李承乾脚疼是真的,只是应该还没严重到这个程度吧? “哈哈哈哈……”李治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刚刚宫人来报,我没理他,直接来接你了,开心吧?” “开什么心?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你长没长心?”李泰轻轻的踏了一下轿板:“改道东宫。” “二郎。”陆清在轿边上提醒了一句:“您可是奉旨进宫的,皇帝还在两仪殿等着您呢。” 前几天那个刘明的命案到底怎么样了,李泰是一点也不知道。别说他没迈出府门一步,他连接近一下府门的事都没干过。 不只是他自己没出府,整个魏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离府,也不接见任何一位客人。消息就算是长翅膀了,也飞不进魏王府。 李泰是有意的封锁了魏王府,难得过几天清静的好日子,他可不想让一些闹心的消息扰了好心情。 这桩事在别人看来惊天动地,在李泰眼里还算不上是个事。皇帝爱怎么处理就处理好了,他反正就是个等消息。 打听不到自己闹心,打听个谎信自己闹心,打听着实信也未必如意,何苦来哉?倒不如压根就不去打听。 而且李泰料定李世民必然会利用这件事来观察他们兄弟几个,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到底谁更奸滑,谁更凶狠,谁更慌乱,谁更沉稳,这时候只要静静的看着就可以一目了然。 那天一出金銮殿,李佑就直奔后宫,赶紧把早朝上的事跟阴妃说了,李佑知道回府以后再出门就难了,他先去探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不过他不该把朝中事说给后宫听。 阴妃得知太子向李泰出了手,李恪也卷入其中,不由得喜上眉梢,叮嘱李佑在府中好生静养,坐山观虎斗便是,切莫扰入这潭浑水之中。 阴妃迅速把这个消息散布得满后宫无人不知,而且传言这东西没有照原话传的,传来传去就走了样。 一共就两天的工夫,这点事传出来有二十个版本。 杨妃闻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毫无办法,她想打听一下李恪的情况都做不到,宫里人不能随便出宫了,必须得有皇帝的亲批,不然是出不去的。 杨妃不知道李恪怎么会卷进这场纷争,他明明是来跟自己辞行的,结果连顿饭都没吃上就被叫 到了金殿上,然后又被软禁在王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谣言的版本太多,杨妃都不知道该信哪一款,她想找皇帝问问,却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皇帝不到后宫来,嫔妃不准出后宫门。 李恪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调查那些画像上的人,可以他晚了一步,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已经被带走了。 整个王府他也没找到一个知情人,这两天就吃不下、睡不下的煎熬着,他直为自己叫屈,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不知情,哪想得到他的下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为虎作伥的事来。 冯福之流就是全杀了,李恪也不在乎,李恪担心就担心会牵连到他,如果审清问明之后,证据确凿的证实真的是吴王府的人威逼商户关门,到时候他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人相信他是真的不知情? 比李恪更加坐立难安的就是李承乾了,他比谁都慌,因为事就是他干的,他比谁都怕,因为他知道直相大白的后果,很有可能是摘掉他的太子桂冠。 李承乾派人去打探消息,怎么也打探不到,他急得直搓手,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突然之间后宫里流言四起,他才知道李恪也参与进来了。 看来这件事瞒是瞒不住了,李承乾紧紧的眯起眼睛,恶狠狠的哼了一声,如果自己太子做不成了,那下一任太子会是谁? 很显然不是李泰就是李恪,现在李恪也自身难保了,那只剩下李泰一个人选了,如果除掉李泰,那自己与李恪之间,父亲还是会偏向自己的。 毕竟自己是嫡长子,李恪要是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污点的话,他的份量自然就差了些许。 东宫三十六暗卫,两天两夜没闲着,全都被派出了宫门,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公干去了,全都到魏王府转了个圈,然后全都无功而返。 魏王府天不黑就挂灯笼,不是门前挂,而是围着墙挂一圈,偌大的魏王府被照得灯火通明,围墙一圈没有一点暗处,想悄悄靠近魏王府是不可能的。 李泰竟然如此谨慎?那是不可能的事,李泰又不知道有人想悄悄进府跟他探讨生与死的哲学。 魏王府这两天就是白天玩风筝,晚上玩灯笼,他只是在和李淳风一起测风力风向而已。 李泰就像是被蒙在了鼓里,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世民却是洞若观火,什么都知道,其实他也真的不想知道。 不知道也就不闹心了,知道了反而如刺扎心。伤心、灰心、失望、难过,这五个儿子性格如此的鲜明。 李承乾心狠如狼,不管李泰怎样对他,他都无动于衷,非要置李泰于死地而后快。 李恪遇事则慌,不管平时怎样的洒脱,事一旦关己便没有了主张。 李佑其心可诛,跟个搅屎棍一样,总是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李泰沉静如水,不管多少明枪暗箭,任凭八面来风,他自岿然不动。 连同小小的李治,都被李泰给影响得心志颇坚,这两天懂事得跟从前一比判若两人。 第123章 就想要你的态度 整整两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没有人到东宫来找一点事,皇帝也没有找太子谈过一句话。 越是平静越是吓人,李承乾派了三十六暗卫去刺杀李泰,居然连魏王府都进不去,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李泰没事围着院墙点灯笼干嘛?他从小也没有这爱好,难不成他提前得到消息了?莫非是父皇跟他演的戏,目的就是给自己下套? 好在三十六卫没有出手,刺杀的事没有实证。其余的事应该还好,就算抵赖不过,承认个错误应该能蒙混过关了吧? 一会儿往好处想,一会儿往坏处想,李承乾自己都快把自己给折磨疯了。忽然得知皇帝传旨让李泰进宫,他马上就感觉可能是大事不好了。 无边的恐慌让他不知所措,称心淡淡的说道:“爷,杀人的事你又不知道,慌什么?谁有能证明是你下的令?” “就怕赖不过去。”李承乾慌的一塌糊涂,称心微微一笑:“这怎么叫赖?你都病了好几天了,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对,对对对对对。”李承乾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他就抱着脚连哭带喊的嚷疼,惊动了整个御医院的御医,跟走马灯似的来东宫诊治,止疼的方子开了几十个,都被李承乾给撕了。 “止疼药有什么用?你们这帮废物!”李承乾又是冲他们抡巴掌,又是抬脚踹,多亏了称心在一边连拉带拽的挡着,不然御医都得被他打伤几个。 以往李承乾只要有个头疼脑热的,皇帝一准过来看他,就算不能亲自过来,也得打发陈文过来。 这一次皇帝愣是没有半点反应,跟不知道一样一样的。真不知道吗?真知道,知道他是装的,理他干什么? 李世民都快气炸了,生气还不敢承认生气,李承乾派人去暗杀李泰的事,他能提吗? 不能!因为只要提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就算是保不住了,这是绝对不能纵容的大罪。 太子,太子,李世民紧紧的闭上双眼,软软的向后一靠,心里不住的思量着到底是太子这两个字重要,还是儿子这两个字重要? 如果没有太子这个位置,所有的儿子都承欢膝下,他们兄友弟恭一团和气多好啊。可是人生没有如果,自己是皇帝,那就必须有太子这个位置存在。 太子是国之储君,是不可轻动的,好在李承乾也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能拉还是尽量把他往正道上拉。 陈文走过来,不远不近的躬身一礼,不紧不慢的开口:“陛下,四殿下到了。” “叫他进来。”李世民眼睛都没睁,陈文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坐正了身姿,掸了掸衣襟,打起几分精神来。 李泰虽然是奉旨入宫议事的,也没有穿蟒龙袍,就是一身的常服,很随意的样子,他以为两仪殿里会有很多的人,没想到只有李世民自己。 李泰走到近前,躬身一礼:“儿臣拜见父皇。” “嗯,你坐吧。”李世民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随意的一指桌边的椅子。 李泰没有过去坐,而是笑嘻嘻的看着李世民:“阿爷,这几天您可安好?” 看他笑嘻嘻的样子,就像一道阳光射进了李世民的心里,当父母的最想看的不就是儿女的一张笑脸吗? “还好。”李世民随口应了一句,又随口问道:“你怎么样?” “我很好啊。”李泰眉眼弯弯的望着李世民:“阿爷,您要是没什么急事的话,咱们先去东宫一趟呗,您要是忙的话,就让我先去看看皇兄,行吗?” “嗯?你看他做什么?”李世民眉头一皱,他是什么意思呢?他这几天都没出过府门,刚一进宫就要去看看皇兄,怎么个看法?兴师问罪还是当面单挑? 李泰笑呵呵的回道:“雉奴听说皇兄足疾发了,急得跑到宫门去迎我,我恐怕耽误了正事,便先来见 您了。” “足疾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他疼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也不能替他疼。”李世民又指了指椅子,示意李泰先坐下。 李泰便走过去轻轻的坐下了,然后安安静静的望着李世民,是你找我来的,那你要说什么就只管说好了。 “刘明被杀一案,你心里应该有数吧?”李世民半眯着眼,轻轻的扫视着李泰。 李泰目光清澈,嘴角微微上挑,平和的说道:“还是那天查出来的那些,后来又查出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李泰的态度很明确,我是个傻孩子,你就看着编吧,你编出啥来我就信啥。 那些已经足够了,这两天查出来的,也不过就是证实了一下那些都是真的,再有就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是张则成授意邓浮生把刘明骗到府衙附近击杀,威胁那些商户的差役确实是吴王府的人,不过他们是被张则成骗过去的,府衙的那两个守卫是受卢武的胁迫做的假证。” 李世民话说的很慢,李泰也不着急,表情一直都没变化,就那么淡然的听着。 “总之整件事都是你皇兄策划的,就是想给你制造点麻烦,让别人都误以为是你杀了刘明。” 听到这话,李泰忽然笑出了声,他多少有点意外,他以为李世民会编好一套说辞来糊弄自己,没想到他居然没有否定事实。 “你笑什么?”李世民也毫无理由的笑了,不管因为什么,笑一下就觉得心情挺舒畅的:“这件事你想怎么办?” “父皇,您可真是好骗,这件事怎么可能是皇兄策划的?”李泰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款的数起来,摆出一幅试图要替太子洗白的架势。 “一来皇兄是我亲哥哥,他怎么会无故的陷害我?二来陷害也不该陷害我杀了刘明,陷害我谋嫡篡位不是更好?三来用脚趾头想也应该想得明白,我要是想杀刘明,何必在府衙门前杀?我完全可以悄悄的灭他三族,而不着痕迹。” 尽管李泰说的吐沫星子横飞,李世民就面无表情的听着,典型的没往心里去。李世民才不相信李泰的鬼话,李世民只想要李泰一个态度。 “行了,少跟我扯这些用不着的,你就说说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李世民把话挑明了,省得李泰装糊涂。 李泰天真的眨了眨眼睛,随即笑道:“父皇,这件事宜扬不宜瞒,若是瞒起来,恐怕流言满天飞,不如就把人证物证公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公平合理的判处就是了。” 说的真轻巧,这不就是要把李承乾摆到明面上公开受审受罚吗? 第124章 越害怕就越胡闹 绿叶浓荫下,轻风掠过一层淡淡的忧伤,就像水面泛起的点点鳞光。陈文抱着拂尘,仰头看着房檐滴下一串串晶莹的水珠。 今年的第一场雨,下了一会儿便停住了,只留下雨后特有的清新,一吸心旷神怡,一呼坦然舒适,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大自然馈赠的幸福。 李世民不喜不怒的脸上不带一点表情,没有一点的温度,没有热也没有冷,就静静的保持着沉默不语。 李泰的态度不软不硬,让他很难开口。李泰没提什么过份的要求,只要求个公平合理的判处,你怎么驳人家? 这件事要是真的公平合理的判处,李承乾就算能保住太子之位,也得关他几个月的禁闭,尽管所谓的禁闭,只不过是不能出皇宫而已,他本也不可以随便出宫。 但是再轻的处罚都不行,这才是李世民为难的地方,哪怕你只是把这件事的真相摆了出来,没有任何的惩罚,也一样是对太子的名誉有损。 就算眼前的这桩事可以掀过去,以后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有人动歪心思。 说到底,李世民就是不想让满朝的文武官员都知道,李承乾阴毒荒唐到了这种地步,怕别人不会再心甘情愿的保他。 李泰话说的很巧妙,往左容易,往右也不难,什么叫公平合理?不过是谁嘴大谁说了算罢了。 李世民的静默不语,令李泰的心蒙上了一层微凉的露华,他超发的清醒了,眼前人虽然是自己的亲爹,但是自己却不是人家唯一的儿子。 所谓的宠冠诸王,不过是拿自己当颗棋子,把别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来而已,谁不知树大招风? “阿爷,您想什么呢?这件事也没多难办吧?”李泰笑呵呵的看着李世民,明知道他是不愿意把真相公布于众,于是李泰明明白白的把处理方案说了出来。 “不过就是一桩恶奴害主的案子而已,邓浮生平时傲慢忤上,对刘明早生不满之心。他找到在东宫做事的表兄张则成,合谋策划这了桩凶杀案。” 李世民撩起眼皮望了李泰一眼,这不胡说八道吗?明明是张则成指使邓浮生杀的刘明,怎么让他一句话说成了是邓浮生要杀刘明,找张则成帮的忙? “邓浮生是主犯必死无疑的了,张则成是从犯也难逃一刀,三哥府上的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轻打轻责就是了。” 李泰不想多得罪一个李恪,不管他是不是有意的参与了这件事,都很无所谓的。 李世民轻笑一声:“卢武和府衙那两个侍卫怎么处置?” “就流放充军吧。”李泰才不在意怎么处置这些小虾米,杀了放了还是发配了,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李世民一撂脸,沉声道:“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得死。” 不杀他们不足以疏散李世民心中的郁火,不杀他们也无法为皇族立威,连污陷嫡二皇子这么大的罪,都能饶个活命,那弑君是不是也情有可愿了? “好,就依父皇。”李泰笑道:“没别的事,我去看皇兄了?” 一提到李承乾,李世民的脸更加的阴沉了,怎么一提起他,就感觉心里特别的堵得慌? 曾几何时,李承乾是李世民最大的骄傲,如今却成了李世民最头疼的心病。 李世民叹了口气:“看他急什么?你还没说怎么处置他呢。” 李世民不是三岁的娃娃,没那么好糊弄,你装懂事,他就信你真懂事?那是不可能的。 李世民心知肚明的清楚他们兄弟之间不可能真的手足相护,于是他就摆出一定要惩戒李承乾的姿态,看看李泰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李世民智慧,李泰也不傻,李世民要是真有惩戒李承乾的心,李泰早就一锤子砸死李承乾了。 李泰明知道他这个老爹有多偏心,他才不会瞪着眼睛钻他的圈套呢。 “嗯?”李泰萌萌的发出疑问:“ 处置谁?我皇兄么?” “嗯。”李世民一点不含糊的点了一下头。 李泰哈哈大笑起来:“阿爷你是怎么了?跟我大皇兄有仇吗?老跟他过不去干什么?且不说这件事他都未必知情,就算是他做的,又怎样啊?” 又怎样?枉杀朝臣、陷害胞弟,你说又怎样?李世民的眼眶好像都放大了一圈,这李泰什么时候这么有胸怀了? 李泰脸色都没变,就笑呵呵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阿爷,你不能跟雉奴一样拗啊,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但是父子情是绝对的血脉相承。” “这么大的事,就不提不念的过去了?那他能知道什么叫收敛吗?这次他是冲刘明出手,下次他能不能弑父?” 李世民真的动了气,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放在桌子上的手都发抖了。 李泰也不敢嘻皮笑脸的了,他明白李世民是想说李承乾这次是杀了刘明,万一下次直接朝自己出手怎么办,话到嘴边他改了口。 这一瞬间李泰感受到了来自亲爹的关怀,他连句不吉利的话都舍不得往自己身上招呼。 “阿爷”李泰慢慢的站起来,直直的跪了下去:“我知道明辨是非是对的,我知道公正无私是对的,我也知道这件事就算不是皇兄设计的,也是皇兄默许的。” 李泰双手扶地,轻轻的一个头叩了下去:“但是,我求阿爷,您就饶了皇兄这一次吧,我相信他已经知道错了。” 窗外细雨扑窗,室内父子无言,一阵静静的沉默,两个人都是心潮起伏,各自有着各自的心事。 李世民心像个小鼓槌似的敲,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李泰很聪明的选择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一味的装糊涂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万一被人家以为你真糊涂,那你可就真成了傻子。 李泰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自己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愿意放李承乾一马,并不是真的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好,你说的对,血到什么时候都浓于水,难得你有顾念手足之情,可惜高明他不能体会你的良苦用心。” 李世民顺坡就下驴,他才不坚持呢,再坚持一步,万一李泰反悔了,自己岂不是闹个骑虎难下? “谢父皇。”李泰赶紧站起来,笑嘻嘻的掸了掸袍子:“我们去东宫看看吧。” “你多余惦记他,他十之有八是装病。” “我敢说他足疾十之有十是装的,您不过去看他,他心里没底,越害怕越胡闹。您该对他好点,让他知道您最喜欢的人始终只有他一个。” 第125章 阿爷的嫡亲儿子 雨后的青石路有些湿滑,风中也带着些许的凉气。画栋雕梁、亭角飞檐都被洗得更为艳丽了几分,看上去格外的醒目。 “这雨下的好啊。”李世民嘴角微微带笑,眼望着小桥对面的亭子:“看那上面的图案都清晰了许多。” “是啊。”李泰用力的抽了一下鼻子,好好的享受一下这清新宜人的空气:“人心要是也能洗就好了,没事就掏出来洗洗,省得落灰。” 心是不可能掏出来洗洗的,不过这个比喻很好。一句话说得李世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这娃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透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非把李承乾一口咬个半死不可,绝没有可能会放过他的,哪里会有心情看什么风景。 李世民发现李泰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李泰思想极其的成熟,一句话说出来感觉就像是在谁的心里装了监控似的,一步到位说的那叫一个精准。 别人都说自己太过于宠惯李泰了,赏赐他的东西都超越太子的规格了,他却知道自己最喜欢的人始终只有李承乾一个。 始终?只有?真的吗?李世民自己也拿不准了,失望要是攒得多了,人心也是会凉的,哪怕是亲父子,哪怕是嫡长子。 李世民没说什么,只是脚步放慢了许多,自己的心都阵阵发凉,李泰不会心凉吗?李泰明知道他在背后搞的那一套,对他还能有多少的兄弟情? 湿润的空气透着几分的凉意,一缕风吹过,李世民打了个激灵。 “阿爷,你冷了?”李泰也没有能脱下来的衣服,四下里望了望,这段路还真是幽静,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他说道:“我们快走几步吧。” “我不冷。”李世民人不冷,声音多少有点冷,李泰催他快走,他还站下了,左右看看,难得这里没有人,他认真的看着李泰,说道:“青雀,跟阿爷说实话,你心里不难过吗?” 李泰微扬的嘴角缓缓的变平,慢慢的下拉,逐渐的低下了头,好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没事。” 他微颤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也掀起了李世民内心的波澜。一样是嫡亲的儿子,十个手指头哪个不是自己的肉? 十个指头可以分出长短来,但伤哪一个都是一样的疼,舍不得李承乾受苦,又怎么舍得李泰委屈? “盛世立嫡,乱世立功。这是你跟雉奴说的?”李世民心里最大的一根刺就是玄武门事件,杀兄屠弟成了他的心结,他知道这将成为他一生洗不掉的污点,会被后世大作文章的。 他并不在意所世如何评说,但是他在乎他的儿女怎么看待这件事,他最为担心的就是李泰,因为李泰和他一样是嫡次子,最怕他会有样学样。 连你这个当爹的都是这么干的,你杀你大哥和弟弟,然后就当上了太子,当上了皇帝,那我为什么不行? 就是这份担忧让李世民下定决心拿他做一颗最得力的棋子,用尽心力的宠他,让他成为所有人眼里的第二太子,成为众矢之地,养成他的骄纵之心。 使得万众瞩目的李泰成了李承乾最大的忌惮,也成了百官最大的厌烦,没人喜欢他的盛气凌人。 李承乾意识到自己的太子之位有威胁就会更加的上进,百官又不肯扶保李泰,这样就可以保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太子一旦登基,李泰去封地逍遥一世,这是多好的安排。 李世民没想到,李承乾那个废物非但没有上进,反而净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现在是李泰愿意让他,一旦李泰不愿意让了,他能是李泰的对手吗?以前就看他们旗鼓相当,李承乾还占着优势,如今再看李承乾已远远不是李泰的对手了。 李泰一夜之间变了性情,他不再傲慢,谦逊有礼待人一团和气,与人交往有尺有度。 以前他跟李承乾针锋相对,现在他根本不把李承乾放在眼里,李世民知道他把东宫 的眼线全都撤回了,东宫的消息他刻意的回避。 李泰很聪明的,他知道皇宫是谁的地盘,在皇宫没有一丁点事情是能瞒得住李世民的。对李世民来说没有知不知道,只有想不想知道。 就像这次在金殿上李泰对李治说的那番话,虽然看起来金殿上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但谁知道有多少隐卫在附近藏着? 更何况李治那张嘴也藏不住心事,他自己都有可能往外说。李泰既然话说出了口,就不怕谁知道。 不过他还是故作惊讶的抬起了头,跟李世民的目光正正的撞到了一起,尽管不足一秒钟他便又低下了头,李世民还是看到了他眼底那一抹明亮的晶莹。 “是,是我说的,雉奴还小,我怕他生出二心,所以提前敲打了他一顿。” “这么说你就是为了哄他,才这么说的?” “不是,他虽然小,但是他不傻,谎话怎么唬得住他?”李泰坚定的说道:“这本来就是治国大道,乱世理当立功,哪怕立功的是庶子也得立功,因为乱世嫡子不贤,江山会变色,没有比稳住大局更重要的事了。” 李泰缓了缓,幽幽的长出一口气:“同样的盛世必须立嫡,哪怕嫡子不成器也得立嫡,如果储君之位可以因贤而易,那就有无数的人会生出奸巧之计,大宝岂能靠谋划获得?凡有此心者,必诛之。” 这番话直击肺腑,李世民多希望这番话能让自己的老爹也听听,如果李渊能懂得这个道理,他们兄弟几个又怎么能落得厮杀至死的结局? 都是李渊的摇摆不定,使李建成恐慌有加,才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的杀害自己,最后逼得自己奋起杀之。 这才几年的工夫,就轮到自己面临这样的问题了。自己绝不能走老爹的老路,自己不可以生摇摆之心,要让他们知道太子就是太子,是不能更换的。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是大唐之幸。”李世民抬手搭上李泰的肩膀,重重的拍了一下:“你放心,阿爷不会亏待你的。” 不亏待我把玉玺给我,光说的好听有什么用?李泰腹诽是腹诽的,绝不可能真的说出来,他回了句:“我知道”,忽然间又笑了起来。 “又傻笑,你知道什么了?”李世民说别人傻笑,他自己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 “我知道我是阿爷的嫡亲儿子,我知道阿娘的儿女都是最珍贵的宝贝。”李泰知道长孙皇后在李世民心里的份量,别看李世民的女人众多,长孙皇后是他唯一的正妻。 第126章 画张小鸡吃米图 太子爷足疾发了,东宫上下忙了个四脚朝天,出来进去的人像走马灯一样。御医院的太医几乎是全数到齐,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出个章程来。 “圣人至!”一声喝报,全场皆惊,所有的人立马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襟,按秩序跪好。 李治人虽小却排在最前面,宫里只有他一个亲王,宫外的亲王全都在家关禁闭呢,想来也来不了。 李治见李世民身边跟着李泰,他撒着欢的跑了过去,嘴里喊着:“阿爷!”张开臂膀就往李世民身上扑。 李泰一把扯住他,皱着眉头训斥道:“休得调皮。” “把你高兴的,有什么好事吗?”李世民这几天就看李治顺眼,不淘气还知道读书,说出息就出息了。 李治依偎在李泰身边,傻傻的笑着,李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他有什么好事?看着我他就兴奋。” 李泰也真是拿李治没办法,你皇兄躺床上鬼哭狼嚎的呢,你这边三笑二喜的,合适吗?你高兴也不能高兴到明面上啊。 李治才不管那么多,你脚疼还不许我笑了?你屁股疼我还不能活了呢,就笑,就故意的笑。 “参见陛下。”众人齐整整的叩头,李世民淡淡的一句:“都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赶紧起来,悄悄的向后一步。 李世民在前,李泰和李治在后,他们三个人走向内室。李承乾赤着脚,连袜子也没穿就下了地,衣衫不整的迎上前,冲着李世民躬身一揖:“见过父皇。” 看他这个状态,李世民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有那么一丝的厌烦袭上尽头,便沉着脸教训他道:“堂堂太子之尊,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李承乾窝了一肚子的火,特意装病的人还能穿得利利索索的? 李泰上前扶住李承乾的胳膊,笑呵呵的说道:“皇兄,床上坐吧。” 李泰向前一步,李承乾下意识的一个激灵,他非常不自然的牵了牵嘴角,愣是没笑出来,只好随意的应了一声:“好。” 李泰扶着他走到床边,他轻轻的坐下,李泰蹲下来看着他的双脚,轻声的问:“是右脚疼么?看着都有些肿了。” 李承乾的右脚的确是足疾发作了,他是真的疼,并非全是装出来的,只不过他故意夸张了点。 李泰凝眸观察李承乾的右脚,明显的又红又肿,看来还是老爹看人准,他果然十之有八是装出来的。 李承乾真想抬脚把李泰的下巴给踢掉,你蹲这儿假惺惺的盯着我的脚干嘛?显得你有情有义似的。 李泰还真的是很关心李承乾的脚,真的是单纯的在看他的脚,他也不怎么会看,但是他看得出这个痛风的症状,已经开始不定时的发作了。 比上次见到他,恶化了不少,只不过这个恶化速度还远远不能满足李泰,这也太慢了点。 怎么能帮帮他,让他快点恶化呢?硝石,得赶快找到硝石矿才行,明天就跟李淳风提,说不定他见过呢? “是右脚有些疼,无妨事。”李承乾往回收了一下腿,李泰掐着他的两个脚踝帮他轻轻的把双腿放到床上。 李治很狗腿的快跑两步,搬了个绣墩放在床边让李世民坐,李世民坐下来也不问李承乾的症候,就沉着一张脸不出声。 “皇兄,你脚疼多久了?” “有三四天了,我本也没在意,谁知道越来越疼。” “御医怎么说的?”李泰也真是没话说了,二十多个御医都在外间坐着,真想知道御医怎么说的,直接问御医不就好了吗? “也没说出什么来,就开了些止疼药。”李承乾对御医就没什么好印象,提起御医不是灰心就是失望。 “御医也看过了,你好好吃药就是。”李世民撩起眼皮看向李泰:“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吧。” “哦,是。”李泰转 身就走,李世民又补了句:“你们两个也走吧。” “呃?”李泰微愣了一下,便应道:“是。”他抬头看着李承乾,说道:“皇兄,你好生将养,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李承乾看一眼李泰,又对李治笑笑,李治直接移开目光,对着李世民躬身一礼:“儿臣退下了。” 外间的人全都被赶了出去,一个没留。李泰拉着李治走出东宫的大门,李治立马开始撒欢,小嘴巴巴的说个不停。 “二哥,我还以为你得好久都回不来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泰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笑着问他:“你这是嫌我回来的早了?” 李治开心的扬起小脖子,一蹿一跳的:“我怎么会嫌你回来的早?” “好好走路,别上蹿下跳的,地面滑。”李泰说着伸手扯住了他,却还是没挡住他一脚踩进了水坑里,自己的鞋湿了不说,还把李泰的衣服给溅脏了。 “你自己看看,前后左右就这么一个水坑,你都不带错过的,你是故意的吗?”李泰抖了抖袍襟,泥水怎么也是抖不净了。 “嘿嘿”李治一点被骂的觉悟都没有,丝毫都不影响他的心情,他就笑嘻嘻的仰头看着李泰:“二哥,我给你准备礼物了,你一定喜欢。” “你?”李泰还真是想不出李治能给他准备什么礼物,不过他立马就舒心的笑了,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这份心:“好了,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你准备了什么东西。” “不告诉你,反正你肯定会喜欢就是了。”李治开心的看着李泰:“二哥,你得答应给我画副画,我让你画什么,你就画什么,行不行?” “哟,小样的,你以为我是你的画师啊?还你说画什么就得画什么,我给你画个小鸡吃米图,好不好?” 李泰冷冷的翻了个白眼,李治愣愣的瞪圆了眼:“你怎么知道我想让你画鸡?” “……”这回轮到李泰发懵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想到画鸡的?鸡也不是啥稀有动物,吃鸡还可以理解,画鸡有什么意思? “鸡不用画,你就拿张白纸上面写上小鸡吃米图,别人问你鸡在哪,你就说吃完米走了,问你米在哪,你就说被鸡吃了。” 李治差点石化了,这什么二哥?有没有点正经? “我才不干的,我要你给我画个大公鸡,可好看的大公鸡。”李治振振有词的说道:“不是你告诉我杀鸡儆猴的吗?我要看着大公鸡,提醒我记住你说的话。” 李泰真的有点小感动,没想到李治这么听自己的话:“雉奴,不是我不给你画,公鸡好看就好看在羽毛的颜色上,没有颜色的话,公鸡一点也不好看。” 第127章 真的喜欢亲弟弟 李泰受不了李治的软磨硬泡,非要拉着他去看他养的大公鸡。 “二哥,你不知道我养的大公鸡有多好看,你要是看到了,肯定想把它画下来,拉都拉不住。” 李泰“扑哧”一下笑了,那得是多漂亮的公鸡能把人诱惑成那样?凤凰真是没见过,就算是开屏的孔雀也不至于的吧? “好好好,依你。”李泰掐着李治圆嘟嘟的小脸蛋,不怀好意的笑着:“我去看看公鸡肥不肥。” “嗯?肥不肥?”李治眨巴一下小眼睛:“你要炖了它呀?” “哈哈哈……”李泰心情愉悦的拉起李治的小胖手,两个人大步流星的走向画室。 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只大公鸡,它高高的昂着头,迈着小方步,正悠闲的满院子溜跶。 火红的鸡冠,五彩斑斓的羽毛,健壮的身躯,钢筋一样的爪子,果然是只选美级别的大公鸡。 李治指着大公鸡,骄傲的说:“你看,怎么样?” “嗯。”李泰点了点头,满意的说:“挺肥。” 李治知道李泰是故意逗他的,也不搭他的话茬,就继续磨他:“把它画下来,行不行?” “行,你不失望就行。”李泰前世也没少画公鸡,他曾经一副彩铅公鸡搏得了世界级绘画竞赛的金奖。 可是黑白的素描公鸡就没什么特点了,公鸡没了颜色真的很难看。 一样是画动物,兽类的像老虎、狮子尤其是马,素描的效果非常好,但是禽类的就不行,几乎画什么都不好看。 李泰倒也是信心十足,虽然只能画一副黑白素描,他也自信一样能画得形神兼备。在素描这个领域,李泰真是谁都不服,不只是因为这个时代没人会,就算是在前世,黑白素描敢画公鸡的也没几个人。 “我才不失望呢。”李治撒腿就去抓鸡,公鸡吓得直扑腾翅膀,把李泰逗得大笑起来:“雉奴,你追它干嘛?” “我抓住它,你好画啊。” “不用,我看过它就行了。”李泰画公鸡根本不需要看实物了,前世画了几千张。没有什么功夫是天生的,从小到大易阳画过的素描纸摞起来比他人都多高。 “哦”李治转身就回来了,李泰抬手推开画室的门,发现桌子上多了很多东西,上面罩了一块布,也看不到是摆了些什么。 “你进我画室了?”李泰相信别人是不会来画室的,也就李治这个调皮鬼,他或许是想自己了,就进来看看。 “嗯,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别眨眼哦。”李治跑过去小手揪着罩布,小眼珠发光的盯着李泰。 李泰笑了:“你准备的东西,一眨眼就能没呀?” “你看!”李治小手“唰”的向上一扬,他就的眼睛一直定定的盯着李泰。 “啊!”李泰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惊呼一声,一下就蹿到了桌子边上,他激动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二十四个陶瓷笔筒,每个笔筒里有十支同色系的彩色铅笔,全都是笔尖朝上的摆着。李泰看到这些笔,差点哭出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素描是融入他骨子里的东西,多少年无亲无友的岁月,他就是沉浸在素描的世界里忍饥挨饿也不觉得日子难过。 这大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彩色铅笔,他也曾想过把彩色铅笔发明出来,可是苦于不知道彩铅的配方,就放弃了,没想到李治这个小娃娃居然把彩色铅笔给搞出来了。 “喜欢吗?”李治得意洋洋的晃着手中的一支白色铅笔:“这还有一支没用的,这帮笨蛋,弄支白色的笔干嘛?纸就是白的,我画过了,根本就看不出来。” “有用啊。”李泰一把抢下白色的笔,把李治的手都弄疼了,他也不理会,就直勾勾的盯着白色的笔:“这是点睛用的,作用最大的就是这支笔了。” 李治轻轻的搓着手,嘟囔了一句:“那现在能给我画 公鸡了吗?” “哈哈哈,别说画公鸡,画宫殿都行啊。”李泰开怀大笑,笑够了放下笔,抱起李治抡了好几圈,把李治吓得直叫唤。 “你真是我的亲弟弟。”李泰都舍不得放开李治了,抱在怀里揉搓,把李治揉得跟块抹布似的难受,揉够了又捧着他的小脸瞧,左边亲一下,右边亲一下,李治左擦一把,右擦一把,他照着额头又亲一下。 李治拼命的从他怀里挣出来,推开窗冲着外面大喊:“来人,给本宫打水。” “哈哈哈哈……”李泰兴奋的要上天,拿笔的手都直抖,抖的停不下来怎么画画?他就一阵狂笑,光是笑都没办法表达他的心情,他放下笔,在屋子里翻了两个跟头。 李治乖乖的靠墙站着,这二哥怎么还疯了呢? 李泰好不容易把兴奋劲压了下去,他摆了摆画架,扭头看向李治:“小鬼,你想要多大尺幅的画?” “要这么大。”李治两只手比量一个三十公分左右的宽度,然后他又觉得比量的似乎宽了点,就说道:“要跟真公鸡一样大的吧。” 李泰夹好一张大约六十公分宽,一米左右高的纸:“你读书去吧。” “我想在这儿看着。” “一心二用能读好书吗?” “……”李治的意思是不想读书,可是他又不敢说,只好退一步:“我把书拿这儿来读,行不?” “可以,但是你只能看书,不能看画。”李泰调了调画架的位置,打开窗让阳光洒进来,拿起一只铅笔开始起稿。 “行。”李治吩咐人把他的功课都拿过来,他就在李泰的对面开始写大字,写了三篇大字,就开始读书,背诵了两篇经典,又去写大字。 李治做功课比前认真多了,他只是抽空望一眼李泰,身子都不离开椅子。李泰画画自然也是极认真,他抽空也会看一眼李治,有点意外他竟然这么老实。 李泰中午饭都没吃,一直画到黄昏时分总算是画完了。李治也没离开过,连写带背的一直在用功。 “武距文冠五色翎,一声啼散满天星;铜壶玉漏金门下,多少王侯勒马听。”李泰也懒得自己作诗,便把明代大才子唐寅的一首《咏鸡图》的诗,给题到了上面。 “雉奴,过来看看,还满意吗?”李泰起身向后退了几步,自己看着都觉得满意。 李治赶紧跑过来,一眼就惊呆了,这只大公鸡比院子里来回散步的那只漂亮多了,比它大好多圈。 “二郎,陛下传话请您和九殿下速去两仪殿。”云海都不敢进屋,只能是在窗外报了一声。 “知道了。”李泰拍了李治一下:“走吧。” 李治傻呆呆的“哦”了一声,然后迅速的扯起那块罩布把画架给罩了起来,李泰迷惑不解的问:“你这是干什么?” “罩上,别让父皇看见,他该抢我的了。” 第128章 谁也别打马虎眼 这也不能怪李治小气,李世民有的时候确实有点过分,当爹的也没个当爹的样,他见画就抢,抢走了李治好几幅画。 李泰笑着摸了摸李治的脑袋,安慰他道:“没事儿,父皇只抢母后的画像。” “拉倒吧,上次你画的我,都被他抢走了。”李治现在想起来还气呼呼的,那是画的李治在望台上向下望,李世民看到以后不容分说的就给抢走了。 “那是父皇喜欢你,这回没事。” “打赌,这画要是让他看见,不给他,他都认可杀了我,你信不信?”李治一句话逗得李泰合不拢嘴,这孩子的命也太不值钱了,一幅画就值得杀了他? 李泰只是笑笑,没有搭他的话茬,拉起他的手走出画室,对云海说道:“守住画室,任何人不得进去。” “是。”云海躬身答应了一声,他们哥俩说说笑笑的走出院门,钻进轿子径直奔两仪殿去了。 云海从窗外也只能看到画架,看不到画,他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回手把门闩上,他轻手轻脚的走到画架前,慢慢的掀掉罩布。 “哎哟嗬!”云海蹬蹬向后退了两步,吓了他一跳,这只公鸡也太鲜活了,除了比真的公鸡大上一倍,这简直就是一只活鸡嘛。 比活鸡还要鲜活得多呢,这羽毛,这绒毛,这眼睛,这嘴巴,这鸡冠,这爪子,我天爷,就是把真公鸡按上去也没这么漂亮啊。 云海盯盯的瞧了半天,天色暗了下来,他才恋恋不舍的把罩布罩上,关好窗,出门来又嘱咐侍卫,任何人不得进入画室。 他抬头看看天,迈步朝两仪殿走去。 陈文站在两仪殿的院子里,靠着柱子无聊的看着小太监们挂灯笼,见云海走了进来,他笑着走下台阶。 云海急忙快走两步,一搭拂尘施了一礼:“见过陈公公。” “云公公,客气了,你是来找四殿下和九殿下的吧?” “陈公公说笑了,我哪敢打扰?只是有些惦记,他们午饭还没吃,天都到了这般时候,我就让御膳房做了点吃食送来。”云海抻长了脖子向前望,再望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陈文有三分惊讶又带着三分怒气的一甩拂尘:“你怎么不早说?陛下以为他们晚饭都吃完呢。” 陈文也向室内望了一眼,撇了撇嘴说道:“你也是的,不吃饭也由着他们吗?你也不知道劝劝?” 云海一脸的无奈:“二郎作画的时候,不许旁人靠近。” “四殿下的画,画的确实是好,那也得吃饭啊。” “他自己不吃也就算了,这回连九殿下也没吃。”云海也不进屋,就很自然的跟陈文闲聊了起来:“九殿下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他也不觉得饿,还整块布把画给罩上,说是怕被陛下抢了去。” “呵呵,四殿下又画皇后的像了?” “我哪知道?我也没进去屋,我就在门外听九殿下说,陛下要是看到这幅画,认可杀了他,都得把画抢走。” 云海一句话,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小孩子说话就是没边没谱的。 聊了一会儿,也不见他们出来,云海看着御膳房的人把夜宵送了进去,他便回立政殿去了。 巧得很,今天可不光李泰和李治没吃午饭,李世民和李承乾也一直饿到现在。 上午李泰和李治离开东宫之后,李世民想跟李承乾好好的谈谈。 李承乾铁嘴钢牙的不说实话,就认准了他什么也不知道。李世民挑明了跟他讲,事实摆在眼前,不需要狡辩。 李世民不是来调查情况的,是来要他一个态度的。李世民的意思也很明确,他就想让李承乾给李泰道个歉,你做错了事,就得承认错误,就得有改正的决心。 虽然想让他们兄弟同心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李世民心里总存着一丝的侥幸,盼着他们能和谐起来。 以李泰现在的态度,只要李承乾的态度摆正,起 码他们是可以维持住表面上的团结的。 李世民以为掏心掏肺的跟他谈谈,他是会迷途知返的,不料他拒不认罪,即使李世民亲口承诺不会惩罚他,他依然不肯承认事实。 把李世民气得七窍生烟,直接把他从东宫揪到了两仪殿,你既然是这个态度,那咱就丁是丁、卯是卯。 所有的证人、证词都带到了李承乾的眼前,李承乾就说别人都是污陷他,要么那些人是受人指使诚心害他,要么那些人是屈打成招,反正整件事他都不知情。 “你非逼我把东宫翻过来吗?”李世民脸一沉,真以为你咬牙不认就能糊弄得过去?未免太天真了,东宫不可能没有皇帝的眼线。 只不过李世民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想好好的跟李承乾谈谈,劝他回心向善,没想到他学会了死鸭子嘴硬。 以前的李承乾不是这样的,这段时间东宫的事,李世民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看来有必要好好的查查东宫了,他一天到晚都和什么人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变得越来越不像个太子了?跟个市井无赖似的。 “您就是把整个天下都翻过来,也不能逼着儿臣说谎呀。”李承乾眼泪汪汪的,一脸倔强,好像他承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所有人的供词都指向了张则成,而张则成供出了卢武,卢武的供词是对李承乾最有利的。 卢武承认这件事就是他策划并实施的,而这一切都与太子无关,他并没有跟太子提起过。 他的说法是,他没有陷害魏王的想法,他只是想杀刘明,因为他听说刘明参了魏王,被太子给骂了,他以为太子和魏王都恨刘明,于是就自作主张把刘明给杀了。 他想等事成之后再向太子邀功,也算是给太子一个惊喜,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卢武很清楚,宁死也不能攀扯太子,否死的就不会是自己一个人。 这件事李世事前思后想了好几天,跟群臣商量过了,跟李泰也商量过了,唯独没跟李承乾商量。 他以为他不追究李承乾的过错,让他给李泰赔个礼,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李承乾连个礼也不想赔,他根本就不承认错误。 李世民把李泰和李治一起叫了过来,当面鼓、对面锣,谁有什么想法就大大方方的说好了。 李泰拿着卢武的证词,他刚想说卢武能证明这件事真的跟太子无关,抬眼见李世民冷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便改口道:“依卢武所说,张则成、邓浮生都是死罪,冯福等人可流放。” “哼”李世民冷哼一声,李泰很聪明,说话知道避重就轻:“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卢武做这么大的事,太子会不知情吗?” 第129章 谁稀罕抢你的画 太子知不知情,你问太子呗,他也不是离的远,他还跪在我前面呢,李泰又是咬牙又是撇嘴。 “这个或许,这,我”李泰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相信皇兄没有害我的意思,这里面很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雉奴,你觉得呢?” “我觉得”李治话还没出口,李泰赶紧踢了他一下,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李世民就装瞎,也不管他们搞什么小动作。 李治把后半句话愣是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反正我手下肯定没有敢背主行事的人。” 这话说的,跟直接说他怀疑他大皇兄故意杀人嫁祸,也没差多少。 “连雉奴都看得清的事,你还要犟到什么时候?”李世民决心要好好的治治李承乾个脾气。 李承乾自知没理,却依然嘴硬:“儿臣的足疾都发作了好几天了,近日来疼痛难忍,也无心管束旁人,他们得机便做了错事。” “好,既然如此,明天早朝朕就把这件事交给刑部去审,绝不会冤枉你,也不会委屈青雀。” 为了护着他,李世民愁的头发都少了,他居然连句实话也不肯说,把李世民气得决心要公正一回,谁的是、谁的非,都摆在世人面前,接受法律的审判。 李承乾身上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尽管心里很慌,嘴上就是不肯服软。 李泰则向前跪爬了一步,慌张的抬起头:“父皇不可,无论真相是什么,审判的过程就是对太子的侵犯。” “都是他咎由自取,怪着谁来?”李世民气得肺子都要炸了,万马千军丛中也能杀个来回,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就这么个逆子,就治不了他了?李世民豁出去了,让刑部审去吧,到时候看是谁后悔。 “父皇,皇兄或许真的是不知情,您” 李泰话没说完就被李世民的眼光给吓回去了,这时候再胡说八道,只能是火上浇油了,想要解决问题,第一步就是承认事实。 李泰沉了一下气,坦然的说道:“父皇,就算是皇兄一时糊涂,也并非不可原谅。” “他需要原谅吗?他根本就不承认有错!” 这个李承乾实在是不争气,敢做不敢承认,李泰无奈的说道:“既然父皇没有惩戒之心,又何必为难于他?” 李世民指着李承乾,冲李泰大声的吼:“你说朕是故意为难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不要交给刑部解决这件事,这件事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不需要刑部再查什么。” 李泰仰头仰的脖子疼,就低下头看着地面:“您金殿上就直接宣判结果好了。” “你想要怎样的结果?”李世民这句不是气话,他是真的想听听李泰的心声。 李泰毫不犹豫的说:“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此事无论与皇兄是否有关,都绝口莫提。” “他若是主谋也如此轻放了不成?” “父皇,您可知削发代首的故事么?就算真是皇兄的主谋,由卢武代罪也就是了。” 一缕头发都能代人受过,卢武好歹也是个大活人,比一缕头发显得有诚意的多。 “嗯。”李世民狠狠的白了李承乾一眼,你什么时候能让大人省省心?你要是有李泰一半的境界,也就不至于闹出这么一档子事。 这时御膳房的小厮抬着食盒走了进来,一见到食物,这四个人跟打了鸡血传的,一个个直咽口水,两只眼睛直往外迸发绿光。 “都起来,准备吃点东西。”李世民一声令下,他们哥仨急忙爬了起来,规规矩矩的请李世民上坐。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气氛马上就不一样了,虽然不是那种谈笑风生的场景,却也是其乐融融的画面。 李世民语重心长的对李承乾说道:“高明,做错事不可怕,饰非很可怕,你懂吗?” “嗯,我懂。”李承乾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然后补充道:“这次真的是” “好了,无论真假,你二弟都不追究了,你不应该谢谢他吗?”李世民还是希望他们兄弟之间能近一点就近一点。 李承乾端起酒杯,微笑着敬向李泰:“惠褒,我真的没有参与这件事,我要是早知道,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我相信你。”李泰举杯回敬:“血到什么时候都浓于水。” 吃过夜宵他们便各自散去了,按理李泰和李治是应该直接回立政殿,李治非吵着要去看画。 “大半夜了,看什么画?”李泰不同意,就劝他道:“画也跑不了,明天再看嘛。” “不行,我得把画收起来,不能让别人看到。” “没事,一幅画而已,大不了二哥再给你画就是了。” “那好吧。”李治终于答应直接回立政殿了,其实他也是很累很困了,只不过一想起那幅画没安顿好,那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李世民无力的往后一靠,在想今天是去甘露殿休息还是去立政殿睡觉。陈文笑盈盈的走到身边,躬身一礼:“陛下,夜深了,您” “少废话!吩咐摆驾立政殿。” “是。”陈文走到门口,喊了一嗓子:“摆驾立政殿!” 然后他又走了回来,笑呵呵的说道:“陛下,四殿下和九殿下今天为了画画,午饭、晚饭都没吃,如此任性,身体怎么受得了?” “哦?他们又画什么了?” “这个没人知道,只是听说九殿下担心您会跟他抢,还说您要是看到画,认可杀了他都得把画抢走。” “哈哈哈”李世民大半夜的被陈文给逗笑了,什么画咱没见过?大唐最不缺的就是书画大家,书法家、画家、雕刻家都出在唐朝初期。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李世民喜欢书画,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我倒要去看看他们画了什么。”李世民临时改了主意,不去立政殿了,直接奔画室去了。 皇帝要进,自然早有人点好了烛台,把整间画室照得亮堂堂的。陈文推开门,引着李世民走到画架前。 陈文轻轻的掀开罩布,李世民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哇!” “这,这这”李世民都找不到什么词儿来夸一下:“这分明就是,哎呀,就是抓只鸡来也没有这么艳丽。” “好英武的一只雄鸡,这眼神像鹰,尾巴像凤,爬子像龙。”李世民也不知道是盯着画看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上面的诗,不由得又大赞了一通。 抢?那哪能呢?堂堂的大唐天子,怎么能干那种跟儿子抢东西的事呢? 这一个人都没有,有什么必要抢?直接拿走就是了嘛,李世民大大方方的把抢改成了偷。 第130章 谁的下人谁不疼 枝头一片嫩绿,阳光还带着几分的慵懒,早起薄薄的一层晨雾,好像少女的面纱。 “呼,好清爽。”李泰走出房门,大大的抻了个懒腰。 陆清笑盈盈的走过来,随意的见了一礼:“二郎,是练拳还是跑步啊?” 在魏王府的这几天,李泰每天早上都和陆清练拳,练拳比跑步有意思得多了,李泰想了想,说道:“练拳吧。” 两个在院子里练起了拳,一趟拳没打完,房门“吱呀”一声,李治跑了出来。 李泰一个收势停了下来,笑微微的看着李治问道:“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不早了,我都是鸡鸣而起。”李治边说边张望着,院子里只有李泰和陆清两个人。 李泰忍不住笑出了声,就他还鸡鸣而起?要没人叫他,他能睡到下午去。 李治也不在意被二哥嘲笑,他嘟着嘴巴:“云海死哪儿去了?我得问问他,是谁抱走了我的大公鸡。” 看这架势好像是没听着鸡叫,耽误他起床了。陆清笑道:“原来九殿下养公鸡是为了打鸣的。” “废话!”李治小脸一绷,气呼呼的说道:“不为了打鸣,难道还能是为了下蛋?” “呃。”一句话把陆清噎得直翻白眼,说的对,为了下蛋就不养公鸡了。 陆清也不觉得自己话说的有错,他以为李治养公鸡就是一时性起图个玩,他想早起的话,能喊他起床的人,那不有的是吗?他有什么必要亲自养只公鸡? “你什么时候开始早起了?”李泰玩味十足的看着李治,李治骄傲的一扬头:“就你没在的这几天,我天天早起读书。” 李泰笑着一挥手:“行了,你赶紧回屋补觉去吧,小孩儿要多睡觉才能长个儿,以后有你起早的日子,急什么?” 李治眨眨眼睛,多少有点发懵。平常二哥都是逼着自己读书、写字、背文章的,今天怎么劝自己睡觉? “不是你让我刻苦一点的吗?”李治的目光透着几分的天真可爱,一副无所适从的茫然。 李泰摸了摸他的脑袋:“知道用功就行了,没必要头悬梁、锥刺骨。” “可是你说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早是说早点启蒙,不是早点起床。”李泰笑着拂乱了他的头发:“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用功是为了习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就是帝王家,懂吗?” 懂还是不懂?李治越来越迷糊了,他先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后又缓缓的摇了摇头。什么买家卖家,听得他糊涂了。 “我就不用读书了呗?”李治兴奋的跳了起来,一股如蒙大赦的喜悦扑头盖脸的袭来,幸福来的如此突然,险些招架不住啊。 “做梦去吧。”李泰笑骂着拍了他一巴掌:“让你多睡会儿,还不用读书了?你这么会得寸进尺呢?” “不你说的别人是卖瓜的,我是买瓜的嘛。” 卖瓜的,买瓜的?你馋瓜了吧?李泰无奈的笑道:“那你不也得知道哪个瓜苦哪个瓜甜么?你不做功课,不长学问,不会看真假人还了得?” “哦。”李治白高兴了,还没笑出来呢,就灭火了。“那你练拳吧,我不打扰你了。” 李治转身向外走,李泰又叫住了他:“你做什么去?” “我去看画啊。”李治理直气壮的看着李泰:“你说我现在不用读书的。” 不用读书在李治的心里就等于可以做其他任何的事情,不管做什么事,只要和读书不冲突就有理。 “就惦记这些闲事,有这工夫,多睡会儿不好吗?” 李泰脸色微微一沉,李治就不敢坚持了。 他撅着嘴,磨磨蹭蹭的回了屋,再次躺到床上,一下就睡了过去,原来回笼觉这么舒服,以后每天都应该早点起来,然后再回来睡。 今天早朝太子李承乾气象轩昂的出现在了金銮殿上,李泰比他 略晚了一点,进殿先过去给他见了一礼,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上面两个皇子,下面两排文武,静静的站了有近一刻钟,李世民才迈着方步走进大殿。 皇帝上朝居然迟到了?这种事可真的是少见。 平时皇帝若是起的晚了点,陈文一个劲的在旁边催,今天陈文却反劝李世民干脆罢朝一日吧。 一幅画把李世民给兴奋的半点睡意都没有,就盯着画看,点油灯看,怕烟熏了画,点蜡烛看,不敢离的太近,怕烧着画,离的远点又嫌看不清细节。 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了才睡着,陈文根本就没喊他起床,宁可挨打受骂也不想打扰他睡觉。 他从睡下到起床都不到半个时辰,就这还迟到了一刻钟。 李泰知道李世民昨晚没回立政殿,应该是甘露殿休息的,甘露殿离金銮殿很近,他不只是迟到了,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来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是留人睡。 春困?好像不太对,李泰就起的很早,陆清也很早,连李治都起的很早,嗯,发现规律了,起的早的都是单身狗。 有句名言说的好,但凡有条腿压着,也不能起早出来晨练。 李世民坐下接受百官朝拜,然后就等着群臣上奏折。最近还真是天下太平,没什么大事可议,没多一会儿大殿就安静了下来。 “诸位爱卿,关于大理寺寺丞刘明被杀一案已经审清。”李世民一摆手,站殿太监打开一个卷轴,大声的念了起来。 大意就是邓浮生早有害主之心,勾结在东宫做事的张则成,两个人定下毒计暗害了刘明,至于三皇子府中的下人则是被张则成诱骗过去,他们完全的不知情。 李泰一直微低着头默不作声,这根本就是他说过的话,完全按照他编的流程走的,没有一点新鲜感。 李承乾听很认真,这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很快就讲完了,按照这个说法,这件事跟东宫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宣判的时候却判了卢武一个死罪,李承乾急忙迈步向前,朝上一揖:“父皇,卢武虽然有驭下不严之过,却罪不至死,望父皇网开一面,饶卢武一命吧。” 李世民原本就只是两个眼圈黑,现在脸都发青了。好个不知好歹的李承乾,知不知道为了维护他,自己想了多少办法? 小朝议议了多少回,怎么也编不出一个满意的故事,还就李泰编出来的这个说法,最能顺利的把李承乾给摘清。 也不用他做什么,连道个歉都不用他道了,他就老老实实的站那儿装根柱子就行,再不然他不来都行,他还非要跳出来刷个存在感。 第131章 借我看上一天呗 头戴紫金冠,身穿蟒龙袍,从上到下通身的皇太子气派。面似冠玉白,唇似涂朱红,从里到外散发出儒雅儿风采。 平常李世民最爱不过的,就是李承乾的这一身太子气象与儒雅风姿,怎么看怎么顺眼。 今日里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配这一身蟒龙袍,他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对不起这么多年他读过的书。 他怎么就一点都不能体贴老父亲的心情?为他操碎了心,他一点情不领,这也就罢了,他还跳出来给卢武求上了情。 卢武是整件事情的策划者,也是执行者,只杀他一个人,绝对是法外开恩了。 李世民考虑到如果诛他九族的话,会引起满朝文武的疑心,所有人就都明白这件事的主谋其实是太子了。 李世民被他这一句话给气得心都直抖,要不是紧紧的咬着牙,恐怕面皮都得抖出颤影来。 悄悄瞟一眼,见皇帝气得青筋都暴了起来,李泰赶紧垂下眼帘,就假装没看着,老老实实的眯着,一点气息也不出,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李承乾没等来回音,你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倒是出个动静啊,父皇怎么还哑巴了呢? 他转头看向李泰,见李泰头死死的低下,生怕谁看到他的脸一样。李承乾知道今天的结局都是李泰决定的,他说什么父皇就信什么。 自己用尽千般心血,总不如李泰一句话管用,也正是这个原因,让李承乾又是嫉恨又是恐慌,才屡屡下手去陷害李泰,结果每一次都是自己咽下苦果,他却安然无恙。 “贤弟?”李承乾干脆直接喊上李泰了,你低头装看不见我,那我喊你。 “嗯?”李泰能装瞎,不能装聋啊,他微微抬头看向李承乾,李承乾朝上甩了个眼神,意思是你帮我说句话啊。 “哦。”李泰傻傻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步迈出朝班,朝上一揖到底。 “父皇,儿臣有一言奉上,刘明一案儿臣未曾参与审理,对案情并不知晓,但儿臣却知法理不外乎人情,皇兄既为卢武求一活命,父皇多少该通融一二,免其死罪,容其改过立功,岂不是好?” 改过,那也就是给条活路而已,立功就没那么简单了,立功是随便就能立的吗?想让他立功就得先给他机会,也就是说不只放他活命,还得让他再回东宫做事。 这是什么意思?太子一句话,卢武就啥事都没有了,那皇帝一句话,就约等于是放屁了呗? 李世民冷哼一声,没有理会李泰,而是微眯着双眼冷冷的看着李承乾:“好好做你的太子,这金銮殿上有你说了算的一天。” 李世民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你要是不好好做你的太子,别说保别人,连自己也保不住。 他话虽然是没说出口,但是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 “噗通!”一声,跪倒两个皇子。 李泰俯身叩头,再不说一个字,静静的伏地不起。李承乾也一个头磕到地上,不过他不能保持安静。 他直起身来,拱手一揖:“父皇容禀,卢武虽然做错了事,但他的心不坏。他就是听说刘明诬告魏王,一时气愤替魏王不平才做了糊涂事。” 天底下还有这么糊涂的人,替魏王不平,就在魏王的衙门口杀害刚刚跟魏王闹了点冲突的朝廷命官。 李世民眉心皱成了个死疙瘩,到底是卢武脑子不好使,还是李承乾脑子不好使?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李承乾从这件事的漩涡里摘了出去,他一句话就把自己又推进了坑里。 他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在说,这件事的主谋就是卢武,卢武如果是主谋的话,那你还撇得清吗? “不必多说,君无戏言,把这些人推出午门,即刻问斩。”李世民都慌了,动作真得快点,别给他机会说话了,再说就圆不回来了。 “父皇不可!”李承乾急得向前跪爬两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头看一眼李泰,李泰又手扶地,额头压在手背上,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眼神。 “你们都起来吧。”李世民忽然就换上了一副笑容:“朕得了一件宝贝,让你们鉴赏鉴赏。” 李世民有一大爱好,就是喜欢炫耀自己的子女,哪怕他们就只是写了篇好文章,他也得拿到金銮殿上大夸一番。 他的子女说两句漂亮话,他都得挂在嘴上跟别人重复好几遍。他看到那只五彩斑斓的画鸡图,兴奋得都没睡着觉,这要不拿出来炫耀一番,岂不是等同于锦衣夜行? 宝贝这两个字本身就能让人的眼睛放光,所有人都满怀期待与好奇,抻长了脖子向前望。 李泰也是两眼迷茫的朝上望去,李世民笑呵呵的站了起来,他摆摆手对百官说道:“都近前来,近前来。” 李承乾和李泰自然是排在最前面的,其余的人都围成了一个半圆,几十人簇拥在丹墀之下,这种情景在别的朝代或许见不着,在贞观年间这真的是常事。 众人都围好了,李世民站在高台之上,他身边的太监缓缓的打开一个画轴,一只昂首向日的大公鸡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咦嘘嗬!” “哇!” “嘶~” “啊这,这这” “……” 半天也没听到一个整句,大唐的臣子好像都比较擅长语气词,各种惊叹之声从不同的嘴里发出来。 李泰也震惊得忘记了闭嘴,大张着嘴巴,大瞪着双眼,跟没见过这幅画似的。 “这又是魏王殿下的大作?”当人们看到魏王那如傻似茶的表情之后,这种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很显然魏王也没见过这幅画,他比咱们还震惊呢。既然不是他画的,那就不要再提他了,多少有点尴尬。 李泰当然震惊,他震惊的是这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爹什么时候知道这幅画的?李治都拿布罩上了,就怕有人看到会向皇帝汇报。 他们走的时候还特意关好了门窗,还嘱咐云海不许任何人进画室的。 李世民都看一宿了,还没看够,依然盯着画,舍不得移开眼神,他笑盈盈问:“你们觉得,这画算得上是国宝么?” “稀世国宝!” “绝对是国宝!” “……” 各种赞叹声,各种震惊的表情,令李世民心花怒放,不只因为得到了这么精美绝伦的一幅画,更是因为这画是他的青雀儿所作,画是国宝,那画画的人呢? 自己一生能创下多大的功绩,都不值得炫耀,儿女成材,这才是李世民最大的骄傲。 “陛下!”一个老臣突然挤到最前面,跪地叩头:“这幅画能赐给老臣,拿回家去观赏一天么?” 第132章 二哥给你要回来 好熟悉的台词,李泰情不自禁的抬头看看,这里果然是金銮殿不是某个观音院,眼前也的确是大唐的朝臣,不是住持长老。 这个朝臣不是别人,正是画家阎立本,第一次在金殿上见到长孙皇后的素描画像时,他就差点被刺激疯。 后来他几次三番的求见魏王,李泰知道他只是想求一幅画而已,就在平时练笔随便画的画里,随便挑一幅送给了他,也没有见他。 其实阎立本想要的不是鱼是渔,他不是想要画,是想和李泰探讨画技,见李泰用画来打发他,他认为李泰这是画技不肯轻传,便没再上门打扰。 李泰赐给他的画,他几乎要供起来了,每天没日没夜的看,这布局、这明暗、这线条、这笔法。 笔法?连笔也没有。阎立本找到给李泰制作铅笔的匠人,可是他们很固执,给多少钱也不给他做,说只给二皇子做。 李泰其实没有交待过不许给别人做,只是他们觉得二皇子对他们好,他们就要忠于二皇子,这是二皇子发明出来的东西,别人不配拥有。 “哈哈哈哈”看到堂堂的刑部侍郎跪地磕头只为求借这幅画,拿回家去看上一天,李世民不由得开怀大笑。 这简直就是奉承话的天花板,这马屁拍的真让人舒服,李世民大手一挥,没有二话的应允下来:“阎爱卿只管拿回去看,明日早朝时还回即可。” 李泰撩眼皮看了李世民一眼,可真大方,看他大手一挥的豪气样,还以为能把画赏给阎立本呢,结果就真的是借人家看一天。 在李泰眼里这不过就是他哄小孩子画的一幅画而已,论价就是一张纸罢了,这要是让李泰拿街上去卖,他也就能要价半吊钱。 但是这画在阎立本眼里,那就是稀世奇珍,舍全家性命都不带舍这幅画的。 在李世民眼里,这也是堪称国宝级的东西,是他的心头好,谁敢污了这画,绝对一刀剁了那人的脑袋。 散了朝,李泰被李世民给带到了甘露殿,父子俩闲聊了一会儿,出了甘露殿他就奔立政殿来了。 李世民没说让他去府衙,他也不是上班有瘾,能多懒一天就多懒一天。 李泰还没有走到殿门,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朝自己跑了过来,出什么事了?他心急便也加快了脚步。 “殿下,殿下您可回来了,九殿下都哭坏了。” “啊?”李泰听说李治哭了,便急火火的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您快去看看吧。” 小太监话音刚落,抬起头来发现眼前连个人影都没有,回头一看李泰快跑到门口了,他伸了伸舌头,这速度,真是亲哥。 李泰一口气跑到房门口,站住脚,听了听,里面传出呜呜的哭声,他刚要推门,忽听兕子说道:“别哭了,谁欺负你了,咱们告诉父皇去,好不好?” 兕子话还没说完,就听李治“哇”的一声哭得特别凶,跟有人要拉他上法场似的。 李泰推开门,一下就被眼前景象给惊呆了,云海、云夕、云离分两排跪着,云离手里还抱着小公主,兕子正使劲的拉扯趴在地上痛哭的李治。 “干什么呢?起来!”李泰一声大喝,李治也不哭了,推着地往起爬,只是止不住的抽答,哭的满脸都是泪水,抬袖子一抹,蟒龙袍上全是鼻涕。 “发生什么事了?为啥哭?”李泰板着脸,没一点笑模样,李治也不说话,憋憋嘴,突然“哇!”的一嗓子又哭了起来,他张开胳膊来抱李泰,指望二哥给他个安慰。 李泰抬手一挡,推住了他:“你离我远点,我嫌你埋汰。” 看他哭的直抽,估计说话也说不利索,李泰转过头看向云海:“到底怎么回事?” “九殿下独自去了画室一趟,回来就一直哭,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这么点事,值得哭吗?还哭得惊天动地的?” 李泰也是愁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着正调的爹和这么个死心眼的弟弟。 当爹的抢儿子的画也就罢了,这次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抢改成偷了。李治也是,有事说事,哭什么呢? “画没了有什么要紧的?二哥不是还在吗?我再给你画就是了,你至于的吗?”李泰推了他一把:“把脸洗干净,带你去画室,咱们画一幅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那幅,那是二哥专门给我画的。”李治忍不住哭,不说话还好,一张嘴说话就哭的更厉害了。 “二哥再专门给你画十幅,一百幅!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行!那是二哥画的第一幅带颜色的画,是用我做的笔画的!” “第一幅有什么好的?第一幅都是用来练手的,越往后画的越好。”李泰轻轻的拉起他的小手,准备带他去洗脸,他却用力的甩开了。 李治倔强的“哇哇”大哭,李泰实在没有法子,只好再次板起脸,怒吼一声:“憋回去!再哭信不信我揍你?” 李治不敢再哭了,憋得直打嗝。李泰看他哭的这么可怜,真的有点心疼了,一幅画而已,不值当的,他应该知道二哥随时能给他画。 他完全可以借着这个事,撒个娇、耍个赖,让自己多给他画几幅,他何必这么哭?莫不是心里有什么委屈,借着这个由头哭了出来? “雉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心里这么难过?不能真的只因为一幅画吧?” “父皇把我的画送给别人了。”李治嘴一张开,眼泪就自动往下掉。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泰刚刚才回来,散朝不过二十来分钟,金銮殿上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是父皇拿走了画,我就追到金銮殿去找他,碰上齐公公往外走,我知道父皇的画都是他收着,就问他,他说父皇把咏鸡图赐给阎侍郎了。” 一幅画他竟然追到金銮殿上去要,看来这幅画在他心里的确是够重要的。 “就是借给阎侍郎看一天,明天早朝就还回来了。再说就算是赐给别人了,你也不值得哭吧?” “阿娘在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敢欺负咱们,现在我连幅画都保不住了。”李治伤心,真的伤心。 他拿太子当亲哥,结果李承乾有杀他的心,他拿皇帝当亲爹,结果李世民抢他的东西,一点不在乎他的感受,除了二哥,他还有什么?两个人事不懂的妹妹?两个嫁出宫门的姐姐? 一句话差点把李泰也给说哭了,画可以重画,但是凭什么心爱的东西要先给别人?这才是李治最受不了的地方。 “二哥给你要回来!” 第133章 咏鸡图不翼而飞 送出手的东西怎么要回来?何况是老爹当着群臣的面送出手的,更何况还不是给人家的,只是借人家看一天而已。 皇帝答应好好的,你怎么上门去讨? 李治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相信李泰真的能把画给要回来,他就弱弱的问了句:“二哥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放心,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去,肯定给你要回来。” 李治一下子就舒服多了,哪怕不要那幅画了,也没那么难过了,起码还有二哥是真的在乎自己的。 “要不然算了,你再给我画一幅吧。”李治虽然很不情愿,却也不希望二哥因为一幅画得罪人。 本来就老被陷害,再树敌还活不活了? 看李治一脸的委屈相,李泰轻轻的笑了:“你好好做功课,别再胡闹了,画的事包在我身上。” “二哥”李治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不会再画一幅来骗我吧?” 李泰弹了他的脑门一下:“鬼心眼真多,我想画也得有笔才能画,对不对?天底下就那么一套彩笔,你看住了。” 李治开心的笑了,他刚要转身去读书,忽然又紧张兮兮的问道:“你把画要回来,父皇会不会再来抢?” “没事,我再画一幅给他就是了。” “嗯!”李治使劲的点了一下头,当时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李泰换了一身金黄的蟒龙袍,坐着半副銮驾慢悠悠的晃出了宫门。陆清随行在轿子旁边,莫名的感觉自己都威武了许多。 李泰很少这么正式的出门,他更喜欢随意一点,非必要不坐轿,能走他就走着,走着才能领略街头巷尾的烟火气。 皇子跟臣子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这个尺寸极难掌握。结交朝臣,是皇子的大忌讳,但是又有哪个皇子不结交朝臣?哪个朝臣不攀附皇子? 所谓龙争虎斗,有时候争还是不争,斗还是不斗,其实也由不得龙,也由不得虎。 李泰之所以这么高调,就是让别人都知道他去阎府肯定是有事,而不是跟阎家有什么交情。 越是随便给人家的感觉就越是亲和,往往也越是代表着交情匪浅。 李泰大驾光临,阎府满门皆惊。 阎立本才到家没多一会儿,把画挂起来,派人给兄长阎立德送信,请他来家看画。 “老爷,老爷”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中堂来报事,阎立本还以为是兄长阎立德来了,没想到下人张嘴就是一句:“魏王驾到,半副銮驾马上到门口了。” “啊?”阎立本大吃一惊,这可以开天辟地头一回,从来没听说过魏王主动到哪个臣子家里做客。 这殊荣来的也太突然了,让人有点措手不及。阎立本也来不及多想什么,急忙吩咐:“动乐相迎!” 什么红毡倒地,什么净水铺街这些都来不及了,奏个乐还是来得及的,虽然仓促倒也凑和得上。 阎立本急急忙忙跑到门口迎接魏王殿下去了,中堂里就只剩下他的闺女阎婉和一个小丫环。 “小姐,咱们回房去吧。”丫环恋恋不舍的看一眼这幅漂亮的画,再想看也不能再看了,老爷让她们即刻回房,她们必须得赶紧离开这里。 阎婉虽然是个大家闺秀,却不是那种温婉的性子,从小就娇生惯养大的,自是有着小姐脾气。 “嗯。”阎婉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狡黠的一笑,她指了指画,对小丫环说道:“把画卷起来,咱们拿回房去看。” “小姐,这如何使得?老爷说这画不许人靠近。” “你好不晓事。”阎婉小脸一绷,气势十足又十分有理的说了一大段话。 “爹爹要在这儿待客,客厅中央放一只大公鸡,成何体统?这画如此珍贵,须得好生保管才是,咱们拿回去,免得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摸坏了。” 小丫环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反正小姐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干,她上去把画给 摘了下来,匆匆卷好,赶紧挽着小姐回房去了。 李泰一路招摇,来到阎府门口他倒是没摆什么谱,到地儿就落了轿,陆清掀起轿帘,他就下了轿。 阎立本还没走到门口,见李泰都下轿了,他急忙小跑几步,到跟前撩袍欲跪,李泰隔空一摆手,笑道:“阎侍郎免礼。” 阎立本跪一半就站了起来,他拱手一揖:“臣阎立本拜见” “阎侍郎不必客气,本宫贸然来访,唐突之处还望阎侍郎多多包涵。” “殿下驾临,实乃阎门之幸,请!” 阎立本躬身相请,李泰抬腿就迈过了门坎,陆清随后跟上。 君臣俩边走边聊,阎立本满脸堆笑的说道:“几番求见殿下皆未如愿,殿下今日亲临,千万要多坐一会儿,我有许多话要向您请教。” 李泰有几分尴尬的扯出一丝干瘪瘪的假笑:“实不相瞒,我特意登门来访,是要取回那幅咏鸡图。” “呃?”阎立本好像没听懂李泰的话,脑子多少是有点懵,他是不是说要取回那幅咏鸡图?皇上答应借我看一天的,这可是我磕头求来的。 看一天有什么不行的?你这么快就追上来往回要? “殿下是担心臣保管不好么?”阎立本恨不得把那幅画据为己有,让他马上就还回去,他真的是心有不甘。 “当然不是,实话跟您说,这幅画是我给雉奴画的,父皇把画借给您,雉奴大哭了一场,他哭的我心像猫抓似的,因此特意过府来跟您商量,先让我把画拿回去哄哄他,过些时日说通了他,我再把画给您送过来,或者我再画一副送您,您看如何?” 李泰话说的极为客气,阎立本听到耳朵里的话却没有这么客气,他分明听到李泰说的是“赶紧把画给我拿来,别逼我跟你翻脸,没你的好果子吃。” “殿下莫急,画就在中堂,马上交给您就是。”阎立本敢说别的吗?不敢。莫说他是圣宠正隆的魏王,就是不起眼的一个亲王,他也得罪不起。 李泰也料到他不会有不同意见,便笑道:“给您添麻烦了。” “殿下说哪里话来?”阎立本讪讪的笑着,他似乎听到李泰在说“算你个老小子懂事”,不懂事咋办?敢不懂事吗? 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了中堂,早有仆人打开了房门,李泰向里面望了一眼,空间还是挺宽阔的。 “咦?”阎立本远远的看到房间里空空荡荡,不由得浑身发冷,三魂都直往脑门子上掸,这画怎么能不翼而习呢? 别的东西丢了也好、坏了也罢都无关紧要,偏偏这副画损失不得,尤其是这个时间段,他就魂不守舍的走进了中堂,一时都不知道该说句什么。 第134章 正有事找你商量 李泰倒是大方,也不用人让,自己就奔主座去了,稳稳当当的坐下,还笑吟吟的一伸手,请阎立本坐。 阎立本额头都渗出汗来了,他心里忐忑的像怀揣着两只兔子一样,面上还得强装镇定,硬是扯出一丝不深不浅的假笑,慢慢的坐在了下首。 阎立本刚刚出去迎接李泰的时候,屋里就只剩下了阎婉和丫头雪儿,这画她们两个要是没拿,那就是画里的公鸡活了,若不然画不长腿,是不会自己走的。 “上茶!”阎立本吩咐一声,小厮急忙端茶上来,分别放到李泰和阎立本的手边。 李泰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刚要张嘴说话,阎立本对小厮说道:“把咏鸡图拿过来。” “……”小厮一愣,瞪俩大眼珠子盯着阎立本,咏鸡图是啥玩意儿?上哪儿拿? “愣着做什么?去找雪儿要。”阎立本故意一板脸,说道:“快些拿过来,魏王殿下等着呢。” “哦,是。”小厮也没听明白太多,答应一声就跑了。 阎立本也不知道小厮能不能把画拿过来,拿的过来最好,若是小姐不肯给,或者小姐把画给毁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趁着麻烦还没有准消息,先稳稳心神待客是正经。阎立本好不容易有机会跟李泰聊聊天,他赶紧的步入正题。 “魏王殿下,老朽钻研画技数十载,自见到殿下的大作之后,方知这半生都白活了。” “哎哟。”李泰差点蹦起来,不带这么谦虚的,阎立本说他的画技跟自己比等于是白活了。 李泰真怕出门遭雷劈,吓得他在心里直念佛“阿弥陀佛,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 “阎侍郎不可过谦,您折煞晚辈了。”李泰真不觉得自己画技高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前世。 在他的前世素描再好又怎样?哪幅素描能卖出天价?阎立本的步撵图那才是无价之宝,是当之无愧的国宝。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前世的时候,素描是美术生入门的基础,凡是会画画的人都会素描。 物以稀为贵,人人都会还值什么钱?步撵图一是贵在年代久远,古董是不可复制的稀缺资源,二是贵在阎立本的绘画技法早已失传。 真品不可多得,仿品很难相像,因为稀有所以珍贵。 而这个贞观年间一来素描没人听说过,绝对的前无古人,眼下就李泰一个人会。二来李泰身份高贵,除了李世民和李承乾,普天之下就是他最大了,不是谁都能请得动他来画画的。 真品非皇亲贵胄得不到,仿品……连笔都弄不到,咋仿?同样的因为稀有所以珍贵。 阎立本和李泰在中堂聊起了画技画法,小厮跑到后堂索画,他又不敢进小姐的闺房,在门外他喊了两嗓子,雪儿推门出来,先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大白天的你鬼叫什么?吵到小姐,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小厮梗着脖子回了她一个白眼:“你当我愿意来呀?老爷让我找你要画的,赶紧把画给我,我着急走。” “管我要什么画?我有什么画?” 小丫头一甩手,转身就要回房,小厮上前一把扯住:“别走,老爷说要咏鸡图,说你收着了。” “呸!谁看见我收着了?”雪儿推开他,嘟着嘴说道:“小姐还叫我呢,没空在这儿跟你磨牙。” 雪儿转身就走,小厮再一次扯住她,嚷道:“魏王殿下就在中堂等着呢,你要不给我画,就跟我上中堂。” “你好没道理。”雪儿一顿小粉拳,不分前胸后背的捶了上去,捶了三五下推开他,气呼呼的说道:“要画不得等我进屋取吗?你只管扯着我做什么?” 雪儿不怕小厮也不怕老爷,老爷说要画,小姐还没看够呢,就不给能怎么地?但是雪儿怕魏王,得罪了魏王,整个阎府都遭殃,一说魏王在等着,她马上就服软了。 雪儿和小厮在门外说话,阎婉在屋里听了个清清楚楚。听说李泰要把画拿走,她心下很是不痛快。 老爹说这画能在家里挂一天,这刚挂上,他就上门来讨,真是讨厌。他喜欢画不找他爹要,找我爹要干什么? 雪儿进屋一看小姐的脸拉得老长,就知道她不愿意把画交出去,雪儿也没办法,就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姐,老爷让把画送到中堂。” “你说这画能不能是魏王画的?”阎婉见过一副魏王画的素描画,这幅就是带上了颜色,手法几乎一般无二。 “应该是吧,也没听说别人会画这么真的画。”雪儿看着画也是舍不得送走,就抱怨道:“他明明会画,自己画一幅就是了嘛,咱们从来没见过,多看一会儿都不行。” “哼,我猜也未必是他亲自画的,说不定他在哪儿淘弄来个画师,以前怎么没听说他能画出这么逼真的画呢?” 阎婉不信天家皇子就什么都厉害,他们不过就是皇权大过天罢了,没准是哪个番邦小国的画师被他收入囊中了,就昧着良心说是他画的,反正也没人敢让他当面画一个。 “嗯,小姐说的对。”雪儿的人生信条就是小姐说的都对,她上前把画一点点的卷起来,卷的阎婉差点哭了。 雪儿拿着画卷要走,阎婉一把抓住画卷:“你把那小厮叫进来。” 阎立本正和李泰聊着,下人来报:“大爷来了。” 大爷自然就是阎立本的大哥阎立德,阎立本请他过来观赏咏鸡图,结果现在李泰坐这儿等着要把咏鸡图给带走。 “这,带大爷到偏厅稍坐。”阎立本不能撇下李泰在这儿,他跑出去迎接大哥。 “哎,慢着。”李泰开口拦了一下:“请阎尚书到中堂来。” “是。”下人躬身一礼,然后转身出去了。 李泰笑微微的看着阎立本:“阎尚书来的正好,我还想烦您给他过来呢。” “哦,殿下敢是有什么话说?” “一点闲事,想和你们哥俩商量商量。”李泰扭头看向站在身旁的陆清:“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了。”陆清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画轴,躬身递了上去。 李泰抓住画轴,这时阎立德乐哈哈的迈步走了进来,抬头见李泰坐在主位,他急忙躬身施礼:“臣,工部尚书阎立德拜见魏王殿下。” “无须多礼,您请坐。”李泰笑着一伸手,请阎立德坐在阎立本的对面。 李泰刚要说话,这时一个清秀的小厮手中捧着一卷画轴,风拂杨柳般的走了进来。 第135章 即刻送画回皇宫 李泰见多了男人、女人、半男不女的人,却不曾见过这么般袅袅婷婷的小厮,话说阎府上下也有着数百口人,是缺人使吗?一个小厮还用得着找个丫头假扮一下? 李泰把手中的画轴放在腿上,轻轻的抚摸着,借着摸画这么个小动作,略一低头,暗暗的思索。 “这女娃应该是自作主张上来的,看来平素里骄纵过甚,凡事自专。她上堂大概是奔着看我来的,不然这堂上还有什么,值得她假扮男装也要跑过来瞄一眼的物事?” 李泰抬起头淡然的扫了一眼阎立本,又扫了一眼阎立德,他们哥俩的表情都有几分不自然,面皮僵硬得脸部线条都绷紧了。 那“小厮”捧着画轴走到阎立本面前,双手向上一举,只见皓腕雪白、十指纤纤,最不该腕间还露出翡翠的碧色手镯来。 阎立本接过画轴,眉头一皱,沉声喝道:“下去!” 那“小厮”傲娇的一挺胸脯,不想下去又不知说什么,赌气似的一转头,目光正正的对上了李泰的眼睛。 她一刹那间犹如受惊的兔子般,下意识的耸起了肩膀,樱口微张轻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怎地这一眼,好似什么东西射进了心房,吓得她心慌慌的想跑又不敢动,强制性的让自己移开目光,眼睛像不听话了似的,偏又再次转过去看。 她听人说李泰是个胖子,腰围三尺有余,走路都上喘,就因为他太胖了,皇帝还特许他宫中坐轿,每天上金殿听政都坐轿子。 可是眼前这个人不胖啊,脸如刀削斧斫般立体有型,剑眉星目、鼻直口方,是个难画难描的美男子,莫非他不是魏王殿下? 应该不是吧,听说魏王脾气暴躁,没人敢直视他,如果他是魏王殿下,至少他也该变了脸色才对。 可是眼前这个男子脸上没有一点愠恼之色,一双眼不怒而含威,两弯眉不笑而带喜,这世上果真有如此俊俏的郎,今儿真算是开了眼了。 阎立本若不是怕在李泰面前失了礼数,真想一脚把这丫头给踹出去。他一拍桌子,再次怒喝:“滚出去!” 阎立本吓得那“小厮”一个激灵,当时含泪欲滴,转身想跑却先跺了一下脚,差点把陆清逗笑了,陆清侧转头缓缓情绪,在人家中堂笑出声来不礼貌。 那“小厮”抬腿刚跑了一步,李泰开口说道:“慢着。” 那“小厮”停住脚,先是心慌胆怯的看了阎立本一眼,又不自觉的望向李泰。 李泰这次没有跟她对视,而是笑微微的对阎立本说道:“这咏鸡图马上就要送回宫里,以后也未必有机会再拿出来了,阎侍郎不妨打开来,让阎尚书品评一番也好。” 李泰留住那个“小厮”,并不是有什么别的念头,只是想当面检查一下画,就她这么个任性妄为的性子,谁知道她有没有把画给换掉? 阎立本也正为阎立德没有机会看到这副咏鸡图而有些遗憾,听李泰如此说,他连忙答应:“好,还是魏王殿下想的周到。” 那“小厮”眼睛一亮,又看向李泰,此时才能确定他果然是魏王殿下,看来传闻真的是太不可信了,说他胖说他暴躁,这不纯是胡说八道吗? 长的这么英俊帅气,性格这么温柔可亲,身份又这么高贵无双,他简直就是天之宠儿。 盯着李泰的那两眼睛只往外冒粉红色的桃心,阎婉恨不得把别人都赶出去,她单独上前跟李泰说几句话,那该有多好? “唰啦!”一下,阎立本打开了画卷,一只活灵活现的大公鸡赫然呈现在大家的眼前,李泰只瞄一眼,见画没有被掉包,他就放心了。 阎立德是一直盯着的,画一展开,他情不自禁的惊叫了一声:“哇!这世上竟有如此传神之作。” 阎立德是个书画大家,尤其擅长雕刻和建筑。献陵和昭陵这两大工程都是他负责的,足见他技艺之精湛,也足见李世民对阎家兄弟的器重。 阎立德像是被画里的大公鸡给勾走了魂一样,两眼直勾勾的就走到了画的面前,离的近了竟连气也不敢喘,屏着呼吸仔细的看。 阎立德今天没上朝,他是第一眼看到这幅画,阎立本也没看够啊,他拿着画轴就看不到画了,一转头见阎婉傻呆呆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拘谨的样子。 “过来,你拿着。”阎立本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像叫什么都不对,只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喊一声。 “哦。”阎婉倒腾着小碎步走过来,抓着画轴向上举起,画轴刚刚好的放到了自己鼻梁的位置,她正好大胆的看着李泰。 李泰比画还不怕看呢,李泰也没理会她,只是冲着阎立德淡淡的一笑:“阎尚书觉得此画有何不足之处?” “不足之处?”阎立德轻轻的呢喃着,微微的摇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叫不出声就是它唯一的不足了。” 好高超的语言艺术,不着痕迹的盛赞,直接叫好未免流俗,又有拍马之嫌。 画中之物哪有能出声的道理?称不能出声为此画的唯一不足,比起直接丢过去两个字“完美”,要完美许多。 阎立德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一句话竟然会说得李泰心底冰凉。李泰本是三分谦虚,七分随意的问了那么一句。 没想到阎立德会这样回答,他瞬间觉得自己就像这画中的公鸡一样,看上去艳丽无比,狂傲威武,摆足了冲天之势,却终是叫不出声。 他悄悄的看一眼身上这金色的蟒龙袍,可不就像它那身艳丽的羽毛一样,招人羡慕,人人大赞却只是蟒龙袍罢了,比龙袍只多一个字,一个字犹如万重高山。 自己坐拥二十二洲封地,手掌京畿大权,可不就像它高昂的头、雄壮的身躯一般的霸气十足,说起来位高权重却只是过眼云烟,坐镇京畿和坐镇朝堂只差一个词,一个词犹如万丈深渊。 该琢磨点正事了,不能总叫不出声,李泰握了握手中的画轴,淡淡的吩咐了一句:“陆清,把咏鸡图送回宫里,亲自交给九殿下,告诉他,我今天不一定回宫住。” “是。”陆清应了一声,上前拿过咏鸡图卷了起来,他卷好了画,躬身一礼:“殿下,臣何处复命?” 陆清在皇宫呆不住,他问李泰他该去府衙找他,还是去魏王府。 “不必复命,你就留在皇宫吧,保护雉奴,这画任何人都不给,父皇也不行,知道吗?” “……”陆清咬牙又咬牙,硬着头皮说了个:“是。” 第136章 给皇兄做好吃的 陆清昂首阔步的走了,阎家两兄弟望着他的背影直咂嘴,不是爱看陆校尉的身姿,只是贪恋他手中的那副画。 哪怕是被卷了起来,依然不影响它吸引人的目光。 李泰看看自己手中的画轴,一样是卷起来的画,这幅就这么没有吸引力么?既然没人喜欢,扔地上好了。 李泰解开画轴上的绑绳,他蹲了下来,把画轴放到地上,压住一头,用力一推,画卷“唰!”的一下展开。 “啊?”阎婉一直盯着李泰来着,见他要在地上展画,就觉得很新鲜,堂堂的皇子殿下,居然这么的没有架子。 如此亲和的人,居然被传成了暴躁的魔鬼,传言真是可恨。 本来阎婉的心思都在李泰身上,画轴一展开,她立马忘了李泰是谁。 这是一幅长长的画卷,一米二宽,七米多长。这幅画卷上画了整整六匹马,都是李泰亲手画的素描,就好像是六匹马的黑白照片一般的真实。 照片绝对照不出这么完美的角度,每一匹的姿态都不相同,每一根鬃毛都清晰可见,每匹马的眼神、动作都那么的到位,少一分则不足,多一分则过矣。 阎婉的尖叫声拉回了阎家两兄弟的眼神,他们一回头,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他们立马蹲了下来,忍不住伸手去摸,却又不敢真的触碰。 “这这这这,这”阎立本当时就不会说话了,眼珠子一阵阵的直要冒汗,骨子爱画的人,对画的执念都刻到基因里了。 突然间看到这种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画作,他激动的脱口整出一句:“哪怕现在就死,能看到这样的大作,我此生也无憾了。” 李泰撇了撇嘴,抬头看一眼窗外,只见外边晴空朗朗、万里无云,多少算是放了点心,这阎立本说话怎么一句一个大霹雳?炸得李泰脑子里连打雷带打闪的。 阎立德恨不得把这六匹马看到眼睛里,永远也不拔不出去的那种。 李泰推着膝盖,慢慢的站了起来,轻轻的一笑,问道:“这六匹马,画的可好?” 这六匹马,李泰真的是用心了,在马厩里呆了好几天才画出来的。 “殿下,这画能借我看上几天吗?”阎立德这次根本就没接李泰的话茬,他没有评价画,而是直接提出了借画,他没敢说要,因为他知道这画轻易是不会给人的。 最令他不敢张嘴提要的是,李泰刚刚对陆清说的那句“父皇也不行”,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真的是把阎家兄弟给吓着了。 李泰这就是明摆着不拿皇帝当回事,谁给了他这么大的信心和勇气?这里面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哈哈哈”李泰大笑起来,笑罢他指了指地上的六骏图,对阎立德说道:“这便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事了。” 商量什么?把这卷画拆了,咱们分分?画除了看,还能做什么?这有什么可商量的? 阎立德猜不到李泰要说什么,他就愣眉愣眼的看着他泰,用表情表达心情,你想让我干什么,就直说好了。 李泰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我知道阎尚书擅长雕刻,不知道这六匹马能雕刻出来不?” 昭陵六骏,可以说是举世闻名。不过现在昭陵有,六骏也有,昭陵六骏这个说法还没有。 李泰太知道李世民喜欢什么了,这六匹马都是李世民心爱的坐骑,都曾陪着他东挡西杀,立下过赫赫战功。 李世民是个恋旧的人,旧人、旧事、旧物他都放不下。谁能帮着他怀念,陪着他怀念,他就跟谁更亲近一层。 “雕刻?”阎立德光顾着赏画了,一点没往雕刻上想,李泰这么一提,他顿时来了精神,更加聚精会神的盯着画看了起来。 阎立本也时不时的伸手在上面比划两下,哥俩偶尔还交流几句行话。 “殿下,你想往木板上刻那种浮雕吗?”阎立德眼睛盯着画,脑子里已经开始选木料了,不同的木料光 泽、纹理都不一样,哪种适合刻哪匹马,都是需要思量的。 “不,木料不得长久,要刻在石头上,哪怕千百年过去,我也要世人永远的记住父皇的功绩,我大唐的江山是父皇用血汗打下来的。” 李泰说着话,还悄悄的扫了他们俩一眼,你们可千万把我说的话给记住了,别忘了在我老爹面前重复一遍,要不然在百官面前重复也行。 阎立本和阎立德双双站了起来,双双冲着李泰一揖:“殿下此心,令人肃然起敬。” 李泰笑微微的对他们拱了拱手:“这件事就拜托给您二位了,事成之后,泰必有重谢。” “殿下言重了。” 事情交待清楚了,李泰便离开了。 春天的阳光明亮又柔和,春天的风和熙又温润,远看草色微青,近看绿叶初绽。这么好的天气,多么适合春游。 李泰坐在轿子里,没有去春游的想法,直接回了魏王府。 《括地志》的编写工作已经正式开始了,李泰亲自负责的内容很少,几乎什么都不用他管。 原本是萧德言主事,李泰就已经很轻松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李淳风这么得力的大助手,李泰彻底闲置了。 李泰回来不像是帮忙的,有点像是帮倒忙的,人家正按部就班的忙着,他跑过来把李淳风给带走了。 李泰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硝石,画也画不出来,画出来也就是个石块的形状,谁能知道是什么东西? 李泰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的说,结果李淳风就淡淡的来了一句:“你说的是消石吧?放进水中就消失不见了。” 硝石,在古代叫做消石,一般炼丹的道士手里都有,据说火药也是那些道士炼长生不老药时炼出来的,主要原料就是硝石。 李淳风就是个老道,虽然他不喜欢炼丹那一套,但是消石对他来说,那就是寻常之物啊。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泰简直想揍自己一顿,长嘴是干什么的?早点问一嘴,早不就搞到硝石了吗? 李淳风不只有硝石,知道硝石的用法,还知道哪里有硝石矿。 李泰兴奋的差点把李淳风给抱起来抡一圈,他要是像对李治那样对李淳风,估计李淳风能还手。 硝石有了,那就代表着随时可以有冰了,硝石扔进水里会带走大量的热,直接把水变成冰,有冰那就可以在炎炎夏日制作冷饮了。 李泰心头最惦记的大皇兄要有口福了,好久没给他弄好吃的了,这回一定让他满意,必须让他满意到哭。 李泰拎着一袋子的硝石,哼着小曲就回了皇宫。 第137章 你不理我我理你 漫天的红霞像锦绣的绸缎铺散开来,层层堆雪似浪如潮的翻涌,李泰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脚步轻快的走进立政殿的院门。 刚绕过影壁墙,就见陈文迎面走了过来,李泰没等他过来给自己见礼,笑盈盈的先开了口:“陈公公,这是去传晚膳吗?” 黄昏时分正是宫里传晚膳的时间,见陈文在这儿,李泰猜度皇帝应该也在。陈文一搭拂尘,躬身一礼:“殿下猜错了,我是奉旨前来请您去甘露殿的。” “哦,这点小事,你何必亲自跑一趟。”传话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个人过来就行了。 “刚好我想活动活动。”陈文直起腰来,朝门外一伸手,您转身吧,面对面的跟我聊什么? 李泰没有转身,而是笑道:“劳公公等候片时,我换身衣裳便去。” “是。”陈文也不敢说不让他换,等着就是了。 李泰进屋把硝石放好,换了身常服,问了问李治的功课,看了看睡着了的兕子和小公主,然后还洗了把脸,收拾得清清爽爽的才出门。 陈文上下打量他一通,穿蟒龙袍在宫里也不显眼,非换身常服做什么? 李泰就是故意换的,他尽可能在李世民眼前不穿蟒龙袍,因为太正式了会有距离感,穿的随便一点,才有亲和力。 李泰不能在李世民跟前扮演一个臣子,他得扮演一个儿子。 李世民不缺臣子,什么样的臣子都不缺,李世民缺贴心贴肝的儿子,他的儿子虽多,哪一个不是先把他当皇帝,后把他当爹? 物以稀为贵,李泰深皇家不缺权柄,不缺才华,不缺阴谋也不缺阳谋,皇家最缺的就是质朴的亲情。 李泰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给自己立好了人设,他做一个爱兄护弟、敬父宠妹的真情人,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带来的纯粹的亲情。 这一缕亲情,必会草蛇灰线绵延千里,终有扎稳根、开满花的时候。 “陛下今天心情不太好,殿下你要多多宽慰陛下一些才是。”陈文走的很慢,说话也很慢。 李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左右看了看,这里四下无人,陈文挑这么个地段说话,想必是有什么紧要的话要说,若不然他也没必要亲自跑过来传句话。 李泰干脆站住了脚,拱手一礼,轻声说道:“父皇因何动怒,还请公公明示。” 陈文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嘴角,就喜欢李泰这个聪明劲,一点就透,一句话他就知道自己是特意来提醒他的。 “今天馆驿的人打本上奏,说是百济有一个使臣被抓了,其余的人在馆驿闹了起来。” “哦,原来是这件事。”李泰这几天也没去府衙,把乌鲁给忘到脑后去了,知道是什么事,李泰心里就有底了。 陈文觉得这件事有点大,皇帝都震怒了,李泰却这么的不以为然,他进一步说道:“百济使臣在馆驿闹得很凶,而且还听说抓那人是因为一个女的?” “听谁说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的,抓番邦使臣?”李泰轻轻一笑:“这件事我有人证,肯定说得清楚。” “那就好,陛下可是气的不轻,你小心些。”陈文几乎是附耳低言了,若不是替他捏了把汗,也不会亲自过来给他递话了。 若是以前的李泰,陈文是不会理会他的,要杀要罚是你们君臣的事,要打要骂也是你们父子的情,陈文才懒得参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谁都懂。 这多半年来李泰的转变,陈文都看在眼里,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拿我当人看,我才会从心里真的尊敬你。 以前的李泰见到陈文,不逼他跪拜就算是放他一马了,现在的李泰拿陈文当长辈般的恭敬,见面总是笑脸相待,跟他说话从不打官腔,非但不用他见礼,对他还挺礼貌。 “多谢公公,我理会得。”李泰心里一阵温暖,宫里的水有多浑,他是从小就知道的。 陈文是宫里的老 人,他轻易是不会多走一步路,多说一个字的,他能给自己透个话,这就是个信号。 一方面说明陈文对自己有了感情,这些日子的付出没有白付出,终于五八也换回了个四十,另一方面陈文是最了解皇帝的人,他向谁示好绝对不是盲目的。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转了两个弯儿,前面就是甘露殿了。李泰抬头一看,满天的火烧云,红彤彤的一片又一片的姿态万千的云彩,云彩下面就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好美啊。”李泰跟没长心似的,明知道皇帝一肚子气在等着他,他不抓紧赶路,还站下赏起了晚霞。 “殿下”陈文哭笑不得的上前,想要劝他快点走,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开开心心的吃顿晚饭多好,你磨蹭一会儿,皇帝要是急眼了,那就好玩了,谁也别想好。 李泰伸手一指:“陈公公,你站那儿。” “呃?哪儿呀?”陈文懵了,不走路,站哪儿? “看我手,就那边,你过去站,脸对着我,站直一点,威武一点,快去。” “哦,哦哦”陈文猫个腰往前跑,跑差不多了站住脚,回身愣眉愣眼的看着李泰。 李泰冲他大喊:“往左一点点,脸往这边转。” 陈文微躬着背,一脸的迷茫还透着几分讨好的神情,怎么看怎么是个奴才,这气质拿捏的死死的。 李泰干脆跑过去,跟他说:“想像你现在是站在金銮殿上,高喊上朝。” “那是齐公公的事,轮不到我喊啊。”陈文一点也没威武起来,反倒一个大放松,整个人都软颓颓的了。 就他这气质,也难怪父皇不用他站殿,李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看现在像不像早上的感觉?齐公公吃晚饭的时候噎死了,明天上朝就得你喊,你赶紧练练。” 夕阳西下和朝日初升的感觉是最像的了,无论温度还是光感都极其接近。陈文一下就挺直了腰杆,齐公公噎死了?好事。 “有本早奏,无本散班呐!”陈文一下挺直了腰杆,他还真入戏了,让他练练,他真的喊上了。 李泰向后退,退出五米左右,他蹲下来仰头望着陈文,陈文越喊越来劲,精神头越来越足,直到他嗓子喊疼了,李泰腿蹲麻了,太阳滚下西山,他们才走进甘露殿。 李世民正埋头批阅奏折,灰突突的脸色泛着一层铁青,紧绷的嘴角透出龙威,整间屋子似乎温度都很低。 李泰走到李世民的身边,笑嘻嘻的问道:“阿爷,您有事找我?” 李世民自顾自的批着奏折,没有理他,李泰也不觉得尴尬,他走过去把灯台的蜡烛点燃,然后举着灯台过来给李世民照亮。 第138章 你帮我批点奏折 一张小方桌,桌上乱乱的堆着几份奏折,李世民一身圆领的龙袍,盘坐在方桌后面,手拿着奏折静静的看着。 李泰就站在方桌的前面,手举着灯台静静的看着李世民的头顶,偶尔目光会越过他的头顶,去看他身后的屏风,屏风上是他亲手画的自画像。 没错,就是自画像,这画像的身体是云夕穿着长孙皇后的衣服,脸是李泰化上妆、梳上头、戴上首饰。 “你在看什么?”李世民眼皮也没撩一下,他都看过好几份奏折了,烛影都不晃一下,李泰这静功练的真好,若不是出神了,手怎么会这么稳? 李泰站的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奏折的封皮,肯定是看不到内容的,他也没有看一下内容的想法,也不怕李世民怀疑他偷看。 明知道他会过来,有什么怕他看的早就收拾起来了。 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弱弱的说了句:“阿爷的鬓边都有白发了。” 李世民一下把奏折摔到了桌子上,脸一沉,拉得老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一向机灵的魏王殿下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哪有人愿意被人说老?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李泰轻轻的把灯台放到桌子上,就势就坐在了李世民的对面:“不太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叫不太知道? 李世民冷笑道:“不太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陈公公说好像是我抓了百济使臣的事,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李泰跟个傻子似的,都不等人家问,自己就直接招了,上来就把陈文给卖了。 李泰太知道陈文是谁的人了,跟他有秘密就是作死新花样。 “嗯,说说吧。” “他骂我,我生气就把他抓起来了。”李泰抓乌鲁的确没有什么大义凛然的原因,实话实说就是因为他骂易阳了。 当时伊利哈桑问李泰名字,李泰报了个化名易阳,乌鲁上来喊着“易阳”两个字破口大骂,李泰当时就怒了。 李世民身子向前一探,满脸横肉的盯着李泰,不可置信的质问道:“他骂你,你居然把他抓起来了?” 李泰有点尴尬的扯出一丝假笑,呆萌萌的一抓脑袋:“生气了嘛,一冲动就把他抓起来了。” “呯!”李世民狠狠的一捶桌子,奏折都颤了两颤:“我说你怎么不直接剁了他?你是我儿子!只有我能骂你,别人谁都能骂你啊?” 李泰脸都有点微微泛红了,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幸福的,有这么个霸道不讲理的爹真好。 李泰就知道孩子受了委屈的时候,最暴躁的人一定是父母,所以他上来就装怂,好像他被人欺负了似的。 “我三皇兄说要把他五马分尸,我看他是百济使臣,就给关起来了。”李泰声音越来越弱,头越来越低,一副犯了错又生怕被责罚的可怜样。 “百济使臣就能骂我儿子?你眼里朕就惹不起百济吗?” “嘿嘿”李泰忽然傻笑起来,笑嘻嘻的往桌子上一趴,仰脸看着李世民。 “阿爷,你上当了。我才没怕他们,我抓的那人不是百济使臣,他就是跟着使臣们过来的一个翻译,我不知道咱们朝中有没有人会百济语,留着他沟通也方便些。” 李泰把那天的事从天讲了一遍:“我后来查了,那个善鄯国的公主其实是被高昌国逼的,逃婚跑出来的,现在应该回国去了。” 李泰不知道李世民的消息来源是啥,听陈文说,李世民好像是误以为他跟别人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才抓了百济使臣。 李泰必须把这个事解释清楚,桃色事件是最容易污人声誉的,少年风流可不是个好词。 李世民看到馆驿的奏折时,确实很生气,当时就传李泰过来,可是李泰没在皇宫。 这时他又收到了暗查东宫的秘报,得知李承乾成天跟称心在一起荒唐,差点给他气出心 梗来。 李世民真想赏李承乾一顿好板子,他克制又克制,劝自己冷静再冷静,想着李承乾今天心情也不好,先别理会他,缓缓再说。 今天刚杀了卢武和张则成,还有东宫不少的下人,李承乾这会儿应该知道悔过了,刚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教训,他怎么也能长长记性。 李承乾哪有时间悔过?他回到东宫除了发脾气就是发脾气,难以压制的嫉恨,使得他越发的暴躁。 他跪地嗑头只为给卢武求一条活路都没做到,而李泰的一副破画又赢得了满朝喝采,他前番画的是母后的像,受人景仰也就罢了,这次画只死公鸡,居然也能被吹捧上天。 满大殿的人没有一个考虑他是什么心情,全都围着李泰溜须拍马,这让他这个太子情何以堪? “我的爷,人生苦短,别把大好时光都用在生气上啊,不喜欢的人和事就不要放在心上,那和折磨自己有什么区别?多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才是对自己好。” 称心就是专门治李承乾的药,他一到,李承乾就没脾气了,他轻歌曼舞哄得李承乾什么都忘了。 每天都有一部分奏折会送到东宫让太子批,李世民派人来取奏折,想看看他批得怎么样,他不耐烦的对宫人说:“你去禀明圣上,就说本宫病了,这些折子我过几日再批。” 奏折是想批就批,不想批就压几天的吗?李世民让人把奏折拿到甘露殿,李承乾也没什么反应。 傍晚他又叫李泰过来,陈文以为皇上在生李泰的气,就过去提醒李泰一声,没想到结果却是他操了个乌龙心。 自从李渊去逝,李世民出巡留太子监国以后,朝中许多事务都交给东宫处理。李承乾虽然不经常听政,也没有实际的衙门,但手中的权柄不小。 六部连同军务都分出一些交给他裁决,李世民是真心实意的要把他打造成一代明君。 他可以没有才艺,可以没有学问,可以什么都不会,但是他必须会治国,他必须擅长理政。 哪里想得到他连奏折都懒得批,这是一般的贪玩吗? 李世民伤心、失望,更多的是恨,恨铁不成钢,看来不狠狠的敲打他一下,他是醒不过来了,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把自己熬死就能登基当皇帝了。 当皇帝不用学的吗?就他这个样子,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给他?激励李承乾,李世民手里有一颗光华璀璨的好棋子。 “青雀,吃完饭帮我把这些批了。”李世民伸手一推,半桌的奏折就推到了李泰的面前。 李泰扫了一眼,大约三十来份,他点了点头:“好。” 第139章 炫耀是改不了的 还是这间屋子,还是这张方桌,还是这个烛台,还是这堆奏折,还是一个人埋头苦干,还是一个人静静观看。 两个人连位置都没变,只是角色进行了互换。李泰低头看着奏折,李世民斜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李泰习惯性的伸手摸起笔,他略一抬头去蘸墨,见砚台里一片鲜红,才想起自己要批的东西是奏折,御笔朱批,奏折上黑字是臣子写的,皇帝的回批是朱砂红。 李泰慢慢的放下笔,看着李世民笑道:“阿爷,我在白纸上写回批行吗?” “你要写多少字啊?折子上写不下吗?” 李世民真不能理解,李泰为什么要在另外的白纸上写回批,写了也不算数,还得红笔抄到奏折上才行,那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我写好让皇兄看看,他觉得合适就抄录一遍,不合适的话,我也没污了折子,不会耽误事。” 李泰知道这些折子都应该是李承乾批的,老爹让自己半宿半夜的在这儿替他写作业。 “不用给他看,你直接写吧,好不好有我呢,你大胆的批。” “哦。”李泰再次拿起笔,轻轻的蘸饱笔,唰唰点点的批了起来。不管是替谁,李泰都竭尽全力的认真,这是个锻炼理政能力的好机会。 三十多份奏折,李承乾得批一小天,李世民也得一个时辰,李泰半个时辰批完了,平均两分钟批好一份。 他批完了,李世民就看完了,他批一份放旁边晾着,李世民就拿起边吹边看,他写半个时辰字,手腕累得酸疼,李世民看半个时辰,腮帮子鼓得生疼。 李泰坐得腿麻,站起来边走边甩手腕,心想这个批法不行,用毛笔写字太累了,等自己登基以后,就改成用铅笔批折子。 铅笔批折子?李泰好像才想起来铅笔还有写字的功能,他忽然一跺脚,莫名其妙的来了句:“我怎么这么笨啊?” 李世民抬眼看着他,这孩子是批折子累傻了吗?怎么跟自己还急上眼了呢? 李泰走回来,笑呵呵的问李世民:“父皇,你说我呆不呆?我怎么连笔能写字都想不到?要是普及铅笔,用铅笔写字那记述的效率得提高多少?” “呃”李世民淡淡的点了点头:“螺子黛一颗一锭金,现在这个价是买不到了。” 李世民知道现在市面上不管出多少钱也买不着螺子黛了,螺子黛本就稀有,李泰大肆的收购,使得长安街市上已经没有螺子黛了。 普及铅笔写字,这话说的真豪气,这豪气连李世民都差点被震出内伤。 李泰却轻松的笑了:“螺子黛贵,铜黛、青黛不贵吧?再说螺子黛也就在我大唐贵,波斯有的是。” 这话说的真是轻巧,李世民都笑出了声:“波斯有的是,跟你有关系?” “江河所至,日月所照,凡是有我所需的地方都和我有关系。”李泰的铅笔越来越少了,好在李治给他弄出了彩铅,不然的话,他真的都不敢随便画画了。 彩铅不贵,一根普通的铅笔能换二百根彩铅,因为彩铅的材料随处可见,而螺子黛只有波斯才有。 李世民想想晚饭也没吃啥特殊的,这李泰怎么还膨胀了呢?说话不只豪气的吓人,还硬气得吓人。 “照你这么说,天底下但凡你需要的东西,别人都得乖乖给你?为了螺子黛你是要灭了波斯?” “那倒不是,既然波斯人能来到长安,我们就能派人去波斯,我需要螺子黛,他们也需要丝绸和瓷器,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同的需要,就换呗,互通有无、各取所需不是很好?” 大唐什么都有,那是番邦都来进贡,螺子黛之所以天价,是因为除了进贡之外,没有别的来路。 李世民脑子也不笨,李泰一说他就懂了,这不就是国际贸易吗?虽然李世民不会说国际贸易这四个字,但是他懂国际贸易这回事。 盛唐,什么 叫盛?经济繁荣啊,没钱叫什么盛? “你说的倒也有理。”李世民满眼笑意的看着李泰,这个儿子越来越好了,真不知道是江山之福还是太子之灾。“青雀,你说国策当以何为重?” 李世民的语气不重,表情也温和,就像一个长者在和晚辈闲聊,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的压力。 这个情境之下,若是随便换个皇子都会变得紧张,因为任谁都会觉得李世民这是动了怒了。 有的朝代重文,有的朝代重武,有的朝代重农,就是没有哪个朝代会重商,商人一直是地位低下的,如果鼓励人们为了钱而离开土地,那粮食谁来种? 历朝历代都是重视农业,压制商业,不想种地那你就好好读书,把自己变成栋梁之材,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便能安享一世荣华。 李泰想的却是怎么和别的国家做生意,这与国本国策根本就不搭边,李世民这时候问他国策当以何为重,岂不是明摆着要教训他吗? 李泰一点这个觉悟也没有,他就大大方方的回道:“国策岂有定论?不同的时期当有不同的国策,哪有一成不变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国策?国策应该是由国情决定的。” “嗯。”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咱们现在的国情,国策当以何为重?” “新朝初建,民心思安,不可穷兵黩武,但军力是国家安全的保障,所以大战当避,小战常打。” “大战劳民伤财,不可轻易言战,小战可扬国威,使民众有自豪之感,又能练兵,不使生懈怠之心。” “隋末多年征战,此时百废待兴,国策之首当以富国安民为要,农业为主,手工业为辅,商业也可鼓励。” “朝中士族豪门颇多,应开科取士,给寒门一个晋升的途径,使百姓眼中有光明,心里有希望。” “大唐疆哉广阔,各民族的百姓都有,当普及汉字汉语,提倡与汉人通婚,但也允许他们保留自己民族的特色。” “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方方面面都需要抓,治国之策我实在没办法一句话说清楚,我也就能想到这么多了。” 这么多就不少了,你再多想点就得说到天亮了,李世民笑呵呵一指茶盏:“喝口水,回去睡觉吧。” “?”李泰说了这么半天,居然连个评价都没有?“父皇,我说的对吗?” “我觉得你说的挺好,明天问问那帮老东西,看他们怎么说。”李世民摆摆手,李泰躬身一揖便退下了。 李泰边走边笑,父皇都准备好明天向别人炫耀自己了,看来自己说的还不错。 第140章 你不吱声我吱声 黎明前的天是最黑暗的,李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醒的这样早,或许是昨天睡前茶水喝的有点多,他爬起来就不想再睡了。 悄悄的推开房门,抬头想看看满天星斗,这一刹那东方放白,晨光像海浪一样“唰”的一下铺满了天空,整个世界瞬间明亮起来。 李泰露出惊喜的笑容,难得一见的奇景,黑夜到白天的转换是如此的迅速,如此的美妙。 今天起的太早了,李泰习惯性来到他跑步的院子,却没有跑步的想法,他直接去了画室。 屋里光线还是有点暗,他点起烛台上的五根蜡烛,坐在画架前,静静的回想昨天仰望陈文的画面,想了一会儿,他提笔勾勒出线稿的轮廓。 “太美了,天公之巧非人力能及。”李泰太喜欢昨天的火烧云和今天的晨光遍地了,他特别享受这种安安静静的创作。 尽管今天李泰起的特别早,按现代人的时间算也就是四点钟左右,但是金殿点卯也就五点钟,一个小时想画完是不可能的。 于是李泰决定今天不去听政了,他要把这幅画画出来。 李泰天天听政,天天议的事都与他无关,李泰就今天没去听政,今天李世民宣布了一个与他关的消息。 “太子近日染病,从今天起东宫的折子一律送交魏王批复。”李世民向下扫了一眼,没人反对,因为李承乾不在,也没人谢恩,因为李泰也不在。 李世民这是对着空气宣布了一条命令,他刚要转换话题,只见褚遂良从人群中闪了出来。 “陛下,太子只是足疾,批些折子还是可以的,魏王掌管京畿事条又有二十二州要管理,东宫的折子移交魏王有些不妥。” 褚遂良是太子的老师之一,也是李泰的老师之一,他和魏征、房玄龄、长孙无忌都是站在东宫这边的,对李泰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虽然这多半年来,对李泰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还远远达不到能认可让他取代太子的地步。 李世民淡淡的向下望着,果然褚遂良话音一落,房玄龄又站了出来,他倒是会省事,张嘴就简简单单的一句:“臣也是这般想法。” 长孙无忌上朝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今天又是他晒网的日子,他没来。 李世民看向魏征的位置,那个老山羊鼻子是最能怼的,不过这次他没有走出来,就跟个雕像似的站着,也看不清他是不是睡着了。 “魏爱卿,你有何见解啊?”李世民点上名了,他们几个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有话一起说吧,别等我跟他俩说个差不多了,你又跳出来怼我一炮。 “陛下,臣以为太子既然有疾在身,理该好生休养。民间有句话说打虎亲兄弟,太子不方便的时候,魏王代劳也是应该的。魏王自幼为官,天天听政,论能力、经验、身份都十分合宜。” 魏征上次拒绝给李承乾当老师,李世民就知道他不愿意给李承乾站队了,如今他这是明着站到了魏王的一边。 把东宫的折子交给李泰去批,这是李世民提出来的,魏征只是同了个意,不知怎地,李世民心里却很难过。 魏征的态度是很重要的,很多人是拿他当风向标的。 “东宫的折子本就只是些微末之事,高明这几日确实患疾在身,等他的病好了,自然还是要交给他批复的,青雀不过是代劳一阵子而已。” 李世民并没有换太子之心,他只是想狠狠的警告李承乾一次,夺走他的权柄让他知道奋发向上。 而李泰始终只是一枚棋子,李承乾堕落的时候让他顶上来,李承乾一朝崛起,他马上就得把所有的权力都还给东宫。 李世民故意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就是怕别人误会什么,如果更多的人选择给李泰站对,那局势就将走向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 李世民只想让李承乾一个人有这样的误解,不能让别人 都这样想。 魏征没有再开口,他就保持着沉默。他知道李世民能做出这个决定,说明他的内心深处已经开始动摇了,只不过他现在还不自知,煮熟的鸭子就是个嘴硬,等着吧,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褚遂良和房玄龄对视一眼,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想替太子说话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皇帝说的明白,魏王只是暂时代劳而已,所以他们只能是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了,也就代表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李世民向下扫视一遍,没有人再上奏什么事了,好像是该散朝了,怎么阎侍郎一点反应没有呢? “阎侍郎。”李世民又开始点名了,你不吱声,我得吱:“昨天朕借给你的咏鸡图呢?你不是说今天早朝还给朕的吗?” “……”阎立本懵了,这什么情况?他赶紧站出来,朝上深深一揖:“陛下容禀,昨天……” 阎立本只能是实话实说,不然怎么办?他也变不出咏鸡图来,他倒也会画公鸡,但是画跟画那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更何况谁敢仿造一幅假画来骗皇上? 李世民也懵了,这叫什么事?早知道李泰上午就追到人家家里,把画给要了回来,他说什么也不能提这件事啊,这整的多丢人? 李世民直咬牙,这个败家孩子,你把画要回来了,你怎么不说一声?昨天还在一起聊了半个晚上,你嘴咋就这么严? 李泰不是嘴严,纯粹是没想起来说,这件事他也不怕皇帝知道,有什么必要特意瞒着? 虽然不怕皇帝知道,但是李泰得安抚皇帝的小情绪。李泰今天没来听政,在画室里埋头作画,用了一个半时辰画完了一幅极美的彩铅画。 上面是红彤彤的火烧云,下面是皇家宫殿,宫门前站着一个老太监,那姿态神情,从骨子里透着不怒而威,脸上洋溢着天朝上国的民族自豪感。 太监不过就是皇家的一个奴才,透过一个奴才却能看到背后的大唐是何等的强盛、繁荣。 李泰抻了个懒腰,赶紧把这幅画给卷了起来,可不能再让老爹看见了。他随便吃了点东西,摆摆画架,抓起笔又画了一幅彩铅画。 李泰画了一个种满荷花的池塘,重点是池塘边上,柳树下蹲着一只青蛙。想起昨天阎立德说他画的公鸡叫不出声,他提笔在上面写了一首小诗。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写完以后,李泰满意的点了点头:“送给父皇正好,用这只青蛙换公鸡,他赚了。” 第141章 你居然会向着她 春风夜里一阵雨,晨起又是艳阳天。早朝听政之后,李泰直接离开皇宫,坐着小轿来到府衙。 李泰昨天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李世民给哄开心了,一张咏鸡图把老爹给嫉妒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倒不是李泰口才有多好,主要是李泰青蛙画的好,诗也题到了李世民的心坎上。 这幅画有池塘、荷花、柳树、一只大青蛙,还有十来只小青蛙,比那个大公鸡的画面丰富得多。 李世民开心也绝不可能是因为得到了一幅画,而是李泰见李治哭了,就跑去阎府要画,这份爱护手足的心让他满意。 李泰听说东宫的折子以后都归他批了,他心里自然是极度喜悦的,只是脸上没有一丝的得意,还傻愣愣的问了句:“这是我皇兄的意思?” 李世民都怀疑他智商有问题,这能是他皇兄的意思吗?就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这是朕的意思,你是要拒绝吗?” “不是,我怎么会拒绝呢?代批几天折子而已,又不累。”李泰说的轻松随意,仿佛一点都没意识到这是一件多大的事,就像是替兄长写两天作业一样的感觉。 李世民就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天真好,你要是真是这么天真,那可就真的省心了。 李泰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对李承乾的打击,也是对自己的考验,风险与机遇并存。 李泰没有推辞,他怕他客气一句,李世民真的把折子给收回。批折子那可不是小事,不是表面上的看一段话,然后给写个批语那么简单。 批折子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肯让你沾指,对你来讲那就是一种锻炼。 无论这种锻炼的目的是为了激励别人,还是为了成就你,锻炼这个过程都是属于你的,只要你肯用心,都能学会如何的理政,如何的治国。 理政、治国的能力是李泰想要具备,并且必须具备的,所以这个锻炼的过程他是很需要的,哪怕明知道父皇是想拿自己当棋子,也心甘情愿被当棋子。 差不点一个星期没来府衙了,府衙内外倒是洁净一新,不只是屋子收拾得干净,器物擦拭得干净,连人都换了一大批。 这几天李世民大力的在清洗府衙的人,不把衙门弄干净了,怎么能放心让儿子在这里工作? 李泰坐在内衙喝着茶,跟府衙的主簿、功曹、班头围坐在一起,聊着这几天府衙的变化,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陆清推门进来,气息微急的说道:“二郎,阎府小姐和人打起来了。” “嗯?”李泰没听明白,这都哪儿跟哪儿:“谁和谁打起来了?关我什么事?” “就是昨天去的那个阎府,他家小姐和善鄯国的什么桑公主打起来了,她们俩扭着到府衙告状来了,人就在门口呢,我拦着,没让她们敲登闻鼓。” “你不拦着,她们咋敲?侍卫是摆设?”李泰别的事不清楚,今天不是放告日,他还是清楚的。 登闻鼓虽然摆在外面没摘下来,但是鼓下面没有鼓槌,而且有侍卫看着,不许旁人靠近。 陆清撇了撇嘴,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个阎小姐和那个桑公主,哪个是好惹的?要不是陆清答应给她们通报一声,侍卫都得被她俩当鼓槌抡起来。 李泰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口气,两个女娃子打架,到府衙来闹什么?真想给她们一人一顿板子,没事添乱型的。 这事也不值得升堂,一升堂事就大了,一个是官宦之女,一个是他国公主,这要是扣起帽子来,够发动一场战争的。 “出去看看吧。”李泰带着众人走出府衙大门,见街上不少百姓都在围观。 阎婉今天是女装,穿着一身粉红的衣裙,头上戴着金灿灿的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只不过现在珠钗已经歪得不像个样子了,衣裙也破损了几处。 雪儿搀着她站在一边,雪儿姑娘看起来比她还要惨上几分,脸都肿 了,眼眶也青了。 伊丽格桑今天的打扮很清爽,浑身上下干净利落,像是准备好了,要出门打架似的,没有过多繁复的装饰,更显得身材高挑,越发的英气勃勃。 李泰扫视一圈,没见到那天擂台上的那个头上辫发、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看来伊丽格桑今天是一个人出的门。 根本就不用着多问,很明显的阎婉主仆两个没打过伊丽格桑一个,她们俩都挂了彩了,伊丽格桑从头到脚没一点狼狈相。 看到陆清的时候,阎婉就知道坐镇府衙的人是李泰了,她有点不想让李泰看到自己的这幅模样,可是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那么多人一路跟着,看着她们拉拉拽拽的来到这里,她怎么能掉头就走呢?算了,咬牙硬挺吧,不就是打了一架吗? 惨,只能说明自己吃亏了,他更应该替自己出气,不说别的,起码对方是个胡人女人,李泰总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吧? 在府衙门口看到陆清的时候,伊丽格桑还不能确定这里主事的人是李泰还是李恪。那天她虽然是见到了陆清,却不是很清楚他是谁的下人。 伊丽格桑也不是在乎是谁,不过看到李泰的时候,她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好歹也算是个熟人。 只不过这个熟人多少有点怪,先前他说他叫易阳,后来知道他是四殿下,如今他又掌管着京城事务。 李泰也对她礼貌性的笑了一下,然后淡淡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先说?” 阎婉一挺平平整整的小胸脯,张了一下嘴,又没说出话来,她回手拽了雪儿一把,把雪儿扯到了李泰面前。 雪儿有点慌张,却又生怕被人抢了先似的,赶紧的说话,她抬手一指伊丽格桑:“她抢我们小姐的东西,还打人。” 伊丽格桑听她这么说,也不急着辩解,就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还冷哼了一声。 “说清楚些,在什么地方抢的,抢了你们什么东西,有什么人证物证?”李泰不想升堂大审,只想了解一下情况,尽量给她们私了就算了。 “在碧云坊,我们小姐看中一个琉璃坠子,她非说是她先看中的,还上手抢我们的,现在坠子还在她手里呢。” “那你们付钱了没有?” 雪儿看阎婉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她抢着付了钱。” “她付了钱,东西不就是她的吗?怎么是她抢你们的?既然是你们先看中的,为何不付钱呢?” 雪儿一下被问得词穷了,阎婉向前一步,怒气冲冲的一指伊丽格桑,质问李泰:“你居然向着她这个番邦女子?” 第142章 娇女难缠却好哄 李泰也被问得无语了,伊丽格桑目前为止还连一个字都没说,李泰也只是正常的问话而已,怎么就成了向着她这个番邦女子了? 李泰跟伊丽哈桑也没什么交情,有必要向着她吗?倒是阎婉这边,李泰多少得给她老爹和她伯父三分薄面。 “那好吧,我向着你。”李泰毫不避讳,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浅浅淡淡的微笑十分的迷人:“你告诉我,向着你应该怎么办?” 李泰明白她这就是被问到了理亏的地方,理屈词穷之下就恼羞成怒了。问题是你在家里怎么任性都行,出门在外蛮不讲理,外人能惯你毛病吗? 正常的人都能听得出来李泰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这分明就是一句气话。 这句话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想怎么办不可能问你,更不可能按你的意思办,他这就是在警告你,你要是觉得你自己行,就别来我这儿告状,来我这儿告状就得听我的。 偏偏阎婉一点没多想,她完全就按照字面上的意思理解的,见李泰这么直接的询问她的意见,她当时就笑得满脸桃花开了。 阎婉十分得意的一扬眉毛:“把她抓起来。” “好。”李泰一直保持着礼貌又善良的微笑,轻声细语的问:“然后呢?” 光抓起来都不行,还有然后可以选择?阎婉太高兴了,差点跳起来拍巴掌:“打她板子!” “可以。”李泰继续笑微微的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把她怎么办?扒皮、抽筋、剜眼睛?不行,不行,不至于的。阎婉眨眨眼睛,非常大度的笑道:“再然后就算了吧,这次就饶了她。” “这么容易?”李泰嘴角噙着玩味十足的微笑:“说到底你就是想打她一顿,那你何必来找我?你们主仆两个直接动手就行了。” 三千度近视也能看得出来,她们主仆不是没动手,而是没打过。她们要是打得过,绝对不会闹到府衙来。 她们也不知道府衙是哪个官员在主事,不过仗阎侍郎在朝中为官,加上对方是个胡人女子,她想当然的认为不管是谁都会向着她的。 “我们,我们”阎婉不想承认自己主仆两个都打不过人家一个,于是她话锋一转:“我们哪能自己动手?那岂不是有违国法?” 这件事要是换成现代人,早就躺地上讹对方个倾家荡产了,挨打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出门要能被打个乌眼青,贴着膏药就去看楼盘了。 那时候的人可没有讹人的念头,那时候打架,挨打的得不到任何一点经济上的赔偿,打人的有可能会被打板子、游街甚至死刑,但是没有罚款顶罪那一条。 而且当时的风气是打赢的骄傲,打输的丢脸,所以一般如果不是被打成了伤残,实在忍无可忍的话,都不会因为打架,尤其是小打小闹来官府告状的。 这也就是她们,别人谁会来府衙找不自在?换了别人的话,李泰也不可能出来,也不可能接状,直接就轰走了。 阎婉不愿意承认她们打架了的事实,正好李泰也不愿意深究:“这么说你们没有打架?” “没有。” “那你衣服怎么破了?”李泰用下巴点了一下雪儿:“她的脸怎么回事?” “这,这是我们走路不小心摔的,刮破的。” 摔的挺技术,走路摔跟头还脸先着地了,是没长手吗?人在摔倒的瞬间,手不应该是下意识的扑地吗? 李泰真心被阎婉给逗笑了,唉,也真是没办法,能拿她怎么办吧?她胡闹而已,又没犯什么罪,抓不得、罚不得、打不得、骂不得。 “好,我理清楚了,你来府衙就是想让我替你出口气,对不对?” 阎婉都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了,护着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着的,这也太难为情了,他该不是喜欢上自己了吧? 阎婉想想就开心,娇羞满面又是得意又是幸福的点了点头。 “总得有个理由吧,你们又没打架,就是买东西,她抢着付钱,把东西先买到手了,是不是?” 呀,是不是承认打架就有理由了?阎婉有点迷茫了,她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就又一次点了点头。 “好,那坠子你就放手,让她买好了,这样我就有理由替你出气了。” “行!”阎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也不算什么条件,反正自己抢不过来。 “那你回家吧,我一定替你出气。” “不行,我得看着打她板子。”阎婉看一眼伊丽格桑就满肚子的气,恨不得上去挠死她。 “打板子算什么?你怎么这么容易知足?”李泰瞟一眼伊丽格桑,笑道:“我把她赶出长安城,怎么样?” “先打板子再赶她走!”阎婉气就气在她们主仆被打了,她执着于要打伊丽格桑一顿。 李泰只想哄走她就算了,怎么可能真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家板子? “女犯只有夹腿、拶子、木枷,没有打板子的。” “我不信,打板子分什么男女?” 女犯有打板子的,但是极少极少,因为打板子要在街边打,敲锣打鼓的喊人围观,叫做看打。 打没什么可看的,但是打之前要扒裤子,绑在长条凳子上,所以女犯约成俗成的规矩就是免打板子。 李泰不能给她细致的解释,就笑道:“你回去问问家里人,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阎婉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又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你一定把她赶出长安城。” “放心,十天之后在长安城里,你要是还能看到她,就来找我算账。” “行,我记住你说的话了,我天天看着她,十天她是不走,你就得给我个说法。”阎婉傲气十足的在雪儿的搀扶下挤出了人群。 李泰不耐烦的松了口气,马上吩咐陆清:“去碧云坊把事情问清楚,录好口供,让知情人签字画押,然后把口供交给阎侍郎,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讲一遍。” 伊丽格桑十天之内会不会离开长安城,李泰真的不知道,他只是猜测伊丽格桑大概会有回善鄯国的想法。 不过李泰知道十天之内阎婉算是出不了府门了,李泰就不信阎立本一点不管束他的宝贝女儿。 “易小郎君,想不到我们会这样见面。”伊丽格桑向前两步,微微一笑:“谢谢你。” 伊丽格桑知道他是为自己摆脱了一个麻烦,她现在就是个外乡人,怎么惹得起人家官宦之女? 当时若不是她们欺人太甚,伊丽格桑也不愿意跟她们动手。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见面,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 “本来是准备昨天走的,可是突然遇上了熟人,他们来办事要耽搁几天。” 第143章 满满的帝王气象 “易小郎君,我真的叫伊丽格桑,你真的叫易阳么?” 李泰好想告诉她“我真的叫易阳。”但是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魏王殿下姓什么?或许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叫什么,但是姓什么是毫无悬念的。 “我白衣名字叫易阳。”李泰比量了一下自己的官服,微微一笑:“我官身姓李,单名一个泰字。” “哦,那我还是叫你易小郎君吧,今天的事多谢了。”伊丽格桑微微躬了躬身子,略低了低头:“民女不敢多做打扰,有缘重逢必有酬报。” “份内的事,不必客气。”李泰扭头吩咐府衙的两个侍卫:“你们送她一路。” “这怎么行?不必了。”伊丽格桑有点受宠若惊,她慌乱的摆了摆手:“不用麻烦贵差,我自己走就行。” “安全点好。”李泰笑着扫了那俩侍卫一眼:“去吧。” “是。”侍卫答应一声,急忙双双走下台阶,礼貌的对伊丽格桑说道:“姑娘请。” 伊丽格桑尴尬的冲李泰笑笑就抬腿走了,李泰转身又低声吩咐另外的两个侍卫:“悄悄跟上去,查清她的住处以及都有什么人跟她有来往。” “是。” 李泰走回内衙,心里暗自琢磨,伊丽格桑是善鄯国的公主,她的熟人不会是平常百姓,来长安城里做什么? 此时两仪殿里李世民刚和群臣商量完几件大事,就在大家以为今天的小朝议就到此为止了的时候,李世民忽然抛出一个让人没法回答的问题。 “朕把咏鸡图借给阎立本看一天,青雀居然跑过去要了回来,要回来也就算了,还交给雉奴保管,连朕也不让看了,你们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这叫个事吗?这顶多是你们父子的家事,纯纯的家事,跟朝臣有什么关系?谁知道怎么办? 秦琼哈哈一笑,说道:“这好办,让魏王另画一幅献给陛下就是了,必须比那幅画的还要好,不然就罚他。” 秦琼跟随李世民多年,深深的了解他的性情,他的儿子,他想怎么着不行?他有必要跟谁商量? 他说出来就不是想惩罚儿子,那就赶紧给他铺个台阶,也算是变相的替魏王求了个情。 “依老夫看,以魏王之心性,他既然把咏鸡图送给了晋王,必然是有更好的献给陛下。” 魏征段位比秦琼要高出三层楼,看人比他准,看事比他透,说话也比他到位。 李世民什么时候,跟别人商量过,如何惩罚他的儿子?他一张嘴就是要炫耀儿子,尤其是李泰,他刚刚还拿李泰的国策之论大肆炫耀,这一转眼就变惩罚了? 魏征拿准了他是想要继续炫耀儿子,他既然拿画说事,一定是他手里又有好画了。 李世民指着魏征,笑道:“你这个老东西,这回你可没说对,他哪有什么好的给我?” 说完,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卷轴,假装憋屈却笑出了一脸的褶子:“他就拿这么一幅破画来糊弄朕。” 我去,这皇帝炫儿又出新高度了,以前都是张嘴直接夸,这回还学会欲扬先抑了,只不过你这扬的有点明显,抑的不够,下次注意啊。 他嘴里说的啥,基本上没人注意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卷轴上,虽然还没有展开,人们的眼睛已经开始准备好放光了。 随着画卷“唰!”的一下展开,“哇!”异口同声的尖叫令李世民得意的心花怒放,有人夸自己的孩子感觉比夸自己还骄傲,不是朕喜欢炫耀,是炫耀真容易上瘾啊。 我去!这叫破画?皇帝这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咏鸡图就孤零零的一只大公鸡,鸡固然是画的出彩,比真鸡那是漂亮得多,但是再漂亮也就一只鸡,背景就是白纸,一点别的东西没有,再好也难免单调,没有感情色彩。 这个咏蛙图才是一幅真正的画,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池塘、有荷花、有柳树。 池塘水面平的像镜子,也不乏道道涟漪;荷花有盛开的,也有含苞待放的。 最可爱之处还有一只小青蛙蹲在荷叶上,朝着花骨朵方向向上跳起,后脚还挨着荷叶,身体抻得老长,那个鲜活劲简直的无法形容。 这张咏蛙图,李泰前世的时候是照着相片画的,画了整整一寸厚的纸,师父罚他画一千张,虽然没有画够一千张,却也有七百多张。 师父就是一句气话,没想到他却认了真,师父看到那些画稿的时候都哭了出来,说“孩子,你不成名,天理不容。” 成名倒也做到了,不到三十岁就站到了素描界的巅峰,钱没挣着,连个房都没买起,就英年早穿了。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萧瑀看着画,轻轻的说道:“颇有帝王气象。” 说一个皇子的诗作颇有帝王气象,这不轻不重的六个字能捧人上天,也能摔人入地。 萧瑀是亲手拟过废太子诏的人,他说的话会是随随便便的吗?他知道李世民在盛怒之下,动过废太子的念头。 如果皇帝内心深处还存着这个念头,他这句话就是在给这个念头施肥。如果皇帝心里一直忌惮李泰,那他这句话就是给这份忌惮加了点催化剂。 无论皇帝的天平朝哪面倾斜,他萧瑀都没有站错队。 “这是送给陛下的,当然得有帝王气象。”房玄龄笑呵呵的把话题给岔了过去:“还记得咏鸡图上的诗么?十足的铮臣气息。” 房玄龄特意清了清嗓子:“武距文冠五色翎,一声啼散满天星;铜壶玉漏金门下,多少王侯勒马听。” 李泰偷来的这两首诗,一首是唐伯虎写的,一首出自新中国最伟大的开国领袖。不得不说大唐就是诗的国度,人家从诗上就能猜出作者的身份。 “画画的好,诗题的好,送的人也合身份,魏王做事有尺有度,是个难得的少年贤才。”秦琼竖起大拇指,参与一下魏王表彰大会。 两仪殿里都在夸魏王,东宫里可没人夸魏王,谁敢魏王一个好字,脑袋都得搬家。 太子爷有气无力的瘫在床上,本来没病,这回真要气病了。他耍小性子,不批奏折,想让父皇来哄哄他,没想到父皇没理他,还把折子交给李泰批了。 别的东西都可以给李泰,奏折能给吗?这不是一般的东西,这是夺权!而且这权还是父皇给夺走的,让他一点办法没有。 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李承乾这脚也是真倒霉,都快砸烂了。以往他生气也好,耍脾气也好罢,都没有真的心慌过。 这次李承乾是真的慌了,看来父皇要动真格的,李泰早晚要上位,怎么办? 第144章 别人都给不了你 长安街市热闹非凡,声声吆喝充满了人间烟火味,这是在现代社会很难看得到的,也是李泰最喜欢的。 他换上一身普通的绸缎衣裳,带着陆清逛起了街市,还不是那种酒楼、戏苑之类的地方,而是小吃、疏果类的地摊。 家家种地的时代,几乎没有卖蔬菜的,只有长安城的商业区才有,但是卖水果的还是不少,毕竟不是家家都有果树。 逛了小半个时辰,陆清背了两大袋子的野果子:“二郎,这些果子酸苦,不好吃。” “做熟了就好吃了。”李泰反正就是个划拉,看到野果子就不放过。 又到了李泰回宫的时间,李治和两个公主都跑到了院子里,除了府衙放假的日子,他们每天最盼的就是黄昏时分。 李泰每天黄昏以后的时光,除了被皇帝给召走,基本上都用来陪着他们。 今天李泰回来的稍晚了一点,几个小家伙都挤到门口来张望了,远远的看到他们,李泰心里一阵温暖,这个院子现在真的满满的亲情了。 “二哥,二哥。” “二哥。” 两个公主一前一后朝李泰跑过来,兕子稍好些,小公主跑不稳,摇摇晃晃还奶声奶气的喊着“二哥”。 李泰先抱起兕子抡了一圈,然后迎上小公主,把她也抱了起来,兕子搂着李泰的脖子,小公主使劲推她,想把她给推开。 “妞妞乖,不许欺负姐姐。”李泰笑着蹭了蹭她的额头,赶紧又夸另一个:“兕子更乖,知道照顾妹妹。” “二哥,你怎么才回来?府衙很忙吗?”李治仰着脖子,看两个妹妹都在李泰怀里,他朝上一伸手:“妞妞,三哥抱。” “二哥。”小公主使劲的把脸往李泰的肩头上贴,生怕李治把她给抢跑了。 “没事,不累,走吧。”李泰抱着两个公主,慢慢的向前走着:“我今天回来的不晚,我刚刚去御膳房了,给你们做了点零食。” “又有好吃的了?”李治原来也不馋,愣是被李泰给惯得嘴刁了。 李泰也不是个美食家,但吃过的和见过的食物,总比他们多得多了,随便跟御厨聊聊就研究出来点新花样。 “好不好吃,得尝过才知道。” 进了院子李泰把两个公主放下,兕子跑去荡秋千,小公主也手舞足蹈的要上去。云夕推着兕子,云离抱着小公主在一边看,小公主又吵又闹非要往秋千上抓。 李泰接过小公主抱着也哄不好,他笑眯眯的看着兕子:“兕子,二哥带你玩,好不好?” 兕子人小却也机灵,想把她骗走没那么容易,她歪着小脑袋,得意的笑着:“我不,我就要荡秋千。” 李泰笑道:“就是带你荡秋千啊,坐我肩上荡,你敢不敢?” “敢!”兕子高举的一下就蹦了下来,把云夕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多亏她没摔着,不然云夕的小命都容易保不住。 李泰把小公主交给云离:“妞妞别急,二哥坐好就抱你。” 李泰稳稳的坐在秋千板上,陆清抱起兕子往上一举,她轻轻的骑到李泰的脖子上,吓得她小手乱抓,尖叫不止,陆清不敢撒手,就一直扶着她。 “兕子,把你手给我。”李泰举着手,兕子赶紧把手放到二哥手心里,李泰把她的小手按到自己额头两侧:“把着二哥的头,不许松手,知不知道?” “知道。”兕子的手能扶着一个“固定物”,一下就不害怕了。 李泰又抓着她的两只脚往自己腋下塞:“就这样勾住,一动不许动。” “好。”兕子又紧张又兴奋,又得意又开心。 小公主已经闹的要哭了,李泰招招手,云离抱着小公主过来,把她放到李泰的腿上站着,李泰掐着她的腋窝,让她的小手抓着兕子的膝盖。 云夕站在秋千左面,云离站在秋千右面,陆清站在秋千后面轻轻的推李泰的后背。秋 千荡的要多慢就有多慢,兕子和妞妞笑的要多欢就有多欢。 云海和李治离的略远一点,云海紧张的盯着李泰他们,李治撅着嘴,没一点高兴的样子。 李世民一转眼有好几天没来立政殿了,李泰带这几孩子,他实在是放心。 上个月长乐公主回宫来,李世民曾对她说李泰太惯弟弟妹妹了,尤其是两个小公主,规矩得从小立,该教她们懂事了。 长乐公主知道这是父皇说不了李泰,想让自己给递个话,于是就跟李泰说了,李泰回她一句:“懂事的日子以后长着呢,有二哥在的一天,就先任性一天。” 一句话长乐公主就倒戈了,跑到李世民面前哭了一鼻子,哭得李世民好不心酸,对他的这几个嫡子女越发的疼爱有加了。 夕阳骑在西山头,马上就要坠下去了,陈文跟在李世民的身后一步一步的往立政殿走,他心不在焉的望着天边,昨天的火烧云真好看,可惜今天没有。 来到立政殿门前,陈文远远的摆了摆拂尘,侍卫们无声跪倒,没人敢出一点声息。陈文知道李世民有个悄悄进院去爱好,他喜欢偷听偷看他的子女们都在做什么。 这一次再怎么悄悄也没用了,转过影壁墙,就看到他们所有的人,都围着秋千架在玩耍,当然他们也一样的看到了李世民。 陆清推住荡回来的李泰,让秋千停稳,他伸手把兕子给抱了下来。云离也赶紧上前把小公主给接了过去。 大家正要齐齐整整的给皇帝行礼,李泰忽然一弯腰,指着李世民喊了一声:“雉奴、兕子、妞妞,谁先跑到阿爷身边,今晚的零食让谁先挑!” 李治看了李泰一眼,没动地方,兕子和妞妞是真听话,撒腿就朝李世民跑去,边跑边喊着:“阿爷,阿爷。” 兕子当然跑的快,妞妞腿短,但是人家跑的可爱,摇摇晃晃跟个不倒翁似的。 李泰扭头看着身边的李治:“你不跑,是吧?好,你要没我跑的快,零食就不给你吃。” 李泰也抬腿开跑,李治眨眨眼,不服气的跑了起来:“我肯定比你快!” 李治当然比李泰快,李泰一共就跑了三步,就表演一个起跑,李治超过他身边,他就停了下来。 看着自己的子女朝着自己狂奔而来,李世民感觉血液也是能够沸腾的,这一刻,这一瞬间,他忽然忘记了自己是个皇帝,他只剩下一个身份,那就是父亲。 李泰笑呵呵的朝前走着,眼睛望着李世民,心里暗暗的在说:“皇家最缺的永远是亲情,别人都给不了你,我给你。” 李泰很聪明,别人见到皇帝的第一反应都是跪拜,你把他当君,他当然把你当臣,你只有把他当父亲,他才会把你当子女。 第145章 要鱼要渔还要余 各种野果子洗净以后用糖水煮熟,再改小火慢慢的熬上一刻钟,盛出来放凉,基本上家庭版的罐头就做好了。 李泰想要的可不是放凉到室温的罐头,他把这些罐头用小坛子盛,小坛子放到一个大水盆里,往里倒上硝石,很快盆里就是少量的水,大量的冰了。 冰镇好的罐头,来上一口那真是爽口爽心,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第一个品尝者肯定是李泰,他感觉好失败,这比他想像的差太远了。 他可想像的参照物太多,别人没他那么好的想像力,李治一口下去就疯了,捧起小坛子就要“豪饮”。 李泰一把抢下小坛子,板着脸、瞪着眼:“这么凉的东西也敢猛喝?你不要命了?” 李治挨二哥的骂也习惯了,他就憋憋嘴,老老实实的不敢还言,充满求生欲和渴望的小眼神,使劲的卖可怜。 李泰一勺一勺的给他舀了一小碗:“慢点吃、慢点喝,今天就这么多,没有了。” “二哥~”李治眼巴巴的看着小坛子,里面至少还有三小碗:“再给我点呗,你让我干啥都行。” “好物不可多贪。” 李泰做的可不少,一人分一小坛也有剩余,李泰就不给他们多吃。 李世民只分到了大半碗,兕子就分到小半碗,小公主更可怜只分到大半茶盏的汤,只有李治分了满满一小碗,就他抗议的厉害。 剩下的陈文、云海、云夕、云离每人分到半碗,陆清和院里院外的侍卫们每人也分到半碗。 在这个从来没有过冷饮的世界里,在这个一块点心都能比出个公母来的皇宫里,嫔妃娘娘们都没尝过的美味,他们这些下人居然分到了,而且比两个嫡公主分到的还多。 下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尊重啊。他们其实不缺金不缺银不缺吃不缺穿,他们缺的就是被人平等对待,在这个等阶森严的地方,哪个主子拿他们当人看? 半碗冷饮不能当饱不能解馋,但是他们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滋味,如果这个滋味有名字,那它的名字一定是有温度的尊严。 李世民拿着小勺慢慢的吃,慢慢的喝,他虽然不是特别喜欢这种酸中带甜的滋味,但是这个冰凉的刺激感很新奇。 他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抽空吩咐御膳房给东宫也送一份过去,这些都是李泰做的,他总不好吃着二儿子的,还给大儿子拿吧? 他惦记李承乾,却也不能在李泰面前表现的太明显。好在都是御膳房做的,就算现在御膳房没有了,明天再做也一样。 “阿爷”李泰笑嘻嘻的坐到李世民对面:“我给皇兄留了三坛,可是不知道他病中能不能吃,我怕好心反招他骂我。” “他那么不知好歹?你想送就让人送过去,吃不吃是他的事。”李世民太清楚李承乾能不能吃了,他就是个脚疼,还不一定是真疼,有啥不能吃的? “嗯,阿爷说的对,是我错了,亲兄弟不该多想。”李泰笑嘻嘻的冲着云海一招手:“把那三坛冰果送到东宫,叫两个御医过去,给太子把把脉再验验冰果。能吃也要叮嘱太子别多吃,凉东西吃多了伤身。” “是。”云海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走了。 李泰话说的是真好,怕他多吃,你别多给他不就行了?一下子送过去三坛,足足十二碗,他除非是不爱吃,否则有什么理由忍着不吃? 李承乾不喜欢李泰,但是他真的喜欢李泰研究出来的美食。 牛肉干、羊肉串、涮火锅、鸡米花、羊蝎子、烤全羊、肉馅水饺、冰糖葫芦,样样都能把李承乾的馋虫给勾出来。 这回又送来了冰果,李承乾真服李泰这个细心劲,居然直接打发两个御医跟着过来的,这是有多怕自己陷害他? “有什么好验的?我这病在脚上,又没有什么忌口的。”李承乾对李泰送来的吃食都抱着极大的好奇心,他一指小坛子:“快盛给我 尝尝。” 称心赶紧上前盛了大半碗,他舀起一勺居然还吹吹:“殿下莫急,我先尝尝咸淡。” 云海低着头,脸拉得老长,这冰果还用尝咸淡?你尝吧,尝完告诉我是咸还是淡。 “嗯”称心没想到冰果这么凉,冰得他一皱眉,往下一咽,这清凉凉的感觉一路向下:“哇,真好吃。” 称心急忙舀起一勺,喂到李承乾的嘴里,然后就笑眯眯的看着李承乾。 “嗯,好吃。”李承乾一口就着了迷:“惠褒果然有灵性,告诉他我很喜欢,改天一定好好谢谢他。” “太子殿下,四殿下嘱咐您说冰果不可多食,凉东西吃多了伤身。”云海把李泰的原话说了一遍,御医也给带到了东宫,验不验是他的事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 “谢殿下。”云海转身走了,也没去领什么赏钱。 云海心里觉得有点怪异,那个小童居然敢自作主张的替太子尝冰果,而且他给太子喂食连勺子都没换,太子也太惯着他了吧? 李泰都够随和的了,也没随和到跟下人共用一个勺子的地步。 云海回到立政殿时,陈文正站在房门外看星星,见他回来了,陈文特意走下台阶,低声对他说道:“父子俩都在批奏折,先别进去打扰了。” “哦。”云海点了点头,跟陈文两个人走到对面的台阶上坐下,两个人看着窗户上的人影,轻声的聊起了天。 他们在门外,是很难听到屋里的声音的,有时候主子叫他们,他们根本不知道,所以就盯着窗户,看人影动了,他们贴近门听声息。 “太子怎么样啊?病的重吗?”陈文没话找话似的,太子怎么样,他其实比云海清楚得多。 “看起来还不错,气色也挺好。”云海轻轻一笑,似有意似无意的把称心的事说给了陈文。 李承乾赶走了御医,却叫来了御厨。这么好吃的冰果,他必须要知道做法。御厨自然不会瞒他,这做法也极其简单。 李承乾一听这里面唯一的难处就是冰不好弄,现在这个季节已经没有冰了,以后天热起来更没有冰了。 李承乾想不到李泰这么在大方,连制冰的方法都告诉了御厨,还不是告诉某一个御厨,而是在御膳房公开讲的,讲不算,他还把硝石留在了御膳房。 “把硝石都给我拿来。”李承乾习惯了,直接就全拿走。 御厨也习惯了,二话没说,直接全给他拿来了,李承乾一看,这点硝石不好干什么的,这也不够做几回的,他愁眉紧锁的一叹气:“硝石哪儿有呢?” “四殿下说一般的道士手里都有。” 第146章 这是来讲笑话的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每一个早晨都是充满活力不该被辜负的,所谓朝气蓬勃,只有早晨的阳光会带给人奋发向上的激情。 一声鸡鸣啼破晓,像是在遵守着一个约定一样,李泰准时的出现在刚刚铺满晨光的庭院里。 李治也爬起来,洗漱更衣把自己收拾得精神百倍,然后静静的看书写字。李泰跑完步回来更衣,见他都写完了一篇读书心得。 “很好,有进步。”李泰摸摸他的头:“你要是想早起,就必须做到早睡,睡眠不足会头疼。” “我和你一样,行吗?”李治仰着脖子,脸上稚气未脱还带着婴儿肥,圆乎乎的脸蛋特别的讨喜。 李泰每天睡的晚、起的早,他的作息时间不适合小孩子,他就笑着摇了摇头:“你十六岁以后可以和我现在一样。” “为什么要十六岁?”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修行的真谛就是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念经的时候念经。” 李治好像是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他眨巴眨巴天真的眼睛:“就这么简单?” “这一点不简单。”李泰一边由着宫女给他换衣服,一边很认真的看着李治:“绝大多的数人都搞错了,吃饭的时候嘀嘀咕咕的念经,睡觉的时候想着明天吃什么,念经的时候又迷迷糊糊的睡觉,一事无成不就是注定的结果吗?” “绝大多数人都错了?”李治不太相信,这么简单的事绝大多数人都不到? “是啊,所以这世上庸人多嘛。”李泰换好了衣服,轻轻的拍了李治一下:“专注于当下,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做什么。” 李治有点迷茫的点了点头,目送着李泰走出房门。 “殿下,该用早膳了。” 云海躬身请李治去吃饭,李治“哦”了一声,问道:“我二哥吃饭了吗?” “吃过了,四殿下每天早膳都在画室吃。” “嗯,以后我每天早上都在画室读书,我要跟二哥一起吃饭。” “是。”云海答应了一声,心想你吃吧,你吃一次就后悔了。 李泰每天的早饭简单至极,一碗薄粥,两碟咸菜,再配个馒头就齐活了。 今天是府衙放假的日子,李泰听完政就没有事了,可以在皇宫闲一天,不过他可没有闲着的打算,他一早就吩咐陆清把那些匠人给召进宫来。 站在金阶之下,李泰目光低垂,心里暗自盘算着他要做的事情。听政又没有什么需要他参与的事情,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值得他关注。 今天的早朝还真跟往常有点不同,今天有两个番邦使臣上朝,一个是百济的使臣,一个是善鄯国的使臣。 无巧不巧的这两国的使臣说的几乎是同样的事情,他们相同的一点是都在向大唐递降表,都表示愿意归顺大唐。 李世民一听到这样的要求,那真的是眉开眼笑,不动一兵一卒,甚至连点唇舌都不费,就有人上赶着来投降,这说明我大唐是何等的强盛? 这种事没有人会拒绝,但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也没有人会不动脑子接住,哪怕掉下来的真是馅饼,不是陷阱,也得先看看是凉是热是什么馅的。 善鄯国的使臣先开的口,说完了他们要投靠大唐,愿意把善鄯国变成大唐的善鄯州,继续说了他们投降的理由。 高昌国屡次欺辱,时常抢掠,令善鄯国不堪承受,高昌王子强势逼婚要抢善鄯国的公主伊丽哈桑,如今以伊丽公主离朝为由,要发兵善鄯国。 善鄯国国主无力与高昌对抗,前思后想之后决定向大唐投降,反正都是亡国的话,宁愿做大唐的臣子,也不做高昌的奴隶。 善鄯国使臣提出如果大唐肯出兵帮助善鄯国解围,善鄯国愿意称臣并按年节纳贡。 李世民一口答应下来,既然向大唐称臣了,大唐必须得保护善鄯州,不是出兵而是驻兵,国 字改州字,善鄯不再是一个国,而是大唐的一个自治州了。 这件事没有一个臣子提出任何一点意见,这有什么意见可提?直接庆祝就完了。至于出兵攻打高昌有没有风险,能不能打赢,大家脑子都没这个概念。 谁要是提出这个疑问,金銮殿上当场就得铺一地牙,大牙都笑没了。 百济的使臣傲气的斜了善鄯国使者一眼,看你们提的是啥要求?简直就是零要求,你们可真是来投降来了,投的这个缺心眼。 投降也得有所图才行,没有利益你投什么降?看我的! 百济使臣拿出比大公鸡还骄傲的姿态,眼睛直往天花板上翻,投降投的这么高调的还真是不多见。 张嘴哇啦哇啦一顿百济语,李泰是一句没听懂,就是看他那神情和语气,感觉他说的不像是好话。 那使者身边站着乌鲁,乌鲁在牢里这几天可能是过的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很萎靡,一脸的菜色,说话也没气势,勉强把那使者的话给翻译了过来。 “大唐皇帝陛下”乌鲁也不敢往上看李世民,就看一眼那使者,说一段话:“我们百济要向您称臣……” 除了开头第一句话,不管水平咋样,还算是句人能听得懂的人话,后面的话就让满金殿的人都迷茫了。 百济要向大唐称臣,要求是大唐得每年按时按节的向他们纳贡,或者说是恩赐也行,反正就是到日子你就得给我钱、给我物、给我美女和牲畜。 你们要是不同意这些条件,就是不接受我们投降的话,那就别怪我们拿你的边境当后园子,你既然明说不给我了,那我就自己动手拿了,你可别说我们没给你打招呼,是你不同意在先的。 李世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这是什么脑回路?他的意思就是表面上你管我叫声爹,实际上我给你当孙子? 做梦也没有这么做的,这也太敢做了,有这想法都已经很了不起了,这话还敢说出来?这恤挑的实在是令人发指。 李世民反应了半天,才坚定又礼貌的赏了百济使臣一个字:“滚!” 乌鲁也不知是怎么翻译的,一个“滚”字,他嘟噜了一大串,那使者礼貌的朝上作了个揖,然后一转身,撅着尾巴横着就晃出去了。 他是走了,乌鲁就没那么幸运了,又被送回了府衙的大牢。 李泰从来不知道上朝听政还能听到这么有意思的笑话,散了朝,他笑呵呵的来到画室,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很多的草图,时不时抬头看看窗外,一边畅想他的设计成果,一边静静的等着匠人们。 第147章 苏定方真挺合适 一张纸上横七竖八的画着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很新鲜,有很多都是没见过的,但是匠人们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把它制作出来了。 李泰的画功实在是给沟通带来了极大的便捷,尽管他画的不是标准的图纸,但是他画的接近实物了。 这些匠人都是大唐顶级的能工巧匠,很多东西只要你能说得明白,你想实现什么样的功能,他们就能帮你实现了,何况有这么清楚的图形,这个工作的难度被大幅的降低。 “像这样的架子,用铁还是用木头你们定,一定要稳固。”李泰指着他画的秋千架和滑梯:“这两个东西都一样,做一大一小放院子里,做一大一小放屋里。” 昨天兕子和妞妞都要荡秋千,妞妞那么小自己没有办法坐在秋千板上,李泰忽然想起了前世的小区公园和淘气堡,决定给她们多做点有趣的东西。 童年只有一次,要给她们更多的快乐。 大的秋千和滑梯是给李治和兕子做的,小的秋千和滑梯是给妞妞做的,秋千不放木板,而是吊着一个小椅子,前面拦上,手可以扶着,腿可以伸出来。滑梯都一样的开状,小的就是窄一些、矮一些。 “这个能做出来吗?两边都坐着人,一上一下的。”李泰敲了敲他画的跷跷板,两只手一上一下的比划着:“院子里放一个,屋子里也放一个。” 看到匠人们点了头,李泰又继续指着图往下说:“这种摇摇椅,可以多弄一些样子,比如马头的、狗头的、兔子的,做几个大点的,做几个小点的,免得两个公主抢。” “摇摇床做一个就行了,兕子大了不用睡这个。呃,还是做两个吧,一大一小,省得她抢。” “这个有点复杂,这是小公主的餐桌椅,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你看这里是个椅子,身体前面要有挡着的。前面这个挡板是活的,翻过来就是餐桌,翻过去不占地方。” 李泰很担心自己表述不清,匠人们那毫无压力感的表情让他放心了不少。 “这个吊篮藤椅做五个,两个大点的,成年人坐着躺着都没问题的,一个稍小点的,比较适合九殿下的,两个更小的,适合四五岁孩子的。” 李泰还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两个大的送给两个皇姐,然后雉奴的、兕子的、妞妞的。 “最后这个逍遥椅,做一个最大最气派的,上面要雕五爪金龙,是给我父皇的,再做一个略小一点的,是送给太子爷的,图案你们看着设计,符合他们的身份就好。” 李泰算了算好像把自己忘了:“给我也做一个逍遥椅,什么图案也不要,尺寸比太子的那个小一圈,都记住了吗?” 匠人们点点头,表示都记住了,李泰又检查一遍图纸,好像差不多了,他忽然想起李世民有个爱炫耀的好习惯,于是又补充一句。 “你们设计一款适合送给朝中大臣的逍遥椅,做二十个。” 李泰一下子搞出这么多新鲜东西来,李世民肯定会拉着他的那帮死党大臣看这看那。 你光让人家看,光显你什么都有,让人家眼热心痒的空手回去?干脆直接把他送人的那份带出来吧。 李泰把任务吩咐清楚了以后,留下陆清陪着匠人们研究这些东西,他抬腿回立政殿了。 李泰哄孩子是极有耐心的,连蹦带跳、连爬带滚的陪两个妹妹疯,绞尽脑汁的想花样来逗她们开心。 妞妞玩累了,困得用手揪着眼皮不肯睡觉,好不容易二哥在家,可舍不得睡觉,非要粘二哥身上。 李泰也很无奈,这要是有个洋娃娃就好了,让她抱着就睡觉了。 洋娃娃?那有什么难的?宫里什么人最多?当然是宫女和老宫女最多,她们最大的特点不就是闲吗?给她们找点活干啊。 这个东西好描述,李泰一句话吩咐下去,整个后宫掀起了一场手工竞赛。很快就弄出一堆来,比如大腿那么长 的胡萝卜、一人来高的小兔子、毛线扎的大南瓜。 各种五颜六色的布料,大部分里面塞的都是蚕丝,鼓鼓囊囊的手感特别好,样式又新奇,两个公主都不缠着二哥了,一下子就钻进了玩偶的世界里。 李世民在两仪殿开了一场小朝议,百济今天的惹他不开心了,不过想想也没什么,驳回他们的请求也就算了,没必要因为他们脑筋不正常而动怒。 善鄯国的降表已经接了,走个程序就可以打发使臣回去了,在附近调兵过去驻扎,高昌不发兵便罢,高昌若是发兵,让边将就地反击。 小朝议散了之后,李世民把李泰叫到了甘露殿,问他有什么看法。 李泰也没什么看法,百济这次我们可以不理会他,他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再出兵收拾他也就是了。 “善鄯国那边,我们可以派人过去一趟。毕竟距离遥远,我们还是去个人了解一下情况的好。咱们边境分出一部分兵力驻扎善鄯国,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如果真的跟高昌打起来,边将肯定也需要援手。” 真要是打起来,朝廷哪能一点反应没有?连一个人都不派? 虽然不派人过去,打个高昌也没什么悬念,就是胜利的果实是大是小而已,但是有点说不过去,感觉中央不够关心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们直接出兵?” 李世民不想大张旗鼓的派兵出征,不是怕花费,而是感觉区区一个高昌,一个兵不出也照样碾压他,又何必像模像样的点兵点将?是不是有点太给他脸了? “没那个必要吧。”李泰也没把高昌放在眼里,他淡淡的说道:“刚好善鄯国的公主就在长安,我们可以派一员将领,带百十来人送她回去,也显得我们有护佑之心。” “嗯,使得。”李世民笑着点点头:“高昌若是起事,也不需边将领兵,如此甚好,只是你看派谁前去比较合适?” 边将的任务就是守卫边疆,没人侵犯大唐国土,边将最好别带兵上阵,养成他可以随便出兵的习惯可不好。 派谁去比较合适?这话问李泰,那还有第二个答案吗?当然是派苏烈去最合适,苏烈有个收集植物的爱好,正合李泰的心意。 “苏烈,苏定方,如何?” 一提苏烈,李世民的脸色暗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的开口:“你不知道他那性子,放出去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跑的是快,但是往哪儿跑,它自己说了算。他打仗是把好手,但是他纵容士兵抢掠,给大唐军队脸上抹黑。” 第148章 真的不是找皇上 苏烈屡犯战场纪律,李世民当时给他的处罚不算轻也不算重,他以为事情就那么过去了,没想到后来战事频发,李世民却一直不肯起用他,他就无声无息的被雪藏了若许年。 “这世上哪有不犯错的人?罚也罚过了,他也知道错了,总不能永远不给他机会吧?” 能让苏烈担任折冲都尉,统领皇宫所有的武装力量,足见李世民对他的信任度之高,李泰知道这个位置如果不是绝对的心腹,是绝对坐不上来的。 “我不给他机会,能有他今天?” 李世民现在的确是重用苏烈了,折冲都尉这是个令人眼红的位置,虽然品级不是特别的高,但是离权力中心近,随时能见到皇帝,这就代表着机遇无穷。 “雄狮有雄狮的养法,老虎有老虎的养法,猎豹有猎豹的养法。”李泰轻轻的说道:“千里马就应该在草原上奔驰,苍鹰就应该在蓝天上翱翔。我觉得对苏烈来说,他更愿意做领兵挂帅的将军。” “战场是他的欢乐天,上阵杀敌是他的愿望,却不是我们的需要。”李世民这几天跟李泰一起批奏折,也习惯了跟他正经的探讨国事:“能上阵的人太多了,我们用谁都行,为什么不用老实听话的?” “嗯。”李泰轻轻的点了点头,每个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同,从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个问题会有不同的答案,这没什么可辩驳的。 李泰想的是应该让苏烈到战场上去挥洒他的战斗才华,就这么埋没,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世民想的是大唐有的是和苏烈一样,甚至比苏烈战斗才华还高的将领,你苏烈的确是把好刀,但是我大唐不缺。 陈文轻轻的走过来,躬身说道:“午膳备好了。” “传吧。”李世民又补充了一句:“把他们三个给我叫过来。” “是。”陈文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出去了。 很快午膳就摆了上来,四五十道菜品搞的人眼花缭乱,其中一盘笋尖颜色很突出,李泰看着它笑了,不容易啊,终于看到素菜了。 “你又傻笑什么?看着啥了?”李世民也看着这一桌子菜,没发现哪盘长的招笑啊。 李泰指了指那盘笋尖:“看它挺好看的。” “你眼光挺毒啊,这是於陵的笋尖,贵着呢。” “笋尖能有多贵?”李泰虽然几乎不亲自花钱,但是他总知道长安有的是笋尖,遍地都是的玩意儿,能贵哪儿去? “在於陵笋尖贵比黄金,这是你舅舅弄来的,就他觉得好。” 於陵?笋尖?李泰微微皱眉,想起一首古诗来,他轻笑一声,吟道:“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 “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李世民轻轻的呢喃了一遍,这长安城里竹林似海,而於陵出一根竹子都是宝贝。 原本论价如金的於陵竹笋,到了长安就不值钱了,既如此,又何苦剪了於陵的笋尖,不让它成长起来呢? 它本来也是有凌云之志的,奈何冲天的苍鹰被折断了翅膀,千里宝马被拴在了食槽。 李世民悄悄的看一眼李泰,这孩子如此的善良、惜才,就如他所愿吧。 “青雀,吃完饭告诉苏烈,择日护送善鄯公主和使臣回去,高昌若有异举,他可见机行事,边兵由他调遣,边将不离守地。” “是。”李泰轻轻一揖,他又扫一眼那盘笋尖,想不到一盘笋尖,盘活了大唐一员战神。 苏烈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直接给李泰跪下了,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带兵出征了呢,虽然只带一百多个兵,但是边兵可以随便调啊。 “快快请起。”李泰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笑道:“万一高昌没动静,你不白激动了吗?” “无论如何,殿下的恩德我都深铭肺腑,没齿不忘。” “最好别忘。”李泰笑呵呵的从袖子里 掏出一沓纸来,他把纸往苏烈的手里一摔:“这些东西在外面要是碰上了,一定连根给我拔回来。” 苏烈看看那些纸,一张张看过去,却原来是画的画,画上全是些没见过的东西。他把画揣好,笑着一抱拳:“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我刻到心上了,殿下保重!” 李泰也对他道了声:“保重。” 苏烈转身走了,他脸上在笑,嘴角在笑,心头也在笑,笑四殿下真逗,居然担心高昌没动静,动静那玩意儿,想让他没有困难,想让他有还不容易吗? 苏烈离开之前把皇宫里,尤其是涉及到立政殿的侍卫部署,全都认真仔细的排查了一遍,还嘱咐又嘱咐让他们多多留心。 苏烈交接好了皇宫里的事,又去找善鄯使臣设定行程。 伊丽哈桑听说护送她回去,是四殿下的主意,她一下就想起了易阳,在擂台上他又痞又帅,在府衙门前他又儒又雅,不知道他平时是什么样子的。 “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四殿下么?感谢他护送我回去。”伊丽哈桑从怀里掏出一个天然玛瑙的九眼天珠吊坠,那天就因为这个吊坠跟那个刁蛮的女人打了一仗。 伊丽哈桑感激擂台上的易阳,不管他嘴多损,他对出了自己想要的下联。 伊丽哈桑也感激府衙前的易阳,不管他对自己多么冷淡,他都替自己解决了一桩不大也不小的麻烦。 她想给易阳留点纪念,又不知道去哪找他,就把吊坠交给了苏烈。 “好,我一定转交。”苏烈还挺靠谱的,真的把这个吊坠送到了李泰的手中,李泰也没在意,笑笑就收下了。 两天后,伊丽哈桑以及使臣在苏烈的护送下离开了长安,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陈公公。”李泰手里拎着一卷画轴,笑盈盈的走到陈文的面前。 “殿下,你这又有新画给陛下看了?”陈文守在甘露殿的门前,专门就是谁来了给通报一声的,当然这也得看是谁来了,有的人就不给通报。 “不,我是来找您的。”李泰手腕一翻,双手擎着画轴向前一递:“恭贺公公千秋。” 陈文伸手去接卷轴,指尖刚碰到卷轴,忽听李泰这么说,他“啊”的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他有点不敢相信,李泰会记得他的生日还给他送礼物?不用礼物,就是亲口说这么一句生日快乐,都够他激动个死去活来的了。 “这,这是?”陈文都不敢接了,不是没收过生日礼物,是没收过殿下亲自送来的生日礼物。 “这是我为了给您庆生,专门给您画的像。”李泰直接把画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笑着转过身,迈开步子潇洒的走了。 第149章 谁稀罕抢你的画 天边一朵云好白,白的发光透亮,盯得久了,眼睛有些涩涩的发胀。陈文眨眨眼,莫名的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抬袖子压压眼,倒也没有液体流出来。拿着卷轴的手微微的发抖,陈文圣旨也不知拿过多少,手也不曾抖过,这一次却激动的心都跟着颤了。 解开卷轴,轻轻的展开,红彤彤的火烧云抢先入眼,紧接着是碧瓦飞檐,朱门红墙,墙前面站着的人竟然是自己。 “是我!”陈文忘情的喊了出来,手已经抖得控制不住了。 陈文天天看着长孙皇后的画像,也见过皇帝的画像,见过李治的…… 他不想有一副自己的画像吗?想啊,做梦都想。他能张嘴请李泰给他画一副画像吗?不能,疯了也不能提这样的要求。 哪怕会画画的人是哪个朝臣,陈文也能备上一份厚礼,请他给自己画一副像,但是李泰的这个身份,注定了他再想也不能张这个嘴。 做人,尤其是做下人,必须要知道深浅,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 李世民在屋里也没做什么正事,就盯着那一排长孙皇后的画像,默默的在心里呢喃着。 “观音婢,你知道吗?高明越来越顽劣了,成天躲在东宫跟一群下人嬉戏,不肯上朝听政。朕没逼他苦学,就让他跟杜正伦、孔颖达谈论古今政事即可,现在他竟然装病不让老师进门。” 万马千军能管得服首贴耳,百州千府能治得井井有条,生死关头没怂过,困境重重没怕过,就到了子女教育这块,真是愁啊。 管狠了,他就叛逆;管松了,他不在意。让他听政,他脚疼;让他批折子,他头疼;让他读书,他浑身疼。 “为了让他上进,我把东宫的折子都交给青雀来批了,我以为高明能知道着急,能改过自新,没想到他越发的懒惫,竟然赌气关了宫门,连老师都不见了。” 李世民正在这儿黯然伤神,忽听窗外陈文嗷的一嗓子:“是我!” 有刺客?李世民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有刺客,他一脚踹开房门,“嗖!”的一下蹿到了院子里。 他圆睁二目结果发现陈文拿着一副画,在那儿浑身颤抖,要是李泰看到他这个样子,可能会怀疑这画带电了,这是被电击了吧? 李世民看着也纳闷,这什么画?咋还把人整出癫痫来了? “嗯哼!” 李世民故意重重的给个动静,陈文猛的转过身来,发现皇帝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他慌的也不知道是要下跪还是要作揖,反正身子往下一矮。 李世民伸抓住了卷轴,生怕他把画给弄坏了,陈文也一下停住了身形,他更怕把画弄坏了,两个人捧着一幅画,陈文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青雀又有新作了?”李世民轻轻一拽,陈文居然傻愣愣的抓着,一点没松手,李世民脸色一沉:“你不给我送进来,居然抢先偷看?” “这,这” 陈文缓缓的放开手,战战兢兢的盯着卷轴。 李世民看他吓成这个样了,笑道:“行了,我也没说你什么。”他也没展开画,也没卷上,抓着卷轴转身就走了。 陈文的确是有点怕,但不是怕李世民训斥自己,他是怕李世民抢他的画。他可亲眼看着李世民抢了李泰和李治好多幅画的。 “陛下!”陈文的老腿第一次倒腾出了风的速度,紧着追了上去:“陛下,这画,这画是殿下赐给我,我的。” “你的?”李世民说着话停住了脚,转过身来,盯着陈文的眼睛里怒气慢慢的升腾。 李世民没有看全画面,也看到了红红的火烧云和露出一角的宫殿,还以为李泰用彩铅只会画动物呢,看来他也会画风景。 正在得意的畅想如何向百官炫耀这副风景,陈文忽然说这画是李泰送给他的。自己这个当爹的都没见过他的画的彩色风景,他居然先送给别人一幅。 有送陈文的,没 有送给自己的,这爹当的也太逊了吧?是可忍,啥事不可忍? 陈文把握皇帝的情绪那是一等一的准,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或许他自己觉察不到,但陈文一定能觉察得到。 陈文吓得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是站着对,还是跪着对,他就猫着腰低着头不停的哆嗦,跟三九天吃冰棍了似的。 李世民手里抓的若是另一个物件,陈文说是他的,李世民一准就摔他脸上,像谁稀罕似的。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摔,反而抓的更紧了,感觉这画要是给了他,儿子的爱都被他抢了,不甘心、愤怒、紧张、嫉妒…… “哼!”李世民用力的一甩他的大袖子,抓着卷轴就进屋了。 陈文倒腾着小碎步,亦步亦趋的跟着进屋了,回手把门关上,赶紧走到李世民身边。 李世民把卷轴往身后一背,陈文的眼神跟着一条线的就转了过去。 看他这个德性,李世民都不急着看画了,李世民冷笑道:“你个老东西,你这是看着朕呢?朕能把画吃了?” 吃,倒是够呛,那万一你给撕了呢? 因为一幅画跟皇上杠,好像有点得不偿失,可是陈文是真心舍不得这幅画,他急的眼睛都要冒汗。 “皇上。”陈文直搓手,平时说话也挺利索的,这会儿愣是不会组织语言了:“今天是我的母难之日,殿下赐给我的这幅画,我,我还没看全呢。” “哦,三月二十一了?时间过的好快啊。” 李世民记得陈文的生日是哪一天,有时候能想起来赏他点啥,有时候忘了就后补点啥,基本上哪年都会送他生日礼物,不,礼钱,李世民十年有九年是给他赏钱。 陈文眼巴巴的看着李世民袍子边上露出的卷轴一角,时间过的快慢的,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你倒是把画还给我呀。 感慨一句没动静了,看样子他是不想还了,应该是在想用什么词儿来安慰我一下,就打算明抢了。 “皇上,我这半辈子也没喜欢过啥,这幅画我想带到棺材里去。” 啥都抢,陪葬品你抢不? 陈文不敢多说,就这么一句算是提着脑袋说的了。能要回来,万幸,挨顿板子也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不回来也只能认命了。 “不就一幅画吗?”李世民抓着卷轴点指陈文:“看你小气的,我就看看,行不?朕就看看!” 李世民见多了李泰画的画,再好也不可能像第一眼看长孙皇后画像时那么震惊了。他展开画轴,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你站好!”李世民提着画放到陈文身边对比着看,画整体比陈文高一点,画中的人大约有陈文的百分之七十大小。 第150章 提防皇帝也有诈 世人都觉得做官好,是草就比地皮高。做官的都盼着能做京官,位列朝班那才叫人生如愿。又谁知朝臣待漏五更寒,做大官也有做大官的难。 好不容易今天没有小朝议,各个衙门也多数放假,散了朝就各自回了家,正是难得浮生半日闲。 谁能料得到,有的人刚进家门,有的人还没进家门呢,就被圣旨给召回了宫。 当然有这份荣幸的,只是有限的几个人。长孙无忌、秦琼、房玄龄几乎是同时赶到两仪殿,他们互相递个眼神,谁也不知道皇帝又起什么妖蛾子。 他们料定皇帝也没什么别的事,十之有九又是要炫耀李泰的新画。上次就是刚散了小朝议没多大一会儿,马上把大伙给叫了回来。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就是李泰给陈文画了个画像。皇帝是兴奋个够,大伙跟着欣赏了一幅画之后,每人留下一根金条给陈文庆生。 该说不说的,李泰的画,那真的是一等一的好,可以说是国宝中的国宝。当时一个小黄门子举着画,陈文站在画的旁边,大伙仔细的对照,画比活人还要像活人。 头发的颜色、脸上皱纹的位置、连眼珠子那浑浊的感觉,都画的分毫不差。 陈文激动的一个劲的问:“像不像?画的跟我一样不?” “不是像你,是比你还像你。”长孙无忌左一眼画,右一眼陈公公,真想伸手上画里抓一把,看能不能把画里的人揪出来。 “模样倒是一模一样,这气质有点不像。”褚遂良很诚实,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同,反正就是感觉气场不一样。 “魏王把你画的也太威武了,你啥时候站这么直过?”秦琼拍了拍陈文的肩膀,陈文立马直起腰肝,端起架子,可是众人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同。 “你挺也没用,你看这画上的人气宇轩昂,身上带着那股劲,就像个斗鸡似的,再看看你,你顶多像个母鸡。” 李世民就是心里揣着三分嫉妒,嘴也特意毒了三分,谁让他第一个得到彩色画像了,就当众损他,非让他的得意减去三分。 陈文也是来了犟劲了,说画上的人不像我?他向旁边闪开两步,一搭拂尘,张嘴喊了句:“有本早奏,无本散班呐!” “唉我去!”秦琼都不看陈文了,赶紧盯着画上的人看看,指着画来了句:“我以为他活了呢。” “像!像像!这回像了。”褚遂良激动的嘴都不好使了,这人的气质还能瞬间升华,这真是长了见识了。 陈文向后退了几步,搬过来一个胡凳,他站了上去,又一次高声大喊:“有本早奏,无本散班呐!”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看一眼陈文再看一眼画,不能说一模一样,这就是大小号关系,不上手摸的话,视觉上几乎可以说是无差别。 “这是怎么做到的?”褚遂良惊叹之余直摇头,简直的不敢相信。 他一下想起了阎立本的那句“这不是画技,这是神技。”没错,这就神技,严重怀疑李泰会的不是画法而是魔法。 褚遂良感慨的是,画是怎么画的这么逼真的,陈文以为他问的是,自己的气质是怎么一下子提上来的。 “那天魏王就蹲着看我,他让我喊……”他激动得手舞足蹈的,跟大家讲起了那天的事情,边说着边回忆着,那天的火烧云是真的好看。 看他兴奋得忘乎所以的样子,李世民都跟着开心,几十年了,他第一次看到陈文表达出发自内心的快乐。 “魏王这礼送的,让朕都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送你了。”李世民清了清嗓子:“我看你挺乐意喊的,从明天开始你就陪朕上朝吧,我让你喊一个月的,好好过过瘾。” “谢陛下!”陈文羡慕那个站殿的位置,羡慕了好几十年,站殿太监换了一拨又一拨,就是轮不到他。他要求不高,就渴望着能喊一次也行啊。 陈文的生日这刚过去没 几天,皇帝又来一把,都没到家呢就被他给召回来了,长孙无忌笑笑:“不能又有人过生日吧?我身上可没带钱,你们借我啊。” 秦琼笑道:“我也没带啊,谁上朝还带钱?” “没事。”房玄龄笑道:“上次我就没带钱,第二天补的。” “哈哈哈……” 他们推开门,见陈文直溜溜的站在桌子旁,桌子的另一边坐着皇上,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陈文平常应该是站在院子里迎接他们,他在屋里也没啥毛病,只是莫名感觉气氛好像有点诡异。 谁也来不及多想什么,他们就连成一排的走到李世民面前,刚要来个集体作揖,忽然李世民的身体“嗖!”的向后一仰。 “啊!皇上!”长孙无忌顾不得什么君臣大礼小礼的了,他伸手就去抓李世民。 “陛下!”秦琼速度更快,猛的一下就蹿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李世民“嗖!”的一下又“荡”了回来。 “呯!”龙头撞虎头,谁也没占着便宜。 秦琼顿时满眼冒金星,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手捂着额头,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李世民也捂着脑门大骂:“你是不是缺心眼?冲过来干嘛?你想刺王杀驾啊?” 长孙无忌拉着李世民的胳膊,想安慰他两句,又忍不住笑:“有用脑袋刺王杀驾的吗?” 还是文官好,房玄龄就一动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实在拿不出来秦琼那速度。他扒拉扒拉秦琼:“你挺出息呀,这还至于哭一个?” “撞鼻子上了。”秦琼就挨一刀也不至于哭,关键是鼻上有泪腺,撞得眼泪哗哗淌,根本就控制不了。 “皇上,程知节和尉迟恭来了。”陈文扒门缝往外看,发现在有人来了,他急忙汇报。 李世民指了指里间:“你们躲进去,不许出声。” 他们三个也不知道皇帝这是抽的什么风,也来不及多问,他们走进里间,发现虞世南和阎立本都在。 “嘘!”大家手势还挺统一,全都敛气屏息的听着外间的动静。 李世民玩上瘾了,他端端正正的坐好,微垂双目,陈文也准备好了,站在桌子边上,跟个雕像似的。 程咬金和尉迟恭两个人大大咧咧的推门进来,见皇帝在桌边坐着,他俩便走了过去。 李世民这次学乖了,不等他们到近前,就“嗖”的一下向后仰去。 “诶!”尉迟恭下意识的朝李世民蹿了过去,却被程咬金拦腰给抱住了:“提防有诈!” 这一眨眼的工夫,李世民又“荡”了回来,他仰过去荡回来自在得很:“程爱卿,你为何拦着他呀?” 李世民没想到第一个没上当的人居然会是程咬金,他可是有名的心眼不太多,他是怎么看出来有诈的? “上次你喝酒你就装睡着了,我好心叫醒你,你说我没规矩罚我三大杯。谁知道你这次是不是装晕,骗我们喝酒。” 第151章 谁也不能抢你的 李世民不是一个不着调的人,他是跟谁学的这么会玩了呢?当然是跟他的二儿子学的。 今天早朝散了之后,李泰邀请老爹去画室,李世民自然是心花怒放,还以为是让他看画,结果李泰进屋就坐下了。 哪有不让爹先坐,却自己坐下了的道理?他正纳闷这孩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讲,刚要张嘴训斥他,忽然他身子向后一仰。 “嗖!”的一下,李世民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拽出去老远,他本能的就扑向李泰,没想到李泰“嗖!”的一下又起来了,他来来回回的“荡”着,看上去无比的逍遥。 李泰当然只是演示一下,他晃了几个来回,赶紧站起来,请李世民上去体验。 在这个时代,连椅子都是李泰发明出来的,不可能有人见过逍遥椅。素描也好,彩色素描也好,冲击再大也只是视觉上的冲击力。 这个逍遥椅可不一样,这是真真切切的亲身体验,自己坐在上面,晃来晃去的感觉好不好且不说,李泰突然后仰的那一下,是真的牵到了李世民的心。 那一刻他忘了整个世界,包括他自己,那一刻他的心里只有李泰,那一下让他知道了,自己到底是有多紧张李泰。 然后他就想到了要用同样的办法来“戏耍”他的肱股之臣们,要让他们也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看看他们到底有多紧张自己。 “哈哈哈,你们都出来吧。”李世民把所有的人都喊了出来,他就坐在椅子上轻摇慢晃的:“你们看看朕现在的状态,配得上逍遥两个字不?” “……”配得上,你是挺逍遥的,拿我们当傻子耍,皇上就可以这么任性吗? “这叫逍遥椅,青雀发明的。”李世民一脸的骄傲,浓的都化不开:“你们想不想坐上来试试?” “……”想倒是挺想的,问题是谁敢呢?长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那椅子上雕的是龙,坐龙椅上试试感觉? 坐之前得先摸摸屁股再摸摸脖子,选好下刀的地方,能豁得出来再去坐。 陈文左右摆了两下拂尘,两个小黄门子把屏风抬到了墙边,屏风的后面露出来两张雕着祥云和如意图案的逍遥椅。 这下大伙可就不客气了,争先恐后的跑过去,好一顿吱哇乱叫,谁坐上去谁尖叫。 “让我试试。” “你还能下来不了?” “晕不晕呐?” “怎么停下来?” “……” 陈文笑呵呵的看着这帮朝臣,一个个跟过新年的孩子似的:“诸位不用着急,这逍遥椅人人有份,陛下已经给你们送到府上了。” “真的?”一听说自己也能有一个逍遥椅,立马全都眉开眼笑的,纷纷向前谢恩。 “不用谢我,青雀这孩子太能折腾,你们要是看到,他折腾出来的那一院子东西,都得惊掉下巴。” 大家都知道李泰好搞发明创造,每次都能把大家的眼球燃爆,这次见皇帝如此的夸口,期待感更是一下就被拉到了极致。 李世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立政殿的院子,被李泰给打造成了儿童游乐场。 他带着这些跟着他走过无数风风雨雨的老臣,走进立政殿。 滑梯、秋千、木马、跷跷板、吊篮藤椅…… 生平第一次知道眼睛也有不够用的时候,这到底该先看哪儿后看哪儿?哪儿人多看哪儿吧。 兕子爬上爬下的玩滑梯,满头大汗也不说累,怎么劝都不肯歇着,拉都拉不住。李治则拉着云海玩翘翘板。 妞妞坐在筐一样的坐椅里面,云离在后面小心的推她,她自由自在的荡着秋千,终于可以自己坐着荡秋千了,把她激动的拍着手咯咯的笑。 “这是什么?”阎立本围着吊篮藤椅看来看去,这造型像个鸟窝似的,还悬吊在半空中。 李世民一摆手,云夕坐进吊篮里半躺半靠的轻轻晃悠着,这个吊篮是李治的 ,对云夕来说有一点小,坐着没问题,全躺躺不下,这半躺着荡秋千的样子,看起来就感觉特别的惬意。 “会享受吧?”李世民笑眯眯的看着吊篮:“青雀给他的两个皇姐一人送去一个。” 看云夕那轻松悠闲的样子,李世民的嘴角微微上翘,他想像得到他的两个女儿坐进这样的吊篮里会是何等的开心。 和李世民同时看着吊篮的阎立本,也恰好有着同样的想法,这几天他的宝贝女儿成天的闹脾气,他正想着怎么哄哄她,这个东西不错,一定要弄一个。 哪儿弄去?阎立本都跟那些侍候李泰的工匠打够交道了,他们不是匠人,他全都是犟人,花钱请他们做事,比劝一个忠臣卖国还难呢。 不光是不给你干活,连活是怎么干的也坚决不告诉你,连个牙缝都不带欠的,给多少钱都不行,你再多一句,就拿出宁死不屈的架式跟你对抗。 “陛下,这个”阎立本两只手比划着吊篮问道:“能借给我用用吗?” “嗯?这你要干什么用?”李世民想不出来他借这个吊篮能做什么。 “我想找个工匠给我女儿也做一个。”阎立本的想法倒也简单,有个参照物,随便找个工匠照着做,总能整出个仿品来吧? “哦,这个就给你了,拿去吧。”这么个小东西,李世民也不好意思借给他看看再要回来,直接给他了。 “谢陛下。” 阎立本一躬到底,自从上次阎婉跑到府衙生事,被自己给大骂了一顿又关了她三天禁闭,她就没有一会儿消停时候,开始是连哭带闹不吃饭,现在是成天气恹恹的不说话,可把阎立本愁坏了。 李治刚从翘翘板上来,抓着一个马头型的摇摇椅,刚要抬腿骑上去,听李世民说把吊篮送给阎立本了,他一转身撒腿就往外跑。 “二哥,二哥。”李治直接跑去画室找李泰:“父皇把你给我做的吊蓝,送给阎侍郎了,一会儿就要拿走。” “……”李泰都无语了,这个老爹怎么总拿李治的东西送人,还都是往老阎家送。“放心吧,有二哥在,谁也拿不走你的东西。” “嗯,谁也不能给。”李治咚咚乱跳的小心脏,只有在二哥面前才能感受到踏实。 参观完了立政殿,李世民又得意洋洋的带着众人,来到这个被闲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院子。 刚才的震惊已经来的够猛烈了,没想到一进这个院子,又一次变傻了,目不暇接的撞进眼帘的东西,看上去简简单单,却基本都叫不上来名字。 单杠、双杠、肋木架、平衡木、扭腰盘、梅花桩…… 跟立政殿的儿童游乐场不同,这里被李泰弄成了小区健身公园。 第152章 我给你做个新的 身为一个太平盛世的皇子,不应该是过那种享尽人间富贵的闲散日子吗? 没穿越之前,易阳一直以为王爷就是歪戴着帽子,斜敞着衣衫,带着一群狗奴才上街招猫逗狗,专干些欺男霸女的快活事。 真当上王爷了才知道王爷是什么样的,你还敢歪戴着帽子?你要是衣衫不整,至少十个下人被打板子。你还想欺男霸女?你就是一个屁没放对地方,都有人打本参你。 别说王爷,就是太子也得规规矩矩的,皇家规矩大于天,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李承乾那么不争气的也得关起门来作,明面上他必须装出个贤良太子的样子来。 就这还被参了,房玄龄、褚遂良联合十多个老臣,参太子以生病为借口荒废时光,要求皇帝严加管教,莫让奸邪小人把太子引逗得只知嬉戏玩乐,不顾礼仪纲常。 李世民当即下令让杜正伦、孔颖达等六个太子太师,轮流到东宫跟太子谈论古今政事,结果李承乾以病痛难忍为由,直接把东宫大门关上了,不许太子太师进门。 李世民亲自跑到东宫,父子俩没说几句话,李承乾那阴不阴阳不阳的态度就把李世民气饱了。 生气归生气的,总不能任由他这么下去,他若是真的变得无德无才了,那这个太子之位传给他还有什么意义? 太子若是不能把天下治理好,不能继承他的志向,那他真不如换个太子了。 换太子,算了,换太子不过就是一句气话罢了,从李承乾出娘胎那一刻开始,李世民就是按照继承人的模式培养他的,换太子就等于这十八年的心血宣告失败。 谁精心做了十八年的事情,愿意一朝宣告失败?李世民不甘心也不忍心,这太子之位原本就是李承乾的,自己只能是帮他坐稳这个位置,不能动摇他的地位。 转眼这又过去好几天了,李世民正琢磨着怎么跟李承乾沟通,李承乾就大模大样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李世民带着一群人,来到那个小偏殿观看李泰搞出来的新发明,李泰和李治从画室走出来,迎上去跟众人打了个招呼。 李泰正兴致勃勃的给大伙介绍着那些健身器材的用法,忽然门口一声喝报:“太子驾到!” 太子驾到,皇帝也不可能出去迎他,李泰笑呵呵的看向李世民:“父皇,我和雉奴出去迎一下皇兄。” “嗯。”李世民脸色微微一暗,嗯了一声。 李泰拉起李治就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李承乾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皇兄”李泰抱拳一揖:“臣弟迎驾来迟,望” “闭嘴。”李承乾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哪儿那么多罗嗦?我来看看你,还非得在门外候迎吗?不三叩九拜的,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太子?” “皇兄。”嫌李泰礼仪太周到了,李治亲和,站得直直溜溜的,头也没低一下,就喊他一声。 “乖。”李承乾伸手来摸李治的头,李治闪身躲到了李泰的身后。 李泰拍了李治一巴掌,瞪了他一眼,抬头对李承乾笑道:“父皇在里面呢,我们过去吧。” 李承乾不想见父皇,可也不能转身就走,刚才在门外侍卫高声喝报,李泰出来迎接,父皇不可能不知道他来了。 “好。”李承乾微微一笑,收回空中这只尴尬的手,跟李泰并肩向前走着。 “皇兄,你的脚好些了吧?”李泰感觉得到李承乾走路一脚轻一脚重,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仔细的观察还是看得出来的。 “时好时歹,没事儿,疼的时候用凉水擦擦就好多了。”李承乾真不全是装病,他的大脚趾根部向外长出一个包来,疼起来的时候真的很要命。 最厉害的时候感觉像火烧一样,他半躺在床上咬牙哼唧,称心捧着他的脚,碰也不敢碰,揉也不敢揉,一味的着急也帮不上忙。 李承乾忍着疼还安慰称心说:“没事儿 ,以前也疼过的,忍过去就好了,疼不了多久。” 称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太子,心里一急滴下泪来,一滴泪落到了李承乾的痛处,痛感居然瞬间减轻了不少。 “哎?我不疼了。”李承乾惊喜交加的笑了起来:“我不疼了,我真的不疼了,称心你的眼泪止住了我的疼。” 一句话说得称心心都揪了起来,为了不让自己难过,他连疼都不喊疼了,还满面笑容的来哄自己。 称心看着红肿的包:“要是能替你疼多好,我宁愿承受十倍百倍的痛苦。” “称心,取凉水来,快。”李承乾不是哄他,那一瞬间是真的感觉到不疼了。 从此以后,李承乾疼起来就用软布蘸凉水擦,痛感立马减轻很多。 “既然用凉水擦能止疼,那用冰块肯定效果更好。”李泰扭头认真的看着李承乾:“一盆清水里面放点硝石,很快就会有冰,把冰砸碎用布口袋收起来,把布口袋放到脚上冰敷。” 李泰说的绝对是给痛风止疼最好也最快的方法,只不过硝石做出来的冰块可不是自然冰,硝石是做火药的原料,对人体有没有害,那就不知道了。 “好主意,我就说你心眼活,鬼点子多。”李承乾对这个提议那是百分百满意,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光知道硝石能弄冰果,净寻思吃了,没想过它能止疼。 李治跟在李泰的身边,小脸拉得老长,他就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给他出主意,疼死他该。 他把硝石都给拿走了,害得李治好几天没有冰果吃,他心里根本没有别人,何苦惦记他? 他们走进院子,李治直接到画室里假装读书去了,他实在不愿意看到李承乾。 李承乾也只是象征性的陪大家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舒服,回东宫去了。 他是收到了李泰送的逍遥椅,听说李泰搞出很多好玩的东西,他才过来看看的,看完就走了。 李世民带大家转了转,显摆了个够,然后吩咐准备御宴。 “阎侍郎”李泰逮着个机会,笑呵呵的看着阎立本:“听说你喜欢前院那个吊篮滕椅?” “呃,是”阎立本心里打鼓了,怎么每次皇帝答应他的事,李泰都得跳出来干预一下?“是这样的,我只想借用一时,照着它给小女给做一个。殿下要是有图纸借我一用也是行的。” “哦,你误会了,我不是舍不得给你,那个吊篮是九殿下的,贵千金用着有些小,我做个新的给您送到府上,如何?” 阎立本简直的喜出望外,他连连作揖称谢,李泰当着他的面,直接吩咐陆清:“照着长公主的那个式样做个吊篮滕椅,做好了直接送到阎府。” 第153章 又是皇宫风雨夜 一盏油灯透着昏黄的光,夜雨倾盆份外的狂,风过窗棂吱吱的响声比鬼哭还瘆人。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轰隆隆的雷鸣震耳欲聋。 “观音婢!”李世民被雷声惊醒,猛的坐了起来,见身边的杨妃睡得正酣,他方知自己是做了个梦。 “二哥,二哥。”妞妞被雷声吓得说什么也不敢睡觉,哭着喊着要二哥。云离抱着也哄不好,放摇摇床上晃也哄不好。 不管云离有多努力,妞妞还是把兕子也给吵醒了,兕子也跟着又哭又闹,非要二哥不可。 云夕、云离两个大丫头无奈的对视,这半夜三更上哪儿给她们找二哥去?她们年纪虽然小,却也是嫡公主,身份尊贵,不可能跟哥哥睡一起。 立政殿不是只有一间屋子,立政殿是个建筑群,院子就有一个广场大,到底有多少间屋子,不看图纸的话,李泰都数不过来。 白天李泰都是和她们在一起的,晚上他和李治都不在一起睡,他们睡觉的时候都有下人守夜,没什么需要担心照顾的地方。 李治是被雷声给惊醒的,他猛的坐起来双手捂着头,大叫:“二哥!” “殿下,你怎么了?”云海就在门口守着,急忙过来照看李治。李治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殿下!”云海急忙追上去,又是给他收拾衣服,又是给他打伞,送他去找李泰。 惊雷一声震天响,李泰也吓得一个激灵,他坐了起来,守夜的小黄门子急忙问道:“殿下,您是要喝水么?” “你看看九殿下和公主的房里有亮吗?”这么大的雨,这么响的雷一声连一声,闪电一道连一道,只怕他们睡不踏实。 小黄门子去看了一眼,回来报道:“九殿下的房里没亮,公主的房里亮着灯。” 李泰已经穿好了衣服,吩咐他掌伞。他还没出门,李治就进了门。 “二哥,我怕,我要跟你一起睡。”李治半边身子都湿了,鞋子也湿了。 “不怕。”李泰搂着李治往外走:“我们去看看皇妹,她们肯定吓哭了。” 云夕、云离使出了浑身解数,连平时屡试不爽的吊篮都不起作用了,两个公主就是要找二哥,她们又怎么敢这时候去打扰李泰? 李泰的突然出现,简直就是及时雨,呃,及时就够了,雨就不用了,雨实在是太大了。 “二哥,二哥!”妞妞半个身子都歪成了九十度,云离几乎就要抱不住她了,李泰赶紧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兕子一见就喊得更凶了,李泰只好左手抱着妞妞,右手抱着兕子。李治不离左右的贴着李泰。 很快两个公主的情绪就安定了下来,李泰把她们俩都放到兕子的摇摇床上,他就轻轻的推着,还轻轻的哼着不知道对不对的摇篮曲。 她们困的睁不开眼,还舍不得睡,一会儿睁一下眼睛,见李泰真的没走,她们才渐渐的睡实了。 窗外雨骤风狂,室内悄无声息。 李泰吩咐把蜡烛点上,整整五个烛台,二十五根蜡烛把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李治也困得不行,他就靠着李泰在床上坐着,不肯睡,李泰也不说他,直到他坐着睡着了,李泰轻轻的把他放倒,给他盖好被子。 “你们困就下去休息吧,我守着他们。”李泰不打算走了,这雨也没有停的意思,风也没有停的意思,不一定啥时候一个惊雷又把他们吓醒。 云夕和云离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地方,她们知道她们真的可以下去休息,但是她们不想下去。 云海则劝道:“二郎,你也睡吧,我守着。” “不用。”李泰看这漫漫长夜,不做点什么,也实在是难熬,看看这屋里有画架也有纸:“把我的彩铅拿过来。” “二郎,你想画什么还是白天再画吧,夜深了,你睡会儿吧。” “我睡不着,我要是困我就睡了,快去拿。” 云海拿来了彩铅,云离弄了碗热汤,李泰喝了半碗汤,然后认真的画了一幅长孙皇后的画像。 画完之后,随手又题了首词上去。 “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李泰的书法真漂亮,自己都爱看。当然他更爱看的是纳兰容若的这悼亡词。 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相信李世民一定也睡不安稳,长孙皇后去世的那天也是暴雨倾盆,犹如天河倒泻般的气势。 天色微明,雨势也小了,风声细细如泣如诉。天地一片清新,山川如洗。 杨妃一觉醒来,发现睡丢个皇上,这人怎么半夜偷着跑了? 甘露殿里,李世民斜倚着锦被,一脸的倦容,听着密探向他汇报昨晚的情况。 “太子寝宫一直点着灯,房中异响不断。” 李世民的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昨夜何人侍寝?” “……”密探咬了咬牙:“太子妃自有孕以来,一直和太子爷分房睡,昨夜也没有宫女侍寝,是太子的侍童称心还有两个小黄门守夜。” 李承乾是男人,称心是男人,两个小黄门是小太监,房中异响不断,他们打麻将了? 李世民知道称心是太常寺的乐童,长相俊美又能歌善舞,深得李承乾欢心。李世民以为李承乾只是喜欢跟称心一起玩,没想到他真的是喜欢跟称心一起玩。 李世民气得脸色泛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密探又说道:“四殿下和九殿下半夜去了公主房里,房间里不知点了多少蜡烛,无一暗处,从窗前的影子上看,四殿下一夜未眠,应该是画了幅画。” 李世民心里多少舒坦了几分,昨夜雨声大、雷声急,想必是公主害怕了就把李泰找了过去。 李泰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他知道把李治叫上。多点蜡烛、一夜未眠、画了幅画,可见他深知人言可畏。 李世民穿戴整齐,早早的来到立政殿,他轻轻的推开门,见李泰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披着一件披风,显然是别人给他后披上去的。 想伸手拍醒他,又不忍心打扰他,不叫醒他,又不忍看他这么坐着睡,扭头见云海战战兢兢的冲自己打着“嘘”的手势。 “二郎刚睡着。”云海声音小的可能他自己都听不见,好歹通过唇形,李世民也懂了他的意思。 李世民转头去看画,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画上的人画的维妙维肖,李世民也能控制住自己不出声了。 可是那一首悼亡词又狠狠的撩动了李世民的神经,真可谓是字字惊心。 第154章 虎符这就到手了 趴在桌子上睡觉肯定是睡不舒服的,李泰睡梦中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扭头去看床,见李治、兕子和妞妞都睡得安稳,他长出一口气。 “二郎”云海想提醒他皇帝就在他身后站着,他却冲云海打了个“嘘”的手势,不让他出声。 李泰看一眼窗户,雨还没有完全的停住,他按了按心口,轻咳了一声:“我可能有几天不能回宫了,你千万照顾好他们。” “二郎”云海脸上的五官都紧急集合到一起了,他用拂尘向李泰的身后点了点。 李泰一点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是为自己的身体担心:“我没事儿,做梦突然掉坑里了,心跳的有点急,一会儿就好了。你把画给我收好,千万别让” “二郎!”云海赶紧出声打断了他,急得挤眉弄眼的朝他的身后比划。 李泰诧异的一回头,惊得他一下就跳了起来:“父,父,父皇。” 李世民老脸拉得比驴脸都长,冷森森的眼神跟刀子似的盯着李泰,怨气冲天的压低了声音:“说呀,你怎么不说了?千万别让我看到,是不是?” “不,不是。不是,真不是。”李泰局促不安的样子完全的出卖了他,气息也不稳,脸也渐渐的红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李世民哼了一声,冷冷的问:“不是?那是什么?” 李泰嚅了嚅唇,弱弱的说道:“我是说千万别让雨水脏了画。” “房子漏了?”李世民玩味十足的讥笑:“还是趁着雨没停,赶紧出去晒晒画?” 这个理由属实有点牵强,李泰眼珠子一转:“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千万别让那两个小淘气把画弄坏了。” 这个理由显得智商高点了,起码听起来有点可信度了。李世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懒得和他计较。 云海挪挪椅子,用拂尘扫了扫原本就干干净净的椅面,李世民撩袍坐下,淡淡的看着李泰:“说吧,你要出宫干什么去?” 嗯?不是说画的事呢吗?这就掀过去了?李泰微愣了一下,感觉有点跟不上李世民的节奏,他略整理一下思路,缓缓的开了口。 “昨晚雨太大了,我担心有的地方会暴发山洪,我得查查有多少百姓房倒屋塌,有多少农田被水淹了,得看看有没有被水困住的人和牲畜,得安排人手抢险救灾,不能等下面报上来再去查,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李世民心里很高兴,不管他能不能做好,他起码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知道惦记着家国百姓。 事情做的好不好都不要紧,办事能力是可以锻炼出来的,但是要是没有做事的心,可就难办了。 不知为什么,李世民一下就想到了李承乾,如果这几句话是太子说出来的该有多好,朕一定在朝堂大肆的褒奖他一番。 不管心里想着什么,李世民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淡淡的问道:“你是只查长安城附近的,还是整个京畿之地都查一遍?” “城里坊区都不用担心,就是远处的容易受灾,所以我估计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我可能不会回来了。” “你有多少人手?” 李世民不用算也不用看,李泰负责的范围之内想要全面的调查一下,至少得三千兵士发出去,而李泰手里真正的兵一个都没有,就府衙那几十个差役而已。 心怀天下是好的,说大话也不难,关键是你做得到吗? “魏王府里有府兵八百,府衙有衙役六十,我可以再召募一些青壮,渡过这次危机即刻解散。” 李泰是有募兵的实力的,这个只要有钱就能做到,但是他没有募兵的权力。他募一个兵,都容易被按上造反的罪名。 魏王府的府兵不是真正的兵,没有编制,不归军队管,是李泰的私人保镖团。 也就是说除了六十个衙役,其余李泰想要动用的人员都是他的私人力量。这件事做成了, 对他个人来说没有一点好处,还极易把小辫子递到有心人的手里。 你召募青壮就是一条铁打的罪名,你就算给他们起个名字叫志愿者也不行,你能起名字,别人也能,你可以说是志愿者,人家也可以说是雇佣军。 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吗?就下个雨而已,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随便换了谁也知道歇会儿比折腾舒服。 你就等着有受灾的报上来,你打个表向皇帝请求给百姓免个税啥的,这就足够你博个清官的美名了。 “青雀,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一件费力,但却不一定能讨得到好的事?而且很有可能有人会因此而参你一本。” 李世民相信李泰不是个傻子,这些他不可能没想过,只是不知道他为何执意去做这么傻的事情。 “百姓是大唐的百姓,江山是父兄的江山。我觉得我若是为了明哲保身而畏首畏尾,那才是真正的私心忒重。” 李泰的目光很是清澈,像一潭能看到鹅卵石的池水,没有一点涟漪也没有一点杂质。 无私绝对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品格,忘我绝对是至高无上的境界。 李世民忽然间也明白了,他为什么敢半夜三更大大方方的到公主的房里来,不避讳公主房里的宫女,跟她们秉烛共处一室。 为了让弟弟妹妹睡个安稳觉,他根本不顾虑会不会有人往他身上泼污水,同样的无私与忘我,这份胸怀之坦荡甚至都令人羡慕。 有多少人能活得这么恣意?毫不顾忌的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有时候是一种勇气也是一种幸福。 李世民扯下腰间一块玉佩丢给李泰:“去吧,十天之内五千御林军随你调遣。” 李泰看一眼玉佩,竟然是一块虎符,他喜出望外的躬身一揖:“谢父皇。” 李泰直起身来,笑嘻嘻的看着李世民:“我本来打算早朝的时候上本,水火无情,刻不容缓,我这就走了?” “去吧。”李世民也笑呵呵的看着他:“凡事不必亲力亲为,要学会抓大放小。” “嗯,我知道了。”李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床边,叮嘱云海道:“这几天要是特别炎热,一天给他们吃两次冰果是可以的,一次不要吃太多。硝石不多了,若是东宫需要,紧着东宫先用,我弄到硝石会马上派人送来的。” “是,东宫若是来要,我全都给他们。”云海真是大方,一点私货不留,他料定东宫没脸来要。 李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缺心眼吧?他能来要吗?你就放到御膳房,他需要他自己就拿了。” 李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看向床上的李治和床边的两个公主,又嘱咐云海:“这四月的天忽冷忽热,最难将息,衣服要随时增减,食物一定要熟透,不干净的不能吃,小孩子肠胃不好,你要多多在意。” 第155章 凡有辱颜面之事 李泰大大方方的拿着兵符走了,李世民大大方方的拿着画像走了。 今天的早朝,皇帝到的很早,和皇帝一样早的还有东宫的正牌太子。当然太子不是自愿来的,而是被皇帝派人硬给叫过来的。 文武百官都还没有进殿,李世民和李承乾在偏殿小坐,李世民看李承乾顶着黑眼圈,一脸的困倦,就不由得怒火暗升。 昨夜李泰也是一夜未眠,人家照看弟弟妹妹,给阿娘画像,心里还惦记着暴雨会不会给百姓带来灾难。 李承乾呢?李世民真想问问他,昨夜太子寝宫一直异响不断是怎么回事。这事他做得出来,他爹连问都问不出口。 知道他贪玩,知道他叛逆,知道他脚疼。 原谅他扮突厥兵胡闹,原谅他赶老师出门,原谅他装病不去听政。 想不到他肮脏,想不到他龌龊,想不到他阴毒。 能原谅他误杀了汝南,怎么原谅他情急之下要杀掉雉奴来掩盖他的错误? 能原谅他养个小乐童,怎么原谅他荒淫无度到不分雌雄的乱媾(音构)? 能原谅他拿走御膳房所有的辣椒,怎么原谅他刺杀朝臣以陷害李泰? 点点滴滴都像钢针专门戳李世民的肺管子,桩桩件件都像利剑直击李世民的心肝脾。 他要不是嫡长子,怎么能容忍他到今天?能忍的,不能忍的,该忍的,不该忍的,李世民统统都忍下了。 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让李世民这么好脾气。 “高明,昨夜雨下的大吗?”李世民脸色虽然不好看,语气倒还平稳。尽管内心里已经波翻浪涌了,还是压制住所有的愤怒,不让情绪宣泄出来。 胸怀激雷而面如平湖,说起来就是一句话,有谁知道这一句话的背后是怎样的忍耐。 “昨夜电闪雷鸣,雨下得很大。”李承乾也不知道老爹犯了什么病,一大早晨喊他过来聊上了天气。 “那你睡的安稳吗?” “一夜不曾合眼。”李承乾折腾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睡呢,一脸的疲倦藏都藏不住。 “这么大的雨你都想到了什么?”李世民刚刚见李泰醒来就要去查访民情,心里很是欣慰,他多希望李承乾的心里也能装着江山社稷,装着黎民百姓。 哪怕在自己的启发下,能够想到这场雨对耕种是不是会有影响,对堤坝会不会造成伤害,也算他有胸怀天下的格局。 李承乾聪明得很,听父亲这么问,他立马就知道该怎么回答:“听到雷声、雨声,我就想起阿娘病重的时候,那段日子天天都是阴雨连绵的。” 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李承乾有些哽咽,他低着头,努力的酝酿情绪,虽然没有哭出来,却也红了眼眶。 若不是先有了密探的汇报,李世民一准会心疼的受不了,不管他犯下多大的错误都不是错误了。 李承乾也很了解李世民,李世民最看不了他们这些孩子伤心难过,尤其是这几个嫡子女,哪一个落下一滴泪,都跟一颗滚油溅到他心上了似的。 李世民最吃的就是这一套了,李泰成天的打感情牌,李承乾看也看会了。 李世民用力的握拳,指节节节泛白,指甲都掐得肉疼,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他撒谎也就罢了,编点什么瞎话不好? 哪怕他说他睡着了,没听见什么雨声、雷声,李世民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他居然有脸提他阿娘,他阿娘是这么教育他的吗? 他阿娘要是知道他现在是这个样子的,不死也得被他气死了。 李世民心都发颤了,还是咬着牙,平静的问了他一句:“那个称心挺称你心的?” 一提到称心,李承乾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他口齿伶俐,手脚干净,我就把他留在身边了。” “东宫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绝对不容有污。”李世民脸黑的都快能滴出墨来了,他声音低沉的 说道:“朕看东宫可谓是洞若观火,该怎么办你心里应该清楚,朕不亲自处理,是给你机会也是给你留着面子。” 李世民说完就站起来向金銮殿走去,李承乾则是冷汗横流,一时间浑身冰冷,愣了片刻,他抬腿走向金銮殿。 看来父皇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好在他似乎是想替自己瞒,自己这时候要表现得好一点,如果不去听政,惹怒了老爹,称心的命就保不住了。 陈文精神抖擞的站在殿角,跟只斗鸡似的昂着头,大喊一声:“有本早奏,无本散班呐!” 陈文向下扫一眼,今天好奇怪,天天来听政的四殿下不在,从来不来听政的太子爷出现了。 李世民高高的坐在龙椅上,下面的人奏上来的事情,他也没心思仔细的处理,大多是表示他知道了,具体解决方法等待下集分解。 “陛下”朝班之中走出一人,脸上居然明显的挂了彩,额头肿个大包,嘴角也破了,还乌紫成片。 “王爱卿,你这般年纪还与人争强斗狠?” 李世民看他这伤都在脸上,这肯定是跑来告状的,这老家伙五十多岁了,又不是武将,也不是身居要职,只不过就让他打理个馆驿而已,他这是跟什么人打起来了? 馆驿就是接待番邦使臣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个凭公文可以免费吃住的大客栈。 “百济的使臣,屡屡上书皆被驳回,便将怒气撒到了臣的身上,不只打了老臣,还砸了馆驿许多物什,扬言让我转告圣上,若不按他们的意思写回书,他们就要闹得长安城无一日安宁。” 百济的使臣就上过一次金銮殿,后来他们对大唐的态度不满意,就上书要求必须接纳百济的投降,必须每年给百济大量的贡品。 这种无理取闹的上书,根本就没有机会摆到皇帝的面前,都被送到了李泰手里,李泰也是有耐心,驳了一回又一回。 “哈哈哈……”满朝的文武官员都笑了起来,这笑话讲的真行。 李世民当即下令,让翰林待诏即刻用汉字和百济字双语制诏,晓谕百济国王没事少做白日梦,少说没有影的大话,挑恤之前先考虑一下你到底抗不抗揍,再做决定。 派个使臣前去百济送诏书,与此同时李世民又下了一道圣旨,百济使臣砸损大唐馆驿,有辱圣颜,处以汤镬(音祸)之刑,由太子李承乾监斩。 另外府衙里还关着一个叫乌鲁的人,因辱骂大唐百姓,处以五马分之尸之刑,由吴王李恪监斩。 “凡有辱我大唐颜面之事,绝不轻饶!”李世民怒目圆睁的盯着李承乾,李承乾心慌慌的乱跳,只是默默的低着头,不敢出声。 ps:剧透可耻,所以不剧透。我以作者本人的身份,向大家承诺:阎婉不是女主!阎婉和主角有纠缠但无感情戏! 第156章 配得起这个待遇 连绵不断的雨持续了整整三天,雨过天晴终于又迎来了艳阳高照。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人们的心中便充满了希望。 不少的良田被这场暴雨给浸泡成了池塘,李泰指挥官兵们及时的把积水引入河道。河道多处於堵,堤坝接连告危,李泰指挥官兵们疏通於泥,用沙石加固堤坝。 一顶顶帐篷像突然盛开的花,一瞬间就到处都是。多数的帐篷下挤着无家可归的灾民,少数的帐篷给体力透支的官兵休息。 五天的时间李泰的身影,几乎在所有的灾区出现过,他不是在一线巡视,就是走在去往下一个一线的路上。 李泰知道如果他就坐在长安城里发号施令,下面的人也会执行命令,但是执行的力度甚至方向都很难说,他能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 他要是亲自下到第一线去检查,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哪怕他一个字都不说,下面的人也会感到人心振奋,激情饱满的战斗和机械的执行命令是完全不一样的。 灾民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没有人闹事,倒有很多人自发的拜佛式叩谢天恩。 谁也没想到官兵来的如此及时,简直就是神兵天降,不只救了他们的人,连他们的牛羊猪狗都得到了救护。 洪水退去了,灾难的阴霾还笼罩在上空,很多的房屋被冲毁,人们在险中逃生的庆幸中,还饱尝着丧失家园的痛苦。 掂了掂手中的兵符,有效期还有五天。李泰慨然下令:“全力以赴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手里有人,五千兵士五天时间,足够把所有被冲塌冲毁的房屋重新建造起来,但是有个前提盖房子必须得有原材料。 虽然盖一座房,需要的原材料并不是很多,但是灾民手里一点钱也没有。 李泰有钱,但是用他个人的钱给百姓建房,这一次可以,那一下次呢?解一时急难可以,不能长久的以此为例吧?那以后就没人当官了,根本赔不起。 “所有需要重建房屋的人家听好了,殿下有令……” 李泰决定用自己的钱先帮百姓们把房子建起来,但是他们得签个协议,建房用到的材料款,限他们两年之内还清,可以用钱还也可以用粮食抵。 李泰等于是大额度的放出去一批无息贷款,顺手把人丁、户籍又重新登记整理了一遍。 没事做的时候闲的无聊,有事做的时候忙得头晕脑胀。 马蹄声声、车轮辘辘,坐在车马大轿里的李泰身心俱疲,他闭上眼睛半睡半醒的养养精神。 忽然有一人拦住路途,问了声:“可是四殿下的车驾么?” 陆清一揽缰绳,不喜不怒的答道:“正是,你是何人?何事拦路?” “在下受阎尚书所遣,前来请四殿下过府。”那人拿出一封请柬,双手递了上去。 陆清接过请柬看了一眼,淡淡的说了句稍候,便跳下马来,到轿子边上报道:“阎尚书送来一份请柬。” 李泰一掀轿帘,接过请柬,打开来从上到下的扫视了一遍,原来是他要求雕刻的那六匹马已经成型了,还有些细节之处需要李泰过去指导一下。 昭陵六骏那可是国宝,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把它做到最好。本打算回宫的李泰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改道阎府。” 阎府的后花园里有个大大的池塘,池塘里也没种什么花,就是一池春水随风吹皱,池边也没有柳树,很平整的一大片空地。 空地上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有的被雕刻成型了,有的还是“野生石头”。李泰最为关心的当然就是那六块用来雕刻宝马的石头。 六匹宝马都已经雕刻完成,李泰挨个的摸来摸去,上辈子就在历史书和邮票上看过昭陵六骏,照着画了不知多少遍。 没有前生那无数次的临摹,哪有今世成竹在胸的挥洒。早知道自己会穿越过来给六骏画底稿,应该再多临摹它千百遍。 李泰 开心的都合不拢嘴,阎立德陪在一边,心里很是忐忑:“殿下,为臣实在是尽力了,奈何技艺不精,只能是,唉,连殿下画的千分之一也没表现出来。” “此言差矣,浮雕和素描本就是两种艺术形式,不能放在一起对比,再说如此精湛的技艺,真真是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李泰由衷的一句感叹,把阎立德给叹跪下了,“扑通”一声吓了李泰一跳。 “殿下如此盛赞,令臣喜之极又愧之深呐。”阎立德怎么看这几匹马怎么不合格,跟李泰的画作比起来,这简直应该都砸碎了铺路。 他生怕这个效果不能令李泰满意,请李泰过来检阅一下,也不敢说完成了,只说有什么问题再修整。 李泰一个眼神,陆清赶紧把阎立德给搀了起来。 “殿下,这些是打算用在何处?”阎立德都是按李泰的要求弄的,每一个宽两米,高一米七,这么大块头的六块浮雕放哪儿? 昭陵六骏当然要放到昭陵,不过这话李泰不敢说,他笑呵呵的说道:“这个我还没想过,把它们交给父皇,凭他放到哪里吧。” “这是要献给陛下的?”阎立德的眼睛立马放大了一圈,他满眼的不可置信:“这,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李泰不觉得这有什么妥当的,而且雕刻的如此完美,比邮票上看到的精美多了。 李泰知道这六骏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知道他有多爱它们,他相信这一定是得到李世民欢心的佳作。 “早说是献给陛下的,就不该刻这些箭矢上去,还有这匹”阎立德拍了拍飒露紫:“五匹马都只是马,它前面还站个人,而且它胸前插着箭,眼神形态都很没精神,万一陛下震怒了,殿下一片好心岂不是反为不美?” “放心吧,我就是要取飒露紫临终前的最后一个画面,这是它立下最大战功的时候,我要让千秋万代的人都记住它的功绩,让儿孙们都记住,我父皇为天下安定而出生入死战役。” “可是”阎立德叹了口气,殿下再英明神武也才十七岁,真是个孩子,只是一身正气,却不懂人情世故:“不如我们重新雕刻吧,陛下骑在马上神采飞扬的瞬间岂不是更好?” “不,就这么定了。”李泰摸着飒露紫,轻轻的说:“丘行恭有救驾之功,他配得起这样的待遇。” 阎立德正要再劝两句,忽听一声娇呼从身后传来:“大伯!” 阎立德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自己的侄女阎婉,她来做客也就罢了,往这里跑什么? 第157章 我的名字叫阎婉 阎婉脸上淡施脂粉,化了一个不浓不艳的妆容,头上梳着灵蛇髻,左边插一支小小的梅花发贊,右边插着参差不齐的流苏小步摇。 身上穿着水粉色的长裙,领口开到锁骨下面,刚刚好的露出一指宽的正红色肚兜边缘。 李泰只是扫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看马了,在李泰眼里这石头雕成的马,比她好看多了。 陆清倒是直勾勾的盯着她多看了几眼,见她走路像风拂杨柳似的摆动,就忍不住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的笑出来。 李泰在阎府的后花园,后花园肯定是要戒严的,不可能什么人都放进来。 阎立德也不能因为李泰在,就拉网把后花园围上,没那个必要啊,后花园又不会有什么危险,用不着三步一岗、两步一哨,最多是让侍卫守着门口。 阎婉能进得来,说明守门的侍卫被她给唬住了,她一定是耍小姐威风或者撒什么谎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进来了,阎立德也不能整死她,只好向前迎了几步,沉着脸说道:“赶紧回去!魏王在此,惊了王驾,怎生得了?” “我就是来找魏王的!”阎婉小脖子一梗,头昂得老高,嗓门更高,一嗓子就把李泰的眼神给喊了过来。 这一嗓子把阎立德吓得肝都颤,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李泰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把她剁了,自己根本保不住她。 李泰没有和她计较的意思,不看僧面看佛面,冲这六匹石雕也得给她爹和她大伯个面子。 阎婉根本不理会阎立德那呆若木鸡的样子,大摇大摆的从他的面前走过,径直来到李泰的身前,跟李泰也就相距个两米左右才停住脚。 李泰斜身靠着飒露紫,淡然的看着她,她也没给李泰见个礼,也没低一下头,目光停在李泰的眉毛上。 李泰原本对她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她是个任性的娇娇女,现在好好的端详她一番,才发现她身量纤纤,看起来弱不禁风,性子却很野,胆量不是一般的大。 她出身官宦之家,不可能不懂规矩,她就是故意的,在我面前展现她的与众不同,为的应该是吸引我的注意力。 李泰正在琢磨她是天生的古灵精怪还是蓄意的攀龙附凤,她冷傲的开了口,用鼻子指着李泰眼睛:“答应我的事,你做到了吗?” “做到了。”李泰知道她问的就是伊丽哈桑有没有被赶出城的事:“我派人把她遣送回国了。” “真的?”阎婉惊喜交加跳了起来,乐的直拍巴掌:“那她愿意回去吗?” “她愿不愿意我怎么知道?”李泰懒洋洋的微笑着:“我愿意就行了。” 阎立德的汗都顺脸淌下来了,我天爷,李泰没急眼,这是多大的幸运?赶紧把这个姑奶奶整走,她再吼两嗓子,整不好两家人的命都没了。 阎立德上前一步,板着脸,冷冰冰的瞪着她:“话也说过了,赶紧下去!” “你下去!”阎婉正满心高兴呢,被这个大伯把兴奋劲给搅了个稀碎:“没看我和魏王说话呢吗?” 阎立德脸都黑了,心里暗骂阎立本,这个没用的废物,怎么管的女儿?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陆清实在忍不住了,他一扭头正对着李泰,想咳嗽又没敢,憋得脸通红,转过身背对着李泰咳嗽。 李泰看他一眼,他又看不到李泰,李泰轻咳一声,抬手随便指了方向:“百步开外,去。” 李泰没别的想法,单纯的觉得陆清不太礼貌,自己对陆清的约束也实在是太少,没给他立过规矩,他有点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是。”陆清边咳嗽边回话,赶紧的走开了,百步开外?开多外?一百步可以,九百步也可以的吧? 陆清简直受不了了,他是能走多远走多远,远远的看着吧,可不想听她说话了。 一句一颗炸雷,随时能引爆火药库,而且是不引爆绝不罢休的那种,陆清怕被炸着 ,赶紧的躲了。 阎立德似乎明白点啥了,阎婉赶他走,李泰赶陆清走,这还不走,等啥呢?他二话没有,抬腿就追陆清去了,远点走啊远点走,想不到咱们老阎家还有这好命,这是要出娘娘啊。 李泰知道阎立德这是误会了,他也不怕谁误会,不就是跟阎家小姐单独说几句话吗?四周这么多护卫看着呢,还能让她赖上? 再说她这个身份也赖不上自己,就算自己不嫌阎家官小门楣低,也得是个嫡女才行吧?李泰估计她最多是个庶出的小姐。 “我们坐着聊吧。”阎婉美的不行,她走到池塘边,侧坐在一块石头上,伸手撩了撩池里的水,扬起一串水珠,她便笑了。 李泰感觉她像个精神病,从她这神情上,不傻的都能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李泰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令她多心的事了,她怎么这么快就春心荡漾了呢? 李泰没坐,就不远不近的站在她身旁,淡淡的问了句:“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那个吊篮,是你特意按照长公主的式样给我做的,对吗?”阎婉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满脸的得意的笑容,还故作羞涩的小声补了句:“我可喜欢了,谢谢你啊。” 长公主可是李泰的亲姐姐啊,这是给亲人的待遇,宫里的娘娘都没有,给她做了一个,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要把她宠上天的意思啊。 尤其刚才他还亲口说把那个番邦女子给遣送回了,欺负她的人都不配留在长安城,这又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无条件的护着她的意思啊。 “你好像是误会什么了。”李泰不知道阎立本是怎么跟女儿说的,她怎么这么自作多情?“阎小姐,你是叫雪儿?” 那天在阎府听阎立本吩咐小厮找雪儿要咏鸡图,然后就见她扮成小厮拿着咏鸡图上堂来了。 在府衙门前的那次,李泰故意回避了问名字这个环节,为的是给阎家留点颜面,所以到现在为止,李泰一直误以为她的名字是雪儿。 “我才不叫雪儿呢,雪儿是我的丫环。”阎婉故意绷起小脸,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冷哼一声又傲骄的一扬头:“记住了,我叫阎婉。” 李泰一听到阎婉这两个字,当然感觉一颗炸雷在脑子里炸开了,嗷的一嗓子吼了出来:“你叫啥?” 李泰给阎婉的印象很是温柔,说话都张不开嘴的那种,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嗓子,简直的震耳欲聋。 “啊呀!”阎婉惊吓之余一个激灵,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塘里。 第158章 好兄弟与子同衣 阎婉在池塘里上上下下的蹿跶,两只手拼命的乱划拉,李泰也不会水,他本能的向前一步,两脚却像生根了一般的站住了。 他没有跳下去的念头,救人可以,把自己搭上不行。李泰快速的脱下他的蟒龙袍,蹲下来,拿衣服当绳子甩向阎婉:“抓住,你抓住啊。” 阎婉三下两下抓住了衣服,身体慢慢的稳定住了,池塘的水没多深,最深的地方也就一米五,最浅的地方才一米左右。 阎婉稳住身体以后,才发现她可以很好的站着,她要是站直了,水面也就在她腋下的位置。 她故意往下蹲了点,水面上就露个脑袋,惊慌还未完全退去,脸上就染了一层的调皮,笑嘻嘻的看着李泰,手上松一下紧一下跟李泰玩起了拔河。 李泰也是吓的不轻,怎么也不能眼看着出人命,他抓着衣服回头一看,没有喊人的必要了。 四周的侍卫、阎立德都玩命的朝这边跑呢,陆清虽然跑的不卖力却也不比别人慢。 阎婉当然也看到别人往这边来了,他们一到,不就得把自己捞上去抬走吗?那还怎么跟殿下增进感情? 她手上一用力,想把李泰也拽下来,那样两个人都湿了,是不是就可以一起喝个热汤啥的了? 李泰回头的一瞬间,手上的力度猛的加大,把他拽得向前一闪,他下意识的松了手。 阎婉突然向后一仰,脚下一滑,直接倒摔进了水里,一口呛进肺子,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她挣扎之中,双手乱舞。 李泰改蹲为跪,一只手按着池塘的边缘,另一只手去抓衣服,好在阎婉右手一直紧紧的攥着衣服,她猛的抽甩,终于被李泰抓到,又一次稳住了她的身体。 这时侍卫也跑了,“扑通”“扑通”跳下去两个把阎婉给拖了上来,阎婉趴在石头上,咳嗽不止。 李泰也弄的半身都是水了,他抓着衣襟拧了一下,阎婉抬头见他胸前挂着玛瑙的九眼天珠吊坠。 “那坠子”阎婉认得,那天就因为这个坠子跟那个番邦女子打起来的,满京城找不到第二个。 原来他不只把那个番邦女子给遣送回国了,还把她喜欢的坠子给抢了下来。 “嗯?”李泰见阎婉指着自己,也没听清她说了句啥,便问道:“你说什么?” 阎婉俏脸飞红,一咬嘴唇,说道:“我要你的坠子,我喜欢。” “你喜欢?”李泰双眼微眯,冷冷的说道:“我也喜欢。” 李泰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她,她却欢喜得心头小鹿乱撞。这人可真直接,我喜欢,他就跟着喜欢,这是不是就叫爱乌及屋啊? 看她那个模样,李泰真想一脚踹死她,刚才干嘛救她呢?应该往水里按她才对。 易阳也好,李泰也罢,骨子里都透着善良,看着她落水的一刹那,心里就只想着救人,这就是善良的本能,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什么别的东西。 如果冷静下来,或许能干出亲手把她推下水的事,但是突发事件激发的是本能反应。 不能让她继续想入非非,得和她说明白,李泰向前两步,居高临下的警告她:“阎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本宫不是谁都能招惹的。” 说罢一转身,迎面差点撞上陆清和阎立德,陆清早就把外套脱下来了,他直接就把外套披到了李泰身上。 阎立德则直接就跪下了,也是跑得心慌,气息不稳的叩头:“殿下恕罪。” “这次就算了,你转告阎侍郎严加管教,再有一次,定治她个惊驾之罪。”李泰冷着一张脸,气呼呼的走了。 阎立德不用起来了,直接趴地上一句:“恭送殿下。” 李泰走的都看不到影子了,阎立德才勉强爬起来,看一眼趴在石头上的小落汤鸡,真是又疼又气,指着她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本打算回宫的李泰也没法回皇宫了,一来他穿着陆清的外套,里面的衣服 还湿了一大片,二来他也没心情回皇宫了,他想好好的静一静。 李泰把陆清也喊进了轿子,他连个外套都没有,骑马招摇过市多少有些尴尬。在轿子里,李泰的眼睛睁一会儿闭一会儿,一个字都不说。 陆清感觉得到李泰心潮起伏,别看他安静的跟个雕塑似的,他的气息就出卖了他的心情,虽然他的气息也不是很乱,但是陆清对他太过于熟悉。 “二郎,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阎小姐了?”陆清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泰的侧脸,他一脸冰霜,估计是阎小姐落水让他后怕了吧。 “你觉得我跟她合适吗?”李泰的语气听不出来喜怒,没带一点情绪,就像是跟朋友聊天,说我要恋爱了,你帮我掌掌眼。 陆清沉默了,他低着头撇了撇嘴:“我能说实话吗?” “嗯。”李泰点了点头,也没看陆清,目光就呆呆的看着前方,心不控制的乱蹦。 陆清轻轻的吐出三个字:“她不配。” “你说出身?” “不是,你要是看上她,她爹马上就会升官。”陆清也不傻,皇子选妻对门楣的要求不是特别高,因为升官就是一句话的事。 陆清不喜欢阎婉,他怕李泰陷进爱情失去理智,于是冒死的进谏了一句:“她智商不高,情商有点低,就是个花痴。” “陆清,你说我待你怎样?” 陆清感觉到麻烦了,自己贬低了人家的心上人,这就拿小话来敲打自己了:“知遇之恩,天高地厚。” “我为难过你吗?” “没有。”陆清更加笃定了,这意思表达的多清楚?这就是说自己劝他跟阎婉分开,对他来说就是在为难他。 “那我为难你一次,行吗?” “嗯?”陆清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 “现在没事,我怕将来有事。”李泰双目无神,身上都泛着冷冷的气息。 “二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你的事,我万死不辞。” 李泰抬手把他搂了过来,在他的耳边悄悄的说了好长的一大段话。陆清听完傻愣愣的盯着李泰,半天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魏王府,车马大轿直接来到内宅门口,陆清先下轿,然后回身打起轿帘,李泰搭着他的手从轿子里钻出来。 他们一转身,惊见皇帝和李淳风并肩站在院子里,陆清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后腰撞到了车辕上,疼得他一咬牙,没敢出声。 李泰也特别的不自然,自己身上穿着陆清的外套,低头看一眼,倒是看不出来里面穿着湿衣服。 不过陆清就惨了点,他没有外套,虽然身上也有衣服,也不露什么,但是也就相当于现代人穿着内衣了,不露也尴尬。 第159章 真的是吃坏了吗 魏王府的文学馆基本建好了,过几天李治就要来这里读书,李世民今天微服出来,就是想看看文学馆建的怎么样,都安排了什么人教李治什么科目。 李泰不在,陪皇帝四处走走的光荣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李淳风的肩上,君臣二人谈笑风生很是惬意,这时一辆车马大轿疾驰到了门前。 他们很是意外,这魏王回府就算坐轿也该是人抬的小轿,车马大轿直接跑到内宅,这情况不太正常。 接下来看到的情况就更不正常了,陆清和李泰先后下轿,这侍卫和主子一起坐在轿子里,要是有刺客的话,俩人一起死就算是尽忠了呗? 一起坐轿子也行,衣服是怎么回事?看他们衣衫不整的下轿,李世民感觉眼前直发黑。 李承乾弄个称心,李泰又整个陆清? 陈文对皇帝说太子对下人过于宽容,称心居然跟太子共用一个勺子,李世民一听就知道他这话的背后是什么意思,俩大小伙子用一个勺子喝东西,这能正常吗? 李世民当即让密探去查,刚好那天李泰送给李承乾一个逍遥椅,结果外面电闪雷鸣,屋里雨暴风狂。 真是亲兄弟,都挺有才,一个能发明新物件,一个能创造新玩法。 共用一个勺子的那面是实锤了,同乘一辆车的这面还有的怀疑吗? 李泰今天穿的是蟒龙袍,陆清今天穿的是六品校尉官服。若是随便的常服,李泰还能说衣服是他自己的,现在想瞒也没有瞒这条路了。 “阿爷”李泰三分窘迫两分紧张的扯出一脸假笑,连动也没敢动一下,就站在原地扮演傻孩子,跟犯了什么错误被逮着现形了似的。 陆清低着头不敢抬,像被雨浇了的鸡崽子,使劲的降低存在感。 看他们两个这副模样,李世民感觉眼前又黑了一层,能不能大大方方的?你们就装个没事的样儿出来,骗骗我不行吗? “穿成什么样子?”李世民脸一沉,不耐烦的说道:“赶紧换衣服去!” “是。”李泰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抬腿之前还回身拉了陆清一把,陆清跟触电了似的,把他的手甩开了。 李世民几乎就要站不住了,若不是李淳风还站在旁边,他必须保持着帝王威仪,可能就软软的瘫下去了。 李泰和陆清跟做贼了似的跑进屋里换衣服去了,李世民向前两步,把车夫隔离开,挨个的问了一遍。 知道他们去阎府的时候穿的很正常,从阎府出来的时候,衣服就那样了。 他们跑阎立德家里干啥去了?车夫只知道是阎府来人下贴请他们过去的,什么事他们是不可能知道的。 换个衣服,换了小半个时辰,李泰跪趴在池塘边上把衣服弄湿了,裤子弄脏了,身上也沾了泥水,他洗个澡然后换上新的蟒龙袍,清清爽爽的很舒服。 李泰出来发现皇帝不在,李淳风笑呵呵的看着他:“宫里来人说九殿下肚子疼,陛下就急忙回去了。” 李泰抬头看看天,今天多少些炎热,不太可能着凉,怎么会肚子疼呢?或许是有事找父皇,随便扯了个谎吧,李泰也想不出李治能有什么事。 “我也回去看看吧。”李泰急忙吩咐陆清:“备马,回宫。” 李世民刚赶到立政殿,不到一刻钟李泰就到了。 李治小脸蜡黄,喘气都没什么力气了,整个人软软的躺在床上,上吐下泻的折腾了小半天,他已经快虚脱了。 李泰坐在床边拉着李治的手,满眼心疼的看着他,又扭头问云海:“御医怎么说?” “说是冰果吃多了。”云海心都在嗓子眼提着,李泰离开了七天,临走好一顿嘱咐他要注意饮食,冰果不让他们多吃。 云海真的没多给,李治也听话,虽然他馋冰果,也没偷吃,就半碗而已。而且连着几天都这么吃,就今天出问题了。 “冰果从哪儿拿过来的?同一坛冰 果都谁吃了?”李泰不怕他冰果吃多了,李泰担心冰果里有人加料了。 云海看了一圈:“从御膳房拿过来的,两个公主多少吃了点,我和云夕、云离也吃了点。” “你们都没事?” “没事。” 李泰握了握李治的小手,略一思索又问道:“雉奴的午饭吃的什么?” “主要就是炸肥肉酥和酥白肉。” 李治的午饭按规格的话,好几十道菜,基本上李泰就准他一顿四个菜,他主要也就吃一两样够了。 李泰点了点头,微笑着摸了摸李治的额头,一点都不烫:“没事儿,以后油腻的东西和凉东西分开吃,一起吃肯定会肚子疼的。” 肚子疼不是什么大事,头疼事才大呢,李世民现在就止不住的头疼,他静静的观察了一会儿,见李治不怎么折腾了,他便回了甘露殿。 正琢磨着要不要调查一下李泰和陆清的事,陈文倒腾着小碎步走到他的身边,面色凝重的唤了声:“陛下。” “有话说,有屁放。”李世民闹心闹得心像猫抓,本来就站不住、坐不住的,他有话还不痛快说,找骂一样。 陈文左右看了看,他一摆拂尘,四边角落站着的几个宫女、太监纷纷躬身一揖,然后集体向外走。 李世民有点诧异却也没说什么,他看人都走净了,开口问道:“有什么大事么?” 陈文稍向前一点,躬身答道:“陛下,今天九殿下吃坏了肚子,我担心是饮食不够精心,就自作主张的封锁了御膳房。” “嗯?”李世民忽然感觉脑瓜皮上冒了股凉风,倒不是担心陈文能做什么手脚,而是他既然说出来,那必是查出什么来了。 御膳房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出问题的地方,出一点问题都可能会要了皇族成员的命。 “在一个烧火的小黄门子身上,搜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陈文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生怕惊到了谁。 但是这个事就不是声大声小的事,尽管他极小声的说了出来,李世民依然感觉入耳如雷。 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谁?” “人都关起来了,我还没问过,不知原委。”陈文太知道宫里的规矩了,该知道的事你可以知道,不该知道的,那我真不知道。 会是谁?李世民不敢想也不愿意想,但又不能不想。多么庆幸现在知道了,又多么的不想知道。 能把手伸到御膳房的人屈指可数,无论是谁对谁出的手,都是李世民不想承受的痛。 自己家里摆战场,心肝战脾肺,输的是谁?赢的是谁?伤的又是谁? 第160章 天静地静人不静 四月十五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深遂的苍穹坠满了会眨眼的小星星。微风无声的拂过,扫去一天的燥热。 难得的月夜良宵,连鸟儿都不忍心发出声来打破这份美好。天也静、地也静、风也静、水也静,唯独人不静。 李治很听话,老老实实的喝药,尽管一直上吐下泻,他也没有闹人,表现得很坚强,李泰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到了黄昏时分,他总算是不折腾了。 看他睡安稳了,李泰才离开,云海被他留下照看李治,晚饭他也没吃,一个人来到那个偏殿,想要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偏又心焦难耐,他便来到院子里。 天色暗了下来,两个小太监开始往院门上挂灯笼,李泰仰望星空,感觉心里堵的一点缝儿都没有。 “搬梯子来。”李泰吩咐了一声,马上有人搬来梯子架好。 李泰爬到梯子上,望着昭陵的方向发呆。 好久没有站在梯子上望昭陵了,以前他总是带着李治一起望昭陵,李世民听说以后,特意在上苑建了个望台。 李泰是看不到昭陵的,尽管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这夜色虽朦胧静谧却只能看到几米之外而已,昭陵只是一片漆黑,连个轮廓也看不清。 李泰苦笑一声,或许是望昭陵望的多了,还真就是站在这里心比较静。 “殿下,夜深了,您” “闭嘴!”李泰头也没回,这时候他不想听任何没营养的劝阻之言:“你们都下去吧,这院子今晚不需要留人。” “是。”小太监们应了一声,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如果不是有虫鸣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李泰真的以为一切都被定格了,仿佛连时间都没有动。 李泰轻轻的苦笑一声,没想到那个智障里的缺心眼竟然就是阎婉。按易阳所知道的历史走向,阎立本的女儿阎婉是李泰的正妻。 自己苦思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易阳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李承乾造反之后,李泰会说出“杀子传弟”的荒唐话。 你说“传弟”是为了迷惑皇帝,还算是情有可原,你说“杀子”是为了表忠心还是为了秀智商下线? 你杀的子是谁?你的子不就是皇帝的嫡孙吗?你要杀皇嫡孙,你还妄想能继承大宝?要不是皇帝够疼你,你长一百二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现在明白了,就凭阎婉那个智商,别说什么“杀子传弟”,就是“杀爹传舅舅”的话她也说得出来。 再加上原来的李泰性情高傲,他不可能把所有的责任都往女人身上推,也低不下头来承认错误。 他倒是很可能咬牙硬挺,“对,就是我说的,怎么地吧?”怎么地?贬你王位,让你憋屈至死。 还有易阳一直想不通,李承乾造反之后汉王李元昌被杀,李泰有什么必要跑去吓唬李治? 一句话让李治抓着了把柄,借故装病,一举把李泰从九霄之上摔到了地狱之中。 现在一下就想通了,如今的阎婉只是个侍郎之女,就敢当众吼她大伯,敢用下巴指着自己说话。 如果给她冠上魏王妃的名头,有了魏王正妻的身份,她敢不敢吓唬李治?别说用一句话吓唬,就是提刀吓唬她也敢呐。 娶妻不贤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李承乾,是李恪,是李治,抑或是李佑,万没想到自己这些兄弟都未必是自己走向宝座的障碍,最大的障碍居然会是阎婉。 李泰都能想像得出来阎婉跟得了失心疯似的样子,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风范。任谁看了都会头疼,也难怪父皇不肯把江山交到自己手里。 夜越来越深,李泰多少有点冷了,可是他不想动,他就眼望着昭陵,默默的想着心事。 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这个阎婉有任何一点牵连,真要是娶了她,聘礼给得起,命给不起。李承乾是被自己作死 的,李泰是被媳妇作死的。 就算争嫡夺位的事与阎婉无关,李泰也不喜欢她的性格。 假扮男装上堂是不知深浅之举,扮男装就只是换了衣服,连首饰都不摘,是心不够细还是当别人都瞎? 在堂上不听父亲的话,在花园公然顶撞伯父,这是没礼貌还是没教养? 落水上岸之后不先讨件衣服披身上,是忘了自己是女人,还是忘了纱裙湿了会紧贴身? 张嘴就跟自己要吊坠,是跟自己有多熟吗?有交情还是有人情?前思后想,李泰向天祈愿,只愿跟她不要再有任何的交集。 渐渐的月上中天,李泰估计着大概有三更时分了,他身上也特别的冷,于是他慢慢的爬了下来。 他走进画室,从怀里掏出来几张纸,轻轻的铺在桌子上。这些纸都是他这几个月来交给御厨总管的。 这些纸上有的只写着菜名,有的连详细的做法都有。这些都是李泰精心为李治安排的菜谱。 “红烧肉”“炸肥肉酥”“酥白肉”“回锅肉”“糖粘肥肉”“梅菜肉”…… 李泰吩咐御厨每顿至少要两盘这样的菜品,除了特别肥腻的就是高糖的。易阳知道李治成年后有心脑血管疾病,说白了就是三高的厉害。 李治经常头晕的不能起床,才把折子一点点的交给武则天批,才有了后来的女帝临朝,李武两家的血腥屠杀。 李泰知道他才是最后登上宝座的人,拿他当最大的敌人,怎么会有好心给他?一道道他吃得满口香甜的幸福,最后都会变成扼杀他的一根根丝线。 李泰看着这些纸,一字字都是他亲笔写的。 “二哥,我能死吗?我以为我看不到你了。”想起下午李治看着自己那可怜又恐慌的眼神,李泰心如把攥。 李泰提起笔划下一道又一道,最后他把纸团起来扔掉。 “雉奴,我该把你怎么办?”李泰的心好乱好乱,他知道现在的李治是百分之百的拿他当亲二哥,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能让的。 “我今日放过你,他年你能放过我吗?”李泰坐不住就站起来转圈圈。 “你今日以我为兄,我便待你如弟,他年你若与我敌,我便与你对阵。” 李泰展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几十道菜名,百分之八十都是素菜。最后在下面备注,不许见肥肉,不许用荤油,不许多放糖。 “小胖子,从明天开始你就跟我一起吃吧。”李泰心安定了下来,嘴角也带上了笑意,忽又想到李治的身体需要锻炼:“嗯,让陆清当你的体育老师。” “圣人至!”一声喝报,吓李泰一激灵,这大半夜的父皇来了? 第161章 下一次转身就跑 李泰刚刚站起身来,陈文便推开了房门,李世民迈步走了进来。 “阿爷,您这是醒的早还是没睡呢?” 李泰傻愣愣的有点发懵,子丑相交这个时辰,父皇怎么会过来?按现代时间算,这是凌晨三点钟,哪有人这个时间段溜跶? 李世民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油灯:“怎么不点蜡烛?” 油灯昏暗又呛人,平常都是夜不太深的时候点一会儿,若是深夜不眠就改成点蜡烛了,或者主子睡了以后,守夜的人会点油灯。 “我只是写几个字,油灯够亮了。”李泰倒不是舍不得点蜡烛,只是下人都被他打发走了,他自己也找不着蜡烛。 “给别人盖房子那么大手笔,自己连根蜡烛都舍不得点?”李世民走到桌边,慢慢的坐下,手指一捻桌上的纸,随意的扫了几眼。 还以为他写点什么重要的东西,原来是写了一篇菜谱。 “你有这么好吃吗?熬夜写菜谱?”李世民满眼的不可思议,这孩子是馋成什么样了?仔细看一眼,这菜谱全是素菜,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值得这么惦记吗? 李泰撇了撇嘴,不敢还言,心里暗道:“你有这么好奇吗?凌晨跑过来看我写啥。” 李泰缓缓的说道:“都是我不好,没安排好雉奴的饮食,让他遭罪了。” 原来他这是在给雉奴安排菜谱,李世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疼的他都说不出话来。 雉奴闹肚子是因为饮食安排的不好吗?那是有人在他的汤里放了巴豆。李泰却因此而自责、难过,他夜望昭陵,一定是在向阿娘请罪。 李世民眼光一扫,发现地上丢着几个纸团:“那是什么?” 陈文赶紧把纸团捡起来,抻开铺在桌子上。李泰解释道:“那是我以前给雉奴安排的食谱,我发现都太过油腻了,以后我打算让他和我一样吃素的。” “不行!”李世民左一眼右一眼,两种菜谱对着看,还是被李泰扔掉的这面好吃的多,他拍拍皱皱巴巴的纸:“你们两个以后都按这个吃,说过你多少次了?不吃肉怎么行?” 李泰自己吃素,李世民都好大意见,看他瘦的都给大唐丢脸,要不是还有几块腱子肉显得精壮,李世民早把大肥肉片子塞他嘴里去了。 李世民就喜欢腥膻油腻的,他感觉吃荤是一种享受,吃素就维持个活着,一点也不美味。 “阿爷,您要是真疼我,就让我吃自己喜欢吃的,行吗?不管您觉得多好吃的东西,也得我自己喜欢才咽得下去,被逼着吃东西很难受。” 李泰不想失去吃东西的自由,可不能让别人来安排自己的饮食,这实在是一件太危险的事了。 “你还知道被逼着吃难受,那你还逼雉奴吃素,他能喜欢吃吗?” 知子莫若父,李治从小就爱吃荤,李泰负责他的饮食之后,这才十个月他胖了二十多斤,可把他高兴坏了,二哥给的东西最好吃。 “他一定喜欢吃,我保证他要是不喜欢吃,我绝不逼他。” “嗯。”李世民看了看李泰,从头到脚的干净利落,脸上虽有几分疲倦之色,却也不掩风姿,看自己的儿子如此倜傥,心中自是多一分欢喜。 多好的儿子,你可不能沾染上那些不堪入目的毛病。想起陆清,李世民又暗暗的打个冷战。 还没来得及调查他们,但愿他们没什么事,李世民不动声色的问了句:“阎立德什么事找你?” 李世民从来没管过李泰结交朝臣的事,因为李泰真的没有结交谁,他只去过阎家,李世民猜测大概是因为阎立本、阎立德都是画家的缘故。 他们之间应该只是艺术上的交流,不会存在其他的什么事,如果李泰有培养自己势力的心,不应该结交阎家,阎立德是刑部尚书,要结交也该结交兵部、吏部、礼部。 李泰也不说话,就瞪眼睛看着李 世民,沉默了一会儿,调皮的笑了:“阿爷,我跟你说实话吧。” “嗯?你还有不跟我说实话的打算?” “不是。”李泰笑道:“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既然你问到了,那就告诉你吧。我把拳毛騧(音瓜)、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青骓、飒露紫都画了下来,然后” “在哪里?”李世民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这六匹战马全都战死了,它们是李世民魂牵梦绕的心肝宝贝,他是多想多想再看到它们一眼。 李泰被吓得一愣,随即无奈的摊了摊手:“都没有了。” “没有了?哪去了?”李世民当时就暴怒了,脸“腾”一下变得通红,太阳穴那里明显的青筋暴起,他指着李泰吼道:“你是不是把画送人了?看都不让我看一眼就送人了?” “没有。”李泰下意识的就说了句没有,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是欺君啊,赶紧又更正:“有。” 李世民气的扬起手要打他,他也不敢动,不敢搪也不敢躲,吓得他双目紧闭。 李世民只是生气,没有气到真的要打他,手只是扬起来了而已,没有真的往下落。 陈文赶紧抓着袖子把皇帝的手给扯了下来:“皇上,您听殿下把话说完啊,他说要给您个惊喜,必定是有好东西给您的。” 这是什么人呢?一提画就急眼,一眼没看着就生气。李泰睁开眼,缓了缓情绪,继续说道:“我让阎尚书把六骏刻成了浮雕,我想找个什么日子,做为礼物送给您个惊喜。” 原来是这样,李世民心里舒服点了,他还是追问道:“那你画的马呢?都给他了?” 不给他,让他照啥刻?李泰撇了撇嘴,回身抱了个筐过来,筐里面全是画轴:“这里有几幅画的不太好的。” 不太好的也行,李世民也没要求打开,也没问哪幅是画的马,直接一挥手,陈文上前抱起筐就走了。 李泰只剩下个目瞪口呆,眼瞅着陈文把他所有的画都抢走了,他也不敢吭声。 屋里没有别人了,李世民的那张老脸也没那么和颜悦色了,他冷气十足的问道:“你干什么穿陆校尉的衣服?你们为什么坐一辆车?” “阎尚书找我过去看浮雕,他刻浮雕的地方有个池塘,他家一个丫头失足掉水里了,当时我就在旁边,一着急就脱下衣服救她了。” “你疯了?”李世民一听就急了:“你会水吗?你逞什么能?淹死一百个丫头能怎么地?” “呃,我没说清楚,我没下水。”李泰急的直比划:“我就拿衣服当绳子这么甩,她抓住衣服就不至于沉下去了嘛,然后就有人跳下去救她了。” “再有这种事,你转身就跑,知不知道?人垂死挣扎的时候力气相当大,万一把你拽进去呢?” “嗯。”李泰点点头,一脸诚实加忠厚的说道:“再有一次我不会扔衣服的,我往里扔石头。” 第162章 父皇上朝我发呆 李世民实在是没绷住脸,被他给逗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扔石头倒也合理,所谓落井下石嘛。 既然是他的衣服湿了,陆清的衣服给他穿也是正常的,他也不能让陆清穿着中衣满街招摇,李世民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多半了。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了,李世民站起来很严肃的警告李泰:“以后再给我送礼物不需要挑日子,哪天都可以送,一天多送几遍也行。还有你再作新画,必须让我先看一眼再送人。” 说完他抬腿就走了,龙行虎步走的甚是威武。 “是。”李泰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听着他的脚步声和开门声,直到他关上了门,李泰才一脸憋屈的抬起头。 这个皇帝老爹,说的可真是轻巧,还让他看一眼再送人,这一眼没看的都连筐抱走了,他看一眼还有机会送给谁? 早朝的时候李泰抬头看了一眼,李世民那张脸也看不出来喜怒。说实话李世民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好是坏。 昨天夜审御膳房的小黄门子,折腾到三更时分。 那小黄门子身上藏有砒霜,他自然是不肯招认有害人之心的,只说是用来毒老鼠的,一时疏忽带到了御膳房,他并没有拿出来过,没有害过人。 他以为死就是最大的一关了,只要豁出去死,咬紧牙关,谁也没办法从他的嘴里掏出实话。 他不知道的是,有多少比他硬上十倍百倍的硬汉,在刑具面前都是求死的。死,在特定的情况下并不是一种惩罚,而是一种奖励。 想死那得付出代价,没有实话想死是不可能的。 得到实话的李世民差点拿砒霜泡茶喝,心都要碎成沫了。却原来是李承乾身边的大太监秦胜,悄悄的给了小黄门子砒霜。 这件事秦胜死抗,就是不承认跟太子有关系,他说是他自作主张起了歹心,他让小黄门子在李泰回来之后把毒药洒到汤碗里。 立政殿里九殿下和两位公主的饮食一直是李泰负责的,无论这汤谁喝了,结果都令秦胜满意。 李泰有事那是最好的,一了百了了。李泰没事,他也得为这件事负责,就算能保住命,也保不住他的王位了,从此便没有了跟太子竞争的实力。 秦胜说是他眼见着魏王身受皇宠,太子的权力都被他夺走了,一时心急便做下了糊涂事,这件事跟太子丝毫的关系都没有,太子至今毫不知情。 说实话秦胜心里恨如烈火,不恨别人,就恨那个小黄门子,身上有砒霜为什么不放?你改放巴豆是给自己挖坟呢吗?这坟挖的,连我都让你给埋了。 小黄门子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心眼太多了,他不能确定那个汤碗是不是送往立政殿的,于是他记住了那个碗,决定先放点巴豆。 宫里人都娇气,吃了巴豆肯定会传御医,如果御医去了立政殿,那他等李泰一回宫,就往这个碗里放砒霜。 没想到没挺到李泰回宫,才半个时辰御膳房就被封了,所有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他藏在靴子里的砒霜也被搜了出去。 李世民这个后怕,层层冷汗浸透了中衣,夜风一过遍体生寒。 秦胜和那个小黄门子谁也没机会看到早晨的太阳了,东宫也被封为了禁地,夜里三更天所有的侍卫进行换班,东宫除太子外,所有的人被调离、关押、审讯。 东宫这边还没审出结果,暗中监视李泰的密探又出现在李世民的眼前,李世民心都突突,生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消息。 密探说魏王把晋王哄睡之后便登梯望昭陵,三更之后才下来,现在在画室写东西。 李世民担心李泰,便亲自过去看看他,结果他竟然是在为李治闹病这事,深深的自责,在院子里望着昭陵挨了半宿的冻,又熬夜给李治重新安排菜谱。 虽然这件事怎么都怪不到李泰的头上,但是李泰这个做法却深深的触动了李世民。这孩子意识到 自己有错之后,有悔过的态度,有改正的行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李世民不自觉的又想到李承乾,李承乾犯多少错误不说,他哪有一次主动承认错误?哪有一次真心的悔过?又哪有一次有改过的行为?他反倒是一次次的变本加厉。 李泰望一眼对面,李承乾又没来,他看着那空荡荡的位置,心里暗暗的琢磨,天气也暖了,硝石也有了,海鲜路远,运点河鲜过来应该做得到的吧? 当然没问题,别说是天家皇子,就是稍有点钱的富豪人家也经常吃鱼,平常百姓家摆个宴席也吃得起鱼。 李泰的脑子里疯狂的搜索鱼的做法,红烧的?糖醋的?清蒸的?煎鱼?烤鱼?水煮鱼? 我的亲哥,我都绞尽脑汁了,这么多款总有一款适合你吧?不喜欢没关系,做好吃了你就喜欢了,下朝我就去找御厨研究各种鱼类的花式做法。 李泰净想鱼怎么做好吃了,根本没听到今天早朝都有些什么事,他正发呆呢,忽然听李世民笑道:“朕要去阎尚书家坐坐,众位爱卿可陪朕同去。” 阎立德和阎立本这哥俩都懵圈了,老阎家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动这一金銮殿的人到家里做客? 众人纷纷向殿外走去,长孙无忌过来拍了李泰一下:“惠褒,你想什么呢?这一早晨就看你发呆了,赶紧走吧。” “舅舅”李泰礼貌的低头一揖:“我就不过去了,雉奴昨天吃坏了肚子,他身体不舒服,我回去陪陪他。”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跑个肚算什么事?再说你又不能替他难受,宫里还缺人侍候他了?” 长孙无忌不容分说的扯起李泰就往外拽,李泰只好边走边和他说:“雉奴真的不舒服,再说这么多人陪父皇过去,也不差我一个。” “怎么不差你一个?这么多人也没有管他叫爹的。” “……”李泰硬是被长孙无忌给怼得无话可说了,他被长孙无忌给拉进了轿子里,只能是跟着走一趟了。 长孙无忌扭头笑呵呵的看着李泰:“惠褒,你多久没去过东宫了?” “有些日子没过去了,皇兄出什么事了吗?”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自从他监斩了百济使臣之后,便卧床不起,也病了好几天了。” “监斩?什么时候的事?”李泰真的是太不关注东宫了,他甚至故意的回避跟东宫有关的消息。 长孙无忌跟他讲了皇帝下令判百济使臣汤镬,让李承乾监斩的事:“他许是吓着了,你抽空过去看看他。” 第163章 昭陵六骏六马赞 天子率领百官出行,除了御驾亲征或者告天祭祖什么的,很难看到这样壮观的画面。 天子临门就已经是足够记入家谱的荣幸了,天子之后还有殿下、皇亲以及满朝的文武官员,如此豪华的配置,是不是应该把大门拆下来迎接? 皇帝很任性,根本不打招呼,他嗷的一嗓子把大伙都给叫来了,阎立德慌得直麻爪。 不用说别的,一人一盏茶,阎府的下人就得哭,不说现烧水泡茶来不来得及,就说茶盏都凑不出来。 阎府倒不至于没有茶盏,而是凑不出来花式、质量,既够档次又一模一样的上百个茶盏,大家过来做客,你不能按品级大小给发不一样的茶盏吧? 除了皇帝和李泰可以搞点特殊,其余的人都得一样,这要是让人家在这点小事上比出个花红柳绿来,你就算是下不来台了。 皇帝不会考虑这些破事,大臣们也是无奈,皇帝喊话了,他们就只能是跟着,至于阎家怎么招待,倒是没人有挑礼的心思。 但是阎立德不能不考虑招待问题,他派人快马加鞭的往家跑,赶紧通知家里人做好准备。 阎立本也赶紧过来跟阎立德沟通,家里现在最紧缺什么,两家凑一下,他也派人快马回家,把家里最高规格的茶具、餐具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大哥家。 他们哥俩急得头冒汗,忙的脚生烟,结果皇帝到了院门口就对阎立德说:“你跟青雀合谋刻的马在哪儿?带我去看。” “是。”阎立德一听这皇上是来看浮雕的,他要直接去池塘边,这可太好了,起码能有点时间准备,这要是直接去客厅,我的天,急切中恐怕下人们连个座垫都摆不明白。 李世民可不是来喝茶的,他着急看马,早上那一个多小时的空闲,他都没舍得睡觉,把硬抢去的那一筐画轴全都打开了,一直看到上朝。 李世民没问浮雕有多大,他自己猜也就一米左右的高度,因为画就是一米左右的高度。 他没怀疑很小,如果是巴掌大的东西,也不必在池塘边雕刻了,在池塘边雕刻是为了随时用水冲掉残余的石粉,说明雕刻物挺大的。 阎府所谓的后花园,只占一个后字,确实是在房宅之后,至于花那是一朵也没有,园也谈不上,连堵像样的院墙也没有。 很宽阔的一块空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那六块特别高大的石头很是显眼,李世民远远的就看到了。 “一二三,正好六块,不会是那六块吧?”李世民指着那块大石头,兴奋得满脸喜气,多少有些意外,没想到足足有一人多高。 “圣上慧眼,正是那六块。”阎立德笑微微的脸上闪着亮晶晶的一层光,心都拎起老高的感觉。 又怕这六块浮雕不能讨得皇帝的喜欢,又怕哪里出什么纰漏,不能很好的招待百官。 “可真不小啊。” 李世民心里满满的期待感,这是儿子给自己准备的惊喜,其实不管是什么东西,有这份心就已经够令他喜的了,至于惊,还是算了。 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让皇帝开眼的物件太少了,也就李泰的画能算得上,浮雕见的太多了。 背面只能看出来个块头大,很快他们绕到了石头的前面,李世民一眼就直接扑了过去,惊喜交加的大喊:“特勒骠!” 李世民从马头摸到马尾,从马背摸到马腹,眼底层层起雾:“当年浍州一战,宋金刚兵锋甚锐,一昼夜接战数十回合,连打了八个硬仗。” 陈文看到特勒骠都激动得声音哽咽:“当时陛下一连两天水米未进,三天人没解甲,马没卸鞍。” “是啊,陛下骑着特勒骠一昼夜间急追二百多里地,交战数十次。”长孙无忌缓缓的开口,慢慢的点头,往事历历又浮现在眼前。 “拿笔来!”李世民大笔一挥,写下:“应策腾空,承声半汉;天险摧敌,乘危济难。” 恋恋不 舍的把目光从特勒骠身上移开,又看到了旁边的青骓。 “青骓。”李世民低声的唤着它的名字,轻轻的抚摸它的脊背,缕缕思念汇聚成河。 石刻中的青骓作奔驰状,马身中了五箭,均在冲锋时被迎面射中,但多射在马身后部,由此可见骏马飞奔的速度之快。 阎立德气都不敢喘了,生怕皇帝会暴怒,青骓一生有很多光辉时刻,却偏偏把它中箭的瞬间给记录了下来。 长孙无忌伸手摸了摸青骓身上的箭:“平定窦建德一战,青骓当属首功,那一战之后我大唐方才真正的统一了。” “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李世民眼圈泛红的提笔写下这首赞诗:“朕要给它们各写一首。” “瀍(音馋)涧未静,斧钺申威,朱汗骋足,青旌凯归。”这是李世民给什伐赤写下的赞诗。 石刻上的骏马凌空飞奔,身上中了五箭,都在马的臀部,其中一箭从后面射来,可以看出是在冲锋陷阵中受伤的。 “我记得当时陛下出生入死,伤亡三匹战马,最后是什伐赤冲出重围携主凯旋。”长孙无忌拍了拍什伐赤的臀部:“宝马神骏不过如此。” 转过什伐赤,就看到了飒露紫。李世民没有摸它,只是站在它的面前凝视着它,喃喃的说道。 “当年在洛阳与王世充邙山决战,朕失后援,单人独骑被敌军围困,飒露紫前胸中箭,危急关头,幸好丘行恭赶来营救,他把自己的坐骑让给朕,给飒露紫拔了箭,然后又执刀徒步冲杀,斩数人,突阵而归。” 阎立德最为担心的就是这个飒露紫,这个画面中它精神低迷,没有一点王者气势,而且它身前还站着一个丘行恭。 丘行恭卷须,相貌英俊威武,身穿战袍,头戴兜鍪,腰佩刀及箭囊,作出俯首为马拨箭的姿势,完全就是当时的情景再现。 “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李世民提笔为它写下赞诗后说道:“青雀儿深得朕心,丘行恭之功当名标千古。” 李世民接连给拳毛騧和白蹄乌也写下了赞诗,李泰默默的拿起这六张纸,悄悄的塞进了袖筒里,这可是御笔亲的六马赞。 “阿爷,都怪我虑事不周,只想着把它们刻下来给您个惊喜,却没想过这么大块的物件不好摆放,您看把它们置于何处才好?” 李世民也光顾着感动了,没想过往哪儿放,他一扭头看到了陈文,忽然就想起那天陈文说要把画像带到棺材里。 “把它们送到昭陵,把朕写的赞诗也刻上。”李世民见李泰把纸给收了,便说道:“这字就青雀你来写吧。” 李泰微微一笑:“我写不合适,我推荐一人,就欧阳询大人来写吧。” 第164章 你是我亲自生的 上午的阳光不毒也不弱,既温暖又不刺眼。大家围着观看造型优美、雕刻线条流畅、刀工精细圆润的这六块浮雕作品。 石刻中的"六骏"是李世民经常乘骑的六匹战马,它们记录了李世民所经历的最主要六大战役,同时也是表彰他在唐王朝创建过程中立下的赫赫战功。 历代帝王心中最为介意的都是自己得位是否“正”,玄武门事件是李世民心中难解的疙瘩。 李泰用这六块浮雕向世人宣告着李世民的功绩,没有他的浴血奋战就没有大唐的建立。 什么叫送礼送到心坎里?这才是亲儿子! 李世民激动的亲自一口气写下了六首赞诗,他让李泰执笔把这六首诗抄录一遍,刻到石头上,就是给李泰一个扬名的机会。 李泰毫不犹豫的把这个机会给了欧阳询,欧阳询眼前一亮,大唐最不缺的就是书法家了,他没想到这样的好机会能轮到自己。 不用说有多少臣子能写,就说李世民自己的飞白书那就是天下一绝,李承乾、李泰、李恪全都是年青一代书法家。 “好,准奏,你说让谁写就让写。”李世民眉开眼笑的看着李泰,暂时忘了胸中的愁烦事,这一刹开怀,真有种“有儿万事足”之感,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谢陛下。”欧阳询双手抱拳,深深的一揖:“臣定不辱圣望。” 李世民看一眼欧阳询便哈哈大笑起来,欧阳询的字那是没的说,人长的实在是一言难尽。 就因为他长的难看,许敬宗在国丧期间嘲笑他,都被降官贬出京城了。能丑到影响别人的前程,也真是不容易。 李世民一笑,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没人知道为什么笑,反正皇帝开心我们就跟着开心。 浮雕也看了,诗也写了,放哪儿也定下来了,阎立德觉得现在没什么事了,他上前一步,刚要请大家到正厅休息用茶。 这时一个下人跑到他的身边,气喘吁吁的报道:“侄小姐要闯进来,被侍卫拦住了。” 阎立德算是怕了阎婉这个小祖宗了,他无奈的一抚额,小声说道:“赶紧把她赶走,别让她进来。” “可是”下人一脸的无奈:“她手里有龙袍,她要硬闯的话,没人敢拦。好不容易才劝住她等我通报一声。” 阎立德气得眼珠子差点冒出来,刚要说“把她腿打折”,一想不能说,她要是用龙袍挡,谁敢打?别说有人拿着,就是挂在晾衣杆上,也没人敢往龙袍上比划一下。 阎立德想让阎立本出去把阎婉给赶走,可是他这个位置离皇帝太近了,周围人也太多了,阎府下人的话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 “手里有龙袍?什么人这么霸气?”长孙无忌不能装聋,龙袍可不是小事,听到了必须要过问一下。 “呃,这”阎立德只好老老实实的解释一番,把昨天的事简单清楚的说了一遍。 李世民这才知道原来李泰救的是阎立本的女儿,阎婉性子怎样没人知晓,但她的才名可是不低,那是出了名的能书善画。 虽然阎立德说的含糊不清,但是也说了阎婉落水时,就李泰离她最近。这说明当时他们俩在一起,而四周无人。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能掉水里?是不是李泰有什么过格的举动,吓着人家姑娘了? 李世民悄悄的扫了李泰一眼,李泰的脸上满满的情绪,看不出来是愤怒是焦虑还是慌张,但是都证明那姑娘牵动他的心了。 皇家儿郎从小练就的基本功,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他都变了脸色,明显的是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这件事青雀和我说过了,衣裳送到魏王府就好,她就不必过来了。” 李世民看这里人实在是太多,姑娘家也不方便抛头露面的,把她喊过来让大家伙前瞧后看的,李泰脸上也不好看。 李泰一听不让她过来,暗暗的长出一口气,脸色也缓和 了不少,少看她一眼是一眼,可不想跟她扯出麻烦来。 李世民又悄悄的扫了李泰一眼,见他面色明显柔和了,不由得暗自得意,到底是父子同心,看他紧张的那个样子,有你老爹我在,怎么能让你丢丑呢? “是。”阎立本急忙亲自跑了出去,养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啥场合都敢闯,啥祸都敢惹,啥人都敢得罪,真不如早点摔死她了。 为了好好招待皇帝和众位朝臣,阎立德愁的腿肚子都抽筋了,结果没一个人需要他招待,看完了浮雕全都打轿回府了。 李世民喊李泰跟他坐一辆轿子,李泰犹豫了一下,便听话的登上了御辇,跟李世民并肩而坐。 “青雀,你这件事做的好,想让阿爷怎么赏你?”李世民刚才就想当众赏李泰点什么,后一想千好万好不如心头好,先问问他喜欢什么再赏才更对他的心思。 “我倒不需要什么。”李泰淡然的看着前方:“这几天我下去查访,发现好多人家缺少青壮,大多是老弱妇孺在家,良田无人耕种,都长满了荒草。” 李世民有点没听明白,这都哪儿跟哪儿?老百姓家里缺少男儿汉,没人种地,这事得找送子观音说,跟皇帝也说不着啊。 李泰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我大概问了一下,很多人家的青壮都在牢里服刑,基本上是犯的错误不大,但是监禁的时间很长。” “你的意思是把犯人都放出去?”李世民转过头盯着李泰看:“还是让他们出去种完地再继续服刑?” “都不是,直接放人只能是治标治不了本。”李泰目光柔和又清澈的看着李世民:“我想请您修正律法,减轻刑罚、宽柔待民,不知可行否?” 李世民默默不语,就静静的看着李泰,这孩子不是长孙皇后生的,这孩子是从我心窝里生出来的吧?他咋能知道我在想啥? 李世民正琢磨着想要重新修订律法,现在的律法是延用旧朝的,过于严苛,不利于百姓修养生息。 “明天你打本上奏,先议上一议。” “嗯。”李泰开心的笑了,这就代表皇帝同意了,就是皇帝有这想法也得拿到金殿上去议。“阿爷,听说我皇兄病了,您怎么没告诉我?” “他不一直病着呢嘛。”一提李承乾,李世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如果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嫡子该多好,一刀把他剁八瓣。 秦胜威逼小黄门子给立政殿的人下药,这事李承乾真的不知道?谁信?他说是想毒杀李治以陷害李泰,但是谁能保证那碗毒汤会倒进谁的嘴里? 第165章 啤酒加冰才叫爽 画栋雕梁之下没有一点欢声入耳,锦被绣帏之中没有一丝笑容上脸,眉清目秀只落得个两眼空洞无神,沈腰潘鬓只落得个一身疲软乏力。 头上的金盔光芒耀眼,身上的龙袍显赫威严,李承乾面色惨白,神情凄然,看看外面烈日当空,他却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寒气,只觉得阵阵发冷。 最喜欢看人垂死挣扎的李承乾,在法场上监斩却没有感受到快意,看着百济的人被扔进大锅里,他无法想像如果也这样对待称心,他的心会是怎样的痛。 他心里异常的清楚,父皇让他监斩就是在警告他,如果自己不跟称心做个了断,那称心的下场绝对比百济的使臣好不到哪去。 监斩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把称心给送出了宫门,他不能让称心丧命,不能让称心受到一点刑罚。 称心走了,他的心仿佛也被带走了,整天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十八岁正应该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却活得郁郁寡欢。 从前他稍有一点不舒服,皇帝都会亲自到东宫来看他,这一次他在床上躺了两三天,连饭都没怎么吃,御医一日三传,皇帝却没有一点反应。 李承乾相信父皇一定知道他的状况,父皇就是不像以前那么在意自己了。 “殿下,您是东宫之主,是太子爷,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将来这江山社稷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要振作起来,不能这么消沉下去啊。” 秦胜苦口婆心的劝着,各种好吃的跟流水线似的在他的眼前过,李承乾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想吃。 他很没精神的呢喃了一句:“父皇要是只有我一个嫡子该多好啊,我就能把称心留在身边了。” 李承乾觉得如果他是唯一的嫡子,父皇没有第二个太子人选的话,他有点什么毛病,父皇也得迁就他。 尽管他说的很小声,秦胜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也知道李泰现在越来越耀眼了,连小小的李治都变得懂事起来,他们都是能够威胁到太子前程的存在。 “殿下放心吧,只要是您的心愿,都会成真的。” 李承乾也没多想什么,就很随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几天之后,秦胜居然威逼一个小黄门子给立政殿的人下药。 万没想到小黄门子没下砒霜却下了巴豆,事没办成反倒惹下了祸。他自己丢了性命,也连累秦胜没了活路,东宫被大清洗了一通。 人员清洗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一个月不到就清洗两回的也极其少见,前一阵子刺杀刘明,就被清洗过一次了。 李承乾躺在床上,怎么也提不起来精神。想想卢武被杀了、张则成被杀了、称心远离宫门,现在连秦胜都被杀了。 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没个值得信任的人,想要杯茶,连宫女太监的名字都不知道,所有的人都是生面孔。 李承乾又是气恼又是怨恨,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父皇一天比一天偏心,自己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想想从前东宫里是多么的热闹,常常是宾客如云,而现在却是冷冷清清,简直是门可罗雀。 顶着个太子的名头,过着半囚禁的日子,李承乾不甘心又毫无办法。 他正哀怨满心难以排遣的时候,忽然李泰派人过来请他吃饭,说是两位公主回来了,要全家人一起吃顿饭。 李承乾拿着贴子,真是百感交集,东宫被封了两天了,若不是收到了这个贴子,他还以为东宫的门封着呢。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收拾得清爽一点,便来到了立政殿,一进大门就看到四个公主,她们争着抢着的玩秋千、滑梯、木马,远远的就听到一串串银铃似的笑声。 李治的身体也好了,围着两个大公主,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李泰就站在一边笑微微的看着。 李承乾一过来,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游戏,急忙过来给他见礼 。 一张大大的圆桌,上面还有个大大的转盘,这是李泰发明的转桌。李世民自然是面南背北的坐在主座,其余的人围坐在他的身边。 左一盘右一盘的菜品端上来,大家的眼睛都直了,这个李泰是折腾些什么?请人吃饭哪有这么请的?一盘一盘又一盘全是鱼,各种做法的鱼。 鱼谁都吃过,只不过没吃过全鱼宴。 一碗奶白色的汤,冒着腾腾的热汽,李泰拿小勺舀起一勺,轻轻的吹了吹,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小口,脸上顿时绽放出满意的笑。 “嗯,真不错,很鲜。皇兄、皇姐,你们尝尝。”李泰只是喝了这么一小口,给别人打个样儿而已。 大家也跟着喝了一口,然后都附和着夸赞了几句。这些人里要说最高兴的,那就非李治莫属了。 李治吃了好几天的素了,今天起码是吃鱼,不是吃草了。 李泰格外关照的就是太子爷,一会儿叫人给太子爷夹鱼肉,一会儿叫人给太子爷挑刺,一会儿又叫人给太子爷盛汤。 李世民一顿饭也没怎么说话,就安安静静的吃。曾几何时,不管心里有多少不痛快,只要看到他的这几个嫡子女,他立马就笑逐颜开了。 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尽管每个人看上去都精神百倍,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他看在眼里的感觉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多希望,他的这几个嫡子女,哪怕就像现在这样,维持着表面上的手足相亲也好。他最怕,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们手足相残。 长乐公主拿起筷子“咦?”了一声,她笑道:“怎么餐具全是银的?” 自从李治“闹肚子”,立政殿所有的餐具都变成了银制品,这当然是李世民下的令,什么都能赌,命赌不起。 “银杯饮酒不醉人。”李泰顺嘴就胡说,他还提起酒壶给李世民斟了一盏酒,笑道:“愿父皇眼中常见欢喜事,腹内常怀安乐心。” 李世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也没有拿酒盏。 李泰给李承乾也倒了一杯酒:“恭喜皇兄身体大安,愿皇兄永远无灾无难。” 李承乾也微微一笑,端起酒盏喝了一小口。 李泰喝了一口,笑道:“天越来越热了,清酒下喉更添燥热。” “酒以清为贵,不饮清酒难道要饮浊酒不成吗?”长乐公主没有喝酒,却笑呵呵的跟着抬起了杠。 “皇姐,你不知道。”李泰随意的说道:“浊酒里面加一点冰,配上火锅简直是夏天里的一大享受。” “真的假的?我还没听说过有往酒里加冰的呢。” “当然真的。”李泰抬头看向李承乾,温和的笑道:“皇兄你可以试试,真的超爽。” 第166章 就陪皇兄自己喝 李承乾其实也没什么兴致,一点好心情都没有,李泰和他说话,他便笑着点了点头,随意的应付了一句:“好,得空试试,你搞出来的花样肯定不错。”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李泰搞出来的花样,对李承乾能有几分好意?李承乾对他起杀心不算,动杀手也不是一次了,他真的不知道吗? 李世民借着喝酒,低头暗暗的思索。 青雀儿这十个月来一天比一天上进,心态不焦不躁,政务井井有条,上能宽慰老父,下能护佑弟妹,方方面面都优秀得令人无话可说。 最难以理解的是他对东宫突然就不关心了,撤走了所有的眼线,不过问东宫任何的讯息,他以前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紧盯着东宫,时时处处要跟李承乾较劲。 李世民也曾明明白白的问过他,他说:“荣华富贵没有尽头,只有人团圆才是万年长。” 冷眼旁观李泰还真的是不再监视着东宫,不理会李承乾的小动作。 李承乾每有难处,他必相帮,李承乾犯错,他必求情,而平时他只是依礼请安,从不打扰,偶尔会展示一下不深不浅的关心。 难道真的像他说的,阿娘离世之后,他便意识到了亲情是最宝贵的东西?还是他有足够的信心,觉得他一定能当上太子,根本就不用花费力气跟李承乾斗? 如果答案是前者,那可太好了,也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如果答案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李承乾的刀明晃晃的握在手里,他的刀锋却是深藏不露,连自己都看不出一点端倪。 李世民慢慢的吃,慢慢的喝,边吃边喝边观察着这帮孩子,在他面前这些人全都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这里有几分真? 李泰若真的是信心十足的话,那他的信心来源于什么?是太子的堕落无为还是他的光芒耀眼? 都不可能,太子再堕落无为也不会堕落到让自己有废弃之心的地步,他只是青春期有些叛逆,胡闹的孩子都是在争宠,他也只不过是想多得到一点父亲的关爱而已。 他对胞弟出手,一定是因为他的太子之位受到了威胁,他是被逼到了死角,如果让他的心安定下来,他是会迷途知返的。 李世民不是不知道李承乾现在是什么状态,只是抱着一丝侥幸,渴望能把他从错误的道路上拉回来。 孩子出了问题的时候,当爹的怎么忍心一棒子打死?但凡有一丝可能,也想挽救他一下,无限次的愿意给他机会。 李泰再怎么才能出众,能做个好王爷也就可以了,二十二州封地还不够他一世逍遥么?不够可以再加。 如果李泰只是看准了李承乾的不争气,和努力的做好自己,那真的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李世民怕就怕李泰在暗中向李承乾出手,只是紧密的监督之下,依然没有发现李泰有任何的动作。 李泰的这一句“皇兄你可以试试,真的超爽。”李承乾的这一句“你搞出来的花样肯定不错。”就像一根撬棍,撬动了李世民的某根神经。 李泰为什么单单提醒李承乾试试?他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酒都是要热饮才好,不煮也就罢了,还加冰?那能行吗?”李世民淡然的看着李泰,李泰坦然的目光平静如水。 “凉寒之物肯定伤身,所以要等天热的时候正好降暑,再说只要有节制,少饮一些无妨的。” 说着李泰一摆手,吩咐云海:“把那坛酒拿来。” “是。”云海很快拿了一坛酒过来,李泰拔掉坛塞,坛口飘起一层白雾,森森冷气飘了出来。 李泰亲自舀了五大碗的酒,给李世民一碗,两个皇姐和皇兄各一碗,自己也有一碗,只有李治眼巴巴的看着。 “二哥,我也要。”李治不知道那是什么酒,反正看着冒凉气就感觉很诱惑。 李泰看他一眼,拿了个茶盏给 他倒了一盏。 酒虽凉却也是液体,李泰又拿来一盆砸好的冰块,夹起冰块挨个碗里放上几块。 “今天没有火锅,不过吃鱼喝汤,饮这酒也是不错的。”李泰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意,他端起酒碗晃了一圈。 两个公主互相对望一眼,她们自来不会饮酒:“惠褒,这酒不醉人吗?” “一碗都没问题。”李泰仰脖喝了一大口,这凉气还真是挺爽。 易阳原来以为古人的酒量很大,动不动就几大碗甚至论坛的喝,李泰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浊酒根本就是酒糟没滤干净,这度数不是啤酒,是啤酒兑了水。 本来想酿点啤酒,奈何不会。 像人家穿越都带个系统,带个电脑啥的,再不然穿越之前也是个博士后,高级科研人员啥的,不是技术牛逼就是设备牛逼,知识储备都跟百科大全似的。 自己倒好,一觉就睡过来了,也没人给打个招呼,啥也没带过来。 要是早知道能穿越,起码多读点地理书也行啊,也不至于找个硝石矿都找不着,这劲费的,到处找道士买硝石。 看李泰那么自然的端碗就干了,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最重要的是他自己都说凉寒之物伤身,要等天热起来降暑气方才饮一些。 这分明都是劝人保养的好话,也不像是害人的样子,莫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呃,以圣上之心度小儿之腹了? 这酒别人不怎么喜欢,偏就李承乾喜欢,这玩意儿好喝,喝了一碗还要一碗,李泰也不小气,就一碗连一碗的给他倒还陪他喝。 李泰的这个酒是正常的浊酒坛,泡在人造冰里冰镇出来的,添的冰块则是烧开的水放凉,用人造冰隔着盆冷却成冰的。 这就是正常的浊酒加冰,浊酒比啤酒度数低很多,李泰可以陪他喝个饱。哥俩喝得脸色红晕,话也多了,真正是一对把酒言欢的亲兄弟。 这气氛让他俩带的越来越热烈,连李世民也不知不觉的开心了起来:“给朕再来一碗。” 云海急忙给皇帝舀酒,却被李泰一把按住了酒坛:“阿爷,你不能再饮了。” “却是为何?”李世民看一眼酒坛,你们使劲喝,我就不能喝了? “就这点了,你多饮一碗,我们就少饮一碗。”李泰眼圈泛红,两眼发直,舌头好像也不太听话,但是话说的是真清楚,明明白白的就是舍不得给你喝。 “惠褒!”李承乾挤眉弄眼的提醒李泰,李泰醉眼迷离的眨眨眼睛,就装不明白。他捂着坛子不让云海给皇帝舀酒:“我们的,都是我们的,谁也不给。” ps:关于一部分词汇是否用错的解释,我知道在唐代喝酒要说吃酒或饮酒,不能说喝。我知道在唐代“大人”是父亲的意思,不是用于对官员的敬称,我也知道唐代称呼父亲为“阿耶”而不是“阿爷”,我还知道“哥哥”这个词在唐代既指父亲又指兄长。那为什么明知道是错的,还错用了?为了符合现代人的语言习惯,毕竟我的书是写给现代人看的,为了让更多的人明白我写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我故意把“阿耶”写成了“阿爷”,多处出现“大人”。 如果真的遵遁太古音写书的话,那么大家看一下这首诗“两嘎黄列忙翠柳,一行爸落党蹭滕。香含瑟冷岑秋雪,门爸东挪么里扔。”读起来别扭不?这就是著名的“两个黄鹂鸣翠柳……” 第167章 酒后遗言挺清醒 “二郎!”云海抓住李泰的手腕,用力的攥了一下,希望他能清醒一点,在皇上面前这么胡说八道的,万一皇上怒了,至少也得骂他一顿。 “你掐疼我了。”李泰一巴掌把云海的手拍开,他抢过器皿给自己舀了一碗酒,还舀起一大勺子,晃晃悠悠的倒进李承乾的酒碗里。 李承乾也有点头晕,但还不至于醉,他苦笑着对李世民说道:“二郎醉了,父皇你担待他点。” 李世民笑了:“自古天子避醉汉,我哪敢惹他?你们只管畅饮,我看着。” 李治和四个公主吃饱就下去了,李世民还真好脾气,就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哥俩吃吃喝喝。 “算了,放下吧,别饮了。”李承乾看李泰有点重影,他真的醉了,但是他不承认自己醉了,他还认为他是清醒的,醉的人是李泰:“二郎,你这酒量真是堪忧。” “你瞧不起谁?我行!”李泰醉眼强睁,用尽了力气也只能瞪出一条缝儿来:“倾尽三江之水酿酒,也不够我一天喝的。” 李世民直捂脸,这么两碗就喝得说话没有谱了,吹牛也真不怕风大。 难得看他们喝醉一回,李世民这看热闹的是真不怕事大,他不劝也就算了,还招手把陈文叫过来:“去甘露殿把那两坛御酒拿过来。” 这什么浊酒加冰,皇帝暂时弄不着,但是好酒可不缺,你们不是爱喝吗?我给你们提供好酒,让你们往饱里喝。 御酒是纯度略高的清酒,也就相当于现代三四十度的白酒,李泰盯着酒盏看了半天:“怎么小了?你们以为我醉了,看不出来吗?” 李泰把酒盏往桌子上一撴:“换大碗,给我换大碗。” 李世民摆摆手,陈文真的给他们俩换了大碗,李泰捧着大碗咕咚咕咚就喝光了,他一抹嘴:“哥,是不是咱俩喝的时间太长了?冰块都放热了。” 李承乾也端起碗陪他喝了个精光,忽听他喊了自己一声“哥”,心头突然一颤。 李承乾好多年没听到李泰喊他哥了,连李治都是,喊李泰就一口一个“二哥”,喊自己就是冷冰冰的“皇兄”。 “热,真热。”李泰直划拉自己的胸脯,胡乱划拉一气,抬起头来看着李承乾傻呼呼的问:“哥,你热吗?挠挠就不热了。” “我不热。”李承乾也真的醉了,他端起刚倒满的酒碗给李泰看:“我没喝,哈哈哈,你上当了。” 李泰眯着眼、歪着脖子,心里暗笑“你没喝,那碗酒倒狗肚子里去了?”他晃了晃脑袋,呢喃道:“你没喝?你为什么不喝?” 李泰嘟囔着又喝了一碗,喝罢把碗往身后一扔,掐着自己的脖子问云海:“我怎么这么热?我怎么上不来气了?” “二郎!”云海上来抓住他的手往下掰,这自己把自己给掐死,可太冤了吧? 李泰就势一推把云海推得摔倒在地上,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平衡,身体往前踉跄两步,脚底下直拌蒜,一下扑倒在云海身上。 李泰往爬了两下,没爬起来,他就侧躺在地上,目露两道凶光,就像暗夜里的狼一般。 “李高明!”李泰恶狠狠的指着李承乾:“我知道了,你用毒酒害我,怪不得你不喝。你终于动手了,我请你吃饭,你给我下毒,好手段,我,我谢谢你给我留个全尸。” “二郎!”云海可一滴酒没喝,他不能让李泰胡说八道下去,他玩命的往起爬,他挣扎着腾出手来捂李泰的嘴,李泰很随意的就抓住了他的双手。 “二郎!别胡说!”云海急得直嚷,李泰完全不理会他,死死的抓住他的手,两眼发直的盯着他:“云海,我活不了多一会儿了,让我把话说完,你做证,就说是我要毒杀太子反害了自己,与别人无关。” 说完李泰扭过头,咬牙切齿的盯着李承乾:“我最后保你一次,你答应我振作起来做个好太子,答应我放过雉奴,你要是敢害雉奴,我 做鬼也不饶你。” 李承乾让他给吓傻了,这人好好的怎么就中毒了?李承乾傻愣愣的看看桌上的酒碗,这里有毒?不可能啊,自己也喝了一碗,明明没事。 “惠褒,你怎么了?这酒是父皇拿来的,不可能有毒,你别吓我,我不信你中毒了。” 李承乾一转头见李世民稳稳当当的在旁边坐着,他揉了揉眼睛,又对李泰说道:“你看父皇还在这儿呢,我什么时候给你下毒了?” 李承乾爱说啥说啥,李泰选择性失明,他看不着李世民,就直勾勾的盯着李承乾,连话也不说了,摇摇晃晃的脑袋突然往下一栽,双眼一闭就睡着了。 “父皇!”看李泰身子一软就倒下了,李承乾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他跑到李世民身边,惶恐万分的嚷道:“不是我,不是我下的毒。” 李世民的脸色很沉,心也很沉,他能肯定李承乾真的醉了,但是李泰真的醉了吗? 他要是真的醉到了这种程度,在以为自己即将毒发身亡的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这个儿子,别说是给一座金山,给十个南非钻石矿都不换,这是天赐的宝! 如果不是呢?那他可能是有点缺心眼,在亲爹面前,在皇帝面前演这么拙劣的戏码,有什么好处? “真的不是我,父皇,你相信我。”李承乾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他都上手抓着李世民的胳膊开晃了。 李世民撩眼皮看向李承乾,冷冷淡淡的说道:“嗯,我相信你,你回去休息吧。” “谢父皇。”李承乾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嘴角微微上翘,作了一揖之后,抬腿就快步走了出去,至于躺在地上的李泰,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看着他的背影,李世民暗暗的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是真的没有心机。 你就装装样子也好啊,你弟弟还躺在地上呢,你总得过去看看死活吧?死了你假装哭两声,活着你安排他到床上休息,不也显得你是个好兄长? 出事了就只知道为自己辩解,不知道分析问题也不能够解决问题,李世民相信如果换成是李泰,他一准会先调查酒都经过哪些人的手,起码他会用证据为自己辩白。 云海跪在李泰的身侧,搂着李泰的头,愣愣的仰望着皇上,李世民淡然的看着李泰的脸,冷冷的说道:“一点酒就醉成这个样子,取冷水来,泼醒!” “皇上,二郎他禁不得呀。”云海急得不行,又不知道该怎么劝皇上收回成命。见皇上脸色难看,他只好轻轻的把李泰放下,违心的慢慢的向外走去。 李世民一直在观察李泰的脸,如果他不是真的睡着了,听到自己的话,他一定会有反应的,可是他的眉毛、睫毛、鼻翼、嘴角都丝毫未变,难道他真的是醉了? “回来,扶殿下到床上睡。” ps:这本书是小说不是史实,有些人物的故事、性格、年龄不符合史实,比如阎婉在历史上是一位真正的名门闺秀,不可能是书中的性格,之所以做了这么巨大的颠覆性的改动,是为了制造一个前李泰失败的理由,也是为了给现李泰一个能够改变命运的信心。小说在史实这一块上肯定有突破,完全符合史实的话主角不可能登基。感谢大家的喜爱和支持,喜欢请给个五星好评,不喜欢请直接滑走。 第168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文无声的推开房门,他也不知道是谁在演什么戏,心中莫名的有些慌乱,真是替李泰捏了把汗。 李世民走到门口,见外面阳光刺眼,他感觉这过于明亮的光线就像一根根刺,带着热度的扎到了他的心上。 李世民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连陈文都看得出来的事,他会看不穿吗?李泰居然在他面前如此大胆的演戏,真是把自己当成三岁的娃娃了。 奈何他是自己最为钟爱的儿子,尤其近十个月来,他更是处处贴心,没想到只三杯两盏淡酒,就看到了他的心之深、计之浅。 心深之人不可轻信,计浅之人不堪大用。 “阿爷!”李世民才抬起一条腿来,身后忽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呼唤,他急切的一回头,只见李泰一个高蹦了起来,随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阿爷,我装的像不像?”李泰笑嘻嘻的凑到李世民面前,带着三分得意两分傲骄的问:“你怕没怕?” “你看我怕没怕?” 李世民饶有兴味的盯着李泰,怕倒是没怕,明知道酒菜都没问题,眼看着他装醉,怎么会怕? 他演技虽然不错,足以蒙骗一个清醒的人,却不足以蒙骗李世民这种经过无数风浪的人,尤其李世民还是他的亲爹,对他的酒量、心智都是有着足够了解的。 “阿爷不疼我。”李泰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我都死这儿了,你抬腿就走。” “我应该赐你一副棺材呗?”李世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调皮也没有这么个调皮法,他是不是有点过分? “嘿嘿”李泰嘻皮笑脸的向外望一眼,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皇兄真的信了。” “你耍他干什么?”李世民无奈的撇了撇嘴,真是都不知道说他点啥好,这么大的人了,玩不知道个分寸吗? “我长几个胆子敢耍他?我是在帮他。”李泰笑意盈盈一脸的喜气:“阿爷,咱们去画室聊吧。” 李世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画室了,李泰画的每一幅画在他眼里都是奇珍。 李世民当模特都轻车熟路了,他自己就摆了个稍显轻松的姿式坐好,他知道一坐要坐很久。 李泰没打算给他画像,只是觉得画室比较舒服也比较安静,不过看他都这么自觉的摆好姿式了,也不好扫他的兴。 李泰把画架摆摆,拿起一支笔开始起稿:“阿爷,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太胡闹了?” “你觉得呢?” 李泰不紧不慢的勾勒着轮廓,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不是胡闹,真不是。是舅父让我劝皇兄上进的,他说我皇兄不肯听政还不让老师们进门,我猜皇兄这么无所作为,这么耍脾气,一定是心里不痛快。” 李泰手上停顿一下,苦笑一声:“阿爷跟前,我就直说了,皇兄就是怕我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心里焦虑又不敢明言才这么狂躁的。我故意装醉就是让他知道,我对他那顶太子金盔没兴趣,而且哪怕是他要我死,我也会保他的。” 李世民多少次都想跟儿子们明谈,好好的沟通一下,都没张开嘴,想不到李泰会这么坦诚的把事情给挑明了说,这样也好,不用掖着藏着的,有什么就说。 “你演技不错,差点连我都骗了。”李世民轻笑一声:“青雀,如果你今天喝的酒真的被他下了毒,你真的毒发了,你还会跟他说这些吗?” “都毒发了,哪还能把时间浪费在说上?我有一口气在,也冲过去掐死他。他能断手足情,我就能断君臣义。” 李泰坦然从容的画着画,伸手换了一支笔,吹了吹画面上的铅尘。 “我知道这话阿爷不爱听,阿爷跟前我不说谎话,他真要杀我的话,我除非没有能力,但有一丝力气我也反击。能对我出手就一定能对雉奴出手,雉奴是我的底线,谁碰谁死。” 李泰故意这样说,就是让李世民心里有个权衡的标准,如果自己被李承乾 杀了,那雉奴很可能也保不住了,如果死的是李承乾,至少还能保住一个雉奴。 死一个儿子好还是死两个儿子好,这是一道并不难的数学题。 李世民沉默了,人一动没动,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他的确是不爱听这样的话,可是这话又没有什么毛病。 难道李泰跟你说“皇兄要杀我,我就把脖子洗干净抻长等着。”你就开心了? 没人说话,气氛变得有点尴尬,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有点像雨声又有点像虫鸣,李泰时不时的要看上李世民一眼,李世民没有一点变化。 过了好半天,李世民慢悠悠的问道:“你觉得你皇兄有动你的想法不?” “当然没有。”李泰一下笑出了声:“一个假设而已,父皇你不会当真了吧?我皇兄要是有动我的心思,他就不焦虑了,他还闹什么脾气?他早就振奋精神跟我斗了。” “你说的有理。”李世民心里踏实了不少,还好他真的不知道,李承乾对他下过杀手,这样他们的兄弟关系还有的弥补。 第二天早朝,破天荒的看到了太子爷的身影,他金盔龙袍气宇轩昂的站在金殿的最前方。 李世民看两个儿子各站一边,他眉梢带喜的端坐在上方,处理了三五件闲事之后,他开口问道:“众位爱卿,治国之道当重文当重武?”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做答,文官自然说该重文,武官自然说该重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很快形成了两大阵营,吵得不可开交。 “好了,两位皇儿,我想听听你们有什么看法。”李世民挑了两个非文非武的人物出来。 “父皇”李泰走出朝班,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儿臣以为连年战事,使得百姓深深厌倦杀伐,现在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理应重文,不可穷兵黩武。” 李承乾也朝上一揖:“父皇,咱们大唐就是马上得来的天下,马上功夫不可荒废,理应重武,上继祖德,下扬国威。” “嗯,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文武之道犹如车之双轮,要并行也要均衡,重武不可轻文,重文亦不可轻武。” 李世民一句话说出来,二人同声应“是”,心里同时表示不服气,这种和稀泥的话简直就是万金油,说好听的这是真理,说不好听的这跟放屁也差不了多少。 李世民当然是有他的想法的,他更喜欢李泰提出的说法,马上可得天下,马上不能治天下,但是他不想打消李承乾议政的积极性。 “陛下,刚刚收到一份奏报!” 第169章 我要为阿娘延福 “呈上来。”李世民端端正正的坐着,陈文走下金阶接过奏报,回身来刚要把奏报放到龙书案上,李世民吐出一个字:“念!” 陈文拿着奏报精神抖擞,李泰向上瞄了一眼,看他容光焕发的样子,跟有啥喜事似的。 一份振奋人心的奏报,让他念得格外热血沸腾。却原来是李靖发回来的消息,吐浴浑之战大捷,诺曷钵请求大唐颁赐历法,奉大唐年号,并派子弟入侍。 李泰微微一笑,这忙帮的,本来就是个内乱,现在吐浴浑从一个国变成一个省了,大唐的国威就是这么的强,随便一出手,带回来的就是灭国的战功。 李世民当即下旨封诺曷钵为河源郡王,也叫乌地也拔勤豆可汗。 仗打的有多惊心动魄,就全靠想像吧,奏报上一个字没提,正事说完了,最后一句说李靖已经走在回长安的路上了,候君集脱离了队伍,没有跟大军一道回来。 李世民的脸上一直保持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这个老东西,放他出去一回野一回,不知道又跑哪儿撒欢去了。” 李泰又向上瞄了一眼,看来这大唐的将星们不太好管理,放出去就不听话了,苏烈因为这个原因被雪藏了好多年,候君集居然也有这个爱好。 这个好消息来的毫不意外,朝堂上下大笑几声,就等着李靖回来给他庆功。早朝后,李世民点了几个人到两仪殿议事,还特意让太子和魏王也过去。 李承乾和李泰并肩走出金銮殿,李承乾看着李泰笑呵呵的说道:“醒酒了吗?一会儿散了朝,我请你到东宫饮酒,如何?” “不去。”李泰特意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 看他回答的这么干脆,李承乾诧异的问:“为什么?” “丢不起人。”李泰使劲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没你这么当哥的,把我灌个神智不清你跑了,你够意思吗你?” “你怎么不怨你自己酒量窄?我也不比你喝的少,我怎么就没醉得往地上躺呢?” 李泰被怼得哑口无言,他气恨恨的冷哼一声:“你不是我亲哥,不安慰我还来嘲笑我。” 李承乾被他逗得笑出了声:“行,我不是你亲哥,反正你是我亲弟弟。” 今天小朝议议的第一件事,就是前两天李泰提出的要重新修订律法的事,这件事李世民交给房玄龄和魏征去做了。 房玄龄和魏征拟出了一个大略的提纲,请皇帝审查,皇帝直接就交给了李泰,李泰快速的扫了一遍。 许多连坐的罪都取消了,死刑比隋律减少了九十二条,将致残的刑罚改为流放的有七十一条,削繁为简、变重为轻的条目不可胜数,定令一千五百九十多条。 “嗯,了不起。”李泰不住的点头,不愧是名臣,做事真的是有效率。 这才三四天的工夫,虽然细节都还没处理,但是能把整套律法捋得这么条理清晰,提出如此明确的修正方案,几乎就是个奇迹了,毕竟这是个没有电脑的时代。 长孙无忌以为李泰就只会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便上前从李泰的手里把提纲拿了过来,顺手交给了李承乾:“高明,你久不议政,也该好好的看看了。” 李承乾才不喜欢看这伤脑筋的东西,他随便的扫了扫,说道:“甚好,减轻刑罚有利于安定民心。” 见李承乾也没说出什么来,长孙无忌撇了撇嘴,老实的端起茶盏喝茶去了,白给他争取个表现的机会,他就这么不珍惜。 想稳住太子的位置,你得展现你称职的才华,你又不是不会理政,你低调什么? 长孙无忌看李承乾日渐消沉,把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偏偏李承乾自己就不肯上进,他都恨不得替李承乾表现,奈何这事替不了。 “陛下若无异议,就照着这个修整了?”房玄龄写这个提纲是为了请示下一步的工作怎么做,不是来求表 扬的,两个皇子各夸几句就完事了?皇帝怎么也得给个态度才行。 李世民没看,皇帝也没必要一条一款的细看,这些事既然交给他们做了,就相信他们能做好。 李世民刚要张嘴,李泰抢先上前一揖:“父皇,我想再补充一点,趁着修改律法,可不可以把刑具的规格统一下来?” “嗯,没问题。”李世民的目光飘向房玄龄,房玄龄笑呵呵的看着李泰:“不知魏王想统一哪些刑具?” 现在是哪个衙门都有刑具,都挺齐全的,就是没有一个统一的规格,比如下令打板子,有的板子长,有的板子短,有的板子厚,有的板子薄。 这一来就没有一个量刑标准了,而且这期间有了差异,必然产生很多不见光的腐败。 “枷、杻、钳、剿、杖、笞的长短、宽窄都需要有个统一尺寸,所有的刑具能统一的都应该确立一个标准。” 李泰很谦和的看着房玄龄:“我只是提个建议,具体的我也不懂,一切由您和魏公定夺就是。” “好,那我们先拟个标准出来再议。”房玄龄对这个建议很满意,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点,李泰很好的提出了补充。 “有劳二公了。”李泰冲房玄龄和魏征略低了一下头,简单的拱了一下手。 “份内的事。”房玄龄微笑着点了点头。 魏征面无表情的保持着一惯的淡然,只是悄悄的垂了一下眼帘,他对李泰的这个态度颇为满意,谦恭有礼,丝毫没有以势凌人的压迫感。 长孙无忌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笑呵呵的看着李承乾:“高明,你昨天说什么事要请示陛下来着?” 长孙无忌不断的拉高李承乾的存在感,太子必须是除皇帝以外的第二核心人物。 “哦,是我想为阿娘延福的事。”李承乾向前一步,冲着李世民深深一揖:“父皇,请您恩准我出宫为阿娘做个道场,以全孩儿思亲之念。” 但凡提出给长孙皇后延福的要求的,李世民是有一次准一次,从来没拒绝过,这次也不例外,李世民很痛快的答应了。 “父皇。” 李泰又一次站了出来,所有的人都以为李泰肯定也是要为长孙皇后延福,这种事有一个开了头,后面的子女必定跟上,以示孝心,这都是落了俗的套路了。 李世民也是这样猜测的,他就笑眯眯的看着李泰,虽然他是后提出的,但也一样证明他心里有阿娘,李世民并不觉得晚张个嘴,就是跟风,凡事总有先后,说的晚点也没关系。 “旧朝的律法不合新朝使用,旧朝的礼法也一样不全新朝使用,我想请求重新制订新礼。” 第170章 看看谁的胆子大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就是秩序,就是用来约束人们行为的各种规则。一个国家,必定是要依靠规矩来实现有序管理。 关心规则的制订,就是关心国家的走向。李泰的心思都在治国上,哪有心思跟李承乾争宠? 李泰一出手,格局就甩了李承乾十五条街的。 “嗯,礼法乃是大事,朕早有修改旧礼的想法,一直不曾提及,却被你提了出来。”李世民当即一指房玄龄和魏征:“礼法也是律法,就一并交给你们来做吧。” “臣遵旨。”令中书令房玄龄、秘书监魏征,同时躬身施礼,齐齐的应了下来。 李泰一连七八天没有回过魏王府了,魏王府一连七八天都有客人来访。陆清都摸准规律了,每天到时辰必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刑部侍郎阎立本家的千金大小姐阎婉,阎婉每天都理直气壮的来魏王府,她手捧着龙袍说她是奉旨来的。 她奉不奉圣旨,也是按时的出现,陆清每次都大开府门,客客气气的迎接她进来。然后府门、大门、二门、房门次弟而开,一路把她带到客厅高坐。 她爱坐多久就坐多久,茶水、点心、丫环都不缺,陪客的就只有陆清一个,他就低眉顺目乖乖的坐着,有答无问一点也不扰民。 阎婉前两天还能消停的坐着,基本也没什么话,只是捧着龙袍来,抱着龙袍走。第三天她就忍不住怒问:“李泰为什么避而不见?” 陆清很礼貌的回了一句:“你想多了,你还不配殿下避而不见。” “你?”阎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葱尖似的食指直直的指着陆清的面门:“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知道,我得给阎尚书和阎侍郎几分薄面,所以让你进来了。”陆清说的非常明白,如果不是看在你伯父和你爹的面子上,你根本都没有机会进门。 阎婉没想到陆清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她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愣了愣,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陆清“扑哧”一下笑了:“多谢小姐夸赞,做护卫的除一颗忠心外,必须得有赤胆。” 阎婉被气得直呼哧,雪儿急忙过来扶着她,又对着陆清怒气冲天的骂道:“你听不懂人话吗?哪个夸你来?” 陆清不急不躁,目光如水的扫了她们主仆一眼,平静的说道:“我听得懂人话,刚才你家小姐夸我颇有胆量。” “哼!”阎婉用力的一甩袖子:“我们走!” 雪儿拿上蟒龙袍,扶着阎婉还不忘回头狠狠的瞪了陆清一眼,陆清也没站起来,就淡淡的一句:“慢走,不送。” 她们今天气呼呼的走了,第二天又威凛凛的来,每天按时到魏王府打卡,有时候坐个两个刻钟,有时候能坐个小半天。 每次她们离开之后,陆清就叫随行的一个小童把她来的时间、坐的时间、说过的话、行为举止都记录下来。 “陆校尉,记这些有用吗?”小童拿着本子,一脸无奈的看着陆清,他实在不明白记这没用玩意儿干什么:“我觉得殿下不会看的。” “让你记你就记,这不是给殿下看的。”陆清背负着双手,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头浮现出李泰对他附耳低言的话语,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童跟着也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回去整理记录“阎小姐静坐了半柱香,期间打量房顶六次,坐姿变换十九次,与丫环撇嘴对望四次……” 这一天李泰一大清早就回魏王府了,他把李治也带了过来,陆清还没和李泰说上几句话,就有人来报:“阎小姐来访。” “不见。”李泰非常直接,直接就拒绝了,跟她没有来往就是最好的来往。 李治眨眨眼,满眼的好奇,他仰头看着李泰:“有小姐找你?我要有二嫂了吗?” “别胡说!”这是李泰最开不起的玩笑,也是自穿越以来最为堵心的一桩糟 心事。 命运,这两个字真是难以捉摸。 上辈子易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女朋友,穷的没房也没车,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上班和参加各种素描大赛上了。 上班混个温饱,素描挣点奖金,本以为生活慢慢会见光,没想到光还没见到,自己先告别那个时代了。 终其一生也没得到一个女人的青眼相待,谁料得到这辈子他最头疼的事,居然是如何摆脱一个女人的纠缠。 李治紧紧的盯着李泰的脸,笑嘻嘻的问:“都找上门来了,还想瞒我?” 李治虽小,可也不傻,哪个大家闺秀能随便造访魏王府?他们之间肯定有故事。 “瞒你做什么?没看我赶她走吗?我要是喜欢她,还能不让她进门?”李泰摸摸李治的脑袋:“带你去学馆看看,择个日子你就要正式过来读书了。” “不急。”李治一把扯住李泰:“二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我去跟父皇说,给我娶个二嫂,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泰也不是没长嘴,想说自己不会说?他笑着拍了李治一巴掌:“着急要二嫂干什么?多个嫂子等于多半个后娘,你不知道吗?” 李治嘿嘿的傻笑了几声:“没事儿,满宫都是后娘,我能对付。” “你要是不想跟着我,我就把你送东宫去,那儿有皇兄有皇嫂,保证能把你照顾得很好。” 一听这话,李治吐了吐舌头,那还是算了吧。李泰拉起李治,两个人刚迈过门坎,就见阎婉风摆杨柳似的走了过来。 李泰眉头一皱,忽略了她手里有龙袍的事了,龙袍在手她只管往里硬闯,没人敢拦。 陆清也是服了,人家明明白白的不见她,她还闯进来了,这是疯了吗? “婉儿见过魏王殿下。”阎婉盈盈一拜,螓首低眉很是有几分妩媚。 李治向前半步,使劲挺挺胸脯,可惜他没穿蟒龙袍,没人认识他,也没人拜他。 “免礼,你见本宫有什么事吗?”李泰的目光望向远方,完全把她忽略在视线范围之外。 “我是来给你送衣裳的,”阎婉话还没说完,李泰就接过了话茬:“陆清,把衣裳留下,送客。” “是。”陆清应了一声,笑着朝雪儿一伸手:“交给我就好。” 雪儿紧紧的抓着蟒龙袍没动地方,她急切的看向她家小姐,阎婉一个闪身就把她完全挡在了身后。 阎婉指着陆清就是一嗓子:“姓陆的,你给我闪开。” 陆清很听话的向旁边一步:“闪开可以,衣裳得交给我,我是奉命来拿的。” 这时李治一个高蹿到了雪儿面前,他盯着雪儿手里的衣裳看了看:“这不是蟒龙袍吗?怎么到你手的?” 李治也是顽皮,伸手就去抓那件蟒龙袍,他要看看是不是他二哥的衣裳,雪儿见他来抢,脚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的向前推了一把。 第171章 蟒龙袍当裹尸布 在阴冷的浓云之间,西山露出冷清清的几座峰尖。夕阳映照下的昭陵,就像烟雨中的美人髻鬟,朦朦胧胧中若隐若现,让人很难看清它真实的容颜。 昭陵北面祭坛东西两侧,胡乱的摆放着六块骏马青石浮雕石刻,把它们运上来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 阎立本带着几个人仔细的测量着地理位置,研究它们的摆放角度。 阎立德拿着一个小刻刀,在飒露紫的尾巴处轻轻的划动:“这里还可以再细一点。” 阎立德刻完了一扭头,刚好阎立本也一扭头,哥俩的目光正正的撞到了一起,两个人相距有个四五米远,谁也没说话,相视一笑。 这时一个阎府的仆人张牙舞爪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嚷:“不好了!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阎立本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阎立德也收起刻刀跟了上去。 那仆人气都喘不匀,也顾不得见什么礼,就断断续续的说道:“小姐,小姐病,病倒了。” “病了就请郎中,大惊小怪的报给我做什么?”阎立本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小姐真的病了,这次病的很重,一直” “病多重都得在家养着,别指望出去散心。”阎立本冷哼一声,阴沉着脸问道:“她没跑出去吧?” “这”阎府仆人也不敢隐瞒,只好实话实说:“小姐每天都出去。” “什么?”阎立本一听肺子差点炸了:“我说让她禁足三个月,寸步不许离开闺房,谁那么大胆敢放她出去?” 仆人吓得头一直往下低,低得都快碰到膝盖了:“小姐说她是奉旨出门的,她说是去给魏王送蟒龙袍。” 皇帝是说过让把蟒龙袍送到魏王府,这倒是自己忽略了:“那也就送一次而已,还天天送吗?” “小姐天天带着蟒龙袍出去。” “……”阎立本撇了撇嘴,看来她并没有去魏王府,她是拿蟒龙袍当出门的令牌了。 真要把蟒龙袍送到魏王府,她不就没办法出门了么?估计她也就是出去走走逛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阎立德一听她天天出去,明显身体很健康,真要是病了,应该在床上躺着才对,于是一拉阎立本:“算了,她爱出去玩就由她吧。” 阎府的仆人一看他们哥俩转身了,他急忙转到前面鞠躬作揖:“小姐真的病了,这次真的是病了,请了二十多个郎中,都说小姐病的不轻。” 请二十多个郎中,要么是病的够重,要么是作的够狠。 阎立本当时有点发懵,阎立德问道:“什么症候?” “郎中说小姐是惊惧过度。” “惊惧过度?”阎立本和阎立德老哥俩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就阎婉那性子,她知道什么叫害怕吗?她惊惧过度,她干啥了?上山挑战野兽去了? 阎立本一把揪起那个下人:“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的说。” 阎府的那个仆人也不知道太多的事,他只知道阎婉今天和往常一样的出门,回来的时候还没下轿就连哭带喊的。 回到闺房没多久就派人请郎中,结果郎中越请越多,小姐却一会儿比一会儿病的厉害了,老夫人就让他来请阎侍郎回去。 阎立本和阎立德对视一眼,这回去还是不回去?她病的如此突然又如此蹊跷,会不会是装病?不回去又真的担心她,不管她是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都一样的放心不下。 “你回去一趟吧,这里有我。”阎立德看出了阎立本的忧虑,阎婉娘走的早,扔下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娇惯的不行。 阎婉的奶奶是北周武帝之女,封号清都公主,虽然北周早已不在,但公主的坐派和脾气还在,尤其阎婉的娘深得老安人的欢心,她过世之后,对阎婉那是格外的宠溺有加。 阎立本回头看看那些石刻,这里根本就脱不开身 ,他一走很多事就得耽搁下来,他狠了狠心,说道:“我不回去,她爱怎样怎样吧。” 正说着,又一个阎府的护院跑了过来,阎立本感觉头皮发麻,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了? 那护卫跑到跟前,就只剩下喘粗气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柬来,颤颤巍巍的向前一递。 阎立本接过信柬,打开一看,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晃差点倒下,阎立德扶了他一把,顺手把信柬拿了过去,他从头到尾看一遍,也像雷惊的鸭子般呆住了。 “这,这这,这如何是好?”阎立本急得眼珠子通红,无助的看着阎立德。 阎立德稳稳心神,说道:“莫慌,先去魏王面前请罪吧。” “也只好如此,魏王若不肯饶恕,只怕阎家要有灭门之灾。”阎立本感觉身上的力气一下就被抽空了,连站着都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站得住。 阎立德叹了口气,安慰他道:“不至于,魏王要是动那么大的肝火,不能让她活着回去。” 阎立本无奈的点了点头,在护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阎立德看着他的背影,不住的摇头叹气,再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信柬,不由得遍体生寒,这回怕是连自己都要受阎婉的连累了。 真不知道阎婉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一连九天到魏王府打扰,前八天魏王不在,今天魏王拒而不见,她居然硬闯府门,这就已经够死罪的了。 雪儿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推了晋王殿下一个趔趄,魏王当时下令将雪儿给杖毙了,最狠的是,他居然把蟒龙袍赐给雪儿当了裹尸布。 李泰的原话说的是:“省张芦席,就用那件衣裳把她搭出去吧。” 李泰只是不想要那件衣裳了,他说完扯着李治就走了,武士上前拉起雪儿就往庭下拖,阎婉哭喊撒泼都没人理会,她就眼睁睁看着雪儿被活活打死了。 但凡有半个心眼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知道哪怕是丢弃雪儿的尸身,也不能真的用蟒龙袍给她收尸。 偏偏阎婉就真的把蟒龙袍披到了雪儿身上,抱着雪儿的尸体哭了个够,还是陆清下令把她和雪儿一起丢出了魏王府,她吩咐人买口棺材把雪儿装殓起来,然后她就钻进轿子哭回了府。 回到家里她往死里哭闹,老安人心疼孙女,打发人请郎中又派人来请阎立本回去。 过了好半天才弄清发生了些什么事,又急忙派人送信把实情告诉阎立本,让他给赶紧拿个主意,到底怎么安葬雪儿,她身上还裹着蟒龙袍呢,直接埋是不是不太合适? 第172章 一道夕阳铺心中 阎立本魂不守舍的策马返回长安城中,哪里敢先回家,进城之后直奔魏王府,到了府门口连滚带爬的跌下马来。 也没准备什么拜贴,只好报上名号请侍卫给通禀一声。 “殿下不在,您请回吧。”侍卫根本就没动地方,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阎侍郎,但是知道殿下真的不在。 他不在不行啊,阎门全族的命都在他身上系着呢。拿蟒龙袍当了裹尸布,这胆气足以震得全族人肝颤,这是说灭族就灭族的大罪。 “我求求您给通报一声,我是真的有急事求见殿下。”阎立本堂堂的刑部侍郎,冲两个守门的侍卫连连作揖,不断的说着好话:“若能得殿下召见,必不忘两位的大恩。” 他不信李泰真的不在,现在未时刚过,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他带李治出宫不能回去的这么早,李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不得多玩会儿? 侍卫也是无奈,跟他说殿下不在他又不信,只好说道:“那您稍待,我去通禀一声。” 不多一会儿,陆清走了出来,阎立本迎上去深深一揖:“陆校尉,我特来向魏王殿下请罪,求你给通报一声吧。” 陆清看阎立本如此的恭敬有礼,不禁想起他的女儿阎婉指着自己鼻子大骂的样子,她的嚣张和她老爹的卑微,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阎侍郎不必客气。”陆清抬手虚扶了一下:“您是为今天上午的事来的吧?” “正是。”阎立本无力的点了点头,刚想要解释点什么,陆清抢先开了口。 “你放心,殿下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要你能保证,令爱不再出现在殿下面前,今天的事随便你怎么处理。” 陆清说话非常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阎立本却很糊涂,像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轻轻的重复了一遍:“您是说殿下不会追究龙衣的事了?” 陆清冷笑一声:“殿下会不会追究,要看令爱是否纠缠他了。”说完陆清也没回院子,而是扯过一匹马,扬鞭而去。 阎立本站在府门口,抬头仰望苍穹,一轮红日挂在当空。 一天的云彩这就散了? 阎立本忽然大笑出声,他都做好了,杀阎婉来平息魏王怒火的准备,陆清说只要阎婉不再出现在魏王面前,这事就算过去了,也就是说只要管住阎婉就行了。 阎立本从昭陵赶往魏王府,而李泰则是从魏王府赶往昭陵。 李泰带着李治来到昭陵西南十八里处的一座寺庙,车马大轿加上随行人员,虽然是轻车简从也有四五十人。 下了轿子,李治跺跺脚,抬头观看,只是上面一个大大的匾额,写着“瑶台寺”三个大字。 李治看那三个字写的得遒劲有力,特别像二哥的字迹,便回头问道:“这是你亲笔题的吗?” “嗯,我写了六十六遍,还是觉得不甚满意。” 李泰的书法水平极高,但是易阳的书法就只有书没有法了,仗着李泰的肌肉记忆,唬一唬外行是没问题的,但是褚遂良、李世民这些对他的字极熟悉的人,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水平回落了。 “这还不满意?”这书法水平,李治都羡慕的两眼冒金光了:“只是这寺名好生奇怪,一提瑶台能想到的就是王母娘娘和仙女,一提寺能想到的就是如来佛祖和僧人,这两个词根本就不搭边。” 李泰抬手搭着他的小肩膀,轻轻的往怀里一带,低声的说:“这是给阿娘追福建的寺院,我们去给阿娘上柱香,念卷经。” “给阿娘追福的寺院我都知道,没有这个呀。”李治也出钱给长孙皇后建了寺庙追福,所有这些寺庙都是要造册登记的,他特意看过。 “这是我偷着建的,没有上报,不在统计之中,我只带你一个人过来。”李泰也仰望着匾额,轻轻的说:“给阿娘追福是做儿子的心意,又不是为了邀功,何必吵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李泰拉着李 治走进寺庙之中,这座寺庙与众不同的之处,一个是离昭陵特别的近,一个是环境特别的清幽,有一种让人一进门就不想再离开的舒适感。 “二哥,这里真好,有种回家了的感觉。”李治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一进门就有种心里特别踏实的安全感。 “有娘在的地方就是家。” 李泰建寺之初就吩咐匠人们,要营造出家的感觉来,不需要什么庄严、古朴、辉煌,要给人一种放松、踏实的归宿感,不要金科玉律下的佛,要倦鸟归来时的窝。 不多时来到正殿,迈过门坎,李治抬头便是一愣,猛然间看到亲娘站在眼前,不由得两眼滔滔,嗷的一嗓子“娘!”便朝塑像扑奔而去。 上方悬挂着“慈航普渡”四个大字,下方是精美逼真的彩色塑像。塑像是一尊坐在莲花台上的观音,是真人一样大小的比例,身材是照着云夕弄的,面容是照着李泰弄的。 那些工匠几乎是住在画室所在的那个偏殿里,每天照着李泰的画以及他和云夕本人研究,他们还开玩笑说这观音是王子变的。 李泰也是第一次来,他站在塑像前仔细的端详,真好,上辈子就只听说很多的名人给自己弄个蜡像,易阳是想都不敢想,这辈子一句话吩咐下来,立马就实现了。 李治直往莲花台上爬,李泰干脆把他抱了上去,他摸着观音像哭了一通。 李治在瑶台寺里转了半天,看到了好几个阿娘的彩色塑像,偏殿里的塑像更随意一些,有一个直接就是皇后正装的站立相。 “二哥,我不想走了,就在这儿住一晚,行吗?”李治牵着李泰的衣角,轻轻的摇晃。 “不行。”李泰必须得保证李治的安全,带的人再多也不放心:“咱们今天必须得回宫,以后我再带你来,其实我也不想走。” 走出院外,李泰和李治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看“瑶台寺”那三个大字,他们转过头来时,一片金光麦浪般的铺满大地,“唰”的一层光浪从身后涌过,眼前一片金光灿烂。 “娘!”李泰和李治双双转过身,冲着寺门跪倒,三叩九拜之后方才起身离开。 温暖的夕阳笼罩着他们,他们浑身暖洋洋的坐进轿子里,李治一下靠近李泰的怀中:“娘看到咱们了,对不对?娘在给咱们照路。” “嗯。”李泰紧紧的搂着李治,默默无语的依靠之中,浓浓的手足情在心间流淌。 与此同时皇城的一个道观中也铺满了这道夕阳的光,一个小道童惊奇的叫了起来:“我的爷,快看这光浪多美,你来了,什么美好都来了。” “好个屁!”李承乾一脸的怨气:“夕阳照下来,我就该回宫了。” 第173章 有钱也不让你花 碧瓦红墙的宫殿里有着人间最大的富贵,也有着人间最大的权力,更有着人间最大的规矩。 进不去的人盼望着下辈子能做那堵墙里的一根草也好,住在里面的人恨不得做墙外的一颗树。 李承乾坐在东宫的庭院里,无精打采的望着天边的晚霞,他多想化身为一朵自由自在的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他宁愿住在道观里。 想起跟称心在一起的快乐,不由得幽幽的长叹一声:“人生若得常称意,何妨清贫受苦辛?” 然而他必须要面对现实,愿望只是愿望,幻想也只能是幻想,就算他放弃所有,也换不来跟称心天长地久。 他很清醒的知道,想要跟称心光明正大、长长久久的在一起,那就唯有一条路可走。 他必须要稳住自己的太子桂冠,必须要一步踏上那个万万人之上的宝座,唯有那个时候他才能够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 “殿下。”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人走到李承乾面前,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 李承乾撩眼皮看了他一眼,却原来是候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他淡淡的问道:“什么事?” “今天汉王来访,说是邀您明日去踏青。”贺兰楚石双手递过一封信柬,李承乾接过信柬,快速的扫了一遍。 汉王李元昌和驸马杜荷今天来东宫,结果李承乾出宫为母追福去了,他们便留下一信柬,约李承乾同去春游。 “好,你去准备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 “是。”贺兰楚石应了一声,躬身一揖,便退了下去。 李承乾亲自到甘露殿告假,说是应汉王之邀明天要去踏青,就不去听政了。李世民都有点意外,他本来也不经常听政,这还知道告假了。 想到他今天做了一天的道场给母亲追福,他要出去玩一天就玩一天吧,李世民毫不犹豫的准了假,还嘱咐他多带点人出去。 第二天早朝,有个吐蕃使者上书,上书的内容还是求婚,请求唐王李世民能赐个大唐公主跟他们的松赞干布成亲。 李世民老规矩,让陈文大声的把书上的话念了一遍。李世民都还没开口问下面的人有什么意见,下面的文武官就笑翻了天。 这哪里是什么求婚?这就跟来讲笑话的一样。 上次吐蕃来求婚,当时刚好吐谷浑的使者向大唐提出求兵,吐谷浑的要求得到了满足,而吐蕃求婚的请求被李世民给拒绝了。 吐蕃使者回去对松赞干布说,吐谷浑使者从中挑拨离间使得婚事没成,松赞干布大怒,即刻发兵吐谷浑。 无巧不巧的吐蕃军队遇上了候君集的部队,候君集直接给他们上了一课,一路把他们给逼回了逻些城(今拉萨),丢盔弃甲的狼狈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血的教训。 松赞干布一看这个情况,大名打不过,小名惹不起,来硬的不行,还得求婚,于是又派使者来到长安,带了一些金珠宝贝,再次提出了求婚。 大唐公主是谁花两个钱就能买一个的吗?这笑话讲的真可以,李世民没有二话,直接第二次拒绝了吐蕃的求婚。 吐蕃使者知道上次吐谷浑之所以能得偿所愿,是李泰替他们说了一句话,于是他也向前一步,冲着李泰深深一揖。 “殿下,请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我们吐蕃愿与大唐永世通好。” 永世通好,说的是真好,求婚不成就骚扰我们边境,就这么个通好法,那不好也罢。 李泰微微一笑,淡淡的吐出一句:“回去告诉松赞干布,大唐公主不是给他充门面的工具,不要痴心妄想。” “殿下,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是有着满满的诚意的,我们带来了很多的珠宝。” “嗯,你们还可以带回去。”珠宝算得了什么?你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回去好了。 吐蕃使者被怼得目瞪口呆,无奈之下只好 退出金銮殿。 李泰一步走出人群,朝上一揖,朗声说道:“父皇,儿臣有一言上禀。” “讲。”李世民笑盈盈的看着李泰,李泰每每能提出很多有用的建议。 “吐蕃使者既然带着大量的钱财过来,那” “嗯?”李世民笑了起来:“什么意思?你是想打劫他们吗?” 见财起意也不用在金銮殿上说的这么明白吧?是要巧立名目把人家的钱财给扣下,还是派人假装劫匪把人家的钱财掠夺过来? 李泰都让李世民给整不会了,堂堂天家皇子能在金銮殿上说打劫的事吗? 他无奈的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我是说他们未必能原封不动的把金银珠宝带回去,很可能会把这些钱财花掉。” 他这一句话,把整个大殿上的人都给说懵了,人家带钱来的,还能不让人家花吗?再说他把钱花在长安,那钱就是被长安的人赚了,怎么说都是好事。 李泰是脑子上锈了,还是吃饱了撑的,管人家花不花钱干什么?这用得着你操心吗? “我想请父皇下旨,任何人不得携带书籍、铁器、种子以及手工艺人出城。” 李泰太清楚他们要娶大唐公主的目的是什么,松赞干布又不是爱上了哪个公主,他随便求娶一个,图的就是大唐的陪嫁。 他们需要学习汉文化,需要铁器的冶炼工艺,需要农作物的种子,需要各种手工业的发展。 如果娶不到大唐的公主,完全可以在长安城里,搜索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愿意花钱,李泰不愿意赚他的钱。 李泰不希望他们从大唐拿到技术,发展起来再回头打大唐。 莫说易阳本就知道吐蕃后来有多凶猛的攻打大唐,就说李泰也能从他们求婚不成就动手,打不过就求婚的行事手段上,看得出他们有多么的反复无常。 “准奏!”李世民也不是傻子,当即下旨命褚遂良拟诏,长安城内四处贴告,即日起执行。 散了朝,李泰急忙回到立政殿,叫上李治一起出了宫门。李泰自然是要去府衙,李治则要到魏王府读书。 黄昏时分两个人又一同回到皇宫,李泰批折子,李治写作业,两个人共用一张桌子,时不时的互望一眼。 “二哥,我想吃酥白肉。”李治忍了好几天了,他也偷偷吩咐过御厨给他做,奈何御厨不听他的。 “可以呀。” 李治刚要欢呼,李泰头不抬眼不睁的补了句:“别管我叫二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哼!你说话不算数!”李治气得把书往桌子上一摔:“我一直听你的,你让我吃啥我吃啥,你答应我的事一直没办。” 第174章 漂亮的鸡也被杀 “答应你的事,我敢不办吗?”李泰边整理着折子,边跟李治聊天:“罗子黛太贵了,舍不得给你祸害,我让他们用铜黛做铅笔呢,纸张也不是很适合画素描,我让他们改进呢。” 李泰答应教李治画画,前提是李治每天得跟他吃一样的食物,平时的零食也得他说了算。 李治不动脑子的应了下来,跟二哥吃一样的算什么事?二哥能吃的,自己也能吃。只要能学画画,挨饿都认了。 可是快十天了,李治吃素吃的脸都要绿了,李泰绝口不提教画画的事。 “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李治着急了,眼看着二哥画的画,心上的草长的都有树高。 “明天,明天开始每逢三、六、九日,给你上美术课。”李泰把折子放好,微笑着说道:“不是放告日我就有时间。” 李治本想要求二哥晚上教自己画画的,一看到桌子上那一大堆折子,他不悦的撅起了嘴:“明明都是他的活,偏让你干。” “怎么说话呢?”李泰板起脸,训斥他道:“他是谁?他不是咱亲哥?” “是你亲哥。”李治使劲一推桌子,站起来走了。 “你给我回来。”李泰喊了一嗓子,不过没起任何作用,李治失聪了,脚步一点没迟顿,推门就走了出去。 李泰叹口气,这小子还长脾气了,简单的翻了翻他的功课,做的还挺认真。李泰吩咐小黄门子把奏折送到甘露殿,他也抬腿走了出来。 转个弯看到云海、李治在院门口和一个人在说话,李泰快走几步,赶到近前刚好听到李治问:“你叫什么名字?” “佑川府折冲都尉,纥干承基。” 一听到纥干承基这四个字,李泰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纥干承基是李承乾的卫士,也是他养的刺客。易阳知道纥干承基刺杀过李泰,结局是险些得手。 按历史走向,他是刺杀失败了,但是谁来保证一切都能按历史走向走? “好大的官威!”李治小人不大,威风摆的十足,他沉声怒喝:“谁给你的胆子擅闯立政殿?” “扑通”一声,纥干承基赶紧跪下:“殿下明鉴,我奉命来送山鸡,不曾闯殿啊。” “不曾闯殿?”李治小手指着纥干承基的膝盖:“有没有贴到台阶?报事要踏上台阶吗?” “这”纥干承基当然知道报事要在台阶之下三步开外。 他现在是跪着,虽然膝盖几乎贴上了台阶,一条小腿的距离肯定不足三步,但是又能差多少? 就走近了这么一点,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不管怎么说,他惹不起晋王殿下,只好低头认罪:“是我一时疏忽,请殿下息怒。” “都是你们这些下人不懂规矩,坏了我皇兄的名声。这次我就饶了你,再撞到我手里,定砍了你的狗头。” “是是,谢殿下。”纥干承基给李治磕了个头,缓缓的站了起来,李治小手一摆,他深鞠一躬,急忙退下了。 纥干承基没有犯错,他只是倒霉。 李治正因为提到了李承乾才生的气,一出门就碰上了东宫的人,他就故意找茬,把气往纥干承基身上撒。 李泰走到近前的时候,纥干承基已经走了,云海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摆着一只硕大的山鸡。 李承乾出去玩了一天,打了些野味回来,送给他们一只山鸡,东西不多却也是一份心意。 “生我气了?”李泰抬手摸摸李治的头,李治躲了一下,没躲开也没再躲,他闷闷的摇了摇头。 李泰看一眼山鸡,羽毛很鲜艳,挺漂亮的,他笑道:“山鸡不错,把毛拨了做个毽子,然后送御膳房去。” “是。”云海答应一声,端着托盘走了。 李泰拉着李治慢慢的走向甘露殿,天边没有火烧云,也没有好看的晚霞,但是湛蓝的天,丝丝缕缕洁白的云也挺好看。 “天真好。”李泰望着天边感慨:“像极了人生,偶尔有那么几个发亮的高光时刻,多数还是平淡无奇的寻常日子。” 李治只是闷不吭声,低着头往前走。任凭李泰怎么感慨,他都不抬头看一眼。 李泰停住了脚,静静的注视着他:“怎么了?一句话就值得你这么闷闷不乐的?” “他杀鸡了。”李治对“鸡”这种动物,那是情有独衷,鸡肉可以吃,但是杀鸡这回事不能当他的面提。 李治缓缓的抬起头,撅着鲶鱼嘴,看着李泰:“多漂亮的鸡都得被杀,多乖都没用,对不对?” 对还是不对?李泰给不出答案,只觉得心底一阵阴寒。李泰躲开他的眼神,望向远方。 李泰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慢慢的蹲下来,两只手捧着李治的小脸,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放心,我排在你前面,我在一天就保你一天。” 李治想哭,可是眼里没有泪,眼里没有泪却有了坚毅,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二哥,我和你一起,谁敢动你,我就跟他玩命。” “敢动我的人,你没有能力跟人家玩命。”李泰“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皇兄好心送只山鸡给你,你也不道谢,也不回礼,只管胡思乱想些什么?” 李世民听说太子送了只山鸡给他们,感觉很是开心,太子终于懂点事了,出去玩还想着给弟弟妹妹带点战利品回来。 “明天你们也出去玩一天吧。”李世民笑盈盈的看着李泰和李治,他以为他们哥俩能高兴得蹦起来,结果他们哥俩却一致的摇了摇头。 “昨天二哥带我出城玩了,明天我要去学馆读书。”李治哪儿也不想去,他盼着明天能开始学画画呢。 “你们昨天出城了?”李世民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以为昨天李治在魏王府玩了一天。 “我带他到城西郊外转了一圈。”李泰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于是他话锋一转:“阿爷,今天侍御史马周上书,对州县地方官吏的选任提出了很多的建议。” “我也看到了,你有什么想法?”国事大于闲事,李世民的思路一下就跟着李泰走了。 “我觉得阿爷说的对。”李泰笑吟吟的说道:“我去巡查水患的时候,阿爷曾对我说过要抓大放小,我觉得此事也当抓大放小。” “如何抓大?如何放小?” “以后刺史由您亲选,县令则由京官五品以上各举一人。” “嗯。”李世民思索了一下,说道:“就这么定了。” 有这么个儿子真是添了个得力的助手,越来越多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来决断了,他理政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李世民忽然心底涌起一股隐忧,好像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他锻炼得越来越好了,那东宫岂不是越来越弱势了? 第175章 各自有着各心肠 暮霭沉沉,楼台在浓雾中看不真切,月色朦胧,满天的繁星也隐匿不见。在这春尽夏初的时节,人间帝王独居在孤寂的宫殿,夜风习习,吹皱了一池春水却吹不断蝉躁虫鸣! “陛下”漆黑的夜幕中闪出幽灵一般的身影,冲着李世民躬身一揖,低声说道:“昨日太子确实是去了玄都观,玄都观大作了一场法事给皇后娘娘追福。” “嗯。”李世民相信李承乾不会在这个事上撒谎的:“青雀昨天做了什么?” “魏王昨天杖毙了阎侍郎家的一个丫环,然后带着晋王出城奔向昭陵方向。” “嗯?”李世民有点意外,李泰的脾气近十个月来都很温和,成天笑呵呵的,对谁都很温柔,唯一一次发火就是杖毙了阴妃身边的小太监郭影。 “阎府小姐去魏王府送蟒龙袍,她的丫环不知怎么推了晋王一下,魏王当时下令将那丫环杖毙了。” “哦。”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又是因为李治。李泰对李治的好,都快超过自己对李治的好了。 一件衣裳打发个人送过去就是了,就算亲自去送,也该阎文本去送,阎府小姐能亲自登门去送衣裳,看来这里面是另有深意了。 “他们昨天是去了昭陵?”李世民知道阎尚书和阎侍郎这段日子都在昭陵,李泰去昭陵要么是祭奠母亲,要么是向他们解释一下。 想想都不太可能,祭奠要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就得是个特殊的日子才行,没有平常想祭奠就祭奠一下的,李泰再想母亲也还是懂规矩的。 所谓敬鬼神而远之,没有人随便的就去上个坟。 要说找阎侍郎解释一下,也说不通,李泰要是能给阎家那么大面子,就不会打死丫环了,杖毙是一句话,原谅也是一句话。 既然选择了打死她,那就是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他们去了昭陵西南十八里处的一座寺庙。”密探实话实说:“寺名瑶台寺,我只看到他们进去,周围人很多,我无法靠前,里面的事情不清楚。” “他们今天都做什么了?” “今天魏王就去了府衙,晋王就去了魏王府,太子殿下去春游,唯一特别的一点就是他带了三个小道童,回来的时候又把他们送回玄都观了。” 李世民一摆手,密探消失于黑夜之中,就像刚刚的对话就是一场幻觉。李承乾出去玩,带了三个小道童,想必就是昨天做道场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小伙伴。 谁还没有点秘密?李泰和李治去的瑶台寺,李世民也是从未听过,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瑶台寺。”李世民轻轻的呢喃着,好奇怪的寺名,不知怎地,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李泰画的一副彩铅的长孙皇后画像。 那副画像长孙皇后穿着特别漂亮的衣裳,像仙女一样侧身站着,回眸一笑,那份端庄中透着妩媚,大气又不失调皮的神采简直被他给画活了。 在画卷的侧上方还题着一首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时失神,李世民不禁哑然失笑,他们去的是寺院,自己却想起了长孙皇后,这根本就不搭边。 “陛下,夜深了。”陈文拿个披风轻轻的搭到李世民的肩上,李世民紧了紧披风站了起来:“你知道那个瑶台寺么?” “不曾听说。”陈文一只手搀着李世民,一只手提着灯笼:“既然连圣上都不知道,想必是四殿下建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陈文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一听离昭陵那么近,没点地位的人是不敢在那地方随便弄个建筑物的。 瑶台这俩字就跟女人有关系,肯定是李泰为了给长孙皇后追福才建的。 “有道理,明天去看看,这个孩子,建寺院又不是什么坏事,他怎么不上报呢?” “四殿下一向是有心而不邀功。”陈文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太 多的信息。他说李泰有心而不邀功,那谁无心却只是想着邀功? 李承乾可是刚刚给长孙皇后做了一天的道场,这是大张旗鼓做的,绝对的邀功之举,那有心还是无心就无从评判了,谁也不能把心挖出来看看。 李世民闻言,心里一动,陈文处处替李泰说话,看来李泰送他那副画像是真没白送。连陈文都站李泰那边的话,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也会站李泰那面。 不行,这样的局面不好,李世民必须要让东宫的地位稳起来,可是李承乾就是个不争气,这可怎么办? 李世民一夜忧愁,觉都没睡好,次日清晨早朝上,李承乾和李泰一左一右站在最前面,这让他舒心了不少,起码太子知道来听政了。 “父皇,我想住在道观,斋戒七七四十九天,给阿娘做个水陆大会,道长说做一个长期的道场,可以令阿娘福道更加圆满。” 李承乾是诚心诚意的想住在道观,斋不斋戒无所谓,主要是住。 “准奏。”李世民还以为他是来听政的,没想到他是来请假的,不过为长孙皇后追福也是一件正事,这种孝行之举应该赞扬。 太子暂时搏不来战功,也不能著书立世,就先搏个好名声也不错。 “陛下”于志宁一步走出人群,他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臣以为太子大可不必住于道观之中,为娘娘追福斋戒即可,白天做完了道场,日暮还来得及回宫。太子贵为储君之尊,岂能在道观留宿?” “先生言之有理,只是做一天道场很是疲惫。”李承乾不在乎做不做道场,在乎就是要在道观住:“一天两天尚可,四十九来回折腾实在是不智之举。” “太子殿下”于志宁是太子的老师之一,他极力的劝谏:“你回宫住每天还可以上朝听政,散朝去道观,时间上来得及,并不紧迫,来回折腾你也是坐在轿子里,不会过于疲劳。” “好,就依先生所奏。”李世民也觉得李承乾还是有必要天天来听政的,哪怕你站在金殿上睡觉都行,你越缺席,你弟弟就越显眼,你好歹过来装个吉祥物也好。“高明你每天散朝后再去道观,日暮回宫。” “是。”李承乾躬身一揖,心里恨得牙痒痒,本来父皇都准奏了,这个该死的于志宁非站出来多嘴。 李世民扫了李泰一眼,太子都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了,你没点表示吗? 李泰见没人说话了,他一步走出人群,双手捧着一个折子,朝上一揖:“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第176章 好像是又出事了 “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克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饥,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帮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君丧矣。” 陈文捧着折子,激情饱满的高声诵读,读得热血沸腾也读得心惊胆战。 这李泰简直是不要命了,为了给百姓减免一点赋税,把话说的这么狠,陈文真真的替他捏着一把汗。 李泰上的这一本,主要就说了两件事,一个是要求给百姓减免赋税,一个是提倡勤俭节约。 满大殿的人都以为,他会变着花样的提出给长孙皇后追福的事,谁也没想到他一张嘴说了个这个。 李世民听的是一愣一愣的,大臣们的眼睛也是一瞪一瞪的。 李泰是这脑子里都装啥了?就算你没有给长孙皇后追福的心,太子爷都带了头了,你现学也来得及啊,你就说要给长孙皇后多建座庙,你不会说吗? 太子最近如此的颓废,正是你表现的时候,你哪能在这件事上落后?从古到今都是以孝治国,在孝行这件事上,拼死也不能落后,你是傻的吗? 皇家兄弟一共不就有两件事可做吗?一件叫明争,另一件叫暗斗。这个李泰怎么摆出了一个退场的姿态?这是以退为进吗? 退的一步大家都看出来了,人家三天提了两次给阿娘追福的事,你绝口不提。那进的一步呢?给百姓减税还是倡导节约?这些什么时候不能提? 虽然说政事才是真正的正事,追福之说实在是荒诞,但是现在的形势是追福大于一切,哪个儿子对长孙皇后的思念深,追福的事做的花样好,做的次数多,哪个儿子就能得到皇帝的青眼。 这一步李泰要是不争,那基本上就宣布了他退出太子之位的争夺。正因为朝堂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懂这个规则,所以才对李泰的做法感到惊讶。 李泰真的没争吗?李泰只是没在明面上争,他先摆出一个不争的姿态,然后做出往死里争的事实。 他暗建瑶台寺为长孙皇后追福,表面上不上报也不让别人知晓,既然如此低调,为什么出门带了好几十人?他为什么不只带李治一个人过去? 还不是为了方便别人好调查?这么多人,随便有几个说漏嘴的,他不争的初心就会结出大争的结果。 李世民听完了,愣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没有别的话说了,才吐出两个字:“准奏。” 李泰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李承乾要搏个孝子的名望,那自己就搏个贤能的名声,在孝行上,自己总可以另辟蹊径扳回来,在贤良上,李承乾拍马也是追不上自己了。 散了朝,李泰带着李治一起去了魏王府,李泰正式开始教李治画素描,满心期待的李治,以为自己第一天起码能画个小物件什么的,没想到就是画线条,画了整整一节课的斜线。 不过他并没有灰心,线条也画得很认真,手腕累得酸疼也没叫苦。 听说李泰要教画画,陆清积极主动兼死皮赖脸的给李治当起了伴读,说人话就是蹭课学画画,李泰的要求就是纸笔自备。 美术课结束了,还有体育课,陆清见李治带了一个毽子,他便开始教李治踢毽子,李治努力了半天,最好成绩就能踢三个,有时候连一个也踢不着。 看弟弟这么笨,李泰都感觉脸红,把他急的拿过毽子自己踢了起来,李泰好歹连着踢了三十多个。 李治只是看着,乜呆呆的看着,二哥踢的多就踢的多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这么笨,而且我也不想超过你。 李治这他强任他强的心态也是超稳了,李泰的表演也就起到了自己踢两脚热热身的作用。 陆清接过毽子,笑盈盈的看着李治:“你好像对毽子没兴趣,对不对?” “还好。”李治也谈不上没兴趣,二哥安排的体育课,他也不敢有意见。 “没事 儿,你要是不想踢,我带你跑步、打拳都行。”陆清掂了掂手里的毽子:“我先踢两脚试试。” 李治踢毽子,那是踢不着,呃,踢不好。李泰踢毽子,那是最正常的踢法。陆清踢毽子,那是花式踢法。 一个漂亮的野山鸡鸡毛毽子,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毽子上下翻飞不离陆清的左右,毽子不应该是用脚踢的吗? 这怎么头顶、下巴顶、肩顶、背顶、腹顶、腿顶、脚底板也能顶?花式的毽球表演,让人感觉两只眼睛有点不够用。 李治兴奋得直拍手,嗷嗷的叫好,拼命的喊着“要学,我要学!”李泰暗自赞叹“这是高俅附体了吗?”这脚法要是传下去,咱们国足有希望了。 时光如水,不到二十天的工夫,李治这个小胖子,个子变高了,肚子变小了,走路也带风了,最令他开心的是他能画点简单的小东西了。 李治最喜欢的就是美术课和体育课,然而想上这两样课的前提是,其他所有的功课都必须过关,不然本就不是天天有的这两样课还会被取消。 这一天李世民在甘露殿闲来无事,想起了他的三个嫡子,他想着每天坚持听政的李承乾,眼中满是笑意。 不管怎么说,这些天李承乾每天听政,散了朝就往道观跑,天黑再回宫,也是辛苦他了,好在他比较禁折腾,一点没见瘦。 李世民也不是喜欢大胖子,而是喜欢自己的儿女多少都有点富态之相。 想起李治也是满心欢喜,就是有点心疼,这孩子明显的瘦了,李泰自己瘦下来了不算,他还把弟弟也给带瘦了。 不过李治这段时间的进步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所有的老师都交口称赞,各方面全方位的成长。 李治越优秀,李泰的功劳就越大。更何况李泰本身是耀眼的存在,政绩很出色,弟弟妹妹都照顾的极好。 要说不好,他就是有个“不邀功”的习惯不好,建了那么好的瑶台寺,居然都不上报,还不想让朕知道,真是岂有此理。 多亏亲自去看了,不然哪里会知道,彩色塑像能做得如此这般的栩栩如生。又哪里会知道李泰的一片孺慕之思藏得是如此之深? 最难得他们三个现在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也就不用担心他们闲极生事了,这样起码能保持住表面上的和谐。 李世民正美滋滋的想着自己的孩子,陈文忽然倒腾着小碎步,急切的来到近前,躬身一揖,双手呈上一个带火漆的信封:“陛下,八百里加急密报。” ps:这本书是小说不是史实,有些人物的故事、性格、年龄不符合史实,小说在史实这一块上肯定有突破,完全符合史实的话主角不可能登基。感谢大家的喜爱和支持,喜欢请给个五星好评,拜托啦。 第177章 太子今晚没回来 八百里加急已经是最高级别的紧急情况了,每个驿站都要换上最快的马,阻者死,逆者亡,撞死人不负责。 密报?这都不用拆开,就知道必定是有人谋反。八百里加急,除了强敌突然入侵就是有人造反,强敌进犯没必要密报。 李世民一下屏住了呼吸,连气都忘了喘了。李世民不怕战争,多强的对手都没惧过,什么样的刀光剑影都经历过。 李世民怕挥刀向他的人是他所钟爱的人、是他所信任的人、是曾跟他风雨同舟的战友、是曾跟他推心置腹的兄弟。 不怕看到敌人刺刀的凶残,就怕看到自己人叛变的嘴脸,尤其李世民是个恋旧的人,恋旧的人都重情,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感情上的背叛。 会是谁?固定在边境镇守的将军还是出征在外的元帅?如果是边将造反,那真的是,是谁的可能都有。 如果是出征的元帅谋反,现在派出去的人也就是李靖带走的大军,还有苏烈。苏烈只带了一百多人,他只有调集边兵的权力,想造反也没那个实力。 李靖已经在还朝的路上了,奏报上说候君集脱离了队伍,会是他吗?候君集大败吐蕃,刚立下赫赫战功就造反? 接过密报的手微不可察的在颤抖,李世民真想一把撕了它,不管是谁他都不想看到。 可是这个现实由不得他逃避,陈文把灯台移近了些,然后悄悄向后退了几步。 “嗤!”轻微的撕纸声,带着撩动神经的力量。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把信掏出来,轻轻抖开信纸,在烛光下一字一行的看过去。看罢他双眼紧闭,心都抖成了一团。 “呯!”李世民狠狠的把信往桌子上一拍:“气死朕了!” 陈文只是撩眼皮望了皇帝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深深的低下头,极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皇帝现在就在暴走的边缘。 李世民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身为帝王是不能乱说话的,一言能决人生死,他气得胸膛都胀疼,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 缓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有气无力的说:“把高明和青雀给我叫过来。” 陈文暗自撇了撇嘴,他知道今天太子没回宫,不过他没提,就小心翼翼的应了声:“是。”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吩咐一个小黄门子:“速请四殿下过来。” 陈文很清楚这是关乎谋逆的大事,皇帝找最贴心的两个儿子商量,如果他说了太子不在,很可能皇帝就找大臣商量了,李泰就失去了一次参与大事的机会。 大事和小事不同,你把琐碎的小事处理得再好也不能服众,你若是参与过一次大事,哪怕只是打个酱油,也给你的经历渡了一层金。 李泰推着小公主的摇摇床,轻声细语的呢喃:“满天月亮一个星,十万将军一个兵,河里公鸡会下蛋,麻雀踩死大老鹰。” 本来是哄小公主睡觉的,结果妞妞刚闭上眼,兕子就玩命的大笑,李泰一看她,她就小手捂着嘴笑。 李泰也是无奈了,好不容易想起来个童谣,还被兕子当成笑话了,早知道需要天天哄孩子,穿越之前去考个幼师证好了。 李泰只好哼哼唧唧的不说词了,慢慢的推着摇摇车,思绪却忍不住的乱飞起来。 每天要经管李治的功课,要陪两个公主玩,看起来有些辛苦和无聊,李泰可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和无聊。 对他们好一点再好一点,为他们付出纯纯的真感情,李泰相信人心换人心,五八定能换回四十。 他们都还小,从小养大的猫儿狗儿还对主人有感情呢,何况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更何况自己是他们同根同源的嫡亲哥哥。 过几年他们长大了,就全是自己的人脉。人脉倒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李世民的命脉。 李泰看着他们的时候,满眼都是爱意,就像一个穷汉看到了金子。李泰清醒的知道,自己再怎么优秀, 在李世民心里的地位都远远赶不上李承乾,那如果加上他们呢? 李泰就不信所有的嫡子女加一起还不如一个李承乾,就算不如吧,那也没什么,李承乾早晚自己把自己作死,没有了他,这太子之位,舍我其谁? 胡思乱想之中,渐渐的把妞妞和兕子都给哄睡着了,他轻轻的起身,悄悄的走出房门,见李治的房里还亮着灯,他便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门口,一个小黄门子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李泰眉头一皱,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宫里规矩大于天,纥干承基就离台阶近了两步,都被李治找着茬硬是骂了他一顿,这小黄门子疯了?大晚上的跑这么快,还直奔着自己的方向。 李泰侧了一下身,双眼死死的盯着他,那个小黄门子跑到离李泰五步远便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举起手中的令牌:“陛下召您速去甘露殿。” 见到令牌,李泰心里多少安稳了一点,不过这个小黄门子连礼都不见,话说的这么急促,可见是出了大事了。 李泰撒腿就往外跑,到了门口侍卫已经准备好了轿子,李泰弯腰钻了进去。 轿子跑得要起飞,李泰被晃得直晕,心也突突的乱跳,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半夜急召? 李泰也没办法思考太多,轿子就冲进了甘露殿大门,李泰下轿就是一个踉跄,多亏陈文扶住了他。 “殿下,快,陛下等着您呢。”陈文抓着李泰的胳膊,拂尘指着门口,示意他快些进去。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李泰想先了解一点情况,陈文就只一句:“我也不知道,快进去吧。” 李泰心鼓咚咚的推开门,见李世民一脸怒容的坐在桌子旁,他快步走到近前,焦急的看着李世民的脸,缓缓的轻声说道:“阿爷,别着急,什么事都有办法解决。” 李世民撩起眼皮看着李泰,脸上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心里确实是舒服多了。 这孩子不先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先劝慰自己,说明他更关心自己,而不是关心突然的事件是否对他有利。 李世民没说话,李泰到了,那太子也快到了,他想看看太子是什么态度,这时陈文躬着个腰,快步走了进来:“回陛下,太子今晚没有回宫。” 李世民摆了摆手:“院子里不许有人。” “是。”陈文躬身退下,轻轻的把房门带上,站在门口挥了挥拂尘,院里的宫女、太监一干人等统统走出院门。 李世民食指点了点桌子上的那封信:“刚接到的八百里加急密告。” 第178章 父子夜话辨真伪 八百里加急密告?听到这几个字,李泰顿时愣了一下,脖子僵硬的扭转,目光定定的盯着桌子上的纸。 八百里加急送了一封告密信,这告的会是什么事? 李泰又机械的扭回僵硬的脖子,惊讶的望着李世民,轻声的问:“有人反了?” “你自己看。”李世民的情绪早就平静下来了,他淡然的看着李泰,想看看他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李泰快速的拿起信纸,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原来是利州刺史高甑生和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联名书写的密告,他们揭发李靖私通西突厥,挥师回京,意欲谋反。 看完之后李泰又轻轻的把纸放回到桌子上,不急不躁的轻声说道:“父皇莫要心急,没有大事。” “哦?”李世民难以掩饰的眼角带喜,他相信李靖绝对不会有谋逆之心,他气的就是高甑生和唐奉义居然诬告李靖,往李靖身上泼脏水。 八百里加急密报,任谁也会天然的就有三分的信任,谁没事拿八百里加急开玩笑?是嫌命长了吗? 一般来讲诬告这回事,无论成功与否,都能扒对手一层皮。有人告就得有人审,审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高压,不是谁都承受得住的。 李世民笃定李靖不会谋反,多半是因为感情,多年患难与共过来的,他对李靖那么好,与其说他不相信李靖会反,不如说他不能接受李靖会反。 他很惊讶李泰的淡定与判断,他只是扫了一眼告密信就能笃定李靖没有反,这是什么缘故? “通敌叛国、谋逆造反,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李世民饶有兴味的盯着李泰看。 李泰淡淡的一笑,指了指桌子上的纸:“这哪有什么通敌叛国、谋逆造反?这分明是诬告朝臣、构陷栋梁。” 李世民认为李靖不会反,他至少有三分的成份是在赌,他也不能百分之百就笃定李靖绝对没有反。 李泰对李靖的信任度肯定不如李世民高,但是他能绝对肯定李靖没有反。 因为易阳知道李靖没有造过反,虽然前世的认知未必有多大用处了,但是李泰也找不到李靖有什么理由造反。 “何以见得?”李世民满意李泰给出的答案,但并不满意于简简单单的做出二选一的一个答案。 如果你只是随便挑了结果,那跟三岁娃娃何异? 李泰见李世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密信,他便随手将密信拿了起来,笑问:“父皇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看出来这上面有诈的?” 李世民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就淡定自如的看着他,李泰把密信往李世民面前一放:“这东西根本不用看,上面字字句句都是斟酌过千百遍的,不可能有任何的纰漏。” 李泰指了指密信,说道:“如果从信上就能看得出破绽的话,那写信的人也不配做官了,根本没资格在朝堂中混。” “那你是凭什么断定不会有大事的呢?”李世民对李泰的淡定和冷静十分的满意,还想知道他的分析能力以及看问题的角度如何。 李泰轻轻一笑:“造反第一件事,不应该是先搬家么?” 造反的终极目标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家人更好的生活吗?如果造反的结果是九族都被连根拔了,那还造个什么劲? 李靖的家就在长安城里,顶级的豪门贵族宅院,三个嫡子全在家,他造反是为了把他全家都送上黄泉路吗? “就凭这一点?”李世民不得不承认李泰分析的对,但这并不足以判定李靖一定没事,如果他就是拿全家的性命赌一把呢?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也不代表没有。 “我大唐江山能有今天的局面,他立下了赫赫战功,不说是肝胆涂地,起码算得上是呕心沥血,谁付出半生精力做成的事情,愿意一朝推翻?” 李泰振振有词的继续说道:“李药师南平萧铣、辅公祏,北灭东突厥,西破吐谷 浑,都没有人能策反他,西突厥何以如此有幸,竟能说服他通敌造反?放弃光耀千古的美誉,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是图什么?” 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李泰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判,这么重大的突发事件,他居然头脑还能保持高度清醒,思路丝毫不乱。 “再说他居高官、享厚禄,荣华富贵早已到手,造反他还能登基为帝不成?”李泰缓缓的说着:“他精通孙、吴之术,更兼王佐之才,他岂不知造反的风险有多高,而收益又有多大的不确定性?” “你说的倒也有理,只是有些事情明知道不会有,却只能是宁可信其有。”李世民轻轻的拍了拍密信:“这里面若有三分是真,一时大意就将带来十分悔恨。” “父皇说的对,只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处理?”该说的话,李泰都说完了,他决定要静静的聆听李世民的意见。 李世民摆手示意李泰坐下,他说道:“明天在早朝上议一议吧,不管怎么说,有人报上来了,怎么都得过问一番。” 李泰等了一会儿,见李世民不再说话了,他才开口问道:“阿爷,你是想等他们回到京城之后,开衙审理他们?” 朝堂上下都在等着李靖回来给他庆功,突然一下李靖就从功臣变成了阶下囚。如果李靖真的有罪,倒也不冤枉他。如果李靖真的没罪,他能不知道寒心吗? 一人做事百人瞧,寒心的能是他李靖一个人吗? “有问题吗?”李世民不觉得审理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纵然自己心里再信任李靖,有人告他了,总不能就无声无息的压下去吧? 那以后还有人告状了吗?还怎么广开言路? “嗯。”李泰挠挠头,傻傻的笑了:“我就是觉得最好别凉了功臣的心,在朝堂上说这件事,就等于把一桩大案给公开了,肯定遭人非议,不如在小朝议上说,或许能商量出个好的办法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是了。”李世民看他分析问题如此的清晰,不知道他有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李泰略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我觉得先从这密报下手,只要能证明高甑生是不是诬告就行了,不需要对李药师大肆的调查。” 这话说的真是轻巧,李世民眉头皱成了个大大的疙瘩,人家告的就是李靖谋反,你不调查李靖,怎么能证明是不是诬告? “如果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你有几成把握能够查得清?” 李泰非常自信的吐出两个字:“八成。” 第179章 有本呈上无本走 吹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说大话又不需要什么成本。 凡事即使有十成把握,也没人张嘴会说十成,一成留给意外,一成留给谦虚,八成便是顶格的说法。 李世民看着李泰轻轻的笑了,这是谁给他的自信呢?这么大的一桩案子,他居然敢打这样的保票。 “口气真不小,你这是有定计在心了?” 李世民真有点哭笑不得,虽然李泰才名不小,虽然李泰一直表现不错,但是这么大的事,又是突然事件,他哪来的自信如此这般的老神在在?难道他早有准备吗? 李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这怎么可能?我虽无定计,却有决心。府衙的职责就是明是非、辨忠奸,如果我查不清楚,那别人就更难查得清楚了。” 府衙是大唐最高的司法机构,如果李泰都查不明白,那别人还有谁行?李泰敢打这个保票,不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而是因为有十足的责任感。 听他这么说,李世民老怀甚慰,一个人没有能力可以锻炼出来能力,一个人不够聪明可以锻炼得更聪明,如果一个人没有责任感,那可怎么好? 不知为什么,李世民忽然一下又想到了李承乾,如果他有这份责任感该有多好? 李世民却不知,李泰打这个保票,不是有把握也不是有责任感,而是单纯的想把这个活揽到手。 无论李靖是不是真的反了,李泰都想亲自去查,如果他能替李靖平反,那就是送给李靖一个天大的人情,如果他能坐实李靖造反,那便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当然这件事的风险之大,往大了说足以掉脑袋,高收益必定伴随着高风险,李泰觉得值得赌一把。 “你下去休息吧,这件事明天再说。”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李泰,莫名的心里又慌乱了起来。 李泰也微微笑着,轻声说道:“阿爷你也别太忧心了,定然不会有事的。” 李世民“嗯”了一声,李泰躬身一揖:“儿臣告退了。”说完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微风细雾,扑面不寒却令人极度的清醒,李泰仰头望月,天色阴沉,半月当空又被雾气遮挡,连星星看起来也少了很多。 李泰坐在轿子里,看着那一盏角灯,心绪乱纷纷如同这夜色中的雾,愁思漫布得到处都是,却又毫无头绪。 高甑生为何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密告李靖?这次出兵吐谷浑,李靖是主帅,高甑生是部下,想必将帅失和,他起了歹心? 想来要么是报复,要么就是有利可图,莫非他才是私通外敌的那个? 李泰捏了捏眉心,头好疼,回到立政殿,他先问了问两个公主和李治的情况,确定他们都在安睡,他才回到自己房里。 辗转反侧睡不着,他坐起来吩咐一声:“掌灯。” 上夜的小黄门子急忙点起蜡烛,端着烛台站在床边,轻声的说:“殿下,夜深了,您还要出门么?” “笔墨伺候。” 小黄门子急忙把烛台放到桌子上,铺开纸压好,又去磨墨。 李泰扯过外套披上,趿拉着鞋走到桌边,静静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提笔开写。 “雉奴,二哥有急事要出趟远门,你这几日的功课莫要荒废……” 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李泰停笔怅然,最终一咬牙,补了一句:“二哥若不得还,切记以孝心事父、以忠心事君,让字为先、忍字为高、庸字为上,不争者无祸、平安者是福。” 洋洋洒洒写下七篇的蝇头小楷,写完了累得直甩手,才想起来叹口气:“我笨死得了,这不能用铅笔写吗?” 躺到床上小睡了没多一会儿,随着一声鸡鸣,天就放亮了,李泰爬起来收拾停当,便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他把昨天写好的信装进锦盒,并丢块令牌给云海:“我若是紧急离开,你把这个锦盒交给雉奴,速召陆清、曹蟒、李淳风进宫。” 云海接过锦盒和令牌,脑子直发木,什么叫紧急离开?又为何这一大早就急召护卫进宫? 他愣愣的盯着李泰,轻声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不必多问,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是。”云海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了,便应了一声,把锦盒塞进袖筒,急忙传令去了。 晨晖之中大殿一如既往的金碧辉煌,李泰比以往来的略早了一点,他不必跟群臣一起从正门进来,他是从后门过来的。 群臣排好队,有秩序的走进金殿,李泰有些心不在焉望向门口,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不由得惊喜交加。 李淳风居然来上朝了,他是有名的十天九不朝,晒网比长孙无忌晒得还勤,他莫不是真的会算吧?怎么就知道自己今天要找他? 李淳风在魏王府学习和研究天文、历法、算学以及天象仪器,颇有所得。今天他想向皇帝上疏,建议改制浑天仪。 李泰激动的直接朝他跑了过去,扯起他就往前拽:“快来,我有话和你说。” 李淳风一下子被他给闹了个进退两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子扯着他,他也不好硬甩开,这金殿上每个人的位置都是有说法的,谁敢随便向前一寸? “殿下,这不合适吧?有话等下了朝再说不迟。”李淳风不敢动也不敢不动,尴尬的脸都红了。 “上什么朝?你今天就别上了,先陪我聊聊。”李泰扯着他大步向前,然后从侧面的角门走了出去。 什么大殿、小殿、偏殿、正殿,李泰是一律不进,什么殿都难免有人偷听,他可不知道哪里能埋伏人。 李泰带着李淳风一路来到广场一样大的庭院中心,放眼望去,视线之内不许有人。这回可以随便说话了,就是喊也没人能听得到。 李泰简短的跟他讲了密报的事:“快快给我出个主意。” “呃,容贫道先算上一卦……” 今天的早朝格外的与众不同,皇帝根本没来,陈文站在殿角,没有高喊那句“有本早奏,无本散班。”而是高喊了一句:“有本呈上,即刻散班。” 打个卡就宣布下班?这是什么情况? 众朝臣面面相觑,都些迷惑不解,抬头向上没有看到皇帝,向前张望,发现只有一个太子站在最前方,标志性的吉祥物魏王殿下也不在。 两个小黄门子走下金阶,有本的自然向前呈本,无本的也得等到没人呈本了,再一起向后转。 “太子殿下、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秦琼、尉迟恭、程知节……速往两仪殿议事。” 随着陈文念出一串人名,众人恍然,原来是咸鱼下班,鲨鱼还得在岗。 第180章 就想听你的看法 金龙殿,玉凤楼,富贵荣华下钓钩。朝天冠,紫貂裘,权倾天下一身愁。 李世民独坐在两仪殿里,强打精神等着他的柱石之臣,昨天一整夜不曾合眼,八百里加急密报,事关江山变色,他岂敢掉以轻心? 他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信任李靖吗?信任。真的敢信任到不拿密报当回事吗?不敢。 真要是信任到底,他就不召开这个小朝议了。李世民心里慌成了一片荒草地,众大臣也慌得心突突乱跳。 早朝都停了,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大家互相递个眼神,都是一片迷茫,连太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远远的看到他们奔两仪殿去了,李泰急忙催促李淳风:“你这卦有完没?快点算。” “算什么算?我这不分析呢吗?你知不知道欲知心腹事,” “须听背后言。” 李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茬,他白了李泰一眼:“别说背后,你就钻他床底下都听不着实话,他干什么了,他自己不知道吗?现在是他警惕性最高的时候,他睡觉都得留三分心眼。” 李泰撇撇嘴,弱弱的问了句:“那怎么办?” 李泰就是明知道这个大案不好查,实话不好套,才来找李淳风讨主意的。 “欲知心腹事,须做心腹人。”李淳风摇头晃脑的说道:“主意给你出了,能悟出多少看你自己的道行了。” “谢了。”李泰主意讨到手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撒腿就跑了,一阵风似的冲向两仪殿。 李泰进屋的时候,他们也才知道要议什么事,还没有人发言。议这种机密大事,自然不能容许院子里有人,他突然推门,吓了大伙一跳。 李承乾看一眼李泰,又快速的扫一眼众人,发现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惊讶,他心里暗暗的生起一丝欢喜。 刚刚在金殿,陈文可没念到他的名字,这些人来到两仪殿,殿门就禁严了,他这是擅自闯进来的,父皇至少会训斥他一顿。 令李承乾大失所望的是,李世民居然非常亲和的看着李泰,面带微笑,轻声的问了句:“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天从甘露殿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接近三更天了,五更就上朝,李泰再睡也睡不多久,李世民还不知道李泰写了七篇蝇头小楷呢,李泰事实上只睡了不到两刻钟。 李泰也知道自己有点唐突了,可是事关重大,他急着参与其中,跑的快了些,推门也急了些,不过他真的没有擅闯,陈文就在殿门口站着,根本没有拦的动作。 陈文明知道他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有什么必要拦他? 李泰尴尬的牵了牵嘴角:“我来晚了。” 说完话才发现还有更尴尬的事摆在眼前,大家都已经坐好了,皇帝之下就是太子,太子之下就是长孙无忌,没有他的位置。 要么他留在最后,要么长孙无忌给他让,长孙无忌若是让了,后面所有的人都得让一下。 李泰回手关上房门,不动声色的走到前面,他就悄悄站在李承乾的身后。 长孙无忌刚要往起站,他双手搭上长孙无忌的肩膀,轻轻往下一按:“舅舅你坐,我不累,议事要紧。” 李承乾往旁边挪了一下,伸手一扯就把李泰给扯坐下了,兄弟俩相视一笑,好多年没挤在一起过了。 看他们兄弟俩挤坐在一起,李世民瞬间想起了他们小的时候,如果都还没长大该多好啊。 “昨夜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密报。”李世民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人人都懂这是什么意思,人人都是惊讶中又夹杂着愤怒,纷纷把急切的目光聚焦到李世民的身上,李世民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李承乾身上。 李泰很安静,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李承乾一听八百里加急密报,当时眼睛瞪得溜圆,居然有人敢造反?他满脸狠戾的脱口而出:“是谁?” 身为当朝太子,听说有 人谋逆,他当然愤怒,恨不得马上把反贼抓过来乱刃分尸。 李世民却多少有点失望,昨天李泰不是这个反应,李泰异常的冷静,他也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怀疑,他轻声的问:“有人反了?” 李承乾不一样,他也惊讶,但更多的是确定,他愤怒的吼:“是谁?” 什么样的反应都正常,谁都没有错,李世民只是发现李泰可以控制情绪,他比较理智,而李承乾却是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他容易冲动。 做大事的人当然是越理智越好,情绪化的人只适合做个大头兵 “高甑生和唐奉义联名密告,揭发李靖私通西突厥,意欲谋反。”李世民略顿了一下,问道:“此事当如何解决?” “不可能!”程咬金第一个跳了出来:“李靖怎么可能造反?我保他不能反。” “朕也相信他不能反,但是现在有人告他谋反,朕该怎么办?”李世民不需要谁来猜测事实的真相,他需要的是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有告必有审,这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褚遂良说道:“眼下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先阻止李靖大军继续前行,以防万中有一。” “你说的倒是正理。”李世民幽幽的叹了口气:“只是李靖功劳特大,无故的让他受审,朕于心不忍,不审又不知如何证他清白。” 程咬金气恨恨的接过话茬:“奶奶的,俺去剁了姓高的和姓唐的,没人告就不用审了。” “就你心眼多。”秦琼白了程咬金一眼:“那么容易还用你去剁?” “其实知节说的也没错。”房玄龄看一眼秦琼,又看向李世民:“不如先把高甑生和唐奉义抓起来,棍棒之下不信他没有实话。” “此计不妥。”魏征摇了摇头,真不知道房玄龄吃错什么药了,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也想得出来:“棍棒之下容易屈打成招,而且这种做法难以服众。” “不如全抓起来,三堂会审,清者自清。” “还要是做个万全的准备,必须先阻止大军前行。” “李靖此次出征大获全胜,如今凯旋归来,当由他大军入城,进城之后再堂审也来得及。” “我们都相信李药师不会谋反,但是王法为大,有人告了就必须得走这个流程。” “对呀,陛下不能念私情伤国法,如此这般只恐流毒于国甚是久远。” “……” 李泰看看窗外天色越来越明亮,急得他心内如焚,这十万火急的事,哪有时间在这儿扯皮?他刚要说话,李世民的目光便朝他这边转了过来。 “高明,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第181章 愿尔等同去同归 听说有人造反,李承乾气得血液都要倒流了,听群臣分析了一通,他也觉得李靖造反的可能性没有那么大了。 不过这件事,别人可以无条件的往死里信任李靖,李承乾不能,这天下不是别人,是李家的,他是大唐太子,他损失不起。 哪怕风险只是一点点,他也不能冒着风险去信任李靖,密告也好,诬告也罢,总之有人告了,就得拿无当有那么干。 “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应该点将带兵,出城拦阻李靖的大军,无论告状的还是被告的,一并捉回,审理过后,有功当赏,有罪当诛。法理当前,纵有些过激手段,想必忠臣也会谅情。”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虽然觉得他说的法子不很妥当,倒也雷厉风行,不失一代君王风范。 既然有人密告了,那就得有行动,李承乾的做法固然会伤了功臣的心,却也比因为情份、脸面,一时大意结果真的跌入大坑要好得多。 “青雀,你有何想法?”李世民昨天跟他谈了半宿,知道他不想凉了功臣的心,不知道他想出什么办法来没有。 “父皇,儿臣觉得皇兄所言甚是。”李泰先肯定了一下李承乾的看法,然后话锋一转:“儿臣只是想在手段上温婉一些,就算李靖真有反心,下面的将士也未必知晓,刀兵相见的话,里外伤的都是自己人。” 李泰心里急,嘴上也急,说话跟连珠炮似的:“不如命人带领兵将前去相迎,到时候见机行事,使他们兵将分离,若能顺势查清真伪自然是好,即使不能也可以以请的形式把人带回来。” “好。”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造反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闻不问的过去,但是怎么审怎么问是需要一点技巧的。 李世民不想伤了李靖的心,李泰的提议甚好,尽最大的努力在保住李靖面子的情况下,安全的把主将带回来,只要主将和士兵分离,那造反就是笑话。 老虎没有牙,谁还怕它? “那么谁去相迎合适?”李世民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光说的热闹没有用,你得有行动才行。 李承乾的目光向后躲闪了一下,他清楚无论是去抓人也好,去迎人也罢,都是有着极大的风险的。 李靖若有反心,见面打是不打,怕是由不得你。李靖若没有反心,你做戏的去迎接,难保告密的高甑生,明里暗里搞出什么事情来。 想造反的人要是见着他,那还不得抓太子做人质?这一屋子人谁不能去?自己没必要逞能,去玄都观快活比去半路上迎人好多了。 李泰当仁不让的站了起来,朝李世民一拱手:“父皇,当初为大军送行的人是我,现在去迎接他们的也应该是我。” 李世民眼角微微的收缩了一下,李承乾的躲闪让他有些失望,李泰站出来他很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疼,谁都知道此行有很高的风险系数。 “你还小,我去吧。”长孙无忌没有站起来,就只是瞟了李泰一眼。 “舅舅” 李泰刚唤了一声,就被长孙无忌给打断了:“陛下和太子不能轻动,这件事我去最合适。” 李泰听这话,心里特别的不舒服,好像自己被忽略了。 他心里暗暗的冷哼一声,好个长孙无忌,李承乾自己不肯出头,你还替他打圆场,李高明是你亲外甥,我跟你就没关系了呗?行,我跟我爹说。 “阿爷,让我去吧。”李泰望着李世民,诚恳的眼神透着倔强和请求:“您在城外布下天罗网,到时以焰火为号,或进或退。” 既然收到了密报,不管有事没事,都得先做好防御工作,这是必须的。李世民昨天晚上就把这道命令发下去了。 李世民揣度着这次出行风险也不会太大,派人保护着他,怎么都不会让他有危险的。再说身为皇家儿郎,皇家有事他应该顶上去,这是责任也是对他的锻炼。 只是李承乾似乎比他更有责任,比他更需要锻炼。李世民干脆直接点名了:“高明,你觉得青雀去合适吗?” “父皇”李承乾多少是有点慌了,他是真的不想去:“我觉得我去更合适,但是阿娘的追福道场还差着一个月呢,我要是中途断了,怕是就前功尽弃了。” 李承乾说着看向李泰:“惠褒,你替我去道观给阿娘追福吧。” “给阿娘追福是第一要事,哪有中途假借他人之手的道理?皇兄,放心,我此行定不辱使命。” 莫说李世民,就连长孙无忌都暗暗的叹了口气,这个李承乾简直的提不起来。 “好,这件事就交给青雀了。”李世民看着李泰,问了句:“你需要些什么吗?” “需要两样东西。”李泰略一抬头,目光清澈透底的看着李世民:“一个是无底线的信任,无论发生什么事,阿爷你要相信,我只有一颗为父为兄为家国的赤心,绝无异志。” “嗯,这不用说。”李世民从来没怀疑过李泰能有异志,他有异志最多是谋谪,不可能是造反。“第二呢?” “钱。”李泰非常实在的就说了一个字,办事得用钱:“我要黄金二十斤。” “可以,你要带多少兵将?” “我只带陆清和曹蟒两个人,请父皇指派几员大将,能不离我左右,保护我安全就行,至于兵,我要一百轻骑。” 让皇帝随便指派,自己一个不挑,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让人放心,不必怀疑自己有自己的班底。 “一百轻骑?”李世民轻笑道:“青雀,你可知一百轻骑在李靖的大军面前能起多大作用么?” 李靖要是果真有造反的心,一百轻骑都不够他杀一柱香的。 李泰淡然的回道:“一百轻骑能来回报信也就足矣,他有动我的意,便证明他有反心,城里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他插翅难飞。他没有动我的意,带再多人又如何?不过是白白的跟着走一趟。” “你的安危就可以不顾了吗?”李世民最在意的是他的青雀儿,你带的人多就没人敢轻易的动你,你带的人少就很危险。 “我要是带着百万雄师把他们包围了,就算他有天大的反心,咱也看不到了。”李泰轻轻的一笑:“阿爷放心吧,李药师必无反意,而且不还有几员将领保护我呢吗?再怎么我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 “好。”李世民也知道时间宝贵,不能耽搁的太久:“秦琼、李勣、尉迟恭、程知节,朕命汝等随魏王殿下同行,一切听从魏王号令,务必保证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 第182章 我二哥去哪儿了 红彤彤的夕阳坠向山腰,漫天的晚霞如同是火起云霄,一簇簇、一堆堆,似美人云髻又似风起征袍。 “二郎,天要黑了,我们是赶夜路还是寻个宿处?”陆清轻揽丝缰,看李泰一脸的风尘,真想抬手给他擦擦,奈何都骑着马不方便伸手。 李泰扯住缰绳,抬手用手背压了压额头,向前望望,什么也看不到,他长出一口气,赶了一小天的路,真个是人倦马乏。 “问问大家还赶得动路不?我是想赶夜路,怕大家受不了。”李泰的坐骑比别人的好,跑起来又快又稳,他担心别人比他遭罪,怕坚持不了,他这个担心真有点多余了。 除了他和陆清、曹蟒,其余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选手,坐骑上的那点差别完全被骑术拐着弯的找补回来了。 秦琼笑呵呵的看着李勣:“殿下还可以啊,我以为他身娇肉贵的吃不了辛苦呢。” 李勣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跟没听见秦琼说话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心里暗道四殿下是不错,可惜人强命不强,他要是太子该有多好,可惜了。 他既然没有太子命,就不该这么显露才华,如此招人眼,太子岂能不嫉恨?今天他立下多大的功,就给他攒下多大的祸。 “怎么都慢下来了?”程咬金单手揽缰绳,粗声大嗓的嚷道:“一口气跑过去得了,你们是怕黑还是怎么地?” 尉迟恭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你胡说乱嚷什么?跑了一天了,殿下受得了吗?那么点的娃娃,走路都得用轿抬的主。” 陆清拨转马头来到众人面前,他拱手作了个圈揖,笑着开口:“殿下着我来问问,若是赶夜路,各位还赶得动不?” “哈哈哈”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刚说人家身娇肉贵的,这就被他个小娃娃鄙视了:“我们当然没问题,别说是空跑,就是连砍带杀,我们也能跑个三天两夜。” 李勣一拽缰绳来到李泰身边,说道:“殿下,依我看还是就地扎营,歇上一晚吧。” 李泰很是谦恭的问道:“却是为何?” 不为何,就怕你累着,李勣没好意思直说,他说道:“若是一直赶路,到时我们带着一路疲兵,恐怕太弱势了些。” 李泰略一思索,长叹一声:“我们又不是去和谁拼命的,只是去探个虚实而已,真要是交兵,就算我们吃饱喝足,最多也就是做个饱死鬼罢了。” 一百轻骑怎么跟数万大军对抗?要是有打的打算,就不能不带人。 “话虽如此,也不必急于赶路,在哪里遇上都是遇上,远一段近一段也无妨。” “这话就不对了,如果李靖有反心,我们多走一步,京城就多一分的安全。如果李靖没有反意,我们多走一步,他就多一分的荣耀,是不是?” 皇子在城门口迎接,皇子出城五十迎接,皇子出城三百里迎接,这荣耀感能一样吗? 敌军已经兵临城下,敌军在城外五十里,敌军离城门三百里,这危机感能一样吗? 李勣一时语塞,李泰不只是说的对,李泰的胸怀和境界也令他钦佩,心里都没有自己。 一点都没考虑自己的苦和累,还知道问问别人受不受得了,怎么没问问你自己受不受得了? 李勣无话可说,李泰一声令下,众人率领着一百轻骑冲向无边夜色,快马惊起宿鸟,晨风拂退露华。 且不说他们一路狂奔而去,却说夕阳下一乘小轿吱呀吱呀的走进了皇宫内院,轿子里坐着的正是读书归来的李治。 李治拉开轿子侧面的帘幔,开开心心的看着天边的晚霞,怪道叫做火烧云,果然像天上着了火一般。 陈文站在甘露殿的院子里,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天空,又见到漂亮的火烧云了,真的好美。 陈文的画像就挂在他的屋子里最显眼的地方,每天睡前的最后一眼看的是它,醒来的第一眼看的也是它,这火烧云真的和那天 的好像。 陈文的思绪正漫无目的的乱飞,房门响动,李世民走了出来,他急忙迎上去:“陛下。” “打轿立政殿。”李世民也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李泰没在,他得对那几个孩子上点心。 “是。”陈文转向刚走了两步,一个小黄门口捧着个托盘走了过来,却原来是该送往立政殿的折子。 李世民一看到这些折子,脸色不自然的变了变,李泰出门了,这些折子该送往东宫,这对李承乾来说,是一个多好的机会,顺理成章的就把东宫的权力要回去了。 可是小黄门子却说太子不在东宫,应该是又住在道观了。 他每天回来批批折子,早上听个政再去道观,时间完全排得开,可是他就是不肯。李世民叹了口气,看来他是在跟自己怄气,罢了,谁没年轻过?由他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小黄门子把折子送了进去。 云海就站在立政殿的门口等着李治,李治下轿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哥回来了吗?” 李治每天回来的时间是固定的,李泰则不一定,府衙的工作没有准,他有时早有时晚。 “还没有。”区区三个字,云海差点哭出来。 李治没有注意他什么情绪,听说李泰还没回来,他迈上台阶的脚又退了回去,他转身道:“那我等他。” “殿下,进屋吧,你等不到二郎了。” “什么意思?”李治一整天没看到二哥了,他知道二哥不在魏王府,难道他要在府衙住? 云海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双手递上:“二郎让我把这个交给殿下。” “嘿嘿”李治调皮的笑了,这么好看的盒子,二哥怎么好端端的给自己准备礼物了?他抓起盒子晃了晃,感觉里面是纸:“二哥给我画画了?” 迫不及待的拆开盒子,把里面的纸拿来一看,全都是字,他从头看了起来。 李泰先说他有急事要出趟门,后是对他一顿叮咛嘱咐,从衣食冷暖到人情世故,说好听的叫细致入微,说实在的就是罗嗦。 “二哥要走多久啊?这么婆婆妈妈的。”李治笑着看完了六张纸,第七张纸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哥若不得还……” 李治的眼泪一下就涌出了眼眶,泪眼模糊的擦了又擦,才把后面的话看完。 “我二哥去哪儿了?”李治抓着云海的胳膊暴吼:“他干什么去了?你告诉我!” 云海也不知道李泰干什么去了,他悄悄的跟陈文打听了好几次,陈文连个牙缝都不欠,半个字的信息也不透。 “陛下来了。”云海朝前一指,李治跟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 第183章 荒郊野外洗风尘 “九殿下,您慢着点。” 陈文都担心李治一头撞轿子上,李治可不管那么多,轿子刚刚停稳,李世民还没有出来,他就气喘吁吁的喊上了:“阿爷,我二哥去哪儿了?” 李世民从轿子里出来一看,他眼圈都红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急什么?谁能把你二哥卖了不成?” “告诉我,他干什么去了?啥时候回来?” 李治急吼吼的追问,抬头看到晚霞漫天,刚刚还觉得美得不像话的火烧云,这会儿怎么觉得它红的这么刺眼?这哪是什么火烧云,这分明是火烧心。 看李治真的着急了,李世民也很痛快,没让他多等,直接告诉他:“你二哥奉旨出城去接李靖了。” 李靖得胜还朝的事,李治是知道的,他眨眨眼,问道:“就接个人,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回来?” 李治不信,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的话,二哥不会说那么重的话。接人还能跑多远?一整天都没回来,这正常吗? “路远,往返就算没有耽搁也得三四天。” 李世民拉着李治慢慢的往前走,李治怎么想都不对劲:“阿爷,都谁跟我二哥一起去的?” 接人不能让李泰自己去接吧?总得有点人陪着,不说给李靖多大的面子,起码给李泰撑个排场。 “好多人呢,我让秦叔宝、李勣、尉迟恭、程知节陪他去的。” “真的?”李治对这些人都相当的熟悉,虽然说不清他们都打过哪些大仗,但知道他都很厉害,有他们陪着,二哥应该是安全的。 “阿爷还会骗你不成?” “我不信,这事还有谁知道?” 李世民笑着拍了他一巴掌:“你这个滑头,连阿爷的话都不信了,你舅舅知道,你皇兄也知道,你去问吧。” 李治将信将疑的撅着嘴,心里暗暗的思量,皇兄也知道?二哥要走的路有点远,说不定有人会在中途搞手脚。 二哥若不是预见到这一点了,也不会说那么多话。 李治虽然小,却也知道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自己的设想,设想的再合理也不能拿出来当事实说。 他低着头,闷不吭声的跟着父亲往院子里走,心里暗暗的发狠“李承乾,你要是敢动我二哥,别说你是太子,你就是天子,我也弄死你。” 李泰带领着众人风尘仆仆的跑了整整一天半,中途只是下马吃了点干粮、喝点水,一直在不停的赶路,终于探子来报说,李靖的大军就在前方三十里处。 “原地扎营。”李泰一声令下,兵士们迅速的扯起了几顶大帐蓬,竖起了几杆大旗。 旗还用现竖吗?用!为了跑的快,跑的时候旗都是卷着的。 李靖也收到了探子的报告,听说四殿下带着人在前方三十里处停脚,他急忙一挥手,让他的大部队原地驻扎。 “再探!”李靖必须得确定一下前方的人到底是不是李泰,探子刚应了声“是”,人还没站起来,就见两匹快马狂奔而至。 马上的人穿着校尉官服,来到李靖面前,一揽丝缰,拱手说道:“魏王殿下亲自前来迎接,请诸使君速去相见。” 说罢两人纷纷亮出身份牌,李靖一看来人果然是宫廷校尉,急忙下令:“李道宗、李大亮、李道彦、高甑生,随我前去拜见魏王殿下。” “是!”众人齐齐的应声,一瞬间就有种热血沸腾之感。 殿下亲自来迎接,这是多高的殊荣?彼此交流了几下眼神,眉梢眼角都带着兴奋。 李泰坐在帐篷里,看起来平静又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的有多快,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里出了多少的汗。 如果李靖敢不带兵的过来,那基本上就代表着没什么事,如果他不敢离开队伍,那也基本上就能定论了。 陆清走进大帐,轻声的报事:“二郎,他们快到了。” “嗯。” 李泰一摆手:“你们先退下。” 大帐内的几个卫兵急忙走了出去,李泰又对曹蟒说道:“你也出去吧,守住门口,有人靠近就高声喝报。” “哦。”曹蟒听话的走了,大帐里就只剩下李泰和陆清了。 “附耳过来。”李泰笑吟吟的看着陆清,陆清向前一步,竖起耳朵听他的吩咐。 李泰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了好长的一段话,陆清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晰,他点点头,又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成败就在你身上了。”李泰重重的拍了拍陆清的肩膀:“成败都不如你重要,切记第一条就是保护好自己。” 陆清的目光透着坚毅,他弯了弯嘴角:“放心。” 李泰走出大帐,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尘土飞扬,没多一会儿,五匹快马就来到了近前。 看到他们的一刹那,李泰的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激动之情,忽然就想起当初给他们送行的情景。 除了候君集,他们五个全在,真是造化弄人,送他们出征的时候,是多么的激情澎湃,如今迎接他们却是提心吊胆。 以李靖为首的五个人翻身下马,齐齐的冲着李泰抱拳拱手。 “鄯善道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 “且末道凉州都督李大亮” “赤水道岷州都督李道彦” “盐泽道行军总管,利州刺史高甑生” “李靖” 自我报了个门户之后,齐唰唰的一句“参见殿下”,身穿铠甲不方便行大礼,就只是抱拳拱手,简单的低了一下头。 “免礼”李泰的目光带着喜悦的热度,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一个的扫过,尽管心知肚明的知道他们面和心不和,却也是很难看得出来什么,表面上他们似乎还挺和谐的。 “我说过待到凯旋归来日,御酒与君洗风尘。”李泰伸手指向一顶帐篷:“你们仗打的漂亮,我也要言而有信,请。” 李靖愣眉愣眼的左右转转头,青天白日的不是做梦,这荒郊野外的,喝酒着什么急? “殿下,这似乎不妥吧?还有几万大军在路边候着呢。”李靖看看李泰身边的人:“我们进城再喝不迟。” 李勣笑道:“为了接你们,殿下赶了两天一夜的路,咱们还是歇息好了再走吧。” “请你喝酒,你还这么多事。”程咬金大手一挥:“你赶紧的吧。” 一个帐篷坐不下这么多的人,于是这些人分别进了两个帐篷。 李泰、李勣、泰琼、曹蟒、李靖、李大亮、李道宗,他们在一起,而另外一个帐篷则是陆清、尉迟恭、程咬金、李道彦、高甑生。 他们从容的走进帐篷,李泰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他这边应该是没有问题了,陆清那边着实是令人担心。 第184章 你明白我的意思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人生际遇无常,就像天气一般的风云多变。陆清原本无依无靠又一贫如洗,偶然间结识了李泰,可谓是一步登天。 像今天这个小小的帐篷里,论品级他最多也就配在门口站着,却因为他是四殿下的近身侍卫,而与这一众战功显赫的重臣并肩坐在一起,并且隐隐以为他尊。 尉迟恭、程咬金都不甚在意细节,陆清表现的有些高调,他们只觉得这个娃娃离了主子的眼,多少有点张狂。 年轻人有几个知道内敛的?更何况他跟李泰形影不离,自是不把高官放在眼里,跟他们推杯换盏随意一些,又犯了什么毛病? 尉迟恭和程咬金心情都很好,见李靖只带几个随从前来拜见殿下,就知道李靖没有防范之心,定不会有反意,肯定是姓高的诬告人了。 只要李靖没有通敌造反就好,至于诬告不诬告的都是小事,根本不在他们两个的考虑范围之内。 酒席宴上能说什么?不过是一方说着庆功的恭维话,一方说着谢恩的谦逊词。摆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式,却没有一个人会说一句有用的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顿饭还没吃完,陆清已经跟全桌的人都混熟了,就连戒心最重的高甑生也跟他有说有笑的。 “二郎说今天在这里夜宿一晚。”陆清端起酒盏,笑盈盈的环视一圈:“大家一路辛苦,咱们也别喝得大醉,倾此一盏早些休息吧,待回到城中我请客,咱们大醉个三天三夜,如何?” 李道彦端起酒盏应和道:“陆校尉说的是正理,微醺不醉便是刚刚好。” “正是,正是。”大家纷纷端起酒盏,一盏酒下肚,正式宣告一顿饭结束了,尽管有的人没吃好,有的人没喝够,但这荒郊野外不比城里方便,大家也没一个是奔吃奔喝的。 “高刺史”陆清一把抓住高甑生的手腕,高甑生不由得就是一抖,陆清哈哈笑道:“你个大男人,怕什么?” 高甑生微愣一下,拂开他的手,撇嘴说道:“做甚么这般拉拉扯扯?你莫非吃醉了不成?” “醉倒不曾醉,只是连着赶路,属实疲乏得紧。”陆清困得眼神都有几分迷离,他看着高甑生说道:“你我一见投缘,不知高刺史在何处安歇,我想跟你一起。” “赶路的人哪有固定歇处?像这平坦的地段还能支个帐篷,山间林里餐风宿露都是平常。” 高甑生的心一直在嗓子眼那儿提着,若是跟陆清住一起,莫说是闭眼,连眨眼都不敢了,谁知道他藏的是什么心?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高甑生却是清楚,按时间算,这些人必定是皇帝收了八百里加急密报之后,派他们出来的。 那他们是干什么来了?要么是抓捕李靖,要么是抓捕自己。如果是抓捕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计谋,一声令下生抓硬拿也就是了。 看他们立好帐篷,备好酒菜,很有可能是为了诱捕李靖,而自己送出密报的事未必有人知道。 “高刺兄所言甚是,赶路人最是辛苦,好在今天还有几顶帐篷,我们两个挤一挤,总好过露宿。” 陆清又一次抓住高甑生的手腕,嘻皮笑脸的说道:“今日有缘能与高刺史相识,真是三生幸事,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尉迟恭不知道陆清什么意思,单独拉高甑生走,莫不是想独自一个擒拿高甑生?那可是很危险的事,于是他说道:“我也和你们挤。” 陆清傲娇的一歪头:“不带你,你们仨挤去吧。” 程咬金也反应了过来,他大咧咧的说:“我不想跟黑铁匠挤,我跟你们住一块。” “高刺史不喜欢人多,就我一个,谁都不带。”陆清小胳膊一甩一甩的,真有三分的醉意。 高甑生不好拒绝也没办法拒绝,硬是被陆清扯出了帐篷,陆清拉着高甑生,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另一顶帐篷前。 高甑生的心都跳出了鼓声,谁知道里面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他甚至在想他要不要杀掉陆清,然后直接逃跑。 帐篷门前站着两个卫兵,陆清突然一下站得笔直,半点醉意也没有的吩咐道:“离远一点站,这帐篷周围二十步之内不许有人靠近,有人来要高声喝报,听懂了没有?” “是!”卫兵不管三十七十一,谁的吩咐都听,齐唰唰的迈开步子。 陆清单独把他一个人带到这里,外围不许有人,这用意还能更明显吗?高甑生猜测皇帝肯定是想悄无声息的先审他。 之所以没有明着大张旗鼓的抓捕他,而是采用如此隐蔽的手段,应该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如果自己承认是诬告了,那自然就直接犒赏李靖了,如果自己拒不承认是诬告,那时已将李靖迎进了城,想抓想审也容易得多了。 果然不愧是帝王,高甑生以为李世民收到密报必然大发雷霆,要么直接跟李靖刀兵相见,要么先放李靖进城,再行抓捕审讯。 他想的是要么明抓要么明战,没想到皇帝来了一个明迎暗捕。。 高甑生紧张的脸都发木了,拳头一攥一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回头看看,四处张望之下发现,到处都是甲胄在身的兵丁。 跑肯定是没有可能了,硬着头皮进去,只要嘴够硬,说不定还有转机。 “高刺史,你看什么呢?进去呀。” 陆清伸手一指门口,高甑生面带尴尬的说道:“我那个,我有点内急,看看哪里方便。” “呵呵,心内急吧?喝盏茶消消火就好了。”陆清说着伸手一推,直接把高甑生给推进了帐篷。 高甑生一个踉跄进了帐篷,有种噩梦惊醒般的错觉,他稳住身体,抬头观看,发现帐篷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帐篷里很简陋,却也有一张矮桌,矮桌下面铺着大大的兽皮,足够三四个人躺在上面睡觉的。 高甑生连口气都没敢松,傻愣愣的一回头,见陆清笑吟吟的走到自己身边。 “不必多心,这边坐。”陆清笑得跟朵花似的,高甑生入洞房的那天都没他这么高兴,这陆校尉是有啥喜事吗? 陆清非常客气的扶着他慢慢的坐下,高甑生的心跳总算是平缓了下来,只不过他一脑子浆糊,两眼迷茫的问:“陆校尉,你这是何意啊?” “当然是好意。”陆清笑着跟他隔桌而坐:“咱们也不必掖着藏着的,我这人性子直,有话就只会直说。八百里加急密报,陛下收到了,你该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吧?” 第185章 白纸黑字写真话 陆清声音不大,语气也温柔,但却字字如雷,惊得高甑生面皮一个劲的变色。陆清说他有话只会直说,他这个直说法,高甑生是一点都没明白。 “恕我愚钝,我实在是不懂你的意思。”没头没尾的,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既然是奉圣命而来,想必就是调查这件事的了。 “呵呵呵呵,这都不明白?”陆清开心的笑了起来,指背轻轻的敲打着桌面:“我当然是替二郎谢谢你的了。” “谢我?这从何说起?” 陆清身子向前一倾,小声的说:“不是你揭发李靖通敌造反的吗?” 高甑生彻底懵圈了,他密告李靖跟李泰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他谢吗?难道他跟李靖有仇? 看他局促不安的样子,陆清继续笑着说道:“你胆子可也不小,这案子若是被查出假来,你项上人头未必保得住吧?” 一句话说得高甑生脖子后面直冒凉风,他岂不知这场官司的风险有多大,一时气愤便写下密报发了出去,如今开弓哪有回头的箭? 煮熟的鸭子,他也就剩下嘴硬这一条路了,除了硬抗,别无他法,抗得住便有一线生机,抗不住就万劫不复了。 “我说的都是实情,怎么可能查出假来?”高甑生虽然是一念之差才写的密报,却也真的做过周密的计划。 他联合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共同“揭发”李靖,其中李靖如何通敌,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这期间的过程两个人是做过细致的沟通的。 “哈哈哈哈”陆清笑着站了起来,点指着高甑生:“你呀,我一片好心为你着想,不想你却不信任我。” 高甑生有点搞不明白到底是谁的智商不在线,说什么不信任他,怎么信任他?一共认识不到两个时辰,这么大的事,凭什么就信任他? “非是我不信任你,实是” “少和我来这套。”陆清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来,便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在我跟前,别说你拍胸脯下保证,就是起誓都没用,是真是假,大家心知肚明。” 高甑生用力的一拍桌子,把桌子拍得直颤,然后怒指着陆清:“你?” 陆清抬手压下了他的手指,笑盈盈的看着他:“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一定是真的,绝对是真的。”陆清松开他的手,轻轻点着桌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而且必须是真的。” 必须是真的?真相还有必须的?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说李靖有没有通敌叛国这都不重要,调查结果必须是有。 高甑生的眼睛一亮,一丝喜气瞬间掠过眉头,虽然这份惊喜一闪而过,却被陆清捕捉了个正着。 “陆校尉,你想是吃醉了酒,说的这叫什么话?”高甑生故意一板脸,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 陆清冷笑两声,上下扫了他几眼,怎么看他都不像个正人君子:“实话,我说高刺史你不会真的糊涂吧?” 陆清嘴角噙着笑意,身子略向前探了些许,压低了声音:“我家二郎是什么身份,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李靖死保他头上的那位,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是说?”高甑生眼睛瞪得比牛眼睛都圆了,谋嫡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这种话好拿出来随便说的吗? “我什么也没说,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真,什么叫假,我只知道荣华富贵是真的。” 陆清说着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盒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 “这是?”高甑生看着晃眼的金子,心不争气的乱蹦。 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大量的金子突然摆在眼前,谁还有理智?脑子都抠出去喂了狗了。 金子不是毒药,一般情况下不会使人丧失理智,但是要注意两个词,一个是大量,一个是突然。 “这是殿下给你的谢礼。”陆清笑眯眯的盯着高甑生,把盒子往他面前一推:“二十斤黄金 ,莫嫌轻薄。” “这” “这只是开始,事情办成之后,另有封赏。”陆清既是画饼诱惑他,也是在提醒他,别光看着金子乐,拿人家钱得给人家办事:“二郎要的不多,证要确凿凭要牢。” “这不合适吧?”高甑生的两只眼睛都快冒出金光来了,死死的盯着一根根金条,这些都是自己的了?“我只是秉一颗臣子丹心,说了句实话而已,哪有这么大的功劳?” 陆清邪魅的一勾嘴角:“这件事若是真的,李靖不死也得丢官,二郎向前一步要轻松多少,你心里不会没数吧?” “请殿下放心,我说的事都是真的。” “何必执着于真的假的?面疙瘩掉进浆糊盆,真真假、假假真,谁能说得清?”陆清并双指,点点自己的心口:“要我说真假都随心。” 陆清伸手又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锦盒来,这个锦盒打开却没有金子,有的只是文房四宝。 “这是?”高甑生不知道陆清这是要让他写什么,聊的热火朝天的,该不会都是为了骗自己的供招吧? “你告状不得有个状子?”陆清殷勤的铺好纸,又给他磨墨:“你把李靖如何与西突厥勾结的过程写下来,写的细一点。” 高甑生看到纸笔就有点紧张,说话那是说什么都行,白纸黑字可就不一样了。 陆清也不看他,边磨墨边自言自语:“跟什么人接的头,在什么地方谈的话,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人证、物证,你是怎么发现的,细节写的越细越好,反正也没人去找突厥人对证,你只管大胆的写,其余的都有我呢。” 磨好了墨,陆清把笔递给高甑生,他阴险的眯着眼睛:“只要把这桩大案办成铁案,你我的铁富贵就算到手了。” 看看耀眼的金条,想想自己的处境,左右都是没有退路了,就算陆清不给他钱,不跟他说这些,他金殿上也难免被审,这些还是要写的。 “好。”高甑生提笔开写,陆清慢慢的站了起来,笑道:“你安心写,我去守门。” 陆清掀开门帘,就站在门口向外望,高甑生能做到刺史,还是胸有点墨的,编几个小故事不费劲,唰唰的往下写。 他写完了之后,喊陆清过目,陆清也没看,只是吹了吹,吹干了墨迹便把纸一折,塞进了袖筒。 “这个我收着,给二郎看看,也好心里有数。”陆清一拍高甑生的肩膀,郑重其事的叮嘱道:“到了京城之后且莫急躁,待二郎运作好了,你到金殿一告便准。” “如此甚好。”高甑生笑着冲陆清作了一揖。 第186章 脾气真的太暴躁 尘漫漫,马萧萧,数万儿郎刀在腰,征途哪惧血染袍。风细细,路迢迢,旌旗蔽日放光毫,凯歌高奏喜还朝。 威凛凛,意夭夭,銮驾亲迎咸阳桥,不枉尸山踏几遭。情切切,语交交,君赞吾身双凤翼,我谦微躯九牛毛。 李靖在众将的簇拥下缓缓行进,皇子出城数百里迎接,这份荣耀足以写进家谱了。 看一眼身边的李泰,侧脸的线条十分清晰,如此俊郎的男儿世间少有,又是天家皇子,真是令羡慕到哭的人生。 李泰转头恰与李靖四目相对,李靖偷看还被发现了,他略尴尬的笑了笑:“殿下辛苦了,要歇息一会儿吗?” 李泰向前望了望,肉眼已经能看到咸阳桥了,到了咸阳桥再过五十里就是城门:“兵卒们已经回了军营,就我们这百二十骑,还是直接进城吧。” “好。”李靖眼望着咸阳桥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蹿进长安城,走的时候雪花飘零,回来已是杨柳依依。 谁没有父母妻儿?谁没有姐妹兄弟?谁走的时候不是妻儿牵肠、父母挂心?谁在外不是时时思家、处处念亲? 马蹄声声比鼓点还振奋人心,一个个笑容满面,心欢意畅都写在了脸上。 李靖得胜还朝自是喜不自胜;李泰一计功成也是喜上眉梢;陆清牛刀小试很是洋洋自得;众臣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全都如释重负; 曹蟒跟着出城游玩一趟,傻呵呵的乐个够呛。高甑生以为奸计得逞又傍上了靠山,一扫心头忐忑,无比的怡然安乐。 “报!”众人正行走间,一个探子快马来报:“銮驾在咸阳桥亲迎。” “啊唷!”李靖闻言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明明没有风,怎么好像什么东西飞进了眼睛,眨眨眼竟然雾气升腾。 此次出征虽然战果喜人,却也算不得是什么定国开疆之战,不过一个小小的吐谷浑内战,大军一到便稳住了局势,也就击退吐蕃算是意外之功,那也是候君集的功劳。 李靖万没想到皇上给他这么大的面子,派嫡次子出城几百里来迎接不算,圣驾居然亲自迎到了咸阳桥。 今日之殊荣注定了他李靖必将名标青史,一时心情澎湃的竟说不出话来,他左看看右看看,众人纷纷拱手祝贺。 李世民早收到了消息,知道李泰一顿酒夺了李靖的兵权,直接派秦琼领兵先回军营去了,而他则和李靖形影不离,众将官出征的、接人的穿插开一路同行。 按理说李世民在皇宫等着就行了,最多到城门口等着,根本没必要跑出城外五十多里,奈何他禁不住九儿子软磨硬泡。 李治这几天就赖李世民身上了,早晨睁开眼就去给阿爷问个安,李世民上朝他在后门等,下了朝就走一步跟一步,也不吵也不闹也赶不走。 李泰真是多余担心他会被害,他成了皇帝的挂件,谁想害他除非是刺王杀驾,更不用担心他不用功,皇帝亲自看着他读书。 李治黏着父皇没什么别的心机,就一个目的,他想第一时间知道二哥的消息,不管二哥有事没事,皇帝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听说二哥带人回城,马上催促皇帝出城来接,御驾亲迎,这面子给的多足?连拉带拽、连摇带晃,愣是把皇帝给逼出了宫。 李靖激动的好悬没犯心脏病,急忙快马加鞭,跑得烟尘滚滚,疾奔向咸阳桥。 李泰一眼看到皇帝身边还有个小鬼头,蟒龙袍的掩盖下基本看不出来他圆溜溜的小肚子了。 一阵场面性的礼仪过后便是说不尽的好话,唱不完的喜歌。李治则直接跑到了李泰面前:“二哥。” 李泰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哈哈哈,晕不晕?” “不晕,再转。”李治搂着李泰的脖子不撒手了,这抱起来容易,还放不下了。 “我晕,你能不能少吃点?累死我了。”李泰轻轻的把他放下,好好的端详 了一番:“想没想我?” 李治不说话,就看着李泰不停的傻笑。 皇帝下令所有这些人放假三天,先回家与亲团聚,三天以后再上朝议事即可。进了城,一百轻骑直奔军营,众大臣也都各回各家。 李治来的时候跟皇帝一起坐龙凤大轿,回去非跟李泰乘一匹马。李泰抱着李治骑马回了皇宫,陆清和曹蟒则去了魏王府。 临别时,陆清特意邀请高甑生明天到魏王府做客,高甑生连连拱手表示一定会去的。 李泰回宫自然乐坏了两个公主,从午时陪她们一直陪到日落西山,才得空跟李世民聊聊天。 李世民一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最舒心的是李靖果真没有二心,最开心的是李泰无惊无险的平安归来。 “你怎么不把高甑生抓起来?”李世民觉得事情已经很明白了,有什么理由不动高甑生? “证据还不是很足,再等一等。”李泰很认真的看着李世民:“我派人去捉唐奉义了,等拿到唐奉义的供招,他就无话可说了。” 第二天高甑生很早就带着礼单到魏王府拜访陆校尉了,陆清亲自到把他迎接进府,又备宴相待。 高甑生以为就是随便请他吃顿饭,没想到又是歌伎又是舞女,吹拉弹唱样样俱全,他如坠五里雾中,幸福得直有炫晕感。 吃得也差不多了,陆清突然离席而去,过了一会儿有下人急急忙忙来找他:“高刺史,您快去看看陆校尉吧。” “啊?他怎么了?”高甑生觉得陆清酒量还不错,而且今天也没喝很多,他能出什么事? “他,他生气了,要把院里二十多人全都打死,您快去劝劝吧。”那个下人不停的作揖:“求求您了。” 这孩子什么脾气?高甑生问道:“什么事把他气这样啊?”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陆校尉只说误了您的事。” 高甑生非常惊讶,魏王府的下人能误自己什么事?不管怎么回事,总该过去看看。他抬腿就跟着下人走了,不多时来到一处庭院,远远的就听里面哭爹喊娘的。 高甑生快走两步,一步迈进门坎,发现院子里跪满了人,抬眼发现还有被吊起来的,细看跪着的都是女人,不只是跪,头上还顶着坛子,吊着的都是男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几道鞭痕。 高甑生一看这些人真够可怜的,他急忙喊道:“这是做什么?快快住手!” 陆清铁青着一张脸从屋里走出来,怒喝道:“不许停,打!没用的东西,统统给我打死!” 高甑生上前劝道:“贤弟,你这脾气也太暴躁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嘛。看在愚兄的面上,饶了他们吧。” 第187章 抱着孩子见圣上 有些时候,有些事,有些人,该给的面子必须得给。 高甑生上前劝了一句,陆清立马一挥手:“看在高刺史的面上,暂时先饶过你们。” “多谢高刺史。”跪在地上的女人们感激的给高甑生磕了个头,吊着的男人们被放下来以后也纷纷向高甑生作揖致谢,然后都快速的离开了院子。 高甑生笑呵呵的看着陆清,问道:“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 “恨死我了,这帮没长心的狗东西,我应该全抽死他们。”陆清使劲的叹了口气:“高兄,你来看。” 陆清带着高甑生走进他的内室,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全是摔碎的茶盏杯盘,桌子也倒了,凳子也翻了。 “我来取你写的状纸,想让你看看,若没有纰漏了的话,我下午就进宫去找二郎。”陆清指着墙角挂着的一件湿衣服,直喘粗气的说道:“不料想胆大的死狗奴居然擅自把我的衣裳给洗了,蠢狗奴也不知道摸摸衣服里有没有东西,你看” 陆清翻过衣服的袖子,墨汁把洁白的袖口都染黑了,许多纸屑还沾在上面。 高甑生透过窗口,看到院子里地面上好大的一滩水,被泡坏了的纸,还看得出来墨迹斑斑。 “这可是官服啊,洗不出来怎么办?”高甑生眉头一皱,脏了官服就是对官职不敬,皇帝一生气,你这辈子也别想再穿官服了。 “若不是官服,我就撕了它了。”陆清气得咬牙切齿的,眼睛瞪个溜圆:“关键是状纸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高甑生笑道:“状纸没了有什么紧要?再写一份也就是了。” “有劳了。”陆清躬身长揖,连连拱手。 高甑生都被陆清搞的不好意思了,他笑着扶了陆清一把:“贤弟不必如此,这不是应该的吗?” “哪有那么多应该的?都是我不小心,误了事。”陆清态度是极好的,他非常狗腿的把桌子给扶正,把椅子给摆正,麻利的铺上纸,迅速的磨好墨。 高甑生坐下来,提起笔就开写。陆清好颜好色好声好气的嘱咐:“写细点,细节越多越好。” “放心吧。”高甑生文不加点的往下写,陆清又到门口去守着,笔尖扫过纸面的声音真好似春蚕食叶,莫名的觉得有点动听。 很快高甑生就写完了,他吹了吹,喊陆清来看。陆清拿起纸上下扫了几眼,也只扫了两页,后面还有五六页他连看都没看,就一并折了起来,往袖筒里一塞。 “贤弟何时进宫啊?” 高甑生笑吟吟的看着陆清,陆清平平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现在。” 高甑生闻言,拱手一礼:“那我就不耽搁贤弟了,愚兄这就告辞了。” 陆清微微一笑,高甑生转身走出门,他刚来到院子里,陆清在后面说了句:“高兄陪我一道进宫吧。” 宫门跟城门不一样,那不是谁想进就进,谁想出就出的。高甑生除了上朝能进一次皇宫,还得是固定时间、固定路线。 就算皇帝是你家亲戚,你也不能随便就进去溜达一圈,高甑生凭什么能进得去皇宫? 高甑生停住脚,回头笑道:“贤弟,你是吃醉了不成?我怎么能进宫呢?” “我说行就行。”陆清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迷离的笑意,他略一挑眉:“只不过要委屈你一下。” “什么?”高甑生真的是没听懂陆清在说什么,他只觉得浑身发凉,感觉不像是好兆头。 陆清脸一沉,厉声喝骂:“好你个狗贼,红口白牙你没实话,诬告元戎、构陷忠良,你的黑心狗都不吃。” “你说什么?”高甑生一下变了脸色,头皮一阵发麻,心像秤砣一般“咻!”的坠到了底。 “我说,拿下!”陆清一声令下,二十个侍卫从不同的角落,瞬间蹿到了高甑生的身边,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法绳已经搭上了肩,他想起挣扎的时候,已经被绑成 了个粽子。 李泰正抱着妞妞举高高,云海过来躬身一礼:“陛下召您去甘露殿。” “知道了。”李泰刚要放下妞妞,妞妞小手快速的搂住了李泰的脖子,脑袋使劲往李泰身上拱。 李泰笑呵呵的抱着妞妞就走了,外面阳光大好,晴空丽日特别的明亮。 李泰边走边思量,父皇叫自己过去,应该是询问高甑生诬告李靖的事,这件事的细节李泰也说不清楚。 现在还没到午时,也不知道陆清那边有准信了没有,去抓唐奉义的人也还没回来。 “四殿下。”陈文微微躬身,急忙打开房门,李泰冲他点点头,便迈步走了进去。 李世民看他抱着妞妞,一下就笑了。 这几天李世民可是吃够了带孩子的苦,还以为李治大了最省心,没想到他最不听话,连学馆也不去,就一天到晚黏着父皇,跟个小尾巴似的。 李泰一回来,李治马上就没影了,都没等到回宫,在咸阳桥就跟父皇离体了。两个公主更是小的哭、大的叫,一到黄昏时分就一字一声的要二哥。 把李世民给折磨的,暗暗的长了个记性,以后没事可不能再派李泰出差了,这帮小祖宗他实在是惹不起。 “父皇”李泰往李世民眼前一站,抱着妞妞也行不了礼,就轻声的问了句:“您找我?” “嗯,你坐吧。” 李泰侧身坐下,妞妞又是抓他耳朵又是揪他头发,他也不躲,李世民眉头一皱:“脑袋是给人揪着玩的吗?” “没事儿”李泰笑嘻嘻的蹭了蹭妞妞的额头:“揪自己二哥的,也没揪别人的。” 李世民撇了撇嘴,别人的脑袋有什么重要?随便揪,剁下来揪都行。 “这个你要不要看看?”李世民拍了拍桌子上的一摞纸:“高甑生写的状纸。” 李泰随意的瞄了一眼,看上去有个十几页纸,他抱着妞妞也不方便看,就问了句:“高甑生人呢,抓起来了吗?” “关在天牢了。” 李泰“哦”了一声,说道:“那我就不看了,必定是两份状纸有出入。” “何止有出入,简直说的不像一件事,人名、地名、时间全都对不上。”李世民冷冷的哼了一声:“就这么个脑子还诬告别人。” “这倒不能怪他智力不够,真相只有一个,说实话的话,说一万遍都是一样的,谎话是编出来的,大致脉络还记得住,细节谁能记得全、记得清?谎话经不起细节上的重复。” “嗯,这件事办的漂亮。”李世民给予了口头上的表扬,然后说道:“我本想明日上朝把这件事议上一议,一想还不如不议,直接砍了算了,你觉得呢?” 第188章 我来给你求个情 李泰哄着妞妞,有点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议过再杀和直接杀有什么区别?父皇是出于什么考虑做的决定呢?” “不是你说的,尽量别冷了李靖的心吗?”李世民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饱含着心机。 他刚刚面审过高甑生,高甑生当然不遗余力的把陆清跟他说的话,添枝加叶的都告诉李世民了。 高甑生对诬告李靖的事倒是供认不讳,因为他知道他已没办法抵赖了。至于那两份状纸,他直接说是陆清骗他编的。 关于高甑生诬陷李靖的事,李世民倒没怎么在意,因为在知道秦琼领兵回军营了的时候,就可以笃定李靖没有反意了。 但是陆清联合高甑生一起诬陷李靖的那些话,却深深的触动了李世民的神经。李世民当然知道陆清只是奉命行计,只不过那些话字字惊心。 假设李泰真有夺嫡的心,那么扳倒一个李靖,固然对李泰真的有帮助,又怎么能比得上拉拢一个李靖,好处来得多? 这计中还有没有计,如何能知晓?李世民越想越焦虑,坐立不安的转了好多圈,最终决定把李泰叫过来,试探一番。 问他如何处理高甑生,是先审后杀,还是直接杀。如果他支持先审后杀,说明他想把这件事情宣扬开,让李靖深深的感激,领他天大的一个人情。 如果他支持直接杀,说明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只需要观察他跟李靖有没有过密的交往就是了。 “哦”李泰的心思转的也不慢,没回宫甚至没出宫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他知道李世民必然会对他起疑心。 他临走之时就跟李世民说过,他要两样东西,一样是无底线的绝对信任,另一样是二十斤黄金。 二十斤黄金,李世民是真的给了,但是无底线的信任,李世民真的给了吗?李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管李世民是不是有意的试探他,他都得当成是那么干。 “父皇,你既然不想冷了臣子的心,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出城查探是实、迎接是虚,那又何必非杀高甑生不可?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不提不就得了?” 李世民给出的是二选一的选择题,万没想到李泰竟然给出了第三个答案。 这件事只要不提,那就没人知道,李靖被蒙在鼓里,他当然不会领李泰的情,最多是感激他出城接了自己一下,那也是奉命来接的,感恩的源头还在皇帝身上。 而放高甑生一条活路,能起到拉拢高甑生的作用吗?那是绝不可能的,就凭李泰这次的做法,高甑生能恨他到下辈子去。 李世民多少有点恍然,李泰的境界好像一直比他高,难道这次又是自己小心眼想多了? “你说的也对,不过高甑生就算不杀,也不能放,他诬告之事其罪非轻。”李世民脸色一沉,真的是恨得牙痒痒。 李泰掐着妞妞的腋窝,把她举高高的来回摇摆,逗得她“咯咯”的笑个不停:“李药师没有把战报交上来吗?” “交上来了,你要看吗?”李世民得根据战报定奖赏,这种战场记录是要第一时间上交的。 李泰笑道:“我不看,您看看吧,定能找到高甑生的罪过,加重一点判罚也就是了。” “我还没看,高甑生犯什么错了?” 李泰抱着妞妞,轻轻的拍了拍她后背,轻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没人提战场的事,我就是猜的。出征前他们毫无嫌隙,回来时高甑生就急着发密报,显然是将帅失了和,而高甑生必定是有着罪过的,狗急才会跳墙。” 李泰相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点原因,高甑生能密告李靖吗? 李世民看着妞妞的小手揪李泰的嘴唇,掐李泰的鼻子,拍李泰的脸,居然还去抠李泰的眼睛,李泰紧紧的闭上眼,轻轻的晃头蹭她,她开心的笑,李泰也一脸幸福的笑。 李世民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亲情 的热度,欣慰也羡慕。 第二天早朝,李泰神清气爽的来到金殿,依然准备安安静静的做目不斜视的雕塑一枚。 他刚站好,李承乾就走了过来,见到李泰他略微有点惊讶,上前一笑,刚要说话,李泰急忙躬身一揖:“见过皇兄。” “不必客气,你一路辛苦了。”李承乾满是关切的眼神扫了李泰一通:“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三天了。”李泰笑微微的看着李承乾,心里暗想,皇兄最近忙什么呢?怎么都不关心我了?以前你不是都监视我的吗? “三天了?”李承乾惊呼出声,还以为他刚回来呢,没想到都回来三天了,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几次到东宫问安,都碰巧皇兄不在。” “嗐,问什么安?我是说你回来怎么没上朝啊?”李承乾最近听政是一天都不落,他生怕不好好过来听政,就不让他去道观了。 李泰嘻皮笑脸的吐了吐舌头:“父皇准了我三天假,我就偷了个懒。” “好好歇歇是对的。”李承乾捶了他一拳,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装雕塑。 李世民坐好,向下一望,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两个亲儿子,第二眼谁也没看着,他眼里就看这俩金童最好看。 陈文今天看起来也特别的精神,老家伙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似的,攒足了力道的高声喝道:“有本早奏,无本散班呐!” 闲事每天都有那么几桩,很快就被处理完了。李世民向下看了看,见没人再递本了,他开口说道:“众位爱卿,此次进击吐谷浑一战,李靖大扬国威,战果喜人,朕心甚慰。” 大家都知道这是要论功行赏了,都竖起耳朵来听。李世民一挥手,陈文打开一卷圣旨,大声的宣读起来。 “封李靖为卫国公,授濮州刺史。” “李道宗迁礼部尚书,封江夏郡王。” “李大亮晋为武阳县公,检校右卫大将军。” “李道彦封为胶东公,继任岷州都督。” 陈文读到这里,把圣旨拿了下来,喝道:“领旨谢恩呐!” 李靖、李道宗、李大亮、李道彦走出人群,齐唰唰的撩袍跪倒,向上叩头:“臣谢主隆恩。” “爱卿平身。” 李世民一句话,他们四个站了起来,一起回来五个人,怎么只封了四个?他们左右看看,这时才发现高甑生没在,这什么情况? “朕命利州刺史高甑生任盐泽道总管,他竟未能按期到达,贻误军机。”李世民脸色一沉,痛心疾首的冷哼一声:“削去官职,流放边疆。” “啊?”这仗打的没功劳也就罢了,还打出罪来了?李靖向前一步,躬身一揖:“臣启陛下,高甑生虽有失误,但罪不至此,万万不可如此定罪,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189章 这算有意露真吗 李靖带着这些人出去打仗,大家都吃了许多的辛苦,承指望回朝来加官晋爵,哪料想无端生祸? 高甑生确实是犯了错误,贻误了军机,但也没造成重大后果,而且李靖当时就已经处理过了,一次犯罪,两次惩罚,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别人可以袖手旁观,李靖觉得他必须要站出来替高甑生说句公道话,毕竟他也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人。 别人若是求情,李世民还不会有太多的想法,李靖求情,真是令人越发的气愤,越发的觉得高甑生可恨,流放他实在是轻的,杀他都不解恨。 “君无戏言,成命难收,卫国公不必多言。”李世民一句话驳回了李靖的请求,李靖刚要继续进言,陈文高喝“散班!” 李世民起身就走了,留下满朝文武,多半都处于发懵状态,皇帝不是个暴戾不讲理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只有少数人明白皇帝这看似严惩了高甑生,实际上是轻饶了高甑生,只为了给李靖留个面子。 虽然都知道李靖并没有谋反,但是被人告过谋反也是个不太光彩的点。对李靖来说,这种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除了生气就是伤心。 不知道心情就能好吗?也不一定,李靖很是郁闷,战报上写得是清清楚楚,自己很严厉的惩罚过高甑生了,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还要坚决的流放他,高甑生实在是太冤了。 下了朝,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他写了个奏章,准备明天早朝的时候再上一本,同时派人去请高甑生,想问问他怎么没上朝。 很快李靖就收到了消息,说高府昨天就被封了,全家都被关进了天牢。李靖一下子就明白了,高甑生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得罪皇上了,似乎皇上又不太方便明说。 如果仅仅是战场的那个错误,根本不值得如此小题大作。 李靖虽然被封为了卫国公,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在家里多喝了几杯,大肆的感慨了一顿。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李泰拉着李治在街上闲逛,一眼瞥见李靖和魏征并肩走进了一家酒楼,他们的身后是李府和魏府的随从七八个人。 李泰扭头看一眼陆清,陆清揉了揉肚子,对正东张西望的曹蟒说道:“我有些饿了,请你吃酒,你去不去?” 曹蟒不过脑子的应道:“去!”有人请吃酒,哪有拒绝的道理? “二郎,我”陆清话还没说出口,李泰就跟轰苍蝇似的摆摆手,陆清傻笑着拱了拱手:“谢二郎。” 陆清知道李泰出门带着隐卫,根本用不着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李泰拉着李治向前走了,陆清和曹蟒一前一后走进了那家酒楼。 三层的酒楼,一楼一般都是奔吃饱来的,二楼基本都是奔吃好来的,三楼其实都是奔环境来的,吃的精致就行,好不好吃都不重要,人家就是找个赏心悦目的地方聊聊天而已。 李靖和魏征自然是上了三楼,他们的随从都留在了二楼。曹蟒进酒楼就是奔吃奔喝来的,在一楼找到半张空闲的桌子,他一屁股就坐下了。 “上楼吧,这里太嘈杂了。”陆清抬腿就上了楼梯,曹蟒也只好站了起来,还嘟囔着:“在哪儿不能吃?人多也不挤你嘴,真是能折腾。” 陆清上楼一看,靠窗有三张桌子,李府下人坐了一桌,魏府下人坐了一桌,中间刚好空着一桌,他抬腿走过去坐下。 陆清对店小二说道:“一壶清酒,菜捡好的上就是。” “好咧。”店小二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客官了。 “看你挑这地方”曹蟒坐下,还指着屋里其他的桌子抱怨:“楼下你嫌人多,楼上那么多清静的地方,你咋不过去坐?” 陆清抻脖子向外望着:“这里靠窗嘛,可以看看风景。楼上看风景就是不一样。” “俺咋看不出来不一样?”曹蟒也向外望了望,没什么不同嘛。 “风景都是一样的风景, 只不过有人能看明白,有人看不明白。” 曹蟒挠挠不太灵活的脑袋,粗声大嗓的问了句:“你是不是说俺傻?” 陆清耸了耸肩膀没说话,旁边倒是有两个人茶水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 曹蟒是不太聪明,可也不是蠢,俗称没傻透,都有人嘲笑他了,他当然知道陆清就是在说他傻了。 为了给自己的智商讨个说法,他非追问到底不可:“俺怎么就傻了?俺啥看不明白?” 陆清冷笑一声:“你能看明白,那我问你前几天,咱们跟魏王殿下出城干什么去了,你明白吗?” “接人啊。”这事曹蟒明白,他跟着去了,除了接人没干别的事。 “我就说你看不明白吧,表面上是去接人,其实不然。”陆清可能是跟李淳风混久了,说话摇头晃脑的,可惜他装不出李淳风那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 “不可能,就是接人,这你唬不了俺。” “接人用得着魏王殿下亲自去吗?用得着接出好几百里?你个不长脑子的夯货,我告诉你吧……” 李治走着走着突然一指前面:“二哥,我想把那个房子画下来。” 李泰连看都没看,淡淡的说了句:“你能把骰子画下来就不错了,还画房子?” 李治不高兴的撅起了嘴,虽然自己的画技稀烂,但是骰子也太容易了吧?画个骰子的自信咱还是有的。 李泰低头看一眼他的小表情,笑道:“不服气?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写实素描。” 听二哥这意思是要给他表演画画了,他的小心脏立马就扑腾了起来,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画画当然要回宫画了,外面主要是没有笔。 李泰让人拿过来一筐鸡蛋,他在每一个鸡蛋上都写下一个字,标记出来一个记号,然后把带标记的一面冲外。 李泰开始画画,他画了十颗鸡蛋,然后让云海进来,照着画找鸡蛋,李治就盯着画看,当他看到云海准确的把十颗鸡蛋都挑出来以后,他惊讶得嘴里都能塞进去两颗鸡蛋。 “天底下就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你画的是什么,自己心里要无比清楚。先做到心中有数,才能挥洒自如。” 李泰笑吟吟的摸了摸李治的脑袋:“加油吧,少年。” 李治亲自上手去看那些鸡蛋,看看鸡蛋,看看画,震惊得大脑直木,这是怎么做到的?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李治下定决心非要学会不可,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李泰探头向外看去。 一个小黄门子跑到近前,急火火的说道:“殿下,快,小公主……” 第191章 再祈一次福试试 七日青灯照佛卷,早奉清香夜奉茶,不知心内如煎煮,唯见缁衣退繁华。 李治在寺内老老实实的拜了七天的亲娘菩萨,晨钟暮鼓、斋戒沐浴,样样都极其精心,不敢有半点懈怠。 好容易盼到了七日满,他连坐轿都嫌慢,骑上马一路疾驰,飞奔回宫。陆清一直护送他到立政殿门口:“九殿下,我在这儿等着,请您务必送一寸消息于我。” 陆清无召不能随便进殿,他也七天没有见到李泰了,走的时候只知道,李泰要一个人单独照顾生病了的小公主,也不知道小公主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李泰怎么样了。 “随我进来。”李治一句话喜坏了陆清,他咧嘴应道:“是!” 很快来到了公主的庭院,见房门前没有人守着,李治不由得喜上眉梢,这说明可以随便进去了,看来皇妹的病应该是好了。 李治推门进屋,见屋里空空荡荡,不只没有人,连摇摇床都没有了,他不由得浑身发凉,这是什么情况? 他跑出来,直奔李泰的卧房,结果是一样的空空荡荡,他不由得心慌起来。跑到画室也没有找到人,李治脸上的汗都流了下来。 立政殿什么时候这么清净过?放眼望去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他跑到院门口,揪住一个小黄门子急吼吼的问道:“公主呢?人都哪去了?” 小黄门子一愣,发现眼前人竟然是九殿下,他急忙回道:“公主换房了,四殿下说这院子不干净,要晾上几天。” “哦,公主病好了没有?我二哥呢?” “公主已经痊愈了,四殿下在偏殿。” 偏殿通常都是闲置的,二哥怎么跑到偏殿去了?李治也没多问,带着陆清就往偏殿跑。 万没想到偏殿门口居然有重兵把守,怪不得立政殿那么清净,侍卫都调到这边来了。 李治感觉头直晕,二哥在里面处理什么军机大事?想想也不对,甘露殿和两仪殿都没重兵把守,这是干什么? 李治不管有多少人把守,他抬腿就往里走,两个侍卫各向中间一步,把路给堵住:“九殿下留步。” “尔等何敢拦我?” 李治眼睛一瞪,两个侍卫吓得赶紧跪下:“殿下容禀,是四殿下严命守住此地,任何人等一律不准擅入。” “去报,就说我回来了。”李治不信二哥能不见自己,既然是二哥立的规矩,他便不硬闯了。 侍卫果然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侍卫出来对李治说:“四殿下请您到窗前候着。” 李治带着陆清走到窗前,窗前竟然也有侍卫守着,窗前五米之内根本没法靠近。李治和陆清对望一眼,都不明所以,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等了好半天,终于窗子“吱呀”一声打开了,李泰站在窗后笑微微的看着他们俩。 “二哥!” 李治往前一冲被侍卫给拦腰抱住了,李泰笑道:“雉奴莫急,你好好听二哥说。” 李治急的直蹦,冲着李泰嚷嚷:“二哥,你让我进屋啊!” 陆清也满目焦急的望着李泰,他看得出来李泰又瘦了很多,脸色蜡黄满满的病态。 李泰轻轻的咳嗽了几声,然后尽量让呼吸平稳下来:“不是二哥不让你进屋,二哥这几天特别的想你,但是你不能离我太近。” “为什么?”李治是特别的不喜欢这种隔空对话的感觉,距离感特别的强。 “二哥这几天咳嗽、痰喘,这种病是很容易传染给别人的,所以我的屋子你不能进了。” “我不怕!”李治死命的往前冲,侍卫玩命的抱住他,他急得直哭:“我要和二哥在一起!” “雉奴,你再去求求阿娘吧,妞妞已经好了,阿娘一定也会护佑我的,你去替二哥读四十九天的经书,好不好?” 李泰想把李治哄走,留下来太危险了,李泰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是感冒还是肺炎,但是 他知道无论感冒还是肺炎,在古代都是致命的。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的这个病百分之百具有传染性,因为他就是被妞妞传染的。他已经病了,他不想连累到更多的人,尤其是李治。 自从他穿越过来,给他亲情回馈最多的人就是李治,李治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全身心的信任着他,一直受他的教导,一直听他的话。 两个皇姐回宫的次数有限,平时也少有联系,两个皇妹纵然可爱到无敌,奈何年纪太小,跟她们只有宠爱没有交心。 李治听说妹妹病了的时候,很听话的就走了,当时稀里糊涂的就觉得二哥的话要听。现在知道二哥病了,他说什么也不想走。 “不!我建庙给阿娘追福,阿娘一定会保佑你的。”李治宁愿花钱建庙也不想离开李泰:“二哥,你让我进去吧,我要和你在一起。” 李泰看一眼陆清,陆清上前一步,扯住李治:“九殿下,你为公主祈福已经灵验了,就再去一次吧。” “我不去!”李治忽然后悔了,他要不是听话的走了,说不定二哥就不能病了,一定是二哥光顾着照看皇妹了,却没人照看二哥。 “殿下,你去吧,这里有我。”陆清倒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信念:“我保证寸步不离的照顾四殿下。” 陆清想的倒是美,李治进不去屋,他就进得去吗? 李泰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脸色阴沉的说道:“你们既然不听我的,就不用再过来了。” 李泰说完“啪”的一声就关上了窗,他都没敢留在窗边,快走几步趴到床上不停的咳嗽,咳的稍缓一点,捧起水杯“咕咚咕咚”的喝。 李泰已经病了四天了,他发现自己有不舒服的迹象就开始喝药,可是喝了两天的药也没见好,他怕反过来再影响妞妞,于是他把妞妞交给云离,自己跑到偏殿来了。 本来他是想回魏王府的,李世民说什么都不同意。他要是好好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回魏王府,他病了,李世民怎么能让他自己回府? 为这事都召开了两次小朝议,也没议出个结果来,今天李世民又召开了一次小朝议,他愁眉苦脸的向他的好兄弟们宣告了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是妞妞完全的康复了,一个坏消息是李泰病的严重了。谁能有什么好办法呢?一面是恭喜公主痊愈,一面是劝慰皇帝宽心,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 李世民这几天愁得茶饭难下,小女儿病得让他揪心,李泰病得让他担心。 “陛下,玄都观里正在做水陆大会,为皇后娘娘追福,不如再多做几天,一并为四殿下祈福。” 第192章 亲舅舅真惦记你 玄都观,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道观之一,香火之鼎盛难以形容。 李承乾每天坚持早起进宫去听政,下了朝就急急忙忙往玄都观赶。他听政也就是点个卯,无论朝堂上的事还是皇宫里的事,他一律都不当个事,根本就不关心。 这两天他也觉得有点意外,怎么好像有个七八天都没见到李泰上朝了?他是做什么去了,还是父皇又给他放了个假? 李承乾也只是脑子里闪了这么个念头,闪一下就忘到脑后去了,他心里记挂着的就只有玄都观。 刚开始做道场的前几天,李承乾还能抛头露面的装装样子,后来他就成了甩手掌柜的,一切事务都由道士负责。 他每天就躲在偏院里歇息,当然太子爷歇息必须得有人侍候,侍候他的人不多,只有三个。 一个是令他最为称心的称心,另两个是称心给他找的新玩伴,一个叫秦英,一个叫韦灵符,都是这玄都观里的小道士。 称心接近他们自然是为了硝石,可是有些人真的是一见投缘,他们一相遇就如同磁石碰到了铁,一下子就玩到一块去了。 李承乾几次来道观看望称心都没有发现,这一次他天天来道观,称心干脆把他们两个也推到了李承乾身边。 自此李承乾都没了回皇宫的心,各种找借口的住在道观,现在更是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大大方方的留宿在道观。 他以为他做的事天衣无缝,又哪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李世民今天第三次召开小朝议,商量李泰的病该怎么治、怎么养,于志宁借机说出到玄都观来为四殿下祈福的话,就是想把李世民的视线引到玄都观上来。 结果李世民一点没往这方面想,他直接就摇了摇头:“祈福倒是可以,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给青雀选处静养之所,我想让他入住武德殿。” 李泰虽然有住在皇宫的特权,却只是有住的特权而没有一个宫殿是属于他的,他说到底只是借住的。 立政殿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宫的宫殿,他们的嫡子女小时候都是住在立政殿的,但是成年之后,太子要入住东宫,其余的皇子要么去封地,要么宫外建府。 李泰是既有封地,又有宫外的府院,没有在皇宫里还霸占一个宫殿的道理。 前两天李世民只说想在皇宫给李泰选一处宫殿,大家都不同意,今天他直接说出了武德殿,长孙无忌闻言,眼睛一下放大一圈。 武德殿,仅次于东宫的存在,实在是太配李泰这个嫡次子的身份了。 这要是把李泰送进武德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把李承乾送进冷宫了,东宫是不是得给人家腾出来呀? 魏征的眼皮也抖了抖,心里暗道“你不是嘴硬吗?魏王入住武德殿,就等于向天下宣告你要培养副太子了。” “病人宜静养,不宜折腾,魏王还是在立政殿先养着的好。”别人有想法也没吱声,禇遂良第一个冒了头。 “他要是肯在立政殿养着,我也就不着急了。”李世民深深一叹:“他跑到偏殿去了。” 偏殿,长孙皇后去世的时候用来供人临时休息的地方,平时没住过人。 长孙无忌虎眉紧皱,他跑偏殿去做什么?他又不准人探视,又装出没有地方住的样子,他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装病加扮可怜,打动老父亲的心怀,一举拿下武德殿,他离太子之位就更近了一步,心机如此深沉的人若是登了帝位,绝非天下苍生之幸,也绝百官之福。 长孙无忌支持太子整整十八年了,十八年心血岂容别人一旦摧毁? 李世民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他就想看看大家都是什么样的态度,想知道有多少人是支持李泰的,有多少人是追随李承乾的。 尽管李世民的那双眼睛是油锅里炼出来的,奈何在场的也都是千年的狐狸,喜怒全都不形于色,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李世民盯着秦琼问了句:“你有什么看法?” “武德殿么,离东宫很近。”秦琼简单的陈述了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事实,然后说道:“兄弟俩离的近些也好。” 李世民又点了魏征的名字,魏征淡淡的说了句:“陛下若真有赐宫之意,当问过魏王,再做定夺。” 宫殿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好了,非要问的话,那你想给谁就去问谁吧。 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准结果,李世民决定带着大伙过去看看李泰,他们一行人来到偏殿门前,谁也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不光是一碗闭门羹那么简单。 闭门羹,一个大锁头就能做到了,而李泰则是派重把守着此地,无论来人是谁都不许擅入。 听说是皇帝带着很多大臣过来了,李泰只好再次打开窗,先是礼貌的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封门,然后又说自己好多了,感谢大家的关心。 “青雀,朕有意让你入住武德殿,你愿意吗?” 李世民真的就问上了李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君无戏言自然不会是逗他的。只要李泰点个头,马上就可以过去了。 李世民不信李泰不明白武德殿的重要性,李泰闻言也是一愣,随即笑道:“父皇,我这病容易传染给别人,我躲人尚且来不及,我要宫殿何用?” 魏征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层面,武德殿离东宫非常的近,又是东宫最大的心腹之地,李泰现在患着病,要是有人做点手脚,他小命就保不住了。 于是魏征向前一步:“陛下,武德殿乃李元吉旧居,阴气甚重,加之四殿下梁病在身,搬过去恐怕是不吉利。” “好吧,既然如此就依众卿之言,只是委屈了我青雀儿。”李世民自己也一脸的憔悴却浑然不知,还满目心疼的看着别人。 “父皇不必担心,我已经好多了。”李泰微微一笑:“父皇,雉奴回来了,您看着他点,别让他往我这边跑。” 李世民对这个事信心都不大,他深知在李治心里二哥占着多大的地盘,他也不敢大包大揽的答应,就虚应了一句:“你好生养病就是,别人不需你担心。” 李世民也没说几句话,就带着众人走了。长孙无忌直接来到东宫,可是东宫之主不在,他连门也没进去。 长孙无忌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个混孩子怎么就不能长点心呢?骂了他半天,才想起来太子每天都在给母亲追福,这个时间他是不会在宫里的。 “顺轿玄都观。”长孙无忌决定亲自过去看看,如果场面弄得很宏大,倒也可以替他请上一功。 第193章 二郎我来陪着你 “云公爷,您这就是为难我了,我实是不敢呐。”御医抱着药箱不松手,生怕被云海给抢了去。 云海好话说了一大车,想以替拿药箱为由,请御医带他进去看看李泰,御医是推三阻四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你放心,殿下若是怪罪,一切由我担着。”云海掰开御医的手指,硬是把一锭赤金塞到他的手里,顺势抢下药箱:“您就帮帮忙,我求求您了,二郎身边连一个供呼唤的人都没有。” 云海说着就红了眼圈,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转。御医看他偌大年纪的人,整出这副模样来,实是于心不忍。 于是看在滴溜溜放光的金锭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进了偏殿的第一道门,在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只要有人进来,就给发一个口罩,必须戴上才能往里走。 云海规规矩矩的戴好了口罩,他抬眼看御医,御医早就轻车熟路了,还提醒他口鼻都得遮住。 御医实在是太喜欢口罩了,他不是不知道有的病飞沫传染,他是不敢弄这东西,你把口鼻遮住怕传染,是在嫌弃谁? 往里走,过道上都是浓浓的醋味,这个时代什么消毒液之类的想都不要想,连浓度足够的酒精也没有,只能是用蒸醋这种办法来给空气消毒。 走到内室,迎面就是一排屏风把床给挡了个严严实实,御医一个眼神,云海把药箱轻轻的放到桌子上。 “殿下今天可好些了吗?”御医绕过屏风,见李泰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没精神,气色比昨天还差了许多。 李泰张嘴没说出话来,先是一通咳嗽,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他微微有些喘,轻轻的摇了摇头:“差不多咳了一夜,从咽喉向下,整个胸腔都疼,喘的倒是轻了些。” 御医到近前,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伸手搭上李泰的脉:“殿下,痰中有血么?” “有一点,不太多。”李泰双眼无神的看着御医:“就是一点血丝,是不是我喉咙咳破了?” “不是。”御医面带微笑的望着李泰:“风燥伤肺,有血痰很正常,不算什么事,现在正是病发的时候,症候看起来很凶,吃几剂药过后就好了。” “嗯。”李泰点了点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也没有,他又问道:“小公主真的好了吗?” “真的好了,她乳母今天就可以停药了。” “那就好。”李泰说着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连御医把脉都只能中断了。 云海实在忍不住了,他一下蹿了过来:“二郎!”又是捶背又是抚胸,好一会儿李泰才止住咳嗽。 李泰一个劲的摆手,云海就是不肯走,还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乱摆了。看一眼李泰,云海真的哭了出来。 八天没见,李泰瘦了一圈,脸色晦暗得灰突突的,没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嘴唇也干得快裂了,双目赤红全是血丝。 “离我远一点,去外间坐着。”李泰知道赶不走他了,就算把他赶出偏殿,他也得守在窗户底下,昨天李治就那么干的,是陆清硬把李治给拖走的。 “殿下让你去外间,你就去吧。”御医是真害怕,直冲云海作揖,人是他带过来的,李泰要是怒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云海怕耽误御医诊病,便乖乖的退到了屏风后面,捂着嘴,眼泪哗哗的淌了下来,从他认识李泰的那天起,李泰就没遭过这么大的罪。 最令云海害怕的是李泰痰中带血,宫里人都知道长孙皇后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是咳嗽加哮喘,后来就咳血,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殿下,您的脉象很好,已经开始好转了,您只管放宽心养着,不要多想。”御医提笔写了个新药方,然后抱着药箱走了。 云海急忙又跑到床边去看李泰,李泰一指窗户:“开窗通通风。” 云海打开窗,回转身来见李泰拿个口罩戴上了,他问道:“二郎, 你本来喘气就费劲,怎么还戴这个?” 云海没见过口罩,戴一会儿就觉得多少有点闷。 “怕传染你嘛。”李泰见云海去提茶壶,提醒他道:“这屋里的器皿,我用过之后都要用水煮一遍,你轻易的别碰。” “二郎,别人怕沾上病,我怕什么?”云海端着茶盏递到李泰手里:“我本就是个废人,能让二郎病好,我就是死也值了。” “你的心情我懂,但事情不是那么回事。”李泰一口气喝完了一盏茶,把茶盏递给云海,指了指桌子:“把那盒奏章给父皇送过去。” 云海看一眼那些堆得有点凌乱的奏章,那原本都该是太子批的,现在李泰病成这样了,还要连夜替他批。 “二郎,你这屋子留一个人侍候吧,哪怕一个也行。”云海没见过哪个皇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是睡觉,屋里也得有两个守夜的。 “好,就留一个,在外间候命即可。”李泰想清静一点,不想传染别人,可也感觉到了没有人的不方便。 云海捧着大盒子走出偏殿,刚出门口,迎面就碰上了李治和陆清。李治昨天离开偏殿之后就到处找人打听李泰的情况。 除了不知道真实情况的,就是不肯告诉他真实情况的,还有就是跟他说实话,他又不敢相信是实话的。 “九殿下莫急,我有办法知道二郎的身体到底怎么样。”陆清先安抚住了李治的情绪,然后对他说道:“但凡人生病都是夜里发作的凶,如果能安睡一晚便是无有大碍。” “那怎么能知道我二哥是否安睡?”李治眨眨小眼睛:“趴窗户下面听?” 陆清点点头,好聪明的小孩儿:“倒是个好主意,不过窗户离床太远,怕是听不到,晚上我到他房顶上去听。” “好。”李治连御医的话都不信了,他却相信陆清。 “那你得帮我。” “怎么帮?帮你弄个梯子吗?” 李治都把陆清逗笑了:“上个房我还用不着梯子,只是皇宫里到处都是卫兵,我若是穿夜行衣上房,万一露了行踪,容易被当成刺客。” “包在我身上。”李治小胸脯拍的啪啪响,这点事不叫事,他一声令下,哪个卫兵敢出声?该装瞎的装瞎,该装聋的装聋。 李泰一夜咳喘不止,陆清一夜风寒未停。 得知李泰折腾了一整夜,李治当时就疯了,带着陆清直奔偏殿而来,在绝对实力面前不需要任何的阴谋诡计,直接往里闯就是。 同一时间,李治闯进了皇宫偏殿,长孙无忌闯进了玄都观内院。 第194章 嫡皇子偏殿聚齐 李治闯进来,李泰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暗叹一声,这个听不进去话的老爹,跟他说什么都白说,就让他管住李治,这么点事他也没上心。 长孙无忌闯进了玄都观内院,李承乾可是大吃一惊,他们四个人正玩耍得不亦乐乎,忽听远远的传来一声喝报:“长孙司空到!” 一嗓子吓得李承乾一激灵,这满室狼藉,现收拾是来不及了,衣衫不整也无法出迎,还是称心镇静些,他扯过被子给李承乾盖上:“我的爷,你莫慌,就说足疾发了。” 秦英慌慌张张的系着腰带,韦灵符里面的衣服也来不及穿了,道袍披上一裹,往床边一跪,抱着李承乾的脚,哆哆嗦嗦的捏起一点冰沙涂到那个大包上,假装吹气。 称心用最快的速度把乱七八糟的衣服团起来,连同自己一起塞到了床底下。 秦英拽拽衣襟,快步跑到门口,长孙无忌已经一步迈过了门坎,秦英慌忙跪倒,张了张嘴,竟然紧张得没说出话来。 长孙无忌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他死死的低着头,鬓边几根碎发贴到了脸上,明显的是刚出了很多的汗。 外面天气的确有几分炎热,但是这屋里冷气森森的,怎么会出汗?长孙无忌也没多想,向前一步忽觉有股怪味扑鼻,虽不浓烈但却异常清晰。 长孙无忌一皱眉,正不明白这是什么味道,韦灵符用力的捏了李承乾的脚一下,冲他丢了个眼色,示意他装疼。 李承乾会意,故意呻吟了一声,这一声倒使得长孙无忌的思路猛然清晰了起来。他的心瞬间放大了一圈,差点把胸腔撑破。 两个箭步冲进内室,见李承乾裹着被子,半躺在床上,一脸的惊慌根本无法遮掩。床边跪着个小道童也是死死的低着头,轻轻的往太子的脚上抹着冰沫子。 长孙无忌扫视一圈,见矮几上摆着铜制的投壶,还有许多的箭矢,桌子上杯盘混乱。 不用问不用审,这一看就知道他们吃的很开心、喝的很开心、玩的更是花样繁多的开心。 “舅父。”李承乾心惊胆怕,咬着牙强自硬撑:“我脚疼的厉害,不能给您见礼,望舅父宽恕。” 李承乾完全忘了论家礼,长孙无忌是长辈他是晚辈,论国礼长孙无忌是臣他是君,可巧长孙无忌也忘了,没半点臣见君的觉悟,只想把他扯下来胖揍一顿。 长孙无忌也懒得听他胡扯,直接就是一句:“你要是不想让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就给我洗心革面,好好做一个体面的太子,不然的话,圣上能饶你,我都不饶你。” 李承乾吓得面无血色,一迭连声的下保证:“舅父息怒,我一定痛改前非,绝不让舅父失望。” 长孙无忌站在床边越发觉得这股汗臭味恶心的难以忍受,他吩咐人把窗户打开通风,然后把下人都轰了出去。 秦英和韦灵符自然也悄悄的溜了出去,长孙无忌看到韦灵符光着脚,连袜子也没穿,就知道是自己来的太突然了,他们都没来得及穿戴整齐。 长孙无忌走到窗边,闭上眼睛,别说金星,眼前都直冒黑星,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 “高明,你真是堕落到底了。”长孙无忌转过身来,指着李承乾就是一通暴骂。“粪土之墙不可污,说的就是你!” “给你阿娘追福,你躲懒偷闲也就罢了,居然干出这等令人不齿的丑事。追福你心不诚,玷污道门圣地。” 长孙无忌点指着李承乾咬牙切齿的骂:“怪不得天降灾星于宫门,你知不知道你小皇妹和惠褒先后病倒?” 李承乾被骂得低头不敢抬,听说妞妞和李泰病了,他抬起头,满眼迷茫的说:“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再不知道就不用回宫了!”长孙无忌气得自己青筋暴起:“你父皇要让惠褒入住武德殿!你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李承乾嗫了嗫唇,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脸色 变得煞白,心变得冰凉直往一起聚的感觉。 “我还纳闷陛下怎么下得了这么大的决心,看来他是早就知道你现在什么德性了,换谁谁也会选择放弃你!” “你天天往道观跑,不回宫住,不理朝政,也没人管你,你是不是挺高兴的?” “知不知道为什么没人管你?就你干的这点破事,你爹要是不知道,那就是他不想知道!换句话说他已经对你失望透顶了,不稀得管你了。” “天降暴雨,为什么是惠褒出去赈灾?东宫的奏章为什么要交给惠褒批?你早朝都不必天天去听政,为什么惠褒连小朝议都不允许缺席?” “你是不是觉得你挺聪明的?什么活都让惠褒干,你只管放心的玩就行了。我告诉你,那是圣上在锻炼惠褒,一朝他的翅膀长成了,你的太子金冠就得给他戴!” “别以为你是嫡长子,太子之位就稳了。满朝官员可不在乎太子是谁来当,不管谁登基,人家都是文武公卿,没有人非保你不可。” “今天于志宁突然请陛下来玄都观给惠褒祈福,我就觉得不对劲,赶着过来看看你,果不其然,你是真争气啊。” “你要是觉得你现在的日子过的挺好,你就直说,我也不逼你了。你要是还想保住你的太子之位,还想有君临天下的时候,该怎么办,你自己想想。” 长孙无忌第一次知道骂人也能骂得自己心慌乏力,差点把自己气心梗了。 李承乾急忙认错:“舅父,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从现在开始什么都听您的。” 长孙无忌被李承乾气得头晕脑胀,李泰则被李治磨得束手无策。 李泰准他在外间活动,他都不依,非要跟二哥黏在一起。李泰软硬兼施,李治软硬不吃。 一个李治已经摆脱不掉了,还有一个默默无语的陆清也学会了选择性失聪,你让他做这屋子以里的事,他都听得见,你支他出去做事,他就聋了。 “咱们各退一步,我准你们留下,但是你们必须时刻戴着口罩,并且不许绕过屏风。否则的话,我就回魏王府去住,要么我病好了再相见,要么我死了准你们哭丧。” 李泰都这么说了,李治无奈把功课都拿了过来,就在屏风后写字读书,听着李泰时咳时喘也不敢过去看上一眼。 “太子殿下到!”外面传来一声喝报,李泰吩咐道:“雉奴,去迎一下皇兄。” 李治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二哥病着呢,身边离不了人。” 陆清刚要出去迎接,眼前金光一闪,太子爷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第195章 后宫干政杀无赦 陆清慌忙后撤一步,躬身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陆校尉,不必多礼。”李承乾满面春风的虚扶了一把,陆清慢慢的直起身:“谢殿下。” 李泰绕过屏风,恰与李承乾四目相对,也就十来天没见面,两个人的风采简直的天差地别,李承乾脸上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李泰却是病容满面,看起来就没有精神。 “见过皇兄。”李泰躬身一礼:“不知皇句子亲临,未曾远迎,望” “你再说我就走了?”李承乾伸手扶住李泰的胳膊,扶着他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病了就好好的养着,理会那些没用的虚礼做甚?” “皇兄说的是,是我俗套了。”李泰正说着话,李治殷勤的端了盏茶过来,笑呵呵的双手朝前一递:“大皇兄,喝茶。” 李泰有几分尴尬的牵了牵嘴角,干瘪瘪的夸了一句:“雉奴懂事了。” 太懂事了,把李泰刚用过的茶盏特意添点水,然后就给大皇兄送过去了,李泰也不好当面揭穿他,只能由他胡闹了。 “是啊,说长大就长大了。”李承乾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茶,随手就放下了茶盏。 李治又特别狗腿的抽出一个口罩,巴巴的递到了李承乾面前:“请皇兄戴上这个,御医说二哥的病,喘气就能传染,预防无大错。” 李承乾抬手摸了摸李治的脑袋,满眼看意的看着李治:“雉奴越来越心细了,这东西戴得惯吗?” “开始有点闷,戴一会儿就好了。”李治笑嘻嘻的一踮脚,亲自动手把口罩给李承乾戴了。 李泰眼睛都直了,这小子也忒损了,他从自己刚摘下来换掉,准备销毁那堆口罩里,拿了一个就往李承乾的脸上糊,李承乾还笑着夸他。 李泰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嗓子痒,连咳嗽带喘,李承乾也没坐太久,一刻钟左右就走了。 时光如水,自李泰生病以来,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李承乾每天上朝听政,只要有小朝议,他必然到场,偶然有些不甚紧要的政事,他积极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多半都会获得众臣的交口称赞。 每天在道观为母追福,他都是冲在第一线的,天一到黄昏时分,他必保准时的回转宫门。 李世民发现太子突然间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欣慰的同时也弄得他一脑袋浆糊,人要是说出息,就能立竿见影的出息吗? 李世民坐在逍遥椅上,轻摇慢晃中满怀心事像流水一样静静的漫过心头,他不知道老天为什么总爱开他的玩笑。 曾几何时,令他欣喜,带给他慰藉的人是李泰,而李承乾给他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失望。 如今好不容易真的盼来了李承乾的浪子回头,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的青雀儿一病不起,整个御医院的人围着治,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已经卧床不起整整四天了。 李泰即使在病中,也没有耽误一点正事,无论是府衙的公务还是东宫的奏章,他让李治隔着屏风念给他听,然后他给出批示让李治写,并且每写好一份,让李治说一份的感想。 李泰让李治说如果这件事让他决断,他当如何决断,开始的时候李治说话很孩子气,他的手段都是简单粗暴型的,多半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带来的隐患,而是为了解决问题带来的情绪。 四五天的时间,李治再回答问题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正确思路。李泰都不得不承认李治真的是当皇帝的好材料。 平时李泰只教李治吟诗做赋,陶冶情操,再不然就是空谈一些大道理,绝不会教他处理政务。 李泰很清楚自己不是感冒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肺炎加哮喘。妞妞就是肺炎,他被传染了之后,又勾起了哮喘,哮喘应该从长孙皇后那里遗传过来的。 这该死的时代,连抗生素都没有,很多在现代看来很平常的病就能要人命。 他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便抓 紧时间教导李治,他相信李治一定能干倒李承乾,他有这个能力和决心,最重要的他有这个命。 稍有闲暇,李泰跟李治聊起了汉朝的吕雉,说起了刘如意和戚夫人在刘邦过世之后,被吕雉残害的故事。 “戚夫人和刘如意都是汉高祖心尖上的人,汉高祖却没能保护好她们母子,你觉得错在哪里了?” 李治这几天像是掉进了什么坑里,二哥只要一张嘴就是各种提问。自己也只能是认真回答,他想了想,说道:“刘邦死之前应该把她们母子安置妥当,把她们送出京城就好了。” 李泰摇了摇头:“不对,刘邦错就错在容忍吕氏插手政事。牝鸡司晨最是要不得,你切记,无论什么情况下,后宫干政者杀无赦。” “嗯!”李治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再有人问我,我一定这么答。” “你记住就好,前车之鉴不可忘。哪怕像我一样抱病在床、难以理政,也不能把朝事托于妇人之手,宁教顾命大臣辅助太子理政,也不能假于妇人之手。” “我记住了。”李治眨眨眼睛,补充一句自己的感想:“都是刘邦自己的错,不能怪吕氏心狠手辣,就是二哥说的凡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李泰倾心尽力的教他怎么杜绝武氏后患,他完全把这些道理,当成阅读理解的正确答案了。 想再多跟他说几句话,突然间咳嗽不止,一口血痰咳了出来,李治装作不经意的把痰盂挪到一边,递给李泰一杯茶,又拿丝绢认真的帮他胡乱擦了擦嘴角。 李泰一把抓住他的小手,他的认真令人感动,他的笨拙也真的令人难受,不过这些李泰都不在乎了,他就直勾勾的盯着李治。 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是这间偏殿,想不到自己离开这个时代也是在这个偏殿。 刚刚的那一抹鲜红,李泰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李泰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了,他对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死心了。 “父皇年纪大了,你要多陪伴父皇,以一颗赤子之心陪伴父皇,不要心生妄念,不要心存怨岔,宁愿愚蠢绝不机灵,懂吗?” “二哥”李治张嘴就要哭,李泰死死的抓着他的手,直接打断了他:“听我说,好生照看皇妹还有皇姐,成年之后即刻去封地,莫恋京城。” 陆清在外间的门口不敢出声,他的对面就站着身穿龙袍的天子,李泰一字字一声声说得李世民珠泪滚滚。 “皇上!”陈文那两条老腿玩命的朝前跑,人没到声就到了:“有人揭招医榜了!” 第196章 药王救命甚及时 “雉奴别哭,男子汉要勇敢的面对现实,二哥不能给你掌舵了,你要把控好自己的人生。”李泰挣扎着坐起来,一下把他带进怀里,紧紧的搂着他,哽咽着说道:“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不了因。” “二哥!”李治刚哭出声来,忽然陈文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说有人揭了招医榜,李治一把推开李泰,转身朝外跑去,边跑边喊:“揭榜人在哪儿?快来!” 李治风一样从李世民和陆清的中间跑了过去,他竟然都没看到李世民和陆清,跟个小瞎子似的向前疯跑。 李世民和陆清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李泰半个身子探出床边,咳得不猛烈,喘得很厉害。 看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陆清也忍不住眼泪直流,又不敢越过李世民的身位,就只能是站在后面默默无声的流泪。 李泰抬一下头,见是他们两个,又缓缓的低下了头,李世民看到他支着床的胳膊直颤,想要安慰他一句,一张嘴没发出声来,眼泪就抢先涌出了眼眶。 李泰无力的向后一靠,喘了一会儿才又慢慢的抬起头,两眼无神的看着李世民:“阿爷,青雀不孝,我累您担心了。” 李泰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情绪,话一出口突然就绷不住了,眼泪像决了堤似的止不住的流。 “青雀!”李世民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扶着李泰的肩膀,定定的看着他,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李泰拼尽全力的推他,奈何他根本就推不动。李世民以为是自己掐疼他了,便缓缓的松了手:“别怕,没事的,朕不会让你有事的,朕不准你有事!” 李泰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努力的朝远处指。陆清过来扶着李世民往后轻拉:“陛下退后些,别让殿下着急了。” 李世民当真的向后退了几步,还轻声的安慰李泰说:“有人揭招医榜了,你的病治得好。” 李泰点了点头,假装信了,这病来的又急又凶,跟长孙皇后当时的情形极度的相像,长孙皇后还撑了两个月,而他连一个月都不到,就已经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了。 “快快,您小心些。”陈文上前打起门帘,一个老道步履匆匆的走进了偏殿,李治还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 李世民转头看到这个老道,差点一脚把他踹出去,这不就是个江湖骗子吗?郎中就郎中,穿什么道袍? 这张老脸一看能有七十来岁了,头发全都白了,倒是显得仙风道骨,一根黑头发没有。身子很是矫健,看他走路的姿态、速度,也就不到四十岁。 “咳咳”李泰都没咳,这老道先咳嗽两声,他冲着李世民拱了拱手:“陛下,病人在哪儿呢?” 他只看到一排屏风,屏风边上站俩人,一个穿着龙袍的肯定是天子了,另一个应该是个侍卫。 李世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现在的人胆子这么大吗?皇家的招医榜也敢揭着玩? “你姓甚名谁,贵庚多少?医术是家传还是从师?” 李世民必须要盘问一番,这人实在不像个郎中,而且他都花甲之年了,就算他年轻的时候是郎中,现在耳聋眼花的也不一定能行了吧? “在下姓孙,名思邈,空长了若许年,也不记得” 李泰一听是孙思邈到了,激动的一招手,话没说出来,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医者父母心,听到李泰这么猛烈的咳嗽,孙思邈直接就冲了过去,完全没有理会李世民,一代帝王在孙思邈面前连点存在感都没有。 孙思邈盯着李泰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观察了一会儿痰盂,这时李泰咳嗽得轻点了,他扶着李泰躺好,摸了摸他的额头和心口,又翻眼皮看了看。 也不知他从哪拿出来又长又粗的一根银针,抬手就给李泰扎上了,李世民差点上前去扯他,这是什么看病法?也不把脉也不开药方,拿针就乱扎? 李泰躺在床,眼神里多了一层光彩,陆清微微 的笑了,他从李泰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丝的求生欲,先前李泰都放弃自己了,眼神中满是即将离世的无奈。 李世民和陆清站在屏风边上看着,屏风后面李治、云海、陈文站成了一排。很快李泰就被扎成了个小刺猬,神奇的是才一刻钟左右,他明显的不那么喘了。 看到效果这么好,李世民的心才放下一点,对孙思邈也客气得多了,见他写好了药方,便教陈文和云海拿着照方熬药去。 “孙郎中,依你看殿下的病,几时得好?”李世民十分和善,甚至带着两分恭谨的看着孙思邈。 孙思邈一捋胡子,微微的笑道:“得个十来天吧。” 十来天就能好?真是个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陆清悄悄的溜到床边,看李泰脸色似乎真的有好转,他喜滋滋的看着李泰:“听见了吗?十来天就能好了,看你吓的,把我都吓哭了。” 李泰白了他一眼:“我死也不用你陪葬,你怕什么?” “怕没人陪我淋雪。” 李泰喘气都费劲的人还笑了,笑呵呵的一抬手,清晰的赏了陆清一个字:“滚!” “孙郎中,你这是遇到过什么愁事,头发白的这么厉害吗?” 李世民不住的扫视孙思邈,就是对他的年龄很好奇,一头白发怎么也得七十多了,这张脸往多了说也不到六十,要是看背影的话,他走路像个少年。 “哈哈哈”孙思邈大笑几声,李世民就看到他满口都是大白牙,不知道他这是犯了什么病,打听一下他为什么白头很招笑吗? “人老了哪有不白头的道理?”别人说自己老的时候都带着些许的伤感,孙思邈说自己老的时候却带着些许的骄傲:“九十七岁的人了,哪还有黑发?” 多亏了屋子里青石地面很平整,这一句话差点把李世民给闪个跟头:“九,九九九,九十七了?” “老朽贱生于西魏大统七年。” 西魏大统七年也就是公元541年,现在是贞观十一年也就是637年,大数减小数加一,李世民掰着手指头算了好几遍,果然是九十七,活神仙啊! “有道之人真是值得人尊敬,像羡门、广成子这样的人物原来世上竟是有的,朕一直以为只是虚言。”李世民也不嫌孙思邈岁数大,直接就大开招揽之门:“道长可愿在朝中就职么?朕授您爵位,掌管御医院,如何?” 孙思邈想都不想,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了:“老朽本是山村野老,不惯紫绶红袍。” “父皇!”李泰抓着陆清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儿有话说。” 第197章 太子他回宫了吗 李世民惊讶得嘴都忘了合上,这垂死病中的人都挣扎着坐起来了,也不知道李泰有什么紧要的事非说不可。 “父皇,孙老不慕功名,不愿为官,我们也不可强夺人志。”李泰说句话还得喘一会儿才能接上,他望着孙思邈说道:“孙老深识药性、心中良方无数,不知可愿著书立说,以惠后人?” 孙思邈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名利二字是真的打动不了他,但是他也有愿望,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医学,他的愿望就是把自己这一身所学传下去。 想找一个能完全继承他衣钵的人,实在是太难太难了,虽然他有不少的徒弟,但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他的成就。 他当然想著书立说,他也总结了不少的文字,只是很零散,著书立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需要帮手,需要环境,需要资料。 巧得很,他需要的一切,李泰全都有。看他眼睛放了光,李泰就放了心。 他又继续说道:“魏王府里有个学馆,藏书过万卷,有数百人在为各行各业著书之事劳作,还没有人为医学著书,孙老可以过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周之处尽管明言,泰定然无不依从。” 还有这种事?为各行各业著书?那医学书籍必须要占据一席之地啊,这怎么能空白呢?医学可是直接为人的生命和健康服务的,这必须是重中之重。 孙思邈有点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好的事,这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他绝对以为是疯话,但是堂堂的魏王殿下会当着皇帝的面跟他开这个玩笑吗? “有这等事,我倒想去看看。”孙思邈想把自己的知识总结出来,千秋万代的传下去,但是他也不能马上就答应下来。 事先了解清楚了,再决定做不做,总好过上去就干,干一半发现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样要好得多。 李泰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陆清:“你送孙老过去,一切交给李淳风就是。” “殿下不必心急,你的病还没好呢,孙老得留下来照看你。” 陆清不是懒,而是不想让孙思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皇宫,他的出现就像给陆清的心里点燃了一盏灯,陆清视他为李泰的救命稻草,怎么肯送他离开? “药已经熬上了,针灸也得明天。” 李泰听到孙思邈这仨字就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了,一下子就不害怕了,病还没见轻呢,他又开始操心上著书的事了,这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陆清转过身来,看一眼孙思邈又瞟一眼李世民,他劝不了李泰,他相信当爹的比谁都更在意儿子的性命。 李世民又不聋,陆清说的那么明白,于是他开口说道:“陆校尉说的有理,著书不必急于一时。” 李世民安排孙思邈就住在隔壁,李泰要是病情出现变化,孙思邈随时可以过来。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李泰只针灸了一次,喝了一碗药,一下午都没怎么咳嗽,偶尔咳几声也没有那么猛烈,喘气也明显好了很多。 黄昏之后孙思邈过来给李泰第二次针灸,一进门发现九殿下正捧着奏章大声的念,他当时都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了。 陆清急忙把孙思邈请进来,孙思邈给李泰针灸,李治照念不能停,李泰也是该说话说话,完全没有避讳孙思邈。 送到李泰这边的奏章都是小事,也没什么秘密,很快今天的奏章就处理完了,云海抱着奏章来到甘露殿。 和往常一样,把处理好的奏章放到桌子上,然后再把今天才送上来的奏章抱过去,他刚抱起盒子,李世民淡淡的说了句:“先放下吧。” “是。”云海没敢吭声,两手空空的走了。 李世民身子往后一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这些奏章,心里有个五味瓶在翻。这本就是东宫的事情,现在借着李泰病了这个机会,把这些东西送还给东宫正合适。 只是李泰一直做的很出 色,他在病中的时候,剥夺了他的权柄,会不会引起他的心火使病情加重? 李世民想还权给东宫,又怕伤了李泰的心。前思后想,决定还是把这些奏章送到东宫的对。 难得李承乾最近勤于听政,以前的种种坏毛病都被他一一改了过来,从前的那个贤良太子正在慢慢回归。 李世民觉得这是个锻炼李承乾的好机会,一旦错过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这么好的事了。 当初就是李承乾装病,他借机把奏章交给了李泰,如今李泰真病,把奏章再交给李承乾,合情合理,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就更不好找机会了。 “陈文,把这些奏章送到东宫,告诉高明,明天早朝前批好。” “是。”陈文抱起盒子,转身走了出去。 他走到甘露殿院门之外不远处,问身边的小黄门子:“太子殿下今天回宫了吗?” 那小黄门子急忙答道:“回了。” 陈文声线阴沉的又问了句:“回了吗?” “是回了,我看到太子殿下的轿子回宫了。” “嗯?”陈文稀疏的眉毛一皱皱:“我老眼昏花,你看得倒是真切,太子殿下真的回宫了么?” “这”小黄门子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我没看清楚,我现在去东宫问问?” “谁有闲工夫等你去问?”陈文脸色一沉:“太子殿下到底回宫了没有?” 都说两遍回了,你是听不懂吗?小黄门子知道这不是陈公公想要的答案,于是他乖巧的回答道:“没有,太子殿下今天没回来。” “哦,这些奏章陛下明天早朝前就要,如何是好?” 小黄门子差点被逼疯了,你想说啥你直说不行吗?你这啥意思?让我批呀?“那您说呢?” “嗯?” “呃,不如送到四殿下那里吧,反正一直都是他批的,也不差多批这一回。” “嗯,你这小脑袋瓜真挺好使呀,我怎么没想到?”陈文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你快给四殿下送去吧。” 陈文转身就回去了,李世民多少有点惊讶,这老东西回来的也太快了,长翅膀也不能回来的这么快吧? “皇上”陈文走到近前躬身一揖:“听小黄门子说,太子殿下今天没有回宫,我让他把奏章送到四殿下那边了,免得耽误了。” “嗯,你下去吧。”李世民漫不经心的吩咐一声,继续低头批着奏章。 陈文走出了房门,李世民愁得一声长叹,这个高明是怎么回事?道观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才好了几天,偏生今天给他送奏章,他今天就没回来,这是天意如此吗? 第198章 我反对世袭刺史 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大会,还剩下最后三天。李承乾站立在金銮殿上,有点魂不守舍的听着众大臣乱哄哄的说来说去。 自从被长孙无忌暴骂了一通之后,他就把称心、秦英、韦灵符都带回了东宫,让他们假扮成小黄门子,留在自己的卧房里。 他出宫去道观也带上他们,来来去去都是同去同回。堂堂太子莫说在身边藏三个人,就是藏三百个人也很难被发现。 本来每天日子都过得很顺心,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回到皇宫之后,称心就染上了病,症状和李泰一样一样的,又咳嗽又是喘。 前几天症状不凶,还能捱得住,这几天咳嗽得厉害了,没有办法陪他一起出宫去道观了。 李承乾人站在金銮殿上,心早飞到了称心身边。他哪有心思去道观,他拼命的搜肠刮肚的在想,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去道观。 李世民忽然点了一堆的人名,其中便有李靖一个,可是喊了两嗓子都没见到人。没来上朝也是平常事,李世民也没有往心里去。 “陛下”李大亮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李靖称病在家,闭门谢客已十日有余。” “哦?”李世民惊讶之余,心底又涌起一阵的凉意,这大唐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病倒。 先是爱女接下来是爱子然后是爱将,李世民问道:“卫国公染的是什么病?都有些什么症候?” 症候么就是个不愿意见人的症候,皇帝问到头上了,李大亮便实话实说道:“臣不知卫国公身患何病,臣数次前去探望,卫国公闭门不见,门子说卫国公病了不便见人。” “臣启陛下”魏征闪出朝班,朝上一揖。 “卫国公闭门谢客之事,臣略知一二。皇上流放高甑生一事,他深觉不妥,便具表陈情想请陛下收回成命,表章尚未呈上,意外得知陛下实是因高甑生诬告他勾结番邦、蓄意谋反才将其流放。一时心灰方才阖门自守,杜绝宾客,虽亲戚不得妄进。” “原来是这样。”李世民点了点头,好在这个不是身体问题,这是情绪问题,让他独自消化一段时间吧,抽空去安慰安慰他也就是了。 “他不在就不在,我们继续议事。”李世民向下扫了一眼,满朝文武个个气宇轩昂,令人见之心喜:“朕欲封荆州都督、荆王李元景等二十一王为世袭刺史,另外对我大唐有大功之臣长孙无忌等十四人为世袭刺史,众卿以为如何?” 李世民一句话问出来,金殿之上竟然鸦雀无声,这个事不小,谁都得思考一会儿。 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是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他朝上一揖,朗声奏道:“陛下,臣以为亲王可封刺史,功臣亦可封刺史,然世袭却甚为不妥,这样做会使后患无穷,不是长久之计。” 长孙无忌也在思量,世袭刺史说起来恩泽后代,但是自己就必须要到封地上去生活了,离开了京城,就是离开了权力中心。 所谓的世代相袭是当今圣上的想法,他年换个人坐朝廷,如果自己的后代不得圣心,那何来圣宠?世袭是一句话,取消世袭也是一句话。 俗话说赊三不敌现二,做人目光要放远些,朝廷中的事时时处处字字句句都要经心,有些时候看上去是诱人的甜头,吞下去就是无边的苦果。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眼下的日子过的很好,那没有变化岂不就是最好的变化?既然变数不好把握,那就坚定定数不要变。 长孙无忌走出来,朝上一揖:“陛下,臣情愿辞官养老,不愿远赴赵州。” “却是为何?莫非你不喜欢赵州地?那你喜欢哪里,尽管告诉朕。”李世民想把这些功高的老臣都打发到封地上去,又不想亏待了他们,于是才想出了世袭刺史这么个法子。 让他们官高爵显,又让他们后代可以继承爵位,岂不是万全之策?他们都在京城里,个个都位高权重,李世民担心他们拉帮结派,更担心他 们在皇子的身后乱站队。 “臣等披荆斩棘的侍奉陛下,如今四海一统,陛下却让我们世代治理外地州郡,这跟流放有何不同?” 长孙无忌跟李世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布衣之交,后又结为姻亲,现在更是儿女亲家,他在李世民心里的地位是与众不同的。 别人有话也不敢直说,他却是不在乎。 “岂有此理!”李世民气得直拍桌子,吓得李承乾直低头。他不动还没人注意他,他一低头,金冠闪动,李世民便一指李承乾:“高明,你说,我是流放你舅舅吗?” 李承乾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他哪敢像长孙无忌那么肆无忌惮的说话?他说道:“此乃父皇一片爱护之情,是天高地厚的恩典,怎能说是流放?” 长孙无忌差点抬脚踹他,看来是骂他骂的轻了,他也指着李承乾说道:“你不听我的话也罢了,你连你老师的话也不听吗?” 又是于志宁,李承乾心里暗恨,长孙无忌告诉过他,想揭穿他和称心的人就是于志宁。 “不敢不听,只是世袭刺史确实是皇家恩典,也只有功高之臣才有资格,舅舅本就不必推辞。” 按李承乾的说法,长孙无忌好像是得了便宜还在卖乖似的,貌似这推辞是装装样子的。 李承乾的想法跟李世民是一样的,他也想把长孙无忌、房玄龄这帮老臣送到封地上去,都离自己远点,多支走一个,就少一个监视自己的。 长孙无忌气得脸色铁青,心里暗骂“竖子,你真不知好歹,我要是走了,还有谁护着你?我一走,你的太子之位就丢一半。” 李世民却十分满意,不愧是自己的嫡亲儿子,果然能体贴自己的用意。 “朕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须再议。”李世民一句话散了朝,今天没有小朝议,他只留下了长孙无忌一个人。 李承乾惦记着称心,又不得不去道观,他急匆匆的出了宫门,坐进轿子里他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 最后三天的水陆大会,他是有很多仪式要参与的,还要带头念经,他根本没有办法缺席,不过这水陆大会又没有皇帝亲临,又没有官员参与,谁认识他? 李承乾悄悄为自己的睿智点了个赞,他一跺轿板,下令改道吴王府。 李世民并没有在两仪殿与长孙无忌议事,他们两个人散步在御花园中,看花繁叶茂之中蝴蝶飞舞,不禁想起许多的往事。 “观音婢常带着孩子们在这些玩耍,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李世民感慨了一通,话锋一转:“我想把东宫的奏章还给高明,又怕青雀难过,你说怎么办好呢?” 第199章 三哥教你写大字 春天就张罗要去封地的吴王李恪,因为一场刺杀事件拖延了下来,直到现在已经是夏日炎炎了,他还在吴王府里过着吟风赏月的日子。 清早起来在花草芬芳的庭院中舞起了青锋剑,剑乃兵中君子,舞动起来最是飘逸,实战价值不敢说最高,但观赏性绝对是最好的。 李恪越舞越开心,不觉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心倒是极度的舒爽,他刚收了剑势,准备洗个澡去,一个仆人前来报道:“太子殿下来访!” “动乐相迎。”李恪抬头看看天,太子爷这么早来干嘛?李承乾几乎没有不请自到的时候,他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李恪匆匆穿上外套,大步流星的向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见李承乾迎面走了过来,他急忙拱手一揖:“弟李恪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李承乾笑呵呵的抬手虚扶了一下:“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李恪把李承乾请到客厅高坐,李恪吩咐下人:“与太子奉茶。” “不必了,我说几句话就走。”李承乾一摆手,太子身边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李恪一看也跟着一摆手,把吴王府的下人也赶了出去。 “皇兄有何训教但请明言,弟敬听就是。”李恪恭恭敬敬的低了一下头。 李承乾笑道:“有什么训教,我是有事求你。” “皇兄何出此言?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李恪一听他说有事求自己,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不管什么事都得让人家说话,先听听再找理由拒绝。 “玄都观的法事还有最后三天了,你知道的吧?” 李恪点了点头,这事不光他知道,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最后这三天有许多仪式要我亲自去上,倒没什么难的,无外乎就是上香、献酒、念念经卷,奈何我有件急事缠身,玄都观那边” 李承乾定定的盯着李恪,李恪两眼迷茫的看着李承乾,李恪猜他大概是想让自己冒名而去,但这话茬他不能主动接,而且也不能答应。 山高海深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能不知道吗? 冒充太子那是万死无生的大罪,李恪跟他还没那么深的交情,不敢信任他,万一金冠戴在自己头上,他当时翻了脸,岂不是被他明着害了? “贤弟”李承乾低声说道:“愚兄求你帮我一把,你就替我应付一下,去玄都观走走形式,如何?” “呃”李恪身子略一沉,挠了挠头,小声的说道:“皇兄你到底是要干什么,连这么大的事都顾不上了?” 李承乾也编不出什么好的理由,但是你想让人家帮忙,总得给人家一个理由,于是他实话实说道:“我有个好朋友病了,我想陪陪他。” “皇兄,此言差矣。病了自然是要就医,你陪着能有什么用?不如请御医给他诊治,你安心去玄都观才是正理。” 李承乾叹了口气:“他身份低微不便劳动御医。” “但不知是何病症?若不然请他到我府上来休养,我保证好生照看他,延医请药都不是问题。” 李恪不想冒充太子,就想着帮他解决另外一件事也好,照顾个病人没什么难的,就是给他请御医来府上也做得到。 “咳喘之症,跟惠褒的症状是一样的。御医给惠褒开的方子我也有,药也熬了,就是没有用。” 李承乾本就对御医有偏见,他觉得就是御医无能,长孙皇后才归了天,他的足疾也没一个御医能治得了,现在称心的病也指望不上御医。 “哦,惠褒好些了吗?我上次去看他,气色很差令人忧心呐。” 李恪每个月只有两天可以进宫,他看过李泰两次,第一次的时候症状还轻,第二次的时候感觉人都要留不住了。 提起李泰,李恪忍不住有点心酸,从小到大他们俩一直被称作是一对双子星,夸一个的时候必然会带上另一个做对比。 他们明里暗里的较劲,处处 要跟对方比,为了力压对方一头,暗地里都死命的用功。 结果两个人都变得很优秀,命运相似、才华相当,近一年来他们不再较劲,反倒是彼此欣赏,颇有相惜之意。 “我也很久没看过他了,我上次看过他之后,我这朋友便病了,一直也没抽出身来再去看他。”李承乾时间紧急,便催促道:“咱俩换衣服,你替我去玄都观吧。” 李恪一听这话,心尖上掠过一丝凉意,这李承乾简直的狼心狗肺,自己嫡亲的兄弟都到了生死边缘,他住在皇宫里居然都没有天天过去探病,心急火撩的惦记着他的什么朋友。 什么朋友这么重要?上不顾死去的亲娘,下不顾病危的亲弟,不怕父皇震怒,不惜拉我下水,我傻的吗? “皇兄,你是不是急懵了?你陪在你朋友身边也没有用啊,若是让父皇知道你因为谁而没去给皇后娘娘追福,对你朋友来说就是杀身之祸。” 李恪笑微微的给他出了个主意:“既然他症状和惠褒相同,说不定惠褒现在已经好了,我可听说有人揭了招医榜。” “招医榜?”李承乾天天在街上走个来回,也没注意到这个事,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出个招医榜给称心治病呢? 在城里给他买个豪宅,门口立个牌子又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现在怕是来不及了,称心都咳血三四天了。 “父皇最近可好?” “挺好。”李承乾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还在思忖如何说服李恪替他去玄都观。 “嗯,父皇若是安泰,说明惠褒好转了。皇兄莫急,不如你赐我金牌,我进宫去探视惠褒,帮你讨问一下药方,可好?” 李承乾一琢磨这主意不错,自己回宫去问倒是没问题,只是玄都观那边就耽误了。让李恪去问个药方,称心一样能得救,玄都观那边能自己去还是自己去最好。 李承乾当即解下金牌交给李恪,让秦英和韦灵符跟着李恪一起回宫,反复叮咛他们两个要机灵些,药方、熬药都要精心再精心。 “别忘了你们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没有他就没有你们的今天,没了他就没了你们的明天。” 李承乾最信任的就是他们俩,最担心会对称心不利的也是他们俩,既要让他们做事,又要时刻的敲打他们。 “放心吧,我们理会的。”秦英和韦灵符双双满口应承。 却说李泰背靠床头坐着,手里拿着李治刚写好的一篇大字,叹了口气:“这字让你写的,它要是会说话都得骂你,你凭什么把人家胳膊腿都给干分家了?” “哈哈哈”李恪刚走门口就听见李泰在教训李治:“惠褒你干什么这么欺负雉奴?不就是写字吗?雉奴过来,三哥教你。” 第200章 陈文主动给带路 盛夏时节正是百花争艳的时候,御花园里一阵阵香气扑鼻。奇花异草铺展开来,赏心悦目又沁人心脾。 御水桥下偶见金鱼踊跃,水面上波光鳞鳞。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信步闲庭,聊了许多往事,李世民忽然说起他想把东宫的奏章依旧送到东宫,又怕李泰在病中会多心。 “当时我就说不让你把奏章交给惠褒,你偏不听。”长孙无忌倚着栏杆,目光随波光飘远:“惠褒岂不知他只是代劳?他应该不会多心的。前几天惠褒病重时,你就该把奏章交给高明,哪有让惠褒带病批阅的道理?” “那时节我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事,他做什么不做什么,我都不管,只要他顺心就好。”李世民这几天也瘦了一圈,脸色发黄,看起来就很是疲惫。 “是啊,听说他咳血,我一夜都没合眼。”长孙无忌说着目光也黯淡下来,他的嫡亲妹妹就是这个病走的,如今这病又遗传到了李泰身上。 怎么说长孙无忌都是李泰的亲舅舅,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说有多疼也谈不上,只是看他的症状和他阿娘极度相似,他看着李泰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妹妹。 “你不知道,青雀这场病把我血都吓凉了。”李世民慢慢的走下御水桥,此时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他需要的不是他的孩子有多高的才华,也不是有多强的实力,而是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要求而已。 一直以来他都是拿李泰当一枚光华璀璨的棋子来培养,利用他激励李承乾,防范他嫉恨李承乾。 似乎是只要能把李承乾的斗志激发出来,让李承乾变成大唐最优秀最合格的继承人,李泰的利用价值就算是达到了最大化。 李泰突然病倒了,李世民担心的只是李泰的身体,想要的只是让李泰好起来,他不能失去的只是他的嫡亲儿子而不是一枚棋子。 现在李泰的身体有了好转,他想让嫡长子和嫡次子都回归到自己的位置上,一个做好太子,一个做好亲王。 他想让李承乾知道,无论他什么样,他都是大唐唯一的太子,这点是不会变的,他不必忌惮任何人,也不必惶惶难安,只要好好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一切都将是水到渠成的。 他也要让李泰知道,无论他有多优秀,他始终都只能是个亲王,不要心生妄念,知福惜福才是真的福。 他不想再利用李泰来刺激李承乾,也不想让李泰凭白产生某种错觉,以为自己是拿他当太子的候选人培养。 “惠褒这次真的是吃了苦头了,你多疼他些吧。”长孙无忌慢悠悠的说道:“现在天气正好,等他病体好转,你可以带他出去游玩一阵子,留高明监国,岂不是好?” “嗯,也好。”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样既可锻炼太子的理政能力,又能安稳朝臣们那颗摇摆不定的心,更能不动声色的把东宫的权力还回去。 李世民忽又想起了李承乾,他经常住在道观不回宫,道观哪里比皇宫好?“高明最近懂事了不少,我们去玄都观看看他搞的水陆大会到底怎么样。” “好,我们换身便服前去吧。”长孙无忌一听这话都替李承乾捏把汗,他要是真的痛改前非了还好,若是让皇帝撞上什么不堪入目的情景,恐怕自己也保不住他了。 李世民也没有銮驾出宫的意思,还是微服出宫方便。长孙无忌倒不在乎怎么过去,他只是趁换衣服的时候,悄悄嘱咐下人飞马前去玄都观,给李承乾提个醒。 李承乾得讯从心里感激李恪,多亏了他没答应替自己前来,否则哥俩全都万劫不复了,越想越是后怕,太感谢李恪了,感谢他八辈祖宗。 李恪可不知道有人这么感谢他,他这会儿正教李治写字呢。 “书者有法,得按规矩来,竖画和撇捺组合的字,注意撇捺收笔位置不能低于竖画收笔,这叫裙不落地。” 李恪提笔写了个“木”字,然后把笔递给李治:“你练吧。” 李治没啥可说的,只能是乖乖的练了。 不是李治字写的多差,而是哥哥们太强,大哥、二哥、三哥都是书法家,他只是个孩子。 李泰咳得频率低了很多,喘的也不十分厉害了。他戴着口罩,靠着床头,气色依然很差,眼中却有了神采。 李恪笑着摸了摸口罩:“这东西真是戴不惯,难为你一整天戴着,怎么受得了?” “别摘,戴着安全。”李泰指了指窗边的绣墩:“坐远一点吧,离我近了没好处。” 李恪站在原地没动,笑道:“我是你亲哥,我会嫌弃你吗?” “你坐窗户外边也是我亲哥,跟嫌不嫌弃没关系。”李泰笑问:“你怎么进宫来了?” 李恪真的走过去坐在了绣墩上:“皇兄惦记着你,他又抽不出时间过来,便赐我金令,让我来看看你。” 李泰轻轻的笑了,这话让人怎么理解呢?他抽不出时间从东宫走到偏殿,他抽得出时间从皇宫走到吴王府。 “好吧,你既如此说,那我就拜托你,代我谢谢皇兄。”李泰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李恪也笑。 李恪掂了掂手里的金牌:“确实是他赐给我的。” “嗯,我相信不是你抢的。”李泰一句话把李恪噎得直翻白眼。 “皇兄让我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顺便跟你讨个药方,他的朋友也患上了咳喘之症,御医的方子不好用。”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泰眨眨眼,心里暗自琢磨,会是什么人呢?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过来讨这个药方,何必绕个弯子让李恪过来? 李泰一下就想到了称心,也就是他既能牵动李承乾的心,又不敢见光。 “哦,药方么,我也不知道,病这回事,每个人都不一样,岂有随便照方开药的道理?”李泰轻轻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接着说了下云。 “一会儿给我看病的郎中就过来了,让云海带他过去,直接给病人号个脉吧。”李泰正说着孙思邈就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陈文。 云海急忙搬个绣墩放在床边,请孙思邈坐,孙思邈看了看李泰:“你气色好了不少,坚持住,你这是又想让我给谁号脉啊?” “哦,是太子殿下的一个朋友病了,孙老得空给看看去吧。”李泰话音刚落,陈文急忙揽过话头:“孙郎中路径不熟,还是我带他过去吧。” “也好,那就有劳您了。”李泰抬头看着陈文:“你怎么也有时间过来了?” “陛下和长孙司空去了玄都观,我刚好有半日清闲,特地来看看你。” 第201章 总算是好起来了 长安街市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人群真的是摩肩接踵,天气本就炎热,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更添喧嚣。 皇城自有皇城的繁荣,也自有皇城的特点,皇城最大的特点就是皇族多,半城都是皇亲国戚。 李恪从宫里出来,看天时尚早,他回府也没什么事,就下轿来在街上闲逛起来,走了不过十几步,迎面就碰上了皇子五殿下李佑,李佑的身边是他的舅舅阴弘智。 “三哥。”李佑笑着拱了拱手,李恪笑着唤了声:“五弟。” “见过三殿下。”阴弘智躬身一个长揖,李恪虚扶一下,道:“不必多礼。” “好巧,我刚刚碰到了六弟,一转身就遇见了你。”李佑笑呵呵的看着李恪:“六弟去玄都观凑热闹去了,我嫌那边人多,你也是要过去的吗?” 一提玄都观,李恪浑身冒冷汗,这个后怕,多亏自己没答应替李承乾去应付了事,若不然的话,这一应付可能自己这辈子就了事了。 他都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现在是在玄都观里冒充太子,装模作样的点香、磕头、敬酒、念经,这时父皇突然出现在面前,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估计当场就能把心吐出来。 “不是,我就随便走走。”李恪展颜一笑:“我又要去封地了,你要不要再给我饯行啊?” “饯行没问题啊,问题你能不能保证走啊。”李佑差不点把半个京城的人都惊动了,结果李恪到现在还没走呢。 李恪也感觉自己像是骗了他一顿饭一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不出人命的话,应该能走。” 哥两个说笑几句便各自分散了,李佑笑呵呵的看一眼阴弘智,说道:“天气好了,果然都在家里呆不住了。” 阴弘智低声说道:“陛下的皇子甚多,走两步路就能遇上一个,你就没点想法吗?” 想法?身为一个皇子应该有什么想法?李佑能有什么想法,又敢有什么想法? 论排行他排第五,不上也不下的尴尬。 论才华,李泰、李恪都是满分以上的选手,就是李承乾也甩他十五条街的。 论背景,嫡系身后还有长孙一脉支持,他呢?靠阴家么?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李佑的亲娘是隋朝长安留守阴世师之女,当年阴世师阻止李渊攻破长安,曾经杀了李渊的儿子李智云,还挖了老李家的祖坟。 李渊破长安之后抄其家,家眷没入掖庭。阴氏颇有几分姿色,机缘之下受宠于秦王李世民,后来生下皇五子李佑,封为德妃。 阴妃能从掖庭一步步走到今天,混到了四妃之一,可以说她已经努力并且幸运到极限了,阴家还有什么势力可供李佑依仗? “舅舅,你什么意思啊?”李佑对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很满意的,除了不想去封地以外,没什么其他更高的要求。 “我是说你至少该招募一些壮士以自卫。”阴弘智一脸奸邪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当今太子荒唐无能,众皇子都虎视耽耽,你总要有点自保之力吧?” 李佑闻言不语,暗自琢磨,招募一些壮士自卫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见他沉吟不语,阴弘智又说道:“姓李的本就跟你有仇,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你身上淌着阴家人的血,我是你亲娘舅,还会害你不成?” 不说他们甥舅闲谈,却说李恪回到吴王府之后,马上让下人准备东西,他又开始张罗走了,他要尽快去封地。 吴王府的仆人躬身低头的问道:“殿下,您打算何日启程?” “行程未定,你先准备着吧,我打算再进宫看一次娘,跟娘辞个行就走。” “是。”仆人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李恪进宫是有固定时间的,这就是说大概要十天半个月以后再走的意思了。 李恪今天进宫知道了一个消息,就是李承乾所说的那个朋友原来是他的娈童,这件事万一浮出水面,必须会有点动静,李 恪怕溅身上血,能跑就快点跑。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他还真不是故意知道的。 孙思邈给李泰针灸过后,便去东宫给李承乾的朋友看病,陪同过去的人有陈文、云海、秦英和韦灵符,李恪把他的随行侍卫也派了过去。 陈文和云海都认识称心,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很不避讳的聊天,云海说起称心曾和太子共用一个勺子喝汤,陈文说起皇帝曾想要杀掉称心,太子把称心送出宫,没想到又给带回来了。 李恪就算是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小童,父皇有什么必要起杀心?这次事情要是败露了,父皇必然震怒,李承乾会不会把邪火烧到自己头上来?还是赶紧走吧。 这一天的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又到了黄昏时分,天边又涌起了火烧云,虽然只是很少的一小片,但是挺红的,也挺好看。 陈文刚从东宫走回来,站在甘露殿外面,仰头望着火烧云,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好看,没有那天的火烧云好看。” 陈文这次对李承乾挺够意思的,他并没有把称心隐藏在东宫的事上报给皇帝的打算。 因为李承乾和称心那点事,皇帝并不是不知道,他是明知道,只是为了不伤李承乾的面子,让他自己去处理这件事了。 如果陈文在皇帝面前故意提这件事,皇帝或许会处理称心,同时也会疑心自己是故意提的。 陈文来东宫一次,等着孙思邈给人家治病也很无聊,他便跑去给太子妃问了个安,顺便不算太委婉的提了个醒。 陈文当然不至于傻到明说称心跟太子之间的种种,说皇家的闲话是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 陈文只是说咳喘之症容易传染,东宫有人患上了这样的疾病,请太子妃多多在意,好生保养身体。 太子妃客气的向陈文表达了谢意,陈文只是说了两三句话就走了。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在玄都观微服游玩了半天,看到水陆大会的盛况空前的气势恢宏,心里非常的满意。 五天后,李泰彻底的痊愈了,水陆大会也彻底的收了尾,李世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老头就是个骗子,他不是说得十来天才能好的吗?我二哥五天就好了。”李治骄傲的仰着头,围着李泰上蹿下跳的。 “你嫌我好的快了?”李泰抬手敲了他的脑壳一下,站在院子里感受着清新的空气,这绿草清风都浸润着幸福:“是不是应该弄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好耶!”李治连跳带拍巴掌的兴奋。 “嗯,把皇兄请过来,顺便也给他庆功。” 第202章 开开心心团圆饭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应该是极平常的事了,寻常百姓之家,这种情景一天能出现三回。然而在帝王家,这几乎是不太可能出现的。 李泰也做不到把所有的家人都聚在一起吃顿饭,没别的原因,就是家人太多了,老爹的嫔妃抛开不算的情况下,皇子就有十四个,皇女有多少,李泰都有点数不过来。 这么多人想全都聚在一起,实在是太难了。李泰也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想把李世民的嫡子女们聚在一起,至于其他的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李泰一边吩咐御膳房按他的说法准备吃食,一边提笔写请贴,把嫁出宫门的两个姐姐以及舅舅都请到了立政殿。 两个大公主一进院子就嗷嗷大叫起来,院子里这么多好玩的东西都是她们没见过的。 秋千有大有小还有带个椅子的,滑梯也有大有小,远远的看到兕子从梯子爬上去,从滑板上滑下来,像飞一样的感觉,看着就爽翻了。 “这个我也有。”长乐公主摸着大大的吊篮滕椅:“这个好像没有我的那个大。” 当然没有,虽然只是差一点点,但是必须差,李泰在这些规格上是很细心的,不能出现僭越的现象。 “皇姐。”李泰笑盈盈跟两个大公主打招呼,他指着院子里的东西:“去玩吧,难得回娘家,随便疯,玩个痛快。” 李泰这话说的,就像公主在婆家受气了一样,长孙无忌的老脸一下拉长了三寸。 “舅舅,你进屋坐吧,一会儿吃饭我喊你出来。”李泰笑嘻嘻的请长孙无忌进到,他在外面大家都放不开,尤其是两个大公主。 长孙无忌一听这话,脸又拉长了三寸:“你让我进屋坐,吃饭的时候喊我出来?” “是啊。”李泰点了一下头,才反应过来长孙无忌是误会了,于是笑着解释道:“今天在院子里吃饭。” 在院子里吃饭?那还盖房子做什么?长孙无忌真服了李泰的这个能折腾劲了,他这还是大病初愈的。 长孙无忌也没再多问,转身就进屋了。 一张大大的圆形转桌,一圈高靠背的椅子,这些都是李泰的发明,大家也都很熟悉了。 很快桌子上摆好了碗、筷、碟、盘,正中间看样子,像是弄了个火锅,只是“锅”比往常要大上一些。 院子里还支起了烧烤设备,烤点羊肉串、鸡翅、鸡心、心管、腰子以及应季的蔬菜,除了串烤的还有铁板烧。 李泰手里有了大量的花生,他榨出了大唐的第一滴花生油,炸东西、烤东西都方便多了,大唐的酥油实在是一言难尽,非得给它个形容词,那就是贼难吃。 一切都准备好了,李泰把大家都请了过来,依次坐好之后,大家都盯着中间的“锅”看。 “你请这么多人,就这一道菜?”李世民对李泰研究出来的美食都抱着极大的兴趣,像烤全羊、涮羊肉以及水饺什么的,样样都新奇又好吃。 “这是水煮鱼,现在这个季节正是吃它的好时候。”李泰笑道:“还有那么多烧烤呢,不会让大家饿着的。” 水煮鱼的特点就是麻、辣、鲜,大多数人一口下去就欲罢不能了。 李泰特别的喜欢水煮鱼,倒不是因为它的口感,而是因为它是继羊肉火锅之后的又一大痛风杀手,再配上动物的内脏,基本可以宣判痛风没跑了。 “惠褒,你也忒小气了吧?”长孙无忌看到酒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至于连清酒都备不起吗?” 清酒和浊酒其实是一回事,清酒就是过滤的次数多,酒看起来更加的清澈,度数也相对的高,浊酒就是过滤的次数少,酒里面有少许的酒糟,看起来浑浊,度数也相对要低一些。 “舅舅,你有所不知。”李泰笑着端起酒盏:“浊酒加点碎冰块最适宜现在的季节,清酒加冰块口感不好。”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果然冰凉爽口 ,不由得笑道:“惠褒真是能琢磨。” “二哥,有冰果吗?”李治还小,不能喝酒,看别人喝凉凉的酒,他就想要冰果了。 “冰果算什么,二哥给你弄了水果刨冰。”李泰让人用专门的刨子把冰块刨碎,然后把碎冰直接放到煮熟又晾凉的水果上面,最后把捣出来的水果汁浇到上面。 李治拿个勺,挖着吃,吃得一脸幸福,李承乾坐在他的对面,暗暗的羡慕,把碎冰直接倒在冰果上面多好,就这么简单,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李泰怎么让太子爷羡慕别人呢?第二碗都没给两个皇姐,也没理会两个皇妹,直接就送到了李承乾的面前。 李承乾尝一口,便笑着大肆的表扬起李泰来,李泰只是谦虚的一笑:“皇兄不必过誉,抓紧吃吧,这东西放时间长了不好,冰一化就没了特色了。” 一家人坐一起其乐融融的吃着喝着,李泰是病刚好,不宜吃过多的辛辣之物,所以他酒也没碰,菜也没吃,都只是给大家打了个样,然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朕打算到洛阳巡察一些时日,正好青雀的病也好了,带你过去散散心,如何?”李世民提出要带李泰出去玩,一下把气氛给闹了个鸦雀无声。 谁都没这个思想准备,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 李泰正抱着妞妞哄,他笑微微的回了句:“父皇做主就是。”李泰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出去玩,不过他知道不能跟父皇对着干,不管什么事,先应下来再说。 李治撸下一颗鸡心,都没来得及嚼,就赶紧插嘴:“我也要去,把我也带上。” 李泰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对李世民说:“把雉奴、兕子、妞妞全都带上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们也长长见闻。” 李世民撇了撇嘴,这个李泰还真是不嫌麻烦,别人出去玩,都恨不得就自己走才好,他竟然要把这三个小鬼全都带上。 “他们还小,留在宫中吧。”没有人比李世民清楚,这三个小东西有多能缠二哥,李泰要是带着他们走,除了背的就是抱的,什么也别想玩了。 “没事,不累赘。”李泰乐哈哈的把妞妞举高高,逗得她不停的笑:“我保证能照顾好她们。” “好吧,那就全带上。” 立政殿这边吃的开心,吴王府那边收拾得热闹,大车小车的装着各种箱子,一条条绳索勒紧。 李恪正指挥得热火朝天的,忽然一个下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大声的嚷道:“圣旨到!殿下快去接旨!” 第203章 高高兴兴出去玩 圣旨?李恪一听到这两个字,犹如雷惊般的呆住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圣旨来呢?就算父皇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召自己进宫也好,派人传话也好,总不必下道圣旨这么正式。 自己在京城无官无职,就是个闲散王爷,能有什么正事跟自己说?李恪心慌慌的前去接旨,一路上就在琢磨,是不是称心的事暴露了? 给称心治病的郎中算是自己给请过去的,父皇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了?那也该先问问怎么回事吧,怎么能直接下旨呢?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么? 李恪心怀忐忑的接旨,没想到圣旨没提什么称心,而是命他代理府衙事务,说是李泰要伴驾出巡。 一串喜钱送走了宣旨太监,李恪拿着圣旨直撇嘴,这个偏心的老爹,带着嫡子出去玩,让我这庶子留下替人家干活。 干好了,顶多落声好,这衙门还是人家的,干不好,跑不了的要挨顿骂。 奈何圣旨如山,由不得他愿不愿意。 “殿下,大部分东西都打理好了,咱们哪天启程啊?”吴王府的一个仆人满头大汗的来问行期,李恪苦笑一声:“卸下来吧,暂时不走了。” “又不走了?”仆人都要疯了,咱们这是进行打包演习训练吗?俩月来一回的。 “嗯。”李恪换身衣服,坐轿赶奔府衙去做一些事务上的交接,他发现接李泰的班真的很轻松,府衙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除了他生病的这半个多月没有开衙,攒下了几桩案子没有审以外,其余的事务一点都没耽误,他在病中还摇控指挥着府衙的运转。 “果然干的不错,放心吧,三哥不会比你差的。”李恪抓起卷宗仔细的看了起来,却原来李泰只是没有开衙审理,很多细节都已经调查取证了。 李泰在魏王府里嘱咐李淳风和萧德言,要格外的照看一下孙思邈。 孙思邈的任何要求都要顶格的满足他,他掌握的知识太重要了,记录下来就是造福后代,福泽千年都说少了。 李泰安顿好了魏王府的事,就没有别的事了,府衙交给了李恪,皇宫里没有他需要担心的事情。 陆清跟在李泰的身边,脸上没一点笑模样,木偶一样的,李泰走他就走,李泰停他就停。 “你怎么了?明天就出去玩了,你怎么不开心?”李泰发现陆清好半天没说话了,一看他那表情,满脸的幽怨,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没有啊。” “是不愿意跟我走吗?” “不是。” “那是怎么了?”李泰抬腿侧坐在凉亭的栏杆上,背靠着红色的柱子。 陆清斜倚着栏杆,目光渐渐放远,阴沉着脸也不吭声。 “说话,哑迷谁会猜?” 陆清白了他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你怎么没心没肺的?出去玩有那么高兴吗?” “哦。”李泰轻轻的笑了,老爹要带他出去玩,然后把府衙给了李恪,让太子监国,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夺权吗? “你就不会说你身体没养好,不能出去折腾吗?”陆清很生气,二郎病得要死的时候,没人来夺他的权,病好了把他的权柄剥夺干净。 出去玩,这算什么理由?玩够了,怎么办?回来以后什么都没了,是不是就得直接去封地了?干脆直接去封地玩算了,就不用回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人生摊上什么风景就看什么风景吗?我现在就是带你出去看风景,懂吗?” 李泰笑盈盈的看着陆清,陆清都气成这个样子,李泰是真的麻木吗? 李泰只是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的身份,他知道李世民只是拿他当一枚棋子来利用,更知道李世民对他的宠爱都只是普通的父子之爱,没有立他为储的器重在里面。 李世民心中的太子只能是李承乾一个,因为他怕,他怕“王位可谋”这种思想在大唐王朝世代相 传下去。 李泰对他从来都没有过指望,所以也不会失望。李泰不是没有心计,不是不懂计谋,他只是不能也不敢,他必须小心谨慎。 其实他一直在谋,只不过他的谋不着痕迹,他要的是温水煮青蛙,在不知不觉中加深父子情,润物细无声的让李世民慢慢的对他器重起来。 他的谋不是立竿见影的快刀斩乱麻,因为对手决定策略,如果对手是李承乾,李泰绝对有一万种办法剁了他,但是对手是李世民,哪怕李世民睡着了,哪怕他手里握着刀,他都不敢妄动。 可是他的心里话能说给谁?除了烂在肚子里,别无他法。即使他明知道陆清是忠诚的,他也不能随便的说给他听。 陆清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可是连挠头带眨眼的琢磨了半天,也没懂李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风景不风景,谁和你聊风景了?我是说你回来以后,府衙被别人弄得乱七八糟,还不得你来收拾乱摊子?” 李泰微微一笑:“好事啊,那不是证明谁都不如我吗?我多骄傲。” “可是”陆清有话也不敢说,他担心的不是府衙,而是东宫的奏章不会还给李泰了,那原本就不是李泰该做的事。 李泰批着东宫的奏章,朝中就有人猜测皇帝是拿李泰当太子来培养的,无形中就有人在他的身后站队。 奏章一还回去,好不容易吸引来的那些人又被打回原形了。 “陛下分明是想给太子个立功立威的机会,偏拿你说话。” 陆清知道太子监国是什么意思,现在是太平盛世,朝中满是柱石之臣,别说太子就是傻子都能监国,陛下回来只要天下无事,就是太子监国有功。 李泰当然也明白这点,也正是明白这点,他才真的很愿意出去玩,给李承乾机会,他才能作得更狠,没人监督才能肆无忌惮,你不给他机会,他怎么作死? “你能想到的,我都想得到,相信我不比你傻,好吗?”李泰也望向远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有些东西你认为是你的,却没有守住,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太弱。认清事实,等待时机,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不该是你的,认命。” “你认吗?” “退一步如果能换来海阔天空,我退。退一步如果只能是坠入万丈深渊,我还退吗?” 李泰蹦下来抖了抖衣襟,笑着了拍了拍陆清:“格局别那么小,皇帝是我亲爹,不会亏待我的。” 第二天御辇被装扮得像花车一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城门。太子一直送到城外五十里长亭,跟大家依依话别之后才返回。 “殿下,太子妃闯宫!” ps:番茄的读者你们好,你们的评论我都看到了,每一条我都反复看过好几遍。有人说不给刷礼物我就不更新,我冤哭了。大家应该知道我的书根本就刷不了礼物,我没有跟大家要礼物的意思,我只是码字慢而已。你们的催更,你们的激励,我都看到了,我一个字的存稿也没有,我都是现码现发,一秒没耽误。 第204章 太子妃疑心难解 东宫按理说就是太子妃的天下,太子妃还用得着闯宫,也真算得上是一件新鲜事了。 李承乾闻报大吃一惊,这个太子妃是要造反吗?这几天她就一直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为了不让称心他们三个暴露在别人的视线范围,李承乾的寝宫外有专门的一队侍卫守着,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入。 太子妃好端端的就对这事产生了巨大的好奇,非要刨根问底的追究。李承乾懒得理她,一个孕妇就老实的养胎得了,管什么闲事? 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趁自己出城送人的工夫跑过去胡闹,称心的病还没好利索呢,让她给惊着怎么办? 李承乾连轿都不坐了,策马狂奔,身后一道烟尘滚滚而起,进宫门都没下马,直接跑回东宫。 纵然李承乾拼尽全力的赶了回来,也还是没能把太子妃挡在门外,她早就进去了。侍卫怎么敢死命的拦太子妃?做做样子都是提着心硬装出来的。 太子妃气势汹汹的走进太子寝宫,结果寝宫里除了小太监还是小太监,连个宫女都没有。 还以为李承乾金屋藏娇了,却原来干干净净。没找到把柄,太子妃有些不甘心,是不是他把人藏在别处了? 搜宫是大事,太子妃也没有什么实证,不敢搞那么大的动静,于是她大模大样的坐下,寝宫的小太监们跪在面前。 太子妃再三再四的追问,这些小太监们咬定没有女人来过。太子妃实在是没法相信他们的话,不是女人的话,太子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请郎中过来? 不敢请御医,肯定是见不得光。太子妃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于是她话锋一转:“最近什么人生了病,在这里调养?” 好多人的目光一下聚焦到了称心身上,太子妃脸一沉,眯着一双凤眼,指着称心问:“你知道,对不对?” 称心汗都透过了衣衫,衣服紧紧的贴在了后背上,他紧张的回道:“是我生病了。” “放屁!”太子妃没有看到称心的脸,称心穿着的就是小黄门子的衣服:“你也配在太子寝宫养病?” 太子妃话音未落,李承乾一步迈进了门,看到称心等人都跪在青石地面上,不由得心头怒火升腾,他暴喝一声:“都给我起来!” “谢殿下。”小黄门子们一个个推着膝盖站了起来,悄悄的退到墙角,尽最大的努力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太子妃气得狠狠的一拍桌子,扭过头去喘着粗气。 李承殿黑着一张脸,不看他汗水顺着脸都淌了下来,就看胸口的起伏也明显的看得出来他跑得有多急。 “怎么?”李承乾冷冷的盯着太子妃:“见了本宫,连个礼术都没有了吗?” 太子妃转过头来,冷哼一声,摸着肚子说道:“我身上不方便,太子爷担待些吧。” “不方便还到处乱走?我告没告诉过你,本宫只想有个清静的地方,不许你来打扰?”李承乾也不需要她回话,直接就下令:“扶太子妃回宫养胎!” 两个小黄门子战战兢兢的向前,太子妃“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气恨恨的一甩袖子,捂着肚子走了出去。 太子妃回去以后,怎么想怎么生气,她就是怀疑太子有问题,可是又没查到女人。 “娘娘,只要知道到底是给什么人看病,不就行了吗?”太子妃身边的宫女一边轻轻的给她扇着扇子,一边悄悄的给她出着主意。 太子妃转头看着她:“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就是。” “等郎中来了,您就请他过来给您把把脉,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嗯。”太子妃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说的有理。” 马铃声摇碎了一路尘埃,遮天蔽日的幢(音床)幡宝盖,皇家仪仗人成列、箭成排,儿郎凶似虎,御马矫如龙。遥送二目,只见旌(音精)旗摆动、旆(音配)旃(音沾)徘 徊。 李世民跟小兕子坐在一乘大轿里,李泰带着李治和妞妞紧随其后。 李治很兴奋,一直不停的说着笑着,小妞妞开始的时候跟着兴奋,后来摇摇晃晃中,她就在二哥的臂弯里睡着了。 妞妞一睡着,李泰就示意李治不要出声,李治没多一会儿,也困倦得枕着二哥的腿睡着了。 他们的轿子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前面的轿子却传来了兕子的哭声,李泰抬手拨开轿帘,对随行在轿旁的陆清说道:“兕子怎么哭了?去问问情况,要是她找我的话,就带她过来。” “是。”陆清抖抖丝缰,向前两步问明了情况,回来报道:“陛下说公主是想阿娘了,没有事。” “哦。” 李世民也不怎么会哄孩子,就无奈的看着兕子哭,他再怎么也想不到,随意的一句话就能把兕子给招哭。 兕子扒着轿帘看外面的风景,她看到天好蓝、云好白,远处的山很巍峨,近处的树很绿,她觉得这野外的风景很美,就眨着会发光的眼睛问父皇:“这里阿娘来过,对不对?” “对,你怎么知道?”李世民笑吟吟看着可爱的女儿,万没料到兕子“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 问她为什么哭,她抽泣着回答:“二哥说阿娘走过的地方都会变得很美,这里这么美,一定是阿娘来过。” 李世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可怎么哄?他想换个话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和这么小的孩子聊什么,于是顺势问了句:“你二哥还说什么了?” “二哥说以后要走遍阿娘走过的路,沿着阿娘的足迹,去看阿娘看过的风景,吹阿娘吹过的风,二哥说只要把阿娘放在心中,这就是一种不一样的重逢。” 李世民轻轻的把兕子搂入怀头,任凭她轻轻的哭泣,他只是安静的坐着,安静的外表笼罩着一颗安静不下来的心。 不知怎地,李世民忽然又想起了李承乾搞的水陆大会,声势浩大的折腾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是太子给皇后追福。 李世民为此高兴得不得了,还赏赐了太子很多的财物。当时他还有一丝念头在心里闪过,为什么青雀就不知道给阿娘追福呢?明明他也很想念阿娘。 后来他想起李泰给阿娘建庙而不上报,他不供佛祖,不供罗汉,不供神仙,就把他阿娘塑成了观音的模样、皇后的模样供后人敬奉。 他追思阿娘不求功、不求利、不求名,他知道教导弟弟妹妹记住阿娘。真正的孝行应该是轰轰烈烈的还是沉静无声的?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是自己默默思念的? 李世民正流淌着无边的心事,兕子突然从他怀里拱了出来,使劲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李世民一见猛的一把抢了过去。 第205章 就是想出口恶气 “啊!”兕子手里的东西没了,当时她就化身为炸了毛的小猫,张牙舞爪的扑向李世民,连小獠牙都露了出来,奶声奶气的大吼:“给我!” 李世民一下把小册子举得高高的,好声好气的哄道:“我看看,我看看就给你。” 兕子哪里听得进去,玩命的往起蹿,非要抢回来不可,李世民脸一沉,喝道:“别闹!再闹父皇揍你。” “我不干!你还我!”兕子够不着,就抡着小粉拳噼哩啪啦的往李世民身上招呼。 “你老实坐着去。”李世民真以为他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呢,没想到圣旨也有失效的时候,兕子根本不理他那套,就是个疯狂。 李世民这个无奈,哄孩子咋就这么难呢?哄也不行,吓唬也不行,这可咋办? “停轿!”李世民一扒轿帘,吩咐道:“把公主送到殿下那儿去,那儿要是挤就让晋王过来。” 兕子被侍卫硬给抱下了轿,她连挠带踹又哭又喊:“不行!你给我!我的,我二哥给我画的。你想要让你哥给你画,你凭什么抢我的?” 兕子哭得李世民心像猫抓似的,都没心情看小册了,他的头探出轿外向后望着,兕子进了轿子马上就不哭了。 李世民放下轿帘,长出一口气,真是神奇。他展开小册子,一页一页的看了起来。小册子上面大部分是画,画上还配有文字。 “这,青雀是真,哎”李世民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奇奇怪怪的画面,画上的人物都只是线条勾勒的轮廓,一点都不精细。 前几页看着还正常,后面开始乱画了,有的是挺大个脑袋不大点的身子,有的是眼睛占半个脸的面积,虽然不协调,看着还挺好,真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画是用铅笔画的,文字也是用铅笔写的。一开始的时候李泰是想给兕子画一套小人书,画了几页,他一想哄孩子还是画卡通吧,于是乎风格发生变异了,前面是连环画,后面改漫画了。 画的内容全是跟长孙皇后有关的事情,其中还有长孙皇后盛装祝贺李世民,手下有魏征这样敢于直言的大臣,看得李世民直笑。 笑着笑着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往事历历在目,她的音容笑貌都还那么鲜活,可是人却永远的离开了。 看着李泰把他画得那么滑稽,他偏生不起气来,看着看着愣是觉得这画上的自己还挺可爱的。 少了些许帝王的霸气,多了几丝父亲的和蔼。 画册并不厚,一会儿就翻完了,看得李世民意犹未尽,翻来覆去的反复看了两遍,最后冷哼一声:“就画这么点,多馋人。” 太子妃听从了身边人的意见,派人监视着太子寝宫,看郎中来了,马上进去说她也有咳喘之症,让郎中来给诊治。 李承乾一听就害怕了,他知道这个病是能传染的,莫非说苏氏被传染了?苏氏倒是无关紧要,但是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这孩子的地位那可是出奇的高,大唐皇帝的嫡长孙! 李承乾匆匆忙忙的跟着一块过去了,结果太子妃一点病也没有,完全就是装的,把李承乾给气得大骂了她一通。 太子妃也不算是白挨骂,起码她知道了,生病的人真是那个叫称心的小黄门。 苏氏气得肝都颤,一个小太监值得他留在寝宫里养病?简直就是胡闹,还有没有尊卑上下? 一个小太监何以如此受宠?苏氏定要查个清楚明白。 第二清晨,李承乾到金銮殿去上朝,还是他原来的位置,只不过加了把椅子,他面向群臣坐着议事。 苏氏派人去叫称心,称心的病已经好了,但是听说是太子妃叫他,便谎称自己的病还没好,怕传染给太子妃,不能前去。 下人可不管你说什么,抓起称心就给带到了苏氏的面前,称心哆哆嗦嗦的跪下磕头:“拜见太子妃殿下。” “你叫称心?”苏氏冷冷的盯着称心,称 心头也不敢抬的应了声:“是。” “你几岁净身,何时调到东宫的?” “这”称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就含糊不清的回了句:“我侍候太子殿下才半年。” 苏氏已有七个半月的身孕,自从怀孕就和太子分房睡,对太子那边的事一点也不知道:“这么说,你是半年前进的宫?” “是。” 苏氏点手叫过来一个小黄门子:“去敬事房问问,这个称心是什么时候净的身,分到了哪个宫里,怎么被调进东宫的。” “这,等等!”称心当时慌了,要是这么大张旗鼓的查下来,整个皇宫都得知道他和太子的事了,倒不如只跟太子妃一个人说实话,也免得闹得沸沸扬扬。 “娘娘,不必去问,请您摒退左右,我有实话上禀。”称心连连叩头,急得声音发颤,浑身流汗。 “好大的狗胆!”苏氏一拍方几,指着称心骂道:“竟敢让本宫摒退左右,你想谋害本宫不成?” “啊?”称心懵了,太子对他那是恩宠有加,他几乎忘了皇权代表着什么,太子妃对他可没有半点感情。 太子妃冷脸喝道:“你到底是如何混入东宫的,给我从实招来,敢有一字欺哄,本宫就将你乱棍打死。” 这一刻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蝼蚁,他的身家性命在人家眼里连蝼蚁都不如,人家可以随随便便的就砸下一顶大帽子,轻飘飘的就压你个粉身碎骨。 “我原本是太常寺的一个乐童,在九嵕(zong)山与太子相遇,太子殿下便将我带进宫来了。” “你被分在哪个房里?负责什么事务?” 称心又无法作答了,他只对李承乾一个人负责,根本没有人管着他,他什么职务也没有。 “我就是侍候在太子殿下身侧,随时听候差遣。” “胡说八道。”苏氏半个字也没信他的,东宫的事,太子妃自然是了若指掌,东宫里怎么可能有无职闲人?“把齐公公给我叫来,我看你怎么不说实话。” 太子妃不知道他归哪房太监管,但是太子妃知道宫里所有的太监都归齐公公管。 “娘娘!”称心急得浑身冒火,这娘们怎么跟疯了似的,就知道找人,一找人就把事闹大了:“我,我是太子伴读,并不归齐公公所管。” “放屁!”苏氏气得脸都红了,哪有不归齐公公管的太监?又有哪朝太子的伴读是个太监?伴读都是皇亲国戚或是高官家的才子才有资格。 “看来你嘴里是没有实话了,来呀,拉下去,重打十板!” “娘娘!我说的都是实话。”称心想要解释,可是没人给他机会,太子妃下了令,下人就动了手,上来扯起他就往外拖,任凭他怎么挣扎、求情都是没有用的。 打板子有专门的地方,要绑在长条凳子上,裤子扒到膝盖以下再打。 苏氏就想知道称心是什么来路,太子怎么会对他那么好,问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就想打他一顿出出气。 没多一会儿,一个小黄门子就跑了回来,慌慌张张的禀道:“娘娘,那个称心没净身,他是有根之人。” 第206章 我说它叫花果山 皇宫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人很多,尤其是女人很多,但是男人很少,尤其是成年的男人,少到只有皇帝和皇太子两个。 现在的皇宫里多了一个李泰,是皇帝特批的,可以住在皇宫里的成年皇子,除此以外其他任何成年男子,没有特殊原因,不经过特殊允许是不能住在皇宫里的。 那未成年的可以吗?也不可以,有特殊情况住一次两次或许可以,长期住皇宫里的话,第一步就是进敬事房,五六岁的孩童也不例外。 称心他凭什么可以在东宫住?太子妃不是个傻子,她瞬间就明白了所有,之前她没有明白是因为她一点没往那方面想。 现在由不得她不想了,太子把一个没净身的男人藏在宫里半年多,他们是什么关系还用猜吗? 如果只是正常的朋友关系,李承乾完全可以给称心个官职,就像李泰直接就封了陆清一个校尉,但是有了官职就不能随便的住进皇宫大内了,陆清也不能随便进入宫殿,在皇宫也是住在侍卫房。 很显然李承乾不可能是舍不得一个官职,那什么关系宁愿不见光,也要图个方便? 太子妃感觉眼前一阵阵眩晕,心突突的乱颤,小黄门子问道:“板子打完了,现在是把他送回东宫还是?” 苏氏又气又恨,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直接打死。” 皇家丑事只能遮,不能扬,尤其这是涉及到太子清誉的事,如果这事被公开了,那太子的位置恐怕都要换人坐了。 苏氏再生气还也是要顾着李承乾的前程,毕竟如果太子倒了,那苏家也就跟着倒了,这一个人的背后是一个家族甚至几个家族的命运。 如果称心不死,这件事极有可能被扩大化,闹起来对太子极其不利。如果称心死了,最多就是太子妃打死了一个小黄门子,这算个屁事? “是。”小黄门子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刚一迈门坎,眼前一团阴影,他抬头看时,却是太子爷站在面前。 李承乾抬腿就是一脚,把小黄门子给踹了个腚墩,还向后滑了一下。 “你要打死谁?”李承乾咬牙切齿的看向太子妃,青筋暴起的喝问:“称心在哪儿?” “你?”太子妃这会儿恨不得连李承乾一块打死,奈何她没那么大的权力,她一挥手:“你们都给我下去!” 屋里的宫女、太监们一听这话如蒙大赦,一阵风似的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你想干什么?”李承乾怒不可遏的盯着苏氏:“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光了,是不是?” “李高明!”苏氏左手捂着肚子,右手一指李承乾,破口大骂:“你个恬不知耻的东西!东宫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地方,你居然豢(音换)养男宠,你不配穿蟒龙袍,你甚至都不配披人皮!” “你敢骂我?”李承乾一把抓住了苏氏的手腕,恶狠狠的警告她:“骂我等于造反!别仗着你有身孕,就以为我不敢动你。你再不消停,我就把你苏家连根拔了。” 说着用力一推,太子妃噔噔噔向后退了几步,一下摔倒在地上,李承乾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走了。 称心被抬回东宫,李承乾看着秦英和韦灵符给他清洗、上药,忍不住在一旁滴泪。 打板子分轻板、重板,轻板十板肯定会肿,但不一定能破皮。重板十板,有可能致残,但不一定能死。 太子妃下的命令是十重板,称心被打得血肉模糊,李承乾恨恨的说道:“这个贱人,他日我登大宝,第一件事就是休了她。” “我的爷,不可乱说,称心给你惹祸了。”称心哭着说道:“要不我就净了身,侍候您吧?” 称心其实才十二岁,个子高了点,身材好,容貌好,才艺好。 五岁被卖进太常寺,从小学歌学舞学取悦于人,学会了看人眼色,学会了讨宠卖乖,不想竟被送到昭陵,要他一生以活陪死。 每天对着大山,按时按点像模像样的歌舞,还有做不完的杂役、咽不尽的苦水、说不出的难,挨多少鞭抽棒打,受多少喝骂委屈,直到那一天遇到了威赫赫的皇太子。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活葬一生了,那一刻的激动与欣喜,现在还时常从心头流过。太子对他是真的好,他想和太子在一起是真的难。 怕皇帝知道,太子只能把他送到道观,太子妃更是一句话就能要他的命。板子打到身上,他是真的知道怕了,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怕,没事。”李承乾自己还哭着,却蹲下来给称心擦起了眼泪:“我要你娶妻生子,要你做官,做最大的官,我要你跟我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再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却说太子妃被推倒之后,就伏地痛哭了起来,她正哭着,忽然眼前一道黑影,她抬头一看,竟然是贺兰楚石。 “你?”苏氏惊愕万分,他是候君集的女婿,在东宫任职,是太子的心腹侍卫。他怎么直接就走了进来? “臣参见太子妃殿下。”贺兰楚石躬身一揖,也不等苏氏说话,他就站直了腰,面无表情的说道:“太子殿下有令兰芷殿宫人以下犯上,尽皆处死一个不留。太子殿下让臣来转告诉您,为了龙胎安稳,无事请您不要离开兰芷殿。” 苏氏闻言顿时浑身瘫软,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向脑瓜心。为了掩盖李承乾的丑事,苏氏只想打死一个称心。 为了救下称心,李承乾竟然打死了她所有的下人,所有的! 洛阳有许多的山,李世民带着儿女去爬山,这座山奇峰林立,怪石密布,飞瀑高悬、烟云浩渺,兼有黄山之奇、峨嵋之秀、泰山之雄、华山之险。 “二哥,这是什么山啊?”兕子仰头看着李泰,李泰放眼环视了一大圈,这山他也没来过,不过总感觉似曾相识。 “这里山奇、石怪、洞佳、水秀、雾美、林茂,是个好地方,应该是一处名胜古迹。”李泰也不知道山的名字,他看这里有山有瀑布还有山洞,更有花果飘香,于是笑道:“我看像花果山。” “哈哈哈,你怎么顺嘴胡说?”李世民笑道:“这山叫化姑山,不叫花果山。据《山海经》记载,商周时期称姑媱山。传说是‘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媱草’,因以为‘化姑山’。” “二哥说叫花果山就叫花果山!”兕子这两天就跟父皇过不去,虽然画册“被逼无奈”,呃,积极主动的还给她了,她还是耿耿于怀。 “山的名字能说改就改?”李世民见兕子眼睛瞪得溜圆,攒足了劲要跟他对着干,他于是退了一步,说道:“行,那让你二哥做首诗,做的好,这山就叫花果山了。” 第207章 龙门石窟造佛像 做诗对李泰来说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做的好,那就有问题了。自从易阳穿越过来之后,李泰本身的才华降了一个层次。 皇帝老爹发话了,他不得不做,又不得不做好,他就上下左右看了一眼,山挺高、树挺绿、云挺白、天挺蓝,小风一吹还挺舒服。 “那我就随便说一个吧。”眨眨眼也没眨出什么好词来,于是乎他也不动脑子想了,大大方方的一笑:“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听罢李泰吟的小诗,李世民一脸骄傲浓得都化不开,还故作谦虚的点了点头,简单的来了一句:“嗯,尚可。” “由古成今,不知道多少前人登上过这座山,领略的是一样的风景,感受的应该也是一样的心情,抛开时间上的错差,岂不就是与古人的一场相逢?”褚遂良竖起拇指夸赞道:“魏王的境界太高了。” 李泰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是孟浩然的诗,境界高不高李泰不知道,李泰只知道能流传千年的必是经典。 李泰暗自窃喜,这初唐真好,许多的著名的大诗人都还没有出生,可以随便偷他们的诗作。 李世民却被褚遂良的这番话,说得失了神,与古人的相逢?他猛的想起小兕子那奶声奶气的话语。 “走阿娘走过的路,吹阿娘吹过的风,只要把阿娘放在心中,这就是不一样的重逢。” 这是李泰教给弟弟妹妹们的道理,却原来他不只是嘴上说说,他的心里真的是时刻都装着阿娘。 让他做首诗,他信手拈来的一首绝句,竟饱含着对母亲的思念,若不是褚遂良无心的解读,自己都没往这方面想。 这孩子永远都是这么的细腻又这么的不着痕迹,他的思念都深深的压在心底,从不肯拿到明面上来搏什么名声与功利。 东宫的气氛阴沉了数日,随着称心的伤势慢慢的减轻,终于太子爷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能走吗?别逞能。”李承乾扶着称心,称心非要走几步,在床上趴的太久了,再不走走都要不会走了。 “还好,不疼了。”称心慢慢的走了几步,知道自己没有变残疾,心里顿时轻松多了。 李承乾看着都觉得遭罪,可不能让他再遭遇一次这样的事情了,李承乾这几天就在琢磨怎么杜绝后患。 称心留宿在寝宫实在是太显眼了,让他搬到哪里都是旧房子,他决定要在东宫新盖个房子,一切都按称心的想法来布置。 在寝宫附近选了个地方,李承乾兴冲冲的拉着称心,大肆的畅想起来,从建筑布局到装修风格,甚至一些小摆件的选择,他们说了一整天。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李承乾提出想建个房子的事。在皇宫里盖房子绝不是小事,至少要看看风水,如果风水师说不行,那还真就不行。 李承乾说什么也没想到的是,风水师没有开口说什么,第一个跳出来说话的人,竟然会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于志宁。 果然他一张嘴就说不出来自己爱听的话,他振振有词的说道:“我们现在的皇宫就是隋王朝留下来的旧皇宫,隋王朝的时候,百姓们就说皇宫太过于奢华了,如今殿下居然还要加盖房舍,岂不是奢上加奢,愈发的贪奢无度了。” 李承乾不过就是想盖个房子,结果于志宁长篇大论的反驳了他半个多时辰,跟于志宁比起来,李承乾感觉自己鼻子底子就是个窟窿,根本都不是嘴,瞪俩眼睛怎么也说不过他。 论讲理讲不过,当着文武百官,李承乾又不能以势压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作罢。建房子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回到东宫,李承乾气恨恨的大骂:“该死的于志宁,我早晚要杀了他。” “我的爷,你又要杀谁呀?” 称心跪坐在李承乾的身侧,捧起一盏茶递到他的嘴边,他接过茶盏,叹了口气:“房子建不成了, 都是我没用,这么点事也办不成。” “来日方长嘛,这算得了什么?不值当因为这么点事生气。” 称心正劝解着李承乾,一个小黄门子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报道:“太子妃肚子疼,请您快点过去看看。” “肚子疼?该不会是吃多了吧?告诉她少吃点就是了。”李承乾别说动身连欠一下屁股的想法都没有:“要是还疼就找御医,再不然找接生婆也比找我有用吧?” “可是太子妃要请您过去啊。” 李承乾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又不能替她疼,告诉她能忍就忍着,忍不了我也没办法。” 小黄门子也不敢多言,只好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退下了。 称心轻轻的揉捏着李承乾的肩膀,轻声的劝道:“我的爷,你该过去看看的。” “莫要理会她。”李承乾转过头,关切的问:“你真的不疼了吗?” 称心点了点头:“嗯,好差不多了。” 今天的洛阳有一点燥热,阳光实在是太足了些,晃得人都睁不开眼睛。尽管有人给撑着大大的伞,依然无法拒绝天气的炎热。 “相传这里是大禹治水之时开凿的龙门山,因此这里就叫龙门,鱼跃龙门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褚遂良跟个导游似的介绍起了龙门,李泰对鱼跃不跃龙门并不感兴趣,他只对龙门这俩字有兴趣。 说起龙门,他就想到了龙门石窟,易阳知道龙门石窟有大量的佛像,就是李泰为了给长孙皇后延福而建造的。 虽然自己没有去过龙门石窟,但关于龙门石窟的图片还是接触过的。 “青雀,你在想什么呢?”李世民观察李泰好半天了,他一直在出神,愣愣的盯着山上的那些很不规则的石洞,那有什么看头? “阿爷,我想在这里建造一些佛像给阿娘追福。”李泰的眼中闪着一层亮亮的光,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哪怕经千年万载,就算颜色全都褪去,佛像和碑文都应该是存在的,那么阿娘的名字和功业就会千秋万代的流传。” 李世民又一次恍然,这世上什么是永恒?人事有代谢,世上的人就像地里的庄稼,一茬又一茬。就是王朝也难免有更替,秦皇汉武不都成了过去了吗? 天地间也唯有山川河流是永恒不变的,他要依山开凿佛像,使这份追思永远的与大山同在。 李世民又想起了长孙皇后要求的依山建陵,李泰如今的想法才是真正的继承母志,这才是真正的孝道。 “准奏。”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只管提。” “谢父皇。”李泰深深一揖,人还没有直起腰来,忽听李治一声尖叫。 第208章 父子们庭园夜话 李治尖锐的一嗓子,李泰连腰都没直起来,拧身就朝声源的方向蹿了出去,这速度吓了李世民一跳。 什么叫离弦的箭?离弦的箭还得先瞄准再离弦呢,李泰先冲出去再睁眼看方向。 见李治高举着双手,一副投降的姿势嗷嗷大叫,李泰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他的身边,急切的问:“怎么了?” 李治小脸惨白,两眼发直的盯着前面的草地,抬手向前一指:“一个花鼠踩我脚了。” 顺着他的手向前看,李泰眼珠子瞪得生疼也没看到花鼠在哪儿,他就无奈的骂了李治一句:“一个花鼠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吗?” “关键是它突然就踩我一脚!”李治吓得心还突突呢,没得到一点安慰,直接挨了顿骂,这小心脏委屈的都抽巴了。 “没打招呼,是吧?那它不对了。”李泰摸摸李治的小脑袋,笑道:“等抓住它,扒它皮给你做踺子。” “抓住了!” 李泰闻声回头,见陆清提着一只小花鼠笑哈哈的跑了过来,李泰脸一沉,问道:“你干什么去了?我不让你保护雉奴的吗?” 陆清举着小花鼠,笑嘻嘻的说:“抓凶犯去了。” “我带个傻子出门。”李泰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调你离山是真不难啊。” “没离山啊。”陆清晃晃手里的小花鼠,笑嘻嘻的看着李泰:“就在山上抓的。” 李治凑过来看看花鼠还挺好看的,于是让卫兵编了个草笼子把花鼠关进去,当成宠物养了起来。 “二哥!”兕子手里举着一把鲜花,乐哈哈的朝李泰跑过来,李泰迎上去把她举得高高的转圈圈。 “好不好看?香吗?”兕子拿着花,直往李泰的脸上怼,李泰装作很陶醉的样子,吸口气:“真香。” 云夕把采来的野花编成一圈花环,李泰拿过来扣到兕子的头上,使劲的夸她漂亮,她高兴的手舞足蹈的跑去问李世民:“父皇,我好不好看?” “好看。”李世民弯腰把兕子抱了起来,兕子摘下花环努力的往父皇的脑袋上套。 李世民当然不愿意,他仰头躲着,兕子倔强的非套不可,李世民刚要把兕子放下来,忽然李泰喊了一嗓子:“别动!父皇,你别动,坚持一下。” 这话李世民极其熟悉,这就代表李泰找好了角度,要观察一会儿,他要把眼前的景象画下来。 可是这荒郊野外,也没带纸和笔,他怎么画?李世民略侧了侧身,他看一眼李泰,只见他扎了个稳稳的马步,手里拿着一根草梗比比划划的。 一根草对着空气也能画出画来吗?当然不可能,李泰也不是要用草梗画画,他只是在给李治和陆清讲构图。 李治和陆清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认真的看着草梗,听着李泰给他们讲。 “从顶部到这里,这就是天空到父皇的头的距离,这里是兕子的头,这里是父皇的手……这些比例一定要记住,竖的量完了再横着量……” 顶着毒辣辣的太阳,抱着不老实的熊孩子,李世民热得汗水直淌,他要是知道李泰拿他当教具,在给李治和陆清上美术课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当然李泰不会让他白当教具的,晚上回去真的把这个情景给画了出来。李世民看着如此鲜活的画,尽管见过很多李泰的画了,依然惊叹不已,每次都感觉很不可思议。 李泰是写实派画家,只会素描和彩铅,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超级写实,画出来就是照片的效果,但是比照片多了一丝灵气,毕竟绘画是有灵魂的。 自从见过彩铅画,李世民就不满足于黑白灰色调的素描了,他甚至让李泰把以前画过的素描都给涂上颜色,李泰耸耸肩膀表示儿臣做不到。 李世民看了一会儿画,小心的把画收好,推开门出来欣赏月色,却见这帮孩子在院子里挑灯笼玩游戏。 “阿爷”看李世民出来了,雉奴、兕子 、妞妞都跑了过去,把李世民团团围住,一个个上蹿下跳的往李世民身上扑。 李世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个个都跟眼珠子似的,他笑哈哈的拥着他们往前走:“告诉阿爷,你们在玩什么啊?” “跳格子。”兕子嘴最快,她指着地上画的格子,兴奋的说:“谁跳错了就得唱歌或者背诗。” “哦”李世民看了看妞妞,问道:“妞妞会跳吗?” “她净乱跳,她还趴地上擦格子。” “那怎么办?”李世民纳闷妞妞能遵守规则吗?她是会唱还是会背诗? “她要是跳错了,就罚她骑二哥爬一圈。” 李世民庆幸嘴里这会儿没有水,不然的话能呛死,就这还差点把舌头吐出去呢,这是怎么定的规则? “阿爷来了,妞妞再犯错就罚阿爷,给咱们讲一段阿娘的故事,好不好?”李泰可不想再爬了,妞妞出手就没有对的时候。 “好”兕子高兴的拍巴掌,她爱听跟阿娘有关的故事,以前都是李泰给她讲。 李治也点头赞成,故事不故事的不重要,他可不想让妞妞再欺负二哥了,爬上她就不让停。 妞妞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别人拍巴掌她也拍,别人喊好她也喊,重在参与,参与一下就高兴,别的都不在乎。 “嗯,可以。”李世民看着李泰,提了个要求:“我讲过的故事,你都得画下来,就画成那种小册子的样式。” 李泰瞪着眼睛都无语了,这个爹真是个爹,你是一点亏不吃啊。答不答应都得答应,于是李泰说道:“我就是想画,才请您讲的。” 天上一轮圆月,身边半顷池塘,父子们围在一起乘凉夜话,不时响起一串笑声,偶尔夹杂着数声叹息。 卸下冕(音免)冠的重量,脱去龙袍的束缚,李世民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身边小儿女天真烂漫,他的身心都被浓浓的亲情的浸泡着,原来儿女承欢膝下的滋味竟可以这般的美好。 李泰抱着妞妞,慢慢的把她给晃睡着了,云夕接过妞妞带她回房睡觉去了。李泰坐在李世民的对面,认真的听着他讲起一段段往事,看着他的脸上浮现出越来越浓的幸福。 兕子有点困了,李泰把她抱起来放到李世民腿上坐着,李世民一扯披风半裹着兕子,兕子就靠在他的怀里半睡半醒的听着他讲故事。 李治则靠着李泰坐着,疯玩了好几天,一歇下来他的确是疲乏得很。李泰把披风解下来,半盖在李治身上。 “咱们回房吧,他们都累了,早点睡吧。”李世民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感慨一声“明天就回京了,也不知道高明这一个月过的怎么样。” 第209章 天地之间有杆秤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秤杆子挑江山,咿呀咿儿哟,你就是定盘的星,什么是功,什么是名,什么是奸,什么是忠,嬉笑怒骂路不平,背弯人不弓。” 回京的銮驾早早的启了程,李治坐在父皇的身边,闲极无聊哼哼呀呀的唱了起来,李世民听他唱的歌很不一样,没听过这样的调子,更没听过这样的歌词。 “这谁教你唱的?”李世民也没听说李治还有音乐课,宫廷中的歌舞也没有这种类型的。 “二哥教我的。”李治的脸上洋溢着闪光的骄傲,他扬着小脖子问:“阿爷,你知道天地之间的这杆秤在哪里吗?” 李世民笑了,这个李泰是不是给他讲神话故事了?天地之间的秤,这明显是个比喻句,它能在哪儿? 李世民想说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就在天地之间呗,又觉得这答案太无聊,于是他说道:“歌词是你二哥写的,你问他去。” “不用问,二哥早就告诉我了,在人心。”李治洋洋自得的说着:“秤就是公平公正,公道自在人心。” “哦,嗯,对。”李世民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李泰给李治上的不是音乐课,是政治课。唱个歌都这么有深度,可见他这培养弟弟是有多用心。 李世民不由得就勾起了嘴角,李泰的教育手段很是与众不同,他并不像那些大儒授课那么严肃正经,他是潜移默化,一点点的渗透。 “你把这首歌,全都解一遍,我听听还有什么大道理。” 李世民笑微微的看着李治,团团的小娃娃脸透着调皮与可爱,这孩子自从跟着二哥以来变化太大了,成熟了很多,懂事的跟以前比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道理可多了。”李治口若悬河的讲了起来:“秤砣是老百姓,为君者心里百姓有多重决定着你能挑起多重的江山,秤砣越小能称量的份量就越少。” “秤杆子就是皇帝,看起来什么都不用做,其实所有的担子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必须结实,必须有最强的抗压力还要找好平衡,抗不住压力会断,找不好平衡会乱。” “定盘的星就是满朝的文武官,各自有各自的位置,该在哪里就在哪里,不能乱不能蹿。” “官员争的是功名,皇帝辨的是奸忠。嬉笑怒骂人生百态,谁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坎坷,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背弯人不弓。” “背弯人不弓就是见到上位者,必须鞠躬作揖,这是礼节,但是如果居上位者不良,坚决不能与之同流合污,这是气节。” 李治累得口吐白沫,巴拉巴拉的说了半天,李世民也没个动静,他眨眨眼睛推了老父亲一把:“阿爷,你在听吗?” “嗯,回去把这个歌词写下来,再写一篇感想交给我。” 李世民已经在畅想怎么向他的老兄弟们吹牛逼了,看看我生的儿子,才这么点的孩子都能讲出这么多大道理了,关键是讲的对,讲的透彻。 “我都写好几篇了。”李治都不怕写字了,反正李泰有的是理由让他写字,他找借口也没用。 “写好几篇了?感想写一篇不就行了吗?” “写好了一篇就行了,写不好就得重写,还罚我钱。”李治说着撅起了嘴,满心的委屈都写在了脸上:“我知道二哥没钱了,我就故意写差点,被他发现了,他不领情还打我一顿。” “他打你?用什么打的?”李世民虽然很放心李泰带他们,但是秘探也一直没断,怎么一点没听说李泰打他? “嗯。”李治看看自己的手心,除了记忆的影子,啥也看不出来:“用戒尺打的,可疼了。”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他带我去瑶台寺看阿娘的雕像,让我写感想,我写的不好,他看出来我是故意的了,就打我。” 李世民点了点头,他们去瑶台寺,秘探连庙门都没进去,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不可能知道。 李治又气呼呼的说道:“我还不是想帮帮他?他不知好歹。” 李世民这才反应过来李治说了些什么,李泰很缺钱吗?“他用你帮什么?他钱也不比你少。” “他没钱了,他的钱都借给百姓盖房子了,得两年能收回来呢。还有他编书需要很多钱的,派人下去查什么东西,他都花自己的钱,他宁愿花钱也不想惊动官员,他说人家做的是大唐的官,是为百姓服务的,不是为他服务的。” 李世民还真不知道李泰缺钱,他心里没这个概念,他的儿子会缺钱?简直是笑话。想想李治说的不对,或许是李泰故意骗他的,意在劝他节俭也是有可能的。 李泰要是真的没钱,他怎么会提出要在龙门石窟造佛像?那可不是小钱,没点积蓄谁敢放那般大话? 李泰可没让李治到皇帝面前胡说八道,李治是故意的,他觉得这点事让父皇知道就等于是解决了,钱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何必自己愁白了头,还弄不到。 过了两天,李世民寻个机会,问李泰打算什么时候开工造佛像,李泰毫不犹豫的说:“怎么也得个两三年吧。” 李世民脸上带着微笑,淡然的看着李泰“要那么久吗?” “先实地测量一下,然后需要花很多时间设计佛像造型。这么重要的事,必须要认真才行。” 听他说需要两三年以后才开始建造佛像,李世民就相信李治说的话了,两三年他的钱也该收回来了。 “青雀,你是不是缺钱?我不是跟你说,有什么需要只管提的吗?” 李泰笑道:“钱这东西哪有人不缺?不过我有算计,缺钱我可以自己赚。给阿娘追福这种事,哪能伸手管您要钱呢?我觉得这钱必须花自己的才行。” 李世民竟无言以对,花别人钱算什么孝行?有人给拿钱的话,那谁不会把事情办得风光好看? 李承乾办一场水陆大会,李世民给拨的钱,就别提多少了,哗哗的跟流水一样。李世民想的是儿子有这份心就很难得了,钱不能让孩子搭上。 “你能赚什么钱?大不了算我借你的,从你的俸禄里扣就是了。” “阿爷不用替我担心,我准备开几家油坊,花生和辣椒都能卖很多钱,实在不够,我可以在学馆开课教画画,总之赚钱的法子还是有的。” “随你吧,你真能折腾。” 父子俩说着笑着,銮驾就来到了城门外,李泰扒轿帘向前望,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鼓乐声飘进耳朵,说明迎驾的人已经出了城。 第210章 骤升骤降的心情 旌旗招展,车轮轰隆,遥望皇子殿,心飞帝王宫。喜看两岸晓烟杨柳绿,欣逢一蓑烟雨杏花红。 天浩浩,日融融,良将腰中三尺剑,精兵背后五钧弓。出城曾渡洛河水,回銮又见钟南峰。 李世民走的时候是太子带领着百官出城相送的,回来的时候也是太子带领着朝臣出城相迎的。 父子兄弟别后重逢,有着说不尽的繁文缛节,各种仪式化的寒暄是必不可少的无聊。尽管每个人心里对此都很无奈和疲惫,但每个人都尽最大的努力把戏演到极致。 一派喜乐祥和中,大家终于回到了阔别月余的皇宫。太子下令大开筵席,宴请文武百官给父皇接风洗尘,李世民龙心大悦与大家畅饮了一回,天近黄昏才回到甘露殿休息。 陈文捧着一碗醒酒汤轻轻的放到方几上,看李世民直捏眉心,他劝道:“陛下一路车马劳顿,今日早些歇息吧。” “嗯。”李世民端起醒酒汤,喝了半碗,颇为欣慰的笑道:“高明监国深得百官称颂,看来是平时我拘管得他太严苛了,让他放手去干,人家干的不错嘛。他能成熟起来,对朕来说简直就是一件喜事。” “是啊。”陈文躬着身子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恭喜陛下马上就要喜上加喜了。” “哦?”李世民抬眼看着陈文,不知道又有什么好消息了。 “算日子,东宫快添一喜了。” “哈哈哈……”李世民点指着陈文:“你这老东西,用你提醒朕吗?朕就是算着日子回来的。” 本打算早点睡,却兴奋的睡不着,李承乾回到正轨上来了,李世民高兴的恨不得马上去祭个祖,这可是值得谢天谢地谢祖宗的大好事。 李世民最大的一块心病,就是李承乾越来越荒唐,越来越不争气,不指望他有多优秀,他能做个合格的太子,李世民也就知足。 只要他的太子之位坐稳了,别人也就熄了妄念了,朝中大臣也不必拉帮结派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儿子们不会互相厮杀了,不能再重走他的老路了。 李承乾要是不学好,李世民感觉自己死都闭不上眼睛,这回闭眼工程总算是漂亮的峻工了。 李承乾完全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太子,可以坐镇朝堂,可以驱使万方,人家监国表现得很优秀,文武群臣那是交口称赞,对李世民来说这就是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长孙无忌这个主意出的太好了,自己要想想怎么奖赏他。李承乾这次做的也很好,李世民决定以后早朝要让他议政,不能是光是听政了,要把更多的权力下放给他。 凡是有事上奏的,都要先听听他如何决断,尽可能多支持他的想法,帮他树立起威信来。 夜越来越深了,陈文催促了无数遍,李世民终于收回了他泛滥成灾的设想,准备洗洗睡了。 他还没动身,一个小黄门子急急的走进来:“陛下,太子妃临产。” “啊?”李世民惊喜相加的跳了起来,喜讯来的这么快,真是说来就来了:“快快,摆驾兰芷殿。” 李世民迈步走进兰芷殿,还没有坐下,忽听小黄门子报:“太子殿下到!” 李世民站住脚回身望去,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李承乾的身影,李承乾抬头看到皇帝在屋里,他急忙快走几步上前施礼:“见过父皇。” “免礼,你怎么才过来?”李世民这从甘露殿赶过来的都进屋了,他这住在东宫的人怎么反而落了后? “呃,适才酒席宴上多吃了几杯酒,头昏沉沉的便睡下了。”李承乾脸上并不见怎么样的焦急,他很平常的向内间望了一眼,便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 李世民显得比李承乾还要激动得多,老脸都泛起了红光,他忐忑不安的直搓手,心里不住的在嘀咕“神佛保佑,一定要母子平安,最好是个男孩儿。” 李世民和李承乾在外间坐着,太子妃在里间,隔着三重门,干着急也听 不到里间有什么声音。 “魏王殿下到!晋王殿下到!” 随着小黄门子高声喝报,李泰拉着李治近乎小跑的快步走了进来,他们急匆匆的过来深施一礼:“见过父皇、皇兄。” “免礼。” 李泰直起身,笑意盈盈的看着李世民:“父皇,我们回来的正好,进门就是喜讯。” “是啊,你们坐。” 李泰和李治刚要过去坐,两个御医垂头丧气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个人低着头,悄悄的到李世民面前一跪:“陛下,太子妃胎儿已娩出。” 李世民“腾”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的问:“男耶?女耶?” 两个御医低头不语,肉眼可见的他们浑身都在颤抖。李世民犹自沉浸在兴奋之中,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们,等着他们回话。 李泰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这两个御医的反应不太正常。 李承乾也站了起来,刚要冲着御医吼骂,李泰抢先一步,上前揪起一个御医,急吼吼的问道:“为何没有哭声?” 产房报喜必有婴啼之声,如此安静不像是喜讯。李世民的脸也“唰”的一下由红变成了白,他的心仿佛一颗火炭突然遭遇了冰水,这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御医浑身乱颤,嘴也颤得不太利索了:“是,是个死胎。” “什么?”李世民感觉一道雷劈中了脑瓜心,他暴吼一声,眼前一片漆黑,伸出手来乱抓,李泰撒手松开了御医,慌忙扶住了李世民:“父皇!” 李世民差一点晕过去,李泰扶着他慢慢的坐下:“父皇,你没事吧?” “是个男胎,可是早已胎死腹中,至少有个五六天了。”另一个御医可能是看皇上没晕过去,他再加把火。 “男胎,死的。”这四个字在李世民的脑子里开启了无限循环的播放模式,这是他的嫡长孙,嫡长孙! “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李承乾抬腿一脚,把御医给踹得趴倒在地。 李承乾最恨的就是御医,他抬腿又是一脚,边踹边数落:“救不活皇后,治不好本宫,现在连个孩子也保不住!” “皇兄,你还是先去看看皇嫂吧。”李泰不想看他拿御医撒气,他这么闹对谁都不好,太子妃现在需要安慰,皇帝现在也需要安静。 “父皇。”李承乾看向李世民,李世民无力的说了句:“你进去吧。” 李承乾点了点头,就走进了内间。李世民强打精神的问道:“太子妃的身体是要天天请脉的,你们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太子妃出了问题吗?” “七,七天前就发现胎儿有濒死现象,当时若是舍大保小或许能保住,但是屡请太子不到,卑职不敢做主,只能寄希望于上天,求安然于佛祖……” 第211章 谁生谁死谁的局 屡请不到,这四个字说的李泰心里都一抖,他不自觉的就看了那个御医一眼,这是跟太子有仇吗?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是一句话,你知不知道这四个字就是对太子的控诉? 御医又何尝不知道把太子推到前面来,有多大的风险?可是御医也别无选择。 皇嫡长孙没有保住,整个御医院的人都人心惶惶,生怕皇帝一个震怒,他们就会被杀得血流成河。 所谓触底反弹,触到了底自然是要反弹的,全家性命都被悬在了一根头发丝上,这个时候,谁还去考虑咬太子有多大的风险? 咬赢了,至少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幸运的话自己也能逃脱责罚。咬输了,大不了就和现在是一样的结局,生死关头容不得糊涂,为了活命也得实话实说。 “七天前,不知因何事太子与太子妃大吵了一场,太子杀了兰芷殿所有的宫人,还把太子妃推倒在地,臣等前来请脉时,太子妃正伏地痛哭,当时脉象很危急,臣等给太子妃施了针,开了安胎药。” 一个御医浑身冷汗淋漓的说着,另一个御医接着话茬继续往下说。 “掌灯时分太子妃突然有了临盆征兆,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没能娩出胎儿,脉象大危,臣等派人数次去请太子,可是太子不肯过来,后来脉象平稳了,胎儿却没有了挣扎折迹象,臣等猜着是胎死腹中了,只是没人敢说。” 孕妇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情绪,孕妇的情绪能直接影响到孩子的健康。就算太子妃有点过错,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跟她计较。 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让李承乾跟太子妃动手,还杀了她身边所有的宫人,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典型的杀人灭口。 只不过不知道这是为了掩盖什么事,能让李承乾暴怒到这种程度的,想必不会是太小的事,极大可能是有损脸面的事。 具体是什么事,皇帝是一定要过问的,只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个地方问,这个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李世民搭着李泰的手站了起来,一言未发直接往外走,李泰搀着他走出房门,扶着他上了轿子。 李世民回甘露殿去了,李泰和李治对望着,两个人都没说话,夜风微凉给这盛夏的燥气减去了三分。 李泰很震惊,不是震惊李承乾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而是震惊太子妃的孩子居然会是死胎。 按照易阳的记忆,在长孙皇后去世后一年左右,李承乾的嫡长子李厥出生,他怎么会是死胎? 看来历史的确是可以更改的! “二哥。”李治可不想在院子里傻傻的站着,他就唤了李泰一声,说道:“咱们回去吧。” “嗯。”李泰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留下来干什么呢?安慰皇兄吗?貌似皇兄不怎么需要,而且自己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安慰他。 至于安慰安慰皇嫂,像这么离谱的想法,李泰是连半点这个念头也不起。莫说皇嫂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就算皇嫂本人在烈火中求生,那也轮不到李泰去送安慰。 “二哥,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李治的情绪是一点不受影响,他边走边和李泰聊了起来。 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皇兄这次真的是太错了,我想替他求求情,想了半天愣是张不开嘴。” “人家用你求什么情?少干点多余的事吧。”李治最不能理解,最生气的事就是李泰总是替李承乾求情。 李泰比李治还希望李承乾一步跌下神坛,可是李泰清楚李承乾的荣辱兴衰全在李世民的一句话上,只要他君宠还在,那就是谁都动不了他。 有些事明知道不可为,就不要轻举妄动。这次也一样,李泰没有及时的表态,就是在等,他要看到李世民的真实态度,才能决定风向。 回到立政殿,这一夜李泰睡的不好,但好歹也还是睡了。 李世民则整整一夜未曾合眼,各种审讯一 直没停,每多知道一条信息,就像多被人给凌迟了一遍。 “陛下,自您去洛阳以来,太子殿下足疾发作了两次,与汉王及齐王去野外郊游一次。” “陛下,太子从玄都观带回了两个小道士和称心,每天大部分时间用在了他们身上。” “陛下,东宫九成以上小黄门子被他们欺辱过,受过凌虐有伤痕的多达三十七人。” “陛下,太子妃下令对称心笞(音吃)臀十重板,太子为此暴怒,斩杀兰芷殿所有宫人。” “陛下,太子妃气恼过度伤了胎气,生命危急之时七次派人去请太子,太子三次明言不愿理会太子妃的死活,后四次封门不见,小太监跪门直至天明无果。” “陛下,太子欲在东宫为称心等人建宅第,因于志宁坚决反对而作罢。” “……” 次日清晨,李泰早早的走出房门,东方的天空一片紫黄相间的朝霞,红彤彤的太阳一点都不刺眼。 大自然的美,总是那么的慷慨无私,抬眼就看得到,只要你有一颗欣赏美的心,就能感受到美的魅力。 大大的抻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这清新的空气中,李泰嗅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他朝东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李承乾这次怕是要伤筋动骨了,自己该怎么办? 李泰想了想,这时候不是上蹿下跳的好时机。 父皇这次肯定是动了真气,自己若是再替李承乾求情,父皇会觉得自己是非不分,是个糊涂迂腐的货。自己若是添火浇油,父皇会觉得自己心胸狭隘,是个落井下石之徒。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降低存在感,不表态就是最好的态度。存在感怎么降低?当然是找点事让自己忙起来。 府衙有李恪在坐着,自己也不好上去就抢回来。东宫的奏章自然还是送往东宫的,自己也不好上去硬抢。 李泰边想着心事边朝甘露殿走去,陈文站在门口见李泰来的这么早,他迎上来微躬身:“四殿下好早啊。” “不必多礼,我是睡不着就来给父皇请个安,不知父皇起了没有?” “圣上彻夜未眠,这会儿正难过着呢,殿下您要小心些,少说话为上。”陈文知道皇帝都快气炸了,这会儿谁在他身边都多少会有点危险。 危险和机遇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个时候谁能出现在他的身边,也就能给他的心灵注入一剂慰藉的良药。 “好,多谢您的提点。”李泰懂陈文的意思,他就是提醒自己不要给李承乾求情,谁这时候替李承乾说话,谁就能把李世民给点燃喽。 第212章 谁人问我粥可温 李泰轻轻的打开房门,慢慢的走到李世民的面前,微微的躬身一揖,缓缓的开口唤了一声:“阿爷。” 李世民半靠在榻上,眼皮也没撩一下,晨曦透过纱窗,在他的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过了一会儿,他才有气无力的问了句:“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李世民这一夜都在为李承乾伤心伤神,没有精力一点去考虑别人,李泰突然出现,令他疲惫不堪的心头又掠过一丝凉意。 李泰知道因太子之故,龙裔陨落,纵然太子出现也未必保得住龙胎,但他没有出现就是大罪过,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么大的罪过不可能没个说法,所谓墙倒众人推,太子倒了,李泰是第一受益人,他急着站出来推这第一把,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不过李世民真的不愿意看到他的獠牙咬向太子,不愿意看到他们手足相残。 李泰见他嘴唇很干,额前明显多了几根白发,眼里也没了帝者之威,一代天可汗,此时完全就是一个心力交瘁的老者。 李泰想笑一下却没有牵动嘴角,只是很弱的叹了口气,轻声的说道:“什么时候孺慕之情都需要个理由了?昨夜我没有睡好,就想着阿爷肯定也睡不好,于是就过来看看,哪有什么事情?” 李泰不是来推李承乾一把的,作死的路上,他不需要别人帮忙,他一直是一路小跑的前进,现在都加速跑了。 李泰一直走的都是感情路线,他是来抚慰受伤的老爹的。 李泰看到桌子上摆着早餐,他转身走过去,用指背碰了碰碗边,又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他扭头唤了一声:“阿爷。” “嗯?”李世民听他说的话,似乎没有在李承乾这件事上推波助澜的意思,对他很是满意,忽然他又柔声细语的呼唤自己,莫不是想替李承乾求个情? 就算他不知道李承乾跟称心之流的种种,总还知道他冷落太子妃导致皇嗣胎死腹中,这种不顾念自己亲生骨肉的行为,你还有什么言辞替他说情? 李世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如果李泰敢张嘴替李承乾求情,就先暴骂他一顿出出气,非把他糊涂的脑壳敲稀碎不可。 李泰浅浅的一笑,说道:“粥尚温。” 一道晨光正正的照射在李泰的脸上,他浅浅的笑意,带着一层温温的热度,既温暖又不灼人。 李世民竟也微微的笑了,面对李承乾他有种无力感,那种恨铁不成钢,恨得牙都要咬碎,想把他提起来,却任凭你使尽洪荒之力依然没有一点进展,那种无力感让李世民灰心、失望、难过。 面对李泰他也有种无力感,那种得陇之余尚可望蜀,你指望他是一片树叶,不想他竟是一片森林;你指望他是一滴水,不想他竟是一口井,惊喜层层递进。 你每次带着“妄揣”之心去琢磨他的“小心思”,却总是被他的格局给打败,这种无力感使得李世民的心情,有种越被挫败越欣慰的复杂。 就像此时此刻,这个美丽又温馨的早晨,李世民一会儿怀疑李泰是来“加害”李承乾的,一会儿又怀疑李泰是来假惺惺的替李承乾求情以讨好自己的。 结果李泰根本没把李承乾的事放在心上,他只是来陪陪他的老父亲的,他关心的不是谁的人头落地,也不是谁的金印离手,而是桌上的粥“尚温”。 李世民抬起手,李泰赶紧过去扶着他起来,扶着他坐到桌前,把粥碗、小菜摆了摆位置。 李世民吃着吃着溜了号,只顾着盯着李泰看,看儿子吃饭仿佛是一种享受,一种把记忆拉回从前的享受。 “阿爷。”李泰抓起手边的一块丝绢,轻轻的擦拭了一下李世民的龙袍,吃个粥居然洒到身上,这是老年痴呆的征兆吗? “吃你自己的去。”李世民一巴掌把李泰的手给打开,献什么殷勤?你不能装瞎吗? 父子俩静静的吃了一顿早餐,谁吃的都不太多,都是没 什么心思吃。看看时间离上朝还有一会儿,李世民的心又慌乱了起来,一会儿早朝要怎么提这件事? 说起来这就是家事,不过是李世民的儿媳妇生了个死胎而已,跟朝臣们好像是没什么关系。 但是帝王是没有家的,帝王家事便是国事,这事不能不提,太子妃有孕满朝尽知,这不是能瞒得了的事情。 “青雀,东宫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李世民没有等来李泰主动跟他提这件事,于是他就主动提了出来。 李泰低下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想做个七天的小道场,超渡一下皇侄。这时候皇兄皇嫂都在悲痛之中,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平常百姓之家,生出个死胎直接扔到乱葬岗去了,皇家自有皇家的体面,死胎也不是随便就能扔了的,但又不能葬入皇陵,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到庙里。 李泰的想法很简单,我去道观躲上一个礼拜,这件事怎么处理,我是一手不沾,一字不参与。 李世民问的是如何处理李承乾,没想到他答的是如何处理皇嫡孙的后事。 “也好。”李世民同意了他的要求,没有再逼问他什么。 设身处地的想想他这个嫡次子的身份,也真是让他为难,他说什么都不对,李世民也就没再为难他,他能选择冷眼旁观已经是很好的了。 很快到了早朝时间,父子俩一起走进金殿,李泰到下面站好,对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想来太子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没来听政也可以理解。 长孙无忌也看向了太子的位置,很奇怪太子为何没来听政,自从在道观被自己大骂了一回之后,太子听政从未缺席过,今天是怎么了? 皇帝去洛阳的这一个多月,长孙无忌是天天来上朝的,他真是兢兢业业的替李承乾把着关,生怕有什么事处理不当。 齐公公站在殿角,阴沉着脸,缓缓打开圣旨宣读,告诉大家皇嫡长孙胎死腹中,由李泰去玄都观做七日道场超渡亡魂升天。 李泰也拿不准皇帝想怎么处理这件事,他给出的信息太少了,什么缘由都没说,这倒是进退自如,真相没有公布那就是决心没有下定,不管怎样自己先躲出去总是对的。 早朝之后李泰就去忙这件事了,满朝大臣也只有长孙无忌一个人被皇帝给单独留了下来。 两仪殿从殿门开始就重重戒备,搞得长孙无忌都有点紧张,进到屋里,他刚要张嘴问问皇帝搞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干什么,李世民突然说了句:“朕要另立太子,你看谁合适?” 第213章 哪两个择一而立 “另立太子?”长孙无忌“嗷”的一嗓子,直接吼了出来,两个眼珠子瞪得差点从眼眶里滚出来。 他也不似听到了一句话,倒像是大晴天的遭了雷劈,所谓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好端端的怎么就闹到了要换太子的地步?难道就只因为没保住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还是太子在道观里干的那些荒唐事暴露了? 长孙无忌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盯着李世民,满脸满眼满心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啊?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李承乾在李世民心里的地位。 即使李承乾亲手误杀了汝南公主,即使李承乾对李治的杀意都宣之以口了,即使他谋杀朝臣来陷害李泰,李世民都心知肚明的忍了下来,这次怎么就不能忍了? “高明犯了什么错?”长孙无忌不知道李承乾又干了什么,怎么就触到了龙之逆鳞,难道他起了弑父的心? 除此之外,长孙无忌都想不出来,他得惹多大的祸,能让皇帝痛下这个决心。 李承乾犯了什么错,李世民都不知道从哪开说,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缓了好一会儿,他沉闷闷的开了口。 “不必问了,他没资格做大唐太子,朕一定要废了他。”李世民嘴角绷得发直,忍着心口疼,说道:“我找你来是商量下一个太子立谁,至于高明的事,你不必多言。” “太子当立嫡、立长、立贤,高明是嫡长子又贤能多才,要废他必须得有足够的理由。” 长孙无忌是寸步不让,关于谁当太子的问题,长孙无忌从来没有过动摇,这大唐的太子只能有一个,除了李承乾,谁都不行。 “理由?废他最不缺的就是理由!”李世民抓起一个奏章“啪!”的一下摔到桌子上:“辅机,你说,放在哪朝、哪代、哪个君主,能容忍他当太子到今天?” 长孙无忌拾起奏章打开慢慢的看,李世民一只手按着桌子,胳膊都直颤,心都抖成花了。 “废他?不杀他,我都觉得我够手软的了。”李世民这辈子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说着话,声音都变了调。 “打着给亲娘追福的旗号,在道观跟小道士乱媾(音构),这也就罢了,居然纵容他们将一个九岁幼女凌虐至死。” 长孙无忌也气得变了脸色,道观的事他是知道的,他只知道李承乾和那几个小道士胡闹,但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许多的罪恶。 “你冤了高明,这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些事他并不知情,这不是他犯的错啊。”长孙无忌也恨不得把李承乾抓过来活活踢死,但为了维护他,只能是抠字酌句的帮他摘掉一点是一点。 “他的确没参与,但他知道以后也没追究啊,他还拿钱给他们,说什么喜欢就多买点回来玩,奴婢下人就可以随便凌辱,随便虐杀吗?” 李世民不敢想李承乾的心理有多阴暗,他烤鸡不为了吃,只为了看鸡垂死挣扎;他偷百姓的牛羊,也不是为了钱财更不是为了耕地,只为了把它们放在大锅里煮,听他们临死前的哀嚎声。 他扮突厥人,让士兵互相砍得流血,他没有一丝怜悯,只觉快意;他谋害朝廷命官,没有一丝迟疑,只为了给李泰制造一点麻烦;他误杀皇姐,没有一丝悔意,反而为了掩盖事实险些对李治下手。 这样的人坐天下,他能爱民如子?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会信的吧?龙椅又不会使人脱胎换骨。 霖雨苍生是指不上他了,生灵涂炭应该就在眼前。李世民一步一步打拼到今天不容易,他不能把江山交给一个花花太岁,不能,绝不能! 长孙无忌抬眼见李世民的脸色不好,嘴唇都有点发紫,他急忙扔了奏章,过来扶着他,硬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好,轻声的劝说起来。 “龙体要紧,你得知道保重自己才行,另立太子的事缓一缓,等你气消了再说,气头上别下决定,这么大的事,也不能一句话就 定下来,是不是?” 李世民没精打采的摇了摇头,眼神中无尽的哀伤:“辅机,你我是布衣之交,从小一块长大的,如果说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了解我,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你说我气量窄?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你的长子如同高明一般,你的爵位可会世袭给他么?” “我”长孙无忌顿时语塞,劝别人别生气就是一句话的事,事要是临到自己头上,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要是他的儿子如此这般,他非一顿好板子打他个皮开肉绽,打死了省心,打残了养着。 给他爵位?家里边给他留个座位,都是看在祖宗的份上,赏他脸了。 一句话问的长孙无忌哑口无言,他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言辞能替李承乾辩解一下,就像李泰说的,真想替他求个情,奈何他干的事,让人张不开嘴。 “有些事刚知道的时候,确实是很生气,时间一长也就不那么气了。”长孙无忌扯把椅子,坐在下首的位置上,缓缓的说起他那次去道观的事情。 “这种事说起来上不得台面,但其实谁心里都有数,大汉朝皇帝除了未成年早亡的,几乎个个都好男风,这也算不得什么,改了也就是了。” 长孙无忌说的没错,在那个时代养娈童只是一种爱好,魏晋时期甚至以此为雅好。问题是李承乾犯的错误,不只这一条。 “不必说了。”李世民不想听任何人替李承乾辩护,但凡有一丁点办法,李世民自己就选择原谅了,用不着别人来劝:“他若是能做个好太子,这些都不是事,我是看准了他不能做个好太子,才下决心要废掉他的。” “他做的很好,他监国这一个多月真的是兢兢业业,颁布了很多条利国利民的政令,还” “兢兢业业的人是你吧?政令都是你拟好的,他就说个同意,有多大的难度?”李世民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这也是李世民要废掉李承乾的原因之一,连朝政都不上心,什么事都完全依赖长孙无忌,那将来要是让他继承皇位,我这江山算是给儿子了还是给舅哥了? 长孙无忌又被怼得无话可说了,他咂了咂嘴,无奈的说道:“那好吧,既然你意已决,我们就商量一下立谁更合适,你想立哪一个?” 李世民叹了口气,之前他也没动过换太子的念头,从没想过这个位置会换人,突然之间他想要换个太子,顿时心乱如麻,好像哪个都合适,又好像哪个都不合适。 “我想在他们两个当中择一而立,你觉得谁更合适一些?” 第214章 这次我没有卡文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点指的两个名字,他大感惊讶:“怎么是在他们两个当中选?要选也该在青雀和雉奴之间选一个。” 李世民神色未变,心里已经有了算计。他点指的是李恪和李泰,而长孙无忌提出的两个人选是李泰和李治。 可见长孙无忌是认可扶李治上台,也不想支持李泰。如果他有支持李泰的心,他就不必提出新的选项,直接拍板选李泰就是了。 以前生怕李泰结交朝臣、拉拢勋贵,如今看来他不只是没有结交朝臣,他还把朝臣给得罪光了,连亲舅舅都不支持他。 李世民心里最中意的太子人选就是李泰,但是他也有他的顾虑,李泰背后的人太少了,没人支持他的话,硬给他一顶太子金盔,他未必戴得住。 “立嫡当选青雀,立长当选李恪,他们两个从小就像孪生兄弟,各方面的才能都不相上下,我想选李恪,因为朝中支持他的人比青雀多太多了。” 李世民很坦诚的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的脸很长也很黑,他是绝对不可能支持李恪的,哪怕支持李泰也比李恪强。 长孙无忌在意的不是他们谁的才华高,在意的是李泰是谁生的,李恪又是谁生的。李泰是长孙皇后的嫡子,而李恪的生母是杨妃,也就是隋炀帝之女。 李泰和李恪还真是各方面都势均力敌,连身世都一样的让人难分轻重。 李泰的优势是占了个嫡字,劣势也是如此。李承乾只是被废,不是被杀,朝中支持他的人,会不会对新太子下手?各种明枪暗箭之下,李泰承受得住吗? 这份压力是李世民不想给他的,李世民只希望他的儿子都好,如果这个愿望太贪心了些,那他的底线是他的嫡子都好好的活着。 李恪的优势是身兼两个大一统王朝的血统,劣势也是如此。李恪当太子会得到前朝旧臣的支持,也正因为如此,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不难想像,各种明争暗斗几乎就是没有休止。 李世民宁愿让李承乾和李恪同室操戈,也不想看到李承乾和李泰手足相残。他以此为理由,征询长孙无忌的意见。 长孙无忌迟迟不语,沉默了好久,他长出一口气:“储君之位不可擅动,立李恪乱了嫡庶,立李泰乱了长幼。我看与其把心思用在琢磨怎么换太子上,不如把精力用在研究如何教导太子上。” 李世民摆了摆手,抚额叹气:“你以为我没给过他机会吗?他实在是无可救药了。” “我看未必。”长孙无忌还是不死心,他实在不想放弃李承乾,于是他进一步争取道:“高明自幼就是神童,若是严加教导,未必就不能回心转意。” “还怎么严加教导?我给他找了多少老师,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关门不让老师进,这怎么教?” 李世民知道长孙无忌一心一意支持李承乾,其实就是昨天的自己也是一心一意支持李承乾的。 可是现在,只一夜的工夫,就查出来李承乾这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这太子的位置还能让他坐吗? 李世民坚决的对长孙无忌说:“就算新太子不立,我也要先废了他。” “太子的废立是大事,不是急事,缓缓何妨?”长孙无忌不在乎李承乾都做了些什么错事,他在乎的是他十几年的心血不能付诸东流。 他一直是李承乾的坚强后盾,李承乾一直倚重于他,李泰不一样,虽然都是一样的亲外甥,但是李泰跟他既没有感情基础,又没有李承乾那么听话。 从前的李泰高傲到云端,见着长孙无忌都逼他先见君臣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家礼?你回家跟你自己家人见家礼去吧,我李青雀是皇子,皇者无家。 尽管这近一年来李泰对他的态度转变了很多,却也没有太亲近的时候,只不过礼貌了一些而已,十几年成见,靠几次礼貌的打打招呼就想消弥一空? 在李世民的眼里李泰是长大了,变好了 ,在长孙无忌眼里李泰是长心眼了,会装了。 在李世民眼里李泰稳重、成熟、重感情,在长孙无忌眼里李泰虚伪、阴毒、心机深。 李世民明提李恪,心里真正想立的人是李泰,他只是不想让别人过早的把矛头指向李泰,才把李恪提出来试试动静。 长孙无忌明议太子之选,心里真正想的是保住李承乾,他要尽最大的努力,把握一切机会替李承乾争取,争不来稳定的地位,争个时间也行,有时间就有转机。 李世民也不是马上就要拟诏宣诏,他已经知道了长孙无忌的想法,他还得再探探别人。 想要扶他上马,就得先把马驯服,不然上去容易再摔下来。更何况倾心培养了十八年的李承乾靠不住,转性不足一年的李泰就靠得住吗? 长孙无忌这句话说的对,换太子是大事,不是急事。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对,这倒是不急,明日议上一议再说。” “先别急着议,议过就会使得人心不安。你就缓一缓,给高明一点时间,我一定能让他洗心革面,他不是没有天赋也不是没有才华,他只是被那群宵小之辈给勾搭坏了。” 李世民伤心的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就死心吧,他烂透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还是观察观察李恪和李泰哪个更合适吧。” “李恪肯定不行,你若是坚决不立嫡子,李佑也比他强,他身上流着前朝皇室的血,让他坐皇位,好不容易抢来的江山还回去一半了。” 李世民捏了捏眉心,真的是头疼:“就依你所说,先缓一阵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个几年,再看看他们到底哪个能行。” 长孙无忌斜眼瞟着李世民,李世民抬眼看他,他没好气的说:“一大早晨不嫌忌讳,你这就老骨头,我该入土了吧?” 长孙无忌能把这件事拖住,并且知道了皇帝心中的第二太子,有李恪和李泰两个人选,他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比马上就废了李承乾要好得多,给时间就有翻盘的机会。 李世民探明了长孙无忌的真实想法,他是死保李承乾,不分贤愚对错,实在保不住李承乾,他就会保李治了。 两个人都达成了目的,正要愉快的结束这通谈话,忽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喝报:“飞马快报!”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这是有紧急文书到了,飞马快报其实就是正常的三百里加急,应该是大事但不是急事。 长孙无忌推开房门,冲着院门处的陈文一摆手,陈文对门外的人说道:“送进去吧。” 第215章 你们居然不信我 “候君集和苏烈一起回来的?”长孙无忌轻轻放下手中的奏报,眼神中有点不可思议:“候君集跑高昌去了,苏烈不是去了鄯善国吗?” “嗯,听说高昌有动静,候君集跑过去把高昌国老皇帝给吓死了,苏烈跑过去把高昌国小皇帝给活捉了。” 李世民有节奏的轻敲着奏报:“这俩玩意儿都说自己一人灭一国,这功劳我都不知道给谁好了。” “这高昌也是有点不禁打,屁大个工夫让人灭两回。”长孙无忌笑着站起来,整了整衣襟:“行了,我过去看看高明,你也别生气了。” “我不生气,你别生气就行,他现在应该挺悲痛的。”李世民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就坐在逍遥椅上轻摇慢晃的,看上去还挺自在。 “唉。”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起皇帝来了:“你还知道他这会儿难受着呢,偏这时候要废了他,天大的事,你也该体谅体谅高明的心情,孩子没保住,他比谁不难过?” 李世民没有再说话,他直接闭上了眼睛,表示拒绝沟通了,长孙无忌撇了撇嘴,独自奔东宫去了。 李泰下了早朝,回到立政殿吃了点东西,又梳洗一番,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吩咐云海备轿,他要先去玄都观把做道场的流程确定一下。 李治一个高蹿到李泰身前,挡着他,不让他上轿,耍赖式撒娇:“二哥,带我去呗。” 能出去玩,谁愿意去上学呢?李治左磨蹭一会儿,右磨蹭一会儿,就不想去读书,两只眼睛跟贼似的盯着李泰,听说他要去玄都观做道场,他非要跟着不可。 “一寸光阴一寸金,大好时光你不去读书,道场一做七天,荒废七天容易,想追回七天还有可能吗?” 李泰故意板着脸,教训他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你现在不用功读书,长大了该做事的时候,就干什么都力不从心,老了才知道后悔,还来得及吗?” 李治嘴撅得老高,嘟嘟囔囔的说道:“我带着功课过去还不行吗?” “书能带,笔能带,你能把老师们全带过去吗?读书都不知道用功,你这辈子就打算混吃等死、浑浑噩噩的过了,是吗?” 李泰把李治训得快哭了,他抬手摸摸李治的脑袋,轻柔的说道:“怪二哥不该带你出去玩,玩的时间太长了,回来收不住心了,是不是?” 李治憋屈的眼泪直打转,委屈巴拉的小声说:“我去读书了,那你七天都不能给我上课了吗?” “我每天晚上回来教你,学馆里我的课让陆清上,行了吧?” 李泰知道李治最喜欢的就是美术课和体育课,喜欢的东西就肯努力,苦点累点也不吭声,看他认真的样子确实是很可爱的。 李治拉着长声说个“行”,然后迈步朝他的轿子走了过去,李泰笑微微的看着他的背影,那两步道让他走的,跟个小鸭子似的。 李治刚要上轿,一个小黄门子走了进来,他走到李泰面前躬身一礼:“见过四殿下。” “什么事?”李泰认得他是甘露殿的小太监,想必是老爹有什么话要嘱咐。 “候君集和苏烈还朝了,陛下命您到城外五十里长亭迎接。” “……”李泰懵了,自己也不会分身啊,这个老爹是怎么想的,他明知道自己今天要去给皇侄做超渡道场的。 去接个人而已,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太子哥哥去?想来是因为他昨夜失了孩子,今天心情不好,父皇不想让他强颜欢笑的去迎人吧。 虽然知道那孩子胎死腹中跟李承乾有一定的关系,却也没想过他会受到什么惩罚。 以李世民对李承乾的偏袒,这事根本一点都怪不着李承乾,孩子是在死在太子妃肚子里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李泰对东宫的事,知道的不多,而且根据今天早朝时李世民的反应推断,李承乾应该什么事都没有,李世民都没提什么前 因后果,根本没有惩戒一下李承乾的意思。 李泰没有多想,跟易阳的记忆有直接的关系,在易阳的记忆中,李承乾真正倒台是五六年以后的事。 他是先刺杀李泰未果,然后急着造反,反还没造呢就被泄了密,接着嫡长子、嫡次子同时被贬,便宜了小李治。 李泰觉得现在的李承乾肯定是没事的,所以也懒的理会他,关于东宫的事,他只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越多越难办。 李承乾无底线的作,自己就得无底线的包庇他,无底线的替他求情,不知道多好,事情出来了,只要表示个“我也很意外”就行了。 李泰冲李治招了招手:“你别去学馆了,跟我去见父皇。” 李泰带着李治来到两仪殿,李世民一个人正在批奏章,他们两个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然后李泰开口说道:“阿爷,我今天要去玄都观,出城迎接功臣的事交给雉奴吧。” “道场晚个一两天再做也可以,先去接人吧,他们都是优秀的战将,你热情些。”李世民故意给他安排个接近朝中重臣的机会,他居然不愿意去。 “阿爷,其实随便派哪个皇子过去迎接都一样,都是您给臣子的体面,雉奴身份略高些,很合适。” 李世民有几分不解的抬起头,问道:“你怎么就不能去呢?” “我”李泰有一丝为难的挠了挠头,忽然笑道:“阿爷跟前我就实说了,大军出征之时是我去送的,李靖回来的时候是我去接的,现在我再去接,我怕皇兄会多心。” 跟这些掌兵权的人频繁接触,是多招人眼的事情?李泰可不想惹一身麻烦,他现在还没有去结交哪路人马的打算,还是继续打亲情牌,把老爹拉拢过来才是真格的。 势力?先收收民心再说,多给百姓办点实事,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才是亘(gen)古不变的真理。 李世民还真挺希望李承乾能多心的,奈何他长心了吗? 李世民淡然的说道:“都是我让你去的,你皇兄身体不好,以后让你做的事会很多,你只管把事情做好,不必多想。” “是。”李泰乖乖的应了一声,李治在旁边急着插了句嘴:“父皇,我跟二哥一起去吧?” “去吧。”看他一会儿都离不了二哥的样子,李世民舒心的笑了,总算有个兄友弟恭的让自己老怀甚慰。 李泰拉着李治脚步轻快的走出两仪殿,心情愉悦的要起飞,父皇说皇兄身体不好,以后有很多事要让自己做,这是个强烈又清晰的信号,说明父皇对皇兄开始灰心了。 “时间还早,我们去东宫看看吧,皇兄现在心情一定糟透了,我们去陪他一会儿。”既然要走亲情路线,那就该过去走个形势,毕竟皇兄也是亲人嘛。 李治不想去,可也没反对,就进去坐一会儿的事,没必要别扭。 他们走进东宫的大门,径直奔太子寝宫而来,才走了没多远,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个魂飞魄散。 ps:感谢“与君混太清”的超长评论,太感人了,为了你,我决定明天力争更四章,如果没更的话,那就是我没码出来:) 第216章 兄弟出城接功臣 门高十二尺,横搭素锦,双挂白绣球。堂宽三四丈,竖垂薄纱,对展长丝绸。幔幛如云罩,白绫似雪飘。幔幛如云层层近,白绫似雪条条摇。 “二哥!”李治紧紧的抓住李泰的胳膊,身体直往李泰的身后躲。好端端的太子寝宫,居然变成了灵堂,这也太毛骨悚然了。 李泰也有点懵了,这是给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布置的灵堂?未免太过份了吧?昨天知道是死胎的时候,也没见他特别激动,怎么能干出这么过激的事? 东宫另有丧事的话,谁敢瞒而不报?难道是刚出的丧事,还没来得及报? “不怕,没事的。”李泰紧紧的搂住李治,似安慰似猜测的说道:“不会是皇兄出事了,最多是皇嫂,皇兄出事没人敢直接布置灵堂。” 李泰话说的太轻巧了,好像皇嫂死活就无关紧要了一样,李治巴不得出事的是皇兄,他仰起头看着李泰的脸,弱弱的问了句:“皇嫂不是人呐?” “配在东宫布置灵堂的就俩人,皇嫂再重要也不如皇兄重要啊,你分不清远近吗?” “没你分的清。”李治向前望了一眼,说道:“咱们走吧,我害怕。” “怕什么?眼见着有事,哪能直接就走?”李泰搂着李治慢慢的向前走着,才走了三五步,忽然一声哀嚎响彻云霄。 “是皇兄的声音。”李泰看一眼李治,李治扭过头去“哼”了一声,他多希望听到的是皇嫂哀嚎的声音。 李泰拉着李治快步走了过去,刚走到门口,忽听一声暴喝:“你个混账东西!” 他们兄弟俩对视一眼,这不是舅舅的声音吗?他怎么骂上了?两个人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左右看看,不对劲啊,这东宫怎么没人? 大白天的从殿门到太子寝宫,至少也该碰上十几个下人的吧?寝宫门口也没人,人都去哪儿了? 李治小声的问了句:“咱俩进不进呐?” 进吧,没人给报门,硬闯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李泰正在犹豫是进还是走,忽听长孙无忌吼道:“把这些都给我拆了!他们活着不配在这儿住,死也不配在这儿祭。” “他们是谁?”李治两眼冒着好奇的光,轻轻的问了李泰一句。李泰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别出声。 李承乾瘫坐在地上,哭得泪人一般,哪顾得龙袍尊贵,直觉得撕心裂肺,他不管不顾的拍打着地面,嚎啕大哭:“称心死了,秦英死了,韦灵符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放肆!他们配你哭祭吗?你给我滚起来!” 长孙无忌声声怒吼,李治直吐舌头,他还没见过舅舅这么凶,李泰拉拉他,两个人悄悄的离开了东宫。 “到底是什么人死了?皇兄怎么哭的那么厉害?”李治歪着小脖子看李泰,李泰只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啊,我听到的你都听到了。” “是不是跟舅舅有关系?要不然舅舅怎么骂的那么凶?”李治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人值得太子那么伤心的哭祭,舅舅又为什么那么的不近人情。 “少在闲事上用心,不许瞎打听,也别让人知道咱们去过东宫,知道不?” 李泰嘱咐他一句,生怕他胡说八道,也不希望他知道的太多,小小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不该接触的东西不能接触。 车马大轿很快就跑出了城门,李泰多少有点感慨,世事如棋还真是如此,昨天自己才被人从城外接进来,今天自己就出城去迎接别人。 带兵回朝的人无论是凯还而归,还是败阵而回,都必须提前汇报行程,不是等着谁来迎接,而是兵从哪条路走,将何时进城,这些都得等上级的指示才行。 通常只有立下大功或关系特别亲密的人,才会有皇子亲自出城迎接。 李靖回来的时候,带着数万大军,说实话那时候李泰是有着很大的心理压力的。 这次不同,苏 烈走的时候只带了一百来人,回来也是这一百来人,候君集是脱离队伍跑的,只带了二十多人,回来也是这二十多人。 他们两方汇合到一起才不到一百五十个人,出城迎接他们的队伍就多达三百多人。 得胜归来的心情自然是极度喜悦的,别后重逢虽然没有多亲热,却也有着三分的欣喜。 候君集看魏王和晋王带着许多的将领出城来迎接自己,他满脸满心都是骄傲,高兴得哈哈大笑,他跟两个皇子只是走个流程般的客气客气,跟那些随行的将领有着说不完的话。 苏烈也是兴奋得要上天,但是他表现的不像候君集那么明显。他有几年没打仗了,跟那些将领早就生疏了,倒是跟李泰比较亲近。 这一次当然没有在野外开席,轰轰烈烈的把他们迎接回城,刚到城门就看到銮驾停在城门口。 众人急忙向前参拜,李世民笑容满面的拍了拍候君集的肩膀:“本来就不白,这又黑了一层。” 候君集摸摸他的老脸,憨直的笑了,一指尉迟恭:“再黑也黑不过他个黑铁匠。” 尉迟恭也不理会他,只是沉着脸,越看越黑了。 李世民笑道:“当初是魏王说把吐谷(音玉)浑的事交给你处理的,结果你擅作主张跑到高昌去了,你说朕是不是应该把你和魏王一块罚?” “嘿嘿”候君集憨笑着说道:“吐谷浑的事解决完了,顺手解决一下高昌而已。再说去高昌是我自己去的,跟殿下没有关系。” “他推荐的人不靠谱,跟他怎么没有关系?”李世民说着话,一眼瞟到了苏烈,便指着苏烈说道:“你也是魏王举荐的,这回没犯错误吧?” 苏烈恭恭敬敬的一躬身,作揖道:“臣一路小心谨慎,不曾出错。” 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嗯,没犯错就好,你要是犯了错,我就连魏王一块罚。” 李治冲李泰做了个鬼脸,我这个倒霉的二哥也太难了,谁犯错都要罚他。李泰微微一笑,轻轻的揽着他的小肩膀,心里美的都要冒泡了。 老爹这都跟推销一样的,把自己往他们的视线里拽了,看来真的是对自己放下了戒心,以后少不了要磨砺自己了,没关系,这都是我想要的。 李泰知道自己前面的路走对了,走对了怎么办?当然是继续走下去啊,难不成发现这条路对了,非要找一条不对的路来走? 庆功宴就在皇宫摆的,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的早朝,李泰一如往常的站在了自己的位置,对面还是没人,令他意外的是李恪居然来上朝了。 第217章 金殿论功封官职 李恪现在代管京畿事务,他来上朝也是正常的事,李泰见他来了,急忙上前打个招呼,拱手一礼:“见过三皇兄。” “免礼。”李恪上下打量了李泰一番,比从前稍瘦了一点,其余的都还好:“身体恢复的不错嘛,洛阳好不好玩?” “风景不错。”李泰正说着话,长孙无忌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们俩互望一眼,一起转过身,向前几步躬身礼拜。 “见过舅父。” “见过长孙司空。” “两位殿下客气了。”长孙无忌看一眼李恪,再看一眼李泰,没来由的心慌神乱,一阵不耐烦。 李承乾本身够不争气的了,这两个绊脚石还这么的显眼。两个闲散王爷就歇着去呗,居然一对一双的来听政了。 看看最该来听政的太子殿下又没来,长孙无忌气得肝都疼。 长孙无忌昨天一整天都在东宫了,把李承乾布置灵堂给拆了个七零八落,把痛哭的李承乾给关起来,怎么都骂不醒他,气急了,长孙无忌踢了太子好几脚,可也无济于事,太子爷依然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李世民走进大殿,端坐在龙椅上,随意的向下一扫,群臣大礼参拜之后,随着齐公公一声高喝,早朝正式开始。 今天早朝的重点就是关于候君集和苏烈灭了高昌国的事情,昨天的庆功宴上这些事,大家已经聊了个七七八八。 高昌国的小皇帝麴(qu)文泰被苏烈给捉了回来,他情愿臣服于大唐,且每年向大唐进贡纳税,李世民便将他放了回去。 仗怎么打的也没必要细说,战报上写的足够详细了。大家关心的就是如何奖赏他们,说白了就是想知道这一人灭一国的光荣战绩,皇帝到底想给谁。 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觉得这份荣耀非候君集莫属,第一高昌国的老皇帝的确是被候君集给吓死的。老皇帝驾崩了,自然算得上是亡了高昌国。 第二候君集的身份地位,远远高于被闲置了若许年的苏烈,苏烈凭什么跟候君集争功? 第三候君集是跟着皇帝出生入死过的老战友、老兄弟,和长孙无忌一样,也是太子一系的后盾,从感情上皇帝也得偏着他一点。 “诸位爱卿,此次高昌之战大获全胜,朕心甚喜,候、苏二卿皆有大功。”李世民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自豪感,大唐的将士出征就像一柄柄锋利无匹的战刀,真正的所向披靡。 “候君集功劳虽大,然擅离队伍、自作主张甚不可取,这等先斩后奏、目无军纪之举,若不看此次功劳颇大,定严惩不贷。” 李世民上来先批评了候君集一顿,候君集心中甚是不平,我这一人灭一国的大功,你居然骂我一顿? “朕深思之后,候爱卿攻打高昌虽是师出无名,却也可功过相抵。候爱卿大破吐谷浑之战功勋卓著,封陈国公,授陈州刺史。” 候君集一步走出人群,朝上一礼,高呼:“臣候君集,谢主隆恩。” 官封的不算小,但是这只是打吐谷浑时立下的功劳,高昌一战的功劳几乎被抹杀了,候君集总觉得皇帝有点亏待自己了。 “苏烈仅带百余随从护送鄯善公主回转鄯善州,时高昌起兵发难,借兵平定叛乱,以一己之力,生擒高昌新皇麴文泰,功莫大焉。” 李世民望着下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苏烈授左武候中郎将,折冲都尉一职依旧兼任。” 论品级官封的没有候君集高,但候君集被封的是刺史,昨天李世民才宣布刺史是可以世袭的,也就是说早早晚晚你都得到封地上去生活。 世袭刺史说起来绝对是皇家恩典,但是长孙无忌当时就在朝堂上说,皇帝这是要把他们给发配出去,可见谁心里都明白,太平盛世京城里不需要太多的武将,在这儿虎踞龙盘的。 苏烈的官不算大,但却在京中掌着实权,尤其是折冲都尉一职,更是直接掌管皇宫里的军 事力量。 很明显皇帝这是更偏向苏烈,给了他最核心的权力,和他们都想争的一人灭一国的荣誉。 论起苏烈的功劳远不如候君集的大,这次吐谷浑一战候君集是首功,他打出了大唐的国威,候君集凭这一战封神,跻身于大唐战神行列。 “臣苏烈谢主隆恩。”苏烈朝上行了大礼,起身后他不自觉的看了李泰一眼,李泰并没有看他,听政嘛,李泰就是个目不斜视的雕塑。 这件事之后又议了两三桩不大不小的闲事,眼见着没什么事了,李恪一步走出朝班,朝上一拜:“父皇,儿臣代理府衙多时,如今魏王已回,特来交还印信。” 说是交还印信,其实就是个口信,不必真的捧着大印过来,印信自然是在府衙放着,他只需要过来走个流程就行了。 李泰看了李恪一眼,刚想说你再管一个礼拜吧,我还得去做一个礼拜的道场呢,李世民笑着开了口:“你不是做的挺好吗?怎么不愿意做了呢?” 李恪微微一愣,做的挺好也得还给人家啊,听说过赖金赖银的,还没听说过有赖衙门口的,你一屁股坐上去就不想下来了? “府衙本就是惠褒的,我只是代理,他回来了自然该还给他的。”李恪没有赖着不走的意思,他也知道李泰只是不好意思赶他走,他不能等人家来要,他应该主动交还。 “谁说府衙就必须是他的,我看你干的不错,接着干吧。”李世民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飘出了嘴唇,满大殿的人都震惊了。 李恪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自己明明是过来还大印的,怎么搞的像是来抢大印的一样?自己坐镇府衙的话,那就是说不用去封地之官了? 群臣感觉皇帝这是要重用李恪了,那李泰是怎么回事?原本连东宫的奏章都要他批的,现在什么都没了,府衙也不给他了,是他犯了什么错还是另有重要的事交给他做? 看来君宠这东西是真不靠谱,连他亲儿子的命运都是这么的难以捉摸。 “陛下”长孙无忌忍不了了,他第一个站了出来:“府衙一向是魏王在管理,无缘无故的把它转交给吴王,如此轻率甚不妥当。” 府衙那是锻炼太子的好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通着上书房连着六部,俨然就是个小朝廷。 “没什么不妥当,就这么定了。”李世民似有意似无意的瞟了一眼雕塑李泰,李泰神情自若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长孙无忌看一眼李恪,垂下目光,路漫漫其修远兮,慢慢来吧。他略一思索,又朝上一揖:“陛下,臣有本启奏。” 第218章 终于可以学习了 想要保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首先第一条李承乾得是那块料,什么错误都能忍,万事不谈,他要是没有能力做一个好太子,没有能力治理国家,谁给制造多好的条件都白搭。 长孙无忌为了扶保李承乾上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让李承乾重新振作起来。 这是最为关键的一点,这一关过去了,其余的凭李承乾的血统、凭长孙无忌的能量,所有的障碍都将不是障碍。 “太子最近日益狂悖(音备)骄躁,行为怪僻乖张,长此以往恐有害于其身,不利于天下,请陛下恩准为臣,亲自管教太子,臣必将正其心、立其德、增其才,使之观沧海而辽阔致远,歌大风而亘古及今。” 长孙无忌生怕皇帝灰心到完全放弃李承乾,连教都不愿意教他了,他非常卖力的说了一大通的话,李世民只是淡淡的一笑。 “你自己的亲外甥,爱管管去,你跟谁说来?” 李世民才不会阻挡他去管教太子呢,自己反正是不想再管了,他不死心就管去吧,真要管好了,那可太好了,真得好好谢谢他,分半壁江山给长孙家都行。 “臣管便管,陛下切不可溺爱。”长孙无忌反思了很久,他觉得李承乾变得这么任性胡为,跟他爹过度的宠爱有直接关系,一犯错误就给瞒着,也不打也不骂。 上次他误杀了汝南公主,长孙无忌就说过要揍李承乾一顿,居然还说出要把雉奴杀了的话,先打他一顿板子,让他知道知道疼,看他还敢不敢犯浑。 李世民死活不同意,就说他已经知道错了,替他瞒下来,免得伤了他的清誉。 溺爱?李世民觉得自己现在能允许李承乾活着,就是最大的溺爱了,他笑道:“你想怎么管怎么管,打死了你别哭,打残了你养着,朕绝不干预。” “谢陛下。”长孙无忌一揖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有皇帝这句话就行,只要你放权我就敢狠狠的管,千军万马都趟平了,就不信管不好一个叛逆期的孩子。 长孙无忌刚退下去,于志宁又站了出来:“陛下,臣身负教导太子之责,见太子近日有些懒惫、不思上进,故写有《谏苑》二十卷以劝说太子,请陛下审阅。” 于志宁双手捧着一大摞书册,齐公公急忙走下去接过来,把这些书册轻轻的放到龙书案上。 “嗯,不错,你有心了。”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昨天他提出世袭刺史的时候,于志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紧接着长孙无忌就跳出来咆哮。 今天长孙无忌提出要教导太子,他马上就递上了《谏苑》。可见这些人都是太子一系的铁杆后盾,这么强硬的班底,李承乾就这么不珍惜。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就要散朝了的时候,李世民看向李泰:“青雀,你闲着没事,把这个《谏苑》手抄一遍,再写份感想交给我。” 我去,这一瞬间都有人在心里骂出了声,皇帝你这么干,真的好吗?毫无理由的把人家的官给撸了,然后说人家闲着没事? 闲着没事也就罢了,人家闲着没事你就给找点事?这么大的人了,让人家抄书?你当他是三五岁的小娃娃吗?抄完书再写份感想,你这套操作用在李治身上,谁都说不出什么,你用在李泰身上?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泰的身上。 李泰正两眼放光地盯着龙书案上的那些书册。忽然听到父皇让自己把它抄一遍,再写份感想,他急忙上前,欣然领命。 “是!儿遵命。”李泰满面笑容地深深一揖,便退回自己的位置,喜气洋洋地望着龙书案。 没有人知道于志宁献上《谏苑》的时候,李泰是有多么的羡慕,那可是正经的教导太子的理论。 李承乾有十几位大儒围着他做一对一的治国指导,而自己则是一直在自悟,若不是仗着肚子里比别人多了几千年的历史,哪里会有治国的理念和见识? 表面上 看李承乾很多的权力都分给了自己,而事实上自己处理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全是边边角角的杂务,没一点真正有用的政务。 李承乾则什么正事都不用做,只要一心一意的学习就行了。不管别人怎么看,李泰看到的是李承乾拥有最好的学习资源,而自己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李世民有一面镜子叫魏征,李承乾有一面镜子叫于志宁,李泰多想也有一面自己的镜子,然而这只能是一种奢望,并且是一种连提都不敢提的奢望。 兄长李承乾,兄弟李治,都在学习,只有自己每天忙着“正事”,他是多想放下“正事”,踏踏实实的打打地基,治国的才能绝不是靠自学就能会的。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希望,父亲把他的担子卸下来交给了李恪,把这么重要的学习资料交给自己,并且让自己写感想,这就是有给自己写批语的意思。 什么叫指教?这才是真正的指教。指教指教,对你有指望才肯教。 李世民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李泰自己就凭着想像力把自己哄得心花怒放,越想越开心,差点没在金殿上笑出声来。 李世民都让他逗笑,这孩子什么毛病?李世民以为他会很生气,至少也是忍着气,没想到他一脸喜气,笑的都要收不住了。 下了早朝,李泰捧着《谏苑》喜不自胜的回到立政殿。 李治刚刚吃过饭,收拾得清清爽爽准备去学馆,见李泰拿这么多的书册过来,他眼睛一下子变直了,惊讶的问了句:“不会让我把这些都背下来吧?” “父皇让我把这些都抄下来,跟你倒是没关系,你想看也行,不看也随你。” 李治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不,我不看。你抄去吧,跟我没关系。” “不跟我去做道场了?” “不去不去,我还有许多功课要补呢。”李治跟个小球似的跑出了门,赶紧钻进轿子里,生怕二哥让他代笔。 李泰笑着敲了敲《谏苑》,呢喃道:“这一字千金的宝贝,居然不想学。” 说是超渡亡魂找和尚比道士强,于是他来到了化生寺。 到了化生寺,自然有人给李泰安排了窗明几净的房间,桌案上还插着新折的鲜花,香炉里一根清香缓缓的燃着,淡淡的檀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道场基本上没有李泰什么事,有什么需要请示的会有人来问他,有什么必须他出场的仪式,会有人来请他。 李泰就在屋里正襟危坐,铺开纸,拿起铅笔就开始抄,铅笔写字比毛笔快得多,也省力气。 “四殿下,玄奘法师到了。” 第219章 兑现承诺的一章 “谁?” 小和尚一句“玄奘法师到了。”李泰手一抖,笔尖把纸都给戳破了,小和尚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得一哆嗦。 “是,是玄奘法师。”小和尚以为四殿下是嫌玄奘法师名头不够响,于是解释道:“玄奘法师是长安城里非常有名的大法师,他” “我知道,我知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李泰激动的脸都红了,小和尚脸也红了,喃喃的说道:“那倒也不至于。” “至于,至于,早晚至于。”李泰都不用人请,自己就站起来往外走了:“快带我去见。” 小和尚都替玄奘法师感到有点受宠若惊了,魏王殿下是这么平易近人的么?感觉魏王殿下都熟知玄奘法师的大名,看他都有点崇拜我们玄奘法师的样子。 化生寺昨天就收到了消息,上上下下早就为这事准备起来了,特意邀请了长安城最著名的佛法大讲师陈玄奘,过来主持这次的超渡大会。 李泰其实没听说过什么玄奘法师,但是易阳能没听说过吗? 陈玄奘自己都不能相信,两千年以后他的大名会响亮得无与伦比。提起大唐或许都有人不知道李世民,但是不知道唐僧的有几个? 小和尚在前面带路,穿宅越院的来到主持的禅房,早有人远远的看到报给了主持知道,主持和玄奘法师并肩走出禅院迎接魏王殿下。 “阿弥陀佛,贫僧拜见魏王殿下。”主持和玄奘法师双手合十,低头躬身施了一礼。 “阿弥陀佛,不必多礼。”李泰也双手合十还了一礼,他左右扫了一眼,一眼便认出哪个是玄奘法师了。 主持的眉毛都有点白了,玄奘法师当然应该是年轻的那个,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 李泰盯着玄奘法师,笑问:“这位就是玄奘法师吧?”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陈玄奘很礼貌的又施了一礼。 “殿下,请。”住持躬身伸手,请李泰进屋,李泰微微点了一下头,迈步跟着大家一起进了禅房。 禅房中自是清新古朴,早有小和尚奉茶上来,茶盏上没有图案,只一个“禅”字。 陈玄奘很中规中矩的跟李泰聊着天,询问这场法事都有些什么特殊的要求,流程上都有哪些要加或要减的步骤。 李泰感觉玄奘法师好像是拿他当客户了,他轻松的笑笑:“法事的事一切由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我又不懂佛法,盲目的指手画脚无异于是添乱。” “殿下过谦了,福德智慧便是佛,运用得当便是法,佛法无边,无处不在。” 李泰点了点头,必须承认玄奘法师的确是个得道高僧,是个宣扬佛法的最佳人选。他们简单的聊了一会儿,法事便开始了。 住持基本就是个维持秩序的,玄奘法师带领着一千二百僧人开始诵经,李泰则回房去抄书了,他抄书累了便出来看一会儿。 他也听不懂经文,也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事,他出来就是看看玄奘法师,长的不像他印象中的模样,不过也不丑,身材比李泰要胖上一圈,跟一般的大唐男人比,还算是瘦的。 三四天的时间过去了,玄奘法师和李泰也熟悉了不少,说话不再那么拘谨了,聊天也不那么正式了,偶尔也会闲聊些诸如天气、诸如世道、诸如人情、诸如天南海北…… 李泰忽然问了玄奘法师一句:“你有理想吗?” 玄奘法师很认真甚至可能说有点凝重的点了点头:“有!” “出家人不是讲究个无欲无求吗?你有什么理想?” 玄奘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追求佛法就是我的理想,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一直有一个西行的理想,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佛法的发源地在天竺,那里有更多的佛法可供你研习,也有更多懂佛法的人陪你谈禅讲经。” 李泰一直是笑眯眯的,给人的感觉很 是温柔,陈玄奘也不是很严肃,只是他们的眼神里都有几分的认真。 陈玄奘的眼睛立马涂抹上了一层亮光,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懂他,一直以来他一提要西行的想法,都会被人嘲笑,都觉得他是痴人说梦。 就是现在也有人不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老是念念不忘的要去天竺,住持老和尚就忍不住插了句嘴。 “天竺离长安路途遥远,光说西行,没个向导怎能不迷路?谁知道路在何方?” 玄奘还没有张开嘴来反驳住持,李泰抢先说道:“任凭他十万八千里,哪怕他山高水长,只要理想站在那里,路就在脚下。” “殿下高论。”住持老和尚说不过李泰,也不敢说得过李泰,嘴上随便恭维一句,心里很不认同这个想法。 玄奘法师则频频点头,边点着头边隐入了沉思。光说有什么用?没有行动的话,那一切理想都只是心里想想了。 “殿下说的有理,做完这场法事,我便西行。”玄奘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去天竺拜佛求经:“殿下可有什么嘱咐的言语么?” “路上顺便宣传一下,我大唐的强盛与繁华。”李泰笑了笑,能对他有什么要求?“祝你一路平安,早些归来。” “好,我记住了。”玄奘很开心的向李泰道了声谢,感谢他让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一路上千难万险,你一个人怎么走得了一个来回?”住持老和尚真的替他担心:“事非经过不知难,这里到天竺绝不是走走路那么简单。” “纵有九九八十一难,也挡不住我心诚志坚。”玄奘决定要去就势不可挡了,他有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犹豫不决,李泰的一句话,他忽然悟了。 他想要的并不是到达天竺这个结果,而是走向天竺这个过程,如果你都没迈开脚步,还说什么结果呢? 想做那就有的是办法,不想做那就有的是借口。 “住持长老说的也有道理,那么远的路不是轻易能到的。”李泰微微一笑:“我资助你行李马匹,我还有个亲随身壮力大,让他护送你一路西行吧。” “如此甚好,阿弥陀佛,多谢殿下。” “不必客气。”李泰冲着窗外一招手,曹蟒便走了进来,李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听玄奘法师的话,护送他西去天竺,给他牵马挑担做个助手。” 曹蟒愣了半天,傻里傻气的问了句:“老大,你把我卖给他了?” “嗯,就是没要钱。”李泰一句话把满屋子的人都给逗笑了。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李泰也把《谏苑》抄完并且每篇都认真的写好了感想。 他抱着一大摞的书册来到甘露殿,把这些成果往桌子上一放,笑吟吟的看着李世民:“阿爷,我来交作业了。” 李世民没有理会那些东西,只是笑微微的看着他,轻轻的说了句:“有人给你提了门亲事,不知你中意与否。” 第220章 多值得好奇的人 “但凭父皇做主。”李泰都不过脑子的就应了下来。 亲事这回事,他没必要抗拒,也没想过自专,这就不是一个恋爱自由的年代,自己也不具备自由恋爱的身份。 恋爱这回事,想不想有?李泰只能是苦笑一声,这跟想不想有关系吗?这得靠缘份,遇上了那就谈呗,没遇上跟谁谈? 上辈子他对恋爱这回事挺向往的,也挺积极的,积极了一辈子,到死也还是守身如玉。易阳就那么洁身自爱吗?不!是姑娘们都火眼金睛。 貌似潘安怎么比得上富比陶朱?才华满腹怎么比得上豪华别墅? 更何况易阳性格孤僻、相貌平平?再配上一句家境贫寒,基本上他就算是跟女人绝缘了。 论才华,他除了画画还会什么?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都干到过劳死了,也不过就勉强能交得上房租而已。 女人,这两个字,在易阳眼里多少有那么点倒胃口。好在李泰不像易阳那么偏激,或许是境遇不同,人的性格真的会变吧。 李泰不再贫寒,而且权势倾天,只要他愿意,想要多少女人,可以说就只是个数字,他对女人没了那份向往也没了那份偏激。 李泰明白自己有喜欢别人的权力,娶几个宠妾没有问题,没名份的更是不限量,但是正妻只能娶一个,而且必须是父皇做主的。 他可不想因为成亲这回事,跟父皇闹意见,反正自己又没有心上人,娶谁还不一样? 李泰的这个态度,令李世民多少有点意外。他觉得李泰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先问问是哪家的姑娘,最起码也该有点兴奋,哪怕有点好奇,这才正常。 他这比商量晚饭吃什么还淡定的态度,很是令人迷惑不解,李世民笑问:“你这是娶谁都行,是吗?” 李泰也笑了:“是啊,婚姻事本来就该是阿爷做主的。” “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李泰摇了摇头:“没有,我喜不喜欢也不重要,阿爷安排的就是最好的。” “嗯。”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非常满意他这个听话的好态度:“我就喜欢你这个知道好歹的劲。” “阿爷又不会害我。”李泰笑嘻嘻的看着李世民:“这天底下无条件爱我的人就只有阿爷一个了,我不信阿爷的还能信谁?” “这话说的,有谁对你不好了?” “那倒不是,我是说别人对我好都是有前提的,首先得是我先对人家好,才能换回来人家对我的好。” 李泰手上整理了一下那些书册,低头盯着书册继续说道:“父子亲情是血脉交融的天性,是没有条件的,就算儿子做的不好,做了错事,父亲也是会原谅的。” 李世民的身子向后一靠,微仰头盯着他的脸,轻哼一声,微冷的腔调问了句:“你想说什么?” “嘿嘿”李泰抬头看着李世民傻笑:“什么都瞒不过您,我想说都过去这么多天了,皇兄还没有上朝听政,您能不能给个台阶,去看看他吧。” “他足疾犯了,疼的不能动,真的走不了路。” 李泰惊讶的小嘴微张:“这,这么严重了?” “没事儿,疼几天就不疼了,他都习惯了。”一提他,李世民脸上就愁云密布的,长出一口气,话锋一转回到了正题上。 “不说他了,你舅舅给你提的亲事,说的是阎侍郎的女儿,阎家书香门第,都是书画大家,那女孩儿你还救过她,见过几次,她能书擅画才名很盛,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 李世民说了半天,发现李泰遭雷劈了一般的两眼发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世民干脆不说了,静静的盯着李泰看,李泰还是跟个傻子一样,呆若木鸡的发愣,李世民“呯!”的一拳捶到桌子上,李泰吓得一蹦。 李泰猛的一个激灵,心突突乱跳,他就只听到了“阎侍郎的女儿”,后面一个字也没听着就出神 了。 “父,父皇,你答应了吗?”李泰眼神里都充满了恐惧,把李世民逗得直想笑,这丫头有这么吓人吗?好像儿子似乎是有点怕她呢? “嗯。”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饶有兴味的盯着李泰。 李泰那表情离哭不远了,他五官都揪揪到一起,好半天才弱弱的问了句:“父皇,这门亲事,我可以拒绝吗?” “嗯?”李世民眉头一皱,问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谁都行的吗?” “是,谁都行,但是就她不行。”李泰都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除了她真的谁都行,到大街上抛绣球,随便砸一个我都认。” “哦。”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笑道:“谁都行,独她特殊,说明她在你心里是最特别的,你还是挺在意她的,这就是缘份啊。” 特殊,的确是,太特殊了,特殊的李泰都想掐死她。 “阿爷,良缘可结,孽缘何必呀?”李泰叹了口气:“您该知道,我打死过她一个丫环,就是” “诶,这算什么事?”李世民没等李泰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区区一个婢女,她敢记恨你,不成?” “……”李泰不知道说什么了,都有点怀疑父皇和自己说的是不是一个事,怎么感觉思维都不在一条线上呢? 李泰想表达的是自己很讨厌她,李世民居然能理解成自己担心被她记恨,这是亲父子吗?说好的心有灵犀呢? “反正我不要她,我肯定不会娶她。”李泰非常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回应该没有误会了。 “你怎么也不懂事了?该知道娘亲舅大,你舅舅为这事跑了阎府六趟,阎侍郎才勉强答应,你以为阎家就愿意呀?人家还没瞧上你呢。” 李世民白了李泰一眼,没想到一向听话的他居然也学会叛逆了。 阎家会没瞧上自己,李泰心里明白这就是陆清把他们给吓住了,不然的话还用长孙无忌跑六趟?递他个口信,他就送上门来了。 “那不正好吗?”李泰无奈的看着李世民:“阿爷,除了她,你随便给我指一个,只要是个女的我就同意,行吗?” 李世民被他逗的哈哈大笑:“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谁要绑你上轿一样,好歹阎婉也是大家闺秀,你至于这么嫌弃吗?” “不是嫌弃,阿爷,你不知道她什么样子,你要是了解她一下,我相信就算我爱上她了,你也会逼着我休了她的。其实娶谁,我真的无所谓。我跟谁过和我娶谁完全可以是两回事,对吧?正妻不过就是祭祖的时候露个脸罢了,我就是怕咱们老祖宗压不住棺材板。” 李泰疯了一样的说了一大堆的话,李世民就微微一笑:“本来我对她没印象,让你说的我倒是好奇了,好吧,我了解了解再说,你不用着急。我先看看你的感想写的怎么样。” 第221章 蟒雉奴童言无忌 李世民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书册打开,李泰真的是够用心的,左面的一页是抄的《谏苑》原文,右面一页几乎是一段一评的感想。 李泰原本兴冲冲的过来是想跟父皇学学这些理论,让父皇指点自己的不足之处,结果李世民张嘴给他提了一门堵心的亲事。 一下子把他的心堵得都没缝了,李世民盯着书册越看越爱看,看的都入了迷,李泰则站在桌边有种魂飞天外的感觉,生怕老爹一冲动把这门亲事给他定下来。 阎婉那不知深浅、不知轻重、不知进退的性格,天知道会给他添多少麻烦,谁娶妻不是奔着恩爱和谐去的?哪有人是图个无穷无尽的麻烦? 李泰心慌神乱的站了半天,情绪才慢慢的缓和下来,他自己搬了个椅子过来,静静的坐在桌边,等着父皇给他讲解些什么。 父子两个安安静静的隔桌而坐,李世民嘴角微挑,偶尔点点头,李泰的态度和能力都超过了他的预期。 李泰则慢慢的开始了思考,舅舅为什么突然间操心起自己的亲事来了?又为什么会是阎婉? 说起来有资格操心自己亲事的人,除了父亲也就是舅舅了,舅舅若是真的关心自己也实属正常,可是他平时有关心过自己吗? 从前甥舅二人都尽量避免碰面,自李泰换了灵魂之后,对他客气了一些,他也亲和了不少,但也只是见面时看起来热情了一点而已。 阎家兄弟二人在朝为官,都是文官而且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工部尚书,相比于兵部、吏部、礼部,阎家就算没什么势力的那种了。 李承乾身后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一众老臣,个个位高权重,个个手掌大权。李恪身后站着隋朝旧臣,也是相当大的一股力量,朝廷中隋朝旧臣超过了半数。 李泰只结交了一部分权贵的子侄辈,这些新秀在多年后或许有一部分能成为中坚力量,但是现在不就是没长成的小苗吗? 况且李泰穿越之后跟这些公子们也断了联系,他这十个月有二百八十天都在皇宫,回魏王府的次数当真的是屈指可数。 自己身后没人,看起来是最弱势的,这也是李泰想要的结果。李泰知道背后有人的好处,也知道背后有人的坏处。 李治能登上大宝,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背后没人,他上台没有人心里害怕。李泰也是这么想的,自己背后如果有人,那自己想上台,就会有另一部分人心慌,阻力就会大。 其实李泰拒绝阎婉,真的只是讨厌阎婉这个人,跟阎家这种“小门小户”结亲,他并不介意。 虽然可倚仗的势力小,但是带来的敌意也少。李泰始终认为打铁得靠自身硬,如果说拉拢,他只想拉拢老爹一个人,有老爹一个人支持就足以跟全天下抗衡。 长孙无忌已经知道皇帝有换太子的心了,他当然心急如焚,为了保住太子的位置,他必须要做的三件事,就是提升太子的形象、赶走或杀害李恪、灭掉李泰的希望。 教育太子这件事,长孙无忌紧锣密鼓的开干了,他召集了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少师、太子少傅等等所有的太子老师,一共二十多位大儒聚在一起开了两天的大会。 他要求所有人不许拿李承乾当太子看,每个人都要使出最大的力气去管教他,发现错误要指出,要严厉的批评,骂的越凶奖励越高。 李恪那面,暂时还没腾出手来,毕竟才七天,他还没挤出时间和精力来对付李恪。 李泰是他亲外甥,是最让他头疼的,他不能对李泰下死手,思来想去就给他结亲这条路最合适,给他找个“小门小户”的人家成亲,这样他的背后就没有太多人来站队。 没有人支持怎么能上位?君是船,臣是水,谁的水多谁就飘得高,没有水再漂亮的船也得搁浅。 李世民傻吗?不可能的,天底下如果只有一个人聪明,那一定是帝王。所谓帝王心术,不是普通人能理解 的。 李世民看这些朝臣、皇子,真的是洞若观火。长孙无忌的那点小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关于阎婉和李泰这门亲事,他是有着七分同意的,他也觉得李泰没必要找个岳父做靠山,只要儿子能顺心顺意比什么都强。 事业上能靠亲爹,尽量别去找野爹,靠干爹起来的通常都不得长久,而且你靠人家起来的,将来极有可能会受制于人。 所有人看到的只是如何上位,李世民要考虑的不是上位,而是上位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上位还用考虑吗? 他知道李泰不愿意娶阎婉,心里也就有数了。哪个当家长的去干预儿女的亲事,大抵都是因为儿女喜欢上了自己不中意的人,然后去强行拆散。 哪有强逼着儿女找个不喜欢的人结合的道理?那除非是为了打断他对那个不良的心上人的妄念。 李泰没有心上人,不用逼着他去娶个不喜欢的人,不过第一次看儿子这么着急,倒是挺愿意逗他的。 李世民看完一页,刚一抬头,陈文走了过来,他躬身说道:“九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放下书册,笑呵呵的看着门口,陈文打开房门,李治活泼的走了进来。 “不用行礼了,坐吧。” 李世民随意的一摆手,李治顺着他手的方向就走了过去,大大方方的往他二哥腿上一坐,还笑嘻嘻的仰脖看着李泰:“阿爷让我坐的。” 李泰懒得理他,也没吭声就抱着他坐着,他转过头看着那一大摞书册,对李世民说:“阿爷,你罚二哥写这么多东西啊?” “没有,我要给你二哥说门亲事,你知不知道你二哥喜欢谁?” 李世民觉得阎婉不会太不堪的,十之有八是李泰心里有别人,他们兄弟亲密无间,说不准这小鬼头知道点什么。 “我二哥”李治使劲往李泰怀里拱了拱:“喜欢我呗。” “滚下去。”李泰一下把他给推了下去,他晃悠晃悠一把抓住了桌子,稳住身体之后,他气恨恨的一指李泰:“敢推我,我让你娶不成媳妇。” 李治真不是好惹的,他转过身气呼呼的对李世民说道:“阿爷,一辈子不给他说亲,我不想要皇嫂。” 李世民眼珠子瞪得像元宵那么大,强憋着笑问:“这是为何?” “皇嫂有什么好?你看大皇兄跟皇嫂定亲,爷爷就过世了,成亲,阿娘就病了,皇嫂怀孕,阿娘就走了,皇嫂要生,皇侄也死了。嫂子有喜事,咱家就有噩耗。” ps:我承认我书写的不怎么好,但是请大家相信我,我只是能力不足,不是故意的,好吗?阎婉这俩字一出来,你们就炸,说我开始作妖了,我可能自己作自己吗?你们知道打造一个全民都讨厌的人物有多难吗?你们知道为了阎婉我几次更稿吗?如果阎婉不是足够令人生厌,怎么能体现出长孙无忌对李泰的“毫不在意”?这是亲情的淡薄,也是权势面前的自私。我不想剧透,我也不想你们真的动气,所以很早我就保证过阎婉不是女主。可是居然有人在上一章发出不到半个小时,就给我四星评价,说我前面写的好,后面不行了。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你们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信任?我写书不敢报辛苦,也不求任何回报,甚至要承受一定数量的谩骂。你们不知道五星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只能剧透一点,五星的多少决定着这本书能走多远,短短一个月从8.4分追到9.3分,这是这本书走下去的底气,一旦分数下来,我想写,编辑会让我写吗?我被叫停过的书不是一本两本,是两位数。拜托各位看官,有气只管来骂我,段评章评我都反复的看,你骂就是了,别拉低分数,拜托了。 第222章 感谢大家的支持 有一种尴尬叫无法化解,有一种无语叫目瞪口呆,有一种着急叫徒呼奈何。 李治气吼吼的吼了一通,然后骄傲的朝着李泰一梗脖,满满的示威的意味,那自鸣得意的小表情,脸上就像写了字一样的,把“还敢不敢得罪我?”表现得淋漓尽致。 “腾!”的一下,李世民和李泰同时站了起来,父子俩这回心挺齐,不只同时站了起来,还同时朝李治扬起了手。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先把李治拉开,可别让对方给打了,到底是李泰离的近,他一把抓住李治把他扯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略转身就势一推,指着门口暴喝一声:“滚!” 李治有点愣住了,不太明白二哥怎么发疯了,李泰冲他挤眉弄眼的丢眼色,又补了一句:“滚出去!” 李治有多机灵?马上一缩脖,小短腿倒腾出车轮般的幻影,从定点到门口六米远,跑了个风驰电掣,推开门“嗖!”的一下就没影了。 李治是跑了,李泰没跑了,他慢慢的转过身,僵硬的牵了牵嘴角:“童,童言无忌,阿爷你别生气。” 不生气,说你家娶了个丧门星,你生气不?李世民阴沉个脸,双手按着桌子,略向前俯身。 李泰看他脸色不太好,赶紧说道:“我揍他,我这就揍他去。”说着转过身,迈开大步,恨不得一步蹿出去才好。 “回来!” 李泰身子一顿,缓缓的转过身来,李世民眯着眼睛冷哼一声:“拿我当傻子呢?你有揍他的心,还能赶他走?” “小孩子有口无心,阿爷你别往心里去。”李泰低下头,浑身冒火,这个败家孩子太能惹祸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这谁教他的?整不好真是要挨揍了。 “人小心可不小,说出话来比刀子都锋利,这要是换个地方说,这一句话能让多少颗人头落地,你知道不?” 李泰心都直突突,也不敢顶嘴,他只能在心里腹诽“知道啊,我知道,那话也不是我说的,我有啥招?你不骂他,骂我干什么?” 李世民十分正经,十分严厉的继续骂李泰:“饭可以乱吃,话能乱说吗?就这样的,你还护着他,这么惯下去,他得变成什么样?” “我错了,都是我把他惯坏了,阿爷要罚就罚我吧,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我保证他再也不会这么口无遮拦了。” 李世民使劲瞪了他一眼:“知道错了就行,他再有一次,我就把你们哥俩屁股打开花。” 这么容易就过关了?李泰喜出望外的抬起头,嘻皮笑脸的乐了。看他笑,李世民也笑了,可拿他怎么办吧?这么大的人了还顽皮呢。 李世民拍了拍书册:“你写了这么多,我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你过来把那些奏章替我批了。” “哦。”这活不错,李泰很喜欢批奏章,也批得轻车熟路了,他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坐在桌子边上,伸手拿起一份奏章打开,快速的扫了一遍,然后他就把奏章放下了。 “阿爷,这个我不敢批。”李泰以为是东宫的那些奏章,结果不是,这些奏章是府衙送上来的。 以前李泰掌管着京畿(音机)事务,坐镇于府衙之内,小事就自行决断了,大事就得写份奏章送上来。 现在皇帝让他批这些东西,这个权力有点太大了,就算他还掌着府衙,这些也是他不敢决断的大事,不然没必要送上来。 “大胆的批,你批完了我检查,批的不妥当的,我自然会改。”李世民要锻炼他的治国能力,就得逐步的放权给他,不然的话,讲再多的理论都只能是纸上谈兵。 “是。”李泰不敢怠慢,认真的看了两遍,仔细的思考过后才提笔开批,因为慎重不敢大意,所以每一份奏章批的都很慢。 李治一溜烟的跑出了甘露殿,哼哼唧唧的唱着:“天地之间有杆秤……什么是傻、什么是精、什么是理、什么是情,留下多少好故事,讲给 后人听……” 看他这么高兴,陆清迎上前去,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二郎不在么?” “在呀,嘿嘿嘿”李治开心的直冒泡,左右看看人挺多的,他就挺起胸脯,骄傲得跟只秃尾巴公鸡似的向前走了,陆清只能是跟上。 走到前后左右都没有人的一段路径,李治站住了脚,小声的跟陆清说:“你教我的那些话,终于用上了,我全说出去了。” “哪些话呀?”这没头没尾的,陆清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 “不是你说如果我阿爷要给我二哥定亲,就让我说皇嫂不吉利的那些话吗?我全说了。” 陆清赶紧左右看看,果然没有人,心总算是没吐出来,他压低声音问了句:“定的谁家姑娘啊?” “不知道,阿爷没说。” “我的祖宗。”陆清咬牙瞪眼的小声说道:“我不是告诉你,定的是阎侍郎家那个小姐,你再说的吗?” “我管那么多?反正我说了。” “唉。”陆清长叹一口气,仰头看看天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呢喃道:“二郎你可别怪我拆你良缘,是他没听明白话。” 把李治送回立政殿,陆清出宫去了魏王府。 府衙送上来的奏章并不多,这是三天的奏章也只报上来五件事,李泰全都批完了之后,李世民让他连奏章带批复都念一遍,然后问他为何如此批复。 李泰紧张又兴奋,心里暗自高兴,脸上却只表现出了被突然提问的拘谨,没有半点的欢欣外露。 李世民在听他念完讲完之后,每一件事都指出他对的地方和不足的地方,每一件事都和他深入的探讨一番,往往还会引出更多的话题来。 渐渐地李泰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他发现他从骨子里喜欢理政,也发现李世民不愧为千古一帝。 李世民的政治目光和胸怀远见,根本不是自己能比得上的,尽管自己肚子里多装了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在治国这方面跟李世民比起来,自己也只能是个弟弟,不,是个儿子。 “以后每天的早朝和小朝议,你不许请假。雉奴早上让他自己去学馆,下午你们在关宫门前一个时辰必须回来。” 李世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以后府衙的奏章就归你批了,还有你皇兄身体不好,东宫的事务你也上点心。” “是。”李泰应了一声,笑道:“我们过去看看皇兄吧,我这几天没回宫,也不知道他足疾发了。” “你自己去吧。”李世民头也没抬一下,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李承乾了。 ps:谢谢你们,太令人感动了,上一章发出去到现在才几个小时,近两百个五星好评,你们让我感觉到了一股震撼的力量!看到大家这么给力的鼓舞,我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辞来表达激动与感谢了。我知道大家盼的就是多更新,我努力,因为没有存稿,不敢给大家过多的保证,我保证每天三章是打底,争取能做到每天四章!咱们立个约定,我天天四章,你们天天追更别养书,行吗?关于卡文的事,唉,你们说从哪一段、哪一行、哪一句停下来,你们会觉得我没有卡文?卡文说明有吸引力,对不对?其实这本书大约一百三十章左右我才开始故意卡文的,故事也是从那里开始精彩的,我跟大家承认错误,我前期的确没怎么上心,今天还和编辑沟通要不要看前面的一百三十章推倒重写,考虑到这个难度实在太大,最终决定就这样吧。废话不多说了,祝每一位看官看的愉快! 另ps:历史上的阎婉不是这样的性格,人家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我不是特意黑她,只是剧情需要,这里是小说,不能完全照史实来,有的书把赵子龙写成了女性角色,白龙马和唐僧谈恋爱,也不能说人家胡编乱造,只能说看哪本书就依照哪本书讨论吧。 第223章 仁兄贤弟的日常 雕梁画彩凤,庭柱绕金龙。一树梨花映绿叶,满园芍药笑芙蓉。莫道人间无好景,且看帝都太子宫。 李泰和李治在东宫门口下了轿,兄弟俩互望了一眼,上次直接闯进去把李治给吓了一跳,这次可不敢再硬闯了,于是李泰上前递上名贴,让侍卫进去禀报一声。 李承乾一个人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双目无神的耷拉着脑袋,一个小黄门子腰弯得接近九十度,迈着小碎步,轻轻的走到床边,双手向前一递:“四殿下和九殿下来了。” 李承乾懒懒的把目光移到名贴上,冷哼一声:“什么意思?他们来了,本宫还得亲自出迎么?” 小黄门子战战兢兢的不敢出声,也不明白李承乾这么说是让他怎么办,就低头听着李承乾抱怨。 李承乾话都说这么明白了,这个小黄门子就呆呆傻傻的在这儿杵着,气得李承乾抬腿一脚踹了过去。 “唉哟”冷不防的挨了一脚,小黄门子被踹了个腚墩,李承乾捧着脚,一个劲的倒吸冷气。 小黄门子不敢叫疼也不敢站起来,他就势直接跪下了,李承乾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要是称心在的话,这种事都不用报就知道该怎么办,看他这个傻里傻气的样儿,没来由的就生气,真想活活打死他算了。 “你撅个屁股,趴那儿干什么?”李承乾恶狠狠的吼道:“还不快去把他们迎进来。” “是。”小黄门子应一声,赶紧爬起来转身向外跑。 李泰和李治进屋之后先跟李承乾见了一礼,李承乾强打精神的说了句:“免礼,你们坐。” 小黄门子搬了两个绣墩放在床边,他们一撩袍,轻轻的坐下。 “我这脚疼的厉害,也没法出去迎你们。”李承乾的腿上搭了一条薄薄的毯子,把脚给盖了个严严实实。 李泰看了一眼毯子,微笑道:“迎我们做什么?我们就是怕你在休息,要不然就直接进来了。” “我这养病的人,什么时候都是休息,不怕打扰。”李承乾的脚是真的疼,他不时的就皱一下眉:“倒是你,府衙那么忙,大白天的就过来,不会耽误公务吗?” “府衙不归我忙了。”李泰笑笑:“父皇把府衙交给了三皇兄,我现在是闲人一个,什么事都没有。” 李承乾心里只为称心等人伤情,别的事都放下了,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他不在乎了,他想争大位就是为了跟称心光明正大的天长地久,现在称心死了,他什么念想也没有了。 从前他都是时刻监督着李泰的,现在连府衙归了李恪,这种一点都瞒不了人的事,他都不知道。 “无官一身轻,阿爷也是疼你。”李承乾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奏章,对李泰说道:“你既有空,这些奏章还都送到你那儿吧。” “皇兄你只是足疾,批奏章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有奏章批还可以分散心神,多少解点疼。” 李泰现在不需要这些奏章了,他有更高级的奏章批,这些小儿科的东西,留给李承乾自己玩吧。 李治曾经在陆清跟前抱怨,说太子的奏章都让李泰批,就是欺负他二哥。 陆清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他,奏章就是权力,都是抢破头的要批,这活没有人不愿意干。 李治一看这么好的机会,那得抓住啊,赶紧说:“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皇兄病了,这么点忙你都不帮,还是亲兄弟吗?” 李泰斜眼瞄着他:“你不也是亲兄弟吗?你来。” “哦,你让我帮你拿着啊,行。”李治从绣墩上蹦了下来,非常勤快的过去捧起装着奏章的盒子:“你们聊着,我把这个送回去啊。” “放那儿!”李泰指着桌子,眼睛一立,李治很不情愿的把箱子放下了。 李泰转过头,看着李承乾,笑道:“这小子越来越坏了,嫌我给他布置的功课多,就想办法给我揽活。” “ 能者多劳,你有空就帮我批吧。”李承乾看那些东西头疼,一眼都不想瞅。 李泰瞅了一眼,一共也就十来个:“这是随便帮的事吗?对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最近饮食还好吗?” 李承乾摇了摇头:“疼的闹心,一天到晚什么也吃不下。” “再疼也得吃东西啊。”李泰捏着毯子一角,轻轻的掀起来,见李承乾的脚已经明显的变形了,两只脚的大脚趾根部都向外凸出一个很大的包,又红又肿都发亮。 “你不说凉点舒服吗?怎么还盖上了?”李泰把毯子盖到脚踝处,抓起一把扇子,冲着红肿的地方扇了扇:“上次我看还只是稍微有点肿,怎么发展的这么快?这得多疼啊。” “没事,今天不算疼,昨天开始就不怎么疼了。” 李泰看他的脚痛风石已经明显形成了,说明痛风急性发作期快过去了,现在到了慢性关节炎阶段,疼的不见得有以前那么剧烈,但是对活动的影响开始变大了,也就是说以前他犯病是疼,以后犯病是瘸了。 痛风要是忌口的话,发病的次数就会少。他都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李泰满目心疼的叹了口气:“不疼也得吃点,不吃饭怎么受得了?你想吃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李承乾没有食欲,他心里难过,就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呆着,想哭就哭,哭累了就睡。 李泰勾勾手指,叫过来一个小黄门子:“吩咐御膳房做点肉汤送,另外看看有什么新鲜的果子捣成汁,快些送来。” “是。”小黄门子应一声,赶紧奔御膳房去了,不一会儿就把肉汤和果汁都端了过来。 “你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吃硬的怕胃不舒服,流食可以多吃点。”李泰亲手端着肉汤递到李承乾面前,还拿勺子搅了搅。 肉汤的香气直往人的鼻孔里钻,勾得馋虫大动。李承乾闻了闻,真香。他舀起一勺肉汤倒进嘴里,满嘴都是味蕾带来的幸福感。 吃了多半碗的肉汤,过了一会儿,李泰又把冰镇好了的果汁递了过去:“凉东西吃多了不好,皇兄你少吃一点,莫要贪多。” “我理会的。”李承乾接过果汁,看一眼李治:“给雉奴一份啊,这还得我告诉你?” “莫管他,我要不看着他,他都拿这个当水喝。” 李泰侍候太子爷喝了多半碗的肉汤,又喝了一小碗的果汁,看李承乾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便劝道:“我是深深的知道生病是什么滋味,我都以为我活不了呢,挺过来也就没事了,皇兄,你这足疾一定治得好,你好好养着,别灰心。我和雉奴先回去了,改天来看你。” 李承乾也无心留客,便着人送他们出门,他们刚走到东宫门口,迎面就撞上了长孙无忌。 第224章 我要搞个小发明 李泰和李治双双上前,躬身施礼:“见过舅父。” “免礼。”长孙无忌笑呵呵的伸手虚扶一下,看着李治说道:“雉奴怎么没去学馆?” “学馆今天放假。” “哦”长孙无忌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学馆好不好?你最喜欢学什么?” “好着呢。”李治扬着小脑袋,得意洋洋的说:“我最喜欢学画画和踢踺子。” 长孙无忌一听就笑了,这什么学馆?幼儿园吗?他抬头看向李泰,果然心机够深,把李治带到身边,他亲自教,就教画画和踢踺子。 眼见着李承乾越来越堕落,李治再不成才,他觉得太子之位除了他没有第二人选了。做梦也想不到,他老爹心里还有个李恪也是太子的备选。 “惠褒,”长孙无忌微笑着问李泰:“你皇兄今天怎么样?” 李泰微微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脚肿得很厉害,疼得下不了地。也不知道这病可怎么能好,整个御医院都束手无策。” “无妨,足疾而已。”长孙无忌听李泰说整个御医院都束手无策,忽然想起了孙思邈,他说道:“惠褒,你病重的时候,有个揭榜而来的神医,现在是不是在魏王府呢?” “对呀!”李泰惊喜交加的一拍大腿,拍挺疼,他边揉腿边说:“我怎么忘了这个茬了?我这就去请孙先生过来。” “你这孩子,还能用你亲自去请?”长孙无忌回头吩咐一个随从:“去魏王府,请孙先生过来,给太子治病。” “是。”那随从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泰跟长孙无忌寒喧两句,便也带着李治走了。 长孙无忌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暗暗的冷笑,神医就在你府上,你会想不起来?病长在你脚上,你一定想得起来。 既然人在你府上,那就不需要你沾手了,免得你特别嘱咐一番,病就没个好了。 走的远了,李治恨恨的说了句:“我怎么早没想起来孙先生呢?” 李泰拉着李治,口是心非的说道:“是啊,我也没想起来,说不定孙先生真的能治好皇兄的病,那多好啊。” 李治停住脚,斜着眼睛看李泰:“你有病吧?我是说早点想起来,把孙先生送出城藏起来就好了。” “……”李泰很无语的看着他,他忽然一惊一乍的说道:“现在也不晚呐,二哥你快马出宫一定能先到,别让孙先生过来。” “行了你,他是你亲哥,又不是你仇人。”李泰扯起他继续向前走着:“雉奴,心里别总放着仇恨,不说对别人怎样,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他就没拿咱们当亲人,他活该受罪,我才不想让他好呢。”李治嘴撅得老高,李泰弹了他的脑壳一下,没说再说什么。 痛风在现代社会都是不死的癌症,别说一个孙思邈,再给左边加个华佗,右边加个扁鹊,也得干瞅着,最多是能缓解一下,能延长一下发病的频率,想治好那可太难了。 长孙无忌见李承乾的脚又红又肿,确实是不方便行走,又是心疼又很无奈,他翻了翻桌子上的那些奏章,李承乾一个字都没批。 “高明啊,你脚疼也不影响你批奏章,这些你必须得用心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长孙无忌坐在床边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你兄弟众多,你要是不振作,盯着你这东宫的人不会少。” “甥儿知道,我一定努力。”李承乾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有顺着他说这一条道,他满口应承,只是因为不愿意听他罗嗦而已。 看李承乾黑眼圈有点重,长孙无忌问道:“你没睡好吗?” “嗯,脚太疼了,睡不着。”李承乾这两天脚并不是很疼,不过睡不着是真的,前两天是称心的头七,他痛哭了一小天,接下来的这两天就神志恍惚,一直提不起来精神。 不一会儿孙思邈被请了过来,也没给李承乾把脉,就只 看了看脚,孙思邈说道:“太子殿下这是风湿热痹,开副药吃着可以清热通络,祛风除湿,能暂缓疼痛,这病治不好,但只要能忌口、多运动,它不疼就算是好的了。” 长孙无忌一脸虔诚的看着孙思邈,好声好气的问:“那怎么忌口?如何运动?” “不用问了,我知道。”李承乾面似死灰,一脸的沮丧:“凡是我爱吃的都不让吃,御医早就说过了。” 李承乾并不觉得孙思邈有多么厉害,他说的话和御医说的都一样,他的方子又能特别到哪?于是李承乾随意的摆了摆手:“有劳你特意跑了一趟,下去领赏吧。” “是。”孙思邈见他对自己没有足够的信任和尊重,便也没有多说,一揖而退。 第二天散了小朝议,李泰就去了魏王府,趁现在有时间没任务,他想把素描的技法整理出来,一个是方便给李治讲课,一个是他想把这些记录下来。 各行各艺他都在搜集记录,独独忘了自己的素描也是一种技艺。从铅笔的制作、纸张的改进到素描的技巧,他全面的思考了一遍,心里有了大概的轮廓,就提笔开写。 写了几篇就感觉累得手腕发酸,不能用毛笔写,又慢又累,写的字少还行,写的多真有点受不了。 可是用铅笔写又保存不了太久,总不能隔几年就安排人抄录一次吧?怎么办呢?自己用铅笔写,然后让别人用毛笔抄一遍?似乎是可行,可也不是太好的办法。 李泰坐在那里拿着空白的书册发呆,这书册装订的倒是不错,就是字要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上写,这要是有个打印机就好了。 李泰忽然想到了“印字”,如果有字模,那就可以一个字一个字的往纸上印字了,如果把一篇文章的字,都用字模排好,刷上墨之后再铺上纸,字不就印到上面了吗? 从技术层面来讲,字模、字盘、墨汁和纸张,这些硬件全都具备,现在完全可以实现活版印刷,只是别人脑子里没有这样的概念而已。 活版印刷最主要的就是刻好字模,字模可以用木头刻,但是保存不了太长久,木头会腐烂、开裂,李泰想直接用铜做铜的字模,纯铜不会上锈也不易变形。 纯铜少量的还有,如果需要大量的话,国库也没有多少,纯铜是用来铸铜钱的,国家也缺,正因为它稀缺才用来铸钱,可以防止造假。 字模不用做全铜的,底座部分可以用木头,这样的话,弄一套常用字的字模应该不是问题吧? 李泰正琢磨着活版印刷的事,陆清走过来,低声说道:“李淳风被召进宫了,很急,不知道什么事。” 第225章 到底议的是什么 李淳风在朝中的地位很重要,用四个大字来形容,那基本上就属于是可有可无的那种。他才华很高,懂的很多,但不掌实权,是个闲散人员。 他整天就在魏王府里著书,跟外界都绝缘了,通常情况下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找他。 李泰也想不出皇帝为什么要召李淳风进宫,不过他也没那么强的好奇心,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怕查的地方。 “他进宫就进宫呗。”李泰不在意李淳风进宫做什么,他吩咐陆清:“把那几个工匠艺人给我叫过来。” “是。”陆清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李泰在纸上画了一些东西,他也没见过活版印刷用到的工具都是什么样的,就凭着自己的想像,画了点示意图。 不一会儿铁匠、木匠全都被叫了过来,李泰指着图,连说带比划的阐述着他的想法,他自己的思路就不够清晰,生怕别人听不懂,把他急得语无伦次的。 “殿下,你说的字模,是不是就像一个印章?你说的字盘,是不是就是把许多一样大小的印章固定住?然后刷上墨,铺上纸,再用软毛刷子轻轻的刷一遍,字就印到纸上,对吗?” “对!”李泰竖起大拇指:“你们太厉害了,一下就听明白了。” 李泰逗的大家哈哈大笑,这些人也是跟李泰混得熟了,给他做东西是最省心的,他能把他想要的东西画成图给你看,有的都标好尺寸。 这一次虽然只是个粗略的示意图,但是这次他要的东西很简单,他们一下就懂了,然后他们就蹲在一起,围成圈的开始讨论,没李泰什么事了。 很快他们就商量出来一个方案,字盘怎么做、字模怎么刻、怎么固定好位置,字和字之间的距离如何掌控,这些问题全都清晰了。 “殿下,字我们能刻,但是我写的字不好看,也不知道你想要多大的字。” “写字还是问题吗?我来。”李泰的字绝对够漂亮,但是他写了几个字就发现问题了。 毛笔字太大,就算是蝇头小楷,一个字也两厘米见方了,一张纸印不了多少个字,纸可不便宜。 李泰近乎绝望的一抹脸,感觉自己都给穿越者丢人,别人穿到古代怎么什么都会呢?自己要不是仗着命好,穿到了皇子身上,可能都得饿死。 不是说现代人知道的多,比古代人聪明吗?看看人家,全是最底层的工匠艺人,一瞬间就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给设计好了。 再看看自己连个小点的字也弄不出来,李泰想着想着忽然照着自己的额头猛拍了两巴掌,特么地我就笨死得了,非得用毛笔写吗?用铅笔写,字不就小了吗? 铅笔写的小字,能刻得出来不?李泰赶紧过去问问他们,他们让李泰写个字样来看。 李泰写了三行一样的字,一行是楷体,一行是黑体,一行是仿宋体,楷体他自己就划掉了,因为他写不出标准的印刷版楷体字,他前世没练过书法,只有名字能写得很漂亮,还是设计签名的那种一般人认不出来是啥的字体。 最后大家一致选择了黑体,相对粗一点比较好刻,李泰也觉得黑体是最好写的,仿宋他也只能仿个七分像,没秦桧那两下子,能自创个仿宋字体。 黑体也多亏了他学过美术字,有那么一丁点的基础。李泰认认真真的抄写了一页《论语》,让他们拿去照着刻。 “这个要多久能弄好?”李泰刚写完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得个十来天吧,这个时限说不准。” 工匠们彼此商量了半天,想的是挺好,但是真的干起来,肯定会有很多的难度,这东西前所未有,属于发明创造出一个新物件,谁也不敢保证工期要多久。 “哦,可以。”尽管比自己心理预期的时间要长,李泰也能接受,别说时间长短,就是失败也是正常的,不是你想弄什么就都能成功,但是有想法就一定要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这些工匠就留在魏王府里了,李泰专门拿出一个宫殿来供他们使用,他们需要的所有工具都备齐,甚至他们还可以在这里吃住。 他们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只要李泰知道了,一准主动的帮他们解决。他们对李泰简直就是敬若神明,既感念他的仁德恩惠又佩服他的聪明才智。 无论成功失败,反正李泰想做的事交待下去了,他感觉很是轻松,抬头一看天,哎呀,都快到黄昏时分了。 老爹说过每天都得提前一个时辰回宫,这回算是晚了,他急急忙忙的带着李治纵马回宫。 进了宫,兄弟两个直接奔甘露殿,回来的第一件事必须是先来看父皇。到了甘露殿门前,陈文笑着迎了上来。 “两位殿下回来了?”陈文满脸堆笑的微微一躬身:“圣上正在议事,你们先回去吧。” 每天这个时候,李泰要在父皇的监督下批府衙的折子,有时候府衙没有事,就批别处的折子,当然这事是他们父子间的秘密,对外是不公开的。 今天不让进门了,看来议的事很重要。李泰随意的问了一句:“谁这么晚了还不走?再议一会儿宫门就关了。” “是太史局的将仕郎李淳风。”陈文也抬头看了看天,天都到了这般时候:“看样子他今天要在宫里住了。” “李淳风?”李泰知道他进宫了,没想到他到现在还在议事:“议的什么事啊?” 陈文耸了耸肩膀,笑道:“殿下真会开玩笑,你没看我一直在宫门口站着吗?我怎么能知道议的是什么事?” 说的对,说的有道理,说的我都差点信了,李泰笑笑:“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殿下慢走。” 李泰拉着李治回到立政殿,两个公主一前一后的朝他们跑过来,嘴里一致的喊着“二哥”,全都目不斜视的瞄准了李泰就往他身上扑。 李治这个三哥,完完全全的变成了透明人,在她们两个面前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李泰在院子里哄着公主们玩耍,心里却总是惦念着甘露殿,他们到底是在议什么事呢? 要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李世民就是让李淳风算个卦而已,准确的说就是批八字,看看这两个人的八字合不合,这对李淳风来说根本也不能算作是个事。 没想到批了一遍又一遍,他就反反复复的批着:“陛下,八字不变结果是不会变的,怎么批都是良缘,这是最好的姻缘了,非常的匹配。” “你能确定你没批错吗?”李世民都不好意思要求人家再批一遍了:“这个批八字靠谱吗?有没有那种可能,就是批语说特别好,结果却不好的?” “陛下,如果这两个八字的人结合,结果不是吉配的话,那可能有人报错八字了。” 第226章 八字也有造假的 错误有很多种,有有意犯下的错,有无意犯下的错,有失误造成的错,也有大意造成的错,其中最难以忍受、最不能原谅的叫欺骗。 报错八字,八字这东西能报错?如果真的是报错了,那一定是故意报错的。 李淳风不经意的一句话,令李世民陷入了深思。 故意报错八字这种可能性实在是不小,毕竟太子妃的下一步就是当朝皇后,别说报个假八字,就是换个假人也不足为奇。 谋皇后之位,会用这么简单的低级手段么?会!手段本也不分什么低级、高级,而且往往越是简单的越有效。 “天晚了,你出不了宫了,让陈文给安排个住处吧。” “臣告退。”李淳起身一揖,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过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陈文推门走了进来,李世民撩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你把李淳风安排到哪儿了?” “他说想找四殿下聊聊天,我打发人送他去立政殿了。” “嗯。”李世民脸沉得不像话,他食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缓缓的开口:“你说生辰八字会有假么?” 陈文躬着身子,低着头,不急不缓的说道:“想知道真假,问上一嘴就是了。” 这话说的好不轻巧,什么叫问上一嘴?问谁?怎么个问法? 最巧妙的是他前面还加了句“想知道真假”,这件事情的本质根本不是真与假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知道真与假的问题。 真也罢,假也罢,生米已然成饭,木已成舟之后你是认了还是不认。 如果你认了,真假都无所谓,没必要追究了。如果你不认,那你就是有想动苏家的心,你动了心、起了念,那苏家的灾难也就来了。 李世民确实是有立李泰为太子的意思,但还没有达到说为了给他清路,去动太子一系的地步。 如果以这么个近乎于荒唐的理由去动苏家,那肯定有很多人会认为,皇帝这是在给下一任太子清路了。 “什么八字、命运这些虚妄的东西,你觉得可信吗?”李世民其实并不迷信,他要是一个能认命的人,也就不会登上帝位了。 “有人信,有人不信,人都说好话不灵,说好话的我就不往心里去了,说坏话的就避一避。” 人老成精,陈文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的神助攻,他知道皇帝找李淳风过来就是批太子和太子妃的八字。 平常百姓家结亲也是要合八字的,更何况帝王之家?这个八字早就合过不知多少遍了,若不是八字匹配的非常好,也不能成亲。 现在又来批这个八字,分明是对太子妃的八字起了疑心。既然你都怀疑八字有假了,当然应该查一查。 如果查出太子妃真实的八字,那合出好话来就不用管了,合出不吉利的批词,你还不想个办法吗?这怎么能认了呢? 另外陈文还知道李泰对长孙无忌提的这门亲事不满意,也知道长孙无忌提阎家是什么意思。 如果皇帝把阎婉的八字和李泰的八字也批一下的话,那批出好话来,也不用太相信,毕竟太子妃这个批的这么好,你也觉得不吉利,不是吗?如果批出不好的话来,那就想都不用想了,连个口彩都没讨到,晦气。 “嗯,你悄悄的查一下,太子妃的生辰八字是否有误。” 李世民不能听风就是雨的,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当成个案子一样的处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糊涂着,想知道真相又怕大张旗鼓的折腾一通,结果人家没出错,这皇帝不是抽风吗? “是。”陈文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没到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他进屋也没说什么,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了上去。 李世民接过纸一看,顿时勃然大怒,狠狠的一拍桌子:“好大的胆子!这是欺君!” 陈文躬着身子,不敢出声,他还悄悄的向后蹭了蹭,生怕皇帝把怒火 撒到他的身上。 “把人叫来,朕要亲自过问。” “是。”陈文出门一挥拂尘,两个小黄门子很快就带着一个老婆子走了过来,陈文打开门,就在门口说道:“太子妃的乳娘到了。” 那老婆子战战兢兢的走进屋里,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慌慌张张的给皇上见礼。 李世民扫了她一眼:“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知道。”那老婆子身体有点抖,说话还算利索:“太子妃出生的时候,我是在外间候着的,当时是半夜,夫人难产折腾了好久,亥时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哭声,哭了好几声呢,后来都说小姐是子时出生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话有何凭据?” “当时外间不只我一个人,还有很多人的,大家都听到了。” 李世民一摆手,她便退了出去,当年给太子妃接生的老婆子走了进来,她说道:“当时夫人难产,孩子亥时便露了头,整个头都出来了,身子却出不来,直到子时才完全落地。” 就算是一个普通摆卦摊的也会批八字,太子和太子妃的八字,当年是袁天罡给批的,根本不可能会出错,这次李世民又找李淳风给批了小半天,翻来覆去的批都是大吉。 李泰难得有空跟李淳风坐一起聊聊天,他们天南海北的秉烛夜话,说的正欢,云海过来躬身一礼,还没等他说话,李泰就抢先说道:“天还早呢,一会儿困了我们就睡了,不用你催。” 云海撇了撇嘴,谁愿意催你们?他说道:“陛下召将仕郎去甘露殿。” “呃?”李泰看看窗外,都黑得跟团墨似的了,大半夜的怎么又叫他过去? 李淳风只好站起来,笑着对李泰说道:“陛下有召,我先过去了。” “好。”李泰一直把他送到宫门以外,看着他背影,十分纳闷的问云海:“你知道父皇找他做什么吗?” 云海摇了摇头,说道:“你没问问他吗?” “他要是方便说应该能告诉我,他要是不方便说,我问了岂不是尴尬?”李泰笑了笑:“算了,爱什么事什么事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李泰心挺大的,回房就睡了,却不知这一夜有多少人难以入睡,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东宫灯火通明,还不时的传出歌舞之声。 云海看了一会儿,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太子越来越放纵自己了,以前他还知道瞒着点人,现在明目张胆的点着火把在院子里歌舞不休。 李承乾站在院子里,脸上是一层淡淡的冷漠,静静的看着在夜色中忙碌着的人们,心里默默的念叨着“称心,我不会忘了你了,永远不会。” 第227章 此夜不算太安宁 夜色像一头猛兽,吞噬着所有的光亮,带来无边的黑暗。黑暗像是一种力量,一种带着恐怖的力量。 一支支火把像是在奋起反抗,又像是在无底的深渊中挣扎。 李承乾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无边的黑暗给吞噬掉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在人间飘荡。 贵为大唐太子的李承乾,想给称心盖一间房子,就这么个小小心愿都没能实现。有些遗憾,明知道无法弥补,却总是心有不甘。 看着在夜幕中忙碌着的匠人们,李承乾的嘴角微翘,心底却只是泛起一丝丝的冷,连笑容都带着冰的温度。 “称心,你活着的时候我不能给你盖房,你死了我也只能给你建个衣冠冢(音肿)。” 李承乾轻轻的呢喃了一句,眼泪忍不住决堤而出。衣冠冢,他所能葬埋的只是称心曾经穿过的衣服,也就是说称心不只是死了,而且尸骨无存。 当时李世民得知是因称心之故,导致帝孙陨落,心都着了火,一下子查出他们在东宫做下那么多龌龊的事,更是火上浇了油。 李世民都被气得冒烟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一声令下,以称心等人为首,三十多人当时毙命,尤其是称心、秦英、韦灵符都被抛尸体荒野,根本就无从寻找。 李承乾把太子寝宫布置成了灵堂,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长孙无忌给拆了个七零八落,还打骂了他一顿。 他几次哭祭,都被长孙无忌给打断,总是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暴骂他,对这些他都麻木到充耳不闻了。 他仰望星空,不知道哪颗星是称心化成的,是最亮的那一颗还是躲躲闪闪的那一颗? “都是我没用,都是我害了你。”李承乾想起许多的往事,忍不住珠泪滚滚,好恨啊,恨自己无力与这个世界抗争。 于志宁阻止他给称心盖房子,父皇阻止他和称心在一起,舅舅阻止他拜祭称心,称心到底怎么了?称心得罪过他们谁?为什么都和称心过不去? 你活着,我不能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你死,我还得偷偷摸摸的给你立碑。都是我无能,总是这样的委屈你。 在歌舞声音的掩盖下,李承乾成功的给称心盖了一所房子,屋子里一切设施都是按称心曾经畅想的样子弄的。 李承乾还在屋子里给称心塑了一个像,跟真人同等大小的彩色塑像,面容鲜活栩栩如生。塑像前面立了一块碑,碑上只写了称心二字。 李承乾看着觉得太亏待称心了,光秃秃的只有名字,连个身份都没有。于是他私自赐给称心官职,先赐个大司空,我要你权倾朝野,后赐个大元帅,我要你威风八面。 天光放亮他才回到寝宫去补觉,吩咐小黄门子:“有人来找我,就说我脚疼了一整夜,才睡下。” “是。”小黄门子应了一声,便退出去,守在外间。 李承乾虽然一晚上没睡,却依然睡不着,他感觉父皇一定会来教训他的。 从称心死了以后,这都十多天了,他还没见过父皇的面,都是长孙无忌过来训斥他,他知道最猛烈的暴风雨应该是来自父皇的。 半个皇宫的人都能知道昨天晚上东宫彻夜歌舞,父皇没有理由不知道。 李世民还真的不知道,打死称心是李世民给予李承乾最后的警戒,从那之后东宫的密探都撤回了,非但不再监视他,反而下了一道命令“东宫琐事勿报”。 李世民这一晚上也没有睡好,他让李淳风按照亥时再批八字,果然是凶配,他又拿出一个名贴,递给李淳风。 李淳风打开一看,上面就只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没有其他信息,刚要问这个八字跟哪个人相匹配,李世民张嘴口说了一个生辰八字出来,让他批一下合不合适。 李淳风挺认真的研究了一下这两个人的八字,然后他点了两下那个名贴,说道:“如果此人是男,则大吉 。如果此人是女,也是上吉之数,只不过命犯孤寡,克夫寿。” “你是说这个女子的八字天生克夫?”李世民点了点头,他拿出来的是阎婉的名贴,他说的是李泰的八字。多亏李泰不喜欢阎婉,就算他再喜欢,李世民这回也不能同意了。 别说大家闺秀,就是天庭仙女,她克夫寿也不行啊,皇家最怕的就是寿短,啥事没有还老研究仙丹吃呢,克夫寿的玩意儿谁能往家整? “不是的,是这两个人的八字相克,换个人或许就是良缘。” “哦,那你再试试这个跟她匹配如何。”李世民又报了一个生辰八字出来,李淳风批了一遍,说道:“上吉。”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如果难产的话,比如婴儿子时露头,丑时落地,这时辰算哪个呀?” 李淳风淡淡的一笑:“以露出眼睛为准,婴儿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便是他的生辰了。” 第二清晨,李泰照例去听政,站在金殿最前面,看皇帝是看得最清楚的位置了,李世民今天一上来脸色就不怎么好,一看就是带着气上来的。 早朝很正常的进行,皇帝一直没有主动说过任何一件事,看来令他生气的事,是不需要拿到朝堂上来说的,那应该就是私事了。 李泰估计是东宫的歌舞扰了老爹的清静,他心里暗暗的感激太子哥哥,在作死的路上一直狂奔不止,根本不用任何的助力,可以说是拉都拉不住。 事实上这一次李泰真的猜错了,李世民一点没生太子的气,当你对一个灰心到底了的时候,就不在乎他怎么作了,他作出什么新花样来,你其实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早朝之后的小朝议李泰也是必须参加的,他基本上很少发言,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听政,只不过气氛略轻松一点。 今天的小朝议皇帝没有点长孙无忌的名,长孙无忌也懒得参加,他直接去东宫教育刚睡下的太子去了。 李世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太子妃谎报生辰的事说了出来,并把供词放到桌子上:“众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决断?” 这事要是追究起来,足以定苏家一个欺君之罪,并且自从太子妃嫁过来,皇家接连发丧,这是足以灭了苏家九族的。 这时候一句话说不好,面临的就将是尸山血海,谁敢随便出声?李泰明白这就是李治那几句胡话起了作用了,这苏家是要倒大霉了吗? “青雀,你有什么想法?”别人都可以不出声,李世民直接点了李泰的名字,不管什么事,你是必须得能拿出个章程来的。 第228章 苏家莫名的灾难 突然之间被点名,李泰真的有点发懵。 如果他把苏家往死道上推一把,很明显的就是在削弱太子一系。如果他替苏家说情,很明显的李世民已经动了真火,你这时候装老好人,那不是里外不分吗? 李泰心里是巴不得苏家倒下去,那样李承乾背后的支持者就会少很多,但是他必须保持清醒。 如果李世民已经下定决心要整死苏家了的话,他就不开这个小朝议了,在金殿上就直接下旨了。 既然李世民决心未定,你往哪边倒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一旦倒错了方向,后果一定很严重。 李泰决定先别急着站队,秉一颗公心来看待这件事情,这是最不容易出错的路。 李泰微微一愣,然后开口说道:“我认为这件事情该怎么决断,首先要看动机,如果苏家是有意篡改生辰,那苏家就是灭门的大罪。如果不是有意的,那便详查细审再行定夺。” 房玄龄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有理,不过这动机可是不好查呀。” “好查。”李泰目光清澈的看着房玄龄:“只要查清这八字是从出生就这么认定的,还是后来有过更改就可以了。” 太子妃刚出生的时候,别说李承乾还不是太子,连李世民都不是太子,那时候的太子是李建成,所以那时候的苏家应该不会有攀附之心,纵有也是攀附李建成之子。 “嗯。”李世民满意的点了一下头,李泰很冷静,他的思路很清晰,这是居上位者必须要具备的素质。“这个已经查清了,苏家并非故意隐瞒,而是算错了时辰。” 如果是苏家是故意篡改时辰骗婚的话,李世民都不能等到天亮,昨天半夜就发兵把苏家连根拔了。 就因为苏家不是故意的,李世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当个事说,好像找茬一样,八字之说本来就虚妄,以此定罪总有一种莫须有的嫌疑。 难道因为他们不是故意的,这事就这么算了?李治说了那些话之后,李世民特意把这些事的时间线连了一下。 果然是给他们定亲之后不久,李渊就过世了,他们刚成亲不到三个月,长孙皇后就过世了,太子妃刚报上来说诊出了喜脉,汝南公主被误杀,结果最后连皇孙也没保住。 说这些都是太子妃的八字给克的,未免牵强,说一点关系没有,心里也犯嘀咕。 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这么的巧合凑在一起,你跟我说一句不是故意的,说一句对不起,就能揭得过? 不论八字之说是否虚妄,皇帝这口恶气必须得出。 李世民看魏征颔(音汗)首微笑,面带赞许之意,便直言问道:“你笑什么?莫是不是心里有何算计?” “难得魏王有一颗公心,若换了旁人,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哪顾得别人冤不冤枉。”魏征淡然自若的说道:“这件事最好是不要提,现在讨论八字的问题未免太晚了,这会成为皇家的笑话。不如随便寻个由头,给苏家一点教训就是。” 魏征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他最能体贴皇帝的意思,皇帝要有铲除苏家的意思,就不会这么跟大家商量了。 他就是不出手,心里堵得慌,出手重了又觉得不合适,你给他铺个台阶,他自己就知道下了。 “嗯,有道理。”李世民也是这么想的,他扭头看到了李泰,笑道:“你是不是封过苏家的赌坊?” “呃,是。”李泰真不是故意要封苏家的赌坊,当时确实是不知道赌坊是苏府大管家开的。 “再去封它一次。”李世民不怀好意的笑道:“朕就以驭下不严之罪,罢苏掸(音胆)的官。” “是。”李泰也不敢说别的,只能是应承一声。 下了小朝议,李泰到府衙去找李恪,恰好李佑也在。 “你们这是约好了一起来的吗?”李恪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老四和老五脚前脚后的进门。 “我们还用约吗?亲兄弟当然心齐。”李泰笑着走进后衙:“这地方我是真熟悉。” “我说你还是回来吧,这本就是你的衙门,我坐着也不踏实。”李恪伸手请他们坐,又吩咐下人给他们上茶。 “父皇让你坐的,有什么不踏实的?”李泰笑道:“我难得清闲一阵子,才不回来呢。” “你清闲跟我出城打猎去呗?”李佑看一眼李泰,又对李恪说道:“你哪天休息?把太子哥哥叫上,咱们一起打猎去,好不好?” “我不去,就算是休息日,我也忙得不行,真是腾不出时间来。”李恪毫不犹豫的直接就拒绝了。 李泰也摇了摇头:“说清闲,哪里真的清闲了?出城打猎,我也就只配在心里想想。” “我不信,你现在都不当官了,还有什么可忙的?” 李泰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我这不就是来借人的吗?一天到晚忙不完的事。” “干什么事还需要借人啊?”李佑非常豪气的一拍胸脯:“你要用多少人,我府上有。” 李泰都被他给逗笑了,谁府上没人?李泰的魏王府里至少有八百府兵,用得着跟他借人使吗? 李泰一扬下巴,笑道:“借衙役,你有吗?” “那没有。”李佑私自募了不少的壮勇,那都属于是不能见光的私人力量,不是衙役。 “你想用多少衙役,只管调就是,这衙门本来就是你的,你跟谁借?”李恪心知他来借衙役,就是身负皇命而来,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不如把话说漂亮些。 李泰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个衙役就行,父皇让我去巡查一下东西两市的商铺,看有没有不见光的勾当。” 哥几个闲聊了一会儿,李泰便带着二十个衙役离开了,如果李恪知道他是直接去封苏家的那个赌坊的,估计能乐开花。 李泰上次封那个赌坊是无意的,这次肯定就是故意针对的了,李泰冲苏家动了手,这不就是说李泰和李承乾之间开了明火了吗? 李泰其实也不想这么干,他是奉命而为,有什么办法?李世民则是故意要给大家这样一个信号,若不然的话,封个赌坊派谁不能去? 封个赌坊不费劲,李泰连个理由都没找,直接下令就封,赌坊的人出来跟他讲理,他就一句:“有人举报你们赌坊作弊骗赌,所以封了检查。” 把赌坊给封了之后,李泰脚步轻快的在街市上闲逛了起来,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街边有个大大的告示牌子,离的远也看不到上面写了些啥,总之围着很多的人。 第229章 齐王李佑私募兵 李泰很久没有一个人悠闲的逛街了,他东瞅瞅西看看,正美滋滋的欣赏着长安的风影,忽见前方人头攒动,他自然要过去看一看。 大大的告示牌,旁边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个彪形大汉,还有个小厮给他扇着风。李泰扫了一遍告示牌,原来是在招人,只要青壮年男性。 “你这招人是做什么工啊?我是种地的,你看行吗?” 一个三十来岁,衣衫破旧的男子上前询问,桌子后面的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行,到后面录个名。” “好,那到底是干什么活啊?” “你哪那么多废话?摊上什么活干什么活。” 那人没再多问,直接到后面录名去了。李泰眉头微皱,这告示上只写着招募青壮,不写到底做什么,人家问到了也不说,这多少是有点奇怪。 “说的是,管干什么活呢,给钱就行呗。” “就是,咱出来就是卖力气的,啥活不是干?” “……” 虽然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是看待遇不错,还是有很多人踊跃的录名去了。李泰看了一会儿,转身便走了。 回到魏王府里,李泰吩咐陆清去查一下招募壮勇的事,他就安安静静的整理起素描技法,很快陆清就把调查结果带了回来。 那个彪形大汉叫燕弘信,是阴弘智的舅哥,他们是在给齐王李佑招募壮勇。 李泰一听,简直吓了一跳,这李佑是胆子大还是缺心眼?这么明目张胆的招募壮勇,不懂王法吗? 想起上午他还拍着胸脯对自己说,他府里有的是人,李泰不由得哑然失笑,你私自募兵可不有的是人吗? “二郎,齐王募兵会不会有什么坏心思?”陆清多少有点担心,皇子募兵能干什么?肯定是为了夺嫡,怎么夺?除了杀兄就是害弟,这不能不防。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李泰抻了个懒腰,很不在意的说道:“他还能带兵攻打皇宫不成?不用往心里去。” 说是不用往心里去,李泰回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苏烈。苏烈是从心里感激李泰的,他能够被重新启用,完全是李泰举荐的他。 他回朝之后几次想当面谢谢李泰,都没有找到机会,李泰私下里从不接触任何朝臣。 听说李泰要见他,他都有点兴奋,风一样的速度来到立政殿。 苏烈一脚迈进屋里,便拱手长揖:“魏王殿下。” “不必多礼。”李泰急忙站起来,凌空虚扶一下:“快请坐。” 苏烈走过去,轻轻的坐下,原本大家几乎都是席地而坐的,这不到一年的工夫,京城里上等人家全都有这种“椅子”了,到哪里都是垂腿而坐。 垂腿坐比盘腿坐要舒服得多,椅子为何会普及的这么快?那要感谢帝王级的形象大使李世民,他把金銮殿上的龙椅都改成了垂腿坐的了。 一把椅子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苏烈心中暗自感慨,魏王真是大才,他是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殿下,我这次没有找到你画的那些东西,有些不太熟悉的植物,我都让人连根带土的拿回来了。” 苏烈见植物就收集,本来他的娘子也有这爱好,加上李泰喜欢,他更加的不遗余力了,真是苏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太好了,有时间我过去看看。”李泰笑微微的请他喝茶,又说道:“皇宫的保卫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多多在意才是。” “殿下放心,臣时刻不敢懈怠。”苏烈感觉李泰说了句废话,这本就是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份内的事岂有不上心的道理? 李泰笑着点了点头:“你做事我是相当放心的,只不过有人,咳,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李佑在私自募兵,他倒未必有什么企图,只是小心为上,多加防范总是没错的,对吧?” “皇子募兵,此事非轻,这件事你跟皇上说过了吗?” 李泰摇了 摇头:“还没有,我觉得没必要小题大作、大惊小怪的吧?而且我去说,你觉得合适吗?” 李泰这话不能叫暗示了,这是简单又直接的明示。李佑募兵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李泰要是去皇帝跟前说,有告状的嫌疑,你这是盯着亲兄弟们,随时准备抓人家的小辫子。 李佑到底募了多少兵,到底做了什么事,也都不是很清楚,你捕风捉影的打小报告,这样真的好吗? 李泰要是闭口不谈,万一日后出了什么乱子,李世民查到李泰知情不报的话,那肯定也是一场或大或小麻烦。 李泰去说不合适,不说也不合适,那这件事就得有个人去说,不然我找你来干什么?家里茶叶太多,需要你来帮忙喝点吗? 苏烈笑了笑,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放下茶盏,说道:“我就喜欢像殿下这么直爽的人,不喜欢和那些老学究打交道,说话酸了吧叽的我也听不明白。” “哈哈哈”李泰大笑,点指着苏烈说道:“你呀,你还说别人,你这话说的我都听不明白,你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两仪殿中李世民正翻看着于志宁写的《谏苑》以及李泰写的感想,陈文走过来,躬身报道:“长孙司空来了。” 李世民把李泰抄录的那份放到一边,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 长孙无忌自从亲自管教太子以来,每天都被气得发昏,李承乾总是没有精神,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长孙无忌愁的是长吁短叹,刚刚冲李承乾发了一顿脾气,然后气得自己一甩袖子走了。 看他进门就没什么好脸色,李世民笑道:“谁惹你了?你拉个大长脸给我看。” 还拉个脸给你看?要不看你是皇帝,大鞋底子都摔你脸上,子不教、父之过,你看看你教育出来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高明最近,呃,好一点了,就是我太心急,恨不得他一下就脱胎换骨。”长孙无忌这话说的,把自己都憋屈得肝疼。 “教育太子的确是很费心力,你辛苦了。”李世民居然还有三分说风凉话的意思,这活是长孙无忌自己揽过去的,现在跟谁抱怨? 长孙无忌气呼呼的坐下,李世民拍打着《谏苑》:“于志宁真的是用心了,你拿去看看,这个绝对是金玉良言。” “嗯。”长孙无忌早就想跟李世民要这个《谏苑》了,他特别不满意李世民把这个交给李泰去抄录还让他写感想,可是这话又不能说,他眼看着李世民故意的培养李泰,同时又重用李恪,他心里干着急,李承乾就是不上火。 陈文这时又走了进来,躬身报道:“齐王求见。” 第230章 两仪殿郎舅争吵 宫外建府的皇子每个月可以进宫两次探母,当然每次进宫也不可能只是探母,肯定要到皇帝这儿走个流程的。 “拜见父皇。”李估恭恭敬敬的对着李世民躬身长揖,李世民“嗯”了一声,他直起身又对着长孙无忌拱了拱手:“见过长孙司空。” “殿下客气了。”长孙无忌微笑着点了点头。 也没人让李估坐,李估也没想坐,他就站着说道:“父皇,汉王约我出城打猎,能借我一千卫士清理围场吗?” “你去问问哪个猎户进山打猎,还得有人提前把围场清出来?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打什么猎?” 李世民就不主张皇子随便出城打猎,但要是真的去打猎,他也不主张提前派兵拉网式的把山给清理出来,圈养的动物能叫打猎吗?那叫屠宰。 “现在天气正好,山上凉快,出去打打猎挺不错的。”长孙无忌转头看着李佑说道:“叫上太子,你们一起出去好好玩几天,也用不着清什么围场,让候君集带兵陪你们去。” 长孙无忌看李承乾这么多天过去了,依然魂不守舍的,情绪一直低落得萎靡不振,要是让他出城痛快的玩上几天,应该能把心情调整好。 有候君集保护的话,那比拉网安全的多了,李佑开开心心的来,高高兴兴的走了。 “惠褒可是不小了,我好不容易给他说成的亲事,你跟他提了没有?” 长孙无忌对这事特别的上心,他也不知道阎立本为什么那么坚决的拒婚,按理说阎家女儿嫁进魏王府,对阎家来说是绝对的高攀了。 可是阎立本硬是生生的拒绝了长孙无忌五次,长孙无忌第六次登门,也只换来一句:“若魏王愿意,我阎家自然是愿意高攀的。” “先批一下他们俩的八字,看合不合再说吧,总比把他提活心了,回头再告诉他不合适要好。”李世民淡淡的一笑:“怎么这么急着给他张罗亲事?是想看他成了亲再去封地么?” 一听这话,长孙无忌的脸更长了些,他冷哼一声:“你天天就想着把我发配出去,我明天就上表辞朝,什么官也不做,就在城里做一布衣百姓,不碍你眼了吧?” 李世民一看这是吃错药了,聊个天怎么跟疯狗似的? 李世民也重重的叹了口声:“见过不知好歹的,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趁着我还活着,把世袭刺史这个事给你定下来,你子孙后代都不用愁了。你不愿意走,就让冲儿先去封地,你在京中住到老,谁管你?” “谁稀罕世袭?跟你说了,我不同意,不同意!”长孙无忌揪着自己的官服,大声的嚷嚷:“我这身荣耀是靠半生的戎马之劳换来的,儿孙后代想要功名也得自己挣,靠祖宗吃饭算什么本事?” 李世民气得“啪啪”直拍桌子:“好你个长孙无忌,不为了儿孙后代安享荣华,我们横刀立马,拼杀半生是为了自己吃饱穿暖啊?” “嘎吱!”李泰一推门,就感觉到屋里有股剑拔弩张的硝烟味,他尴尬的牵了牵略显僵硬的嘴角,把刚迈过门坎的脚又缩了回去:“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 说着他轻轻的拽动房门,要把门再给关上,李世民沉声喝道:“进来!” 李泰避无可避了,只好慢慢的推开门,轻轻的迈步走了进来,缓缓的把门带上,然后提着一口气,静静的走到李世民面前,低头一揖:“见过阿爷。”又略转身,对长孙无忌说道:“见过舅父。” “你干什么来了?”李世民身子往后一靠,现在就看这个儿子是最顺眼的了。 “我奉命去封了苏家的赌坊,特来交令。”李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双手捧着朝前一递。 “你封苏家的赌坊干什么?” 长孙无忌突然就是一嗓子冲着李泰嚷了起来,苏家虽然不算是最顶级的豪门贵族,在长孙无忌面前算不得什么权贵之家,但是狗尿苔不济,人家不是长 在金銮殿上了吗? 苏掸只是个秘书丞,官不大,但身份特殊,人家是太子妃的亲爹。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打老丈人? 动苏家不能直接削弱太子党系的势力,但这是一个信号,这表示皇帝对太子的信任度降低了,有人敢动太子了,朝中的中立党就会根据风向选择站队了。 李泰禁若寒蝉般的一缩脖子,怯生生的望了李世民一眼,弱弱的说:“阿爷让我去的。”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无奈的撇了撇嘴:“有事说事,你封个赌坊有什么用?” 长孙无忌想不明白,苏家要是真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那就光明正大的处理呗,要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封个赌坊呢?癞蛤蟆上脚面,你这是不咬人膈应人啊。 “找茬还用多认真?随便找一个就行呗。”李世民倒是实在,我就是找茬收拾他。 长孙无忌眼睛瞪得溜溜圆,他还没见识过李世民这么无理取闹的一面,当皇帝的人还能随便找臣子个茬?这个臣子还是自己的儿女亲家。 李世民跟长孙无忌说了太子妃和太子八字合的缘由,虽然苏家确实不是有意报的假生辰,但的确是太让人心里犯膈应了。 “我的天呐。”长孙无忌听完一身的冷汗,仔细数了数李渊、长孙皇后、汝南公主、帝孙:“这是一辈一个呀。” 李泰也觉得冷汗直往出渗,他是不信什么八字九字的,这不过就是个巧合罢了,他想到的是李治,一句话就把苏家推进了万丈深渊。 他知道历史上李治也是一句话就把李泰推进了万丈深渊,总是那么不经意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没有千百次的悄悄演练,脱口而出的时候不会那么精准的正中靶心吧?这小子是天生的腹黑,千万小心,可不能得罪他,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太子妃,不行就废了她吧?”长孙无忌真心的有点打怵了,这哪天再把太子给克死了,对了,太子这足疾也来的不明不白,说不定就是她克的。 “废太子妃不是小事,这得” “是啊。”李世民话还没说完,李泰就接过了话茬:“不如找人先破解一下,如果这厄运能解,总比废妃要好。” “嗯,惠褒说的有理。”长孙无忌刚才是有点欠考虑了,这种事能小别让它大,能无别让它有,废太子妃怎么说都是皇家一桩丑事。 “你外甥说啥都有理。”李世民白了长孙无忌一眼:“惠褒说的有理让惠褒说,世袭刺史这个事,对还是不对?” 第231章 真有爱操心的人 曾经有一个能把小孩儿逼疯的灵魂拷问,“你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穿越到大唐的李泰,以为自己这辈子也遇不上这样的灵魂拷问了,毕竟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 没想到这个魔咒一样的灵魂拷问,突然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世袭刺史这个事,对还是不对? 这明显是一个功在当代、乱在千秋的事,把这些大功臣都打发到封地上去,京城里压力顿减,省得他们在各个皇子身后站队,搞不好就内乱了。 但是分封那么多的世袭刺史,势必会滋养出一群又一群混吃等死的蛀虫,这还是小事,如果那些蛀虫再有点本事加野心,这大好江山很容易变得四分五裂。 这些利与弊,用不着李泰来讲,这些他们两个都是心知肚明的。 李世民想的是,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功在当代就行了,至于后代,我可以一句话让他们世袭爵位,下一任皇帝也可以一句话取消世袭制度。 长孙无忌想的是,赊三何如现二?放着眼前的利益要先守住,至于后代,世不世袭爵位,他们也都是个个做着高官,谁稀罕一个刺史的名头,为这用不着的恩典,全家搬离京城。 李泰左看一眼李世民,右看一眼长孙无忌,他满脸的为难,他们这哪是问世袭刺史对不对,这分明是在问你跟阿爷亲还是跟舅父亲? “这个问题我还没考虑过,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行吗?”李泰聪明的把问题暂时性搁浅了,往哪面倒都不对,又没办法保持所谓的中立,那就让矛盾先缓一缓。 “行,你想吧,想好了说。”李世民双臂环胸,一副等着看笑话的姿态,真是恨得人牙痒痒。 “好,那我回去想了。”李泰转身就跑,连个招呼都不和他们俩打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对望着笑了,这孩子跑的倒是快。 陈文在院门口靠墙站着,见李泰跑了出来,他向前两步,笑道:“殿下要回去了?” 李泰笑着回了句:“我阿爷和舅父,他们两个吵起来了,让我评理,我不快点跑,怕被他们拆了。” 陈文笑着应和了一句:“这天底下敢跟陛下顶嘴的人屈指可数,敢跟陛下吵的人,唯有长孙司空一人而已。” 李泰忽然领悟,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之间的关系那是铁打的,李世民临死还不忘嘱咐褚遂良一定要保护好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是铁了心的保李承乾,李承乾谋反之后,他便转头去保李治了。自己要是想夺嫡争位,是不能忽略了长孙无忌的。 李泰心怀感激的冲陈文略一低头,拱了拱手:“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殿下慢走。” 李泰一路上就在琢磨,该怎么对待长孙无忌,上策是得到长孙无忌的支持,下策是铲除长孙无忌的势力。 两条路难度都不小,长孙无忌把全部的身家都押在了李承乾的身上,他一直以来对自己就是忌惮多多,想改变一个人的看法,诚如蜀道之难。 长孙无忌不是一匹狼,而是一头雄狮,想要拿捏住他,可不是一般的难。想要除去他,那就是以卵击石。 除去他,必须一举成功,否自己就将万劫不复,以自己这点能量,起这个念头就等于是编造了一个笑话。 还是拉拢他的好,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可是该怎么拉拢他,他需要什么呢? 李泰边走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的就回到了立政殿。李治像模像样的在画画,虽然画的不怎么样,但画的很认真。 小妞妞摇摇晃晃的跑到李泰面前,手臂举高高的等着抱,李泰弯腰就把她给抱了起来,她搂着李泰的脖子,化身为了李泰身上的小挂件。 李泰抱着妞妞走进屋子,意外的发现小兕子居然提着毛笔在练习写字。李泰笑道:“兕子知道练字了,真乖。” “二哥,你看我写的好不?”小兕子得意洋 洋的一扯她刚写完的大字,举着纸让李泰看。 李泰还抱着妞妞,根本不可能接她手里的纸,不过就着她抖动的瞬间也看得出来水平,兕子目前为止的书法水平堪称是灵魂派书法家,一般人认不出来她写的是啥。 “还好,不过小孩子不能长时间握笔,免得长大了骨头变形,知道吗?”李泰没想过这么早就教兕子写字,奈何兕子聪明,人家自己看着就看会了。 兕子把纸一扔,笑哈哈的仰着小脖子,问道:“二哥的字就是最好看的,对不对?我也要写的跟二哥的一样。” “阿爷的字才是最好看的,兕子要学就学阿爷的飞白书。” 兕子不知道什么叫飞白书,不过她没问,她直接问:“怎么学?” “看,就看,睁着眼瞪着眼的看,把字的结构和位置牢牢的记住,然后闭上眼睛回想,什么时候你回想的和你看到的一模一样,就可以下笔了。” “不用写吗?”兕子看李治每天写大字,那不就是在练书法吗?她怎么就不用写了呢? “先看,一个字看它二年,看到烂熟于心了,再动笔,事半功倍。”李泰说的是真的道理,也是真的不想让兕子过早的动笔。 听说光看不用写,就能练出一手好字来,兕子兴奋得拍着巴掌又蹦又跳。 天特别的热,抱着妞妞一会儿就一身的汗,李治也不画画了,他拿把扇子给李泰和妞妞扇风。 李泰让云海盛点冰果给大家吃,他一勺一勺的喂妞妞喝冰凉的汤汁。 兕子吃了半碗的冰果,她扯着李泰的胳膊使劲的摇晃:“二哥,我还要冰果,再给我点。” “不行,凉东西不能多吃,贪凉会生病的。” “我热,我热的受不了了。” 李泰看一眼云夕,吩咐道:“给公主打扇。” “是。”云夕应了一声,拿把扇子追着兕子给她扇风,逗得大家都跟着笑了。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一进殿门,就听到满屋的笑声,顿时觉得舒心不已,这才是家的感觉。 “多亏了青雀,不然这帮小鬼都能让人头疼死。”李世民最欣慰的就是,李泰能把弟弟妹妹都照顾的极好,一点不用他担心。 “嗯,惠褒确实是辛苦了。”长孙无忌忽然又想起了李治,他说道:“光哄着玩可不行,你也得关心一下雉奴每天都学些什么,听说他在学馆就学画画和踢踺子,这可不行,大好时光不能荒废在嬉戏上。” “他学的东西挺多的,你要是不放心,不如雉奴也交给你教育吧?” ps:在读书少写书多的书架里发现一本好书,有空的可以去看看。 第232章 知识就是生产力 宫门窄,天地宽,抛撇朱帘画栋出城关;蟒玉带,紫金冠,挈(音切)领强将精兵入深山。 风淅淅,绣毂(音骨)碾尘,耳听莺啼鹊噪;日漫漫,雕鞍迎风,眼见独鹤双鹇(音闲)。 在李佑的极力撺掇下,一个壮观的打猎队伍终于出发了,李承乾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正中间,旌旗无数迎风猎猎,刀剑成排寒光凛凛,直如同是出征一般的振奋人心。 李承乾左面是汉王李元昌,右面是齐王李佑,后面是候君集、贺兰楚石、杜荷、纥干承基、张恩政等人。 盛夏时分,天气十分炎热,深山密林之中格外的凉爽,这天高地阔之感令人眼界放远,心胸舒展得特别开。 李承乾一直郁郁伤怀,这一出来顿觉心情开朗了不少。李佑从小就爱打猎,恨不得常住在山上才好,更兼他前几日进宫惹了一肚子愁闷,此时更是平添几分欣喜。 按理他进宫探娘也没什么别的事,偏生阴妃沉着脸、郁着火的跟他抱怨了许多,说什么杨妃的儿子能留在京中做高官,她的儿子就得被发配到封地上去。 李佑称病,赖在京城不肯走,可再怎么也赖不了太久,父皇都明说让他早点离京了,他有什么办法? 四皇兄是嫡子,父皇不舍得放他走,而且还特批住在皇宫里。三皇兄天天张罗走,饯行宴都摆两回了,结果父皇硬把他按到府衙不让走。 偏偏自己又没有嫡子的身份,又没有三皇兄的才华,又没有讨喜的好性格,看来想留在京城是困难重重了。 候君集这次回朝心里也不太痛快,他虽然是自作主张的跑到高昌去的,却也没折了大唐的军威,凭候君集三个字就吓死了高昌的老皇帝。 虽然硬说自己一人灭一国,多少有点牵强,那也怪苏烈突然冒出来,抢了自己的风头,若不然区区一个小皇帝,自己就不能生擒他了吗? 本以为立此奇功,皇帝能大肆奖赏自己一番,没想到灭高昌的功劳被他一句话给抹成了零。 出来打猎正好散散心情,山上不缺毒虫猛兽,自己手里恰有弯弓钢刀。 “我就喜欢出来打猎,自由自在多好,我生平最恨别人管我。”李佑和李承乾并肩走着,身旁是贺兰楚石和纥干承基随行。 李承乾幽幽一叹,边拨草前行,边轻轻的说道:“有几个人管你啊?一天有二十多个老师围着我骂。” “骂?奶奶的,谁敢骂我,我就宰了他。”李佑生来性子野,一时没人约束就会惹祸,说话更是有名的口无遮拦。 李承乾只能是无奈的笑笑,天地君亲师,老师骂你是天经地义的,除了听着还能怎样?李承乾能做到的就只是阳奉阴违了。 “我也看不惯那帮老东西指着太子的鼻子骂,但凡太子点一下头,我早一刀撅他个窟窿了。” 纥干承基愤愤不平的跟着帮腔,贺兰楚石急忙低喝一声:“休得胡言。” 李佑转头见李承乾情绪低落,耷拉着脑袋,他笑道:“出来玩就是寻开心的,别提那些堵心的事了。” “是啊,看看咱们谁先打到第一个猎物。”李承乾提着弓,加快了步伐,李佑急忙跟上。 “猎物能不能打到不说,这山里是真凉快啊。”李元昌深吸一口气:“皇宫里怎么都是热,一直有人打扇也没这么舒爽。” 当真的吗?只能说你对现在的皇宫不够了解。 李泰身为皇子,太监、宫女围成圈的给扇扇子,足能把人扇感冒。可是李泰不喜欢被人这么侍候的感觉,他讨厌有人在他身前身后围着。 他的生活一点贵族气象没有,满皇宫就数他最为节俭。 吃东西挑素食,什么粗粮、野菜都能咽得下去。穿衣服他自己说了不算,但也是尽量挑简单的穿,不是有事情,尽量不穿蟒龙袍。 他甚至不需要别人侍候,他凡是能自己动手的都自己来了,洗脸只需要 别人给准备水,这在宫里是很奇怪的事情。 他的屋子里人总是很少,能少一个绝不多一个,连侍候两个公主他都尽可能的自己动手,这倒不是怕别人做不好。 他知道任何一个宫女、太监在侍候这方面都比他强一万倍,但是有些事是不能替的。 就像抱孩子这不能借别人的手,谁抱她她就和谁亲。像喂饭、洗手这种琐碎的小事,本就该是下人们做的,但如果你亲自做,她们和你的感情就不一样了。 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李泰是一天比一天难过。别人都很适应这样的天气,他却受不了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 因为享受过,所以不愿再将就。但是时代所限,大唐怎么也是发不出来电。 李泰成天的琢磨怎么能弄出来一个不用电的风扇,他先在纸上粗略的画一个电风扇,然后又画上一个风车,一个水车,他觉得这都是能转得起来的东西,其中可能有一定的联系。 模模糊糊的记得前世小的时候,好像是玩过那种拉绳的风扇。具体的制作工艺,他实在是不知道,只知道好像是要用到齿轮,于是他就画了个齿轮。 他这零零碎碎的图画加上他清清楚楚的想法,跟那些匠人们反复的研究了半个来月,终于发明出了拉绳的风扇以及脚踏的风扇。 铁扇叶做不出来,宫里也不允许出现刀片一样的东西,木制以及竹制的扇叶偏厚,风力特别的大,而且弧度不好掌握。 最后用竹子绷出扇叶的外形,然后糊上丝绢,类似一个形状怪异的扇子,优点是轻便好用,缺点是不结实,不过对付用个十天八天还是没问题的,好在这个扇叶造价不算太高,一天一换也换得起。 研制成功了,李泰立即下令大量生产,各种大小的都可以尝试。 立政殿至少需要十个,甘露殿、两仪殿都得有,而且这么好的东西,李世民肯定得显摆个臭够,把他送人的那份也得带出来。 研制用了半个月,生产只两天就弄出来五十多个。李泰带着最大的一架,来到甘露殿,进门就把给李世民扇风的宫女给轰了出去。 “阿爷,我给你带来一样好东西。”李泰一招手,两个小太监抬着风扇摆到李世民身前两米处。 “阿爷,你热不热?”李泰这一句话问得李世民斜眼瞪他,你把人给赶跑了,然后问热不热,这不是欠揍吗? 李泰嘻皮笑脸的看着李世民:“阿爷,你看着。”他一指风扇,说道:“风来。” 小太监一拉绳,把李世民惊奇得嗷嗷直叫,这儿子厉害,把天上的风婆婆都请到家里来了。 看李世民兴奋的像个孩子,李泰从心里高兴,做儿女的不就是该让老人这么开心吗? 李世民激动的手直颤,在风扇前转来转去的,一迭连声的叫好。 “青雀,朕正有事要交待你去办,这东西来的巧。” 第233章 没事就去送个礼 这礼送的,不图你赏我点啥,你夸我两句也行啊,送你这么好的风扇,就换来你给我安排点活干? 李泰脸上带着一点小情绪,很不情愿的样子。 李世民就哈哈大笑,太喜欢这个,这个玩意儿了,这风足能超过十个人猛劲的扇扇子。 “这个好啊,这个太好了,你做了多少个?” 李世民这适应能力是真强,上次李泰发明的逍遥椅,直接送给他一堆,让他拿去赏给他的老兄弟们,这次就知道问李泰有多少个了。 李泰心里暗笑,这个老爹还挺有意思的,嘴上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 “我是这样安排的,两个最大的,这里一个,两仪殿一个。稍小一点的,东宫一个,立政殿每个卧房有一个,画室有一个,正厅有一个,然后就是陈公公和云海各一个。” 李泰故意没说,他已准备好让李世民拿去送礼的那一部分,就看他能不能管自己要。 陈文的老眼睛“唰!”的一亮,我还有一个? 看看四殿下提的这些人,除了至亲就只有他和云海有份,云海侍候了李泰整整十六年,论地位没有陈文高,论感情谁能超过人家? 云海有不要紧的,最关键的是齐公公没有,陈文心里这个舒坦,这张老脸立马变成了一朵大花。 李世民笑问:“没有别人的了?” “有啊,我说的都是宫里的人。宫外我打算送给两个皇姐各一个,舅父一个。”李泰说的还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加了个舅父,算是唯一的外戚,其余的一个没有。 “我问你还有没有多余的了?”李世民笑微微的看着李泰,以前生怕他跟朝臣走的太近,现在可好,他身边干净的,除了血亲可能就剩下个陆清了。 看李世民终于忍不住问了,李泰调皮的笑了:“有啊,阿爷你想赏给谁尽管赏,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三五十个现货还是有的,再说这风扇做起来不难,一天能做二十多个。” 李泰满脸都是骄傲,看我厉害吧?看我有先见之明吧?得意洋洋兼嘻皮笑脸的等着父皇夸他。 李世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这孩子越来越可爱了:“我倒没谁可赏的,你想给谁就给谁好了。” “谁我也不给。”李泰感觉自己这都给出去不少了,总不能逮谁给谁发一个吧?搞慈善也没有这么搞的。 “你这个小气。”李世民轻笑一声:“李靖一直闭门谢客,你替我看看他,顺便给他送一个过去。” “是。”李泰痛快的应了下来,这不算个事,就是去送个礼嘛,容易得很。 “魏征那老家伙也有几天没上朝了,你给他也送一个过去。” “哦,行。” “秦琼身体总不好,反反复复的折腾,你去看看他,给他也送一个。” “嗯,好。” “苏烈不用我提醒你吧?你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苏家帮你打理的。” “呃,是。” “房玄龄、李百药、杜正伦……”李世民跟打开花名册了似的,一口气的往下点名,点得李泰眼睛都直了。 “父皇,这么多的人我也送不过来啊,不如你下道旨,我派人挨个给他们送到府上吧?” 东西送人没问题,问题是个个都亲自去送的话,一来分身乏术,二来这么热火朝天的挨个朝臣家里跑一遍,不是很招人眼么? “一个一个送,有什么送不过来的?”李世民嘱咐一句:“到谁家都进去多少坐一会儿,别把东西一扔,抬腿就跑。” 李泰一听就笑了,好好的东西让李世民给形容的,不像是出去送礼,倒像是出去扔垃圾的。 “愣着干什么?去吧。” “哦。”李泰笑着说道:“我争取在秋天到来之前完成任务。” 送礼第一站,李靖的家,来到府门前,早有人过去跟守门侍卫打了招呼,侍卫急急忙忙 跑进内宅去报告。 听说是魏王驾到,李靖赶紧吩咐动乐相迎,别的人都可以拒之门外,但是李泰不行。李泰亲自出城迎接他,为了保全他的面子,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李靖嘴上不说,心里是有数的。 听到鼓乐声动,李泰侧头笑道:“我以为能给我一碗闭门羹呢。” “他敢,我砸碎他的大门。”陆清双臂环胸,目光如水的望着前方,一点没觉得自己说了句多大的大话。 “哎呀,吓死我了。”李泰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竖起大拇指:“陆校尉,你真勇!” 陆清被他给讽刺得心虚了:“砸门我还是敢的,我又没说砸人。” 李靖带着几十个下人,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见李泰笑吟吟的站在门前,他老远就抱起拳,笑着拱手一揖:“不知殿下驾到,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卫国公,客气了。”李泰也拱手一揖:“是我来的唐突,还望国公勿怪。” “说哪里话来?殿下,请。”李靖豪爽的一伸手,请李泰进府。 “卫国公稍待。”李泰伸手一指身后的马车:“我奉父命给国公带来一个小礼物,让他们抬进去吧。” 李泰人手带的足够,抬东西用不着李靖的人,但是你带挺大个物件去人家家里,必须得先征求人家的同意才能进门。 虽然这个同意多少带点强制性,首先李泰这个身份就已经不容拒绝了,其次人家张嘴就是奉父命,他的父可不是一般的父,有他这个父命在,不管送你的是啥东西,你都没有拒绝那个选项了。 “这”李靖往马车上扫了一眼,风扇用青布裹着,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沉不沉啊?连车一起进去吧。” 李泰很认真的看着李靖,很严肃的说了句:“车,车不给你。” “哈哈哈……”李靖真的是没忍住,好像真没谁能一句话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这个魏王年纪不大,还挺幽默的,这么平易近人的殿下实在少见。 李泰和李靖并肩走了进去,陆清一挥手,两个下人抬着风扇随后跟上。 “殿下,请上坐。”来到正厅,李靖朝主座一伸手请李泰上去坐。 李泰微微一笑,直接坐到了下首的坐位上:“卫国公是主,我是客,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 李靖自然也没去坐那个主座,他就和李泰隔桌而坐:“殿下是君,我是臣,哪有君下臣上的道理?” 李府的仆人端了两盘水果摆上来,又倒了两杯热茶。 陆清指挥人把风扇上的青布罩拿掉,看着目瞪口呆的李靖,他骄傲的笑道:“卫国公上眼。” 下人一扯绳子,风扇立马转了起来,呼呼的风吹到李靖的脸上,李靖一下跳了起来:“这,这这这” 李靖跟李世民一样,一边嗷嗷的乱叫,一边在风扇前面来回转圈。 这时一个丫环低着头,提罗裙,迈步走了进来,到李靖身前微微一福:“老夫人心疼病犯了,请您速到后宅。” 第234章 这章是昨天欠的 李靖看一眼那丫环,冷静的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泰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抬腿就走好像明知道人家有事,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继续坐着好像明知道人家有事,你还在这儿耽误事;跟过去看看,人家那是后宅,还是算了吧。 李靖恭恭敬敬的朝李泰拱手一揖:“殿下稍待,我去去就来。” “卫国公请便。”李泰微微一点头,李靖转身走了出去,走不多远,见那个丫环就在转角处等着。 李靖走过去,沉着脸,低声喝道:“明知殿下在此,为何谎报老夫人犯病?” “是老夫人有话。” “什么话?” “老夫人想求四殿下给画一副画像。” 李靖“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了,李泰见他回来的这么快,多少有点诧异。 李靖笑呵呵的说道:“虚惊一场,你道这心疼病是怎么个心疼病?” 李泰两眼茫然,心疼病还能是怎么个心疼病?除了心脏病,估计就是胆囊炎了。李泰没有乱猜,他只是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李靖,等待着他自己来揭晓答案。 李靖笑道:“是我娘心心念念的惦着想请殿下给画个画像,听说殿下亲临,她老人家生怕我忘了提,急得心口疼。” 原来是这么个事,这还至于急的心口疼?真是够会夸张的,李泰轻轻一笑:“这倒不算什么事,只是今天我没带纸笔来,改天我专程过来。” “纸笔我府上还是有的。”李靖怎么感觉这个殿下有点瞧不起人呢?武将家里就连文房四宝都没有了吗?画画大概需要的不光是笔墨,于是他补充道:“颜料也是有的。” 李靖带兵出征的时候,李泰正在研究铅笔,李靖是没见过李泰的画的,回来之后没几天,他就闭关了,到现在为止他只是听家里人说起过四殿下的画画的很好。 很好能有多好?画画又算得上是什么高级技能?李靖根本也没往心里去,只是老娘想要一副殿下画的画,他不得已才提了一嘴。 李靖觉得老娘想画的也未必一副多好的画像,不过就是想给儿子争一份荣耀罢了,因为听说殿下给别人画过画像,他就想让自己家也有一份。 李靖豁出脸面来求李泰的画,也不过是全一份做儿子的孝心而已。 “不是的,我的画法和别人不同,笔是用罗子黛制成的,不是毛笔。”李泰微笑着轻叹了一口气:“罗子黛越来越少了,也不知道我大唐什么地方有眉石矿。” “眉石矿倒是有,只不过都是青黛和铜黛,罗子黛好像只有波斯才有。” “青黛、铜黛也是需要的,虽然用来作画品质差一些,但是用来写字没有问题。”李泰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便笑道:“卫国公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个忙?” “殿下有话只管吩咐就是。” “父皇命我主编一本地志类的书籍,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很多,卫国公能否抽空去魏王府看一看,有什么需要修正之处指教一二。” “殿下实在是太抬举我了,地志类的东西我也不懂啊。”李靖感觉这个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人家著人家的书,我跑过去指手画脚干嘛? “卫国公走过的地方多,知道的事情多,看看有什么错漏之处,校正一下稿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不只是地志类的,各行各业的技术都有人在编撰记录,目前兵法还没有人整理,卫国公文韬武略,著《兵法》当是手到擒来。” 这才是李泰最想要的,书籍是知识的载体,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没有好的教材怎么能有好的教育? 想要大唐长盛不衰,必须挖空这些人才的脑袋,把他们的知识先记录下来,有了这些记录,后人才有的继承,不然怎么办?靠口口相传吗? “这个”李靖犹豫了,兵法不是不能整理,而整理完了归谁?所谓宁传千金不传一技。有些东西是认可 带进棺材里,也不能传给别人的。 皇帝让他教候君集兵法,他满口应承之后只教了一部分,为这个事,候君集甚至跑到皇帝面前说李靖有谋反之心,因为每到精微之处,李靖则不教授。 李世民问到他的头上时,他说:“这是候君集有谋反之心,如今四海安定,我教他的东西足够他保家卫国了,他还想往多里学,是图谋什么?” 后来有一次候君集走路的时候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路过尚书省的大门居然走了过去,半晌才反应过来,又走了回来,被李靖看到了,李靖就对李世民说:“候君集意不在人,必将谋反。” 李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到头来被属下诬告谋反,自己带的徒弟狼心狗肺,自己带的属下也人面兽心,不免一时心冷,干脆与世隔绝了。 现在李泰提起著《兵法》一事,他不是不想写《兵法》,是不想让《兵法》广而告之,这东西要是谁都可以随便学的话,天下是不是就大乱了? 李泰看他吞吞吐吐的,感觉他是有所顾虑,盲猜也没什么准头,不如直接问了:“卫国公有何犹疑之处,尽管明言。” “殿下可知圯(音疑)桥三进履么?《兵法》不同与其他,不遇至人不可轻传。”当年黄石公传给张良兵法,那是经过一番考验的,李靖的意思是兵法不能乱传。 李泰也没有乱传的意思,别说在大唐,就是现代社会,想学兵法也得是专门的国防大学,并不是每一所大学都开设兵法教育的课程。 “不愧是卫国公,果然思虑周全。我是说魏王府里藏书过万,负责著书的人役数百,如果卫国公有著书之心,那里可以提供一切方便,至于书著成之后,可献于朝廷亦可留于家传,泰没有把《兵法》列为学馆教材之意。” 李泰这次说明白了,我只是帮助你著书,不抢你的成果。李靖也听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小心眼了,这个魏王年纪不大,格局很大呀。 李泰格局老大了,你没写出来,肯定不抢你的,不先哄你写出来,抢啥呀? “既如此我一定过去看看,说实话我也正有整理整理兵法的想法。”能把一生所学凝结成字,著成书籍永世流传,这可以说是每个人的心愿,区别只是有的人才华不够,只能是想想罢了。 李靖笑哈哈的陪李泰闲聊了几句,就吩咐人备宴,李泰没有混饭吃的想法,他还得赶着给下一家送礼呢,于是坚决的推辞了饭局,带着陆清离开了李府。 刚转过一条街,迎面看到李恪一身尘土的走了过来。 第235章 来自魏征的指点 皇城就是皇族生活的地方,出门碰到个皇子简直太正常了,但是碰到个灰头土脸的皇子好像就不太正常了。 李泰跟没见过李恪似的,眼睛瞪得巨大,李恪可是这些皇子里面最在意形象的一个。什么时候都是从里到外的透亮,干净的令人发指。 李泰看陆清一眼,陆清也迷茫,谁知道你三哥怎么回事? 迎面碰上总得打个招呼,李泰翻身下马,随意的一拱手,笑嘻嘻的说道:“参见三殿下,三殿下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李恪这身上实在太明显了,李泰要是装瞎反而会更尴尬,于是他就直接选择嘲笑了。 李恪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大白眼使劲的斜了他一眼:“这都是替你遭的罪,你有脸笑我?下次再有这好事,找你那住东宫的太子皇兄,别往我身上推。” 李泰就是收不住笑,不知道他这抱怨是从何而来,于是笑问:“替我上灰堆里打滚儿去了?” “你?”李恪拿扇子指着李泰,气恨恨的点了他半天:“好,不领情,是吧?你等着,我明天早朝就辞官,这好事以后都是你的。” “别想好事了,父皇不会同意的。”李泰笑着翻身上了马,礼貌的朝李恪拱手一揖:“明天早朝见。” “走你的吧。”李恪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还不如不掸了,掸了个尘土飞扬。 看他身后带着府衙的衙役,就知道他这是为公事弄了一身的土,李泰暗暗的点头,李恪还真是个好官。 李泰带着陆清第二站来到魏征的府门前,拜贴送上,不一会儿魏征带着儿子和仆人们出来迎接,也没有鼓乐之类的繁琐。 李泰抢先上前躬身一揖:“学生见过魏公。” “殿下过谦了。”魏征微微颔首,脸上满满的笑意,魏王这近一年来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了,不说别的,就这个谦卑有礼的态度就超越了所有的皇子。 其他皇子或许没有之前的李泰那么傲慢,但骨子里的优越感是掩饰不住的,形式上的礼貌和发自内心的尊重,是瞒不住人的,只不过你自己意识不到,别人不肯揭穿你罢了。 “殿下亲临寒舍,真乃荣幸之至,请。” “好。”李泰回头看一眼马车,两个小厮已经把风扇抬下来了,李泰笑道:“我带来一个小物件,魏公应该能喜欢。” 魏征早就看到了,青布罩着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总能猜得到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不然拿到这儿来比划一下干什么? “小物件,呵呵”魏征故意又扫了那个风扇一眼,回身吩咐道:“来呀,把门拆了。” 风扇确实看起来是不小,但是即使是横着进门,开大门的话,也用不着拆门。 “哈哈哈……”李泰忍不住笑了,连陆清都笑了,都说魏征是个老顽固,这也不像啊,挺会说笑话的。 一行人来到正厅,大家很默契的没人奔主座,李泰坐在魏征的对面,微微的笑着:“魏公这几日未朝,父皇很是惦念,天气炎热,特叫我送个风扇过来,以消暑气。” “劳陛下挂念了,贱躯无恙,只是这几日有些疲惫而已。”魏征看一眼那个风扇,那个东西能消暑气? 李泰一抬手,陆清扯下青布罩,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个有点奇奇怪怪的风扇,不知道它怎么消暑气。 陆清缓缓的拽了一下绳子,风扇缓缓的转动起来。 “哇,有风!”魏叔玉惊讶的尖叫一声,完全忘了这厅堂上还有父亲和殿下在。 陆清慢慢的加快速度,风越来越大,呼呼的风吹得魏叔玉的头发飘了起来,满屋子的人都像没见过风一样,疯了。 陆清只是演示一下,便把绳子交到了满眼好奇的魏叔玉手里,还叮嘱道:“拽的越快风就越大,拽的越慢风就越小,要注意均速。” “多谢。”魏叔玉接过绳子,适应两下就会了,觉得有意思,就一直拽啊拽。 魏征笑道:“这风扇属实是不错,就是有点费儿子。” 李泰也笑了,看来送礼这个活是不错,有名的老古板都能谈笑风生了。李泰刚要说话,魏征抢先开了口。 “前日陛下问我治国当以何为本,我苦思不得要领,殿下可有什么见解么?” 李泰笑肌正酸着呢,没想到这个老山羊鼻子一个弯就拐到治国上去了,你是不会放松吗?聊聊天气也行啊。 人家把话题拉的这么正经,李泰赶紧正经一点,微微调整一下坐姿,很认真的说道:“我不懂什么治国的大道理,先生问到了,我就姑妄言之。我以为治国当以德为本,居上位者当知厚德载物、雅量容人,更应知居安思危、戒奢以俭。” 李泰这话要是让李治听到,他的人生观都得塌,他说要以德治国的时候,李泰玩命的纠正他,告诉他要以法治国,现在他自己说治国当以德为本。 李泰这么说,没别的原因,就因为他知道魏征有句名言叫“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李治要是在的话,李泰一准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才叫会说话,懂吗?弟弟。” “嗯。”魏征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不错,是个好苗子,众皇子里无人能出其右。忽然他指着风扇说道:“这风扇不少钱吧?还得配个人拉绳,岂不奢靡?” “皇亲贵胄、富豪之家,每到夏日常有四五使女打扇只侍一人,有此风扇只需一人便可使整间屋子的人都凉爽,节省大量的人力,此乃省钱之举。” 李泰从进门就感受到一股简朴之风,魏征果然是值得敬佩的一代良相,莫论能力就光凭廉洁二字就足以名标青史了。 “嗯,言之有理,这么说殿下要破费了。”魏征微眯着眼,笑道:“你应该给满朝官员,一家送一个风扇,吹走奢靡之风可是一大功绩。” 李泰一捂额头,哭笑不得的回道:“父皇正是如此吩咐我的,我这一夏天就负责挨家送风扇了。” “挨家送?那多累呀,你不会下贴子请他们去魏王府吗?” “多谢魏公。”李泰站起来冲着魏征深深一揖:“我明天准备一下,后日便宴请百官,魏公一定要赏光哦。” 魏征没说去不去赴宴,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你送了几家了?” “两家,我先去了卫国公家里。” “那后日摆宴有点早了,有几个人你得亲自去送,像你舅舅、房玄龄……” “多谢魏公指点。”李泰就不用坐下了,刚直起腰来,又是深深一揖。 第236章 这件事我不同意 盛夏的黄昏带着三分柔情,残余七分燥热,人们纷纷推开窗,引风入室以图消减暑气。甘露殿却是纱窗紧闭,一点不在意窗外那一丝半缕并不算凉爽的微风。 两个风扇对着吹,吹得李世民都打喷嚏了。 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贪。李泰送给他两个最大的风扇,分别放到两仪殿和甘露殿,他派人到魏王府拿了二十个风扇过来。 这么好的东西,屋里就放一个哪够?至少得放俩。没有这么大的也没关系,小点也行,能将就。 这玩意儿没有也那么地了,一旦用过再也离不开了,这睡觉的时候,没个风扇多热?于是乎李世民大方的送了十个到后宫。 李泰不在乎他拿多少送人,还希望他能多送出去一些。他发现人们一点也不迂腐,什么新事物都能以极快的速度接受。 虽然谁都没见过风扇,但是都能马上就喜欢上它。既然这样,那当然要批量生产了,谁家一个风扇都会觉得不够用。 李世民不够用可以直接去魏王府明抢,别人呢?能跟李泰张嘴再要一个的人也屈指可数了。 李泰决定在东西两市开店铺,卖他研究出来的高科技产品,不用电的风扇,就是得有个人负责给拉绳。 堂堂皇子开个店铺做生意,李泰有点犹豫,怕李世民不同意。 没想到李世民一点都没当回事,很随意的说了句:“你爱折腾折腾去吧,那能挣几个钱?别耽误正事就行。” 李泰现在连个官职都没有,啥是正事? 李泰想起他每天都要批府衙的奏章,想必这就是父皇说的正事吧,他赶紧扯过椅子坐下,认认真真的打量起奏章,提笔写下批语。 批了两个之后,拿着第三个盯着瞅了半天,迟迟不写批语,犹豫了很久,最终放下奏章,满地的来回走。 李世民看他这么重视,便伸手拿起奏章,打开扫了几眼,发现是一件很好决断的事。 位于京郊的军械兵工厂的主路很难走,兵工厂上下联名要求修一下这条路,李恪还亲自去了解了一下情况,确认情况属实。 李世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事有什么不好决断的,下面的人要求修个路很正常,李恪能亲自下去了解情况值得表扬,既然情况属实,拨款下去,让工部去修路就是了。 李泰做过主的事太多了,哪天都批二三十份奏章,他没这么犹豫过啊,这是怎么了? 李泰在地上走了几圈回来,拿起奏章,提笔写下:“暂不宜修,驳回。” 李世民对李泰批的奏章一般都很满意,偶尔有不太满意的,也是情况过于复杂,他不够了解,一跟他说清楚情况,他马上知道该怎么改正。 可是这一次,李世民真的理解不了了,于是他轻声的问道:“青雀,为什么驳回?有什么理由吗?” “嗯。”李泰放下奏章,脸上多少有几分为难,他皱着眉毛摇了摇头,诚实的说道:“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我就是觉得不对劲,这事不能同意,至少得缓缓,因为我一样也找不到同意的理由。” 同意还需要理由?好吧,你别找了,爹给你理由,直接给答案得了,看你愁的,感觉你智商怎么还下线了呢? “这件事是兵工厂的人联名上报的,对吧?这是第一线的人提的要求,这叫有群众基础。李恪亲自去查看了,并且打表上来了,对吧?这叫领导同意。修这条路的话,工部技术上没有问题,国库充盈不差这点钱,对吧?这叫条件具备。” 李世民语速很慢的说着,眼睛定定的盯着李泰:“一件事有群众基础、领导同意、条件具备,为什么要驳回?你驳回,又给不出合理的理由,你想没想过后果?” 李泰沉默不语,李世民又很耐心的继续往下说。 “群众会对你有意见吧?人家有问题,你不给解决。李恪会对你有意见吧?人家提的公事合情合理,你毫无理由 的驳回,是不是针对的他个人?甚至工部、户部都会对你有意见,这件事交待下去,他们是有功劳挣,有利益到手的,你挡了人家的钱财和前程。” 李泰微低着头,用近乎于恳求的语气说道:“阿爷,这件事让我做主吧。” “可以呀。”李世民淡淡然的看着他的头顶,心里多少有一点失望,原来他驳回只是想要把修路这件事揽到自己手里,这条路修起来根本用不了太多的钱,你能赚到多少? 李世民知道他缺钱,知道他想弄钱给他阿娘追福,李世民正想借着他发明了风扇这件事,好好的赏他,只要他好好的,钱还是事吗? 李世民趴在失望的坑里,还没爬上来呢,李泰的声音又坚决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反正不能修,我就是不同意。”李泰这一句话差点把李世民闪着,感情跟他说了半天的话,全都白说了。 李世民都懒得张嘴了,就瞪着眼睛盯着他,他抬起头,目光清澈的看着李世民:“阿爷,咱不多说,就假如有五千精兵从京郊这里打到皇宫,如果我们毫不知情,毫无准备之下,多久能打过来?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最多一个半时辰,够了吧?” 李世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满眼疑惑的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京郊这个位置很重要,你承认不?” 李世民点点头,这个位置是很重要,这是不能否认的。 “我大唐的强弓硬弩、钢枪陌刀都是在这里生产的,这个部门很重要,你承认不?” 李世民再次点点头,兵工厂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一个重要的部门存在于一个重要的位置,那跟它有关的任何一件事,都很重要,都不能当成小事去看,所以要慎重再慎重。” 李世民第三次点了点头,慎重没毛病,但是你慎出个理由来啊,你不能说慎重等于什么都不让干吧?那叫慎重吗? 路不好就修一下,这么简单的事,你至于神经过敏吗?这不成精神病了吗? “青雀,你直说,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是李恪报上来的,工部尚书又是阎立德,所以你才不同意的?” “国事岂能掺杂私情?更何况李恪是我三哥,阎立德跟我也没仇,我还挺崇拜他的。” 李世民笑了:“李恪和你做一样的官,这条路修成了,他的政绩会超过你。阎立德,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要调他去洛阳给你修佛像的吗?” 行,你厉害,你是人心探测仪,可是这件事你冤枉我了! “我不是不同意修这条路,我是在我还没了解清楚之前不同意修这条路。我只需要查清楚一个问题,就可以给你我不同意的理由了,阿爷,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李泰说完也不等李世民出声,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第237章 撒心上一颗草籽 李泰走出甘露殿,一头就扎进了书堆里,天底下藏有历史书最多的地方,一定是皇家的藏书馆。 李泰叫了三十多个人帮他找书,他要查京郊兵工厂那条主路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建的,什么人什么时候修过。 那个兵工厂不是大唐建的,是从隋朝手里直接继承过来的。翻遍了《隋史》也没找到兵工厂的建厂记录。 虽然《隋史》现在魏征还在编写中,但是他编写的都是跟人物事件有关的内容,关于建筑物的记载不应该没有。 “往前查。”李泰非要查出来不可,就不信这兵工厂还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查到了,殿下,你看,这个京郊军械司是大汉皇帝刘邦下令建造的。” 李泰伸手接过书册,仔细的看了起来,他正看着,又一个人捧着书册过来:“殿下,这个京郊军械司的主路是汉武帝刘彻下令修的。” 李泰快速的扫了一遍,然后拎着两本书就来找李世民了。 本来李世民还挺好奇他去查什么了,看到他查的结果,李世民就只剩下茫然了,这大汉朝的事,你查它干什么? 汉朝发生的事能影响到现在要不要修这条路吗?这孩子脑袋里面是不是出故障了? “阿爷”李泰指着书册上的字,很认真的问道:“刘邦建这条路的时候,是笔直的大道,可以并行两辆马车。刘彻把它改成了羊肠小道连一辆马车都过不去,并且曲曲弯弯、坑坑洼洼。你能理解刘彻的做法吗?” 李世民嗫(音孽)了嗫唇,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说道:“理解不了,这个建造之初就是兵工厂,把好好的道改成这样,无论往里运材料,还是往外运兵器都极其艰难,这是图什么?” “你理解不了吧?我也理解不了,所以这路不能修。”李泰坐下来,很平静的看着李世民:“我们都只能改变我们能理解的事物,我们不能理解的事物,最好先保持原状,轻易的去改变有可能会是灾难。” 李世民好像不是理解不了这个事,而是有点理解不了李泰说的话了,莫名的觉得他说的道理有点玄妙。 李泰也看出来他没听懂了,于是他解释了一遍:“我一开始就在想,这条道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个样了,为什么一直没人动它?这里面一定有原因,我要找到这个原因,然后才知道要不要修。” “这个原因很简单吧,就是一直没人想过要修呗,现在有人提出来了,当然就可以修一下了。” 李世民想的很简单,可是李泰不这样认为,李泰坚持说道:“我不认为刘彻会是个傻子,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之前,我就不同意修这条路。” 李世民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你直接说永远不打算修这条路就得了,他都死多少年了,谁能知道他当时的想法?” 李泰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阿爷,咱先别动这条路,行不行?” “你就忍心让那些人,进进出出都跟过关似的吗?那条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 “土就土,泥就泥,总好过追悔莫及。”李泰一点口不吐,寸步不让,就是不同意修路。 李世民看他小脸绷得十分严肃,于是轻轻的一笑:“行,就依你,路可以不修,你好好放松放松,不用这么紧张,没人敢造反。”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李世民提到了这件事,先表扬李恪去实地做了调查,后说现在不宜修整,有几个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也不理,就是一句:“朕不同意修,不必多言。” 李世民到现在也不理解李泰的想法,只不过看他那么坚持,就决定支持他一次,在金殿上提,也是让他看到有多少人会反对他的做法。 李泰心里明白,老爹这是把得罪人的事往他身上揽,把自己给摘了个干干净净,自己只需要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下了早朝, 李泰回到立政殿,收拾一番,带着李治要去舅舅家玩上一小天。李治反正出去玩就高兴,去哪儿无所谓的。 李治在院子里也是蹦蹦跳跳的,没一会儿老实的时候。 李泰送来三个风扇,给皇姐一个,给舅舅一个,还有一个放在舅舅的书房。公主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拍巴掌,长孙无忌也惊奇的不行。 长孙无忌安排了非常丰盛的午宴,可是他发现李泰和李治都只是看着,一桌子的名菜,他们俩就挑素淡的吃两口,就好像荤菜被下毒了似的。 李泰一直吃素,大家都习惯了,当他是食草动物就行,但是李治可是有名的爱吃肉。 “雉奴,你不是最爱吃酥炸肉的吗?怎么不吃?” 长孙无忌笑呵呵的劝他吃,他倒是实在,张嘴就是一句:“我二哥不让我吃。”干净又利落。 “雉奴,你吃什么还用得着听别人的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二哥说不能吃就不能吃。”李治现在已经不馋了,最难忍的阶段都过去了,他也不是纯素食,只是不吃肥肉了。 “你二哥的话,你也不是必须要听的。你听他的话,就吃不到自己想吃的,就吃亏了,对不对?你要是不听他的话,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吃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治的心里从来没有不听二哥话的概念,他的意识里都没有不听二哥话的那个选项,他扭头看向李泰。 李泰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长孙无忌直接夹了两块酥炸肉放到李治的菜盘里,李治碰都不碰,毫不犹豫的说:“我就不吃。” 李泰夹起一块丢进嘴里,看着李治说道:“挺好吃的,你吃吧。” “可以吃啦?”李治的眼睛冒出兴奋的光,有种越狱了的感觉。 李泰摸摸他的脑袋:“什么都可以吃,少吃。” 李治赶紧夹起那块肉塞进嘴里,满嘴流油的香,舌尖上的幸福啊。 长孙无忌看李泰把李治管的这么服帖,不由得悄悄皱起了眉头,这李治是太容易听别人的话了,连吃什么都由别人做主。 李泰表面上一直在笑着,他的心里也很不舒服,当着他的面就这么跟李治说话,这是说话吗?这是往李治的心上,撒下不听话的草籽。 为什么长孙无忌上能支持李承乾,下能支持李治,独独不能支持我?李泰想大概是因为跟李承乾感情基础更牢,他的心血都用在了李承乾身上,而李治比较听话。 自己该怎么办?现在表现听话肯定是来不及了,那就投入感情吧,我当你是我亲娘舅,你要是不当我是你亲外甥,也就不怪我了。 “舅父,我吃完了,我去找皇姐聊聊天。”李泰礼貌的跟长孙无忌打了个招呼,然后站起身来就走,李治仰头望着他,他嘱咐道:“你慢点吃,别吃撑了就行。” 第238章 吃多了总会作病 李泰走了,长孙无忌一挥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就只有他和李治两个人坐在桌边,李治左顾右盼的看了看,莫名的感觉有点害怕,他“腾”一下站起来:“我去找二哥。” 看李治慌张的起身要跑,长孙无忌的瞳孔又缩小了一圈,他伸手拉住李治的胳膊:“雉奴,你还没吃完呢。” “我不吃了。” 长孙无忌轻轻一扯,把他按回到座位上,笑呵呵的看着他:“坐下慢慢吃,着什么急?” 李治是真的被李承乾给吓坏了,当时汝南公主倒在血泊里,四周静寂的要人命,李承乾说出要杀了他灭口的话,他感觉灵魂都要出窍。 从那以后,他真的是没有安全感了,身边如果有二哥或者父皇在,他就什么都不怕,再不然有云海和陆清也行。 现在他身边只有长孙无忌一个人,他忽然就很慌,他知道自己也跑不了,于是乖乖的坐下来,尽管心突突的乱跳,脑子还是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让舅舅看出来自己慌了。 李治咬着舌尖,翘起了嘴角,眉眼弯弯的露出一副调皮的笑容:“我真的吃完了。” “雉奴”长孙无忌没有看他的表情,只是夹了两块糖沾肥肉放到他的菜盘里,轻柔的劝道:“你从小就爱吃这口,多吃点。” 李治想起二哥说过的话,在翅膀没长成之前,不要展示你的个性,听话、顺从、懦弱是你最好的外衣。 “嗯,还是舅舅疼我。”李治立马笑容满面的抓起筷子,肉还没进嘴,口水都要滴出来了。 长孙无忌笑着又给他夹了许多的回锅肉、酥白肉:“喜欢吃就使劲吃,不用听别人的。” 本来是喜欢吃的,可是现在总有一种被逼着吃的感觉,不管多好吃的东西,如果你从心里有了抵触,你塞到嘴里都会感觉难受,甚至咽不下去。 李治就逼着自己装成欢天喜地的样子去吞咽,大口大口吃满脸是油,笑得跟过年了似的。 越是这样,心里的抵触感越强,也越觉得这食物跟能要命似的,本来很香的东西,现在他每一口都觉得很恶心了,从心理反应上升到了生理反应。 “听舅舅的对了吧?”长孙无忌笑着帮他夹肉,他实在感觉反胃了,就说道:“不能吃了,二哥让我少吃。” 又把二哥搬出来了,长孙无忌轻轻的叹了口气:“想吃就吃,你干嘛听他的?他说的话又不是圣旨。” “他是我亲哥呀。” “你大皇兄也是你亲哥,怎么没见你这么听他的话?” 大皇兄好像也没跟自己提过什么要求,没说过什么话。李治一听到大皇兄这三个字,脸就沉了下来,嘟囔道:“他想杀我。” 这件事长孙无忌是清楚的,当初他是亲自参与了审讯李承乾的,因为这么一句错话,差点气死长孙无忌,足足骂了他半宿。 长孙无忌略缓了一下,声调极其阴冷的缓缓的说道:“你二哥就一定没有杀你的心吗?” 眼见着李承乾一天比一天堕落,李泰和李恪双双圣宠日隆,长孙无忌不得不多做一步的打算。 “吧嗒!”李治筷子没拿住,一根掉到了桌子上,一根掉到了地上,他身体微微有点颤抖,眼神如惊似怕,他猛的抬起头,小嘴微张,怯生生的望着长孙无忌。 “呵呵呵”长孙无忌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不过是个假设而已,又不是真事。” 撒下种子就好,不能再加码了,先把绳子套到对方的脖子上,然后再慢慢的收紧,不能着急,一边抛绳子,一边就收口,容易套不住。 “舅舅,你救救我啊。”李治不知道二哥会不会杀他,他只知道他莫名的害怕,这份恐惧不是从长孙无忌身上来的,而是从心底蹿起来的。 此时此刻他仿佛看到自己心里面还有一个李治,那个李治一直在发抖,一直在害怕,怕二哥有一天也会翻脸无情,怕阿爷会放弃自己 ,怕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没事儿,只要你二哥不是太子,他就不会有杀你的心。”长孙无忌也不拿李治当小孩子,声音很低但语气很认真的对他说了一大段话。 “你大皇兄当太子,你二哥是最危险的,你二哥要是当了太子,你就是他唯一要除掉的人。” 长孙无忌看他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深,便笑道:“你们哪个都是我亲外甥,舅舅不希望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出事,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多长点心眼,别太听你二哥的话,学会保护自己,懂吗?” “嗯。”李治也不知道自己懂啥了,反正他就使劲的点了一下头,两眼中全是迷惑与茫然。 长孙无忌笑呵呵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感觉头上有蛆在爬,又不敢拒绝,同样是手,为什么二哥的手摸上来就感觉好舒服,舅舅的手放上就浑身难受? “那舅舅跟你说的话,你要不要告诉你二哥?” 李治也不缺心眼,他连忙晃头,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长孙无忌满意的笑了,他把那几道肥腻腻的菜都摆到了李治的面前,慈爱有加的劝道:“吃吧,吃个够。” 吃个屁,哪还咽得下去了?长孙无忌是想用美食取悦于李治,李治想到的是用猛吃的方式展示他的乖巧。 于是在甥舅两个人的默契配合下,李治撑到实在是多一口都咽不下去了才作罢。 吃过午饭,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走了,回皇宫的路上,李治一阵阵头晕,骑马像乘船一样前后直摇:“二哥,我难受。” 来的时候李治嫌坐轿闷,非要骑马,回去他又骑不了马了,李泰一摆手,队伍马上停了下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坐不住。”李治脸色有些泛白,眼神有几分迷离。 李泰一看他就是生病了,赶紧的让陆清把他抱下来,陪着他坐进了轿子里。 李治一点力气没有的靠进了李泰的怀里,李泰搂着他,轻声的说:“不怕,可能是风扇吹多了,有点着凉,回去让御医看看就好了。” 一进宫门,陆清就直奔太医院,他们回到立政殿的时候,御医已经在候着了,李泰抱着李治到屋里,把他放到床上,御医正搭着脉,他就吐了起来,才漱了口,他又要上厕所。 不用问他吃多少,光看他吐出来多少就知道他吃的太多了,第六次吐还能吐出东西来,把李泰给气得,也不管他是不是在病中,指着他就暴骂了起来。 李世民闻讯赶过来,才走到门口,就听李泰咆哮如雷的在吼骂李治,他推门就冲了进去,刚要训斥李泰几句,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第239章 李治知道好和歹 李治俯趴在床上,都不敢平躺了,一翻身就要吐。听到门声,他一抬头,恰和李世民四目相对。 只见他的小脸发白,眼窝都深陷了,一看就是折腾得没了力气。 李泰坐在床边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也跟着一抬头,看是父皇到了,他的脸色略微缓了缓,依然看得出来满脸的焦急,李泰眼圈泛红,虽然没哭,看样子也离哭没多远了。 就去舅舅家串个门、送个礼,半天的工夫咋就玩出这么个效果来?李治上次是被人下了巴豆,这回该不会又中招了吧? 问了问御医,御医说是肥腻的东西一次性吃太多了。 吃多了绝对是第一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御医并不清楚,那就是他吃的时候是带着“不想吃”的情绪的,身体本能的就排斥。 他硬是吞了进去,身体不想容纳也不想吸收,奋起反抗之下,开启了一切向外排放的渠道,导致他上吐下泻,直到肠胃排空。 “你好点没?跟上次感觉一样吗?”李世民不怕他吃多了,怕他中毒。 “不一样。”李泰知道李治现在没有力气,他手上加了点力,紧紧的抓着他的肩膀,给他一点力量,并且嘴快的替他回答:“他这次头晕,上次不晕,这次肚子不疼,上次肚子疼。” 李世民看着李治,满目的心疼,轻声的数落他道:“吃个饭能把自己撑吐了,你可真有出息。” “是我错了。”李泰撩眼皮看了李世民一眼,又收回目光,低头说道:“我不该离席,把他自己留下。” 李泰已经暴骂了李治一顿了,不想让他再挨骂了,便抢着把错误往自己的身上揽。 李世民翻了个白眼:“没听说过,没人看着就往死吃?没吃过肉?你舅舅家有龙肉啊?” 本来李世民听到李泰在骂李治的时候,他是想冲进来骂李泰一顿的,雉奴病了,正难受的时候,你居然吼他? 没想到自己亲眼看到这个情形之后,越是心疼就越是忍不住想骂。 李泰轻轻的帮李治翻了个身,让他平躺,然后轻轻的给他盖了个薄被,强扯一丝微笑给他:“能睡就睡一会儿,没事了。” “什么没事了?我说的话他都没听见,是吧?”李世民嗷的一嗓子,吓李治一激灵。 李泰轻轻的拍了拍李治,转过身直接跪倒:“阿爷,你骂我吧,是我错了,我不该拘管得他太严,平时太亏待他了,他馋也不敢说,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他随便吃,难得放纵一回,他小,不懂节制是很正常的。” 李世民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泰,他低着头也看不着脸。 李世民都让他给整不会了,这什么人呐?你真行,我说两句,你就来这手:“你还挺明白,你以为我没听见你骂他吗?你怎么骂都行,我骂就不行了?” “我都说过他了,阿爷就别再说他了,他也不是故意愿意遭罪的。我也知道错在我身上,其实也不该骂他,我就是心疼的紧。” “你哭什么?”李世民气恨恨的吼了一嗓子。 李泰懵了,我没哭啊,他一回头,见李治小手臂横挡着眼睛,他急忙爬起来,俯身去看,轻轻的拉开他的手臂,拇指滑走他脸上的泪水,温柔的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李治皱皱着鼻子抽泣,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难受。” “别哭,别哭。”李泰抓起一块丝绢,轻轻的在他的脸上点了几下:“生病哪有舒服的?你这都不算什么了,你一会儿喝了药,睡一觉,明早上就好了。你要是哭出火来,那可真就麻烦了,你忘了二哥病成什么样了吗?” 李泰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却不知道他说的难受是心里难受。长孙无忌的话,他真的是往心里去了。 他特别的担心,特别害怕二哥也不是真心待他的。他对二哥起了提防的心,在路上的时候,他靠在二哥的怀里,都在想二哥是不是装的?是不是 假装对我好的? 李泰抱着他往屋子里跑的时候,他觉得二哥是真心待他的,若不然完全可以扶着自己走,不是真着急不会抱着自己跑。 他吐得稀哩哗啦,自己都嫌这味道呛人,可是尽管御医也劝、云海也劝,李泰就是不肯离开,一直在给自己抚胸拍背。 如果是装的,完全可以在别人的劝说下,半推半就的离开,在外间等着也算得上是好哥哥了。 李泰骂他的时候,他虽然难过,却也从李泰的愤怒中感觉到了真情,不是真的心疼自己,没必要发火。 阿爷过来以后的种种,让李治很内疚,他觉得自己藏了小心眼,很对不起二哥,二哥为了不让自己挨骂,都给阿爷跪下了,亲王是那么容易就跪一下的吗? 哪怕是在亲爹面前,也得是有事或者有错才会跪,二哥有什么事又有什么错?自己为什么要信外人的话? 舅舅有什么好心给自己?自从阿娘过世之后,是二哥住在皇宫里照自己和两个妹妹,舅舅在哪儿? 二哥不让自己吃肥肉是因为上次吃肥肉之后肚子疼了,二哥是为我好的,二哥每天每顿和我吃一样的,他特意亏待我,会亏待到连他自己都不放过? 舅舅是臣子,是外戚,岂不知卑不谋尊、疏不间亲?他越矩僭权必不怀好意,我和二哥是血亲,我们是一奶同胞,没人比我们亲。 我为什么不相信二哥,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二哥都不可靠的话,他就更不可靠!我要告诉二哥,他不是好人。 “不哭了,好不好?阿爷是为你好,不是真的想骂你。一会儿嗓子哑了,吃不了饭,说不了话,喘气都疼,把眼睛哭肿就更惨了,睁不开闭不上,困要死也睡不了觉,咋整?” 李泰发现自己真是干啥啥不行,擦个眼泪竟然没人家流眼泪的流的快。 李世民在一边看着也插不上手,也不好意思再骂了。李泰回头见李世民跟个木头桩似的,坐在床边没动地方,他冲李世民丢了个眼色,连哄带求的示意他走开。 李世民撇了撇嘴,又想骂他们,可是没张开嘴又憋住了,这什么世道?当爹的不能骂儿子了? 看李泰那个不乐意的表情,自己把人家弟弟给骂哭了,看来若不仗着自己占个爹的身份,都得直接下逐客令。 来探个病,还遭人嫌弃了,李世民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走了。 长孙无忌躺在李泰送他的逍遥椅上,吹着李泰送他的风扇,琢磨着怎么阻挡李泰当上太子,这时长乐公主走了过来,对着他轻轻一福。 第240章 御水桥上议国事 长乐公主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进宫一趟,跟长孙无忌说一声,明天他上朝的时候把自己带上。别外跟他确定一件事情,就是他是不是真的希望皇帝取消刺史世袭。 长孙无忌当然真的希望取消刺史世袭,只是苦于没有办法说服李世民,李世民的态度很坚决,长乐公主答应进宫后求求父皇取消刺史世袭。 第二天早朝过后并没有小朝议,李泰第一时间跑回立政殿去看李治,李治好好的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就神清气爽了。 李泰去上朝之前,特意把御厨叫过来,安排好了李治的早餐,一碗稀粥、一个煮蛋、一张软饼、两个清淡的小凉菜。 云海在一边看着李治吃,生怕他吃不下去这么简单的饭菜,没想到李治一点不抗拒,全程没有皱一下眉头。 李治的肠胃昨天就折腾空了,这会儿饿得前腔贴后腔的,哪有心思挑食?这个早餐虽然简单,他吃下去之后却感觉胃里很舒服,果然二哥安排的才是最好的。 李治吃完早餐,便换了身衣服,准备到魏王府的学馆去了。李泰回来见他精神状态还不错,笑道:“不舒服的话,今天就别去上学了,可以给你放一天假。” “那你今天干什么呀?”李治当然喜欢放假,但是放假得和二哥在一起,不然的话还不如上学有意思呢。 在宫里陪两个往死里欺负人的妹妹,还不如去学馆躲躲。 “我今天得去房府一趟,然后就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我大概午时前后就回来了。” “带我去呗。”李治扬着个小脖子,满怀期待的望着李泰,他最喜欢不过的就是出去玩了。 李泰轻轻的摇了摇头:“你病还没好利索呢,不适宜到处乱跑,你还是” “我好利索了,真的。”李治扯着李泰的胳膊乱晃,不停的磨人:“我保证不会吃多了。” 李泰笑了,想的真美,还你保证不会吃多了,李泰就没有在房府吃饭的想法。想想带着李治也行,他也不闹人,于是乎哥俩一起离开了皇宫。 长乐公主在立政殿陪着两个小公主玩闹,长孙无忌则陪着皇帝在御花园里散步。 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满园的鲜花似锦,开口说道:“青雀是真能琢磨,风扇我是真挺喜欢,你用着感觉如何?” 你收完礼物不给回礼也就算了,你总得夸我儿子两句吧?炫儿狂魔最爱听什么词,你不知道吗?把你的文学水平展示出来,挑好词往上整。 “属实是不错。”长孙无忌就微笑着整出这么一句来,接着话锋一转:“你就没发现惠褒把雉奴当成犯人一样的约束吗?雉奴都被他管成木偶了,连吃个饭都不敢吃饱。” 李泰只是不让他吃肥肉、荤油、高油以及高糖的东西,可没说不让他吃饱,再怎么说,青菜叶子还不至于限量。 长孙无忌这一句话说的,李世民差点张嘴骂他,你倒是让雉奴吃饱了,我真想给你发点肥肉,也逼着你吃到吐,吐整整半桶的那种。 李治遭了半宿的罪,李世民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先告上状了。 没等李世民开口,长孙无忌又说道:“还有,你真得看看惠褒都教了雉奴些什么,雉奴都快变成傻孩子了,什么都听二哥的。” “他还小,学什么不重要,知道听话就是好的。”李世民嘴上反驳着,心里却真的起了疑云。 虽然学馆他亲自去看过,可他能去几次?李治的学业,他确实没怎么上心,是该了解一下。 “听话是好的,没有主见还是好的吗?雉奴一会儿离不了二哥,时时事事需要二哥来摆布。” 摆布?这话不好听,但真的打动人心。李世民也觉得李泰对李治太好了,好的令人嫉妒,皇家哪来的兄弟情?他难道真的心深似海? 心里想的是心里想的,李世民不会表现出来,他随意的笑了两声:“军械司要修路的事,你怎么 看?”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转移了话题,便顺着他的话题,说了起来。 “修路能用几个钱?路不好就修呗,哪年修桥补路也没少花,何况军械司那么重要的地方,那条破路我去过,最窄的地方一辆车都过不去,得人背着兵器出来换车走才行,费死劲了。” “不是差钱。”李世民笑着走上御水桥,扶着栏杆看着河面:“我查过了,那条路建于大汉初年,后来是刘彻把笔直的大道给改成那个样子,我就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改,所以才驳回了军械司的请求。” “刘彻改的?”长孙无忌眉头微皱,略一思索,说道:“刘彻穷兵黩武,满脑子装的都是怎么打仗,我明白了。” “嗯?”李世民想两天了,也没想明白,他就转头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双眼微眯,点了点头:“怪不得那条路有一处极为狭窄,一旦有什么紧急事件,只要守住那个出入口,就能做到里外不通。看来那条路当真的修不得,修好了的话,方便自己也方便了敌人,陛下真是圣明。” 长孙无忌竖起大拇指,皇帝真的太了不起了,要没有皇帝的指点,自己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关节。 李世民哈哈笑道:“还是辅机高才,我就没想到这点,若不是青雀坚决要驳回,我就直接拨款修路了。” “这件事是惠褒驳回的?”长孙无忌以为李泰现在闲人一个了,除了著书不管别的事,没想到他还在参与这么大的事。 “是啊,府衙送上来的奏章,我现在都让他批。为修路这个事,我还跟他吵了半宿,是他查到的刘邦建道、刘彻改道,是他说想不明白刘彻为什么改道之前,就不能修路,现在看来想明白了就更不能修了。” 李世民故意告诉他,自己现在有多重视李泰,希望他能认清形势、摆正态度,不要老是针对李泰。 “哦,惠褒果然心思细腻,是深谋远虑之才。”长孙无忌的目光渐渐放远,皇家园林的景致自然是非常的好看,只是他对这里太过于熟悉了:“我去东宫看看高明,丽质也在等你呢。” 长乐公主李丽质是李世民的嫡长女,那是心尖上的肉。好不容易回宫一趟,李世民当然要多和女儿说说话。 长孙无忌到东宫点了个卯,给太子布置了一堆作业,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李承乾千恩万谢的把他送到大门以外。 离开东宫,长孙无忌直接奔府衙去了,李恪率领三班衙役把长孙无忌接到了后衙,长孙无忌一挥手,下人们就都退了下去。 “吴王不必紧张,我来其实就是给你提个醒。” 第241章 这幅绣品我要了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一场小雨来的猝不及防。 看着府衙窗檐滴下的雨线,李恪的心就像被雨滴拍打着的水面,噼噼啪啪、坑坑洼洼,迷雾如仙境般的细雨之下,其实是冰冷的阴寒。 长孙无忌的话语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你禀着一颗公心为军械司上表,为什么会被驳回,你知道吗?因为府衙的奏章是惠褒在批,他怎么可能让你因而得功?” 长孙无忌就是想让李恪知道,你以为是你占了李泰的府衙,其实是李泰成了你的隐形上司,人家是升迁了,不是被你赶下台了。 “你亲自去查看也好,军械司联名也好,只要惠褒不同意,那条路永远都只能是维持原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啊,李恪的智商不比谁低,长孙无忌的意思就是皇帝的天平一直都是倾向于嫡子的,自己永远都只能是棋子。 哪怕自己的意见是对的,哪怕自己公事公办不带一点私心,皇帝也还是偏着自己的嫡子,庶子就是用来利用的。 李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府衙不可能永远是自己的,这里是一个跳板,会跳向何方,自己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不该抱有幻想。 李恪几次进宫探娘,杨妃都劝他早点走,趁早离开皇城,这里是政治大漩涡,一旦陷进去就难以抽身,瞬间就会万劫不复。 杨妃的性子不争不抢,能安然度日就知足了。李恪看起来也很像他娘,活得风流潇洒,只是风花雪月中吟诗作赋,从来不在权臣中左右逢源。 可是人总是脑子很清醒,心却很糊涂。说不争,真的不争会甘心吗?说认清形势,知道自己没那个命,就别去抢了,可是谁愿意相信自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论起来,自己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论长幼,自己还排在李泰前面,是太子之后最年长的皇子。 自己的娘身份也不低,是除长孙皇后外后宫第一人,是现在的后宫之主,虽然没有皇后的名份,却掌着皇后的实权。 虽说自己身上有前朝血脉,但自己毕竟是姓李,又不是姓杨,难道自己坐了皇位还能改国号不成? 李恪无奈的苦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搞“反唐复隋”了?我的血脉都值得忌惮了么? 隋唐本就是亲戚王朝,说什么自己的背后站着太多的隋朝旧臣,论起来的话,李渊也是个臣谋主,细算的话所有的朝臣都是隋朝旧臣。 说什么隋,论什么唐,哪有什么新臣旧臣,如今天下一统,社稷大安,正是融合的时候,我不应该是最佳的太子人选么?我是最能代表双方利益融合的人。 如果我没有才能也就罢了,我哪件事做的不好?纵然是李承乾最鼎盛的时期,我也是神童级的存在。 尽管惠褒机敏擅谋,我也丝毫不比他差,他能把府衙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也能把京畿治理得路不拾遗。 风里夹着雨雾,飘到身上一层的鸡皮疙瘩,李恪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算了,清醒一点吧。这种事看的不是才能也不是命,而是君宠。 三个嫡子都住在皇宫里,这还用多说什么吗?最起码的人家个个都是近水楼台,亲情也是需要沟通和打理的,老爹根本没给别人一丁点的机会。 老爹之外还有个长孙无忌,他今天能亲自登门,就是一种警告,嫡子相争无论谁输谁赢他都是稳操胜券,庶子若是参与其中,他必奋力除之。 自己这小胳膊,怎么跟大腿拧?还是走吧,有机会就挟满天风雷而回,没机会就苟他个一世安乐,左右都好过在京城给人家当磨刀石,劳苦了自己,砥砺了别人,最终活成个笑话。 不谋是上谋,不争是大争,先退远些才好看清形势,自保大于一切,何苦机关算尽,到头来落得个“笑破他人口、使碎自家心”。 淅淅沥沥的小雨把李泰、李治兄弟俩给留在了房玄龄家,李泰本没有在人家蹭饭的想法 ,这倒是天公留客,不得不讨扰一顿了。 在他们来之前,房玄龄已经知道风扇这个新发明了,李世民把风扇摆在两仪殿里,小朝会上特意换着角度的吹,想不知道也难。 尽管没有像第一次接触那么惊奇,却也笑的合不拢嘴,这不只是一个风扇,这是一份君宠,也是一份荣耀,是魏王和晋王亲自给送过来的。 大家正欢欢喜喜的玩着风扇,天突然下起了雨,这天公可真是不作美,你这时候应该艳阳高照才对的嘛。 “哈哈哈”昨天才大病一场的李治突然笑了起来,他眉眼弯弯的看着李泰:“二哥,先前我只听说过火上浇油,你这算不算是雨中送风?” 雨中送风,怕冻不死么?李泰笑着弹了他的脑壳一下:“就你皮。” 房玄龄并没有大摆筵席,也没有安排陪客的人,就在自己家平时的餐厅里招待他们兄弟二人。 餐厅不算太大,一人一张矮桌,入席者不过就四个人,李泰、李治、房玄龄、陆清。 餐厅的布置很是素雅,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只有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刺绣特别的打眼。 李治指着墙上的绣品就嚷了起来:“二哥,你画的么?” 李泰本没有注意到那面墙,李治一嚷,他便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幅荷花九鱼图。 立体又灵动的画面一下就吸引住李泰的眼球,李泰喃喃的回了一句:“不是我画的,我画的再好,鱼也不会动啊。” “这个鱼会动吗?”李治左右晃晃头,好像鱼真的会动似的,他伸手就要去摸。 李泰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这不是画的,这是绣的,不知用的什么绣线,竟如此的有灵性。” 这幅荷花九鱼图,乍一看特别像是李泰画的那种素描,只是底图画的不够写实,一看就是幅画,不像李泰画的一看就是张照片。 但是绣工堪称天下第一,这幅绣品从不同的角度看会有不同的光泽度,就像画飘浮会动的一般,这绝对是价值连城的佳作。 “这用的不是绣线,是用头发绣成的。”房玄龄刚要说这是他过生日的时候,他女儿给绣的礼物,一看李泰两眼发直,有点神游天外似的,他便改口说道:“这种绣品在东市的锦绣坊有卖的,这幅” “这幅我要拿走。”李治也发现李泰喜欢上了这幅绣品,但是二哥总不好意思开口管人要,自己是小孩儿,可是豁出脸皮造,而且自己这个身份张了嘴,房玄龄料无不应之理。 第242章 我要定制个绣品 有一种直爽叫张嘴就要,我想要我就说了。李治一点在向别人讨东西的觉悟都没有,挺骄傲的神气配上理直气壮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幅绣品本就是他的呢。 李治确实没管谁要,他只是通知房玄龄一声这幅绣品我要拿走,根本也没跟谁商量的意思。 房玄龄一下愣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不给,晋王殿下开了口,一幅绣品怎好拒绝?说给,这是小女儿一针一发丝绣成的。 虽说不是用自己头发绣的,可也绣了三月有余才绣成,这要是送了人,女儿伤心不伤心?不是舍不得一幅绣品,是舍不得父女情。 你为了面子也好,惧怕皇权也好,总之你把父女情看得太轻了,不然为什么连个“不”都不肯说? 房玄龄很想拒绝,可是这个嘴就是张不开。最尴尬的场面不是吵得急头白脸,而是一句话出口,全世界都安静了。 半分钟的沉默,李泰已经明了了房玄龄的不舍,他若是愿意,绝不会不应声。 “什么就你拿走?”李泰抬手敲了李治的脑壳一下:“见好东西就要啊?岂不知君子不夺人所爱?” 李治捂着额头给自己揉揉,这么会儿工夫挨了两下子了,他不服气的嘟囔:“头发绣的!你见过吗?皇宫都没有。” 说秤砣有重量,大家都信了,说泰山有重量,大家也信了,说说话有重量,多数人表示不信了。 说话而已怎么会有重量呢?非要说有的话,那也是轻飘飘,轻飘飘的一句话嘛。 但此时,没有人会怀疑说话是有重量的,而且重量之大有如山岳,足能压死人而且压死的还不是一个人。 什么叫皇宫都没有?就是说皇家都没有的好东西,你有。李泰也算是长见识了,这个李治就是天生的,一句话能砸死人的那路货。 区区五个字吓得房玄龄肝颤,要不然就送给他们吧,房玄龄正在犹豫,李泰扯起李治走向餐桌:“你喜欢一会儿哥带你去买,别跟强盗似的。” 李泰特意拉着李治坐到了那幅绣品的对面,这样可以就着美图吃饭,饱腹感强。 “敢问一声锦绣坊的掌柜潘锦,梁国公可熟识么?”李泰对东西两市的店铺很熟,他虽然不是每个店铺都去过,但是哪个店铺是谁开的,主营是什么业务,他必须清楚。 想起误封了苏家赌场的事情,这次李泰决定先打听一下,这东西两市店铺金贵,几乎哪个店铺的背后都有个大人物。 “哈哈哈,潘锦是我的甥女,锦绣坊是遗爱给她开的。” 吃完饭,雨也停了,天边一道美丽的彩虹,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气息,树叶上偶尔一滴调皮的水珠滚落。 眼前万物都变得清晰明亮,真个是凉风习习、江山如洗。 李泰带着李治和陆清,从房府出来直奔东市的锦绣坊。三个人都是便服,逛街倒是方便得很。 “房玄龄真抠,跟他要个画都不给,还让我们上他家的店铺来买。”李治撅着嘴,好大的不乐意。 李泰笑笑,拉着他的小手,边走边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都有自己的心头好,你的咏鸡图被别人拿走的时候,你怎么打滚儿哭呢?” “嗯,嗯,哼!”李治使劲的一甩,挣脱了李泰的手,骂人还不揭短呢,哪有这么聊天的二哥? “我还不是看你喜欢才跟他要的?”李治小脸通红,眼圈也红了,委屈的直嚷:“画没要来,面子也没了,你还笑我。” “扑哧。”李泰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小样的,你还知道啥是面子了。 李泰这么毫不掩饰的笑,李治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一转身就向后走去,李泰两大步追上,弯腰把他抱了起来:“你还想跑?哪儿跑?” 李泰抱着个大孩子,身边跟着个俊俏的陆清,一家三口,呃不,一行三人,很快就走到了锦绣坊。 站在门 前仰望一眼匾额,迈步走了进去,屋子里大大小小许多的画框,也有立在地上的,也有挂在墙上的,也有一排长长的柜台,柜台上摆着的都是尺幅较小的绣品。 多数绣品是用线绣成的,关于刺绣他们都是棒槌,没一个懂行的,什么苏绣、蜀绣都看不出来,什么绣技绣法都分不清楚。 他们一致的在寻找类似荷花九鱼图那种用头发绣成的绣品,满屋子转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毛绒绒的绣品倒是有好几幅,看是怎么看也不是头发绣的。 店里只有两个小厮在,也不招呼客人,他们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墙角,跟个装饰物似的,只要你不明抢绣品,看样子他们是不会主动和你说一句话的。 关于绣品,也真没啥可问的,每幅绣品旁边都有文字说明,绣品的名字、尺寸、绣布、绣线、工期、价钱都明示了。 那些看起来毛绒绒的绣品是用动物毛加棉线绣的,有狐狸毛的也有兔毛的。 陆清上前对一个小厮说道:“有没有用头发绣的绣品,拿来我看。” “没有了,最早也得下个月才能有,发绣不常有的。” 李泰转身看到墙边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绣品可定制,他问道:“绣品如何定制?” “定制的绣品就是你自己拿底图过来,底图什么样绣出来就是什么样的,按尺寸和图案大小收钱。” “我要定制一个”李泰左右看看,然后一指房门:“跟那扇门大小差不多的发绣,嗯,要满绣,多少钱?” 不用看图案大小了,满绣就是整个幅面没有空白,全都得绣上。 “公子不是说笑的吧?”小厮看李泰的表情还挺认真的,于是他说道:“这有三点难处,第一,你必须得拿出那么大的满幅底图来。” “这是自然,没问题。” “第二,这么大幅的满绣,工钱不是小数,至少要先交一半的定钱。” “也没问题。” “第三,工期至少半年。” “可以。”这三点李泰都能接受,他问道:“绣工可以指定吗?” 小厮一下就笑了:“绣工不用指定,我们这儿会发绣的绣工只有一个,还得看她肯不肯接,她要是不接,就只能跟你说抱歉了。” “还有不接的可能?那我弄好了底图,你告诉我不能绣,我底图的钱怎么算?” “没办法,你最好找个好点的画师,底图不好肯定不会接的。” 底图不好?不存在的,李泰对任何事都没有对自己的素描信心足。 第243章 偷偷检查写的啥 午时刚过,李泰和李治就回到了皇宫,知道李世民在和长乐公主说话,他们也没过去打扰。 李治负责哄两个妹妹玩,李泰则带着云夕一头扎进了画室,黄昏时分李世民想找李泰过去批奏章,小太监愣是没进去偏殿的门,陈文也只带回了李泰的一句话。 “四殿下说他告假一个时辰。” “他在干什么?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李世民有点想不通,李泰平时都是提前过来,今天喊都喊不过来了。 “他在写字,不知道在写什么。”陈文按李泰吩咐的,没说他在画画,陈文明白李泰这是怕画被抢。 李世民“嗯”了一声,就低头批起了奏章,陈文悄悄的退了出去。李世民批了两份就放下了,心总是不静。 今天长乐公主跑到他面前哭了一鼻子,说是不想离开京城,在京城能看到阿爷,能看到皇宫,还能去昭陵祭拜阿娘。 离开京城就没有回来的时候了,想给阿娘磕个头都只能对着灵牌磕了。在京城偶尔还能看到弟弟妹妹们,离开了就永远的分开了。 李世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几个嫡子女的眼泪,尤其是李承乾和李丽质,李承乾让他初为人父,李丽质让他第一次拥有女儿,嫡长子和嫡长女就是他的心头肉,这是没道理可讲的事实。 受不了长乐公主的哭求,他便答应了取消世袭刺史。 他不知道这就是李泰给长乐公主出的主意,他想跟李泰说说这件事,想问问李泰有什么想法,李泰居然不肯过来,他在写什么? 李世民又想起了长孙无忌白天说过的话,是该好好的了解一下,他都教了李治些什么,教化可以,驯化那就不行了。 李泰中午十二多一点开始准备作画,一直画到了凌晨三点半左右才画完。他画了一副长孙皇后的画像,尺寸长两米二,宽九十公分,画上的人比真人还要大两圈。 画完以后,李泰赶紧的把画卷好,可不能让老爹看见,不然就没收了。这个时间他也没睡觉的必要了,拿出前几天写好的一份资料,准备过去骗骗老爹,以图蒙混过关。 结果白准备了,根本没用上。李世民啥都没问,就笑呵呵的看着他,说道:“早晨不用特意过来问安,那些虚套的俗礼免了也罢。” “谢父皇。”闲聊几句就又到了早朝时间,虽然李泰一宿没睡,却依然精神百倍。 昨天的那幅画,真的找到了那种卯足了劲的感觉,把自己都画嗨了,画出一幅能令自己满意的作品,李泰异常的兴奋。 早朝上李泰就注意到了两件事,一个是皇帝宣布取消刺史世袭制度,李泰微微的笑了,完成了舅舅的一个心愿,他该对自己有点改观了吧? 另一件事是李恪上表辞官,强烈要求要去封地之官。李世民劝了几句,他不肯听,李世民便让李泰去府衙跟他做个交接,李泰只好应允。 “陛下,吴王要去封地,魏王要著书,府衙还是由太子来掌管的好,太子有数次监国经验,而且太子更需要有个衙门锻炼一下。” 长孙无忌好不容易把李恪给弄走了,再把李泰弄回去,那不等于是白忙了吗? 李恪又目微垂,一声不吭,府衙爱给谁给谁,反正我要走了。李泰见长孙无忌如此说,他一步闪出朝班,躬身一揖:“臣附议。” 李泰从来不抢,你愿意给太子争,那就送你,反正没官没职也一样批奏章,只要君宠在手,天下我有。 李世民冷笑一声,瞟了一眼太子的位置,空无一人。连听政人家都不来听了,你还指望人家去打理府衙? “好。”李世民这次很痛快,直接就答应了下来:“你去跟太子说吧,给他三天时间考虑,府衙的位置坐不坐都由他。” “谢陛下。”长孙无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每天光是逼着李承乾读书,他就跟念经一样的读,有口无心读了有什么用? 给他 个衙门坐着,让他有真正的实事可做,他也就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了。 散了早朝,李世民特准李恪去看娘,并嘱咐李泰:“这三天你就在府衙住吧,一时一刻也别离开。” “是。”李泰不明白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安排,他也没问题,区区小事,听话就是了。 李泰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拿上凌晨才画好的画,直接去了府衙。 李世民看他和李治都出了宫,便下令大肆的搜查他和李治的卧室、书房、画室,不只是皇宫,连魏王府里的都算上,一切带字的、带图的东西都要带到甘露殿来。 “阮郎归,追思皇姐汝南公主。 殿角宫阁似当初,音容再也无。检点旧物一担书,字字面上珠。黄金钗、象牙梳,积尘对金乌。相思若得有凭语,千金赋相如。” 一首小词阮郎归,字字捶心裂肺,李世民捧着雪花笺纸,哭的泪流满面。 自从汝南过世之后,没有人在皇帝面前提起过她一个字,李泰也一样的没有提过,但是他却把对皇姐思念凝结成字,写下这断肠辞章,还在边上画了一个比拳头略大点的小像。 看着眼前堆得满桌子的书册、竹简、纸张、画轴,李世民缓缓的闭上双眼,痛泪长流。 汝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为了李承乾,就这么冤死了,别说讨什么公道,连真相都被瞒了下来。 她的遗物也没有什么,就一箱子的书而已,是李泰收着了,其余的东西都烧掉了。 擦擦眼泪,放下这张笺纸,又随手拿起一个书册,封皮上写着“雉奴治国教材之用人篇”,翻开一看,第一页居然是目录。 唐朝还没有目录这个说法,据史料记载,第一本有目录的书籍就是李泰主编的《括地志》,同时李泰还整理了很多的书籍,都给编上了目录,开创了目录学说。 光是目录这个东西,就已经够让李世民震惊的了,仔细一看内容,目录的第一行写着“人才分四种,莫一概而论”,一根长垂线,下面还写着“一页”。 目录的第二行写着“如何使用人才,能岗匹配才是对的”,一根长垂线,下面写着“六页”。 “人才就分四种?如何使用人才还用教?我看看里面写点啥。”李世民没看后面的目录,直接翻开从第一页开始看正文了,这一翻开就一口气看到了最后,中间看到精彩处,还情不自禁的提起笔做了个摘抄。 李世民揉揉眼睛,天也不算早了,他不准备再看了,光凭这一本书就足以证明李泰对李治的真心了。 放下书册,往起一站,大袖子把一个锦盒扫到了地上,他伸手去捡,一下没拿住,只揪了个盒盖起来,盒子里露出一个纸卷,李世民拿起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ps:最近这几章没卡文吧?一章不卡你们就高兴,二章不卡你们就说我水,我都不知道咋办了。对了,阮朗归写的不错吧?这六十多个字,我写了两个多小时,夸我一下呗,忍不住就想皮一下,嘿。 第244章 不该说的不能说 触目惊心的一行汉字,豁然撞入眼帘。 “二哥若不得还,切记以孝心事父、以忠心事君,让字为先、忍字为高、庸字为上,不争者无祸、平安者是福。” 看看日期,李世民知道这是李泰出城去接李靖之前写下的,却原来当初他是抱着死志出城的。 真是个傻孩子,你知道的是带了一百轻骑,你不知道的还有三十万大军整装待命,父皇宁损半壁江山,也不可能让你有损失。 李世民也终于知道李治为什么那般的依赖李泰了,就凭他给李治留下的这几行字,足以感动李治半生。 真心还是假意,用得着查吗?就像李泰曾经说过的李治只是小,他不是傻,谁对他好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辅机,说你对青雀有偏见,你还不承认,你看看这字字句句是对雉奴不好吗?”李世民拿着纸轻轻的呢喃了一句,又把纸卷好放回到锦盒了。 本来准备睡觉了,被这几行字搅精神了,看看桌子上堆得跟山一样,这要是全都看一遍,三天也看不完。 好在李泰弄的东西都分好了类,他叫人把这些东西分类摆放,这些是给雉奴写的教材,这些是雉奴自己写的感想,这些是雉奴写的大字,这些是随笔,这些卷轴是画稿…… 每一类里拿两样看看,改抽查了。 李泰给李治写的教材,李世民挨个看看封皮,有治国的,有修身的,有养生的…… 李世民随手抽了几本,随意翻了翻,有的写完了,有的还没写完:“这些应该留作皇家子孙的家训。” 李世民又抽出两份李治写的感想。 “宫中喋(音蝶)血千秋恨,何如人间做让皇。二哥说不可起妄念,不可有怨心……贪财可以挥霍无度,不能贪赃枉法;好色可以姬妾成群,不能欺男霸女;懒惰可以早睡迟起,不能不务正业;认吃可以山珍海味,不能生冷不忌……” 缓缓的放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有这样的哥哥带着,想犯错都难。 不必看了,看了整整一天,除了深浓的亲情,就是绝艳的才华,李世民相信那些没看的,里面也不会有不好的东西,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李泰的品质是超乎想像的优良,无论是他对亲人的真心还是他个人的才华,都远超同龄人,更难得他的眼光和胸怀,总是超过自己对他的预期。 李世民一声令下:“把些东西按原样放回去。” 陈文脸上的褶子都一哆嗦,放回去没问题,按原样放回去?谁能记住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拿来的? 李世民顺手抓过装画轴的筐,这个得先看完再说。他拿一个比较长的画轴,轻轻的打开,这是一个横幅的画面。 “哇!”陈文激动的一甩胳膊,李世民一回头,拂尘直接甩脸上了…… “啊!”陈文也不知道自己是咋跪下的,反正感觉膝盖骨可能是碎了。他浑身乱颤的趴地上磕头,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张嘴就是上牙打下牙。 “你个老东西。”李世民抬腿就是一脚,正正踹到了陈文的肩膀上,陈文抬起头,愣了有十秒才后知后觉的向后一倒,逗得屋里的小黄门子都扭过头去,憋笑差点憋出内伤。 李世民根本没生气,不踹他一脚,怕他心里不安宁,踹他也没使力气。陈文爬起来就去看画,情不自禁的说了句:“这就是四殿下昨晚上画的吧?” 李世民扭过头看着陈文:“昨晚上你不是说他在写字吗?” “呃”陈文太激动了,不知道怎么圆回来了:“这个,那个笔尖唰唰的,我就那个” “行了,撒个谎都不会。”李世民使劲瞪了他一眼:“自己都能说漏了,让你卖个国,你都能把自己卖出去。” 这幅画是李泰一直在构思的一幅彩铅全家福,大概轮廓都画完了,人物只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完全画好了,其余的人物都还不够完整,只有线条没有颜色。 盯着看了有十分钟,李世民依然瞪眼睛着这半幅画,陈文小心翼翼的说了句:“这个应该让四殿下画完。” 抢,你也得抢个画完的吧,半成品你抢下来有什么用? “对对对,给他送去,让他画完。” “……”陈文一脸懵,刚刚还说让原样放回去呢,这会儿给他送去?“陛下,四殿下的这筐画轴都是在画室的柜子里拿来的。” 这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这是他藏起来就怕你看的东西,你是偷着拿的,你不清楚吗?你掂量掂量再决定吧。 “我是他阿爷,我看不是应该的吗?你告诉他以后就这些东西,我一个月查一回。”李世民脸一绷,光要脸不要皮了,你还能把我咋地吧。 “是。”陈文貌似缺心眼的补问了一句:“是光查四殿下的,还是也查九殿下和太子的?” 一句话把李世民给问噎着了,是啊,光查李泰和李治了,李承乾一天到晚都学了些什么,是不是也该查一下? “太子最近在做什么?” “太子自从打猎归来,至今未曾出过宫门,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陈文在东宫的眼线大部分撤回了,皇帝下令让撤的,现在他知道一点东宫的事也不敢说知道。 “嗯,难得他不作了,看来辅机真是没少下力气,他要是能浪子回头,朕就是少活十年也闭得上眼了。” 李世民对李承乾失望至极,可却总有一点火星不灭,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也忍不住要再抱一次幻想。 陈文低头不语,李世民打了个呵欠:“明天再说吧,摆驾承庆殿。” 李世民到后宫睡觉去了,陈文回到自己的房里,躺在榻上,看着李泰送他的那幅画,吹着风扇。 “夏天多雨,这屋子万一漏了雨,可就遭罪了。”他扭头看一眼,木偶似的小黄门子,吩咐道:“明儿请几个匠人过来修修屋子,知道去哪儿请人不?” “知道,就是给东宫” “嗯?”陈文冷哼一声:“知道去哪儿请人就行了,不该说的别说。” 第二天早朝过后,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坐在两仪殿里聊天,李世民问道:“高明愿意去府衙吗?” 长孙无忌心里恨得牙疼,脸上挂着不掺假的笑:“当然愿意,高明这两天足疾又犯了,敷着御医配制的膏药消肿止痛呢,等他好些便去上任,有个七八天也就差不多了。” “如此甚好。” “府衙的奏章可不能再让惠褒批了,高明送上来让惠褒批,有违长幼。”长孙无忌忘了李恪也比李泰大了。 李世民也不知道是想答应还是不想答应,他刚要张嘴说话,忽然院里传来侍卫的一声高喝:“什么人?胆敢携铁器闯宫,不要命了吗?” 第245章 东宫改造成坟场 皇宫里规矩森然,携带铁器本身就是大罪,如果再加上闯宫两个字,那极容易被扣上刺王杀驾的大帽子,后果可想而知。 陈文闻声向门口走去,见是几个匠人跪在门外,他清了清嗓子,呵斥侍卫道:“你们嚷什么?惊了圣驾谁能担待得起?” 侍卫低头回道:“是他们拿着铁锤乱闯。” 陈文扫了一眼,这几个匠人身边放着几样工具,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领你们进来的?怎么胡行乱走?” “我们是泥瓦匠,前几天在东宫盖过房子,这又喊我们进宫来修,领我们进来的人上茅房了,我们就在门外候着,没往院里闯。” 他们回话,头也不敢抬,不知道这时陈文的身后又多了两个人物。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的意外。 东宫要盖房子,那可不是小事,虽然盖个房子对李承乾来说不算个事,但是得分在什么地方盖。 在宫外找个地方,别说盖个房子,起个鹿台也没人管你。但是在皇宫里别说盖个房子,你就搭个狗窝也得上报。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一个小黄门子着急忙慌的朝这边跑,跑到近前才发现这几个泥瓦匠跪在门外,门里站着那么多的人,他一下愣在了当场。 陈文脸一沉,阴冷的问道:“是你带他们过来的?” “我”小黄门子吧叽一下就跪倒在地上,边磕头边回道:“我就上个厕所,我出来就找不着人了,不是我让他们过来的。” 泥瓦匠看着小黄门子,嚷道:“不是你手一比划,让我们在门外等着的吗?” “我让你们在厕所门外等着,没让你们来殿门外等着啊。” 小黄门子急得都快哭了,陈文转过身,低头向李世民解释道:“是我让他找几个人过来修修屋顶,怕漏了雨再修就晚了,他们这是走错路了。” “嗯”李世民面沉似水,走错路的事不算事,但是给东宫盖房子,这话能乱说吗?“朕问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给东宫盖过房子?” “就是上个月初五。” “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实话什么事都没有,撒谎按欺君罪论处。”李世民双眼微眯,射出两道令人胆寒的光芒,显然他已经动了火。 那几个匠人吓得哆哆嗦嗦,说话倒还利索:“不敢撒谎,是真的,我们一晚上就盖好了,太子爷还让人在院子里唱歌跳舞来着。” 东宫一夜歌舞未休的事,李世民是知道的,宫里所有的人都是知道的,但是这几个泥瓦匠没有理由知道,看来他们说的是真事了。 “在哪儿盖的房子,带朕去看。” 一行人来到东宫,也没让人向太子通报,直接就走了进去。一进东宫的大门,这几个泥瓦匠就能找到地方了,他们很积极的在前面带路。 拐弯抹角的来到一个偏僻的庭院,东宫地方太多,人太少,很多地方都闲置着,这个庭院更是从来没有过任何用途。 陈旧的大门紧闭,即使现在就站在门前,也看不到院内的情况,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根本不会怀疑院内新盖了房子。 两个小黄门子上前推门,“嘎吱”一声大门向两侧打开,一道光随着门缝的变大而增宽。 “啊?”陈文惊呼了半声,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珠子瞪得差点滚出眼眶。 李世民的脸“唰!”的一下变得血色全无,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逆行,十个指尖冰冷生疼。 长孙无忌也刹那间血涌上头,他嘴唇都颤成了花,眼前直发黑,大脑空白一片。 皇家丑事,谁知道谁死,这几乎是一个心照不宣的铁律,两个小黄门子身体软软的瘫了下来,倒霉催的,看来今天小命难活了。 只有那几个泥瓦匠不知道害怕,还有人挺兴奋的来了一句:“啥时候加了个影壁墙啊?这也太窄了。” 那是影壁墙吗?那是碑!一块 高五丈、宽九尺、厚三尺的石碑,石碑用的是整块的黑色花岗岩雕刻打磨而成的。 墓碑的正中间是“称心”两个大字,左右两侧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小字一个字也有拳头大小了,站在门外是绝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上面写着多达十几种的官职,长孙无忌看到最刺眼的三个字是“大司空”,长孙无忌嘴唇都哆嗦麻了,才整出两个字:“孽障!” 李世民紧紧的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闷不吭声的迈步走了进去,长孙无忌只好随即跟上。 绕过大石碑,可以看到院子里非常的宽阔,很多好玩的东西,像秋千、滑梯、跷跷板一应俱全。 李世民看着这些眼熟的东西,心里忽然想起了李泰,“青雀是为了弟弟妹妹们研究出的这些,李承乾居然拿来供他们享乐!”不想还好,越想越气,他忍着心口疼,继续往前走。 院子里好多的房间,李世民抬眼一扫,竟然全都是新刷新建的,看来除了院门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院子里的一切都是新的。 正不知该先看哪间屋子,忽然一阵哭声传了出来。顺着哭声,李世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哐!”的一脚踹开房门。 李世民在踹门之前以为自己已经被气到了顶点,这一脚下去,才知道底线真的就是用来突破的。 迎面就是一个跟真人同等大小的彩色塑像,塑的人李世民没见过,但也不用问了,用脚后跟猜也知道他就是称心。 李承乾正抱着塑像,摸着称心的脸,哀哀哭泣,忽然房门被踹开,惊得他猛的一抬头,见是父皇和舅父双双站在门外,他不由得惊上加惊。 李世民嘴唇发紫的盯着塑像,塑的活灵活现,工艺是真不错。 李承乾站在塑像前面,下意识的一伸手,挡了称心一下,生怕有人会伤害到称心。 他若是不动这一下,或许李世民的火还能多压一会儿。他这一动,李世民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爆竹一样,一下就炸了。 李世民真的是气到理智都魂飞三千里了,他张嘴就下了一道命令以:“来呀!把他给朕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重打三十大板和活活打死有区别吗?有!活活打死是打死为止的,重打三十大板就是说人死了也不能停,必须打够数。 轻打四十板不至于要命,重打十板有残的可能,二十板绝对要命了。 “陛下!”长孙无忌一下慌了,再生气也不能把太子打死啊,他急忙向前一步,拦着李世民:“陛下息怒,太子不能受刑,这是有违法度的。” “太子?他还配吗?”李世民咬牙切齿的冷笑:“你见过哪个太子会把东宫当成坟场?” 第246章 好热闹的东宫院 把东宫当坟场,这种事从盘古开天说起就没有过,李承乾绝对的做到了前无古人,据说后也没有来者。 就是长孙皇后去世,也只是在立政殿停柩,也没在立政殿立个碑,可能是级别不够,享受不起那么高的待遇。 李世民把话说的这么重,长孙无忌知道李承乾这关不好过了。 他上前一把揪住李承乾的肩头,狠狠的把他给掼到地上,上去照屁股踢了一脚:“你看看你堕落成了什么样子!你对得起你阿娘吗?” 长孙无忌故意提了他阿娘一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就是对付李世民的利器,他生天大的气,只要看到长孙皇后立马气就消了。 他却不知道这一嘴还不如不提的好,他这一提,李世民立马想到了长孙皇后的塑像。 李泰建了个瑶台寺,里面塑了好多长孙皇后的像。李泰给阿娘塑的像,都没敢摆在皇宫里,李承乾给那么个东西塑个像摆在东宫,对比之下真是肝都气裂了。 “他心里哪还有阿娘?”李世民抬腿一脚,把跪伏在地的李承乾给踢了个倒仰,他往起爬时袖子里露出来半截纸张,他慌忙往回塞,却怎么能逃得过众人眼目。 李世民一抬手,两个小黄门子上前按住李承乾,长孙无忌把纸张抽了出来,李承乾急得一抓,把纸撕成了两半。 李世民看到李承乾手里抓着的纸上有呜呼哀哉四个字,就知道那是他给称心写的祭文,不由得气就更盛了几分。 他昨天还从李泰的卧室搜出了一份祭文,再有一个月,就是长孙皇后去世一周年的大祭了,李泰早早的就开始准备祭文了,李承乾呢?他给称心写祭文! 长孙无忌展开手里的半页纸,没上没下的,从中间看到一行字“感念你奉我如神明,侍我以后庭……” “唰唰”两把,长孙无忌把这半张纸扯了个稀碎,雪花一样的碎片直接摔到了李承乾脸上,他气恨恨的骂道:“身为太子之尊,你不学好,竟摆弄些靡靡之音。” 说着把另一半也抢了过来,看都不看,直接就给撕了。李承乾一句话都没有,就一直盯着那些越来越碎的纸片,他感觉碎的不是纸,而他的灵魂、他的心。 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好没用,称心活着他不能护他周全,称心死了他不能收尸装殓,他搭个灵堂被舅舅给拆了,如今看来他连个塑像和石碑也保不住。 李承乾原本也曾是个心怀天下的太子,谁能想得到竟然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就伏地痛哭,哭的凄凄惨惨、悲悲切切。 他哭称心的年少早亡也哭自己的懦弱无能,他哭骤失君宠的不甘也哭跌下神坛的绝望,他哭生死不定的恐慌也哭难逃大难的困厄。 李世民平时是最见不得他哭的,他一哭马上就会心软。可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他一点心软的意思也没有,反倒是无比的厌烦。 “承乾,高明,哈哈哈哈”李世民气得仰天大笑,指着太子喝问:“万事不讲,你对不对得起你的名字?你如何承乾?你哪里高明?” 生气这回事,不张嘴也就罢了,原以为张嘴大骂一通能出出气,结果却是越骂越来气。 长孙无忌一看李世民要气疯了,让他再骂一会儿容易把太子剁了,于是赶紧侧身挡在了他们父子之间。 “高明!堂堂男儿汉,你就知道哭吗?”长孙无忌直冲他丢眼色:“有错认错,知错改错才是大丈夫。” 你光哭有什么用?你得拿出好态度来,你连个错都不认,让你爹怎么下得来台?就算他想饶你,你也得先给他铺好台阶,更何况他现在明显的不想饶你了。 “父皇,我错了,饶我这次,我再也不敢了。”李承乾泣不成声却再也难以打动李世民了。 连认错他都如此敷衍,他想到的只是他自己,他都没想想,他把他老父亲气成了什么样。 “好,很好,知道错了,那就认罚。”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眼角微眯了一下,知道绝不会轻罚,他急忙开口说道:“把这些乌七八糟的都给我拆了!带太子回去休息。” 长孙无忌想抢先把太子带走,免得李世民一句话打他个半死,或者把他给关进天牢。不料李世民没吱声,李承乾脱口而出的来一嗓子:“不行!谁也不能动称心!”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同时愣了一下,这时候他居然还不知醒悟? 李承乾向前跪爬了两步,小鸡啄米似的磕头:“父皇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拆了这里。我知道我有错,我不配做太子,太子凭你让谁做,天地万物我无所求,只求保全这里,让我一生一世囚禁在此也好。” “你个混账!” 长孙无忌脸色铁青的伸手去抓李承乾的肩膀,陈文拦腰把他给抱住了:“大司空息怒,太子殿下是君,臣打君是忤逆大罪。” 说话就说话,你别上手啊,你上去揍太子一顿,然后把太子押走,那能行吗?太子爷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不影响人家父子沟通嘛。 李世民左看右看,一个箭步蹿到泥瓦匠身边,抄起铁锤就奔称心的雕像去了,皇帝要亲自上手砸。 李承乾爬起来跑到塑像前面,张开双臂挡着,泪流满面的闭上双眼:“父皇,你要砸就砸我吧。” 李世民抡锤就往下砸,当然他是往塑像上砸,长孙无忌甩开陈文,冲过去抓住了李世民的手腕,抢下铁锤:“陛下息怒,我来砸!” 长孙无忌向侧面一推李承乾,就势又踹了他一脚,抡起铁锤“哐!”的一声,把称心的头给砸出一个碗大的窟窿。 李承乾身体晃了晃,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一下跌倒在地,两眼发直流泪不止。 此时李承乾想通了一个道理,委屈求全换不来自己想要的成果,就算自己愿为庶民也保全不了称心一尊塑像。 他终于明白了,想要为所欲为就得有绝对的权力,所谓的太子终究还是一人之下。 砸吧,今天砸了泥塑的像,他日我若为帝,给称心塑金身,嫌我给称心封官赐爵,他年我封称心成佛作祖。 我若是败了,就是一滩泥,我若是胜了,你们都是魔。 李承乾擦了擦眼泪,整了整金冠又抻了抻蟒龙袍,迈着从容的方步来到李世民的面前,规规矩矩的直跪,微低头道:“父皇,我知道错了,我愿痛改前非,请严惩重罚,儿绝无怨言。但能舒您心怀,能警戒后人,虽万死,儿愿已足。” 第247章 大事小事不算事 痛改前非,李世民盼着能听到从李承乾嘴里说出这四个字,盼的眼珠子都要冒血了。 曾经以为,如果能够听到这句话,自己做梦都能笑醒了。万没想到,当他跪在自己的面前,真诚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感受却是那么真实的欲哭无泪。 “痛改前非?呵呵呵呵……”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一串冰冷又心寒的笑声:“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你珍惜吗?你哪有一次真心悔过?现在你跟我说,你要痛改前非,我何以信你?” 说狗能改得了吃屎,李世民信了,说李承乾能浪子回头,李世民没法信了。曾经对他寄予过多少希望,对他就有多少失望,当失望攒够了,任何关系都淡了,亲父子也一样。 “我知道我让父皇伤心了,我知道我荒唐透顶、罪不容诛。如果父皇怒怨难消,儿愿以命赎罪,来生再报父皇的养育大恩。如果父皇还能再给儿子一次机会,天地为证、人神共鉴,我必会洗心革面,再不让父皇有一丝失望。” 说罢李承乾俯身叩头,长拜不起。他知道他的生死荣辱都在父皇的一念之间,他左右都是没的选择。 原本是一手好牌,打到如今已经是烂到了底,根本没有翻身的资本,他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赌一次父子亲情。 李世民雄才伟略,东挡西杀半生戎马,可以说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拿捏他。 他唯一的软肋就是重情重义,尤其是亲情,更尤其的是对这几个嫡子女的亲情,最尤其的就是对嫡长子李承乾的亲情。 伤心也好,生气也好,愤怒也好,总之都是情绪问题,情绪是不靠谱的东西,说来来的很快,说走走的也不慢。 虽然李承乾的好态度,不足以让李世民的怒火一下就熄灭,却也足以让李世民的理智回归,压住他暴怒的失常。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这只虎不毒。李世民并不是真心的想打死李承乾,他用力的呼出一口气,却怎么也吐不出心中的愤闷。 “看在你阿娘的份上,我就留你一条性命,废除太子封号,移居武德殿,禁足三年。” “陛下!”长孙无忌扔了铁锤,转身来到李世民面前:“陛下且息雷霆之怒,暂压无名之火,高明已经知道错了,何苦在孩子头上逞天威?太子乃是国储,太子的废立事关江山社稷,不可草率,陛下三思啊。” 李世民的目光渐渐的落到长孙无忌的身上,这可真是亲舅舅,都这样了,还让他当太子?你敢说你这是没有私心? “就因为太子是国储,朕才要废了他,出于私情,他是我儿子,我可以养他一辈子,为了天下,我不能把大好江山交到这么一个孽子手里。” 李世民的脸色已经没法看了,其实长孙无忌的脸色也没有多好看,谁都被李承乾给气得不轻。 李世民冷哼一声,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吴王李恪英明果敢,行事很像我,朕有意立他为太子,辅机,你这就拟诏吧,明天早朝宣布废李承乾,立李恪为太子。” “万万不可!”长孙无忌一下跪到了李承乾的身边,他拱手向上:“陛下,太子只能是立嫡,吴王纵然贤能多才却非嫡系,这是万万使不得的。臣愿以身家性命做保,高明一定能改过自新,必不失所望。” “说的好听,不过就是因为李恪不是你亲外甥罢了。”李世民冷冷的斜了他一眼,说什么太子只能是立嫡,还不是因为嫡系是你亲外甥。 “陛下,此等大事,焉能容私心作祟?立嫡可使万世不乱,立贤则遗祸无穷,陛下自思之。” 长孙无忌说罢俯身叩拜,李世民“嗯”了一声,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问长孙无忌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想护着李承乾,那就老办法呗。长孙无忌直起身子,说道:“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宜瞒不宜宣。” 李承乾这不 是一般的胡闹,不说他在东宫立碑塑像犯了多大的错,光说他立的碑,肉眼可见的尺寸就僭越了,可是长孙无忌连一个字都没提,就装瞎。 李世民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他明白了,无论李承乾烂成什么样子,长孙无忌都会支持他,像极了当初的自己,这是多么的糊涂,甚至说愚蠢都不过份。 “好,就依你所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李世民沉声道:“今天的事,不许乱说,若是传出去一丝风声,所有知情者定斩不饶。” 李世民说完转身就走了,陈文躬着背,迈着小碎步赶紧的抬腿跟上,两个小黄门子更是缩着脖子,赶紧充当陈文屁股后面的挂件,那几个泥瓦匠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争先恐后的追了上去,这时候不赶紧溜,留下来容易没命。 这泼天的大事,就这么被李世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揭了过去。 李泰和李恪几乎是同时到的府衙,所谓的交接特别的简单,府衙又没有财产可交接,只不过就是手头上几件没办完的事,要说明一下进度等问题,没多一会儿就交接完了。 “在京城多住几年,有什么不好?三皇兄何必执意去之官?”李泰有点想不明白,李恪为什么非走不可呢?在京中还能一个月进宫两次,可以看看亲娘,封地有什么好? “我天性恣意山水,不喜拘束。”李恪笑呵呵的看着李泰:“替你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现在我要走了,让你摆桌饯行宴谢谢我,没问题的吧?” 李泰不差一顿饭钱,他也看着李恪笑,真是够无语的,出一次门,摆三次饯行宴,也真没谁了。 见他不说实话,便也跟他开起了玩笑:“摆宴没问题,问题是在哪儿摆,我三天之内不能离开府衙,你是知道的。” 李恪是要走,但不是必须马上走,晚走几天的权力还是有的,当然他更没必要为了一顿饭而耽误行程。 李恪轻轻的扇着扇子,故意叹了口气:“唉,都说人走茶凉,我这还没走呢,四弟就舍不得一顿饭钱了。” “谁像你跟职业骗饭的似的,左一顿、右一顿,吃完了也不走。”李泰笑道:“摆宴我也在长亭摆,我可不像五弟那么实在。” “五弟真的是实在,他”李恪话还没说完,陆清一挑竹帘走了进来,他笑着对李泰说道:“齐王来访。” 李泰和李恪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是一样的迷茫,他怎么来了? ps:大家别等了,这就是今天最后一章,不知怎么了,从六点开始码字,坐了四个小时就码了一章,边码边睡着,控制不住的睡觉。今天少了一章,抱歉! 第248章 兄友弟恭算上我 “这还用报?请进来呀。”李泰、李恪都比李佑大,他们没道理出去迎他。 “是。”陆清转身出去把李佑请了进来,兄弟几个随意的打个招呼就随意的坐了。 “唉哟嗬,这一个府衙两个官?”李佑看看李恪再看看李泰,笑道:“你们都不轮流了?改一起坐衙了?” 李恪笑着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找谁?有什么事赶紧说,哪这么多废话?” “当然是找你了,我又不知道四皇兄会在。不过现在找谁都行了,你们谁有空,咱出去玩呀?” 李佑一肚子都是玩心,除了玩就不想别的事了,他喜欢打猎、赌钱、喝酒,反正能调动起兴奋点的事,他都喜欢,他不喜欢安静的,什么读书、画画、弹琴之类的能烦死他。 “我肯定是不行了,父皇把我禁足了,三天不能离开府衙。”李泰没心思陪他玩,这正是个不错的理由,总不能抗旨出去玩吧? “我更不行了,我今儿回去收拾一下,明儿就离京了,父皇让我去封地之官。”李恪阴恻恻的一笑:“五弟,你是不是得给我饯个行啊?” “别不讲道理,你答应请我吃饭还没请呢,你这就要跑?还让我给你饯行,我都给你饯两回行了。” “嗯,没错。”李泰很不自持的笑得脸通红:“贱两回,是挺行的。” “谁贱两回?”李佑“腾”一下站了起来,拿扇子指着李泰说道:“你给我评评理,他说带我出去玩,结果弄我满身土,又累又饿差点死半道上,他说请我吃宴席补偿我,结果连个菜叶子都没看着,他就要跑,他是不是骗我了?你管不管?” “我管,管不着啊,他也没犯啥王法。”李泰转头看向李恪,问道:“你带他去哪儿玩了?” “军械司,我去查看一下主路,刚好他要出去玩,就带他去了。”李恪一挑眉毛,看着李佑说道:“你不玩的挺开心的吗?那大刀耍的多好,差点把自己剁了。” 说着李恪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李泰也跟着笑了,不过他的脑子却没闲着,原来李佑去过军械司了,他还摆弄了军械司的武器,他又招兵买马的,他要干嘛? 不知道这些事有没有联系,但愿是自己想多了。李泰笑笑又轻轻的叹了口气:“军械司的主路真的惨到不能使用了吗?我也应该过去看看。” 李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我上表主张修路,你给驳回了,现在你坐府衙,也知道去看看,嗯,长孙无忌说的没错,修路这个功劳只能记在你的头上。 李恪、李泰从小就是一样的优秀,一直较劲是他们俩的常态,但是李恪没想到李泰如此的心胸狭隘,修一条路才是多大点的功劳,值得处心积虑的抢吗? “唉我去,那条破路破的,除了坑就是包,窄的地方,这么跟你说吧,胖点的都得侧身,不然挤不过去。” 李佑说的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李恪情绪的低落,李泰注意到了,但也没理他,就笑着问李佑:“路至于那么窄吗?他们不知道往旁边扩一扩?” “往哪儿扩?两面是山,中间一条夹道。”李佑笑嘻嘻的看着李泰:“你什么时候去啊?带我一个。” “我定不下来,去的时候我叫你吧。”李泰脸上笑意盈盈的,心里却笑不起来,李佑口口声声的说那条路破,那么破的地方还张罗着要去,这是什么缘故? 李佑坐了一会儿,见他们两个都没时间陪自己玩,便走了。 “三皇兄,你觉得军械司的路当修吗?我找不到要修的理由。” 李泰很认真的看着李恪,李恪笑笑,也很认真的回答道:“我找不到不修的理由,父皇不同意就不修呗,我也没办法。” “不是父皇不同意,是我坚持不让修的。”李泰很坦然的看着李恪,有话不怕实说,就怕不说:“三皇兄,你想过没有,这条路存在多久了?从刘彻开始到现在,它一直都是军械司, 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王朝更替,都没有人动过它,没点理由吗?” 李泰一句话让李恪陷入了沉思,是修路在技术上有难度?不可能,大运河都开出来了,差一条路修不成吗?笑话。 那是没有人上报?不可能,李恪查过资料,军械司一直在上报,几乎每年报一次。 为什么没人动它?一定是它有不能动的地方。 李恪抽出一张白纸,在纸上把那条路大概的情形画了出来,然后指着图,对李泰说道:“咱俩分析一下,修完了会怎么样。” 李泰手指划过一条线:“如果修的话,弯道改直,道路扩宽,现在只能通过一辆车,到时候可以四驾并驱。” “这两面山,其实有一面是假山,开拓出来并不难。” “等等,三皇兄,你既知有一面是假山,有没有想过这条路,可能原本就是宽阔笔直的?假山不能从天而降吧?” 李恪愣了一下,问道:“有实证吗?这条路是改成这个鬼样子的?” “有,我查过了,这条路是刘邦建的,刘彻改的。” 李恪不动脑子的来了一句:“不能修,坚决不能修。” “为何?”李泰至今没想明白刘彻为什么要改这条路,所以他才和李恪研究,因为众兄弟里,他觉得只有李恪智商及格。 “因为是刘彻改的,这要是刘禅改的,那就不用考虑了。刘彻智谋广远,他改的一定是有道理的。” 李泰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我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就是不知道刘彻会不会是一时兴起,我们俩就成笑话了。” “不可能,我们继续看。”李恪按着图,思索了一会儿:“这些弯道和坑包让人能走不能跑,也就是说一旦有事,不可能造成大量人员的有序行进。” 李泰点了点那个窄道口:“这是改动最明显的地方,用意也当在此。一旦有事,无论里面的人反了,还是外面有人往里攻,这里有十几个人就守得住。” 李恪笑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有两个老弱病残拿个榔头就守得住,冒头一个敲死一个。” “三哥,你太厉害了。”李泰终于想通了,他兴奋的两眼冒光:“三哥,你别走了呗。” “我留下做什么?” “坐府衙,没有人比你合适,你比我干的好多了。” 李恪扯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微微的叹了口气,缓了一会儿,说道:“昨天长孙司空来看我了。”说着李恪抬手搭上李泰的肩膀:“你也早去封地吧,信三哥的,无诏不回。” 李泰心底涌起一层感动,李恪临走终是拿他弟弟看待一回。他刚要说话,陆清一挑竹帘,急急的说了句:“宫里来人了。” 第249章 做生意也讲条件 宫里来人肯定是有事,李恪的心往上一提,该不会是父皇后悔了,又想把自己给留下来吧? 长孙无忌都出面了,皇子夺位战这是要开明火了,自己留下来有什么好处? 立嫡,有三个嫡子在,根本轮不到他。立长,自己成了众皇子当中貌似最有希望的人。也正因为如此,自己肯定会成为众矢之地。 三十六计,走为上。人必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要以为老天会眷顾你。母亲说的对,如果父皇有一丁点立庶子的心,也不会说出他一生只立长孙一位皇后的话。 不能被乱象迷惑,赶紧撤。李恪冲着李泰一抱拳:“宫里来人必定是找四弟有事,我先走了,告辞。” “有事也不耽误你坐,急什么?”李泰吩咐陆清:“把人请过来吧。” “是。”陆清放下竹帘,转身走了。 李恪要走,李泰留他多坐一会儿,皇子当中李恪的才能最为出众,他也是李泰从内心真正能看得起的一个。 从前的李泰仗自己是嫡子,总觉得在他面前很有优越感,喜欢在他面前炫耀,也一样是因为看得起他,才和他较劲。 现在的李泰没有和他较劲的想法,只是很欣赏他,觉得他的才能不该被埋没。 很快陆清带着一个小黄门子走了进来,小黄门子进屋一看两个亲王并排坐着,他就朝中间躬身一揖:“见过两位殿下。” 李泰微笑着说了句:“免礼。”然后就静静的看着他。 “皇上给殿下送来一个卷轴,还有画笔等物。”小黄门子缓了一下,继续说道:“说是让您把画画完。” “还有别的事吗?”李泰很纳闷老爹这是想让他画什么,不过他也没问。 “没有了,殿下没有吩咐我就退下了。” “好,辛苦你了。”李泰摆了摆手,小黄门子一揖而退。 到院外陆清拿出一串铜钱塞到小黄门子手里,小黄门子急忙鞠了一躬:“多谢陆校尉。” “是殿下赏你的,谢我做什么?”陆清笑道:“对了,宫里有什么事没有?” 好端端的李泰突然被留在府衙三天,总是感觉有点奇怪。 “也没什么事,就是皇上搜检了殿下的书房和画室。” 送走了小黄门子,陆清心里暗想,这皇帝挺有正事儿,把殿下支出来就为了偷画。 看到画架和彩色画笔,李恪说道:“你真的不想给我画个像吗?不画我可真走了。” “画,现在就画。”李泰支起画架,铺好纸,拿起画笔就开画。给李恪画的画像尺幅不大,不到两个时辰就画好了。 “这是我吗?”李恪两眼发直的盯着画上的翩翩佳公子,还真是好看。 李泰甩甩手腕,笑道:“除了我三皇兄,谁能有这般凤表龙姿?” 送走了李恪,天也快黑了,李泰站在院子里望天,陆清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怎么样?花了多少钱?”李泰让陆清去锦绣坊订制绣品,画画的再好,保存时间也不过百余年,发绣可以保存几千年。 “钱没花出去,光把画送出去了。他们说得看人家肯不肯接,肯接再谈价钱。”陆清耸了耸肩膀:“好大的架子,花钱还跟求着他们似的。” “技术嘛,会的人越少就值钱。等呗,这也不能逼着人家绣。”李泰转身进屋给那半幅画填颜色去了。 他并不担心绣坊的人不接这份活计,他的底图肯定没问题,价钱也没问题,工期也不催,他们应该没有理由拒接。 锦绣坊的小厮把画拿进内堂,交给掌柜的:“有个公子要定发绣,尺幅巨大,还是满绣,我没敢答应,让他三天后再来了。” 潘锦瞄一眼画轴,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直接退了吧,这么大尺幅的满绣得绣好几个月,工钱得是天价。” “那位公子说钱不是问题,工期我和他说半年,他同意了。” 京城里不缺有钱人,不在乎钱的公子满地都是,潘锦点了点头:“把画放下吧,我看看再说。” “是。”小厮把画放到桌子上,就去前面站柜台了。 潘锦摸了摸画轴,说道:“能弄到这么大幅的底图也是不容易。” 她站到一个方箱子上面,把卷轴挂到墙上轻轻的展开。一幅绝美的仕女图呈现在眼前,潘锦惊讶的喊出了声。 “天哪,这么美,一定是仙女。”潘锦盯着画拔不出来眼睛:“这画是怎么画出来的?光是这个底图就价值连城了,依这个底图绣出来那就是传家宝,可惜我不会发绣,我得去找小妹商量,我这就去。” 潘锦卷起画轴,着急忙慌的走出店门,坐进轿子里,径直奔房府去了。 潘锦满脸堆笑的走进房小姐的闺房,人还没露面,就急着嚷:“遗月,有好事,有大好事。” 房遗月正拿着绣棚在绣花,抬头见是潘锦走了进来,她放下绣棚,轻轻一福:“见过表姐。” “不用客气,我今天可真是有事求你。”潘锦一举手中的画轴:“看看,有人要定一扇门那么大的发绣,还是满绣,你可要帮我这个忙哦。” 房遗月看看那画轴的宽度,以及卷纸的厚度,也就能估算出有多大的幅面了,她摇了摇头:“这个忙我可帮不了,这太大了,小尺幅的我就帮你绣了。” “好妹妹,你就帮姐姐这一回呗。”潘锦晃了晃手中的画轴:“人家底图都送来了,我难不成跟人家说我不会?” “你多要点钱不就行了?你跟他要十根金条,他自己就不绣了。”看潘锦一脸的乞求,房遗月又说道:“要不然我教你绣吧,发绣不难,你有几天就能学会。” “你不知道人家的底图有多好,我这现学的手艺怎么敢上手?”潘锦撅嘴叹了口气:“就按你说的,我管他要十根金条,他要是同意了,给我两根就行,八根归你,行了吧?” “他要真肯出十根金条,这活儿我就接了。”房遗月说着“扑哧”一笑:“咱们两个是不是太财迷了?哪有人肯出这个价钱,头发又不是金丝。” “千金难买心头好,万一他肯呢?” “行了,先看看底图吧,底图不好,什么都是白说。”房遗月看着画轴,赞叹道:“这画轴是不错,别说这么大尺幅的底图,就是这么大尺幅的白纸也来之不易。” “说的是呢。”潘锦把画轴放到床上,一点点的展开。 房遗月一见这幅画,顿时目瞪口呆,这世上竟有如此能人,能画得出这么震撼人心的画作,这画中的人眉目含情,连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十根金条不要也罢,他想要发绣,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250章 说说你的看法吧 称心的塑像和石碑都被砸了个粉碎,一整天长孙无忌都在东宫陪着李承乾,李承乾就感觉耳朵里有一只苍蝇还骑着一条蛆。 听着恼人的嗡嗡声,忍着无比的恶心,还要表现出十分的虔诚去悔过,李承乾把这一切都暗暗的刻在心里。 黄昏时分,长孙无忌才离开东宫,李承乾亲自把他送到大门以外,并且躬身长揖,直到他的轿子缓缓的远去,李承乾才慢慢的直起腰来。 这一天李承乾就在忏悔中度过的,长孙无忌想起一件事就数落他一通,他唯有低头认错,不敢说别的。 好不容易长孙无忌走了,李承乾也不敢撒欢,甚至连哭也不敢,无论是自己心里的难过,还是想要祭奠一下称心,总之他的眼泪都不能离开眼窝。 他就老老实实的做着太子爷该做的事,把东宫的奏章认真的批好,然后把于志宁写的《谏苑》,认真的抄写下来,并在旁边写上自己的思考和感想。 李世民真的被这件事给气到了,一整天没有吃饭,天到黄昏时分,他感觉浑身无力,软软的瘫倒在床上。 “陛下,多少吃点吧,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陈文在床边一个劲的劝,李世民摆了摆手,不让他说话了。 这时候苏烈求见,李世民没精打采的坐了起来,陈文便退了出去。 一个李承乾已经快把人给气死了,苏烈又来说李佑私募壮勇,李世民气得肝都颤,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苏烈好生注意宫里的安全。 李治从学馆回来,先到甘露殿来给阿爷请安。发现阿爷脸色很不好的躺在床上,他焦急的扑到跟前:“阿爷,你怎么了?” 李世民疲惫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李治的脑袋:“没事儿,阿爷就是累了。” “真的吗?”李治伸出小手摸了摸李世民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也没感觉到有啥差别:“你肚子疼吗?” “阿爷哪儿都不疼,真的只是累了。” 李世民正说着话,一个小黄门子捧着个大盒子,走了进来,他躬身一揖:“东宫的奏章批好了。” “放下吧。”李世民好像是作下什么病了,一听到跟东宫有关的字眼,就没来由的胸闷、气短甚至焦躁。 小黄门子放下奏章就悄悄的退了下去,李世民根本没心情看那些奏章一眼。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些奏章一定批得很漂亮,长孙无忌在东宫一整天没走,就是连打带骂的逼也能逼李承乾批好这些东西,假如李承乾批不好,长孙无忌都能亲自批完了让李承乾抄。 “阿爷,你累了,这些奏章我读给你听吧。”李治看一眼桌子上那些奏章:“我也会批,我学过。” 这可真是有能力干活的儿子,不肯好好干,没能力干活的儿子倒是抢着要干。李世民微微的笑着,说道:“你学过?跟谁学的?” 李世民没听说过有教批奏章的,李治骄傲的一昂头:“我二哥教我的。” 李世民还真不知道李泰教过李治批奏章,也想不出来这种事怎么教,这就是给不同的事情做出回复,怎么回复完全看自己的眼光和性格,这也能教? 李治讲了当初李泰病了的时候,他隔着屏风读奏章,每一份奏章还要说感想。李世民暗自感慨,李泰对李治的用心程度,远远的超过了自己这个当父亲的。 历代君王最大的心病,都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自相残杀,李世民更是如此,现在看到李泰对李治这么的好,他相信李泰做太子是不会加害李治的。 李治看阿爷生病了,一直陪到深夜才离开。李世民睡不着,不愿意去想东宫的破事,偏偏东宫的破事就萦绕在脑海心田,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挥之不去。 小小的李治都知道围绕在自己的膝前,嘘寒问暖的表示一下关切,李承乾呢?一整天了,都没有过来看过自己一眼。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李世民的身体更差了些 ,他就强打精神的坐在金銮殿上,向下一望,见李承乾戴着紫金盔、穿着蟒龙袍,精神抖擞的站在下面,而他的对面却是空无一人。 曾几何时,李世民做梦都盼着每天上朝的时候,看到的皇子是李承乾而不是李泰。如今这个情形终于是出现了,他却一眼都不想看李承乾。 别说看,就是想起他,心都胀的要裂开。 李治坐着轿子出宫,刚一出宫门,他就跺了一下轿板,吩咐:“改道府衙。” 见李治一大清早的跑了过来,知道他是想自己了:“雉奴,我明天就能回皇宫了,你怎么不去学馆?晚了不怕挨骂吗?” 李治急火火的跑到李泰面前:“二哥,阿爷病了。” “啊?什么病?传御医了没有?”李泰才离开皇宫两天,李世民的身体很好应该不会生什么大病。 “传了,御医的话我没听懂,反正好像那意思说阿爷就是气的。” “气的?你知道宫里这两天,都发生什么事了吗?”李泰无法想像,什么人什么事能把李世民那样的壮汉气到病倒。 李治摇了摇头,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每天早出晚归,而且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闲话。 李泰急忙吩咐陆清去请孙思邈,自己则快马加鞭的先人一步赶回皇宫,他直接来到两仪殿,一看果然小朝议未散,他迈步走进院子。 陈文迎上来,笑着低头一揖:“四殿下。” “不必客气。”李泰站住脚,问了声:“陈公公可知阿爷因何生病?” “唉”陈文叹了口气,没头没脑的来了句:“哪有儿女不气人?” 李泰琢磨一下,阿爷的儿女实在是有点多,要说能气人的,太子肯定是首当其冲,可也不敢保证一定就是他。 自己的画室、书房也刚刚被搜查过,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引起了老爹的误会?猜也是猜不着,陈文既然没有多说,想必他能说的也就这么些了。 “多谢。”李泰冲着陈文作了个揖,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见是李泰,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惊讶,李泰却泰然自若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李世民躬身一揖:“参见父皇。” “嗯,你怎么来了?”李世民看到他,心里多少算是有点缝了,幸好,这么多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都把这只青雀打磨出来了。 “雉奴说阿爷病了,我就回来看看,阿爷的脸色果然不太好。”李泰眼中满满的担忧,一双眸子清澈见底。 李世民淡淡的一笑:“听他大惊小怪的,朕没事。有人说齐王李佑私募壮勇,你既然过来了,就说说你的看法。” 第251章 吴王殿下要离京 李泰听说是李佑募兵的事,脸色当时缓和了不少。这件事他是第一个发现的,早就心中有数了,没想到父皇居然因为这点事气病了。 “父皇,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何苦生气?” 李世民满眼疑惑的“嗯?”了一声,李世民问的就是他想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他的关注点却是没必要生气:“谁告诉你我生气了?” 李世民说的明明是个反问句,李泰却傻呆呆的回了句:“雉奴告诉我的。”见李世民绷着脸瞪他,他才收收心神,一本正经的说起了正事。 “齐王虽然招募了许多的青壮,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大事。所以这件事现在来看,有极大的回旋余地,想怎么处理都是可以的。” “我能想到三种解决方案,第一种悄无声息的处理,把他招募的人解散,重责轻罚,不必真的惩处,责骂一通,令其长史严加管教即可。” “第二种就事论事的处理,无论他做了什么没有,招募壮士本身就已经是罪了,如果再有大量兵器的话,罪就更重了。详查细审,既不轻饶也不冤屈他。” “第三种杀鸡儆猴的处理,严罚重惩,大肆宣传,杀一儆百,杜绝后患。我认为这三种方案都是可行的,第一种最重情,第二种最合理,第三种最有效。” 李泰说完以后,满室静寂无声,李世民就淡淡的看着他,也不说话,李泰只好继续说道:“我建议采用第一种方案,因为我觉得他可能就是贪玩而已,没必要拿他小题大作。” 看李泰好像是没什么可说的了,李世民追问了一句:“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有的。”李泰毫不犹豫的回答:“还有一种就是坐看火起,现在不提不问不管,只是暗中密切监视着他,给他提供方便,让他的罪过越来越大,大到足够一刀了,再收网,到时候铁证如山,直接正法。” 皇子之间的兄弟情,在谁的眼里都是一样的一言难尽,就李佑这个事来说,换成任何一个皇子兄弟,如果有李泰的这四套方案在心里,那一定会只说出第四种方案。 而李泰只说了前三种,若不是李世民追问了一句,第四种他都没打算说。 “嗯,最后一种方案其实也不错,他要是没有异心,就当是放过他了,他若是有异心,也成不了气候,刚好一举铲除。” 李世民故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像他很赞成第四种方案。李泰知道李世民最大的特点就是重情,李佑也是他的亲生儿子,阴妃有多得宠,全天下的人都是知道的。 阴家与李家仇深似海,阴妃能跻身四妃之一,所凭不是皇宠还能是什么?李泰知道李世民不可能用阴毒的第四种方案对付他心爱的儿子。 “父皇,前三种方案都还说得过去,第四种不妥。”李泰很认真的看着李世民,说道:“孩子有错应当及时纠正,或宽或严都没问题,但不能任其自由发展,最后追悔莫及。” “嗯,你说的有理。不过你既知不妥,为何还说?”李世民一句话把李泰给问傻了,要不是你一个劲的追问,谁愿意说? 李泰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一肚子坏心眼,还不是受不了李世民的追问才说的? “儿以为,诡计权谋,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尤为高。” 李世民点了点头,深以为是,他又环视一圈,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众卿都是一副颔首微笑的姿态,不点名没人表态,点了名就是夸赞魏王有心胸、有眼界、有远见…… 大家正在这争着摘章琢句的堆砌好词,陈文一推门,倒腾着小碎步走了进来:“陛下,陆校尉带着孙郎中过来了。” 李泰脱口而出的嚷道:“快请!” 陈文躬身而退,不一会儿孙思邈来到了李世民的面前,简单的见一礼,便开始为李世民把脉。 “没什么大事,陛下心宽些便好了。” 说着孙思邈提笔写下药方,交给陈文去熬药了。 小朝议也没有其他什么事,就这么散了,大臣们都各回各衙、各回各家了,只有长孙无忌留了下来,他起身和太子一起去了东宫。 长孙无忌脸拉得老长,原本今天太子上了早朝,又参加了小朝议,是很好的转变,偏偏闯进来个李泰,一下子把所有的风头都给抢走了。 李泰提的那几种方案,长孙无忌不信李承乾提不出来:“李佑的事,你为何不说话?你要努力展现你的才华,这种时候你低调什么?” “舅父教训得是。”李承乾除了低头听训也别无选择:“我只是觉得父皇此时正在生我的气,我还是少说话少给他添堵的好。” 长孙无忌使劲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你父皇生你的气?你早学点好,不好吗?” 长孙无忌昨天骂了他一天,嗓子都骂哑了,今天也是懒得再骂他了。 不骂他了,但是把他的老师们都召进了宫,狠狠的骂了他们一顿,严令他们每个人每天必须揪出太子至少一个过错,并且狠厉的训戒太子一通。 长孙无忌以他们每人每天骂太子的次数以及激烈程度,作为他们工作考核的标准,谁要是不达标,就等着降官罚俸。 治顽疾须下猛药医,长孙无忌拼了命的给李承乾加压,恨不得李承乾一天就变回原来的贤良太子。 李承乾把长孙无忌的苦心,全都当作了刑罚,唯默默承受而已。 此时立政殿里,李泰嘻皮笑脸的把药碗递到李世民面前:“哎呀,这个老孙头不地道啊,给阿爷熬的药怎么不苦呢?给我熬的药都苦死我了。” 李世民接过药碗,皱了皱眉,笑骂:“少贫嘴,把勺子给我。” “阿爷,这药不烫,你信我的就用碗喝吧,一勺一勺更苦。”李泰刚用这个勺子尝过药,他把勺子往桌子上一放,提壶倒了一盏酸梅汤。 李世民仰脖把一碗汤药喝了进去,李泰立马把酸梅汤递到了手边,李世民接过茶盏,又一仰脖咕咚咕咚把酸梅汤喝光了。 “喝这么急干嘛?酸梅汤是解苦的,一口一口喝效果更好。” 李泰真的不知道李世民没喝过酸梅汤,这东西是李泰和御厨研究冰果启发了御厨,御厨研究出酸梅汤第一时间给李泰尝,李泰以为宫中久有此物。 李世民以为这盏酸梅汤也是药呢,听李泰这么一说,好像自己没见识一样,他故意板起脸:“我素来就喜欢这样的喝法,你哪儿这么多废话。” “陛下”陈文走过来,躬身一揖,双手举上一个拜贴似的东西:“吴王殿下递辞表离京。” 第252章 你随时可以走了 出城过关是需要有凭证的,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叫法,大唐叫通关文牒,明朝叫路引,建国后叫介绍信,现在叫身份证。 李恪想走必须得拿到皇帝给发的通关文牒才行,他昨天黄昏时分回到吴王府,第一句话就是吩咐下人收拾行囊,连夜写好辞表。 天亮之后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来上朝,他怕金殿上再整点什么事出来,他又走不成了,干脆选择了不跟父皇见面,直接递辞表换取通关文牒。 李恪就悠哉悠哉的坐在宫门口的门房里,等着小黄门子来给他送通关文牒,没想到眼前人影一闪,他看到的人居然是李泰。 “咦?”李恪的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特意使劲的眨了眨眼:“你不应该在府衙吗?” 李泰不急不缓的说道:“父皇病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李恪“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李泰说道:“我也才回来,早上雉奴告诉我的。” 父皇病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去看父皇,李恪抬腿就往宫里走,侍卫看一眼李泰,没敢动地方。 按理他们是该拦住李恪的,今天不是李恪进宫的日子,现在也不是早朝的时间,他不能随便的进宫,但是李泰亲自出来迎他的,要是再过去拦人,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向前走了一段路,长长的夹道上空无一人,李泰从怀里掏出一个通关文牒递到了李恪的面前:“日期你自己填。” 盖了玺印的通关文牒上没有写明具体日期,这就是说李恪随时有走的权力,但是不必急着马上走,因为他离京没有具体的限期。 李恪仔细的看了看通关文牒,发现是李泰的字迹,于是他疑惑的问了句:“是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让你走,阿爷说随你的心意就好。”李泰缓缓的长出一口气:“就算你真的要走,晚走几天总可以的吧?咱们一个守着阿爷,一个守着府衙,要不然我一个人分身乏术,两面牵心。” “三天期限已到,大皇兄没有接管府衙的打算么?” 听到这句话,李泰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当时在金殿上,长孙无忌替李承乾夺权,要把府衙给他争到手,皇帝说过给他三天时间考虑。 李承乾到现在为止,也没提过这事,父皇该不会是为这事气病的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明父皇还是对李承乾有着大指望的,他还是希望李承乾能振作起来。 看来自己多少是有点飘了,警惕性都降低了,还以为父皇对李承乾死了心,断了念想,自己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李承乾只要稍微争点气,父皇的天平就会倒向他。有事没事也该多关心关心大皇兄才是,除非他万无可能才能轮得到自己。 看李泰沉默不语,李恪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晚走几天,怎么也得等父皇病好了才能走,不然我也牵心啊。” 李恪进宫看望了父皇之后,便直接去了府衙,吴王府的下人把东西都装好了车,一个个整装待命,结果就等来吴王一个口信,说是暂时不走了。 “卸车!”这活大家都干的轻车熟路了,又一次大型打包演练到此结束。 李泰一整天都跟李世民在一起,围前围后一直笑嘻嘻的,阿爷长阿爷短的聊些没用的闲篇,偶尔还讲个笑话。 病是从气上来的,那就多笑笑,一定是有好处的。不管什么病,心态调整都很重要。 李泰故意哄李世民开心,李世民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傻笑。 第二天早朝,李世民宣布了李佑私自募兵一事,然后大骂了李佑的长史薛大鼎一通,越骂越来气,最后直接下令罢免了李佑的长兄薛大鼎。 “吴王李恪的长史权万纪,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齐王李佑的长史,你定要尽心竭力的教导齐王,务必使齐王收敛贪玩之性、莫生残暴之心。” 李世民一 句话把李恪的教导老师送给了李佑,因为李恪足够优秀,他希望权万纪能再教育出第二个李恪。 “臣领旨。”权万纪也不敢说别的,闪出朝班朝上一揖:“臣一定尽全力而为。” 李泰暗暗的琢磨,老爹这是把自己说的第一种方案和第二种方案混合起来用了。 李世民心里无限的后悔,李泰昨天的话,真的触动到了他心。如果孩子犯错误的时候,能够纠正,是不是很多事情的结局都会改变? 当初如果不是看着李承乾一而再的犯错,李承乾应该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吧。李世民皱着眉头,暗暗的长出一口气,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李承乾犯的错不说,他犯的罪都罄竹难书了。他除了占个嫡长子的名头,其余的一点优势也没有了。 论才能,李泰、李恪都高于他;论品行,莫说太子也莫说皇子,连个儿子他都不及格。 长孙无忌也暗暗的咬牙,李泰和李恪还没有摆平,这又冒出来个李佑。亲王屯兵,如同谋反,这是可以直接杀头掉脑袋的大罪。 皇帝居然就这么不痛不痒的算了,还给他换了个长史,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给机会。皇帝心里不再重嫡而是重贤,如果李佑被教育好了,那后果很难说。 散了早朝,因为李世民身体不舒服,今天没有小朝议。 长孙无忌早把东宫的老师们给安排明白了,作息表都给列好了,他没必要亲自去东宫看着李承乾了,下了朝直接回家去了。 长孙无忌回到家把下人打发出去,单独见了两个人。 “昝(音攒)君谟(音磨)、梁猛彪,你二人均擅骑射,齐王素喜围猎,你们正合前去相伴齐王殿下。” 昝君谟、梁猛彪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昝君谟说道:“大司空,我二人绝无背离之心。” 梁猛彪也急忙表态:“我二人深受大司空之恩,未尝有半点回报,焉敢有异志?” “说哪里话来?我只是觉得你们的性子跟着齐王殿下,必能飞黄发达,你们若能使齐王过得更加恣意快活,便就是报了我恩典了。”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他们两个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就是让他们勾着齐王玩耍,这个任务好啊。 两个人鞠躬作揖道:“大司空放心,我二人定会尽心侍奉齐王殿下的。” “嗯,你们就自荐于齐王吧,不必提我,免教旁人闲话。”长孙无忌轻轻的摆了摆手,他们两个人齐齐的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 在李泰不离身的侍候下,李世民总算好了起来,父子两个喜气盈盈的聊着天,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吓得李泰魂不附体。 ps:被你们发现了,按咱们这本书现在才是贞观十二年,但很多事都已经是贞观十七年的事了。因为好多人在催进度,我把时间线给提前了。 第253章 八字相合是上吉 李泰的心态一直超稳,能挑起他情绪波动的东西太少了。摊上什么风景看什么风景,几乎就是他的人生信条,风雨也好,阳光也罢,无论什么他都不会抗拒。 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逃避没有用,抱怨更没有用,李泰一向是平静的接受问题,冷静的思考问题,安静的解决问题。 他很少会拒绝什么,要说让他有抗拒之心的,好像只有跟阎婉的亲事。他也曾明确的跟父亲表达过他的想法,李世民虽然没有答应一定拒亲,也没有强逼他马上答应定亲。 过了这么久,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做梦也没想到,他正和父皇愉快的聊着天,长孙无忌突然把大红的两个庚(音耕)帖摆到了他的面前。 “陛下,你上次说让我合一下惠褒和阎婉的八字,杂事烦多差点给忘了。”长孙无忌笑盈盈的看着他们父子俩,眉眼弯弯的点了点桌子上的庚贴:“他们俩八字非常合,上吉。连日子我都算好了,下个月十五定亲正合适。” “下个月十五?”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李泰一听到这个消息犹如遭了雷劈,大脑一片空白,思维都停滞了。难道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可抗拒吗?所谓命中注定就是不可改更吗?那我不如混吃等死算了,还挣扎什么? “是啊,是他们定亲的好日子,惠褒也不小了,早该张罗了。”长孙无忌撩袍坐在了李泰的对面。 李世民撇了撇嘴,问道:“下个月十五不是中元节么?适合定亲?” 李世民早就合过他们的八字了,阎婉要是嫁给李泰的话,会克夫寿,再选个七月十五定亲,那不如直接埋了,结个阴亲算了。 “中元节成亲的也有的是,只要日子好就行了。” “说的也是。”李世民点了点头,又问道:“辅机,你找谁合的八字,准吗?苏氏的八字没合好,苏家全族都被流放了,这次可不能大意了。” “我找礼部合的呗,我还能到街上找个卦摊儿合一下子?”长孙无忌看一眼李泰,又抱怨道:“我就说苏家的事你太草率了,若不是苏家被流放,高明也不能那么伤心。” 李承乾伤心是因为苏家被流放吗?李世民冷笑一声,无语都写在了脸上,他知道长孙无忌就是故意在自己跟前提李承乾,他就是在替李承乾刷存在感,生怕自己忘了还有那么个逆子存在。 李泰的思维开始动了,他眼帘低垂,心里暗道“好你个长孙无忌,你就只知道李承乾是你外甥,我就活该被推进火坑,这桩亲事要是结成了,你看我怎么谢你这个舅舅媒人。” 李泰刚要张嘴表态,李世民说道:“娘亲舅大,青雀的亲事你也张罗得着,既是他们八字相合,日子你也看了,这事可议。” 长孙无忌一听这话都笑了:“这还有什么好议的?你是信不过我么?” 到了合八字这一步,基本可以算是已经开始走流程了,慢说没有什么可议的事情,就连可议的人也没有。 现在有资格操心李泰婚事的人,就只有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两个人了,连李泰本人都没权力发表意见。 亲王娶妻,娶的就是妻,就是纯粹的个人的家事,有发言权的就是家长,有资格以家长身份出现在李泰面前的就只有皇帝和长孙无忌。 太子娶妻就不一样了,太子娶的人将来是要做皇后的,这不是家事是国事,肯定要在朝堂上议过才行。 “连你都信不过,这天下还有朕可信之人么?你是他亲娘舅还会害他不成?”李世民微微的长出一口气:“成亲不是小事,不急着定下来,还是多想想的好。” 李泰急得脸上都闪着汗水的光,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父皇早就知道他的想法了,而长孙无忌根本也不在会在意他的想法。 好在父皇没有完全答应下来,他准备好再次跟父皇软磨硬泡了。无论如何都要推掉这门亲事,不是看不上阎家 的门弟,就是看不上阎婉这个人。 李泰前世是个画家,静心的功夫练到了极致,他最怕的就是闹腾,最喜欢安静,他受不了整阎婉那么个人在家里作。 长孙无忌没别的事,这件事说完了他就走了,虽然皇帝没有明确的应下来,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他基本上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 他实在不想用其他的手段对付李泰,唯有给李泰结一门没有靠柄的亲事,是最为温和的手段了。 阎家说起来是官,其实是一门子的艺术家,挺合适李泰这种文艺青年的,亲王有太多的理想不是好事,亲王就该追求点艺术,吹拉弹唱、写写画画的过一辈子多好。 长孙无忌出门一声长叹,惠褒啊,舅舅知道这门亲事不顺你的心,阎家和我说过你很厌恶阎婉,但是你要知道舅舅这是为了你好,这是对你的保护。 舅舅知道你很优秀,舅舅也知道你一句话取消了刺史世袭,正因为你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如此强大的能力,舅舅才着急啊。 让你与阎家结亲是上策,赶你去封地是中策,舅舅相信你是聪明人,别逼舅舅使下策。 “父皇。”长孙无忌刚一离开,李泰就急火火的冲李世民嚷了起来:“这门亲事你不能答应!阎婉实不遂我心,我情愿” “别说了,坐下,陪我手谈一局。”李世民是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的,除非是不想要儿子了。 李泰不明就里,纳闷他爹闲心怎么这么大,这时候想起下棋来了,他也无可奈何,只好摆上横盘,拿出棋子。 李世民淡淡的吩咐陈文一句:“把礼部的人叫来问问。” “是。”陈文看了一眼棋盘,知道皇帝下棋就是在等结果的意思,他急忙躬身退下了。 一局棋李泰下得心不在焉,李世民光是提醒他走错了,都提醒了三次。 “跟我说说,你为何如此的厌恶阎家小姐。”李世民随意的提子落子,也不抬头看他。 “我”李泰把从第一眼看到阎婉开始发生的所有事,都详细的跟李世民说了一遍。 李世民一直笑微微的听着,直到他说了,李世民表示对陆清八次接待阎婉记的记录感兴趣,让陆清给送过来。 陆清还没有赶过来,陈文倒是先回来了,他悄悄走到李世民身边,躬身一揖:“陛下,都问清楚了。” “嗯,问出什么来了,你倒是说呀。”李世民斜眼瞟了陈文一下,陈文斜眼瞟了李泰一下。 “青雀又不是外人,你痛快说。” 第254章 降个官还挺幸福 陈文当然愿意痛快的说,关键是得不到皇帝的同意,他也不敢当着李泰的面说啊,说什么?说魏王殿下你支起耳朵听着,你舅舅好像不咋疼你。 这话谁敢随便说?这挑拨离间的嫌疑也太大了。 “长孙司空确实找礼部的人合过殿下和阎姑娘的八字,找了三个人合了十多遍。”陈文说话很慢,一字一字说的很清晰:“合出来的结果都是上吉,但有一点就是” 陈文特意看了李泰一眼,然后压低点声音说道:“女方会克夫寿。” 克夫寿?李泰一刹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的亲娘舅,嫡嫡亲的亲娘舅居然明知道女方会克夫寿,还坚持要拉这根红线,这与杀人何异? 别说八字之说虚妄,要是真的没人信,那还合它干什么?在古代甚至有人会把占卜当成神的指示,把这些迷信的东西当成信仰一样的崇拜。 李泰撩眼皮去看李世民,李世民脸上平静的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这根本就没有一点意外可言。 “长孙司空让他们把最后这点烂在肚子里,他们有一个人不肯撒谎,已经被逼着写下辞呈,准备回老家去了,另两个都收了钱。” 陈文缓了缓,又说道:“定亲的日子定在中元节,是为了化解克夫之说,他们说能化掉三分。” 化掉三分?就算能化掉十二分,那也不如直接找个不克的。化掉这三分,不是为别人好,是为了自己有个心理安慰吧? “嗯。”李世民摆摆手,陈文躬身退下了。 “把礼部的奏章都拿过来,看看有辞呈没有。”李世民棋没下完就开始收子了,李泰急忙把礼部的奏章给拿了过来,一个一个翻开看,果然有一份辞呈。 李泰拿着辞呈向前一递:“找到了。” “你批吧。” 李泰傻呆呆的看着李世民,虽然这只是一份小小的辞呈,但是这可是礼部的奏章,而且辞呈虽小,它代表的是人事的调动,这个权力貌似太子都没有。 官员的任免这个权力是独属于皇帝的,太子能任免的,只是东宫里负责生活问题的官员,换句话说就是太子有的只是给自己换个保安、换个保姆的权力,连换个教师的权力都没有。 “看我做什么?这还不知道该怎么批吗?” 李泰不加思索的回道:“此人是忠正之臣,理该留下他,这个辞呈不能准。” “虽是忠正之臣却不够有胆,这种事他该直言上谏才对,你看看他辞呈怎么写的,有没有提到这件事。” 李泰快速的扫了一遍:“没有,他辞呈上只说老母年高,要回乡侍母。” “他是什么官职?” “祠部司侍郎。” 礼部分为四司,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客司,这四司均由各司侍郎掌管。礼部尚书是正三品,礼部侍郎是正四品上,而各司侍郎是正四品下,在礼部算是级别最低的小官了。 “你的意思是驳了他辞呈就完了?”李世民抬起头,目光柔和的看着李泰。 李泰有点尴尬的动了动嘴角:“我其实是想升他的官,但是,嗯,也没什么理由,还是算了。” “你为什么想升他的官,是出于感情还是公心?” “都有点吧,主要还是觉得他位卑却有骨气。” “嗯,光有骨气不行,还得有智慧和胆量,他还差着火候。”李世民指了指那份辞呈:“老母年高可接入京中奉养,自古忠孝难两全,岂不知尽忠即是尽孝?无故辞君,抛撇君臣义,独念母子情,此乃糊涂之举,这等糊涂之人理应贬官三等,就教他做个御史中丞吧。” 御史中丞是正五品上,祠部司侍郎是正四品下,中间隔着从四品上、从四品下两个官级,也就说这是真正的官降三等。 但是祠部侍郎在礼部地位仅高于打杂的杂役罢了,头上有礼部侍郎、礼部尚书,压着几重天呢。 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真正的长官,地位相当于礼部的尚书,相当于县衙的县太爷,呃,唐代叫明府,不用比喻了,就是一把手的意思。 一个是鸡首,一个是牛后,这官降的做梦都能笑醒。 李泰这回真的是目瞪口呆了,还可以这么玩,真是没想到,看来自己太嫩了,要多跟老爹学学真本事。 老爹都直接给答案了,那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李泰提笔就开写,唰唰点点很快就批完了,几乎就是把李世民说的话给默写了上去。 “父皇,你看。”李泰写完了,把奏章摆到李世民的面前。 “嗯,把你的鱼符给我。”李世民一行一行的扫着奏章上的文字,李泰解下鱼符放到了李世民的手边,李世民拿起他的鱼符蘸上朱砂就按到了奏章上面,然后又在旁边加盖了玺印。 李泰脸都变色了,就是太子,也只有在监国时期才可以在奏章上加盖太子印,皇帝就在京中,别人的印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奏章上? “以后凡是你批的奏章,都盖上你的符印,有错的我改,没错的直接发下去就行了。” 李泰有点反应不过来,脑袋有点发木,他愣了半天,轻轻的说了句:“父皇,这合适吗?我可以做个代笔,但是不能盖我的符印,皇兄知道了会多心的。” “你不多心就行了,说说你对你舅舅做的事,有什么想法?” 提起长孙无忌,李泰恨的想咬人,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我多少有点不能理解他的做法,明明我和阎婉的八字不合,也不是除了阎婉,京中找不到别的姑娘了,这是何必呢?” “嗯,你打算怎么办?” 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撅着嘴,沉着脸说道:“我能把他怎么样?装不知道呗。” “不用一脸怨气,他是为你好的,他只是觉得合出一个上吉不容易,虽然有点缺陷,能化解也是不错的。” 李泰怎么能没有怨气?装作没有还可以,真的要做到心里没有,那实在是做不到。 李世民忽然换了个话题,他问道:“取消刺史世袭,其实是你的主意?” “是的。”李泰现在后悔了,多余帮他这个忙。 “你是该对你舅舅好一点,你对舅舅的好没必要藏着瞒着,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才好。” 李泰又发懵了,他感觉今天脑子格外的不够用,就这样的舅舅,我还得对他好点?还好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想不通为什么,也不敢问,就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是。” “李靖不是求你给他娘画个像吗?你什么时候去?”李世民这思维跳跃性没比的了,李泰是连蹿带蹦的也跟不上啊。 李泰刚要说话,陈文一推门:“陆校尉到了。” ps:你们是不是喜欢我一次性发一天的稿子?我其实是怕你们着急,我是码一章立刻就发出来的。我知道你们等更新很着急,你们就想多看几章嘛,我尽量努力,但是没存稿没法给你们保证什么,人的状态总会有起伏,我保证更新是平稳的,三章打底一定打到底,偶尔欠个账,过后也不会补,嘿嘿,家无余粮,实在没法补啊。 第255章 我想但不敢偷看 陆清是被皇帝给召进宫来的,皇帝要看关于阎婉的那些记录,他把记录交了上去,李世民看着看着笑了出来。 “明天早朝后去李靖家给李老夫人画像,今天你好好休息,不用过来了。”李世民的病好了,药都停了,用不着他成天围在身边,放他自在一天。 “是。”李泰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后退了三步,转身离开了。 出了殿门,陆清说道:“锦绣坊的人说底图可以绣,但是有些细节需要跟画师沟通一下,我答应明天过去的,看来明天你没时间了。” “我也正想跟绣工见个面,那画比九鱼图用到的颜色多一倍不止,有些细节是需要我跟绣工交待清楚,你去跟人家说一声,改个日子吧。” “是。”陆清出宫直奔锦绣坊,可巧今天潘锦就在柜台里面站着。 陆清扫一眼,还是跟小厮比较熟识,他没理会潘锦,走过去对小厮说:“画师明天有事过不来了,麻烦你给问问绣工哪天有空,重约个日子吧。” 小厮刚要说话,潘锦抢先开了口:“那个巨幅发绣就是这位公子定的吧?” 陆清转头应了声:“是我定的,你就是绣工么?” 潘锦笑道:“我哪有那么巧的手?我是这店的掌柜,公子是姓陆?” “原来是潘小姐,失敬。”陆清略微低了低头,向前走了几步。 潘锦多少有点惊讶:“你知道我?” “听梁国公说起过。” “哦。”潘锦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认识自己的舅父,还见过九鱼图,说明他去过舅父家的内厅,看来他必定是出身于公候之家,怪不得能请到画技如此高超的画师。 “陆公子,敢问一声画师是在贵府任职的么?” 陆清一下笑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李泰有吩咐过不要暴露皇子身份,为皇家服务难免提心吊胆的,绣工要是有了心理压力,作品就不会灵动了。 “潘小姐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就好。” 潘锦倒也直爽,真的就直说了:“如果画师不是在贵府任职的话,能不能介绍他来我店里?” 陆清第一次知道空气也噎人,这口气真吓人,她居然想让李泰来她店里打工,陆清的傲气一下被激发了出来,虽然不能说出皇子身份,但也不能让人小瞧了画师的地位,一个商户就想用钱来驱使二郎,你也太敢想了。 “他穿梭于公候之家,出入于皇亲宅第,你这屋廊低了点。”陆清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骄傲的笑道:“知道他明天有什么事吗?他要去卫国公李靖的府上给老夫人画像,连当今圣上都要去观看。” “有这般画技,就是做个宫廷画师也不是难事。既是明日有事,那就后天吧。”潘锦正说着话,一个女子身着戎装,飒爽英姿的走了进来。 “锦姐姐,我的战袍绣好了吗?”那女子笑声朗朗的迈步进门,目不斜视的走向潘锦。 “早就绣好了,我这不正在等你吗?”潘锦略一弯腰,从柜台下面抽出一个托盘来,托盘上面摆着叠放整齐的红色披风。 陆清定定的盯着那姑娘,只见她头上没有步摇金钗,仅一个三叉紫金冠束发;脸上不沾脂粉,倒衬得肤凝如脂、唇红齿白,生来的目秀眉清;胸前的护心镜光芒耀眼,一身大红箭袖衣裳,护肩、护肘皆是花团锦簇;宽宽的束腰外面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 “陆公子?”见陆清看花都看出神了,潘锦忍着笑意,唤了他一声。 “呃?”陆清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太失态了,一下红了脸,慌乱的应了声:“好,那我明日再来。” 潘锦笑着提醒他道:“是后天” “是,告辞了。” 陆清拱了拱手,急忙转身就走,看他跟逃跑似的样子,潘锦和那女子对着笑了起来。 “锦姐姐,这是谁家的公子?好有趣啊。” “我只知道他 姓陆。”潘锦眉眼弯弯的笑着,走出柜台,扯起披风一抖,披风的下摆处绣着火焰般的祥云图,看上去有种烈焰燎空的气势:“看看喜欢吗?” “锦姐姐的手艺,那还用说吗?”那女子接过战袍就披在了身上,潘锦一边帮她系战袍,一边笑着说道:“云霞妹妹,姐姐能求你件事吗?明天能不能让我去你家?” “这算什么事?我巴不得你住我家呢。” “我跟你说,明天有个画师要去你家给老夫人画像,我想看看那画师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潘锦简单的整理一下披风:“对了,我想把遗月也带上。” “没问题,我祖母在内宅,咱们躲屏风后面随便看。”李云霞左扯扯披风,右拽拽披风,满意的不得了。 把李云霞送出店门,潘锦直接就去了舅舅家,她一溜烟的冲进房遗月的闺房。那幅画被挂在了墙上,房遗月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画,她轻笑着唤了声:“遗月,看这么入迷呀。” 房遗月回头见是她来了,轻轻一福道:“见过表姐。” “不用客气,跟你说我打听到画师的准消息了。”潘锦眉眼含笑的看着房遗月:“明天这个画师要去卫国公家里给老夫人画像,我跟云霞说了,明天咱俩去她家偷看。” “真是当世的画师啊?”房遗月又是惊又是喜又是犹豫,她直搓手的团团乱转:“真的好想见见这个画师,可是跑到别人家里去偷看,这也太唐突了,万一画师再是个公子,咱俩还能活不?” “不是你说非要得画师的准信才肯接活计的嘛,对了,明天不去偷看也行,我约了画师后天跟你见面。” “啊?”房遗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只是让你打听一下这画的出处,你约人家见面干什么?” 房遗月是大家闺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见上一面的,纵然是她心驰神往的画师,她也不敢贸然的相见。 “见个面怎么了?我天天站柜台,被人看来看去的,我不也活的挺好?” 房遗月转身望着墙上的画:“是该跟画师见个面,这画上的颜色将近三十种,差别之细微很难分辨,要是跟画师沟通一下就省心省力得多了。” 潘锦瞪大眼睛盯着画,就一幅黑白的素描画,有三十多种颜色?她看了半天,问道:“这不就黑白灰三种颜色吗?” “从黑到白的渐变,至少用了十几只笔,加上用力轻重的不同,至少要用三十几种颜色的头发来绣才能出现这么精细的效果。” 房遗月盯着画像点了点头:“明天我不去偷看了,万一让爹知道,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后天我让二哥陪我去见画师,画师要是女的有你就行了,要是男的有我二哥在场,彼此都不会尴尬。” ps:找不到卡文的点,这是不是有点尴尬?番茄的朋友太可爱了,怎么都这么惦记我,都想给我寄特产,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特产不是不想要,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家地址了,哎~遗憾啊,不如房家小妹改名叫房遗憾得了,嘻嘻,另注:房遗月和李云霞是杜撰出来的虚构人物。李靖无女,房玄龄确有两个女儿,正史上记载一个怀疑叫房奉珠,另一个房氏,房遗玉是出自越剧,也是后人编的。 第256章 太子的足疾发了 龙楼北,凤阁南,忠臣直谏苦,奸佞(音泞)媚语甘。无心太子,送目远观山泼黛;冷情千岁,低头近看水浮蓝。头欹(音七)八宝珊瑚枕,发压双珠玳瑁簪。时闻鸾声哕(音会)哕,常见目视眈眈。 打发走了陆清,李泰没有别的事可做,他整整衣冠朝东宫走去,很久没看望皇兄了,也不知道他的近况怎么样了。 来到东宫的大门,李泰想了想也没让人通报,直接就往里走,侍卫自然不会拦他。李泰穿过一个长廊,刚一拐弯见前面有三个人在说话,他又后退一步躲在亭柱之后。 “太子已经长大了,他不是小孩子,你们不能这么骂他。”李泰听得清楚,说话的是太子的乳母遂安夫人:“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十八岁也不能当众责骂了,何况他是太子,别忘了你们只是臣子!” “我们有教导太子之责,就有责骂太子的权力,我们也知道这样做会得罪太子,但是我们为的是江山社稷虽死无恨。”孔颖达腰杆挺得笔直,一脸的气愤、焦急还掺杂着些许的骄傲。 张玄素更是硬气的冷哼一声:“我等食君禄、分君忧,更兼受长孙司空所托,自当犯颜直谏,言语急切些也是顾不得了。” “少来这套!真为太子好就不该骂他,你们身为大儒,就没学过好好说话吗?”遂安夫人点指着他们两个,大骂道:“你们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找太子的茬给你们自己邀功请赏,说到底你们不就是贪图长孙无忌那几两碎银吗?银子晃瞎了你们的眼也塞住了你们的心。” 孔颖达一听这话,立即回道:“怪不得太子行事乖张,可怜他生于深宫之内,长于你们这些妇人之手,你空有夫人封号却口出恶言如同泼妇一样。” 张玄素则冷着脸说道:“我自会上疏禀明圣上,我等谏诤逾切,太子不能纳,皆因蛮妇护之。” 张玄素说罢甩袖而走,孔颖达白了遂安夫人一眼也转身走了。 李泰向后退了几步,静静的看着他们走了出去,见他们走远了,李泰吐了吐舌头,我的天,看来李承乾这日子也实在是不怎么好过。 李泰来到李承乾的寝宫前,发现门前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他也没法让人通报了,只好直接走了进去。 庭院之中空空荡荡,不见个人影,李泰看向正中的屋子,窗户大大的敞开,李承乾站在桌边写着什么,他走到院中站住脚,轻轻的咳嗽一声。 李承乾抬头一看,见是李泰,便说道:“进来吧,还等我出去迎你不成?” 李泰没说话,笑笑就抬腿走进了室内,屋子里也是清清爽爽的只有李承乾一个人。这东宫是不是干净的有点过了? 李泰算是个特别喜欢安静的人了,他的屋子里也得有四到六个人守着,哪怕就在墙角当个装饰物也得有。 虽然这不是李泰愿意有的,但是他能把人都轰出去吗?他得适应皇家的生活,不能搞太大的特殊。 “拜见皇兄。”李泰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李承乾轻轻的放下笔,没吭声,就静静的看着李泰,隐隐的直了直身子。 李泰也没有急着起身,他不吭声,自己就多躬一会儿罢了,体谅他刚挨完骂,正一肚子的火气,忍一忍,这是好弟弟应该做的。 李承乾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太子该有的威仪和尊严了,很久没有人拿他太子一样的对待了,也没有人拿他当孩子,没有人拿他当兄长。 李泰的这一礼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李承乾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尊重,皇、兄,还有人知道我是皇族,还有人敬我如兄。 “惠褒。”李承乾抬手扶着他的手肘,轻轻的向上抬起,眼角一丝无奈的苦笑,忽然好像有很多话想和弟弟说,话涌到舌尖却变成了一句:“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闲人一个,有什么没空的?”李泰随意的一转头,看到桌子上李承乾刚刚写下的一副对联:“世仰双仙,元礼舟中 携郭泰。人称连璧,夏候车上并潘安。” 东汉时期的郭泰和李膺(音英,李膺字元礼)是好朋友,两个人都是风流倜傥、仪表非凡的样子,他们在洛阳同坐一条船渡河,很多人看到之后怀疑他们是两位下凡的神仙。 晋代的夏候湛和潘安也是一对出名的美男子,他们两个经常驾同一辆马车出去游玩,当时的人们称他们为连璧。 李泰轻声读了一遍,问道:“这是写的你和称心?” “嗯。”李承乾没有否认,只是目光里多了一丝冷意,看来又多一个讲大道理给自己的。 李泰重重的叹了口气:“人生难得一知己。” 李泰抬手轻轻的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皇兄,你不该哀怨,你该庆幸,起码你曾经遇到过,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也没遇上过一个知己。” 李承乾的眼中忽然有了光,心好像被打开一条缝儿,不那么黑暗了。是啊,自己现在有多难过,就说明自己曾经拥有的多珍贵。别人不能理解,是因为别人不曾拥有过。 李泰拉着他的手走向椅子,李承乾迈步时轻时重,李泰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几眼,关切的问道:“你走路怎么这么吃力了?” 李承乾没出声,咬着牙向前,走到椅子前面坐下。李泰两步走到他面前蹲下,仰望着他,说道:“让我看看你的脚。” “没什么好看的,还是老样子,就这几天犯了病,疼过这几天就好了。” 李承乾一直拒绝治疗,以前只是不忌口,现在连药也不喝了,反正也是治不好,喝那苦水干什么?肚子里的苦水够多了。 李泰左右看看,双手推着他的膝盖问道:“为什么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啊?你都这样了,不需要人照顾吗?” “你生病的时候,屋里不也没人吗?”李承乾现在不愿意看到人,一个人也不想看到,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我那是怕传染别人,你这又不传染。”李泰忽然看到椅子边上放着两根登山杖一样的木棍,一时间心里酸酸的,虽然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也有几分不忍。 “我都习惯了,没事的。”李承乾把李泰拉了起来:“你坐,陪我说说话。” “我来是想问你什么时候接管府衙,没想到你足疾发了。”李泰安慰他道:“你安心养着,我这就写招医榜,一定会有能人揭榜的。” “没用的,惠褒,你多在政事上用用心,不用管我。”李承乾灰心的叹了口气,看着李泰说道:“我身有恶疾,难担重任,这太子早晚是你的。” 第257章 这章真的没卡文 李承乾一句话说得李泰心一抖,皇宫里没一个省油的灯,不要被表象迷惑了眼睛。李承乾在示弱也是在试探,他的脚要是真的到了需要拄双拐的地步,怕是都没有人来骂他了。 李泰本来就没拿他当过亲哥,时刻都在防范着他,一字一句都警戒自己不要掉坑。李承乾话说的漂亮,但是你要是顺着他话往下说,你马上就是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他可以说让你在政事上多用用心,他可以说这太子早晚是你的,你不能说,否则你就是有谋嫡之心,这是杀头的大罪。 李泰深知什么叫人生如戏,你演我就陪你演。 “废话!”李泰忽然暴怒如雷的咆哮:“你是我亲哥,我怎么不管你?我要是这样,你能不管我吗?你能不能少想那些没用的?你只是足疾,别说你脚疼,就是你没脚,也不耽误你当太子!” 李承乾看着无比关心自己的李泰,都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如果他是真的这么关心自己,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动到哭?如果他是装的,自己是不是应该哭的更惨? 做了那么多的情绪铺垫,挖了一个这么好的坑,眼睁睁的他就是不跳。要么他就是纯洁如水,要么他就是狡诈如鬼。 李承乾不敢相信会是前者,如果李泰的心地真的这么纯净,那相比之下自己的境界真的是低到了令人不齿,纯纯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承乾不愿相信会是后者,如果李泰的心机真的这么深远,那相比之下自己的智商真的是低到了令人无语,自己编的剧本,自己上场演,却输给了一个临时钻进自己片场的演员。 李泰演戏上瘾了,李承乾不出声不配合他,他就自己来,他起身又一次蹲到了李承乾面前,一把抓起他的脚,三下两下把鞋子脱掉,又轻轻的脱下他的袜子。 李承乾的脚又严重了,上次还只是大脚趾根部鼓个包,这次连小脚趾根部和脚踝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包,红的不厉害,说明他现在并不是很疼,但是包很大,说明痛风石结晶的越来越多了。 “这个包怎么到处乱长啊?你别的地方还有这个包吗?” 李泰盯着已经畸形了的脚仔细的看了半天,他知道在痛风患者中,李承乾现在的状态还算是不错的,严重的全身的关节都会出现痛风石,骨骼会变形得很吓人。 李承乾摇了摇头,苦笑道:“脚疼都要命了,别的地方再有,我真的就不想活了。” “御医就没说怎么治吗?就算治不好,别再严重了也行。” “御医有个屁用,就会说不让我吃肉、不让我吃鱼、不让我喝酒,不如说不让我活着。” 李泰无语的看着李承乾,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明知道自己应该忌口,还偏偏往死里吃。一直以为他是自己的对手,没想到他是自己的队友。 “那就不吃呗,就委屈嘴一下能怎么地?这是你自己的脚,你可怜可怜它,行不行啊?”李泰捧着他的脚,满眼的同情:“我看着都疼。” “没听说过,人家有病都是吃药治好的,哪有靠不吃东西治好的?分明就是他们无能,故意拿这些话来为难我,我怎么可能常年吃糠咽菜?我要是做不到,他们就有借口说不是他们治不好。” 李承乾特别痛恨御医,他就觉得御医是皇宫里最没用的人,一帮混吃等死的蛀虫。李承乾气恨恨的说道:“我说了算的话,就把太医院的人全都吊打至死,个个诛尽九族。” 李泰拿他也没办法,劝慰他两句,便离开了东宫。李泰从东宫出来,直接回了画室,午饭、晚饭都是在画室对付的,天都黑透了,他才回房睡觉。 李世民今天的事情也挺多的,一直忙到天黑,临睡前把秘探叫过来,问了句:“青雀这一天都干什么了?” “在东宫坐了半晌,然后去了画室,刚刚回房。” 李世民摆了摆手,密探退了下去。李世民忽 然睡意全无,他跑东宫去做什么? 想想李泰从小到大就有个爱好,一旦他得到点什么好处,马上会到太子面前显摆,非刺激李承乾一下不可。 难道这毛病到现在还没好?是不是感觉自己对他有一点器重,就急着去奚落李承乾了? 李承乾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李世民的心头肉,他自己可以打可以骂,但不能允许别人去欺负他。 还没怎么地呢,你就跑去欺负他了,真要让你当上太子,你会不会直接杀了他?李世民不知不觉的渗出一层冷汗。 他不敢再多想了,他的子女,尤其是嫡子女,哪个他都损失不起。无论这江山交给谁,都必须要保证他们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李世民重新穿好衣服,带着陈文直奔画室。这一次李世民真的不是奔偷画去的,他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可寻,能不能探出他去东宫的目的。 可是画室画室,除了画还是画,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陛下”陈文指着架子上的一摞纸,说道:“那些纸好像有点不一样。” 那是一个专门放纸的架子,架子上好几摞纸,每一摞都很整齐,但是其中有一摞明显是拿下来又放回去的,纸与纸之间的距离比较大,而且没有别的整齐。 “拿过来看看。”李世民随意的坐在桌边,陈文放下手中的灯台,走过去把那摞纸抽了出来,抱到桌边轻轻的放下。 最上面的一张就是白纸,也看不到下面是怎么回事,李世民轻轻的掀起最上面的那张纸,入眼的一幕惊得他心头一抖。 那张纸有A3大小,左面的半幅是彩铅画的一只脚,脚趾扭曲变形,大脚趾和小脚趾根部都鼓着大包,脚踝处也有小石子一样的包块。 右面的半幅详细的写着各种症状,发病周期等情况。最右面醒目的三个大字“招医榜”。 李世民掀掉这张纸,下面还是如此,如同复印的一般。再掀还是如此,直接抽出最下面的一张,也是如此。 陈文惊讶的咧着嘴:“这是多少张啊?” “你数数。” “啊?”陈文看了皇上一眼,数它也没啥用,真数假数啊? “数。”李世民又说了一遍,陈文赶紧开始数:“整整六十八张。” “放回原处。”李世民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假装他没来过。 李泰太清楚李世民的顾虑,李承乾连造反都不能死,可见李承乾在他心里的位置,李泰绝不会去触碰他的底线,反正痛风也治不好,画几幅画搏个好弟弟的名声,值。 第258章 善因为何结恶果 夏天的天亮的特别的早,一声鸡鸣天破晓,东方放白又到了李泰起床的时候,他抻了个懒腰,这立政殿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能听到公鸡打鸣声,李治养的这个闹钟是真不错。 李泰的床板一响,小黄门子立马低声问道:“殿下,要起么?” 李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吐出三个字:“传御医。” “啊?”小黄门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急忙问道:“殿下是哪里不舒服吗?” “少废话,我让你传御医。” “是。”小黄门子这回听清了,他撒丫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李泰穿衣洗漱,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坐在桌边等着,很快小黄门子带着两个御医,赶了过来。 “参见殿下。”两个御医齐唰唰的躬身下拜,李泰就“嗯”了一声,他们站直了身子,刚要询问李泰有什么症候,李泰清了清嗓子。 “太子的足疾为何越来越严重了?” “呃,这”两个御医一听这话,满脑门子冒汗。两个御医急得语无伦次,也不过就是说了两条,一个是太子那病不好治,一个是太子根本不配合治疗。 “行了,天下自有难医之症,这也不怪你们。现在就挑有用的说,到底怎么做能控制得住病情的发展。” 李泰也不是故意要难为他们,只是假装找他们讨方子而已,聊天不用把气氛渲染得过于紧张。 “非忌口不能稳定病情。” “是啊,不忌口肯定要发作。” “嗯。”李泰抬手一指桌子上的笔墨,四殿下把文房四宝都给准备好了:“都哪些东西需要忌口,你们详细些写下来。” 写这个东西不费劲,两个御医对视一眼,一个人上前提笔开写,没几分钟就写完了。 李泰指了一下他写好的纸,对另一个御医说道:“你看看有没有遗漏,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是。”那个御医上前看了一遍,一个字也没动:“高太医写的甚好,很全面了。” “东宫的药该熬还得熬,按时给太子送过去。”李泰摆了摆手,说道:“下去领赏吧。” “是。”两个御医躬身一揖,后退三步,转身慢慢的走了出去,小黄门子随后跟上,到院里给两个御医各一串赏钱,然后跑去御膳房请御厨去了。 御厨来到李泰面前自然也是躬身听命,不知道这个四殿下又折腾什么,他是馋什么了,这么早传御厨过来。 李泰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吩咐道:“把这个拿过去好好的背下来,凡是这上面所提之物,一律不许给太子吃。太子的饮食从现在开始必须清淡,严格按照御医说的做。” “呃,这”两个御厨都没去看桌子上的纸,关于东宫哪些东西需要忌口,他们全都心知肚明,这些话早就有人无数次的提醒过了。 奈何他们也做不了太子爷的主,他们做了也会被太子爷砸了,甚至连他们一块挨砸,然后还得给太子爷做他爱吃的。 “只管照我说的做。”李泰看出他们的顾虑了,就李承乾那脾气,他们如何承受得起? “是。”太子他们惹不起,殿下他们照样惹不起,谁说话都听着就对了。 李泰推门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天,蓝蓝的天空,有几丝细细的白云像是不经意划过的线条。 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李泰先跑了个五公里,天多少是有点闷热,一大早上跑了个浑身是汗,他洗了个澡,吃了早饭,然后来到甘露殿。 一看到他,李世民就眉眼含笑,这只青雀的好,永远都是出乎于他的意料,他所想要的,青雀都是超标准的给到他。 他做梦也不敢想李泰会有真心给李承乾,如果非说有的话,他更愿意相信李泰真心的想杀了李承乾。 李世民的心结有什么,玄武门之变让他在亲情上有了缺口,也让他的名誉有了污点。 李泰比 李世民更尽心的照顾着他所有的嫡子女,所有,连李承乾他都是真心以对的。可以说让李泰来照应他们,甚至比他自己亲自照料还要精细周到得多。 李泰弄出昭陵六骏,向世人宣告李世民创业的功绩,这天下是李世民用血用汗用命打下来的,不是他篡了谁的位,他只是拿回了他应得的皇位。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奇珍异宝值得李世民拿出来炫耀,那他会毫不犹豫地炫耀他的青雀儿。 “参见父皇。”李泰恭恭敬敬的一揖,李世民笑道:“家无常礼,以后不用拜了。” “是。”李泰直起身子,笑嘻嘻的看着李世民:“阿爷,我有事说。” 李世民都被他给逗笑了:“那就说吧。” “我把皇兄的荤食给断了,嗯,不是全断了,就和我吃的差不多,冷食也不让他吃了。”李泰看李世民挺平静的,也不说话,他就继续说道:“我怕他发脾气,御厨不敢得罪他,阿爷你能不能帮个忙?” 李世民给陈文丢了个眼色,陈文抱着拂尘一鞠躬,然后就转身退了出去。李泰回头看看门口,老陈干啥去了?老爹这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陈文就回来了,他轻轻一躬身,说道:“吩咐下去了,东宫的饮食归四殿下掌管。” “嗯。”李世民抬头看着李泰问:“满意了?” “嘿嘿”李泰跟个傻孩子似的笑了,还耸了耸肩膀:“完了,皇兄得恨死我了。” 李世民也笑,都有点心疼李泰这份苦心,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儿真是多余管他,他能活着就行了,别的还能指望他啥? 李承乾真是能把李世民逼疯的存在,他要是过的不好,李世民吃不好睡不好,他要是过的好了,李世民头也疼肝也疼。 李世民甚至半夜三更的自我检讨,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把全天下最好的资源都用在了李承乾身,当世大儒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太子的老师,这么多大才就教出来一个废票。 自己是溺爱过度了吗?李世民不觉得自己溺爱,自己对李承乾的管理是极其严格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皇兄真是令朕痛心,他小的时候是多么聪慧,八岁被封为太子,十二岁听讼,十四岁监国,十七岁,就在你阿娘病重之前,他还高谈阔论力辩六国使臣,人人心悦诚服,众臣都说我大唐后继有人,自有万国来朝之日。” 李世民说着说着眼底起雾,他缓了一口气,说道:“谁能想到十八岁,最美好的年纪他竟然一步堕落到底,都是那个该死的称心,朕恨不得把他锉骨扬灰一万遍!” “阿爷,这事不怪称心,也不是皇兄的错。”李泰望了李世民一眼,欲言又止的低下了头。 “那是谁的错?”李世民疑惑的目光盯着李泰的头顶:“你倒是说啊。” 第259章 给李老夫画个像 李泰也不是来吊他胃口的,只是不太敢说,他抬头看瞄一眼李世民又再次低下了头:“其实这一切都是从阿娘过世之后开始发生变化的,不只是皇兄,还有我和雉奴。” 李泰的目光送远,语调变得轻缓:“阿娘走了,我们心里有了怨气,再也没地儿倾诉。情绪暴躁的时候,再也没人拦阻。” “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后来我们就都变了,皇兄开始各种发疯,我沉溺于画画,雉奴变得没胆。” “皇兄还能振作得起来,我更担心的是雉奴,他胆子太小了,上次去舅舅家,舅舅好心劝他多吃点,结果他害怕了,说是舅舅逼他吃,愣是把自己撑吐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无奈的说道:“这个傻孩子,能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呗,他舅舅干嘛逼他吃?他这不是没胆,他这是缺心眼。” “是。”李泰重重的点了点头,哈哈的大笑:“舅舅就是逗小孩儿,说你别听你二哥的话,他一本正经的来找我告状,说舅舅不是好人,舅舅不让我听你的话。” “哈哈哈”父子俩对着笑了起来,都嘲笑李治是个死心眼的傻孩子。 究竟李治是不是真的傻,长孙无忌是在逗小孩儿还是在挑拨离间,父子俩心中都有正确答案,只不过谁也不挑破这一层皮,因为都知道时机未到。 很快就到了早朝时间,李泰依旧是雕塑一尊,他以为散了朝他就单人独骑奔李府了呢,没想到李世民在散朝前点了一串人名,带着一个大部队去李靖家看他画像。 天子要来串门,肯定要提前打招呼,这个招呼昨天就打过了,李靖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不像上次满朝文武去阎家,把阎家兄弟忙得头冒烟、脚起泡。 李靖很早就安排人净水铺街、红毡倒地,一系列大迎大拜的流程把皇帝和众臣请进了家门。 李世民当然直接就坐上面的主位,众人基本上按上朝的次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李泰和李治被安排到了最前面,他们俩刚要坐下,李世民开口说道:“青雀,你就别坐了,我们说话,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是。”李泰也想早点开始画,他应了一声之后,看着李靖问道:“卫国公,是请老夫人出来,还是我到后面去?” 李靖看一眼李世民,按理是应该到后宅去画,但是这么多人一起去后宅,不说方不方便,根本也放不下,除非是在院子里画。 李世民笑道:“当然是你去后宅画,我们就等着看画,我们也不跟你学画画,你怎么画的我们不想看。” 李泰和李治朝上微微一躬身,然后李泰拉着李治跟着李靖走向后宅,陆清在最后面跟着。 出了厅门,小厮们拿着画架、画笔、纸张等物,悄悄的跟在他们的后面,很快来到了后宅。 老夫人还不知道李泰要来给她画像,老人家睡眠不好,李靖没告诉她,怕她失眠。皇帝登门,她也是才知道的,正在院子给众女眷训话,严令谁也不许乱走,冲撞了圣驾就是滔天大祸。 这时两个小厮跑了进来,气都没喘均就大喊:“女眷快快回避!从后门走,不许过前门。” 老夫人一撴手中的大拐杖:“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国公吩咐的,除了老夫人,所有的人都得回避,殿下就要到了。” 老夫人挥挥手,女眷们纷纷从后门走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就没有人了,那两个小厮和老夫人站在院门前面等着迎接殿下,却不知李云霞和潘锦早早的就溜进了老夫人的屋子里,两个人躲在大屏风后面,嘻嘻的对着笑。 潘锦稳稳当当的坐绣墩上,还顺着屏风的侧缝,眯眼向外瞧:“不知道那画师什么样,好大的排场啊,他来还得先清人。” “听你说他画画的那么好,一定岁数不能小了,我猜可能是个鹤发童颜的老道。”李云霞满心的好奇,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连皇帝 和殿下都心动了,还带了半朝文武过来。 她们俩开心的对视一笑,便都闭上了嘴,静静的等着。 “嗯?”李靖刚走到房门口,就看到一排的屏风,平时屏风也是摆在这里的,但是这个时候就不行了。 皇子在你家里做客,整个房间必须是一目了然的通透,你放一排屏风,人家心里有底吗?屏风后面有没有刺客? 李靖脸一沉,下人们如此不会做事,昨天还特意吩咐过把屏风撤掉,他却不知道这是李云霞和潘锦重新摆上的。 “撤去屏风。”李靖吩咐一声,自然有人进屋去撤屏风,他后向后退了几步,笑呵呵的对李泰说道:“是我疏忽了,屋子里摆了一排的屏风,挡光。” 的确是挡光,挡目光。 进屋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去收屏风,李云霞和潘锦避无可避了,这屋里也没有后门,就这么硬生生的出现在了小厮的面前。 小厮一看屏风后面有人,惊得尖叫一声,李靖“噌!”的一下就蹿进了屋,见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怎么回事?”李靖青筋暴起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四个字来。 李云霞微低着头,没什么底气的说道:“听说有人要给祖母画像,我俩想偷着看看。” “胡闹!”李靖暴吼一声,屋里的李云霞吓得一缩脖,门外的陆清也吓一激灵。 李泰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他扭头问陆清:“你怕什么?” 陆清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向屋子里又看了一眼,轻声的说道:“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就是锦绣坊的潘锦,她边上的姑娘昨天在她店里取了一件战袍。” “我们走就是了嘛。”李云霞拉着潘锦想要溜掉,李靖也没出声,心说你们动作快点,赶紧走了就得了。 偏偏她们俩跟迈不开步似的,一点一点往前蹭。 “屏风撤掉吧,确实挡光。”李泰抢先迈步走了进来,对着两位姑娘微笑道:“你们自寻个位置坐好,我画画不怕看,但是你们别出声。” 两个丫头眼睛里立马放出光来,太开心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她们急忙冲着李泰一福:“谢公子。” 陆清看着李云霞伸比划着,介绍道:“这是四殿下、九殿下。” 殿下?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全是惊讶,急忙改口道:“参见四殿下、九殿下。” 李云霞还好,潘锦真是渗出层细密的汗珠,她昨天居然想让四殿下到她的店里打工,这要求提的够惊人的。 李靖安顿好了这面,就急急忙忙的回前厅去招待皇帝和众位官员了。 陆清和李治坐在李泰的左面,李云霞和潘锦坐在右面略远点的位置,陆清学画画精力总是不集中,眼神总是飘过界。 画的尺幅不算大也不算小,也就半扇门大,画完都下午了,李泰累得手腕生疼,陆清看得眼珠子生疼,这时陈文走了进来。 第260章 就带你们到处蹿 陈文进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看看李泰画完了没,昨天他画了六十八张的招医榜,今天从早晨画到现在,午时都快过完了,李世民怕李泰累着,要是还没画完就让他明天再来接着画。 一看笔都收拾起来了,陈文赶紧凑过来看画,画上的老夫人面带微笑坐得端端正正,画技自不必多说,这简直就是一张彩色照片。 陈文看看画上只有一个老夫人,连个背景都没画,他不由得眉梢带笑,这幅画虽好,却比不过他的那幅自画像。 当然比不过,他的那幅画像和真人一般大小,这个尺幅小了一半,他的那个是满幅画,整张纸上无一处不着笔墨,这个只画了个人,其余的地方是留白。 而且不管李泰再画出多少幅彩铅人像来,他的那幅都是李泰拥有彩铅之后画的第一幅人像。 “殿下画的真传神。” 陈文竖起大拇指夸赞,李泰只是微微一笑,这种夸赞来的实在是太多了。老夫人也过来看画,老眼昏花竟也看得清,目不转睛的盯着画笑。 陈文略躬身,说道:“殿下,去前厅坐吧。” “好。”李泰除了甩甩手腕也没别的事了,去前厅一样甩,他拉起李治就往外走,他都走了两步,陆清才慌慌张张的转身跟上。 前厅里歌舞刚刚撤去,正围坐在一起山南海北的聊天。忽然小厮抬着画架走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去。 李泰进屋的时候,感觉这前厅就像菜市场一样,乱哄哄的一群人把画架画板给围上了。 哪怕是小儿的涂鸦之作,如果作者有个做皇帝的父亲,也得被捧到天上去,更何况这画本身就很值得称道。 各种听不完的奉承之词灌满了耳朵,李泰只是淡淡一笑,一点不往心里去。 众人眼中闪光的看着画,很多人的眼底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甚至有的人都把这种羡慕的情绪宣之以口了。 李泰发现人们对拥有画像这回事很是渴望,他不可能去每个人的家里都给画幅画像,有什么办法满足他们又不用自己出力呢? 要是能找个人替自己画就好了,李泰一下想到了阎立本,他可是当朝第一画家,让他画个群臣图,怎么样? 一想到群臣图,李泰猛的拍了自己的额头一巴掌,都能蠢死,二十四功臣图不就是阎立本画的吗? 阎立本肯定没这想法,有这想法的人应该是李世民,李泰知道李世民现在也不可能有这想法,现在根本就没有凌烟阁。 “青雀,你是头疼了吗?”李世民见李泰突然照自己脑门来一巴掌,以为他可能是画的时间太长,累着了吧? “不是。”李泰笑微微的看着李世民,慢慢的说道:“我在想就算画的再好,一张纸又能保存多久?就算能存得百年,也不过就是一家人知晓,最多一族人知晓而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世民眨了眨眼睛,这话说的,什么叫最多一族人知晓而已?难道他有什么办法让更多的人知晓吗? “我在想我大唐这么多的功臣,我不只要给他们画像,还要让他们名满天下,世代受人敬仰。” 李泰很认真的看着李世民,李世民却皱着眉头,突然很不认真的笑了,他突然想到了李泰昨天画的招医榜,于是说道:“你的意思是给他们画个像,写上名字,满大街贴?这跟游街有区别吗?” 李泰握了握手中的茶盏,对方若不是自己的亲爹,这个茶盏一准摔他脑袋上,把他脑袋砸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粗制滥造的零件。 “我是说,可不可以专门建一个阁楼,上面只放开国功臣的画像和题词,以表彰他们的功绩。” “准奏!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李世民这回挺痛快,连想都不用想,这种表彰功臣的举措必须支持,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让人们看到有功真的可以名标千古,这才是最好最长远的激励。 李泰刚起个头,这就准奏了?李泰都有点发懵的回了个:“是。” “惠褒”尉迟恭憨笑着走到李泰身边,压低了声音,以只够这一屋子人听得清的嗓门说道:“画像可别俺落下,千万有俺一个。” “画你不用找惠褒。”候君集拍拍尉迟恭的肩膀:“我就会画,整盆墨一泼就行了,反正你个黑铁匠咋画也是看不着人。” 李泰就看着他们笑,偶一抬头发现秦琼也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李泰转转头随便的一扫,就看到五六个人在瞄着自己。 俗话说佛争一柱香,他们这些德高望重、功高盖世的大臣所图不就是一个名吗?这千古留名的机会,谁能不动心? 这件事李泰负责了,也就是说谁能上得去,得看李泰的心情,那谁不想巴结李泰一下? 只不过尉迟恭憨直,当面就说了出来,别人虽然没说,暗自里也在合计得找个理由接近李泰一下。 李泰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还真没想到这么多,他想到的只是长孙无忌一个人,父皇说让他对舅舅好点,而且最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李泰觉得这是个办法,让舅舅位列凌烟阁第一名,这绝对是对舅舅好的没话说了吧? 现在这件事由自己做主了,李泰马上就琢磨要去阎府一趟,画画的事得交给阎立本,哪怕自己画个线稿,让他填色也行。建阁的事得交给阎立德,这方面他是专家。 李泰正在想着,忽然李世民开口说了句:“朕要去阎侍郎家中坐坐,你们有空的都陪朕一起过去吧。” 这么默契的吗?李泰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李世民看他那个样子,跟吓着了似的,便笑道:“你要是累了就回宫休息去吧。” “我不累。”李泰可没有回宫的想法,宫里这会儿指不定被李承乾砸成什么样了。 皇帝出门仪仗很是繁琐,李泰相对简单得多了,他一共就带了李治和陆清两个人。他也没注意到底有多少朝臣跟着,反正他一弯腰就钻进轿子里。 轿子缓缓的停下,李泰知道阎府到了,他再次站在这个阎府的门前,心里还真有股说不清的滋味。 这一次皇帝在此,后面还有很多的文臣武将,料想那个让人头疼的小姐,不会再出现了吧? 鼓乐声中阎立本带着一群人走出院门,中规中矩的上前大礼参当今圣上,其次便是拜李泰和李治,然后是长孙无忌。 李世民带领着众人到阎家的厅堂坐好,李泰正琢磨怎么提画二十四功臣图的事,没料到李世民张嘴第一句话,竟是这样说的:“阎侍郎,听闻你家小女阎婉正待字闺中?” 第261章 有事得跟亲爹提 李泰一听到阎婉这两个字,心就一抖,该不会又要把她往自己身上硬扯吧?李泰如惊似怕的扭头看着李世民,你可是我亲爹,你明知道她会克夫寿的。 李世民可没有看他,就笑呵呵的看着阎立本。 阎立本心打鼓、头冒汗,自己的这个女儿实在是自幼失教,被她那个霸王奶奶给惯坏了,就她那个性子嫁入皇室,二成是福,八成是祸。 皇宫里规矩大过天,她知道什么叫规矩?在娘家你可以无法无天,在婆家你试试? 尤其婆家是皇族,那一句话就是一顶大帽子,说扣死你就扣死你,整不好扣死你一族人也是平常事。 奈何长孙无忌亲自登门快十次了,他也实在是不敢得罪长孙无忌,皇家是老虎,长孙也是雄狮,对他这只小兔子来说,惹哪个后果都一样。 皇帝带了这么多人上门,张嘴第一句话就问到阎婉的婚事,阎立本也不知道皇帝这是太重视,故意搞的大排场,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左右他都不敢不搭茬,只好躬身一揖:“小女阎婉年方二八,正待字闺中。” “长孙司空多次跟朕提起,说令爱温婉贤淑、宜室宜家,阎侍郎可把令爱的庚贴拿来,合一下八字,若是合适,朕亲自为令爱赐婚,爱卿以为如何?” 阎立本敢有什么想法?他就后悔没早点把阎婉掐死,她真当了娘娘也不求她给阎门带来什么好处,别连累阎家到最后闹得跟苏家一样下场就行。 “荣幸之至,臣诚惶诚恐。”阎立本真不是客气,每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诚。他急忙让人写份阎婉的庚贴交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拿着庚贴似有意似无意的扫了长孙无忌一眼,又看着阎立本问道:“爱卿可能确定无误么?莫要搞错了。” 这个八字问题都把李世民整害怕了,苏氏错一个时辰,李家死了四个人,苏家全族都被流放了,念在太子妃本人并无过错,太子的婚事又是长孙皇后定下的,李世民没有休掉太子妃。 自己女儿的八字,那是做梦都搞不错的,阎立本很肯定的回道:“准确无误。” “嗯,无误就好。”李世民点点头,他拿着庚贴笑呵呵的拍打着手心笑道:“那就先合一下八字,八字之说虽是认不得真,却也容不得假。” 长孙无忌看他那表情像是怀疑自己在八字上造假了一样,他便开口说道:“刚好卢宽也在,就让他当面合上一合,若是八字匹配的好,寻个吉时把婚事定下来,多少是好。” “说的有理。”李世民左右环顾一圈,说道:“就由礼部尚书卢宽做个见证,着袁天罡、李淳风二人合一下八字,看看结果如何。” 一听这话,长孙无忌的脸不自然的僵了一下,皇家要合八字,这件事当然是要由礼部负责,不管你找别人合出什么结果来,都没有礼部的说法有权威。 但是别人也得分是谁,在玄学这个领域,谁敢说袁天罡和李淳风不够权威? 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礼部他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也按长孙无忌所说,瞒报了一部分结果,袁天罡和李淳风不可能替他瞒报什么。 长孙无忌知道就算袁、李二人合出克夫寿的结果来,也不会连累到他什么,他一句“都是礼部合的八字”,就可以推个干干净净,礼部也可以一句“我们没有他俩段位高,没合出来。”搪塞个结结实实。 只是这个结果一出来,阎婉和李泰的亲事就结不成了。长孙无忌嘴角绷得发直,看来这步棋走废了,不过没关系,没有派系的小官多的是,再找下一个就是了。 看着袁天罡和李淳风一步一步走向前来,李泰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他没有看李淳风,他的目光完全的停留在了袁天罡的身上。 他们两个人都不喜功名,李淳风好歹还在朝廷挂个名,袁天罡就云游四海,真正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李泰跟李淳风已经很熟悉了, 袁天罡是只闻其名,从没见过真人。 被李泰的目光锁定了的袁天罡微一侧头,也看向了李泰,四目相对之下,袁天罡一下怔住了,他盯着李泰看了数秒,然后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李世民把阎婉的庚贴交给了袁天罡,又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庚贴递给李淳风:“跟这两个生辰都合一下。” 袁天罡和李淳风还有礼部尚书卢宽三个人齐齐的应了声:“是。” 长孙无忌看着李淳风手里的两个庚贴,有点纳闷怎么会是两个,还没等他问,李世民抬手指着墙角的风扇,说道:“这个风扇实在是太好了,朕是一时也离不了它,皇宫里凡是朕要去的屋子,至少放一架,你们也是这样的吗?” 风扇在夏天那绝对是个好东西,京城里凡是有机会上朝的官员,几乎一家至少有一架,都是李泰送的,但是这个东西谁家一架也是不够用的。 京官家里人口都是几百上千,一架就是为一个人服务也不够,这东西没有也就罢了,有了就出现了超大幅度的需求缺口。 李泰只是在东西两市开了两家商铺,一天就能提供不到三十架,买不到就只好预定,订单都压到了二十天之后。 这东西的核心技术就是齿轮,别人不会做,有图纸也做不出来,铁匠有的是,但是能熔化铁汁再铸形的铁匠炉,就只有两个,还是皇室专用的,除了皇族无权使用,一个在军械营,另一个归李泰拿着玩了。 齿轮一天能做出上千个,问题是组装的人手不够,李泰手底下就只有三十来个手工艺人,一个人就长两只手。 李泰这点困难,李世民看在眼里,就等着他跟自己张嘴,他那嘴就跟缝上了似的,也不跟自己提要求,也不招人,明明缺钱,赚钱的事也不着急。 李泰不想因为这点事,让别人说他找借口招人,李佑刚挨完骂,他才不往枪口上撞。 众人纷纷开口,都嚷着说风扇不够用,那论调基本上都是在埋怨李泰,要么你别给我,我没尝过甜头就那么地了,要么你给够我,这整的不上不下的。 一时间群情汹汹,李泰无语的看着众人不敢吭声,就像写连载小说的作者,被催更的粉丝给围堵了一样的心情,明知道大家都是喜欢,却生生感觉到了一种威胁。 “我也很无奈啊,大量生产需要场地,需要人手,我倒可以把魏王府舍出来,我不能把府兵都调来做这些事吧?” 看李泰委屈巴巴的样子,李世民哈哈大笑:“把魏王府舍出来,真有你的,不过日子了?场地么,骊山脚下都让你当菜园子使了,就再建几间房供你用,人手你想要多少?” 第262章 听说好像就是她 骊山脚下自周、秦、汉以来,一直就是皇家园林,多的是离宫别墅,只不过长孙皇后一直主张节俭,众臣也多以新朝初建不宜大兴土木为由进谏,生生拦住了李世民想在骊山建别院的计划。 传说骊山是女娲炼石补天之所,也是烽火戏诸侯的地方,还是秦始皇的陵寝所在地。 如今把这么重要的地方送给李泰开个工厂,这简直就是煮鹤焚琴般的糟蹋骊山那秀丽的风景。 建工厂用不了几个钱,大臣们都没有异议,纷纷赞成,反正那地方闲着也轮不到他们享用。 至于需要多少人手,李泰真给不出一个数字来,他就坦诚的说道:“我还没核算过,待我算过再禀明父皇吧。” “不用算了。”李世民没他那么精细,还算算具体需要多少人:“李佑前些日子招募了不少的青壮,正好还不曾发散,都交给你了。” “谢父皇。”李泰起身对着李世民躬身一揖,很难想像李佑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费那么大劲招来的人,被父皇一句话就都送给李泰了。 大家正热热闹闹的聊着,礼部尚书卢宽拿着庚贴走上前,略一躬身,对着皇帝说道:“陛下,这两个人和阎小姐的八字相合都是上吉,这一对匹配更相宜。” 卢宽递上两个庚贴,李世民展开一看,故作惊讶的“哎哟”一声,问道:“爱卿确定这一对更相宜?” “确定,另一对虽也是上吉之数,但除姻缘外有些相克之处,不如这一对珠联璧合。” 卢宽也是咬牙硬挺,虽然他没有参与给魏王和阎婉批八字,但是下面的人做了什么事,他是心知肚明的,他只希望别把那件事给掀出来,不然的话礼部就全员倒霉了。 “哈哈哈”李世民拿庚贴指着长孙无忌,笑道:“还真是缘份,你看中了阎家小女,偏生她就和你的儿子相配,看来是青雀无福,涣儿有缘。” “什么?”长孙无忌一下蹿到了李世民面前,拿出要刺王杀驾的速度,一把抢下了庚贴,一看上面正是他的嫡次子长孙涣的生辰八字。 “看你激动的,朕还能跟你抢儿媳不成?”李世民这一刹那感觉到了心底花开,你想把个丧门星塞给我儿子,我偏把她塞给你儿子:“朕这就下旨赐婚,” “慢着!”长孙无忌脑袋嗡嗡的响,阎婉是个什么德性,他就早调查过了,谁家愿意招个人语不懂的媳妇?这再让她顶着皇帝赐婚的名头进门,她怕是连公爹都敢打了吧? 更要命的是,长孙无忌的嫡长子长孙冲,娶了李世民的嫡长女长乐公主。这阎婉过门之后,万一要是冲撞了她,那可就是臣欺君。 虽然以今时今日的长孙无忌来说,根本不怕这点事,只要阎婉不把长乐公主整到伤残死亡的地步,他都能当成“家事”来处理。 但是这会成为一个致命的点,皇家什么时候想收拾你,都不用再愁没有理由了,你等于是把脖子伸到铡刀下面过日子了。 长孙无忌一嗓子把皇帝给喝住了,李世民就笑微微的看着他,慢着就慢着,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长孙无忌第一次知道头发根下面发潮是什么滋味,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拒婚理由,就说道:“涣儿他心有所属,看上了别家的姑娘。” “这种事哪里由得他自专?他愿不愿意有什么用,还不得我们做家长的操心张罗?”李世民记性不错,这句话是长孙无忌说过的,一个字不差。 当时李世民说李泰对阎婉的印象不好,他不愿意就别难为孩子了,长孙无忌就是这样回答的。 “话虽如此,孩子都没见过面,也不知道性格合不合,光是八字合不行啊。”长孙无忌竭尽全力的在找理由。 李世民微微一笑:“哪个大姑娘先在家生两个再上轿?不都是揭盖头才见面的吗?” 没错,这句话也是长孙无忌说过的。 长孙无忌实在 是无语得很,想说阎婉门弟、容貌、德行、才华、教养某一方面不好,又没法说,他都把阎婉夸出花来了,现在敢说一个不字,那就叫欺君。 “这,这事如此仓促,我都没有思想准备。” “那今天就算跟你打个招呼,你准备准备,下个月十五订婚。”李世民这就有点阴损了,他早就翻过黄历也让李淳风给看过,今年的七月十五不宜定亲。 李泰和阎婉的八字匹配属上吉中的凶配,利用七月十五这个特殊的日子冲一下,算是求个负负得正的结果。 长孙涣和阎婉的八字匹配属于上吉中的吉配,若是被阴气最重的一日给冲了,纵使是好运也要打个折扣了。 “哪有中元节定亲的道理?定亲也得另看个日子。” “中元节成亲的也有的是,只要日子好就行了。” 这也是长孙无忌说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差。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世民的眼角带上了一丝冷意。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个点,明知道阎婉会克李泰的寿,他还主张这桩婚事,自以为是的认为七月十五定亲就能化解掉。 李世民问过李淳风,李淳风说或许化解得掉两三分,化解这回事不是挑个日子就能化解的,八字属于先天造就的命,极难改更。 李世民也问过袁天罡,袁天罡说这纯是自欺欺人,化解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代价太大,除非是断龙脉续命。 断龙脉就代表着国祚提前衰退,就是说用大唐王朝的命数去换李泰一个人的生命延续,这是可能的事吗? 阎婉就是王母娘娘生的,也不可能为了娶她去断龙脉。假使李泰就是爱她爱到死去活来,李世民最多是认可让他死去,不用活来了。 听到李世民如此说,长孙无忌的心凉了,皇帝每句话都是他说过的,他也没往心里去,以为李世民就故意跟他拌嘴,可是这句不一样了。 刚才还在想或许李世民是被自己忽悠了,真的以为阎婉不错,才给涣儿赐婚,现在这个幻想破灭了,如果只是赐婚还则罢了,非要在七月十五定亲,这就不是好意了。 看来自己做的事已经暴露了,还是太大意了,这局算是输到底了,如今除了认输也别无他路了,再执意拒婚,恐怕真的就会惹得龙颜大怒了。 哪怕皇帝心里对自己有了看法,现在起码表面上没有问题,如果惹得皇帝翻了脸,那所有人就都知道自己失了圣宠了,那长孙家族离倒下还有几步远? “陛下说的对,赐婚乃是长孙家的荣耀,臣谢陛下天恩。” 李世民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一句话当场就赐了婚,众臣齐贺,这桩姻缘就算是板上钉了钉,万无改更之理了。 这时李治跑到李泰身边,眨了眨迷惑而又好奇的小眼睛,突然脱口而出的问道:“表哥要娶的,就是那个拿蟒龙袍给她丫环当裹尸布的姐姐吗?” 第263章 除非李泰来求我 有句名言说,打败你的不是天真是无邪,李治那双纯洁无邪的眼睛,镶嵌在他圆乎乎的小脸蛋上,眨巴眨巴的透着灵动与可爱。 他这一句话差点把阎侍郎的屎给吓出来,当时连下跪都不会了,“扑通!”一声摔到地上了。 别人下跪也就是个膝盖着地,他直接膝盖带双手的,连头都直往地上杵,一般人都看不出来他这是下跪还是磕头,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一个五体投地。 长孙无忌也吓傻了,拿蟒龙袍当裹尸布?就是自己也没这个胆量,别说干,就是想都不敢想,阎婉勇到这个地步了? 长孙无忌知道阎婉素质不高、眼界不高、教养不高,也知道她的丫环被李泰杖毙了,但是不知道她拿蟒龙袍当裹尸布! 这都不重要,关键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刚认了个亲家,这就要没亲家了吗?真要没了也挺好,阎家要是倒了大霉,就不用娶阎婉了吧? 李泰也犹如五雷轰顶般的怔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手就跟要抓啥似的在空中抓了两把,咽了两次口水都没整出一个字来。 李泰脑瓜子嗡嗡作响,心里暗暗的又一次提醒自己,宁可得罪佛祖也不能得罪李治,这小人是真难养也。 满堂的文武官一刹时全都傻了眼,气氛尴尬到了空气都噎人的地步,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整出一句话来缓解一下。 这一瞬间足够让紫绶红袍的这些饱学之士,惭愧半生的,连打个圆场的能力都没有,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大儒小儒的? 要说闲心最大的就是陆清了,他悄悄的冲李治竖了一下大拇指,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 有比他笑的更开心的就是李世民了,李世民脸上的笑意毫不掩藏:“阎爱卿不必如此,这件事朕是知晓的,那丫头也不知道雉奴是亲王,不过推搡(音嗓)了他一下而已,都是青雀太草率了。” 推搡了一下而已?推搡一下的确不算什么大事,就算推个跟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推搡不分个对象吗? 朝李治比划一下也是死罪,甚至死你一户口本的都正常,推搡就是推实了,李治是未成年的嫡皇子,得多大的背景能保住命? 区区一个侍郎家小姐的丫环,就有这个胆,难怪小姐敢用蟒龙袍当裹尸布,看来阎家是拿熊心豹子胆当零食吃的人家。 别说你不知道李治是亲王,你知道李泰是亲王不?当李泰的面,随便的推搡任何人都是没把李泰放在眼里,这叫不够尊重,是对龙威的亵渎。 不少人都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哎呀,小瞧人家了,人家这门楣不是一般的高啊。 李世民说话也没人搭茬,他就接着说道:“那件蟒龙袍还在吗?拿来朕看看破了没有。” “在,在在。臣,臣去拿。”阎立本舌头都不听使唤了,赶紧的往起爬,身子发软腿也发软。 “诶,一件衣裳还用你亲自去拿?让婉儿送过来吧。”李世民说的话,那就是圣旨,不管他用多温柔的语气跟你说的,都一样是没的商量的。 阎立本抬起手招一个小厮过来,他的手都直颤,他吩咐小厮道:“让小姐把蟒龙袍送过来,让她快着些。” 大厅上这么多人,阎立本也没法多说别的,只希望小厮能把这里的情况跟阎婉说清楚,希望阎婉能明白她老爹现在的处境,能知道该怎么做。 其实阎立本没有太大的奢望,就指望阎婉能跟个人似的,把蟒龙袍给送过来就行。 过了没多一会儿,一个身材略圆润,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手托着一个大托盘就走进了大厅。 托盘上自然放的就是那件蟒龙袍,端着托盘的人却不是阎婉,而是阎婉的丫环霜儿。 阎立本从来没有过,看到霜儿竟然会浑身发冷,皇帝说的是让阎婉来送,换人那就叫欺君。 这大厅上不少人是认识阎婉的,这根本就瞒不住,而且她这身打扮,不傻 的都能知道她是丫环。 “霜儿!”阎立本不等她走到近前行礼,抢先冷喝一声:“我说让小姐来送,为何是你前来?小姐怎么不来?” 阎立本直勾勾的盯着霜儿,奈何她不抬头,看不到阎立本的表情,她也不知道编个理由,就实话实说道:“小姐不肯来。” 我天爷,这脾气没比的了,皇帝说话没好使,人家不肯来。 阎立本接过托盘,怒气升腾的说道:“你去告诉她赶紧过来,晚了我打断她的腿。” 李世民笑呵呵的说道:“女孩子想是要梳妆,我们多等一会儿也无妨,你别吓着孩子了。” 皇帝都亲自给铺台阶了,阎立本瞪了霜儿一眼:“还不快去!” 霜儿也是个死心眼,赶紧下去就得了,至于阎婉肯不肯来都是她的事,你把话传到就没责任了,她偏不。 阎立本一嗓子还把她的脾气给吼上来了,她小脖子一梗:“小姐不来!她说” “她说什么都没用,她不来就把她绑来。”阎立本这会儿多想派个杀手,悄悄把阎婉宰了得了,可能祸事还会小点。 “你这脾气,怎么不让人说话呢?”李世民笑得满面春风,温柔和气的对霜儿说:“你大胆的说,你家小姐说什么了?” 霜儿转身向前望了一眼,见跟她说话的人穿着龙袍,不由得喜笑颜开的向前迈了几步,轻轻的一个福拜:“参见陛下。” 霜儿站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李世民,未曾开口先是一笑,一笑两个酒窝:“小姐说除非李泰去求她,否则她才不来送蟒龙袍。当初把蟒龙袍赏给我们小姐的人是他,说让我们小姐随便处置的人也是他,现在想往回讨的人还是他。” 李泰是个人名,人名就是用来让别人叫的,这话没错。但是李泰很少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李泰这两个字,皇帝叫他青雀,亲人叫他惠褒,臣子叫他殿下,外人叫他魏王。 直呼其名的人,李泰好像还真没遇上过。 “好,果然是个性情直爽的人,朕特别欣赏这种有个性的姑娘。”李世民一点也没生气,还笑着点了点头:“看来她很喜欢这件蟒龙袍,那就留给她,就给涣儿当作吉服吧,特准他成亲之日穿一天。” 特准穿蟒龙袍成亲,这份荣耀如何?嗯,如蛆,还是从尸体上爬出来的那种。长孙无忌脸色铁青,这阎婉还没露面呢,就恶心到长孙家了,这以后还有以后了吗? 从阎家离开,已是天近黄昏,刚一进宫门,还没走多远,轿子就被迫停了下来。 第264章 殿下亲临锦绣坊 夕阳洒满大地,整个世界都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夏风中还残存着暖暖的温度,薄衫轻轻的飘动,人影被拉得很长。 “殿下,太子爷拦道。” “落轿。”李泰一声吩咐,轿子缓缓的放了下来,李泰弯腰钻出轿子,回手拉着李治也走了出来。 李治整整衣襟,跺跺脚,轿子坐的腿都麻了,抬头向前一望,看到太子爷坐在竹椅上,被人抬着,也不往前走也不放下来。 李泰迈步朝李承乾走了过去,李治不大情愿的在旁边跟着。 兄弟俩双双躬身作揖:“拜见皇兄。” 李承乾面沉似水的看着他们,冷淡的吐出两个字:“免礼。” “皇兄,你这是要出宫还是在等我们?”李泰这几乎就是明知故问了,太子爷出宫不可能坐竹椅,这绝对是在等他们。 “当然是在等你们,回来的这么晚,饿了吧?” 皇子很少会有饿的时候吧?不过李泰很配合的点了点头:“是有点饿了,皇兄你是要请我们吃饭吗?” 想来今天最令李承乾不满意的事就是吃饭的事了,他气呼呼的堵着宫门等,张嘴第一句话就跟吃有关,这还用猜吗? “我倒是想请你们吃饭。”李承乾冷哼一声,狠狠的白了李泰一眼:“东宫的饮食不是归你管了吗?我说了也不算。” “谁让你管不住自己?御医说你必须得忌口,阿爷才让我管你的。”李泰正想苦口婆心的跟皇兄解释一下,李承乾突然就怒了。 李承乾指着李泰大嚷:“就知道你会拿御医说事,御医御医他们算个狗屁!他们要是有用,这世上就不用死人了,你少拿他们的屁话来搪塞我,不让我吃这,不让我吃那,我凭什么不吃?别说牛羊肉,就是人肉我也吃得起。” 吃倒是吃得起,关键可能是咽不下去。其实李泰比他还想让他吃呢,但是不能轻易就放弃,必须得维持住好弟弟形象才行,不然的话老爹该不喜欢自己了。 李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原来是御医不让吃,那想必不吃是对身体好的。 他小胸脯一挺就站了出来:“大皇兄说的对!连饭都不让吃好,身体怎么能养好?信那帮王八蛋的,他们连保个胎都保不住。” “呃”李泰被他们哥俩给说的哑口无言,好像他们很有道理,自己反而没理了一样:“我也没说什么都不让你吃,就把忌口的换掉了,要不咱们仨以后一起吃,我们陪你吃一样的,好不?” “不用,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东宫的事不用你管,我吃什么还轮不到你操心。”李承乾一拍竹椅的扶手,也不等李泰回话,他就掉转方向回东宫去了。 李泰静静的看着太子的队伍渐渐走远,这就失败了吗?连一天都没坚持到头,这挫败感来的,怎么让人这么开心呢? 李治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嘟囔道:“让你多管闲事,人家不领情吧?” 李泰抬手弹了他的脑门一下:“你怎么说话呢?你非提皇侄一嘴干嘛?你那不是往皇兄的心上捅刀子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也是为皇兄好么?”李治不服气的狡辩,还一梗脖子,自己向前走了。 李泰两步追上他,扯住他的胳膊把他转了个圈,扶着他的肩膀,蹲了下来,目光平视着他的眼睛,很郑重其事的说道:“雉奴,你要是生二哥的气,或者有什么对二哥不满意的地方就直说,不许把情绪闷在心里,知不知道?” 李治有点懵了,眨巴眨巴眼睛:“我没生气啊。” “我知道,我就是告诉你,以后如果你生我的气了就直说。坏情绪攒在心里,对身体不好,知道不?” 李泰满眼的真诚,李治用力的点一下头:“我知道,我什么事都告诉二哥。” “这就对了。”李泰拉着他的手,兄弟俩有说有笑的走回立政殿。 第二天早朝一切如常,下了早朝 李泰就离开了皇宫,今天是约好了跟绣工见面的日子。 东西两市要等到午时开市鼓响才开市,上午这条街道上是不允许有人的。 李泰把阎立德和阎立本请到了魏王府,跟他们详细的探讨要在骊山建什么样的房舍,以及凌烟阁的建造和功臣图的画法。 这些问题都没什么难度,李泰又跟阎家兄弟俩提出,他要在龙门建造佛像给长孙皇后追福。 听完李泰的描述,阎立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在龙门开凿石窟可不容易,这得在洛阳住个几年,殿下真要搞这么大的工程吗?这个真是耗资巨大。” “能让阿娘的功德与山川同在,让阿娘的功绩千秋传扬,钱还是问题么?”李泰没钱,所以一直这个想法都没有正式的提出来。 现在他有了赚钱的方向,就准备要开工了,钱一点点赚,工程一点点干呗,总不能一定要等到钱足够了才开干,很多事情可能就这么等黄了。 商议了一上午,大概的方向确定了,细节那需要边构思边改动,议完了事,李泰留他们吃顿午饭,他们坚决的拒绝了。 李泰又和工匠们交代了点事情,午饭后换了身普通的绸缎衣裳,带上陆清直奔东市。 “你也不约个时辰,咱们去这么早合适吗?”李泰轻轻的扇着扇子,迈着小方步慢慢的往前走着,身边不乏一些生意人快速的跑动。 生意就能做一下午,都想快点跑到店铺,早点开始做买卖。李泰看着他们急匆匆的身影,觉得自己来的有点早了,人家店铺刚开门,总得收拾一下。 “今天不是没事吗?大不了在锦绣坊坐一下午呗。” 陆清的时间观念一点都不紧张,李泰斜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没事?一会儿我要去梁国公家里一趟。” “哦,那我们先去梁国公家里吧。” “还是先去锦绣坊吧,这个事更重要,我只是想找房遗爱说点闲事。”李泰说着忽然想起了昨天的事,于是问道:“潘锦和李姑娘是怎么知道我昨天会去李府画像的?” “我说的。” 李泰站住脚,定定的盯着陆清看,陆清很随意的看看李泰就又看看四周,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茫然的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你知道诸葛亮是怎么输给司马懿的吗?” 陆清更加茫然的眯了眯眼,弱弱的回了句:“是因为诸葛亮死了,才输的吧?” “诸葛亮想速战速决,司马懿犹豫不决,这时候诸葛亮送了套女人的衣服给司马懿,司马懿明知是激将法可也心动了,尤其下属的请战情绪高涨,这时候司马懿问了使者一句话,‘诸葛丞相最近还好吧?’,使者随便的回了句‘我们丞相日夜操劳连饭都不能按时吃,一天比一天瘦了’。就这么一句话,司马懿知道诸葛亮的健康情况不佳,当时决定拒不出战,活活拖死诸葛亮。” 陆清挠了挠头,故事听明白了,可是不明白李泰为什么讲这个故事给他。李泰很认真的对他说道:“关于我的行程安排、日常琐事都是天大的机密,懂吗?如果她们是刺客的话,昨天有危险的人不只我一个,懂吗?” “哦,懂了。” “懂了?罚俸三个月。”李泰说完抬腿走向锦绣坊,远远的就看到锦绣坊门口站着好几个人。 第265章 我是来谈正事的 逛个街、聊个天,整丢了三个月的工资,陆清耸了耸肩膀,罚俸三个月,这大概算是最轻的惩罚了,自己真是该好好学点规矩了。 李泰走的近一些,看到潘锦的右边站着两个小厮,右边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的旁边站着房遗爱? 李泰知道房遗爱和潘锦是表兄妹,这锦绣坊就是房遗爱出钱开起来的,他们表兄妹中间站着的人会是那个绣工吗? 拿不准的事,李泰不会唐突,又向前走了几步,众人齐唰唰的过来迎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潘锦昨天就知道他是谁了,房遗爱跟他的交情,这么说吧,李泰穿越之前他俩就差没穿一条裤子了。 不想让他们在街上站成一大排来拜自己,李泰早早的冲房遗爱挥了挥手,很随意的喊了声:“遗爱!” 房遗爱向前跑了两步,笑着回了声:“惠褒。”房遗爱上下打量了李泰一番,好像他又瘦了点:“多半年没见,你可真闲得住。” 李泰笑吟吟的说道:“什么闲得住?我这是没得闲,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不是你约遗月在这儿见面的吗?她非缠着我陪她来。” 房遗爱刚要转身介绍一下他的妹妹,李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遗月?” 房遗爱有个妹妹叫房遗月,这件事李泰早就知道,房遗月擅刺绣,这件事李泰也早就知道,但是房遗月会发绣,他就不知道了,他也没见过房遗月。 房遗爱有个朋友叫李泰,这件事房遗月早就知道,李泰能书擅画,这件事房遗月也早就知道,但是李泰会素描,她就不知道了,她也没见过李泰。 “是啊。”房遗爱回头对小妹说道:“还不过来见个礼?” 房遗月微微低头轻移莲步,在房遗爱身后一步远站住脚,裣衽一福:“拜见魏王殿下。” 简简单单的一个福拜,一千个人能做出一千个样儿来。向前走几步路,停在什么位置,完成动作的急缓,说话的腔调语速,处处是细节。 什么是层次感?层次就是细节。细微处见真人,最平常不过的一个见面礼,普通人做起来那就是很普通的,不普通的人做起来就绝不普通。 光是简简单单的一站就很不简单,身体要稳如磐石,单这一条就有八成的人做不到,房遗月停步,脚就如同焊地上了一般,身体不动不摇。 低头一福,这低头也是很有讲究的,低的深了谄媚,低的浅了倨傲,最难的是目光不能游离。 举手投足间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素养如何,房遗月这教科书般的一礼,显尽了女子的贤淑。 “不用客气,我们进去说话吧。”李泰自信美女见过了成百上千,但是像房遗月这种空谷幽兰般娴静淡雅的气质,他真是从未遇到过。 说实话李泰对女人的要求一点都不高,他的择偶观是有一个就行,当然必须排除阎婉,如果可以提要求的话,他只需要对方能安静一点。 房遗月一看就不是个闹腾的人,喜欢刺绣的姑娘,性子一定是喜静不喜动的。 大家彼此点个头,笑一笑,便走进了锦绣坊,潘锦直接把大家带到了后面的宅子。 一个大架子上面悬挂着长孙皇后的画像,这画技连李泰自己都感觉满意,一眼看到此画,感觉画中人就要走下来似的。 “惠褒,你的画技什么时候这么精湛了,我竟不知。”房遗爱两眼发直的盯着画看,这种画他是从未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算不得什么,偶然拿到皇姐的一块眉石,在纸上画了几下,突发奇想就练会了。” 李泰说的云淡风轻,在场的没有傻子,光看画也知道难度有多大,绝不会像他说的这么轻巧。 李泰就势问房遗月:“不知你发绣师从何人?以发为线,好巧的构思。” 李泰喜欢发绣,但是房遗月是国公之女,怎么能拿人家当绣工一般看待?他倒是宁愿花钱雇 别人来绣。 若是早知道潘锦说的绣工是房遗爱的亲妹妹,要不要绣,李泰是会认真的考虑一下的。 房遗月嫣然一笑:“也是偶然,有一次头发缠住了绣线,没注意就那么绣了几针,后来我发现头发的色泽远高于绣线,就试着绣了一幅,从此便爱上了。” “哇,还有这么巧的事。”潘锦看着画,忽然转头看向李泰,又转头看向房遗月:“这用眉石做画是殿下发明的,用头发刺绣是小妹首创的,都这么厉害啊。” 厉害,现在看来发绣这门手艺,天底下就她一个人会。 “这画的尺幅实在是有点大了,发丝那么细,要是用头发绣出来,难度很大的吧?” 李泰也不想那么多了,事情赶到这儿了,那就谈正事吧,她要是有不愿意绣的意思,自己也不会难为她。 “难度倒没什么,只是这幅画破坏了着实可惜。”房遗月有点舍不得这幅画,于是她说道:“殿下要是能在绣布上作画就好了。” “布上和纸上的表现力是不一样的,画破坏就破坏了无妨事,这个要是绣成半年时间不能够吧?” “三四个月就够了。” “不用那么急。”李泰话说的有点急,恰一回头,两个人四目相对,只数秒,便触电般的都挪开了眼神。 “呃,我是说这也不是什么急用之物,半年是它,一年也是它,不用太急着赶,绣得好比绣得快更重要。” 李泰都不知道自己支支吾吾的说了些什么,他是怕房遗月急着赶工再累着,一句话说出口,又怕心思被看穿,于是胡乱的解释了一大通。 房遗月头低的深了些,也不开口说话了,她只觉得那一眼像是带着火一样的温度,灼得人心都不听话的乱蹦。 房遗爱左右看看,好像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他冲着潘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悄的向后退了十几步。 陆清看他们俩退到一边去了,他也慢慢的朝他们俩磨蹭了过去,还没话找话的问潘锦:“李云霞绣了多少件战袍啊?” 潘锦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房遗爱做了个手势,让他先别说话。 李泰和房遗月谁也没注意到别人都去了哪儿,他们就认真的讨论起素描和发绣来了,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说。 敲定了很多的细节之后,李泰带着陆清就走了,走出锦绣坊很远,陆清才说道:“二郎,你不是找房遗爱有事吗?你忘了说。” “忘就忘了吧,下次早点提醒我。” 陆清刚要解释他也是才想起来的,还没等他开口,街道拐角处传来一阵呼呼喝喝之声,李泰向前望了一眼,说道:“看看去。” 第266章 缺心眼是病能治 京畿富贵地,皇城逍遥天。开锣卖艺身手显,登台对擂为铜钱。这一个蜂腰配鼠目,那一个虎背又宽肩。宝刀抡圆逞刚劲,硬弩拉满炫弓弦。百步穿杨,练就惊人好武艺。马踏平川,行处被羡世上仙。 长安城里经常能看到卖艺的,有耍枪的、有耍刀的、有空拳的也有对战的,但是耍马术和箭术的极为少见。 李泰和陆清转过街角,看到前面有人摆了个大擂台,擂台上悬挂着许多的铜钱,铜钱还拴着不同颜色的丝线。 擂台上两个男人,一个很魁梧,一个略瘦长,两个人都擅长骑射之术,台下的看官纷纷指着铜钱乱嚷。 “射红的!” “射绿的!” …… 射哪一个都可以,当然不可能一直闷头傻射,总要吵吵嚷嚷的制造起气氛来,一箭之后喝彩声大起,众人纷纷朝台上扔着铜钱。 “射啊,快射啊。” “你连着射!” “一直射,别停啊。” …… 看官们纷纷催促,陆清“扑哧”一下笑了,轻轻的对李泰说:“这些人说话真是不费劲,哪有人能连着射?” “臂力雄劲的人或许可以,那也得一发一发射,真正能做到连珠射的那是弩,箭能做到数箭齐发且精准无误的神箭手,确实是有,但是万里无一。” 李泰正说着话,台上那个瘦子抓起大弓,三支硬箭搭上弓弦,用力一扯弓弦张得如同满月。 那个胖点的在一边敲着小铜锣,高声的大喊:“各位上眼了,这箭若是射的好,求各位给我们兄弟扬扬名,我叫昝君谟,我兄弟叫梁猛彪,谢谢各位了!” 锣声停,箭离弦,第一支箭从铜钱的孔中射出,正中后面木板上的红点。第二支箭紧随其后,穿出钱孔,“啪!”的一声,第一支箭的箭杆一分为二,第二支箭插中红心。第三支箭流星赶月般的追逐而上,穿孔、裂箭、正中靶心,一气呵成! “好箭法!” “神人也!” “什么百步穿杨,简直弱爆了,看看这才叫神箭手。” “太厉害了!” 鼓掌声、欢呼声、喝彩声、尖叫声、抛洒铜钱声,声声入耳十分的振奋。 “长见识,你说的万里无一的神箭手就是这样的吧?”陆清轻声的跟李泰说着话,李泰目光凝视着擂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陆清靠得近了些,凑到李泰耳边悄悄的说道:“看他们两个颇有才能,不如把他们招揽过来吧。” 李泰摇了摇头,拉起陆清的手腕,快步的离开了人群。陆清有点发怔,李泰平常总说什么人才不可埋没,发现谁有点什么特长,总要帮助人发挥才华。 这样的人才不说千年难遇,也算得上十分难求了,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心动呢? “二郎,你不觉得他们是可用之材吗?”陆清觉得李泰有点反常,他平常不是这样的,他连个铁匠、木匠都十分珍惜。 “你看他们衣着打扮像穷人吗?你看他们神色气度像有急难之事吗?你看他们堆了一地的铜钱都不急着捡起来,像个卖艺的人吗?” 李泰连珠炮般的丢出三个问题,陆清略一思索,好像都是否定答案,他就摇了摇头,眼神中还是疑惑与迷茫,不明白李泰这三个问题代表着什么。 李泰看出了他的单纯,于是补问了一句:“不缺钱,没难事,你会不会去街边卖艺?” “大概率不会。”陆清缺钱的时候都没想过卖艺,他倒是想过当个武术教习,只是没找到东家。 “身担如此殊异之能,怎会没人赏识?这种人若是落魄到街边卖艺,要么是德行有亏被东家所逐,要么他所图甚大。” 陆清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觉得李泰说的有理,又觉得李泰好像有点神经过敏:“二郎,会不会人家就是出来炫艺,想找个好东家而已?万一要是咱们想多了,被 别人招揽了去,岂不是错失了人才?” “错失一两个人才,你现在的一切都还是原样,只是没有得到更多。若是错招了人才,要知道越是有才破坏力越大,后果不堪设想。” 李泰拍了拍陆清的肩膀:“没把握的事就缓一缓,多观察不出大错。记住:任他摆下迷离金钩阵,莫做糊涂吞饵鱼。” “嗯。”陆清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好傻,跟殿下比好像自己压根就没长脑子一样。 接下来的一路他都没有再说话,就暗暗的在想自己这么笨可怎么办,跟个缺心眼似的,是不是不配留在殿下身边。 把李泰送到皇宫门口,他就去了魏王府。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快到晚饭时间了,吃点啥能长智商呢? 李淳风一身道袍摇着羽毛扇,笑呵呵的走到陆清身边,也坐在了台阶上,左腿屈膝,右腿伸直,左肘压着左膝,侧身看着陆清,还替他扇扇子。 陆清扭过头看着李淳风:“你没事做了吗?” 看他一脸的幽怨,李淳风就想笑:“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我倒没什么不开心的,就是有点事想不明白。”陆清把他无意的泄露了李泰行程的事和今天看擂的事说给了李淳风。 李淳风手里的破扇子轻摇慢晃的,他淡淡然的问:“你是因为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所以不开心?” “没有,我是想问你,就那么一句话的事,有没有二郎说的那么严重,是我太大意了还是二郎太紧张了?” “你应该去问问李靖,这种事他一般怎么处理。”李淳风轻轻的一笑:“就这么一句话,至少十军棍,而且你永远没机会再接近殿下了,隐患问题都是要除根的。也就是说罚俸三个月只是提个醒,根本就没处罚你。” “二郎为什么对我这么宽容?” “你们怎么认识的?” 陆清说了一遍他和李泰相识的过程,李淳风点了点头:“为陌生人出手,说明你仗义,自己很穷又有本事的情况下,没有抢小偷的钱而是还给老妇人,说明你单纯又善良。重义又善良的人懂得感恩,殿下是相中了你的忠诚。” 陆清彻底傻了,原来一个人的心事都是能被别人洞悉的。李泰在他穷途末路四顾茫然的时候,给了他前程,这份感恩重重的沉淀在他的心底,忠诚是一定的,他就没有一丁点会叛离李泰的想法。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了。”李淳风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用羽毛扇指着陆清的额头:“你是个好料子,可惜没打磨出来。老这么缺心眼也不是个事,跟我来,给你开开窍。” 李淳风说罢抬腿就走了,陆清抓抓头发,窍怎么开?他急忙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第267章 一生真伪复谁知 一个灯台五根蜡烛摆放在桌子的正中间,李世民坐桌子正后面,李泰坐桌子侧边一角,父子俩都低头批着奏章。 李世民把越来越多的奏章分给李泰,李泰批过之后,他看一眼,没问题的就直接发下去了,上面就只有李泰的符印。有问题的他改批之后加盖一枚玺印再发下去。 “扑哧!”李泰拿着一个魏王府递上来的书帖笑了,李世民抬眼问道:“什么事呀?” “陆清要请三个月假。”李泰把书帖放到一边:“这小子有点意思,我今天说罚他三个月的俸禄,他回府就写了个假条递上来。” 你罚我三个俸禄,我就请三个月假,你不给我钱,我就不干活了。 李泰以为陆清是生气了,耍耍小脾气罢了,他请假做什么?他没亲没故的,也没疾病又没什么事可做。 “罚他三个月俸禄?为什么?” “也没什么,一点小事。”李泰放下奏章跟父皇闲聊起来:“昨天去李药师家给老安人画像的事,他无意中泄露给了李云霞,李云霞想躲在屏风后面偷看,结果被李药师发现了,我想给人画像是去送人情的,别再惹得人家里鸡飞狗跳的,就留下李云霞在屋里看我画了。” “哦,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罚他也应该。”李世民很随便的笑了笑,想着李泰跟李云霞共处了多半天,应该有点好感,便说道:“李云霞可是带过兵的女将军,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个子挺高的,能有个八头身。”李泰就只看了她一眼,印象并不算深刻。 李世民微微皱眉,问道:“什么叫八头身?”形容身高不该说几尺几寸吗?还有头这个单位? “就是身高大约等于八颗头的长度,女子最美的身材是九头身。” “你的意思是说她矮?”李世民是见过李云霞的,在女子中她的身高绝对是占大优势的,她要是还矮,那大唐就是矮人国了,找不出来几个更高的了吧? “我没说她矮,一般女子只有六个半到七,九头身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你阿娘几头身?”李世民扭头看向长孙皇后的画像,那修长的身材、有如仙女临凡般的气质,如今只能在画里追思了,好在还有这么生动的画陪着自己。 “我阿娘九头身。” “胡说,李云霞比你阿娘矮不上一头,看起来差不多。” “她大长脸,虽然身高相差不多,但是我阿娘身材比例好。” 李泰也看着自己画的长孙皇后画像,神思却飘到了另一幅画像上,他嘴角微微的翘起,满脸甜蜜的说道:“我今天看到一个九头身的姑娘,个子跟李云霞差不多,可能还要矮一点。” “谁家姑娘?认识吗?” “认识,房遗爱的妹妹,叫房遗月。”提起房遗月,李泰的眉梢都染上了一层喜气,他笑眯眯的拿起奏章继续埋头苦干去了。 李世民也拿起一份奏章,却没心思往下看,他就静静的看着李泰,看他喜滋滋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李世民本来看中了李云霞,李云霞性情爽利,不会无理取闹。 李世民有意的让李泰去接近李靖,结果看样子这有意栽花花竟不放,他似乎是看中了房遗月,房家的姑娘倒也不错,有名的温婉贤淑。 成亲不是小事,这个不能着急,得让他多接触,多看几个无妨,李世民突然轻咳一声,李泰放下奏章,端起茶盏向前一递:“阿爷,你累了吧?歇会儿再批也好。” 李世民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魏征这个老东西,听说他又病了,明天你替朕去看看他。” “好,他什么症候?我用不用带御医过去?” “也没什么症候,说是不思饮食,御医就不用了,我猜是你舅舅把他逼的。”李世民轻叹一声:“你舅舅想让他做太子太师,这事我也曾跟他提起过,他都明确的拒绝了,你舅舅不死心,一 日三遍的往魏府跑。” 李泰沉默了片时,抬起眼望着李世民:“阿爷,你说让我对舅舅好,那他有这个心愿,我是不是该帮他完成?” 李世民平静如水的问道:“你知道你舅舅为什么要请魏征做太子的老师吗?” “知道,当年汉太子刘盈地位不稳,吕雉请出商山四皓来辅助太子以稳定人心。如今舅舅也是此意,实话实说魏征虽是良臣,奈何已经强弩之末,余力不足以辅佐太子了,舅舅所看中的乃是魏征的名望尔。” “那你为何要帮他?你不懂得先有金乌落,后有玉兔升的道理吗?” “儿只有一颗周公心,并无王莽胆。”李泰轻轻的弹了奏章一下:“理政治国的能力我必须要有,用不着我我可以闲着,用得着我我必须顶得上去。有才总好过无才,在父皇手下练好本事,将来才好辅佐皇兄。” “你莫小看了魏征,他若是辅助太子,太子之位会稳固七分。” “嗯,我要的也是这样的结果。”李泰重重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李承乾了,别说一个挂名的魏征,就左边给他加上一个诸葛亮,右边再给他加上一个管仲,他也是一块废料。” “好,随你怎么办吧,反正魏征那老东西也不是个好劝的。” 李泰绽放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事在人为嘛。” “青雀,你若是扯谎,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若是说的心里话,我都替你不值,普天之下谁会信你?” “除了阿爷,我还需要谁信我?我想大概只有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吧。”李泰苦笑一声:“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音师)。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烛影摇红,夜色渐深,李泰早就回去睡觉了,李世民还坐在桌前静静的发呆,陈文过来劝了三次也没劝动。 李泰当真的心地如此的至纯至孝?人心怎么可能这么干净?李世民受不了在心胸境界这块被李泰一而再的碾压。 就看他这一次是怎么做的吧,若只是在魏征跟前不咸不淡的劝几句,然后以尽了心,并无结果来应付,那就是故意说这些话给我听的,若是真的苦心相劝,真的拿出诚意来劝,那就真的是又被这个小人,呃,小儿给碾压了。 “明天把这几个人的庚贴给我拿来。”李世民指了指桌子上的纸,陈文拿起纸,一眼没看,直接一个对折就塞进了袖筒里:“是,陛下早些歇息吧。” 第268章 千金是真的千金 “殿下,我们实在是做不出太子爷爱吃的素菜,他是无肉不欢,而且非吃羊肉不可,猪肉、鸡肉他都不吃。” 五六个御厨站在李泰的面前,一个个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李泰改了东宫的饮食,他们又怎么承受得起李承乾的怒火? 第一天李承乾连摔带打的,把碗盘都砸了个稀巴烂,最终以御厨的妥协而结束。 第二天御厨加了一些肉菜,但没有牛羊肉、鱼肉一类的,依然被李承乾砸了个稀巴烂,最终以李承乾饿了一天,御厨被打了一顿而结束。 今天是第三天,御厨早早的来到李泰跟前,请求他收回成命。 “就按我前天给你们的食谱做,一天只给做三顿饭,没有其他任何加餐。不管他是吃了还是砸了,不给做第二份儿。” “殿下!” 李泰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一句话就说出去了,这一句话吓得御厨们扑通通跪倒一片。真要是像他说的那么干,那脑袋还保得住吗? “殿下救命啊,念我们上有老下有小,” 他们吓得一个劲儿磕头,李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行了,不用怕。你们只负责做,不需要送,东宫的人自己去取,我保证没有人能进得去御膳房。” 御厨能怎样?得了李泰一句承诺,多少算是心安了一点点,在皇宫做事真是时刻提着脑袋干,过得去今天,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好吧,那我们退下了。”御厨们磕个头,便起身准备要走了。 “等等,你们知不知道魏征喜欢吃什么?”李泰琢磨着魏征不思饮食,能不能做点什么美食诱惑得他食指大动。 “这个我还真知道,有一次陛下宴请百官,他连吃了三碟的醋芹。” “醋芹?好,能做多少做多少,早朝后我要带走。” “是。”御厨们躬身退下了。 李泰收拾得清清爽爽去上朝了,他特意看了一下魏征的位置,他果然没来。今天早朝有一件小事,挺吸引李泰的注意力。 彭王李元则,也就是李渊的第十二子,想要迎娶山东士族崔民干的女儿,遭到了崔家的拒绝,崔家言说“欲娶博陵女,重聘一千金。” 不要把千金理解为小姐的意思,人家说的千金是指一千斤黄金,一斤等于十六两,数学好的可以计算一下是多少钱。 彭王李元则虽然是正宗的李氏皇族成员,可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因为聘金不足而放弃一桩婚姻,丢人吗?一般人的话,那没什么丢人的,咱没那么多钱,就娶别家的姑娘呗。 但是皇族活就活个面子,这不是丢人,这是丢不起人,无奈之下他到金銮殿上求皇帝哥哥帮忙。 李泰看着这个跟他同岁的皇叔,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你没事去崔家提的什么亲?崔家是有名的卖女儿,卖给皇族当然漫天要价,卖给大臣的话能少点,一百斤黄金差不多了。 李世民也掏不出这么多钱来,不是国库里没有,而是用一千斤黄金给兄弟娶个媳妇,这么大手笔的事,他干不出来。 一千斤黄金,纯金的人也够铸好几个的了吧?还得说是实心的。 “岂有此理!”李世民使劲一拍龙书案:“这等卖婚之风,实属于欺人太甚!” 李泰抬眼向上一望,李世民脸都气红了,他一步走出人群,朝上一揖:“父皇,士族卖婚弊病由来已久,沉疴(音科)积弊不得不除。儿以为此风既轻重失宜,理须改革。” “我儿说的有理,你说当如何改革?”李世民不是不想管,是没法管,人家的姑娘想要多少钱聘礼,你管得着吗? 你就是皇帝,也不能硬性规定聘礼的上限吧?你就算规定了不能超过多少钱,人家改要物也是一样的。 “当今几大士族各有所尚:山东士族尚婚娅(音讶),江左士族尚人物,关中士族尚冠冕,代北士族尚贵戚。” 李泰缓了口气,昂然说道:“他们皆以郡姓作为门第等差,仰仗族谱成为累世冠冕的门阀。事实上他们现在早已衰弱不堪,利用卖婚来维持士族荣光。所以我建议重新刊正姓氏,让他们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位置与价值。” 他们不就是觉得他们门弟高贵吗?张嘴要一千斤黄金,就是故意摆出看不起皇族的架子,让别人更加高看他们一眼。 李泰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现在、此时此刻,这个大唐是李家的天下,最高贵的姓氏是且只能是李,木子李! “好!”李世民张嘴就想把这个任务交给李泰,见李泰悄悄的朝上摆手,他一想让李泰做这事是不太合适,他就姓李,他说李姓高贵很难服人。 “吏部尚书高士廉、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礼部侍郎令狐德棻,朕命你们负责修订《氏族志》,以便刊正姓氏。” 李世民一声令下,众人齐声应喏。 早朝后,李泰带上三坛醋芹,独自一人就奔魏征的家来了。这一次魏征没有出来,是魏叔玉带着仆人出来迎他。 “叔玉。”李泰抢在他施礼之前,特意蹿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魏叔玉让他给弄懵了,微微愣了一下,才不自然的说了句:“殿下,来,里面请。” 李泰边走边打听着:“魏公这几日身体如何?” “时好时歹,病的倒也不重,只是总不见清爽。”魏叔玉也不好说他爹就是装病,其实啥事没有。 走进内宅,见魏征在榻上侧身斜卧,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到腰,脸色没什么不好,双目半睁。 “殿下来了”魏征故意装作挣扎着要起来给殿下见礼的样子,李泰急忙远远的摆手:“魏公不必起来,躺着就好。” 魏征也没想起来,就势就又躺了回去,倒是李泰快步来到榻前,深深一躬:“学生见过魏公。” 魏征就喜欢这么有礼貌的,嘴上却说着:“殿下不必如此谦卑。” “听说魏公近日不思饮食,我便命人做了三坛醋芹,说是能让人食欲大增。” 魏征一听到醋芹这两个字,眼睛当即冒出了光。魏征这个人真的是没什么爱好,唯一喜欢的就是这口醋芹罢了。 然而就是再爱吃,魏征也不可能跟没见过食物似的。令魏征惊喜的不是醋芹,而是李泰能给他送醋芹。 知道他爱吃醋芹的人应该不多,李泰必定是特意打听过的,送礼能知道先了解一下对方的喜好,这才是最难得的地方。 “若是别的什么物什,我就不要了,醋芹是我生平最爱,我就收下了。”魏征笑着问道:“殿下有什么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只管直说就是了。” “我正有事要相求于魏公,如此就先行谢过了!” 第269章 待人以诚说真话 人家这边客气一句,他当时就给铆上了。李泰的直接逗得魏征哈哈大笑,连病都装不下去了。 魏征一伸手,李泰抢在魏叔玉的前面扶着他坐了起来,又殷勤的把枕头放在后腰的位置上。 魏征笑眯眯的看着李泰,他这份殷勤的背后会有何所求呢? 值得他这般恭敬对待的人物,屈指算算天地君亲师,天地都是虚词,君亲李世民一个人占了,所余只有一个师字,想必他是要拜自己为师吧? 魏征这几天被长孙无忌给闹的满脑子都是师啊师的,好像不管是谁跟他说话,都是想让他当老师一样。 魏征坐得端端正正的就等李泰说出拜师的话来,他直接点个头就行了。 “魏公想必也知道,我皇兄最近有些懒惫,特别需要有个名师教导,我舅父几次登门相请,都被拒绝了。”李泰笑嘻嘻的哄求:“魏公能不能看在醋芹的面子上,就给我皇兄做个挂名的太子太师?” 魏征当真的没想到这话能从李泰的嘴里说出来,他是缺心眼吗?挂个名不难,但是挂上这个名的背后,李承乾能借多少的势,你想过没有? 魏征若是做了太子太师,在别人的眼里就会认为皇帝没有换太子的意思,百分之八十的人会在太子的身后站队。 “你也看到了,老夫年老体衰,实在没有能力往东宫跑了。既不能行教导之实,何必挂个虚名?” 魏征说着向前伸出一只脚,李泰看他这是要下地走走,急忙蹲下来要替他穿鞋却被魏征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他一抬头的工夫,魏叔玉上前拿起鞋子给魏征穿好。 李泰搀扶着魏征站了起来,魏征很满意如今的李泰,为人谦卑懂礼、心胸宽广、目光长远,但是不能理解他这不争的性子是从哪儿来的。 从前的李泰,不需要观察也不需要琢磨,他争的劲头都直往外冒。他但凡有点可炫耀的资本,必然要在太子面前炫耀一番,打压讥讽太子就是他的日常。 如今的李泰一反常态,不只待人和气,对太子竟然也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你对别人好可以,你对太子也好,你是脑抽了吗? 魏征在李泰的搀扶下,慢慢的向外走去,魏叔玉紧随其后,魏征悄悄的摆了摆手,他明白父亲这是不让他跟着,于是他说道:“父亲,小妹刚刚有事找我,我过去看看。” “嗯,去吧。”魏征带着李泰穿宅过院,来到一处凉亭,亭上书有三个大字“歇雨亭”。 亭柱颜色很旧,有的地方露出了原木的本色,迎面就是一股简朴之风。 魏征的宅子是皇帝赐下来的,很大,也有花园、假山、小桥流水,然而魏征却不曾在装修这回事上花过一文钱。 所有的器物都秉承着能用即可的原则,绝不追求浮华精美,魏征的廉洁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好久没有来这里坐坐了,我就喜欢这里宽阔,晴天雨天都是好景色。”魏征慢慢的坐了下来。 好久没来这里坐坐了,说明好久没和人这样聊天了,这里宽阔就是附近没人,晴天雨天都是好景色,就是说什么都无所谓,不用担心有不好的结果,因为两个人说话,转身就可以不承认,反正没有证人。 “嗯,这里果然风景不错,这样的好天气,属实难得。”李泰跟他隔着一个身位也坐了下来。 你选的地方不错,说什么都方便,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魏征微微一笑,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无意于东宫之位,还是另有谋算?”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李泰很坦然的看着魏征:“权柄不在我手里,我不会去谋夺。大任若是落在我肩上,我也不会推诿。” 魏征以为李泰会假腥腥的,指天誓日的说些鬼都不信的官话,没想到他丝毫没有回避话题,很坦然的承认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是愿意接起大任的。 说起来这好像就是 一句废话,当太子当皇上这种事谁不愿意?但这真的不是一句废话,这是要提着脑袋往出说的话,你心里再愿意也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罪过。 魏征见他有诚意沟通,便更加直接的问道:“你来劝我出任太子太师是何用意?” “我想魏公也不愿意看到,一个举世称赞的贤良储君变成浪荡无度的荒唐太子吧?但有一分可能,还是要拉他一把的,万一他真的能浪子回头,岂不也是我大唐的幸事?” 听完这句话,魏征冷哼一声:“你不会真以为太子还有救吧?” 李泰没这么想,要是真以为你魏征能救得回来太子,那绝不会来劝你的。 李泰轻叹一口气:“从教导上看,那么多的太子太师已经够用了,现在很明显不是教导就能够解决问题的,请魏公做太子太师,主要是为了安定人心。安太子的心,也安群臣的心。” 这个道理不用多讲,魏征比你还懂,他又问道:“安了别人的心,对你有什么好处?” “皇兄若真能因此而洗心革面,我便做一世周公有何不可?左右短不了我的荣华富贵,搏一世贤王的名声总好过兄弟阋墙、血流成河,最后像我阿爷一般,心缺一角总也补不上,史书上也总有难洗的斑点。” 好家伙,别的皇子都是看李世民杀兄戮弟登上皇位,便都惦记着杀光手足以攀大宝,他倒好,他的感想跟别人相反。 魏征暗暗的点了点头,李泰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他天天跟皇帝在一起,李世民肯定会一直给他灌输这样的思想。 这的确应该是李世民想要的结果,但这不是魏征想要的结果。 “你这样的想法成全了小我的私心,却舍弃了大我。你看重了一家人的亲情,一个人的声名,却看轻了一国人的厚望、一个时代的兴衰。”魏征轻慢的摇了摇头:“你的眼界还是窄了点,你若当真无心,我便也无须操心了。” “我以为打铁始终要靠自身硬,外界的助力如果大出了边界就是最强的阻力。”李泰的目光送远,望着遥远的天际:“急病用猛药,是病入膏肓的无奈之举,破鼓下重锤,后果未必是响声高。” 急病用猛药,就算暂时延缓,也救不了命。破鼓下重锤,破鼓的下场一定就是鼓破了。 “哎呀”魏征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以李承乾的抗压能力,估计快被逼疯了,再加上自己,不难想像自己将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片树叶,只要他倒了,那李泰还用争吗? 李泰若不是早就感知到了自己的站队是在他的一方,怎么会如此的坦言不讳?既然他知道自己是站在他这边的,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当然是大大方方来替皇兄求情。 好妙计,如果李承乾真的争气,他也算是立了一功,起码不会给他招灾,如果李承乾不争气,他只要皇宠在手,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躺赢。 “好,我答应了。” 魏征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下人远远的跑了过来,跑到近前已然满头大汗了:“长孙司空又来了。” 第270章 活字印刷再升级 “知道了,让大公子在二门候着,准备随我出迎。” “是。”魏府的仆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李泰搀扶着魏征,慢慢的起身,慢慢的向前走着。魏征笑呵呵的问了句:“听说你舅舅给你做媒,结果新娘成了他儿媳妇?” “有这回事。”李泰忍不住笑出了声:“阎小姐与我八字不相合,恰与表兄相合,父皇便赐婚成其好事了。” “你也是该考虑定亲的事了,陛下今早派人告知你会来,又讨要小女的八字,我猜必与此事有关。” “哦?”李泰惊讶的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婚姻事肯定由不得我自专,都是父皇做主,我是很希望有这个缘份的。” 李泰没想到他刚说要来劝魏征辅佐太子,皇帝就来暗示魏征。如果李泰娶了魏征的女儿,那魏征就算是做了李承乾的老师又怎么样呢? 实打实的老丈人和挂名的老师,这哪边重要还用比吗?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因为魏征做了太子太师,而坚决的站队李承乾了。 “缘分的事最难以琢磨,还是去接你舅舅吧。” 长孙无忌没想到在魏府门前能看到李泰,李泰一向不和朝臣来往,如今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大大方方的扶着魏征走出了门。 迈过大门的门坎,李泰便松开了手,快步向前冲着长孙无忌拱手一礼:“见过舅父。” “免礼,惠褒今天怎么如此得闲?” “奉父命前来探望魏公,所幸魏公身体康复得很好。” “嗯。”长孙无忌上下扫了魏征一眼,精神头看上去是好了很多,不知道李泰此行到底是什么目的,如果李泰已经成功拉拢了魏征,那自己今天这趟就算是又白来了,而且以后也不必来了。 “长孙司空”魏征笑呵呵的拱了拱手:“老朽贱躯抱恙,几次大司空登门都未曾亲迎,真是罪过。” “你可别跟我酸了,探病探病,你没病谁来看你?”长孙无忌大袖一挥:“走,进去说。” 感觉就像是到他家了一样,魏征没说话,就笑呵呵的跟着一转身。 “舅父”李泰向前一步,禀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就不再进去了。” “也好,你去忙吧。”长孙无忌实在是不想看到李泰,一看到李泰就能想起阎婉,一想起阎婉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嗓子眼爬,不上不下的难受。 李泰一揖而退,又跟魏征打了招呼,便坐轿回魏王府去了。李泰先到学馆看看,他躲在窗外悄悄的向里望,李治听讲很认真。 按照课程表,今天上午应该有陆清的体育课,李泰问了问院门口的侍卫,得知体育课是另一个校尉给上的,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陆清昨天递了假条,自己并没有批,他居然自作主张的就给自己放假了,他是怎么了?真的有事了? 李泰相信陆清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他虽然很多规矩都不懂,但是他懂事,他不会胡闹也不会跟自己耍脾气。 猜不着的事就去查,想不明白的事就问明白,李泰直接去找李淳风了,这魏王府里就是李淳风说了算,陆清有什么事,他是一定会知道的。 李淳风蹲在院子里,盯着那些匠人们弄出来的字模,他摇着羽毛扇子冥思苦想,得是什么样的脑子,能想出这么绝的方法? 印刷术这回事,人们并不陌生,大唐的雕版印刷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但是活字印刷术,大唐是没有的。 能够把一动不能动的“死字”,变成可随意排列的“活字”,这绝对是一大创举。李淳风简直有点崇拜李泰了,这也太厉害了。 李淳风看着看着,无意中手指一捻,手里的扇子拨浪鼓似的转了个圈儿,李淳风的目光从字模上转移到了扇子上。 羽毛扇的手柄是个圆柱形,手一捻自然就转一圈。 “哎?”李淳风忽然有了一个更加新奇的想法,他一下蹦了起来,大 扇子乱挥的喊道:“过来,过来,都过来。” 匠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全都围了过来。 李淳风拿羽毛扇的手柄当笔,在地上画两个同心圆,又把两个圆中间的区域平均分成了十几份。 “你们看,中间的这个圆,就好比是它。”李淳风指了指扇子柄,又指着那些小块说道:“它们就是字模,把字模镶嵌到圆木棍上,这个你们懂吗?” 所有的人都点了点头,这谁不懂? “一根木棍如果等距离的一圈又一圈都镶嵌上字模,把纸平铺在硬木板上,圆木滚过去是不是就印好了一页?你们说这样行不行?” 所有的人都互相的对视,大家交流了半天眼神,最后木匠开口说道:“应该能行,只是殿下吩咐要做那样的,我们都做完了,今天就能印出书来了,现在没必要改了吧?” “不是改,是照我说的再做一份。”李淳风想的是如何对印刷术进行改革,匠人们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匠人也不敢违拗李淳风,但是也不能白干活,于是说道:“我们可以试着做,只是这工钱、料钱能上账么?” 你要是说我们做这些不管成功与否,工钱料钱都不差我们的,让我们上账报销的话,那就没问题,若不然我们也不是疯了,殿下交代的活儿我们都干完了,还按你说的再干一遍? “钱么。”李淳风也知道弄这些东西得不少钱,研制成本是挺高的,你有个想法就想试试,那不得拿钱试吗? 李淳风一抬头,见李泰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他笑道:“钱你们就放心吧,送钱的来了。” 众人见是李泰过来了,都急忙起身迎了上去,李泰笑呵呵的跟大家打个招呼,他就直奔李淳风而来:“我找你有事。” “抽贴还是测字?相面我也会。”李淳风很不正经的看着李泰笑。 李泰笑道:“那就算一卦吧,人丢了,你帮我算算上哪儿找。” 李淳风老神在在的轻摇羽毛扇,还摇头晃脑的,微眯着眼,慢慢的说道:“嗯,男人女人?年庚几何?什么时候丢失的?生辰八字报上来,还有” “少废话,陆清干啥去了?”李泰赶紧打断他的话,任由他扯闲篇的话,他能自己说一天不停。 “呵呵呵……”李淳风笑的特别的不怀好意,他手掌一摊,伸向李泰:“卦金先付,金条五根。”看李泰那表情没有想付钱的意思,他又补了句:“陆清不值五根金条么?” “陆清被你绑架了的话,值!” “差不多吧,拿钱。” “哦,那你撕票吧。”李泰才不给他钱,陆清在他手上能有什么危险? “你可真行,五根金条都不管陆清死活了。”李淳风拿扇子点指着地上的字模:“你先来看看,我说的方法行不行。” 李淳风把他的想法又说了一遍,李泰目瞪口呆的,自己真给穿越者丢脸,怎么就没想到轮式字模印刷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坚定的点了一下头:“当然行,现在可以告诉我,陆清去哪儿了吗?” 第271章 心花怒放的机会 陆清哪儿也没去,他就在魏王府里,被李淳风给塞进了藏书阁,也没安排他干什么别的事,就让他抄书顺便写点感想。 也不是什么书都抄,就只抄《吴子兵法》、《孙膑兵法》,《尉缭子》、《黄石公三略》、《六韬》、《握奇经》、《阴符经》、《鬼谷子》、《武候将苑》、《便宜十六策》。 说是藏书阁,但藏的还真没多少书,绝大多数都是竹简,看着堆积如山的竹简摆放在案头,李泰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陆清提着一支很细的毛笔,认真的抄录着书卷,他是往纸上写字的,尽管抄得很累,但心里很是知足,比往竹简上写容易得多了。 李泰让人取空白书册和铅笔过来:“用铅笔写吧,抄录的部分和感想部分画线分开,有疑惑的地方做个记号。” 知道陆清在做什么,李泰就放心了,他和李淳风并肩走在长长的回廊上:“真有你的,把陆清关小黑屋写字,让他学那么多的兵法干什么?” “他自己嫌自己缺心眼的,我这不帮他长心眼呢吗?” 呃,有道理,天底下没有比兵法更长心眼的教材了。学吧,多长点心眼是好事。问题是捧着教材自学,学得会吗? 李泰正在琢磨怎么能帮陆清更好的学习兵法,就有人来报:“卫国公来访。” 李泰和李淳风对视一眼,都有点意外,李靖来了?李靖自从上次得胜回来,就闭门不出,也不接待任何客人,连亲戚都不见。 唯独李泰上门给送过一次风扇,再有就是皇帝亲临,李泰给老夫人画像的那次,平时他家的大门都是紧闭的。 李泰带着李淳风出迎,李靖就是一个人过来的,连个随从都没有。见面自然是少不了一阵程式化的客套,然后热情的把人给请进来。 李靖就是奔着著书的事来的,李泰带着他先去看了看那些为了《括地志》而忙碌着的人们,后又带他看了看孙思邈,看看他们的工作环境和状态。 李靖不住的赞叹,这里真是著书的天堂,什么资料都有,想查什么只需要一句话,就有人去查好,想抄录什么,也有人代笔,写好的稿子有人给校稿。 “卫国公,这边来,我们去看看兵法。”李泰带他来到放兵法的地方,还没进屋李靖就看到陆清在抄书。 李靖略惊讶的问道:“那不是陆校尉么?他还亲自抄录?” “他学兵法呢,我让他把疑难之处先记下来。”李泰略缓一口气,慢慢的说道:“我想让他十天去贵府一次,卫国公给他解解疑惑,如何?” 收徒这回事把李靖都给整出心理阴影来了,李泰知道李靖不会轻易收徒的,所以就只是想让他帮着解答点疑难问题,只怕这个人家都未必答应。 李靖远远的看着低头抄书的陆清,又大概扫视了一下这屋里的竹简,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开了口。 “我正有事想和殿下商量,我家里兵书战策也成堆,能不能把你这些书简先运到我家?就麻烦陆校尉查缺补漏,一并整理出来,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随时问我,如何?” “……”李泰特别想说“写字我也会,我的字比陆清好十倍”,他悄悄看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陆清,心里暗道“罚俸涨运气吗?这好事都能砸到你头上。” 李泰急忙的趁热打铁,激动的他一揖到底:“多谢卫国公!” 李靖欠李泰多大的人情,他心里有数,而且那天李世民在他家给长孙涣赐婚的事,他也看得明白,很显然现在皇帝是偏重李泰的,最重要的是今天早上皇帝讨走了李云霞的生辰八字。 李世民干的这么明显,李靖熟读兵书的人,猜不着他的小心思?他还不是想给二儿子选妃?李靖猜这几个肱股重臣家里的女儿应该全被点名了。 这时候不向李泰示好,难道去抱太子爷那小火柴棍般的大腿? 陆清现在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校尉, 但是人家可是有过一天升了四级官的历史,这种事再来一次,他就是当朝重臣了。 “哈哈哈……”李靖大笑着抬腿走了进去,李靖的笑声引起了陆清的注意,陆清一抬头看到李靖、李泰、李淳风依次走了进来,他急忙站起来,绕过案头默默无语的躬身一揖。 李靖在他面前站住脚,这孩子老实的,连叫人都不会。 “陆清,从今天开始你要到卫国公府上去整理兵法了,什么时候学得通透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一辈子学不会就不用回来了,知道吗?” 李泰笑意盈盈的看着陆清,这机会天底下没有第二份了。 “真的吗?”陆清都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不是李靖就在面前,他一定以为李泰在跟他开玩笑。 李泰点了点头,陆清激动的冲着李靖一躬到底,头差点磕到腿:“谢卫国公!” 看着小厮们抱着一卷卷的竹简装车,陆清的心跟着乱飞,住进卫国公府跟李靖学兵法,只要肯努力,哪怕资质一般也能成为一员大将。陆清觉得自己并不算太笨,资质应该是还不错的。 还有住进卫国公府,是不是经常有机会看到李云霞?陆清满眼冒光,满脑子胡思乱想,李泰轻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好好珍惜机会,早点学成归来。” “二郎,我真的一直不能离开吗?”陆清觉得学习也不会全天一点空闲时间没有吧?十天半个月不给放一天假吗? “你就别想回来的事了,在李府有点眼色,能少走一步路别多走一步,能少说一个字,别多说一个字,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别知道。” 陆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李泰都没要求过他守一点规矩,现在要把他放到别人家,李泰开始后悔没有严点拘管陆清了,生怕他在别人家受了委屈。 孩子自己打心疼,别人打也心疼,但是心疼和心疼是不一样的。自己抡两巴掌,抡完就抡完了,别人骂一句能恨上半年。 “我懂。”陆清就是去学规矩的,他有心理准备。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低头看着袍襟,直到有人喊他走了,他才说了句:“二郎,保重。” 他头都没抬,转身就走了,李泰也没出声,就看着他走出魏王府。 天近黄昏李泰和李治一起坐轿回皇宫,刚进宫门,轿子就被拦了下来,一个小黄门子手牵着高头大马,把僵绳向前一递:“魏王殿下,陛下让你速去两仪殿议事。” ps:今天我看了一下我的更新情况,还不错的呀,你们咋还说我短?这本书是一月份发书,二月份开始写的。二月三月两个月一共写了15.9w字,四月10.6w字,五月番茄的读者开始热情的催更,五月有15.1w字,六月你们更热情了,六月整整19.1w字,已经是四月的二倍了,你们咋不表扬我? 第272章 今天的事可真多 皇宫里跑马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李泰接过缰绳,翻身跨上马背,扬手一鞭,纵马如飞的冲向甘露殿。 李泰狂奔到甘露殿门口,他一揽丝缰,边下马边问站在门口的陈文:“出什么事了?” “四百里加急边关战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殿下快进去吧。” 三百里快报是正常传递文件,四百里加急是起了战事,六百里加急是大军出征或主帅阵亡,八百里加急是有人造反。 听说是四百里加急,看来事态并不焦急,李泰多少是放了点心,他快步走进院内,急匆匆的推开房门。 本以为屋子里会有很多人在议事,没想到只有李世民一个人坐在桌边,安静的批着奏章,丝毫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焦虑之色。 李泰回身关上门,不急不缓的走到桌前,躬身一揖:“父皇,我回来了。” “坐吧。”李世民一挥手,拉风扇的小黄门子停了手,悄悄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个人了。 “父皇,到底何事如此紧急?”李泰轻轻的坐了下来,目光柔缓的看着父亲。 李世民边写字,边慢慢的说道:“没什么事,你皇兄跑过来告状,说你不让他吃饭,我答应他你一回宫就召你过来,当面跟他说清楚。后来他饿的受不了,就按你的食谱回去吃饭了。” “他能好好吃饭就好。”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招医榜贴出去好几天了,也没个动静。” “不说他了,你看看这个。”李世民拿出一份奏报,丢给李泰,李泰接住,看一眼封皮,知道是松州送来的奏报,他展开仔细的看了起来。 原来是吐蕃上次来求婚不成,使臣们回去也没有带走任何有用的东西,松赞干布大怒,他就觉得是吐谷浑从中离间,大唐皇帝才没有允婚。 他上次攻击吐谷浑,多少是有点时运不济,恰好碰上了候君集的队伍,被候君集一路给打回了老窝。 这次他打听准了,知道大唐的军队已经班师回朝了,于是再次发兵将吐谷浑赶到青海以北,又进而攻破党项、白兰各羌,率众二十多万屯兵在松州境内。 “奏报是什么时候到的?”李泰一看这好歹也是军情,应该召群臣商议才对,若是商议过了,自己不必发表意见,听个结果就是。若是没商议呢,那大概就是才收到的奏报。 “上午就到了。”李世民根本就没拿这个事当事,他嗤笑一声,又丢给李泰一份奏章:“你再看看这个。” 李泰打开来一看,是长安城管驿递上来的报贴,说是吐蕃使臣到了驿站,他们要进贡金帛以迎娶大唐公主。 李泰也笑了,迎娶?谁答应嫁了? “父皇,这件事议过了吗?” 李泰觉得松赞干布这不是没挨过揍,这是上次揍的轻了,光打左脸了,这回他把右脸又递上来了。 李泰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松赞干布迎娶个文成公主,能被记录到历史教科书上了。 这求婚不成就发兵骚扰边境,挨顿揍,伤没养好呢就再次求婚,不成又骚扰边境,再求婚,再挨揍,这种事能反反复复干上好几回。 怪不得人家结个婚就青史留名了,这婚结的是真不容易,娶到手的还只不过是个宗室之女,临时赐个公主封号嫁给他的,估计当时李世民也是被他烦的受不了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精诚所至,得偿所愿了,不过对不起,这大唐我来了,你想挨揍我能成全你,求婚你就多等个几十年吧。 “这有什么好议的?揍他就完了。”李世民把批完的奏章往旁边一扔,抬起头,话锋一转,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想要波斯的罗子黛,朕按你说的,让人带着丝绸、茶叶、瓷器到波斯去跟他们做生意,现在有消息回来了。” 李泰一听立马眉开眼笑的,丝绸之路要打通了,这可是一条带动大唐经济腾飞的康庄大道:“ 买回来多少罗子黛啊?” “那不知道,朕就知道他们卡在半路,回不来了。” “啊?”李泰惊讶万分的看着李世民,这怎么还有去无回了呢?自从西汉时期张骞(音千)出使西域以来,这条道就算是被踩通了,出了什么问题?“是被打劫了吗?” “被打劫还好了,打劫总有漏网的,不能全被打劫了。”李世民又丢给李泰一份奏报。 李泰打开一看,原来是高昌王麹(音曲)文泰断绝了西域与中原的商业往来,他直接把这条路给控制住了,不允许一人西行,不允许一人东来。 “这不神精病吗?他是怎么想的?”李泰直接把奏报摔到了桌子上,这么干对他什么好处?没事把路给封上干什么玩意儿? 李泰说什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麹文泰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想封路对他来讲也没有半点好处。 李世民笑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我想把他叫过来问问,结果他不肯来。” “他不肯来?”李泰简直的长见识了,这个麹文泰和阎婉是同属性的产物啊,皇帝叫都敢不来。 阎婉好歹没有官职在身,麹文泰可是被苏烈给活捉到长安的,皇帝封他为高昌王把他放了回去。 换句话说,现在的高昌严格的说已经是大唐的附属国了,他居然还想摆皇帝的架子,还敢抗命不遵,这不是花样作死呢吗? 李世民笑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嗯,你说怎么办?” 高昌王,还真拿自己当王了,这回让他亡了吧,别国了,直接给他改成省得了。 他犯点别的错误,李泰都不一定能往心里去,他把丝绸之路给断了,这不是断了大唐的财路吗? 没钱还怎么盛唐?剩饭都吃不上。 “他不来,咱就去呗,直接灭了他。”李泰对这种抗命不遵的行为是零容忍的,这是对皇威的挑战,必须一步打压到死。 “说的就是让谁去的问题。”李世民也不可能容忍麹文泰这种无视征如入朝命令的行为,打他是一定的,主要是没想好让谁去打。 “我觉得打高昌,最好还是候君集和苏烈,他们都是令高昌闻风丧胆的人物。” “打个高昌还用得着俩人?我就是在想这份功劳给他们俩谁合适。候君集刚封了刺史,也做到国公了,苏烈更需要这个机会。” 李泰才知道大唐的底气有多么雄厚,还没出征呢,就开始算计怎么奖赏功臣了,这出去打仗都不叫打仗,叫这份功劳给谁。 李泰略一思索,心中有了计较,于是他笑着开口:“父皇,儿有话说。” 第273章 连兕子都能被打 候君集和苏烈都曾经打败过高昌,候君集只带了二十多人,人还没到地方,就把老皇帝给吓死了,苏烈只带了百十来人,借边兵把小皇帝给活捉了。 还真是派谁去就是个把功劳给谁,他们谁都能灭得掉高昌,那么这份功劳给谁呢? 李世民考虑苏烈跟李泰走的更近,而候君集是老臣了,机会也应该更多的让给年轻人。 李泰考虑的是把苏烈派出去,自己在皇宫里的安全就没有保障了。自从他见到纥干承基之后,他一回宫就提心吊胆的。 “候君集现在正是能打硬仗的好时候,有机会应该多给他,苏烈还年轻,以后的机会会有很多。” 李泰目光清澈的看着李世民,李世民眼角微缩:“灭掉高昌,这个功劳不小,候君集已经是国公了,苏烈可升赏的空间更大。” 李世民这就等于是明着告诉李泰,候君集是太子一系的人,他再立功,他的势力就更大了,苏烈才是你的人,苏烈现在地位很低,你掂量一下轻重。 “魏征已经答应做太子太师了,候君集再披挂出征,皇兄一定会很振奋的。”李泰比他说的更明白,你不用暗示我,我懂,我故意的。 文臣我能劝魏征保他,武将我能让候君集立功,你还想让我咋地吧?你再说我谋嫡,我就只能把脖子伸到铡刀下面给你切着玩了。 李世民沉默了,他终于看到了李泰的诚意,曾几何时他求天拜地的希望李泰没有谋嫡的心,他最怕李泰心生妄念。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并没有想像的那么欢快,他在对李承乾绝望了之后,开始把心血真正的往李泰身上移。 今天李承乾过来胡闹了一场,差点把他的书案都给掀了,他也没吭声。他看到了李承乾那双已经变形了的脚,跟李泰画的一模一样。看儿子哭得眼睛通红,他依然挡不住心疼。 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李世民也还是愿意把大唐江山交到李承乾的手里,不管他以前犯过多少错误,只要他肯改就行,哪怕他不能走路,用人抬也一样能坐金銮殿。 可是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出现吗?李世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今天只看到了李承乾的足疾和胡闹,一点没看到他的悔过和成长。 现在李泰说他把魏征给劝好了,李世民心里又活跃开了,魏征能不能让太子起死回生?魏征创下过许多的奇迹,什么事交到他的手里,基本就等于是成功了,这次呢? 李世民片时的沉默,李泰的心瞬间结了一层的冰花,果然他的心里还是愿意稳固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 这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与地,而我跟你血脉相连,面对面的坐着,想要走进你心里的路。这条路比丝绸之路还要长,比丝绸之路还要难以开拓。 “青雀,你要是真的想好了让候君集出征,明天我就下旨了。其实苏烈也一样能赢的漂亮,你好好想想。” 李世民当然愿意再给李承乾一次机会,但是他同样的也给李泰一次机会,如果他想改用苏烈,那也没问题。 “我想好了,就让候君集去吧。”李泰明亮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轻轻的站起来:“父皇,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你急什么?”李世民看一眼桌子上的奏章,李泰也不是瞎,就不能批点再走吗?天天还得给他发任务? 李泰嘻皮笑脸的说道:“我回去看看,一会儿再回来批奏章。” “看啥去?” “妞妞断奶了,这大热天的,我怕她上火,多陪她玩会儿。” 李世民摆了摆手,跟轰苍蝇似的,还补了一句:“不用回来了。” 李泰走回立政殿,远远的就看到云海站在门外等着他,云海知道今天太子去甘露殿闹了,特别担心李泰会受责。 云海也想不明白,太子爱吃什么吃什么呗,李泰何必好心去经管他?他又不领情,这是何苦来的? 李泰 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为李承乾好,他只是想让李世民知道他是真心为李承乾好的,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李世民信了就行。 只要李世民相信,李泰登基能保他所有的嫡子女安然无恙,那皇位就算是稳了,否则一天没坐上去,一天就是还没有定数。 当年的李治就是靠这一条赢的,如今因为李承乾情急之一下的一句错话,李治对李承乾的恨意和疏远,根本都藏不住。 现在李承乾在李世民心里已经不是最优人选了,只要再进一步,李泰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李泰嘴角微挑,我亲爱的哥哥,你再努力一点点吧,作死小能手,我的未来就靠你了。 “二郎。”云海躬着腰,快步的迎了上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李治说二哥被急召到甘露殿了,一般情况下李泰去了甘露殿都会回来的很晚,他要批完奏章才能回来。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皇帝赶他回来的?他是不是又受了委屈? “还嫌我回来的早了?我惦记妞妞啊,她闹了没有?”李泰说话也没有停脚,看云海愁云密布的脸,便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就是太子来过几回,二郎不在,他便回去了。小公主很好,一点没闹。孙郎中给送来一罐子梨膏,说是给公主们喝的,我没敢动。” “梨膏熬好了?太好了。”李泰自从上次病了之后,就特别的在意肺的保养。他知道两个公主长大后都有哮喘的毛病,他要给她们从小调养过来。 “一勺可以泡一壶水,水要烧开再晾凉的,兕子每天三盏,妞妞一盏,天天都得喝,这事你负责。”李泰想起云海嗓子一到春天就不好,又嘱咐道:“你嗓子不舒服的时候也可以喝,特别不舒服的时候,不用泡水直接吃。” 梨膏不是药,是可以常期食用的,保养嗓子最有效的东西了。 “谢二郎。”云海看了李泰一眼,微低头,悄悄的说道:“二郎还是少管东宫的事吧,太子最近情绪特别的失控,今天打死两个下人了。” “下人犯错当然要打,太子又不是疯了,不会无故的打杀人命。”李泰看向东宫的方向,还是我亲哥最好,给你点个赞,你继续!“按理该去给皇兄请个安,他今天心情不好,见了我恐怕就更加心焦了,我还是明天再过去吧。” 云海觉得非必须不必过去,他轻声的劝道:“二郎,对谁都好只会让自己伤心。” 李泰刚绕过影壁墙,就听屋里哭喊声一片,李治推门跑了出来:“二哥快来!兕子被打了。” 第274章 青雀前往军械司 兕子能被打,想都不用想,绝对是妞妞干的。这天底没有第二个人敢动兕子一下,连李世民也不行。 李泰以风的速度冲进了屋,兕子和妞妞已经被分开了,两个人都拼命的朝着对方手挠脚蹬的抓着,兕子大声的嚷:“她敢打我,她打我!” 兕子手里拿着李泰给妞妞做的风车,妞妞连哭带叫的嚷嚷:“给我,给我!” “啪啪啪啪……”李泰一边拍巴掌一边走向她们的中间,她们一看到是二哥回来,都感觉自己找到了主心骨,立马不哭了,都朝李泰的方向奔,可是谁也挣不脱宫女的手。 “让她们过来。”李泰坐到桌子边上,对云海说道:“泡一壶梨膏来。” “是。”云海答应一声便赶紧的去了。 兕子跑过来,仰着头,扯李泰的袖子:“二哥,你看,我脖子让她挠了。” 李泰轻轻的朝她的脖子吹了两口气:“还疼吗?” “不疼了。”兕子想要的就是比妞妞多一点的偏爱,二哥给我吹了,这仙气比止疼药好使。 妞妞着急又不会说太多的话,她两只小手抓着李泰的腿,掐得还挺疼的:“二哥,二哥。” 李泰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搂着。兕子当时就急了,她伸手就去抓妞妞,李泰伸手挡住了她:“兕子乖,妞妞小,她是妹妹,我们应该一起照顾妹妹,对不对?” “可是她,她不讲道理。”兕子气的小脸通红,李泰忍不住的想笑,这刚断奶不到两天的娃娃还得跟你讲道理?这也太难为人了。 “好,我就知道是她不讲道理,我们兕子最懂事,最乖巧,最礼让妹妹了,对不对?我把她放下来,不抱她了。” 李泰一个眼神,云离把妞妞的餐桌椅推了过来,李泰把妞妞放到小椅子上,她基本就算是被“囚禁”在那个椅子上了,怎么动也摔不了也出不来。 “抱着太热了,给妞妞吹风,好不好?”李泰顶了顶妞妞的脑门,一摆手,屋里的风扇慢速的转了起来。 很快云海冲好了梨膏,茶盏、勺子一并放到了桌子上。李泰倒了大半盏的梨膏,舀起一勺倒进嘴里,一脸陶醉的幸福感:“真好喝。” “二哥,我也要!” “我的,我。” “我也要喝!” 雉奴、兕子、妞妞三个人,六只放光的眼睛全都盯着梨膏,三张嘴全都冲李泰嚷嚷。 李泰先看了一眼李治,冷冷的说道:“你去写大字,没你的份儿。” 李治刚要抗议,李泰冲云海飘了个眼神,云海笑着劝道:“九殿下,走吧。” 李治撅着嘴,转身走了出去,来到书房一看桌子上有一个茶壶和一个茶盏,他欢喜的跑过去,掀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梨汁味飘了出来。 赶走了李治,这两个公主明显老实了不少,但依然都很热切的盯着梨膏,没见过的新事物,总是能极大程度的调动起小孩子的好奇心。 李泰舀起一勺梨膏在半空中举着,左右看看两个公主:“嗯,谁能安安静静的,这第一勺就给谁喝,谁吵就不给谁喝。” 兕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小手一下把嘴给捂上了,这回我安静了吧?妞妞小手指着茶盏,大声的喊:“要,要。” “还是姐姐乖,给你。”李泰喂兕子一勺:“好不好喝?” “好喝好喝。”兕子高兴极了,别说梨膏确实好喝,就是白水她也觉得这第一口是甜的。 李泰又舀起一勺,说道:“你俩刚才打架了,对不对?谁先承认错误,这勺就给谁喝。” 兕子大一点,知道要面子了,她很犹豫,妞妞知道什么是面子吗?妞妞就知道我还没喝着呢,她急得大喊:“我错,我错了!” 妞妞喊的特别骄傲,李泰真的笑了,第一次见到有像要抢头功似的承认错误的,他开心的把梨膏喂进妞妞的嘴里。 “谁能保证以后再 也不打架了,这半盏就全都归谁。” “我!我!” “我保证不打架了!” 妞妞先喊出来的,但是她不会说长句子,兕子虽然慢了一秒钟,但是人家吐字清楚。 李泰摸摸兕子的头,又摸摸妞妞的脸:“真好,都能保证不打架了,那就都有。” 李泰又倒了一个半盏,还特意看看两个一样多,生怕两个小祖宗比出个高低来,兕子还知道看看哪个多,妞妞是有她份儿就行,她根本也没有多和少的概念。 陪她们玩就算是休息了,李泰难得有一天没批奏章,又睡的略早一点,第二清晨起来浑身舒爽,睡一个饱觉的感觉真好。 早朝自然是要说吐蕃的事情,齐公公高声的把奏报念了一遍,然后就开始讨论由谁出征的问题了,至于要不要打,这不在讨论的议题范围之内。 李泰有点无聊的朝身后望了望,这大唐的金殿上似乎少了点什么。怎么一个主和的人都没有?大唐上上下下没有主和派,后来的大宋王朝在这一点上做出了极好的补充。 吐蕃的使臣也在金殿上站着,他们有点纳闷,大唐怎么还敢打?我们都攻到松州了,你们不应该害怕吗?你们不应该接受我们的条件,赶紧派个公主跟我们和亲吗? “大唐陛下,我们带着金帛前来求婚,我们是有诚意的,我们” “你们带了多少的金帛?在哪儿呢?”李泰一听到金帛两个字就有兴趣了,两军对战的时候,他捧着钱来了。 “我们不方便带在身边,我们带来了礼单,这礼单都是真的,到了我们吐蕃都是能够兑现的。” 李泰点了点头,感情他们这回就带了一张纸过来,一点实惠也没有。 “父皇,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带了金帛前来求婚,结果却是赤手空拳,儿以为这纯是戏弄我大唐之举,此等贼子不可留。” “嗯,言之有理,拖下去,立斩!”李世民也没想留着他们,和谈留他们有用,开战杀他们立威。 “众爱卿听令,朕命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行军总管、左领军将军刘简为洮河道行军总管,率步兵、骑兵五万人出击吐蕃。今日休整一天,明日出征。” 被点到名字的一个个站了起来,齐声应喏,一到这个时候就感觉得到人心格外的振奋。 “陛下,军营弓箭平时用于训练尚可,上阵有许多陈旧破损不能用了,请求军械司调拨十万雕翎。”刘简拱手朝上一揖,打仗谁都不怕,但是装备武器你得给我好的。 “准奏!”李世民抓起龙书案上的一块令箭,看着李泰说道:“青雀,你带人去军械司提取所需之物,有什么变动你自裁决。” 第275章 军械司李佑开心,两仪殿皇帝焦急 李泰上前接过令箭,躬身应了声:“是。”然后退回原位,继续做听政的小雕塑。 众人以为今天的大事议完了,这就该散朝了,没想到李世民开口又是一件大事。 “高昌王麹文泰断绝了中原与西域之间的通道,使得西人不能东进,东人不能西行,朕召他入朝来说明此事,他推病抗旨,此事众爱卿以为当如何决断?” “哈哈哈……”李世民不像是在跟大臣们商议什么军国大事,倒像是给大伙讲了个笑话,满堂的文武放声大笑起来。 高昌王这么拿自己当回事吗?他就忘了他老子爹是怎么被吓死的了?他就忘了他刚登基是怎么被活捉的了?他就忘了他是怎么“心甘情愿”的愿意纳贡称臣,才换来回高昌为王的了? 才回去这么两天就翘尾巴了,这人还真是贱皮子的很。这事商议什么?揍他还用等吗? 李世民也没和谁商议,直接下旨:“命侯君集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契(音谢)苾(音必)何力为葱山道副大总管,率领大军前往讨伐高昌。” 候君集笑的嘴都合不上了,不像是让他出去打仗,倒像是让他出去打劫似的。 众人纷纷上前向候君集表示祝贺,李泰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唐的将军们,你们这么骄傲真的礼貌吗? 高昌真的那么好打吗?好像谁挂帅就平白的捡了个便宜似的。 这么说吧,长安距离高昌有七千余里,中间有沙漠两千里,冬冷夏热,没有水草,不用说打仗,光是行军都有着极高的难度。 大唐的将士就是这么不把困难放在眼里,欢天喜地的就散了朝。 今天的小朝议,李泰没有参加,他得抓紧时间去军械司,明天大军就要出征,那条道是有名的难走,他不能耽误事。 回到立政殿匆忙的换了身衣服,喊上苏烈,他们俩骑着马出了宫门。街上人来人往,他们没有纵马狂奔,就骑着马慢慢的走向城门。 “四哥!”忽然一嗓子喊住了李泰,李泰向前没看到人,回身一望,李佑骑着马从后面追了上来。 “四哥,可让我逮着你了吧?”李佑笑嘻嘻的看着李泰,马鞭朝前一指:“你自己出城跑马就有空,跟我玩就没空,是不是?” “我哪里是出城跑马?”李泰白了李佑一眼,忽然想起李佑说过想去军械司。李泰故意说道:“我奉父命去军械司一趟,你去不?” “去!”李佑回头看看,后面没有人,他说道:“我还有两个侍卫,能带上吗?” “不能。”李泰明确的拒绝了他:“那是随便去玩的地方吗?带你也就算了,别人我不敢带。” “不带就不带吧,走。”李佑一抖丝缰,缓缓的朝城门走去:“怎么没看到陆校尉?他会射箭吗?” “他陪雉奴呢,应该会的吧,我也没见过他射箭。” “四哥,我跟你说,我府上新招来两个神箭手,特别的厉害,有机会一起出去打猎,你就知道了。” 新招的、神箭手,这两个词放到一起,李泰一下就想起了那天看到的,在擂台上卖艺的两个人。 “是吗?哪天有空去你府上见识见识,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昝(音攒)君谟(音莫),一个叫梁猛彪,他俩不只箭术惊人,马术也相当了得。” “好事,恭喜你收得良将。”李泰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角夹着冷冷的光芒。 父皇才把他招的人都转到自己的手下,他这又招来两个将军级别的,他到底是要干嘛? 单纯的爱好骑术、箭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爱好之外要是有点别的什么心思,那就罪该万死了。 出了城门,三个人就纵马狂奔起来,军械司不远,很快就到了。他们就从主路往里走,这条路破的真够可以的,怪不得军械司年年打表要求修路。 他们只是骑着马,还没有累赘的车,马 都跑不起来,没多远就是一个坑,而且这黄土路真的是尘土飞扬,不一会儿就一身的土了。 “四哥,你说这破路不修能行吗?就算不修也得另开一条路出来,不然的话,你看这条路怎么走吧?” 李佑比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激动,走一路抱怨了一路,李泰只是配合的点点头,然后无奈的说道:“我也觉得这条路该修,奈何你三哥打表上去,父皇就是不同意。” 好不容易来到了军械司,李泰把情况跟这里的人交代一遍,然后就看着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有发命令的、有执行命令的、有监督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和责任在肩。 要说闲,也有一个,李佑就很闲,他是来玩的,没有任何的正事可做。但是相比于李泰,看起来他更像是奉命而来的。 李佑看什么都新鲜,人家抱着一捆箭矢过来,他也跑过去抽出两根,看来看去的检查个够。 不管什么东西都上去抢下一两个,摸摸、看看、耍耍,什么都喜欢得爱不释手,还笑哈哈的一样一样拿给李泰看。 说起这些兵器来,李佑的确是比李泰专业的多了,起码人家知道什么兵器看什么地方,能瞧出好来。 李泰是一窍不通,只是听他讲的挺欢的,配合他点点头,偶尔问上两个问题,给他个卖弄学识的机会。 “四哥,我一样拿走一个,行不行?”李佑身边堆得全是兵刃了,人家装车他就捣乱,他还想拿走点。 一样拿一个,李泰当时的反应就是当样品么?照着样子仿造?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吧,这样式也没啥可仿的,官制的上面还都有记号,谁仿这个? “你喜欢什么就打造个好的,这都是兵卒们用的。”李泰笑道:“你还缺这些废铜烂铁不成?” “我又不多拿,我就要两张弓、两壶箭、一把陌刀、一杆长枪,行不?” “行,你拿吧。”李泰给了,这点权力还是有的,他扭头看向苏烈:“有你喜欢的吗?” 苏烈摇了摇头,不是军械司的东西不好,而是这些真的都是兵卒们用的,都没有他手里的好。 很快事情就办完了,他们离开军械司自然还要走那条主路,李佑又开始抱怨:“四哥,你跟父皇说说吧,这条路再不修,军械司就算是内外不通了。” 修路?他怎么这么关心修路的事?李泰笑道:“嗯,你说的对,我回去就和阿爷说。” 李泰和苏烈全都灰头土脸的回到了皇宫,李泰直奔两仪殿前来交令,他才走到殿门下面,就见李世民黑着一张脸快步走了出来。 李泰刚要迎上去,李世民朝他一挥手:“跟我走,府衙出事了。” 第276章 一场意外吴王走,果不其然壮士逃 府衙是百姓们通俗的叫法,全称是京兆府,是专门给人解决纠纷的地方,谁出了事都知道找府衙,府衙怎么会出事? 李泰有点发懵也没来得及问,就急匆匆的跟上李世民的脚步,父子俩坐进厢式的龙凤大轿,直奔府衙而去。 “父皇,到底出什么事了?”李泰借扭头之机,侧身向旁边挪了挪,这一身灰都怕把龙袍给蹭脏了。 李世民沉着脸,闷闷的说了六个字:“京兆少尹(音饮)遇害。” 京兆府有一府尹二少尹,原来的李泰和现在的李恪做的就是府尹,府尹是从三品的官职,少尹是从四品官职。 京兆少尹可不是个小人物,他居然在府衙遇害了?到府衙杀害京兆少尹,这绝对是对朝廷威严的挑恤,几乎是可以和谋反划等号的惊天大案。 “啊?是张宝还是刘文?”李泰坐镇府衙那么久,跟府衙里的人很有感情,突然听说有人遇害了,多少有点接受不了。 李世民嘴角绷得发直,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帖子递给李泰,李泰接过来展开,快速的扫了一遍。 这是李恪上报的急奏,今天早晨府衙正常点卯之后,他和两个少尹还有功曹参军、司录参军到后衙议事。 少尹张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咽喉灼,腹痛难忍,大呼茶水有毒,刘文当即投银于水,银子并未变色。 立刻去请郎中,郎中到时人已毙命。经查验茶壶与室内的几个茶盏俱有此毒,应该是有人在茶壶中投毒所致。 李泰的眼睛眯了起来,眉头紧皱,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往茶壶里投毒,这实在是太恶毒了,这种投毒法很可能一下子害死很多人。 若是刺杀一类的,还有可能是激情作案,投毒一定是想好了才干的,这绝对是有预谋的,是什么人要害什么人呢? “圣人至!” 在高呼声中,李世民带着李泰急匆匆的走进了府衙,李恪带着众人急匆匆的出迎,在二门以外相遇,李恪脸色很不好,他快步向前,眼含着泪珠,满心委屈的唤了声:“父皇。” “没事,进去看看。”李世民直接走到后衙,张宝已经被放进了棺材里,为了方便查验,棺材盖儿没有盖上,停在院子里。 “张宝。”李泰跑到棺材边,扶棺向内望,见张宝面色鲜活,脸色晦暗,嘴唇深紫,眼窝发青,想到前几天还在一起说笑,突然之间他就遭此大难,李泰心里也很难过。 李世民走到主座坐下,府衙里的人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屋子零一院子。李泰走过去,在下手边坐了下来。 李恪站在最中央,朝上一揖:“父皇,此案府衙上下无一人可脱嫌疑,请将此案交给刑部审理吧,我等并无一人离开,俱都在此候审。” 京兆尹居然有候审的一天,这简直就像是在讲笑话,然而讲此话的人却并无半点玩笑之意,李恪的态度无比的认真。 李泰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这件事是谁做的都有可能,唯独没有可能是李恪做的。 他要是想留在京城,他得把京畿这一带治理得井井有条,治安越好才越有可能留下。他要是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他没必要给自己制造点麻烦,那就有可能走不了了。 李泰伸手朝对面比划了一下:“三皇兄,你坐吧,父皇自有公道。” 李恪没那么大的闲心,坐不坐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把这桩悬案给理明白,不然就这么不清不白的,谁能受得了? 李世民心里乱得比野草地还乱,他借机扭头看向李泰:“青雀,这桩疑案就先由你当面审理吧。” 不知道怎么审案没关系,最关键的是得知道怎么把球抛出去。 李泰也已经冷静了下来,李恪的急报上说茶水有毒而银子不变色,可见这毒不是砒霜。 “既然银子试不出毒来,那你们是怎么知道茶壶、茶盏俱都有毒的?” 李泰发了问,刘 文上前回答道:“将茶水滴于手臂上,便有麻痛之感。” 呃,这倒是能知道茶水不正常,但是也不知道毒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毒,查抽毒的案子,连毒都不认识,那怎么查? “去魏王府请孙郎中过来。” 李泰闲聊般的向大家了解了一些情况,诸如最近府衙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问来问去也没问出有什么异常,一切都很正常。 “泡茶的水从哪口井打上来的?再打一桶水上来烧开,试试有毒无毒。”很快结果就出来了,水是正常的水,烧开也没毒。 水没有问题,茶水有问题,难道问题出在茶叶上?李泰又让人拿同样的茶叶泡茶,结果是茶水有毒,问题果然是出在了茶叶上。 下人把茶叶呈上来,李泰用木勺子装模作样的拨了拨,看着多少有点奇怪的感觉,长的不太像茶叶。 大唐喝的茶和现代人不太一样,他们也不说喝茶,他们说吃茶,真正的茶叶没多少,反倒是山楂片什么的果脯果干类的多,不只能是能喝还能吃,故而唤作吃茶。 这样一来很多东西混在一起,李泰拨了好几下,也没能全都分出来到底是些什么。 很快孙思邈就来了,孙思邈拨拨看看,便开口说道:“这不是茶叶,这是七种断肠草混合在一起,此物泡水,饮之必亡。” 一听这话,李泰咬牙切齿的吼道:“石宏德何在?” “石宏德三天前就告假了,一直没来。” 李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难道是他?石宏德是负责掌管府衙里的杂物的,平时这人也不怎么说话,挺老实的。 “传捕石宏德。”李泰派人到石家去抓石宏德,不管他是故意加害也好,还是无意失误也好,他都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整整七种断肠草,想拿它当茶叶错买都难,因为这实在是没有卖的地方,这就是故意配制的。 很快去抓捕石宏德的人就回来了,不出意外的他们扑了个空,石宏德三天前就搬了家,至于搬到了什么地方,街坊都表示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全家都搬走了,走的很匆忙。 “父皇,我怀疑石宏德是有意加害,请父皇定夺。”李泰也只能审到这儿了,至于石宏德是出于什么动机,想要害谁,那得等抓住人才能审出来。 “厚葬张宝,缉拿石宏德。此案已然问明,大可不必人人自危,都散了吧。”李世民又看向李恪,见他脸色不太好,便说道:“有事及时上报,累了就回府歇息几天。” “谢父皇关心。”李恪躬身一礼,起身时他看了李泰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说。 李世民带着李泰回转皇宫,李恪立马修书一封压在桌案上,回府便收拾行囊,连午饭都没吃,就直接离京而走了。 在回宫的路上,李泰提出一个建议,李世民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 ps:今天有事,更的太晚了,真是抱歉。大家别等了,我现在开始码下一章,更出来有可能是深夜,也有可能就是明天了,你们早点睡吧,晚安。另:我一个隐藏在你们中间的读者号叫“读书少写书多”,我用那个号跟大家聊天互动吧,总是在正文ps太不方便了。 第277章 路可修修之有法,心甚明明知不言 李泰一身的灰土,就像是在控诉军械司的那条主路有多么的坎坷,那条路无须多说,真真正正的做到了“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而且山路十八弯,弯弯大坑套小坑。 当初李恪上报要求修这条路的时候,李世民是毫不犹豫的同意,李泰是拼了老命的拦着,死活都不同意。 如今他这一身灰土尚在,便急不可耐的向李世民提出了要重修这条路的建议,李世民惊讶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再追问才确定李泰就是建议修路。 “父皇,为防一时隐患,要受一世劳辛,值得的吗?”李泰说的振振有词,李世民听的目瞪口呆。 你说值得吗?那是一般的隐患吗?那要是出了差错,倾刻间就能攻进皇宫。那条路就算再难走又如何?谁天天走那条路? 军械司的人几乎没有下山的时候,无论往山上运材料还是往山下运兵器,都是很久才有一次,那条路一年能走几个来回? 什么道理都不用讲,李世民最想不明白的是当初李泰要是不拦着,现在那条路都快修完了。拦着不让修的是他,如今建议修的还是他,他精神出问题了? “先前不让修的时候,你浑身是理。现在想修了,你又理直气壮。你这嘴长的好啊,咋说咋是理。”李世民都让他给整无奈了,这是什么人呢? 李泰嘻皮笑脸的傻笑着狡辩:“我说过我们只能改变我们认知以内的东西,当时我们不知道,刘彻为什么要把笔直大道改成羊肠小道,所以我们不敢动它。现在我们知道刘彻的想法了,那还怕什么?” 李世民扭头看看李泰,又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膝盖,忍不住再转头看他,再转回来看自己的膝盖。 怎么回事?自己智商没他高吗?怎么他说的话,自己有点听不懂了呢?算了,不琢磨了,不懂就问吧。 “我不知道刘彻为什么改道,我还能修那条路。我都知道刘彻为什么改道了,我得多缺心眼能去修那条路?” 李世民白了李泰一眼,他有点搞不明白他们爷俩到底谁是傻子。 “给敌人制造困难自然是好的,但不能因此让自己也不方便了呀。”李泰信心满满的笑道:“刘彻他是不会修,他要是有个像我这么优秀的儿子,他就不会修一条那么破的路了。” “哈哈哈哈……”李世民让他给逗的哈哈大笑:“这话说的对,朕的儿子就是优秀!” 要说比儿子,李世民的确是有足够的资本骄傲,李承乾、李恪、李泰,在才学这一块,提起哪一个都是声名在外的青年翘楚。 回到皇宫,李泰先洗了个澡,然后就跑到甘露殿,跟父皇探讨那条路该怎么修。 李泰画了几张示意图,阐述了他设想的几套方案,李世民看过之后,觉得他的思路正确,具体怎么修跟阎立德商量就行了。 敲定了修路的事,李世民幽幽一声长叹,问道:“你觉得石宏德把茶叶换成断肠草是想害谁?” 动别人,李世民都还能忍,但是谁把刀尖指向他的儿子,那不是触到了逆鳞,那是连血带肉的把逆鳞给揭下来了。 谁都知道现在京城里就只有两个人轮着做京兆尹,这两个人无疑都是李世民心尖上的肉,都是他最为引以为傲的光芒四射的儿子。 李泰没说话,他选择了沉默。李世民的这句话根本就不是个疑问句,不需要作答,你只需要默认他猜想的结果就行了。 府衙的茶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能被送到后衙桌案上的是最好的,也就是通常情况下只有府尹一个人喝。 哪怕是待客,都会换茶叶,即使开小会的时候,一般也没有别人的份儿,这也就是李恪待下属比较好,一壶茶倒了数盏给大伙分食。 李泰做府尹的时候,根本也没注意过这小细节,下人都是按规矩办事,他的茶就是他的茶,不会分给别人的。 这件事倒是给李泰提了个大醒,任何 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入口的东西。 三天前石宏德假意告假、仓皇逃走,从这个时间节点上看,他下毒的主要对象,明显就是李恪。 什么人会对李恪出手?李恪出了事,谁最开心?父子俩都陷入了沉思,心中都有了自己的答案,但是谁也不说。 “你舅舅说会劝你皇兄接管府衙,劝这么多天了,该劝通了吧?”李世民食指轻点着桌面,李恪在府衙坐着,似乎是挡了谁的道儿。 “皇兄前两天脚还疼来着,这几天该好了。”李泰也不比谁笨,他也想得到太子该去府衙了,那李恪就必须得把地方给让出来。 关键是李恪时刻准备着走,他留下就是替自己看管几天而已,当时要不是父皇气病了,李恪早就到了封地了,他们又何必逼人忒甚? 李世民的病就是太子和长孙无忌给气出来的,如今他们又这样对待李恪。李世民想起刚到府衙时看到李恪眼含泪珠的模样,心头一紧又酸又疼。 “他脚好了就让他去府衙,李恪也该之官了。”李世民说什么都得保住他所有的儿子,哪一个也不容有失。 李泰微微一笑,心里暗道只怕李恪已经在路上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抬腿就走,去封地逍遥快活不好吗?何必在这里担惊受怕,提防着明枪暗箭。 说起之官,李世民又想到了李佑,他也该去封地了:“你今天带李佑去的军械司?” “是,他喜欢兵刃,就带他过去耍耍。他跟我讨两张弓、两壶箭、一把陌刀和一杆长枪,我给他了。” 李泰知道亲王的府兵不可以配备武器,但凡事都有个度,数量少的话是可以的。李泰给李佑这点玩意儿,充其量够两个人用的。 “那看来他身体不错,既无病症,那也该去之官了。” 李世民对每一个儿子的教育都是严格的,只是这个李佑有点不听话,越管越叛逆,成天就想打猎游玩,让他读书跟要他命似的。 他招了上千的散勇,李世民也不疑有他,他就是个贪玩罢了,毕竟他手里没有兵刃,除了野个游还能干点啥? “父皇,我觉得就留他在京里多住几年也好,毕竟每个月都能进宫见娘两次。”李泰微微的低头,沉默了片时,轻轻的吐出一句:“别时容易见时难。” 后天是长孙皇后一周年祭日,李泰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一年了。 “他不捣乱,就让他多住些日子吧。”李世民缓缓的点了点头:“明天大军出征,还是你去送行吧。” 李泰躬身应了一声“是”,陈文推门走了进来:“陛下,齐王长史权万纪求见。” 第278章 真师难教顽劣徒,稚语易解大道理 权万纪原本是吴王李恪的长史,因为李佑私自招募壮勇,李世民大怒,将李佑的长史薛大鼎给罢免了,任用权万纪为李佑的长史。 权万纪是有名的死板,李恪那么优秀的都经常被他骂得心焦气躁,又不敢吭声。现在他去管教李佑那个出了名的顽劣皇子,自然是更加的严苛以期更快的达到更好的效果。 他万万没想到,李佑居然敢顶嘴,他罚李佑写字,李佑理也不理,爱写你写,老子不写。他罚李佑背书,李佑不搭理他,爱背你背,老子不背。 他气急了,抄起戒尺去打李佑,却被李佑一把抢下戒尺,照着他的后屁股抽了下去,打得他屁股肿起一道两指高的大血印子。 他气得好悬没背过气去,回到家里趴了三天,后腚没那么疼了,他爬起来找皇帝来了。 听说权万纪求见,李世民就知道是来告李佑状的。儿子多了,就是有操不完的心,抬头看看李泰,要都像这样的,多来点也行。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吩咐一声,陈文便退了出去。 权万纪进来躬身参拜君王:“臣权万纪拜见陛下。” “免礼。” 权万纪又朝着李泰一揖:“见过四殿下。” “不必客气。”李泰挺客气的一伸手:“坐吧。” 权万纪只是道了声谢,并没有真的坐下,他躬身说道:“陛下,臣最近时常头晕目眩,恐不能再行教导五殿下之责了,特来向陛下请求辞官归乡,以免误了五殿下的学业。” 权万纪也想明白了,就算他告李佑的状,李世民最多骂李佑一顿,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他还是管不好李佑,李佑也不可能听他的话。 与其坚持到最后,使得皇帝失望、殿下暴怒、自己倒霉,不如趁早辞官得了,起码还落得个平安。 就李佑那个混劲,现在敢跟老师动板子,将来就敢跟老师动刀,做人得保持清醒,当官是好,但前提是保得住命才行。 李世民一听这话,脑瓜子嗡嗡直响,把权万纪给气到了这个地步,可见李佑一定是犯混了。 “齐王属实是顽劣,他有何过错,你只管告诉朕,朕定然不会轻饶了他。”李世民面带微笑的说道:“他若不听教训,你骂也骂得、打也打得,莫当他是殿下,你严厉一些便是。” 权万纪心里这个苦,倒是骂也骂得、打也打得,只不过身份倒过来了,李佑骂他、打他都很随便。 “殿下自是好的,只是他结交了一些草莽粗人,仗着马术、箭术好些,迷惑得殿下终日只知玩耍,臣多次劝阻都无济于事。” 李世民也知道李佑是个什么德性,你给他安排一个好老师教他好,他自己找一群野人陪他疯,这怎么教得好? “齐王身边若有奸佞小人、浮浪之徒,你尽管驱逐他们便是。”李世民笑道:“朕即刻下旨晓谕齐王,齐王府上下人等尽归你随意处置,敢有违命者,如同抗旨。” 李世民坚决的给权万纪撑腰,若不然真的担心权万纪管不住李佑。 权万纪一听陛下如此说,他便也无话可说了,既然手里有了权力,那就再试试吧,于是他点头应喏,一躬而退。 权万纪走了,李泰笑微微的说道:“父皇,明天两路大军出征,我送执失思力吧,候君集让皇兄去送,如何?” 刚才没过脑子的就答应明天去送大军出征,这会儿忽然想起来明天是两路人马一起出发,他总不能在军营喊一嗓子就算全送了吧? “好。”一提起李承乾,李世民连说话都没力气了,李泰还惦记着让他去送大军出征,只怕他都不愿意去。 “青雀,你把那个石宏德的像画出来,四门贴告缉捕他。”李世民最悬心的还是府衙的命案,石宏德明显是要暗害李恪,李世民必须要知道他的幕后指使人是谁。 这么大的案子不能靠自己的凭猜测定案,必须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 李泰微微一笑,又轻轻的摇了摇头:“都三天了,他要是还活着,那可真是奇迹。” 李泰这话说的就太明白了,石宏德不可能是跟李恪有什么私怨,他一个管杂物的小吏,跟李恪根本就说不上话。 那他这么做,肯定就是受人指使的,指使他的人会是谁,大家心里多少有点猜测。 李世民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他曾说过想要在李泰和李恪之间选一个做太子,并且他更中意李恪,这些话他只对一个人说过。 当时他是故意把这话说给长孙无忌听的,他心中的人选明明是李泰,他偏说要立李恪为太子,就是为了把长孙无忌的注意力吸引到李恪身上去。 李恪留在京城就是做一个替李泰分担火力的磨刀石,李世民没想到长孙无忌真的敢朝李恪下手。 长孙无忌,大唐第一外戚,李世民也不能贸然的动他,想把他打发到封地,让他世袭刺史,他都不肯走。 与其说是公主求情取消了世袭刺史,不如说是公主给了李世民一个台阶来取消世袭刺史。 李世民看明白了,即使世袭刺史,长孙无忌就是不走,他也毫无办法,倒不如就坡下驴,取消世袭刺史算了,省得赔了夫人再折兵。 “嗯,他也是个糊涂的可怜虫。”李世民把府衙的这桩命案交给刑部,命他们尽快审理清楚。 李泰回到立政殿,妞妞在睡觉,兕(音四)子坐在台阶上,手托着下巴,定定的盯着院子里的滑梯,小嘴巴撅得高高的。 “怎么了,兕子。”李泰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蹲了下来:“什么事不开心了?” “我想玩滑梯。” “那就玩呗。” 兕子斜着眼睛盯着李泰:“你去摸摸滑梯,烫屁股。” “哦,这点事还不容易解决吗?你想玩你跟别人说了没有?” 兕子摇了摇头:“我没说,太阳晒的,谁能有办法?” “解决不了太阳,我们解决屁股就行呗,你屁股下面垫个垫子,或者让别人抱着你滑,都可以的嘛。”李泰摸了摸兕子的头,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有困难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懂吗?”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兕子双手握着小拳头,示威一样的问:“对不对?” 李泰一下瞪大了眼睛:“兕子好了不起啊,这是谁教你的?” “三哥教的。” 李泰抱起兕子走向滑梯,想不到李治都能教妹妹读书了:“真好,你们都懂事了。” 要说懂事,李治和兕子都不行,还得说是东宫那位。 第279章 治病良药最是苦,命由心造天难更 李承乾这段时间表现的还真是相当的不错,每天都有近十个太子太师到东宫来,仗着有足疾,谁来也不需要他亲迎亲送,也没人给他布置背诵、书写类的任务,他只需要跟着谈论古今,讲说一些治国之策即可。 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个神游天外,谁爱说啥说啥,他是啥也没听见,结果自然是被不同的老师轮流着骂。 这帮太子太师可能是见太子好说话,越骂还越凶,基本上就是比赛式的骂太子,骂的不过瘾了,就跑到皇帝面前告状,每次多少都能获得一点肯定的表扬。 最近李承乾改变了很多,他开始很认真的参与到讨论,在太子太师们的面前表现得很乖,毕竟他也不爱听别人骂他。 好日子没过几天,李泰把他的饮食给控制了,他闹了两天,最终决定忍忍,万一忌口真的能让自己脚不疼的话,那也值得。 他觉得自己万事都在忍,他相信他的忍不会白忍的,只要熬得住,希望就在面前,日子总有出头的一天。 长孙无忌总是劝他去府衙,他一开始拒绝,去府衙哪有在东宫自在?现在他想去了,那些太子太师们总不能追到府衙骂他吧? 去了府衙的话,就可以逃避谈论那些味同嚼蜡的历史典故,不用再看到那么多张令人生厌的脸了,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吃东西,简直太完美了。 李承乾正在这儿畅想去府衙以后的美好生活,魏征那个老顽固,居然来做自己的太子太师了,而且还不是挂个虚名,他亲自到东宫来了。 别人来,李承乾可以推病不理,魏征来了,他就是用人抬也得亲自去迎接。李承乾现在脚就是不疼,走路也明显看得出来跛脚了。 李承乾的心情真是没有一刻是好的,他每走一步路,都感觉全世界的人都在关注着他,都在嘲笑着他,他心底就越发的暴躁和狠戾(音力),然而他又不敢表现出来,他身为大唐太子,生活在规矩比天还大的皇宫之中,他只能是温文尔雅、柔和大度。 外在与内里的反差,把他折磨的都要崩溃了,内心的情绪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的释放。 因此东宫这个被称为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掀开来看的时候,种种近乎于变态的肮脏令人震惊也令人唏嘘。 魏征看着衣冠楚楚的太子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不由得心里一阵喟(音溃)叹,曾经光芒耀眼的太子,如今竟到了这个地步,万事不讲,光是他这个足疾,就已经注定跟宝无缘了。 一朝天子哪能是个跛脚之人?我大唐的颜面还要不要?魏征知道单凭一个足疾,李世民是不会动废弃太子之心的,但如果他跛的不只是脚还有心呢? 魏征拱手一揖:“老臣魏征,参见太子殿下。” “魏公不必多礼,该学生拜您才是。”李承乾抬手虚扶一下,待魏征直起身子,他躬身一礼:“承乾见过恩师。” 李承乾这个跛脚的人,亲自扶着魏征这个年老多病的人,后面跟着几十个身强体健的人,大家一起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来到太子书房,李承乾乖乖的坐好,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魏征开口滔滔不绝的给他讲大道理,他以为魏征一定会旁征博引、感慨激昂的大秀口才。 没想到魏征只是闲话家常般的跟他聊起了,他最想聊也不最敢聊的称心。 关于李承乾和称心的事,皇宫里有少的人都知道,但没人敢乱说乱传,知道的人多但谈论的人没有。朝廷上除了长孙无忌,没有人知道。 这种事是不可能广而告之的,除非是想以此为由讨伐太子。魏征能够知道称心的事,当然是长孙无忌告诉他的。 长孙无忌是真的希望魏征能把李承乾从歧途拉回到正道上来,不知道病根怎么治病?他坦诚无讳的把称心的事一字不落的说给了魏征。 但凡在李承乾面前提起称心的,无论是谁都会以怒其不争的姿态暴骂李承乾一顿 ,好像只有李泰给予了他理解。 当时李承乾还对李泰的理解感到欣慰甚至是感动,过后他冷静的想一想,如果他是李泰的话,对自己和称心的事肯定也是乐见其成的。 一念及此,刚涌起的一点感动也就随风飘散了,留下的只是浅浅的怨念,从“终有人懂我”变成了“原来你只是见不得我好”。 魏征没有像长孙无忌一样指着李承乾的鼻子破口大骂,魏征只是个臣子不是李承乾的长辈,没那个资格也犯不着跟他着那个急。 魏征也没有卖弄学识,喷出一堆的成语把李承乾贬斥得一文不值。魏征是打着教导太子的旗号来的,不是打着讨伐太子的旗号来的。 魏征只是像在讲故事一样的陈述着他所知道的事实,并偶尔询问一下是否有此事实。 李承乾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点一下头,他并不否认他和称心之间的种种,他也没办法否认,人家说的如此详细就是知道实情。 “生前种种也就罢了,在东宫为称心塑像立碑,还私赠官职,此等僭越之举,太子觉得算不算是错?” 魏征的语气很轻柔,目光很犀利,李承乾早已经面红过耳,唯有低头称是。虽然魏征没有像旁人那般的斥责喝骂于他,却把他做过的荒唐事一件一件当面说了出来。 就相当于是你尿了床,别人还指着床单问是不是你尿的,这份尴尬足以令人恼羞成怒,而对方又是你惹不起的人物。 “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要有改正的态度和行为,对不对?” “嗯。”李承乾又点了点头,他只图个应付了事,赶紧说点别的吧。至于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塑像和墓碑都砸了,还想要什么改正的行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知错、认错、改错才是圣贤之道。”魏征微笑着说道:“太子既已知错,就把称心的过错都一一写下来,再写份罪己书,老夫看过会交予陛下,陛下看到太子的悔过之心定然欣慰。” 魏征给他布置了这么个写检讨的任务之后,便离开了东宫。坐在回府的轿子里,魏征闭上双眼,这一剂药下去是治病还是要命,是上天还是入地都在于李承乾自己了。 送走了魏征,李承乾又把书房砸了一遍,称心活着的时候,他不能很好的保护他,称心死了,他不能很好的祭奠他,现在还要他对称心口诛笔伐。 “我做不到!”李承乾疯狂的发着脾气,这时小黄门子战战兢兢的来报:“魏王殿下来访。” 第280章 兄友弟恭的温暖,深防暗探的算计 刚送走一个瘟神似的魏征,又来了一个魔鬼般的魏王,李承乾现在听到一个“魏”字,就感觉直反胃。 魏征他不得不迎,魏王还没那个份量,李承乾气急败坏的吼道:“不见!” “是。”小黄门子鞠了一躬,转身向后差点撞进李泰的怀里,吓得他哆哆嗦嗦的闪到一旁,李泰摆了摆手,小黄门子没敢出声,冲李泰无声一揖,便跑开了。 李泰抬腿迈过门槛,见室内一片狼藉,李承乾手扶着桌子,一脸怒气的站着。和上次过来看他的时候一样,屋里只有一个太子,没有别的人。 李承乾不知道李泰走到了门口,刚才那一嗓子吼的见面很是尴尬,他脸皮直抽的望了一眼李泰,李泰的脸上很平静,不喜不怒的。 “皇兄,什么事发这么大的脾气?”李泰走过去,把横在地上的椅子拎起来,放到李承乾身边,扯着他把他按到椅子上:“还生我的气呢?” “没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李承乾指了指对面趴在地上的椅子:“你也坐。” 李泰走过去把椅子扶正,轻轻的坐了下来:“控制饮食是一件挺难过的事,我有问过御医,除了绝对不能吃的,不让你吃。凡是可以少量吃的,我都没让减。” 李承乾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是屋子太乱了,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谁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什么都想砸,什么人都不想见。”李泰扫一眼这一地的笔墨笔砚、茶盏花瓶,缓缓的长出一口气:“可是我们必须得控制情绪,不能被情绪控制,你砸一通也就是一时痛快,随后就有一堆麻烦,这又是何苦来的?” 按理说李承乾砸了自己的书房,事不大,可以说根本就不叫个事,但是他现在的处境是随便一点小事,都会招来很多人大义凛然的骂他。 有一天李承乾跟两个小黄门子在院里踢了两脚踺子,正笑的开心被于志宁给看到了,于志宁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暴骂。 说他跟下人厮混有失体统,说他荒淫嬉戏亡国之道,两个小黄门子被于志宁说的有如牛鬼蛇神般的可憎,李承乾被骂得狗血淋头。 就他书房的现状要是被那帮太子太师看到,李承乾指不定要被骂成什么样,而且不是骂一次拉倒,下次要是找不到新茬,就把旧事翻出来再骂一遍。 李承乾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冷冷的说道:“连你也要来教训我了吗?” “哥!”李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李承乾斜眼盯着他,他嚅(音如)了嚅唇,什么也没说,僵持了半刻,李泰又轻轻的坐了下去:“你要是这么想,我真多余跟你说话了。” 李承乾沉默不语,李泰叹口气,满脸委屈的说道:“你不见我是一个人过来的吗?躲了你几天,怕你气坏了,特意过来让你出出气,随你怎么打骂,我不往出说就是,你这般冤我?” 李承乾才不信他这鬼话,李泰也知道他不信,李泰四下里张望,伸手从地上的碎花瓶里抽出一个鸡毛掸子,递给李承乾:“给。” 李承乾沉着脸,不客气的接过鸡毛掸子,冷冷的抬眼向上望着李泰,李泰干脆闭上了眼睛,不跟他对视,就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 李泰聪明,李承乾也不缺心眼,真要打到他的身上,他真的不会主动往出说,但是一准会很意外的让阿爷知道,到时候自己就是百口莫辩,甚至辩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李泰现在是圣宠正隆,谁敢在他身上加一指之力,就等着他老子爹还你一座五行大山吧。李承乾现在本就处境艰难,他难道希望雪上再加点霜吗? 李承乾摸了摸鸡毛掸子,手感很舒服,心里真的很想狠狠的抽下去,手上却只是轻轻的掸了掸李泰的袍襟和裤腿:“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弄一鞋的灰。” 这话问的,从哪儿过来,走路都带灰。 李泰“扑哧”一下笑了,很幸福 的唤了声:“哥。” “嗯?”李承乾抬起头,兄弟两个相视而笑,李泰一脸得意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 “打你做什么?你又没犯错,你就是太傻了。”李承乾把鸡毛掸子放到桌子上:“你不该相信御医的鬼话,我的病我清楚,他们就是胡说八道。他们让我忌口,是因为他们以为我做不到,你强行帮我忌口,他们就慌了,你知道他们现在怎么说了吗?” 李泰一脸的茫然,御医还能搞什么花样? 李承乾气恨恨的一咬牙,冷笑连声:“他们让我忌口不算,还让我运动,你是不是还要听他们的,逼着我运动?” “运动?”李泰脱口而出,嘴比脑子还快的来了一句:“那不行!”这反应速度吓了自己一跳,庆幸,差点把下半句话也喷出来。 李泰心里还有个后半句“运动能增强体质,病真的会好。”万幸话到舌边还是及时吞回去了。 运动怎么能行呢?忌口加运动,痛风就等于按下了暂停键,长期坚持下去的话,痛风就在原地终止了,不会再往下发展的。 李泰眨了眨眼,满脸心疼的说:“你不动都疼,运动不要命了吗?” 呃,御医可没说让他疼痛期运动,痛风是疼一阵儿好一阵儿,疼也就一个星期左右,好多久要看你忌口和运动的程度了。 “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们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证明不是他们治不好病,而是我没做到。他们就想在阿爷面前有个托辞,为的是保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管我疼不疼吗?” 李承乾眼底起雾,含泪欲滴,眼中的冷又怎能及得上心头的冷?口中的恨又怎能抵得过心头的恨? “可是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呀。”李泰直搓手也搓不出什么好计策来:“哥,咱就忌口一个月,要是真的不疼了就继续,要是还照常发作,咱就想吃吃啥,好不好?” “嗯。”李承乾也是这么想的,他是被疼痛折磨的受不了了,所以他也做出了一定的妥协,也愿意真的忌口试试了。 李泰的心底却慌成了一团,他开始忌口了的话,发作的次数会减少,他现在还是挺得住,等他挺不住的时候,病急都会乱投医,那会儿他想起御医的话,真的咬牙开始运动怎么办? 怎么能让他不运动?别说跑,最好是走都不让他走,他运动量越小越好。 李泰正愁眉不展的冥思苦想,忽然小黄门子跑到门外,报了声:“陈公公来传陛下口谕。” 第281章 青雀为兄多着想,皇帝赐儿任讨赏 李泰看这屋子乱七八糟的,若是被陈文看到,难免又给李承乾添麻烦,于是他对小黄门子说道:“请陈公公到西华厅稍候。” “是。”小黄门子应了一声,便转身跑了。 李承乾也正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不好开这个口。他要是说让陈文到别的地方候着,就等于是赶李泰走一样,要是让陈文过来,这屋子属实是尴尬。 李泰站起来,笑微微的看着李承乾:“哥,我扶你过去吧。” “嗯。”李承乾抬手抓着李泰的手站了起来,李泰扶着他慢慢的向外走。李承乾还有点感慨,刚刚他还扶着魏征走路,这会儿就是李泰扶着他了。 走着走着李泰忽然想到,这要是有个轮椅推着他也比扶着他轻巧。 轮椅?如果没有轮椅,脚再不舒服,只要还能走,都难免会走动几步,如果有了轮椅,谁还愿意遭罪的走? 就算是用人抬的竹椅,也只能在户外抬,在室内走路的时候也不少,能自己走谁也不愿意用人扶,用人扶着能走,谁也不愿意用人背着走。 如果有个轮椅呢?那岂不就是能少走一步便少走一步? 很快来到了西华厅门外,李泰站住了脚:“皇兄,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父皇还能有什么背着你的事吗?你只管进来就是,何须避嫌?” “不是,我是真的有事。”李泰松开手,躬身一揖:“惠褒告退。” 李泰向后退了三步,转身走了。李承乾看着他的背影走的远了,才迈步走进西华厅。 陈文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通知李承乾准备一下,明天他要去送候君集的大军出征,后天他要去昭陵祭拜长孙皇后。 离开东宫,李泰直接回了魏王府,急匆匆的找那些工匠艺人们研究轮椅的制作,一如既往的老办法,他先画个示意图出来,然后大家一起研究具体的细节。 轮椅对大唐来说还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物,轮椅早在三国时期就出现了,只不过构造上比较简单。 李泰不知道古代的轮椅什么样,他只见过现代的轮椅,所以他一画出来,就惊爆了匠人们的眼球,这简直是轮椅改进史上的一场革命。 “加上这两个小的轮子,不用人推,自己就能走了!” “人坐在椅子不用动,就能想去哪儿去哪儿了?” “殿下,真神人也!” “废话,我早说过殿下就是神人下凡,凡人谁能想到这么绝妙的法子?” “……” 轮椅还真不算难做,很快就确定了方案,黄昏之前就做好了,李泰亲自坐上去测试一番,虽然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但好歹他想要的功能都实现了,代个步还是很不错的。 李泰兴冲冲的用马车拉着轮椅就回了皇宫,回宫第一件事必须是先去甘露殿给父皇问安,他就让马车停在殿外,自己跑进了院子。 李世民正在院子里站着,见李泰跑了进来,很是纳闷,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活泼了?有什么急事至于跑? 李泰也没想到能在院子里见到李世民,他急忙收住脚步,笑嘻嘻的上前,拱手一揖:“拜见父皇。” “你又跑哪儿去了?一下午不见人。”李世民知道他去了东宫一趟,然后就出宫去了,居然一直到宫门要关了才回来。 “就回魏王府一趟,没去别的地方。” “明知道明天有事做,今天也不好好休息。” “哦,我这就去休息。”李泰转身就要跑,早点把轮椅给亲哥送去,让他少走一步是一步。 “回来。”李世民话都没说完,他就想跑?“你吃饭了吗?” “没呢,我这就去吃。”李泰说罢又转身要跑,李世民又给他喊住了:“你急什么?没吃陪我吃。” “哦,好吧。” 好吧?李世民看他怎么一脸的不情愿呢?“陪我吃个饭,能耽误你什么事吗?” “不是,没有啊。”李泰略有点局促,一脸僵硬的笑容。他就是想去东宫送个礼,倒也不着急。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你这表情都出卖了心情:“青雀,你这张脸就不会撒谎,有什么事就说,可别难为自己了。” “真没什么事。” 李泰话音刚落,陈文摇着拂尘,倒腾着两条老腿,用近似于跑的动作移动到李世民面前,连比划带说:“四殿下带来一个带轮子的椅子,应该又是想给陛下个惊喜的。” 李泰用一种很吃惊的眼神盯着陈文,你疯了?我要是有送给陛下的心,我不会带进来? 陈文自然是早就问明白了,他偏就一脸无辜的看着李泰,还喃喃的说了句:“不能怨我,陛下有吩咐过,发现你弄什么新奇玩意儿都得让陛下先知道。” 李世民则用一种要吃人的眼神锁定了李泰:“你这个孩子!我跟你说多少次了,给朕送礼不用挑日子,啥时候都能送。” 李世民眉开眼笑的对陈文说了句:“看看去。”他抬腿就往外走。 “我,阿爷”李泰赶紧向前追去:“阿爷,那不是给你的,那是给我皇兄做的。” 管你给谁做的,李世民的脚步就是没停:“朕看看不行吗?以后你再研究出什么新鲜玩意儿来,必须先让朕看看。” 看看行,李泰担心他抢,李世民也不知道是属啥的,只要是李泰弄出来的东西,他是见啥抢啥,可有个不挑食的劲。 把轮椅从马车上拿下来,拎进甘露殿的影壁墙后面才放下,陈文在后面把着,李泰指挥李世民坐上去,然后陈文推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他又尝试着自己来。 “这椅子好啊,比坐轿舒服多了。”李世民坐个轮椅乐够呛,自己玩了有十分钟。李泰就站在一旁,微微的笑着,这个爹也挺有意思的,真是个老小孩儿。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送给你皇兄的?”李世民拍拍扶手,坐在椅子上不用人推,不用马拉,自己就能走,还能拐弯,这实在有点神奇。 “我今天去看皇兄了,他走路很吃力,他的脚总是疼,我就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脚不用沾地的走,要是坐着就能走,那多好?然后我就去找匠人们商量了,我大唐的匠师真的了不起,我觉得他们都是功臣,应该好好的表彰他们。” 提起那些工匠艺人,李泰神采飞扬的,古人的智慧真的令他震惊,太多巧妙的设计都令他叹服。 “匠心独运,果然应该奖赏。”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是真的满意,一个轮椅不值什么,但是一个轮椅,让李世民看到了李泰对李承乾的好,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好,他相信自己的彗眼。 “青雀,奖赏有序,要赏也是先赏你,你想要什么就说吧。” 第282章 蟒龙袍上九冕旒 李泰微微一笑,要什么?我想要什么,你是真不知道吗?既然你现在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不如什么都不要。 “父皇,我说的是表彰,不是奖赏。匠人们虽然心思缜密、手艺精巧,我也给过他们工钱了,都是他们份内的事,没必要再给他们奖赏了。” 李泰一句话把李世民给说懵了,表彰不就是奖赏吗?这有什么区别? “表彰是荣誉,奖赏是待遇。荣誉是奋斗的目标,待遇是生活的保障。”李泰看出来李世民没听懂了,于是他仔细的解释了一下。 “比如木工,制定个标准分出等级,一级木工到十级木工,十级木工等于一级木匠,十级木匠等于一级匠师,匠师再分三个等级,最高级匠师赐国之巨匠称号,享四品官待遇。” 看李世民依然目瞪口呆的,李泰怀疑自己没表达清楚,他又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不同等级对应不同的待遇,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全靠他们自己去奋斗,这样可以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 李世民还是直眉瞪眼的盯着李泰,这回李泰懵了,都说这么清楚了,他还不明白?这个爹是傻了吗? “父皇,驽马要给草料,千里马要给草原。层次低的人求财,层次高的人求名。还有,还有哪里没说清楚吗?” 看李泰都已经紧张的有点慌了,李世民缓缓的点了点头,微笑道:“你可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把你这套说词给我整理出来,连夜写好,天亮之前交给我。” 呃,李泰费尽唇舌说了半天,就给自己揽到手一份作业。 “是,那我现在就回去写了。”李泰看了一眼轮椅,说道:“这个轮椅就由父皇赐给皇兄吧。” “谁送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送的就是一个物件而已,阿爷送的对皇兄来说是一种激励,我只是心疼他走不了路,只要他肯坐这个轮椅,少遭点罪就好,我又不需要他领我的人情。” 李泰笑笑,转身就走了。 李泰送的,李承乾多少会有点戒心,虽然他欣然接受的可能性占到九成以上,但也不如让李世民送,那样他一点戒心不会有,百分之百喜欢坐轮椅,因为不只是走路更舒服些,这还代表着独一无二的君宠。 李泰转身之前那一笑,笑得李世民好一阵心酸,那笑容里饱含着无奈,他心里明明是对皇兄好的,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他深深的知道皇兄对他有多忌惮,他所有的好意都会被曲解。 这也不能怪李承乾,就是自己这个当爹的也没少曲解他。 他研究出那么多的冷食和美食,为的只是让家人都吃的好点,结果御医说那些都是李承乾需要忌口的。 李世民把负责东宫饮食的所有人都调查了一遍,确认关于东宫饮食李泰没有吩咐过一个字,都是李承乾自己贪婪无度的贪食。 当李泰知道李承乾需要忌口以后,他第一时间改了东宫的饮食,他不知道负责东宫饮食,对他来说是担着多大的风险吗?李承乾随便药死一个下人,就可以诬陷到他的头上。 想起他为了给李治出口气,在甘露殿门口打杀郭影。为了照顾妹妹睡个安稳觉,闯入公主房里过夜。听说自己病了,立马抗旨回宫。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一模一样的孤勇,只要是为了家人,宁愿自己承担所有,不怕被诬陷,不怕被非议,不怕受惩罚。 “我画阿娘,只是因为我想阿娘,不是要用阿娘的画像邀功。” “我只是心疼他走不了路,不需要他领我的人情。” …… 李世民让陈文把轮椅给李承乾送过去,他转身进屋,一时心潮难平,自己是不是太亏待李泰了? 第二天清晨,李泰是被云海叫起来的,云海感觉有一年多没有叫过李泰起床了,李泰每天都起的很早,根本不用人叫。 今天有点特殊,皇上昨晚吩咐过天不亮就得让李泰起 床梳洗,免得耽误了上朝。李泰揉揉眼睛,不情愿的爬了起来。 哪天不上朝啊?用不用起这么早?天还没亮呢,这可是夏天。也就凌晨三点多钟的样子,李泰便被喊起来,先洗了个澡。 今天他要去送大军出征,皇帝说要隆重一点,让他先沐浴后更衣,他除了听从安排也没别的选择。 洗完澡要梳头,头发干的特别慢,怎么擦也是湿的,所以才让他早早的起床,李泰无奈的直抚额头,没有电吹风是不假,咱不是有风扇了吗? 边梳边吹果然好用,头发弄干了以后,只是随意的给他扎了一下,就让他去吃饭,吃完饭才正式开始穿衣梳头。 和上次去送大军时一样,穿的是黑色的九章衮冕服,衮冕服是亲王能穿的最高级别礼服,只有天子、太子和亲王能穿,其余的人无论手里有多重的权柄也不行。 衮冕服也是有规矩的,天子的是十二章,就是连衣服带裤子上一共绣了十二种花纹,太子和亲王的是九章,一共绣了九种花纹,共同点是都绣有龙。亲王以下不能穿绣龙的衣服。 穿好了衣服,就要戴那个前后都缀着好多白玉珠子的帽子,李泰还挺喜欢的,平时也没机会戴,一共就戴过一次。 那帽子是有说法的,有个官名叫冕旒(音刘),天子的冕旒是十二串珠子,太子的是九串,亲王的是七串。 也就是说天子的吉服是十二章十二旒,太子的是九章九旒,亲王的是九章七旒。 戴好的冕旒冠,李泰喜滋滋站到青铜镜前面,好好的照看一番,这衣服穿木头桩子上都能带出王者霸气来,抬头再看自己额前的白玉珠串,什么时候能有九旒、十二旒呢? “嗯?”心急还能让人眼花不成?李泰对着镜子数了又数,明明就是九串白玉珠,这怎么回事? 李泰抬手摸着白玉珠,一串一串的数,果然是九串。 吓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我天爷,多亏没跑出去,这要是让人看到了,还想什么太子天子的,能保得住亲王就不错了,最低也得是被赶到封地上去。 “云海!”李泰急吼吼的指着自己头上的冕旒:“快摘下来,搞错了,这是皇兄的。” “二郎,这是陛下送来的,不会错。”云海就算不识数,也还有十根手指头,不至于连七和九都分不清,这怎么可能是搞错了? “谁送来的也是错了,今天我和皇兄都要穿吉服,一定是下人心慌手乱拿错了,快去调换回来。” 云海刚要再说句什么,突然门外有人高喝一声:“陈公公到!” 第283章 一个纠结的父亲 陈公公这么早过来干嘛?云海有点麻了,难道真的是下人拿错了冕旒,陈公公来讨了?白高兴了,还以为是皇帝给二郎的恩典呢。 李泰一听陈公公到了,他就想起了昨天李世民让他写的作业,说是让他天亮之前交上去,看看窗外此时刚好的东方放白,估计陈文是来取作业的。 李泰不想让陈文看到他戴着九冕(音免)旒,便一指桌上的纸卷:“把那个交给陈公公便是。” “是。”云海拿起纸卷,推门走了出去。 陈文就在门前的台阶下站着,云海笑着走了下去,他双手捧着纸卷,向前一递:“陈公爷是来取这个的吧?二郎写到子时将尽才写好,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又起了。” 陈文接过纸卷,一看这厚度足有十多张,看来李泰写的挺认真,他笑道:“陛下让我过来传个话,殿下要是收拾停当了,早些到甘露殿问安。” “好,陈公爷,二郎的吉服今天送来的是九旒冕冠,可是下人弄错了?”云海干脆直接问个明白的,省的不戴不甘心,戴了又提心吊胆的。 云海一句话问出来,李泰在屋里连气都不喘了,屏着气息听下文。 “这么大的事会弄错吗?这是圣上的恩典。” 陈文一句话,说得李泰心底花开,他一步蹿到青铜镜前面,喜气盈盈的来回照影,这九串珠子就是比七串好看。 天可怜见,我也有今天! 李泰差点就笑出声来,要是有孙悟空那么大的本事,他一准一个跟头翻到天上去打两个滚儿。 他两只手按着胸口,生怕不争气的心脏蹦出来。怎么就这么开心呢?不就是多了两串珠子吗?有什么好高兴的?除了沉点还有什么好处? 这兴奋的情绪怎么压都压不住了,李泰拼命的警告自己别翘尾巴,要低调、要低调、要低调! 可就是找不着尾巴在哪儿了,好像早就飞天上去了,咋低调?好像没学过这一课。 这身行头的确也是没法低调了,除了天子再没有一个人能穿出比它级别高的服饰了。 这是一个信号,标志着他向太子之位前进了一大步。李世民多少次明示暗示,话说的很漂亮,都是说说而已,动真格的这可是头一回。 冷静,冷静啊,李泰拍拍自己的脸,现在只是多了两串珠子而已,什么都代表不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不是太子,你穿着太子吉服也不会有人拿你当太子看的。 皇帝有意立你为太子和你已经是太子了,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李泰努力的压制着往起膨胀的情绪,他发现前进一步原来是这么兴奋的事,前进的路还很长,一定不能松懈,早晚要把这身吉服混到名正言顺。 做了十个深呼吸,总算不那么激动了,他笑吟吟的走出房门,感觉今天的天特别的高远,光线特别的明亮,连空气都特别的舒爽。 李世民坐在窗前静静的看着李泰连夜写好的作业,道理说的深刻又清晰,文采飞扬读起来酣畅淋漓,字写得也美,一手蝇头小楷帅得一塌糊涂,最好的纸光滑细腻,最好的墨漆黑泛光,版式整齐的有如刀切。 不管纸上写的是什么,光是这个版面的视觉冲击都是极大的享受。 别说李泰是李世民的亲儿子,大唐随便一个人都知道李世民喜欢书法。 这要是单纯的只是写个作业,李泰就用铅笔写了,正是为了投其所好,李泰才先用铅笔写了份草稿,勾画涂改了几遍,又用毛笔抄了一遍,别说一个字没写好,就是一个笔划没写好,他都换纸重抄。 父亲又怎么样?你想得到更多的宠爱,就得比别人更用心,更卖力,因为父亲不是你一个人的父亲。 哪有天生的爱?血脉亲情是天性不假,在这一点上李泰占了先机,但这只是有个好的起点而已,如果不是他用心的经营这份父子情,便是十个李泰也被赶到封地上去了。 经营不等于算计,就像这一次李泰写的认真,只能说他很重视父亲的话,很尊重父命,这是一种态度,你连个态度都没有,那还想要更多的吗? 李世民是昨天黄昏时分吩咐李泰写这个文章的,天没亮就能交得出这么美的一份答卷。 魏征是昨天上午交待李承乾写份检讨的,整整一下午他都没有事情,李泰用一下午的时间给他做了个轮椅,他从黄昏玩到半夜,玩累了倒床上就睡,检讨他一个字也没写。 魏征是离开东宫就直接到李世民面前汇报工作了,李承乾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份检讨,直接决定着他的未来,他却毫不在意的没有理会这个事情。 魏征的做法极其高明,从教导太子的角度上讲,太子缺那些给他讲治国大道理的老师吗?太子是没有治国的能力吗?不是,太子才华出众,多次监国,他缺的绝不是什么理论也不是能力。 太子缺的就是一个态度,皇帝因为什么事对他有了废弃之心?就是因为他给称心立碑。 这件事跟他以前做过的许多错事比起来并不算大,但是这件事暴露了他的态度,他就没把江山社稷天下苍生这些放进心里,他的心里只有小我。 他沉进了称心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样的人登上帝位绝非江山之福,一旦有什么东西迷惑了他的眼,他的心就会沦陷。 魏征没有像其他太子太师那样,给李承乾讲知识、讲道理、讲案例、做分析,他就直指其心,在称心这件事上你认没认识到错误,有没有改正的决心? 知道错了,就把事情给我老实交待一遍,并且把错处一一列出来,再给我保证从前犯过的错误不会犯第二次。 如果他真的能这样做,李世民有七成可能会原谅他,因为李世民的心天生就不是圆的,他的心里没有公平,他的心是有尖的,尖是有方向的,心尖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承乾,无可替代的嫡长子李承乾,他但凡有一丝光亮,李世民就能给他整个世界。 李世民知道了魏征的做法之后,很是感激,终于有一个真心拉李承乾一把的太子太师出现了。 这才真的摸着病根对症下药,这才是真的为李承乾着想,而长孙无忌找来的那些太子太师,明显的是在利用李承乾,抓住太子的短处以一副诤臣的嘴脸肆意的诋毁谩骂。 李世民什么都知道,他就是在冷眼旁观,李承乾遭的罪,他心里有数,他在等,等李承乾浪子回头或是堕落到底,他浪子回头就给他天下,他堕落到底就养他做一世富贵闲人。 既然长孙无忌不死心的折腾,就给他个机会,再等一等,看看李承乾会变成什么样子再说,没想到这段日子李承乾还真的变好了,李世民心里难免又没脸的升起一丝希望。 尤其是李泰又劝来了魏征做太子太师,李承乾可该崛起一回了吧?李世民就盼着下午能收到他的检讨,结果盼到黄昏却盼来了李泰给他做的轮椅。 凌晨密探来报,太子根本就没写过字,魏王倒是写到深夜。李世民习惯性的又失望了一次,他这才下定决心,让人给李泰送去九旒冕冠。 李泰不一直都是李承乾的磨刀石吗?那这次就狠点磨,李世民让李泰头上九冕旒,这用意还能再明显吗?这回看看李承乾着不着急,能不能学好。 长孙无忌都疯了似的往起拉李承乾,魏征带病入东宫,李泰都助攻他了,自己这个当爹的也该给他下一剂猛药了。 他若是迷途知返,能够奋起直追就还有机会,他若是不能,那也只能说他命该如此了。当爹的也算是真的疼了李泰一回,从今天开始可以和李承乾光明正大的搏个高低了。 李泰笑盈盈的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礼:“儿拜见父皇。” 第284章 国策府由你掌管 柔和又明亮的晨光正正的打在李泰的脸上,李世民看着儿子这一脸的青春气息,就从心里往外的高兴,同时又感慨时光的无情。 “青雀,过来坐。”李世民指了一下桌角,把手里的纸张轻轻的放下。 李泰走过去撩袍坐下,笑呵呵的看着李世民,指着自己的额头说了句:“父皇,我戴这个不合适吧?僭越了皇兄的威仪,众臣也会嘲笑我的。” 李泰得问个清楚,让我一个亲王穿太子服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么你连太子的名头一起给我,要么干脆别给我这殊荣,你给我两串铜钱得了,给我两串珠子干什么? “朕赐给你戴的,不算僭越。”李世民拍了拍桌上的纸:“我想设立一个机构,专门负责研究和制造,诸如风扇、轮椅这种对百姓有用的东西,你说这机构叫什么名字好?” 李泰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到,他也有点不知如何作答,便说道:“这个多少算是跟工部有关吧?让工部增设个司就是了。” “它不属于六部。”李世民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李泰,语气轻缓的说道:“它就是单独的一个部门,所有的官吏任用罢免全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所有人只对你一个人负责,除了朕,谁也管不着。” “啊?”李泰身子往前一探,嘴张的差点咬着李世民。 这回九冕旒名正言顺了,这权力比太子可是大多了,官吏的任用罢免由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这是在朝廷体制之外给自己开了一个小朝廷。 “啊什么啊?想用人你自己招,你不是吹你会用人吗?我看看你真会假会。” 李泰“腾”一下站了起来,深深的一鞠躬:“谢父皇!”你给,我就赶紧要着。小便宜不需要占,两串珠子我可以不要,但是这个权力我得要。 李世民眉开眼笑的看着李泰,心里忽然又想起了李承乾,李泰开始打造自己的班底了,李承乾就算是拼尽全力也很难赢得了李泰,更何况他到现在为止连个态度都没有呢。 每次意识到李承乾要输的时候,李世民都会先着急,抢着就替他把困难解决了,不管委屈了谁,总之李承乾的危机必须要解除。 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意识到输的人很有可能是李承乾的时候,他的内心出奇的平静。他自以为自己很公平,给了两个儿子一样的机会,让他们公平的竞争吧。 他觉得李承乾有自己的一套班底,而李泰赤手空拳,所以他给了李泰一个培养自己人的机会。 李泰合不拢嘴的坐下,很认真的问了句:“售卖所得全都归我吗?” “……”李世民满脑门子跑黑线,用不用这么市侩? 给你一个独立的机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这就是在锻炼你做皇帝的本事,你想到的就只是钱? 你不应该考虑拉谁进你的队伍,培养什么样的人才为你所用吗?你第一点考虑到的就是赚的钱归谁?我差你那几个小钱啊? “行,都给你,快想想叫什么名字,一会儿上朝我要说这个事。”李世民看李泰一味的傻笑也不答话,他自言自语的说道:“你做的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事,不如就叫民策府,如何?” 民策府?李泰赶紧的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说起来李世民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帝王,历代帝王的名字都是需要避讳的,唯有李世民特意下旨,他的名字不需要避讳。 但是臣民依然自发的把观世音菩萨读成了观音菩萨,这是臣民们发自内心的对李世民这位帝王的尊重。 别人都知道主动的避天子名讳,李泰更知道避讳,他说道:“既然父皇这么说,那就叫国策府吧。” “也好。”李世民也考虑过国策府这三个字,他觉得有点大,不过想想也没多大区别,民策即是国策。 “父皇。”李泰又指了指头上的冕冠:“我还是换了吧 ,皇兄见了必会觉得堵心,父皇对我好,我心里知道就行了,别让皇兄难过了,他好不容易才振作了一点。” 昨天给李承乾做了个轮椅,今天就有九冕旒到手,可见谁对李承乾好,才能打动李世民的心。 吃过甜头,认证了这条路的方向正确,那自然是要把这条路踩实走远,绝不能轻易的翘尾巴,一个滑坡就是要命的结局。 听到李泰说出这句话,李世民果然眉眼舒展了很多,这孩子干净的就像一碗清水,一眼能看到底,给他权柄他也不会飘,给他当太子的希望,他依然会为李承乾着想。 “你就安心戴着好了,我又没摘他的九冕旒,他难过个什么?”李世民倒是盼着李承乾能知道难过,他要是有李泰一半懂事,九冕旒也就没李泰什么事了。 今天早朝李泰和李承乾都没有参加,他们一人半副銮驾,各自出宫奔军营去了,两路大军不在一个地方,从头到尾他们哥俩也没碰着面。 李世民拿着李泰昨晚写的那十几张纸,在金銮殿上让人大声的念了一遍,然后他说了一通大道理,大意就是说,他青雀儿研究的这些东西,有利于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应该大力的鼓励并大量的生产。 关于这一点,没有人反驳,皇帝说的对,而且他要鼓励李泰也好,大量的生产也好,这跟任何人的利益都没有冲突的地方。 “所以朕决定成立国策府,专门来做这些事,国策府所有规矩由魏王来定,国策府的一应官吏都直接向魏王负责,任用、罢免、升迁、贬谪都是魏王掌管。” “陛下!”长孙无忌一步迈出朝班,你前面怎么夸李泰都不是问题,他也是李泰的亲舅舅,夸李泰他也与有荣焉,但是你要给李泰这么大的权力,那可就不行了。 这事要是成了,李泰就位于太子之上了,那长孙无忌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此事不妥,成立国策府可以,但不能让魏王掌管,应该由陛下或是太子掌管,而且亲王没有任用罢免官员的资格,此例一开,其他亲王有样学样,则天下大乱矣。” 长孙无忌说罢,太子右庶子马周和驸马都尉杜荷一起站了出来,齐齐朝上一揖:“臣等附议。” 随后汉王李元昌和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也相继站了出来,一样的朝上一揖:“臣等附议。” “嗯。”李世民缓缓的点了点头,目光慢慢的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然后微笑着看向其他人,开口问道:“还谁有意见?” 第285章 说好的钱都归我 挥戈擐(音换)甲,擂鼓扬旗,檐前双紫燕,林间对黄鹂。点燃烽火黎民苦,带诏出征马蹄疾。休道将军多思战,为解君王天下棋。 大唐将士们带着一片肃杀之气,一个雄纠纠如同铁塔,气昂昂好似斗鸡。 李泰这一次送大军出征,比前番更为激动,说了许多激励人心的官话,把大军送出城外三十里才返回城中。 李泰都回到了皇宫,候君集的队伍才刚刚离开军营,是李承乾的演讲稿太长了,使得三军一直耽误到现在吗? 当然不是,是长孙无忌下了早朝匆匆忙忙传下一令,要网罗尽全城的手工艺人,都抓来交给候君集带走,说是打仗需要。 候君集都不知道打仗为什么需要手工艺人,反正就是多等一会儿的事,他也不着急赶路,就卖长孙无忌个人情,给他点时间让他满城的去搜捕手工艺人。 长孙无忌也是够狠,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力量,一个时辰把长安城给翻了个遍,几乎是入户抢人的架式,凡是听说谁家有个手艺人,立马就不容分说的带走。 甚至连魏王府也没能逃过此劫,长孙无忌派人拿着他的令牌到魏王府,请魏王府的匠人们马上随军出征。 魏王府李泰不在,陆清不在,李淳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是让匠人随军出征,李淳风也不能硬拦,只好叫出十几个手工艺人跟着他们走了。 李泰手下的那些匠人大多数都在骊山忙着呢,魏王府里还有二十来个,领头的精英人物不过四五个而已。 李淳风把那四五个都给留了下来,其余的那十几个也就是打个下手的,不管他们去做什么,回不回来都不至于耽误什么事。 短短一个时辰,长安城里闹得人心惶惶,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就被抓走了,没人知道因为什么,也没人知道被抓到什么地方去做什么。 李承乾今天一身吉服,头戴九旒冕冠,站在高台上检阅大唐的军队,一时间豪情万丈,大唐的军容风貌属实是振奋人心。 一整套的流程走完,李承乾也说的口干舌燥的了,大军正要启程,长孙无忌却跑了过来,拦住大军不让走。 “长孙司空。”候君集一身甲胄,笑着朝长孙无忌拱了拱手:“多谢长孙司空前来壮行,只是这大军出征是有时辰限制的,我不能等的太久。” “放心吧,午时之前都是吉时。”长孙无忌先稳住候君集,然后慢慢的说起了今天早朝上发生的事。 “……陛下根本不听劝阻,铁了心的设了个国策府让魏王掌管,还允许他自置官属,封魏王为国策将军,位于太子之下、亲王之首,出行仪仗、服饰皆与太子同。” 李承乾一听这话,差点从高台上掉下去,李泰现在的权力比自己还要大得多,自己这个太子真正的只剩下一个虚名了。 眼看着这大唐的将士一个个如龙似虎的样子,李承乾暗暗的苦笑,真不如下去做个大头兵也好,何必在这高台上做个令人嘲笑的傀儡太子? 候君集一听这话,直接就是一句:“这与当年的天策府何其相像,陛下这是要走回老路吗?” 像,实在是太像了。当年的李世民功劳太大,达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李渊封他做天策上将,天策府许他自置官属,允许他建文学馆。 如今的李泰简直是一模一样,当初的李世民最恨李渊在他和李建成之间摇摆不定,既立李建成为太子,又对自己恩宠有加,最后直接导致了玄武门事件。 李世民现在是真的理解了李渊的做法,其实他也不愿意这么干,可是他也是一步一步被逼到这儿的,如果李承乾能争点气,别人哪能有机会? 李承乾眼见着不行,不趁着自己还有精力的时候,赶紧把李泰锻炼出来,难道坐等到时候措手不及吗? 李世民真的是终究活成了最初自己最为讨厌的样子。 候君集是个粗人,想到就说了 出来,他这一说可吓了李承乾一跳。 李泰若是看不到当太子的机会也就罢了,他现在太子之位就在手边,却眼瞅着碰不到,他不心急吗?他会不会再来一次玄武门事件? 李承乾的眼角渐渐的眯了起来,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才行。 “俺是个大老粗,太子不要多想。”候君集看李承乾的脸都吓白了,急忙又安慰他道:“有长孙司空在,不会有事的。” “你这个老东西,满嘴里胡说八道。”长孙无忌笑着白了他一眼,又说道:“等你回来庆功之时,非要和你一醉方休不可。” 候君集大笑,大家默契的不再提这个事情,闲聊一会儿便启程出发了。 送走了候君集,回到城中,长孙无忌把李承乾请到了自己的家里,下人都赶出去,他们甥舅两个坐下来好好的谈了一回。 长孙无忌劝导李承乾:“你阿爷现在明显的是在培养惠褒,你再不走点心,舅舅也保不了你了,知道不?” 李承乾无声的点了点头,他知道他也恐慌,他很想努力,却不知道该怎么努力。 “明天去拜祭你阿娘,后天你就去府衙,一定要做的比别人都好,知不知道?” 李承乾点了一下头,又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他问道:“府衙不是李恪在打理吗?” “李恪昨天下午悄悄的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留下一封信,今天早朝的时候府衙的人交给你阿爷的。” 长孙无忌嘴角微动了一下,总算有一件令人舒心的事,好歹成功的把李恪给赶出了京城,少了一个碍眼绊脚的。 “哦。”李承乾也略感舒服,能去府衙就太好了,省得天天挨骂了,比在东宫那是自由得多。 李承乾在长孙无忌府上坐到天近黄昏才回宫,回到皇宫他也没去向皇帝汇报一下他的工作情况,他直接回东宫去了。 李泰是送走了大军,马上就去找皇帝了,连衣服都没换。就去送个行,能有什么事?的确是没什么事,你只需要让皇帝看到你的工作态度就行了。 李世民现在看李泰,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他笑呵呵的说:“很好,国策府的事定下来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说。” “嗯,我还没想该怎么做呢。”李泰坐在桌角,笑微微的看着李世民:“阿爷,我想大量的生产像铅笔、风扇,这种日常生活中百姓们用得到的东西,然后沿着我上次说的丝绸之路卖出去,怎么样?” 李世民眨眨眼,怪不得这小子先问售卖所得是不是都归他,原来他要把生意干这么大,还以为他只在长安城,最多加上附近的州县发卖,没想到他要做成国际贸易。 第286章 有话你倒是说呀 李泰兴冲冲的跟老爹探讨经商之道,两只眼睛冒着光的看着李世民,等着他给个建议,没想到李世民只是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倒吸一口气,缓缓的呼出来,用鹰一样的眼神盯上了自己。 “你掌管府衙也两年多了,东西两市的商户做生意是要交税的吧?” 做生意当然要交税,这不是废话吗?但凡对方问出绝对的废话,就代表着是明知故问的,明知故问就代表着话里有话。 李泰一听这话,当时就变了脸,上一秒还笑嘻嘻的,下一秒就变身为护食的野猫,眼睛一瞪,脸一绷,嘴一撅:“你亲口答应的,售卖所得都归我,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哈哈哈……”李世民都被李泰给逗笑了,但是他做小买卖,可以不要他的钱,他生意做这么大的话,到时候日进斗金可不是一句祝福,那将是一个事实,甚至可能会是一句诅咒。 “那些商户经营所得也是归他们自己,他们交不交税?”李世民非常温和也非常讲理的说道:“税后所得归你自己,是这个道理吧?” 李泰一脸的憋屈相,嘟囔道:“姜还是老的辣,是这个道理吧?” 李世民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就笑着安慰他道:“交税不是应该的吗?我个人也没要你的钱,再说税也不高,你不用心疼。” “打住。”李泰很认真的看着李世民:“到底一年多少税钱,你给我个准数,别到时候你说多少是多少,我可受不了。” 李泰就是要丁是丁、卯是卯的把税额给定下来,免得到时候自己忙了一冬加八夏,结果被亲爹给啃得骨头都不剩。 李泰聪明,李世民也不傻,给你定个准数,这定得下来吗? 定多了好像狮子大开口,欺负你一样。定少了,那不如不要了,皇帝张一回嘴就要点芝麻绿豆大的利益,丢不起人。 “你还没开干呢,定个准数不是为难你吗?这样吧,就按你纯利的七成。” 李泰眨眨眼睛,缓缓的开口说道:“那个《括地志》刚有点头绪,军械司的路怎么修也还没定下来,凌烟阁快造完了,我得跟阎侍郎研究一下画像的事,这些都忙完了以后,我得去洛阳监造龙门佛像,可能一去数年不得回。” “所以呢?”李世民饶有兴味的盯着李泰,换了别人就是拿走十成利益也得脑袋削尖了的要干,国策将军的俸禄可是不低,更何况国策府那是五脏俱全的小朝廷,李泰居然嫌三成利润太少,摆出一副要撂挑子的姿态来跟自己谈判。 “所以国策府这个事,还是交给皇兄做吧,我一心多用肯定做得不如他好。”李泰不干了,让你那当太子的儿子来干吧,他本事大。 “他也没时间,李恪走了,他得去府衙。”李世民掏出一封信扔到李泰面前,微笑道:“七成很高吗?就你上次说的那丝绸之路,一来一回两头赚钱,路上也赚钱,一成纯利怕不都是金山一座了。” 李泰拿起信封,撅着嘴抱怨:“江山是父兄的江山,我赚的钱都入国库也没得含怨。关键我刚起步的时候,不是艰难么?招人要花钱,成本要花钱,研发要花钱。我赚钱是为了给阿娘造佛像追福,要不然你免我三年的税,佛像造成了,我纳九成的税都行。” “就这么定了。”李世民来个痛快的,你不用抱怨了,都按你说的定,行了吧? 李泰一下傻了眼,三年以后国策府的路也走稳了,也该上交国家了,是这个意思吧?九成的税和不让人干,还有多大区别? 看他有苦说不出的样儿,李世民就开心的笑了起来:“免你三年的税,三年以后按七成纳税,没问题了吧?” “行,这是谁给我写的信啊?”李泰点了一下头,顺手撕开信封,信封上火漆尚在,上面只写着魏王亲启四个字,这字勉强算得上工整,绝不是李恪的笔迹。 “高昌那边过来的,驿丞送到立政殿的。”李世民没有 拆开信封,显得尊重李泰的隐私,却又当面把信交给了他,他就不信李泰能不给他看一眼。 他们父子聊天的这会儿,候君集的大军都还没有出城,这个时间节点接到高昌那个方向的来信,这是多么敏感的事情,李泰不缺心眼的话,不管信上写了什么他都会把信交给李世民看的。 “啊?”李泰看着信,不由得惊叹出声:“原来,哎呀,这,阿爷你看吧,候君集大军都出动了,还能叫回来吗?” 李泰把信往前一递,李世民迅速的抢了过去,跟大军两个字能扯上关系,应该不是小事。 李世民快速的扫了一遍,原来这是曹蟒托人代笔给李泰写的一封信。 曹蟒跟着玄奘法师一路西行,吃了许多的辛苦就不用细说了,终于到达了高昌国,高昌国的国王麹文泰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好吃好喝好招待,曹蟒是乐坏了,一天到晚他除了吃喝就剩下玩乐了。 玄奘法师每天跟高昌王谈经论道,一转眼就是两月有余,玄奘法师提出要西行,高昌王死活不肯放人,曹蟒保护着玄奘法师两次逃出宫门,都被围堵了回来。 后来高昌王来个绝的,把东西两头的路都给封死了,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鸟都不让过。 玄奘法师也来了个绝的,一气之下绝食了,曹蟒告诉李泰,本来他想等玄奘法师饿死了,就回长安来,结果就饿了七八天,高昌王妥协了,只要玄奘法师再陪他一个月,他就放人西行。 曹蟒写这封信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高昌了,他就是在高昌这段时间比较有空,也有条件往回捎个信,于是乎就表达一下他想念长安了的心情,他争取活着回到长安,西行实在是太特么的苦了。 “玄奘法师继续西行了,就是说道路已经解封了,咱还打高昌吗?”李泰有点无语的看着李世民。 打的等方面,这个高昌似乎是有点冤,不打的话,大军开动一次是开玩笑的吗?当然想追还来得及,不想追就不追呗。 李世民把信往桌子上一扔,说道:“当然打,道路封不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宣诏不到。” “重要的是打他不费劲,好处还不少。”李泰傲骄的一梗脖子,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人会说实话一样。 李世民点指着他笑了笑,这个调皮的儿子,说的真对。 调皮是调皮的,人家也真有正事,李泰笑了一会儿,忽然很正经的说道:“阿爷,我有事说。” 第287章 利国利民的好事 父子俩本来就是在谈正事,李泰突然坐直了身体,很正式说有事要说,把李世民都给带紧张了,不知道他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世民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柔和的看着李泰:“什么事?你只管说。” 李泰转头来回看了看,起身到书架上拿了本书过来:“阿爷,如果我要印一本这样的书,需要制多少张板?” 李世民眉头微皱,这叫什么问题?书有多少页就得制多少张板呗,这还有第二个答案吗?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世民眼睛盯着书看:“有话就直说。” “我想说如果我印十本不同的书,每本一百页,就得制一千张不同的版,对不对?” “对。”李世民简直都不想理他,这跟没说有啥区别? 李泰把书往桌子上一放,神秘兮兮又很骄傲的说:“现在不用了,别说十本不一样的书,就是一千本一万本,也不需要制板了。” 这是疯了吗?不用木板把想要印刷的内容写好刻出来,怎么印刷?靠意念就能印书了? 李泰特别喜欢看李世民这难以置信又有点震惊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一整片木板上的死字变成一个个的活字,不管印什么,只要挪动活字就行了。” “说的容易,这怎么做得到?”李世民当然愿意支持儿子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有点太异想天开了,死字怎么能变成活字?真要是能的话,那印刷成本得下降多少? 雕版印刷成本太高了,一张板只能对应一本书的一页,出了一点差错,整张版都得重新书写,重新雕刻。 木板很大,不好保存,一本书的板可能要放一屋子,而且要防火防潮,特别的容易变形。 “当然做得到,这件事我已经做成了。”李泰一本正经的说道:“阿爷,我想说的是,可不可以把一些书籍印出来,廉价售卖?我们既然开科取士,不能只告诉人家考什么,也该有份官方的教材,让人家知道学什么,是不是?” 现在寒门难出贵子,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买不起书,现在市面上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卖书的。一个是纸贵,一个是印刷成本高。 如果有廉价的书籍问世,那一定会让更多人有读书的机会,这是推动教育发展的大举措。 李世民没说话,他微眯着眼陷入了沉思,这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真要实现在起来难度可是不小。 李泰看李世民没表态,他便继续说道:“教材要想普及开来,光是降低印刷成本肯定是不够的,我正在改进纸张,木浆、竹浆、草浆什么都试试,到时候书可以印不同质量的,定价有高低就是了。” “我也在研究廉价的铅笔,只要百姓们能买得起铅笔、纸张和书,我大唐就可以做到家家都有读书人,到那时候我大唐农人能作诗,挑夫能论经,三尺顽童亦满腹经纶,何愁不能四夷宾服、万国来朝?” 李世民撩眼皮看了李泰一眼,这才是皇子该有的眼界和格局,他弄这些发明若只是为了售卖赚钱,境界就低了。 他心中时时装着家国天下,这才是江山之幸、社稷之福,看来国策府真的是名副其实了。 “说的这么热闹,死字到底怎么变成活字,你还没说清楚呢。”李世民想不出来活字印刷是什么样的。 李泰也没想跟他说清楚,说怎么也是说不清楚,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我把匠人们叫过来,让他们当面印一遍,如何?” “嗯。”李世民点了一下头,说道:“许久没出去走动一下了,去你魏王府上看看吧。” “好,我去换一下衣服。”李泰脱掉吉服,换了身常服,跟皇帝一前一后两乘大轿走出宫门,很快来到了魏王府。 李泰带着李世民直接去了匠人们所在的庭院,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忙碌着,李泰一眼就看出今天人很少,便问 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在?他们是有什么事吗?” 李泰以为是李淳风把其他的人给调走了,没想到答案居然是,长孙无忌派人过来把他们给调走了,说是让他们随军出征。 李泰和李世民对视一眼,李世民脸上风淡云轻没有一点情绪,李泰相对而言脸上表现的也很平静,但心里却是波翻浪滚的无法平静。 “殿下,听说城里所有的手工艺人,都被长孙司空给抓走了。”匠人的眼神中一片迷茫,他们也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被抓走。 “道听途说的事不要报给我听,过耳之言你们也不要轻信。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准备一下,给我印一页《论语》,再印一页《道德经》。” “是。”匠人应了一声,便赶紧去忙了。 李泰让匠人们把活字印刷和滚轮式印刷都展示了一遍,李世民真的是大开眼界,可是他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了。 长孙无忌居然这么大张旗鼓的把长安城内的手工艺人都给调走了,这摆明就是针对李泰的,也就是明着跟皇帝对着干。 “你舅舅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跟手艺人较上劲了呢?”李世民很意外李泰能保持这样的平静,这要是放在以前,李泰连安静都保持不了。 李泰轻轻的一笑,这个爹可真逗,刚刚建立了国策府,长孙无忌就把手艺人给搜罗一空,你说他这是干什么? “想是他有什么事要做吧,或者前线真的需要也不一定呢,我舅舅再怎么也不至于自降身份,跟手艺人调劲。” 李泰能怎么样?他只能是故意装糊涂,反正这件事李世民已经知道了,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了,自己多说一句不如少说一句。 “你说的对。”李世民点了点头,虽然没有露出笑意,脸色也不那么阴沉了:“不提他了,我们去看看雉奴书读得怎么样。” 李治读书还是很认真的,李世民也没有再想去其他什么地方,就带着他们哥俩回了皇宫。 李世民回宫都有半个多时辰了,太子的半副銮驾才回宫,李世民特意在两仪殿批着奏章,就等李承乾来跟他汇报工作,结果李承乾进了东宫就没出来。 第二天早朝还和往常一样,李世民高坐在金殿上,向下一扫,李承乾穿着一身黑色的吉服,头戴九旒冕冠垂目而立。 太子的对面站着一身素白的魏王李泰,头上也只有一块白色的冠玉,两根白色的飘带,下了早朝就要去昭陵祭拜长孙皇后,按规定都得穿吉服。 李世民扫视了一圈,看着长孙无忌说道:“长孙司空,朕有一件小事要交给你去办。” 第288章 祭文也可以背诵 金銮殿上能有多小的事?皇帝在早朝上提的事再小能小到哪儿?长孙无忌一步走出朝班朝上一揖:“陛下有命,臣必竭力尽心。” 李世民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他就淡淡然的说了一句:“最近雨水颇多,这大兴殿乃是隋朝旧建,至今也有些陈旧了,若是大兴殿漏了雨,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朕想修修这大兴殿的屋顶,这点小事也没必要劳动工部,就麻烦大司空费心了。” 大兴殿,就是李世民上朝的宫殿,由于装修的非常华丽,看起来到处都是金光灿灿的,大家平时就叫它金殿。 皇帝上朝下朝坐的车也叫銮舆(音雨),因此上朝的大殿也被人们叫成了金銮殿。说白了就是民间称呼皇帝上朝的宫殿为金銮殿,并不是哪一个宫殿的名称。 “臣遵旨。”长孙无忌一揖而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郁闷得直咬牙。他知道修屋顶只是一句托词,皇帝这就是在点他。 长孙无忌昨天把全城的手工艺人都交给候君集带走了,这件事满朝堂上已经没人不知道了,实在是闹的太凶了,很多朝臣的家都被敲过门了。 李泰一听这话,心里舒服极了。让你欺负我,我爹敲打你了吧?你把手艺人都弄走了,这回金銮殿漏雨,你长孙无忌拿蓑衣盖吧。 大兴殿不修也不至于漏雨,就算真漏,修个房盖的人还是有的,就是长孙无忌亲自上手修也不是个事儿。 这事就不在于屋顶能不能修好,李世民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警告长孙无忌,你一天天都做了些什么烂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差不多点可以,你太过份了的话,别怪我修理你。 今天早朝事情特别少,都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没人会没眼色的在今天拖延时间。 很快就散了朝,李泰匆匆忙忙的跑出去,追上李世民:“父皇,我可以不换衣服吗?” 不穿吉服是违制的,李泰必须得请示明白才行,不然就必须得换上吉服。 “给我个理由。” “一个是我不想让皇兄难过,太子的威仪该是独一无二的。”李泰目光清澈的望着李世民:“另一个,我主要是不想以臣子的身份去拜祭皇后,我想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去看看阿娘。” 说到阿娘两个字,不由得鼻头一酸,眼底浮起浅浅的一层晶莹,他略略的把头低了低。 “准了。” “谢父皇。”李泰深深一揖,李世民没吭声,直接走了。 昭陵迎来了一年来最为热闹的一天,继下葬之后,周年祭便是第一盛大的祭祀。按理讲夫不祭妻,李世民是不可以过来的,但是他坚持要来看看,他不参与祭拜,也不上香,就在一边旁观。 在礼部的主持下,太子李承乾带头完成各种祭拜仪式,整套流程进行了一上午,什么时候下跪,什么时候磕头,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读祭文,什么时候献祭酒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听从礼部的安排。 每个人都像木偶一样服从着礼部的指挥,李泰也是服了这封建礼教,想哭的时候你得忍着,不想哭的时候你必须嚎出声来。 “请魏王、国策将军上祭。”礼部侍郎一声高喝,李泰急忙迈步向前。 每个皇子女都得准备一篇祭文,李承乾把这个日子忘了,昨天连夜写了一篇,倒是写的文采斐然。 李泰是早有准备,都写好一个多月了,李治也是写了改,改了写的写了好几遍。兕子和妞妞不用祭文,会喊娘会哭就行了。 李泰一身白衣,两手空空的走到前面对着墓门深深一揖:“阿娘,二郎看你来了。”说着屈双膝跪倒,眼中莹莹含泪。 山上很空旷,人也很多,李泰说了些什么,只有前面的人才听得到,后面的人就只看到他一身白衣,离的近的看得到他是空手走过去的。 今天连李治都穿着黑色九章七旒的吉服,他怎么如此的不守规矩?这未免太狂妄 了吧? 今天是长孙皇后的周年大祭,魏王连祭文也不准备?他这是亲王当够了,还是活够了?要知道皇帝可就坐在前面看着呢。 昨天才被封了国策将军,今天就飘成这样了?许多人在腹诽着李泰,甚至有的人都交头接耳的聊了起来。 房玄龄向前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言不语。魏征也向前望了一眼,也没出声。 吉服有什么了不起?平时穿吉服显你地位尊贵,今天穿吉服的人太多了,不穿吉服的才显眼。 什么叫君宠?敢在这么大的场合上随心所欲的穿,太子也做不到。 秦琼盯着李泰看了一会儿,悄悄的对身边的程知节说道:“你发没发现今天只有陛下和魏王是一身白衣?” “还真是,陛下可以,魏王这么穿不合规矩啊。” 秦琼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和领导保持一致的,才是最核心的人物。 “呜呼,阿娘。身姿窈窕,容貌无双,文才出众,德行端庄。教子不亚孟母,相夫胜过娥皇。倘天假永年,寿不早亡,内可养育幼子于深宫,外可庇护贤良于朝堂。” 李泰抬手压了压眼角,他呜呜咽咽、哽哽咽咽、断断续续的说着祭文,却一直不曾嚎啕大哭。 “呜呼哀哉,阿娘离世,儿有何望?想昔日母慈子孝,竟成万世永伤。娘成亡魂,儿心凄惶。苦恨苍天无情,怒怨恶地不良。” “寒去再历暑,煎心一整年。儿失母,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娘在天,宁无一丝恋子情肠?” “呜呼痛哉,天夺母寿,刃断柔肠。稚子无辜,血泪千行,三杯清酒沥地,数片纸灰飞扬。灵泉不昧,权作孩儿奉敬。死而有知,再续母子情长。”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阿娘你知道儿子想你吗?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呜呼哀哉!尚飨(音响)。” 李泰献了酒,上了香,烧了纸,念了祭文,该他下场的时候,他回身招手把兕子和妞妞叫到了身边。 “来,给阿娘磕头。”李泰跪在中间,她两个一边一个,兕子边磕头边哭:“阿娘,我不记得你长的什么样子了,二哥把你画的像仙女一样,他说你比画上还好看。” 妞妞乖乖的磕头,乖乖的喊:“阿娘。”她也知道哭,她看姐姐哭了,二哥也哭了,她莫名其妙的就哭了。 李泰把她们两个都搂在怀里,望着墓门流泪:“阿娘,妞妞都会磕头了。” 一句话说得李世民心如刀绞,他站起来转过身,背向所有人。 李承乾那文采华美的祭文没有打动他,李泰那情真意切的祭文也没有打动他,但就这么一句朴实无华的话,让他一下就破防了。 离开昭陵,李泰带着苏烈来到阎立德家,进屋刚刚坐下,茶还没倒上,话还没说一句,阎府的下人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第289章 我就是看字不错 看到下人摇摇摆摆的跑进来,阎立德的眼睛都直了,平时阎家人还是挺有规矩的,怎么一有关键人物在,就掉链子了?是不是阎家风水有问题? “何事惊慌?”阎立德横眉立目的盯着跑进来的小厮,今天要不说出个火上房的大事来,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让你乱跑。 “圣,圣驾到。”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报这种信不快点跑,你是想让皇帝这大热天的在外面等着你吗? “哦?”阎立德赶紧站了起来,李泰和苏烈也赶紧站了起来,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最高规格迎接就是了。 李泰没想到老爹会来阎尚书府,李世民也没想到李泰居然跑到阎家来了,父子俩在阎府门口见面,居然有一种偶遇的意外感。 “青雀,你来找阎尚书,公事还是私事?”李世民也不进门,就瞅着李泰问了这么一句废话。 李泰找阎立德能有什么私事?没喝过茶水,来尝尝老阎家茶水啥味的。 “公事,我想约个时间和阎尚书一起去军械司,看看那条主路怎么修好。” “这还用约?朕给你定个时间,你们就明天去看,还有别的事吗?” 李泰一看老爹这架式是要赶他走,他便躬身说道:“没事了,我这就告退。” 成功赶走了李泰,李世民边走边问阎立德:“青雀找你到底是什么事?” 阎立德只好实话实说:“我也不清楚,殿下刚进门还没坐下,就出来接驾了。” “哦,不是又研究着给我送啥惊喜吧?他要是搞什么花样,你可别瞒着朕。” 李世民想的是挺美,可惜让他失望了,李泰最近没研究什么跟他有关的东西,阎立德也只能连连称是的应承着。 “臭小子不给我送惊喜了,那朕给他送个惊喜。”走到房门口,李世民一挥手把所有人都留在了屋外,只有他和阎立德走了进去。 李世民拿出一张地图铺到桌子上,连圈带点的跟阎立德说了好半天,最后嘱咐一句:“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朕可只跟你一个人说了。” “是,臣一定不会泄露出去的。” 李泰带着苏烈离开了阎府,两个人走在长街上,迎面碰到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李佑。李佑耷拉个脑袋,手里抓着一根柳树条,一甩一甩的,嘴里好像还嘟囔着什么。 李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他也是不明白了,自己这刚上山祭过亲娘,孝衫还在身的人,情绪都还平和,李佑这是怎么了? “五弟。”李泰突然闪身挡住了李佑的去路,李佑猛的一抬头,吓得一哆嗦。 看他惊了一下,李泰笑道:“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四哥。”李佑深深的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憋气,哼。” 李泰想不出来,就李佑这个性子能受谁的气,他笑问:“谁敢给你气受啊?” “就是那个该死的权万纪,今天咱们不是上山了吗?我没在家,他就在我府上作威作福,把我的马僮给打了,还大骂了我的两个侍卫一顿。” 李佑横眉立目,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恨不得两柳条抽死权万纪的表情。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别往心里去就是了,他是仗着阿爷给他撑腰,咱有什么办法?忍一忍就算了,我的长史先生倒是不骂我的下人,他直接骂我,你知不知道?” 李泰还真没挨过骂,李泰不干那欠骂的事,凡是长史要求的,他都做到极致的好,他每天都是被夸被表扬。他这么说话,纯粹是昧着良心安慰李佑的。 “这你也能忍?”李佑眼睛瞪得老大,堂堂嫡皇子居然混得连他都不如,权万纪再牛逼也不敢当面骂他,上次举起戒尺吓唬他,还被他给抽了呢。“娘个炮的,真是把他们惯出毛病来了,谁敢骂我,我牙给他打没,剩一颗我都管他叫爹。” 李泰面皮僵硬的咧咧嘴,没敢顺着他的话茬往下接,李泰 承认自己没他那么勇,一年前的李泰见老师确实很傲慢,现在的李泰都是到宫门以外去迎接老师,每次也是亲自送出宫门。 看李泰不吭声,李佑继续气呼呼的说道:“真不知道三哥怎么受得了权万纪那个老犊子的,他还有脸说三哥怎么怎么听他的话,说得我都想替三哥揍他一顿。” “呵呵,你和三哥这都不算什么,大皇兄被气得把书房都砸了。”李泰笑呵呵的叹了口气:“大皇兄明天就开始打理府衙了,你没事多去陪他说说话,不然他要憋出内伤来了。” “好,我最喜欢大皇兄爽快,你和三哥太斯文,不对我脾气。”李佑听说几个哥哥都被老师给收拾个够呛,他心情顿时就畅快多了,笑嘻嘻的说道:“我先走了,你有空的时候,别忘了找我玩。” “我哪有有空的时候?”李泰忽然想起李佑特别喜欢去军械司,于是故意说道:“明天我和阎尚书去军械司检查那条主路,研究一下该怎么修,你去不?” “好,我去,明天我在城门口等你。”李佑说完,挥挥手就走了。 李泰轻轻的摇着折扇,看着李佑的背影,意味深长的挑起嘴角,直到他的很远了,李泰才迈步继续往前走。 苏烈小声的说道:“殿下不该随便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别人,提前暴露行程是会有危险的。” “不有你呢吗?替我排除危险是你的活儿,替大唐排除危险是我的活儿。”李泰昂首挺胸的向前走着,毫不在意苏烈好心的提醒。 他比谁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不过很多时候明知道有风险,也得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风险也是一种成本,是不能拒绝的投资。 李泰就想随便在街上走走,走走就走到了锦绣坊门前,抬头看看匾额,想进去又没什么事。 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明知道里面只有小厮在,最多能看到潘锦,肯定看不到发绣,也看不到绣发绣的人,进去也没什么意思,可就是想进去。 “殿下,要进去看看吗?”苏烈见李泰盯着绣坊发呆,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定制绣品。 “不进了。”李泰转过身,微笑着解释道:“我就看那几个字写的不错,一个绣坊我进去做什么?” “哦。”苏烈这才看看那个匾额,“锦绣坊”三个字写的是不错。 他们刚要离开锦绣坊门口,屋里忽然传出尖锐的怒吼声。 “你敢不接我的活计,信不信我砸了你们的店?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龙袍!让你们绣是给你们脸了,知不知道?” 第290章 每次都是打不过 我天爷!这什么情况?站大街上就能听到有人嗷嗷喊的要绣龙袍? 李泰近乎麻木的抬起了头,这回看的不是匾额,而是太阳。确定一下真的是大白天,不是做梦。 苏烈如惊似傻的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纵然是万马千军丛中杀过几个来回,也没养出来这么大的胆量。 听声音那个叫嚣的人应该是个女娃子,不知道那丫头是吃啥长大的,这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苏烈苏定方笑呵呵的靠近李泰,攥拳晃动着手腕,压低了声音,略有点激动的问:“殿下,我是不是要立功了?” 私绣龙袍绝对是谋反的大罪,逛逛街逮着一个造反分子,苏烈这运气,感觉自己脑门上直冒光,带几十万大军出去拼杀个一年半载,也未必能立这么大功。 “少管闲事。”李泰说着就朝锦绣坊走了过去,苏烈一把扯住了他,惊讶的问道:“不是不管闲事么?” “嘘!”李泰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小点声:“看个热闹还是可以的嘛。” 李泰走到锦绣坊的房檐下,侧身站在门边轻轻的摇着扇子,微抬头看看天,这会儿应该下点小雨,显得他是在避雨。 这跟个门童似的杵人家门口偷听,似乎有点不大好看。罢了,看热闹还是进去看得清,李泰一转身低头撩袍迈过门槛,进了门直接右转,奔一扇双面绣的大屏风就去了。 苏烈比李泰大方得多了,进门来就随便的看着绣品,他就不明白李泰这看个热闹怎么还跟做贼似的,躲屏风后面去了,难道有熟人吗? 当然有,虽然不是特别的熟,也打过几次交道了,那个嗷嗷叫嚣着要绣龙袍的人除了阎婉还能有谁? 李泰进来是想看她笑话的,不是想看她,更不想被她看到。 店里两个小厮都被阎婉给堵到了柜台一角,她把蟒龙袍往柜台上一拍,单手掐腰,另一手来回点指着两个小厮大骂。 两个小厮都很老实,只是偶尔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吭声,凭阎婉怎么吵怎么骂都不搭茬,只是在她要求店里给她绣一件一模一样的蟒龙袍时,他们才明确表示不接这个活计,其余的她说什么别的,他俩都只是装聋作哑。 “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出来!”阎婉直拍桌子,那两个小厮只是噤若寒蝉般的缩着脖子,也不说话也不动地方,气得阎婉指着他们又骂:“你们这两个死木头,不把姑奶奶放在眼里,是吧?” 阎婉左右看看,这屋里也没什么顺手的东西可拿,她一撸袖子喝令身边的侍女:“霜儿,你给我砸!把他店里的这些绣品都给我砸碎了。” “好!”霜儿兴奋得很,小姐让砸的,那还客气什么?她伸手拿起柜台架子上的一柄团扇,高高举起就要往柜台上砸。 两个小厮也不拦着她,只是一个人声音不大但很清晰的说了句:“赤金一两三钱。” 霜儿立马停了手,她瞪眼睛盯着团扇看,就是看起来挺好看的一柄纱绢小扇而已,雪白的纱绢薄如蝉翼,上面绣着毛绒绒的一只小白兔子,虽然是双面毛绣也不值一两三钱黄金吧? “那是用雪山白狐尾尖上的毛绣成的,不同角度看有不同的光,风吹过毛涌如浪,标价一两三钱金,不还价,这屋里的东西都有标价,随便砸,按价赔偿就行。” 按价赔偿那还叫砸吗?那是成全生意来了。 阎婉冷笑一声:“想的倒美,还想让我赔?你不接我生意,还有理了你?不给我绣,就不能给别人绣!” 霜儿不敢动手,阎婉可敢,她一把抢过霜儿手里的团扇朝着小厮就打,两个小厮心齐的蹲了下去,隔着柜台阎婉够不着打,她一看原来进到柜台后面,得从一个矮门钻过去。 阎婉才不钻那矮门呢,她按着柜台往上一蹿,一屁股就坐在了柜台上,她拿着团扇指着小厮嚷:“你们两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得罪姑奶 奶,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这里?” 两个小厮蹲在地上小声的合计:“要不跟掌柜的说一声吧,那边还有别的客人呢,咱俩出不去也耽误生意。” “掌柜的有吩咐过今天不让找她,罢了,这事特殊,我去挨骂吧。”一个小厮边向后退边站了起来,赔着笑脸冲阎婉拱了拱手:“我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姑娘稍待。” 那小厮直接从后门走了,阎婉怒气不息的继续骂:“掌柜的明明在,你们不去请,耽误了我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小姐,别和傻子生气,大热天的,气坏了容易上火。”霜儿伸手扶着阎婉从柜台上跳了下来。 锦绣坊李泰来过几次了,哪一次也没有认真的好好看看毛绣,他每次都是奔着发绣来的,这一次倒是挺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屏风。 锦绣坊最大的特色就是毛绣比较精湛,这扇屏风上面绣的鸟,居然是用鸟的羽毛绣成的,并不是用羽毛做绣线,而是用绣线把羽毛固定在布面上。 难得片时的安静,李泰的思绪渐渐飘远,这么漂亮的毛绣就只能用来绣扇子、屏风一类的东西吗?绣衣服行不行? 珠帘响动,李泰回过神来,悄悄望去,只见潘锦和李云霞并肩走了出来。 潘锦满脸笑意,和和气气的对阎婉说道:“这位小姐,真是对不起,不是不接你的活计,我们这儿实在是没有能绣龙袍的绣工,而且我们也不给人剪裁衣裳。” “你还想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公主都在你们这里定过活计,你家的绣工不比宫里的差,衣裳我可以剪裁好了拿过来,你们就按照这件龙袍给我绣个一模一样的就行。” 阎婉盛气凌人,潘锦也不生气,依然笑着说道:“私制龙袍是灭九族的大罪,这活计我们是绝不可能接的。” “放屁!这龙袍是皇上赐给我的,我就照着做件一模一样的而已,怎么叫私制呢?衣服穿旧了,还不能换件新的了?” 阎婉趾高气昂的抻着脖子跟潘锦喊,冷不防的一个耳光“啪!”的打到了脸上,她被打得往旁边一闪,正扑到了霜儿的身上。 主仆两个稳住身形,二话不说张牙舞爪的就冲着刚刚出手的李云霞抓了过去。 “哎呀”潘锦一下慌了,闪身站到她们中间想要阻止她们动手,李云霞伸手一推就把潘锦给推到了一边,另一只手晃成了一团花,也看不清是怎么动的,就听“啪啪啪啪”一串响声,阎婉和霜儿两个就哭爹喊娘的了。 李泰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的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阎婉曾经和雪儿两个人没打过一个伊丽哈桑,如今阎婉和霜儿两个又对上了李云霞。 伊丽哈桑,善鄯国公主,自幼习武的女侠一枚。李云霞,大唐唯一一个曾经受过皇命带兵出征的女将军。 第291章 她最喜欢的是你 阎婉和霜儿被打得直发懵,可能是挨打次数少,不太习惯,这怎么还有人敢打我呢? 主仆两个互相搀扶着,也不敢再朝李云霞和潘锦比划了,但是输人不能输阵,脸可以挂彩,气势不能倒。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阎婉小胸脯使劲往上一挺,她骄傲的扬起下巴,满是蔑视的神情斜了潘锦和李云霞一眼,摆出极霸气的姿态。 李云霞双臂环胸饶有兴味的盯着她,连潘锦也屏住了气息的等着下文,她们真的对她的身份有几分好奇。 阎婉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的开始报号:“当朝第一国舅,你们知道是谁吧?我可是长孙大司空十次上门求亲,又搬来皇帝赐婚的准儿媳。告诉你们我要绣的龙袍就是我郎君的吉服,这可是皇帝亲赐的恩典。” 阎婉脸上挂着彩,尾巴就翘上了天:“你们知不知道长孙家有多倚仗我?长孙大司空把全城的工匠都抓到府上,就为了给我盖新房。” 阎婉自知这东西两市,能开起店铺,背后一般都是有大人物支撑着的,她生怕她父亲官职不够大,为了能压得住那两个女人,她一狠心干脆把长孙无忌给搬了出来。 在京城里是个人就知道长孙家代表着什么,阎婉就不信她们还不怕,她故意冷笑一声,对李云霞说道:“现在给我道歉,我还能饶你一命,不然的话,我打死你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 这话让她说的,别说苏烈,连李泰都打个冷战,真没见过李云霞这么强壮的蚂蚁。 李云霞总算知道她是谁了,原来她就是那个有名的疯婆娘,真的是懒得理她,于是指着门口对她说道:“拿上你的东西,赶紧滚!滚慢了,别说我李云霞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其实之前阎婉在上流社会中的名声并不坏,她闹小脾气也好,出来惹点小祸也好,都没人知道,大家知道的更多的是她的才名,她画确实画的很好。 但是她被赐婚给长孙涣的事,一下子就震动朝野了,这件事说起来不大,但却是一个极大的信号,是圣宠无以覆加的长孙无忌,第一次被皇帝公开打压的标志性事件。 阎婉心里不清楚吗?清楚,她就是觉得,让她未来的郎君长孙涣,穿这件旧的蟒龙袍很是窝心。这不只是二手的,而且是给死人披过的。 她就想照着这件,再仿制一件一模一样的蟒龙袍出来,到时候长孙涣就可以穿上全新的蟒龙袍来娶她了。 想法挺美丽,但是仔细又认真的研究了一下这件蟒龙袍之后,发现龙纹的刺绣手法极其高端,她根本就不会,练了好几次也不行。 于是出来找绣坊,长安城里最有名的绣坊就是锦绣坊了,锦绣坊里有两个是从宫里出来的绣女,龙袍也就这里能绣得成了。 没想到这个锦绣坊的人死心眼,给钱也不给绣,更没想到还能遇上个挡横的李云霞,居然动手打了自己。 阎婉见搬出长孙家也没吓住她们,只好气恨恨的抓起柜台上的蟒龙袍,指着李云霞恶狠狠的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带着霜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阎婉走了,潘锦松了一口气:“怎么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李云霞笑笑,转身朝苏烈走了过去:“苏将军,你是想绣战袍吗?” “李姑娘”苏烈拱手一礼,说道:“不是的,我是” 苏烈刚想说“我是陪殿下出来转转”,看到李泰在屏风后摆手,他便说道:“我是没什么事做,就随便转转。” 李泰不想让别人知道他闲心这么大的跑进来看热闹,于是折扇遮着脸,快速的跑了出去。 李泰一身白衣,折扇护着头、弯着腰、高抬腿的从锦绣坊跑了出来,这形象就跟做贼似的。 “惠褒?” “啊?”忽听有人叫自己,李泰惊得一哆嗦,定睛看时却是房遗爱站在自己的面前,最要命的是他身边还站着小妹房遗月。 李泰一下就红了脸,真的跟做贼被捉住了一样的窘迫,早知道不跑出来了,在屋里跟李云霞和潘锦大大方方的见个面多好?再怎么也不会比现在还尴尬。 “哈哈哈……”见惯了从容不迫的李泰,还没见过如惊似怕、忐忑不安的殿下,房遗爱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惠褒你这是怎么了?” 房遗月见李泰耳朵都红了,便温柔的开口说道:“殿下是来问发绣的吧?已经绣了一部分了,还差着六七种颜色的头发没找到,不过没关系,不会耽误工期的。” “哦”李泰轻轻的点了点头:“那个不急,便是一二年绣成也不晚。” “进去坐吧,顶着大太阳在街边聊什么?”房遗爱笑着一伸手,请李泰进去,李泰向屋里看了一眼。 房遗月眼见着李泰刚从屋里偷偷摸摸的跑出来,这会儿让他进去,他得多难堪?于是她一扯房遗爱:“二哥,你答应陪我在街上转的。” 房遗爱看着小妹,无奈的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让殿下站街上陪你聊天吗?” “无妨啊,走走挺好的。”李泰也不想进去,他心里明白的知道李云霞和潘锦肯定都看到他了,现在回去会被她们嘲笑的。 “行,听你们的,就随便走走吧。”房遗爱走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边走边说道:“我看人的头发就黑的白的两种颜色,小妹愣能看出几十种颜色来,非要出来找找不一样的头发,好不容易看中一个老婆婆的头发,人家贵贱不卖,你说气人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人的确是把头发看的很重要,不卖也是人之常情。 “哦?那老婆婆还能找得到不?”李泰相信是人就有弱点,只要她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可以拿她想要的东西去换。 “算了,一样发色的人还会遇得上的,不必强人所难。”房遗月以为李泰要来硬的,她不希望因为个头发,让殿下背上欺凌百姓的恶名。 “说的有理,我们这么在街上转也不是个办法,我府里有上千人,你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怎么样?” “会不会太惊扰人了?” “有能用得上的是他们的荣幸。” 李泰美滋滋的把房家兄妹带回了魏王府,明亮的客厅里有人拉着风扇,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零食。 房遗月像个主考官一样坐在客厅正中间的桌子后面,两边有侍女侍候着吃零食,府里的府兵、杂役、丫环、小厮、嬷嬷一应人等,一个一个的进来让房遗月观察头发。 李泰和房遗爱坐在稍远一点的后方,李泰扭头看向身侧的房遗爱,问道:“她就只喜欢刺绣么?” ps:读书少写书多,是我在番茄的读者号,我的签名就是我的v信号,很简单锦绣盛唐的拼音。 第292章 教你画郎情妾意 房遗爱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丝丝凉气透达手心,里面的冰沙果汁已经被他吃一半了,虽然贵为国公之子,却真的是没吃过这么冰凉爽心的东西。 再抬头看看这屋里的两架风扇,夏天这么过也太舒服了吧? 房遗爱捧着琉璃盏,爱不释手的摩挲着:“遗月最喜欢的是跳舞,你看她个子长的高,舞跳的特别好,就是烦人。” “呃?”李泰有点不大理解这是怎么说话呢?人家跳个舞怎么还烦人了? “她总缠着我给她弹琴,你也知道我那琴弹的稀烂,动不动就让她鄙视一通。” “那谁让你不好好练?你弹的不好还不让说?” 李泰转过头,去看房遗月的背影,真个是秀发如墨染,长裙似云飘,削肩显卓约,衬体宽束腰。 这个身姿就只是静静的一坐,便把东方美人那集聪慧与优雅于一身的气质表达得淋漓尽致,她要是再舞起来,衣袂飘飘、长袖回旋,那不得美得跟飞仙一样啊? “叮铛、叮铛。”房遗爱指甲敲击着琉璃盏,李泰转过头看他,才发觉脖子有点发酸,看来自己是出神的太久了。 “你敲什么?”李泰明明心虚,还故意掩饰:“我在看人和人的头发颜色真的不一样。” “没了。”房遗爱的冰沙果汁吃没了,他给李泰看盏底,吃的特别的干净,就差没舔舔了。 “少吃点吧,凉东西吃多了不好。”李泰白了他一眼,吩咐一个小厮道:“去取冰果,把晋王也请过来。” “是。”小厮应了一声,急忙下去了。 李治也够惨的,上午去昭陵祭拜,中午回来都没让他回宫,直接把他塞到魏王府读书来了。 听说二哥回府了,他高兴的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一看门前很多的人,排起了长队,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过来,自然都给他让路,他蹿进屋里一看,怎么在客厅中间摆个桌子?李治小脑袋转来转去也没看明白,他就朝李泰走了过去。 房遗月缓缓的站起来,冲着李治一福:“见过九殿下。” “免礼。”李治抬头看了看房遗月,笑笑就继续奔李泰去了,房遗爱也站了起来,李泰摆了摆手:“坐吧,没那么多礼数。” 李治走到李泰身边,先是伸手抓起一颗冰果扔进嘴里,然后嘻皮笑脸的往李泰身上靠,李泰把他放到腿上抱着,就像魏王府里凳子不够用似的。 李治指了指房遗月,问道:“二哥,那是干什么呢?” “你还记得你喜欢的九鱼图吗?就是这个姐姐绣的,她刺绣需要头发,我就让她来挑了。” “头发还需要挑吗?” “你细心观察就会发现,每个人的头发粗细颜色都是不一样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这么笨啊?” 李治听说九鱼图是这个姐姐绣的,就想起李泰看九鱼图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当天就去锦绣坊找发绣,结果没有找到,现在他把人请到家里来了,他是不是喜欢这个姐姐? 李泰眨眨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笨了,哪里有问题? 李治从他的腿上蹦下来,大模大样的走到房遗月身边,小手拍了拍桌子:“传令下去,凡是长头发了的,都剪下拇指粗的一绺系好送到门房,一个时辰之内不送发的,砍头。” 古人爱头发是真的,但是一绺头发和砍头之间做选择,没有人会犹豫。 “头发还用一个人一个人的看着选吗?眼睛都看花了。”李治说完笑嘻嘻的冲着李泰得意:“我聪明吧?” “嗯。”李泰无奈的点点头,你聪明,你一下子就把她的事给办完了,这不跟赶她走是一个意思吗? 果不其然,李泰还没腹诽完,房遗月就走过来对房遗爱说:“二哥我们该回去了,头发就改天叫人来取好了。” 李治一看这是帮了个倒忙啊,他看一眼李泰,李泰没 什么表情也没吭声,看来二哥是不好意思留人。 “不行不行。”李治一下跑了过来,歪着小脖子盯着房遗月看了两眼,然后扯着李泰的袖子乱晃:“这姐姐长的真好看,二哥,你帮我把她画下来。” 画下来?对,画下来,画像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看了,一看一下午。 主意倒是个好主意,李泰其实可愿意了,他偏偏一甩袖子,瞪了李治一眼:“你胡说什么?”又微笑着对房遗月说道:“他素来口无遮拦,童言无忌,你别往心里去。” 李治这么一搅,房遗爱也恍然大悟了,他紧跟着说道:“若不是晋王提起,我还真不敢提,惠褒,你能不能给我们兄妹画个像?” “你们喜欢的话,没问题的呀。”李泰看一眼窗外:“你们一人一副的话,今天画不完,遗月出来一次不容易,先画她吧。” “给我们俩画一起,不行吗?” “哦,行。”李泰看一眼房遗月又看一眼房遗爱:“你这衣服跟遗月不搭,换我的吧。” 李泰让人带着房遗爱去换了一套他的水蓝色绣白竹叶的常服,取来画架和彩铅,安排好了最便宜的光线位置,李泰就起稿开画。 李治倒也不闹人,拿个蒲团坐在地上,靠着二哥的腿,静静的看着二哥画画,连学画技再带揣摩二哥的小心思。 一幅一尺宽二尺长的彩铅画,李泰完全能很快就画好,他偏比往常画的要慢上许多,也精细许多,别人是看不出来的,李治看的多了,一下就看得穿。 时光比水流的还快,很快就到了他们兄弟俩回宫的时间,李泰饱含歉意的对着房遗爱一笑:“我手太慢了,没画完,还差一点润色,等我改天给你送到府上吧。” “说哪里话?是我们兄妹该感谢你才对。”房遗爱拍了拍李泰的肩膀:“不过可说好了,你得亲自把这幅画给我送到家。” “我尽量亲自送。” 送走了房家兄妹,李泰和李治坐着一乘轿子回宫,李治笑嘻嘻的问:“二哥,说实话,你今天怎么画的这么慢?” “还不是为了教你嘛,要不然两幅我都画完了。”李泰手里握着画卷,脸上全是幸福的微笑。 “教我怎么画郎情妾意吗?” “你懂个什么?怎么成天胡说八道的?”李泰气得直敲他的脑门:“还想给你讲个笑话呢,你取笑我,我不给你讲了。” “二哥,我不胡说了,讲讲,讲讲嘛。”李治抓着李泰乱摇晃,轿夫顿时感觉压力好大。 “你老实点,我跟你说今天我带着苏烈去锦绣坊,你猜我看到了谁?” 李泰把阎婉的事说给了李治,李治哈哈大笑的同时,琢磨着舅舅家的儿媳要绣龙袍…… 第293章 惹祸得挑大的惹 天边云带雨,地上水携泥。才过山间涧,又临池边溪。银蛇道道成霹雳,彩桥弯弯化虹霓。雕鞍颠沛,不计路远近。马蹄深浅,遑论坡高低。寻常途径如畎(音犬)浍(音快),何处得借鲁班梯? 李泰、李佑兄弟俩在前,阎立德、苏烈在后,四个人骑马直奔军械司,他们的身后当然还有着几十个不知名的侍卫跟随。 一个个高头大马、锦衣华服,李泰和李佑更是精神百倍,所谓鲜衣怒马少年时,正是人生得意的好时候。 可惜天公不作美,他们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半路上竟下起了雨,虽然侍卫们给备了蓑衣,虽然雨下一会儿就停了,还是湿了大片的衣衫。 几次来探路,都是大晴天,这一次赶上了个雨天,愈发的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了,坑坑洼洼的除了水就是泥,最艰难的地方马都跑不起来,走的都没人走的快。 “四哥,你说就这破路,还用得着考虑要不要修吗?要我说二百年前就该修了。”李佑弄了一身泥水,气得直嘟囔。 李泰就笑呵呵的开心,风也好,雨也好,泥也好,水也好,遇上什么风景就看什么风景,只要心情好,看到眼里的都是风景,心情不好就是住在风景区看到的也是一片狼藉。 “修是一定要修的,这不就带工部尚书来看看怎么修嘛。”李泰轻轻一揽丝缰,随意的问了句:“五弟,你觉得怎么修好呢?” “当然是往好里修了,修的宽点,最好能并排跑个十驾八驾车的,修的直一点,平一点,一口气跑个来回,那多过瘾。” “嗯。”李泰用力的点点头,就像李佑出了个多么高妙的主意一样:“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军械司的人看到他们这一行人上山来,高兴坏了。为了这条路,李恪、李泰、李佑先后好几次往山上跑,这次连工部尚书都带来了,看来肯定是真的要修了。 军械司的人很热情,把能拿得出来的好吃的好喝的,一个劲的往出倒腾,不过没一个人对吃喝有兴趣,费这大劲上山不是奔吃喝来的。 阎立德带着人到处的走,换不同的角度观察那条主路,李泰就漫不经心的跟着走,反正修路阎立德是专业的,他又不懂。李佑反而表现的更为积极一些,他紧紧的跟着阎立德,不停的问这问那。 实在考察了一番之后,阎立德开始画草图,决定把这条路扩宽,把弯路去掉,尽量都改成直路,只有那两座山之间的位置没有办法改直,就给它改成一个弧形,基本上整条路,就在那里有一个拐点。 “这座山得打掉一部分,把它扩到和上下的路一样宽。”阎立德指着图纸,看着李泰,李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修路的方案是由阎立德出,用哪个方案得是李泰拍板决定。方案一旦定准,施工那就不费劲了。 “太好了。”军械司的人高兴得直拍巴掌,恨不得放几声礼炮庆祝一下,光是看着图纸,就兴奋得要欢呼雀跃了。 “这条路修好了以后,我必须过来跑跑马。”李佑也兴奋得小脸泛红:“就这连泥带土的我都来好几趟了,修好了我说啥也得再来一趟。” 李泰笑呵呵的看着李佑:“行,让你第一个体验新路是啥模样的。” “说好了,一言为定!”李佑笑哈哈的抄起陌刀,跑到院子里耍了一通,又让军械司的人给他拿别的武器出来,他挨个耍耍,直到耍累了才作罢。 李泰就笑吟吟的看着,画家的眼睛看东西就是看得清、记得准,尤其是人脸,在他的印象中,李佑每次来军械司都会耍耍这里的兵器,而给他拿兵器的人就没换过,难道军械司的兵不需要轮流值卫? 李佑累的满头大汗,抬手一抹额头,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他笑微微的看着李泰:“四哥,咱们回去吧。” “好。”李泰的事早就办完了,就在等李佑呢。 李佑翻身上马,凑到 阎立德身边,很随意的问道:“阎尚书,这条路要多久能修好?” “多则月余,少则二十来天。”阎立德笑微微的看着下山的路,这路骑术不好的,就不用上马了,一步不动都容易摔死。 上山难,下山也不易,就确定一个修路的方案,一小天的时间就这么没了。他们一行人回到城里的时候,真的是人倦马乏了。 彼此拱了拱手,就各回各家了,大家想的都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结果阎立德进门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阎婉昨天被李云霞给打得脸上挂彩,回家就连哭带闹的耍起了脾气,老安人一看孙女被人打了,这还了得? 老安人破口大骂,这大唐是什么世道?女孩子逛个街都能被人打了。骂完了世道,再问是什么事情,阎婉说她去绣坊定制个嫁衣,遇上李云霞跟她抢绣工,就把她打了。 老安人当即暴怒,让人把阎立本给找来,逼阎立本去找李靖理论,好好问问李靖是怎么教育女儿的,女孩子居然学武术还蛮不讲理的打人。 阎立本都没听全事情的经过,一听说阎婉又出门了,他当时就抄起家法抽了霜儿六七下子。 老安人一看这个儿子疯了,居然不听自己的话了,还打了霜儿,这不是跟自己对着干呢吗?于是哭天抢地的嚎啕大哭。 阎立本磕头作揖也哄不好,他一再的说,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一定是阎婉的错,等问清楚了,如果不是阎婉的错,他一定去找李靖理论。 “你什么意思?自己亲闺女你不相信,啥事都先怪婉儿不对。行,我明白了,我养的孙女你看不上,我们娘俩不活了,我们娘俩死去。” 老安人非常高调的开始上吊,找二十多个人看着上吊,那有个成功吗?吊没上成,倒是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阎立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下午,怎么活到天亮的,好不容易亮了天,他赶紧去上朝,他知道那娘俩就是个作,不可能真死,他躲一会儿清静是一会儿清静。 他万万想不到,老安人看阎立本不听话,就派人去找阎立德,去了几次都说阎立德没在家。 老安人觉得阎立德就是故意的避而不见,既然这两个废物儿子都指望不上了,老安人亲自带人跑到李靖家,把李靖家大门给砸了,门倒是没砸到坏,就摔了一门的鸡蛋而已。 阎立德从军械司回来,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衣服上连泥带水的狼狈,一进门就见李府的侍卫总领迎面而立。 第294章 心事有如天边月 有句话叫做“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李靖做梦都没想到,这十个字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李靖自从上次出征回来,一直闭门谢客,连亲戚都不见。 只有李泰和皇帝分别来过一次,自己去过一次魏王府,再就是魏征和房玄龄以及秦琼等等,他们十几个人一起来过一次。 连出门带进门都算上,真真正正的是屈指可数,即使是这样,还有人打上门来,老实人就活该被欺负吗? 再生气也还有理智存在,小厮汇报说,一个老妇人在门外大骂,还让人砸门,话里话外是说让咱们交出小姐。 李靖当即叫来小姐询问,若是没人问,李云霞也没打算到处宣传这事,老爹问到头上了,她也没必要替谁瞒着,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实话。 李靖一听,哎呀,这敢明目张胆绣龙袍的人家,咱确实是惹不起,惹不起就认怂吧,下令大门紧闭,一个人也不露面,让她随便砸。 等她骂够了、嚷够了、砸够了,也没人理她,她自己就回家去了。 李靖又派人分别给阎立本和阎立德送个信,告诉他们李云霞打了阎婉,明天早朝李靖会亲自绑女上殿给阎家一个交代,请阎尚书和阎侍郎放心,哪怕皇上剐了李云霞,我李靖都不带眨眼的,我养的女儿不争气,我绝不姑息。 阎老夫人志得意满的回到家里,好一顿夸耀她是如何如何的威风,下人们也跟着吹捧,说得阎婉洋洋得意自觉不可一世。 阎老夫人以为李靖能出来跟她互撕,没想到李靖没敢露面。是没敢吗?是没敢!这是真的,真不敢。 李靖要是出来跟她对骂一句,那这多半辈子攒下的英名就算是洗不出来了。跟傻子撕逼的人,智商能高到哪儿去?跟疯子对着干的人,精神又能正常到哪儿去? 李靖犯得着跟她个疯婆子对话吗?关键是丢不起人。 真要是自己的女儿犯了错,咱忍一忍也可以,道歉也可以,但是这种情况下,谁忍你?有话咱金殿上说吧,看看是李云霞打阎婉的事大,还是阎婉绣龙袍的事大。 给阎家兄弟递个信,就是给阎家留一线生机,给他们一个悔过的机会,这也是多年同朝为官的最后一点情谊了,如果你们阎家一个懂事的都没有,那就灭了得了。 阎家兄弟懂事,不懂事也不能把老娘惯成那样,人家是北周的清都公主,下嫁到阎家已经很委屈了,又守了寡,真正是国破家亡的苦命人,两个儿子玩命的孝顺,就怕老娘心里难过。 结果阎婉的娘又死得早,老太太一手带大了阎婉,这功劳都大过天了。阎婉的性格又跟老太太极像,大小号复制关系,老太太那是往死里宠。 阎婉的事,阎立本也不敢插手,反正老太太开心就行了,一个女娃子再怎么样也是关上门在家里闹腾,长大了随便找个小门小户的一嫁就算是泼出盆的水了。 谁能想得到女娃子也能几次三番的闯下弥天大祸,事到如今阎立本别说心,连腿都凉了,天塌一角,女娲能给补上,李靖家的大门,阎立本真不知道咋给人家擦。 李家派来的人,抬手一张简贴摔进阎家兄弟的手里,然后人家转身就走,一个字都不说,任凭你什么尚书、什么侍郎,追人家一个小小侍卫的屁股后面说好话,人家理都不理你,抬腿就走,出门翻身上马,直接挥鞭而去。 阎立本是下朝回来收到的李家的信,大约也就是午时左右,从昨天阎婉回家闹起来到现在也快一天了,阎立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阎婉一定是撒谎了。 李家的信上,只说明天李靖要绑女上殿,一定给阎家个交代。阎立本当时就感觉三魂直往头上飘,这不是好话啊。 阎立本把霜儿给抓过来,一个字都不问,直接就是一顿拷打,打够了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遍体鳞伤的霜儿不敢再扯谎,一字一句的交代了实情。 阎 立本听罢实情,连什么叫害怕都不知道了,眼前一片黑,阳间的东西都看不清了,影影绰绰的眼前都是黑影。 这一件蟒龙袍就像一柄悬在阎家头上的利剑,让阎家时刻笼罩在噩梦之中。 他两腿发软的飘到李靖家门口,一看那大门脏得简直下不去眼了,门外只有一对石狮子守门。 他拍门喊叫都叫不出来一个人,他又不能翻墙跳进去,闭门不见就是拒绝沟通的态度,就是跟你没话可说的意思,你就等着咱金殿上见真章吧。 叫下人打来一桶水,阎立本亲手给人家擦大门,一下午的时间,他就一直在擦大门,擦得那叫一个干净,连台阶和石狮子都擦得特别干净。 天近黄昏时分,阎立德骑着快马飞奔而至,他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李靖这是动了真火,他必须第一时间来灭火,来晚了肯定要出大事。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阎婉的错,人家给信了,咱就赶紧来表个态度,别把事情搞大了,上金殿恐怕就不是两个孩子打架的事了。 他赶到李靖府门前,发现阎立本正撅个屁股擦台阶呢,这是干什么?台阶还用得着拿抹布一点点擦?再说身边明明还有十来个下人在,为啥亲自擦? 阎立德一边下马一边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哥!”阎立本站一下都没站起来,丢了抹布,坐台阶上哭了起来。 阎立德心焦得要着火,这么大人了,多大事值得哭一个?他伸手扯起阎立本:“有啥事说啥事,婉儿又惹啥祸了?” “她辱骂云将军。” “哦。”阎立德心里稳当了一点,这不算什么事?两个女孩子吵架拌嘴而已,就是动手也是阎婉吃亏。 “私绣龙袍。” “啊?”阎立德脑瓜子“嗡”的一声,随即问道:“她诬陷云将军私绣龙袍?” “是她要照着那件蟒龙袍再做一件。” “啊?”阎立德抬手捂着额头,感觉有点站不稳了。 “娘带人来暴骂了人家半天,砸了李府的大门,我擦一下午了。”阎立本指着门边墙角的草丛:“你看还有痕迹可寻。” 阎立德撩袍就跪在了青石台阶上,阎立本伸手拉他:“起来吧,没用,我磕头都没磕出人来。” “跪下!”阎立德不起来,还把阎立本扯跪下了:“李药师能给咱送个信,就是给留个活口,娘伤了人家的面子,咱就得还人家面子。” 他们俩一跪下,后面的下人自然而然的就跟着跪下了。下人们好歹是跪在黄土路上,他们哥俩跪的是青石地面,一刻钟足以见血,一转眼已是月上柳梢头。 皇宫内李泰正仰头望月,月亮有点像弯刀,也不是细细如眉,也不是圆圆如镜,他深深一叹:“心事有如天边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云海手执拂尘,弯着腰好声好气的劝道:“二郎,夜深了,早些安歇吧,太子最近一直很暴躁,他有口无心,你别太介意了。” 李泰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淡淡的说了句:“一个人摔倒的时候,最难过的不是没人扶,而是他摔伤了左腿,那人却揉他的右腿。” 第295章 你对你说啥都对 云海抬头看看天,天上除了星星就只有一个半圆不圆的残疾一样的月亮,这有什么看头?自己好心劝他回屋睡觉去,他就阴阳怪气的来一句什么左腿右腿的,啥意思? 你不就是回来挨了太子一顿骂吗?你还能有啥别的心事? 话说李泰上山又被风吹又被雨淋的,着实是很辛苦,好不容易跑回了城,一进宫门就有小黄门子在等着他,说是让他速去东宫。 李泰真是拿出了敬兄胜过父的态度,都没先去看爹一眼,直接就策马跑到东宫。两脚是泥,半身是水,就这么狼狈的出现在了李承乾的面前。 他笑吟吟的走上前,冲着坐在轮椅上的太子恭恭敬敬的一个深揖:“见过皇兄。” “罢了,以后不必再拜了,虚情假意的何必呢?”李承乾阴沉着脸,语气腔调都极其的阴冷:“心里既然没有我这个皇兄,嘴上叫着也没什么意思。” 李泰琢磨着最近也没惹他,忌口的事他自己也同意了,而且他真要是不想忌口,他还弄不到自己想吃的东西吗? 难道是因为父皇封自己做了国策将军的事,刺激到他了?要是这件事的话,那真的对不起了,我不能因为你不高兴就放手。 “皇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直说不好吗?”李泰也没动地方,就站在李承乾的面前,略低头的看着他。 李承乾转动轮椅,走到桌边抓起一张纸举着给李泰看,李泰虽然看不全,却也能清楚的看出来,那是他画的招医榜。 “你四门贴告,满城宣扬,就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有足疾,是不是?” 李承乾今天是第一天去府衙,就赶上了个雨天,本来心里就挺郁闷的。到府衙还没进屋,就看到门口的告示牌上贴着招医榜。 左半张画着的分明就是他的脚,右半张上面写着具体的症状,李承乾第一眼看到招医榜的时候,感觉到的就只是强烈的震撼。 画的实在是太像了,就像把他的脚按到上面了一样,症状以及发病过程也写的分毫不差,他真的没想到李泰居然贴出了招医榜,震撼之余他真的是感动的热泪盈眶。 可是感动维持了不到三分钟,他又冷静下来了,他想起了长孙无忌的话,想起父皇对他的日渐冷落和对李泰的恩宠日甚。 他的太子之位受到李泰越来越大的威胁,李泰能有什么好心给自己? 他出招医榜必定也是为了针对自己的,不可能真的是为自己好,若不然看那纸的边缘也知道贴了有些日子了,怎么一个医都没招进宫? 他出招医榜不是为自己好的,这只是他争宠的一个手段,他就是装成对自己好的样子给父皇看的。 他一招真够阴损的,把我的足疾宣传得人尽皆知,又不真心招医。 李承乾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决定当面揭穿李泰,宁愿撕破脸,也要扯下他的面具,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虚伪的人。 李泰看着那张招医榜,无奈的苦笑一声:“皇兄,你若是没见到这张招医榜,只是听别人说我出了招医榜的话,你这么说我还能理解,你自己好好看看招医榜,那上面有一个字提到人名了吗?” “还用在这上面提吗?皇宫内外、朝廷上下有谁不知道我有足疾?”李承乾认准了李泰就是没安好心:“况且只要派个人读榜,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说有足疾的人是太子了。” 李泰无奈的叹了口气:“皇兄,知道的人不用我宣传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不知道的人,只知道发榜的人是魏王,怎么会知道生病的人是谁?” “你不用狡辩,长安城里最好的郎中都在太医院,你真心为我招医就不会在城里发榜,你这分明就是作秀,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你怎么知道我只在城里发榜的?我前前后后画了一百多张,交给驿丞分散至全国各大城关。” 李泰话还没说完,李承乾就指着他开吼: “你故意的!你明知道我的脚治不好,故意假惺惺的发榜,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么的仁义。” “对!”李泰坚决的肯定了他的说法:“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你说啥都对!” 李泰说完,气呼呼的一转身就走了。 走出东宫,李泰没有多开心也没有多难过,因为李承乾说的对,他说的确实是对,对又怎么样呢?你明知道又怎么样呢?父皇还是会相信我是真的为你好的。 李泰从来想要的都只是李世民一个人的信任,其余的人全都无所谓,只要骗得过李世民一个人就行,别的人都可以清醒。 离开东宫,李泰直接走向甘露殿,他这形象吓了陈文一跳,按关宫门的时间算,他也该进宫有一会儿了,怎么连衣裳都不换? “四殿下,你这是?”陈文想拦他一下,他沉个脸冲陈文咧了一下嘴角,就往前走。 李泰推门进去,李世民正在批阅奏章,抬头看他满脸阴云密布的就走了进来,李世民笑道:“怎么了?路修不成了?” 李泰走到桌边,随便的拱手一揖:“拜见父皇。” “免礼,坐。” 李泰撩袍轻轻的坐下:“修路的方案的定妥了,就和我上次说的一样。” “那你这是怎么了?” “皇兄看到我贴的招医榜了,他骂我,说我故意败坏他的名声,说我就是做给你看的。”李泰一脸的怨气加委屈,就像谁冤枉他了一样。 李世民冷哼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他既如此说,明天下令把所有的招医榜都收回。” “那怎么行?”李泰一下又着急了,转过来替李承乾说话:“他在病中难免心焦,说几句气话也正常。撤了招医榜,万一民间有良医,岂不是错过了?” 李泰一句话说得李世民眉心舒展,皇家最难得的就是亲情,他对亲情的珍惜是最能打动李世民的地方。 看他一身的狼狈,李世民也不忍心留他太久,赶紧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清晨,李泰早早的起来,依旧是跑步、吃饭然后去听政,他盘算着下朝以后,跟阎立德再好好的研究一下修路的事,却没想到阎立德今天居然没来上朝。 李泰眉头紧皱,阎立德该知道自己今天要找他有事,他为什么没来呢?仔细看一看,阎立本也没来,阎家是出什么事了吗? 该不是阎婉绣龙袍的事暴露了吧?应该不是,是的话不能这么安静,那一颗炸雷扔水里,不得炸翻全城? 李泰抻个脖子向群臣中间扫视,目光收回之时,忽然发现久不上朝的李靖怎么来了? 第296章 将军额前跑下马 长孙无忌向前一看,李承乾又没来听政,太子不能久离朝堂,那样的话李泰的机会就更大了。 “陛下,高明最近勤勉有加,只是患有足疾,不宜久站,请陛下恩准给高明设个座位,如何?” 长孙无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既表明了太子已贤良如初,没来听政是脚的问题,不是态度问题,又为太子争取个“坐着听政”的殊荣,以彰显地位高于站在他的对面的魏王国策将军,让人们知道太子就是太子,永远在别人之上。 其实上朝的时候,大家都是坐着的,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群臣站着向皇帝行个礼,然后都是坐在小矮桌之后的蒲团上,从头到尾站着的就只有太子和魏王两个人,因为别人是议政,而他们俩是听政。 原本李世民也是坐在矮小的龙书案后面的蒲团上,后来李泰发明了高靠背的椅子,李世民就打造了大号的龙椅,他改盘腿为垂腿坐了,群臣依然是盘坐。 李世民向下一扫,不准吧,一来驳了长孙无忌的面子,一点小事犯不着,二来有点不近人情,孩子脚有毛病,这是人所共知的,你连个坐位也不肯给似乎太薄情。准了吧,满大殿就只有李泰和太监们是站着的了。 “嗯,辅机说的有理。”李世民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说道:“从今天开始金阶之下左右各设一高座,太子与国策将军坐着听政即可,其他亲王依然站着听政。” 说的真好,其他亲王站着听政,其他亲王就只有李恪和李佑有资格听政,李恪去封地了,李佑除非是你绑他来听政,否则他不会主动来的。 “谢陛下。”长孙无忌暗暗的咬牙,脸上倒全是不掺假的微笑。 “谢父皇。”李泰也急忙朝上一揖,四个小黄门子搬来两把高靠背的椅子,分别放到左右两边。 李泰撩袍轻轻的坐下,嗯,到底是亲舅舅,这提议不错,终于让我在金銮殿上混到座位了。 今天早朝没什么大事,三五件闲事议过没什么事了,皇帝笑呵呵的看着李靖:“李药师可许久没来上朝了,朕以为你忘了进宫的路呢,你今天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天天来的人,没人怀疑你有事,你也就是个点卯,一万年不来一回的人,一来就让人怀疑是有事,整不好还是大事。 李靖哈哈一笑:“没什么事,就是今天身子骨爽利些,便来看看陛下和群僚。” 李泰看了李靖一眼,这话让人没法信,他想看谁不能去家里看吗?跑金銮殿看也看不过瘾。他干什么来了呢?皇帝问他他都不说,看来他是想秘告,秘告什么人什么事? 李泰当然知道前天李云霞打了阎婉的事,这事要是提出来就是天大的事,要是没人提就不算个事,李靖跟阎家也没什么过节,跟长孙家也没什么恩怨,他有必要多此一嘴吗? 既然他不说,李世民便知道要么真的是没事,要么是他不想当众说的事,于是也没有深追细问,只是点名要他参与今天的小朝议,早朝便就这么结束了。 李泰站起来整了整衣襟,又拍了拍这个高背椅,然后迈着方步,昂首走出后殿门,一出门就听到清脆的一声:“二郎!” 李泰一转头,见是陆清笑吟吟的站在台阶侧面,他急忙快步走了过去,上下扫视一通,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有事跟你说呗。”陆清左右看看,李泰朝前面的空地一指:“走。” 两个人边走边闲聊着,来到庭院中间的空地上,前后左右都没有人,李泰站住了脚,看着陆清微微一笑。 陆清也脸含笑意,只是语速有点稍快:“前天阎婉去锦绣坊要绣龙袍,” “这事我知道。”李泰直接打断了他:“当时我就在锦绣坊,我躲屏风后面看热闹来着。” “啊?”这事陆清是真不知道:“那后来的事你知道吗?” “你说。” “昨天阎婉的奶奶到李府去闹,把 李府的大门砸了。” “啊?砸啥样啊?”李泰这回明白李靖为啥来了,原来真是跟阎家结怨了。 “没砸坏,就是鸡蛋、菜叶子、臭豆腐、狗血啥的。” “狗血?”李泰脑门直发炸,古代最大的忌讳莫过于此:“完了,李靖非灭了阎家不可。” “没事,都擦干净了。” “这是擦干净的事吗?”李泰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汉代的时候,王莽的儿子王宇让内兄吕宽半夜把狗血洒在王莽府邸门口,就为这事,王莽一怒之下,把亲生长子王宇用毒酒赐死。吕宽遭诛杀,并灭三族。” 陆清挠挠头,没听说过呀,学的还是太少,这天天闷屋里学兵法,各种典故往脑子里灌,以为自己不错了呢,看来还得再用功,底子太薄了。 “你听我说,后来阎侍郎亲自把大门给擦净了,阎尚书黄昏时分赶过来,他们哥俩就一直跪门,跪到月上中天才放他们回去。” “然后呢?” “李药师让我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李泰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就是说李药师有饶过阎家的意思?” “嗯,李药师说阎婉好歹是长孙家的儿媳,她就只是无知也不是想造反,没必要小题大作。她那个奶奶是有名的疯狗,都疯一辈子了,谁搭理她?” “真是将军额头跑下马,李药师有饶过他们的意思,那还是大事化小的好,毕竟阎尚书和阎侍郎都是大才,这事真要闹起来很难保住他们。” “那我知道了,你带我进两仪殿吧,李药师在等我消息。” 李泰带着陆清笑呵呵的走进两仪殿,今天小朝议的人还挺多的,但是屋里很安静,李世民手里拿着一个奏章在认真的看。 李泰径直走到长孙无忌的前面坐下,陆清站在李泰的身后,李泰的对面就坐着李靖。 “青雀,有一桩小事你来看看怎么办。”李世民把手里的奏章丢到了李泰的手里,李泰展开快速的扫了一遍,却原来是阎家兄弟联名写的。 上面如实写了阎老夫人如何无理取闹的砸了李靖家的大门的过程,理由仅一句“误以为阎婉被李府人所伤”。 后面就是诚恳的道歉,以及表示愿意为李府重修门墙等补救措施,最后要求皇帝撤免老夫人的诰命封号以示惩戒。兄弟俩都愿意辞官,用前程换取为母亲赎罪的机会。 李药师的底线就是龙袍的事提不提看李泰的意思,但是砸门的事,你阎家得给我交代。 李泰和长孙无忌并肩而坐,他也没故意躲着谁,他看完长孙无忌也看完了,李泰还没有开口,长孙无忌倒是先开了口,不管阎婉多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准儿媳了,胳膊肘没有向外拐的道理。 “阎老安人虽然上了年纪却也不糊涂,阎婉若不是真的被李府人所伤,想必也不会找上李府的大门吧?” 第297章 到底是谁欺负谁 从李泰手里的奏章上看,阎家是处处透着退步与卑微,这让长孙无忌很是恼火。李靖在朝中是什么地位?那功劳大得都封无可封了,阎家兄弟小小的文官,怎么惹得起人家? 这摆明了就是阎婉被李家的人给欺负了,若不是被欺负惨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能豁出命来到李靖府上去闹?说什么砸了大门,分明是连门都没进去。 李靖如此的目中无人,还把阎家兄弟给逼到了认可辞官的地步,若是放在从前也就罢了,现在阎家跟和长孙家结了亲,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定亲,但这门亲事还有更改的可能吗? 李靖就是明知道阎立本是自己的亲家,却依然不肯给阎家面子,这不就是间接的不给自己面子吗? 别人怕你李靖,我长孙无忌不怕。长孙无忌必须要让别人看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凡是站在我身后的,跟我混的人,我都会护着。 长孙无忌一句话说出来,李泰都有点傻眼了,人家给足了你面子,都没把你的儿媳推出来,你这怎么提溜个脑袋往铡刀底下塞呢? 李泰的嘴今天有点慢,第一句话没有长孙无忌说的快,第二句话没有李靖说的快,他刚要张嘴,李靖沉声说道:“没错,正是小女李云霞打了阎婉。” “呃,这件事我是清楚的。”李泰急忙打断了李靖的话,李靖那神情语气分明都透着不善,让他继续说下去,怕是龙袍的事就要露底了。 龙袍的事一露出来,就算不灭阎家三族,也是个满门抄斩,这就是不容分说的事,宁可错杀一千,不能错放一人。 明知道阎家人是冤枉的,那也不能轻放,因为会给别人一个信号,那就是造反没事,会养大贼人胆。 其实阎婉死活,李泰并不在意,他是不想让阎家无辜的背上这无妄之灾。 二十四功臣图还没画,龙门石窟还没有设计完,阎家兄弟这样的国之巨匠是当之无愧的国宝,失之不可再得。 李泰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他从容自若的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前天回城之后,我去了锦绣坊一趟,我正在看绣品,阎婉就走了进来,我不想被她看到就躲在了屏风后面,她要绣一件衣裳,锦绣坊的人不接她的活计,她就闹着要砸店。” “锦绣坊的掌柜潘锦和李云霞出来解释,说是绣工排不开,她不相信并且恶语相向,我也没看到谁先动的手,阎婉和她的侍女确实是被打了。” 阎婉和她的侍女,这个阵容对上云将军,被打死都不是意外,活下来只能证明人家手下留情了。 “这么说阎老安人也不算是师出无名,孙女是老人家的心头肉啊,上门讨个说法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连门都进不去,任谁也会怒火中烧的吧?” 长孙无忌就是不想让李靖压着阎家一头,打架这回事本也扯不清谁有理,受伤的是阎婉,那即使你李家占十成理,现在也只剩八分了。 “长孙司空的意思是我不对了?”李靖冷笑一声:“好,那我现在就把李云霞押上殿上来,并传锦绣坊的掌柜、小厮以及当时恰好在场的苏烈,咱们当面详查细审,一切由皇上定夺,我女儿的错,我担着,令儿媳的错,你担着,如何?” 长孙无忌情知阎婉不是个省心的玩意儿,可是被人家给逼到这儿,有理没理也得往出搅理了,难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李靖低头? “好!”长孙无忌使劲一拍桌子,眼睛瞪圆了的盯着李靖:“今天定要把是非争到头。” 李靖略仰头,看着陆清吩咐道:“快去,把相干人等全都传过来。” “是。”陆清略一低头,转身就走,李泰急忙站起来,冲他喊道:“慢着。” 李泰满脸尴尬的假笑,自己都觉得不自然,冲这个笑笑,这个一瞪眼,冲那个笑笑,那个一斜眼。 “又不是跟敌人,何必争什么是与非,对与错又能怎样? 相逢一笑还是以和为贵,对不对?” 李泰也没干过这和稀泥的事,他看谁谁都不理他,他就把求助的目光送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他相信他的儿子,于是他笑道:“这件事交给你办了,当然是你说了算,看我做什么?” 有权就好办了,李泰坦然的说道:“两个女孩子打架的事就让她们私下里解决吧,毕竟她们现在的身份都只是普通的姑娘。” 李云霞是将军不假,但那是曾经,现在和阎婉一样只是个贵族千金而已。两个白身的姑娘打架,没必要在小朝议的时候议,因为事情太小了。 “阎老安人是诰命夫人,李府也不是寻常百姓家,偌大年纪还不守本份,这确实该给予警戒,我觉得撤免封号还是应该的。至于阎尚书和阎侍郎也没犯什么错,就是没有约束好自己的家人,罚他们停职在家反省一个月,如何?” 停不停职,他们哥俩也上不了班了,青石台阶、纱料裤子,从黄昏跪到月上中天,没残疾就算是幸运的了,从膝盖往下,半条小腿的前面一点皮都没有了,这伤一个月都够呛能养好,万一感染还有可能会要命。 李靖若不是看他们哥俩确有道歉的诚意,又是多年的同僚,也不能这么轻易的饶过阎家。 李靖对这个处理结果没意见,不得不承认李靖确实是有大将的胸怀,往人家家门泼狗血这种事,王莽是连嫡长子都下了杀手的,儿媳妇一家灭了三族。 别说李靖没这个能力,李靖一句话足以让阎家灭门,说实话怒火攻心、血一上头,李靖就是亲自动手也能灭了阎家满门,人家肯说一个饶字,这份胸怀值得敬佩。 但是长孙无忌不这么想,他目光冷冷的盯着李泰,他就看李泰不顺眼,就觉得李泰一定也是看他不顺眼的,这件事处理的极其不公,只处理了阎家老小,李家一字未提。 李泰把阎家的荣耀都给剥没了,再有十天就是长孙涣和阎婉定亲的日子,阎家门弟本就不算高,这一来岂不是更没面子了? “我不同意,凡事都有个因果,一个巴掌拍不响,阎老安人就算是有错,错也不能只在阎家一方。” 李泰都无奈了,这真是好良言拉不回该死的鬼:“舅父若是觉得惠褒所言不当,那就按卫国公所说,把相干人等都叫过来,李家的错李家担着,阎家的错,你担么?” 长孙无忌一下被问住了,看李泰这个语气神情,貌似是拿准了错在阎家,而且错还小不了,他真的不敢夸海口去担了,毕竟阎婉是个敢拿蟒龙袍当裹尸布的缺心眼,谁知道她又干出什么惊人之举了? “阎家的错自然是阎家人担着,扯我做什么?” “这么说阎家的事与你无关?那你干涉进来做什么?” 李泰真是动了火气,说话也确实有些没把长孙无忌当长辈,长孙无忌“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李泰吼道:“你跟谁这么说话?还懂不懂尊卑大小?” 李泰低头不语,不敢跟他硬杠,李世民轻咳一声:“是朕说这件事让他决断的,那就按他说的办吧。” 看李泰乖乖的低头不敢抬起,长孙无忌气恨恨的一脸怒气,李世民淡淡的来了一句:“论尊卑,平时你是他舅父没错,朝议的时候他坐你前面。” 长孙无忌顿时脸涨得通红,刚要说句什么,陈文一路小碎步的倒腾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礼:“陛下,权万纪求见。” ps:今天看到一则令我开心的国际新闻,所以原本打算只写两章的我,今天至少要再写一章出来,给自己打气,加油! 第298章 朕想去上苑避暑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明知道权万纪肯定是来告李佑的状的,没见到人就先心烦了起来,但也不能说是避而不见吧? 孩子多了就是操心多,没一个能让自己百分之百省心的,每个亲王的长史都来告状,李承乾的太子太师们更是抱团的来告状。 权万纪走进来,看这么多的人在,他也不能挨个的打个招呼,就目不斜视的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揖:“臣见过陛下。” “免礼。”李世民和颜悦色的问道:“是齐王又惹什么祸了吗?” “是齐王不用我做长史了,我特来向陛下递辞表的。”权万纪双手举着一份奏章,轻轻的放到了李世民面前的桌子了。 权万纪自觉已经对李佑宽容得不能再宽容了,也不督促他的功课,也不管他胡闹,只是管管他身边的人,骂骂那些只知引诱齐王嬉戏的“小人”而已。 长史做到这个地步,权万纪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了泥土里,即使这样还被李佑给驱逐了。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李佑跟着李泰去了军械司,一走一整天,权万纪在齐王府上巡视着,他发现昝(音攒)君谟和梁猛彪两个人在练习跑马射箭。 他们为了讨齐王欢喜,他们总想练些搏人眼球的花活。 让一些少男少女站好几排,摆出各种杂技造型,他们或骑马跑着射,或站在平地上射,箭从那些人的肢体空隙处穿过,射中后面一排甚至两排人手中或头上的东西。 权万纪承认他们的箭术和马术都很高超,但是这种练习法完全就是拿人不当人,即使不被射中,那些人的心里也是极其害怕的,更何况他们失误的情况并不少。 每天都会有数十人受伤,被射死的也不是没有。权万纪大骂他们一顿,他们完全不把权万纪放在眼里,不只出言顶撞还伸手推搡他。 权万纪一怒之下把这两个人给赶出了齐王府,他有随意处置齐王府下人的权力。 黄昏时分李佑人倦马乏的回到齐王府,进门就找昝君谟和梁猛彪,听说他们被权万纪给驱逐出府了,当时就火冒三千丈,扬言如果不把昝君谟和梁猛彪找回来,他就活活扒了权万纪的皮。 权万纪知道李佑在气头上,昨天一直躲着没见他。可是躲得过半夜,躲不过清晨。 一大早晨李佑就把权万纪给暴骂了一顿,好在他昨天半夜就把昝君谟和梁猛彪给找了回来,不然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李佑逼着权万纪给昝君谟和梁猛彪道歉,否则就要把他赶紧出齐王府,权万纪退无可退了,也还不想放弃最后的底线。 他不肯向小人低头,于是就决定递辞表不干了,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想详细的说了。 “反了他了。”李世民脸一沉,一拍桌子:“朕知道他顽劣成性,正因为如此才让你做他的长史,你只管放心大胆的管束他,他若是不服管,你只管来告诉朕。” 李世民没准他的辞表,给了几句好话鼓励了一下,又涨了他的月俸,他才勉强又无奈的退了下去。 权万纪心里暗暗决定,以后李佑爱干什么干什么,再也不管他了,自己就在齐王府讨碗闲饭吃就好。眼不见为净吧,不管闲事就不生闲气。 权万纪走了之后,小朝议也没什么正事可商议了,李世民就是觉得李靖好不容易出现了,想大家在一起多坐一会儿,没想到阎婉的祖母惹了这么大的祸,搅得气氛都很尴尬。 李世民忽然想起今年夏天还没有去上苑避过暑,他看一眼李泰,又扫一眼屋里的人,微微笑道:“难得最近朝中没什么大事,朕想歇朝三日,明天各位带上儿女陪朕去上苑避避暑气,如何?” 能在这个门口站岗的都没有傻子,坐在这个屋里的人全是人精中的人精,去上苑就去上苑,带儿女干什么? 皇帝前一阵子把十几个重臣家里的女儿庚贴都要走了,然后就没动静了,这会儿又要 求带上儿女去上苑,他这是批完八字要看人了。 说什么带上儿女,不如直接说带上女儿就完了,反正大家都懂你的意思了。 去皇家园林度假三天,这种好事谁能拒绝?自然都是欢呼雀跃的支持。散了小朝议,李泰和陆清聊了几句便分别了。 陆清在李府过的谈不上好与不好,就是一间书屋关个禁闭,他除了上厕所可以出个门,还不用出院。 每天做的事除了读书就是写字,除了背诵就是写感想,李靖两三天给他批一次感想,陪他谈论个把时辰,大多数时候他是见不到任何人的。 至于他心心念念想看上一眼的李云霞,这么说吧,李泰还在锦绣坊看到了一眼,他一眼也没看着。 人都散了,李泰没有出宫也没有回立政殿,而是立马到甘露殿来找李世民了,他把阎婉要绣龙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世民。 “我觉得没必要小题大作弄得血流成河,就没说出来。我不知道我决断的是对是错,但我知道瞒着阿爷一定是错的。” 李泰低着头,等着挨骂,等了半天没有声音,他瞥了李世民一眼,又继续说道:“以后不管什么事,我会先和阿爷说的。” “她说她是长孙司空十次上门提亲,皇帝赐婚的长孙家儿媳妇?”李世民的关注点也是没谁了,整件事他最感兴趣的居然是阎婉吹牛的自我介绍。 李泰点了点头:“她是这么说的,一个字都不差。” “哈哈哈……”李世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阎婉这自我介绍真是让人一个字的毛病都挑不出来。 长孙无忌的确是为了阎婉的婚事十次登门,人家也的确是皇帝赐婚,明明一个字的实话没有,偏偏就是没毛病。 李世民笑够了,缓一口气,很认真的说道:“青雀,你做的对。这件事提起来的确是让人头疼,明知道阎家冤枉又不得不下狠手收拾他,最轻也是一贬到底。献陵、昭陵都是他们兄弟俩建的,昭陵六骏也是他们兄弟俩刻的,朕舍不得重罚他们。” 李世民是个重情的人,无论是亲人还是臣子,他都很珍惜,谁犯了错,他都舍不得重罚,总想着给个机会,总想着宽容点再宽容点。 这件事说清了,李泰没有了思想包袱。他知道这件事他说与不说也是瞒不住了,他还是自己说了更好,什么都可以失去,不能失去父皇对自己的信任。 离开甘露殿,李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传御医。 第299章 奉旨探病长孙涣 谁说女人惹不出来大事,阎家兄弟绝对跟他玩命。就一个女儿出门嘴欠了一下,就一个母亲出门手欠了一下,女儿嘴欠也没占着便宜,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母亲手欠也没伤着人,就把人家大门弄脏了而已。 这么点小事放在现代社会,可能也就是被叫到派出所,交点罚款,给个警告,最多也就是个拘留当事人半个月。但是在大唐,这就是灭门的大罪,差点把阎姓在历史上给干绝根了。 兄弟俩已经凑不出来一条好腿了,两个人全都是直腿靠着床头坐着,腿疼的有多钻心就不用说了。腿上又是伤又是痛,心里又是愁又是苦,瞪着眼睛干坐到天亮,一下也闭不上。 昨天半夜李靖只让人给他们哥俩递了句话,说是摔破碗说碗,摔破碟说碟,让他们哥俩放心回家。 意思就是说李靖只讨老夫人砸了府门的债,至于阎婉绣龙袍还是绣凤袍跟人家没关系,人家不会在皇帝面前多嘴。 李靖能做到这一步,就等于是放过了他们阎家全族人的性命。虽然腿伤的很重,但心里还是万分庆幸的。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腿了,就算是丢了命,丢了哥俩的命,能保住全族人也值得了,也必须得领李家的情,感人家的恩。 只是太多事情不是人力所能操控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李靖不说,皇帝真的一定不会知道吗? 哥俩的心总是难以安稳,无论如何今天朝议之后应该会有个处理结果,他们都在自己的家里静静的等着圣旨上门。 传旨的太监还没有上门,倒是御医先到了,御医带着药箱、药童还有很多滋补品,进门就给他们看伤,重新清洗了伤口,上了药,仔细的包扎好,又非常客气的提出要在他们府上小住一个月。 他们当然都是奉魏王殿下的命才来的,魏王代表的就是皇室的态度,他们让阎家兄弟俩的心终于开始缓缓的下落了。 不一会儿传旨的太监真的来了,旨是传给阎老安人的,老太太拄着大拐杖,在阎婉的搀扶下迈着端端正正的方步走到正厅。 小黄门子走到正位拿出圣旨,老太太慢慢的跪下,阎婉跪在祖母的身边,仰头看着圣旨,圣旨看上去像个画轴一样,其实圣旨不是纸而是布,严格的说是绫锦。 绫锦上面还有精美的刺绣,两端的轴是贴金轴的,诰命夫人是根据该妇人的丈夫或儿子的官职定的品级,阎立德是正三品的工部尚书,所以阎老安人是三品诰命夫人,当用贴金轴的圣旨。 阎婉关注的倒不是圣旨是什么轴的,而是圣旨背面绣的龙,活灵活现的跟要飞出来似的,小黄门子前面读了一大堆她半懂半不懂的官话,她也没听太明白,后面的一句她听懂了。 “就此撤免阎氏诰命封号,诰书于今作废,钦此。”小黄门子读完了,把圣旨一对折往前一递:“阎老夫人接旨吧。” 阎婉转头看向她的祖母,昨天还趾高气扬的砸了李靖家的大门,今天上午诰命封号就被撤了,好像这亏吃大了。 诰命夫人没有半点实权,但是有俸禄,每个月都有一份正三品官员的俸禄,这可不是小钱。 阎氏老夫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满腹狐疑的问了句:“要撤免老身的封号,这是圣上的意思?” 小黄门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话问的,除了皇帝也没谁有这个权力了。再说圣旨都在这了,你还不知道这是谁的意思? 阎婉一提罗裙也站了起来,她向前一步,对小黄门子说道:“你去告诉皇上,得罪李云霞的人是我,有事冲我来,跟我祖母有什么关系?” “……”小黄门子懵了,这是什么情况?在宫里也没见过这么牛气冲天的娘娘和公主,这人是吃疯药了吗? 从来没听说过出来宣个旨还得被质问一通的,小黄门子也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情,就沉着脸把圣旨又往前递了一下:“你们到底接不接旨?不接我可就 拿回去了。” “诰命不诰命的,老身也不在乎一个虚名,皇帝不过就是想给李靖一个面子,我可以成全他。”阎老夫人非常识大体、顾大局,深明大义的一仰头,用下巴指挥阎婉:“接过来吧。” 阎婉伸手接过圣旨,玉指如葱的抚摸着上面的龙纹刺绣。 小黄门子情知是不会有赏钱的了,他扔下一句:“你们转告阎侍郎,从今天开始停职一个月,让他在家反省。”便抬腿向外走了。 停职?反省?阎老夫人一听这话,脑袋有点晕了,连儿子都受到连累了?就这么点事,撤了她的诰命封号已经够过份了,居然还停她儿子的职? “姓李的果然偏心姓李的,这天下本是我宇文家的天下,隋杨、李唐都是乱臣贼子篡位夺权,他们不知感念先主,反倒对我宇文家的人下手,天会报应你们的,你们都不得长久……” 阎老夫人的拐杖敲地敲得乓乓响,破口大骂当今皇帝做事不公,当今朝廷阴暗混乱…… 阎立本在后宅养伤,圣旨到也没人告诉他,过了好半天,阎婉来告诉他皇帝给他停职一个月,他把圣旨拿过来看了一遍之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阎立德听说这个结果之后,激动的双手合十直拜佛,真是谢天谢地。虽然是停职,但是不能耽误正事,他让人把桌子移到床边,他处理着公务,反倒能移开些心思,腿还能疼得轻点。 李泰抱着妞妞,跟李世民隔桌而坐:“阿爷,明天去上苑,把皇兄和两位皇姐也带上吧。” “嗯。”李世民眯着眼睛很悠闲的坐在逍遥椅上轻摇慢晃,有些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你想带谁就带谁。” “阿爷,阎尚书和阎侍郎都受伤了,你说我表哥长孙涣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毕竟是要结亲的人,不声不响的不太好吧?” 李泰这个阴损,他猜想长孙无忌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很难想像他是什么心情,估计他很可能会装作不知道,因为知道了的话,也是无可奈何还挺丢人的。 李泰就是要撕开他的这层自欺欺人的布,让你儿子过去探病,我看你怎么装不知道,你没过门的儿媳妇让人打了,你就炸庙,你的准亲家还在人家门口跪半宿呢,你长脸不? “这倒是人之常情。”李世民点了点头,一招手对陈文说道:“传旨下去,告诉长孙涣去阎府,看望一下阎侍郎。” 第300章 要死你别连累我 闲作赋,愁吟诗,苦闷何人知?衣着锦,发束丝,争奈不逢时。一身荣华复何望?半世金笼不容思。娶妻需尊父母命,稗(音败)草堪敬若灵芝。可叹圣旨催行速,偏生意懒马蹄迟。 探病实在是件寻常小事,然而这件小事落在长孙涣身上就只剩下了无可奈何。 原本阎婉的名声也不算坏,对他来说只是门弟略低了一点,娶个书香门弟的才女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没想到最近阎婉突然间声名大躁,一桩桩奇葩的事惊爆人的眼球,满长安城里阎婉这俩字就代表着烫手的山芋,谁跟她扯上关系谁倒霉。 都说哪家的姑娘嫁错了人家,就算是掉进了火坑,而他长孙涣却是眼前伫立着一座火山,就等着他舍死忘生的纵身一跃。 他又没得选择,别人都盼着洞房的花烛之喜,他却是亲尚未定,人已是心如死灰。 随着马铃声声,他终于还是来到了阎府门前,递上拜贴静静的在门外等着。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下人过来引他进去。 他长孙二公子,到谁家也没受过这等委屈,主人居然都没有出来迎他一下。 阎家现在乱成了一锅粥,阎立本下不了地了,坐在床上不动也疼得钻心。阎老夫人还是接过圣旨之后,听阎婉说才知道儿子受了伤,却不知道是怎么受的伤。 她问出缘由之后就开始寻死觅活的大作大闹,一会儿要去找李靖拼命,一会儿要上金殿撒泼,说什么舍了她这把老骨头,也要争这口气。 阎婉这会儿挺消停的,就一直陪在阎老夫人身边,不断的安抚她的情绪,不断的说些好话。 阎立本算是怕了,生怕这娘俩再惹出什么事端来,于是他下令把后宅封锁,别说人,连只耗子也不许出来,在里面爱怎么闹怎么闹,别出门闹就行。 长孙涣进屋见阎立本腿上缠的布条都渗出了血迹药汁,也很是同情,他上前轻施一礼:“长孙涣见过阎伯父。” “别客气,坐吧。”阎立本笑着一伸手,请他坐。 长孙涣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礼单,双手向前一递:“不成敬意,勿嫌轻薄。” “说哪里话来?这个拿回去吧,我这儿真的用不着什么。”阎立本没接,长孙家的礼单不会太轻,但是他连碰都没碰。 长孙涣怎么可能真的拿回去,他转身走到桌边坐下,顺手把礼单放到了桌子上,跟阎立本很客气的聊了一会儿,便提出要见阎婉一面的要求。 若是别人提这样的要求,阎立本没有同意的可能,但是他是阎婉的未婚夫,他要看看就看看吧,最好没看上,然后你自己想办法退婚。 阎立本不想利用阎婉攀高枝,把她嫁给种地的农民可能她惹的祸还能小点,她飞的越高,祸害人的能力越强。 阎立本非常大方,都没让人请阎婉过来,而是直接让人带长孙涣去后宅,到阎婉的闺房去见面。 阎婉听说长孙涣来了,她很兴奋还有几分羞涩,扔下阎老夫人就跑回闺房含情脉脉的等着。 长孙涣在下人的引领下,径直走进了阎婉的闺房,一进屋他就开口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小姐说说话。” “是。”下人们巴不得下去,急忙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阎婉坐床边低头不语,心里暗想“这人可真直接,我就喜欢这么爽直的性子。” 长孙涣上下扫了阎婉一眼,屋里明明有椅子她不坐,非要坐床边,这是勾引人呢吗? 也不知道跟人打个招呼,就傻乎乎的一坐,你是精神不好吗? 长孙涣叹了口气,真是命苦,摊上这么玩意儿:“阎小姐,还有十天就是咱们定亲的日子了,我不希望再出任何一点意外。” 长孙涣把意外两个字咬得很重,希望她能明白,她只有乖乖的才有未来,不然的话让她出点什么意外,实在不值得意外。 阎婉根本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还以为这就是安慰她的一句话。她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看着长孙涣:“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她长的还挺好看的,就是脸上带伤,明显的青紫还在脸上,长孙涣冷冷的说道:“丢人的事这就是最后一回,知道吗?” 丢人?是挺丢人的,阎婉眉毛一立,发狠道:“我现在打不过她,等我找到能打得过她的人,非打残她不可。” 长孙涣眉头一皱,跟她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她是听不懂话吗?长孙涣的意思是让她别再出去惹祸,她居然能理解为一定要打李云霞一次找回面子。 “我说的不是打架的事,我说的是你能不能别再缺心眼?”长孙涣不愧是长孙家二公子,脸色一沉自然有股不怒自威之势:“居然跑到街上找人绣龙袍,你是嫌死的慢了吗?” “我还不是想给你做件新衣裳?难道成亲你就穿那件旧衣裳吗?” “要死你自己去死,别连累我。”长孙涣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狠狠的摔进阎婉的怀里:“还有十天时间,你把这个给我背下来。” 长孙涣说完转身就走了,只剩下阎婉一个人傻愣愣的发呆,她拿起书一看,封皮上有两个大字“女则”。 《女则》是长孙皇后写下的女子行事规范,当然这是手抄版的,一共三十三卷,十天把它背下来那就什么也不用干了。 阎婉随便的翻了翻,便把《女则》摔到床上,才不背这东西。 他是干什么来了?阎婉眨巴眨巴眼睛,他一共也没说几句话,他说不让自己出意外,不让自己打架,他还骂自己缺心眼,说自己不该到街上找人绣龙袍,嗯,他说的对。 是不该到街上找人绣龙袍,绣龙袍这种事就应该自己来。 阎婉拿出圣旨和那件蟒龙袍都铺到床上,上面的龙居然一模一样,连大小都一样,只是圣旨上的龙多了一条爪子,没关系,剪掉就可以了。 除了胸部左右各一条龙绣不出来,其余的地方都能绣,只要把圣旨上的龙缝到新的衣服上,那就是一件全新的蟒龙袍了,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十天,阎婉寸步未离闺房,总算是让阎立本省心了一次。 御辇出宫,后面是百官相随,街道两侧都是兵丁,浩浩荡荡的大队伍走向上苑,这一次李泰、李治、兕子、妞妞共同坐在一个厢式的车马大轿里。 “二哥,这次还能打雪仗、吃冰糖葫芦吗?”兕子还记得上次来上苑时的情景,李泰笑道:“不能,冬天才有雪,没有雪怎么打雪仗?” 兕子和妞妞争着抢着往李泰身上爬,李治却坐在一边老老实实的,撅着小嘴有些闷闷不乐。 第301章 奉旨撩妹的魏王 “雉奴,你怎么不高兴了?” 李泰左手搂着一个妹妹,右手抱着一个妹妹,车马奔驰怕她们磕着碰着,一时不敢离手,即使这样还有眼睛盯着李治,李泰这个二哥真是又当爹来又做娘。 “望台被拆了,现在就只剩下你上次给我画的像了,再也没有机会登望台了。”李治还记得第一次登望台,他险些从望台上掉下去,是二哥教他一点点克服了恐高。 二哥还把那一瞬间给画了下来,他最心爱的画像,他喜欢得不得了,后来被老爹给拿走了。 现在望台没了,画像也成了他老爹的收藏品,平时也就那么地了,这一去上苑,他又想起来了。 李泰发现李治小小年纪还挺念旧的,念旧的人重感情,念旧的人也更容易记仇。 “雉奴,人生总有许多的快乐是属于曾经的,当你重温曾经的快乐的时候,应该让你的内心再快乐一遍,而不是拿它对比今朝的遗憾,懂吗?” 李泰浅浅的笑意带着春风拂面般的温暖,他给李治讲大道理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板着脸很严肃的样子。 李治两眼迷茫,说懂好像没太懂,说不懂好像还明白了点什么。 “我懂!”兕子高高的举起手,手还紧紧的攥着拳,认真的小眼睛直冒光:“就是好吃的,昨天吃高兴,今天吃还高兴!” “我,我懂!”妞妞急得小手直拍李泰,干着急说话还没姐姐快:“我” “就是花裙子,今天穿好看,明天穿还好看!吼吼!”兕子兴奋的举着拳头直捣,妞妞急的一个劲的“我,我”。 李泰看妞妞着急了,便低头蹭了蹭妞妞的额头:“二哥知道妞妞懂了,妞妞真聪明。” “二哥!”兕子伸手去推妞妞,李泰赶紧拉开兕子:“兕子最棒了,兕子一定能把这个道理给妞妞讲清楚,对不对?” “对!”兕子和妞妞都靠在李泰的身上,两个人脸对脸的交流起了大道理,交流的一般人都听不懂她俩到底在说啥。 南辕北辙,驴唇不对马嘴,就是个其乐融融,和谐的一塌糊涂,热闹的哈哈大笑。 到了上苑,先是安顿住的地方,这一次来的人比较多,光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就上百个,每个人至少带着一两个下人。 李世民当然是自己一个院子,李承乾也是自己一个院子,李泰、李治、兕子、妞妞他们四个人一个院子。 大臣以及他们带来的公子,三三两两的合住一个院子,各家的小姐集中在一起,她们的院子跟别人拉开距离,属于一个相对单独的区域。 东西还都没有安顿好,长乐公主和城阳公主就拉着手的走进了李泰他们的院子,兕子和妞妞一前一后乐哈哈的朝两位姐姐跑了过去。 两个大公主抱着两个小公主慢慢的走进来,李泰和李治慢慢的迎了上去。 “见过两位皇姐。”李泰随意的一拱手,问道:“你们怎么过来的这么早?都安排好了吗?” “有什么好安排的?”城阳公主打量一下这个院子,笑着说:“我们想住这里。” “好啊,好啊。”兕子抱着长乐公主的脖子,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 “方便吗?”李泰笑着问道:“要不咱们去问问阿爷?” 李泰当然不介意她们住在这里,但是她们都是带着驸马过来的,把人家小夫妻分开好像不太合适吧?再说她们成年了,别说自己就是雉奴都不能跟她们住一起。 长乐公主扫一眼这院子,说道:“没事,你们怎么分的屋子?” “兕子和妞妞住那间,雉奴住那间,我住最外边的那间。”李泰一间一间的指给她们看。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对着城阳公主说道:“兕子和妞妞的不用动,青雀和雉奴住最外间,我们两个住雉奴的那间,怎么样?” “好,就这么定了。” 上苑缺房子吗?不缺,就他们几个, 一人一个院子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他们都愿意在一个院子里挤,难得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住上两天。 刚安顿好,没多一会儿就吃中午饭了,李世民向下一望,离他最近的就是他的这几个嫡子女,再往后是皇亲,再往后是大臣。 大臣们的公子和小姐都各自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李世民简单的说了几句开场白之后,微微笑着说道:“高明,今天坐在这里的都是朕的故交好友,你要替朕招待好他们。” 李承乾站起朝上一揖,应了一声:“是。” 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每个人的身后都有最少两名侍女,他也就是说几句场面话的事。 “丽质,你带着雉奴去给各位公子打个招呼。” 长乐公主和李治急忙站了起来,也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回了声:“是。” “青雀,你带着城阳去跟各位小姐打个招呼。” 李泰站起来,眼中有点迷茫,这是什么安排?他急忙说道:“父皇,我和雉奴换换吧。” 李治还小,他去和那帮姐姐们打打招呼也没什么。自己都十七岁了,又是个单身,挨个小姐去打个招呼? “他毛毛躁躁的怎么能行?他跟哥哥们调皮没什么,把哪个姐姐惹哭了,谁哄?”李世民白了李泰一眼,这孩子缺心眼,一点不随我:“你总比他懂些礼术,还有你别点个卯就跑,好好打招呼,起码把人家的名字记住,知道不?” “是。”李泰不傻,这回明白父皇是什么意思了。他朝上一揖,然后和城阳并肩走了出去。 “皇姐,你帮我记着点,我可记不住太多人名。” 城阳公主“扑哧”一笑:“傻瓜,你又不用全记,你就记住一个就行了。” 李泰自信一个人名还是记得住的,他顺口问了句:“哪一个?” “你喜欢的那一个呀。”城阳笑得眉眼弯弯,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透着甜蜜的开心。 李泰也抿着嘴笑,他凑近城阳附耳低声的说道:“那咱不用去了,我记住了。” “啊?”城阳一下抓住李泰的胳膊,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脸,张个嘴问:“你有心上人了?” “不行吗?” “行啊,你告诉我是谁?”城阳的好奇心一下就被李泰给钩了起来,他却一言不发的朝前走了。 城阳就扯着他的胳膊,一扯一拽的问个不休,他无奈的停住脚:“没有啊,我骗你的。” “不信,一定有。” “真没有,不过父皇有让我自己选的意思,我得挑个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心灵手巧、个子高的,身材不胖不瘦,最好会跳舞的。” 城阳掰着手指头数,个子高不高,身材胖瘦都能看得出来,心灵手巧和会不会跳舞也看不出来啊,难道挨个问? 第302章 我哄孩子你们玩 三个女人是台戏,三十个女人呢?李泰以为三十个女人聚在一间屋子里,一定会热闹得像赶大集一样,结果万没想到,屋子里居然是静悄悄的,在门外都听不出来屋里有人。 屋子里面有十多个小姐,每个小姐身边至少一个丫环,还有十几个宫女往返穿梭,屋里有近五十个姑娘却没有一点声息。 这些人都是贵族,全都是高官家的千金,彼此之间有熟识的,多数是互不相识的,谁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形象。 吃饭是一人一个小矮桌,不需要和外人打交道,也就没人先开口,都静静的盘坐,静静的看着宫女们传菜。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喝报:“城阳公主到!魏王殿下到!” 小姐们有些茫然,这里没有主事的人,她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出迎,她们犹豫的时间也不长,因为喝报声还没完全散去,李泰和城阳公主已经走了进来。 她们全都站了起来,集体朝中间盈盈一拜:“参见殿下。” “免礼。”城阳公主的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一步一步向前走。李泰就目不斜视的跟在她在的身边,径直走向最前面的位置。 他们转过身来站稳,城阳公主说了几句很官方的开场白,李泰的目光慢慢的从她们的脸上一个一个扫过。 这些官家小姐有他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他能叫得出来名字的也就是李云霞,还有魏征的女儿和候君集的女儿。 还有几个看起来眼熟,不太敢确定是谁家的,好像是有程知节的女儿、秦琼的女儿。 到底谁是谁家的女儿,李泰并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那个身影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城阳公主说完了之后,李泰便接起话题,随便的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城阳公主追上来,纳闷的问道:“惠褒,你怎么走的这么急?父皇让你好好看看,你记住几个人了?” “我饿了,我要回去吃饭。” “少扯,你到底怎么回事?”城阳公主又不傻,李泰去的时候还挺兴奋的,到地方又没兴趣了,这是多么反常的事? 李泰有点难为情的说道:“她们都看我。” 城阳公主使劲白了李泰一眼,一个男孩子还这么腼腆,人家大姑娘都不怕看,你怕个什么? “傻瓜,现在有机会看你不看,你是等着父皇随便给你指一个呢吗?” “这种事本来就应该父皇做主的,我无所谓。”拿不到最喜欢的,那其余的所有人都等于无所谓。 李泰不知道为什么房遗月没来,这么好的机会,只要他跟父皇透露一下他喜欢的人是她,亲事就有希望。 难道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多了?她不来会不会就是她的态度?大概这就是最委婉的拒绝吧。 李泰想不出来房遗月能有什么苦衷,就这么两天没见,她应该不会是生病了。 皇帝这次来上苑到底是什么目的,满朝的官员都懂了,难道房玄龄没懂?这怎么可能? 房玄龄当然懂,如果没懂他或许真的就带房遗月出来玩了,能来皇家园林避暑的机会毕竟不多。 这明明是给李泰选妃,有那个缘份早晚都是有,没那个缘份又何苦去强求?房玄龄不想让女儿和别人一起展示羽毛,被选上自然是好,选不上让女儿如何自处? 房玄龄就没和女儿提这个事,房遗月连知道都不知道。 午饭后李世民想问问李泰到底看上哪一个了,却没有找到李泰。李泰带着李治、兕子、妞妞去雀园玩了。 上苑有个雀园,就是专门养孔雀的地方,属于半野生的散养状态。雀园一眼望去全是绿色,浓浓的树荫十分的凉爽,有几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在上面有一点湿滑。 李泰抱着妞妞,领着兕子,身边跟着雉奴,身后是云海、云夕、云离,最后面是苏烈和陆清。 时不时的就能看到一只 或几只孔雀,走着走着就能听到一声或一串孔雀的叫声。 “二哥,孔雀咬人吗?”兕子抬头仰望着李泰,黑黑的眼珠子特别的明亮。 李泰拉着她的手,笑道:“兔子急了都咬人,哪有绝对不伤人的动物?孔雀一般来讲性情都很温驯,很少主动伤人,但是你要是伤害它,它也会反击的。” “嘎,嘎。”妞妞学着孔雀的叫声,虽然学的不是太像,但是意思表达的足够清楚。 “孔雀开屏了!开屏了。”李治兴奋的指着孔雀,招呼大家看。 “好看!”兕子拍着巴掌直跳:“二哥,我要是也长一个那么漂亮的尾巴多好。” 兕子心中万能的二哥沉默了,每次都能满足她愿望的二哥不说话了,确实她这个愿望太难以实现了,好好的人怎么能长出孔雀的尾巴来? 她只不过就是兴奋的胡说一句而已,李泰却陷入了沉思。如果用孔雀尾巴做一件裙子,应该是极漂亮的吧? 李泰想到了毛绣,这个应该是能实现的。孔雀尾巴上的毛迎光一晃是会变色的,任何的绣线和布料都没办法达到这个效果。 李泰带着他们在雀园跑跑跳跳的疯玩了一个下午,临走的时候找来打理雀园的人,本来想狠心的让他们拔下一些孔雀的尾巴,结果得知孔雀到了掉毛的时候,也就这几天孔雀尾巴上的毛就要脱落了。 来的还真是时候,晚来几天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孔雀了,也不会有人专门把孔雀毛给整理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也是一样,在上苑又没有奏章要批,李泰根本不露面,李世民都抓不着他的影,他就是带着这几人在上苑疯玩,根本不搭理别人,来就是来玩的嘛,他倒是疯了个痛快。 李承乾却无法开怀,魏征催他交检讨,三天催了两次,他愣是顶着压力,胡乱的找理由搪塞了过去。 李佑也有些沉闷,他最喜欢跑马射箭,可是上苑不允许跑马,别说射箭,连带箭都不让带。 最后一天的傍晚,李泰去给太子见礼,客客气气的闲聊了几句,他便走了,在院门外恰好遇到了于志宁。 李泰恭恭敬敬的躬身施了一礼,于志宁急忙还礼,两个人就在太子的院门外聊了起来,李泰曾经把于志宁的《谏苑》全篇手抄过一遍,还写了感想。 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向于志宁请教,这次碰到了,他便和于志宁多聊了几句。李承乾远远的看到他们有说有笑,聊的热火朝天。 李泰走了之后,于志宁进去跟李承乾说了没几句话就发了火,尤其他想到李泰那个学习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教训了李承乾一通。 李承乾表面上唯唯称是,低下头,眼里却迸出冷峻的寒光,想起李佑能把权万纪收拾的服服帖帖,自己是不是太无能了? 第303章 我和尚书聊点事 放松了三天,回到皇城李泰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阎立德,李泰也没准备礼单,就带了一点从上苑摘回来的水果。 阎立德的小腿面大部分结了痂,还有一部分伤口没有长好,正是又疼又痒的时候。一个长条形的桌子放在床上,他的腿从桌子下面穿过,他就坐在床上写写画画。 “阎尚书,伤势可轻了些吗?”李泰缓缓的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看阎立德气色还算不错,这伤不用问,一时半会儿是没个好。 “好多了,有劳殿下惦念。”阎立德知道李泰上门,肯定是有正事,他直接说道:“凌烟阁已建成,我不能去验收了,就烦劳殿下去一趟吧。” “好,这又是阎尚书的大功一件了。”凌烟阁不是什么大建筑,没有难度也没有可炫耀的点,但是意义非凡。 这是第一个帝王为表彰臣子而特意建的阁楼,名登凌烟阁将成为后代人终身为之努力的目标。 阎立德忍着疼痛,扯出一丝略显僵硬的微笑:“都是份内的事,哪有什么功劳?” 李泰笑微微的看着桌子上的图纸,问道:“阎尚书病中还在设计大佛,真是辛苦你了,这事虽然重要但并不紧急,等咱们到洛阳以后再做也来得及。” 龙门石窟建造佛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要好几年才能完成,李泰打算搬到洛阳住上几年,等建好了再回长安。 “这么说殿下敢莫是有什么紧急之事,要交待于我不成?” 阎立德知道自己的这点份量,李泰若不是有事,根本没必要亲自上门来看望自己一下,派人送份礼单过来都是莫大的荣耀了。 李泰环视了一眼,屋里的下人们心领神会,急忙一揖而退。李泰从怀里掏出一份图纸铺到桌子上,阎立德一看这不是军械司主路的设计图吗? “这”阎立德抬起头,迷惑不解的看着李泰:“这个已经开工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军械司的那条路根本没有什么设计感,就是把窄道改成宽道,把九曲十八弯的路改成接近直线型的路,把坑坑洼洼的路改成平坦的路,把黄土路改成青石路,总之就是把难走的路改成好走的路,改完之后将是宽阔笔直、一马平川的路。 “一点小问题。”李泰笑呵呵的看着阎立德:“阎尚书,你有没有觉得这条路修好以后,走起来太顺畅了些?” 李泰一句话把阎立德给说懵了,修路的目的不就是走起来顺畅吗?他傻呆呆的盯着李泰,张了两次嘴,才说出话来:“顺畅有什么问题吗?” “顺畅没问题,太顺畅了就有问题。” 李泰这句话彻底把阎立德给整不会了,他嗫了嗫唇,无奈的说道:“恕为臣愚钝,殿下有话请直言。” “看这个两山之间,按我们的图纸是要改成可供多辆马车并行无阻的,对不对?”李泰的手指在那两座山之间来回的画了几道线段。 “那如果我们在这些位置加上这样的障碍,每次只许一辆马车通过,而且设个闸门,随时可以关闭通道,是不是更好一些?” 阎立德瞬间就明白了,这条路不只需要顺畅,更需要可控,这是我让你过你就能过,我不让你过,我只需要一个人关闭闸门就能挡住千军万马。 “殿下高才!”阎立德激动的一捶大腿,小腿跟着一颤,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叫出了声,汗珠子都冒出来了。 “你倒是小心点呀。”李泰直咧嘴,这也帮不上忙。 阎立德为什么想不到?因为上级没给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只知道道路需要通畅,并没有人要求他道路还得可控。 “我马上把新的图纸给他们送过去,一定不会耽搁工期的。”阎立德还真是个急性子,说着话就抓起了笔,马上就要开始详细的设计关卡。 “急什么?”李泰伸手抢下了他的笔,轻轻的放在笔山上:“就按原图纸施工好了,关卡你慢慢设计,伤养好了再弄不迟 。” “诶,哪有因私废公的道理?我这伤在腿上又不耽误写字画图。” “阎尚书,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按原图纸施工,按原图纸验收,关卡在验收之后再加上去,关卡的存在本身就是秘密,你懂了吗?” 这有什么不懂的?虽然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更多时候,你只需要知道应该怎么做就可以了,为什么这么做你并不需要懂。 正事说完了,也就没事可说了,李泰笑呵呵的向阎立德告辞,阎立德有点紧张的挽留了一下:“殿下莫急,臣有事相求。”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李泰要用他的地方很多,他有什么事的话,李泰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阎立德老脸憋得通红,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阎婉大闹锦绣坊的事,殿下最清楚不过了,虽是殿下有庇护之心,只恐将来又生祸端,事关阎门全族性命,我” 阎立德手拍着心口,泪珠子一下涌出了眼眶,一刹时声哽咽喉,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堂堂的正三品大员,工部尚书,几十岁的人了,若不是心苦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怎么能在李泰的面前哭出来。 阎婉去锦绣坊吵着要绣龙袍的事,阎家的人以为外人不知道,那天小朝议之后,阎立德得到消息,知道当时有苏烈在场,那李泰百分之百是知道实情了。 若不是拿准了李泰肯定知情,阎立德也不会跟李泰提这件事,他真的是吃不下、睡不着,这么多天最折磨他的根本不是腿上的伤,而是阎婉这俩字。 这个侄女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这柄利剑要是掉下来,伤的还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全族人的命。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李泰压根就没打算拿这件事说事,不然的话,现在阎立德最好的处境也是在牢房里了。 李泰也知道阎立德担心的不是自己会说出去,他幽幽一叹:“可是这件事知情的人也太多了,是要想个万全的法子,不然整天提着心过日子也不是个事。” 阎立德不住的点头,是这个意思,这件事眼下是没人愿意掀起来,以后随便哪个人都能拿这件事掐住他们哥俩的命脉。 私绣龙袍这个事除非没人提,一提起来那就是灭族的罪过,别说你没绣成,你动这个念头就是抄家的罪,你都宣之以口了,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这件事也不是没办法解决,我倒是可以帮忙,只是不知道阎尚书和阎侍郎,舍得阎婉不姓阎吗?” 第304章 长孙无忌不同意 能不能舍得阎婉不姓阎?能啊!别说不姓阎,不活着都行。 阎立德和阎立本现在真的是很想把阎婉掐死,但是现在有点晚了,他们只能有想法,却不敢动手了。 现在的阎婉不只是阎家千金这一个身份,她还是长孙家的儿媳,最重要的是她是皇帝赐婚的,到定亲的日子你交不出人来,那就是欺君之罪,到时候一样是灭族的下场。 至于把阎婉除族,他们哥俩也想过,但是行不通,皇帝赐婚的不只是阎婉这个人,还有阎府千金这个身份,你不能剥夺她的这个身份。 李泰问个准信,然后说道:“阎尚书放心,我至少能保证这次锦绣坊的事会风平浪静,没人能拿这件事说事,至于以后” “最好是没有以后,让她跟阎家没有关系就好。”阎立德是真的被吓怕了,这个阎婉从小到大不知道惹了多少祸,只不过关起门来,不让外面知道就罢了。 谁想得到她胆子越来越大,做事越来越没谱,祸也惹得越来越有威力了,阎立德再也不想有阎婉这么个侄女了。 李泰轻轻的笑了:“其实她也不能再惹什么祸了吧,马上就定亲了,定亲到成亲最多不过一年。” “一年?一天我都怕看不住她。”阎立德这几天愁得茶饭难下,一眨眼睛,眼珠子都磨得慌,生疼生疼的:“阎家也不指望借她什么光,她享多大的福跟阎家没关系,她惹多大的祸也跟阎家没关系就好。” “好,我尽力。” 李泰回宫直奔甘露殿,到了宫门口才知道皇帝在两仪殿,他又转奔两仪殿。 平常这个时候皇帝都是在甘露殿休息,两仪殿那是和朝臣议事的地方,这都下午了,哪个朝臣会在? 李泰到了两仪殿,推开门一看屋里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亲爹李世民,另一个是他亲舅舅长孙无忌。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历史还总是会重复上演,李泰已经有过一次,一推门就赶上他们两个在争吵了,这居然又赶上一次。 他们郎舅之间的相处模式,难道就是吵架吗?上次他们俩争论要不要取消世袭刺史,这次他们俩争论的是要不要退掉阎婉这门亲事。 长孙无忌知道阎婉去锦绣坊大模大样的绣龙袍之后,一个头顿时有八个大了,就这么个缺心眼的玩意儿,真整家里来可怎么办呢? 这件事他不能装不知道,因为装不下去,皇帝下了圣旨让长孙涣去阎府探病,那你连人家是怎么病的都没问问吗? 更何况小朝议上,李靖和李泰都曾提出那么多个当事人的名字,你有没有做过调查,别人心里没数吗? 长孙无忌很聪明,他干脆就跟皇帝挑明,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的态度很明确,这样的儿媳妇我坚决不要。 一举两得,既可以把阎婉的所作所为跟自己撇清,还能取消这桩不称心的婚事。 至于怎么处理阎家,我长孙无忌可以不发表意见,皇帝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这个儿媳我退货了。 李世民坚决不同意,你说退货就退货?这桩婚事也不是你定的,我说话能跟放屁似的吗? 李泰一推门就把两个人的目光和火力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和上次一样,两个人都把问题抛给了李泰。 李世民先开的口:“你来的正好,你舅舅说阎婉行事乖张,要退亲,你说这亲事该不该退?” 长孙无忌根本不给李泰说话的机会,他抢着说道:“你胆子也够大的,明知道阎婉要绣龙袍,你都不吭声,这种事也敢知情不报?” 李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左看一眼皇帝,右看一眼大司空,满脸都是尴尬的假笑:“那个我先回去了。” “回来!”李世民一嗓子把李泰给喊了回来。 “有事慢慢商量嘛,你们都消消火,要我说,嗯。”李泰慢慢的坐了下来,慢慢的说话:“绣龙袍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定亲可是当 众许诺,” “胡闹!”长孙无忌眼睛一瞪,胡子一撅:“拿绣龙袍当玩笑说,这样的女子配进长孙家的门吗?” 李世民眉梢微挑,不配进你长孙家的门?你当初是怎么极力的要把阎婉嫁给我青雀儿的?我李家比你长孙家门楣低? 李世民刚要发作,李泰抢先开了口:“父皇,我听明白了。” “那你说。”一看到李泰这张帅气的脸,李世民当时就眉开眼笑的了。 “舅舅说拿绣龙袍当玩笑说的女子不配进长孙家的门,也就是说舅舅一共介意两个事情,一个是阎婉说了要绣龙袍的话,一个是阎家的门第太低。” 李世民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泰,不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不明白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长孙无忌目瞪口呆的盯着李泰,这是什么神理解?第一条还算靠谱,第二条是没影的事,谁介意阎家门第低了? 李泰不理会长孙无忌是怎么想的,他就镇定自若的说了起来。 “父皇,绣龙袍这回事,要是真的动针了,那就是铁定的罪过,谁也揭不下去,但若只是说说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阎婉一个姑娘家又是白身,说几句离谱的话不算离谱,对不对?”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他根本都懒得过脑子,反正我儿子说啥都对。 “但是这件事情说起来,人人都觉得不是个小事,也难怪舅父跟着上火,现在半朝臣子都知道这事了,闹得阎家也是上下难安。” 李泰说着微微一笑:“不如父皇你公开说一下,把这事揭过去,大家都能安心,舅父也不必介意了,谁吃饭不掉个米粒?说句错话,过去了也就算了。” “嗯,使得。”李世民又点了点头,看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没吭声。 李泰又说道:“阎家的门第的确是低了点,父皇既有意匹配良缘,不如赐阎婉个封号,表哥脸上也有光彩,舅父心里也痛快些。” “嗯,想的周到。”长孙无忌心里痛不痛快不知道,李世民心里可是挺痛快。这个李泰张嘴说话,听起来句句都是为舅舅家里着想的,事实上句句都是在给他舅舅添堵。 阎婉那性子,要是再给她冠上个公主的名头,长孙家还能有一天好日子过吗? 长孙无忌一听这话,头皮都发麻了,阎婉要是顶着公主的名份进门,她还不得以为长孙家是她当家呀? “不行,我不同意!”长孙无忌当时就不干了,又找不出什么拒婚的理由,绣龙袍的事不用提了,皇帝答应把这事揭过去了。 李世民和李泰父子俩都淡定的看着长孙无忌,等着他编造个理由出来,这时陈文推门走了进来,他一抱拂尘,躬身说道:“陛下,太子求见。” 第305章 押解进京好不好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多少有点意外,李承乾很久没有主动来过了,而且正常来讲,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府衙才对。 “是。”陈文应了一声,但转身走了出去。 长孙无忌看着门口,感觉有点不对劲,他转过头来看了李泰一眼,直接问李世民:“惠褒推门就进,我都赶上五六回了,怎么高明过来反而要通报?” 李泰参与很多事情的决断和分析,每天都陪李世民批阅奏章,李世民不定时的召唤他,他也有事没事经常往李世民身边跑,李世民干脆告诉陈文,以后李泰过来不用通报了。 满天下就李泰一个人有这特权,李泰也早就适应了,可是突然被长孙无忌抓住这个事说事,李泰真的是哑口无言,论起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他不能比李承乾有更多的特权。 好在长孙无忌这话是问李世民的,不需要他来作答,他就安安静静的降低存在感。 “呵”李世民毫不在意的轻笑一声:“我可从没说过高明过来必须得通报,他愿意通报是他有礼貌。” 人要是不讲理了,你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尤其那人比你地位高,李世民一句话把长孙无忌给噎得感觉空气都很干,怎么喘气都这么噎得慌? 什么叫你从没说过高明过来必须得通报?你还没说过我过来必须得通报呢,我能不能也推门就进? 李承乾进门来,径直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揖:“见过父皇。” “免礼。”李世民一指长孙无忌:“见过你舅父。” 李承乾又转身对着长孙无忌一揖:“见过舅父。” “免礼,坐吧。” 李泰站起来对着李承乾一揖:“见过皇兄。” 李承乾笑笑:“不必多礼,你坐吧。” 李泰往下移一个座位,轻轻的坐下了,李承乾并没有坐,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向前一递,说道:“父皇,三弟急书。” “哦?”李世民伸手把书信接了过去,看一眼封皮,上面正中间写着“京兆尹亲启”,左下角处一行小字“吴王恪手书”,红漆封口丝毫未动。 “你怎么不打开看看?”李世民拿着信封,有点诧异的望着李承乾,这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京兆尹亲启”,现在谁是京兆尹,你心里没数吗? “我看三弟这意思是连谁在打理府衙都不知道,显然他说的不会是私事,既是公事,我还是快些上报,免得误事,毕竟他离的那么远,若是小事他不会有书到来。” 这信要是到李泰手上,他肯定毫不犹豫的一把就扯开了,信是寄给京兆尹的,我就是京兆尹,有什么理由不打开看一眼? 李承乾不一样,他跟李恪没有私交,这信又摆明了是公事,他先上报,万一父皇把这事推给别人处理,自己是能得清闲就得清闲,他是一点正事也不想干。 他坐镇府衙,就是为了躲避那些太子太师们,就图个耳根子清静,不是想霖雨苍生,也不是想造福一方。 “说的也是。”李世民也没撕开信封,就随意的把信封往李泰的怀里一扔:“府衙事务你最清楚,你看吧。” 李泰撕开信封,拿出信纸慢慢展开,信封挡着信纸的背面,他快速的上下扫视一通,不由得脸色直变。 信上说李恪在赶往封地的途中,在一条河边发现了石宏德的尸首,尸身上插着一柄刀,刀上有标记,可以看得出来石宏德是被人刺中之后又从悬崖坠落,尸身应该是从上游冲下来的。 李恪让人仔细的检查了石宏德的尸首,并写好了尸格(古代的尸检报告),石宏德一卷芦席一口薄棺就地掩埋,尸格和凶器已封好,并派人送往京中。 也就是说尸格和凶器走的官方途径,是需要层层上报的,这封信走的私人路线,两条路并行,防止有一条被人半路拦截。 李泰心中暗自感慨,李恪办事还是靠谱的,做人也算胸怀宽广了 ,明知道石宏德是想要谋害他的直接凶手,还能送给他一卷芦席、一口棺材,把他掩埋了,这真的是不容易。 “哈哈,太好了!这可真是苍天有眼,作恶就别想逃。”李泰激动的一把把信纸抓成了一个大纸团,笑哈哈的看一眼李世民,又看向长孙无忌,缓缓的开口说了起来。 “杀害张宝的凶手石宏德被三皇兄抓到了,石宏德被人追杀,身上中了一刀,又跳下悬崖,结果掉进了河里,被路过的猎户给救了,三皇兄急着去封地,问是把他交给当地的官府还是押解进京?” 李泰兴奋的小脸微红,眼睛紧紧的盯着长孙无忌的脸,长孙无忌听说石宏德被抓,眉头向上扬了一点,眼角微收了一下,动作幅度很小,但李泰看得很清楚。 长孙无忌很镇静,面不改色的说道:“张宝遇害是京城大案,凶犯当然要押解进京,岂有交给当地官府的道理?” 押解进京,一路上变数很大,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多了去了。若是就地审理,万一审出什么口供来,那就铁案难翻。 李泰笑吟吟的转头看向李世民:“我觉得舅舅说的对,地方官毕竟不了解情况,他们审完了也是要报上京城,不如直接押解进京的好。” 李世民眉头微皱,他想了一下说道:“石宏德身上有刀伤又坠崖,纵然是掉到水里没摔着,想必伤口也没有痊愈,这大热天的,万一他死在路上,岂不是问不出供招了?” “押解人犯的差役自会照顾有伤之人,为了好交差,他们也不能让人犯死在半路。”李泰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三皇兄既然遇上了,他不可能不审不问,他没说大概是怕我们有先入为主的概念。” 李世民总是觉得有点不妥,他把目光送到了李承乾的身上:“高明,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是就地审问的好,当地官府也不是吃干饭的,该问的应该都问得出来。” 李承乾纯粹是不愿意往手里揽活儿,送到京里不得他审吗?地方上审完了,就送上来一报告,他把报告往上一交,啥事也不用管,多好? 长孙无忌接起话茬,说道:“这桩大案案发地在京城,地方上的官员所谓的审讯不过就是严刑逼供,重刑之下难免屈打成招。想要真正的审清此案,还得是京城里三堂会审。” “嗯,对对对。”李泰连连的点头。 李世民左看一眼长孙无忌,右看一眼李泰,这桩案子当初他也跟李泰聊过。 虽然没有挑明了说,他们父子俩也是一致怀疑是长孙无忌下的黑手,现在李泰居然跟长孙无忌意见一致,不知道他小子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就依你们爷俩的,把人犯押解进京。”李世民决定信任李泰一回,他相信李泰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 第306章 哪有一个缺心眼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长孙无忌微笑着站了起来,冲李世民拱了拱手:“臣告退了。” 李世民刚想说“那你就走吧”,李泰抢着张了嘴:“舅父莫急,我今天做了好吃的,正要跟父皇说请舅父过来一起吃饭呢。” “你又研究什么了?成天挖空心思的琢磨吃。”长孙无忌笑着点了点李泰:“你知道惦记舅父,我就知足了,今天就不吃了,我回去有事。” “天大的事也得吃饭吧?” 李泰转头看向李世民,李世民受不了李泰那求助的小眼神,于是笑道:“青雀可是好久没请我吃饭了,辅机你就别走了,看来朕今天还得借你的光。” 皇帝开了口,长孙无忌再想走也不能走了,只好笑着说道:“那好吧,我今天就算有口福了,惠褒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放心吧,保证舅父能喜欢。”李泰笑嘻嘻的看着李世民:“父皇,这道菜做好要将近一个时辰,你还想请别人的话现在请还来得及。” “请人我不费劲,你可别给我丢人。”李世民看李泰还挺兴奋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还能折腾出多少种好吃的。 “我保证好吃就是了。”李泰说着一转头,看到了李承乾,他的笑容慢慢的收敛了起来:“我不吃,我跟你去东宫吃。” 李承乾表面上忌口很严格,几乎没啥能吃的东西了,事实上他想尽办法的偷着吃,根本就没忌口。 “你吃你的,我不吃就行了。”李承乾也不在乎晚吃一会儿,反正只要御厨做得出来,他就能吃得到。 “我去御膳房看着他们做,你们聊着。”李泰说着抬腿就跑了,手里还抓着李恪的那封信,信已经被他揉成大纸团了。 李泰慢慢的走出两仪殿,陈文正在宫门口站着,无聊的拿拂尘掸自己的衣襟,抬头见李泰走了过来,他急忙上前打招呼:“四殿下,这就走了?” “你跟我走一趟吧,帮我记着点事情。”李泰知道陈文得来回报事,便随手指了一个小黄门子说道:“你替陈公公一会儿。” “是。”小黄门子乐坏了,替一会儿?替一辈子才好呢。 陈文也没问是什么事,就悄悄的跟上李泰的脚步,离开两仪殿很长的一段距离,来到一段四处开阔的小路,视线之内空无一物。 李泰边走边整理手中的大纸团,这时纸团已展平折好又装进了信封之中,他把信封交给陈文,低声说道:“寻个机会,趁没人的时候,把这封信交给我父皇。” “嗯,那我现在?”陈文不知道是该跟着他继续去做什么事,还是去送这封信。 李泰向后面望了望,小声说道:“快回去吧,这信越早交到我父皇手上越好。” “放心。”陈文说着一转身,两条老腿跑出了风的速度。 李泰一抚额,特别想说一句“其实也没那么急。”陈文一溜烟的跑回自己的房里,拿出一副画轴,急匆匆的来到两仪殿。 他轻轻的推开门,又轻轻的带上门,然后低着头,弯着腰,双手端着画轴,倒腾着小碎步,还挺快的向前走着。 陈文哈着腰,低着脑袋向前冲,来到李世民的桌子前,本该站住脚的位置,他也不知道是站的太急了,还是人老了腿脚不灵便,脚底下一绊蒜,半个身子就向前“射”了出去。 “咣!”陈文一下扑到了桌子上,茶盏茶碟都撞翻了,墨碟也撞翻了,龙袍彻底是不能穿了。 陈文慌慌张张的一撒手,画轴也掉到了墨碟里。 “画!”李世民啥都不顾,一把把画轴先抓到了手里,眼见着画轴上黑了一大片,把李世民给心疼的,像谁抽他嘴巴了似的。 他扯绳子把画轴打开,居然是一片空白,除了刚沾上的墨点子啥也没有。还以为是李泰的新作呢,原来是一张白纸,把李世民气得一下把画轴又摔到了桌子上。 这时陈文早已吓得跪在地 上打哆嗦了:“陛,陛下,我,我我,我” “你个老东西,你刺杀朕来了?” 李世民抬腿一脚又踹到了他的肩膀上,他身子向后一晃,愣了一下,随即又向后倒了一下,还夸张的“啊”了一声,把长孙无忌给逗得哈哈大笑,李承乾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陈文慌里慌张的爬了起来,腰躬得头都快碰到腿了:“我我,我就想求皇上让四殿下再给我画个像,外外,外面又有火烧云了。” “你直接跟他说不就行了?他敢不给你面子,朕就揍他。”李世民一个劲的抖龙袍,茶渍、墨汁是怎么也抖不净了。 陈文上前小心翼翼的指了一下内室:“换件衣服吧。”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转身朝内室走去,可不是得换件衣服嘛,不换也没法穿了。陈文赶紧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内室。 陈文刚把内室的门关好,转过身来见李世民沉着脸,边解衣裳边压低了声音的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陈文的表现太反常了,他不是刚进宫的新人,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必有要事。 陈文掏出信封无声的递了上去,李世民一看这个好熟悉,几分钟之前还在李泰手里抓着,眼见着他抓得乱七八糟的。 李世民赶紧把信抽出来,快速的看了一遍。原来李恪只是发现了石宏德的尸首,人早就死了,李泰当面扯了个弥天大谎。 李世民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心里暗道“青雀果然机敏,只是李恪危矣。” 怪不得李泰要请长孙无忌吃饭,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稳住长孙无忌,给李泰争取足够多的时间去做安排。 李世民换了一衣常服,笑呵呵的从内室走出来,桌子早就清理得干干净净了,他坐下来,提起一支毛笔也不写字,笑着对长孙无忌说:“也不知道青雀能给咱们弄点啥好吃的,你说朕要不要多下几张贴子?” “这还用你亲自写请贴吗?”长孙无忌一指陈文:“皇上想叫谁过来,让这老货去喊一声就行了。” “说的也是。”李世民也一指陈文:“你去把李靖、魏征、房玄龄、秦琼、程知节、尉迟恭都给朕叫来。” “是。”陈文才不在乎呢,你就是再多念五十个人名,也不用他挨家挨户跑去,他也就是出门吩咐一声的事。 李泰根本也没去御膳房,他回到画室,把以前整理出来的菜谱拿出来,抽出一张就叫人送到了御膳房。 他提笔写了封信,交给苏烈:“派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送到吴王手里。”他又拿出一张地图,伸手在上面画了一条线:“这段路多留心,听我的安排……” ps:好久不卡文也没人夸我,有人说注音对听书的伙伴不友好,是我疏忽了这点,我只考虑免费的书不计较字数了,没考虑到听书的感受。以后我就不注音了,有什么生僻字出现,如果不听书,拿不准读音可以在段评处问,有不明白意思的词语也可以问,我看到就会回答的。每个章节发出的第一天和第二天我基本都会反复看评论,时间太久的我可能会看不到。 第307章 就仗着童言无忌 离心最近的器官就是胃,如果说你不能打动一个人的心,那就先打动他的胃。看着一大桌子的菜,李世民眉开眼笑的,有个爱研究美食的儿子,是真对得起咱这个胃。 羊方藏鱼也叫一羊十二吃,做法不算复杂,但很耗时。将大块新鲜羊腩放盐、小茴香、姜片,再放些花雕酒,充分的按摩让味道融入到肉里,腌制一会儿上锅蒸多半个时辰。 再把鳜鱼头尾去掉,剔除鱼骨和鱼刺,去皮留下净鱼肉,将鱼肉剁成鱼泥,加入调味料拌匀,将鱼泥铺在羊肉上,两边夹层,蒸制一刻钟,此时将鱼骨熬成白色汤汁,加入调味料,将汤汁淋在正好的羊方上,小火炖上一刻钟。 为什么叫一羊十二吃呢?因为还有香酥手抓羊排、浓汤烧羊腿、香辣羊蝎子、黑蒜劲爆羊腩、老汤全羊杂、手抓羊头、红柳木烧烤、巧拌羊肚、五福拌羊肉、羊芹细,而最值得一说的就是五宝汉蒸全羊。 五宝汉蒸全羊就是选用小羊羔肉,配上枸杞子、甘草、决明子、当归、大红枣,再铺洒上厚厚的一层调味料蒸制一个时辰。 大大的圆形转桌,边上一圈的高背太师椅,光是这个桌和椅,大家就满意的不得了。 盘腿小桌的吃法真的是不够舒服,也不够热闹,优点是足够优雅,话说一帮汉子坐一起吃饭,谁追求优雅? 李唐皇室对牛羊肉,尤其是羊肉有着天生的好感,本身就爱吃羊肉,只是做法太简单,涮羊肉不会切薄片,基本就是水煮了,烤羊肉就是在火上烤,抹一点盐就算是放佐料了。 李泰就不一样了,他脑子里关于羊肉的做法有很多,虽然上辈子也没当过厨子,经济条件也不足以让他顿顿吃羊肉,但是他看过电视上一些跟美食有关的节目,有时候画画也是要照着菜谱上的图练习,看过很多的菜谱。 羊肉居然能鼓捣出这么多的花样,摆上来那真叫一个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足够赏心悦目了,这个味道弥漫开来,真的是令人食指大动。 “父皇,雉奴留下,我去东宫陪皇兄吃饭。”李泰为母守丧发愿吃素三年,李承乾忌口不能吃羊肉和鱼肉。 李世民一看这么多好吃的,让他两个爱子蹲一边吃素,他怎么感觉有点残忍呢? “都留下,谁也不许走。”李世民看一眼李承乾:“忌口也不差一顿。”又斜一眼李泰:“你请我们吃饭,你不吃我们敢吃吗?” 李承乾很开心,在这儿吃总比偷着逼御厨给他做要好。李泰也不抗拒,他吃素也不吃纯素,他只是绝对不吃肥肉,而且陪李世民吃饭的时候,他是百无禁忌的,老爹给什么就吃什么。 好酒好菜好心情,君臣共乐把酒言欢,自然是少不了歌舞,三个皇子都不饮酒,却只有李治一个人闷头大吃,李承乾和李泰都盯着歌舞伎,目不转睛的看着。 李承乾看到一群舞者长袖如波如浪的甩起,他的心也随之起伏不定,这一群莺莺燕燕捆一起,也不如称心一个人舞的好。 舞姿总有相似之处,李承乾如今也只有看着她们望梅止渴了,思念突然之间涌上心头,才知相思是那么浓。 李泰看着她们一个个舞姿翩跹,脑海里不断的产生幻觉,最擅长记住人物脸型的画家,居然看谁都是同一张脸。 直到看得自己眼睛泛酸,他才眨了眨眼,注意力渐渐的从脸上转移到了裙子上,鲜艳的彩衣,裙带飘飘,舞者高抬腿,裙角如扇,舞者一转身,裙角如轮。 这衣裳美固美矣,终是有些单调,李泰心里暗暗的设想,若是把孔雀的尾巴绣到裙子上,一转一旋之间流光溢彩,必然美若虹霓。 厅上有人跳舞,廊下有人奏乐,李泰的注意力又转到了乐器上,廊下有乐师二十多人,演奏着十来样乐器。 李泰静静的听着,这曲子好听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这曲子听起来很是欢快,适合配舞。 李泰就琢磨 着有没有什么音乐,听起来安静详和,然后节奏慢慢的快起来的,抽时间要和教坊司的人沟通一下。 李承乾夹一块焦香的羊肉放进嘴里,一下就想起了跟称心一起烤羊肉的情景,不由得暗暗的红了眼圈,恰好这一幕落进了长孙无忌的眼中。 “高明,心思别太重了,好好吃饭。”长孙无忌故意跟众人说道:“太子贤孝,从昭陵回来以后一直茶饭不思的。” 长孙无忌一说话,李泰的神思也收了回来,静静的夹起一块羊肉,放到李治的碟子里。 李治连看都没看羊肉一眼,他倒是抬起头盯着长孙无忌:“舅舅,你怎么往皇兄心上捅刀子啊?” 长孙无忌让他说的一愣,李治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把称心的塑像给砸了吗?昭陵是皇兄和称心相遇的地方啊。” “啪!”李泰狠狠的把筷子摔到了桌子上,伸手拎起李治就给拉了出来,沉着脸喝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谁跟你说话了?” 李治委屈巴巴的一甩胳膊,把李泰的手给打开,挺着胸脯嗷嗷大喊:“不是你说不能在皇兄跟前提称心的吗?我问你提昭陵行不行,你说不行,你说一样是往皇兄心上捅刀子,那舅父提了就不是往皇兄心上捅刀子了吗?” “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李泰抬腿就是一脚:“你给我滚!” 李治说话快,滚的更快,别看腿短,倒腾的跟车轮一样就滚出去了。 李泰转过身,极度尴尬的看着李承乾:“皇兄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提昭陵谁心里都不会好受,他缺心眼,我,我这就揍他去。” 李泰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出殿门没多远,李治就从旁边跳了出来,李泰弹了他脑门一下,他扯着李泰的胳膊:“二哥你蹲下。” 李泰蹲下来,他一下蹿到李泰的背上,李泰背着他一步一步朝立政殿走去:“雉奴,你太坏了,你干嘛非把气氛搞的那么难看?” “哼。”李治搂着李泰的脖子,看着满天的星星:“舅舅就想替皇兄卖好,我偏让他卖不成。” “雉奴,你是真不知道得罪一个人有多可怕,伤一颗心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暖一颗心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成功。” “我知道啊,他说要杀我的时候,我的心就伤透了,我能让他难受一分就赚一分。” 李泰沉默了,他好像没有资格说李治不对,许李承乾伤害他,就不许他反击么? 回到立政殿,才坐下来,一盏茶都没喝完,云海就急急忙忙的来报:“二郎,陛下召你去甘露殿。” 第308章 曾经怎能忘得掉 “甘露殿?”李泰多少有点诧异,皇帝在甘露殿等他,也就是说李治一句话把饭局给搅散了。 李泰急忙顺轿甘露殿,他下轿走进殿门,发现院子里多挂了近一倍的灯笼,整个院子灯火通明,却一个人都没有,进屋一看李世民正在灯下批奏章,这倒是个他极为熟悉的情景。 “阿爷。”李泰走到近前轻轻的呼唤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李世民头也没抬,直接问了句:“你是怎么处理的?” 李泰想也没想的回了句:“没怎么处理,就骂了他一顿。” 李世民抬头看了李泰一眼,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信封:“我问你,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 李世民只不过是借着李治胡说八道,他假装生气散了饭局而已。李泰会怎么处理李治,李世民用屁股想也能知道,他还能怎么处理?他就是个没处理。 李世民担心的是李恪报上来的事情,那是一桩大案,而且按李泰的说法,万一冲石宏德下手的人,真的是长孙无忌的话,那长孙无忌说什么都得杀掉石宏德,同时他也不会放过李恪。 李泰看一眼信封,说道:“我给三皇兄写了封信,把这边的情况跟他说了,告诉他多加小心。派人知会地方官,明天押解囚犯进京。让苏烈在沿途设下埋伏,最好生擒对人犯出手的人。” “你就拿准了,一定会有人向人犯出手?”李世民的双眼微眯,他们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屋子里除了他们父子,就只有长孙无忌和李承乾在。 李泰要是认准了会有人向人犯出手,那就等于说是他心里认准了,指使石宏德下毒并且杀人灭口的人,就是长孙无忌或者是李承乾。 “出手过一次了,还差再出手一次吗?”杀人灭口这种事,要么不出手,要么就干到成功为止的,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李世民轻轻的叹了口气,小声的说道:“你觉得这事能是你皇兄做的吗?” “不可能。”李泰毫不犹豫的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如果是我皇兄做的,咱们根本就看不到这封信。” 做贼哪有不心虚的?刚做下这桩大案,正是心惊肉跳的时候,接到李恪的信,必然会第一时间打开先看看,不可能直接就选择上报。 李承乾正是觉得李恪的信跟他不会有什么关系,才选择了上报。 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他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些,他只是想看看李泰会不会像李治一样,逮着机会就得捅李承乾一刀,哪怕明知道没什么作用,恶心他一下都是好的。 “你觉得有几分胜算?”李世民最担心的还不是能不能抓得到人,而是能不能保护得好李恪,万一长孙无忌再次对李恪出手,李恪要是没有防备会很危险。 “哪有什么胜算?事在人为罢了。”李泰很认真的分析着:“我派的人黄昏之前已经出城了,想做手脚的人最快也是天亮之后才能出得了城,从时间上算略占一点优势。” “嗯。”李世民放下奏章,目光柔和的看着李泰,缓缓的开口,问了一句:“若是证据确凿,所料不差的话,你想怎么办?” “心里有数就行了呗,还能怎么办?”李泰苦笑一声:“切肉不离皮,手心手背都得护着。” 李泰知道现在不是跟长孙无忌较劲的好时机,别说自己,就是把老爹加上,也得思虑周全了,再动这个念头。 所谓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长孙无忌的背后到底有多大的能量,李泰还真的是说不清楚。 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最怕李泰年轻气盛,得理便不肯饶人,丁是丁、卯是卯的死心眼。 他并不是要求李泰有多大的胸怀,而是希望李泰能够看得清形势,做人要懂得审时度势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从感情上讲,李世民也真的是两面都舍不得伤,他最看重的也是李泰比较重视亲情。 “很好,天时不早,你回 去休息吧。”李世民笑微微的看着李泰,难得他懂得什么叫积累,有些事积累的不够,是不能提前清算的,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儿告退。”李泰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一揖而退。 第二天的早朝,李泰大摇大摆的坐下,在金殿上能混到个座位,这也算是开创了一类先河。 早朝上李世民很严肃的把李恪来书这件此事说了,就按照李泰的说辞讲了一遍,顿时群情汹涌,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主张就地审讯,以防止路上出什么变化。 也有人主张押解人犯进京,毕竟地方官员审出来以后,还得上报到京城,京城必须重审一遍以核实,那不如自己直接审的好。 李世民听了听大家的意见,然后装模作样的说道:“押解石宏德进京,交由吏部审理。” 散了早朝,今天没有小朝议,李世民准备回甘露殿休息,李泰笑嘻嘻的拦住了他:“阿爷,凌烟阁建好了,去看看呗?” “好。”李世民笑着答应了下来,凌烟阁又不远,就在太极宫的东北角,在三清观旁边建的一个小楼。 他们连轿都没坐,就散步般的走了过去。父子二人登上阁楼,见阁中分为三层。 李泰说道:“父皇,功勋最高的宰辅之臣的画像就摆放在最内一层,功高王侯之臣的画像就摆在中间一层,其他功臣的画像摆在最外一层,如何?” “挺好,你说画像画多大的合适?” “要我说就画个真人大小,若是画的太小了,显得小气,彰显不出他们的功绩。” “好,画像的事就交给你了。”真人大小的画像,李世民是有概念的,他的卧室、书房有好几幅形象逼真的画作,真人大小比例也是最适合他观赏怀旧的尺寸。 李泰才不想画这个像呢,他说道:“像当然还是要由阎立本去画,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思路。” “嗯,都画谁,你有没有思路?”李世民这几天可是没少想这个问题,他巴不得把满朝文武全都画上才好。 “凡是陪着父皇一起打天下、治天下的功臣,都应该在这里有一席之地,我觉得怎么也得有二十来个吧?” 李泰差点直接说出二十四这个数来,他缓了缓,又继续说道:“别人我不敢说,我舅父一定要排到第一。” “是啊,我得天下,多是此人之力。如今天下大定,他纵有三分倨傲也是理所当然。” 李世民有些感慨,往事如烟,时间过的好快,回想当年的岁月,长孙无忌是他最好的发小,是他的舅兄,更是陪着他血雨腥风打天下的第一人。 “陛下”陈文走上阁楼,躬身说道:“于志宁求见。” 第309章 陛下有口谕来到 一听说是于志宁求见,李世民就轻轻的叹了口气,凡是太子太师前来,告李承乾的状就是基本动作。 别说李承乾是怎么忍受那么多老师围成圈的骂的,就连李世民都要忍受不了那么多老师不停的找家长了。 可是没办法,李世民只能是压着火气、忍着脾气还得好声好气的接见人家,每次都是给予表扬加肯定,还得要求他们再接再厉。 李世民下了凌烟阁奔两仪殿去了,李泰则直接出宫去找阎立本了。 李世民刚进屋,于志宁就趋步向前,“扑通”跪倒,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声哽咽喉,浑身颤抖。 李世民一看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心里就是一抖,不知道李承乾又作出什么新花样了,把于志宁给折磨到了这个地步。 “快快请起,这是怎么了?”李世民站住了脚,陈文上前把于志宁给扶了起来。 “陛下”于志宁双手抱拳,躬身一揖:“臣,家母病重,四处延医皆无可奈何,特请告假一月,侍候老母残年。” “吉人自有天相,莫急。”李世民当即下令:“传御医随同前往,所需药物尽从太医院出。” 李世民知道于志宁清廉,他母亲病重,他未必是请不到良医,很可能是买不起名贵的药材。 “是。”陈文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传话了。 于志宁一躬到底:“谢陛下。” 李泰来到阎府,情况和阎立德那边差不多,阎立本也是下不了床,也在床边摆了张桌子,不停的写写画画,一方面是不想耽误工作,另一方面也是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的话伤痛很难忍。 客套几句,李泰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了,阎立本的腿上两边绑着木板,层层缠绕,许多的药渍渗透出来,惨就一个字。 “都结痂了么?”李泰看他这腿,估计一个星期站不起来,再有六天就是阎婉定亲的日子了,他这个当爹的连轮椅都不能坐。 “劳殿下惦念,好多了。”阎立本的气色看起来还不如阎立德,阎立德好歹只是腿上的伤,阎立本还得操心家里的一老一小两个大魔王。 按理老太太应该在长子家里才对,但是为了跟阎婉在一起,老太太一直住在小儿子家。把阎立本幸福的要死,注意这里要死不是形容词。 这几天阎家的一老一小倒还消停,老太太也没闹,阎婉就在闺房,连门都不出了。如果就此能过上安宁的日子,阎立本这腿伤愿意再来一回。 “我今天来有两件事要和阎侍郎说。”李泰既然有事要让人家做,就得先让人家的心安定下来。 “殿下请讲。” “第一件事,今天早朝的时候,父皇提起了令爱前几日去锦绣坊的事。”李泰这一句话,把阎立本的灵魂从躯壳里揪出来一半了,他脑门发凉的瞪大了眼睛,气也不敢喘了。 李泰微微一笑,缓缓的说道:“父皇很赏识令爱的率真,锦绣坊的事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人再拿来说事了。” 阎立本一颗心从嗓子眼“咣”的一下掉到了脚后跟,肩膀都跟着往下一塌,谢天谢地谢祖宗,脑袋上面悬着的剑总算移开了一点位置。 阎立本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刚要张嘴道谢,李泰又笑道:“父皇有意收阎婉做个义女,以后阎婉生死荣辱就和阎家没什么关系了,不知道阎侍郎愿意么?” “愿意!”阎立本一听这话,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没有比这个更愿意的事了,别说让阎婉给皇帝做干闺女,就是杀了阎婉没人追究的话,他现在都下得去手了。 看阎立本激动的样子,不像是要抛出门一个女儿,倒像是从天而降的捡了个女儿一般的欢喜。 李泰真的笑了,亲父女能把关系处到这个地步,阎婉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了。 “那好,既然阎侍郎没有异议,过几天就下诏了。”李泰又笑吟吟的提起了另一件事:“凌烟阁已建成,功臣图的 事还要倚重阎侍郎。” 这也是之前就说好了的事了,阎立本心里有数,奈何腿上有伤,而且画人像这回事,在李泰面前,他的底气属实是不足。 “殿下,给众臣绘像彰功,此乃千秋盛事。非是为臣推脱,实是画技不如殿下远矣。臣纵竭尽全力,画的也不如殿下千分之一传神。” “呵呵”李泰被夸的都有点无地自容,他很坦诚的看着阎立本:“阎侍郎,我的画和你的画不一样,你的画可流传千百年不变色,我的画多不过五年就褪色了。” 李泰微微带笑的说道:“这样吧,我来画底稿,我把线条部分勾勒出来,你来涂彩,如何?” 李泰掌握整幅画的架构比例,阎立本负责画作的明暗与色彩,这样两个人都省了很多的力气,能够各自发挥各自的长处。 阎立本满面惭愧又满心敬仰的点了点头:“只恐我不能为之增色,反减其辉。” “阎侍郎过谦了,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底稿,你安心养伤,伤好之后再画不迟。” “多谢殿下体谅之情。” 李泰离了阎府,在长安街上看到,五六个突厥装扮的汉子走进一家酒楼,他也没往心里去。 长安是当时最为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什么人种出现在长安街头都不值得意外。李泰只是看了两眼,便走了过去。 那家酒楼的二楼,李佑正站在窗前望着街面:“咦?那不是四皇兄吗?叫他一声吧。” “算了,他忙得紧。”李承乾坐在桌子后面轻轻的摇着折扇,两眼空洞无神的端起茶盏,一口喝下去也没品出什么滋味来:“你的朋友还没到吗?” “到了,上楼了,你听楼板声。” 李佑转身朝门口走去,还没走到门口,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正是那几个突厥人,为首一个半袒着胸脯,胸口的黑毛很厚重,肌肉块也很大,整个人像大猩猩似的。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就是我太子哥哥。”李佑乐哈哈的引着那个“大猩猩”,走到李承乾的面前:“皇兄这就是我刚刚结识的朋友,突利可汗之弟结社率。” 李承乾上下打量了结社率一番,他站了起来,非常礼贤下士的冲着结社率抱拳一礼:“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结社率都有点懵了,这个太子是真的吗?大唐太子如此亲和?结社率来大唐也有两年了,一直处于可有可无的边缘游荡。 李世民就像把他给遗忘了一样,他觉得自己倍受冷落,每天就在长安城里吃喝玩乐,也没什么正事可做。 李佑喜欢跑马射箭,李承乾喜欢突厥文化,他们俩一遇上结社率就像是找到知音,一刹时就热火朝天的了。 他们在这里大吃大喝,热闹得正欢,忽然有人来报:“太子殿下,宫里有人来传陛下口谕。” 第310章 我只是说话算数 李承乾喝酒喝得正高兴,忽然听说有皇帝的口谕到,他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连顿酒都喝不畅快,真扫兴。 皇帝的口谕那是下给他李承乾一个人的,不可能到酒楼来喊一嗓子,皇帝跟你说啥啥啥了。 李承乾只好悻悻的告辞,平白的窝了一肚子的气,坐轿回到府衙,他到后衙坐好,让人把小黄门子带过来。 “参见太子殿下。”小黄门子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后说道:“于志宁母亲病重,陛下让太子过去探病以示尊师之道。” “知道了,本宫这就去。”李承乾摆了摆手,小黄门子一揖而退,到门外领了一串赏钱,回转皇宫去了。 李承乾冷哼一声,把扇子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摔,玳瑁的扇骨摔出了裂痕。这算什么大事?也值得特意传个口谕? 我哪里活得像个太子了?于家一个老棺材瓤子病了,就折腾我去一趟,我连喝顿酒都喝不消停,难得遇上个能聊聊天的朋友,居然这片时的快乐都不让我有。 牢骚满腹也没有用,该去还得去,还得笑容满面的去。李承乾让人备了一份礼单,坐轿去了于志宁的家。 李承乾还真没来过于志宁的家,到了于府门前他下轿一看,吓了一大跳,他打量一下这门墙,忍不住问了句:“这是于府?你们没走错地方吗?” 太子太师可是东宫三师之一,正经的一品大员,这是什么宅院?说它是蓬门陋室,确实是有点夸张了,人家好歹不是草房子。 这小门小院的能有几间房舍?这里会是于志宁的家? 李承乾去过魏征的家,他以为满朝最为简陋的宅院就是魏征的家了,魏征的宅院是皇帝赐的,赐的时候什么样,这些年来就一直是什么样,没在装修上花过一文钱,花园都被改成了菜园子,雕梁画栋都掉了漆也没有重刷一遍。 于志宁原本也有一套皇帝赐的半旧的豪宅,奈何他没有那么多的下人打理庭院,老母多病,钱实在不够用,就跟皇帝申请一下,把豪宅给卖掉了,换了个小院落。 李承乾以为所有的朝臣都住在朱门高墙之内,没想到这贵族圈子里居然还隐藏着一位贫民。 于志宁听说太子来了,他只好亲自出迎,家里连一件乐器都没有,根本没办法动乐相迎,他就一个人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李承乾急忙抢着上前施了一礼,于志宁赶紧扶住了他,客套了两句,便一同走进门里。 于志宁闻到李承乾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心里就先是有几分的不悦,按理李承乾是来送礼的,于志宁不该多事,但是性格这东西真的极难改变,于志宁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要么你有什么毛病你藏住了,别被我发现,那就什么事都没有,要么你就做好挨骂的准备,被我发现了,我就不能装不知道。 “太子跟谁喝酒了?这大白天的怎么就喝得脸都红了。”于志宁觉得自己已经是压着火气,很收敛的问话了。 李承乾听到耳朵里,却是声声诘问,这分明就是在教训自己,自己好心来送礼都会被教训,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李承乾尴尬的牵了牵嘴角,实话实说道:“是五弟请我吃酒,顺便还介绍了几个朋友给我认识。” “哦,原来如此,五殿下是富贵闲人,他每天娱乐就是生活。”于志宁边走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太子身上担着家国天下,可不能跟他一般,一整天就是吃喝玩乐,要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多谢太师教诲,我理会得。”李承乾表面上恭恭敬敬,心里恨得直咬牙。 “他的朋友想必也都是些闲散人员,你尽量远之,且莫与之为伍。” 李承乾简直忍不了了,你要是了解人家也行,你哪怕是见过人家也行,你连听都没听过人家,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就断定人家一定是闲散人员? 话说闲散人员就没有资格交朋友了吗?闲散人员一定就 是坏人,一定就十恶不赦了? “不是闲散人员。”李承乾强撑着一脸不掺假的假笑:“是突利可汗之弟结社率。” 结社率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是在朝廷中挂有名字的在职人员。说的好听点是个闲职官员,其实就是东突厥放在长安的一个人质。 严格的说结社率连个人质也算不上,因为他只是突利可汗的弟弟而已,并不是突利可汗的儿子,他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突利可汗用来向大唐表示友好的一个吉祥物。 在李承乾的眼里心里,突厥人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谁能有机会看上一眼,那得是多大幸运?这分明是福报来了,怎么让他说的跟过街老鼠似的? 于志宁一听说是结社率,当时就瞪圆了眼睛,连老母尚在病都顾不得了,一甩大袖子,指着李承乾就开始了长篇大论的暴骂。 大到东西突厥与大唐的积年恩怨,小到突厥人的品性与汉人的格格不入,总之突厥人被于志宁给说成了不开化的半野人状态。 跟突厥人在一起只能论仇,不能交友,跟他们交朋友约等于忘本,约等于跟畜生交朋友。 这一通骂,骂得李承乾脸红脖子粗,如果有人这会儿往他手里递把刀的话,一桩血案那就在眼前。 送礼能送出这个效果,李承乾是真的没有想到。 李泰回到皇宫就一头扎进了画室,一面准备着巨幅的画纸,一面考虑如何构图。 他在小纸上先是横横竖竖的画了几条线,可是看了一会儿就溜号,正在琢磨着就走了神。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画轴,那是他用将近一下午时间画成的一幅画,是房遗爱和他妹妹房遗月的合影画像。 既然线稿画不下去,那就让自己休息一会儿,他抽出画轴展开来看,画面上一对俊男美女,真的很养眼。 那天这幅画并没有画完,还差最后的润色,不过他回宫之后就给补完了,只是直到如今一直没给人家送去。 李泰把那幅画挂了起来,支起画架,看着自己画成的画,开始了临摹,临摹的不错,百分之九十都一模一样,只是房遗爱的脸怎么都看不清楚,于是就照着镜子画了上去。 临摹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没到一个时辰就画完了,他把画卷了起来,丢进筐里,又把挂着的那幅卷好装进了锦盒,他拿着锦盒走出了画室。 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李泰说过尽量亲自把这幅画送到梁国公府的,今天刚好没事,当然要兑现自己的诺言。 “顺轿,本宫要去梁国公府。” 第311章 原来是心里闹鬼 一乘小轿轻且简,半怀心事叠复重。对书不吟唯意懒,提笔难画是心慵。晴天花灼灼,丽日草茸茸。满目庸脂无良伴,何妨修道做仙翁? 捻针伤指惊心乱,引线时停知情衷。蛾眉懒画空对镜,秀髻不修任临风。寒夜灯闪烁,良宵月朦胧。听闻君子择佳偶,相思似浪比云浓。 梁国公府,李泰再次来到房家门前,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忐忑,来之前也没打个招呼,不知道房遗爱在不在家。 递上拜贴,稍等了一会儿,里面乐声响动,房玄龄带着房遗爱喜气盈盈的出门来迎。 李泰急忙抢先一步,上前拱手一揖:“劳烦房公亲迎,真是惭愧。” “魏王不必过谦,快请进。”房玄龄笑呵呵的一伸手,李泰也笑着回了个:“请。”便和房遗爱并肩走进了房府。 李泰进了房家,此时皇宫的立政殿里有个放假在家的小鬼头,滋溜溜的钻进了画室。 李治现在也会画画了,画不了太好,但是很多简单的小物件能画得像那么回事了。他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要照二哥的人物画来场愉快的临摹,奈何二哥不给他机会。 这次逮着二哥出门了,机会来了,李治到了画室就瞪大了贼眼睛,挨个的翻,翻完之后还知道按原样放回去。 左一卷,右一卷,也没找到合适的。李泰最近没怎么画人像,他倒是画了些阁楼、山水,这些东西李治不感兴趣。 李治满腹遗憾的叹了口气,正准备就这么灰溜溜放弃的时候,一抬眼看到桌子上还有一筐卷轴。 藏起来的都被他翻出来了,这摆在明面上的居然没看到,这都要撞眼睛上了,岂有放过的道理? 打开一个是人像,再打开一个还是人像,原来这筐都是人像。原本想的是拿到一幅人像就开始临摹,结果看一卷又一卷,少看一卷都不行,心痒得忍不了。 “咦?这怎么回事?”李治的小眼睛冒出了光:“这不是房家的那个姐姐吗?边上的人怎么变了?” “诶?不对呀,这画是我亲眼看着画的,人怎么变了?”李治盯着画看,怎么看都是变了,房遗爱变成了他二哥,这画看上去倒是挺和谐的,就是人怎么能变脸呢? 看不明白可以问嘛,李治把画一卷,拿着就跑了,乐哈哈的冲向甘露殿。 哼哼,让我抓着了吧?二哥肯定是喜欢那个小姐姐的,还嘴硬不承认,我告诉父皇去。 李世民半躺在榻上,吹着风扇,看着墙上的“彩色全家福”,准确的说这不能算是李世民的全家福,应该是他的嫡子女们的全家福。 这张全家福上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以及他们全部的嫡子女,李世民望着这幅画,心里最大的遗憾就是长孙皇后没有见过这个全家福。 “阿爷,阿爷!”李治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喊,李世民一下坐了起来,所有的思绪都被他给打乱了,心吓得“呯呯”乱跳,这个熊孩子又作什么妖? 李世民刚要吩咐人把李治放进来,门就被李治猛的一下给推开了,他脑门上汗渍闪着光,手里举着一个画轴,气喘吁吁的朝自己跑着,边跑边嚷:“阿爷,闹鬼了,真的闹鬼了。” 李世民脸一沉,喝道:“好好说,慌什么?大白天的,闹什么鬼?” “是真的,真闹鬼了。”李治晃晃手里的卷轴,神秘兮兮的挤弄着小眼睛:“这画上的人变了。” “嗯?”李世民好像没听明白李治说了点啥,他疑惑的问了句:“画上的人变了?怎么变的?活了?” “没活,就是变了,变了一个人。”李治很认真的盯着李世民,小手轻轻的把画展开。 李世民的目光一下就转移到画上面去了,他盯着画看,见是李泰和一个女孩子的合影,便问了句:“这画的是谁呀?” “画的我二哥呀。”李治还指了指画中的李泰。 “废话。”李世民抬起头,使劲的白 了李治一眼:“你二哥我不认识吗?我问这个女的是谁。” “是房家的那个小姐姐,这画是我二哥画的,我当时就坐我二哥身边看着他画的,画上的那个男的是房家的哥哥……” 李治说得口吐白沫的,也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有,他急切的盯着李世民:“今天一看,那个房家的哥哥就变成了我二哥,阿爷,你说是不是闹鬼了?” 嗯,是,是闹鬼了,心里闹鬼了。怪不得在上苑一个也没挑上,三天躲着不露脸,原来是心里有鬼。 “你二哥呢?把他叫过来,问问他这是怎么变的。”李世民看着画上的房遗月,长的还不错,这画面俊男美女挺般配的,房家门第也合适。 有房玄龄站在李泰身后,李泰做事更方便了些,李承乾那面就显得弱势了。 李世民眉头微皱,李承乾迟迟不肯悔悟,魏征就让他写个检讨,写到现在也没写出来,以他的才华写个检讨有什么难度? 他不肯写,就是他不肯悔过的意思,他就是不肯承认跟称心在一起是错的。 让他治理府衙,他既不到民间走访也不开衙问案,每天就在后衙吃喝玩乐,真以为李世民什么都不知道呢。 罢了,大号就算是练废了,还是在小号身上多用用心吧,李承乾若是真的能崛起,李泰娶谁也挡不住他,他若是一颓到底,李泰不娶妻也一样碾压他。 “二哥出门了,他去了梁国公府。”李治小嘴巴一撅,鼻子皱皱的:“都没叫我一声。” 人家谈恋爱去,叫你干嘛?再说就你那张破嘴,谁敢叫上你? 李世民招手把陈文叫了过来:“召梁国公即刻进宫。” “是。”陈文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把画放回原处,假装不知道。你二哥要是发现你偷看他的画,非揍你不可。”李世民又看一眼画,若不是儿媳妇在上面,他一准又要抢了。 “哦”李治把画卷了起来,还问了一句:“那画上的人还能不能再变了?” “这就是你二哥画的,变什么变?”李世民瞪了他一眼:“你脑子这么笨呢?一点不随我。” 李治笑嘻嘻的挠挠脑袋,拿着画轴,转身就跑了,出门就嘟囔“多亏没随你,不然得笨死。” 李治一蹿一跳的回到画室,把画乖乖的放进筐里,也早没了要临摹画作的心思,他哼着小曲走出画室,迎面看到云海指挥着小黄门子:“这边,放到这边的屋子里。” 李治转头一看,小黄门子抱着一个长长的青布口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他抬腿走了过去:“什么东西?打开我看看。” 第312章 鸡飞狗跳立政殿 小黄门子不敢怠慢,放下青布口袋,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让李治看。 “哇!”李治一看是孔雀尾巴,他高兴的大叫:“我二哥说他喜欢孔雀毛,孔雀就掉毛了。” 云海都让他给逗笑了:“孔雀得下个月才开始掉毛呢,这是以前掉下来的孔雀尾巴,雀园还真有人给收集了起来,听说二郎想要便给送了过来。” “哦,会办事,赏!”李治小手一挥,可把雀园的人给乐坏了,跑个腿还有赏钱拿,这趟来的真值。 雀园的人也是实在,一下子送来了五六大捆的孔雀尾巴,别说往衣服上缝几个点缀,就是盖个房子也快够了。 李治抓起一把,就跑回了立政殿,一进院子就嗷嗷大喊:“兕子、妞妞,看三哥拿什么回来了?” 几根孔雀尾巴,三个殿下玩疯了,头上插两根,腰上别两根,手里拿两根,满院子的乱跑,后面跟着云夕、云离、云海,生怕哪一个扎着、摔着、磕着、碰着。 立政殿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跷跷板、木马、滑梯、秋千,三个殿下手里还抓着长长的孔雀尾巴,下人们是连眼都不敢眨,寸步不敢远离的跟着。 “太子殿下到!”随着一声高喝,李承乾坐着轮椅自己就进了院子,进来一看这叫一个热闹,一大群人是后面的追、前面的跑。 “成何体统!”李承乾一拍轮椅扶手,院子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云海跟在李治的身后,云夕、云离扯着两个公主的手,全都走到李承乾面前施礼。 李承乾刚被于志宁给暴骂了一顿,郁着一肚子的火气回到皇宫。想找个人聊聊,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却发现身边一个知近的人都没有。 秦胜死了,称心也死了,东宫几次遭到大清洗,太子身边的人一换再换,唯独不换的人就是太子太师,还是那帮人,每天除了骂他也没别的话说。 李承乾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特别的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他就来找李泰了,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李泰在他面前一直都保持着好弟弟的形象,对他一直是恭敬有加。 他的要求也不高,哪怕就只是假情假义的聊聊童年,无聊透底的聊聊天气也好。 结果一进院子,就发现立政殿乱成了一锅粥,他的长兄风范一下子就被激发了出来。他阴沉着脸,很严肃的骂了他们一通,更严肃的骂了云海、云夕、云离一通。 李治一脸不服的撇着嘴,老想骂回去,可是二哥不在身边,他到底是胆气有点不足。 兕子被骂得老老实实的,低着头不敢吭声。 妞妞就厉害了,根本没听明白李承乾说点啥,就看他表情挺逗,声音挺大,妞妞不时的欢呼一下:“好耶!好耶!” 李承乾暴骂他们一通,好好的痛快痛快嘴,痛快完了真觉得挺痛快的,怪不得那帮太子太师成天骂他,骂完人的感觉确实是神清气爽啊。 骂了半天,得知李泰不在,他拨动轮椅转身往后走了。 李治狠狠的剜了他的背影一眼,你给我等着,等我逮着机会的,一口我就咬死你。不就是那天吃饭的时候,我揭你短了吗?你就来骂我,还连皇妹都骂。 兕子揪下脑袋上的孔雀翎子,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玩得正高兴被骂了,气得直想哭。 妞妞就不一样了,她腿短,倒腾的快,疯了一样的冲向李承乾:“皇兄,皇兄,我,我” 李承乾停下来,回头看妞妞朝自己疯跑,便说了句:“你玩吧,皇兄走了。” “我要,我,我”妞妞玩命的朝李承乾跑,李承乾理也不理的双手划着轮椅往前走。 云离赶紧抱起妞妞:“公主别急,慢慢说。” 妞妞两只手风车式的朝李承乾的背影抓弄:“要,要车!啊~”妞妞看李承乾真的走了,她急得哇哇大哭。 云离气恨恨的盯着李承乾的背影,她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敢在心里大骂太 子。 兕子过来拉着妞妞的手,气呼呼的说道:“咱不要他的破车,咱坐秋千。” “要车!”妞妞仰脖大哭,眼泪哗哗的往出飙:“就要车!” 此时别说整个长安城,就是整个大唐乃至当时的整个世界,要论哄孩子玩具最多的地方,非立政殿莫属。 院子里的大型硬件设施都不算,妞妞有许多的布偶、木偶、指偶、涂色书、波浪鼓、风车、风铃、风扇…… 然而这些法宝都不好使了,除了轮椅没有什么能入妞妞的眼,没有轮椅这天地都为之变色,江河都为之倾倒。 李治连他最心爱的大公鸡都抱来,认可让妞妞拔毛玩了,可是妞妞不稀得拔,就要轮椅,轮椅就是个无可代替。 眼看着妞妞越哭越厉害,众人都束手无策,云海说道:“跟陛下说一声吧,再哭下去嗓子都要哭坏了。” “是啊,这大热天的,万一哭出火来,可怎生是好?”云夕也没了主意,来回望望,也就是报给皇帝算是个方法了。 “妞妞不哭,三哥给你要车去,你等着,别哭了。”李治撒腿就跑了,一路小跑的跑到东宫,也不用人通报,直接就闯了进去。 李治跑到李承乾面前,忍气吞声的深深一躬:“拜见皇兄。” 李承乾没想到李治这么快就来到自己面前了,以李治那个小心眼劲,他能过来必然是有事的,于是李承乾不冷不热的开口:“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皇兄,把你的轮椅借给我一天,行吗?”李治怕他不借,急忙补充一句:“是妞妞要玩,她不会弄坏的,我保证,要是坏了我赔你新的。” 李承乾的脚现在走路是很明显的能看出来瘸,不疼的时候还是能走的,就是形象差了点,疼的时候真的影响走路了。 以前疼的时候,只要忍着点疼,走路没有问题,现在疼的好像没以前那么厉害了,但是走路很艰难。 轮椅帮了他大忙,他不用走路了,他的轮椅是天底下独一份,形象上这是尊贵的象征。尽管如此,也还没达到一天都离不了轮椅的地步,更何况他现在脚不疼。 “轮椅是父皇所赐,你也知道我腿脚不便,一时一刻离不了它,妞妞不过是想要个玩物而已,这是能当玩物玩耍的东西吗?” “她小嘛,就借她玩一会儿,就一会儿行了吧?”李治都要急眼了,妞妞那边哭得直冒汗,嗓子都破音了,他心里急的要着火,他做梦都没想到李承乾能不借。 “胡闹!”李承乾重重的一拍轮椅扶手:“什么东西都能随便玩吗?今天她要轮椅,可以依她,明天她要龙椅,怎么办?就是惠褒把你们带坏了,一个个任性胡为都成了习惯。” 李治低着头,小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他发现屋里只有他和李承乾两个人,他回头看一眼高高的门坎,站到了门坎和李承乾之间,他嘴角斜挑,露出一丝狠戾邪魅的微笑。 第313章 这顿饭吃不上了 “你堵门站着干什么?要走就走,不走就坐下。” 李承乾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李治忽然向前一步,绕到轮椅后面使劲一推,李承乾一个没注意,惯性使然连人带轮椅猛得向前冲。 “咣!”电光火石之间,轮椅撞上了高高的门坎,李承乾直接就射了出去,体验了数秒钟的空中小飞人。 “啪!”李承乾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李治撒腿就跑,玩命的跑,边跑边喊:“皇兄我给你请御医去!” 李承乾长这么大也没被人摔过,这一下摔的还不算轻,手肘都破皮了,最惨的是脚刮着门坎滑过去的,这一下疼的要命了,他疼的大声喊叫,可是他的亲弟弟就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李承乾的这个小院,院里不许有人,院门外站岗的侍卫就是离的最近的人了,听到太子大喊大叫,他们赶紧跑进来扶起太子,把他背到了床上,又急忙去传御医。 李承乾的脚疼得痛入骨髓,长一声短一声的嚎叫,他甚至命令侍卫把他的脚给剁了。 反正这双脚走路的功能也快接近于无了,而且畸形到了不堪入目的丑,留着有什么用? 有事没事它还疼一个,剁了算了,下一次狠心,再也不用疼了,也不用跟它操心了,挺好。 他是什么命令都可以下,侍卫可不敢听,谁敢拿刀往太子爷的脚上剁?九族消消乐的游戏不是谁都玩得起的。 李治一口气跑回了立政殿,妞妞已经不哭了。云夕把扔了一地的孔雀尾巴捡起来,拿孔雀尾巴当草编了个花环,往自己脑袋上一戴,挺骄傲的在妞妞面前走来走去。 妞妞的注意力被花环给吸引了过去,便伸手去抢花环,花环抢到手就只剩下高兴了,车不车的早忘到了脑后。 皇宫里这么热闹,李泰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他此时正在梁国公府上做客。房玄龄笑吟吟的看着李泰,有的没的跟他一顿闲聊。 李泰让下人拿出锦盒呈上来,打开画卷房玄龄父子惊叹不已。 “魏王这画技的确是神乎其神,这是什么时候画的?”房玄龄可不知道他们兄妹什么时候求李泰给画的像。 “前几天在路上偶遇,便带他们兄妹到魏王府小坐了一会儿,闲着没事就给他们画了个像。”李泰又微笑着说道:“遗爱,你看看有什么不中意的地方。” “没有没有,这简直,实在是太完美了。”房遗爱满意的不得了,手都忍不住想上去摸摸。 “那你把画拿给令妹看看,告诉她有什么不中意的地方就提出来。”李泰缓缓的又吐出两个字:“我改。” “不用。”房遗爱非常干脆的来一句:“这还能有不中意的地方?根本不用问。” “让你问你就去问,她中不中意,你怎么知道?”李泰上手把画给卷了起来,塞进锦盒里,递给房遗爱。 房遗爱拿着锦盒,只好去找房遗月了,他进屋一看房遗月坐在绣架前,正在认真的研究头发的发色。 “小妹,你猜这是什么?” 房遗爱笑嘻嘻的晃了晃手中的锦盒,房遗月瞄了一眼,淡淡的说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你卖什么关子?” 房遗月说着站了起来,房遗爱打开锦盒,把画轴展开铺在桌子上。 “哇!”房遗月高兴的直拍手:“画的太好了呀。” “魏王殿下有话问你。”房遗爱很认真的看着小妹,房遗月略有几分疑惑的看着二哥:“什么话?你说。” “嗯”房遗爱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胸膛:“他问你对他有什么不中意的地方,你说出来,他改。” “啊?呀,啐!”房遗月一下红了脸,气得转过身去,连画也不看了,气呼呼的说道:“魏王才不会如此孟浪,定是你故意消遣我,又来编排人了。” “明明就是他说的。”房遗爱嘟囔一句,见小妹红了脸,便说道:“好了,他问你,对他画的画有什么 不中意的地方,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房遗月转过身来,满眼含笑的看着画:“画自是没有问题,你替我问他一句,这画是只送给我一个人的还是我和别人分这一幅画?” “当然是给咱俩的,你凭什么自己独占?”房遗爱一听这话,他先急了:“你太过份了吧?早知道你这样,我不拿给你看了。” 房遗月一听这话也急了,她急的一跺脚:“你懂什么?这画只有一幅,不问明白了,难不成撕开一人一半吗?” 房遗月听潘锦说前几日很多朝中重臣都带着女儿去了上苑,说是要给魏王选妃,也不知道选中了谁,反正连李云霞都没得到魏王的青睐。 她想知道魏王是不是已经选好王妃了,想知道这送画是单纯的送画还是别有他意,可是姑娘家太多的话不能明说,偏偏这个哥哥又蠢笨如牛,可不急死人了嘛。 房遗爱把画一卷,放进锦盒里装好:“我这就去问,要是送我的,我就直接挂到我书房了。” “不行,要么挂在我这里,要么挂在客厅也行,挂你屋里我就看不着了。”房遗月一把抓住锦盒,无论怎样,她都真心的喜欢这幅画,她还舍不得挂到房遗爱的书房呢。 “好好好,都依你。”房遗爱放下锦盒,一个人走回了客厅。 李泰和房玄龄两个人谈笑风生聊得正欢,房遗爱走过来,一撩袍轻轻的坐到李泰的身边,扭头笑道:“遗月让我问问你,那幅画是只送她一个人的还是她和别人共享一幅画。” “哪有别人啊?” 房遗爱耸了耸肩膀,指着自己的鼻子,无奈的说道:“我不就是别人么?她要独吞这幅画,不想给我。” 李泰轻笑一声,琢磨着房遗月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他略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前几天去上苑的事让她误会了,若不是怕她误会,李泰也不会亲自登门了。 “送么,我便只送这一幅,不曾送过旁人。分么,我不便干预,反正怎么分都没有别人。” 房遗爱听罢问道:“我就这样回她?” “可以呀,那画她中意吗?” 房遗爱使劲的点点头:“你没看我空手回来的吗?画都让她扣下了,不肯给我。” “她中意就好,我今天来没有别的事,就是给你们兄妹送画的,既然你们中意,那我就回去了。” 李泰知道就算在房家住半个月,也找不到跟房遗月见个面的理由,能来回递两句话,已经是挺幸运的了。 “哪有就走的道理?”房玄龄笑着留客:“好歹在这儿用过饭再走。” 李泰还没有表态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房玄龄就没有了留在家里吃饭的理由,只因下人忽然递上一个贴子:“宫人来报,陛下有诏,即刻进宫。” 第314章 还是应该道个歉 摊上个任性的皇帝,你就得随时准备着进宫,他有时候是真的有事找你,有时候是真的没事也找你。 房玄龄早就习惯了,不过今天这时间点让皇帝给卡的,真是满屋人都笑了。 房玄龄这边正说着要留李泰吃饭,皇帝就召房玄龄进宫,李泰笑笑:“正好,咱们一起走,今天的饭我请了,房公有什么想吃的,别跟我客气。” “前几日的全羊宴甚好,都没吃够就被晋王给搅散了。”房玄龄还真是没客气,你既然问我了,给我机会我就得把握住,有要求得赶紧提。 “没问题。”李泰笑了,诚心请人吃饭的,还真不怕对方列个菜单出来,怕就怕对方甩过来两个字“随便”。 两乘轿子很快就进了皇宫,房玄龄自然是去两仪殿拜见皇帝去了,李泰觉得皇帝召见房玄龄应该是有事,自己不便前去打扰,于是他直接回了立政殿。 一进殿门,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在玩闹,也没有人大喊大叫难得一见的安稳。李泰会心的一笑,这帮小顽皮终于是消停了一回。 李泰吩咐人传话御膳房,就照着前几天的那顿全羊宴再来一次。下人转身跑了,李泰哼着小曲推开房门。 妞妞在她的摇摇床里睡着了,云离正轻轻的推着小床。兕子抱布偶睡在旁边的榻上,云夕隔着纱幔轻轻的给兕子扇风。 李泰没有看到李治,云夕和云离都起身冲着李泰无声一福,李泰笑笑便转身走了。 两个公主午睡的时间有点不对,平常这时候早该睡醒了,今天怎么睡的有点晚? 李泰也没多想什么,他直接推开了李治的房门,李治在榻上半躺着,一见李泰回来了,他“嗖”的一下蹦了下来。 “二哥,你可回来了。”李治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正担惊受怕的呢,生怕太子派人来抓他,也怕太子到父皇面前告他的状。 看到李泰,他瞬间就什么都不怕了,天塌下来有二哥给扛着。 “这么想我啊?”李泰看他跟只小兔子似的扑奔到自己跟前,心里顿时暖暖的,这一年真是不白疼他。 “二哥,我惹祸了。”李治战战兢兢的手足无措,小眼珠也定不住,四处游离。 李泰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你说说,我看你能惹出多大的祸来。” 李治便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的李泰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李承乾过来骂他们,的确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李承乾不肯借轮椅给妞妞玩,也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但是这都不能成为李治推摔了李承乾的理由。 “我带你给皇兄道个歉去。”李泰也不能让时光倒流,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只有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的,就想办法弥补。 李治倔犟的撅着嘴一扭脖子:“我才不去呢。” “必须去。”李泰蹲下来,平视着李治的眼睛,不愠不火的说道:“只要你去道歉了,他原谅了是他有胸怀,你满天云彩就散了。他不原谅你,那就是他心胸狭隘,懂事的人反而是你,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不想给他道歉,我也没错。”李治就是不想去,李泰微笑道:“那你就在这儿等着,等他到父皇跟前说你殴打太子也行,说你谋杀太子也可以,你至少会被摘除亲王封号,搞不好还会挨板子。” 李泰拉着极不情愿的李治来到东宫,李承乾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已经不连嚎带喊的折腾了,却也是一脸的恹恹病态。 “拜见皇兄。”李泰和李治双双躬身下拜。 李承乾眼皮都没动一下,完全就当他们是空气了。此时的屋子里可不是只有李承乾一个人,宫女、太监站了两大排。 李承乾吃了一次屋里没人的亏,就再也不敢屋里没人了。 李泰微笑着直起腰,看到李承乾的脚上敷着草药,他走近前,打开折扇轻轻的扇了扇:“很疼吧?” “不疼也不能令你们满意啊。”李承乾现在都恨不得把他们俩给生吃了,奈何他根本就做不到,也就只能是阴阳怪气的来这么一句了。 这事怨不着李泰,李泰根本就没在宫里。而李治年纪又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你能把他怎么办? 轻责轻放不如不追究了,重责重办肯定要惊动皇帝,皇帝一准会偏着李治。李承乾太了解李世民了,哪个孩子他都不舍得重罚,尤其是他的嫡子女。 去皇帝跟前告状,皇帝怎么都得给出个说法?不一定,皇帝一句话就能把这件事揭过去,兄弟之间嬉戏有个小磕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李承乾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好路可走,他决定不吭声的忍过去,这宫里没有秘密可言,皇帝知道以后也会觉得自己这个做长兄的有容人之量。 “脚再疼也不如心里疼的厉害,这个熊孩子真是太气人了。”李泰一边认真的扇着他的脚,一边轻声的说道:“我带他过来,就是让你训教的,皇兄只管狠狠的打骂责罚于他,我做证没人敢弄虚作假。” 李泰话说的真好听,事实却是不管太子下什么样的命令,有他在都没人敢真的动手。 李承乾也不是傻子,才不会做这种得不到实惠还贻人口实的事,他就是个闭嘴不言,沉默到底。 “皇兄,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李治这话说的,鬼都没法相信,就他这做法还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才叫故意的? 李承乾本来气还不算大,他这一句歉道的有如火上浇油一般,直接把李承乾给气炸了。 李承乾一下坐了起来,铁青着脸,冷冷的目光像柄利剑,抬手就朝躬身站在床边的李治打了下去。 别以为真的没办法对付你,你是小孩子可以顽皮,我是你兄长就可以教训你,我亲自动手打你,谁也管不着,父皇也说不出什么来。 “皇兄”李泰一把抓住李承乾的手腕:“着什么急呢?你要想什么,说一声就好,我替你拿。” 李治急忙直起腰,向后退了两步。李泰沉下脸,怒喝道:“谁让你起来的?你给我跪下。” 弯腰站着,后背是很疼的,跪跟坐的区别不大,从姿势上讲跪更舒服一点,从尊严上讲,人家是太子是你长兄,你也不算低气,从道理上讲,你把人家摔个半死,道个歉还不应该的吗? 李泰抓起床榻上的一个靠枕就扔到了李治的脚下,李治听话的跪到了软软的垫子上。 “皇兄,要茶吗?”青雀极亲切的关心着太子哥哥,李承乾气的躺回榻上,又不吭声了。 他不说话,李泰便也闭了嘴,只是静静的在床边站着,李治静静的在床边跪着,心里默默嘟囔“我就当给大哥守灵了”,跪的有点累了,又在心里抱怨“云海怎么办事的?父皇怎么还不到?” “圣人至!”门外一声喝报,李治顿时喜上眉梢,真灵啊,刚念叨父皇,父皇就到了。 第315章 这事跟你有关系 别说是父皇到了,就是玉皇到了,李承乾也是下不了床。李泰向门外望一眼,还看不到人,他转过头微笑着说道:“皇兄你别动,我去迎父皇。” 李承乾本来也没想动,他也不说话,就一扭头,连看都不看李泰了。李泰整理一下衣襟,见李治跪坐在地上偷笑。 他这跪着的比自己这站着的还舒服呢,李泰上去踢他一脚:“你给我跪好。”李治听话的向前一挺屁股,跪得直直的。 “啪”的一下,李泰把折扇摔到了李治面前:“没眼色的东西,给皇兄扇脚,越热越疼,你知不知道?” 李治捡起折扇打开,两只手抓着两侧的扇骨,一上一下的对着李承乾的脚扇。 李泰迈着方步向外走去,还没走出十步远,就看到李世民带着陈文走了过来。他迎上去,躬身一礼:“见过父皇。” “嗯,雉奴又闹什么了?”李世民还不了解情况,只知道雉奴惹恼了太子,青雀带他过来请罪,多半个时辰了还没离开东宫。 “这个混孩子是真气人,他跑来跟皇兄借轮椅,皇兄不借,他就出言不逊,皇兄气急了要打他,他抬腿就跑了,皇兄情急之下忘了门坎,连人带椅摔了出去,雉奴居然头也不回的跑回了立政殿。” “嗯”李世民没说什么,别说是李治,随便换了谁也得跑,你都要打我了,我还管你摔不摔?摔死你才好呢。 “不过雉奴认错的态度还是很好的,跪了这么久也没吭声。” 李世民听到这话,斜眼盯着李泰,冷哼一声:“是没吭声还是没敢吭声?” 李泰赶紧低下头,不言不语,默默的跟在李世民的身边,一脚迈进门坎,李泰发现李治腿下面的软垫怎么不翼而飞了? 李治这个小机灵鬼,他二哥一出门,他把软枕抽出来扔到床底下去了,跪得直直溜溜的,拿着把折扇跟给八封炉扇火的小药童似的,一上一下的扇着他皇兄的脚。 这个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就让人倍感心酸,就像是在哪个地主家里受虐待的童工一样。 他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李世民最小的嫡子,从小就在皇帝手心里打滚儿的人,这可怜的小模样就注定了他惹多大的祸都不是事儿。 “干什么呢,这是?”李世民什么情由都不问了,直接就是一声怒吼。 李承乾一动没动,连头都没转过来,这次自己吃了亏,父皇再偏心也不能不讲理吧?自己就等着父皇给自己个说法就好。 “阿爷!”李治扔了折扇,转身跪爬两步,抱着李世民的大腿,咧开嘴就哭,眼泪挤不出来多少,嚎的声可挺大:“皇兄打我,二哥也欺负我!” 完了,洪洞县里没有好人了,告大哥的状也就罢了,这连二哥也给捎上了。李泰眼睛瞪得比鸡蛋大,嘴张得能塞进去个苹果。 “我欺负你?”李泰指着李治,愣是不知道说点啥好。 “我几时打你来?”李承乾转过身,怒目圆睁的盯着李治。 “你刚才还打我了。”李治小胳膊一抡一圈:“这屋里人都看到了。” “起来说话。”李世民脸沉得跟锅底一样,这李治人不大,力气可挺大,再让他抱一会儿,裤子都得让他给拽下来。 陈文上前扶着李治,李治挣扎了好几下,极度艰难的站了起来。李泰眉心微皱,你小子演的真像,在两块砖厚的软垫上跪一会儿,你至于的啊? 李世民也看出来他有装的成份,但是再装也证明他的确是跪了半天,装本身就是示弱,儿子向自己示弱不就是想寻求多一点的同情和爱护吗?这有什么错? 再看李承乾,摔了个跟头就躺床上不动,弟弟来认错,他就大模大样的不依不饶,这点心胸连个合格的兄长都配不上,怎么能指望他成为一代雄主? 对自己的亲弟弟都没点包容心,将来他能包容像魏征之流的臣子吗? 李治起来是起来了,他 没有再说话,言多有失,装可怜的人沉默就是最好的语言。 李泰捡起折扇,恨恨的点了点李治,一个字没说,所有人都接收到了清清楚楚的一句“你给我等着”。 李治缩缩脖子,使劲的蹭蹭李世民的衣襟,往亲爹的身后一躲,蜷缩得跟只小猫一样。 李世民向前一步,扫视了李承乾一眼,轻声的问道:“摔伤了哪里?” 李承乾撸起袖子,手肘一片擦伤,破了点皮,已经清洗过了,没缠纱布只是涂了些药膏。 “主要就是脚疼的厉害。”说起脚,李承乾的眼底突然就涌上一层晶莹:“父皇,我想把脚剁下去算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李承乾真心被痛风石给折磨得痛不欲生了,如果剁了脚能摆脱痛风,他真的是一万个愿意。 “胡闹!”李世民就是疯了也不可能同意他把脚剁下去:“疼几天就好了,剁下去你还能再长一双脚出来吗?” 李世民劝慰了李承乾几句,拉着李治的手转身走了。 李泰坐到床上,轻轻的扇着李承乾的脚:“皇兄,你万万不可胡思乱想,这病治得好的,沂州有人揭了招医榜,过几天神医就到了。” “真的吗?” 李泰坚定的点了点头:“当然真的,民间有很多隐世的高手,敢揭皇榜必有良方。” “你真的是在为我招医?”李承乾一直怀疑李泰不是真的招医,他画招医榜只是为了装出爱护兄长的样子给皇帝看。 “你真的是我亲哥。”李泰笑着站起身来,抖抖衣襟就走了。 李泰当然是去赴宴的,不出意外的,今天的宴席又有好多的人,都是李世民临时给叫进宫来的。 全羊宴怎么能亏了太子哥哥?李泰下令每道菜都给东宫送去一份。 酒席宴上,李治吃得满脸油光,李泰忍不住小声的提醒:“你慢点吃,又不是不让你吃,别撑坏了。” “你平时根本不让我吃牛羊肉!”李治嘴里有食物,但是吐字一样清晰,在座的人全都听清了。 “羊肉要按季节进补,夏天其实不适合吃羊肉,冬天会让你吃的。牛肉没办法,法律禁止杀牛,有老死的牛,自然会让你吃的。” 李泰还得解释一下,不然让人怀疑自己虐待李治了。 程咬金一听这话,忽然看着李治来了一嗓子:“想吃牛肉去俺家吃,俺家的牛总死。” 老程家的风水克牛,他家的牛总死。他这话说的,让人想替他打个掩盖都找不着合适的词儿。 李泰干笑两声,转头看向房玄龄:“房公,父皇召见是有什么事啊?” 李泰这纯是干瘪瘪的在转移话题,房玄龄哈哈一笑,指着李泰说道:“当然是跟你有关的事啊。” 第316章 要么忍要么弄死 李泰刚从房玄龄的家回来,皇帝跟房玄龄谈的事跟李泰有关,李泰一下子就想到了最近父皇总是张罗着要给自己选妃的事。 一念及此,李泰便闭上了嘴,微微的笑了,笑容中还带着三分的腼腆、五分的幸福、一分的惊喜还有一分的庆幸。 看他这个模样,房玄龄哈哈大笑,看来自己女儿的魏王妃之位是稳了,这小子是动了真情了。 还真以为自己挺聪明的,跑到我家里来调戏我女儿,还当着我的面让我儿子替你传话,你真当我老糊涂了,听不出来你话外有音么? “陛下给我看了你”房玄龄倒了一口气,李泰的心提起来三寸,没想到他后半句说的居然是:“活字印刷出来的书册。” “哦。”李泰感觉像吃东西噎住了一样的难受,还以为说的是赐婚的事,没想到说的是活字印刷的事,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有话不能痛快点说?抻得泰哥肠子快断了。 “国策将军果然是心怀天下,随便一件小都能利国利民。”房玄龄满眼赞许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而对着大家侃侃而谈。 “活字印刷使得书册能够大量刊印,如果整理出一套教材,向天下广而散之,使科举取士有章可循,使天下寒门士子皆可踏上考取功名之路。” “嗯,此举甚善。”魏征点了点头:“此乃固国本之大事,数年之后我大唐之兴盛必将出乎我等意料之外。” 众人对此举纷纷竖起拇指大赞,都吃着李泰请的饭,正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怎么好意思说这件举措不好? 同意的都在盛赞,不同意都保持着沉默的微笑,比如长孙无忌就一直笑微微的一言不发。 一顿饭吃了很长的时间,不过李泰和李治很早就离开了,别人都是连吃带喝,边聊天边看歌舞,李治就是奔吃来的,吃得小肚溜圆,李泰比他有节制,但也吃得比往常略多了点。 李泰带着李治去了画室,他们兄弟俩面对面的坐着,李泰不喜不怒,很平静的问:“你觉得你今天做的对吗?” “就算不对,我也没错。”李治倔强的歪着脖子,死不肯认错。 李泰抬手推开窗,向外望了望,院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他拿起一支铜黛做的铅笔,坐在画架后面,随手勾勒出几道线条。 李泰边画着画,边轻声的问了句:“那你哪里不对,又如何没错?” “我推摔他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他没完没了的骂我,我就推他一下,怎么了?凭什么就是我错?” 李治气呼呼的,眼中泫泪,二哥一进院就吩咐院里不许有活物出现,把他单独带到画室,这肯定是要教训他了。 “嗯”李泰不停手的画着,语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今天的事你的确是做的不对,可是你却不知道你错在了什么地方。” 李治有点迷茫的抬起眼,他只能看到画架的背面,又不敢离身过去看,刚要问二哥自己到底哪里错了,李泰吩咐他:“去院子里看看有没有人,是会喘气的都赶到院外去。” “哦”李治推门走了出去,院子里没有人,可是院子里有十多间房子,不知道哪间房里会有人。 他跑到院子中间的一个双杠下面,他跟只小猴子似的爬上双杠,一只小腿倒挂在横杠上,脚尖勾住对侧的横杠,身体向后一仰,张开双臂和另一条腿,在双杠上摇摇晃晃的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我!” “呯!” “呯!” “呯!” 三个房间的门同时推开,六七个人跑向李治,平平稳稳的把九殿下给“救”了下来。 李治整整衣服,扫视一圈:“你们挨个房间搜一遍,是活物都给我离开这个院子,没我的命令擅入院门者,杀无赦!” “是。”这些人都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没人敢说什么,只得按他说的去做。画室两边的房间,李治亲自 去看了一眼,其余的就由别人去检查了一遍。 确定院子里没人了,他才回到画室,见李泰面前的画纸上出现了一辆看起来有点奇怪的车。 李治指着画问道:“二哥,这是什么车呀?” “给妞妞设计的婴儿车,能躺能坐就得用人推着。” “真好,上面还有个帐篷。”李治小嘴一撅:“我小时候都没有这个。” “父皇小时候也没有这个。”李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把话题拉了回来:“想明白你错哪儿了吗?坐好,听我跟你说。” 李治搬个椅子过来挨着李泰坐了,李泰继续在画纸上写写画画:“你在动手之前要掂量一下彼此的实力,打得过的才打,打不过的要忍。还有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弄死,懂吗?” 李治眨巴眨巴小眼睛,弄死他还没想过,他只是想出一口气。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李泰语重心长的看了李治一眼:“雉奴,你好好想想,你是一刀捅死一只野兽危险,还是一刀捅伤一只野兽危险?” “你是说我应该杀了他?” 李泰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你有那个实力吗?我是说你不该动手。” “可是你不知道他多欺负人,妞妞都快哭死,他还骂我。” “春天就是播种的季节,夏天就是浇灌的季节,秋天才是收获的季节。该记的账记清楚了,到秋后连本带利的讨,懂吗?” 李泰笑着轻轻的拍了拍他稚嫩的小肩膀:“实力不够的时候,忍耐力一定要够。他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你最近躲着点他,无论什么情况下,不许你独自去东宫,知道吗?” “嗯。”李治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泰叹了口气:“要不我把陆清调回来,让他时刻不离的陪着你吧。” “不用,我去跟父皇说一声,我身边没人就害怕,让他给我调俩护卫。” “这点小事,不用跟父皇说,我让苏烈给你调俩护卫,日夜轮流的守着你吧。”李泰目不转睛的在画纸上勾勒着线条。 “嗯,还是二哥好。”李治忽然指着画纸问道:“这又是什么?” “童车啊,光有妞妞的,没有兕子的,她不也得哭吗?” “二哥,你看”李治扯了扯李泰的袖子,李泰转过头一看,李治用舌头舔了舔食指,然后在脸上画了两竖:“我也哭了。” 画室这边李泰和李治对着笑了,宴席那边在黄昏时分终于是散了,长孙无忌坐在轿子里,紧闭双眼,想起房玄龄的话,心里直翻花,轿子刚出宫门,他就一跺轿板,吩咐道:“打轿高府。” 第317章 天下姓氏谁为贵 长孙无忌兄妹自幼被舅父高士廉抚养成人,因有这一层关系,长孙家与高家形同一家,李世民也对高士廉尤为厚待。 献陵事宜就是由高士廉负责的,这是极大的器重和信任。 长孙无忌亲自登门,高士廉自然是非常的开心,甥舅两个高谈阔论很是开怀。 聊了几句之后,长孙无忌忽然提到前段日子,彭王李元则想要迎娶山东士族崔民干女儿一事。 崔家张嘴就要一千斤黄金做聘礼,丝毫没把皇家放在眼里。李世民为此大怒,命高士廉刊订姓氏,要从源头止住这股卖婚之风。 长孙无忌笑意盈盈的问道:“不知舅父这《氏族志》编撰的如何了?” “已然完毕了,正琢磨着这两日便交给陛下。”高士廉说着一摆手,让侍女把《氏族志》拿过来:“正好辅机来了,你看一遍有何需要更正之处。” “舅父过谦了,这些我也不懂。”长孙无忌话虽是如此说,手上却是毫不犹豫的接过了《氏族志》,他麻利的翻开书册,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 他笑微微的看着高士廉:“其实我是才从宫里出来的,陛下请我们吃全羊宴,这滋味属实是不错。” 高士廉听了,急忙满脸陪着笑,打着哈哈,他实在是不懂长孙无忌为何突然说到了吃,他相信长孙无忌必有下文。 果然长孙无忌根本就没等高士廉回应,他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酒席宴间房玄龄提出来一个观点,要刊印教材满天下的扩散,大开科举之路,广纳天下英才,舅父以为如何?” “这个”高士廉一听这话,马上陷入了沉思。凭一颗公心而论,此举利国利民,但是凭一颗私心而论,此举于士族有伤。“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恐说得出却做不到,到最后不过是一纸空谈罢了。” “舅父为何觉得会做不到?”长孙无忌最大的担心就是做得到,如果有什么硬伤之处,只是空谈却无法实施,那就不必担心了。 高士廉微微一笑:“刊印教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那得制多少张板?教材并非一本两本书,便是整理出这一套教材也需要一些时日,再行刊印没个几年怕是弄不出来。更何况纸张非是等闲之物,大量刊印所费非轻。” “就这些?皇命如山,这些做起来并不难,纵然花费些银钱也还花费得起。” 高士廉又摇了摇头:“这言论实在是太书生意气了些,纵然有了书籍,笔墨纸砚也不是谁都买得起的,寒门庶士真正能够通过读书取士进入朝中为官者,稀之矣。” 长孙无忌重重的叹了口气:“舅父你有所不知,魏王殿下研制出了廉价的纸张和铅笔,印书也不用制板,说是用活字模就能印书,又快又好。教材定价广散天下,不许盈利,但收成本。这样一来莫说寒门庶士,便是乡野村夫也可识文断字了。” “哦,魏王竟有如此本事?”高士廉表示很惊讶,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纸、笔、印三关居然都被化解掉了?既然如此的话,这件事应该是势不可挡了。 “所以我才来找舅父商量。”长孙无忌身后仰仗的就是大家族的支持,如果大家族的势力被大幅度的削减,他的根基势必会因此而动摇。 高士廉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陛下若执意推行,我等属实是拦之不住。” “舅父”长孙无忌轻轻的拍了拍手中的《氏族志》,说道:“这天下历代冠冕之家、累世簪缨之族甚众,皇族虽贵却并不足以为首。舅父将皇族列为一等,乃是屈从陛下之指示,并非禀承天下为公之心。” 长孙无忌的意思就是让高士廉把士族的地位列为第一,让李世民清醒的意识到皇族并不是天下第一贵族,做事必须得先考虑士族的利益,不能任性而为。 李泰画好了婴儿推车、学步车还有三轮的童车,就是类似自行车的外形,没有链条也没有脚蹬。 看看天近黄昏, 急忙命人把这些图纸送到魏王府,让匠人们连夜赶工的研究,看看哪些能做得出来。 “二哥,你弄这么多的孔雀尾巴做什么用?”李治带李泰看雀园送过来的好几大捆的孔雀尾巴。 李泰看着这么多漂亮的孔雀尾巴,想了想,说道:“做扇子、做衣服都行啊。” 衣服,李治做不出来,不过扇子好像不太难吧?他兴冲冲的抽出一把孔雀尾巴:“咱俩做扇子吧。” “好。”李泰也觉得做把孔雀扇应该不难,于是哥俩开始认真又努力的研究怎么做扇子,做折扇是不可能的,当然是做类似鹅毛扇的那种。 不就是把孔雀尾巴一根一根的并排摆好,然后用绳子在根部一绑嘛,两位殿下迅速的就做成了,呃,做成了一个扫把,还是不太好看也不太中用的那种。 “根本就不行嘛。”李治悻悻的把“扫把”往地上一摔:“难看死了。” “才试一次不行就算不行?”李泰用事实证明,试两次也不行。做手工也是需要技巧的,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想的简单不等于动起手来还简单。 李泰吩咐云海:“去掖庭叫几个绣女过来。” “是”云海去叫绣女的工夫,李泰把他想要的孔雀扇勾勒出来一个大概的形状,绣女们一看就懂了,很迅速的就扎出来两柄孔雀扇。 李治拿着两柄孔雀扇美得不知道怎么美好了,李泰则和绣女们探讨起了如何用孔雀尾巴做衣服。 把孔雀尾巴最美丽的部分剪下来,用绣线固定到裙子下摆处,这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李泰听明白了,她们就是只会技术,不会设计,奈何自己也没学过服装设计。 “好吧,给两个小公主的裙子绣上孔雀毛,想办法弄好看点就行。”李泰决定明天去教坊司,看看那些舞女的服装都有什么样的。 “是。”绣女们应了一声,拿了兕子和妞妞各一条裙子以及孔雀尾巴走了。 “二哥,咱俩一人一个。”李治乐哈哈的递给李泰一柄孔雀扇,李泰看看扇子做的很精致:“我不要,你明天去送给李淳风一把吧。” “嗯。”李治点了点头:“他得乐坏了,他那把破扇子特别破。” “他高兴只能是因为是你送的,单纯的一把扇子还不入不了他的眼。”李泰正笑盈盈的跟李治闲聊,云海一路小跑的跑了过来。 “二郎,陛下让你速去甘露殿,好像是有什么大事。” “你怎么知道是大事?” “陛下刚收到一份秘报,然后就急着叫你过去,想必是件大事。” 第318章 朕就要保他一世 七月的天很长,七月的雨很急,李泰刚走进甘露殿,小雨就落了下来,刷刷的雨声很动听,李泰很庆幸,差一点就湿了衣裳。 李世民坐在桌案之后,桌案上堆着一大摞(音落)奏章,他也没有批。他就紧闭双目,坐在逍遥椅上来回的晃悠,跟睡着了一样。 看他的脸色有些晦暗,李泰就知道他的心情沉闷,于是小心的走到桌案前,轻轻的说道:“阿爷,我来了。” “嗯。”李世民缓缓的掀一下眼皮,也没有完全的睁开,仅是露出了一道缝儿,他抬手指了一下桌子:“系红绳的两份秘报,你先看一下。” “哦。”李泰伸手拿起那两份系着红绳的奏章,打开一个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看完也没说什么,直接打开第二个,上下通扫一遍,扫过也没说什么,就轻轻的把两份奏章放到了桌子上。 “说说你的想法,你想怎么办?”李世民挺服李泰这个安静劲的,让看就看,看完就完了。 “厚葬张宝,多赐金钱,令其子承袭父职以示天恩。” “没了?这桩大案如何向世人交待?” 李世民当然知道如何安抚死者家属,这不用李泰来说,他想知道李泰是要丁是丁、卯是卯的硬掀真相,还是像他前几天说的心里有数就好。 “府衙小吏石宏德因口角与少尹张宝结怨,趁机在张宝茶盏内投毒,事后畏罪潜逃至白石山遇劫匪丧命。”李泰轻叹一声:“这也算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了。” 两份秘报,一份是李恪发来的石宏德的尸格以及从石宏德身上抽出来的刀,刀身上有清晰的花纹,刀当然是入库了,但是花纹被刻印到了纸上。 李恪也是够缜密的,生怕文件半路被劫,分了两次送入京中,证物还尽最大的努力把花纹给复刻出来。 另一份是苏烈发回来的,苏烈安排人半路埋伏,果然有人攻击囚车,他抓住了几个喽罗,首领原本是活捉了,没想到他嘴里藏了毒药,没留下活口。 攻击囚车的人就是一伙劫匪,久居白石山,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他们用的刀上也有花纹,苏烈也复刻了一份,随密报呈了上来。 可巧两个花纹一模一样,更巧的是一伙山匪兵器居然高度统一。正常来讲山匪的兵器应该五花八门的才对,哪有统一发放兵器的山寨? 李世民坐了起来,缓缓的说道:“小喽罗没什么用,他最多认识他们头领,头领一死,真是死无对证,想往上查,很难。” “剿匪白石山,务必连根拔起,寸草不留。既为黎民除了大害,也为张宝报了血仇。”李泰都不搭李世民的话茬,你心里明明白白的,跟我装什么糊涂? 说什么好查不好查,根本就不需要查,好吗? 那天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只有长孙无忌和李承乾在,如果这件事不是老爹你和我做下的,有嫌疑的人就只有舅父和皇兄了。 李承乾的嫌疑不用洗,赖都赖不上,他能往这些事上用点心思,都算他出息了,都应该祭祖庆祝一下。 李泰知道李世民就是在看他的态度,他其实一点都不介意这件事就这么压下去,就算李世民想掀起来,李泰也主张压下去,不是跟舅舅有多亲,而是刚劝过李治“打不过的要忍”。 长孙无忌是代北士族的领头人,想动长孙无忌必须要权衡清楚了才能动手,现在这个时候,别说动手,动这个念头都很危险。 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桌子上的两份秘报:“那这个怎么处理?” 如果想要完全的掩盖事实一辈子,那这两份秘报就不应该留下来,否则这是随时可以掀出真相或者说随时可以掀出追查真相豁口的证物。 “当然是封存啊。”李泰是忍,不是忍一辈子,留足证物,到能量攒够的时候,一击溃敌。 李世民的脸上缓缓的释放出一个舒心的笑容,这个腹黑的儿子很好,深得帝王之道。 “唉”李世民长长的一声叹息,轻柔的点击着秘报:“你阿娘自幼寄居在舅父家,多承兄长照顾。你舅父与我布衣之交,征战中多少回经生历死,救驾无数次,朝堂上为堵住幽幽之口,主动请辞尚书右仆射之职,为此连你阿娘都被他搬了出来。封他为司空,他又担心别人会说‘圣上私亲’,于是几次请辞,连高士廉都被他逼得跟着上书。” 李泰就低头听着,他知道长孙无忌劳苦功高,李世民亲自说过没有此人,就没有他的天下。 也知道长孙无忌圣宠无限,李世民不只是看在皇后的份上才厚待长孙家族,长孙无忌本身也是李世民最要好最重要的发小,没有之一。 更知道长孙无忌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他身为代北士族的领头人,就必须要为士族谋利益,立谁为太子,扶谁为君主都不能完全从一己之私心出发。 李泰不知道李世民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他又没有说要跟长孙无忌对着干,他一直遵父命,在努力的对舅舅好,这不正研究着画功臣图,给他列个第一呢嘛。 “我曾立下过一愿,朕为帝一日,便与长孙同富贵一天。” 李泰猛的一撩眼皮,随即马上垂下了头,心呯呯的乱蹦。还是太嫩了,管不住情绪。此时李泰终于知道了李世民的底线,那就是他活着的时候,不能动长孙一系。 但是这些话,他不该说给自己听,他要说也是说给太子听,他说这话是在向我透底,还是在试探我? “长孙一系乃是孩儿母族,皇兄也定会像父亲一般的恩宠长孙一系的。”李泰决定小心为上,不管李世民怎么想的,自己必须把话说的滴水不漏,万一让人寻着把柄,这如履薄冰的日子是说掉河里就掉河里。 “你皇兄”李世民苦涩的一笑,叹口气又摇了摇头:“他的脚怕是治不好了,你们兄弟间多照应些吧。” “未必,沂州有人揭了招医榜,我命人护送神医进京了。我皇兄吉人天相,一定能好起来。” “当真?”李世民对李承乾的足疾已经绝望了,没想民间还有敢揭招医榜的高人,想到李泰当初病的那么重,都被揭招医榜的孙思邈给治好了,想必敢揭榜的,必须良方。 “嗯。”李泰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开心的确是发自肺腑的,不管痛风是不是能治好,他一定是先收了一枚神医入库。 李泰回到立政殿安安稳稳的一夜好睡,没想到第二清晨,早朝上两大朝臣吵了起来,一向相安的朝廷,火星撞地球了。 第319章 简直是太欺负人 芳春已过怜碧草,盛夏初临覆苍苔。朝房数漏尽,书斋待诏来。偶陪我主游阆苑,时伴君王醉蓬莱。 铁砚磨穿幽窗闭,文成大手胸怀开。太平祝洪福,乱起弥祸灾。将星辈出称英雄,文魅结队赞长才。 唐之兴盛绝非是一人之功,初唐时期朝堂上真是站满了千古名臣,能让这些名臣相安无事,这是李世民最大的本事。 然而什么事都有常规和意外两种情况,今天就是一个意外。 房玄龄昨天在宫宴上已经提过一次,关于整理出科举应试中各科目教材之事,满座的老臣无一人有异议。 大家都知道这是李泰的提议,更知道皇帝是支持这个做法的,纵然心里有异议,也没人张嘴提出来,因为知道提了也没意义,皇帝那态度很明显。 今天早朝房玄龄正式打本上奏此事,不料现任户部侍郎的驸马都尉高文敏突然跳了出来。 高文敏就跟提前知道房玄龄要奏什么事一样,张嘴满篇的圣人训,引经据典一气呵成的往出喷。 那架式就跟背熟了演讲稿一样,激动得满脸通红,说得热血沸腾,怼得房玄龄都变了脸色。 房玄龄什么时候受过这个?你个小小的户部侍郎敢跟我硬刚?仗着你是高士廉的长子,是当朝驸马,就可以怼天怼地怼空气了? 房玄龄自幼聪慧、善诗能文、博览经史,从小就是有名的神童,跟房玄龄比口才,魏征都不是对手。 可以说只有房玄龄不想怼的,没有房玄龄怼不死的,今天房玄龄就想把高文敏一步到位给怼死在金殿上。 高文敏肚子里有墨水吗?有!高文敏自身有才华吗?有!高文敏对今天的事提前有准备吗?有! 条件如此的优越,样样都有,奈何就差着一样,他啥都有,但是啥都差着层次,青铜段位的小鸟就算再怎么五脏俱全,如何能跟王者段位的老鹰单挑? 可怜他寻章摘句,准备了半宿的稿子,顶着星星背熟了才来上朝,被房玄龄三言五语给驳了个体无完肤,没几句话就气得他血液倒流,一口老血硬是涌上来又咽下去。 高文敏字履行,从小出生在贵族家庭,高家的嫡长子自是目高于顶,凡事顺遂,没遇到过逆境,长大后得娶李世民之女东阳公主,又在朝为官,一直活在赞美声中,何曾被骂过一句?谁敢当面损他? 平常也没少和房玄龄打交道,房老头挺和蔼的,总是笑眯眯的也不见他跟什么人着急,为什么事上火。 今天才发现这个老房头根本就是一个战力爆表的战士,最可恨的是他骂人不吐核,他字字占理、句句犀利,把你损得无地自容,你却连他一个脏字都挑不出来。 李泰坐在金殿最前面,椅子也高些,他扭头向后看众人,那是看得非常清楚。 高士廉的老脸拉得比驴脸都长,眼看着儿子被房乔松给欺负到哑火,肯定会跟着生气,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大司空长孙无忌怎么也有点脸红脖子粗的?难道是被高文敏给气的?还是自己眼花了? 李泰闲心颇大的向后观察着,李世民微笑着开了口:“乔松所言深得朕心,履行所虑无非士族当道,不能容许寒门庶士入朝。开科取士自当不拘一格,岂有论门第高低而阻人奋进的道理?设置科举科目以及整理相关教材的事,就交给乔松和玄成来做吧。” 魏征和房玄龄双双朝上一揖:“臣领旨。” 魏征泰然自若,房玄龄也没什么表情,他本身就是替皇帝张嘴提的这件事,皇帝怎么也不可能反过来驳他,那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嘛。 这件事最初是李泰跟皇帝在私下里提出来的,皇帝当时不置可否,尽管心里是同意的,但是这件事不能让李泰来提。 李世民深知这件事极易引起士族门阀的针锋相对,小小的李泰还顶不起这么大的风浪,他得找个人来说这件事。 找分量太轻的 人不行,说了跟放屁一样,一脚就得被踩灭,具体找谁李世民一直在考虑中,直到李治送上那幅换了脸的画,李世民立马召房玄龄进宫议事。 原本李世民是想安排魏征或者李靖来提这件事的,但是李泰看中了房玄龄的女儿,李世民就改了主意,你的女婿你得护着吧?你女婿的事,你得出头吧? 如果房家纯纯的只是嫁个女儿给李泰,却不肯替李泰站队,不肯替李泰出力,李世民是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找个袖手旁观的亲家做什么?亲家又不是稀缺物,满朝的人随便挑。 原本房玄龄、魏征、褚遂良都是力挺李承乾的,但是这一年来,李承乾和李泰都像变了个人一样,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们很是迷茫,一件事又一件事,使得他们一次动摇又一次动摇。 魏征早早的就看出了李承乾的无可救药和李泰的洗心革面,他早就悄悄的站到了李泰的身后。 房玄龄心底一再犹豫不决,在李承乾身上投入了太多的心血,一朝舍弃真的是下不去手,直到他发现女儿在绣长孙皇后的画像,他一连几天几夜不合眼,翻来覆去的思量。 房遗爱跟李泰那就是铁打一块的交情,要说比喻也就皇帝和长孙无忌能比一下,如今房遗月又倾心于李泰。 如果这桩亲事成了,自己还考虑个屁,跟李承乾再亲也是君臣,跟李泰可就是翁婿了。 昨天皇帝一提这件事,房玄龄马上就知道皇帝这是在要他的态度,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也得拼上一把,房玄龄二话不说,直接把责任揽到肩上。 长孙无忌把昨天宫宴上的事跟高士廉说了之后,他们甥舅二人就开始商量对策。明知道今天房玄龄一定会上表启奏这件事,当然要早就安排。 跟房玄龄硬刚,高士廉和长孙无忌都不适合直接出面,于是把高文敏给推到了战斗第一线,无论成败高文敏都将拉拢到一大批士族的心。 没想到这场仗让他给打出了摧枯拉朽的气势,只不过他是被摧的一方。 这下好了,能不能拉拢到士族很难说,丢人倒是丢了个大的,完美的解释了一句“才疏学浅不是谦虚也不是形容词,它是个事实。” 俗话说,打哭了孩子自然会叫出娘,这金殿上没有娘,但是有爹。不还有那么句话嘛,说是上阵父子兵,这上朝也得是父子兵。 虽说这件事暂时算是定下来了,但是能不能执行下去还很难说,一切都有变数。 高士廉走出人群,朝上一揖,躬身说道:“臣有本启奏。” 第320章 我也不是白给的 高士廉说有本启奏,李世民都笑了,看来这护犊子是人的通病,儿子被怼哑火了,老爹一个高就蹿了出来。 再怎么有话也得让人家说,李世民淡淡一笑:“爱卿请讲。” “老臣奉命勘正姓氏,编撰《氏族志》,初稿现已完备,请陛下御览。”高士廉说着从大袖子里抽出一卷书册,双手高高的举起。 齐公公抬脚迈步准备走下台阶来取,李世民忽然来了句:“青雀,接过来。” “是。”李泰急忙站起来,走过去恭恭敬敬的接过了书册,转身朝台阶走去,在阶前三步远站住脚,恭恭敬敬的举着书册朝前一递。 这书册必须得是齐公公下来接,这台阶李泰是半步都不能踏。 齐公公转身看着李世民,李世民一摆手,他退回自己的位置站好。李世民笑道:“让你接就是让你看的,送上来做什么?” 李泰也没有退回去,就站在阶前打开书册,只扫了一眼,就快速的向后翻动,翻了几下便一脸怨气的合上书册。 看他脸色都变了,李世民多少有些不解,和颜悦色的问道:“有何不妥之处么?” 李泰微昂头,赌气似的问了句:“这金殿上能骂人吗?” 骂人?李世民面皮抽了抽,这孩子是疯了吗?别说金殿上,就是长街上骂人也是没素质的体现,你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装也得装出个斯文来,怎么能张嘴骂人呢? 李世民脾气倒好,也没训斥他,好声好气的说道:“骂人当然不行,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父皇你自己看吧。”李泰又一次举起书册,齐公公快速的走下来接过书册,转身回去把书册放到了龙书案上。 李世民拿起书册,先看了一眼坐在高椅上的李泰,然后轻轻的掀开封皮,入目第一页居然没看一个李字,大大的崔字极为醒目。 高士廉居然把山东氏族崔民干列为了第一等,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山东士族仗着门第高贵卖婚成风,李世民就是想要打压山东士族才命高士廉编撰的《氏族志》。 现在他把山东士族列为了第一等,那编撰《氏族志》的意义何在? 证明一下人家卖婚是对的,人家本来就高贵,一个女儿一千斤黄金,实在是卖的太便宜了,一千斤黄金应该是一个时辰的报价才合理。 “啪!”李世民把书册狠狠的摔到了龙书案上,这要不是看里面有李家的家谱,祖先的名字,一准能摔到高士廉脚下。 李世民怒目圆睁的指着高士廉:“你给朕说说,你这么排列是什么意思?” “臣只是据实而录,划分门第是看历代做官的情况而定,列为门阀的,都是累世冠冕之家。” 高士廉说的对,这就是现状,但也正因为现状是以山东士族为首的几大士族压得寒门庶族透不过气来,甚至连皇族都被他们看不起,李世民才要编撰《氏族志》。 你在这儿据实写了一本《氏族志》上来,是皇帝真刀真枪的对着干呢吗? 高士廉就是想让皇帝知道士族的地位是第一,所以触及士族利益的事就不能干。 科举制就不能推行,因为士族不愿意跟庶族共列朝班,瞧不起别人,跟不是士族的人站一起就觉得丢人。 “砰!”李世民重重的一捶龙书案,差点从龙椅上蹦起来,论辈份高士廉是李世民的舅丈人,但是在金殿上他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李世民的臣子。 李世民刚要张嘴怒问高士廉,“你到底做的是崔家的官还是我李家的官?”这时李泰抢先站了起来,李世民便没有出声,他向下扫视一眼,发现房玄龄和魏征的袍襟都微微一动,又都没有抬起脚,而是静静的看向了李泰。 “山东士族世代衰微、全无冠盖,如今仅是靠卖婚而得财,仗联姻而取势,泰甚不解,君为何如此重之?” 李泰字字铿锵、咄咄逼人:“说什么 累世冠冕之家,我且问你累世是哪一世?冠冕是哪一朝?” “你?”高士廉是李泰的舅舅的舅舅,论起来那是他爷爷辈上的人,平时跟李泰接触的不多,别看他坐拥二十二州封地,被封魏王,甚至封为了国策将军,在高士廉眼中,依旧当他是个奶娃娃一样的弱鸡。 没想到他都敢在朝堂上跟自己如此硬刚了,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不是?老夫这就把你翅膀掰下去。 高士廉刚要张嘴喷李泰一脸,李泰根本不给他机会,连珠炮似的说了下去。 “拿着前朝、前前朝甚至前前前朝的荣耀,在我大唐作威作福,这岂不是玩笑?我大唐纵有海一样的胸怀,也容不得这等仰仗数辈之前、远祖荫功而坐享其成的蛀虫。” “若是祖上有人立下功劳、做过高官,后代儿孙便可永继荣光。”李泰突然一回身,伸出手来,一个恭恭敬敬的请的姿势,指向长孙无忌:“谁人及得我舅父?” “我舅父为大唐有从龙救驾之功,开疆土、镇朝堂、定民心、抚百姓无一处不尽心力,无一处不立功业,官拜大司空,位极人臣。纵如此,为防后世儿孙不劳而获、空食官晌,几次上书请求取消刺史世袭之制,难道说长孙家尚不及崔民干之流么?” 李泰一通话说得许多人都暗暗点头称赞,房玄龄和魏征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毫不遮掩的笑容。 高士廉却觉得很是有些噎脖子,李泰最狠的是把长孙无忌给扯了进来,明明长孙无忌要求取消世袭刺史的事,跟士族地位高低没有关系,偏让他说的好像是挺有关系似的。 高士廉又不能说长孙无忌干的不对,又不能说李泰说的是对的,一刹时憋得脸通红,胡子直往上撅。 儿子刚刚被房玄龄给怼了个半死,自己又被李泰给怼得差点挂了。 “魏王所言甚是偏颇。”高士廉缓慢的咽了口口水,偏颇,必须偏颇,他说啥都不能说他说的对,但偏颇到哪儿了呢?容我思之。 “勘正姓氏自然是要依据累代簪缨之众寡而别贵贱、分士庶,以便使贵有常尊、贱有等威。如若不然,以何为据?难不成要单凭上意而编撰,罔顾事实,只图请功么?” 高士廉说的对,勘正得有个标准,不看累世功业看什么?大姓自有大姓的底气,皇族又如何?到如今不过才两代皇帝而已。 李泰冷哼一声,转过身朝上一揖:“父皇,儿臣请求重新编撰《氏族志》,只可尚官,不可尚姓。” 第321章 立政殿就是热闹 “准奏!” 什么叫干脆?李世民这就叫干脆,干净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就算李泰不提这个请求,《氏族志》也必须重新编撰,李世民就不能容许士族骑在皇族的脖子上拉屎。 “高爱卿,这件事朕依旧交到你的手里,该怎么办,你掂量清楚。” 李世民知道这件事交给李泰做的话,那是肯定是又快又好,就算不用助手,李泰自己用不上三天也能编完。 但是他偏就要把这件事扔回给高士廉,你没做好你就给我重做,凭什么让别人替你擦屁股? 再一个原因就是李泰姓李,他是皇子,他说李姓尊贵,天下臣民会觉得他是以皇权压人,说服力会降低。 “臣遵命。”高士廉躬身领命,直起腰来又硬气的来了一句:“陛下,既然臣编撰的是氏族志,不是官职录,就该尚姓而不能尚官。” 哎呀荷,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个老东西,我是没喷老实你,对不对?李泰“蹭”的一下又站了起来。 “高尚书”李泰咬着后槽牙,抬手朝高士廉拱了拱手:“打破以往纯以郡姓作为门第等差的传统,才是编撰《氏族志》的意义所在,不然为何要重新勘正姓氏?不就是因为现有的姓氏谱系已不符合当今之现状了吗?” “魏王殿下,你年少轻狂、语出惊人,老夫都能理解,但是谱籍并非儿戏,此乃是选官的根据。” 高士廉年纪大还大出理来了,按他的意思李泰年纪小,说啥都是无知妄论,说啥都没理了。 “划分门第是看历代做官的情况而定。列为门阀的,俱都是累世冠冕之家。自魏晋以来修谱标准一直都是尚姓,哪有尚官的说法?” 高士廉是寸步不让,气势比李泰还要足。 李泰一看,你高贵,你了不起,是吧? 李泰一撩袍,潇洒的坐下了。 我在这金殿上有高靠背太师椅可坐,除了我就只有上面那位有龙椅可坐,那是我爹,对面还闲着一把椅子,那是我哥的,你敢过去坐吗? 扯着脖子跟我喊,你有椅子坐吗?你在我面前除了站着就是盘坐,再不然就是跪着或者跪坐,你还有别的姿势吗? 李泰又一撩袍翘起了二郎腿,慢慢悠悠的开口说道:“魏晋是魏晋,大唐是大唐。修正《氏族志》不必考虑过去做官的情况,只看在本朝的官爵高下即可。” 李泰不和他争辩了,直接下了命令,然而高士廉毫不在意他的命令,非但不遵从他的命令,而且直接就驳斥了他。 “岂有此理?姓氏家谱有如大树参天,上有枝繁叶茂,下有盘根错节,岂有只看枝叶,不顾根须的道理?自魏晋以来从未有过以尚官为准则的勘正姓氏之举。” “哦?”李泰满眼疑惑,一副不解的神情,侧转头,斜眼看着高士廉:“敢问高尚书,你下朝之后回到家中,可是住在屋子里吗?” “自然是住在屋子里,难不成住街上?” “噢,你为何不住山洞,不蹲树上啊?”李泰满脸认真的看着高士廉:“据我所知自远古以来,很长时期可都没有房子,前人没有的,后人怎么能有呢?” “一派胡言!”高士廉气得一甩袖子,他懒得跟李泰斗嘴,他朝上一揖:“陛下姓氏勘正从未有尚官一说,臣愿重新编撰查缺补漏,但勘正标准不能改更。” 李世民面带微笑的向下望着,真不知道这老家伙的脑袋是什么材料做的,要不是看在长孙皇后兄妹俩都是他带大的,李世民真想豁出去玉玺不要了,砸他脑袋上看看。 “青雀说的乃是正理,崇古甚好,却不可泥古。前人的标准早已不适用新朝,此番勘正姓氏必须尚官,不可尚姓。”李世民一锤定音,就按我儿子说的办。 散了早朝,李泰回到立政殿换了身衣裳,李治拿着两把孔雀毛的扇子,乐哈哈的准备去魏王府读书。 “二哥,你今天都有 什么事?能去府里教我画画吗?”李治别的事记不住,哪天有美术课,记的可清楚了。 “今天都是些杂事,不好说,我尽量过去。”李泰正和李治说着话,云海带着几个匠人走了进来。 “哇!”李治的小眼睛贼好使,一眼就看到了匠人们手里拎着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赶紧冲过去看个新鲜。 “这么快?”李泰昨天黄昏时分才让人把图纸送到魏王府,这还不到上午十点呢,李泰画的婴儿推车、学步车、童车全都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兕子!妞妞!”李治跑到公主的门前大喊:“你们快出来,二哥给你俩做新车啦!” 做新车啦?李治一嗓子把俩公主给喊疯了。 兕子头发才扎上一半,跳起来就跑了。妞妞正在喝米粥,小手一划拉,把汤匙、粥碗都给划拉地上去了,她腿短倒腾的快,边跑边喊:“我,我。” “这是你的。”李治把三轮童车往兕子跟前一放:“你坐上去吧。” “我,我要。”妞妞过来抓着车把不撒手,兕子摸摸车座,恋恋不舍的转身奔学步车去了。 “这个是妞妞的!”李治跑过去把学步车抱了起来,兕子的童车被妞妞抢了,她啥话也没说,懂事的走了,结果李治把这个又抱起来了,这让她怎么忍? “哼!我就要,你给我!”兕子伸手就抢,抓着学步车跟李治来回的拽。 “我天爷!”李泰一个箭步蹿到妞妞身边,她可不知道什么是车把,什么是车座,她抬起一只小脚就往车座上踩,车是有轮子的,她这要是摔了,非摔破相不可。 李泰一把拦腰抄起了她,这时云离才刚刚来到近前,吓得她一身冷汗,公主真要是摔实了,她的小命就算摔出去了。 看孩子就是这样,危险来临的时候从来不打招呼,灾难就发生在眨眼之间。李泰也没有责怪她,就把妞妞小心的放到车座上,可怜这小身高。 妞妞坐在车座上,脚够不着地面,手也够不着车把,李泰一只手抓着车把,一只手抓着妞妞的后腰,慢慢的推动车子,妞妞就负责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云夕真怕这个小车被抢零碎了,赶紧的一指旁边的婴儿推车,对兕子说:“公主,别抢了,你看那边还有一辆车呢,比这个大多了。” 兕子一看那辆车是不错哎,车上面还有个帐篷,她松了手奔婴儿车去了,李治放下学步车,又跑到婴儿车前面张开双臂挡着:“这个也是妞妞的,你玩你自己的去。” “谁用你给分?你读你的书去。”兕子指着院门口,用尽力气的吼了一嗓子。 李世民一脚迈进院门,就见兕子指着自己,不耐烦的大吼:“你赶紧走吧!” 第322章 要不要去贺个喜 “阿爷!”兕子张牙舞爪的跑向李世民,李世民的脸直抽抽,这是什么形象?谁家公主头发扎一半、散一半?这是疯了吗? 兕子跑到李世民跟前,张开手臂要抱抱,李世民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她搂着李世民的脖子开始告状。 “二哥给妞妞做了两个车,就给我做一个,还让妞妞抢了,妞妞的车三哥看着,碰都不让我碰。” “一个你还不知足?”李治更是满脸怨气:“一个我都没有呢。” 李世民一看李治手里攥着两把孔雀毛的扇子,心里幽幽一叹,这李泰是真不容易,为了人人都照顾到,实在没啥弄的,孔雀都拔毛扎扇子了。 “还说别人,你瞅瞅你那表情,你好歹不还有把扇子呢吗?看看父皇,啥都没有。” 李世民酸叽叽的口气使得李治心花怒放,虽然自己没有两个妹妹的多,但是比父皇强多了。李治这心态也是没比的,不需要最好,只要不是垫底的就行。 李泰推着妞妞也跑了过来,妞妞乐哈哈的喊:“阿爷,阿爷。” 李世民的话,李泰听到了,他笑吟吟的看着李世民说道:“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的,我们是阿爷的。” 好马出在腿上,好汉出在嘴上。李世民以为李泰长了一张能怼死人的嘴,没想到他还长了一张能哄死人的嘴,这张嘴用来谈恋爱的话,成功率应该挺高的吧? “少贫嘴,我问你在上苑,你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李世民一句话说得李治小眼睛都放了光,他直勾勾的盯着李泰的脸看。兕子似乎也听懂了,她也笑嘻嘻的看着李泰。 李泰跟没听见一样,弯腰把妞妞抱了起来,极其平淡的说了句:“我也没看啊。” 李泰没撒谎,真的没看,起码真的没细看,因为只扫一眼就知道房遗月不在了。 “那你感觉谁家的姑娘看上你了?” 李泰抱着妞妞,勉强的一笑:“我这拖家带口的,没等过门就先有仨累赘等着,谁能看上我?” “嗯?”李治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气恨恨的质问:“谁是累赘?” 兕子则一脸好奇的附和了一句:“嗯,累赘是啥?” “要!我要。”妞妞不知道啥是累赘,反正不管谁说点啥,她都表示要。 李泰耸了耸肩膀,没说话也把意思表达清楚了,分明是在说“你看我这日子,好过吗?” 李世民笑道:“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中秋给你指婚,你要是自己不挑,我就随便给你指了。” 李治忘了李泰说他是累赘的事了,把生气给忘了,转过头就瞪大眼睛望着李世民来了一句:“阿爷要指谁呀?是房家的小姐姐吗?” 房家的小姐姐有毒,李泰一听到这几个字,突然之间体温迅猛的上升,一下子就面红过耳。 李泰紧张的都要站不住了,李世民才说了句:“那要看你二哥愿不愿意了。” “但凭父皇做主。”李泰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抢答,这速度比闪电快多了。 “看来你是不情愿,我也觉得房家不合适,要不就魏征的小女儿吧,今年十三岁,年纪小的好调教。” 十三岁?李泰接受不了这个年纪,这不就是个初中生吗? “魏征最近身体不大好,小女儿正是围绕膝前尽孝的时候,人家舍不得这时候嫁女吧?” 李泰这理由找的真是太充分了,李世民都差点笑场,提亲也不是马上成亲,五年以后成亲也行的。 “你说的也是,那就李云霞吧,各方面都不错。” “嗯,也好,就是”李泰抬头看看这清晨的太阳,有这么火热吗?汗怎么流下来了?“就是,就是她是将门之女,又是个将军,怕是没有耐心帮我照顾这三个小鬼头。” “那孩子性如烈火,你也是降不住她,看来还是房家的女儿最合适。”李世民若有所思缓慢的 点头,眼见李泰抿着嘴角,眉梢都染上了一层喜气。 李世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坚定的来了一句:“那就这么定了,房遗爱的二姐不错,比你大一岁,郎才女貌正合适。” “不合适。”李泰急了,哪有这么乱点鸳鸯谱的?搞得人心像过山车一样:“我不想要比我大的,我喜欢比我小的,小一岁也行。” “哈哈哈”李世民忍不住笑了起来,早上看他的嘴挺好用的,把高士廉给骂了个发昏,这会儿说话怎么这么费劲了? 李泰抱着妞妞,妞妞还不老实,他本就浑身燥热,李世民一笑,他更是无地自容,把妞妞往地上一放,扯起李治就走:“我送雉奴读书去了。” “不走,我得知道二嫂是谁。”李治不肯走,妞妞也不干了,她还想让李泰抱,这下好,雉奴甩胳膊,妞妞抱大腿。 “你哄妹妹,别让她闹,好不好?”李世民拍了拍兕子,兕子乖乖的点了点头。 李世民把她放下,她走过去拍了妞妞一下,指着学步车说:“谁先跑到地方,那车就归谁。” “我,我”妞妞大喊着朝学步车跑了过去,兕子回头冲李世民眨了眨眼睛,晃晃小脑瓜,李世民竖起大拇指,夸道:“聪明。” 李世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贴子递给李泰:“这是你和房遗月的八字,拿去让李淳风合一下。” 李泰用近乎于抢的速度把贴子拿到手里,感觉手心都直发烫,美滋滋的咧着嘴角,连话都不会说了。 天突然就变得很晴朗,眼睛突然就变得很明亮,云突然就变得很洁白,风突然就变得很清爽…… 李淳风成天摇着一柄鹅毛扇,因为诸葛亮就喜欢道袍配鹅毛扇,摇起鹅毛扇,感觉哥摇的不是扇子,哥摇的是智慧。 李治殷勤的给李淳风送来一柄孔雀扇,金箍玉柄孔雀毛比他柄鹅毛扇强过不知几许,简直有如云泥之别。 “这也太好看了,够奢华的。”李淳风直接把鹅毛扇给扔了,哥这么优秀的人不需要接地气。 “嘿嘿”李治小胖脸上带着些许奸坏的微笑,撅着小屁股趴李淳风面前小声的说:“好好给我二哥算算,把那个房家小姐姐跟我二哥合出个上吉来,我还有好东西给你。” “呵呵呵”李淳风拿孔雀扇拍了李治的脑门一下:“你二哥的八字跟八百个姑娘合过了,不是上吉的也没机会合第二遍。” “太好了。”李治高兴得拍着巴掌乐,忽然想起半天没看到李泰了,于是问道:“我二哥干什么去了?” “他去阎府下诏了,今天封阎婉做公主,他好像是得接阎婉进宫。明天你表哥定亲,你去贺喜不?” 第323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阎府今天是大门张彩、二门挂红,比过大年还要喜庆得多,亲朋故友、满京城的官员都受皇帝的邀请而前来祝贺。 阎家的小姐被皇帝收为义女,这是阎家莫大的荣耀,合族上下都奔走相告。人人都道阎家飞出了金凤凰,纷纷献上贺礼祝词。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知道,皇帝收阎婉为义女其实是为了给长孙家脸上贴金,但这也不影响什么,一样是阎家的光彩。 阎立本的腿伤还没好利索,勉强站得起来,但是腿回不了弯,当然要是不考虑伤口能不能裂开的话,那就干啥都没问题。 阎府几个客厅全都坐满了人,阎立本行动不便,他就站在主客厅里不动,其他几个客厅都由别人去招待了。 “圣旨到!”从大门开始就有人喊,一声一声向内传,回音阵阵跟浪一样涌了进来。 “呼啦”一下,阎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几乎每一个门都有人鱼贯而出。阎立本也在下人的搀扶下来到了院子的正中央。 “把小姐请出来,准备接旨。”阎立本此时的心情还是挺复杂的,圣旨一下阎婉就不再是阎家人了,他心里既有对爱女离去的不舍,又有摆脱了个灾星的庆幸。 阎婉是昨天才知道她要被封为公主了的,兴奋得她一宿都没睡着觉,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原以为高攀到长孙家这样的门第,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还能以公主的身份下嫁到长孙家。 也不知道圣旨什么时辰能到,今天天刚放亮,阎婉就开始梳妆打扮了,香粉铺了三四层,胭脂点了六七遍,头上梳了个朝阳五凤髻,戴上大花步摇金发簪,挑了身最为雍容华贵的衣裳,可怜她身量纤纤却有些撑不起来。 阎婉的侍女霜儿躺在外间的床上已是奄奄一息,她收拾停当了,走到床边瞥了一眼霜儿,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我就要被封为如意公主了,等我进了宫,定叫御医过来好好的给你治伤,你伤好了就跟我进宫去享福。” 霜儿就像被霜打了似的,睁开无神的双眼,有气无力的说道:“恭喜小姐,小姐不必惦记我,我怕是没那个命了。” 看她一点兴奋劲都没有,阎婉心里有些不舒服,我都当上公主了,你怎么也不替我高兴?枉我拿你当姐妹,还惦记着给你治病。 “行了,你养着吧,我走了。” 阎婉兴高采烈的走出闺房,怕阳光太毒,还撑起一把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搭着一个十三四岁相貌平平的丫头的手,一步三摇的从后宅拧到中堂大院。 阎立德和阎立本并肩站在大院的中央,眼睛一直盯着后宅的方向,一看到阎婉这个形象,差点一下晕过去俩人。 真不知道我们老阎家祖坟是冒了什么黑烟了,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东西,这满京城的名流都在这儿,她就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这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她祖母出嫁时候的大步摇给戴上了? “阎尚书、阎侍郎”一个身穿七品校尉服的人,过来冲着阎家兄弟拱了拱手:“陛下知道二位腿伤未愈,特恩准二位不必拘礼。” “谢陛下厚恩。” 阎家两兄弟齐齐的作揖还礼,那校尉拱拱手便转身走了,紧接着人群分列两旁,先是两队皇家侍卫分左右把人们隔开,跟着走进来的人便是李泰,他的身后跟着苏烈。 李泰穿着一身常服,倒是苏烈穿的很正式。李泰上前跟阎家的兄弟俩打了个招呼,客气两句便站到了一旁。 抬眼一扫,见阎婉盛装艳抹、款款而至,李泰忍不住侧转身,拳头挡着嘴,假装咳嗽了两声,苏烈也是抿着嘴偷笑,这丫头的出场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阎婉刚刚走过来,还没来得及跟伯父和父亲打个招呼,就听鼓乐声起,她急忙站好,神情紧张的望着院门的方向。 陈文的头昂得很高,挺着他那略有些驼的背,迈着四方步,满面笑容的走了过来,他身后还有四个 小黄门子,手里都托着大大的托盘,托盘上摆着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一块红布罩了个严实。 看到来人是陈文,不少朝官有些唏嘘,皇帝还真是给面子,陈文很少亲自宣诏,就封个公主这点破事,若不是为了给阎家和长孙家添点荣耀,随便一个小黄门子就可以了。 陈文一看,这里的人比早朝的时候可多多了,顿时又添了三分精神,中气十足的朗声宣诏,众人都宁神静气的听着。 大唐时期接圣旨并不需要所有人下跪,只需要跟圣旨上提到的有关人员下跪即可。 也就是说今天的圣旨是宣给阎婉的,只有阎婉以及在场的阎婉的家长需要下跪,旁观的人只要不捣乱就没人管你。 阎家的兄弟俩都得到了皇帝的特批,阎家的老夫人则在后宅没出来,不是不想出来,是阎立本下令把后宅大门锁死了,若不是必须得阎婉亲自接旨,他都想把后宅的大门焊死。 “……阎氏女阎婉为朕义女,赐封号如意。自今日起阎婉离旧宅入宫门,与阎家再无瓜葛,如意公主荣衰生死皆与阎氏家族无关,有功不赏阎家,有过不罪阎门……” 嗯?啊?这?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懵圈了,哪有这么下诏的?这哪是认个义女,这分明是抢了人家闺女。哪有认了后爹,就不认亲爹了的道理? “我要是阎婉,我就不接,这叫什么事?这不成了阎家的叛徒了吗?阎家把她养大,她自己独富贵去了?” 李云霞的声音多少是有点大,站在她身边的陆清就一味的点着头:“嗯嗯,你说的对。” 这圣旨一宣,大家明白了一件事情,今天所谓的封阎婉为公主,主要就是把阎婉从阎家剥离出去,以后阎婉去过公主的生活了,但是她的荣耀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跟阎家没有关系。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算什么阎门的喜事?咱们祝的什么贺?送的什么礼?我说礼单还能要回来不? 阎立德和阎立本兄弟俩十指紧扣,激动的,呃不,难过的热泪盈眶。 这个阎婉终于是,呃不,总算是,不不,应该说怎么就跟阎家没关系了呢?这老哥俩使劲的擦了擦说啥也没流出来的眼泪。 “如意公主,请接过册、宝、凤冠霞帔,沐浴更衣之后即刻进宫,除御赐的那件蟒龙袍之外,不得携带阎家一丝一线……” 陈文读罢圣旨一挥手,四个小黄门子走上,四个托盘里自然就是公主的册封诏书、公主印章以及公主从里到外的衣服以及首饰。 第324章 霜儿濒死思救主 阎婉从地上爬起来,心花怒放的看着那四个大托盘,只要洗个澡,换身衣裳,就可以变身成真正的公主了,就可以住进皇宫了,这心情也太哦啦啦了。 阎婉掸了掸裙子上的尘土,微微转头,目光冷冷的射向李云霞,她刚才说了什么,阎婉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你李云霞算个什么东西?不就仗着你老子是李靖吗?现在我阎婉的爹可不是那个怂包阎立本了,我老子是当今圣上!你打我的账可还没算呢。 阎婉抬起手,食指像针尖一样指向李云霞:“刚才是你在本公主听诏的时候,大声喧哗么?” 顺着阎婉的手看过去,李泰才发现陆清也在,离的稍远,不便打招呼,他和陆清互相点了一下头。 “就是我,你待怎地?”李云霞向前一步,昂首怒目的迎着阎婉的目光,毫不辟让。 “咳~”陈文把圣旨一卷:“阎小姐,你还不是公主呢。” 别人的话阎婉不在乎,但是陈文的话阎婉在乎,他可是皇帝身边的人,得罪不起的。 阎婉看一眼后面的四个大托盘,自己离公主就差换身衣裳的距离了,她礼貌的对陈文一笑,转过身来冷若冰霜的甩给李云霞一句:“等我换身衣裳再和你说话。” 说着用力的一扭头,骄傲得跟只秃尾巴公鸡似的大步流星的走了,从来到走都没跟近在咫尺的亲爹打个招呼。 “我呸!”李云霞抬腿就要去追她,还公主?我看看公主跟正常人有啥不一样,到底抗不抗揍。 “哎!”陆清双手抓住李云霞的小臂,硬生生把她扯了回来:“别和她一般见识。” “她指我!”李云霞从来不受人欺,被人指着鼻子威胁的事,她根本就没遇到过。 “看在魏王殿下的面子上,算了吧。” “跟他有什么关系?”李云霞看了李泰一眼,李泰神态悠闲的像是在等着看戏。 “他奉旨来接阎婉进宫的,出了什么乱子肯定是他的麻烦。” “好吧,我就信你一回。”李云霞一巴掌打开了陆清的手,陆清揉着手背傻笑。 四个宫女上前接过托盘,跟着阎婉来到后宅,沐房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大大的木桶,水面上一层的花瓣,室内还有两个等待已久的侍女。 “公主”一个宫女走上前,微微低头说道:“现在就让人把蟒龙袍取过来吧,沐浴之后我们就可以直接走了,免得误了吉时。” “也好”阎婉转身对一个侍女说道:“冰儿,你去我房里把那件蟒龙袍拿过来,在红箱子里面有一个锦盒装着,霜儿知道在哪儿。” “是。”冰儿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阎婉在侍女和宫女的侍候下精心的洗了个澡,重新梳了头发,重新化了个妆面。 阎婉开心极了,没想到宫里带来的东西如此齐全,连化妆品都是成套的,宫女侍候人穿衣、净面、梳头、上妆一条龙的下来,比自己家的侍女可强太多了。 收拾好的阎婉一脸淡妆,头上简单的两股金钗,一身水粉兼白色的长裙,大气又不失婉约,简洁又不失庄重。 “公主,我们可以走了。”宫女们开始收拾化妆品,阎婉脱下来的东西都不用管,那由阎家人收拾就是了。 “嗯,还早吧?”阎婉知道走的时辰,所以她一点没敢磨蹭,什么都挺快的,现在至少再等半个时辰没问题。 “公主不是还要和家人告别几句嘛。” “嗯。”还是宫女会体贴人,想的真够周到的,阎婉以为抬屁股就上轿呢。她最经心的一件事就是那件蟒龙袍,于是她起身走过去,缓缓的打开锦盒,要自己检查一下。 她伸手一摸,感觉不对,她把蟒龙袍拎起来仔细一看,不由得怒火中烧,这不就是李泰穿过的那件吗? 老娘辛辛苦苦绣了九天才成功的那件新的呢?为什么要拿这件旧的?阎婉差点气炸了,她一 下把蟒龙袍摔回到锦盒里。 “公主,你摔什么呢?”一个宫女平视着阎婉,脸上还隐隐带了些许的怒意:“如此轻慢蟒龙袍,若是被人知晓,公主很难分说清楚。” 这几个宫女可不是寻常的宫女,是要负责阎婉进宫以后的宫规宫仪教导之职的,都知道这个阎婉不省心,自然不会给她太多好脸色。 “呃”阎婉还真是被宫女的气势给镇住了,她也没和宫里的人打过交道,她知道皇宫里规矩很多,不过好歹她是公主,想来进宫以后就不用看谁的脸色了。 不过现在她不能发飙,她得忍到顺利进宫,那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公主呢。于是她笑道:“都是冰儿那死丫头不会办事,拿错了锦盒,我去换一下。” “锦盒就不用带了,把蟒龙袍折好放到托盘上就行了。”宫女伸手就来拿这件蟒龙袍,什么叫不许带阎家一丝一线?就是只允许你带衣服,连盒子都不许带。 “哎”阎婉抱着锦盒一转身,躲开了宫女的手:“我反正要回房跟我的丫头们告个别,顺便换个锦盒。” 阎婉说着就抬腿向外走了,宫女也不好硬拦着她,毕竟她是顶着公主名头的人,她们就不远不近的跟着。 来到阎婉的院门前,阎婉交待一句:“你们就在院外候着吧。” “是。”四个宫女齐齐的应了一声,然后就都停步在院门外,静静的等着。 “砰!”阎婉进屋把锦盒使劲的往霜儿身边一摔,压低了声音的怒喝:“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把这件破衣服给塞进了锦盒?你成心恶心我的,对不对?” “小姐”霜儿用尽力气的抬起头,半睁着眼看着她,还没说出一句来,“啪!”的一个大耳光就甩到了脸上。 阎婉怒不可遏的盯着霜儿:“你个小贱人,管谁叫小姐?我现在是公主!” “公主”霜儿脑袋里直嗡嗡,她喘了口粗气,坚持着说道:“你要是直接跟长孙公子定亲,拿那件新的也就罢了,你要是先进宫,必须拿这件旧的。进宫所有的东西都是要检查的。” 听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可是阎婉怎么甘心放弃自己努力了九天的成果,最后居然没有派上用场? 阎婉打开箱子,把那件新制的蟒龙袍拿出来,如果不是把新旧两件放一起的话,应该很难看得出来的吧?用的是一样的面料,只不过新袍子略新一点。 “两件我都带着,要检查就给他们旧的去查。”阎婉说着把新的袍子卷起来往自己的大袖里塞,属实是不好塞,怎么也塞不进去。 “不可能的,进宫想私带一根针都难,你要私带一件衣服,怎么做得到啊?要是被发现你手里有两件蟒龙袍,你想想后果吧。” 第325章 殿下你得拿主意 不甘心和冒风险要二选一的时候,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阎婉也知道暴露出两件龙袍不是闹着玩的事。 “你说的对,我就带新的去,旧的这件你得空烧了它,留着肯定是祸害。” 阎婉自信不会被检查出来的,她用了整整九天时间绣成的,绣的特别的精细,无数次对比过,两件袍子绣的图案基本无差别。 霜儿摇了摇头,无力的叹了口气:“那个龙一摸就摸得出来,缝上去的比绣上去的厚。” 新袍子上的龙是从圣旨上剪下来的,图案和大小都是一样的,但是圣旨的布料比较厚,而这件袍子又是夏天穿的,用的是最薄的料子。 “这可是龙袍,让他们看一眼不错了,还想上手摸?” 阎婉一抖新的蟒龙袍,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了锦盒里。又把旧的那件团成一团,扔回了红色的木箱里,嘱咐霜儿道:“别忘了抽空把那件处理掉。” 霜儿点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冲她眨了眨眼睛。 在四个宫女的陪伴下,阎婉再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当然人们不可能都在院子里等着。 阎家的主客厅里,李泰坐在了正中央的主座之上。阎立德和阎立本并肩的站在李泰的左手边,陈文坐在左侧第一个座位上,后面左右两排坐着的都是朝中的高官。 还没有进门,有个宫女就小声的提醒阎婉:“公主上前先拜见国策将军,再与家人叙谈。” 阎婉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心里暗想这个丫头真是絮叨,看得人连这点礼节都不懂了吗?再说什么国策将军,他不就是李泰吗?我没当公主的时候,也照样不拿他当回事。 阎婉进门走的很慢,眼睛左左右右的扫来扫去,她扫了好几遍也没看到李云霞,心里又有些闷气又有些得意,李云霞就嘴上厉害,我翻身做了公主,她也不就是个乖乖的溜了吗? 阎婉嘴角抿着掩藏不住的微笑,极尽优雅的走到李泰面前,轻轻一福:“拜见皇兄。” 李泰挺服她这个角色适应能力的,皇兄两个字还说的挺顺口,李泰淡淡的说道:“不必客气,给你半个时辰跟家人道个别。” 连声皇妹也不叫?这也太不热情了,我给你施着礼,你就大模大样的在上面坐着?这也不像个平级的样子啊。 阎婉心里多少是有点不痛快,但是做大事的人不能拘小节,今天不管发生多少不顺心的事,都得先忍耐一下,顺利的进宫比什么都强。 “谢皇兄。”阎婉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对着阎家那老哥俩盈盈一笑:“伯父,爹爹,婉儿今天就要进宫去了,你们多多保重自己,不必牵挂于我。” “好,进宫后要多习宫规,少生事端,莫要再任性骄纵,须知”阎立本话还没说完,阎婉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我知道了,我都是公主了,做事自然知道分寸。”阎婉还以为老爹能恭喜她,能夸奖她,没想到张嘴就是规矩规矩,全无一点爱女的心思,都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也不知道说几句暖心的话。 阎婉抬眼看向阎立德,阎立德面色略柔和些:“去后宅拜别你祖母吧。” “是。”阎婉应了一声,转身又缓缓的走了出去,这次宫女没有跟着,只有阎府的小丫头跟了上去。 阎婉刚走出门,一个小黄门子就走了进来,他快步走到陈文身边,附耳低言了几句,陈文眼帘低垂,咬着牙撑着一脸固化不动的表情。 这几句话说得陈文脑瓜子里面连串的响炸雷,把好好的脑子都给炸成豆腐脑了。 “些些小事,何足来报?”陈文一甩拂尘,瞪了那小黄门子一眼,小黄门子微愣,只得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小黄门子刚要直起腰来,转身离去,陈文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吃力的站了起来,拂尘轻轻的打了打后腰:“年纪大了,坐一会儿就腰酸腿软。” 陈文朝上一揖: “四殿下,我坐得腰疼,想要出去走走。” “请便。”李泰笑呵呵的一摆手,情知陈文是有事情要出去处理,李泰自然不会拦着。 “呃”陈文略弯着腰,笑嘻嘻的一脸老褶子:“殿下你腰不疼吗?” 腰不疼,脸有点疼,你这跟直接骂我缺心眼也没啥区别。 李泰笑着站了起来:“我腰不疼,只是坐得有些沉闷,就陪你出去走走。” 不傻的都清楚陈文和李泰这是有事要说,自然没人不识趣的跟着,只是他们走出去之后,大家的表情有点怪异,都在猜想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一般来讲,陈文做不了主的事,绝对不可能是小事。 阎立德紧张的瞪眼盯着阎立本,咬牙切齿的低声问道:“她不会又惹下什么祸事了吧?” 阎立本也一头的汗加一头的雾水:“后宅我都锁上了,我保证这十天她没出门。” “十天之前呢?” “那就是锦绣坊的事,殿下说那件事揭过去了。” “这么说应该没别的事了,兴许是宫里的事,咱们别想多了。”阎立德努力的撑着一脸假笑:“各位请移步花厅入席吧。” 阎家兄弟忍着伤痛,提心吊胆的招待着高朋贵客。李泰和陈文则一直走到院中,四边无人的空旷地,听小黄门子从头到尾的说一遍,不由得闹了个进退两难。 阎婉沐浴的时候,小丫头冰儿曾离开过,四个小黄门子守着院门,她说是去取蟒龙袍,不一会儿她抱着个锦盒回来了。 没想到阎婉沐浴之后她又抱着锦盒走了,宫女说是小丫头拿错了锦盒,公主亲自回去调换,但是后来公主又抱着同样的锦盒回来了。 四个小黄门子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于是就让四个宫女陪着公主来到前厅,他们则去了公主的闺房,两个人守门,两个人进去查看。 结果屋里只有一个快要死了的丫头躺在外间的床上,倒也好查,都没问她什么,她自己就说了。 原来阎婉剪了圣旨,做了件新的蟒龙袍。他们进屋果然在箱子里搜到了旧的蟒龙袍和剪坏了的圣旨,以及一些碎布头、残余的剩线。 “诏书已经下了,明天就要跟我表哥定亲了,现在把这事说出来,她今天就进不了宫了,岂不是皇家的笑话?” 刚宣了圣旨说封你做公主,放个屁的功夫再说你这个公主不合格,不能进宫我们皇家不要你。有这么儿戏的圣旨吗? “这么大事,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谁敢瞒而不报?” 李泰都让她给整不会了,绣龙袍这回不是说说,是真的动了针,而且绣成了,而且还毁坏了圣旨,而且把圣旨上的龙给剁掉一个爪子,你瞒而不报是何居心?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第326章 公主生活不美好 “既是公主闺中之物,理该带入宫中。”李泰点起一队侍卫来到阎婉的闺房,进屋直接把两个红木箱子给上了封条,搬到了车上。 本想问霜儿几句话,可是霜儿伤势沉重,又刚被小黄门子讯问了一通,连惊带怕之下居然一命呜呼了。 李泰命人买口薄棺,把霜儿装殓起来。 阎家兄弟得知感激不尽,还以为发生了多大的事,却原来只是阎婉身边的丫环死了,这个殿下还真够细心的。 此时的阎婉正在祖母跟前又哭又笑,祖孙两个深情话别,一个说等我在宫里站住脚,就接你进宫,一个说在宫里过的要是不如意,就回家来。 时辰不等人,很快鼓乐声起,宫女太监站成了排的催促,阎婉给祖母磕了三个头,起身的瞬间难免有些心酸,祖孙两个又抱在一起大哭了几声。 走出后宅的大门,阎婉就直接上了宫轿,平时没少坐轿子出门,怎么就今天觉得特别舒服呢? 扒开细软的纱帘,向外望望,街边的景色都变得那么好看,每一个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火辣辣的羡慕。 李治这会儿没觉得目光能怎么火辣辣,他就觉得头顶上的大太阳挺火辣辣的,不情愿的一步一步往院子里蹭,曾令他神魂颠倒的体育课,自从陆清离开了以后就成了他味同爵蜡的不喜欢。 李淳风站在廊阴下,摇着刚到手的玉柄金箍的孔雀扇,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李治磨磨蹭蹭的样子。 这时一只白鸽飞进院子,在李治头上盘旋了一圈,不偏不倚的飞落到李淳风的肩上。 “啊!啊啊啊!”李治的兴趣一下就被白鸽给吸引了过去,他小短腿一下跑出车轮般的幻影,冲向七米开外的李淳风。 李淳风抓着白鸽,解下它脚上的一个小信筒,从里面倒出一个字条来,他展平一看,上面写着“见信速进宫,泰。” “好漂亮的鸽子啊。”李治蹿着高的一抓,把鸽子给抓飞了,他怅然的叹了口气,问道:“谁的信啊?什么事?” 李淳风呵呵一笑,抓起李治就走:“你二哥想你了,让我送你回宫。” 李治抬头看看,还不到午时,提前放学了?好事呀,他高兴得一蹿一跳的。 新封的公主第一次进宫,阎婉以为皇帝会率领整个皇宫的嫔妃、公主、王子在宫门口迎接她呢,没想到就是一乘小轿直接抬到了后宫,路上倒是遇见了不少人,只不过连个跟她打招呼的都没有。 皇宫真的很大,进了宫口走了有两刻钟,小轿才缓缓的放下,阎婉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忐忑,也不知道自己带的那件蟒龙袍有没有被查出假来。 她以为会有人拦下她,当着她的面一样一样检查东西,她大可以摆起公主的威风,只晃一眼,不让他们细看。 没想到一路上都没人拦她,也没听到后面有什么吵嚷的声音,想必是顺利过关了吧。 进宫的东西的确是需要检查的,但也不是啥都查,得分是什么人进宫,如果是阎婉自己进宫,所有的东西都得详细的查过才行,但是送她进宫的人是李泰和陈文,有这两个人在就足以证明不该带进宫的东西,根本没机会上车。 阎婉的轿里就一个人,后面随行的都是宫女、太监,再后面车上确实有两个红木箱子是需要查的,但是上面贴着封条,没人敢动。 阎婉下了轿,抬头一看,不大的院门上面一块匾额,匾额上面写着“雏凤宫”三个大字。 两个宫女上前推开门,阎婉向院内扫了一眼,小院子也不大呀,比她想像的小十倍,她迈步走进院子,左右打量一下,这院里才六间房,去掉下人房、小厨房、杂物房,她也没剩下什么了,这比她的闺房一点都不大,好像还小点。 这就是公主的待遇? “公主,进屋歇息吧。” 宫女提罗裙上台阶,准备去开房门,这时一个小黄门子跑进院来, 到阎婉面前深鞠一躬:“如意公主,陈公公说让你先见过四妃,再回来休息。” “什么?”阎婉的世界观要崩塌了,这就是公主的生活?“我是公主!我做什么事,还要听一个公公的安排不成?” “公主”一个宫女低眉敛目的轻声说道:“能被陈公公亲自照应的人可不多,这也就是如意公主你,别的公主想听陈公公一句话难着呢。” 原来是这样,阎婉心里舒服多了,她笑着问道:“是哪个陈公公啊?” “就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陈公公啊,今天去下诏的那个便是。” “嗯,既是他说的,便给他点面子吧。”阎婉抓着宫女的手腕,一步三拧腰的走出了院子,然后坐上小轿走了,宫女们自然是随轿而行。 她刚走,陈文就带人赶了过来,两个红木箱子上面的封条已经撕掉了,两个崭新的大锁头挂在上面。 陈文到阎婉的卧房转了一圈,指挥人把两个红木箱子塞到床底下,又看了看其他的布置,也没吩咐什么,直接就走了。 阎婉到四妃处转了一圈,转的很是开心,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给了她些脂粉、首饰、香料、丝绸等物。 再次回到雏凤宫,阎婉下轿以后觉得有些饿了,她便对宫女说道:“吩咐下去本公主要用膳了。” 宫女闻言,轻轻一福,笑道:“公主莫急,还不到饭时,不能用膳的。” “啥?吃饭还定时?”阎婉以为公主的生活应该是随心所欲的,没想到连吃饭都得到饭时才能吃。 宫女无奈的笑笑:“公主要是饿了,可以吃糕点,传膳是不行的。” 御膳房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传膳是有固定时间的,特殊情况必须提前打招呼,不然没的可传,御膳房不允许有过剩的食物存在。 阎婉冷哼一声就向前走了,可以吃东西,不可以传膳,这说话是真费劲,好歹有吃的就行吧。 阎婉进屋就奔架子床,“咣叽”就往床上一躺,从早上折腾到现在都下午了,累死人了。 “公主,白天不可以往床上躺,要是累了,可以在榻上小憩(音弃)一会儿。” 阎婉一听这话,立马火冒三千丈了,连躺一会儿都得给规定个地方?她“腾”一下坐了起来,指着那个宫女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划脚,你是公主,我是公主?” “公主,我们有责任规劝你,” “公主,是我们错了,我们下去了,你随便。”另一个宫女扯起刚才说话的宫女就往外走,边走边小声的说道:“她这个公主,往少里说就一天,往多里说超不过一年,咱们理她呢?” 第327章 又是一年七月半 七月十五是个特殊的日子,道教称这一天为中元节,佛教称这一天为盂兰节,民间俗称鬼节。 长安城内道观、寺庙都很多,各个道观的法事多的从早排到晚,这提前几个月都定好了,临时想加一场法事,那是想都别想。 所有的寺庙更是钟磬齐鸣,纷纷诵经作法、普渡施孤,开展各种盛大的祭典,也就是我们众所周知的盂兰盛会。 别说有名的寺、观、庵之类的,就是一个小小的土地庙,从天不亮开始到夜半时分,前来烧香磕头的人都排长队。 然而道观、寺庙再多也多不过寻常百姓家,民间这一天更是家家祭祖,各种祭祀活动层出不穷,有在家中祭拜祖先的,也有在街边投食野鬼的,还有在路口烧纸钱的,更有趁夜放河灯的。 市井之上今天也是极为的热闹,到处都是卖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的,以及纸糊的各种东西都拿出来卖,像纸人、纸锭、纸牛、纸马、纸花、纸衣服…… 每年的七月半街市上都少不了卖这些东西的,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异样,今天长孙无忌怎么就觉得看这些东西这么扎眼?而且怎么好像今年卖这些东西的特别多? “祭茶、祭酒!走过的路过的来看看啊,咱们家的祭酒清亮透底,三文钱一角!” “祭糕、祭果!都是刚摘下来的鲜果。” “香烛果品样样俱全,纸钱冥币全都有!” “……” 声声叫卖极其刺耳,更有人又是摇铃铛又是晃纸人的招揽生意,看一眼,长孙无忌就想一脚一个都踢死他们。 这么好的日子,如此繁华的街景,从长孙府到皇宫门,长孙无忌一路上犹如烈火烹心,一喘气鼻孔里都直往外喷火。 长孙涣骑着高头大马,马头还系着一朵大大的红花,他却是心如枯井,面色如纸,炎炎烈日只照了他个意冷心灰。 午时刚过,长孙无忌带着长孙涣来到甘露殿,陈文一看长孙家就来了他们爷俩,你们这也没拿我们如意公主当人啊,诚意呢? 陈文抱着拂尘,脖子抻得长长的往长孙无忌身后看,转过身来问道:“长孙司空,没有别人了吗?” 给长孙二公子定亲,这么大的事,你们长孙家就这么不重视吗? 长孙无忌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定亲而已,就是走个形式,不需隆重。” “是啊,圣上也是如此说,本想召几位重臣前来陪衬着,一想今天都忙又作罢了。”陈文躬着腰,一伸手,笑容满面的请他们父子进殿。 不管他咋笑,尽管他脸上都笑出花来了,长孙无忌一样恨得牙痒痒,陈文一句话直接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上。 什么叫今天都忙?都忙啥呢?他这就是在提醒长孙无忌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家家都在忙祭祖,今天就是个人哭鬼乐的日子。 嫌今天不好么?是你自己说的今天是个定亲的好日子。嫌阎婉不好么?是你玩命的夸,玩命的往李泰身上推的人选。 陈文快走两步,到前面把门打开,长孙无忌带着长孙涣走了进去,一进屋发现只有李世民一个人在。 男方人再少,好歹还有本人和家长两个人出现,女方感情就出一个假家长做代表?这是定亲呢还是过家家呢? “陛下。”长孙无忌走上前抱拳一揖,李世民随意的一摆手,他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长孙涣上前躬身一揖,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李世民就笑着说道:“涣儿不必拘礼,坐吧。” “谢”刚说一个字,又被李世民打断了:“坐吧坐吧,今天是你定亲的好日子,不用在意这些虚礼。” 不用在意么?长孙家可是娶过皇家公主的,当时流程之复杂简直的令人发指。 单说定亲这一项,礼部就忙了一个月,什么时间、什么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提前彩排一遍。 这一次就不用在意了, 是因为这次的公主不是亲生的吗?怎么这个公主给人一种注水肉的感觉呢? 所谓的定亲要繁琐起来确实是繁琐,要简单也足够简单,主要的事情就这么几件,一个是立下聘书,以文书的形式敲定这桩婚姻,婚姻关系初步形成。 一个是彩礼交上来,就是聘金和礼物,娶亲没有不花钱的,这规矩自古有之,再一个就是定下成亲的日期。 聘书和礼单,长孙无忌在家就写好了,掏出来往李世民的桌子上一放,这定亲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了。 李世民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聘书和礼单交给了陈文:“收好。”转而笑眯眯的问长孙无忌:“辅机,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涣儿迎亲?” 定亲到成亲一般来说要间隔七个月以上,一年以下。 定亲之后女子虽然还在娘家生活,但是必须生活在男方可控的范围之内,倒是不限制什么,就一条,该女子没有机会接触到除生父以及嫡兄、弟之外的任何男性,就连她的未婚夫也不行。 往好听里说,强行隔离一段时间,是为了新婚滋味更足,如果男女双方认识,那小别之后感情更好,多数是男女双方没见过,有这么个时间段让彼此对成亲都充满了期待,婚后会更幸福。 但是事实上,就是因为对血统的纯正太在意了,在没有超声波检测手段的时代,最简单实用的办法就是让我观察七个月,肚子没大起来就可以结婚,否则那就对不起了。 “我简单的翻了一下黄历,明年的六月二十六合适。”长孙无忌根本也没看过黄历,他就是想往后拖,又不好超过一年,又不想赶到七月,六月再取个双数就得了。 李世民的脸色阴沉,沉默了半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六月二十一是长孙皇后忌日,六月二十六长孙家张灯挂彩,合适么?” 按正常道理讲,这也不犯啥毛病,挺合适的,关键是长孙无忌确实是不敢说合适了:“那就五月二十八,怎样?” 李世民发现长孙无忌好像是喜欢双数,跟朕的爱好不一样,朕就喜欢单数:“袁天罡说今年的八月初一日子不错。” “八月初一?”长孙无忌的音调都控制不住了:“日子再好也来不及了,才半个月,这怎么行?” “是仓促了些,要不然就十月初一吧,中元节定亲,寒衣节成亲,倒是一段佳话。” 按民间习俗一共有三大鬼节,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定亲加成亲占了俩,清明再生个鬼娃就齐活了,你管这种玩法叫佳话?这是笑话吧? 长孙无忌脸都绿了,你想给你儿子出口气,把阎婉塞给我儿子,挑这么个糟心的日子定亲,我啥也没说,让你出这口怨气就是了,谁让这些都是我提出来的。 成亲你给定个寒衣节?你这是想把长孙家连根灭了吗? “不行,这事没商量。” 第328章 皇宫里怀疑人生 长孙无忌坚决不同意寒衣节给儿子娶亲,那娶的是人还是鬼? 李世民也没有很坚持,淡淡的说了句:“你忌讳寒衣节的话,那就八月初一,不然九月九也可以,你看看哪个日子合适?” 你说哪个日子合适?重阳节与三大鬼节合称四大祭祖节日,早上起来哭祖宗,晚上娶媳妇? 按李世民给出的这几个日子,好像就只有八月初一可选了,八月初一倒不是什么节日,长孙无忌可以接受这个日子,但是接受不了只剩下半个月了。 “孩子年纪还小,莫说一年半载,便是三年五载也等得,何必这般急迫?” 长孙无忌只希望这一天来的越晚越好,说实话要是能退掉这门亲事,他恨不得再送一份,不,十份聘礼过来。 “你没年轻过?你儿女满堂了,你当然不着急,涣儿不着急吗?”李世民非常体贴年轻人,但是这一次真的是体贴到马腿上了。 长孙涣不着急,别说晚娶几个月,就是终生不娶都不着急,真的是宁可当和尚也不愿意娶阎婉。 李世民笑呵呵的,也没给长孙涣说话的机会,他就继续说道:“不是我着急,是阎婉的祖母缠绵病榻,就盼着能看到阎婉风风光光的出嫁,我想成全她老人家的这份心。” 阎婉的祖母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缠绵到病榻上去了,不过没关系,这一点不耽误李世民体贴老人家的心。 长孙无忌也知道这就是李世民随便扯的一个借口,不过皇帝肯扯个借口给你,那就是天大的面子。 看来李世民是诚心想早早的把阎婉塞到长孙家,也罢,早晚都是一回事,没必要因为几个月的时间跟皇帝争得面红耳赤的。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定在中秋吧。”中秋好歹是个万家团圆、举国庆贺的日子。 “中秋朕打算与民同欢,涣儿的亲事尽量定在中秋之前比较好。” “中秋之前的确是太仓促了些。” 长孙无忌刚想张嘴说那就定在八月十八好了,长孙涣忽然开了口:“既然袁天罡说八月初一是好日子,就八月初一好了。” 长孙涣有点闹心的受不了了,不想在这儿听他们老哥俩,拉锯似的因为几天的时间来回的讲价钱。 晚那么几天又能怎么地?不如顺了皇帝的意,他说哪天就哪天呗,实在不行我现在就把人接走得了。 皇帝和大司空说了半天都没定下来的事,长孙涣一句话就拍板了,阎婉这个未婚夫还真是挺有力度。 阎婉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该说不说宫女就是比她的侍女手巧,头梳得好,妆画的也适宜。 今天是自己定亲的大好日子,阎婉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怎么照怎么好看,只是早饭吃过很久了,还不见有人来请自己。 “长孙涣还没来么?”阎婉推开窗也只能看到小小的庭院,身边的宫女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一声不出,连理都不理她。 阎婉收回目光,转身看着宫女说道:“你去打听一下,长孙公子什么时候来?” 宫女轻轻一福,说道:“公主别难为奴婢了,后宫的人是不能随便出宫门的。” 阎婉撇了撇嘴,真是个废物,连门都出不去:“你不会偷着出去?” 偷着出去怎么打听事情?宫女没说话,就安静的低着头。 阎婉也无可奈何,坐不住了,就到院子里走走,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这雏凤宫里就是个静悄悄,一点新消息都没有。 院门好不容易有了响动,居然是来送午膳的。阎婉闷哼一声,回到屋里,看着满桌子的食物,也提不起半点的食欲。 越想越气,忽然又想起自己从昨天进宫以来,还没见过皇帝呢。这个父皇怎么都不跟自己打个照面? “哼!”阎婉使劲一捶桌子:“我不吃了!” 边上的宫女看了她一眼,愣是什么话都没说。她瞪了宫女一 眼,这怕不是个傻子吧?我都说不吃饭了,她怎么一点不着急? 算了,跟傻子说话就得说明白点,阎婉没好气的说道:“去把父皇请过来。” “公主,就是太子有事也得去甘露殿跟陛下说,没有请陛下过来的道理。” “好,我就去和父皇说。”阎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门口说道:“你给我带路。” 宫女一动没动,微微笑道:“公主,后宫的人是不能到前面去的,无诏擅出宫门者杖毙。” “放屁!一家人还不能见个面了?”阎婉上下扫视了那宫女一通:“我看你纯是腿懒,欺负我新来的,不知道宫规么?” “这规矩自从四殿下住在后宫起就立下了,又不是我胡说的。”宫女说着悄悄向后退了几步,把门口的位置给让了出来,意思是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出去溜一圈吧。 看这宫女傻呆呆的样子,阎婉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她暴吼一声:“滚出去!” “是!”宫女轻轻一福,起身就走了。 阎婉回到桌子前,坐下来看哪道菜都不想吃,拿起筷子又放下,气呼呼的说道:“都撤下去!” “是。”屋子里还有三个宫女在,其中一个应了一声,然后冲着窗外招了招手,院里的四个小黄门子进来把饭菜一样一样都给撤下去了。 阎婉斜倚在榻上生气,也没人出声,她又起来到床上四仰八叉一躺,也没人出声。 宫里这些人不会都是傻子吧?眼见着公主没吃饭,躺床上生闷气,一个个的跟瞎似的,这是什么情况? 她们不应该紧张的跪一地吗?她们不应该赶紧跑去告诉父皇吗?她们不应该调着花样的给自己拿各种美食吗? “滚!统统滚下去,都给我滚出去!”阎婉暴躁的大吼大叫,宫女们齐齐的应了声:“是。”便接二连三的走了出去。 阎婉气恹恹的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一觉睡醒未时已经过了,她揉揉眼睛,又揉揉咕咕叫的肚子:“来人,传膳。” 连点回音都没有,阎婉爬起来一看屋子里竟然只有她一个人,她推门就是一嗓子:“人都死哪儿去了?” 两个宫女从下人房里走了出来,缓缓的来到阎婉的面前一福:“公主有事请吩咐。” “传膳。” “到饭时御膳房会送过来的,没到饭时传不了膳。” “……”阎婉气得胸膛直发炸,这什么鬼生活?她抬头看看天,这都下午了,长孙涣还没来吗? 今天不是自己定亲的日子吗?今天自己不应该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长安城的主角吗?怎么到现在都没人理会自己?这里真的是皇宫吗? 没错,这里真的是皇宫,这个时间长孙无忌带着长孙涣正准备离宫回府,在宫门口遇到了一群孩子,领头的是李承乾,后面是李泰、李治、长乐公主、城阳公主、兕子、妞妞还有两个驸马爷长孙冲和杜荷。 第329章 沂州神医到京城 金戈铁甲结长队,凤子龙孙出宫闱。啧啧身上华服美,唏唏胯下俊马肥。途经柴门尨(音忙,意长毛狗)狂吠,行见草舍燕双飞。初祭献陵湿泪眼,再拜昭陵蹙(音醋)愁眉。 时叹兴衰如梦渺,偶感荣辱似露微。鸡鸣浩浩出城去,午后荡荡带尘归。青山荒野争姿色,尽是红瘦对绿肥。觉奥古今知贤圣,参微人情辨是非。 几天前李泰就跟李承乾提过七月十五要去献陵和昭陵拜祭,这种事李承乾没有理由拒绝,他当即写下贴子约上长乐和城阳两位公主。 六月二十一是长孙皇后的周年祭,这才相隔不足一月,没有一个月内两次大祭的,因此这次没有惊动满朝文武,就只是长孙皇后的嫡子女和两位驸马。 大家都知道今天还有另一桩大事,就是长孙涣要和如意公主定亲,一般来讲祭祀都是上午,定亲都是下午,所以大家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没想到刚到宫门口,就碰见长孙无忌和长孙涣往外走,两方都觉得有点意外。 “舅父,怎么这就要走了?”李承乾说着看了长孙涣一眼,长孙涣的脸色似乎是不太好看,于是李承乾弱弱的问了句:“莫不是定亲的事没成?” 李泰也瞄了长孙涣一眼,心说李承乾脑袋有包,要是定亲的事没成,长孙涣能乐得蹦起来,看他那跟死了亲爹似的脸也知道定亲的事成了。 “成了。”长孙无忌微微笑道:“婚期定在了八月初一。” “成了好,恭喜恭喜。”李承乾笑容满面的冲着他们父子俩拱了拱手:“亲事既然成了,别急着走,东宫摆宴,我给表哥庆祝。” 长孙无忌不差一顿好吃的,他就想赶紧走,这皇宫的空气吸着都堵得慌,他强自笑道:“高明不必客气,婚期在即,时间仓促,庆祝就免了。” “舅父急着什么?八月初一那不还有一年多呢吗?” 长孙无忌的脸一下拉得老长,加重了语气的说道:“下个月初一。” “啊?下个月?那不就剩半个月了吗?”李承乾愣眉愣眼的看向长孙涣,你小子不是干啥好事了吧?这么急着成亲,是不是怕晚几个月,新娘肚子要大? “半个月?”李治仰起小脸,半张着嘴巴,十分惊讶的喊道:“半个月做身衣裳都来不及。” 长孙涣成亲,最最堵心的地方不是娶阎婉,而是必须要穿那件活人穿过、死人披过、在脏水里湿过的蟒龙袍。 长孙涣成亲最不需要准备的东西就是吉服,李治这一句话就像一把匕首扎进了长孙涣的心里,还转着圈的一拧手腕,好好的一颗心被他搅得稀碎。 宫门口的偶遇只是寒喧了几句,谁也没影响谁,长孙无忌带着长孙涣回府去了,其余的人都进了皇宫。 李世民知道他们去拜祭献陵和昭陵了,也备了好宴席等着他们回来。李世民最喜欢的就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他特意在甘露殿摆宴,为的是随时可以看到长孙皇后的画像。 “也不知是朕人老眼花,还是怎地,最近看这些画像总觉得颜色有些淡了似的。” 李世民这话就是故意说给李泰听的,李泰就是故意装作没听见的。 铅笔画的素描肯定是会有点掉色的,但是一年的时间还不至于掉很多,明知道皇帝就是故意矫情,李泰才懒得理他。 要是任由着他的想法来,你就啥事也不用干了,天天给他画像就行。 画他老婆、画他孩子、画他本人,画他全家不算还得画他的爱将,你要是太听话了,连他的爱妃都得给画上。 “这种画本来就会褪色,我二哥说,唔” 李治话说一半,嘴就被李泰给捂上了,李泰都服了李治的嘴了,完全无法预料他会说出一句什么话来,反正先捂上就安全一半了。 李泰缓缓的松开手,恶狠狠的瞪了李治一眼,李治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李世民眉头一皱,追问道:“你 二哥说什么?” “我二哥说,”李治看一眼李泰,又看向李世民:“什么办法也没有。” 李泰抬手弹了李治的脑门一下,又对着李世民笑道:“本来就没什么办法,最多是再描一遍,那样反而会破坏美感了。” 李治冲李泰做了个鬼脸,什么就没有办法?他不是说那种发绣可以保存一千年、两千年都不褪色的吗? 一顿平常的宴席很快就结束了,李承乾独自回了东宫,李泰带着三个小鬼头回了立政殿,两位大公主和两位驸马留下继续陪李世民闲聊。 李泰刚坐下喝了一盏茶,云海就来报:“沂州的神医到了,在宫外候传。” “传。”李泰说着站了起来,到内室去换了身衣裳,原以为今天不会有事了,终于可以早点休息一回,还得换衣服接待神医。 神医是个精神矍(音绝)铄(音硕)的老头,脑门倍亮,声音也洪亮,大老远的从沂州折腾到长安,也不见他有丝毫的疲惫。 李泰很热情的接待了他,陪他闲聊了几句之后,问道:“不知先生对招医榜上的足疾,有何良策良方?” 老头子微笑着说道:“方法无外乎就两种,一个是用刀剜净病灶,另一个是用汤药控制住,别再往下发展了,都是有风险的。” 李泰闻言陷入了沉思,这大唐的医学也不落后啊,他说的不就是做个手术把痛风石取出来,再用中药调理控制尿酸吗? 看样子他真的能治好痛风,这可怎么办?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李泰眨了眨眼,又问道:“用刀剜出病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你能保证成功吗?” “哈哈哈”老头子大笑道:“殿下如此会讲笑话,哪有人能保证成功?十个人能成功七个,就算是很厉害的了。” “噢”李泰点了点头,还好,你要是成功率能保证到百分之百,我说啥也不能让你给我亲哥动手术:“看来这足疾还是治得好的,到时候就有劳先生了。” “殿下不必客气,我就是奔着治病来的,不知道患病的是什么人呐?” “先生莫急,你远路而来,要先歇息几天。”李泰的脸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很诚实的说道:“患病的人我很在乎,所以我要先找几个跟他同样病症的人,劳烦先生给治上一治,我要看上一看,想必先生不会介意的吧?” “不会不会,学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哪有介意给人看病的道理?”老头子笑道:“除了治病以外,我此行还有一事,便是想跟殿下打听一人,不知可否?” 第330章 灿若星河的美景 沂州到长安距离也不算很近,什么人需要跑这么远来打听?李泰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头子,亲和的微微笑着:“先生有话请讲,我必定是知无不言。” 老头子多少是有点激动,原本就有点高的颧骨显得格外突出:“殿下,我听闻人讲,说老道孙思邈入京之后便未曾离开,不知殿下可知晓他的下落?” “哈哈哈”李泰一听这话,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这话要是问别人,还真是个“打听”,问到他的头上,怎么就感觉有种“上门索人”的味道?这也不像是打听啊。 “我以为先生是个至诚的人,没想到你说话也会绕弯子。”李泰笑道:“孙老先生在魏王府著书,有几个月不曾离开了,先生想要见他的话,我这就送你过去。” 老头子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个魏王长了颗玲珑心啊,就这么一句话就能被他看穿。 “我仰慕孙先生好多年了,一直无缘不曾得见。不知他在魏王府著的是什么书?” 关于著书的事,李泰一张嘴那就是滔滔不绝的,他需要各行各业的知识,只要手里有一技之长,他都恨不得把人家的脑子给挖空,把所有的核心技术都凝结成字保存下来。 老头子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可以把一生所学全都总结出来,留给后世儿孙,这是恩泽后代的大事,真的可以福延千年。 激动的老家伙都坐不住了,他红光满面的欲言又止,他也想在魏王府里著书,又犹豫着没有提出来。 一个是人家孙思邈能拥有的资源,不代表你也可以拥有,你没人家名气大,就没有资本提跟人家一样的要求。 一个是当天大的好事突然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冷静。 哪怕天上真的掉了个馅饼,也得先看看是凉是热是什么馅的,适合自己的才能捡,真的能吃才能捡,脑子一热馅饼就容易变成陷阱。 李泰拉拢到手的著书人也不少了,见多了这种表情,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老先生,你半生行医济世想必也有不少的心得吧?不如你也加入进来,把自己的体会总结出来,如何?” 李泰见他很是犹豫的模样,但继续说道:“书写出来还是你自己的,署名是你,书也归你。我只是命人抄录一份留下来,如果你不同意绝不外传,如果你同意或可编入教材广而散之。” 动心吗?动啊,动的都快跳出来了。犹豫吗?犹豫,这么大的事,三言两语怎么定得下来? 机会不是天天有,想想自己舍不得,别人就舍得了?自己担心编成书以后就被皇家掠夺,别人就不担心了?孙思邈是傻子还是孙思邈医术不值钱? “我,呃”老头子又想做又下不定决心。 李泰笑道:“这样吧,我先送你去魏王府看看,你就住在魏王府考虑。” “殿下”老头子站了起来,冲着李泰躬身一揖:“老朽有一事相询,如果有人献上前人的典籍,可能容许抄录一份带回么?” “这是自然,便是借我抄录一份,我都是要给钱的,还能抢夺人家收藏的宝贝不成?” 老头了抿了抿唇,决定相信李泰一回:“老朽有青囊书一卷,愿献于殿下。” “铛啷啷……”李泰一下撒手扔了茶盏的盖,盖子突然掉落在杯子上,发出很清脆悦耳的一串声音。 “青囊书?”李泰摸摸耳朵,是不是耳朵听错了?“不是被烧了吗?” “呵呵,不说被烧了,怎么能流传得下来?”老头子无奈的苦笑一声:“若不是想让它千秋万代的传下去,我又怎么舍得献出来?” 一本书在民间想要代代相传的往下传,实在是太难了,抄书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地间就这么一本两本的,说散佚(音义)就散佚了。 “廉老先生”李泰缓缓的站了起来,微微的一笑,轻声慢语的问道:“你可愿入仕为官啊?我国策 府里新设的太医署,你就做个太医令,如何?” 太医令是医官,通常不负责治病,是负责管理太医的,一个太医署就只有两个太医令,算是最高行政长官了。 “扑通”一下,老头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好运,进门就当官了,早知道献出青囊书能换来一方官印,四十年前就献了。 “谢殿下,老朽廉平必当尽心竭力以报殿下的恩典。” 送走了廉平老先生,李泰激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仰头望月,圆圆的月亮像面镜子一样,心情美美的,刚要吟首诗感慨一下,李治突然一嗓子吓了他一跳。 “二哥!你还有完没完?” 他扭头看时,只见李治手里拎着两个蔬果做的灯,他才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满脸歉意的笑道:“忘了,忘了,二哥真的忘了。” 答应要带他们几个去放河灯的,结果一高兴把这几个小大人的正事给忘了。奈何没有大的河流从皇宫中间穿过,只能是在御水桥下放了。 宫里的嫔妃、太监、宫女很多人都抽时间悄悄的到御水桥放盏河灯,谁心里都有需要祭奠的先人。 这种事是可以敞开了做的,虽然没有正式的提倡,但也没有正式的禁止,七月十五了还不允许人家放盏河灯吗? 好多盏漂亮的河灯在水面上漂浮,像流动的星星。李治开心的笑,兕子开心的跳,妞妞则疯狂的抓,李泰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假装去抓河面上的灯,有漂到近前的灯,他就拨水把灯推远了。 “二哥,放河灯是不是为了给河里的水鬼照亮?”兕子看着成排成串的河灯,大多是莲花型的底座,这形状就带着普渡众生的味道。 “别胡说,谁家的鬼喜欢亮?”李治指着河灯说:“点灯是为了驱鬼的。” 李泰蹲的有点累了,抱起妞妞又摸了摸兕子的头,温和的笑道:“河灯是对逝者的悼念也是对生者的祝福,每一盏灯都代表着人们心底的希望,心里有光明,人生才有未来。” “今天一定有好多人放灯,我们能看到的才这么几个。” 八水绕长安,长安城附近最不缺的就是河流,如今的长安又是全世界最为繁华的城市,今夜的河灯必定好看。 “来,二哥带你们看看什么叫烂若星河。”李泰带着他们来到刚建成的凌烟阁,爬到高层,站在外围的栏杆前一圈圈的环视全城。 城墙外灯笼挂满,树上都是彩带飘飘,河面上画舫如织,河灯多如群星,一刹时璀璨了整个长安城。 三个小鬼高兴得吱哇乱叫,李泰是抱着妞妞不敢放下,扯着兕子不敢撒手。正当此时,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妞妞指着后宫嚷:“有鬼!” 第333章 二十四功臣名单 “好!”李泰坚定的竖起大拇指,斜眼看着李淳风有节奏的拍起了巴掌。“胡说八道你果然是第一高手,谁敢诅咒我皇兄?那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论诅咒皇太子与造反的区别,貌似好像并不大。 李淳风耸了耸肩膀:“胆大的人多了,我没胡说,不过好像还真跟造反没关系,不像是特意诅咒,像是无心之举,现在反正是看不清,过一阵子再说吧。” “好一个拖字决,莫说半个月,半天我就把这事忘了。”李泰轻哼一声:“谁会把一句闲言语记在心上,过半个月跟你较真去?” “我忘不了。”李承乾盯着李淳风说道:“半个月后我看你有何话说。”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承乾过的还不错,李佑每天带着昝君谟和梁猛彪,还有突利可汗的弟弟结社率,去邀请李承乾出城打猎,李承乾是无一次不应承。 李承乾也不是一个人,他每次都带上汉王李元昌、驸马杜荷、谋士赵节、侍卫贺兰楚石、张恩政、纥干承基、李安俨。 李承乾这一天天的早起出宫即出城,回城城门就关了,回宫宫门就关了,可把太子太师们给闲了个够呛,连人面都见不着,骂谁去? 见不着人,咱也得有个工作态度,一个个排成队的到皇帝面前告状去,雪花一样的奏章全是参太子不务正业的。 李世民根本是连看都懒得看,开始还回复几句夸赞勉励之词,后来干脆把奏章往李泰面前一扔。 李泰也处理得轻车熟路了,先夸他们观察敏锐、言词得当,再劝他们再接再厉、知难而进。 “阿爷,这些你盖章吧,若是我的符印盖上去,连我也要跟着挨骂了。” 李泰把批复好的奏章轻轻的放到李世民的面前,李世民拿起印章盖上,笑道:“你的字,他们也认得。” “我代个笔而已,有何不可?” 父子二人正闲聊间,陈文推开门,双手举着一个卷轴,轻轻的走了过来:“阎侍郎送来一副画像,请四殿下过目。” “好,我看看。”李泰说着站了起来,陈文高高的举起卷轴,然后缓缓打开。 一副与真人等高的画像豁然展现在面前,让人眼前不由得一亮。画上的人正是当今第一外戚长孙无忌,一身大红袍色彩很是鲜艳。 第344章 八月初一大祸生 李治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好奇的小眼神紧紧的盯着长孙涣身上的蟒龙袍。 长孙涣面上一紧,多少是有点心慌,阎婉可是明目张胆的去锦绣坊绣过龙袍的,虽然锦绣坊没有接她的活计,谁知道她有没有再找别人来绣? 万一这蟒龙袍真是她自制的?我天爷,长孙涣倒吸一口冷气。 李泰一听这话,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的目光“嗖”的一下,射到了李淳风的身上。 以前李治毒舌坑人,李泰要么以为他是真的童言无忌,要么以为他是故意刺激什么人。 但是这一次不同,李泰知道李治绝不是无意的信口开河,他这是有的放矢。 阎婉剪圣旨、缝蟒袍,这件事知情人有限,除了阎家人和自己,就只有陈文、那两个小太监以及李淳风知道。 匿而后报的主意其实就是李淳风出的,李泰当时有点拿不定主意,紧急召李淳风入宫商量。 李淳风说当时就报的话,既伤皇家脸面又毁人姻缘,这是大事又不是急事,晚报几日也不妨事。 待到大婚礼成,生米成了饭,木已成了舟,到那时再报,陛下也未必追究什么,毕竟亲事已成,这事只是阎婉一人犯下的无知之错,并非有意谋反。 李泰琢磨着皆大欢喜总好过血流成河,便同意了李淳风的提议。没想到他竟然鼓动李治当众揭开了真相。 他这是干什么?推长孙家下水?这么点事推得动吗? 这事放到别人身上,妥妥的灭九族,放到长孙无忌身上,这就是硬扣帽子,他不扣别人就不错了,没有实证扣他帽子扣不住啊。 关键是自己该怎么办?这件事要是就此揭开,父皇一定会暴怒的,自己该如何解释?这么大的事匿而不报,铁定是揭不掉的过错。 李淳风悠闲的摇着孔雀毛的扇子,还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来假装擦了擦扇柄。李泰当时心下大定,慌什么呢?自己要是压根就什么都不知道,哪来的过错? 昨天还自作聪明的指点阎家兄弟横竖不知,今天自己就乱了阵脚。看来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谁都能当诸葛亮,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猪一样了,诚所谓当局者迷是也。 第346章 八月初一案已清 公主的嫁妆堆了好几间屋子,数也数不清,但是公主的闺中之物就少得可怜了,本来就不多,带过来的更是很少,把嫁妆清单拿过来一点,就只有两个红木箱子。 贺兰楚石躬身一揖:“殿下,箱子落锁了,宫女都说没有钥匙。” “砸开。”李承乾才不耐烦等他们去找钥匙,没钥匙就能阻止开箱子吗? 砸不费事,两个武士上前几下就砸开了,掀开盖子向内一望,贺兰楚石不由得惊呼出声。 李承乾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猛得向前一探身,李泰伸手拦了他一下,问道:“到底有什么?” 李承乾侧身看了李泰一眼,心底忽地涌起一丝暖流,李泰下意识的一伸手,说明他潜意识里有保护自己的意思。 感动维持了不到三秒,他又看到了李泰的威严与沉稳,以及他头上的九旒王冠,他处处光芒耀眼,自己的太子之位早已是岌岌可危。 兄弟情固然珍贵,但是在大位面前,那不就是用来牺牲的吗? “有蟒龙袍一件。” 贺兰楚石伸手把蟒龙袍给拿了出来,捧给太子和李泰看,太子只是看了一眼,李泰连一眼都没看,就只淡淡的说了句:“意料之中,还有别的么?” “有残破圣旨两半。”贺兰楚石把蟒龙袍交给身边的武士,他又把圣旨给拿了出来,左手抓着一半,右手抓着一半,很明显中间的龙没了。 “拿过来。”李承乾伸手接过左面的半片圣旨,上面还有一只龙趾在,他再看李泰手中的右半片,却是干干净净一点龙的印迹也没有。 箱子翻了好遍,也没找到另一只龙趾,看来是剪下来就随意的丢掉了。 李承乾长这么大,圣旨见过了多多少,残破不全的圣旨可是千真万确的头一回见着。这不是来参加婚礼的,这是来开眼界的。 李泰也装作目瞪口呆的样子,苦笑着说道:“皇兄定夺吧。” 事情已经如此清楚了,根本都用不着审了,明摆着就是阎婉把圣旨剪了,把圣旨上的龙给缝到那件假蟒龙袍上去了。 李承乾张了张嘴,愣是没组织出语言来,这事太离奇了。说起来像个笑话,处置起来难上加难。 这事要是轻办了,那皇家还有什么威严?这事要是重办了,不知要冤枉多少人。 没人愿意借题发挥,也没人愿意小题大作,但是这事压都没法压,尤其是闹成现在这个样子,瞒都瞒不住了。 “你是雍州牧,京畿之地归你掌管,这事你来决断吧。”李承乾想把这桩美差交给李泰,他懒得头疼。 李泰微微一笑:“府衙是你坐着咧。” “我给你让。” “来不及了。” 李泰话音未落,房门轻启,李淳风走了进来,他来到李承乾面前,把孔雀扇一横,掏出一张纸放到上面:“如意公主已经把那几个问题说清楚了。” 李承乾拿起纸,展开一看,第一个问题,她言说是长孙涣借探病到阎府,与她闺房相会之时,暗示她亲手缝制同款蟒龙袍。 第二个问题不用说了,就是她亲手缝绣的蟒龙袍。 第三个问题她说是进宫以后才开始仿制的蟒龙袍。第四个问题答案也没必要看了,就是裁的圣旨上的龙,还断了龙的一趾。 “太子殿下,龙袍是日常穿着之物,龙袍上的龙是正位之龙。圣旨只是有事的时候才出现,它代表的是皇帝的意思,就是代行皇权之物,圣旨上的龙虽有五趾却不是正位之龙。” 龙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出现的,龙袍的主人是皇帝,龙袍上的龙被称作正位之龙,就是隐指皇帝的意思。 圣旨只有需要的时候才能出现,圣旨上的话都是皇帝的意思,事情办完之后圣旨一般就不再行使权力了,所以圣旨上的龙不是正位之龙,它只是代行皇权,不是真正的皇帝,就是隐指太子的意思。 “她既 是进宫之后开始缝制的蟒龙袍,便是半月前剪的圣旨。”李淳风话说至此,便不再往下说了。 他也不需要往下说了,李承乾自己就开始脑补了,半月前沂州神医到京,他提出的治病方案就是动刀的…… 人一旦起了疑心,就不愁没有暗鬼,可联系的项实在是太多了。李承乾现在甚至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的脚就是从半月前开始走路格外吃力的。 阎婉只是想仿制一件新的蟒龙袍给长孙涣,绝对没有造反或者诅咒太子的意思,但是她却是实实在在的起到了诅咒太子的作用。 一切都和李淳风半月前说的话对上了,李承乾顿时哑然。 他虔诚的冲着李淳风一拱手:“先生竟有如此手段,真不亚于诸葛武候,事已至此,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李淳风淡然一笑,轻轻的摇着孔雀扇:“这等大事,我岂敢乱说?只是一样,太子殿下足疾上的诅咒能不能去掉,解铃还须系铃人。” “多谢先生指教。”李承乾本想一刀把阎婉给剁了,现在看来这刀还不能操之过急。 “惠褒,我有意将阎婉和长孙涣押入天牢,待禀明父皇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皇兄所言甚是。”李泰笑道:“夜深了,那三个小鬼该困了,我带他们到魏王府里安歇,皇兄,你也到我府上小住一夜吧?” 皇宫是不可能深夜开宫门的,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半夜回去,原计划是在长孙家住到天亮回宫,现在你把人家婚事搅了,新郎、新娘都下了大狱,他们几个皇子还敢留下么? 君臣也好,亲戚也罢,说没事那就一点事都没有,说有事,谁来保证长孙无忌不能拿他们几个当人质? 李承乾本想去府衙对付到天亮,李泰邀请他去魏王府,他看一眼苏烈,直接就同意了。 苏烈是带着一千禁军出来的,有他在安全就有保障。 长孙无忌正陪着高朋贵客推杯换盏,忽然有人来报说几个皇子全都离府而去了,他没想到这些人来的时候轰轰烈烈,走的时候却是匆匆忙忙,居然连个招呼都没打,这也太急了些。 他正纳闷加生气还不足两分钟,就有人来报说长孙涣和如意公主都被太子给带走了。 长孙无忌大怒,从来没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抢亲也没有新娘新郎一块抢的吧?满堂的文武官,一个个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真相就摆到了大家的面前,谁也没想到当迷底揭开的时候,居然比不知道真相还令人震惊。 次日清晨,又是一个风轻云淡的好天气,李世民喜气盈盈的走进金殿,还没有走到龙椅上,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站住了脚。 第351章 恩师的忙要帮吗 李承乾在东宫用硝石化冰,让人把冰砸成冰沫,再把冰沫一点一点的抹到他的脚上,温度降下来痛感就会减轻。 这法子还是李泰提醒他的,他斜卧在榻上,闭上双眼,嘴角微微的上翘,他想起李泰为他这病出了多少良谋,不是他提醒自己冷敷和饮酒,不知道要多遭多少罪呢。 李泰还为他画了百余张的招医榜发往全国各地,真的招来了敢治这病的神医,看那法子好像真的能把这病治好。 这病发作起来,疼得李承乾都认可把脚剁下去,这用刀把里面的大包块给剜掉,不比剁脚强多了? 这病要真能治好,有一双好脚,不疼不瘸的话,这太子之位就给了惠褒,有何不可? 多病所需唯康健,哪有什么心情去争别的什么。 李承乾轻叹一声,好汉也怕病来磨,别说这没到手的江山,就是到手了的江山,要是能换来健康,也没有谁会舍不得吧? 感慨维持了不到五秒钟,李承乾忽又想起了候君集大军启程之时说过的话,他听说李泰被封为国策将军,脱口而出说这与当年何其相像,难道陛下要走回老路吗? 那一刻吓得李承乾满身都是白毛汗,今时今日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皇家的亲兄弟就是最大的敌人,俗话说无毒不丈夫,自己在这儿珍惜手足之情,只怕他对自己下手的时候,眼都不眨。 “殿下,郑国公魏征求见。” 李承乾一听到魏征这俩字,头都发炸,他就会逼着自己写检讨。再不愿意见也得见,而且还得亲自出迎。 李承乾走路属实是瘸的厉害了,他坐着轮椅来到东宫门口,搭着小黄门子的手,慢慢的站起来,躬身一揖:“学生躬迎” “不必如此”他话还没说完,魏征就伸手扶住了他,看一眼轮椅,说道:“太子既是行走不便,就不要亲自出来了,这大热的天,真是生受你了。” 不得不承认,所有这些太子太师里就数魏征逼他最狠,也数魏征跟他说话最温暖。魏征从不在他面前端长者的架子,也不摆师者的威风。 “多谢恩师谅情。” 李承乾上前恭恭敬敬的扶着魏征的胳膊,魏征笑微微的抽出胳膊,转而扶着李承乾:“殿下有疾在足,就坐车吧。” “这如何使得?恩师跟前哪有学生坐车的道理?” “不必计较虚礼。”魏征扶着他坐到轮椅上,轻轻的推动,李承乾总想蹦起来,感觉这坐椅有点烫屁股似的。 魏征推着他慢慢的向前走,边走边跟他闲聊:“昨夜之事,太子做的很好,当机立断、不徇私情,大事当前理当如此。不过理归理、情归情,太子还是应该到长孙府上走动走动,别冷了你们甥舅的情份。” “学生记下了。”李承乾嘴角绷紧,眼中闪过一丝冷茫,什么甥舅情份?他们但凡有一丝甥舅情份,会干出诅咒太子的事来? 阎婉那是个傻货,给什么当上什么当,长孙涣什么不懂?他不知道断龙趾是对皇家的轻慢么? 说阎婉不是有意诅咒,李承乾真的信了,说长孙涣没有诅咒之心,李承乾深表怀疑,而且他怀疑长孙涣想不到这么多,很有可能是他那亲娘舅授意而为。 长孙无忌多次找礼部合过阎婉的八字,除了合八字以外,他们有没有沟通一些抽贴、算卦、改风水的事,有谁知道? “长孙司徒也是用心良苦,为儿女操碎了心。十访阎门原本是给魏王说亲,没想到,唉,缘份这回事是真的难说。” 李承乾坐在轮椅上沉默不语,长孙无忌想把阎婉嫁给惠褒,明摆着是想坑他,看来这是坑他不成,就转过头来坑我了。 是啊,能坑得倒惠褒,自然是要支持我到底的,坑不倒惠褒,那就坑倒我好了,扶哪个外甥上位,对他来说不都是一样的吗? 这个世界到底能相信谁?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可以无条件 信任的。 不,有!称心就是无条件的信任着自己的,可是自己却没有保护好他。活着他被人打板子,死了他连个坟墓都没有。生不能给他荣华富贵,死又连累他尸骨无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魏征推着他的缘故,老是担心他是来催检讨的,李承乾不自觉的就想起了称心,一想到称心,他就心如刀搅,顿时红了眼圈。 泪眼迷蒙的瞬间,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长孙无忌抡着大铁锤砸向称心塑像的画面,一刹时恨如烈火,差点就把心烧成了灰。 魏征感受到他的情绪有了起伏,就没有再说话,慢慢的把他推进了书房,见他的书桌上摆放着《谏苑》,便伸手拿起来翻了翻。 “于志宁果有治国安邦之才,这字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啊。”魏征随手把《谏苑》放到桌子上,看着李承乾说道:“太子闲暇之时把《谏苑》抄上几遍,必然受益颇深。” “是,我得空一定认真抄录。”李承乾就剩下个态度好了,不管谁说什么,他都一味应承。 别的太子太师给李承乾留的作业都是背,李承乾连看都懒得看,当然背不下来。魏征让他抄,抄就容易得多了,随便让别人抄一份就能交作业了。 “嗯,太子不必着急,三日后交给我看看就可以了,能抄多少就抄多少,不用勉强。” 魏征不需要他勤学苦练,只需要看他个态度,把他的态度汇报给他的老子爹就好了,我做的就是纠正太子态度的工作,他实在拿不出个态度来,我有什么办法呢?反正我工作有痕迹,我给他布置作业了,我尽力了。 “我一定尽心尽力。” 李承乾正说着话,一个小黄门子迈步走进了书房,来到他面前躬身一礼,双手举着一个信封,说道:“太子詹事于志宁有书信送来。” 李承乾拿起信封,掏出信纸,展开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于志宁的母亲去世了,他原来打算在家中停灵三日,便启程扶灵柩回老家安葬。 突然皇帝给了他三个月的假期,他决定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再回老家。八月初的天十分炎热,尸首停放三四日尚可,时间久了是不行的。 于志宁知道东宫有硝石可制冰,便向李承乾索要硝石,他知道硝石很贵,他手里又没有现钱,他让李承乾先给他硝石应急,钱可以从他的俸银里扣。 如果这事没有别人知道,李承乾随便给他个十斤八斤硝石也就打发他了。 停灵加上回去路上的时间,大约要两个月左右,谁也不傻,都能算得出来需要六七百斤硝石。 给还是不给?少给一点还是给够他?魏征的眼睛你不能给抠瞎了,魏征的嘴你也缝不上。一人做事百人瞧,你对老师够不够意思,这直接影响到你的名声。 “去点一下库房还有多少硝石。”李承乾看着小黄门子,连个特别点的眼神也不敢乱飘,生怕被魏征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给盯个正着。 第353章 你有啥事瞒着我 皇帝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通常他沉脸也好、喝骂也好、拍桌子瞪眼也好,多半是虚张声势。 他有没有动气,有时候可能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但是有一个人绝对能觉察得到,上次他动真气还是发现太子在东宫给称心立碑。 这一次居然因为这么点事就动了火,陈文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佝偻着身子,将身体蜷缩到最小体积,弱弱的应了声:“是。” 陈文慢慢的转身,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尽最大的努力降低存在感,却连门口都没走到,就被喊住了。 “你给我回来。”李世民知道让陈文去叫李泰,他一准会提醒李泰提前做好准备。 李世民起身推开窗户,对院门处的两个小黄门子招了招手,他们赶紧跑过来,李世民就在窗前吩咐道:“你们两个去立政殿,叫魏王速来见朕。” 陈文站在李世民身后,悄悄的朝两个小黄门子丢眼色,他们两个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匆匆忙忙的应了一声,赶紧的走了。 他们两个边走边商量,谁也不知道陈文冲他们挤眼睛做什么,这话能不能传出什么事来?陈公公都给指示了,咱们俩愣是不明白,这如何是好?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立政殿,对着殿门口的侍卫简单的一礼:“我们是奉陛下之命,来请魏王去两仪殿的。” “进去吧,魏王就在院子里。”侍卫很想严肃点,但是忍不住笑,李泰在院子里哄孩子,他们光是听着声音都想笑,这两个小公主快把李泰给欺负哭了。 两个小黄门子走进院子里,李泰真好找,就在院子中间举着妞妞转圈圈呢,兕子站在边上拍着巴掌的给数数:“七圈、八圈、九圈了……” 见有人过来,李泰抱住妞妞,头晕的直晃,妞妞咯咯的笑,还嚷着:“要,要圈,要圈。” 两仪殿的人,李泰很是熟悉,他抱着妞妞,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笑吟吟的问两个小黄门子:“你们什么事啊?” 两个小黄门子对视一眼,也没给李泰见礼,其中一个开口说道:“陛下让你速去两仪殿。” “哦。”李泰把妞妞交给云离,抖了抖衣襟:“走吧。” “呃”另一个小黄门子张了张嘴,左右扫了两眼,压低了声音,吞吞吐吐的说道:“陈公公冲我们挤眉弄眼,像是有什么话又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 “哦,怎么可能?他有事就直说了,这是你们想多了。”李泰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转身朝屋里走去:“我换身衣服,你们等我一下。” 李泰在屋里来回的打转转,陈文不敢说话,必定是父皇动怒了,叫我过去必定是与我有关,我犯了什么错? 难道是阎婉私绣蟒龙袍的事,我没有及时汇报?我早上呈了奏章,回来他又没提这事,想来陈文应该是招过供了,莫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父皇从来也没有找后账的习惯,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是猜错了事?会不会是陈文犯了错,想让我帮他周旋? 李泰想不明白,只好先胡乱的换身衣裳,宫女帮他抻衣裳的时候,他忽然灵光一闪,不知道什么事不要紧,总知道父皇生气了,哄人难免放低姿态,我先弄副护膝,别跟阎家那哥俩似的,那也太惨了。 李泰穿戴好了,推门走了出去,见到两个小黄门子,他心突突的乱跳,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胆小,心里暗暗的想“要是你们俩会错了意,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李泰若无其事的走进两仪殿,陈文果然没在院子里,他进屋见王珪、魏征在,心里反而不是特别慌了。 王珪是自己的长史,魏征也是自己人,就算自己真的有什么错,他们也能帮着说话。 李泰笑着冲他们两个点了点头,走到李世民面前,笑嘻嘻的躬身一揖,起身问道:“阿爷,你找我?” “你还知道我是你阿爷?” 李世民一句话,就让 李泰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他愣眉愣眼的看着李世民,无辜的眼神都快把人给看化了。 李世民冷哼一声,扭过头,侧脸对着李泰,李泰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左右看看,王珪和魏征都没什么表情,谁也没给出什么提示。 有事说事,总能兵来将挡,上来就抽风,谁知道怎么回事?李泰又不能跟爹对着发脾气,只好乖一点,他深深一揖:“父皇息怒,儿有何过错,请父皇指正,儿必虚心受教。” 李世民冷冷的斜视着他,忽然沉声喝道:“跪下!” “嗯?”李泰抬起头见李世民一脸的怒容,他轻轻的一撩袍襟,缓缓的屈膝跪下,多亏够了解他,就知道他一生气就不讲道理,护膝准备的还算及时。 李世民指着他的鼻子怒问:“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泰眨眨眼,目光清澈如水,他嚅了嚅唇:“是阎婉拆圣旨绣蟒袍的事吗?匿而后报是我的错,我没想瞒着父皇,只因当时圣诏已下,若是” 李世民大手一挥,不耐烦的说道:“不是这件事。” 李泰脸上的肌肉直抽,弱弱的问了句:“那是哪件事啊?” “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从头说。”李世这是典型的挖坑,什么线索也不给,就让你自己往出招,这样只能是越招越多。 李泰也不是缺心眼,自己一件一件往出招,那招出多少麻烦来? 他无奈的朝上拱拱手:“阿爷,我这一天就算清闲无事,也得处理个二三十件事情,这让我从何说起啊?” 李世民就板着脸,一声不吭,李泰只好跟报流水账似的开说:“我让教坊司的人编了一套曲子,想抽时间叫上兄弟姐妹去瑶台寺演奏,好听的话,中秋的时候演奏给阿爷听。” “我教雉奴给兕子画了一套漫画,画的都是小故事。” 李世民一看这方法不行,他抓不着重点,想起点啥说点啥,还是给点提示吧,于是他咳嗽一声:“说跟硝石有关的事。” “哦,原来是这事啊。”李泰心里一块石落了地,脸上的表情也放轻松了许多:“父皇准了于志宁三月假期,我想他既要停灵许久,想必定然需要硝石,就自作主张的给他送去了八百斤。” “八百斤?”李世民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四百斤还不够他用的吗?” “硝石可以换钱,我看他很是清贫,有意给他贴补一些。”李泰仰头看着李世民,微笑着说道:“父皇,我是觉得这事没有必要报上来,不是有意隐瞒。” “哼!”李世民面沉似水,随手抓起两个书册“啪”的一下摔到了李泰的面前:“你给我解释清楚!” 第354章 硝石都有什么用 李泰慌忙捡起被李世民摔得人仰马翻的两个书册,胡乱的整理整理,看到第一个书册的封皮上写着“尚食局账簿”,再看第二个书册竟然是“东宫储物司账簿”。 这两本账簿跟自己能扯上什么关系?李泰都没翻开往里看,左手拿一本,右手拿一本,他疑惑不解的抬起头,愣愣的仰望着李世民:“阿爷,你让我解释什么呀?” “你看看东宫一共从御膳房拿走了多少硝石。” “哦。”李泰跪在地上开翻,这该死的账簿连个目录都没有,还挺厚,他翻了好多页看到一条,再翻又是好多页才出现一条,这没法弄,统计出个准数来估计年都过完了。 尚食局的账簿要记录的东西太多了,东宫储物司的账簿要记录的东西也不少,翻得他满头大汗,他也没整明白东宫到底从御膳房拿了多少硝石。 “阿爷,我把这两本账簿拿回去统计吧。” 李世民食指敲点着桌面,怒气升腾的说道:“不到一年的时间,东宫整整拿走了上万斤的硝石!你不知道吗?” “知道,呃,不知道具体多少。”李泰有点茫然的看着李世民:“万十来斤应该是超了,怎么也有一万二千斤以上。” 李世民眉头一皱,如果李泰说的数字是准确的,那就是说有两三千斤硝石没上账,肯定就是被御膳房和东宫储物司的人给贪污了。 贪污的事好说,李世民朝陈文丢了个眼色,陈文无声一揖,马上就走了出去。 “我问你,你给他这么多硝石做什么?”李世民的身体几乎要趴在桌子上了,俯着身子,紧盯着李泰。 “我”李泰冤屈都写在了脸上,他无可奈何的说道:“我何曾给过?我只是想着宫里人都需要冰果之类的消暑,才把硝石送到了御膳房,东宫所用之物我从不沾手,凡是我送到御膳房的东西,都任由皇兄取用,我从不过问。” “从不过问?”李世民咬牙骂道:“你拿我当傻子哄呢?一斤二斤你不过问,十斤百斤你不过问,上千斤上万斤你不过问?” 硝石不是便宜货,抛开钱的问题不谈,有人从你手里拿走一万多斤硝石,你都不问问用途? “他拿一定有他拿的理由,既然他需要,恰好我有,我就给他了呗,何必细细追究?好像我舍不得一样,别说是硝石,纵是金山银山,他要拿也只得由他。” “你还真大方,那你有多少硝石?” “有,大概,嗯”李泰还真报不出个准数来,他粗略的合算一下,说道:“三万斤应该是有的,阿爷,你要做什么呀?” “呵呵呵呵”李世民冷笑连声:“我要用,你都问问做什么,你皇兄要用,你会不问做什么?” “我当真不曾问过。”李泰很诚实也很着急还很憋屈的解释道:“我问阿爷的意思是如果不够你用的话,我再给你弄,我手里有硝石矿,只是人手不足,没有大量开采。” “硝石都能做什么?有几种用途?” “有三种用途。”李泰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炼丹、制冰、卖钱。” 李世民的眼睛眯了起来,李承乾不是道士,不需要炼丹,制冰怎么也用不了好几千斤,至于卖钱更是没有可能,一来太子不缺钱,二来他根本也没动过一次赚钱的心思。 “那我问你,你开店卖硝石为何限量?卖的越多不是越赚钱吗?” 李泰顺嘴胡说道:“我不是怕卖没了吗?开采挺难的。不限量的话,我怕被少数人囤起来,多数人买不到了。” 这么好的理由,轻度缺心眼都不能信,信他的除非是重度缺心眼。 “你越来越能对付了,在朕跟前都敢不说实话了。”李世民说什么都不信他不知道硝石的其他用法,李世民就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大量的给李承乾提供硝石,到底是什么目的。 李泰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李承乾多用冰来做冷敷,多吃冰参与 制作的冷饮冷食,多喝加了冰块的酒。 李泰还真的不知道李承乾拿那么多的硝石干什么,或许就是囤起来了吧,或者是赏给下人当钱使了。 “没有啊,我说的句句是实,我怎敢欺瞒父皇?” 李世民“腾”一下子站了起来,魏征和王珪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们俩齐齐朝上一揖:“陛下息怒。” 李泰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怎么就把老爹给惹毛了?这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魏王,这里没有外人,你只管坦言就是。”魏征提醒他道:“太子殿下拿走那么多的硝石必然另有用途,你不会不知吧?而且你下令禁止私贩硝石,连药铺的硝石存量都严格规定,这其中必有缘由的吧?” 李泰这才明白因为自己对硝石的管控外面特别严格,却对太子特别纵容,引起了老爹疑心。 “多谢郑国公提点。”李泰转过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李世民:“阿爷,容我起来回话,行吗?” 李泰要是不求饶,李世民可能就瞎了,光顾着自己生气,完全没注意李泰一直跪着了,他心疼儿子又不会好好说话,就暴吼一声:“我说让你跪下,我说不让你起来了吗?” “呃?”李泰彻底不会玩了,这事怪我了?怪我自己不知道起来?李泰也不敢跟他讲理,推着地面,咬着牙,慢慢的站了起来。 手扶着龙书案,一点点的蹭到旁边,缓缓的坐到椅子上,他轻轻的揉着膝盖,浅浅的一笑:“阿爷,下次有事直说行吗?我不敢骗你。” “你这混小子。”李世民抓起一本书就砸了过去,李泰抱住书,嘿嘿的傻笑,逗得李世民都忘了生气。 “我确实不知道皇兄拿硝石做什么,我不允许私贩硝石,我指定个地方,百姓可以拿硝石换钱,我只能允许百姓少量拥有硝石,做个冰果什么的都可以,但是不能有大量的硝石在手。” 李泰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听道士们说,炼丹的时候经常会炸炉,我怀疑硝石有爆炸的特性,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一定会爆炸,我让李淳风专门研究这个事去了。” 李世民有点懵,他问道:“研究这个跟限量卖硝石有关系吗?” “有的,我不明白的事,不代表别人不明白,如果有人能利用硝石的特性,想让它什么时候爆炸就什么时候爆炸,那岂不是比刀箭还难防?” “你说的倒也有理,早把话说清楚不好吗?”李世民的眼睛紧盯着李泰的膝盖,那殷切的眼神分明是想知道有没有跪伤,偏偏嘴硬的又来一句:“下次再罗嗦,让你跪断腿。” 李泰若不是二世为人,还真的看不穿他这老父亲的爱,感受到他假装严厉背后的深情,李泰幸福的笑了,刚要开口说话,陈文走了进来。 “陛下。”陈文躬身一揖,不急不缓的说道:“东宫硝石的用途已经查清了。” 第355章 这是皇兄的孝心 陈文一句话,李世民、魏征、王珪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他们在心里猜半天了,谁也猜不出李承乾用好几千斤硝石到底能干出什么事来。 唯有李泰的关注点跟他们不同,李泰关注到的是李世民对自己起了猜忌心的时候,会把自己叫过来,罚跪也好,暴骂也好,起码他肯听自己说。 而对李承乾起疑心的时候,他根本都不惊动李承乾,直接派人去查,他要先听到结果,掌握真相之后再做决定。 李泰第一次在君宠这个天平上,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占了上风头。 李世民刚刚听李泰说硝石有爆炸的特性,让李淳风研究去了,他就想李承乾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一特性,是不是也在研究这东西。 如果真的是的话,说明李承乾还是有战略眼光的,炼丹能炸炉,说明爆炸的威力很大,这要是能研究出可控的爆炸物,投放到战场上肯定能炸对方个人仰马翻的。 李泰是一点没防备李承乾会研究火药,别说战场上用的火药,就是过年放的爆竹,李承乾要是能上点心,都算他出息了。 “太子在东宫建了两间密室,一间是用来酿酒的,天太热不好发酵,就用大量的冰来降温,另一间就是冰室,据说里面储藏了大量的水果。” 陈文也没有去看过,只是审讯东宫的下人,他就按照口供来传个话,具体这两个密室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太清楚。 若不是屋里有人,李世民真想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怎么就这么没脸?还指望太子能研究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他能研究个屁,他除了研究吃就是研究喝。 王珪十分不解的发出疑问:“就算是酿酒,屋子里放几盆冰也就够了,硝石又是可重复利用之物,哪里需要许多?” “是啊,用硝石建冰室不能只为储存水果吧?” 魏征也不能理解,几千斤的硝石用来给酿酒的曲室降温,酒贵还是硝石贵?水果有这么重要吗?为了吃一口反季的水果,用得着花这天价来保存? “我们去看看。”李世民一按桌子就站了起来,明知道过去看就是给自己惹气,还得去看看,总不能不闻不问任由他胡作非为。 魏征和王珪也急忙站了起来,李泰把手里的书册放到桌子上,慢慢的往起站,这时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小脑袋钻进来,眼珠子放光的往里看。 “二哥!”李治蹬蹬几步跑到李泰面前,李泰正好搭着他的肩膀站直了身体,看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便笑问:“什么事急这样?跑这一头汗。” “兕,兕子欺负我。”李治仰着头,气喘吁吁的一脸怨气:“她抢我孔雀扇,不给我。” 李泰长长的“哦”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这还了得?诛她九族!” 李世民闻言一个踉跄,差点把牙吐出去。 李治眨巴眨巴小眼睛:“不行,诛她九族,不把我也灭了吗?” “那你想怎样?”李泰搂过李治,拿他的肩膀当拐杖,多少有点跛脚的往外走着。 “你脚怎么了?”李治问的是脚,眼睛盯着的却是膝盖。 李泰云淡风轻的说道:“脚没事,腿跪麻了。” “啊?这么惨?”李治咧着嘴,瞟了李世民的背影一眼,冲着李泰吐了吐舌头。李泰抬手刮了他的鼻子一下,哥俩相视一笑,慢慢的跟在后面走着。 李承乾上次在一个闲置的院子里盖新房,结果难以掩人耳目,到底被发现了。这次他不在明面上盖房了,直接造了两间地下室。 李世民走进酿酒的曲室,第一感觉就是大,半屋都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坛子,每个坛子都到人的胸口左右。 另外的半边屋子是一个个窖池,空气中弥漫着令喜欢的人沉醉也令不适应的人作呕的酒糟味。 窖池边上立着一块木牌,上面赫然写着“称心池”三个大字,每一个大坛子上 面都贴着一张正正方方的红纸,远远的看去就像过年时贴的大红福字,走近看每张纸上面都写着“称心泪”三个字。 李世民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成拳,攥得指节都发白。 “真是好酒。”王珪闻着酒糟味,看着窖池边上纵横交错挖出来的沟渠,不由得感慨:“就是造价有点太高了。” 沟渠之中全是硝石遇水化成的冰,很明显这沟渠是夏天放冰,冬天放炭的,利用硝石和炭就可以控制这屋子常年的恒温。 “看样子这曲室刚建成不久,正是农忙时节大兴土木,此乃有伤天和之举。”魏征看到的是太子建造这个曲室,没有上报,没有经过工部,那就必然要调动京城附近的青壮。 多年征战,青壮劳动力很是稀缺,这时候抽调农民来给太子建曲室,很可能会积下民怨。 李泰闲心比较大,他居然在想给这么好的酒起名叫称心泪,那李承乾还喝得下去吗?这酒得多烧心。 李泰闲心再大也只是想想,李治则使劲伸着胳膊,指着木牌上“称心池”三个字,脱口而出:“皇兄的字写的真好啊。” 小胳膊一抡,又指着酒坛子兴奋的开嚷:“看,全是皇兄亲笔写的,这么多,全都写的这么好。” “羡慕就去练,喊能喊出好字来吗?”李泰抬手就给他一巴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李治才不羡慕李承乾的字,他就故意的,生怕老爹看不见,虽然明知道老爹认字也不瞎,但是有一种看不见叫假装看不见。 李治这么一嚷,把李世民装瞎的路都给堵死了,李世民气得脸色泛青,当时下令:“都给我砸了!” “父皇且慢。”李泰向前一步:“这么好的曲室建起来不易,砸了可惜。我想皇兄不会为自己酿这么多的酒,谁都知道父皇你喜饮清酒,想必这也是皇兄的一片孝心。” 李世民的脸色原本只是泛青,被李泰一句话给说成铁青了,那酒坛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称心泪”,这能是给李世民酿的酒吗? 把亲爹活活气死算孝心的话,那李承乾孝心挺大。 李世民都懒得跟李泰说话了,他就指尖颤颤的指着酒坛子,看着李泰,来吧,你给我圆,就这酒名我看你咋能圆成你皇兄的一片孝心。 李泰倒也是个聪明人,看他爹这气得要死的表情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于是说道:“父皇你多心了,称心应该就是称心如意的意思,泪取晶莹剔透之意,这表明坛中装的是清酒。” 李泰知道这说法要多牵强就有多牵强,看李世民不吭声,他直言道:“父皇,人虽有错,人已早亡。酒本无辜,沥地不吉。” ps:这章没卡文,夸我吧。好开心,看到很多人在推荐我的书,真的没想到有这么多热心的读者在默默的支持我,不管有没有用,都有足够多的感动。好灰心,看到很多人拉低我的评分,不喜欢这书的人也就罢了,喜欢这书的人居然也有打低分的,有的不知道一至四星都是差评,有的因为卡文而愤怒。评分是读者的权力,不管喜不喜欢都只能被动接受。我只想到9.6分,看来比登天还难。求求各位还没评分的,尽量给个五星,评过星的还可以追评,这个星是可修改的,你可以昧着良心先给我打个五星,等什么时候这书到9.6分了,你再改成一星,我也真心的谢谢你。上个月的更新确实不给力,这个月争取每天有三到四更,进群的伙伴好好催更哦,我懒~~~我的微信就是锦绣盛唐的拼音。 第356章 别有洞天好景色 酒往肚子里倒,那是常态,酒往地上洒,那不是常态。没事把酒倒地上,这绝对不是一个吉利的举动,皇家是最讲究吉凶之说的。 清酒很贵,本身就是贵族的饮品,唯有清酒才叫饮酒,浊酒都说吃酒。这么多的清酒无故的砸了,实在是可惜。 李世民也是一时气愤,他也不是跟这些酒过不去,他比谁都喜欢清酒。 李泰张嘴替这些酒求了个情,皇帝可以给他个面子,就着台阶走下来,但是皇帝说话了,也不能一点动作没有,那皇帝的面子不就没了吗? “嗯,你说的有理,酒可以留,但是纸都给我撕下来!”惹李世民生气的也不是酒,就是酒的名字而已:“你给这些酒重新起个名字吧。” 李泰看看窖池又看看酒坛,他喃喃的说到:“八月已入秋,秋蝉吸风饮露,人谓之高洁。我看不如就叫秋露白,如何?” 秋露白,这个名字或许并没有多好,但是跟称心泪比起来,那就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了。 秋字,自古就代表着一种愁绪;露字,晶莹剔透之中又带有一丝的清冷;白字,干干净净无比之洁。 酒杯一端,哪个人不是觉得自己愁绪满怀、怀才不遇、遇人不淑? 酒杯一端,哪个人不是觉得自己孤云野鹤、孤芳自赏、孤标傲世? 酒杯一端,哪个人不是觉得自己白璧无瑕、白泉见底、白雪阳春? 别说喝清酒的都是贵族,就是平常百姓端起酒杯也会自然而然的就有种“自视甚高”之感。 “秋露白,不错。”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朕很喜欢这个名字,这些酒就留下了,陈文,点查清楚,上账。” “是。”陈文躬身应了一声。 李治撇了撇嘴,看着李泰耸了耸肩膀,小声的说了句:“皇兄的酒被抢了。”李泰抬手弹了他的脑门一下,轻声训斥道:“调皮。” 离开这个曲室,一行人又来到另一间地下室,这是真真正正的一间冰室,地面是冰做的,墙是冰做的,天花板也是冰做的。 冰室里简直就是冰雕大展览,冰床连栏杆上都雕着花,冰桌子上摆着冰盘冰碗,盘碗里是新鲜的水果。 “好美,我不想走了。”李治高兴得跳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冰雕,这冰雕玉砌的琉璃世界太招小孩儿喜欢了。 李治忍不住到处乱跑,冰雕的莲花、大鱼、摇钱树…… “雉奴,回来!”李泰腿上的护膝绑得紧,他跑不起来,就怒喝一声把他给喊到身边。 李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沉着脸说道:“不许乱跑,慢慢的看就是了。” 李世民走的也很慢,这里就像是一座用冰雕出来的宫殿,地下室里没有光源,到处都是冰灯,火光透过冰层,看得久了不是很舒服。 王珪看这里桌椅板凳什么都有,还有书房、卧室、客厅、花园,只不过百分之九十的东西都以冰为材料做成的,不由得感慨道:“若不是冷气森森的,这里倒过得日子。” 过日子?不知怎地,李泰心里突然一个激灵,这里面阴气森森的不太对劲,这不像活人过日子的地方。 李泰一紧张,李治的手腕一紧,他仰头看着李泰问:“怎么了?” “没事,怕你滑倒。”李泰就紧紧的抓着李治的手腕,李治听话的贴着李泰不再乱跑。 “这里多不过上百斤水果,竟用这么大量的冰来储存,太子忒任性了吧?”魏征也觉得这里不是为储存水果而建的,这座地下冰殿消耗个七八千斤硝石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打造一个冰的世界,就为储存不到一百斤的水果?李承乾是几辈子没见过水果? 就算是冬天,他想吃水果,也可以大缸里面套小缸,在两个缸中间放硝石化冰来储存,一百斤硝石足能储存两三千斤的水果。 是个人都能想得到的事,李世民想不到吗?他当然 也不相信这是储存水果的地方,这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宫殿,却又无法居住。 李治忽然指着一扇冰雕的格子门,喊道:“有水声。” 李泰宁神细听,果然是有水声,按理说那冰雕的门应该就是一堵墙,门后怎么会有水声? “二哥,过去看看呗。”李治的好奇都写到脸上了,一副恨不得把墙撞碎也要过去看一眼的样子。 “找不到门,怎么看?” 李泰左右看看也没有能穿过墙去的门径,李世民站住脚朝那边看了一眼,陈文唤过东宫的小黄门子,问道:“怎么过去?” 小黄门子哆哆嗦嗦的回道:“那边的月亮门是真的门。” 整面墙就像是用冰雕成的浮雕画,远看月亮门也只是个形状,门后面没有路,看到眼里的全是冰,走近了才发现那月亮门是个洞口,往前走两步就是个右拐的通道。 大家走出通道,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迎面就是一座假山,呃不,是一座冰山,山顶一道冰泉飞流而下,在山的中间形成一道冰瀑,不是固定不动的,而是真的流水,瀑布之下形成一个水潭。 因为是在冰上流动,水中夹着冰屑,哗哗的水声、迸起的冰珠带给人一股强烈的震撼之感。 “哇!冰滑梯!”李治使劲一甩手,却没能挣脱李泰,他急的直跺脚:“二哥,我要去玩。” 李泰也看到了冰滑梯,比他们立政殿院里的大多了,这是个螺旋型的冰滑梯,看起来像盘山道一样。 “你喜欢二哥给你弄,这里的东西不知道结不结实,看看罢了。”李泰就抓着他没放手,他着急就向老爹求救,他扯扯李世民的衣角:“阿爷,我想过去玩。” “嗯,我们先过去看看,结实就让你玩。”李世民抬腿朝滑梯走了过去,众人自然是紧紧跟随。 来到滑梯之下,李世民一扭头,想要吩咐小黄门子上去试试,不想竟看到了另一番景色。 实木的栅栏,朱漆的院门,一间小木屋赫然闯入眼帘。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带颜色的房舍,感觉格外的温暖。 李世民的眉头越皱越深,直觉就觉得这里面不对劲,他喉节动了动,径直走了过去,一脚踹开院门,迈步要进院却被李泰一把扯住了胳膊。 “阿爷稍等。”李泰回头吩咐小黄门子:“去把房门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是。”小黄门子应了一声,便走进了院子,打开房门朝里望了望,抬腿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惊叫,小黄门子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弯着腰,脸色泛白,舌头打结的说道:“里面,里面有,有” “滚开,没用的东西。”李世民跟他着不起急,伸手推了他一把,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第357章 心绪难平的父子 平常的小院落不大,院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推开房门迎面是一张架子床,床上被褥幔幛俱全,床的对面有一张桌子,两把高背椅,桌上是文房四宝,还有一套茶具。 桌子边上有个逍遥椅,侧面还有四扇镂空雕花的檀木屏风,绕过屏风第一眼见到墙上挂着长笛,笛子下面有一架古琴,古琴边上有个衣柜,衣柜边上有扇门。 打开门,一个大大的棺材出现在眼前,棺材的盖没有盖,在旁边立着,李世民冲过去往棺材里面一看,只见里面都是些碎陶片,若不是之前见过,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李世民一眼就看出来这些碎陶片就是称心的那个塑像,他顿时气得心都要裂开了。 这个李承乾算是忘不了称心了,怪不得让他写个检讨,他死活不写,他是连称心一个不字也不肯说,哪怕一篇检讨换回君宠,他也不稀得换。 君宠咋就这么不值钱?李世民后槽牙差点咬碎了,对他抱一次希望,就失望一次,这都失望多少次了?自己居然还不死心,这是不是贱?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还妄想他能把心思用在家国正事上。 李世民双手抓着棺材板,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棺材里装的不是称心,是他的爱子之心。 李泰静静的站在李世民的身边,轻轻的搂着李治,李治看棺材里一堆垃圾,很是纳闷的问:“这都是,唔。” 李泰直接捂住了李治的嘴,冲摇了摇头,李治点点头,李泰才松开手。 李世民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慢慢的转过身来,却又见雪白的墙上写满了字,字写的很好,龙飞凤舞的字体,错落有致的排列,不看内容,光看版式就是视觉上的享受。 标题三个大字“称心赋”,李世民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 “称,适之是也。心,意愿是也,称心即应心满意者也。称心即是圆满,得称心一日强过苟活百年。世间万物,本无好恶。人间至理,本无对错。情有冷暖,心有向背。凡适之者即为美,凡背之者纵奢华亦如敝帚……” 洋洋洒洒几千字写满了墙,字字句句写的是称心,却又没有一个字能证明此称心指的是人名。 就像棺材里的碎片,明明白白的就是称心的塑像,却又没有一点能证明那些碎片跟称心有关系的证据,既没有称心的衣冠又没有称心的尸骨。 李泰暗暗的点头,李承乾果有大才,如此昭然又如此隐讳,能把这两者做到如此和谐的,天地间也唯有他李高明一人了。 敢在李承乾面前提起称心的人,张嘴就是毫无道理的暴骂,不敢在李承乾面前提起称心的人,嘴都不敢张,称心两个字是讳莫如深的禁忌。 李泰和别人不太一样,他真的理解李承乾,称心是李承乾唯一的精神寄托,称心在别人眼里有多渺小和不堪都不重要,称心在李承乾面前有曲意逢迎也有难得的一缕真心。 李承乾心里清楚,他知道称心待他只有七分真,称心若是全心全意的扑在他的身上,就不会有韦灵符和秦英的出现,但是他知足了,毕竟自从阿娘走了以后,这世上能给他三分真心的人也没有。 李世民是十分真心的爱着李承乾,但是李承乾不知道,他感受不到父爱,在他的认知里,你想得到父爱有个前提,那就是你必须优秀。 而且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父,皇更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皇。你为人子为人臣,你就要时刻提心吊胆,竞争力之强大令他越努力越疲惫,每天被太子太师围着骂,使得他心生厌倦。 只有称心对他的爱是没有要求的,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他们畅想过无数种美好生活,有共掌天下的豪情,也有放歌山野的冲动,有同富贵的高高在上,也有共苦辛的竹篱茅舍。 李承乾从没避讳过称心,谁跟他提起,他都没否认过,谁骂他,他都只承认自己有错,从不说称心有错。 李世民看着墙上的字 ,都想上手一下一下给他抠下来,他气得浑身颤抖,一张嘴没说出话来,上牙直打下牙。 “阿爷”李泰知道这会儿李世民都快自燃了,他张嘴一准会把这些全都给毁了,李泰松开李治,上前扶住李世民:“阿爷,我冷了,咱们先回去吧。” “嗯,把这个给我” “阿爷,有话咱到甘露殿再说吧。”李泰急忙打断了李世民的话,李世民冷冷的斜眼盯着他,胆子不小嘛,敢拦老子的话了? 他扯扯僵硬的嘴角,挤出一丝假的不能再假的假笑:“阿爷,别在气头上做任何决定,缓一会儿再说嘛。” 李泰不在乎这间冰室,修的再好也是没用的玩意儿,毁了就毁了,但是李泰这好弟弟的形象可不能毁了。 李泰心里清楚,李世民对李承乾的爱只能改变形式,不可能消失不见,所以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可以对李承乾的灾难坐视不理了,更不要以为自己可以欺负李承乾了。 自己之所以能得到更多的父爱,能从一块磨刀石变成倍受锻炼的“小号”,都是因为李世民认为自己对李承乾足够好。 “哼!”李世民重重的一甩,甩得李泰差点摔了,他头也没回的走了,还是李治上前扶了李泰一把。 李世民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面,后面是魏征、王珪和陈文,他们后面是东宫的几个小黄门子,李泰拉着李治走在最后。 与此同时东宫的硝石送到了于志宁的府上,于志宁刚把八百斤硝石安置好,就又送来二百斤,他感动的都哭了出来。 反思自己平时对李承乾极度的严苛,不管怎么说李承乾都是太子,自己连点面子都不给太子留,以为太子会记恨自己,没想到有事的时候太子真的给力。 八百斤已经绰绰有余了,居然又送来二百斤给凑了个整数。于志宁想推辞也推不掉,送货的人不管那么多事,人家就负责送到地方。 于志宁激动的在灵堂就提笔写上了“感谢信”,他要上表谢恩,大肆的夸奖太子一回。 李世民带着众人离开密室的时候,李承乾也得到了消息,小黄门子战战兢兢的向他汇报事情的经过。 他给于志宁送了二百斤硝石的事被皇帝知晓了,然后就开始查账、查库房,下面的人被分批的带过去审讯,连两个密室的事也都交待出去了。 陛下带着王珪、魏征以及四殿下和九殿下去了两个密室,现在刚刚离开。 难得李承乾没有发火,他一言不发的沉默了好久,最后淡然的说了句:“让纥干承基和张师政来见我。” 第358章 进退之间两为难 李世民离开冰室,就上了大轿,坐在轿子里就觉得头晕目炫,他闭上眼睛,一只手抓着扶手,一只手扶着额头,强自撑着没吭声。 轿子停在两仪殿门口,陈文掀开轿帘,李世民搭着他的手,钻出轿子,一出来感觉阳光格外的刺眼,他微眯着眼,迈步走过殿门。 王珪和魏征随后跟上,李泰则打发人先把李治给送回了立政殿,然后他才急匆匆的跑进院子,推门他就进了屋。 “青雀,你先出去,门外候着。”李世民坐在桌子后面,一阵阵耳鸣,感觉脑袋嗡嗡的,好像随时能爆炸似的。 “是。”李泰只好退了出来,并且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他走到院门口,吩咐一个小黄门子到东宫去给李承乾报个信,就说:“东宫密室,父皇已知,请皇兄速做准备。” 李泰回身见陈文带着太监、宫女也走了出来,屋里就只剩下他们君臣三人了。 “玄成,朕欲下废太子诏,你意如何?”李世民想直接把李泰扶正算了,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李承乾占着太子之名,李泰掌着太子实权,势必互相厮杀。 “臣愿遵从陛下之意。”魏征才不直接说同意不同意,这种话就不是臣子该说的,不是我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而是我尊重君王的意见。 “嗯,那新太子你觉得立谁合适?” 新太子还用问吗?按顺序轮也该轮到李泰了,难道皇帝还有其他人选可选? 魏征不紧不慢的说道:“疏不间亲、卑不谋尊,太子与陛下乃是父子,臣与太子乃是君臣,这种事臣不能置喙。” “朕有意立青雀为太子,只是青雀心机太深,深恐他钻营帝王心术,不走君王正道。立李恪为太子,姑且不论嫡庶,他性情略急躁,心胸也窄了些。立雉奴为太子,他聪明果敢,只是年纪太小,如果朕有什么意外,他登基过早,怕是会被别人辖制。” 李世民说完,目光就在王珪和魏征的身上来回流连,魏征沉思不语,王珪先开口说道:“臣以为为君者无心机不能成事,魏王品行贤良,应该不会行差踏错。” 李世民略带苦涩的一笑:“他曾亲口对我说过,‘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他现在贤良有加,谁能保证他一朝上位还能贤良有加?” 李世民最感动最满意的就是李泰对亲情的看重,对兄弟姐妹的维护和照顾,但是皇家哪来的亲情?别人不知道,李世民不知道皇家兄弟情是怎么回事吗? 谁知道李泰对兄弟们,尤其是对李承乾的好,是真心、是假意、是至诚、是伪装还是手段? “现在贤良有加就是贤良有加,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 王珪觉得要是这样去看人的话,那就没有好人了,看人都是看过去看现在,哪有看未来的?凭你猜测出来的未来去判断一个人的善恶贤愚,这是什么道理? 王珪是李泰的长史,他当然是魏王一系的人,他支持李泰是天经地义的,他说的再多也无法打动李世民,李世民听后只是点头并不出声,显然他顾虑重重难下决断。 从李世民的角度考虑,还真的是只有把李承乾拉回正道上来是最好的办法,李承乾本身的能力又是足够的,他就差一个转念,他只要把心思放到正事上,那就可以熄掉任何人的妄念。 只是他还有转念的那一天吗?李世民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一天,李世民担心的是自己熬不到那一天了。 “陛下试想若是立吴王,他会不会打击嫡皇子一脉?若是立晋王,他能放过前太子吗?魏王至少宽厚重情,他只会安抚不会杀戮。” 魏征知道李世民最在意的就是保全他所有的孩子,能力可以后培养,不会当皇帝可以学着当,但是品行不能后培养,一上位就把兄弟们都干掉了,后悔也没办法把死人再复活吧? 魏征这一句话,深深的击中了靶心,李世民在立太子这件事上, 不是没有考虑,而是考虑的太多了,开始是坚定不移的扶持李承乾,后来动了废太子之念,他就一直在考虑下一任太子的人选。 李世民十四个儿子,可以说个个他都有考虑的,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李泰,其次是李治,说到底还是嫡子最重,尽管李恪样样不错,李世民就是毫无理由的把他排斥在外,从心里就没真的想过把皇位给他。 李治从小憨厚可爱,这一年又快速的成熟了起来,虽然难脱稚气,但已经有了皇子气象,不像以前总跟个鼻涕虫似的,不像大家之子。 他比李泰更好的优势就是他年纪小,他背后没有人支持,他上台不会有人强烈反对,年纪小可以多调教几年,能跟自己一条心,能把自己的政策贯彻下去。 李泰跟房家结亲就有了强大的靠山,会有更多的人在他的背后站队,朝廷中派系众多,他上一台会有一大拨人跳出来反对,而且他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他执政未必跟自己政见相同。 李世民翻来覆去想了几个月的事,被魏征一句话给击了个粉碎。李治对李承乾有着滔天的恨意,可以说是压不住盖不住的,不难想像他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把李承乾给剁了。 若是硬扶李承乾上位,李泰对他的威胁巨大,他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处理掉李泰。 想要保全三个嫡子,还就是李泰上台最稳妥,李承乾对他的威胁不大,李承乾顶着太子的名头也是他手下败将,他有什么必要忌惮他?而李治都快成他儿子了,他比自己还爱李治,别说伤害,就是委屈他一下也不忍心。 “嗯,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关系非轻,此事容后再议。”李世民主意拿定了,也就不需要再跟他们商量了:“朕有些倦怠,你们退下吧。” “臣告退。”魏征和王珪躬身一揖,便双双走了出去。 李泰见他们出来了,便迎了上去,拱手一揖,问道:“二公可劝得我父皇心平气和了吗?” “陛下怒怨难消,殿下好自为之。”王珪回了他一句话,魏征就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双双离去。 李泰轻叹一声,看来李承乾这关不好过了,自己该怎么办?他仰头看天,心慌意乱。 进一步是最好的时机,凭自己这三寸舌的功夫,几句话就能让父皇生起废太子之心,但若是失败了,后果就是这一年的努力前功尽弃,自己的真实意图暴露无遗,以后再也无望了。 退一步再次力保李承乾,凭一腔赤子情打动父皇,给皇兄争机会,替皇兄保太子之位,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但若是真的成功了,李承乾会不会迷途知返,真做个贤良太子?那自己就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裳。 进一步,失败的风险承担不起,退一步,错失良机的遗憾心有不甘。 “青雀,你进来。”李世民有气无力的声音从窗边传来,李泰急忙收敛心神,高声应道:“是!” 第359章 看似平静的谈心 李世民心里乱成了一片荒草地,他下狠心要给李泰下一剂猛药,把他的心切开来看看到底是黑是白。 长子是子,次子也是子,李世民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伤哪个他都疼。 李泰给李承乾当了十几年的磨刀石,每次磨刀李世民都为刀变锋利了而开心,只有这次他有些下不去手磨刀了,刀还没挨上去,他就开始担心磨刀石会不会承受不住。 李世民的心突突的乱颤,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病了。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了,他万一有个闪失,他们兄弟必然会杀的血流成河。 痛下这一次决心,把皇储之事安排妥当,就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闭得上眼睛了。 青雀儿,阿爷考验你最后一次,你若承受得住,这万里江山早晚交于你手。你若承受不住,阿爷保你一世平安富贵,做个逍遥王爷终此一生吧。 李泰的心也跳出了鼓声,上次发现李承乾在东宫给称心立碑,李世民就曾下令活活打死李承乾,铁了心的要废太子。 这一次李承乾纯粹是明知故犯,将心比心的想,此时的李世民必然是最想废掉太子的时候,如此良机真的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李泰搓了搓手,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一点风险都不担,怎能成大事?进一步吧,磨一年刀了,也该我出鞘了! 李泰拿定了主意,迈步朝房门走去。 “火烧云!”陈文坐在阴凉的台阶上,跟小黄门子小声的闲聊,一抬头猛的看到天边升腾起大片的火烧云,他激动的喊了一嗓子。 李泰一步踏上台阶,身子猛的顿了一下。一副彩铅画像,陈文感动至今,一看到火烧云他就兴奋得难以自抑,可见这皇宫之中,真情是多么的可贵。 你只要给他一丝一缕的真情,他就愿意为你肝胆涂地的卖命。 陈文如是,李承乾亦如是,那李世民呢? 李世民最缺的是什么?亲情!杀兄戮弟又逼宫,别人看到的是他成功上位,别人看不到的是他的亲情永远有缺失,心缺一角的遗憾永远也补不上。 李泰做人的原则就是你缺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李泰咬了咬牙,决定再退一次,退一步保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 一来李承乾未必能浪子回头,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 二来就算真把李承乾给扶上了位,自己也有大功在身,他不至于害自己,自己还是一代贤王的命。 三来别说让他当太子,就是他登了基,自己也还有机会翻盘,毕竟对付他比对付李世民容易得多。 李泰暗暗一笑,进一步赢了也不过就是个太子罢了,李世民一冷静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照样把自己也给废了,输更是惨到了底。 退一步虽然看起来没有赢头,却也没有什么可输的,还能保住下一次再搏的机会。 李泰轻轻的推开门,见李世民双目紧闭、手扶着额头、肘压着桌面,他回手轻轻的关上房门,脚步轻又缓的走到李世民的身边,柔声说道:“阿爷到榻上歇息一会儿吧。” “不用。”李世民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慢慢的坐直了身体,颓软的向后一靠:“说说你的想法,这件事怎么处理?” “阿爷,生气很伤身的,别想让自己不开心的事,这事不急,缓一缓,过几天再说吧。” 李世民微扭头,斜着眼睛盯着他:“缓什么?等我气死了,就不用处理了,是不是?” 李泰小心翼翼的向前蹭到李世民身边,慢慢的蹲下来,伸出手跟撸猫似的上下挠李世民的胸口,笑嘻嘻的一脸假笑,撒娇式的嘟囔:“又不是我惹你生气的,你要骂也该骂我皇兄才是。” 李世民冷哼一声,没有理他。他爱挠就挠吧,虽然胸口不刺挠,但是他挠的还挺舒服的。 李泰继续劝着:“骂他一顿吧,我把他拎来,你往死里骂他,让我看个热闹,怎么 样?” “一边去。”李世民一摆手,推得李泰一闪差点摔了,李世民也没拉他一下,就重重的叹了口气:“跟你说正事呢,别调皮。” 李泰一推膝盖站了起来:“我说的也是正事,那有气就得出嘛,你把气出了不就行了?你要舍不得骂他,骂我也行,打我也行,但是别打疼了。” 这种气氛之下,李世民居然被他给逗笑了,什么叫别打疼了?真难为你说的这么顺口。 “出气?”李世民铛铛铛的敲着桌子怒吼:“你觉得我现在是在生气吗?” “呃。”李泰吓得缩着个脖子,不敢出声,都急眼了还问是在生气吗?这要回答个不是,算不算欺君呢? “行了,你的想法我也不问了。”李世民知道李泰谨慎,轻易的不会表露自己的想法,再怎么问他也只会模棱两可的和稀泥。“我要下废太子诏,你说让他去武德殿居住,还是让他在宫外建府?” 李世民直接告诉李泰他要废太子了,看看他想怎么安置李承乾。 李泰半点激动的神色都没有,跟没听见差不多,他挠挠头,嘻皮笑脸的看着李世民:“阿爷,哪有儿女不气人?生气就打一顿骂一顿呗,还能拿国事开玩笑吗?” “放屁!”李世民一拍桌子,桌子上的奏章都蹦了起来:“你教训谁呢?谁跟你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也不用发火啊。”李泰笑呵呵往李世民身边凑,李世民一指下面的椅子:“离我远点,上那儿坐着去。” 李泰脸一下拉得老长,我拿你当猫撸,呃,不,拿你当亲爹哄,你嫌弃我?被嫌弃也没办法,乖乖的到下面扯把椅子坐下。 “阿爷,太子是国之重器,不可轻动,废太子得有足够的理由。”李泰收敛了一点不大正经的笑容,显得有几分认真的样子:“皇兄建那间密室,确实令人气愤,但是细想想也没多大的错。一不伤天,二不害理,怎么就闹到了要废太子的地步?” “密室?”李世民提起这俩字,嘴都直哆嗦:“你说那是密室还是墓室?为了一个称心,他不把东宫变成坟场就不死心,这种错误能犯两次!哪个皇帝能允许太子在东宫建坟?建两回!” 这回不用装生气了,李世民一说到这个事,脸都发青了。李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想替他圆,找不着词儿。 “他还配住东宫?他还配当太子?别说我还有十三个儿子,就算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我今天也得废了他!” 李泰一直静静的看着李世民,目光没有移开过一秒,他不是在看李世民,而是在让李世民看着他,他的眼底从前至尾没起一点波澜。 直到李世民不说话了,他才缓缓的开口:“阿爷跟前,我敢剖心以待。父皇跟前,我不敢妄言。” 第360章 波涛汹涌的交锋 李泰也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第一实在的人了,明明白白的坦言,我知道你在试探我,你不用问了,如果你只是我亲爹的话,那我可以跟你交心,但是你还有个皇帝身份,实话我不敢跟你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李世民又一次感觉到好像是被降维打击了,自己演技这么差吗?这就被看穿了? 李世民故意咳嗽一声,暗暗的给自己打气,稳住!他没这么厉害,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 他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有话不敢说,应该不能知道自己这是试探他,他又不是神仙,怎么能对别人的心事未卜先知? 李世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跟我整这没用的,有话就说,这也没有别人,你说对说错我都是你阿爷,不能把你怎么样。” “那说好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能治我的罪。”李泰盯着李世民,直到他明确的点了头,才继续往下说。 “我觉得皇兄有错,但并没有错得很离谱。他不过就是想有个地方祭奠一下称心,这并不妨碍别人什么,就是钱花的多了点,也没花别人的。” 李世民抬手指着李泰,指尖对着鼻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再说一遍,祭奠称心不是罪吗?称心是个什么东西,配在东宫祭奠吗?” 这也不怪李世民气恨交加,长孙皇后也没得到李承乾这么真心的祭奠,别说称心就是太子妃也不配这个规格的祭奠。 “在父皇眼里,称心不过是蝼蚁一般,在父皇心里,称心肮脏下作。但是在皇兄眼里,称心空灵出尘不流俗韵,在皇兄心里,称心是人间绝好。” “哼!”李世民生的就是这个气,要不是李承乾看称心哪都好,哪有这么多的破烂事? “父皇,要说起来,皇兄错到今天这一步,”李泰抬起头,怯生生的李世民,快速的说出下半句:“都是你逼的。” “此话怎讲?”难得李世民没急眼,李泰胆子又大了一点:“皇兄原本就很优秀,你却不知足,总是给他加压,你只想让他变得再好一点再好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压力有多大?六个大儒围成圈的骂,这种日子你过上十天试试。” “放肆!”李世民狠狠的一捶桌子,桌上的茶盏蹦了起来,李泰也跟着蹦了起来,茶盏稳稳的落下,李泰乖乖的跪下。 李世民长出一口气:“你接着说。” 李泰抬头向上看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我错了。” 李世民一看他这是吓着了,于是温和的笑着说:“起来,坐下慢慢说,我不骂你了。” 李泰特别听话,让起来就起来,让坐下就坐下,让慢慢说就慢慢说:“阿爷尚且受不了诤臣直谏,更何况是他?他顶着尊贵的太子之名,受着奴才般的恶气,他的苦闷无处可泄,和他贴心靠背的只有一个称心。” 李泰又怯生生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弱弱的说了句:“为人君者包天容地,何独容不下一个称心?父皇你大不该诛杀称心,称心微不足道,怎不掂量父子情份重如山岳?” 李泰看似在拼死的替李承乾说好话,但这一句话却像根带毒的铁刺一样扎进了李世民的心里。 这分明就是在提醒李世民,你好好想想吧,自从你处死了称心的那一刻,你们的父子情就已经断裂了。 他为什么敢一而再的在东宫祭奠称心,给称心建坟造墓?因为他心里眼里都不再有你,他早就不拿你当爹了。 李世民都被李泰给气笑了,他冷笑连声的问:“我杀称心还杀出错来了?” 杀称心是李世民绝不后悔的决定,再给他一万次重来的机会,他保证能再杀一万次。 “不是错,是赔。杀一个称心,搭上一个太子,得不偿失。称心的事明明有许多种方法解决,你偏采用了最霸道最无情最偏激的手段。” “杀了也就罢了,居然抛尸荒野,落了个尸骨无存。皇兄无奈在东宫搭起灵 堂却被舅父硬生生的给拆了,从此皇兄失魂落魄,他的难过没有人理解,他的心痛只被人嘲笑。” “他悄悄给称心盖间房,立个碑,被父皇发现后砸了个七零八落,皇兄闭门不出、万事不理。” “如今他弄了那么两间秘室,父皇又要横加干预,你就不能装一次瞎吗?你要是不知道这件事,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这两间秘室是皇兄最后的精神寄托,你要是把这个再毁了,皇兄的心真的就再也暖不过来了。” “父皇一生气就要废太子,废太子能解决什么问题?废了太子,皇兄就能忘记过去,意气风发的振奋起来吗?” “父皇,不要总是用皇权来压皇兄,他怕吗?你看他还在乎吗?别说太子之位,这个世界他都想放弃了,你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看不出来就不生气了,李世民不得不承认李泰说的都对,但是对又怎样?李承乾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没救了。 “不是我不看重父子情,是他太令人失望了。他但有一分起色,我也愿意给他机会,可是现在你看看他哪还有一分太子气象?” 李世民对李承乾都不敢抱希望了,打脸打的太疼了,而且无比精确,只要抱一次希望,失望随之就来。 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可以放弃他,但是我们不能,别人都是外人,我们是骨肉至亲,他误入岐途的时候,我们必须把他拉回来。”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说的容易,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 “能!”李泰无比坚定的说道:“一块空地闲着就会长满草,种上庄稼就没地方长草了。皇兄没有事做才满心装的都是闲事,等我走了,把我的事情都安排给他,让他忙起来,他自然就没时间想那些没用的事情了。” “你的想法,嗯”李世民轻轻的点点头,肯定的说道:“很天真。” 李世民拿过一张空白的纸,提起笔刷刷点点的开始写,不一会儿写满了一篇纸,拿起玉玺就盖了上去。 李泰坐在下面也不知道李世民写了些啥,看他拿起玉玺,真是吓了一跳,这个东西不是日常使用的印章,都得是大事才能动用到它,比如写个什么诏书之类的。 “父皇,你这是?”李泰懵了,该不会是动真格的了吧?真的下废太子诏?居然还是皇帝亲笔写的。 李世民写好了拿起来象征性的吹了吹,然后对着李泰说道:“青雀,这个你拿着。” 第361章 乌鸡的毛真是白 太子人称千里马,绳趋尺步成名。蛟龙腾飞落鱼罾,心犹煎药火,命比风前灯。 魏王世赞九霄鹏,循规蹈矩攀登。星月渐沉日初升,争权如逐鹿,谋利似趋蝇。 李世民把手中的纸向前一递,李泰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他满是好奇的低头一看,标题“立储秘诏”四个大字赫然闯进眼帘。 “啊!”李泰像烫着了一样,一撒手把纸扔了,这张纸轻飘飘的飘落到了地上,李泰没去捡,甚至都没再看它一眼,他就愣眉愣眼的盯着李世民,微张着嘴,略急促的喘息。 李世民也没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他,脸上带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御笔亲书的诏书,传国玉玺的印章,这还有假的话,那什么叫真?这回你的太子之位稳了,我看看你到底会怎么对待李承乾。 刚刚你还铁嘴钢牙的保李承乾,小嘴巴巴的替李承乾开脱,说的他都没错了,反倒弄我一身不是,这回我看看你还保他不。 考验一个人不能光听他说什么,说是没有用的,要看他的行动。 他只是个亲王的时候,保太子很可能是他争宠的手段,他手里有了货真价实的册封诏书,如果他还能保李承乾做太子,那就是真的兄弟情。 李世民不指望他重情到如此地步,李世民只想看看他握诏书之后,打算如何安置李承乾。 青雀,你要是真能保你皇兄一世安乐,这秘诏就是真的。 你要是在他身上动歪心思,趁我活着,还有机会另选太子,就算风雨无常,我真有什么意外,这太子之位传给你也是上佳人选,至于李承乾也只能认命了。 李泰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弯腰捡起诏书,双手捧着从头到尾的看了起来。 李世民淡然的说道:“明天早朝我就宣诏废太子,新太子暂时先不立,以免给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泰没有给他一点回应,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了,砸得李泰有点懵,他需要时间冷静。 李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肚子里吃的感觉,看的那叫一个慢,慢慢的看得自己热泪盈眶。 知道的说他在看册封诏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讣(音复)告呢,看得眼泪哗哗的流。 “阿爷”李泰抖着哭腔直直的跪了下去,手按着李世民的膝盖,额头贴着自己的手背,也不说话就是个哭。 哭自己这一年隐忍的不容易,哭皇家生活的步步维艰,哭给李世民当儿子也太难了,心扒给他吃都换不来他的信任。 如果说自己的心沉下去有一口缸那么深,李世民的心就有一口井那么深。 自己想要的不多,就想要他一份真心实意的信任,可是这份信任就是要不来,简直的难如登天。 李世民有多少次明里暗里的考验李泰,李泰不说但李泰也不傻。 李泰不敢张嘴说话,他要拖延时间,他没别的办法,只好先惊后愣再哭,一定要想清楚再出手,他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一步错全局输。 这诏书是什么意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真想立我为太子,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立? 秘密立储,就是不让我的太子身份见光,那就是随时有机会反悔的意思了,总好过明面上立一个废一个,再立一个再废一个要好。 也就是说这应该是一道大考验,我过得了考查期就名正言顺,过不了就永远没机会了。 那他是在考查我什么? 能力么?不应该,我天天跟他一起批奏章,我的能力他心里有数,再说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能力他可以亲自培养。 品行么?也不应该,我是他的亲生子,从出生就没离开过他的视线,我的品行他比我还清楚。 李泰想不出来皇帝要考查他什么,但他相信这绝对是一场大考验,是一场自己输不起的考验。 考题都不知道,这关怎么过?我能 拒绝考验不? 李泰手里抓着诏书,一边轻轻的啜泣,一边暗暗的思量,不知道他在考查我什么,总知道他在考查我拿到诏书后怎么做,我要是放弃诏书就破了他的局,只是这个损失有点大,值不值得? 放弃诏书等于力保李承乾做太子,收着诏书等于随时盼着转正,李泰突然间豁然开朗,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棋眼在这里,好个刁钻的天可汗。 让李承乾做太子没问题,他做太子能替我吸引点火力,总比让别人把矛头都指向我要好得多。 一纸诏书还是个秘密的,用处不能说没有,但绝对没有想像的那么大。皇帝在世一天,就随时能让它变成废纸。 皇帝不在了的话,对付一个李承乾还差这么一张纸吗?李泰一直知道自己的对手是李世民而不是李承乾。 “阿爷,直到今天我才真的觉得自己是你的儿子。” 李泰慢慢的抬起头,李世民的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满是慈爱的目光,带着笑意的盯着他:“怎么以前我亏待你了?” 李泰满脸泪水的露出不掺假的笑容:“是我傻,我一直不知道阿爷是真的爱我的。在阿爷跟前,我再开怀也不敢放声笑,我纵悲伤也不敢嚎啕哭。我是半颗心孝父,半颗心事君。虽然偶有亲敬之情,总是难抛袖蛇之心。” “若不是为了救皇兄,我也不敢跟父皇说那么多的肺腑之言。”李泰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还得擦擦眼泪:“阿爷,我今天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治我的罪,对吗?” 李世民正被他感动的都快跟着他一起哭出来,突然他一脸天真的说了这么句话,逗得李世民笑了出来:“干什么?你想弑父啊?” 李泰也“扑哧”一下笑了:“我要是有那个心,十七年前就该遭雷劈了。” “你想说什么就大胆的说吧,阿爷不吃人,父皇也没那么不讲道理吧?” “谢父皇。”李泰向后跪爬两步,伏身磕了个头,他抬起头,流着泪的笑道:“我是父皇的亲儿子,我们父子间心无芥蒂,我就知足了,让我放弃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李泰说罢“唰唰唰”把手里的诏书撕了个粉碎,李世民“腾”的一下跳了起来,指着他惊问:“你这是做什么?” “阿爷,皇兄也是你嫡长子,你忍心伤他忒深么?父皇,盛世立嫡是雷打不能动的铁律,你不能因自己的好恶而坏了规矩。我一个人一生的帝王功业与百代儿孙的不相争竞,孰重孰轻?不管太子有多不堪,只要他不犯忤逆、谋反的大罪,儿就是有一口气在,也会拼死扶保皇兄,要废他就先杀了我。” 第362章 一个漆黑的夜晚 “起来。”李世民扶着李泰慢慢的往起站,想起他去密室之前就跪得腿麻了,心疼的说道:“以后不要随便跪,跪伤了怎么办?” “没事儿,我戴护膝了。”李泰腿还没站直,就笑嘻嘻的把实话说出来了。 李世民撩起他的袍子,裤子上除了有点灰也看不出来什么,他伸手摸了一把,果然膝盖周围绑了棉垫。 这死热的天,谁没事往腿上绑个棉垫?李世民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李泰毫不犹豫的就把两个小太监和陈文给卖了,卖的干干净净。 天色渐渐的变暗,立政殿里兕子大呼小叫的质问李治:“二哥怎么还没回来?你不说二哥马上就回来的吗?” “陪阿爷说话呢吧,他忙完就能回来,你别吵了。”李治挺认真的给兕子画着漫画《精卫填海》。 兕子站在边上看一眼撇撇嘴,看一眼撇撇嘴,看着看着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别画了?你留点让二哥画呗。” “……”李治看看画,看看兕子,这是啥意思?“我书还没读呢,我给你画画,你还不乐意了?” “那你画的也太丑了呀。”兕子冲上去使劲的点着画面:“你看你画的这是啥?那精卫是鸽子和喜雀合伙生出来的呀?” “……”兕子一句话把李治给气得暴怒,他一把抓起画册把自己的画给撕了下来,三下两下撕个稀碎,把碎片往地上一摔:“我让你不知好歹,你自己画去吧。” 兕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抓起画册,猛的往李治身上砸:“你把我画本撕坏了!” 李治架起胳膊挡着头脸,伸手抓兕子的手,哥俩互不相让的顶起牛来。 这时妞妞划着学步车,小短腿快速的朝前跑,边跑边兴高采烈的大喊:“打,打。” 云海、云夕、云离都急忙过去劝阻,他们不敢生拉硬拽,就劝着拦着,乱成了一团糟。 房门半掩,李泰走到台阶下面就听到屋子里闹翻了天,兕子连哭带喊,雉奴连吼带叫,妞妞也跟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嚷。 李泰推开房门,也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啪啪”的拍了几巴掌,三个小鬼自动的就分开了。 “二哥!”兕子哭着朝李泰跑了过来,妞妞划着学步车,跑得“扑腾、扑腾”的,使劲在后面追,越追被落的越远。 李治气呼呼的站在原地没动,就斜着眼睛盯着兕子。兕子张开胳膊想让李泰抱她,李泰双臂环胸淡然的看着她,严肃又不失温和的说道:“告诉二哥发生什么事了。” “他把我画本撕了!”兕子指着李治,半哭半喊的嚷嚷,李治就不屑的一扭头。 “他是谁啊?” 兕子指着李治,看着李泰,小嘴一憋憋,使劲一咬牙:“李治!” “嗯?”李泰抠抠耳朵,弯腰抱起刚跑到身边的妞妞,又缓缓的对兕子说道:“李治该你叫的吗?好好跟二哥说,他是谁?” 兕子一甩手,抹把眼泪,委屈巴巴的小声说:“三哥。” “嗯,三哥撕你的画本肯定不对,二哥给你做主。那你告诉二哥,你今天有没有弄坏三哥的什么东西?” “没有!”兕子坚定的吼了一嗓子,眼中冒火的看着妞妞,完了,二哥的爱都被她给抢走了,全怪李治,让二哥以为我不懂事了。 “没有么?”李泰虽然是在问兕子,眼睛却看着李治。 李治满含怨气的回了声:“没有。” “哦”李泰收回目光,看了兕子一眼,下巴朝门外一指:“外面红彤彤的火烧云特别漂亮,愿不愿意陪二哥看?” “那我的画本呢?” “我保证赔你。” 兕子回头看一眼李治,对李泰说道:“那不带他。” “嗯。”李泰点点头,斜了李治一眼:“我们不带你,你要看就自己出来看。” 兕子一扬小脖子,骄傲的走出了房门,李泰给李治丢 个眼色,便也抬腿走到了院子里,李治在屋里别扭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跑了出来。 李泰陪着这三个小鬼满院子的疯,院子里玩的东西也是多,他也是有耐心,背着、抱着、跑着、爬着,一会儿跳高高,一会儿转圈圈,直玩到天都黑了下来,打着灯笼还玩了半天。 兕子和妞妞终于回房休息了,李泰长出一口气,回到房内赶紧的起稿给兕子画漫画,好在兕子要求不高,不用画得多精致,哄孩子的东西随便画画就好了。 李治见他的房里有亮,便跑了过来,一看他在给兕子画画,就气呼呼的扯把椅子坐下了。 “她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她欺负我,我好心给她画画,她不领情还骂我。”李治自言自语的把他那一肚子委屈往外倒,李泰也不理他,他说够了,又问道:“阿爷说没说怎么罚他?” “他是谁呀?” 李治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他非必要不喊皇兄,甚至连李承乾的名字他都懒得提。 李泰又开口问道:“兕子没弄坏你的孔雀扇子,你跑过去撒个谎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救你?”李治往前凑了凑,贴着李泰看他画画:“云海说阿爷要难为你,你戴着护膝走的,我就过去救你去了,去晚了,你都站起来了。” 李泰侧转头看李治还是一脸的怨气,他抬手把李治搂到怀里,轻轻的拍拍他的背:“好兄弟,够义气。” “我也没帮上你。”李治撅个嘴,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替二哥干点事,还没干成。 李泰扶着他的小肩膀,笑微微的看着他,轻声说道:“我用你出什么力吗?你心里有二哥就算二哥没白疼你。” “嗯。”李治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小眼睛冒着光,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二哥最好了,你今天没偏向兕子,还让她叫我三哥了。” 原来让李治开心的理由可以是这么的简单,李泰好像才知道李治是个孩子。李治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李泰看夜深了,便起身送他回房去。 李治有点不想走,他还想再看一会儿李泰画画,犹豫一下还是没提,他就被李泰牵着领出了门。 院子里到处是灯笼,可还是很黑,八月初二的晚上,月亮约等于无。 “二哥,今天好黑啊,要没有灯笼,在大街上走个对面都看不清人吧?”李治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李泰的脸,果然看不清。 他调皮的举起灯笼,李泰压着他的手腕压了下去:“黑不黑有什么关系?不黑晚上也不让满街乱蹿,不都是在自己家里呆着吗?” 真的都是在家呆着吗?也不一定,王法有的时候也是用来挑战的,这个晚上不只有人出了门,还偷偷的进了别人家的门。 贵为太子太师的于志宁正在家里守灵,灵堂上能发光的就是供桌上两根素烛,香炉里几点香火,还有一盏油灯放在地上。 他跪在一张草席上面,俯身写着什么,一个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他的身后,猛的举起钢刀,刀面又宽又亮,油灯反射出一道强光,惊得于志宁“哎呀”一声,翻身跌坐在地。 第363章 今夜不算太安宁 那黑衣人也没料到油灯那么点的亮光,就正正的折射到了于志宁的脸上,他倒也不在乎被于志宁发现,他倒是很好奇于志宁在写些什么玩意儿。 整个灵堂就只有于志宁一个人,让人觉得很是奇怪,堂堂的太子太师,位列三公的人,家境居然是如此的贫寒。 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灵堂这么个地方,一个人给母亲守灵,没人看着还坚持跪着,这就很不容易,何况他还要写东西。 一般人要是有什么非写不可的东西,别说能不能把供桌腾出来用,估计都能趴棺材板上写,他跪在破草席上,一盏油灯、一个墨碟、一支笔,让人看着都心酸。 这份孝行和慎独的自律深深的打动了黑衣人的心,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升,同时他越发对于志宁写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于志宁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上也不敢乱动,指着黑衣人问道:“你,你你你,你是何人?于某与你有何冤仇?”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于志宁的胸口,刀尖挑起地上的纸:“给我念。” 于志宁吓得哆哩哆嗦,虽然看不清字,但是自己写的东西还是念得出来的,他结结巴巴的朗读了一遍。 原来是写给李承乾的一封信,先是感谢他给自己送来了一千斤的硝石,后说用不了这么多,有个三四百斤就够了,他多留点,留一半就好了。 紧接着就是劝李承乾且不可奢侈无度,一来你现在只是个太子,你得维持形象给老爹看,不能失了君宠。 二来咱们的国力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酒池肉林的地步,现在享受有点太早了,还是要励精图治,十几二十年之后你再骄纵也不为迟,语气很温和的举了许多的例子。 最后说他守灵这段时间没有公务,刚好有时间整理一些资料,等他假期结束就亲自给太子讲今比古的教导一些实用的治国之策,定能让陛下对太子刮目相看,让太子千万不要灰心,不要放弃自己。 黑衣人听得心如油煎,李承乾对得起这份苦心吗?他手里的钢刀向前递进了三次都中途停住。 钢刀虽利,下不去手也是枉然,于志宁吓得肝胆俱寒,可也只是脸发白、嘴发青,一点被吓死的征兆也没有。 “是太子派我来杀你的,今朝我能放过你,不代表明日别人也能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 那人手腕一转耍了个刀花,随即便消失在了夜色中。一切都像个幻觉,来的突然,去的迅速。于志宁眼前还冒着金星,阵阵夜风吹得头皮发麻。 这个晚上于志宁一秒钟的眼都没敢合,打了一晚上的哆嗦,冷,冷彻心扉,从骨髓开始往外泛着冷气。 他要杀我?他连老师都想杀?他真的要杀我?会不会是别人为了陷害他,故意这么说的?他怎么会想要杀我?怎么会? 我呕心沥血的写下《谏苑》二十卷,是为了谁呀?整整二十卷呐,没功劳还没点苦劳么?没感情还没点感动么?没感动也该有点感想吧? 于志宁虽然平时骂太子骂的很凶,但是他没有一点厌恶太子的意思,他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于志宁敢拍着良心说,如果有人要行刺李承乾,他会本能的扑过去,用肉身替他挡刀。 天地君亲师,父母之下就是老师,杀师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是会被万世唾弃的,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非要杀我吗? 于志宁就在夜风里怀疑人生,怀疑了整整一宿。第二天清晨,他脱下孝衫,穿上官服赶奔皇宫上朝去了。 李泰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晚上,昨天那一大顿折腾,一点没影响他的睡眠质量,跟李世民哭诉了那么多,反而让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李世民就睡不着了,自从李泰离开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焦躁难耐,他以为吃点东西睡个觉就好了,结果躺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睁眼就想起李泰一回又一回的 维护李承乾,闭眼就想起李承乾要么诬告李泰,要么监视李泰,要么刺杀李泰,要么投毒立政殿。 大约三更时分他才渐入梦乡,不想又开始做噩梦,梦到李建成和李元吉化成厉鬼来找自己算账。 李世民被他们追得到处乱跑,身边没有一个救驾的人,而李建成和李元吉则带着许多的帮手。 李世民梦中狂呼乱喊,陈文轻轻的推醒了他,他冷汗湿透了中衣,连被褥都沾上一片汗渍。 陈文侍候他喝了半盏茶:“陛下,你安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 “嗯。”李世民扯过被子倒头就睡,入睡很快,噩梦来的更快,一晚上惊醒了四五次,基本上也就算是没睡成。 别人都是盖着薄薄的单被,有条件的还有人在床边给扇风,或是有人给拉风扇,而李承乾则是盖着厚厚的棉被,还戴着棉帽子睡觉,不是他不怕热,而是他睡的地方太冷,他就在冰室的那个屋子里睡的。 不管你晚上是怎么过的,第二清晨太阳都会照样跳出地平线,阳光层层如浪的笼罩下来,就代表着昨天的愉快和不愉快都过去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李泰今天起的很早,湛蓝的天很有高远的意味,秋天真的是到了,早晨的风都带上了一丝清冷的凉爽。 不知道今天皇帝老爹的心情怎么样,李泰放弃了五公里,直接跑到甘露殿来给父皇问安。 “四殿下”陈文愁眉苦脸的说道:“陛下昨夜不曾好睡,折腾到五鼓天明才消停下来。” 陈文的意思就是说皇帝刚睡下,你别进去问安了。李泰望一眼房门,小声的问道:“是身体不适吗?我昨天就看父皇脸色不好,也没叫个太医看看。” 陈文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觉得是昨天不该去那阴气重的地方,夜里陛下连做噩梦。” 李泰“哦”了一声,什么阴气阳气的,李泰不信那一套,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世上要说有鬼,那就是心里有鬼。 “既是父皇身体不爽,不如就歇朝一日吧。”李泰嘱咐陈文:“别吵醒了父皇,我去通知百官歇朝。” 李泰正说着,李世民推门走了出来,除了黑眼圈有点重,别的也看不出来什么,他笑骂道:“你小子胆量不小啊,敢做你老子的主了?你说歇朝就歇朝?” 李泰笑嘻嘻的迎上去,陪老爹吃了早饭,跟老爹一起走到大兴殿,李世民依然在后面等时辰,李泰直接到大殿上坐了,一眼看到于志宁居然来上朝了,他不应该在家守灵吗? 第376章 送你一座大宫殿 李泰一觉睡醒都快要到午时了,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提笔写了个奏章,急速送往宫中。 按路程算,快马从骊山跑到长安城里也得两个多时辰,他这奏章送出去没到半个时辰,回批都回来了。 听说老爹带着一群武将过来了,李泰心里热乎乎的,就这个速度和排场,足以说明老爹有多紧张自己。 李泰带着众人到山脚下迎接,见面难免一番虚礼,然后骑马的、坐轿的、步行的依次上山。 李治知道骊宫没事了,他就枕着李世民的腿睡着了,下轿他还迷迷糊糊的,李泰把他扯到背上背着他,他搂着李泰的脖子轻轻的打起了呼噜。 “让他坐轿就是,再说就是背,还用你背着他吗?”李世民手心手背都是肉,看李治困成这个样子,他心疼,看李泰背着个半大小子上山,他也心疼。 “阿爷,你上轿吧,我背得动。”李泰微微一笑:“他胆子小,换个人背,他睡不踏实。” 李世民抬头向前望望,这骊山景色真的不同寻常,他笑道:“坐一上午了,我也走动走动。” 李世民撩袍迈步,李泰在旁边随行,陆清和苏烈在后面跟着。 一路上父子俩有说有笑的,不见半丝的紧张和危机感,仿佛昨夜发生的事都只是个故事,两个人默契的谁也没提。 李治的呼噜声细微均匀,果然是睡得无踏实,李世民笑着摇摇头,感觉自己少了一个儿子,好像多了一个孙子。 走着走着李泰满头是汗了,李世民想接过李治替他背一会儿,李泰不肯给,他站下来歇脚,笑道:“别把他折腾醒了,他累坏了。” “你这么惯着他,他不累死你的。”李世民白了他一眼,用人用马用轿用什么不行?非自己背着,李治圆滚滚的多沉。 “这不还背得动吗?我就怕我背不动的一天,阿爷要在他身上多操点心了。”李泰话说的很小心,都是千年的狐狸,一句话背后透出多少刀光剑影是瞒不了人的。 李泰这话说的多少是有点明显了,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李世民,他是真的害怕了,怕自己一旦被人暗害了,没人照顾雉奴。 也是在暗示李世民,如果自己出了意外,要多多注意培养雉奴,他是能委以大任的人选。 “背他,你有什么背不动的?”李世民轻轻的一笑:“看来昨天的事把你吓着了,说来这事是不是怪你自己?你出门不知道调几千卫军吗?你自己没张嘴,怪着谁来?” 一来李泰手里没有兵符,二来李泰真的没想到会有人攻打骊宫,他要是提一嘴,李世民一定能答应。 李泰笑笑,没再说什么,父子俩继续往前走,没多一会儿,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宫殿,李世民抬头一看,上面有“汤泉宫”三个大字。 骊山李世民可是来过的,而且不是一次两次,这个宫殿光华璀璨,一看就是新建的,这绝对的十成新。 “这是什么时候建的?”李世民看着匾额上的字,一脸的得意,这字明显是李泰亲笔所题,李泰的字深得褚遂良的精髓,不愧是当代青年书法家。 “就是你答应凡是我自己发现的矿山都让我随便开采的那天,我开始设计这座宫殿的,本来是打算过年的时候送给阿爷的,没想到提前竣工了,我这次就是过来验收的,准备中秋节送给阿爷。” 李世民很想板起脸,可是脸上的表情肌失控了,一脸贱笑,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跟朵大菊花似的,后槽牙还直刷存在感。 “嗯。”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情不自禁的问了句:“真是给我建的?” “当然了,我赚了钱,肯定先孝顺阿爷啊。”李泰还背着个沉甸甸大肉包,他可不想陪李世民在这儿看匾额,他说道:“阿爷,咱们进去吧。” 李世民走进宫殿里,感觉跟甘露殿很相似,只是略大了点,里面的东西十分齐备,最奇怪的是棚上有两个大大 的吊扇。 李世民指着吊扇,问:“风扇怎么还上天了?” 李泰把李治安顿到内间休息,到窗边抬手打了个手势,风扇就慢慢的转了起来,习习凉风从上方吹下来,这感觉实在的新奇。 李世民趴着窗户向外望,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他转身问李泰:“这也没见有绳子,怎么转起来的?” “绳子在竹筒里,竹筒从棚里穿出去。”李泰指着窗外角落处的一间小房说道:“让人在那里拉拽绳子就好。” “妙啊。”李世民这一夏天只要在屋里就离不了风扇,一有什么机密事就得把人赶出去,他就得忍着热说事,这样就方便得多了。 “对了,这宫殿不错,只是为何取名汤泉宫?有何典故么?”李世民觉得宫殿一般都是取个吉利话做名字,汤泉听起来像菜名。 “阿爷,跟我来。”李泰带着李世民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供皇帝专用的浴池“星辰池”。 宫殿再好,李世民也没啥新鲜感,温泉就不一样了,这是他向往了很久的东西,自己守着天下最好的温泉,天天用浴桶泡澡,这心情忒憋屈了。 “好好,这个好。”李世民把袍子往腰间一掖,蹲下来撩了撩水:“挺热的啊,这个真好。” “阿爷常年征战,身上伤痕累累,泡泡温泉有疗愈的功效。”李泰不像李世民一脸的兴奋,他反而有点哀伤的轻叹了口气:“多泡泡对阿爷的老寒腿有好处。” 李世民正开心的撩水,被李泰说的心直揪揪,一样的儿子,李承乾要是这么关心他的身体,哪怕就是假装的嘘寒问暖一次,也不自己偏心他十八年。 “去你的。”李世民故意一甩手,故意板起了脸:“你一天什么也看不见,就看见朕老了,是不是?” 李泰缩了缩脖子,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好心全被当成驴肝肺了。 李世民是个深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人,他这回可带了不少的老兄弟过来,他问道:“你就建了这么一个池子么?” “不是啊,还有太子池和尚食池,太子池是留给皇兄专用的,尚食池是给随行官员用的。” 李世民眉头微皱:“那你用哪个池子?” “我现在当然就只能用尚食池,以后有钱了,再补建皇子池和凤仪池。”李泰就是故意没建皇妃用的池子,满宫都是后妈,看谁都不顺眼。 “你是九章九旒的亲王与别的皇子不同,你一切仪仗用度皆与太子同,他能用的你都可以用。” “谢父皇。”李泰深深一躬,他刚直起身子,就见云海步履匆匆的走了过来。 云海走到李世民身边,躬身一揖,双手递上个火漆信封:“陛下,宫中送来三百里快报。” 第377章 心怀异谋亲亦诛 三百里快报就是正常的奏报,但是因为是远路来的,陈文怕误事,便派人把它送到了骊宫。 听说是三百里快报,谁也没有很紧张,看上面的火漆知道是候君集的随行官发出来的,料也没什么大事,估计就是报个平安,报告一下队伍走到什么地方了。 这种走流程的奏章见的多了,真是都懒得撕开了,李世民伸手接过信封,在手心里掂了掂,还颇有重量。 李世民拿着信封笑微微的对李泰说道:“看来这是在候君集授意下写的。” 李泰知道这封信,就和李靖出征归来那次的八百里加急奏报是一样的,大军回城前,随行官必须要发份奏报回来,要么是秘告此次出征时主帅的过失以求受惩之时开脱自己,要么是替主师歌功颂德以求加赏,要么是平常的汇报行程。 平常的汇报就是走个流程用不着写太多,也就是说这信的厚度就说明里面是有点事要说的。 李泰淡然一笑,故作惊讶的问道:“这何以见得?” “通常汇报行程的奏章没必要写这么多,这应该是替候君集请功的言辞,你信不信?” 看李世民一脸的得意,李泰也不好泼他的冷水,就笑着一个劲的点头应承:“对对对,还是阿爷英明睿智。” 李泰这哄孩子式的招法,在李世民面前也显得太幼稚了,李世民拿信封照他的脑袋拍了两下,笑骂:“你个混小子。” 然后把信封往他怀里一扔:“你拆开看吧,没有特殊的事不用告诉我了。” 李世民光瞅着温泉,还没泡上呢,他对这马屁之辞没啥兴趣,他边脱衣服边自言自语式的对正在拆信看信的李泰唠叨了起来。 “候君集这个老家伙总说朕给他的封赏太少了,他也不看看咱们有多少人需要封赏,不得一个一个来吗?朕也苦于没有机会好好的赏他,这回他立的功足够大了,终于轮到他扬眉吐气了。” 李世民笑哈哈的泡进池子里,清澈见底的水带着暖暖的温度,心情舒畅的无法言喻。 李泰看他一眼,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把奏报往袖筒里一塞,笑吟吟的问道:“阿爷,你会游泳吗?这水挺适合游泳的。” 八水绕长安,别说这么规整的水池,就是大江大河里李世民也游过。李世民冷哼一声,把腰带扎得紧些:“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游泳。” 星辰池非常大,水质非常好,游起来那是非常的爽,李泰要不是知道李世民爱游泳,也不会建这个汤泉宫了。 李世民这边是一个人游的爽,尚食池那边就热闹了,人家是水仗打的爽,这帮武将到了温泉池里,一下都返老还童了,互相撩水,玩的那叫一个疯。 本来以为是跟皇帝出来拼命的,没想到是跟皇帝出来旅游的,那帮文官这回可赔了。 别人都在泡温泉,苏烈和陆清坐在树荫下聊天,陆清跟苏烈讲他昨晚杀敌的经过。 苏烈听罢哈哈一笑,拍了拍陆清的肩膀:“你也不行啊,还能让他们跑出去好几十里?十几个人你杀半宿?有那闲工夫,多睡会儿觉不好吗?” 陆清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很骄傲的在向他炫耀,结果被他好顿鄙视。陆清撇了撇嘴,强词夺理道:“我不是没经验嘛,我是第一次杀人。” “谁上战场之前,先在家里杀两个练练?” 陆清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武将说话就可以这么噎人的么?苏烈看陆清脸都泛起了红,他笑着站了起来:“让我看看你的功夫,如何?” 少年总有少年的锐气,陆清站起来,拱手一礼:“请赐教。” 苏烈没他有礼貌,直接就上手了,两个人一搭手,都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小瞧对方了。 来来往往五六十个回合就过去了,两个人打的兴起,拳脚比试不过瘾了,从侍卫手里抢下两杆枪就练上对战了。 李泰扶着李世民站在墙角静静的 看着,不由得暗暗的点头,苏烈招法老辣,明显是只用了三分的力气,陆清是竭尽全力了,虽然看起来势均力敌,但是行家一眼就看得出上下。 李世民带着众武将在骊山住了一晚,第二天午后启驾回宫。李泰把那封奏报拿出来,在轿前把奏报呈给李世民:“阿爷,这份奏报你还是亲自看看吧。” 李世民不解的看了李泰一眼,没事看它做什么?有事何不早说?李泰没有解释,只是微微一笑,便躬身退下了。 李世民坐在轿子里,打开奏报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气得胸腔闷疼。这回他理解李泰为什么瞒而不报了,就想让自己多乐呵一会儿呗。 候君集是个野生的货,在手底下看着还能规矩点,一放出去就不是他了。 他竟然私自把没罪的人给流放了,这还不算,他公然打开高昌的国库,把里面的金银珠宝据为己有,下属一看他这么干了,便也公然开始了劫掠。 他怕自己贪赃的事会暴露,也不敢拘管属下,因此这一路劫掠成风,搞得民不聊生。 李世民恨得牙根都痒痒,你这边惦记着给他升官晋爵,他那边是一点脸不给你长,就这个德性怎么奖赏他?别说奖赏,这状告上来了,你审不审? 总不能下面递上来一份奏报,为了私情你就装瞎吧?李世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赏吧,他犯的罪不轻,罚吧,他立的功不小。 有罪不罚,何以立威?有功不赏,何以立德?功过相抵,两下不提?这也不是过家家,没有这么和稀泥的。 李世民紧紧攥着奏报,声声叹息,恨这个不争气的老东西,你抢那点东西就那么香吗?你原封别动,我赏你的一定比你抢的少吗? 李世民一跺轿板,吩咐一声:“让魏王到我这儿来。” 不一会儿李泰抱着妞妞过来了,在轿外问了声:“阿爷有什么吩咐?” “上来。”李世民往旁边挪了挪,李泰搭着轿夫的手,抱着妞妞钻进了轿厢之中。 李世民一点弯儿没绕,直接问道:“候君集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功当赏,过当罚,这根本就是两件事,分开处理就好了。”李泰跟候君集没有什么感情,他当然可以依法依理的处理。 李世民对候君集很有感情,他拿不定主意:“其实高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他拿也就拿了,他立下灭国之功,若是不赏,岂不是让人议论皇家刻薄寡恩?” “阿爷重情,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泰轻轻拍着昏昏欲睡的妞妞,李世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李泰接着说道:“儿以为,尽忠于国,虽仇必赏,心怀异谋,虽亲必诛。” 第378章 国事家事都是事 李世民什么道理都不需要别人给他讲,他自然知道有功该赏、有过该罚,他就是重感情,舍不得罚又找不到不罚的理由。 他以为李泰能帮他找到这个理由,没想到李泰很直接的告诉他不需要讲感情。他想想也对,国事、公事、私事这是必须要分开的,分不开就乱了。 静默了片时,李世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李泰轻轻拍着臂弯里睡着了的妞妞,侧转头疑惑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缓缓的开口说道:“军械司的路修的很好,想要什么奖赏?” 李泰展颜一笑:“修的好,赏阎尚书就行了,赏我做什么?” “你设计的巧妙,昨天早朝时军械司上报说有人企图偷盗兵刃,劈开栅栏一路疾驰至两山之间被关卡拦阻,当时人赃俱获,没有一支箭矢流出。” 李世民心里翻江倒海般的愤怒,语气却是跟讲故事般的平常,李泰的反应则比听故事还平静,这一点大出李世民所料。 一来军械司是个极为敏感的军机重地,有人在那个地方搞一点小动作都如同造反,这不是寻常小事,这绝对是天大的事情。 二来听闻自己设计的关卡成功抓住了贼人,不说有多兴奋,起码有点成就感吧? 李泰却平淡如水的安静,甚至给人一种他可能是没听见的错觉,他轻声的哼哼着什么听不清的曲调,哄着妞妞睡觉,过了一会儿才用极慢的语速问了句:“那个主谋之人,是不是左耳后有一颗黑痣?” “嗯?”这个李世民真的不知道,因为没来得及审也没来得及问,李治的闯殿打乱了昨天的早朝。 不管怎样,李泰能说出一个人来,这就说明他早有觉察。 李泰也没等李世民问,就很平静的继续说道:“五弟应该走在去封地的路上了吧。” “?”这次李世民连嗯都没嗯一声,就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莫非说这事跟李佑还能扯上关系? “我每次去军械司,五弟都吵着要跟我同去,每次到了军械司,他都要摆弄一通兵刃,不耍个痛快绝不罢休,他又不擅长,我都担心他伤着自己,每次给他拿兵刃的都是同一个人,每次他们都不多不少的聊上几句。” 一听这话,李世民的心跟被谁扯着拽一样的难受,他强压着怒火问:“你既怀疑虑,何不早奏?” 李泰轻轻的一笑:“他也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有实证,难道捕风捉影的告弟弟小状么?” “你也该提醒他才是,坐看他大罪铸成就是哥哥该做的吗?” “提醒他一句不难,我怕的是事发的时候,他再说是我指引他做的。”李泰看李世民脸色不大好,显然又被儿子给气着了,他笑道:“阿爷不必生气,这件事牵连不着五弟。” “此话怎讲?”李世民不信军械司的人能做到拒不招供,他们一定会把李佑招出来的,能不能减罪不说,重刑之下有几个硬汉? “如果他们成功盗走了军器并且跟五弟汇合了,那大罪已成,谁也没话说。但是他们盗窃没有成功,凭什么说是五弟指使的呢?难道五弟会蠢到白纸黑字给他们写下凭据么?” 李泰说的清楚,李世民听的明白,他悠悠一叹:“没有证据和没有事实是两回事,没有证据只是不便治罪,严查之下必有迹可循。有了事实便是心怀鬼胎,不走正路。” “有没有事实都不重要。”李泰轻轻晃着怀中的妞妞,目光送远,淡淡的说道:“阿爷是想教训逆子一通,还是想惩戒罪臣一番,都在一念之间。” 李世民默默无语,的确这件事李泰做的没错,虽然他没有提醒李佑,也没有早向自己汇报,他也没让李佑真的铸成大错,他也没让自己为难,这件事如何处理都有道理。 “若放着别人,昨夜人脏俱获的绝不只是军械司的人,五弟拿到通关文牒的时候,我便已吩咐人在两山之间设下关卡了,只要在山脚下埋伏个三五 百亲兵,定然是大功一件。” 李泰明明白白的告诉李世民,若不看在李佑是你儿子的份上,昨夜他有被当场击毙的可能。 放你儿子走,我是故意的,别以为我工作能力不行,我早就看出了端倪,岂有不做防范的道理? 李世民双目微垂,静静的看了李泰好一会儿,轻声的说道:“青雀,你变了。” “我没变。”李泰调皮的眨了眨眼,嘻皮笑脸的说道:“我只是胆大了,以前不敢在阿爷跟前说实话。” 李世民也笑了,他点点头:“这样很好。” 李世民此时才觉得自己一直小看了李泰,李泰的心机之深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深出几许。 不过这不是坏事,为上位者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缺心眼,否则的话,那太子人选就不用选了,直接立李佑就是了,那个孩子没心机,一点没有。 李佑不只不会算计别人,而且从来不拒绝上当,有人给设套就钻、见当就上,当当不一样。 “青雀,你觉得结社率会不会是受人主使才攻打骊宫的?”李世民这就有点不地道了,他明知道李治跟他讲的那些事,李泰肯定是知道的。 上午李承乾请李佑和结社率吃的饭,下午李佑盗军械司的军器,结社率攻打骊宫,这事就算是傻子也得怀疑李承乾一下吧? “阿爷是不是怀疑我皇兄?”李泰都没等李世民表态,他直接表了态:“这件事就是结社率一人所为。” 李世民斜眼盯着李泰,这时候你还维护李承乾?他可是想要你的命啊。 李泰坦然又淡然的望着李世民说道:“我开始也怀疑是我皇兄所为,有些事发生的太巧合了,但是现在我能肯定这件事跟我皇兄没关系。” “何以见得?” “很简单,如果这件事是我皇兄做的,我活不到现在。”李泰脸色渐渐变冷,但语气依然平和。 “就算想假借突厥人之手来除掉我,也得确保能成功才行。四五十人够干什么的?派出一千人来,以保护骊宫为名,大开方便之门,趁乱动手、万无一失。” 李世民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李承乾做的,可又总是放不下疑心,李承乾可是真的朝李泰下过手的,他轻轻的说道:“或许他高估了结社率的本事也未可知。” “就算他不了解结社率的本事有多大,他总了解骊山有多大,四五十人冲上山,我随便躲躲,他们也找不着人。我当时要是知道他们只有四五十人,根本不会打发雉奴走。” 父子闲谈中,轿子进了皇宫,刚下轿迎面就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消息。 第379章 神医得这样治病 人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风景中总有不能拒绝的风雨;人生是一段精彩的旅途,旅途中总有不能拒绝的遗憾。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的经历,喜怒哀乐是每个人都必须要面对的面对。 陈文掀开轿帘,扶着李世民下了轿,李泰抱着妞妞正准备下轿,忽听陈文说道:“陛下,郑国公病重,太医说命在三朝两日之间了。” “啊?”陈文一句话吓得李世民差点一个跟头摔到地上,前几天魏征还抱剑替他守夜了呢,怎么突然间就病到这个地步了? 李泰抱着妞妞探出头来,急吼吼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病的这样急?” 陈文回头一看李泰也在轿子里,他多少是吃了一惊,微愣一下说道:“也病了有几天了,自从给陛下守夜之后,回到家中就不思饮食,养了几日不见好转,还愈发的严重了,近日不只水米难下,连说话都困难了。” 李泰抬头看看天,时候不算早了,这时候出宫怕是回不来了,他正想说他去看看,李世民伸手抱过了妞妞:“你代朕去看望魏征,是好是歹给我送个信儿。” “阿爷放心吧,我府上也有几名太医,我都带过去,明天早朝必有喜讯。”李泰连轿都没下,直接就走了。 到魏王府把孙思邈和廉平都带上,急急忙忙来到魏征府上。 李泰到了,许多人一起出来迎接,好多的名人,比上朝时的名臣还要多,李泰感慨消息这东西没翅膀却传得飞快。 李泰只是点点头,摆了摆手,事出紧急没工夫顾虑什么虚礼,他就带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郎中,健步如飞的奔向魏征的病床前。 孙思邈看一眼魏征的老脸,便坐在床边,开始给他号脉。廉平则站在床边轻声的询问家属魏征患病的过程。 “没什么大事,一剂药就好。”孙思邈笑呵呵的看着魏征:“张嘴让我看看你的喉咙。” 一听没什么大事,李泰当时就把心放下了,一脸的喜气,高兴的对魏叔玉说:“太好了,孙院正说一剂药就好,一剂药准好。” 李泰对孙思邈的医术那不能说是深信不疑,那绝对是盲目崇拜。 魏叔玉却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他苦涩的咧了咧嘴,差点哭出来:“每个太医都是如此说的,关键是一口药家父也咽不下。” “啊?”李泰当时懵了,他愣愣的看向孙思邈,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 孙思邈用一块长方形的木条压着魏征的舌头,魏征迎着阳光仰头,看来是被检查的次数多了,配合的特别好。 喉咙下方一点的位置长了一个大大的脓包,几乎要把喉咙给封死了,别说喝药,就是喘气都得使点劲,这种情况下真的是水米难入喉。 魏征就是被这个脓包给逼迫得活活饿到了这个地步,照这个光景来看,再有个三四天就活饿死了个屁的。 不光孙思邈看得清楚,廉平看得清楚,连李泰都看清了,李泰愁眉苦脸的看着两个神医,希望两个神医能拿个章程出来,两个神医脸上都笑呵呵的。 孙思邈拿开木片,亲和的笑道:“这个容易,只要用刀把脓包划破,让脓水流出来,再用汤药调理,几天就好了。” 孙思邈说的轻轻松松,魏征紧咬牙关,使劲的摇头,眼珠子瞪溜圆。魏叔玉捂着嘴哭了起来:“太医也说过这个法子,家父说什么也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李泰很震惊,这还有认死不治病的道理么? “家父说死也要个全尸,不能划个稀烂。”魏叔玉看一眼魏征,实话实说道:“家父嫌这法子又血腥又恶心,脓水流进嘴里怎么忍得了?他认可不治也不让太医动刀。” “这就不对了,有病还是要治的。”孙思邈笑呵呵的开导魏征,魏征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李泰也有些无可奈何,你再有理都没用,想说服魏征那是何其难也? “孙院正,你把药方写下来吧,我自有良方,明日一早就能服药了。”廉平笑微微的捋着他的白胡子。 “你有办法?”孙思邈想不出有什么其他方法,他瞪大眼睛看着廉平,廉平就信心满满的点头一笑。 孙思邈到外间,提笔写下了药方,交给魏叔玉收好,他刚要到内间看廉平有什么好办法,这时尉迟恭急火火的闯了进来。 尉迟恭进门就是一嗓子:“魏王府的太医何在?” 李泰一挑珠帘走了出来,尉迟恭上前也没给李泰见个礼,就急冲冲的问道:“你府上的太医呢?” “我府上的太医怎么了?”李泰的脸色谈不上阴沉可也不太和气,这上门索人的架式跟找谁报仇似的,真让人心里不大舒坦。 尉迟恭哪有心思考虑别人心里舒不舒坦,他说话向来声大,这也不是故意的,他急得眼睛通红:“秦叔宝病危,太医院的人都没招,听说你府上有神医。” 这生病还比赛么?李泰看一眼孙思邈:“孙先生,麻烦你了,快走一趟吧。” “没说的。”孙思邈给人治病,不分贵贱,不计风雨,从来不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听说有人病了,他抬腿往外跑,尉迟恭都吓一愣,这老家伙成精了? 李泰望一眼他们的背影,真有几分悬心,却也分身无术,他赶紧转回身来,回到内间看廉平给魏征治病。 廉平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碟,配了点药粉,用酒和成了糊状,他又拿出几支大小不同的毛笔放在药碟上。 “何必动刀呢?嘴里动刀便是我这常年给人动刀的都下不去手。”廉平手里忙活着,嘴里絮叨着:“只需要用毛笔蘸着药,把药涂到脓包上,反复涂几层,脓包明早必消,自然就能喝得进去汤药,吃得下饭了。” 魏征灰突突的脸上似是闪过一层光晕,他激动的一个劲点头,这个治法他能接受,听起来就安全有效,比那些庸医强太多了。 廉平准备了半天,把闲杂人等赶了出去,只有魏叔玉和李泰被留下了,廉平嘱咐道:“涂药时你们不要挡光,不许出声,我年纪大了,分不得心。” 他们两个自然是应承,都自觉的退到了一边,只是远远的看着。 廉平拿一个小木勺竖着放在魏征的后槽牙位置让他咬住,并且迎着光仰头。他拿毛笔蘸着药膏一点点涂了上去,魏征只觉得凉丝丝的挺舒服。 涂了三次之后,廉平右手拿起一支细些的毛笔,左手用夹子夹着一团纱布,他右手一动,脓包当时被划破,脓水血水流满了口腔。 他左手迅速的把纱布团按了进去,吸满了再换纱布团,也就不到五分钟的工夫,整个脓包被他割了下来,又用毛笔蘸着药,一点点的涂上去,止住了血也就结束了一个小小的手术。 “神医!”魏征还不知道自己的脓包被割掉了,只觉得呼吸太特么的顺畅了,一激动喊了一嗓子,居然还能说话了? “别出声,好好养着,明早就好了。”廉平嘱咐了一堆诸如不能说话、不能喝水之类的,又叮嘱魏叔玉明早按方熬药。 李泰也觉得很神奇,回府的路上他忍不住问廉平:“廉老先生,你的毛笔怎么能割下脓包?” “哈哈哈”廉平被逗得哈哈大笑:“我常遇上拒绝动刀的病人,我就把刀藏在毛笔中间,表面上看是支温柔的毛笔,其实刀藏在里面呢。” “高!”李泰一下陷入了沉思,表面是支温柔的毛笔,其实刀藏在里面,这样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达到目的。 他心里反复的思量着廉平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回到魏王府来回的在院子里转圈圈,最终心头浮上一计。 第380章 魏王需要个闹钟 李泰这只小乌鸡,呃不,小青雀,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没有!绝对没有!坚决、肯定、从来、一直都没有。过去不曾有,现在并没有,将来不会有。 他只是关心自己那多愁多病的大皇兄而已,想起皇兄关节肿胀、痛疼难忍,他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关于忌口的事,李承乾心知肚明,能不能做到是他的事,李泰总不能再明目张胆的给他送痛风套餐了,他现在是拒绝忌口,哪天他要是愿意忌口了呢? 关于多运动,李承乾也是知道的,现在他是依赖于轮椅,不愿意运动,哪天他要是清醒过来,为了防止痛风恶化,他坚持运动了呢?李泰总不能把他绑在床上,不让他动。 关于治疗,李承乾一直是拒绝的,现在廉平已经成功为三个痛风患者做过手术了。 虽然都还在调养期,虽然可以在调养上做点手脚,但是手术过程是极其成功的,李承乾总有一天被折磨到病急乱投医,别说这么高超的手术,就是把脚剁了他都会认可。 李泰知道不只痛风,是关节炎都具备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怕凉。凉东西李承乾肯不肯吃是他的事,李泰不可能再给他送了。 但是李泰干了一件好事,替他求情把他建的冰室给保留了下来。李承乾有事没事可以多进去转转,只是天气越来越凉了,夏天进去能解个暑,秋冬他还会进吗? 会呀,那里面有他最深层的思念和温暖,他一定是愿意进的,李泰只是稍微强化一下他的愿意。 李泰忙了整整一个晚上,画出一幅与真人等大的称心彩铅画像,感谢自己没偷懒,自从得到彩铅以来,哪个月最少也画个三五幅,这技艺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李泰也是够卖力气,这画像画的是呼之欲出,他望着画像喃喃自语:“这水平还配得起皇兄的称心赋吧,挂边上正合适。” 天都快亮了,李泰才躺到床上睡觉,本想小憩一会儿就起来赶着去上朝,结果他没有吩咐人叫他,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他到皇宫的时候,刚好皇帝散了早朝,他直奔两仪殿去参加小朝议。小朝议他来的也略晚了一点,别人都到位了,他才推门进屋。 他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被罚不能参加早朝,但是人家可以参加小朝议,谁都知道大事都是在小朝议先做出的决定,早朝就只剩下走个流程了。 长孙无忌的脸色很不好,像是受了多大的气似的。李泰看一眼就想笑,想必他的二儿媳表现不凡,听说因为长孙家气氛太好,连皇姐都不敢出门玩了。 李泰喜笑盈盈的走上前,先对着李世民躬身一揖:“参见父皇。” “罢了,怎地如此懒惫?连早朝都误了。”李世民沉着脸,扫了李泰一眼,见他神采奕奕的,不像是身体不舒服,那就是躲懒。 你现在可以随心所欲的上朝,将来真要坐上大位,早朝是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的吗? “睡过头了,没起来。”李泰没找任何借口,就是实话实说。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没睡够?用不用回去再睡一会儿?” “是我心里不装事,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嗯,坐吧。”看他态度挺好,李世民也不再骂他了,又一想他不是个懒孩子,从小就不赖床,他该不会也病了吧?便又问道:“你素来喜欢早起,是不是骊宫的事,吓着你了?” 李泰刚坐下,这个老爹就变了一张脸,自己来晚了,他责骂便责骂,这一秒钟的工夫,他又关心上自己了,这个老头还蛮可爱的。 李泰不由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咧着嘴,傻乎乎的笑道:“没有,就是每天听鸡鸣声听惯了,醒来没听到鸡鸣,以为还早就翻个身又睡了。” “年轻人哪有不贪睡的?惠褒还小,而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也没必要天天早朝,倒是高明该骂,早朝不到,这小朝议也 不到,堂堂太子岂可如此懈怠?”长孙无忌气愤填膺的抬手一指陈文:“你去把高明给我揪来,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长孙无忌这几天在家里生气窝火连点精神都提不起来,昨天听说李承乾的兵权被收回了,他今天才强打精神进宫来,定要为李承乾做主。 兵权本来就不该是太子的,按理皇帝早在几年前就该收回,李世民就是宠太子宠的太厉害,想着这天下早晚都是他的,收回来做什么? 现在这天下不想给他了,兵权自然要拿回来。长孙无忌也不能明着替李承乾争这个兵权,只能是见机行事,能争点什么算什么。 这一看李泰一次早朝不到,李世民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教训起来了,太子来不来他跟瞎似的,这是偏爱太子、挑剔魏王吗? 不可能!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放弃了太子,要培养魏王上位了。 长孙无忌真是又气又恨,气李世民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太子,恨李承乾马尾巴穿豆腐,怎么都提不起来。 “长孙司徒”陈文一搭拂尘,微微一躬身:“太子殿下足疾发了,不便行动,在东宫休养,陛下特准不必参加朝议。” “足疾算什么?惠褒不是给他做了轮椅吗?脚疼也不是头疼,怎么就不能参加朝议了?” 长孙无忌说着看向李世民:“陛下,太子已成年,不能再让他任性下去了,我听说惠褒府上有神医能治此顽疾,他的脚是能治好的,就算治不好,陛下也说过不能因足疾而废嫡长。” 李世民没什么表情,就淡淡的吐出一句:“我也没说要废了他,也没说不让他上朝,更没说不让你管,你冲我嚷什么?” 长孙无忌被噎得直咽口水,他张了两次嘴,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最后只干瘪瘪的说了句:“我管就我管,绑我也把他绑来。” 长孙无忌说着就站了起来,满屋子足有二十多文臣武将,没一个人出声拦他一下,他本来就是个虚张声势,他并不想走,他左右看看,并没有抬腿走,而是指着门口的一个小黄门子说道:“你去把太子给我请来。” “是。”那小黄门子鞠躬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李世民看着尴尬的又坐了下来的长孙无忌,笑道:“我打赌他请不来高明。” “赌什么?”长孙无忌受不了这激将法,再说他派人去请的,高明怎么不得给他个面子? “朕说过中秋要与民同欢,须由一皇子代朕三巡长安街市与民赐福,高明若是肯来,这人选就定他了,他若是不来就由惠褒前去。高明去的话,这与民赐福的钱由朕出,惠褒去的话,这钱你出,如何?” “好,我赌了。”长孙无忌掷地有声的应下了赌局,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第381章 东宫真的出事了 李世民笃定李承乾不会来,因为他知道李承乾现在的心情很糟,正处于跟自己对抗情绪很严重的时刻,他一定会拿着足疾当借口,拒绝过来议事。 昨天李世民回宫以后批了两份奏章,感觉心乱如麻,糟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军械司需要大清洗一遍,有内鬼这还了得?多亏了这次是李佑,李佑就算盗窃成功了,他也就是个贪玩,换个有造反心思的呢?军械司离皇宫这么近,其祸非轻。 结社率攻打骊宫,虽然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却让人十足的后怕,多亏了这次是结社率,结社率那是出名的四肢发达、头脑没长。 别说只有四十多散勇,就是四十多名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士兵,一般人都干不出这事来。 哪怕是给逼到份儿上了,必须进行这个斩首行动,李世民也是率众偷袭,悄悄进入内部,摸到核心人物的住所,寻找时机进行暗杀,哪有四十多个人就明目张胆的奔人家大门开打的? 就他这点兵力加打法,别说一座行宫,就是一个武候铺(相当于派出所)都打不下来。 而且结社率还是胁迫他的侄子贺逻鹘跟他一起干这事的,贺逻鹘害怕,进攻的时候他不动手,逃跑的时候他连哭带喊,不然陆清未必知道他们往哪边逃了。 这要是随便换个人来策划这件事,以李泰当时的警戒性,这后果李世民连想都不敢想,感谢吧,感谢结社率给敲了个警钟。 话说人家结社率根本都没有策划这个步骤,以我们突厥人的骄傲打你们区区一座行宫,还用得着策划?爷们就是喝酒的时候,听李承乾那么一说,灵机一动就整这么一出,咋地吧? 结社率一命呜呼是不能把他咋地了,李承乾就跑不了了,李世民把他叫到甘露殿劈头盖脸一顿暴骂。 李世民倒是没冤枉他指使结社率攻打骊宫,也没冤枉他指使李佑盗军器,就只提了他包下天和酒楼请李佑和结社率吃饭的事。 因为他喜欢突厥人这个事,李世民以前也没少批评他,他是屡教不改,若不是因为这个,汝南也不会被误杀。 李世民越骂越气,勾起来的火越来越大,气不过还踹了他两脚,本来这两天走路稍微利索点了,这一下让他踹的,离了轮椅不能走道了。 以李承乾的脾气禀性,每次他被批评之后,都会用撂挑子的方式对抗,你不理我我不理你,你理我我也不理你。 李世民没想到这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小黄门子应该是刚出殿门就回来了。 如果不是把李承乾请来了,小黄门子怎敢这么快就回来?难道这一次被自己骂醒了?他主动过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门口,进来的人果然就是刚才出去请太子的那个小黄门子,他喘着粗气,跌跌撞撞的向前几步,急急的说道:“东宫出事了!” 李泰“噌”一下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蹿到了小黄门子的面前,揪着他怒问:“出什么事了?” 李世民也站了起来,一颗心不往上走反往下沉,冷汗带着凉凉的温度渗出皮肤,两眼发直,气都忘了喘的盯着小黄门子。 “太子右庶子张朴东宫遇刺,太医正在抢救。” 张玄素在东宫遇到刺客了?东宫这么不安全吗?李泰转过身,愣眉愣眼的望着李世民,弱弱的说了句:“我去看看?” 李世民走了过来,边走边问那小黄门子:“伤势如何?人现在哪里?” 同时长孙无忌也开了口:“刺客抓到了没有?” 小黄门子左右看看:“我也不清楚,东宫侍卫就在殿门口候传。”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李世民也不传东宫侍卫了,亲自向外走去,小黄门子赶紧的在前面带路。 张玄素前天在街头暴骂了李承乾一顿,昨天没有进宫,今天下了早朝就奔东宫,憋了一肚子的词准备教训李承乾,非 要把李承乾给骂清醒了不可。 原本张玄素真的有几次生起了放弃李承乾的念头,拉他回头实在是太难了,但是他自己的良心过意不去,做人哪能知难而退? 没有难度不显功绩,如果自己能让太子迷途知返,那就是拯救回来一个英明的帝主,那就是造福一个时代,自己也将成为历史进程的推动者,一定会名垂千古的。 结果没想到刚走进东宫没多远,迎面就来一个侍卫,手里拎着个重物,他也没多想就自顾自往前走。 那侍卫来到近前,跟他擦肩面过的瞬间,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家伙就朝张玄素的后脑勺上招呼。 大惊之下,张玄素猛的一回头,“呯!”的一下砸到了他的额头上,当时干了个满脸桃花开,那侍卫也没来第二下,就惊慌失措的逃走了。 张玄素捂着脸,阻止血液流进眼睛里,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淌,他这一心惦记着要名垂千古的人,差一点就永垂不朽了。 多亏了是砸到了额头上,人的头骨当中就数额骨的硬度最高,换个地方他这条小命就算是交待了。 死是没死了,但是也晕了他个实在的,他血糊双眼也看不着路,凭感觉走到了东宫的殿门,守门侍卫一看吓了个半死,这是啥情况? 两个人扶着张玄素就近找个小屋先让他坐下来,一个人跑去请太医,一个人跑向两仪殿去报信。 张玄素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有这血光之灾,更想不到他这场血光之灾的来源会是在李世民的身上。 李世民昨天因为李承乾跟突厥人吃饭的事,对他连打带骂,李承乾回到东宫以后,用脚指头思考了一下,知道他请突厥人吃饭并且能跟皇帝说上话的人,那不就是张玄素吗? 太医给张玄素清理伤口,检查伤势,张玄素这会儿连疼都感觉不到了,心都麻木了的感觉,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对他下手的人一定是李承乾安排的。 外人想混进东宫,那是难如登天。张玄素这会儿想起了于志宁,于志宁走的时候曾对他和孔颖达说:“我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你们也好自为之,万事都别太较真了,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想起于志宁那心如死灰的眼神,他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当时只以为于志宁是因为母亲去世而哀伤,却不理解自己为何总觉得于志宁眼底,有一股冷冷的寒彻心扉的失望,如今这份失望也钻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完了,太子完了。”张玄素痛心的呢喃,太医并没有听清楚,太医只听到门外高声喝报:“圣驾到!” 第382章 朕暂时代管一下 自恃才情似荀孟,笑谈胸怀如老庄。承望太子追五帝,希冀学生胜三皇。 三寸舌说教,谈义论德,谆谆教导一生效圣贤。九回肠劝学,讲仁议礼,殷殷期望千古立纲常。 读书且莫嫌昼永,论学哪得计更长?三春韶光不虚度,由它花明柳媚;一年好景轻辜负,任其橘绿橙黄。 太子太师原本是一个令人敬仰的官爵,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个高危的职业。 张玄素额头上的伤并不重,根本涉及不到生命,他心上的伤很重,死他都想不明白自己苦口婆心培养的学生,怎么会对自己下杀手? 杀师是与弑父弑母同等的大罪! 抛开法律层面,单单从道德与感情层面上,张玄素就无法理解、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他宁愿自己现在已经死了,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 比他还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的人就是李世民了,在来东宫的这一路上,他真的是九曲回肠都愁断。 这件事实在是连调查都用不着,东宫不是寻常人进得去的,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飞檐走壁的侠客恶盗都生活在话本里,正史里是一个也无。 宫墙的高度就决定轻功什么的都是笑话,宫墙左近没遮没挡,一露头必暴露,宫廷内是有来回巡查的卫兵的,若不是提前知道卫兵什么时间路过什么地方,陌生人谁敢随便偷窥皇宫一眼? 纵然百密一疏混进来一个刺客,他一击之后也没有理由消失不见,他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正面面对这件事,那就是弃李承乾的性命于不顾了。李世民若是下得去这个狠心,便是一百个李承乾也早就打死了。 误杀汝南,李承乾该死;枉杀大理寺寺丞刘明,李承乾该死;投毒立政殿,李承乾该死;暗杀京兆府少尹张宝,李承乾该死。 一桩桩、一件件,李世民是全都瞒下,全都忍下了,不为别的,就是一片爱子的心肠难以割舍。 不是江山非他李承乾不能承继,不是天下非他李高明不能执掌,就只因为他是自己嫡亲的长子,血脉是讲道理的事情吗? 李世民是为这件事愁得肠子直打结的人,而心底里震惊得世界观都被炸碎了的人非长孙无忌莫属。 长孙无忌身上冷汗层出,他不是感觉肺子要炸,他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一个能起杀师念头的人该有多么的可怕?天地君亲师,师那可是跟父母一样的长辈啊,真要是较真的论起来,师字绝对排在舅舅前头。 长孙无忌一阵阵心慌气短,眼前直发花,这李承乾还能保吗?就算自己不放弃,自己还保得住他吗? 怪不得皇帝收了他的兵权,他说不定又做了多少荒唐事,皇帝只是不方便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看看这次皇帝是什么态度吧,若还是像从前一般不提不问,或许太子还有机会,如若不然,高明真的就是没希望了。 李泰绝对是一行人中最为平静的一个,他心底半点波澜不起,杀师算什么?人家就是造反,要杀爹,李世民都还想办法饶了他。 李泰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处理,都有个底线那就是不能伤到李承乾分毫。 张玄素被安置在东宫正殿门口的侍卫房里,李世民带着大家进来,张玄素半躺在榻上,伤口还没有处理完,也没办法见礼。 太医也只是简单的一揖,便继续投入工作了。看着被打开花了的额头,止不住的鲜血,每个人心里都升起深深的同情。 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李世民便下令:“仔细搜查东宫,就是撅地三尺也要把刺客给朕揪出来。” 一听这话,张玄素一声没吭,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明白这就是皇帝想要不了了之了,他不追究太子的过错,他直接追究刺客的过错。 一来这刺客铁定是抓不到的,二来就算抓到,这么大的事是刺客一个人扛得起来的么? 听李世民如此说,所有人都觉得有点心寒,这件事就算你想保全李承乾,也该给张玄素一点说法,不能就这么糊弄傻子似的一句话揭过去。 往常自己提点心虚的话头,都有人站出来唱反调,这一次却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李世民反而有些不大适应,他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扫视大家一圈。 魏征不在,房玄龄不在,萧瑀不在,好多的诤臣谏臣都不在。李世民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他缓缓的开口说了一大段话。 “太子足疾日重一日,分不出精力好好的打理东宫,致使发生了今天这样不愉快的事,虽然没有致命伤,却也不能再这么掉以轻心了。” 长孙无忌转过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皇帝,如果皇帝借此给东宫加派兵力,或者是把兵权还给太子,那李承乾就还有希望。 “东宫十率府,其中六率掌着兵权,东宫却依然如此的不太平,可见是太子无为。”李世民说着话,看了李泰一眼,又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东宫六率就直接对朕负责。” 李世民一句话收回了李承乾的东宫六率,也就是说现在的李承乾毛干爪净,就剩下一个基本没啥用处的太子称呼了。 “陛下,东宫有六率在,尚且如此,若是收回,恐怕甚为不妥,望陛下三思。”长孙无忌到底下不了决心一朝放弃李承乾,还是想争取一步。 李世民冷冷的哼了一声:“朕并不是撤消东宫六率,只是代为掌管而已,待他病好了再还给他。” 李世民刚才都想直接把东宫六率给李泰了,一想过完中秋,他就要去洛阳了,就这么几天给他也没什么用。 很快张玄素的伤口包扎完毕,脑袋缠得像个粽子一样,看起来还有几分的滑稽感。 李世民派人送张玄素回府,好一顿叮咛嘱咐,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让他好好养病不要多想之类的。 李泰想去看看李承乾,见长孙无忌先过去了,他便扶着李世民直接回了两仪殿。 李世民和众人先商议了一下结社率事件,又商议了一通军械司军器险些被盗事件,这两件事都很容易,无外乎就是探讨一下什么人该赏、什么人该杀。 议过这两件事之后,李世民揉揉额头,怎么就没有一件舒心的事?他无精打采的拿出揭发候君集的那份密报来,让李泰挑重点内容念了一遍。 长孙无忌追问李承乾是不是他派人刺杀的张玄素,如果不是一定要力证清白,不可因此失了圣宠,李承乾自然是打死不承认,却也拿不出能证明自己的证明。 甥舅两个正争执得面红耳赤,忽然一个小黄门子走了进来,双高举手中的圣旨,喊道:“圣旨下!” 第383章 应该能称你的心 “念。”李承乾就懒洋洋的半靠在贵妃榻上,眼皮都没撩一下,人家现在“足疾发了”,连地都下不了,还指望能跪着接旨么? 小黄门子也不敢在太子爷面前摆架子,尽管手里拿的是圣旨,脖子还是不够硬,让咱念咱就念好了。 关于这道圣旨,李承乾心里是有数的,长孙无忌已经告诉他东宫六率被收回了。听完了圣旨,才知道这圣旨一共说了两件事,一个是通知他交出东宫六率的兵符,一个是通知他有病就安心养病,别到处乱走了,想出东宫须得请示。 说起来是两件事,其实是三件事,一个是收回了太子的东宫六率,一个是免去了太子的京兆尹之职,一个是把太子给软禁在东宫了。 李承乾很不在乎,这样挺好,反正你早就不把我当太子了,我就这么混吃等死也不错。 “高明,你要好好养病,切莫要再生事端了。闲暇之时多读书,多和长史们谈论古今兴亡之事,收收你的闲心野性,待你父皇气消了,舅舅帮你说句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孙无忌耐着性子安慰了李承乾一通,李承乾只是麻木的点头,见他根本听不进去,长孙无忌也没有说太多,早早的离开了。 长孙无忌一听这圣旨,心彻底的凉了,看来皇帝真的是下决心放弃李承乾了,怎么办?李承乾是怎么都振作不起来,拉不动、拽不动,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高明算是扶不起来了,去扶惠褒?惠褒从小高傲,在他阿娘过世之前,自己都没听他喊过一声舅舅,倒是常听他背地里说什么外戚是最大的敌患。 这一年多惠褒变得光芒四射,不见他出手,短短一年的工夫,就把太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一年前高明还是威赫赫的皇太子,手握东宫六率,执掌京都军营,代父监国,如今东宫被清洗了两三回,军权、近卫都被收回,在内没有个知近的心腹,在外没有个坚实的靠膀。 一年前惠褒还是个即将被赶往封地的皇子,可是他却稳稳的住在了皇宫里,坐镇京畿、建文学馆、开国策营、通丝绸之路,每天不离皇帝左右,参与绝大多数政事的决策,如今已俨然成为了无名有实的太子。 长孙无忌心里默默的长叹,要扶惠褒须得趁早,现在去扶,晚了。 现在去扶他,他不会领你的情,只会认为你是见风使舵,表面上他会极度的感激你,等他根基扎稳,回手第一刀就是给你的谢礼。 不行,太子这个位置谁坐都比惠褒坐强,惠褒主张开科取士,让寒门士子做为一股新鲜血液补充到官僚当中来,这样对士族大家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惠褒主张重修《氏族志》尚官不尚姓,就是要让皇族立于士族之上,他主张皇权集中,权力都要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扶他上位等于给士族找了个敌人。 皇帝现在明显是支持惠褒的,除了惠褒还能扶持哪一个?嫡系皇子只剩下雉奴一人了。 雉奴年纪小,现在教导还得及,而且没几天李泰就要去洛阳了,这正是个大好机会。 长孙无忌想不明白李泰这个时候去洛阳做什么,说是去建佛像给阿娘追福,用这种手段来搏圣宠,果然是不错的想法,但是没必要亲自过去督造。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你只有在皇帝身边转,你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若不是参透了这个道理,长孙无忌早就去封地逍遥了,世袭刺史是多美的事?自己为啥拒绝?不就为了留在长安城吗? 李泰比他还懂这个道理,若不然也不会以出家及守灵为手段去打动李世民,让自己留在皇宫里照顾三个小鬼头。 李泰更知道一段感情夯实基础之后,还需要点调味剂,人和人相处得久了,难免会生厌,没有别离哪来的思念? 洛阳离的不远,随时都可以回来。自己不走,显得不给太子机会,自己走了,太子才好施展,一 对离心离德的父子合作起来,想必是很愉快的。 李泰之所以坚定要走,最主要的原因是看着李承乾一天比一天发疯,他真怕哪天张玄素的遭遇会在自己身上重演,还是出去躲躲的好。 出去之前该沟通的感情还是要沟通的,李泰从两仪殿出来就直奔东宫,他笑呵呵的来到李承乾的面前,这次太子的屋子里好歹有四个小黄门子在屋里站岗。 李泰躬身一揖,恭恭敬敬的一句:“见过皇兄。” 李承乾斜倚在榻上,无精打采的一挥手:“坐吧。” “嗯,皇兄,”李泰刚要说话,忽又觉得有人在屋里不方便,于是抬头对屋角的四个小黄门子说道:“你们都出去,门窗打开,十步开外。” 那四个小黄门子看一眼李承乾,李承乾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他们应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李泰搬个绣墩坐在床边,笑嘻嘻的看着李承乾,见他愁容满面,一脸的怨气,便轻声的问道:“生父皇的气了?” 李承乾竖起眉毛瞪了李泰一眼:“怎么胡说八道的?我怎么能生父皇的气?” “嘿嘿,阿爷也是没办法,没抓着刺客,就得委屈你一下呗,总得给人家个说法嘛。”李泰拍了拍李承乾的小腿,安慰他道:“等这件事情淡化了,阿爷气消了,该是你的都还是你的。” 这话刚才长孙无忌说的时候,李承乾真的没有多想,李泰再来说一遍,他就觉得李泰是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李承乾冷哼一声:“行了,你有事说事,没事别在我这儿说些没用的。” “当然有事,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李泰拍拍李承乾的腿,他抬屁股坐到了榻上,微俯身向前,刚要说话却被李承乾一把推住胸口:“你往后点,离我这么近干嘛?” 李泰一脸天真的说道:“我怕别人听见啊。” 李承乾都被他逗笑了:“哪有别人?人不都让你轰出去了吗?” “真没有了吗?”李泰弯腰往床底下望了一眼,李承乾抬腿把他踢了下去:“你有没有正经的?我床底下还能藏人?” “没有就好。”李泰脱下外套,从袖筒里摸出一个卷轴来,卷轴太长了,直接抽根本抽不出来。他把卷轴交给李承乾,嘿嘿的傻笑:“袖子大就是好,什么都能藏。” 李承乾推着床板,坐直了身体,边解绑绳边问:“画的什么?” “我其实早就想送给你了,但是不敢,我怕父皇捶死我,现在我要走了,再不送就没机会了,你最好藏住了,别让父皇发现。” 第384章 嫡嫡亲的亲兄弟 李承乾有点意外的瞄了李泰一眼,一幅画怎么还怕父皇发现?莫不是画了幅阿娘的画像送我?就算让父皇发现最多是被抢呗,还能怎样? 李泰就站在床边,笑盈盈的看着他,他转过头,移回目光,慢慢的展开卷轴,卷轴只展开了三十公分,李承乾的眼泪已经流过了唇边。 惊见称心眉梢带喜、嘴角含笑,依旧是风采卓然,全不见半丝怨念。李承乾一刹时心如刀搅,嘴唇颤颤的抖出一句:“都是我害了他。” “确实。”李泰轻轻的点了点头:“你大不该让他出现在别人的视线当中,更不该把你对他的宠爱暴露到明面上,同样的事情,你若是以欺凌的姿态出现,最多是你挨顿骂,而他不会死还会获得别人的同情。” 李承乾每天被那么多大儒车轮战式的教育,他都没从心里服气过,李泰一句话,他感觉直戳心肺。 李泰说的对,跟他一起胡闹的不只称心一个,还有很多的小黄门子,他们哪一个都没死,反而被父皇保护了起来,把他们分别打发到其他主子身边,连在东宫呆过的历史都被抹干净了。 李承乾泪涌如急流,模糊了双眼,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画,李泰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绢帕递给李承乾。 “称心应该更愿意接受现在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轰轰烈烈的一瞬间强过平平淡淡一辈子。他最怕的不是死,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他想要的其实他都得到了。” 李泰说着抓起外套,边穿边继续说道:“哭过这一次就别再哭了,你再沉沦下去,真的对不起称心为你遭受的大难。称心很单纯,他对你的要求不多,他就想看你意气风发,想看你君临天下。” 李泰说的话,李承乾都听到了,但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李泰穿好了衣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那个冰室是阿爷故意留给你思念称心的地方,且珍惜。” 李承乾轻轻的把卷轴放到旁边,抹了一把眼泪,刚要和李泰说话,李泰展颜一笑,长出一口气:“我走了,哥,你保重。” 李泰转身就走,李承乾伸手一把扯住了他:“惠褒,你要去哪儿?” “中秋过后我要去洛阳,离开洛阳应该就直接去封地了。” “惠褒,别走!”李承乾连鞋都没穿,直接就下了地,他从后面抱住李泰,哭着说:“太子给你,我只要一处庄园,让我静静的用一生的时间去怀念称心就好。” 李泰一动没动,只是闭上了双眼,他知道李承乾此时此刻说这话,绝对是百分之百诚心的。 因为他现在正饱受病痛的折磨,能好好活着就阿弥陀佛了,没心思争别的。 他每天被人骂,太子的威仪和少年的锐气早被骂成负数了,他只要不挨骂就高兴了,不指望拥有更多。 他的亲信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的权力一项连一项的被剥夺,他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了,真要给他一个庄园让他去逍遥快活,他都得乐疯。 但是万一他的病好了呢?万一他振作起来,所有的人都开始支持他,开始捧他了呢?他只要一个转身,谁来保证他的皇帝老爹不会把江山再往他手里塞? 李泰心底里冷笑,自己真是可怜啊,李承乾活的多任性,他情绪上来就可以随便的宣泄,自己敢吗? 他能一激动,什么话都往外许诺,自己不能一感动,什么话茬都顺着接。现在他是万念俱灰,跟你真情释放,他年他若是翻身成龙,你今天的掏心以待就是推你上断头台的铁证。 “哥,你要是用得着我,我愿禀周公之心、效犬马之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纵肝胆涂地亦无怨悔。你要是用不着我,求赐一生富贵、平安到老。” 李承乾在后面环腰抱着他哭,突然间泪水“啪啪”的砸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急忙松了手,扳着李泰的肩膀把他拨转过来,见李泰跟自己一般的泪流满面。 “惠褒,你别 走了,我是真的不想做这个太子了,我能光明正大的祭奠称心,我就知足了。” “人的命,天注定,你生来就是太子,这是你不能拒绝的宿命。还有你要是真的为称心好,就把称心放在心里,不要把他摆在明面上,你想他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想想他暴露在人们视线里一次,是不是就是他的一场灾难?你还想再害死他几回?” 李泰一句话,说得李承乾如遭雷劈,他说的没错,称心浮出水面一次就遭受一次灾难。 被迫离宫进道观、被太子妃打板子、被父皇杖杀,甚至死后的塑像都被长孙无忌给砸了,一回回一次次都是因为自己不够隐讳,果然称心的灾难都是自己带给他的。 “你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李承乾忽然间感觉心里豁然开朗,他捶了捶胸口:“你放心,血浓于水,我永远都是你亲哥。” “嗯。”李泰重重的点了点头:“哥,听称心的话,振作起来做个贤良太子,听御医的话,该忌口忌口该运动运动,听父皇的话,勤听政、多议政,听舅父的话,好好读书、莫贪嬉戏。” 李泰说完,扯出一丝苦涩的微笑,然后转身就走了,李承乾向前追了两步,就光脚站在门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了。 李承乾回到榻上斜卧,拿起称心的画像摩挲着,对着书柜后面说道:“他若真的去洛阳就算了,到九月他若是还不走,就送他一程。” “是。”纥干承基躬身一揖,李承乾穿上鞋,拿着卷轴奔冰室去了。 李承乾把称心的画像挂在了称心赋的旁边,他静静的看着称心,喃喃自语:“你劝我早作打算,我总是心慈手软,到底害了你也害了我。这一次我不会手软了,惠褒没有过犯,奈何皇位只有一个,有他在父皇永远看不到我。” 李泰走出东宫,回头看了一眼殿门,浪子回头不是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的,你现在想听政、议政也得先能出得了东宫再说。 偏见是人心里的一座大山,当父皇偏爱你的时候,你犯多少错误,他都看不见,如今你就算真的洗心革面,他也怀疑你是装给他看的。 李泰回到立政殿,拿出一个漂亮的大锦盒,犹豫了半天,他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后放到锦盒上,又把陆清叫过来:“你去梁国公府上走一趟,说什么还用我教你吗?” 陆清看一眼信封的封皮,笑道:“我的假还没销呢,这你自己去吧。” 第385章 奉命送个小礼物 梁国公府门前,陆清递上一张拜贴,不一会儿房遗爱亲自迎了出来,远远的见陆清抱着个大锦盒,他笑着快走几步,拱手打招呼:“陆校尉,好久不见啊。” 陆清就拱不了手了,他笑着把锦盒往前一递:“我是奉命来送礼的,房公子你代收一下吧。” “何须客气?”房遗爱随意的一伸手,房家的下人走上来一个,伸手就要接陆清手里的锦盒,陆清一闪身躲开了。 “这可不是谁都能接的。”陆清左手托着锦盒,右手从左袖口抽出一个信封来递给房遗爱:“这是二郎给你的信。” 房遗爱接过信封,好奇的看着锦盒,疑惑地问道:“这是?” 陆清一本正经的答道:“这是二郎用了整整两个半月的时间,花费了足足五个月的俸银,随随便便打造出来的一条舞裙,顺手送给令妹以表谢意。” “哈哈哈哈……”房遗爱当时笑疯了,李泰平时是多么洒脱不羁的一个人,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明明特意给人家准备的礼物,偏找个借口遮掩一下。 “他怎么不亲自送来?”房遗爱也没拆信,把信往袖子里一塞,他接过锦盒。 “脸皮儿薄。”陆清忍不住的笑:“他其实可想来了,在屋里一个劲转圈圈,最后一咬牙把我派来了。” 房遗爱也是止不住的想笑,他正要邀请陆清进府,忽见一乘官轿走了过来,他说道:“家父回来了。” 陆清正想告辞,这也不好抬腿就走,好歹得跟房玄龄打个招呼。 房玄龄下轿,陆清上前躬身一揖:“陆清拜见梁国公。” “陆校尉可是稀客啊,老夫没记错的话,你是第一次一个人过来吧?” 陆清规规矩矩的站直了身子,略低着头,说道:“奉殿下之命,前来送谢礼给房小姐。” “哦?”房玄龄的目光望向那个大锦盒,挺大挺好看,光是这个盒子也值一两银子了,他明知故问道:“这谢从何来?” “数月前殿下在锦绣坊定了一幅发绣送给陛下,陛下一见心喜,殿下知道发绣是令千金执针,特备份谢礼让我送过来。” “殿下太客气了,既是”房玄龄刚想说既是在锦绣坊定的,想必你们也给钱了,他看一眼那锦盒,话锋一转,说道:“既是如此,老夫代小女谢谢殿下了。” 房玄龄这口气喘的,差点给陆清喘出心律不齐来,房玄龄是有名的不收礼物,给房家送礼绝对是技术活,那不是谁都能送得出去的。 这件事要是给办砸了,陆清拿什么脸回去见李泰?人家好不容易给未定下名份的未婚妻送个礼物,你居然给捧回来了? 房玄龄也庆幸自己把话头揽回来了,拒绝礼物也得分是啥礼物啊,这可是李泰给闺女送的礼物,你这要是给退回去,你退的是啥?你不把亲事给退黄了吗? “陆校尉快请进。”房玄龄赶紧热情的招呼陆清进府,陆清拱手一礼,说道:“梁国公容禀,我还要回去向殿下复命,公务在身,身不由己,改日定专致拜访。” “复命你着什么急来?”房遗爱若不是抱着锦盒,就上手去拽陆清了。 房玄龄瞪了他一眼,对陆清说道:“既是如此,那改日一定要来的啊。” “一定。”陆清深深一揖,起身又朝房遗爱拱了拱手,后退三步,转身离去。 房遗爱望着陆清的背影,有些尴尬的看向房玄龄:“为何不留他呢?” “留人还有强留的吗?他不愿意进去就是跟你交情不到位,你硬留他,他也不自在。”房玄龄抬腿迈过门坎,边走边对房遗爱说:“你没事多跟他走动走动,你多交点正经朋友,我也少跟你操点心。” “我跟他交什么朋友?我不过看在惠褒的面子上,跟他热情几分罢了。”房遗爱还真没把一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放在眼里。 房玄龄看儿子一眼,冷哼一声:“你这 一年跟李泰能见上几面?你还是从前的你,李泰还是从前的李泰么?满朝中论智谋广远,谁人及得李药师?你不见陆清住在他家么?” “这事我知道,李靖跟惠褒借了一车的书,陆清是奉命过去看着那些书的。” 房玄龄站住了脚,定定的盯着房遗爱,房遗爱一脸骄傲的梗着脖子,你看我知道的事比你多吧?咱消息灵通着呢。 房玄龄真想一巴掌扇过去,看看你还能蠢到什么地步。 书用看着吗?李靖会偷书还是会抢书?他吃书吗?就算书用看着,李泰能派个六品官过去看着?派十个小黄门子够不够? “陆清刚立个大功,一个人夜战十几个突厥人,杀了结社率,生擒贺逻鹘,所有突厥人无一逃脱。” 房玄龄说完这些,就静静的看着房遗爱,房遗爱跟听故事似的,兴奋的喊了句:“他真厉害。” 房玄龄感觉自己生了个傻子,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动动脑子?陆清要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他会只是个昭武校尉吗?我听说他只会一点拳脚,根本不会马上功夫。” 不会马上功夫怎么打的仗?突厥人最擅长的就是马上作战。房遗爱眨巴着一双充满了迷茫的眼睛,不知道老父亲到底想说啥:“那你的意思是,陆清被哪路神仙附体了?” “你赶紧把东西给遗月送过去,记住以后别在我眼前出现,我死都不用你哭丧,你给我滚远点。” 房玄龄一甩袖子就走了,房遗爱撅个嘴,莫名其妙的又挨骂了,他也不敢说什么,就抱着锦盒找房遗月去了。 李泰把魏征的病情详细的跟李世民说过了,但是秦琼那边的情况一直也没有准信,午时孙思邈特意进宫来跟李泰说了一下秦琼的情况。 秦琼就是早年间打仗失血过多,血气一直没补上来,孙思邈看了一下太医留下的药方,都很对症,只是见效慢,孙思邈把几个药方综合到一起,形成一个新的复合方子,一剂药下去,当时就有起死回生般的效果。 孙思邈告诉李泰,秦琼的病单靠药物维持效果不会好,有条件的话让他多泡泡天然温泉,对身体有很大的好处。 别的东西没有,温泉咱现成的,李泰脚步轻快的走向两仪殿,这个送人情的大好机会,必须得给老爹送去。 李泰一步迈进殿门,绕过影壁墙,迎面看到阎立本从屋里走了出来,按理阎立本的母亲过世,应该在家守孝三年,李世民发话三年改三天,夺情起用,让他不必守孝。 第386章 爹来教你怎么办 “见过四殿下。”阎立本面带微笑,上前一步拱手一礼。 阎婉几次三番的挑战九族消消乐,要不是李泰从中周旋,阎家可能都被灭族好几回了,阎家兄弟对李泰的感激之情那可真是罄竹难书,发自肺腑的热忱和冷冰冰的礼仪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 “不必多礼。”李泰笑眯眯的一抬手:“阎侍郎是又有什么工程要启动了么?” 李泰知道工部最近比较大的工程都收工了,洛阳的佛像工程是直接对李泰负责的,跟皇帝说不着。工部侍郎进宫,除了请示工程应该没有别的事了。 “不是的,是圣上召我进宫询问一些事情。” 阎立本朝李泰拱拱手,李泰点了点头,他们便擦肩而过了。 李世民为什么要召阎立本进宫呢?因为阎立德不在,阎立德已经到洛阳了,他需要提前进行实地考查、测量,然后才能进一步的设计佛像和布局。 李世民是觉得骊山的那个汤泉宫建的不错,他查了一下账,居然没查到这笔花费。于是把工部侍郎叫过来问问,这建宫殿的钱是从哪儿出的? 还有就是自己曾经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他们两兄弟,如果李泰再给自己弄什么惊喜,必须悄悄提前告诉他一声,他们为什么替李泰保秘?多少是不是有点拿陛下不当皇上了? 汤泉宫这三个字,阎立本连听都没听过,他只能实话实说,这工程不是工部干的。 不是工部干的?李世民眉头紧皱,脑海里浮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李泰挺有钱啊。 偌大的宫殿建起来,花费多少,李世民心里是有个大概的。居然没动内侍监一分一毫,完全用自己的私财建的。 怪不得人家有底气说“我赚了钱,肯定先孝顺阿爷啊。”当时李世民只是看着汤泉宫微微一笑。 他以为建汤泉宫李泰最多是出了个主意,是他设计的有可能,钱不是从户部出就是从内侍监出,不过这也证明他有心了,万没想到他真的是自己出的钱。 李世民正在回想汤泉宫、星辰池,李泰推门走了进来,他笑盈盈的朝前走着:“阿爷,我给你带来个好消息。” 看他喜笑盈盈的样子,李世民的嘴角自然而然的就向上翘,他笑问:“什么好消息?” “秦琼病好了,调养调养就行,没有生命危险了。” “哦?他什么时候病的?”李世民还不知道秦琼病危了的事,李泰微愣了一下,随即跟他讲了尉迟恭到魏征府上把孙思邈请到秦琼家看病的事。 李世民一听秦琼需要泡温泉,便笑着对李泰说:“正好这段日子你没什么事,就带他去骊宫住几天,中秋前回来就行。” “我”李泰挤鼻子挤眼的一脸为难相,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有事,我还想去瑶台寺呢。” “去做什么?” “我和你说过的,我让教坊司的人编了一套曲子,想抽时间叫上兄弟姐妹去瑶台寺演奏。” “那你就赶紧去,一天还回不来吗?” “嗯,我”李泰欲言又止,目光闪烁不定,把自己憋得脸通红,好半天才整出一句:“听说房遗爱的妹妹擅舞能歌,通晓音律,我想请她帮我把把关,要是曲子没有瑕疵,中秋节好演奏给父皇听。” “那你就请她呗,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 李泰急得抓耳挠腮,这个爹怎么不开窍呢?他张嘴闭上,闭上又张开,就是不出声,手心层层的冒汗,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李泰都能感觉到自己皮肤发烫了,反正自己爹跟前,豁出去了,就直说吧:“房遗爱那个笨蛋,我上次就跟他说了,他带不出来妹妹。” “哦。”李世民微微的笑了:“还说房遗爱笨蛋,你也不怎么聪明啊,连个女孩子都约不出来?” “房家家教太好,我也没办法啊。”李泰头都低到胸口以下了,弱弱的说了句:“阿爷你帮我个忙呗,我不也 是为你好嘛。” “哈哈哈……”李世民笑得非常放肆,对,就是非常放肆,放肆得李泰都无地自容了。 看李泰那个窘迫不堪的样儿也怪可怜的,李世民边笑边安慰他:“我不是笑你,我就是想笑,哈哈哈” 李世民笑得眼泪花子直飙,李泰让他笑得浑身冒火,地上但凡有个缝儿他都能钻进去。 李世民强忍着笑,半打嗝状态的看着李泰:“这个事我不用你为我好,再一个我就是问问啊,家教太好的,你嫌约不出来,那家教不好的,你有啥想法?” 一句话差点臊死个儿子,李泰两辈子没谈过恋爱,就是脸皮太薄,他实在受不了了,恨恨的丢下一句:“你不是我亲爹!”转身就走。 “哈哈哈……”李世民不管他,就是个笑,看他两大步走到门口了,李世民突然来一句:“这事你还想不想成了?” 李泰突然一下就被定住了,他特别想有志气的抬腿就走,偏生长了两只贱脚,不知怎么这会儿就钉到地上了,拔都拔不起来。 李泰扭过身,跟蚊子哼哼似的吐出一个字:“想。” “叫爹。”李世民不着调的昂起头,高傲的下巴十分蔑视的瞄着李泰的眉骨。 李泰第一次知道管李世民叫个爹还得先咬咬牙,鼓足勇气,委屈巴拉的叫了声:“爹。” “儿子过来,爹教你怎么办。”李世民勾勾手指,李泰就乖乖的走了过来,把椅子往前挪了挪,静静的听李世民说:“礼尚往来知不知道?你想跟人家往来,礼必须得上,你不能张嘴就喊人家出来,人家也不是你家奴,随你呼来喝去吗?” 李泰眨眨眼睛点点头,李世民继续往下说。 “这个礼不能太轻,重点没关系,礼轻了显得打发。你把礼送上去,她收了你的礼,你再提个小要求。你礼重要求小,她不好意思拒绝。她答应了小要求,你再给谢礼,再提大一点点的小要求,如此往来几回,她就由你拿捏了。” 李泰智商还行,一下就听懂了,这不就是西门庆勾搭潘金莲的路子么,他直接问道:“用钱开路呗?”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说这么难听,你先备份礼送过去,送完再说。” “嗯,礼我送完了,我让陆清送了条舞裙过去。” 李世民撇了撇嘴,真不知道说他点啥好:“你怎么想的?送条舞裙干什么?能不能送点值钱的?” “房遗爱说她擅长跳舞。” 李世民看一眼李泰:“怪不得编一套曲子出来,你是想看房遗月跳舞吧?” 李泰没吭声,没承认也没否认,自己说过这曲子是给老爹过中秋的礼物,不能改口,坚决不能。 “你呀,你就算约得出来她,她也不能给你跳啊,你心血不白费了吗?”李世民一指门口:“去告诉陈文,召房玄龄进宫议事。” 李泰喜笑颜开的站起来,一步还没迈,陈文推门走了进来:“陛下,孔颖达、杜正伦、陆德明三人求见。” 第387章 直朝脸飞的奏章 早上张玄素的脑袋在东宫开了个花,这会儿太子太师抱团上门了,能有什么好事?李泰看一眼李世民,爷俩的脸不约而同的阴了三分。 李世民总不能避而不见,只好说了句:“叫他们进来吧。” 孔颖达、杜正伦、陆德明三个人走进来,规规矩矩的朝上一揖:“参见陛下。” “免礼,坐吧。”李世民猜测他们连坐都不会坐,一定是齐唰唰的递辞呈。 他们三个直起身又朝李泰略一躬身,并没有说话,李泰站起来也无声的回了一礼,然后大家一起坐下了。 不等他们开口,李世民先说道:“今早东宫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朕收回了东宫六率,禁足了太子,东宫所有人正在进行逐一排查,查出结果来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别说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太子所为,就算是,张玄素没死,就不能算杀师,顶多是个殴师,这样的处罚也不算轻了,你们还不依不饶吗? 这也就是李世民存心要练小号了,放在从前最多是骂李承乾一顿就没事了。 “这件事确实是令人痛心,好在张朴伤的不重。”孔颖达缓了口气,一脸为难的说道:“我们不是来说这个事的,只是碰巧,唉,陛下也知道我家有老母年过八旬,我想回乡奉母,特来辞君。” 孔颖达亲娘早就死了,他家那年过八旬的老母是他的继母,当然不能说人家继母就不是娘。 “陛下,臣头昏脑胀已有月余,早就想来递辞呈,总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治好病症,如今看来沉疴难愈,臣不能拖着病体耽误太子的学业,因此臣特来请辞。” 杜正伦家里没有八十老母可往外搬,就只能说自己身体不适,头昏脑胀这病瞪眼睛就说有,谁也没招。 李世民直接看向陆德明:“你什么理由?” 李泰差点笑出来,都不问什么事,直接问什么理由。辞君这回事,高低你得整个理由出来,你连点借口都不找,那像话吗? 陆德明朝上一揖:“陛下,臣才疏学浅,辅导太子这段日子已是心尽计穷,如今真是无力再膺重任,特来递辞表,请陛下另选高才,免得误了太子学业。” “好。”李世民脸沉得跟口大铁锅似的:“既然众爱卿都想好了,朕” “父皇”李泰拱手一揖:“儿有话说。” “讲!” 李泰知道李世民并不是真的想把这些太子太师都赶出朝堂,他只是生了气,你们全都要撂挑子,那就撂吧,我大唐离了你们几个还能倒吗? 李泰不能让他被情绪牵着鼻子走,生气的时候下决定容易,气消了不会后悔吗? 李泰冷着脸扫视了他们几个来回,冷声冷气的开口说道。 “诸位不必急着递辞呈,你们想再辅导太子也未有机会了。今早之事尚未调查清楚,诸位就先停职在家等消息吧,此事若与太子无关,诸位自然可以复职,否则,把太子教唆成罪犯,你们全都在责难逃。” “这”孔颖达脸都白了,这怎么回事?太子杀师,我们还有责任?我们谁能教他杀师? “我”杜正伦眼睛也直了,这还讲理不?这不就是以权压人吗? “唉”陆德明双目低垂,不意外,无情最是帝王家,太子倒了,太子一系自然是第一拨被打击对象,太子太师在李泰眼里不就是敌人吗? 李世民眉梢染上一层暖意,他看了李泰一眼,这儿子给力,他转过来对他们三个人说道:“青雀说的有理,你们下去吧,十日之内不得离京,否则按叛逃论处。” 现在逼他们去东宫教育李承乾,那不就是胡闹吗?他们没有诚意教,李承乾没有诚意学,要么他们一个阳奉,一个阴违,矛盾继续加大,要么他们精诚合作,演戏给自己看,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放他们十天假,全都冷静冷静,自己也清静清静。十天时间让这件事淡化、沉淀 ,到时候只要宣布一句“此事纯属意外,与太子无关”,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是,臣告退。”三个人齐唰唰的起身,朝上一揖之后,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 “不错。”李世民竖起大拇指表扬了李泰一下:“我差点就准奏了。” 这些太子太师以及众皇子的长史们,是三天两头到李世民这递辞呈来,他们不是真的辞职,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报辛苦,李世民总是耐着性子哄着他们,要么给好话,要么给奖赏。 他们这一套都玩习惯了,那也得看看皇帝是啥心情吧?今天早上那事,李世民差点气死,他们还拿这事当由头来递辞呈,准了得了,反正太子也不需要教育了。 李世民看到辞呈,能想到的就是两个办法,一个是准奏,一了百了,一个就是放低姿态哄,李世民现在没心情哄了,所以就急眼了,直接选择准奏。 李泰则不然,你划的道道儿是道道儿,我划的道道儿不是道道儿吗?凭什么按你划的道道儿走?明明我比你官大,我嘴大还吃不住你嘴小的?那我也太窝囊了。 “嘿嘿,那?”李泰嘻皮笑脸的看着李世民,你的事我帮你摆平了,我的事呢? “明天朕和房相携儿带女去瑶台寺,你都想带谁?” “带那三个小鬼,长姐和二姐不知道能不能出来,皇兄?” “不带他,今天禁足,明天就出去玩,以后圣命还有人听吗?”李世民想了想,补了句:“带上你舅舅吧。” “好。”李泰高兴的嘴角一下咧到耳朵后面去了,一路哼着小曲回到立政殿,进院就大喊:“兕子、妞妞,二哥回来了!” 两个公主跟听着什么魔咒了似的,饭吃一半,小手一推,撒腿就往外跑。李泰背着、抱着、搂着、扛着满院子的带她们两个疯玩,跷跷板、木马、秋千都玩个遍。 李世民派人去请房玄龄进宫,他则提笔给李佑写了封信,在信里狠狠的敲打了他一通,别以为你跑远了就没事了,你干的那些破事,不是我不知道,是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同时李世民也给李佑的长史权万纪下了一道诏书,命他严管李佑,赐给他戒尺一根,这戒尺就是打李佑专用的,打伤无所谓,打残不论罪,打死不犯死罪的那种。 他刚把这些发下去,今日份的奏章就被送了过来,他批了几份都是些不咸不淡的事,随手又拿起一份,打开一看竟然是太子太师于志宁递上来的辞呈。 这么老远他能得到消息?就算能,他写的辞呈也没有可能一天送达,李世民通读一遍,全是屁话。 自己给了他三个月的假期,还不知足,竟然非要辞职不可,这帮太子太师的脾气也太大了吧?气得李世民把奏章狠狠的摔了出去。 “唉哟”陈文一推门,吓得捂脸往下一蹲。 第388章 候君集凯旋归来 李世民的臭脾气是出了名的,以前有长孙皇后在,总能及时的灭掉他的火,现在也就李泰能哄会劝。 陈文一看李世民都急眼了,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四根手指晃了晃,门外的小黄门子一看,撒腿就往立政殿跑,这是去找四殿下的意思,这种事干过不是一回两回了。 陈文捡起奏章拂了拂,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前面,悄悄的把奏章放在桌角,奴颜婢膝的一脸谄媚的假笑:“陛下,累了就歇会儿,别和那些不懂事的生气。” 不懂事的?这个词儿用的好,直接挠李世民心上了,李世民生气就气他们不懂事,自己对他们一而再的退步,一而再的包容忍让,他们就得寸进尺、不知厌足。 李世民“嗖”的一下抓起奏章,陈文吓的一缩脖子。 李世民拿奏章“砰砰”的拍打桌面,气哼哼的说:“你知道于志宁想干什么吗?” 陈文昏黄的老眼睛闪着好奇的光,慢慢的摇了摇毛发稀疏的脑袋,他怎么知道于志宁要干什么。他就在心里腹诽“于志宁难不成还敢扯旗造反?至于你发这么大的火。” “他要辞官为民!太子太师干够了,他要去种地!” “我说就给他十天假,我还担心给他假太长了,停灵太久他停不起,皇命在身,不给他时间停,总比他没钱停不起,心里要舒服得多。” “青雀偏给他求情,我准他三个月的假,青雀送他八百斤硝石,让他回老家风风光光的安葬老娘,他可好,他就一心想辞官!” “有没有这样的?”李世民拿着奏章指着陈文,大声的吼:“你说有没有这么不懂事的?他这能叫不懂事吗?他简直就是不通人性!就这么个玩意儿,青雀还给他求情。” “对了,青雀呢?把他给我叫来!要不是他求情,我不给于志宁假,我看他往哪儿跑?” 陈文心里一哆嗦,看来这回把四殿下坑了,这时候哪能过来啊?这不是直接撞刀尖上了吗?但愿他慢点跑,别这工夫进来就行。 “好,我这就去叫。”陈文倒腾着小碎步,赶紧往外走,他一拉房门,李泰一推房门,他眼前一团黑影,李泰惊呼一声,差点扑他身上。 陈文懵了,这怎么来的这么巧?李世民也懵了,这怎么来的这么快? 李泰上下扫视陈文两眼,满含歉意的问了句:“没撞到你吧?” “没有。”陈文向后退了两步,说道:“四殿下,快,陛下正找你呢。” 李泰一看李世民又被气得冒烟了,他笑嘻嘻的往前走着:“阿爷,又生谁的气了?” “你自己看。”李世民把于志宁的辞呈摔到李泰的怀里,李泰展开一看,多少是有点意外,别的太子太师辞官可以理解,张玄素事件确实令他们寒心了,于志宁不应该呀。 “事出反常,必有所怪,我想这里面一定是有点原因的。”李泰冷静的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于志宁是个好人、是个好官、是个好老师,他轻易不会放弃他的理想和坚持。” 李世民脸色灰暗,鼻子一皱,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他有个屁的坚持,坚持辞官也算坚持,那他坚持的挺到位。 “像他这种倔强刚直的人若是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应该就是有难言之隐或是遇上了什么难处,阿爷,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下诏召他回来,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 “嗯。”李世民还真舍不得让于志宁离开,换个人或许也就直接准奏了,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来拟诏吧。” “好。”李泰写几个字不算什么事,他坐下来,铺好纸,提笔蘸墨唰唰的开始写。 “哎呀!”陈文忽然惊叫一声,吓了李世民和李泰一跳,这老家伙怎么还疯了? 陈文躬着个身子,赶紧的说道:“我刚才来是有事要报的,陛下一发火,我给忘了。”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这个废物:“那现在说啊。” “候君集回来了,大军在城外五十里待命。” 李泰闻言笔尖一抖,李世民恰好看在眼里,关心的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手腕突然抽了一下。”李泰傻笑一下,这个小小插曲就掩盖过去了。他也不能跟李世民说,他知道候君集回来以后大概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来他对他所知道的历史走向也没那么自信了,因为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二来就算他知道的是正确的,他也不能说出来,说错了还好,李世民最多以为他盲目自大、胡说八道。万一说对了,李世民一好奇再把自己给切片研究了,那可上哪儿喊冤去? 李泰继续低头写草稿版的诏书,李世民慢悠悠的说道:“候君集走的时候是高明去送的,他回来就让长孙司徒去接吧。” 李泰这心拎的老高,生怕这好活落到自己身上,一听让长孙无忌去接,他高兴得都要握不住笔了。 也没下圣旨,就派个小黄门子传个口谕,让长孙无忌去迎接候君集的大军进城。 长孙无忌一听这口谕,荣幸的差点骂娘,不去又不行。 小朝议上以及早朝上都提过候君集被举报的事,最终的结论就是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换句话说就是该接的接、该抓的抓。 长孙无忌盛装上马,旌旗招展、锣鼓喧天的出城迎接候君集,大军直接就回了军营,将军们则被众星捧月般的迎进了长安城。 长安城从城门口开始,街道两边就站满了士兵和百姓,挥舞着双手,高声呐喊,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 这种礼遇对候君集来说一点不陌生,这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绝对是最激动的一次,因为这一次他立的功最大,这可是真真正正的灭国之功,这场高昌之战足以写进史书,成为自己名标青史的一道光。 “哈哈哈”候君集高兴得放声大笑,他看着长孙无忌说道:“我走的时候你非要送我全城的手工艺人,当时我真嫌他们累赘,没想到这次立功还多亏了他们,长孙司空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长孙无忌笑不出来,扯扯僵硬的嘴角,强颜欢笑的面对候君集:“你这一路辛苦了,先到我家吃杯水酒,给你接风洗尘。” “诶,我这甲胄在身,哪好去你家做客?我还是先回家,咱们明天再聚。” 候君集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看看来接他的人,最大的官就是长孙无忌了,皇帝没亲自来是正常的,皇子居然也不派一个出来,这面子给的也不足啊。 第389章 人人欢喜的早朝 凌烟阁上,得标名与像。忠勇世无双,人共望。得遂凌云志,试问谁能抗?情怀何激荡!天子宠臣,自是封候拜相。 万里烟云,谁言功名堪让。犯我中华者,皆埋葬。休道宝刀易老,剑指处,闻风丧。旗开得胜还。英雄美名,从今后争传唱! 皇家面子给的不足,长孙无忌面子给的可足,他十分热情的非要请候君集吃饭:“你我之间何必在意这些虚套?甲不甲胄的有什么关系,家里都准备好了,很多老朋友都等着给你贺功呢,你至少得过去露个面吧?” 关于露个面的事,候君集的积极性一向很高。假装推辞几句,便乐哈哈的跟着长孙无忌走了。 长孙无忌的家里果真是杀鸡宰羊大摆宴席,许多朝中重臣都在,大家纷纷上前跟候君集寒喧。 俗话说得胜的猫儿欢似虎,候君集打了这么漂亮的仗,凯旋而归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自然是喜不自胜。 经历了那多么的厮杀,走了那么远的路,吃了那么多的苦,终于回到了长安城,终于身边都是亲朋故旧,终于迎来了鲜花和掌声。 候君集终于可以放下心、放下胆、放开怀的端起酒盏,一杯杯水酒入喉、一段段往事重温,说的激昂、喝的尽兴。 候君集的事是在早朝上议过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顿饭之后,候君集的下顿饭就是牢饭了。 大家默契的围着候君集敬酒,一个个陪他倾觞畅饮,从午时刚过喝到天近黄昏,从夕阳西下喝到华灯初上,从万家灯火喝到月上中天。 直把候君集给喝的头大如斗,神昏昏难辨东南西北、目炫炫眼前乱冒金星。撑得咽不下半丝菜叶、喝到吞不进一滴琼浆。 候君集早已醉得人事不省,长孙无忌苦叹一声,轻轻的摇了摇头,摆摆手命人带他下去休息,这一带就带进了天牢,再睁眼活生生的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 随着候君集的凯旋归来,这一天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当初跟着他出去打仗的那些手工艺人九成都欢呼雀跃的跑回了家。 怎么还有一成没回家的呢?打仗难免有人伤、有人残、有人永远回不来,还有的是人回来了,但是家却没了。 魏王府的匠人也回来了,李淳风安排宴席给他们贺功洗尘,出去打一仗再回来,感觉犹如二世为人,见到曾经的伙伴格外的亲切。 没出去的羡慕他们突然就赚了一份军功,回来的说着当初心底的恐慌和对家乡的想念。 大家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故事,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哭着哭着后槽牙又露了出来。 李淳风告诉他们回家去好好歇息几天,十天半月之内魏王要去洛阳,愿意的可以举家跟着一起走,不愿意的可以留在长安。 李淳风估计应该有八成的人愿意跟着李泰走,毕竟李泰给他们的待遇不低,他们在李泰手下做事很顺心,李泰从来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向尊重他们的想法,频繁的跟他们沟通。 结果令李淳风震惊得眼珠子都差点裂开,这些人彼此通个气,互相商量了一下,居然百分之百的全同意跟李泰走,连其中家里有偏瘫老母亲的,都愿意背着老娘上路。 因为他们在李泰这里得到了从不敢奢望的尊重,李泰会虚心的向他们请教,会诚心的帮助他们解决各种困难。 人心所向实在是太吓人了,李淳风很清楚什么叫故土难离,太多的人宁愿在家饿死都不离乡井。 第二清晨,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湛蓝的天空拉着几丝浅淡的白云,没有朝霞漫天,只有徐徐而来的清风拂面。 李泰起来头发梳了两遍,脸洗了四次,衣服换了六套,不知怎地就是对自己这个形象不自信了。 对着青铜镜照了半天,照完了还要对着水盆照,看着地上的影子也来回转几圈,还反复的问云海:“我衣服穿的够齐整吗?” 云海都懒得回答他 ,无奈的说道:“二郎,我知道你要上朝,但是你也不至于问我第十七遍啊。” 李泰尴尬的笑了一下,终于抬腿出门了,好清爽的空气,可是跑步来不及了,打拳也来不及了,这一早晨时间全用在挑衣服上了。 迈步走进大兴殿,特意先到偏殿去给父皇问个安,李世民就笑着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李泰站直直的等着,他也不夸夸,李泰实在忍不住了,直接问道:“我今天衣服穿的齐整吗?” 李世民斜眼盯着他,笑问:“你哪天穿的不齐整?” “齐整就行。”李泰傻笑着到前面去了,李世民对齐公公说道:“青雀这孩子,魔怔了。” 齐公公不由得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李世民剑一样的目光冷冷的朝齐公公射了过去,齐公公身子一矮,心头一个激灵,急忙满脸堆笑道:“我是说殿下一身的孩子气,证明陛下还年轻啊。” 今天的早朝全是好事,就是点着名的一路升赏,齐公公捧着圣旨抻脖子喊,其余人全是听众,点谁的名谁出来谢个恩就完了。 “军械司主事罗世鹏,拦防贼寇有功,官升一级,赏钱四百缗。” 罗世鹏躬身长揖,高呼:“臣罗世鹏,谢陛下厚恩。” “工部尚书阎立德、工部侍郎阎立本,设计关卡、修建主路有功,各赏绢五十匹、钱二百缗。” 阎立本闪出朝班,躬身一揖,高呼:“臣阎立本,代兄阎立德,同谢陛下厚恩。” “下府折冲孙武开护卫骊山有功,升为中府折冲都尉,赏官银三百两。”下府折冲都尉是正五品下,中府折冲都尉是从四品下,属于官升两级。 孙武开躬身一揖,高呼:“臣孙武开谢陛下厚恩。” “上府折冲都尉苏烈护送晋王有功,升为十六卫大将军,赐御酒十坛。” 上府折冲都尉是正四品上,十六卫大将军是正三品,说起来仅仅是官升两级,但是上府折冲都尉是掌管皇宫外围禁卫军,十六卫大将军是掌宫禁宿卫、巡警、仪仗,并统内外府府兵,这个权力可是要大得多了。 “臣苏烈,谢陛下厚恩。”苏烈没想到自己只是护送李治回宫一趟,就得到了这么大的封赏,他把这笔恩情账悄悄的又记到了李泰的头上。 “昭武校尉陆清,击杀结社率、生擒贺逻鹘、全数俘虏敌寇,特进升为宁远将军,赏金花两朵,御洒十坛。” 昭武校尉是正六品上,宁远将军是正五品下,连上三个台阶。 陆清笑意盈盈的从后面走到前面,还没来得及躬身行礼,李泰忽然站了起来,他朝上一揖,奏道:“父皇,对陆清的升赏,我有异议。” 第390章 最难平衡赏罚事 对陆清的升赏,李世民是有考虑的。陆清的人际关系极其简单,他跟朝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联系,他就单纯的是李泰的人。 李泰身后现在确实有人明着暗着站队,但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的选择,人家选择的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支持对象,而不是因为你是李泰我就支持你。 唯独陆清不一样,陆清支持的就是李泰这个人,他没有别的选项可选,同样也不会有人挖陆清走,因为每个人都认为陆清就应该是李泰的人,谁也挖不动。 李世民第一次给陆清升官,是因为他用官服给自己扫台阶上的雪,一句话让他官升四级,这次又直接拉高了三个台阶,从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一步升到了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 李世民就是故意给百官放出一个信号,李泰的人我会给予优待,该站在谁的身后,你们好好掂量一下。 李泰却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拉拢人心,要靠自己的德行去感召人,靠自己的能力去征服人,靠自己的谋划去设计人,而不是靠利益去诱惑人。 而且李泰不想拿陆清当一枚棋子,他更希望陆清能过的好而不是飞的高,如果他的翅膀有那个抗压能力,那可以任他翱翔。 现在他还太嫩了,把他放得太高,他更容易摔下来,就算他自己不摔下来,也会变成个靶子,成为众矢之地。 但凡来的容易的东西,就会招人忌妒。一样出门,你弯腰就捡一锭金元宝,别人全都眼红,怎么就你那么好运? 如果你是爬上珠穆朗玛峰捡的一锭金元宝,下山腿摔瘸了,手指冻掉了三根,耳朵都冻掉一只,那没人忌妒你,还会同情你,你这锭金元宝来的可真不容易。 陆清这次的确是立了功了,但也不过就是厮杀了半个晚上而已,官封的这么大,别人能服气吗? 别人不服气敢抱怨皇帝吗?不敢,那怨气不就都冲陆清去了吗?陆清以后出门都得考虑好先迈哪只脚,得先看看有没有人给下绊子。 “陆清的功劳不小,但是他不是奉命行事,他是擅自出战,如果不是他搅乱了战局,孙武开未必不能建功,突厥贼未必有机会逃走。有功当赏,有过也当罚,两下折抵,他的升赏有些高了。” 李世民没想到李泰会不同意升陆清的官,这一下倒让他有点为难,临时给陆清换个什么职位好呢? 李世民也懒得想了,直接就问李泰:“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升赏?” “不如加封一个亲勋翊(音忆)卫校尉吧,让他统领魏王府的府兵即可。” 亲勋翊卫校尉和昭武校尉是同一级别的,一点没升,但是这是加封,就是一人兼两职的意思。 陆清的昭武校尉是个虚职,只是按时的领俸禄,没有实质性的工作,李泰这是把魏王府的安全保卫工作交到了陆清手上,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职位。 在别人眼里,陆清就是没升官,他本来也在魏王府里混,魏王府的事大半是他说了算,现在不过是多了个名头而已。 既不招人忌妒,又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岗位,有实权又有锻炼机会,李泰觉得这样的安置很好,就是不知道陆清能不能理解自己。 年轻人哪有不爱虚名的?宁远将军在将军里不算什么高的,但起码挂着将军的头名,而且是要有自己的将军府的,傣禄也是亲勋翊卫校尉没法比的,差着五六倍之多。 陆清一直看着李泰,从他站起来开始就盯着他看,陆清不明白李泰为什么不让自己做将军,要让自己做翊卫,做大官不好吗? “好。”李世民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说,加封陆清亲勋翊卫校尉,另加赏官银一千两。” 陆清躬身一揖,说道:“臣陆清,谢陛下厚恩。” 封赏完毕,接下来就该是罚的事了,李世民一摆手,齐公公继续高声宣读圣旨。 “军械司军器监丞张庆安及下属十一 人,盗窃军器未遂,张庆安处斩刑,其余人等流放岭南。” “因贺逻鹘乃是受结社率胁迫,免去死罪,流放岭南。” 军械司被盗和骊山遭袭这两件大事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李世民淡然的向下扫视一圈,问道:“众位爱卿,对此二事有何异议?” 李世民问大家对这两件事还有别的意见没有,意思是说要是都没意见,咱就散朝了,他特意看了李泰一眼,都穿那么齐整了,就等着散朝好去瑶台寺呢。 “臣无异议。”文武百官也不是吃撑了,这该赏的赏了,该罚的罚的,谁愿意跳出来挑根刺跟皇帝过不去? 别人都没什么话说,李泰又站了起来,他朝上一揖,说道:“结社率反叛之事,不能这么简单就完了。” “嗯?”满朝堂的人都向李泰投去了疑惑的目光,结社率一共才四十多个人,基本上也都死光了,就免了贺逻鹘一个死罪,还给流放到岭南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要弄死贺逻鹘不可?好歹人家也是主动投降的。 “你有什么想法,说吧。”李世民觉得如果李泰非要杀贺逻鹘的话,那就杀,也不差多杀一个人,让儿子心里舒服最重要。 “父皇,突厥人贼心不死、性情反复、愚昧无知、冥顽不灵,不宜在中原居留,现在各州均有安置突厥及各胡,儿建议将他们全都赶回漠南旧地,不许他们渡过黄河,以绝后患。” 李泰话音刚落,褚遂良就站了出来,他朝上拱手一揖,说道:“臣以为魏王所言甚是,结社率攻打行宫,虽未造成大难,却足以敲响警钟,防患于未燃,实乃远见之举。” 接下来持赞成意见的人就多了起来,半朝臣子都支持把突厥人以及诸胡全都赶出中原。 李世民想的只是如何处理结社率事件,没想过利用这件事去解决一直头疼的麻烦,李泰一提,众臣一劝,李世民当即下诏。 令以前被安置在各州的突厥及诸胡都渡过黄河回到漠南旧地,并令李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苾可汗,统领这部分人,并告诫薛延陀与突厥各守本土,不许互相侵掠。 下了朝,李泰急匆匆的赶往立政殿,也不知道那三个小鬼收拾好了没有,说好了今天带他们去瑶台寺,昨天他们就兴奋的嗷嗷乱叫了。 李泰乐哈哈的走进殿门,绕过影壁墙,刚要喊,忽然看到长孙无忌在院子里,他正蹲在地上,跟兕子说着什么,逗得兕子咯咯的笑。 李泰边走边喊道:“舅父,我长姐来了吗?” 第391章 舅舅谈心爹查账 长孙无忌一推膝盖,慢慢的往起站,蹲得久了,一站起来腿还有点麻,他笑盈盈的看着李泰,说道:“你长姐在屋里,帮妞妞挑衣服呢。” “哦”李泰又随口问道:“雉奴呢?” 长孙无忌脸上一僵,多少有一丝不自然,他转头看向另一间屋子,说道:“雉奴写大字去了。” 李治有多贪玩,别人不知道,李泰是最清楚的,他会这么珍惜时间的去写大字?他这明摆着是躲舅舅呢。 “还真出息了,我去看看他写的怎么样。”李泰笑呵呵的奔李治的房间去了,兕子急忙在后面追着喊:“二哥。” 李泰回过身,笑问:“什么事?” “我想穿孔雀裙,行吗?”兕子小手扯着裙摆,这光秃秃的都没有孔雀毛,怎么看都不漂亮。 “行,裙子是你的,当然你说了算。” 兕子一听欢呼着跑进屋里找云夕给她换衣服去了,长孙无忌一个人无聊的坐在秋千上望天。 李泰进屋一看,李治果真是坐在桌前像模像样的写大字呢,他走过去站在李治的身后,见他写的字乱七八糟,便弯下腰,握着他手写了几个字。 李泰一松手,他的字立马就恢复原状了,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了,他气呼呼的把笔放到墨碟上。 “写字心要静,你字写的都飞了,越写心越躁。”李泰拉把椅子坐下来,静静的看着他:“舅舅在院子里,你怎么躲屋里来了?你这么不礼貌,你对吗?” “他就有李承乾一个外甥,看他跟只黄鼠狼似的我就烦。”李治撅着嘴巴,微低着头,一肚子的怨气都要溢出来了。 李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不知好歹,过几天二哥走了,除了阿爷就只有舅舅是真疼你的。” “哼。”李治一扭头:“不愿意看见他。” “就算家里来个客人,你也得礼貌点吧?这么大了,不能任性,这叫不懂事,知不知道?” “嗯。”李治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可是他总离间我们” “嘘~”李泰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说了:“舅舅只是拿你当孩子逗着玩,戏言不必当真。” 李治仰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泰:“二哥,我想跟你去洛阳。” “等我安顿好了,就派人来接你。”李泰拉起他的手,慢慢的向外走,边走边嘱咐他:“对舅舅热情点,多听少说,别抖机灵。舅舅最喜欢懦弱、没有主见的乖孩子,知道吗?” “知道了。”李治故意拉个长声,表达着他对李泰罗哩罗嗦的不耐烦。他知道舅舅喜欢什么样的外甥了,他暗下决心,俺绝对会表现卓越的。 他们走出门,发现大家都在院子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兕子扯着孔雀裙逮谁让谁夸她漂亮,妞妞就跟她屁股后面揪着裙角,不甘示弱的喊:“我,我。” 长乐公主就抿着嘴的看着两个小妹妹,李泰拉着李治走过去,笑道:“皇姐,你带兕子和妞妞,我带雉奴,怎么样?” “好啊。”长乐公主笑着冲两个小公主一招手:“过来跟皇姐坐一辆车。” “我要跟二哥坐一辆车。”兕子跟被狼撵了似的跑向李泰,兕子后面还跟着小肉团,边跑边嚷:“二哥,要二哥。” 一瞬间李泰身上的挂件就满了,一个抱胳膊的,两个抱腿的,看着一脸无奈的李泰,李丽质忍不住咯咯的笑:“你带着他们三个,哎呀”。 李丽质没有多说,李泰也明白她的意思,带着三个挂件出去谈恋爱,这成功率实在是令人堪忧啊。 “雉奴,过来。”长孙无忌笑吟吟的朝李治招了招手,李泰甩了甩手,轻轻推他一把,他大声回应一句:“来了。”然后乐哈哈的小跑着朝舅舅冲了过去。 长孙无忌笑呵呵的带着李治走向车马大轿,甥舅两个先后钻了进去,李治小眼睛叽哩骨碌的扫视,上下左右看个够。 长孙无忌 没带别人,轿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刚坐好,轿子还没一动没动,李治突然躺下了,小脑袋枕着长孙无忌的腿,这长度正合适。 李治前翻翻后翻翻,找个舒服的姿势:“舅父,我困了,枕你腿,睡一会儿,行不?” 长孙无忌是想跟他沟通一下感情的,这睡着了还怎么沟通?又不能说不让他睡,只好笑着说:“一早上你就困了?好,你睡得着就睡吧。” 长孙无忌解下外套,给李治盖上,李治小眼睛一闭,也不知道怎么就困成这个样子,说睡就睡着了。 从皇宫到瑶台寺,车马大轿也得一个多时辰能到,坐这种厢式大轿主要是图个舒服,论速度不比人抬的轿快多少,为了不颠簸,速度并不快。 这一个多时辰,长孙无忌就无聊的干坐着,还不能动一下腿,腿都被李治给压麻了,也只能硬挺着。 李泰的轿子里有三个公主,有的没的聊了一路,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倒也快活。 李世民就比较辛苦了,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是一点没浪费,他上轿之前让人把凡是跟李泰有关系的账本都给搬到了轿子里,足有几十本之多。 李世民也不可能一项一项的看,他就看看李泰都在什么事上花钱了,都在什么事上赚钱了,看个大概的数就行,他就想了解一下李泰的经济状况。 李泰给他建了个宫殿,一文钱都没向他伸手,他感觉李泰得有很多钱,毕竟他大撒网的派人全国各地的找矿,凡是他找到的矿,他都随便开,那不就是一座座金山吗? 这一查账,李世民大吃一惊,随之惊诧莫名,后来异常震惊,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一直以为李泰是个透明人,其实李泰是个陌生人。 他知道李泰种花生卖,但没想到李泰卖花生油、花生酱、花生糖……光是这一项小生意赚的钱,足以富甲一方了。更别说李泰还有许多的大生意在很多城市遍地开花,这还没算暂时没看着回头钱的丝绸之路上的利润。 翻了几本全是记录进项的,他对做生意没兴趣,把这些赚钱的账推到一边,看看他的花销,看他钱都花在哪儿了,李世民随手一抽,居然把总账簿给抽了出来,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一看李泰现在的余钱居然离负数差不多远了。 “臭小子赚这么多钱不上税,居然都花出去了?他吃钱也吃不了啊。”李世民赶紧的翻其他的账本。 “啊?”李世民盯着账本,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骨碌出来:“他这是要干什么?” 第392章 雉奴轿中睡着了 李泰的账本是天底下最好查的,他每本账都有目录,侧边从上到下都是分页的贴纸,贴纸上把类目写的明明白白的。 说实话,李世民把账本拿到手里,一下没翻,光是看这个分页贴,就觉得赏心悦目,光是这种记录方法的开创就值得重赏。 查账当然是先查大头,什么酒水支出、柴米支出,这种零七八碎的生活支出有什么查的必要?这种小账怕是李泰自己都不会看一眼。 李世民直接拿起建筑支出,光是目录就惊掉了他的下巴,李泰前前后后建了三十六间道观、十九座寺庙给阿娘追福。 李世民很清楚每一个皇子女给长孙皇后追福都建了哪些寺庙和道观,李承乾建了三间道观、九座寺庙,李恪和李泰都是建了两间道观、八座寺庙,再往下最多的就是李治建了两间道观、六座寺庙。 这些皇子女只是报个数上来,然后这些工作就直接交给工部去做了,钱当然是从户部出,有的是李世民要求从内侍监出的。 皇子女们象征性的出点钱,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李世民回手赏的多,也就是说他们每一次给长孙皇后追福的结果都是或多或少赚了点钱的。 李世民以为李泰是最有心的,就他用自己的钱悄悄建了个瑶台寺,没想到李泰悄悄建了三十四间道观、十一座寺庙都没上报。 李世民按目录往里翻了翻,每一间道观、每一座寺庙的建造开销都有特别细的分类,这根本造不了假,他翻到后面发现有七座寺庙只选了地址,并没有动工,上面标注着两个字“暂缓”。 建筑类支出里最大的一项工程就是汤泉宫,汤泉宫的花费占到一半左右的比例,看来是为了建汤泉宫,才把七个寺庙的工程暂停了。 怪不得那么能赚还没钱,他这个花法就是赚到手多少我就花出去多少,根本攒不下。 李世民发现这里有一本封皮上写着“私人支出”,李世民笑了,他还有私人支出,看看他支出点啥。 翻开看首页就知道啥叫私人支出了,私人支出就是花的是他的俸禄钱,其余支出花的是他赚来的钱。 他私人支出也没有往他身上花的,基本就是给那三个小鬼造玩具,还有就是给他国策营的匠人们发点福利什么的。 没啥新鲜的,李世民感觉没意思随手一翻就打算扔了,就这么一翻,发现有一条开销大的,光钱数足足写了一行半。 李世民看着都感觉眼晕,这是干什么了?翻开细瞧瞧,李泰居然动用五个月的俸银打造了一条舞裙。 李世民还嘲笑李泰居然送给房遗月一条舞裙,问人家能不能送点值钱的,看来是自己肤浅了,谁说舞裙就一定不值钱?人家一条舞裙够换个不太豪的豪宅的。 “啥材料这么贵?这价钱打造个金缕玉衣都快够了。”李世民一看裙子没多贵,他在裙子外围给加了几千颗宝石的网裙。 李世民盯着账册直咬牙,这裙子能要回来不?看来今天说啥都得把这亲事给他定下来,也别等中秋了,不差这几天,万一出点啥岔头,这钱不打水漂了吗? 李世民刚想换本账册看看,轿子缓缓的停了下来,轿外传来陈文的声音:“陛下,瑶台寺到了。” 李世民下轿,抬头看向匾额上“瑶台寺”那三个大字,瑶台寺李世民不是第一次来了,这地方严格的说并不是很像个寺,更像个家,给人一种来了就不想走的感觉。 李世民下了轿,紧随其后的李泰和三个公主也依次下了轿,李丽质抱着妞妞,李泰拉着兕子,全都笑盈盈的围在李世民身边。 他们后面的长孙无忌和李治的轿子就安安静静,再后面是房家的轿子,房玄龄最先下了轿,然后是房遗爱,最后是房遗月。 房玄龄带着一双儿女笑微微的走到李世民面前,拱手一揖:“陛下,我把遗爱和遗月带过来了。”说完回身对他们两个说道:“还不快上前来拜见 陛下。” 房遗爱和房遗月上前两步,房遗爱躬身一揖,房遗月深深一福,齐声道:“参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不经意的扫视了房遗月两眼,也没穿那价值连城的舞裙,昨天都跟房玄龄说好了,今天要看他闺女跳舞,难道是没舍得穿? 房玄龄示意他们给殿下们见礼,房遗爱一揖,房遗月一福,齐声说道:“见过几位殿下。” 抱着妞妞的李丽质笑着说道:“免礼。” 李泰只是冲房遗月笑了笑,都没看房遗爱一眼,拉着兕子大步流星的奔长孙无忌的轿子去了。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长孙无忌和李治的轿子异常的安静,一直没人下轿,里面一点声息都没有。 李泰来到轿子旁边,冲着里面说道:“舅父,到地方了,下轿吧。” “雉奴睡着了,你们先进去吧,我守他一会儿。”长孙无忌根本下不了轿,因为他的腿被压住了,而且他也不想这时候下轿,因为他的裤子洇湿了一大片,难受还能忍,关键是不好看啊。 李治这个败家孩子,他睡了一个多时辰,一下身没翻,动作一点没变,他睡觉还流口水,就可一个地方流。 长孙无忌拍了他两次,愣是没叫醒,无奈只好一路坚持到地方了,这到地方了他还不醒,长孙无忌也是没招了。 睡着了?鬼相信他睡着了,李泰都不信,李泰就冲着轿子里喊道:“杀鸡啦。” 李治猛的一个激灵,一下就醒过来了,长孙无忌笑道:“听说杀鸡连觉都不睡了?” “杀了么?”李治坐起来,愣眉愣眼的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哈哈大笑,李泰在外面嚷:“还没杀呢,你赶紧下来。” “哦。”李治一掀轿帘,非常灵活的蹦了下来。李泰伸手扶着长孙无忌慢慢的下了轿,长孙无忌抖抖腿,腿是又麻又湿,也没带条备用的裤子,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抬头看匾额,都认出了“瑶台寺”这三个字是李泰手书的。 李世民带着两个老家伙率先走进了庙门,后面这些年轻人就混成了一大帮,混的还挺有秩序,李泰挨着房遗爱,房遗爱身边自然就是房遗月了,谁也不说话都默默的往里走着。 阵阵梵音响起,空灵、幽远,人心都变得很干净,身心都变得安静下来,所有的躁都消弭不见。 李泰正沉浸在这种静静的享受当中,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第393章 雉奴天生会说话 长乐公主低着头,一手抱着妞妞,一手提起罗裙一步迈进庙堂,忽然身边的小兕子惊呼一声:“阿娘!”然后离弦的箭一般的向前冲去。 长乐公主猛抬头,亲生娘正笑微微的看着自己,一刹时泪如断线:“娘啊!”她抱着妞妞三步两步跑到塑像前面,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兕子更是连哭带抓的往莲花台上爬,李泰闻声吃了一惊,他忽略了几个公主都是第一次来,想起李治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跟兕子一样的往上爬,他撒腿跑了过去,抱起妞妞把她放到了莲台上。 李世民带着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刚从这里走过去,听见哭声,他心里难受又转身走了回来,今天是带孩子们出来散心的,别哭坏了。 李泰和李治来的次数多,他俩已经不哭了,妞妞被大姐给吓哭了,见兕子爬了上去,她也要上,伸着小手朝塑像抓弄,哭着喊着:“我,我。” 李泰把妞妞抱了过来,拍着哄着:“妞妞乖,上面危险,二哥带你到后面去,好不好?” 不好,兕子能上她就必须得上,妞妞哭着喊着,拼命的要上莲台,兕子也不肯下来,她就抱着塑像哭:“阿娘,我又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吗?” 长乐站在塑像前,仰着头大哭不止,云夕在旁边轻声劝:“公主止悲,莫哭坏了身子。” 李治眼角余光扫到了李世民的身影,他扭头看着长乐公主,假装不知道李世民回来了,大声的说道:“云夕你别瞎劝,长姐见了阿娘,心里的委屈就藏不住了,让她哭出来才好。” 一听这话,长孙无忌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嫁出门的闺女见到阿娘的塑像大哭不止,是因为心里的委屈藏不住了?那在婆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泰也不想让皇姐一直哭,便轻声的劝道:“后面还有很多阿娘的像,我们慢慢的去看吧。” “嗯。”长乐公主渐渐的止住哭声,抽泣着说:“我以为寺里供奉的是观音,没想到是阿娘,惠褒,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别人拜的是观音,只有我们看到的是阿娘。”李泰一个眼神,云夕和云离过去把兕子给抱了下来。 李泰转身见房遗月低着头,食指轻点眼角,房遗爱顺着李泰的目光一转头,诧异的问道:“你怎么哭了?” 房遗月没理她哥哥,头也没抬,侧身走过去,到莲台前上了柱香,无声的拜了三拜。 云离从李泰手里把妞妞接了过去,一行人开始往后面走,前面的观音像还好,后面的皇后像以及一些生活气息极浓的塑像,连李世民看了都有种不想走了的想法。 这一路李治就围着兕子和妞妞转,给她俩讲这讲那,她俩都被三哥哄得溜溜转,没有人来缠李泰了。 李泰就安安静静跟着人群往前走,跟房遗月始终隔着一个身位,两个人一个目不斜视,一个默默无语。 房遗爱急得浑身冒火,也找不到个理由跟妹妹换一下位置,长乐公主时不时看他们一眼,可怜的弟弟就这一步的身位他就越不过去。 长乐实在忍不住了,她走过来大摇大摆的一扒拉房遗爱,她就站在了房遗月的左边,笑盈盈的问道:“遗月妹妹,听说你会用头发刺绣?头发那么滑怎么打得住结的?” 房遗爱看一眼长乐,看一眼魏王,本来李泰跟妹妹就隔一个身位,这回隔俩了,这个长乐公主不是捣乱吗? 房遗爱正在腹诽长乐,李泰又伸手一扒拉就跟房遗爱换了位置。 房遗月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就自然的跟长乐聊着:“发绣很少打结,打的结太小容易钻过来,多数都是用埋线的手法固定。” “妹妹好巧的手。”长乐一眼看到她右手腕上戴着个玉镯,可巧自己的右手腕上也戴着个玉镯,她悄悄撸下玉镯戴到左手腕上:“呀,妹妹的玉镯成色真好。”她极其自然的绕到房遗月的右边,抬起左手腕:“我的这个还是番邦进贡来的呢, 都不如集上卖的好。” 房遗月好像不知道长乐跟自己换位置了,她轻笑一声:“公主真会说笑,哪个集上卖这么好的玉镯?我也去买几只。” 女孩子熟悉的就是快,张开嘴就有说不完的话题,逛了多半个时辰,才算是把瑶台寺内的塑像看全了。 大家也走的累了,天也快到正午时分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开始吃午饭了,三个公主和房遗月以及侍女们在一个房间,其余的人在另一个房间。 菜还没上完,筷子还没动,李世民笑着对李泰说:“青雀你去那边吃吧,兕子和妞妞闹起来,你皇姐管不住她们。” “是。”李泰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特别的听话,站起来就急匆匆的走了。 李治一屁股坐到长孙无忌身边,笑嘻嘻的说道:“我挨着舅舅坐。”长孙无忌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就感觉舅舅的手有魔力,摸一把跟过电似的发麻。 很快开了席,长孙无忌拿起筷子,刚要问李治想吃什么,李治夹起一筷子菜放到了他的碟子里。 长孙无忌开心的赶紧夸:“雉奴真是懂事,知道给舅舅夹菜了。” “娘亲舅大,我必须对舅舅好点。”李治笑嘻嘻的又夹起一筷子菜,轻轻的放到长孙无忌的碟子里:“不然我怕我长大了,舅舅给我说个傻媳妇,可咋办?” “咳咳~咳咳~呵呵呵”李世民眼角也哆嗦,嘴角也哆嗦,不知道怎么摆布脸上这几块肉好了。 “呃,哈哈哈”房玄龄第一次这么生硬的往外挤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 “嗯?哦,哈哈”长孙无忌硬是逼着自己笑出了大鹅的动静。 几个老家伙用最尴尬的笑来打破最尴尬的局面,李治也是为难他们了。 李治可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他埋头就是个吃,不一会儿拍拍吃得溜圆的小肚子:“我吃完了,我找我二哥去了。” 李治抬腿就跑了,到另一间屋子门口,没进门就喊了一声:“二哥。” 李泰闻声赶紧站了起来:“雉奴叫我,你们吃着,我去去就来。” 他刚一转身,李治就迈步走了进来:“二哥,我来了,我要跟你” “走,出去说。”李泰直接打断了李治的话,冲他挤挤眼睛,推着他走了出去。 走出门,李治小声的问:“怎么了?” 李泰边走边小声的回答道:“我在屋里她们都不吃饭,我还找不着理由走,你来的正好。” 李治刚要说话,忽然一阵乐音响起,隔壁的乐师们开始合音了。 第394章 舅舅的轿子最好 一首曲子也不过就是十几分钟而已,为了这十几分钟整整排练了好几个月,动用了教坊司上百乐工,别说磬、筝、箫、笛、箜篌、筚篥(音碧丽)、笙等等,就连编钟都有,凡是能搞到的乐器全都加进来了。 李泰对音乐不能说一窍不通,硬逼着弹的话,也能弹出几首曲子来,水平么,反正比房遗爱还得差好几个层次。 编曲是一点也指不上他,他就会提要求,他提的要求还只是个方向,他要先缓而后急,要一开始能让人心静下来,然后慢慢唤醒的那种感觉。 要一个人静静的心无杂念的坐在一片空旷之地发呆,偶一回头猛然间见到了梦中情人的感觉。 要刹那间心花怒放、激情澎湃的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又欢悦又激动的那种妙不可言的状态。 要蝶飞凤舞、鸳鸯双栖的那种惬意柔情,最后缓缓归于寂静,有一种于愿已足的舒展,还有一种回味悠长的浮想。 为了达到李泰的要求,乐师们可是卯足了劲,夜以继日的研究,一日三易稿的编曲,终于编成了这个大型乐曲。 下午要给皇帝演奏,还有房相家的小姐要跳这支曲子,他们这会儿先合一遍,提前彩排一下。 乐师们所在的地方跟皇帝吃饭的地方隔着两个大院,跟公主们吃饭的屋子只有一壁之隔,这里是听得清清楚楚。 乐音一起,房遗月就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了,鼓点一响她就有点坐不住了,怕被人耻笑,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这里吃饭都席地而坐,每个人面前一个小矮桌,别人都还好,妞妞那是习惯了用自己的餐桌椅,让她盘坐她能坚持几分钟?云离跪在边上喂她,她也不老实了,开始又吵又闹,大声嚷嚷:“要椅,高高椅。” 房遗月扭头看着妞妞,看她小脸上满是油光,知道她是吃饱了,坐不住了就开始闹人,于是边轻轻的拍着巴掌,边温柔的冲她笑笑:“小公主,我给你跳舞好不好?” “要!”妞妞别的话听不明白,就听懂一个“给”字,不管是啥,反正“给”字一出来,她必保高喊“要!” 房遗月移步到中间跳起舞来,李泰和李治在门口听得清楚,于是两个人悄悄的来到门边,把门打开一道小缝往里偷看。 李泰以为跳舞得有个编舞的过程,再厉害也不可能听个陌生的曲子直接就跳起来,心里暗暗抱怨老爹提这要求太过分了,这有多难为人? 没想到房遗月根本不需要任何过程,听到音乐就能自由发挥。有些才艺真的是需要天赋的,房遗月从小听到音乐就会舞起来,学弹琴没什么悟性,就学跳舞特别的快。 别她今年才十六岁,她的舞蹈老师有二十多个,个个都是颇具盛名的大师,她的一大爱好就是到处找新鲜的曲子,她又出不得闺房,就逼着房遗爱给她弹。 一听到这么感心动耳的曲子,她如遇知音、如获至宝,别说邀请她跳舞,按住她不让跳都有点难。 房遗月舞跳得好,大家都边喝采边鼓掌,兕子和妞妞却是坐不住的,她俩也站起来跳,不会鲤鱼卧莲,咱还不会转圈圈吗? 兕子还学着抬抬胳膊,伸伸腿,妞妞就围着兕子扯扯裙子转个圈圈,逗得大家不住的笑。 一曲终了,房遗月没跳够,李泰和李治一直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做鬼脸,偷看了半天,腰弯得生疼。 他俩刚要推门,见房遗月坐下来吃饭了,兕子和妞妞也都围着长乐调皮,李泰拉着李治悄悄的走开了。 午饭后休息了半个时辰,众乐师在瑶台寺的庭院之中摆设好乐器,李世民带着大家坐在窗明几净的厅堂内,准备欣赏李泰编出来的新曲子以及房遗月的舞裙,呃不,舞蹈。 房遗月早换好了舞裙,听令上场,只见她莲步轻移裙角都不动一下,头不昂也不低,目视鼻尖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不强不弱,走上来先对着李世民福了一福, 然后向两侧也各福了一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音乐响起的时候,她突然脚下一滑,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哎”李泰“噌”一下弹了起来,房遗爱伸手扯住了他,笑道:“别乱动,她故意的。” 李泰也是站起来以后才发现她是故意的,她要是意外摔倒肯定会尖叫的吧?而且她摔的极其优雅,倒地连点声音都没有。 房遗月是没什么事,李泰尴尬得脸通红,这还是别人都憋着,故意装瞎的装瞎、装傻的装傻,要不然他可能活不了了。 “哦,她吓了我一跳。”李泰胡乱找个理由,便顺势坐下了,心砰砰的乱蹦,真像是吓了一跳。 音乐一起,房遗月闭上了眼睛,随着音乐出现波动,她缓缓的醒来,从静到急的过度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灵动。 开始的时候动作很轻缓,看她的裙子虽然漂亮却也很普通,只是外围的宝石灼灼放光,特别的耀眼。 鼓声一响,音乐的节奏变得急切了起来,她的动作大开大合,纵身一跃裙角弹开犹如孔雀开了屏,顿时掌声雷动。 瑶台寺内挂禅灯,只奏仙乐不念经。莲步轻移,行如鱼曳尾,动似雀展屏。娇躯慢转,漫漫珠光满天星,盈盈宝气孔雀翎。舞姿秀,柳腰轻。论勤常胜祖逖闻鸡起,斗志不输车胤一囊萤。 别人是一边听着曲子,一边欣赏舞蹈,李泰是目不转睛的从头到尾在看人,他一点没注意到,几乎所有的人都扫视过他几眼,看他目光都粘在人家身上了,就知道他是动了真感情了。 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房玄龄说道:“朕找人合过青雀和遗月的八字,乃是上吉之数,如果乔松没有意见的话,我看就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吧。” 房玄龄心里早就有数,他哈哈一笑:“亲事么,我没意见,不知道魏王嫌不嫌小女丑。” 李泰撩眼皮瞄一眼房玄龄,心里暗道“我是画家,我看不出来谁丑谁俊么?当我瞎还是当我傻?”他朝上一揖:“儿亲事自然该是父皇做主,儿无异议。” “嗯。”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看着房遗月,说道:“你若不嫌李泰愚傻,朕就下旨赐婚了?” 房遗月粉颈低垂,心里都乐开了花,李泰愚傻,那天底下还有聪明人吗?她轻轻一福:“女儿婚姻事自是父母做主,奴不敢自专。” 两个听话的好孩子,李世民特别想问问他们,给他们换个人,他们还这么听话不? “好,那亲事今天就算是定下来了,婚期择日再议。”李世民一句话把亲事定了下来,大家起轿回程。 李治一个高蹿出来,嗷嗷大叫:“舅舅,我又困了,我要和你坐一个轿子。” 长孙无忌一听这话,脸一下拉得老长:“你又困了?” “你跟阿爷一起吧。”李世民笑眯眯的看着李治,李治一梗脖子:“我就坐舅舅的轿子,舅舅的轿子又大又舒服比阿爷的好多了。” 第395章 子与子不能对比 舅舅的轿子又大又舒服没问题,但是比阿爷的好多了,这就有问题,问题大了。 李泰笑着弹了李治的脑门一下:“你是不是憋疯了?只要不是皇宫的,啥东西都好,是不是?” “没有!本来舅舅的轿子就比阿爷的大还舒服。”李治就故意的,不是故意告长孙无忌僭越,而是故意给长孙无忌一个信号,只要你接近我,就没你的好。 李泰笑呵呵的盯着他:“从始皇帝那会儿就车同轨、书同文了,这厢马大轿全都是一样大的,舅舅的怎么就特殊了?” “反正是” “反正你跟我走就得了。” 李泰拉起李治就走了,李世民无奈的冲长孙无忌笑笑:“这孩子什么都看别人的好。” “是有点任性,我早说不能让惠褒带他,惠褒还是个孩子,他只知道爱护弟弟,一味宠惯下去怎么得了?” 长孙无忌以前说李泰“驯化”李治,让李世民了解一下李泰到底都教李治些什么东西,结果了解完了以后,李世民更加放心大胆的把李治交给李泰了,原来多少还过问一下,这回一点不管了。 长孙无忌知道说别的没用,谁都看得出来李泰对李治多好,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哪怕是装的,人家装的也到位,他就只能说李泰过于宠溺李治,溺爱是一把无形的刀,这个道理谁都懂。 “嗯,青雀是太宠惯他了,过完中秋青雀就走了,我亲自带雉奴。”李世民是不可能把李治交给长孙无忌带的,一个李承乾够长孙无忌玩的了。 李承乾最近还真没玩什么,每天也就是歌舞宴乐而已。也没有太子太师过去骂他了,也没有任何事情非要他做不可了。 他也出不了东宫,没事就下几张贴子,请李安俨、李元昌、杜荷、赵节他们到东宫来陪着他吃喝玩乐。 刚刚送走这一群宾客,李承乾坐在轮椅上望着宫墙,这辉煌无比的太子宫不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吗?挣得脱就君临天下,挣不脱最好的结局就是一辈子困锁宫墙了。 “殿下”贺兰楚石走过来,躬身一揖:“臣家中有事,想请一个月的假。” 李承乾目光冷冷的盯了他一会儿,上下扫视他两眼,冷哼一声:“你也看我没用了,是吗?想离我而去就直说。” “臣丈人入狱,家中乱作一团,臣想请假回家安抚家人,奔走上下。” “什么?”李承乾这坐轮椅的人差点蹦起来,这个新闻太劲爆了,候君集不是刚立了大功吗?怎么才还朝就入狱了? 李承乾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朝也没有参加过小朝议了,他根本不关心朝政的事,一点也不知道候君集犯罪被举报的事。 “是真的,臣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臣丈人被长孙司徒请到家中饮宴,结果也不知为什么,臣丈人就直接被送进了天牢。” “啊?这”李承乾略微琢磨一下,说道:“难不成是酒宴上闹起来了?” 候君集那大老粗的性格,很可能居功自傲,说点不可一世的大话太正常了,说不定哪句话得罪了舅舅。 “应该没有,也打听过了,没有人知道缘由。” “那你去忙吧,有了准信也告诉我一声。” “是。”贺兰楚石一躬到底,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走了。 候君集的事情,李世民真没往心上放,也不过就是走个形势而已,功过相抵之下怎么也不至于重惩。 李世民去瑶台寺的路上一直在查李泰的账,回皇宫的路上依然在查李泰的账。他一本一本的先看封皮,看到一本封皮上写着“研发支出”,他眉头一皱,这个词语有点新鲜,什么叫研发支出? 他翻开一看,光目录就分了好几项,什么家俱器物研发、生活用品研发、菜品零食研发、农用器具研发、文体用品研发、天文地理研发……李世民最关注就是军器研发,其中包含了战场军器研发、训练器械研 发还有火药研发。 李世民看了看战场军器研发,忽然明白为什么候君集这次仗打的这么顺利了,奏报上说他带走的那些手工艺人起了大作用,快速的制造出了战场需要的了望楼、抛石机等等大量的军器。 那些手工艺人之所以那么熟练军器的制造,是因为他们平时就在做这样的事,他们带头的人就是魏王府里的那几个人,而李泰的战场军器研发有好几项被迫暂停了,上面明明白白的标着该项目负责人被带往高昌战场。 看来长孙无忌的釜底抽薪之法,还真的是影响到了国策营的发展。李泰的人被调走了,全城的手工艺人都被抓走了,李泰找不到新鲜血液补充进来,被迫叫停了很多项目,很多新项目也无法开展。 李泰从来没抱怨过一句,他心里能没数吗?这要是换成李承乾,他的正事被耽误了,早就告八百遍御状了。 李世民“啪”的一下,把账册扔到了一边,想起李承乾心就堵得没缝儿,他的正事永远不会被耽误,他压根就没有正事。 李世民虽然没有翻完所有的账册,大概心里也有个数了,李泰自己赚来的钱,百分之四十给阿娘追福了,百分之四十给阿爷建了个行宫,剩下的都用在了国计民生上面。 李承乾呢?用自己的傣禄以及内侍监的钱给称心盖房、给称心塑像、给称心建密室,再不然就是狩猎、摆宴,反正除了胡作非为就是挥霍无度。 李泰、李恪都能把府衙打理得井井有条,李承乾却偷抢百姓的牲畜,李泰能及时的去帮助百姓抢险求灾,李承乾不顾农时,逼迫百姓给他建密室,导致很多良田荒芜。 李泰能研究如何制造军器、升级军器,李估则是直接从军械司偷盗军器。 同是皇子,同是自己倾尽心血教育出来的,德性和能力怎么就差这么多?李世民连连叹气,感伤了一会儿,又拿起火药研发账册翻开来看了看。 原来火药研发主要就是用硝石和硫磺再参杂其他各种东西去混合,试验了无数次也没弄出李泰想要的什么火药,看账目在这一项上他花了不少钱,却毫无成果。 李泰只是坚定火药一定包括硝石和硫磺,其余的还有什么不一定,就没完没了的试,试成分试比例,反正都失败了。 李世民笑笑,青雀到底是个孩子,谁说世上一定有火药存在?一个道童炼丹炸了炉,他就突发奇想,炸炉一定是丹药成分使然吗?就不能是炉的问题?如果就只是那个炉质量不行呢? 颠簸一路,总算是回到了皇宫,李世民到甘露殿刚想歇歇,见桌子上摆着刚送来的奏章,他顺手拿起一个,打开一看气得他七窍生烟,破口大骂:“这个逆子!” 第397章 兄弟的同床夜话 关于如何处理候君集的事,李泰发表过意见了,这老爹是有健忘症吗?李泰微微一笑,说道:“按功赏、按罪罚。” 李世民愁眉紧锁,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个不争气的老东西,好不容易这次他立了大功,我想好好的重赏他一回,偏偏他又犯了错误,还错的这么离谱,都在明面上,想替他遮都遮不住。” 李泰明白了,李世民这是还想重赏候君集,又找不到理由,想让自己明天替候君集说话,给他求个情。 李世民到底还是重情,法理在他这儿都是第二位的,身为帝王还能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真的很难得也很奇葩。 李泰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父皇,你觉得现在我们更需要臣子有功还是无过?” 一句话把道理给说穿了,如果说现在国家的状况是疆域很小,需要有人开疆扩土,如果说现在是盗匪横行,需要有人剿匪安民,那必须是有功重赏,有过轻罚,甚至是不罚。 因为要给臣子们一个信号,只要你肯好好干活,犯点错误就是犯点错误,根本就不叫个事。 但如果说现在国家的状况是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外不需要征战,内不需要杀伐,那必须是有功轻赏,有过重罚。 因为要给臣子们一个信号,只要你消消停停的,没有功绩就没有功绩,你可以混吃等死,但不可以上蹿下跳。 功劳大而赏赐轻,会让人心生懈怠,立多大的功都没用,谁还抢着干活? 罪过大而惩罚轻,会让人心生妄念,犯多大的罪都没事,谁还安守本份? 大唐现在是将星云集、文魁列阵,各类顶尖的人才都在朝堂之上,根本不愁没人干活,怕的就是乱,一切都必须以稳为前提。 如果重赏了候君集,下次怎么管别人?随便派谁出去打仗,不管仗打得多漂亮,胜利的果实都必然会先被分个七七八八,反正皇帝也不在乎,不拿白不拿。 重惩严办候君集,李世民怕伤了老战友的感情,也怕冷了别人的心。毕竟候君集这次是实打实的灭国的功劳,怎么也不该让他回朝来反受惩处。 李世民决定了,明天就狠狠的骂,轻轻的赏。决心下定,心里也就稳当了,他对李泰说道:“你下去休息吧。” 第399章 各人自有各自事 李泰冷嗖嗖的目光就朝李治射了过去,你真不愧叫李治,你这嘴挺智能啊,只要张嘴就咬人,你是属狗的吗? 李治一脸的呆萌,无辜又可爱的小眼神传递着孩童特有的童真,不是你让我有点童真的吗?你看我多天真。 别人伤人用刀,李治用嘴就行,这一句话下去比一刀捅心上还令李承乾难以承受,更令长孙无忌无比的难堪,这话茬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起来。 若不是李承乾还存着想让阎婉把龙足续上的念头,便是十个阎婉也该人头落地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那龙足恢复成什么样了。” 李承乾这一刻都忘了脚疼,一想起阎婉剪圣旨、断龙足的事,李承乾的怒火足能把东宫给烧成灰,最要命的是他只要一想起这个事,就能想起长孙无忌抡铁锤砸向称心塑像的事。 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李承乾总是一起涌上心头,而且这两件事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共同的矛头,最终都指向了长孙无忌一个人。 让阎婉恢复龙足这个事,明面上没有拿出来当个事说过,私下里李世民是跟长孙无忌说过的。 李承乾很在意这个,不管有没有用,他需要一个好兆头,李世民也把目光移到了长孙无忌的身上。 长孙无忌燥热的浑身冒火,他怎么知道阎婉给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他连个照面都不想跟阎婉打,一个字都不想跟阎婉说。 谁知道长孙家这半个月是怎么过的?提起来全是眼泪,长孙无忌带长乐去了一趟瑶台寺,回来家都被毁一半了。 长孙无忌平时自诩是个一跺脚江山都得颤一颤的人物,结果被个小泼妇给收拾得连家都不想回了。 “这个,我这几天没有问过,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吧。”长孙无忌真想把阎婉剁了,奈何人家还顶着个公主的名头,连骂也不敢骂人家一句。 “没问过?舅舅你怎么不把皇兄的事放心上啊。”李治手里的扇子一指李承乾的脚:“你看都多可怜了。” “父皇,晚上还有事,我先回去准备一下。”李泰躬身一揖,然后也不等李世民的回音了,也不理会别人,扯起李治就走了,出门就给他一脚:“我让你多嘴。” 李治也不犟嘴,撒腿就跑。反正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你能把我怎么地。李泰再怎么生气,也不过就是数落李治几句而已。 李佑这会儿可不是数落谁几句的事了,他气得暴跳如雷,对着权万纪破口大骂,权万纪也没想到皇帝竟然把他的奏章发到了李佑的手里。 权万纪看着摔到他脚下的奏章,就像看着催命符一样的恐惧,这个李佑跟别的皇子可不一样,别的皇子都是被长史骂得狗血淋头,他就跟个阎王似的,反过来对长史动辄打骂。 知道权万纪背后告了他的黑状,他气得恨不得扒了权万纪的皮,他下令杖打权万纪,连个数都没有,就是活活打死的意思。 下人们纷纷上前苦劝,权万纪平时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堂堂的皇子长史哪能轻易受刑?李佑骂几句也就算了,若是真的动了家伙,传到皇帝耳朵里,这可是殴师的大罪。 李佑也懂得殴师是什么后果,他恨得牙疼,却也只好作罢。权万纪挨了顿暴骂,总算板子没打到身上也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了。 从此权万纪长了个记性,可不能再惹到李佑了,不然自己小命都要保不住了。他想要回到京城,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权万纪开始接近昝君谟、梁猛彪、燕弘信、燕弘亮他们,以前他总是刻意的疏远他们,现在有事没事凑过去鼓个掌、叫个好,偶尔小恩小惠的请他们吃个饭什么的。 他们都知道权万纪害怕李佑,他就是想让自己在李佑跟前替他说点好话,只要他别再告状了,少管闲事,他们还是愿意接纳他个“小巴结”的。 八月中秋是仅次于春节的大节日了,这是一个瓜果飘香大庆丰收的时节,也是 一个游子思乡,诗人才思泉涌的日子。 陆清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身披着高墙投射下来的浓浓阴影,偌大的庭院,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发着呆。 “陆清!”清脆的一声呼唤,陆清闻声抬头,依然很没精神的望着飒爽英姿的朝他走来的李云霞,待她走到近前,有气无力的问了句:“什么事?” “没事。”李云霞一抖披风,坐在了他的身侧:“今天过节,晚上陪我逛灯市去呗。” “好。”陆清痛快的应了下来,却不见有半点的欢欣和兴奋。 李云霞见他这么失落,便问道:“怎么了?闷闷不乐这么多天,就因为到手的将军飞了?” 陆清扭头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她强扯一丝假笑,说道:“将军没当上,以后还有机会,再说你也多了一份差事,挺好的了。”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陆清是不太理解李泰为什么不让他当大官,但是他相信李泰一定是为他好的,他也不在乎官大官小,如果不是遇上了李泰,他现在可能连温饱都没着落,他一直都很知足。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从那天上朝回来你就没笑过。” 陆清叹了口气,慢慢的说道:“我不开心是因为二郎跟我远了,以前他说他走会带着我,那天他跟我说让我留在魏王府。他在家还被人明杀暗害,出去说不定有多少风险,我就留这儿看家,我这护卫还有什么用?” “缺心眼吧你?”李云霞使劲白了他一眼:“读那么多兵书,我问你出去打先锋的和留下看守大营的,哪个是你最信任的人?” 出去打先锋的输赢都不会动摇到根本,看守大营的要是叛变了,那直接就是大结局。 “不一样,一个宫殿有什么可守的?” “你放心吧,他留下你必然有留下你的理由,不可能是让你给魏王府打更。”李云霞站起来,抖了抖披风:“今天他要巡游街市,咱们应该能看到他,你当面问问他不就行了?跟个闷葫芦似的生气,有什么用?” 陆清点了点头,慢慢的站起来,他们各自回房去换了身衣服,天近黄昏时分,一起出门来到长安街上。 年年中秋今又中秋,中秋月又圆又亮出于东山之上。长安街市花如海、灯如昼、人流如织。 难得今天解除宵禁,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涌向街头来感受节日的氛围。陆清和李云霞被人流裹胁着向前走动,忽然前方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第400章 镯子确实很好看 当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运动的时候,夹在人流当中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向前走,感觉脚都不沾地的向前飘。 很快人群涌到了皇宫门前,陆清和李云霞并肩向前望着,只见皇宫前面的空地上一左一右搭起了两个高高的台子,每个台子上都有百十来人,只不过左面的台上全是长袖长裙的舞女,右面的台上全是各种乐器和乐师。 台下有侍卫横枪拦阻不许靠近,台子的高度比宫墙矮一个台阶,两侧没有梯子,很显然人都是从皇宫里面登梯上来的。 不一会儿宫墙两边出现了两个人,左边是齐公公,右边是陈文。 齐公公高声宣告:“今夜陛下携嫔妃与朝臣,和百姓共同庆祝佳节,宫舞宫乐与民同赏。” 齐公公说完,李世民走到宫墙之后的高台上,顿时宫墙外一阵山呼海啸,有磕头的,有作揖的,有不知所措的…… 李世民可不是一个人登台,他身后随之而上的有四十位朝中重臣,李世民坐在最前面中央的位置,他坐的是一把雕饰着龙纹图案的大靠背椅子,他身边的人则是在蒲团上盘坐,第二排的人坐的是胡床也就是马札,第三排是绣墩。 右边也是这么个坐法,居中的人是杨妃,其余的人分成三排依次坐好。 所有的人都坐好了,陈文又高声宣告:“今夜四殿下代天子与民赐福,乐声起、宫门开、万民接福!” 陈文话音一落,宫门大开,唰啦啦跑出来两队侍卫,一个个银盔银甲分外精神,侍卫之后是提着灯笼的宫娥,再后面是一辆很大的舆轿,没有轿板的遮挡,可以清楚的看到坐在轿子上的人。 李泰穿着九章吉服,头上的冕冠垂下九串珠子光明耀眼。轿子缓缓的抬出皇宫,走向长安街头,今夜李泰要在街上走三圈,给千家万户赐福。 往年的赐福就是直接撒钱,军士们拿着铜钱往人群里扔,结果常有踩踏事件出现,这种赐福的活动也越来越少了。 今年李泰下令不许往人群中洒钱,改为给每家每户发荷包,家里有人的就在门口接着,家里没人的,直接挂到门上。 荷包里就是一两枚铜钱,加上一把花生糖,还有一张好看的“书签”,书签上印着花生糖的店铺标志和名称。 以前的洒钱看上去豪气,其实用不了多少钱,洒一把出去,半天才洒第二把,今年的挨家送福,钱数是可统计的了,见门就发至少一个荷包,有的还发俩。 今天赐福的花销比以往要多个五六倍,为啥今年这么大方呢?因为今年赐福的费用有人报,长孙无忌跟皇帝打赌输了,今年的这份钱他出。 这个赐福活动最开心的就是李泰和潘锦了,花生糖是李泰的生意,荷包是在锦绣坊定制的。 李泰转第一圈先给官宦人家送,第二圈给商铺送,第三圈给平民百姓送。 陆清和李云霞不远不近的看着李泰,明明隔着没几步路,就是没办法靠向前,最后还是李云霞灵机一动,拉着陆清快速的回了家,在自家的门前等着。 果然很快李泰就来到了卫国公府门前,李泰见陆清在门前站着,便朝他招了招手,他才算是有机会能走到李泰身边。 “恭贺佳节,中秋快乐!”陆清拱手一揖,起身笑道:“二郎,你真的要走一整夜啊?” “那倒不用,我走几家就行。你怎么不去街上玩?东西两市家家门口有猜灯迷的。” 陆清略有点焦急的说道:“二郎,我想跟你去洛阳。” “我也想带你一起走,可是父皇不同意我带雉奴走,你要是走了,谁保护他?” “他还缺个护卫吗?” 李泰微微一笑,向前探了探身子,对陆清附耳低言道:“雉奴还小就像一张白纸,别人保护他只能是保证纸不破,你必须给我保证纸不脏,懂吗?” 李治的人身安全,李泰一点都不担心,在李 世民的眼皮子底下,李治的安全有绝对的保障,比跟着他还要安全得多。 但是李治的思想需要有人时刻给予纠正,李泰明知道长孙无忌会不遗余力的拉拢李治,万一他离间成功了,李治就会视二哥如仇敌,那将是李泰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能够时常劝导李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陆清,一个是李淳风,李泰必须得带李淳风走,国策府太多事是李淳风负责的,那就只能留下陆清了。 陆清也不笨,他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知道了。” 李泰的轿子缓缓启动,又走了几家,基本上就是到门口有兵丁上前送荷包,有仆人上前接荷包,有主人摆摆手远远的打个招呼,轿子都不怎么停。 李泰跟个吉祥物似的坐在轿子里,也没他什么事做,直到走到了梁国公府门前,他见房遗爱兄妹站在门口,他便下了轿,喜笑盈盈的走了过去。 “哎,给我,给我。”房遗爱主动的跑下台阶,上前迎住来送荷包的军士,还热情的拉着军士到一边聊了起来。 房遗月带着侍女缓缓的走下台阶,对着李泰轻轻一福:“拜见殿下。” “免礼。”李泰笑着抬了抬手,递上一个荷包,说道:“我奉父命给万家赐福,小小荷包,望勿嫌弃。” “多谢殿下。”房遗月又福了一福,伸手接过荷包,轻轻一捏,知道里面是个镯子,她从袖子里也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小小回礼,不成敬意。” 还有回礼?李泰这半宿,荷包送出去没一万个也有一千个了,头一回见着回头钱,这个激动,手都有点不好使了,这接荷包,是托着点接还是一把抢过来呢? 李泰跟做贼似的,趁人不注意,赶紧把荷包拿到了手里,当着人家的面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 荷包里面是个玉佩,上面打着双心结,下面是大红的穗子,中间上下两个平安扣,正中是镂空雕花的团玉。 李泰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笑得嘴都合不上,迅速的把玉佩系在了腰间,低头看着玉佩傻笑,抬头见房遗月手握着荷包,抿着嘴的乐,他问道:“你怎么不看看?” 房遗月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的玉镯,灯光下也看得出比长乐的那个还要好上些许,她把镯子套到了左手腕上,抬起手来遮住了脸。 李泰见她皓腕如雪,不由得忘情的赞了一句:“好看。” 当面夸少女好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也是一件让对方很尴尬的事情,房遗月放下手,愣愣的看了他一眼,他一紧张说了句:“哦,我是说镯子好看。” 第401章 这一夜万民赐福 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像李泰这么不会说话的。房遗月小脸一绷,抬眼看着李泰,一本正经的说道:“嗯,是好看。” 李泰微愣,还以为她在夸自己,刚要张嘴道谢,房遗月轻咳一声,指了指李泰的额头:“我是说珠子好看。” 房遗月说完莞尔一笑,转身就走了。李泰本能的向前追了一步,又不敢真的追上去,急得他直嚷:“哎,我” 房遗月的侍女扯了她一下,主仆两个站住脚,缓缓的转过身来,李泰向前两步,来到她的面前:“我,我可以” 李泰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个口吃的病,一句话没几字,愣是不能完整的说出来,憋得自己脸通红,急得手心里都是汗,好不容易说出一句:“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房遗月轻轻的点了点头,李泰顿时就感觉心底花开了,他嘴咧得老大,笑哈哈的说道:“那,那你得给我回哦。” 房遗月又轻轻的点了点头,撩起眼皮看了李泰一眼,四目相触,触电般的收回目光,转过身急急的走了。 李泰呆呆的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盯着俏丽的背影,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还傻傻的望着,房遗爱在他身边站了半天,他竟浑然不知。 房遗爱轻咳一声,抬手拍了拍李泰的肩膀:“殿下,满城的百姓等着你赐福呢。” 李泰一把推开他,冷哼一声,甩袖子走向轿子。 李泰坐在轿子里,嘴角忍不住的向上翘,抬头看天上的月亮真的好美,夜风习习很是凉爽,一点也不冷,手握着团花玉佩,心里一阵温暖。 轿子一转眼也不知又走了几家,李泰抬眼向前一看,居然来到了自己的亲娘舅家门口,这门口真是够气派,不是装修的气派,是人。 大门外台阶上正中央摆着个高靠背的椅子,一个身量纤纤的小女子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两旁有八个给打扇的侍女,身后还站着十六个闲置的侍女。 李泰看一眼,差点从轿子里折出去,这是什么打扮?金光闪闪的大凤冠,参差不齐的流苏,小脸不大浓妆艳粉,鲜红的嘴唇给这朦胧的夜色增添了几分的鬼气。 李泰真是哭笑不得,舅舅家这是没人了吗?怎么把阎婉给放出来了?这就接个荷包的事,用得着摆这么大的阵仗? 阎婉这半个月也并不好过,她新婚之夜就被李泰下令打得遍体鳞伤,然后又被丢进了天牢,虽然第二天就从天牢出来了,她连伤带吓的也属实是挺可怜。 她进长孙家前十天基本都是在养伤,养伤有什么事?一共就俩活,一个叫哭,一个叫嚎,她奶奶刚去世,加上她受的委屈,一肚子苦水,天天连哭带嚎的。 别人家娶媳妇都是欢天喜地,长孙家弄进门个嚎丧的,把长孙无忌恨得又咬牙又跺脚又没有办法,人家顶着公主的名头,又有伤在身,难受还不让哭吗? 阎婉一看长孙家好啊,比皇宫好多了,在皇宫作都没人理,在长孙家有的是人围着自己转,这一来胆子又大了。 伤疤都好了,谁还记得疼?她要作人那还用现学吗?她使出三分本事来,长孙无忌就十分头疼了。 前几天长孙无忌带长乐去瑶台寺,没有带上她,她好一顿耍威风,把家砸了个乱七八糟,还拿着诏书问长孙无忌,自己这个公主是不是假的?拿着婚书问长孙无忌,自己这个儿媳是不是假的? 问得长孙无忌哑口无言,哪一样也不敢说是假的,但是,没有但是,忍了吧,长孙无忌一连叠声的答应,以后长乐有的她都有。 今天皇帝要与民同乐,要给万家赐福,听说是李泰挨家挨户的给送荷包,她就跳出来要到大门口去接,这可是代表长孙家,她贵为长孙家的二儿媳,必须抢这个风头。 长乐会跟她抢这个风头吗?笑话,就算长乐想要那个破荷包,也得让李泰给送进来。区区一个荷包,值得公主在门口候着?看她那不值钱的样儿,赶紧让 她去吧。 阎婉就这么威风霸气、轻而易举的抢到了这份美差,洋洋得意的盛装出镜,荷包大不大没关系,排场必须得大。 阎婉有意要争口气,争口什么气呢?她原来是差点嫁给李泰的,都是李泰不知好歹,她才嫁给了长孙涣。 她必须让李泰看看自己现在过的有多好,长孙家她是掌家人,她能代表长孙家在大门口呛风冷气的等皇上御赐的荷包。必须让李泰知道做长孙家媳妇,比嫁给他强多了。 她似乎是忘了是谁一句话打了她个半死,忘了是谁一句话杖毙了她的贴身丫环,她总是不自觉的就以为自己这个公主可以和李泰这个皇子平起平坐了。 看她这又土又傻的坐派,李泰从心里高兴,他吩咐一声:“落轿。”到了自己舅舅家,怎么也得下轿才是,李泰笑盈盈的走到阎婉面前。 阎婉连站都没站起来,阴阳怪气的一句:“皇兄辛苦了。”小手一伸对旁边的侍女说道:“扶我起来,给皇兄见个礼才是。” “不必不必,皇妹不必客气,我从不在意那些虚礼。”李泰不差她这一个礼,别闪着她:“皇妹婚后还和谐吧?” 老和谐了,到现在还是原装的呢,长孙涣都没跟她在一个屋里睡过。阎婉小手一掐腰:“很好,他们全家待我都很好。” “好就好,父皇让我带话给你,让你好好过日子,莫要委屈了自己,莫失了皇家风范,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进宫说给父皇知道。” 阎婉一听这话,顿时更有了底气,脱口一句:“放心吧,他们敢?”说出口又觉得不妥,急忙改口:“他们敢莫是得了失心疯来招惹我?他们都对我好着呢。” “那就好。”李泰一挥手:“多拿几个荷包过来,让如意公主开心一下。”李泰说完转身就走了,军士们一股脑的塞给阎婉二十多个荷包。 李泰在街上转了几圈,就回宫去了,到宫门口正好乐师们在演奏他要求编排的那个曲子,边上的舞女们广舒长袖,跳得整整齐齐有如飞天。 台下的百姓们看得兴起,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李泰的轿子停了下来,他静静的看着,台上的舞女明显是排练过无数遍的,跳的很好也很死板,都是程式化动作,优美之余少了些感情和灵动。 “还真是一百个人跳的不如一个人跳的好。”李泰轻声的呢喃了这么一句,不料竟有人跟他异口同声,他不由得循声望去。 第402章 心底最后的暖流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一句话,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意外的事,但若是个长句子那就非常值得意外了,若是语气和音调都一致,那难免让人怀疑是排练过。 偏偏此时此刻两个人就用同样的语气、音调说出了那么长的一句话,李泰很震惊,那人也很震惊,两个人的目光都望向对方,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李泰跳下轿子走了过去。 “皇兄,你怎么出来了?”李泰真的没发现,李承乾就在自己斜后方不足十步远,李承乾坐轮椅上,后面有人推着,两边自然也有侍卫围着。 李承乾看到李泰了,李泰的轿子停了,他也停了下来,故意没上前去打扰李泰,就这么一前一后的仰望着高台,一起欣赏着歌舞,没想到哥俩心这么齐,同时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今天街上很热闹,忽然想出来走走。”李承乾略抬头看着李泰额前的那九串珠子,真的很刺眼。 按理代天子给万民赐福这种事应该是太子做的,李世民安排李泰去做了,李承乾心里难过,就想到街市上走走,李世民也心疼儿子,过节了就准他出去玩一次。 李承乾什么都没玩,真的只是在街市上转了一圈,不出来想出来,出来了又索然无味,便决定回宫了,回来时恰好看到李泰也回宫,他故意缓了缓,落在了后面。 李泰也不愿意在李承乾面前穿着吉服,戴着九串珠子的冕冠,有一种示威的味道,也有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味道。 李泰纵然想逃离尴尬,这时候也不能转身回去坐舆轿,他微微一笑,一步绕到李承乾身后,摆手赶走了推轮椅的小黄门子,他抓着轮椅的把手,轻声的说道:“哥,回家还是再逛会儿?” 李泰一句话说得李承乾心里一激灵,“回家?”多久没听到过这么温暖的词汇了? 李承乾扭头看着李泰,轻轻一笑:“你这身衣服,怎么逛?” “无妨。”李泰手腕一转,推着轮椅奔街市去了,东西两市李泰和李承乾都非常的熟悉。 街市上好多好多的花灯,还有舞狮的、练杂耍的,这些都入不了他们的眼,只是随意的扫两眼就过去了。 他们俩都喜欢灯谜,满街市的灯谜对他俩来说也没什么难度,他俩不像是来猜谜的,像是来揭晓答案的。 “这个谜面好短就两个字。”李泰捧着个灯笼给李承乾看:“黄昏,让打一个地名,是哪里呀?” 李泰是编《括地志》的人,整理地理书的人,对地名是相当的熟悉,可能就是肚子里的地名太多了,一时还想不出来了。 “笨的可以啊。”李承乾看着李泰,笑呵呵的说道:“你要去哪儿啊?” “嗯?”李泰愣了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原来是洛阳。”李泰提笔仰着头往灯笼下面的纸条上写答案,这时斜下里一个半大孩子突然朝着李泰猛的冲了过来。 “惠褒小心!”李承乾一下蹿了起来,抱住李泰往旁边一拽,那孩子扑了个空,朝前踉跄两步,还没等稳住身体,就被混在人群中的护卫给按住了。 李泰和李承乾的功夫都还是不错的,若是留意的话,三五个成年人伤不到他们,但是刚才李泰真的是没留意,长安街上一向安全,而且他们俩身边有几十个护卫。 护卫也都混在人群里,如果拉开一个真空带把他俩隔离开,那他俩还有玩的乐趣了吗? 李承乾脸一沉,不怒自威,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行刺的?” 那半大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只是使劲的挣扎着,却并不出声,护卫一脚把他踹跪下,他也不说话。 李泰上下扫视他一通,见他身材并不魁梧,又是两手空空,不像行刺的样子,便小声的对李承乾说道:“皇兄,会不会就是小孩子淘气,一时没站稳吧?” “刚才他手里有刀,我是看到亮光才发现不对劲的。” 一听这话,李泰 的目光冷了起来:“给我搜。” 护卫按倒他开始搜身,果然在他的袖子里搜到一把小小的弯刀。任凭怎么吼骂问讯,他就是不肯说话。 “把他押入天牢,慢慢审讯。”李泰也不急着在街上问出实情来,他一声令下,护卫全部现身,还是都围在自己身边吧,既然有人敢动手,那就说不准还有没有隐患,玩行,玩命就不行了。 李泰推着轮椅,一步一步走回皇宫,一路上哥俩谁也没有说话,都有种异常的情绪在心底里翻滚。 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意外来临的时候,李承乾想都没想,直接就选择了保护李泰,那一瞬间大脑完全是停滞状态。 李泰清楚的知道,李承乾推开自己之后就代替了自己的位置,是极有可能代替自己去承担被行刺的后果的。 当时的李承乾没有多想,冷静下来之后,他清楚的知道行刺绝不可能是没有目标的乱行刺,为什么刺客会奔李泰去? 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的那一身行头,那九串珠子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他就是大唐太子。也就是说这个刺客,很有可能就是奔自己来的,他想刺杀的人很可能是自己。 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哥俩都想不明白,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他们都不着急,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摆在面前。 他们在静寂的沉默中更多的是审视自己的内心,突发事件暴露的是人的本能,因为没有时间思考,意识还没有来得及去干预你的内心,完全是凭本能行事的。 李承乾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是热的,他以为自己的心都冻住了,没有什么人和事是他真正在乎的了。 那惊心的一瞬间,让他看到自己内心里还有一丝对亲情的守护,他缓缓的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的对李泰说:“惠褒,该走就走吧,离开权力的漩涡,只要你不争大宝,哥舍不得杀你。” 李泰的内心也是搅海翻江的倒腾,他不敢相信李承乾的心里对自己还有一丝的爱护,说实话李承乾扑向他的一刹那,他的心头一紧,他甚至怀疑李承乾是来掐死他的,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反抗,那个孩子就扑了过来。 想起自己对李承乾做过的种种,无限的愧疚涌上心头,李泰也在内心默默的叨念:“哥,你实在做不了一个好皇帝,你哪怕能像雉奴一样,我也愿意做一代贤王,可是你不行,哥,认清事实,你若不争,我定保你。” 把李承乾送到东宫,李泰满怀心事的走回立政殿,刚一绕过影壁墙,就见李治张着双臂朝自己跑了过来:“二哥!” 第403章 最后一天来上朝 看到活泼的李治朝着自己奔赴而来,李泰的心底又多了一层温暖。 皇室里能有一点温情实在是太珍贵了。怪不得自己只要付出一丁点的真心,就能换回巨大的回报,真心真的太稀缺了。 平常百姓家,纵然温饱难济,一个馍馍全家人能冲水分食,皇宫内暖阁绣房却到处是刀光剑影、阴谋诡计、生死厮杀。 亲兄弟?近在眼前的玄武门事件是不是亲兄弟?远在大宋王朝的烛光斧影是不是亲兄弟? 谁心里没有兄弟情?李泰和李承乾只差一岁,是真真正正的从小一块长起来的,从抢尿布到抢大宝,从心无芥蒂到逢场作戏,一步一步哪里由得了自己? 在这皇权的漩涡里,由得谁退步抽身? 李泰也不想争,但是他有办法吗?他这嫡次子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必须优秀,不能行错一步路,不能说错一句话。 他若是平庸,就会失去圣宠,他和李承乾不一样,李承乾只要不犯错就是好孩子,他的圣宠是天然的,是无条件的,而李泰则必须用自己的优秀去换,这点李泰很清楚。 但凡李承乾犯的那些错误,有一样是李泰犯下的,他早就被赶到封地上去,任其自生自灭了,而生的希望只有三成,灭的可能性占到七成。 为了生存,李泰也只能是步步为营,生生把自己逼得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光芒四射。 李承乾自幼被封为太子,他本不需要跟任何人争,他也不想跟亲兄弟同室操戈。 可是嫡次子越来越强,他的压力随之越来越大,这是皇帝最乐见其成的事情,他拿嫡次子当磨刀石,结果就是磨刀石和刀都承受着同样的痛苦和磨砺。 然而磨刀石挺住了,一个转身完成了华丽的蜕变,刀却被磨损了,一个个缺口接连而来,最后变得狼狈不堪。 事到如今,李承乾已经没有办法洗净自己身上的污点了,他没有可能做到比李泰更优秀了。 这个时候你让他有点自知之明,把太子之位拱手让人吗?李泰做了太子的话,他要么是死,要么是被囚禁终生,你让他心甘情愿的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现在他唯一的翻盘点就是让李世民别无选择! 如果皇帝只有一个嫡子,那无论他烂成什么样,他都是铁打的太子,所以他不再花费心思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了,他只要杀掉李泰和李治就可以了。 在皇位面前,两个兄弟算得了什么?李承乾深深的知道这种事只能做一次,如果失败了,是没有机会再来第二次的,所以他必须慎重。 如果李泰真的肯走,并且不再回来,他愿意放过李泰,如果李治成年后即刻离开京城,他也愿意放过李治,所以他一直在等,等一击即中的机会或者是放过他们的机会。 随着李泰越来越大权在握,而自己沦落到连东宫六率都没了,李承乾越来越慌,他不得不把刺杀提到日程上来,尽管心里也有那么一丝难以割舍的手足情,但是这一丝情议能阻挡得了什么? 李承乾回到东宫就直接去了冰室,看着称心的画像,他一时间百感交集,想了很多很多。 李泰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他一进殿门就被李治给缠住了。李治都快无聊死了,老爹与民同欢,二哥为民赐福,全都不带着他,他就在兕子叫、妞妞吵当中过了个中秋节。 好不容易两个公主都睡了,他就坐台阶上等二哥,谁劝也没用。见着二哥马上飞奔过去,直接挂件上身。 李泰也提不起来什么精神,就拉着他往里走,他叽叽喳喳的一路不停嘴,还抱怨:“你出去玩都不带我。” “多亏没带你,带你得吓死我。”李泰跟他讲了街上发生的事,嘱咐他:“以后你离宫必须带上陆清,让他寸步不能离你左右,知道吗?” 带不带陆清,李治没往心里去,他小眼睛一眯,冷冷的说道:“李承乾有那么好的心救你?刺客不是他 安排的吧?” “别胡说八道。”李泰抬手弹了他的脑门一下:“虽然不排除真的有这种可能,但是你非说穿了干啥?” “嘿嘿嘿嘿……”李治一连串不怀好意的奸笑:“你明明也怀疑他,还不让我说。” “我没怀疑他,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任何假设都是有可能存在的。”李泰一挑眉毛,很轻视的问道:“这句话你听懂了吗?” “哼,那我就可以随便假设,我想说什么都可以。” “你可以在心里随便假设,说出来就是污蔑,除非你有证据。”李泰揉了揉李治的小脑袋:“所以记住,任何时候不要乱说话,知不知道?” 走到房门口,李泰忽然不想进屋了,他拉着李治找了个不错的角度,坐在台阶上看月亮:“一起抬头望望月,就算是一起过了个节。” 李治靠着李泰的肩,耷拉个眼皮,根本没心思看月亮,他都一个人看半宿了。李泰抬手搂着他,温情的对他说:“以后想二哥了,就抬头看看月亮,哪怕天涯海角,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有个屁用?想你又不是想月亮,我想你就去找你。” 李泰一把推开他:“废话,我说你要是想我又不能去找我,怎么办?不得有个寄托吗?” “那写信也比看月亮强啊,月亮会说话吗?” “就你会说话。”李泰站起来走了,跟李治没法唠,小小年纪一点不天真。 李治撒腿就在后面追,赖皮似的嚷嚷:“二哥,等我,我要跟你一起睡。” 李泰拉开房门,甩给李治一个字:“滚。” 李治跑到门口,小嘴一撇,满脸的委屈,李泰看他这副德性,马上就要哭了,于是补了句:“滚进来。” “哦。”李治可听话了,叽哩骨碌滚床上去了,二哥的床睡得快、睡得香、睡不醒。 第二清晨李泰起床、跑步、洗漱、吃饭,然后上朝去了,李治还在床上打呼噜呢。 每一个早晨都是美好的,今天是李泰离开之前,最后一次来上朝了,明天休息收拾东西,后天就启程去洛阳了。 李泰穿着蟒龙袍,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再装一次雕塑就没事了。 昨晚的事他并不准备提,人已经关进天牢了,会有人向皇帝汇报的,这事他相信李世民会处理得很好。 有人冲皇子下手,就算自己大度的不追究,李世民也是绝不会放过的。一点都不用自己再装委屈,点火浇油的,用不着。 随着齐公公一声高喝,正式进入了议事程序,第一个上本的人是户部尚书。 第404章 想跟二哥一起走 户部尚书说的是一件极平常的小事,很多地方的赋税没有收齐,原因是连年征战导致很多人落下了残疾,断手断脚的不在少数。 家里有一个残疾人,不只是少了一个劳动力那么简单,残疾人生活都不能完全自理,他本身就需要照顾,非但不能下地干活,还要拖累家人。 户部尚书的意思是像这种有特殊困难的家庭,是不是可以考虑给予一定的政策扶助,减轻一些赋税,降低他们的生活负担。 这件事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的意见还是很一致的,都觉得像这种家庭,本来就很困难,就算你不减免他的税,他也是没钱,他交不出钱也交不出粮,难道还逼他一家老弱病残服瑶役么? 李泰自然也没有意见,他甚至觉得像这么可怜的人家,都应该统计一下,给他们发点最低生活保障金,不过他只是想想并没有真的提出来,低保概念在这个时期太超前了,没有可实现基础。 李世民一向推行仁政,觉得像这种人家的确应该给予一定的照顾,于是下诏凡家中有断手断足者,此一户人家免纳税。 早朝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李泰一出后殿角门,李治就乐哈哈的迎了上来,笑嘻嘻的喊:“二哥。” 李泰也无奈的笑了:“你不去读书,来等我干嘛?” “当然是有事了。”李治傲骄的仰着头:“陪我去见阿爷呗。” “你又想告谁的状?”李泰上下扫视了李治一通,这小子除非是不张嘴,张嘴就让人心里没底。 李治笑嘻嘻的嘟囔:“不告谁的状,我就想跟阿爷说,我要跟你走。” “那行,不过你也别抱多大希望,我都跟阿爷说两次了。” 李泰拉起李治走向两仪殿,他们推门走进去,发现屋子里只有李世民自己,他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 今天没有小朝议,难得清静,看两个爱子笑盈盈的走过来,他便放下了书,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见过阿爷。”兄弟俩齐齐的躬身一揖,李世民笑道:“行了,坐吧。” 李泰起身走到旁边坐下了,李治在原地没动,他眨眨他灵动的小眼睛,嘻皮笑脸的走到李世民身边,赖皮糖似的抱着他的胳膊直蹭:“阿爷,我求你个事,行不行?” 李世民都没理李治,直接看向李泰,有什么事不能自己说,还带个嘴来的? 李泰也是个明白人,李世民一看他,他赶紧说道:“我是陪他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李世民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李治:“你有什么事?说吧。” “阿爷,你先答应我呗。”李治使劲的晃悠李世民的胳膊,李世民干脆把胳膊抽了出来:“那不行,你有事赶紧说,没事我还忙呢。” “好吧,那阿爷,我求你两件事,你答应我一件,行不行?”李治没有胳膊抱了,他双手直推李世民的大腿,就好像只要摇晃李世民,李世民就能答应他一样。 “不行,你必须先说事。”李世民可不敢先答应他,他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跟他打交道谁都得小心谨慎,一不小心就容易掉坑。 “阿爷,你别让二哥走了呗,我不想让他走。”李治小嘴撅得老高,小眼睛卡巴卡巴都要哭了。 李世民撩眼皮看了李泰一眼:“跟你二哥说去,也不是我让他走的。” 李泰抿了抿唇,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懂点事?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去龙门建佛像工程很浩大,我必须得去,从设计到验收哪个环节都得亲自参与。” “行行行,你去你去吧。”李治不耐烦的冲李泰吼了一嗓子,转过脸就冲着李世民跪下了:“阿爷,你让我跟二哥一起去呗,我也要给阿娘追福,我也要给阿娘建佛相。” 李治觉得既然阿爷同意二哥去给阿娘追福,那我也给阿娘追福,我也不是去玩的,这总行了吧? “胡闹! ”李世民一瞪眼,训斥他道:“你才多大就想跑出城去野?哪个不到十六岁的皇子在宫外过日子?” 一听这话李治急了,他张嘴就喊了起来:“宫内宫外怎么了?我去洛阳住几个月,就不是你亲生的了?” 李泰“腾”的一下就弹了起来,想伸手抓李治是不可能的,离的太远,根本够不着,他急忙躬身一揖:“阿爷”。 阿爷之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是想打个岔,淡化一下李治说的那句话:“阿爷,我知道你是怕我照顾不好他,我保证不会委屈他,行吗?” 李泰边说话边往李治这边蹭,李治一点不需要别人提醒,他自己就爬了起来,两步躲到二哥身后,一脸不服气还怯生生的瞄着李世民。 “不行,这事没商量。”李世民特意板着脸,假装怒气不息的看着李治:“准你出宫散散步不错了,你居然还想住到洛阳,你是真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李治整个人都藏在了李泰的身后,就从侧面探出个脑袋来,还抻着脖子嚷:“长安就安全了?昨天我二哥在街上还差点被人杀了呢。” 李治第一个目的想跟李泰一起走,这个目的不能实现,他就要实现第二个目的,那就是让父皇知道有人行刺二哥,二哥是不安全的,你必须加大保护二哥的力度。 “你个混孩子!”李泰转身就给他一脚,他捂着屁股还要乱喊,李泰一瞪眼他吓得憋了回去。 李泰转过身来,有点尴尬的微微一笑:“阿爷,没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兴许就是个误会。” 李世民倒是很平静,脸上不见一点波澜,他就淡淡的一句:“怎么回事,说说吧。” 李泰只好一五一十的把昨晚遇刺的经过说了一遍:“多亏皇兄,我才没有受伤,那个人一个字也没说,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等审讯结果出来再跟阿爷详细的说。” “这件事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那人怎么回事,还没有审出来。”李世民静静的看着李泰,温和的说道:“青雀,你有事得及时上报,不是所有的事,都要等你解决完了,给我个结果,知道吗?” “知道了。”李泰扭头看一眼身后那一小只,又弱弱的问了句:“那阿爷我能带雉奴走吗?” “不能。”李世民冷着一张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随时都能回来,带他干什么?” 李世民也看出来了,要是让他把雉奴带走,估计一年他都不带回来一趟的。 哥俩正想死缠烂打的再求求阿爷,陈文走了过来,他躬身说道:“长孙司徒来了。” 第405章 谋刺太子的小贼 一听说长孙无忌来了,李治就想走了,他扯扯李泰:“二哥,我要吃鸡米花。”李泰抬手刮了他的鼻子一下,笑呵呵的说道:“就知道吃,多胖了还吃鸡米花?” 长孙无忌迈步走进门,就听他们哥俩在讨论鸡米花,他看一眼李治,看来他爱吃鸡肉啊,上次他装睡,李泰一声“杀鸡啦”,他激灵一下就起来了。 “见过舅父。”李泰和李治双双上前躬身一礼。 “免礼。”长孙无忌笑着看了看他们两个,对李泰说道:“惠褒,你没事吧?” 李泰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没事,舅父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哈哈哈”长孙无忌大笑道:“我是说你昨天晚上没吓着吧?” “呃,哦,没有。”李泰微愣一下,继而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舅舅要给自己安排点什么任务呢,看来昨天自己遇刺的事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没有就好,听说你要走了,去舅舅家吃个饭吧,我给你饯行。” 李泰轻笑一下,说起饯行两个字,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李恪,那饯行饭让他吃的,光吃不走。 “多谢舅父,饯行就不必了,我也不是去做什么大事,主要是行程忒近,还有许多事要安排。” 李世民也觉得应该给李泰饯个行,但是他又不好张罗,长孙无忌提的正合适,于是他接起话茬说道:“有什么事你就现在去安排,安排好了带上弟弟妹妹去你舅舅家,我也过去,咱们好好吃他一顿。” “是。”李泰答应一声,扯起李治就走了。 “这孩子,跟我还客气。”长孙无忌笑着走到前面坐下。 李世民微笑道:“他就这样,跟我也客气,昨晚上那么大的事,到现在也没跟我提一嘴,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查清楚了,这件事真的是可大可小。”长孙无忌一宿都是在天牢里过的,就陪那个半大孩子玩了。 涉及到行刺皇子,这是天大的案子,一定是刻不容缓的审理,一定是大人物出面审理。 昨天李世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了长孙无忌、萧瑀、魏征、房玄龄、孔颖达、杜正伦连夜去审讯了。 那个半大孩子身上除了一把小弯刀,没搜出其余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既没有别的武器也没有带一点文字信息和身份信息的物件。 不管你问什么,他都不说话,眼神中也只有恐惧和仇恨,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只有魏征和房玄龄坚定的认为他不是哑巴。 魏征说他受刑时的喊声不是哑音,哑巴的喊声发直,而他的喊声很正常。 房玄龄说哪怕天生的哑巴,他也有说的动作和说的意识,只是发不出来声,而他是咬牙闭嘴,明显是强制性的控制着自己不说话,这是他主观上不想说话,而不是不能说话。 果不其然,多抽几鞭子他就说话了,只不过他说的话没人能听得懂,他说的是百济语。 只要他肯说话,说哪国的话都不要紧,我大唐哪国的翻译人才都有。 却原来他是百济使臣的儿子,他的爹上次出使大唐就没回去,听说是因为砸了大唐的管驿惹恼了大唐的皇帝,被判了个汤镬之刑,监刑的就是大唐太子。 他千里迢迢一个人从百济来到长安,就为了寻找机会刺杀大唐太子,昨天晚上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他看到李泰坐着舆轿、戴着九旒冕冠,就以为他是大唐太子。 他一路尾随,却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根本就无法靠近。就在他想要放弃了的时候,李泰推着李承乾逛街去了,他们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瞅准了时机,突然发动,猛的一下就朝李泰刺了过去,没想到那个坐轮椅的人发现了他,还把“太子”给推开了。 他恨的要死,若不是那个坐轮椅的人,他肯定就一击成功了,他不知道的是李泰贴身穿有软铠,就他那把小破刀,最多 能划破龙袍,是刺不穿软铠的,能扎疼但扎不透。 自从李泰在立政殿门口第一次见到纥干承基,他就给自己打造了一件贴身软铠,天天不分日夜的穿着,唯一一次脱下来,就是骊宫遇袭的那次。 说起来挺搞笑的,没事的时候一直穿着,唯一一次意识到危险临近了,他竟然把软铠脱下来给李治套到衣服外面了。 长孙无忌把审讯结果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这件事要往大里说,可以出兵百济了,往小里说这只是一个人的事,他不是百济的官也不是奉谁的命来的,就单纯的想替父报仇。” “谋刺太子绝不能以私仇论,这事明天早朝上再议,关键是他还有没有同党混迹在城中。” “据他所说没有同党,昨夜已经下令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的查访了。”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只说了这么一件事,然后就派人去立政殿通知殿下们出发去长孙家赴宴了。 李泰拉着李治走出两仪殿,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到了立政殿,李泰把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把李治带到他的书房,兄弟俩隔桌而坐。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说话,不要抖机灵,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李泰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你不告状吗?你把昨晚的事说出来干嘛?” “我没告状。”李治理直气壮的一抬头,还撅着嘴,老大的不乐意。 “我要是不拦着你,你一准会咬皇兄一口,你以为我不知道?”李泰没一点好脸色,恶狠狠的瞪着他:“知不知道今天错在哪儿了?” “知道。”李治没好气的拉个长声,然后跟个怨妇似的嘟囔:“我不该跟父皇说有人要杀你。” “为什么说这个是错的?” “因为你没说,我不能先说。” “不对,错不在这儿。”李泰面沉似水,十分认真的看着李治说道:“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第一要沉得住气,你急什么?为人臣子做事可以积极,但不能着急。” 李治卡巴卡巴小眼睛,表示听不懂了,李泰耐心的解释了一遍。 “父皇让你做什么事,你要积极主动,又快又好的去做,父皇没吩咐你做的事,你不要着急,着急就代表着你对父皇不够信任,你是怀疑父皇没有能力查清这件事,还是怀疑父皇没有诚意去查这件事?” 李治的眼睛瞬间放大一圈,二哥可真厉害:“你怎么知道我是怕父皇包庇李承乾?” “哼,你那点小心眼没人看不出来,别老以为自己聪明。”李泰压低了声音,却很严肃的说道:“为人臣子不可妄揣君父,这是大忌,你若是大个五岁,马上就会被赶去封地,而且你能不能走得到封地都不一定,知道吗?” 第406章 临行何须泪千行 李泰临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李治的那张破嘴,仗着圣宠、仗着年纪小,什么话都敢说,有恃无恐的去得罪人。 李泰只有狠狠的吓唬他,使劲的敲打他,希望他能收敛一点:“雉奴,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乖巧听话,哪怕是装,你也给我装到二哥回来,懂吗?” “嗯。”李治非常乖巧听话的点了点头:“我尽量不说话,说话就说别人爱听的。” 李泰满意的一笑,看窗外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拉起李治:“走吧,去舅舅家了。” 长孙无忌给李泰饯行这也是临时起意,但是排场还是不小的,请了几十位朝中重臣过去。 这顿饯行宴吃的还是挺热闹挺舒心的,李泰和李世民都在朝臣们这边,李治和公主们被安排到了内院。 为了让这顿饭能够无波无折的顺利吃完,长孙无忌特意给长孙涣一包银子,告诉他今天是个好日子,必须带媳妇出去逛一整天不能回来。 长孙涣才懒得带阎婉出去玩,他把银子一揣,把阎婉往轿子里一塞,带着她奔阎侍郎府去了,大模大样的在阎家混了两顿饭,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家。 李治也很乖,真的没有乱说话,只是表情不太好看,一直沉着脸,把不愉快都写到了脸上。 回到皇宫,李泰问他吃的开心不,他摇了摇头,说道:“舅舅家的菜可以写篇感想,标题就是鸡的二十八种做法。” “嗯?”李泰诧异的笑道:“你真能胡说八道,哪有那么多鸡做的菜?明明只有一个炖鸡。” “你去问问兕子,问问云夕和云离,看看是不是我胡说。”李治满脸的不高兴,他不拒绝吃鸡肉,但是满桌子全是鸡肉,这很难让人不多想:“他是不是故意警告我的?” 李泰笑呵呵的摸了摸李治的脑袋:“别想太多,是这么回事呢,也装没看懂,不是这么回事呢,也不要冤了别人,做好自己就行了。” 李泰一下午的时间什么事都没做,就陪着李治谈心,陪着两个小公主玩闹,不知不觉的天色暗了下来,李泰安顿好他们,抬腿又奔两仪殿来了。 李世民知道李泰会来,茶都给他备好了。李泰进屋来先是笑吟吟的施了一礼,然后习惯性的坐在一旁,发现桌子上竟然没有奏章。 “今天的奏章还没送过来么?”李泰每天时间都掐得很准,难道今天来早了? “送到甘露殿去了,你就要走了,让你歇一天。”李世民拿起一份审讯记录扔给李泰,笑道:“昨晚刺杀你的那个人,审出点眉目了。” 李泰拿起记录扫了一遍,看完就放下了,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表情一点都没变过。 李世民问道:“你信吗?我觉得不能这么简单,他一个小毛孩子就敢跑过来刺杀我大唐太子?不过全城搜查也还没查到他的同党。” 李泰沉默了一会儿,他思考片刻之后回答道:“我信,很多事情是被想复杂了,真相往往很简单,甚至有些不合逻辑。因为越是假的东西才越是完美,谎话都是按正确逻辑编出来的,所以天衣无缝。” “那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按私仇处理吗?”李世民平静的看着李泰,想知道李泰的处理思路。 李泰轻轻的一笑:“这种事哪有按私仇处理的道理?这件事怎么处理其实跟真相是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他是个百济人,这就足够了。主要看我们想利用这件事在百济拿到多大的好处。” “嗯。”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李泰永远都是很冷静的看待问题,这点自己不能说是很中意,应该说很羡慕。 李世民经常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动不动就发火,动不动就被情绪支配了,而李泰极少有这种情况出现,在这一点上,李世民感觉自己都应该向儿子学。 “那你想怎么办?”李世民打算明天早朝商议这个事,先探探李泰的看法,他更愿意满足儿子的想法。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上策,我们不妨先递一张战表,如果对方识趣,我们也不必大动干戈,如果对方不识趣,我们也师出有名,莫谓言之不预也。” 李泰不跟任何人置气,他要的只是实惠,刺不刺杀的没关系,反正连衣襟也没碰着。如果百济肯乖乖的把赔偿给赔到位,那这么个小毛孩子,我们都可以敲锣打鼓的给你送回去。 “好,就按你说的办,明天早朝你不用参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李世民的眼神和语气中都充满了不舍。 李泰知道李世民还有许多的奏章要批,他不能耽搁太多的时间,他站起来轻缓的说道:“阿爷,我走了以后,你就让皇兄过来陪你批奏章吧,他需要锻炼,你也别太累了。” 李世民也不置可否,他就静静的看着李泰,看得李泰心里直发毛,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他躬身一揖:“儿告退。” “舍得走了?”李世民轻轻的笑了:“多罗嗦一会儿吧,看你到洛阳了,还罗嗦谁。” 李泰也轻轻的笑了,笑的多少有点心酸,他后退三步,然后真的转身走了。 第二天李泰基本上就是在魏王府过的,打点行装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光是带什么人,什么东西就有无数种方案。 李泰把编书的人和国策营的人都带走了,学馆还有很多的学生在读书,李泰一点没动,这样李治每天也能出宫来透透气,不然的话他就跟被软禁在宫里一样了。 一切都安置妥当了,他带着陆清策马出城,飞马奔到昭陵,上了柱香又返回城中。 回到皇宫里,天色就暗了下来,很快日落月升,夜晚彻底的拉开了大幕。 李泰拿着一个画轴来到两仪殿,陈文抱着拂尘靠着殿门正在仰头看月,见他来了,急忙笑着迎了上去:“四殿下,你来了?” 李泰把画轴往前一递:“你的那幅画像褪色了吧?我又给你画了一幅。” “啊?”陈文受宠若惊的接过画轴,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多谢殿下。” “不用客气,我也是有事求你帮忙。”李泰笑呵呵的说道:“帮我照看照看那三个小鬼。” “份内的事嘛。”陈文抱着画轴,左右看看,跟做贼似的:“殿下你快进屋吧,外面凉。” 李泰笑笑抬腿往前走了,陈文撒腿就跑回房里,打开画轴一看,画的是他站在金殿的情景,不由得激动得热泪盈眶,这可是他一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 ps:今天更的晚,更的也少,就不卡文了,嘿嘿,我在番茄的读者号改名了,我叫“西瓜瓤”,甜吧? 第407章 八月十八辞行日 水洗过一般的天空,蓝得清澈透明,比画还要美的朝霞铺满了半边天,李泰站在院子里做了个深呼吸,好美的早晨,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再看到长安城的日出会是在哪一年哪一天。 李泰早早的起来,这么好的天他也并没有跑步,而是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然后来到东宫,宫门守卫都吃了一惊,四殿下怎么这么早过来? “去通报,就说我来向皇兄辞行。”李泰本可以直接进去的,但是现在太早了,他不能这么没礼貌。 守卫应了一声,急忙跑了进去,太子殿下是在冰室睡的,环境很是阴冷,又不能加任何的取暖设备,因为周围都是冰,怕化。 李承乾听说李泰来向他辞行,不由得心花怒放,他肯走真的是太好了,李承乾也不想兄弟间杀得血流成河。 他知道自己喜欢的逍遥椅、轮椅、吊床、风扇以及很多的美食都是李泰研究出来的,李泰弄出来的好东西,哪一样都没有落下过自己,轮椅更是专门为自己设计出来的。 他知道李泰的内心深处和自己一样,多少都还保留一点手足之情。难得他在权力和亲情之间,最终选择了放弃权力,珍惜亲情。 李承乾穿好衣服,长出一口气,心里暗道:“惠褒,只要你不再回长安,哥绝不会向你挥刀。” 李泰在宫门口等了许久,见李承乾披着一件白狐领的棉披风朝自己走来,他就知道李承乾这是在冰室过夜了,他急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参见皇兄。”李泰笑吟吟的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 “免礼。”李承乾上上下下的打量李泰一通,一身墨色蟒龙袍,从头到脚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真的要走啊?” “嗯。”李泰重重点了点头,笑呵呵的看着李承乾:“我特意过来跟你辞行的,天越来越凉了,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阴冷的地方尽量少去。” “我知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衣食冷暖多多在意,要是过的不好就回来,皇宫永远是我们的家。” 李承乾眉梢带喜,李泰眼角含笑,两个人相视许久,李泰张开双臂笑吟吟的唤了声:“哥。” 李承乾向前一步,紧紧的跟他相拥在一起:“惠褒,真舍不得你走。” “我也不想走,奈何千思万虑,终是去成计。”李泰轻轻的推开他,扶着他的肩膀,轻缓缓的说道:“哥,我走了以后,你可别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多顺阿爷的意,少吃任性的亏。” “放心吧,我都理会得。”李承乾捶了他一拳,笑道:“路上多加小心,到地方给我捎封书来。” “一定。”李泰后退两步,躬身一揖:“皇兄多加保重,惠褒走了。” 李泰起身没有再看他,直接转身走了,李承乾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声:“一路顺风。”他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李承乾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渐行渐远,直到连点影子都看不见了,他依然不动不摇的向前望着。 终究是亲兄弟,心里难免有些挂牵,这一别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相逢之日了,但愿没有吧,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局面了。 李承乾心里默默的念叨着:“惠褒,走吧,这一走别回头,再回来只怕我们就是刀兵相见了。” 李泰回到立政殿,跟李治一起吃了个早饭,到公主房里悄悄的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兕子和妞妞,然后换了身浅色的蟒龙袍,拉着李治来到大兴殿的后门。 李世民散了早朝,一出门就看到他们哥俩,李泰上前躬身一揖:“阿爷,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是特来辞行的。” 李治赶紧抢着说:“阿爷,我要去送二哥。” 李世民笑笑,说道:“我也准备好了,朕率百官送你出城。” “啊?”李泰有点惊讶,就是出征的将士也没这待遇,自己不过是去洛阳办件私事,值得这么隆重吗? “走吧。”李世民抬手朝前 一指,只见车马厢式大轿都准备好了。 “我的车驾在立政殿,我带雉奴过去。” 李泰拉着李治刚要走,李世民笑道:“不必了,我带你们到城门,你再换车驾吧。” 父子三人共同坐进了轿子里,李世民坐在两个儿子的中间,李泰很安静,李治也算安静,就是不时的来一句:“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李世民笑而不语,李泰也装聋作哑,这个问题都回答过他无数遍了,实在是懒得理他。 走在最前面的是李泰的轿子,以及他要带走的人,浩浩荡荡的长队一望无边。 后面是皇帝的轿子,再后面是百官的轿子,整条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百姓们都挤在屋檐下,抻着脖子指指点点的看热闹。 皇宫到城门,平时觉得也挺远的,今天怎么说到就到了?轿外一声喝报:“城门到!”李治“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阿爷,你让我再送二哥一段,就到五里亭,行不行?” 一句话把李泰说得也差点哭了,他扭头看向轿外,缓了缓,哽咽着说道:“阿爷,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惦念我。雉奴不懂事,还请看在阿娘的份上,轻打轻责。” “下车吧。”李世民拍了拍李泰,李泰点点头,掀开轿帘弯腰下了轿,李治随后就蹿了出来,李泰一把抱住了他,他搂着李泰的脖子不撒手,趴肩膀上哭。 百官也都下了轿,依次上前说些祝福的话。一些程式化的辞行仪式过后,李泰就真的要走了,李世民亲自送他到城门口:“早些走吧,迟了就耽误行程了。” “儿给阿爷磕个头再走。”李泰还得先拂开抱大腿的李治,然后才能屈膝跪倒,他规规矩矩的给李世民磕了三个头,站起来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急忙转过身。 “二哥!”李治抱住李泰不撒手,李世民说道:“雉奴,送你二哥到十里亭,到十里亭你务必回宫。” “谢父皇。”哥俩回身一揖,李泰扯起李治就走出了城门,李世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俩的背影,这是要走到十里亭么? 他俩何止是走到十里亭,他俩走到五里亭还饿了呢,哥俩在五里亭吃东西吃了一个时辰。 李泰不着急,他是认可在路上过夜了,李治不舍得分开,多赖一会儿是一会儿。 再怎么磨蹭,十里路也还是有尽头的,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十里长亭,李治撇撇嘴又想哭,李泰赶紧哄他:“我们到十里亭歇歇脚,多歇一会儿。” “嗯。”李治反正黄昏之前能回到皇宫就行,他刚点了点头,前面有人跑过来报道:“十里亭有官轿拦路。” 第408章 十里亭话别几句 李泰和李治对视一眼,有官轿正常,官轿拦路就不正常了,而且拦路不分个对象么?谁的路都敢拦? 李泰平静的问道:“谁的官轿?是有意拦我还是碰巧在十里亭送人?” “没有上前询问,只见轿子在路中间横摆,看上去应该是一品官员的大轿。” 轿子横摆就是不让别人过去的意思,但是这十里长亭也不是什么繁华之地,有的时候可能就是随意摆放一下。 “上前去问个明白再来报我。”李泰觉得不能是故意拦他的,也不是疯了,拦他做什么?应该就是看他的这个队伍还没走到近前,否则一定会让开的。 李治忽然高兴的跳了起来,他蹦到李泰的面前,笑嘻嘻的说:“能不能是父皇不想让你走了,故意派人拦你,让你回去的?” 李泰笑着刮了他的鼻子一下:“不可能的,阿爷巴不得我赶紧走。” “为什么?”李治觉得阿爷对二哥还是相当好的,所有的皇子里就对二哥最好了。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只有他九章九旒,只有他在金殿上有把椅子,只有他的国策府可以在朝堂之外,自建一套官僚体系,只有他的印章可以盖在奏章上,除了没有兵权,他比太子的权力都大了,当然现在太子也一样没有兵权。 李泰笑着蹭了蹭他的额头,然后搂着他的脑袋,对他附耳低言:“有些话二哥不能说,陆清会讲给你听的。” 李泰脸上笑着,心里苦的冒水。他始终无法对李世民完全的放下戒心,一如李世民始终无法对他完全的绝对信任。 从小到大,李世民要求他做的事,都是太子应该做的事,每次都是拿他当试验品,先让他做一遍。 如果他做得到,那李承乾必须也要做得到,并且要尽量比李泰做的好。如果他做不到,那同样的任务到李承乾手里的时候就降低了难度。 这一年来,别人看到的是李泰身上圣宠无限,李泰看到的是他已经把所有太子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他的标杆已经立好了,现在就是看李承乾如何抄作业的时候了。他要是不离开,皇帝哪有理由把作业交到李承乾手上? 你挡路的时间久了,人家就会把你搬开,你不赶紧给自己找个理由离开,难道等别人找借口来赶你走吗? 李泰在李世民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过好多次他要去洛阳监造佛像,李世民从未说过一个字的挽留。 李泰就认定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而且他这个时候离开,时机正好。 李承乾身上正背着殴师的恶名,朝中支持他的人是最少的时候。 他颓废许久,现在正是他业务能力最薄弱的时候。 李世民对他是又爱又恨两相交缠,看到他有一点不争气的地方,必然火冒三丈,毕竟自己把该做的事都做到了极致,李承乾很难在短时间内超越自己。 李治扭头看一眼不远处的陆清,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扯着李泰的胳膊,踮起脚凑到他的耳边,小声的问:“你有事跟他能说,跟我不能说,你是不是跟他比跟我好?” “哈哈哈……”李泰一下被李治给逗得哈哈大笑,小孩子的思维果然跟大人不一样。事的问题可以放一边,必须先解决一下跟谁好的问题。 “雉奴,你看我要是想带陆清走的话,是不是一句话就能带走?不需要跟谁请示吧?” 李泰笑吟吟的看着李治,李治点了点头,这话没毛病。 李泰继续说道:“我求了父皇好几次要带你一起走,是父皇不同意,对吧?” “嗯。”李治又点了点头,这也是事实,没毛病。 “因为带不走你,我把陆清留给你,你觉得我是跟你好还是跟陆清好?” “哦吼!”李治举着双手蹦高高,乐哈哈的大喊:“我二哥跟我最好!” 李治正嚷着,一个军汉骑马跑到近前,翻身下马,报道:“殿下 ,十里亭是房相拦路,说是专为给殿下送行。” 房相拦路?李泰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激动的问了句:“房相自己吗?带什么人了没有?” “轿子旁边还有一辆车,看样子像是带了小姐。” 军汉说完就感觉一股风从身边刮了过去,抬头看时四殿下没了踪影,一回头见四殿下已经骑到了自己的马上,一抖丝缰就向前跑去。 李治被扔在了原地,他傻呆呆的看着纵马狂奔的二哥,这是自己的亲二哥吗? 陆清忍不住笑的走到李治身边:“九殿下,咱是直接回宫还是?” 李治眨巴眨巴他的小眼睛,呆萌呆萌的问道:“我二哥跟房家小姐姐最好,跟我第二好,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二哥跟谁好,我知道血亲永远比姻亲亲。” “对!”这话李治爱听,房家小姐姐再好,她也不姓李,就算她变成自己的二嫂也没用,媳妇说换就能换一个,兄弟换不了。 李治歪着小脖子,又追问了一句:“那我二哥怎么抛弃我,奔她去了?” “姻亲关系需要维护,血亲不需要,你二哥想要娶房家小姐姐,就必须得有个积极的表现,不然人家就会生气、会挑礼。你二哥别说抛下你,就是打你两巴掌,你也不会记仇,对不对?” “对!”李治又开心了,这证明二哥真的是跟自己最好,才放心大胆的跑了,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生气:“咱们慢点走过去吧。” 李治也不是一点事不懂,他也知道给二哥留空间,让二哥跟房家小姐姐好好说几句话。 李泰是马不停蹄的就冲到了十里长亭,远远的看到官轿横在路中间,他不由得心头鹿撞,又是着急又有三分怯意。 他咬咬牙故作镇定,翻身下马来到长亭边,长亭里酒菜摆了满满一桌子,桌边就坐着个位高权重的房玄龄。 房玄龄见李泰到了,他站了起来,刚要向前走两步,李泰已经大步流星走到了他的面前,抢先躬身一揖:“学生见过房公。” “殿下太客气了。”房玄龄伸手扶了他一下:“怎地走的如此慢?” “父皇有命雉奴只能送我到十里亭,因此走的慢了些。”李泰说完才发觉自己把李治给甩掉了,这事办的,真是有点对不住雉奴小朋友了。 “原来是这样,小女听说你要走,特来与你送行。”房玄龄笑呵呵的看一眼李泰,又看一眼太阳,看来他今天注定是要在路边过夜了。 房玄龄对着车边的侍女说道:“扶小姐过来跟殿下话别几句,早些登车回城,莫误了殿下的行程。” “是。”侍女应了一声,转身掀开轿帘,扶着房遗月下车,主仆两个走了过来。 “老夫年纪大了,甚是困乏,我去轿子里歇一会儿,就不多陪殿下了。” 李泰拱手一揖:“房公请便。” 房玄龄转身奔轿子去了,李泰直起身,见房遗月已悄然立于自己的对面,相距不过两米远,两个人四目相对,似有万语千言却又相对无言。 侍女转身奔桌子去了,她提酒壶斟了两杯酒。 “你走也不和我说一声。”房遗月含嗔带怨的眼神把李泰的魂灵给看的都要化了。 李泰略有些焦急的望着房遗月,轻轻的说道:“话别空滴心酸泪,临行何须酒千觞?没和你说是怕你难过,我又不是私逃,到了洛阳我就会写信给你的。” 李泰一句话逗得房遗月差点笑出了声,谁说你私逃了? “我们过去坐吧。”房遗月转身走到桌子旁,她也没有坐,她拿起一杯酒,双手递给紧随其后的李泰:“酒虽浑浊,好歹是乡中之水,望殿下勿嫌勿忘。” 李泰听她说完,并没有接酒杯,而是转身望向别处。 第409章 一笑何能掩泪眸 李泰看看房玄龄的轿子,轿帘遮得挺严实,再回头看看自己的那一队人,离的不远可也不近。 李泰转回身,见房遗月身旁站着一个手提酒壶的侍女,他对她说道:“酒我来倒,你去看着点车,车别丢了。” 侍女回头看一眼车,车套在马身上,马拴在大树上,车能丢? “是。”侍女轻笑一声,把酒壶放在桌子上,转身奔车去了。 李泰笑嘻嘻的看着房遗月:“我就你手中饮了这一杯吧。”他说着伸手抓住房遗月的手,强制性的把人家手里的酒给喝了。 水酒入了李泰的喉,进了李泰的肚,一抹醉颜却飞上了房遗月的脸。 李泰回手端起另一杯酒,轻轻的敬向房遗月:“合欢未饮先别离,满怀愁绪杯中滴。花朝月夕莫轻叹,且待举案对眉齐。” 房遗月微微一笑,刚要放下手中的空酒杯,李泰向前一递酒,说道:“就这么喝吧。” 房遗月俏脸更红了几分,没有理会李泰的言语,她轻轻的把手中的空杯放到桌子上,回手接过李泰手中的酒杯,无声的一饮而尽。 房遗月喝完便去拿酒壶,却被李泰抢了先,李泰抓起酒壶,笑道:“我来。”李泰边倒酒边随意的问了句:“你二哥怎么没来?” 房遗月嘴角抿着一丝笑意,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香车:“看车有一个人就够了。” 来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撵去看车吗?房遗月轻轻浅浅的嘲笑,使得沉闷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李泰倒了两杯酒,自己拿一杯,递给房遗月一杯:“山高水长挡不住鱼来雁往,行人自有归来日,莫倚帘栊叹离时。” 房遗月接过酒杯,眨眨眼低下头,看着杯中酒,滴滴都是愁,她轻启朱唇说道:“感君知我意,何幸双心系。今送君行远,青鸾频须寄。” 房遗月说罢缓缓的抬起头,两相对望,眼底都浮上一层晶莹,眼角都带起一丝微笑。两个人一样的忍不住心底的难过,又都不想让对方难过,盈盈笑对又泪眼难遮。 两个人一起举杯,缓缓的饮尽了杯中的缕缕相思,一刹时心里如潮翻浪翻,许多的话压不住的往上涌,偏偏涌到舌尖全都咽了回去。 “时候不早,你,你且回吧。”李泰心里纵有千不舍万不舍,也不能留人家在长亭不走。况且房玄龄就在路边等着,他耽搁的太久了也不好。 “嗯。”房遗月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先登程吧。” “你先上车。”李泰的目光死死的粘在了房遗月的身上,一下也不想挪开。 房遗月坚持说道:“你先登程,我是来送行的,我要看着你走。” “嘿嘿”一声傻笑引得他们俩一起朝路边望去,却原来是李治坐在马背上,陆清抱着他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二哥,我饿了。”李治大喊一声,陆清赶紧下马把他给抱了下来。 李治撒腿就跑到李泰面前:“二哥,你走吧,这么多好吃的,我吃完了跟房家小姐姐一起走。” “你吃你的,我不着急,刚好多陪你一会儿。”李泰一边说着话,一边拂了拂石凳,转身对房遗月说道:“你坐啊。” 晋王殿下点名要和她一起走,她当然不能先走,她便缓缓的坐了下来,李泰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李治这个刚在五里亭吃了一个时辰东西的人,想必是饿得很,桌上满满的菜肴,他都挑不出来吃哪个好了,看了半天最后拿起一只鸡腿,疯狂的舔。 房玄龄掀开轿帘一看,就知道李治是故意来磨时间的,给他多长时间都一样的不够,不过他也没催,反正现在都下午了,他再磨还能磨多久? 李泰估算着再不动身李治就要回不去皇宫了,于是他往起一站,还没等他板着脸说要走,李治就先说了句:“二哥,你上车吧,我们要回去了。” 李泰微微一愣,这小子怎么这么懂事 了?房遗月也站了起来,对着李泰轻轻一福:“殿下一路平安。” 李泰忙还一礼:“多谢相送之情。” 房遗月头也没抬,直接就快步走向路边的香车,早有侍女打起了轿帘,她钻进轿中,轿帘放下,车虽未动,心已然飞远,她坐在车内咬着绢帕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李泰看着她上了车,刹那间感觉像心被人摘了一样,忍不住心痛,又不能哭,他急转身,一把抱住李治,紧紧的把他箍在怀里,哽咽着唤了声:“雉奴。” “二郎。”陆清在一边轻声劝道:“时候不早了,莫误了行程,九殿下也该回宫了。” 李泰缓缓的松开手,掐着李治的肩膀,想说句什么,却说不出来,他狠下心推开李治,只一句:“我走了。”便转身迈开了步子。 “二哥!”李治哭着喊着朝他跑,却被陆清一把抱住,任凭他手刨脚蹬哭得撕心裂肺。 李泰眼见着走到车边了,又转过身要往回走,陆清冲他摆手让他赶紧走,他一咬牙三步并两步的走到车边,快速的钻进了轿子里,急急的吩咐:“启程!” 房遗月擦把眼泪,掀轿帘向外望着,李泰也掀开轿帘向外望,陆清搂着李治双双冲李泰挥手,谁也没有说什么,复杂的目光交错中,车马缓缓启动。 黄昏时分暖洋洋的阳光洒满大地,李治跟踩着铃声上课的学生一样,压线的冲进皇宫。 他失魂落魄的走回立政殿,兕子和妞妞都在院子里玩耍,看到他回来了,一前一后的跑向他。 “三哥,二哥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兕子向李治的身后望了望,追问道:“二哥是去阿爷那边了吗?” 李治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呼了出去,故意笑了一下:“二哥出门办事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李世民看着桌子上的奏章,也有些出神,每天这个时候李泰都会准时的喜笑盈盈的出现。 “阎立德的奏章也该到了。”李世民看向陈文:“找一下有没有阎尚书的奏章。” “是。”陈文上前翻动那些奏章,还真的找到了阎立德的,赶紧递交给李世民,李世民打开迅速的看了一遍,然后哈哈大笑:“峻工的真是时候,太好了,青雀这回能开心了。” 陈文躬身侍立也不敢吱声,李世民看他这么安静,我都笑这样了,你咋不激动呢?于是脸一沉,拿奏章指着他问道:“你不是早就告诉青雀了吧?” 陈文吓得一抬头,赶紧解释:“没有,绝对没有,皇上要给四殿下个惊喜,我哪能提前说呢?” ps:惊喜的伏笔在第290章,伏的够深不?也不知道是写离别的段子太费感情了,还是火锅吃多了,嗓子疼,上火了~ 第411章 换谁谁能不心凉 自从李泰离开长安以后,这几天李世民的日子过的平平常常,没什么大起大落大风大浪的,除了偶尔会想念一下他的青雀儿,和不太敢随便踏足立政殿以外,就没什么别的不同了,算得上是相安无事的一段日子。 今天没有小朝议,李世民一个人在两仪殿处理奏章,陈文进来报事,说道:“中书侍郎岑文本求见。” 李世民有些日子没见过岑文本了,他前几天还找过他一次,说是他奉李泰的命令离开京城办事去了。 李世民也不知道他去办什么事了,想问也不知道问谁,岑文本没在京中,李泰正在去往洛阳的路上。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头没抬、眼没睁,继续批着奏章。 “是。”陈文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岑文本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躬身一揖,朗声道:“臣中书侍郎岑文本参见陛下。” “免礼,有什么事,你说吧。”李世民想着等他说完,再问他李泰让他做什么去了,没想到岑文本开口说的就是这件事。 “臣奉魏王殿下之命,前往高陵,请太子詹事于志宁还朝,” “嗯?”李世民略感诧异,于志宁上书辞朝,自己下了诏,召他还朝,但是三个月的假期还是算数的,假期一满他自然就会还朝了,怎么还用派人去请? 说着话突然被打断了,岑文本也略感诧异,自己才说了这么几个字,哪里说错了?他抬起头,满眼迷茫的望了皇帝一眼。 “魏王什么时候派你去的?”李世民表示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岑文本从袖子里掏出好几样东西来,一股脑的都放到了桌子上:“这里有魏王殿下的亲笔书信以及于志宁的辞朝奏本。” 李世民拿起于志宁的奏章看了一遍,才知道于志宁收到诏书之后并没有还朝之意,而是又递了份请辞的奏章上来。 再打开李泰的手书密信看一遍,才知道是李泰悄悄的瞒下了于志宁的奏章,李世民不傻,他当然知道李泰这是一怕自己生气,二怕白白损失一个声望颇重的栋梁之材。 看日期,想起了那天正是收到了权万纪和李佑典军的奏章,自己气得差点把寿山石都摔了,也不知道李佑现在怎么样了,一会儿得写封信问问他的情况。 当时多亏了李泰在身边撒娇卖萌的哄自己,想起李泰,李世民的眉心舒展了许多,青雀在正事上有主见,在生活上有调剂,离开他这几天真是很不适应。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东西,淡然的问了句:“于志宁怎么说?” “他坚决辞朝,他说如果非让他还朝的话,他有个要求,就是不再辅导太子了。” 一听这话,李世民心里的火说什么都压不住了,这个于志宁简直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辞朝一次,我安慰你,辞朝两次,我下诏召你,辞朝三次,我儿子派人到你老家去请你,你特么还辞朝第四次? 姓于的是真不要他这张老脸了,真以为太子缺老师,是不是?也不睁开你的老花眼看看,东宫有多少太子太师,有多少大儒,差你一个吗? 要是你业绩好也行,李承乾让你教育多少年了,你自己看看你教出来个什么玩意儿,就这你还跟我摆谱,不想当官是吧? 我特么让你一辈子、十辈子都当不了官,是姓于的都给我滚蛋。李世民抬手去抓毛笔,他要亲自下诏,于志宁这一支,子孙后代都不许入仕。 李世民的手还没碰到毛笔,他又看到了桌子上李泰的手书,李泰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岑文本如果请不动于志宁,务必要问出他辞朝的真实缘由。 也罢,下诏不急,先问问他什么原因辞朝,我李世民哪一点对不起他了,就这么下决心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李世民压着火气问道:“不辅导太子,他想干什么?” “他说就算让他打扫马厩都行。” “放屁!”李世民 狠狠一拳砸到桌子上,茶盏都颠了起来。太子詹事不辅导太子去当马夫?我召你还朝,是因为马圈缺个力工吗? “说的这是什么混话?太子把他怎么了,这么不招他待见!他平时告太子的状还少吗?太子何曾说他半个不字?我哪次不是哄着他来?我夸奖他、我赏赐他、我捧着他、惯着他,就养出他这么个上锈的脑袋!” 李世民气得一顿暴骂,岑文本吓得战战兢兢,死死的往下低头,大气不敢出。直到李世民骂够了,温和的问了一句:“他到底为何辞朝,他说了没有?” “说,说了。”岑文本吓得“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浑身颤抖的跟要吓死了一样:“臣,臣不敢妄言。” “说!”李世民又一砸桌子,岑文本才不得不开口,说道:“他说太子,太子派人刺杀他。” “什么?”李世民“噌”的一下弹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太子派人行刺于志宁未果。”岑文本一个头磕到地上,头都不稍微抬起。 李世民瞬间感觉浑身冰凉,他连一丝起疑的心都没有。 张玄素的伤还没养好呢,虽然到现在为止,也没查出实证,能证明向张玄素出手的人是太子指使的,但是查不出来就是最明显的实证。 若不是东宫的人,如何能东宫消失的干干净净?除非那刺客就是东宫的侍卫,他只要往自己的岗位上一站,刺客就是凭空蒸发了。 太子殴师这回事,李世民就仗着查不出来,赖着不办,他不肯把这样的恶名扣到自己儿子的头上,他就以太子东宫混乱,对老师保护不力为名,收回了东宫六率,软禁了太子。 如今于志宁又说出了太子杀师这样的话,李世民相信能做一就能做二,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令李世民心寒的不是李承乾要杀一个高官,哪怕他杀个亲王,李世民都只能是骂他一顿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令李世民心寒的是李承乾要杀的人是他的恩师,天地君亲师,连老师都杀,还有人性吗? 师徒如父子,对老师都能下得去手的人,心里还有亲情吗?现在是于志宁和张玄素,下一个呢?是自己还是青雀和雉奴? 岑文本把于志宁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天晚上灵堂的事说得很详细,于志宁拿不出任何证明,但是他看到了那个刺客,他记得刺客的体貌特征。 “我知道了,这件事有待详查,你下去吧。”李世民无力的摆了摆手,感觉力量都被抽空了。 岑文本应了一声“是”,急忙退了下去,出门抹了把汗,衣袖瞬间湿透。 第412章 谁精谁傻谁亲疏 李世民闷滞滞的呆坐着,无精打采的提不起来精神,忽然想哭,眼睛却很干涩,连半滴眼泪也没有。 坐着坐着他忽然冷笑连声,笑够了深深的叹了口气,看起来不是李承乾没志气,是自己没脸。 李世民在心里呼唤着李承乾的名字,高明啊高明,你是非逼着我对你死心不可。 我给你留一条后路,你断一条后路,我对你抱一次希望,你给我一次失望,你这比日落月升还准呢,你是一次都不带出错的,又及时又准确,次次正中靶心。 青雀提出要去洛阳督造佛像的时候,我便命阎立德悄悄在洛阳给他建个豪宅,为的就是让他在洛阳多住几年。 这几年我可以随时去看他,他偶尔也可以回来看看。最重要的是这期间把你锻炼出来,等你地位稳固了,再让他回来,或是直接让他去封地。 你可好,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往悬崖上逼,我都想把青雀直接扶正了,难得他胸怀若谷,太子权力都攥到手里九成九了,依然舍得放手让你。 我若不是一缕私心作祟,还存着稳固你李高明太子之位的心思,我根本都不会让他走。 青雀临走还声声劝我,要让你过来批奏章,让你帮我理政务,他想替你求情又不敢张嘴,只能装成关心我的样子,怕我累着,让你来分担。 我想这次是他主动让你的,不是我偏心,我只是顺手推舟准了他的奏,让他去洛阳快活几年,也再给你一次机会。 李高明啊李高明,一颗树要是长歪了,我能用力把它正过来;枯了叶子,我可以剪掉叶子;哪怕断了枝桠,我可以等它再长出来,可要是它从根上烂了,你让我怎么办? 你没有能力,我可以让全天下的大儒都围着你教导;你没有态度,我可以等你振作起来,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说你,我相信你总有醒悟的一天; 你闹情绪,我可以包容你,你弄那么个冰室,祭奠那么个孽障,我也听青雀的,给你的心灵留一方空间; 你犯错误,我可以包庇你,你错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有我的亲女儿、有我的朝臣、有我的嫡孙,甚至你往立政殿投毒,我都替你瞒了下来。 张玄素受伤的事,一直到现在没给人家一个正面的说法,凡是知情的人谁眼里揉得进沙子?谁都知道这事就是你李承乾干的,我是赖皮赖脸的替你遮掩。 我怕你背上殴师的恶名,想不到你还有杀师的罪行!你这是一般的胡闹吗?你这是道德败坏,你这是禽兽不如! 从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到今天,你算算有哪一代君主、哪一位帝王能如此对待太子?别说帝主,天底下当爹的,有没有比我更卑微的了? 李世民想着想着就觉得胸膛要炸裂,他转过身,看着彩铅画的长孙皇后像,不知不觉的就泪流满面了。 看着喜笑盈盈的长孙皇后,李世民痛哭不止:“观音婢,你走怎么不带上我?也省得我跟这个孽子操心。” 门声响动,陈文一路小碎步的走了过来,他在桌前站住脚,躬身说道:“陛下,长孙司徒来了。” “嗯。”李世民只“嗯”了一声,也没回身,陈文无声的退下了,过了一会儿长孙无忌迈步走了进来。 长孙无忌这几天心情好极了,他天天都进宫来,白天在东宫教导太子,劝慰太子不要心急,他会劝说皇帝一点点把权力还归东宫,下午就在立政殿陪两个小公主玩耍,等晋王读书回来就跟他谈天说地。 这几天太子表现的很优秀,晋王也表现得很乖巧,一个魏王离开了,两个外甥都跟舅舅亲了,这种感觉好极了。 长孙无忌手里拿着一个纸卷,笑吟吟的走向正坐在桌前批阅奏章的李世民,他走到桌边,自己就坐了下来。 他举着手里的纸卷,乐呵呵的说道:“高明真是出息了,这才几天的功夫简直判若两人,我终于又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大唐太子。” 李世民连眼皮也没撩一下,就静静的看着奏章,静静的提笔写字,仿佛长孙无忌根本不存在一样。 “喏喏,你看看。”长孙无忌把纸卷往桌子上一放,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我让高明讲讲治国之策,他当时洋洋洒洒的写下了整整三大篇,真个是文辞优美、道理深刻。” 李世民半点兴趣都没有,这玩意儿真不说准是谁写的,当然写肯定是李承乾执笔写的,但是谁给立的意、谁给改的文,真都是不一定的事。 李世民特别想说一句“你是没看过青雀写的治国之策吧?三大篇叫洋洋洒洒?青雀写了整整十七卷。文辞优美、道理深刻?看过青雀写的,你就知道什么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了。” 李世民瞄了一眼那半张开的纸卷,缓缓的开口说道:“我也观察他好几天了,他最近表现确实不错,看来以前是青雀压得他太狠了,他能浪子回头,我真是死都闭得上眼了。” “这话说的,高明是犯过不少错,改了就是了嘛,谁还没年轻过?说实话我羡慕高明,他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咱们像他这个年纪正征战沙场呢,哪有时间任性?” 长孙无忌在替李承乾犯过的错误打掩护,一个生来就位尊权重的人,难免骄纵奢侈,他是被宠大的,他没吃过苦,这都是他任性胡为的根源和资本。 “难得你说话他听得进去,有空你就多开导开导他吧。他要是真的幡然醒悟,一直上进就太好了,这样吧,先把东宫的奏章送过去让他批,批得好再让他听政、议政。” “我也是这意思,慢慢来嘛。”长孙无忌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我要去看看兕子和妞妞,一起过去吧?” 李世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去,你去吧。” “这爹让你当的,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长孙无忌起身走了,笑呵呵的奔立政殿去了。 李世民抓起桌上的纸卷,展开看了一页半,就直接扔到了地上,写的什么治国之策,什么民贵君轻、什么仁政爱民,简直就是中规中矩的范文,这个水平也只好纸上谈兵了。 李世民没事就问李泰治国之策,李泰第一句话就是国策是由国情决定的,不同的国情当采取不同的国策,他从来不会把书本上的那套当成死教条。 李世民提笔写了一道手谕,封好后抬手打了个手势,陈文推门走了进来,李世民把手谕丢给他,吩咐道:“速送往洛阳。” 第413章 确实是无话可说 洛阳宫已经闲置很久了,李泰那个豪华的建筑群刚刚峻工,佛像的雕刻工作还没有开工,趁着这段时间有空,阎立德带着工匠们来修补洛阳宫。 所谓的修补就是特别陈旧的地方翻翻新,坏到不能使用的地方就替换一下,皇帝的意思是小修小补就可以了,反正行宫也不经常使用。 阎立德正在指挥工匠们干活,一个侍从跑过来,双手递上一个大信封:“皇上手谕。” 阎立德多少有点惊讶,脸上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就从容淡定的接过信封,撕开拿出手谕,快速的看了一遍。 却原来皇帝又改主意了,他要重修洛阳宫。 阎立德望望眼前的宫殿群,洛阳宫自然是好的,但是再好也终究是闲置了,没有人使用的宫殿有什么必要大修?难道皇上想移都吗? 做臣子的基本素养就是皇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为什么这么干,那是皇帝该考虑的事情。 阎立德自然是喜欢大修洛阳宫的,工程干的越大,功劳也就越大,其中的利益也就越多。 阎立德忙的热火朝天的,李泰却清闲的很。 自从来到洛阳,李泰就卸下了一身的负担,没有奏章批也没有政务要理,只有两件正事,一个是著书,主要是编写《括地志》。这个事是萧德言主管,他是想起来就瞅一眼,想不起来就算了,完全是甩手掌柜的。 另一个就是国策府那些事,说起来事情多的没有头绪,其实主要就是人才招聘和发明创造,这个事是李淳风主管,李泰有空去看看热闹,没空连看也不看,也是个大撒手的活儿。 建造龙门石窟?这是个正事也是个大事,但是这事有工部尚书负责,李泰就翻了几下图纸,点了几下头,然后就等着看结果了。 李泰亲自做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游览自己的家,在自己的家里旅游了好几天,另一件是写写画画,写就是写信,画就是画自己的家。 比较重要的一件事当然是写信了,给阿爷写,写两封,一封正经的《谢恩表》,你收了人家的豪宅,得说声谢谢嘛。 李泰一边写一边都能想像出李世民在朝堂上,让人宣读这张表时的表情,那一脸的骄傲,读表就是在炫耀他儿子的文采。 另一封是不太正经的家书,称呼阿爷,落款汝子青雀,中间罗哩罗嗦,先说自己到洛阳以后如何的开心,后说惦记那三小只,最后说阿爷别太累了,有事尽量交给皇兄做。 李世民一直在等李泰给他写信,他等得很心焦,李治都收到七次李泰的消息了,他才等来第一封信。 收到信以后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因为李泰给他画了三幅很大幅面的画,画的就是他的豪宅,虽然只是风景画,也看得出李泰有多么的喜欢他赐的豪宅。 李治每天早上出宫,在宫门口跟陆清就像对接头暗号似的,开口第一句话,必定是:“有新消息吗?” 李泰没有给李治写信,而是给他写了一堆的小纸条,每天用信鸽给他传递消息,信鸽有时候会飞到立政殿,有时候就会飞到陆清那里。 陆清送给李治一个大坛子,让他把收到的纸条都装里面,省得揣在身上,没事就拿出来看,一共也没几个字,就反反复复的看。 李治有空就把纸条铺在桌子上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全都按时间顺序排好。 “不想让你哭,可是我也忍不住哭了,天这么快就黑了,想弟弟,二哥泰。” “天气真好,路上风景也不错,一个人坐车没意思,想弟弟,二哥泰。” “下雨了,电闪雷鸣很吓人,长安下雨了吗?最好别打雷,怕你睡不好,想弟弟,二哥泰。” “到洛阳了,阿爷给了我一个大惊喜,二哥在洛阳有宅子了,占地两坊半,想带你一起住,想弟弟,二哥泰。” “……” 李泰写的最精彩、最用心的一封信当然是写给 房遗月的,一气呵成的写完,一个笔划一个笔划的检查了好几遍,字斟句酌的三易其稿,终于写出令自己满意的信来了。 信写好了,先放在一边,开始研究信纸怎么叠。叠个双心,想想就浪漫。 李泰这个人,心是特别的灵,就是手不巧。想的可好了,叠得稀烂,叠不出来在纸上画线,这不就是个几何问题吗? 左一道线,右一道线,脑瓜子琢磨炸了,也没弄明白怎么能叠出个心形来,双心都认可不要了,一个心也整不出来,明明上辈子见小女孩儿叠过,自己咋就没学学呢? 叫过来一堆宫女,他说了半天也没人知道他想折什么,最后他妥协到给折成一支花也行,宫女们听懂了,拿起白纸开折,花是折出来了,关键是她们动剪子。 “行了,都下去吧。”李泰服了,面对这一桌子零一地的纸,他彻底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拿张白纸对折再对折,嗯,这长条形多好看,朴素的才是最美的,李泰甩掉不愉快的包袱,把纸装进信封里,提笔写上地址,红漆封口,开开心心的把信封交给下人。 信寄出去才是重要的,纸折成什么样根本不重要,做事要抓重点,嗯,我是最棒的,李泰高兴的腿都直往上飘,抬头看着天空中飘过的白云,云中何时雁飞来?他开始盼着房遗月的回信了。 房遗月也是日日夜夜的在盼着李泰给她写的信,盼了十来天,终于是盼到了,侍女拿着信封,激动的跑进屋里:“小姐,小姐,四殿下的信!” 房遗月看着信封,激动的心跳都漏掉了半拍,生平第一次接到书信,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信是李泰写给自己的。 “嚷什么?拿过来就是。”房遗月很想矜持一点,可是控制不住的嘴角直往耳后跑,她搓了搓手,指尖轻轻的捏住信封,蓦然间心跳加速。 “快打开看看他写了些什么。”小丫头在一边都跟着兴奋得不行,两只眼睛直冒光的盯着信封。 房遗月先看看信封,不由得赞道:“他的字真好啊。” “那当然了,谁不知道四殿下的书法是一绝。” 在小丫头满是崇拜的目光中,房遗月轻轻的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心跳手抖的展开,入目全是惊讶。 这信居然是雪白、雪白、雪白的一张白纸,别说字了,上面连个墨点子都没有。 “啊?这是什么意思啊?”小丫头惊叫一声,脱口而出道:“怎么干干净净的,一个字没有?他的意思是不是跟小姐你无话可说呀?” 第414章 尺纸从头至尾空 无话可说?小丫头说完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么说话这不是伤了小姐的心吗?她瞪着大眼睛摇了摇头,又说道:“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应该是说,他跟小姐你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呃,好像这么说也不对,小丫头急得头上冒汗,她双手摇啊摇的又说道:“不对不对,他的意思是他心里什么都没有。” 小丫头越说越语无伦次了,房遗月轻移莲步走到桌子前面,优雅的坐下,淡淡开口说了两个字:“磨墨。” “哦。”有点活干比乱说话好多了,小丫头麻利的开始磨墨,磨好了墨轻轻的放下:“我明白了,他寄张纸给你的意思是,让你写上字再回寄给他。” “多嘴。”房遗月提笔写下一首小诗,放下笔拿起纸想要吹吹,发现墨已经干了,真是好纸。 李泰每天的生活就是健身和娱乐,他喜欢的东西不多,不外乎就是跑步、打拳、看书和画画。 每天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喜欢的事一点也不用做,开始的时候洛阳城的高官排成队的来拜访他,他大门一关,一个人都不见,时间久了也就没人来了。 他现在无职无权,只要自己过的快乐就行了,洛阳地界有什么事,那也是州有州官、县有县官,不需要他去管。 所谓无官一身轻,李泰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轻轻,说不定什么时候京城那爷俩闹崩了,老爹一句话千斤重担又得落到自己身上,人生算起来清福才是真的福。 按理说李泰这个皇嫡次子的身份,天生就应该是来享清福的,可是命运这个调皮鬼经常不按常理出牌。 谁能想得到李承乾那个举世称赞的贤太子,居然会一步跌下神坛,弄得自己一身污迹,别说洗,用火烧都烧不干净了。 通常这种注定了一生富贵闲人的王爷,也不需要有多高的才华,偏偏李泰这个磨刀石生生被磨成了钻石。 一个是烂泥扶不上墙,一个是出类拔萃、卓而不群,太子唯一的优势就是嫡长子,李泰同是嫡子,只比他小一岁。 李泰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只是父亲的那一点偏心,谁能争来真正的圣宠,谁就能笑到最后。 李泰知道李世民喜欢有能力又不贪心的,喜欢对兄弟有真心,能够珍惜手足之情的。 李泰玩命的在李世民面前展示了他治国安邦的能力,然后突然弃长安奔了洛阳,放弃了到手的太子实权,充分的展示出他无意大位之争的不贪心。 兄弟情,李泰都展示到头了,他牢牢的抓住了李世民心尖上的那几块肉。李世民所有的嫡子女,都得到了李泰或多或少的照顾。 李泰对李承乾的忍让和宽容,让人分不清谁是兄、谁是弟;李泰对李治的用心和庇护,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兄弟还是父子;李泰对两个小公主的照顾和宠爱,让人分不清这是两个丫头还是两个挂件。 就连两个嫁出门的大公主,李泰也时常的慰问,不是请她们回宫来,就是带她们出去玩。 李泰掰着手指头算算,该做的自己都做到了,现在老老实实的等待时机就好,他一点不焦虑,每天都在洛阳这个崭新的魏王府里过的很开心。 唯一令他牵肠的就是寄出去的信,什么时候能回音?他恨不得站楼顶上去望着驿道。 这一天李泰坐着画舫,在自己家的水池里游逛了两圈,刚走下画舫就有喜讯来报,一个侍卫拿着个信封跑到李泰面前:“殿下,京中来信。” 李泰激动的一把把信抢了下来,一看信封正是房遗月的回书,他拿着信封都舍不得拆开,兴奋的把信按在胸口,撒腿跑回了书房。 “好娟秀的字迹。”李泰看个封皮都看得拔不出来眼,想拆开信封,感觉从哪儿撕都不合适,这么好看的信封撕坏了多可惜? 李泰小心翼翼的用刀裁开信封,先用丝绢擦了擦手,才轻轻的抽出信纸。 “嘿嘿”李泰手握着长条形的信纸就开始傻笑:“也不是我一个人笨,她也只会这么简单的折一下而已。” 李泰合不拢笑口的展开信纸,一张纸上只有二十八个字:“碧纱窗下启笺封,尺纸从头至尾空。”才读了两句,李泰心头一凛:“空?怎么会空?”他急忙往下看:“想是郎君怀别恨,相思尽在不言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泰一下子额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房遗月怎么会收到一张白纸?难道有人把信给换掉了? 李泰抬手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真能胡思乱想,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换掉他的信?肯定是自己搞错了。 李泰努力回想那天写信时的情景,想起自己写完信之后,把信放在了书架上,难道没装信把白纸装进去了? 李泰赶紧到书架上翻,倒是真容易找,那封信板板正正的躺在原处,连点灰都没沾上,因为信被夹在了书里,书没人动过。 “哎呀!”李泰拿书狂拍自己的脑门,愣是把脑门拍得泛红。李泰都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能干出这么傻的事来。 没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在小姐没有生气,若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了。 李泰急忙提笔写回信,不遮不掩的交待了寄白纸的缘由,写好了信,一再检查,装进信封又拿出来看看对不对,刚要漆上又拿出来看看。 拿都拿出来了,补首小诗上去吧,提笔又写了一首诗,写罢觉得不过瘾,再写首词上去。 李淳风轻轻的摇着孔雀扇,迈着小方步走了进来,笑吟吟的看着李泰写字,轻声的问了句:“写什么东西,写的如此出神?” 李泰收了笔,再三再四的检查好,才把信漆上,写上地址,都忙完了,才笑着对李淳风说道:“我干了一件傻事,你不许笑我。” 李泰跟李淳风说了他寄错信的事,李淳风说的是不笑他,结果是止不住的笑他,他也不恼,还跟着一起笑。 他俩笑够了,李淳风才说起正事:“张亮要来洛阳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李泰跟张亮没什么交情,不过张亮好歹是太子詹事,多少得给点面子:“他是私事还是公办?他几时得到,我们招待他几天吧。” “呵呵呵,他来了就不走了。”李淳风撩袍端坐,浅浅一笑道:“陛下封他为洛阳都督,他马上要来上任了,不知道这洛阳有什么好督的,你猜他是来督谁的呢?” 第415章 洛阳长安都热闹 李泰闻言故作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还以为老爹至少得晾自己几个月凉快的,没想到跟的这么紧。 看来是李承乾表现的太好了,把李世民给吓着了,生怕自己步他后尘,稍一松懈就堕落成泥,才半个月就派人过来监督自己,这是一点也不想放弃自己的意思啊。 “你呀。”李淳风拿着孔雀扇点指着李泰的脑门,笑道:“被监督笑成这样,换个人都气得骂娘了。”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优秀。”李泰双手一摊:“我没那么蠢也没那么不知好歹。” 没错,李泰就是冷静和知道好歹,同样是被老师严苛对待,李泰和李恪都能做到虚心受教,对老师恭敬有礼,把老师安排的任务完美的完成,正因为如此这一对双星子光芒璀璨。 李承乾对老师阳奉阴违,李佑则奋起反抗,这哥俩最终只落得个不提也罢。 李承乾和李佑都是极度反感被监督的人,李恪则是盼着被监督却盼不来,他到封地之官,李世民只是派几个密探保护他人身安全,根本不会监督他在地方上做些什么。 一个被打发到封地的皇子,只要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就好了,不指望他有多大的建树,他只要不回京城也就没人会害他,皇帝慢慢的放下心也就慢慢的冷了心。 李泰是打死也不肯去封地,哪怕是躲离京城,也挑个离京城近的地儿,一旦感受不到来自老爹的温暖了,马上跑回京城去承欢膝下,什么都能丢,就是君宠就不能放手。 既然有人要来监督自己了,自己也该干点正事了,不能让人家向皇帝汇报的时候,就说我躲在豪宅里吃喝玩乐。 咱是来监造佛像的,李泰收拾收拾离开魏王府,直奔龙门石窟佛像雕刻第一现场,搭建个临时的工棚,跟匠人们混到一起去了。 李泰这一来,可把阎立德乐坏了,他一边要监管佛像的雕刻,一边要设计重修洛阳宫的蓝图,把他累得头晕脑胀。 李泰一到,他只专心负责洛阳宫那边就行了,这边李泰自己全行,这点小工程明显不够李泰玩的。 监造佛像说起来好像没什么事可做,其实不然,工需要管理,料需要管理,人员的进出需要管理,后勤补给需要管理,工程质量、工程进度、工程安全都需要管理。 李泰最与众不同的一点就是他给加了个医疗队进来,虽说已经是九月初的天气了,但是依然酷热难耐,经常有人中暑。 在第一线劳动的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点病症,只要症状轻微,他们就当自己没病,还能爬得起来就算能坚持。 李泰知道他们是舍不得钱看病,其实很多的病只需要一两个药方就能治好,药材甚至都可以就地到山上去挖。 做石刻工作,时刻伴随着粉尘,大多数人都有咳嗽的毛病,李泰让孙思邈研究个药方出来,熬药给他们当水喝,每人起床都得先喝一碗药再上工。 一碗浓度不高的汤药,暖了无数人的心,不少人看着药碗都哭了出来,多年劳累之下,自己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哪曾得到过一丝关怀? 人就是这样,受伤的时候还能忍得住咬牙不哭,受到关怀的时候往往就绷不住了。 尤其孙思邈的药方开的好,大家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有人就开始讨要这个药方,孙思邈干脆让人把常用的药方多抄几份,谁要就给谁。 他们把这些药方奉为至宝,还有人托人往家乡捎带这些药方,一来二去龙门这里有人有仙方的事就传扬开了,前来求医求方的人越来越多。 孙思邈一看这种情况,便命人把药方写到一块大木板上,公然立于路旁,任由别人随意抄录,他就只接待求医的人,求药方的自己去抄就是了。 李泰站在木板前痴愣愣的发呆,从心底里感佩孙思邈的胸怀,多少人手里有一个好药方都留做传家之宝,轻易不肯示人,把这么多实 用的方子公之于众,这份胸怀令人肃然起敬。 “殿下,起风了,去屋里坐吧。”李淳风看他在这儿发了半天的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样子就要下雨了。” 李泰抬头看看天,一大片的乌云正以肉眼的可见速度向这边袭来,他又看看这些木板:“下雨不是要冲坏了这些药方?” “天晴了再写一遍呗。”李淳风又不用自己动手写,他才不在乎。 “我们在这儿可以重写,我们离开了,谁来重写?”李泰喃喃的说道:“好多百姓都习惯了过来抄药方,很多人是闻名而来,若是扑了空,不只是遗憾,可能还会误人性命。” “殿下的意思是,要在这儿建个亭子专门保护这些药方?”李淳风看着木板上的字,点了点头说道:“不如直接把药方刻到木板上,这样就不怕下雨了,比建个亭子省事。” “刻上?”李泰忽然间茅塞顿开,他抬腿就朝山上走了过去,李淳风也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只得紧紧的跟上。 李泰找到孙思邈,一番客气之后,他说道:“孙先生,你看能不能抽空整理出一些常见病能用得上的药方出来?我想把这些药方广散于民间,药材最好是就地可取的,方子是看症状就可以用的那种。” “我整理了许多的药方,都是学医者适用的多,平民直接能用的少。”孙思邈也就在木板上写了十来个药方而已,听李泰这么说,他立马有了大肆整理的想法:“殿下果有爱民之心,这可是方便百姓的大好事情,是无上功德,我哪有推辞的道理呢?” 孙思邈、廉平以及抄录医书的人员全都为此事忙碌了起来,收集、整理出近二百个药方,涉及内科、外科、妇科、儿科、五官科、神经科等。制剂方法有丸、散、膏、汤,所涉及的药物达一百二十多种,所涉及药材在农村都能找到。 李泰一声令下,在龙门西山奉先寺和古阳洞之间,开凿出一个药方洞,把这些药方全都刻了上去,同时建造了一佛、二弟子、二菩萨的圣像。 洛阳城里李泰为了药方洞和给长孙皇后追福的佛像,忙得热火朝天,而长安城里却是一派欢乐祥和,到处是轻歌曼舞、筳宴大开。 太子最近心情很好,权力开始渐渐的回归,虽然只是把以前东宫的那部分奏章送了过来,但这毕竟是一个回暖的信号。 处理那些奏章用不上半个时辰,又被软禁在东宫,一天到晚没有事做,自然就是宴请宾客,每天都在歌舞宴会中寻欢作乐。 皇宫之外长孙无忌也大摆宴席,给即将到洛阳上任的张亮饯行,长孙无忌的面子很大,连久不出门的李靖和候君集都请了过来。 ps:药方洞始建于北魏晚期,经东魏和北齐,到唐初还有雕刻,确实跟李泰没有什么关系,此为剧情需要,不是史实。 第416章 咱们一起干大事 长孙府上上次张灯结彩大开宴席,还是给魏王李泰饯行,这一次是给张亮饯行,这个长孙司徒挺有意思,谁去洛阳给谁饯行。 他不是送行有瘾,更不是对洛阳情有独衷,说来这张亮被封为洛阳都督还是他的主意,是他对皇帝说李泰一人在洛阳没个照应。 只恐李泰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也没人知道,派个人过去隔三差五的发消息回来,也能知道李泰过的好不好。 皇帝连半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就准奏了,当时封了张亮个洛阳都督,具体督啥自己看着办吧,逮啥就督点啥。 长孙无忌对这个事很上心,一再嘱咐他好生照看魏王,尤其是看着点魏王跟什么人交朋友。 太子和齐王乱交朋友让皇帝操碎了心,魏王可不能再走错路,千万看好他,看他有没有结交官员,特别是有没有结交掌军权的官员。 张亮也不是傻子,长孙无忌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怕魏王有异心吗?皇帝什么都没说,难道他是替皇帝说的? 算了,反正咱就如实汇报就完了,说实话总不会有大错。魏王要是真有异心,自己也犯不着替他瞒着,没有也犯不着陷害他一把,毕竟风险挺大的。 长孙无忌能想到的事,李泰早就想过一万遍了,他到洛阳跟官员的接触就是唯一的一顿接风宴,之后魏王府就大门紧闭,除了阎立德没接触过任何官员。 李泰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来洛阳的目的是躲灾的,还能反惹一身骚?这个舅舅真是操心的有点超过边界了。 按理说一个好舅舅,不应该是在李泰出发前提醒他这些的吗?事前什么也不说,事后搞监督,貌似这个舅舅的好,好的有点不太明显。 长孙无忌的这顿饯行宴的确是规格很高,请来了京城里三品以上的所有京官。这种只吃饭不用凑礼份子的宴席,大部分的人都是很乐于赴宴的。 赴宴还有人不开心吗?有啊,候君集就不高兴。 候君集觉得他人生的噩梦,就是从长孙家的宴席开始的。端起酒杯的时候,他还是个凯旋的大英雄,放下酒杯他就成了阶下囚。 这次宴席上,候君集左面是张亮,右面是李靖,大家推杯换盏很是热闹,酒过三巡,都有了些许醉意。 候君集忽然深深一叹,对李靖说道:“我如今才明白,你为何大功而回却闭门谢客了,我若早些明白,也不至有今日了。” 李靖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说道:“我教徒无方、驭下不严,理该闭门思过。” 谁都知道候君集的兵法是跟李靖学的,李靖上次打仗回来,候君集又脱离了队伍,李靖说自己教徒无方分明就是在骂他。 李靖说的明白,自己是驭下不严,下属高甑生诬告他谋反,他一时心灰意冷才闭门谢客的。不像候君集是自己贪财,私开高昌国库,私自发落良民,犯了错才没脸见人的。 候君集本来是想跟他套个近乎,想向众人传达一个信息,就是他跟李靖一样,立了大功回来却受到了冷待,没想到李靖没给他这个机会,他自己闹了个无趣。 张亮看了候君集一眼,他这话满满的怨气,这不是在说君王薄情寡恩吗?你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心里没点数吗? 换个人脑袋可能都搬家了,你多少还得了点赏赐。东西不在多少,受赏就代表你是功臣,受罚就代表你是罪臣,这点事你不明白? 皇上不想让别人戳你脊梁骨,那是皇上故意给你留的面子,你不知感恩还抱怨上了,真是不知道什么叫知足。 候君集感觉这酒没法往下喝了,让李靖给噎得连西北风都咽不下去了,于是他转过头,对张亮抱拳说道:“我还有事,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张亮抱拳回了一礼:“你既有事,且去忙吧,待我回来请你吃酒。” 候君集离席没多一会儿 ,也就是刚过午时的样子,宴席便散了,张亮明天要去洛阳,总得给人家留出时间来整理行囊。 张亮坐轿回家,走到半道,有人在前面拦路,他掀开轿帘一看,竟是候君集在路上等着他。 他只好下了轿,候君集笑呵呵的走过来,对他说道:“适才人多,酒吃的不畅快,我包了家酒楼专门给你饯行。” “这怎么好意思?”张亮刚要客气客气,候君集过来扯起他的胳膊就走向路边的一家酒楼。 整个酒楼都被候君集包了下来,他们径直走到二楼临窗的一个包间,包间的桌子上酒菜俱已备好,候君集摆了摆手,店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门窗都大开着,可以看到外面的走廊也没有人。 张亮一看这环境,便笑道:“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正是。”候君集提壶倒了两杯酒,放到张亮面前一杯:“想不到你也倍受排挤。” 张亮没摸酒杯,就略带疑惑的望着他,淡然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候君集端起酒杯自己喝了,然后边倒酒边说道:“你在京城里好好的,无缘无故的把你派到洛阳,连个正经事务都没有,这还不是排挤么?” “呵呵”张亮笑了起来:“如果因为公务在外做官就是遭到排挤,那么满朝文武还有不冤枉的人了吗?” 候君集端起第二杯酒,酒到唇边没喝又放下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张亮:“那你看我冤不冤?” 张亮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候君集就又说道:“我平定一个国家,回朝后惹得皇上大怒,难道这还不是排挤?” 张亮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你这话说的,皇上大怒是因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装什么无辜呢?你的罪证有多确凿,你心里应该清楚,你私吞的那些金珠宝贝都被搜出来上交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候君集气恨恨的冷哼一声,说道:“谁没出去打过仗?就我拿那三瓜俩枣的,算事吗?这点把戏谁不懂?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说到底就是江山大定了,咱们这些人,皇上看着碍眼了。” “这话可不兴乱说,我只当你是吃醉了酒,你切莫要再胡言乱语了,我明天还有事,告辞。” 张亮起身要走,候君集也站了起来,他撸起袖子,双眼瞪得溜圆的盯着张亮说道:“这样子活不下去,你能造反吗?要是可以,我和你一起造反。” 第417章 世事如局人如棋 “这样子活不下去?”张亮冷冷的眯起眼斜视着他,恨恨的说道:“我觉得造反才活不下去呢!”说罢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长孙府上的时候,张亮就觉得候君集有点不对劲,没想到他当真的有反意,还想拉自己一起下水。 张亮坐进轿子里,胸膛还有些气闷,一路上劝自己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反正明天自己就去洛阳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到家门前,一步还没未踏上台阶,家中的仆人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陈公公等候多时了。” “哦?”张亮大吃一惊,陈公公可是轻易不出宫门的人物:“他说什么事了没有?” “没说。” 张亮一路小跑的跑到正厅,进门见陈文抱着个拂尘,双目低垂的坐在客座上,屋里空空没有他人。 他急忙快步走进厅堂,双手抱拳笑道:“陈公爷,怎地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劳你久坐了。” “哈哈哈”陈文笑着站了起来:“知道你去赴宴了,怎好搅你的兴?” “陈公爷快请坐。”张亮伸手请陈文坐,陈文笑着坐下说道:“有坐,有坐。” 张亮也没奔主座,就跟他隔桌而坐了,两个人客套了几句,喝了半盏茶,张亮问道:“陈公爷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你真会讲笑话,我敢有什么吩咐?”陈文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贴子来,轻轻的放到小方几上,又拿出一块兵符,用兵符点了贴子几下:“陛下要你留心这些人的功过,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该调离的调离,无有过犯的奏功请赏,调往长安即是。” 张亮瞄一眼贴子上的兵符,心头一凛,怪不得随随便便的把他打发到洛阳去了,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其实是有大事安排。 张亮拿起贴子,展开快速的扫了一遍,他不由得脸色变了变,这名单上全是太子一系的铁党,皇帝要把太子的人全都调离洛阳,这是给谁开路? 长孙无忌明示自己要监视魏王,鸡蛋里挑骨头也得挑出他的毛病来,想操控魏王,靠的就是这些人。 看来皇帝和长孙意见不一致啊,张亮猛的又想起了候君集,候君集也是太子一系,他要造反,那长孙呢? 张亮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陈文笑盈盈的看着他,轻声的问道:“怎么?有什么难处么?” “呃,不,不是。”张亮心慌神乱,一般人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但是陈文那双老眼睛是何等的毒辣? 张亮也自知瞒哄不过,他便直言道:“我只是心中有事,陈公爷,我想进宫面圣,我们一道走吧。” “好。”陈文自然不会多问,既然有话要面圣,那就是不方便让我转达。 李世民正在两仪殿欣赏李泰寄给他的三幅彩铅风景画,画的是真好啊,舞榭楼台如同亲临,连柳叶飘动的姿态都那么的真实。 洛阳的魏王府,李世民只在最初的时候见过设计图纸,也就是一大堆线条画出的平面图,根本无法想像建成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李泰是真有本事,愣是给他寄了三张大幅的彩色“照片”,说实话这三幅画拿到现代社会也值点银子,画的比照片还要像照片。 李世民连连赞叹,他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因为显摆这几幅画,他都搭了好几顿御宴了,没事喊人来看画,看完了请人吃饭。 房门响动,陈文低头躬身的走了进来,李世民笑道:“你回来了?张亮说什么了没有?” “陛下,他说有事要面圣,现在门外候着。”陈文这出去传个话,把人给拎过来了。 “那让他进来吧。”李世民转身走到桌子后面坐好,陈文到门口一甩拂尘,张亮便迈步走了过来。 张亮径直走到桌子前面,躬身一揖:“臣张亮拜见陛下。” “免礼,坐吧。”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张亮问道:“爱卿有何事启奏?” 陈文轻轻的把房 门带上,他就站在门口没动,皇上不赶他他就不走,非要听听张亮有什么事面圣。 张亮也不怕陈文知道,他见屋里没有别的人了,便直言道:“陛下,长孙司徒授意臣暗中监视魏王殿下,不知这可是圣意么?” “哈哈哈”李世民一脸认真的听着他说,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句话,李世民放声大笑,笑够了说道:“他惦记他二外甥,跟我有什么关系?别说用眼睛看着,他就是搁手心里攥着,我也管不着。” 张亮明白了,这就是长孙无忌的意思,不是皇帝的意思,他又说道:“臣有大事要禀。” 李世民又收敛起笑容,再次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他说道:“候君集有反意,他亲口对我说的,他要拉着我一起造反。” “嗯?他怎么和你说的?” 张亮把长孙府上候君集和李靖说的话,以及后面如何拦了他的轿,如何对他说的那些话,全都一字不差的学了一遍。 “哦”李世民又哈哈大笑起来:“全都是酒后之言,何必当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那张破嘴,我跟你说,他话音不等落完,他都忘了他说的啥了。” “陛下,酒后之言不假,但这绝不是戏言呐,他是真的心怀怨愤,必有二志。”张亮胸脯拍得啪啪响:“我绝没有诬告他,我敢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朕自是信你。可是他纵然是这么说了,又能怎么办?”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张亮,说道:“你看你和侯君集都是功臣,这话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听见,如之奈何?” 谋反这么大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定罪?就凭他说了一句“我要造反”?谁听到他说了?就你自己听见能算数吗? 张亮想想也的确是,他便叹了口气,说道:“不如答应他了,那样就能抓到证据了。” “那样说不定就是他抓到你造反的证据了。”李世民毫不在意的笑道:“不用想那么多,他就是闹情绪,这次他立了大功,的确是没有厚赏他,以后寻个机会好好的赏赐他一回就好了。” “陛下说的是,臣告退了。”张亮躬身一揖,后退三步便转身向外走了,陈文打开房门,亲自送他到殿门口。 陈文笑着说道:“见了四殿下,替我捎句话,就说宫中一切安好。” “好,一定带到。”张亮朝陈文拱了拱手:“多谢相送,陈公爷留步。” 张亮离开皇宫,回家的路上,一乘大轿迎而来,他只好命人到路边避让,看那大轿十分排场,便问道:“可知是谁么?” “是晋王殿下。” 第418章 我们是来找人的 若是旁人,张亮坐在轿子里躲一躲也就过去了,一听是晋王殿下,他急忙落轿,站在路边恭候。 李治的大轿缓缓的走了过来,随行在轿子旁边的便是陆清,陆清跟张亮不是很熟,却也认识,他在轿边轻声报道:“太子詹事张亮在路边侍立。” 李治知道他明天要去洛阳,这事不是秘密,长孙无忌请满城的官员给张亮饯行,李治上午的课都改自习了,老师都去赴宴了。 “落轿。”李治一跺轿板,轿夫急忙停住了脚,缓缓的放下轿子,陆清打起轿帘,扶着李治走出轿子。 张亮一看对方落了轿,他急忙走过来,躬身一揖:“臣张亮拜见晋王殿下。” “免礼。”李治抬起头,笑吟吟的说道:“你是要去洛阳,对吗?” “是的。” “那麻烦你告诉我二哥,舅舅对我特别关照,我每天放学以后都先去舅舅家,看杀鸡、吃鸡肉,我特别开心。” “好,我记住了。”张亮笑呵呵的问道:“殿下还有别的言语么?” “没有了,祝你一路顺风。” “谢殿下。”张亮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陆清一眼,陆清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李治转身上轿,陆清打起轿帘,扶着他钻进轿子,张亮也转身回到自己的轿子旁,看着李治启轿缓缓的向前走去。 和往常一样,李治从魏王府出来便直接奔长孙无忌的家,大轿来到长孙府门前慢慢的停下,陆清打起轿帘,扶着李治走出轿子。 李治的轿子很大,在院子里行走不是很方便,他都是进入二门以后换长孙家的小轿。 李治在前,陆清在后,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长孙府的大门,绕过影壁墙,长孙家的下人迎面一揖:“参见九殿下。” “免。”李治看都不看他一眼,脚步都没停顿一下,直接就往里走。 那人闪身站到了陆清面前,躬身一揖:“陆校尉请留步。” 陆清站住了脚,李治也停步回身看着那个人,那人依旧躬着身子,说道:“长孙司徒有命,三品以下官员不得进入二门,随行者只能在门房候着。” “嗯?”李治小脸一绷,怒问道:“你什么意思?” “呃,不是我的意思。”那人急忙转身,朝着李治深深的一弯腰:“长孙司徒说陆校尉与别人不同,他可以进入二门,在偏殿候着就行。” 李治和陆清都听明白了,人家的门坎高,三品以下官员不能进入二门,给陆清挺大个面子,可以多进一道门,但是不能跟在李治的身边。 不用多说,他俩都清楚,这规定摆明就是针对陆清一个人定的,陆清也不能说什么,他笑道:“既是有此规矩,我也不便坏了规矩,我在门房候着就是。” “不能进二门?”李治冷哼一声:“陆清你出去吧,大门也不用进了,去我轿子里躺着,我出来自会叫你。” 门房是给奴仆歇脚的地方,陆清品级虽然低,但也是正经的官员,陆清自己不在意,李治很在意,陆清是二哥的人,不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这委屈。 “是。”陆清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李治的轿子,那是谁都能随随便便的进去坐一会儿、躺一会儿的吗?陆清看着轿子微微的笑了,宁愿在外面站到天亮,也不可能真的钻进去的。 轿夫们已经去了门房,他就站在轿子旁边,仰头看着天空,真是一个天气不错的下午,屈指算来去年这个时候,自己刚刚来到京城,四处寻亲不着。 想起那时的落魄,低头看看自己的官服,知足得要上天,长孙家看不起咱是正常的,在人家眼里咱算个什么?跟以前比,这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长孙府的门前虽然是谁都可以走的街道,但是路过这里的人真的是屈指可数,整条街道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陆清站的累了,就在长孙家门前的最后 一级台阶上坐一会儿,坐够了就站起来走动走动,左右不过就是十来米的距离。 他走着走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扶着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太婆,忽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老婆婆冲着陆清点头哈腰的,那个女人冲着陆清轻轻一福,说道:“这位官爷敢是在长孙司空府上供职么?” 陆清上下打量了这两个女人一通,见她们衣衫破旧,满面风霜,嘴唇都干裂脱皮,像是生活得很是艰辛的样子。 “你们有什么事吗?” 陆清没有报自己的身份,看她们这样子也不像是跟长孙家能扯上什么关系的人,如果她们只是求借求帮的话,自己可以施舍给她们一点银钱,也不必非让她们知道自己是谁。 “我们婆媳两个是来找人的,我们老家大旱,实在是活不下去了。”那女人说着话就红了眼圈,那老婆婆更是直接滴下了眼泪。 “你们找谁呀?”陆清听说她们也是找人的,不由得心生同情,同时也生起一丝疑虑,她们跟长孙家能扯上亲戚?那岂不就是皇亲了? “找奴的丈夫梁猛彪,他在长孙司空府上供职多年,每隔三五个月都往家里寄粮米钱,近一年来音书全无,没奈何我婆媳两个只得入京来寻他。” 她们娘俩在长孙门前转了两天了,昨天被门前的守卫给吼骂一通,也没人给她们通报,今天她们又来了,不敢上前去跟守卫说话,见陆清穿着官服在门前走动,便大着胆子来问他了。 “梁猛彪?”陆清认识梁猛彪,只不过他认识的梁猛彪是在李佑身边的,想是同名也未可知,于是他多问了一句:“他有何特长?可会射箭么?” “奴夫自幼擅射。” “哦。”陆清缓缓的点了点头,看来不是同名,梁猛彪就是在长孙府上供职过,后来又跟随了李佑。 陆清刚要告诉她梁猛彪现在在李佑那里,忽然想到他曾和李泰一起看到过梁猛彪在街头卖艺,李佑也正是看梁猛彪卖艺才把他收到身边的。 梁猛彪好端端的为什么离开长孙府去卖艺?就算被驱赶出府,他也不该跑到只隔了两条街的齐王府门前卖艺吧? “官爷,你可认识奴夫么?”那女子见陆清沉吟不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急忙催问了一声。 “当然认识。”陆清微微一笑:“大嫂莫急,我与梁兄一向交厚,他外出公干去了。既是嫂夫人与老安人到了,我自有安置。” 陆清派轿夫雇一乘小轿把这娘俩给抬到了魏王府,他回身望着长孙府门,不知李治什么时候能出来。 第419章 不能让别人知道 李治每天到长孙府上有个必走的流程,那就是看杀鸡,杀大公鸡。 每次他都是绷着脸、眯着眼,目光冷冷的盯着,从抓鸡到各种花式杀鸡看全套的,鸡不死他不带动一下的,鸡一死他转身就走。 为了让李治天天看杀鸡,长孙无忌特意建了一个鸡舍,养了一百多只大公鸡,鸡舍那是相当的干净,李治要来的地方,绝不允许脏。 长孙无忌那天特意给李治做了近三十种鸡肉的菜,结果听说李治从头到尾都没笑过,一点爱吃的意思也没有。 长孙无忌就纳闷是哪里出了问题,看到李承乾也吃鸡米花,便问他这鸡米花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他们兄弟都爱吃这个。 李承乾说起这鸡米花还是因为他烤鸡烫了手,李泰以为自己是爱吃烤鸡肉,才跟御厨研究出了鸡米花,哪里知道他烤鸡并不是爱吃鸡肉。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问道:“不爱吃,你烤它干啥?” “我就爱看它乱扑腾。”李承乾给出的答案极其简单,他就喜欢看动物濒死挣扎的绝望。 长孙无忌想起李泰那天喊的是“杀鸡啦”,李治还问“杀了么?”他这才愰然大悟,原来李治是喜欢看杀鸡,并不是喜欢吃鸡。 于是他哄李治来他家,安排杀鸡给他看,他虽然表现的很紧张,使劲的攥着拳头,咬着牙,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两只脚却像钉住了一样,坚持从头看到尾。 看杀鸡的时候他的表情挺严肃,看完了他脚步轻松,脸上堆满了笑,长孙无忌满意的点了点头,总算是没白投其所好。 看完杀鸡,李治吃鸡的时候都开心得多了,长孙无忌夹起一块鸡肉放到李治的菜碟里,笑问:“舅舅好不好?” “好。”李治笑嘻嘻的夹起鸡肉块,塞进嘴里努力的咀嚼,心里暗暗的冷笑。 现在你当然对我好了,养鸡的时候,你不也是精米好水的喂吗?抓鸡的时候,你管过它怕不怕吗?杀鸡的时候,你问过它愿不愿意死吗? 你为了李承乾,处处打压我二哥,现在又想利用我来对付我二哥,我们手足相残,你渔翁得利。 二哥说过,对付上蹿下跳的猴子,要么有能力把它叨死,要么自己引颈就戮,溅它一身血。 陆清说你只是想把我培养起来,然后把我变成你手里的刀。我只有听话,才能得到你的培养。 “雉奴,你看。”长孙无忌指着一盘炖鸡,说道:“这是一只整鸡,一只鸡有几个鸡心?” 李治满脸的天真,兴奋的喊道:“一个!” “那假如这一桌子上有十个人,人人都想得到这颗鸡心,你怎么办?” 李治略一皱眉,挠了挠头,假装思考了一下,笑着回答:“再杀九只鸡。” “哈哈哈哈”长孙无忌被逗得哈哈大笑,果然是个孩子,他耐心的说道:“不可以,鸡心就一个,你怎么能得到它?” “就一个呀,那我不要了,让他们抢去,我吃别的。” 长孙无忌伸筷子把鸡心夹了出来,轻轻的放到李治的菜碟里,然后慢声细语的跟他讲起了道理。 “别的东西都没有鸡心尊贵,每个人心里都是想要的,你看你放弃了的话,原本十个人抢,变成了九个人抢,不管那九个人谁得到了,你肯定就得不到了,是不是?所以你必须要抢,抢才有一分希望,不抢就活该没你的份儿。” 李治要是听不懂这话,他都对不起李泰了,李泰一直是这样给他讲道理的,这种比喻,别说他能不能听得懂,让他编,他都能一口气编出十个不重样的。 他就故意撅着嘴,嘟囔道:“十个人呐,我是小孩儿,我怎么抢得过?” “抢不过还有舅舅呢,我帮你抢,你要是没有抢的心就没办法了,对不对?” “嗯,对!”李治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没心没肺的笑着把鸡心给吃了。 长孙无忌笑着摸 了摸李治的脑袋:“是不是只有吃到自己的嘴里,才知道它是什么滋味的?鸡心要是进了别人的嘴里,不管那人跟你的关系多好,这滋味都在别人嘴里了,是不是?” “是!”李治嘿嘿的傻笑着,又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我吃饱了,我要看看皇姐去。” “去吧。”长孙无忌笑着一回头,像是才发现李治身边没有人似的问了句:“陆清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门房说你不让他进,我就没让他进。” “哦。”长孙无忌拍了拍脑门:“想起来了,是我说的,今天舅舅家里摆宴席,人太多,便下令不让三品以下官员进来。” “没什么,让他在外面等着吧。”李治站起来,掸了掸衣襟,刚要走,长孙无忌又开口说话了。 “雉奴,你身边也该有你自己的人才行,你看云海、陆清都是侍候你二哥的人,他们都围着你转,你二哥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 “舅父说的是,你帮我安排两个人吧。” “好。”长孙无忌立马答应下来,没想到李治立马变了卦。 李治看他答应的这么快,就知道他一定是连人都准备好了,李治才不需要在自己身边安俩长孙无忌的眼线呢。 李治立马说道:“不用了,往宫里带人很麻烦,明天我跟阿爷说一声就是。” 李治说完就跑了,他直奔后宅,到了后宅他跟长乐说不上五句话,就跑去找他如意公主了,李治现在跟他如意皇姐好的,简直就是铁打一块。 “如意姐姐,那龙蹄子你补上了吗?我出的主意好不好?”李治特别关心这个事,每次来都瞎出一通主意,他又不懂女红,就胡说八道。 阎婉还是比较怕他的,要是换个人可能都拿针扎他了。 补龙足这个事虽然任务下达了很久,但是阎婉一直在养伤,伤好了她以为别人把这事给忘了呢,她一针不动。 长孙无忌催了她好几次,她才勉强开始补,有一只龙趾还在,倒能补得上,就是补的好不好的问题,有一只龙趾扔没了,死活找不着了,这怎么补? 李治说的轻巧,让她再绣一只上去,她根本不会绣,也弄不着纯金的金线。 看她愁眉苦脸的就知道她没有办法,李治笑嘻嘻的凑过去:“不是我不帮你,我去偷圣旨了,没偷出来。没事儿,我还有招,明天我去掖庭,挑一个会绣龙袍的宫女,把她赶出宫,让她来帮你绣。” “真的吗?你不骗我?”阎婉都要愁死了,太子爷给她限期半个月,再有十天完不成,她说不定又要大祸临头了,她可不想再挨棍子了。 “我不骗你,但是这个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我就惨了。” 第420章 殿下息怒有办法 天近黄昏李治离开了长孙府,回宫的路上他突然一跺脚,轿夫缓缓的停住了脚步,问道:“殿下,改道何处?” 李治扒开轿帘,说道:“陆清,你上来。” 陆清钻进轿子里跟他并肩坐着,笑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轿子缓缓的向前走着,李治撅着嘴、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小声的问了句:“你知道我舅父为什么不让你进去吗?” “知道。”陆清轻声的回答:“我在你身边,他不方便说一些离间你们兄弟的话,我不在他就可以使劲说了。” “嗯。”李治发觉自己真的是小孩子,二哥说的对,没有人比我笨,我不比任何人聪明,果然不能随便抖机灵,否则一眼就被看穿,而自己还不知道,那最后的小丑不就是自己吗? “我明知道他是故意离间我们的,可我还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怎么办?”李治扭头看着陆清,真诚的目光中夹杂些许无助的慌乱。 “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和云海都是我二哥的人,我身边没有自己的人。” “呵呵”陆清闻言就笑了,长孙无忌说的对,二郎怎么能让你身边培养出自己的人?若不是怕这个,就直接带我和云海走了,我们俩不就是随时给你这张白纸清理污渍的吗? “这话说的一点大司徒的水平都没有。”陆清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云海是谁的人,我只知道我做的是大唐的官,皇帝让我保护谁,我就保护谁,谁是我的上司我就听命于谁。” “嗯,好像还是你说的对。”李治小脑袋有点迷糊,还是懵懵的,陆清叹了口气:“据我所知朝中很多人以前都不是皇帝的人。” 陆清暗暗的咬舌头,恨自己书读的少,讲道理讲不服人,不过他兵法学的不错,自己力量不够的时候,可以借力。 “你要是还信任你二哥的话,你不妨把长孙司徒的话全都写下来,再把你的真实想法也写下来,全都寄给你二哥,看他怎么说,到时候你应该就能知道谁说的对,谁真的对你好了。” 二郎,真对不起你,我尽了百分之百的力,只把这张纸擦干净了百分之八十,剩余的你来吧。 “好耶!”李治突然兴奋的尖叫了一嗓子,吓陆清一跳。 一提到李泰,李治马上就高兴了,以前他有什么想法的时候,李泰也是让他写下来,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写三四次各种感想,然后李泰耐心的给他批。 现在虽然离的远了,可以来回写信嘛,收到二哥的回批不就和二哥在自己身边一样吗? “你说的对,我当然相信我二哥,我们要兄弟齐心对付外人,哪有跟外人一心,回头手足相残的道理?” 陆清舒心的笑了,他扒轿帘看向遥远的天际,不知道二郎收到信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李泰收到信大多时候都是开心的,但是李佑就不一样了,他好日子过的正嗨,忽然收到了京中老爹的来信,打开信一看,毫不意外的又是一顿暴骂。 至于理由,老爹心情不好,算不算是理由? 李世民没事也想不起来给他写信,那天岑文本上奏,说了李承乾刺杀于志宁的事,把李世民给气了个七窍生烟,他顺便就想起了李佑。 于是写封信嘱咐他一定要尊师重道,只不过在气头上,这嘱咐的语气,该说不说的,确实是差劲了点。 “把权万纪给我叫来!”李佑把皇帝的亲笔书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拍,气得火冒三丈高。 “是。”下人赶紧一溜烟的跑去找权万纪了。 权万纪这个卑微的长史,见自己的学生居然还战战兢兢的,早没了师者该有的威严,见面先给李佑见个礼:“殿下,有何吩咐?” “放你娘的屁,我还敢吩咐你?”李佑抓起书信就扔到了权万纪的脸上:“你是不是又告我黑状了?” 自从上次李世民把他 的奏章返到了李佑的手上,权万纪就没再说过李佑一个不字,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巴结他和他身边的那群宵小。 权万纪一愣,赶紧的捡起书信,他粗略的看一眼,急忙解释:“我没往京中递过一个字,陛下所说也尽都是从前之事,实是与我无关呐。” “你还敢说跟你无关?”李佑指着权万纪暴吼:“不是你告我的状,我能成天挨骂?不是你告我的状,父皇能知道这么多事?” 李佑这回这骂挨的属实是冤枉,虽然他在封地没干什么好事,但也没有新的过错,李世民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就揪着以前的事把他大骂了一顿,以示警戒。 “殿下息怒,我有办法,我有办法了。”权万纪生怕李佑一怒又要打他,赶紧说:“陛下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印象中还是以前的样子,所以他想起来就生气。” 权万纪小心翼翼的把皇帝的手书放到桌子上,继续说道:“我这就上书,说你变化很大,以前都是下人教唆着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现在你已经把那些下人都遣散了,每天苦读圣贤书,大有乃父之风。” “嗯,我父皇能信吗?”李佑都不信自己能变成爱读书的人,撒谎再被拆穿了,不是要挨更狠的骂?整不好还得挨收拾。 “别人说的陛下不能信,我说的陛下一定会信的。” 李佑想想也没别的办法,毕竟权万纪是自己的长史,父皇应该能相信他说的话,于是说道:“那你写吧,我看着你写。” “好。”权万纪铺开纸、提起笔、蘸饱墨,文不加点的往下写,一字字、一句句、一行行全是誉美之辞,写的行云流水,读起来酣畅淋漓。 写完了之后,权万纪喜滋滋的盯着那张纸,自己看着都觉得得意,这文采飞扬的感觉真棒。 李佑盯着看了一会儿,抬手就把纸给撕了:“你写的什么玩意儿?你把我写这么好,父皇能信吗?他不得派人来调查我?你重写,把我写的一般好就行,就啥错都没犯就行,不用太优秀。” 无可奈何之下权万纪只好重新再写,这会儿才真正的体会到当学生也挺不容易的,总是被罚重写,原来重写的滋味,不只是累手还有一肚子的不甘和委屈。 李佑看着权万纪写好的第二份奏表,笑着说道:“这还不错,我就这表现,父皇都得拿这奏表当喜讯。” 权万纪这里给皇帝递上了一份“喜讯”,李泰那边却是平地一声雷,迎头就是一个惊心的坏消息。 第421章 你来吧万事我抗 李泰每天就是在监造龙门石窟以及药方洞的佛像和碑文,说忙不是很忙,说闲也闲不着,过的很平稳也很踏实。 这一天他正在屋子里研究阎立德刚派人送来的佛像设计图,突然一个军汉跟火烧腚了似的跑了进来:“殿下,运粮车在半山腰翻了,粮洒了五六袋,至少七八个人受伤不能动了。” “啊?”李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吩咐:“让山上的人先把手头的活计停下来,赶紧去救人。” “是。”那军汉转身就跑了。 李泰急匆匆的往外走,两个随行的护卫紧紧的跟着,其中一个说道:“殿下莫急,送粮的人不归咱们管,咱们是从粮行买的粮,送粮是他们的事。” 另一个也赶紧的附和道:“是啊,其实咱们就去把粮收拾好,接上山来就行,车翻不翻跟咱们没关系,救他们不要紧,至少耽误咱们两天的工期。” 大家都习惯了自扫门前雪,不是自己的责任就一手不伸,免得沾自己一身麻烦,李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人心的温度真的是不一样的。 “天下百姓都是大唐子民,谁没有父母亲朋?谁没有兄弟姐妹?人心不能如此凉薄,两天的工期算什么?便是误个两年也得先救人,须知人命大于天。” 李泰带着工匠们迅速的赶到了翻车的地方,现场真是怎叫一个惨字了得。原来是马失前蹄,一脚踩进了泥坑,瞬间就翻了车。 有的人被车给压住了腿,有的人被粮袋子压住了腰,有的人被甩出去撞到石头上,也有的人被马压着…… 粮食散落得到处都是,有几个粮袋子摔坏了,还能动的人也就五个,还有俩是勉强能动,都站不直了,动不了的足有十多个。 李泰指挥人先把压在人身上的粮袋子搬开,然后把车上残余的粮袋子搬下来,大家齐心协力的把车和马抬起来扶正。 好在马没有受伤,马车还可以使用,李泰没有理会一地的粮食,而是让人们小心的把伤者抬到马车上。 李泰对身边的随从说道:“你带两个人把他们送到廉老先生那里,一定要确保安全送到,治伤的钱我出,一定要让他们全都把伤养好。” “是。”随从答应一声,点了两个壮丁:“小心些,牵着马,慢点走。” “多谢殿下。”车上的伤者一边哀嚎不止,一边还连连道谢,他们知道这次事故是他们自己不小心造成的,以往这种事只能自己认倒霉,谁管你受不受伤?人家还得追究你没把粮食送到地方呢。 李泰无奈的点点头,看着这么多人受伤,他心里真的很难过,可是天灾人祸谁也没办法,看着他们慢慢的下了山,李泰吩咐人把粮食抬到山上。 李泰回到屋子里,看着佛像设计图,也没什么心情细看,雕刻和绘画本身就是两门艺术,他也不是特别的懂,直接大笔一挥,批了,就这么刻吧。 他相信阎立德在这方面远远比他强,让他看着修改,并不是因为他的艺术成就有多高,完全就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已。 他有点不放心那些受伤的人,他要下山去看看,刚出门迎面就看到李淳风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 李淳风笑呵呵的说道:“张亮到洛阳了,我们去接一下吧。” “他什么时候到?我想去看看受伤的那些人。” 李淳风轻轻一笑,说道:“再有一个时辰能到城门了吧,受伤的人晚两天去看也一样,现在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那走吧。”李泰想想也是,轻伤不需要关照,重伤一个月也爬不起来,还是先去接人吧,毕竟人家是来监督咱的。 张亮也没想到,魏王殿下居然会在城门口亲自迎接,他高兴的合不上嘴的笑。李淳风早安排好了接风宴,张亮激动的连连道谢,这面子给的真足。 “若不看你是长安来的,别说吃饭,就是想见四殿下一 面都难。”李淳风笑呵呵的看着张亮说道:“殿下现在每天在山上督造佛像,忙得很,听说长安来人了,急忙下山来接你。” “我以为我只能是一个人灰溜溜进城呢,没想到殿下亲迎,真是荣幸之至。”张亮朝着李泰拱了拱手:“多谢殿下盛情相待。”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李泰微微一笑,说道:“你来的时候,长安天气怎么样?早晚有些凉了吧?” “天气么,我感觉和这边差不多。” 酒席宴上气氛很好,大家笑呵呵的闲聊起来,张亮忽然想起有人让他捎话来着,于是说道:“陈公公让我转告殿下,宫中一切安好。” 李泰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好就好,我来时托他照应几位小殿下,看来他必是尽心了。” “晋王殿下也给你留话了。” 张亮说着就笑了起来,李泰也跟着笑了:“雉奴能有什么正事?该不会是抱怨课业太多了吧?” “不是不是,他说话特别有意思。”张亮笑着说道:“我给你学原话吧,他说‘你就告诉我二哥,舅舅对我特别关照,我每天放学以后都先去舅舅家,看杀鸡、吃鸡肉,我特别开心。’。” 张亮说完哈哈大笑,七八百里路程,晋王殿下郑重其事的给魏王殿下捎句话,就说个天天去舅舅家杀鸡、吃鸡。 李泰一听这话,感觉气血上涌、胸腔发胀、鼻子发酸,他不敢想像李治亲眼看着别人杀鸡的画面。 他眨眨眼,抬手捂着脸,说道:“好像有个飞虫进眼睛了,你们喝着,我出去一下。” 李泰站起来急急的走了出去,张亮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尴尬的看向李淳风。 李淳风笑着端起酒杯:“不要多想,山上今天出了点小事,殿下魂不守舍的,来,我敬你,咱们不醉不休。” “出了什么事呀?”张亮不知道什么事这么牵李泰的心,吃着饭还能哭出来。 李淳风就把山上运粮车意外翻了,伤了几个人的事说了一遍:“若不是为了接你,殿下这会儿正陪着那些人治伤呢。” 张亮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殿下果有爱民之心,洛阳百姓有福了。” 李泰出门直奔书房,提笔写了一张纸条:“若不如意,让陆清护送你私逃来洛阳,万事我抗。莫惊莫怕,二哥泰。” 李泰把纸条折好,出门喊了声:“将军快来!”一抬手一只白鸽飞落掌心,他把纸条装进小竹筒里,封好后拴到白鸽脚上,摸了摸鸽子,呢喃道:“将军传令,速归旧宅。” 撒手放飞了白鸽,李泰缓了缓情绪,正要继续去赴宴,一个侍卫手捧着信封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第422章 洗脑得用点真心 李泰看别的东西都不动心,就看着信封激动,一看有信到了,他立马什么都忘了,冲过去一把抢了下来,信都抢到手了,才问:“哪里送来的?” 你是不识字吗?侍卫敢想不敢说,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京城送来的。” 李泰摆了摆手,侍卫无声一揖,赶紧的退下了。 李泰拿着信进了屋,从信封上那烂字就看得出来是李治写的信,他拆开信封,掏出信纸,都没展开就感觉心里热乎乎的,光是这个厚度就很说明问题。 李治这信写的,就别要求啥文采了,东一句西一句,开篇就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胡侃,李泰好歹算是能明白他说了点啥。 他胡说八道够了,后面说舅舅开始给他讲道理了,他明知道舅舅没安好心,却还是时不时的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知道舅舅拿自己当小孩骗,他怕自己早晚真的被骗了,陆清教他把舅舅的话告诉二哥,让二哥告诉自己是对是错。 李泰看到这里冷哼一声,就知道长孙无忌会不遗余力的给李治洗脑。给李治洗脑有那么容易吗? 李泰刚穿越过来的那天,就发现李治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孩儿,他才八岁,身边没人教,自己就知道守灵的时候装晕,既能下去休息又显得他最孝顺,他还知道父皇来了就玩命哭,父皇不在就尽量安静。 虽然他做出的抉择不见得是正确的,但是这足以证明他做事之前是有思考的,他只是小,不是傻。 李泰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在李治身上投入真诚的感情,长孙无忌这才二十来天,就想硬往李治的脑子里灌输他的思想,没有感情基础,灌得进去吗? 他看你都不顺眼,你说的话还能入他的心? 他有一分心动,只能说明你有十分的水平,他的见识不如你,讲道理自然你占上风,你征服得了他的脑子,你征服不了他的心。 所以他即使怎么想都觉得你说的有理,他还是不肯相信你。李泰长出一口气,陆清干的不错,这个方法指引的好。 李泰继续往下看,李治可能是不会写记叙文,他干脆就直接写原话,舅舅说:“巴拉巴拉”,我说:“巴拉巴拉”,舅舅说,我说…… 就这样原原本本的原话写了出来,然后在后面另用一张纸写上自己的想法。 他一共跟李泰说了两件事,一个是舅舅用鸡心打比方,鼓励他想要的东西就得靠自己主动去抢。 李治说他觉得想要就该去抢,自己不抢的话,别人不会给你,人家都抢破头了,会把成果送给你吗?你想要就得说、就得争取、就得动手抢,这道理明明没有错。 李泰铺好白纸,提笔给他写回批,笔尚未落,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批过奏章了,算来也才不到一个月而已,看来自己真的是喜欢批奏章。 李泰微微一笑,低头开始写:“雉奴,见字如面,闲言不赘。舅父给你讲鸡心该抢,甚有道理,你须牢记在心,但慎勿曲解舅父之言,不可断章而取义。” “该不该抢,有个前提,那就是鸡心是不是你的,如果鸡心原本就该是你的,却被别人给抢了,那拼死也得抢回来,抢不过是另外一回事,抢不过可以在方法和手段上做出更多的选择,不敢抢就是窝囊,雉奴记住,宁死不受人欺,窝囊废没资格进祖坟。” “该不该抢的前提还有鸡心是不是无主之物,如果有主你不能抢,不能因为你想要就去抢,那抢了就是强盗,是不法之举,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如果无主,那要看在座的十个人是什么关系。” “如果十个人拥有同样的资格并且势力均等,那抢不抢都在于你。如果在座的人里有阿爷、皇兄和我,你即使抢到手了,也该依次献上,所有人都让,你才有资格拥有,任何时候都要记住尊卑有矩、长幼有序。” “抢是可以的,是应该的,甚至有的时候是必须的,但是绝不能乱抢,抢必须要 在理字上站得住脚、在情字上站得住脚、在义字上站得住脚、在礼字上也站得住脚才行。” “雉奴,二哥不和你打哑迷,从你的行文语气上,我知道你是把鸡心当成了太子之位,对不对?你要先想想这个位置是你的吗?那是皇兄的,你凭什么抢?” “雉奴莫要忘了二哥跟你说过的话,如果皇兄需要,我们要禀周召二公之心,如果皇兄不需要,我们要效伯夷叔齐之志,这是绝不可起妄念的事情。” “是自己的东西,守住。不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别人给,咱也不要。人,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千万别眼睛一红,心就黑了,那叫辱节。” “别怪二哥话说的重,二哥实是忧你忒深。” 李治说的另一件事,是舅舅说陆清和云海都是二哥的人,他没有自己的人。他问过陆清和云海,他俩说法很一致。 陆清说他做的是大唐的官,皇帝让他保护谁他就保护谁。云海说他是宫里的人,安排他侍候谁,他就是谁的人,李治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有自己的人。 李泰提笔写下:“舅父嘱你培养自己的人,这是对你的关切之语,甚有道理。谁的身边也不能没有自己人,那相当于车无轮、鸟无翼,必然寸步难行。” “云海服侍我十七年,可以说我是他带大的,现在不管让他侍候谁,他心里都是拿我当半个儿子看的,说他是我的人,一点不差。” “陆清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我和他相识于贫贱,一见而如故,赐他官职虽微,待他情意却厚,说他是我的人,一毫不爽。” “他们都没和你说实话,是怕你心里难过,觉得他们待你不够真心,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待你一定不如待我真心。” “二哥从来没说过不让你有自己人,二哥很希望你早点有自己人,但是雉奴你稍微动动脑子,服侍你的人,是不是首先得是个比你大十来岁的人?” “你才九岁,比你大个五六岁都还是个孩子,心智不够成熟不行吧?你再聪明能跟比你大十岁的人斗智斗勇吗?他但凡有二心,你让我上哪个坟头哭弟弟?” “如果那人不是我足够了解的人,我怎么放心让他侍候你?这也是我把陆清和云海留给你的原因。” “你自己能分辨得出真假人吗?如果你有了识人、辨人的能力,那你可以培养自己的心腹。” “雉奴,你要知道爱会使人变得急切,就像舅父对你有爱护之心,自然会生出急切之情,所以你自己要保持冷静。” “不是不让你有所谓的自己人,是时机未到,是怕你选错了人。如果你就是急着想有自己人,那你千万不要任由他人给你安排,也不要自己去选。听二哥的话,去跟父皇说,让父皇给你安排。” “雉奴,除了阿娘就只有阿爷是我们的依赖了,懂吗?只有阿爷是真心保护我们的。” “如果这天底下一共只有一百个人,你可以把九十八个人都当成是你的假想敌,只有阿爷你不能有一丝的怀疑,只有阿爷是值得你用生命去信任的人。” “莫论亲疏,莫讲远近。就是二哥,你也不必完全的信任,萁豆相煎的事确实不是笑话,你若是,唉,随你。” “听说你天天去舅父家看杀鸡,舅父或许是想练练你的胆量,毕竟咱们的父辈都是征战杀伐中成长起来的。但是你天生胆小,这种血腥的事你不看为好,跟父皇说天冷了,你不再出宫读书了,让长史们到立政殿教你读书。” “想二哥的话,捎封书来,二哥随时回去接你来洛阳。代我给父皇问安,照顾好皇妹,想你,二哥泰。” 李泰封好书信,交给下人,他刚要起身,又一个侍卫拿着信封走了进来。 第423章 不知道写什么好 侍卫双手高举着信封,躬身向前一递,说道:“殿下,京中来信。” “嗯。”李泰伸手接过信封,淡淡的说道:“下去吧。” “是。”侍卫轻轻一揖,后退三步,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迹,李泰不由得笑出了声,先拿出一个丝帕来擦了擦手,才用刀片小心翼翼的拆开漆封。 打开封口一看,触目竟是一块丝滑的手帕包裹着信纸,刚要伸手去拿,一缕细香入鼻,这香帕居然是熏过的,好细心的小姐。 轻轻的掀开绢帕,露出来里面雪白的信纸,打开信纸,哎呀,中间竟夹着纸折的红色双心。 李泰拿起双心折纸,高兴得咧着嘴笑,激动的连信都顾不上看了,想要打开双心看看,又怕自己复原不了。 照着折痕总能复原得上的吧?再说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字?不看看怎么能行?李泰鼓起勇气,小心的一下一下拆开红纸折的双心。 展开红纸,见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双心依依怎忍拆?且将离心合拢来。” 再往下看竟然是双心的折法图示,看来是怕李泰学不会,李泰笑笑把红纸夹到书里,学折纸不着急,他拿起信慢慢的看了起来。 “你恐我栏杆拍遍,终日里长吁短叹;我怕你寒更数尽,整夜地不能成眠。争知这一根红线两头牵,何如那与君至今不曾见。才把闲愁付针线,别恨无端到眉尖。昼儿永,日光淡淡笼烟柳;夜儿长,皓月盈盈映云笺。” 看完,呃,看不完,李泰一遍一遍的看,看得都背下来了,还是移不开目光。 “唉”他幽幽的叹了一声:“我的小姐啊,你家是缺纸还是少墨?你就多给我写几个字,不好么?” 你不给我写,哼,我给你写,李泰恋恋不舍的收起信纸,提笔要给房遗月写回信,突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竟然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只好先放下笔,顺手拿起房遗月寄给他的手帕,他正摩挲着手帕苦思冥想,不知该怎样写回信,房门响动,李淳风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酒宴散了么?”李泰接到李治的信就把张亮的事给忘了,刚给李治回完信,房遗月的信又到了,他哪里还记得张亮是谁。 李淳风指了指窗户:“你自己看看什么时辰了?他再不走就得在这儿过夜了。” 李淳风走到近前,见李泰手里拿着一块女孩子用的手帕,手帕一角绣着并蒂莲,上面还有一对蜻蜓,就知道这手帕是谁的了。 “我也没什么事,就告诉你一声他走了,殿下你忙着吧,我也走了。”李淳风笑呵呵的一转身,李泰急忙喊住了他。 “帮个忙。”李泰笑嘻嘻的看着他,有几分腼腆的说道:“我想写封信不知道从哪儿立意,你帮我想想呗。” 李淳风指了指他手里的手帕:“横丝布织,竖丝布织,我是横竖不知哟。”说完笑哈哈的走出了门。 李泰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绢帕,不由得眉开眼笑,他抬手拍了拍脑门,收了人家的礼物,不该跟人家说一声的吗?这绢帕就是最好的话题。 把绢帕塞进怀里,提起笔来,文不加点的开写:“谢小姐赠帕之情,绢帕代语,虽无言、已明白。” “横是思来竖亦思,横竖交互是相思。横也思君、竖也思君,横竖思君无尽时。” “竖丝列列,行行如泪雨;横丝道道,条条似蹙眉。行行列列,列就相思网;条条道道,道尽衷肠话。” “……” 借着绢帕为题写了一大篇的废话,最后才写几句嘘寒问暖之词,又说了几件有趣的小事,罗哩罗嗦一大堆,天都快黑了才把信给封好。 信刚交给下人,就开始盼着回信什么时候能到了。李泰在屋里也是坐不住,叫上李淳风,两个人在魏王堤上散步,抬头见一轮圆月当空,李泰喃喃的说了句:“也不知道现在的长安什么样 。” 现在的长安和他走的时候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最近东宫比较热闹。 李承乾每天从早到晚的歌舞宴乐,快活自是快活,只是足疾不作美,说犯就犯,这次犯的很厉害,疼得他打滚哭。 这回别说忌口,李承乾直接绝食了,一口东西都吃不下,折腾了两天多,他精疲力尽,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平常冷敷能减轻疼痛,这次失灵了。平常饮酒能减轻疼痛,这次失效了。脚骨已经扭曲变形得很吓人了,红肿得透亮,感觉皮肤马上就要被撑破了一样。 最令李承乾害怕的是,这一次居然连手指骨也隐隐作痛起来,大拇指根部又疼又痒,和当初脚刚开始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症状。 他疼的受不了就寻死觅活,谁能承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满东宫没人敢靠近他,任何一点铁器都不敢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连瓷器都被收拾干净了。 有人把太子足疾复发的事报到了皇帝那里,李世民根本没当回事,他三天两头的脚疼,谁知道真假,疼就疼几天呗。 长孙无忌到东宫发现李承乾脚疼的这么厉害,他也是束手无策,只是安慰他几句,李承乾问他那个圣旨上的龙足恢复了没有,他支支吾吾的说快了。 李承乾见舅舅对他也不像从前那么热情了,显然是对自己冷了心,阎婉是受长孙涣误导才私自裁了圣旨上的龙足,他越发觉得这事跟长孙无忌脱不了干系。 过了两天李承乾的脚不那么疼了,他终于是下定决心要把足疾治好,他决定听御医的话,这回不让吃啥都行了,只要不再疼就行。 “去魏王府把廉老先生请来。”李承乾豁出去了,动刀吧,不再犹豫能不能治好了,治不好还治不坏吗?能剁下去也行啊。 东宫的人到魏王府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李承乾:“太子殿下,廉老先生跟随魏王去了洛阳,已经走了一月有余了。” “什么?”李承乾一听李泰把廉平给带走了,顿时火冒三千丈,枉我拿你当亲弟弟,你给我来这釜底抽薪的狠招。 李承乾还在犹豫要不要动刀治这个足疾,万没想到动刀的医生早就离开长安了,现在他想治也找不到会治的人了。 “把纥干承基给我叫过来。”李承乾双眼迸出狠毒的光芒,你不想让我好,我也不能让你好。 东宫的人闻言根本没动地方,直接说道:“太子殿下,纥干承基去给齐王送贺礼还没回来。” 李承乾刚想改叫张师政过来,一个小黄门子过来报道:“候君集来了。” 第424章 我的外甥长大了 侯君集是贺兰楚石带来的,这几天太子足疾犯的厉害,他就劝侯君集过来探望。 侯君集本不想来,禁不住他一个劲的劝,想想也是,自己这次回来闹的很丢脸面,又闭门谢客许久,再不出来走动走动,怕是都没人认识自己了。 到东宫也就是送点礼物,说几句安慰的客套话而已,少坐一会儿他就走了。 侯君集出了东宫往外走,迎面碰上一个小黄门子:“侯尚书,陛下在两仪殿等你。” 跟随着小黄门子来到两仪殿,侯君集抬头看看殿门,自从这次回来,还没来过两仪殿,不知道皇帝找自己是有什么事情,反正该处理的他也处理过了,这段日子自己可是什么都没干。 拉张亮一起造反?这不算事,张亮不是没同意吗?就说说而已,没真干,再说皇帝也不能知道。 万一皇帝知道了呢?也没事,不承认就完了。要是皇帝有手里的证据呢?那就说自己喝多了,忘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帝总不至于因为一句话把自己怎么样吧?又不是真的有行动。 侯君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迈步走进两仪殿,陈文笑着迎上来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开门请他进去。 侯君集进屋一看,屋里只有皇帝一个人,他上前躬身一揖:“臣侯君集拜见陛下。” “免礼,坐吧。”李世民正在批奏章,头都没抬直接让他坐了,他便老老实实的坐了,安安静静的等着,也没说一句话。 李世民批完了手头上的这个奏章,搁下笔,笑道:“你这老家伙也学会不上朝了,我想见你一面都难,听说你去东宫了,赶紧派人去请你,要不然你是不是直接就走了?” 没有要不然,他本来就是直接往外走的,侯君集嘿嘿的干笑两声:“没什么事,过来也就是打扰陛下。” 李世民抻了个懒腰,随意的斜坐着,笑微微的看着侯君集,说道:“高明怎么样了?这两天我也没过去看他,听说他这次脚疼的特别厉害。” 疼的厉不厉害,李世民真的不知道,但是作的挺厉害,这个李世民知道,东宫都快冒烟了,两天活活打死了三个小黄门子。 “这会儿我看着还好,听太子说前两天疼的要命,今天轻了很多。”侯君集刚从东宫出来,李承乾表现得挺正常的,就是在床上半躺着,脚上盖着薄被,也看不出来什么。 “高明这孩子,我真是在他身上操碎了心。犯病的时候咱不说什么,没病的时候也装病,成天的萎靡不振、颓废不堪。” 李世民深深的叹了口气,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型,缓了缓继续说道:“为了让他好好的,我安排那么多太子太师围着他给他讲道理,结果越讲越完。” 侯君集不知道皇帝跟他说这个干嘛,他感觉搭不上话茬,却也只好瞪着眼睛听着。 李世民说着自嘲似的一笑:“想想也是,那帮酸腐成天跟念经似的,我都受不了,高明怎么能听得进去?” “我也看不上那帮老学究,就玩嘴行,动真事都跟个王八似的,就能往回缩脖。”侯君集可算找着个插话的点,赶紧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李世民哈哈大笑,点指着侯君集,说道:“现在我才想明白了,高明也喜欢爽直的汉子,像你这种打过硬仗的英雄,他是最崇拜的了,你说话他还听得进去。” “我?”侯君集尴尬的笑笑:“你不会让我给太子讲道理吧?我可不会,我是个粗人,陛下你是知道的,我是先当官后学的认字,我认的字都没高明的一半多,我可说不过他。” “我也没让你给他讲书,你就劝劝他学好就行了。你要是能把他劝到正道上来,我跟你说,比你打下十个高昌功劳都大。” 李世民这话倒也是实话,谁能把李承乾拉回到正道上来,管李世民要十个高昌,李世民都得再多送俩百济。 “我可不 会劝人。”侯君集属实对这个活儿没啥信心,那么老多太子太师都没干成的事,他凭啥行? “你不会劝人?”李世民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越老越没出息了?当初劝我做大事的能耐呢?” “那能一样吗?”侯君集当初劝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那是造反,现在他能劝李承乾造反吗? “有什么不一样?现在就让你劝高明学个好,让他做个好太子就行,也不用他干啥。你也不用给他讲道理,你没事就多往东宫走走,多陪他玩,孩子嘛,哄哄就听话了。” 李世民都这么说了,侯君集也不好再推脱,就勉强答应道:“这倒是行,我试试吧。” 君臣两个闲聊了几句,侯君集就走了。 李世民觉得这次高昌之战,侯君集没有得到赏赐,他心生不满也是正常的,只要寻个由头好好的赏他一下,他的怨念就会消除的。 现在东宫所有的太子太师都在请辞,李世民给他们统一放了假,魏征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很难来东宫了,趁这工夫,李世民让侯君集来劝说太子。 过几天随便安排给李承乾点事,只要不差大格,就可以夸奖太子一番,顺带着还能借机重赏侯君集。 李承乾要是真能转性,来个浪子回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过李世民也不对他抱有幻想了,只想利用他给侯君集一个立功的机会,能消除侯君集的怨念也算是去掉帝王一块心病了。 李承乾万一做不好怎么办?不存在的,他还有个亲舅舅呢嘛,只要给他派任务,他舅舅一准亲自上场操刀。 李世民坐在李泰送他的逍遥椅上,轻摇慢晃的享受着下午的阳光,陈文推门走了进来:“长孙司徒来了。”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正琢磨着给李承乾安排点什么事好,可巧长孙无忌就来了,跟他商量一下正合适,得挑个他干着顺手的活,不然怎么保证李承乾干的出彩? 长孙无忌进来先给皇帝见了个礼,然后轻轻的坐在一旁。李世民笑呵呵的说道:“我正想找你呢,看看给你外甥安排点什么事做,锻炼锻炼。” 长孙无忌一听这话,当时就笑了:“我也正有此意,没想到咱俩想一块去了,我觉得也不需要什么大事,他也做不来,听政就很好。” “听政算什么事?这不胡闹吗?”李世民一撇嘴:“议政高明都议好几年了,监国也监了好几回,这肯定不行,再想个别的吧。” “你说的是高明啊,我以为你说的是雉奴呢。”长孙无忌淡然的微笑着:“我的意思是让雉奴听政,你以为如何?” 第425章 我就好心帮个忙 李世民用小指抠了抠耳朵,感觉自己可能是耳盲,让小小的李治来听政?开玩笑也没有这么开的。 “雉奴尚幼,况且他资质平平,远不如他皇兄聪明敏慧。高明也是十二岁才听讼,雉奴才九岁,他别说听不听得明白,就是站也站不稳当。” 听政就得在金殿上站着,皇帝和大臣都有座位,只有听政的亲王必须站着,早朝没有固定时长,事情多的话可能要站到中午,事少可能一刻钟就散了。 “资质平平才需要早点锻炼,再说他也并不愚钝,这段日子我跟他谈经论史,他都能对答如流。”长孙无忌喝口茶,润了润嗓,继续说道:“听政嘛,听就行了,听多了就明白了。也不必非让他站着,惠褒不在,那椅子闲着也闲着,让他坐呗。” 李世民感觉自己有点被说傻了,不是李治能不能听明白话的问题了,而是自己好像也听不明白话了,惠褒那椅子是谁都能随便坐的吗? 李世民无奈的笑了:“照你这么说,高明也时常不在,他那椅子你看谁坐合适?” 长孙无忌被噎得一愣,他也无奈的笑了:“我跟你说正事,你跟我抬杠。高明和惠褒能一样吗?高明是太子,惠褒和雉奴都是亲王,惠褒能坐,雉奴怎么就不能坐了?” “惠褒是国策将军,在亲王之上,一切礼制与太子同。”李世民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李泰的地位,是名副其实的宠冠诸王。 “行行行,那就在椅子下面加个蒲团不就完了嘛,还能因为怕站着累,耽误听政吗?” 长孙无忌本就不同意让李泰当什么国策将军,只不过李世民没有商议的过程,他直接就给定了,长孙无忌没办法提出废除李泰的九旒冠冕待遇。 “他才多大就听政?十四岁出宫建府,十六岁去封地之官,十二岁开始听政还晚吗?惠褒十四岁听政,他能力不也锻炼出来了?” 李世民可不想把李治推到台前来,磨刀石有李泰一块就够了,再说眼见着这刀也没啥磨的必要了,于德有亏的人,能力已经不是考察内容了。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这是坚决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便说道:“好吧,我就是看着雉奴是块好料,不听政也该好好教导。” “这话说的,我还养子不教了?我怎么没好好教导他了?” 长孙无忌从袖子里掏出三张纸来,伸手递给李世民:“你瞅瞅这是啥。” 李世民展开纸一张一张的看过去,原来是三张素描画,一张画的是毽子,一张画的是玉佩,一张画的是花瓶。 虽然画技谈不上高超,但是能看出来画的是啥,并且比较写实,线条、明暗、比例都还合格,九岁孩子画成这样,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他画的?”李世民倍感惊喜,雉奴这也算有个一技之长了。 “嗯。”看李世民一脸喜气,长孙无忌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满脸怨气的说道:“字写的稀烂,画可画挺好,多亏惠褒走了,不然雉奴这辈子也就陷到风花雪月里了。” 一个不是太子的皇子追求点艺术,一辈子风花雪月是最好的事了,怎么话到他嘴里,好像李泰坑人了似的? 再说李泰也不光教李治画画,他教李治的东西多了,他给李治写的教材摞起来比李治高了,李世民还要把那些当成家训世代传下去呢。 李泰在李世民眼里也没那么不堪啊,让他说的好像李泰是个风流浪子一样,李世民把这三张纸平铺到桌子上,缓缓的说道:“你的意思是青雀耽误雉奴了呗?” “我是说你多督促雉奴学点正经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闲事上用心多了,正事就误了。”长孙无忌脸还拉得挺长:“行了,你刚才说要给高明安排点什么事来着?” 相对于扶持李治,其实长孙无忌更愿意扶持李承乾,只不过李承乾这失望值给大家攒的都往外冒了,不是想放弃他,是实在对他没啥信 心,选择培养李治都只是为了留个后手而已。 “不急,过个月余再安排也行,你想想给他安排点啥事吧。”李世民不能马上给李承乾送个立功的机会过去,侯君集还没开始劝呢,他现在立功没侯君集什么事。 “那行,我记住了,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长孙无忌看看差不多快到李治放学的时间了,他得回去跟小外甥谈心。 “嗯,你走吧。”李世民也没留他,继续批起了奏章,批了两份停住笔,想想长孙无忌说的话很有道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些事放下得久了,能力也就下降了。 他提笔写了份诏书,让陈文迅速发往洛阳,让李泰以亲王身份协理洛阳地区事务,洛阳官员有事不用往长安送奏章了,直接送到李泰手里就行,李泰决断不了的,他再往长安送。 李世民不知道李泰忙不忙,没有给他定死个职位,这样洛阳地区所有他想管的事都管得着,不想管也可以不管,松紧度有很大的弹性。 陈文拿着诏书走出两仪殿,本来平常他都是随便交待一个小黄门子就得了,今天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他这两条老腿还勤快了,亲自来到分发奏章的宫殿。 见陈文来了,一屋子的小黄门子齐唰唰的躬身施礼:“见过陈公爷!” “嗯。”陈文把诏书往前一递:“快速送往洛阳。” 小黄门子接过诏书,连声应是。陈文随意的问了句:“今天的奏章到了么?” “到了,正要送过去呢。”一个小黄门子指着桌子上的盒子说道:“这些是送往东宫的,这些是送往两仪殿的。” 奏章发出的时候,肯定都是封着的,他们负责拆封之后再送到皇帝面前,陈文一眼看到两个没拆的大信封,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一个信封是在东宫奏章的盒子里,给太子送的也不能连封都不拆吧?你让太子亲自拆?另一个信封则直接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是给谁的。 “这两个是书信,不是奏章,我们不敢拆。”小黄门子拿起桌子上的那个信封:“这个是送往立政殿的,那个是送往东宫的。” “拿来我看。”陈文伸手接过两个信封看了一眼,原来都是李泰寄来的。 陈文老眼睛一眯,昏黄的眼珠子一骨碌,四殿下从来谨慎,他绝不会白纸黑字的留下授人话柄之语,这一封是寄给太子的,一封是寄给晋王的,必是写满了对哥哥兄弟的手足之情。 陈文把这两个信封往两仪殿的盒子里一摔,把拂尘往臂弯里一夹,抱起盒子:“给你们这帮猴崽子省点力气,这些我替你们送了。” 第426章 儿子的信随便看 陈文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精力有限,体力也有限,说好的替人家送奏章和信,他却把这些全都拿到了两仪殿,然后就走不动了。 什么东宫的,什么立政殿的,一股脑的全塞给了李世民,“啪”的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放,你儿子的信你送吧,陈公爷我累了。 李世民就算是瞎,也得先看见放在最上面的两封信,一眼扫到信封上的字,立马跟触电了似的,“嗖”的一下把信封拿到手。 左看一眼写给李承乾的,右看一眼写给李治的,抻长了脖子往盒里看,全是奏章,没有信封了。 李世民眼睛瞪溜圆,盯着陈文就是一声怒吼:“没有我的?” “嗯!”陈文重重的一点头,气愤填膺的端着膀子,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要不是我赶上了,他们就直接给送走了,都不能让你知道。” “还不让我知道?我稀得知道吗?” 李世民说着恨恨的把两个信封一前一后往桌子上一摔,陈文一手一个立马抓住两个信封,满脸堆着奴性十足的笑容,说道:“是是是,那我给两位殿下送去。” “放这儿!”李世民“嗷”的一嗓子,吓得还没转身的陈文一哆嗦,赶紧缩着脖子,小心的把信封放到桌子上。 李世民随手抓起一个,陈文一抬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世民有点纳闷的看着他:“你有啥话就说呗。” 陈文吞了一口口水:“这是殿下的信,是不是应该先让殿下过目?” “放屁,我儿子的信我还不能看了?”李世民“呲”的一下就把信封撕开了,伸手掏出里面的信纸。 陈文嚅了嚅唇,小声的嘟囔道:“跟我可没关系,我提醒陛下了,是陛下抢去看的。” 李世民信都不看了,斜眼瞄了陈文一眼,看他那弯腰躬背还缩个脖子的窝囊样,不屑的说道:“唉哟,他们两个还能把你吃了呢,看你吓那个德性。传令下去,凡是魏王来书,不分公文还是私信,一律先送到我这儿。” “是。”陈文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李世民展开信,从头到尾的看了起来,这是李泰写给李承乾的信,也没什么大事,就说他编书,有很大一部分医学类的事务是由廉平负责的,所以他走的时候把廉平给带了过去。 李泰说他本意是让廉平到那边把相应的事务安排好再回来,没想到那边事务繁多,安排了月余才安排妥当,最近又出了点小事故,伤者甚众,廉平一时抽不出身来。 李泰估算着李承乾的发病频率,最近可能足疾又要犯了,他担心太子会心急,因此写信说明一下,魏王府里有廉平的徒弟,正在给其余的患者开刀治疗。 李泰告诉李承乾可以派人过去关注一下,如果他的徒弟技术可以的话,自然是方便了许多,如果不行的话,太子什么时候需要,就写封信或是派人来洛阳都行,廉平可以随时回转长安。 李世民眉头深锁,开刀治足疾,这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行,魏王府里先前开刀的那几个人,有人真的好了,也有人反而不如从前了,动刀前还能走路,动刀后说是脚都不能沾地了。 这个事要关注一下,得派人到魏王府好好的看看,那几个患者都被治成什么样了,真要是能治得好李承乾的足疾,岂不是一桩大喜事? 李世民放下信,老怀大慰,不管怎么说,青雀对他的皇兄真的是关怀备至,莫说皇家兄弟,就是平民百姓之家,这也是一顶一的好弟弟了,还想让他怎样? 看完这封信,李世民让人把信送到东宫,他又拆开了第二封信,展开信纸,从头看了起来:“雉奴,见字如面,闲言不赘。舅父给你讲鸡心该抢,甚有道理……” 一封信李世民看得心潮起伏,心扑腾扑腾的乱跳。 长孙无忌那点心思,李世民洞若观火。他早就知道长孙无忌死保李承乾,李承乾实在不行,他就保李治了。 长孙无忌会挑唆李治和李泰之间的手足情义,实在是没什么可意外的,令李世民意外的是李泰的胸怀和能力。 李泰全篇没有说长孙无忌一个不字,这份胸怀放在一个十七岁少年的身上,是很了不起的。 李泰问题剖析的清楚全面,道理讲解得深刻透彻,这份能力已经不亚于当世的大儒了。 李世民刚把信装回信封,陈文“吱呀”一声推开房门,李世民淡淡的说道:“去把晋王给我叫来。” “是。”陈文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转身出去,而是继续往前走着,他手中又拿着一个大信封,走到近前轻轻的把信封往桌子上一放:“刚送来的。” 李世民伸手拿起信封,陈文悄悄的退了出去。 李世民看一眼封皮,竟然是权万纪寄来的,李世民顿时都不想拆信了,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告李佑的状的。 很不情愿的拆开信,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不是告状的,权万纪说李佑长大了,开始变得自律了,把身边那些引逗他打猎、赌博,整天陪他吃喝玩乐的小人,全都给打发掉了。 说李佑最近什么错事都没做,连衣冠都整齐了,虽然还谈不上多优秀,但是能看得到他改正的决心和行动了。 李世民弹着信纸哈哈大笑,李佑真的是出息了,他能做到现在这样,简直可以说是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李世民赶紧的提笔写信,大肆的表扬了权万纪一通,还重赏了权万纪不少的金银财宝。 李世民又给李佑写了封信,本来想好好的夸夸他,又一想他刚有点回头的意思,再把他给夸得翘尾巴了,那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夸他,也不能赏他,还是得打击他一下,于是提笔下诏又揪着李佑从前的错误,严重的提醒了他一通,可以说又是一顿无端的暴骂。 陈文派人去立政殿请晋王,结果下人没给请来,说晋王谁都不见,下人没跟晋王说上话。 陈文撇了撇嘴,只好亲自过去请,来到立政殿李治的房门前,他一摆手,一个小黄门子上前去敲了敲门。 云海打开房门,见是陈文来了,他急忙快步走下台阶:“陈公爷,你来怎么也不让人报一声?我好出去迎你。” “何必客气?”陈文笑呵呵的问道:“晋王殿下在做什么?陛下叫他过去呢。” 云海耸了耸肩膀,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晋王殿下回宫来就闷闷不乐的。” 云海正说着话,忽然屋里传来了晋王殿下的哭声。 第427章 往人心里播种子 李治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说起来还是因为昨天的事,他昨天黄昏时分收到了“将军”带来的一个纸条。 纸条上只有短短的三十来个字:“若不如意,让陆清护送你私逃来洛阳,万事我抗。莫惊莫怕,二哥泰。” 李治盯着手心里的纸条,眼中莹莹含泪,陆清一把抢下来,直接给撕了个粉碎,扬手扔得片片纸屑空中飞舞。 李治当时就和陆清商量要不要真的私逃去洛阳,陆清给他分析了一下,去的话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然后说去与不去这个主意由李治自己来拿,他表示尊重并且服从李治的任何想法。 从他收到纸条的时间上推断,李治知道这是张亮刚到洛阳,二哥就飞鸽传书给自己了,也就是说二哥知道自己每天去舅舅家看杀鸡,马上就写了这张纸条。 二哥对自己有不顾一切的护佑之情,自己要不管不顾的去连累他吗?引诱亲王私逃,这顶帽子的重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有多么的大。 李治从昨天开始就犹豫不决,今天他又去舅舅家看杀鸡了,往常看也就看了,今天格外的难过。 舅舅又给自己讲道理了,舅舅说他跟父皇提了想让自己上朝听政,父皇不同意,还说二哥能在朝堂上混到独属于他的椅子,自己也是亲王,也要努力做到。 李治心里清楚,舅舅嘴里的上进就是往二哥头上上、往二哥前面进,所谓的有志气就是处处跟二哥攀比。 说到底,就是陆清说的舅舅不过是想把自己变成他手里的刀,用来对付二哥的。 回宫的路上,李治和陆清说起此事,他愤愤不平的说:“疏不间亲,我跟二哥是同胞手足,比甥舅不近得多吗?他这么离间我们,是当我蠢还是当我傻?” “都不是,他只是欺你弱。”陆清淡淡的说了句:“他并不需要你真的相信他,他只需要你真的服从他,无论是从心底信服的服从还是从心底惧怕的服从都行。” 被欺负,没人不想反抗,只是有没有能力反抗的问题,总之陆清已经把反抗的种子播进了李治的心里。 李治原本觉得舅舅是拿自己当小孩儿来哄骗,现在想想陆清说的对,他根本就是看自己弱才敢这么欺负自己。 回到宫里李治沉闷得想哭,偏偏兕子又嫌他画册画的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便跑回自己的房里生闷气来了。 展平被兕子抓皱了的画册,自己辛辛苦苦画的,总是被她嫌弃,李治也是个要志气的孩子,他决定翻出二哥留给自己的素描教材,好好的练练。 一翻翻出了二哥以前给自己写的信,以及二哥的第一幅彩铅画咏鸡图,看着画上鲜活的大公鸡,李治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幅画被父皇赏给了阎立本,当时自己哭得昏天黑地,二哥马上到阎家把画给要了回来,二哥说谁也不能抢我的东西。 有二哥在的日子多好啊,画的公鸡也没人敢动一下,现在活的公鸡一天一只在我眼前杀。 无限的委屈像喷泉一样从心里突然就爆发了出来,李治的情绪瞬间崩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就哭得天崩地裂收不住了。 云海和陈文闻声对视一眼,双双跑进屋里,见李治蹲在地上抱着膝盖、闭着眼睛、咧着嘴,嗷嗷大哭,他们都有点不知所措的慢慢靠近。 “殿下,九殿下,别哭了。”云海蹲下来轻轻的拍了拍李治的背,轻轻的说道:“九殿下,陈公公来了,陛下让你过去呢,你再哭陛下就生气了。” 李治哭的直抽,他抬起头看果然是陈文在身边站着,便搭着云海的手站了起来,云海轻声的劝道:“九殿下,别哭了,洗把脸过去见陛下了。” 李治乖乖的洗了脸,可还是一脸的哭相,这红红的眼睛都有点肿了,他知道父皇一定会问他为什么哭,他转头看到桌子上的画册,抓起画册,又翻出几张草稿纸来拿上,才跟着陈文 走了。 果然李世民一看到李治,当时脸就沉了下来,第一句话就问:“你哭什么?” 李治抽了抽鼻子,好在小爷有准备,他拿出画册往桌子上一放,撇撇嘴,委屈巴拉的说道:“我给兕子画的画册,她说丑死了。” 李世民无语死了,脸拉得老长,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么大个事,就哭一下哪能就算完了?这不得投个河、跳个井去?” 李世民翻了翻画册,九岁的孩子画成这样,真的是相当不错了,只不过李治他不光画的稀松,字也写的稀烂,一般般的画配上破烂烂的字,兕子又见惯了李泰的画册,他这玩意儿只好扔了烧火。 “你,你这个,你瞅瞅”李世民刚要说你这确实是垃圾了点,一看李治嘴撇的要哭了,赶紧改口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不挺好的吗?兕子小,她没眼光,你跟她一般见识干嘛?” 李世民从奏章下面抽出三张纸来:“这不是你画的吗?你看画的多好,你给兕子也照这样的画,她肯定羡慕你画的好。” “我就会画静物,不会画人。”李治从袖子里掏出草稿纸放到桌子上,憋憋嘴真的哭了:“她就知道嫌我画的丑,我每张都画好几遍呢。” 李世民一看这堆草稿,再看画册立马觉得档次上去了,原来没有最丑只有更丑。你嫌烂?还有更烂的呢。 哥哥都这么努力了,妹妹毫不领情,连挖苦带贬损,一顿恶语相向,这换谁谁不一肚子委屈? 李世民干着急,说不出话来。这官司怎么断?李泰干啥去了?这哄孩子的活儿,我也不行啊。 想到李泰,李世民突然有主意了,喊李治过来是因为信的事,赶紧说信的事,把画册扔一边不理就行了。 “雉奴,你舅父跟你说什么鸡心该抢不该抢的,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哦。”李治抹了把眼泪,慢慢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他琢磨着父皇是怎么知道这个事的? 陆清就没进过宫,舅父自己不能说,肯定是二哥的回信到了,一定是被他给扣下了。看他没急眼,估计二哥也没说什么过分的。 反正他既然问到了,应该就是知道了,说实话就对了。 “就是那天吃饭的时候,舅父指着菜碗跟我说……” 李治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把天的对话给复述了一遍,李世民一直笑呵呵的看着他说,等他说完了,问道:“那你觉得你舅父说的有道理吗?” 第428章 到底跟谁第一好 李治的小脑袋瓜是真不白给,别看他年纪小,他一点不傻。他知道爹不光是爹,还是皇帝,跟皇帝不能啥实话都说。 他问你舅父说的有没有道理,你要是说有道理,就等于说你对皇位也有觊觎之心,这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事。 你要是说没道理,诶?你个小孩子居然不听长辈的话? 李治左右权衡一下,宁可承认自己不是个好孩子,也不能承认自己想争皇位。 “不知道。”李治小脖子一扭,气呼呼的对李世民说道:“反正他说啥我也不听,他不跟我二哥好,我也不跟他好。” 李世民麻了,这成年人和儿童之间的沟通,是不是就相当于两个物种之间的对话?这都哪儿跟哪儿?怎么搭不上茬呢? 一个人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和这个人跟谁好、跟谁不好,有关系?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世民想给他讲讲鸡心该不该抢的道理,引着他先说说他的想法,没想到引偏航了,这道理还怎么讲?想想也没啥可讲的,李泰讲的够全面了,自己讲啥都有炒剩饭的嫌疑。 这个问题先放下,说下一个问题,李世民轻咳一声,问道:“你舅父还说让你培养自己人,你觉得他说的对吗?你想不想培养自己人啊?” “哦!”李治小眼睛一下放出光来,脸上满满的兴奋,还有些许的迫不及待,你可算问了我一个我准备充分的好问题:“这个事我弄明白了!” 李治这情绪转变速度,真吓了李世民一跳,他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疑惑的看着李治:“弄明白了,你就说说吧。” “嗯,我在二哥给我写的那堆书里看到一句话,说一个人的德行要是修得好,敌人也能变成你的心腹,一个人的德行要是修得不好,至亲也能反目成仇。” “二哥说那叫人格魅力,有人格魅力的人就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没有人格魅力的人就是不得人心、众叛亲离。” “我觉得我应该先修好自己的身心,种好梧桐树,才能引来凤凰鸟。现在就算是把我身边人全换一遍,也不过就换了批下人。” “我难不成跟他们推心置腹?那我长大了,也不就是多了一群蝇营狗苟、阿谀奉承的宵小之辈,围在我身边么?于我有何益处?” 一番话说得李世民目瞪口呆的,没想到小李治讲起道理来都是如此深刻,这思维、这口才,这才是我亲儿子。 从前看李治懦弱木讷,见人不敢说话,一点不像大家之子,现在看李治满满的皇子气象,这变化也太惊人了。 李世民忍不住脱口而出的问了句:“这是谁教你的?” 李治傻呵呵的使劲向上撩着眼皮,有几分担忧的盯着李世民,这个爹咋地了?没长脑子还是没长耳朵? “我二哥呀,不跟你说了,我二哥给我写的书里写的嘛。” “哦。”李世民才回过神来,怪不得刚才那个鸡心的问题,他说不出一二三来,这个问题说的叭叭的,这个问题二哥教过,那个问题二哥指定是没教过。 孩子就是一张白纸,有人划过痕迹的地方和没人划过痕迹的地方就是不一样的,什么人来划这个痕迹太重要了。 李泰在教李治做君子,长孙无忌在教李治做枭雄。 李世民面带微笑,柔和的问道:“你舅父跟你说的这些话,你都和谁说过?” “跟谁也没说,就写信告诉我二哥了。” 李世民眉头一皱,故意板起脸,沉声问道:“能大老远的给你二哥写信,怎么不跟父皇说?” “我跟二哥第一好。” 完美,一句话把李世民脸说绿了,今天就这个跟谁好的问题,非得跟你掰明白了不可,李世民气得一撸袖子,压着火气的说道:“你还跟你二哥第一好,我问你,是父子亲还是兄弟亲?” “你有的是亲儿子,我二哥只有一个亲弟弟。” “胡说!我也,我 ”李世民一下被逼得没话说了,总不能说庶子不是亲儿子吧? 李世民反应也挺快,他一指李治,说道:“你们都只有一个爹,对不对?你们是不是应该先跟爹第一好?” 陈文侧转身,急忙冲李治挑眉毛,给他丢眼色,你就赶紧说跟他第一好得了,不然你都整不明白你俩谁是小孩儿,你这个爹犟起来比妞妞还需要哄。 李治顺着陈文眉毛的方向看去,一眼越过了李世民的身位,直接看到了他后面的长孙皇后画像。 李治顿时恍然大悟,他理直气壮的来一嗓子:“我们第一好!我们都是阿娘生的,你不是。” 李世民彻底败了,这个队伍他是死活挤不进去,人家是一个娘生的,他的确不是。一句话把李世民惹得气急败坏,他抓起李泰的那封信就朝李治砸了过去。 李治条件反射的抱住信封,陈文上前一把扯下李治,往门口一推:“快跑。” 这种事李治干的熟了,撒开风车式的小腿,一溜烟的跑掉了。 “什么孩子?气死朕了。”李世民一拍桌子,陈文笑呵呵的提壶倒了盏茶,轻轻的放在李世民的手边。 李世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吩咐道:“从明天起晋王长史进宫授课,晋王不必出宫去了。” “是。”陈文躬身应了一声。 “还有,明天的小朝议要这些人参加,长孙无忌、魏征、房玄龄、秦琼……” 李治抱着信封跑出了房门,一看果然是二哥给自己写的信,不由得喜出望外,美滋滋的掏出信,边走边看。 走到立政殿,一封信他都反复看了两三遍了。看得他眼里噙着泪花,心里像一锅水烧开了一样。 自己到底是小孩儿,总是自以为聪明,舅舅几句话就忽悠得自己头脑发热了,怎么想都觉得他说的对。 二哥才是真的为自己好,二哥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般发人深省。自己差点就被舅舅给骗了,只知道想要的东西就该动手抢,却没想过,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不是自己该要的东西。 一念之差自己就会变成乱臣贼子了,李治对舅舅的痛恨又添了三分,同时又添了三分的后怕。 二哥说的对,有那个命,轮到自己手里了,一定要守住,玩命也得守住。没那个命,绝不能起妄念,起念就是死罪。 李治的目光送向东宫,心里暗道:“李承乾的命可真好,他怎么不给二哥让个道儿?”李治抬头望着天空,暗暗的祈祷:“老天爷啊,我也不贪心,给我换个哥哥当太子就行。” 东宫这几天闹的要翻天,今天才算消停了些,李承乾的脚说不疼,也就多半天的工夫,就完全的不疼了,只是走路更加吃力了,没有拐杖就能对付走个四五步了。 “太子殿下,纥干承基回来了。” 第429章 晋王今天想出宫 李佑过生日,李承乾特意派纥干承基去送了份礼物,前两天李承乾足疾犯的厉害,让人去魏王府找廉平,听说廉平被李泰带走了,李承乾一怒之下要找纥干承基去刺杀李泰。 因为当时纥干承基没有回来,李承乾想派张师政去,恰好侯君集来访,便把这事给耽误过去了。 第二天脚没那疼了,心也没那么焦躁了,刚刚又收到了李泰的来信,气彻底的消了,李承乾也就没交待纥干承基什么,只是随意的问了问齐王过的怎么样。 纥干承基眉飞色舞的给李承乾讲齐王现在过的那叫一个逍遥,齐王在封地那真的是一手遮天,天都得排老二,齐王才是第一。 尤其提到权万纪的时候,纥干承基笑得都直不起腰,想当初在京城时节,权万纪身为吴王长史,那是何等的威风霸气,就连那些太子太师见了人家,也得让人家三分颜色。 没别的,人家工作有业绩,李恪的表现能甩李承乾十五条街的,权万纪在皇帝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当然他开口之前都得掂量好了,必须得说“不二”的。 现在的权万纪,渺小的不值一提,什么叫孙子?孙子一抬脚,他都得给人家舔脚趾头。卑微到泥土里?泥土他配吗?他得卑微到井里。 “不可能吧?”李承乾都有点不信了,他知道李佑很生性,但也不能勇成这样吧? “太子殿下,我还能跟你撒谎吗?”纥干承基笑得脸都疼:“你是没看到权万纪现在混的连个家奴都不如,齐王是真不拿他当人啊。” 李承乾跟着干笑几声,没觉得这事有什么趣味,倒是品出些许的苦味。 同是皇子,李泰来软的,能让长史张嘴就夸他;李佑来硬的,能让长史夹着尾巴俯首听命。 只有自己软的无功、硬的无效,成天的被太子太师们欺负,真是窝囊到家了。 以往自己有点不舒服,父皇都很紧张。因为自己生病,曾大赦过天下,几千囚犯放回家;因为自己生病,曾大兴土木,建了许多的寺院给自己添福。 这一次自己脚疼的这么厉害,虽然没有派人刻意的去请他,但是东宫有什么事瞒得住他?何况这次自己真的没收敛,连活人都打死三个,皇帝没有理由不知道。 父皇待自己远不如从前了,舅父待自己也冷了心,看来自己是该为自己着想了,有些东西单单靠等是不行的,谁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得来自己想要的成果。 可是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每天被软禁在东宫,又能做什么?李承乾半躺在贵妃榻上,双目无神的神游天外。 “太子殿下,汉王李元昌、驸马都尉杜荷来访。” 李承乾话都懒得说,他就点了点头,小黄门子急忙出门去请,李元昌和杜荷笑着走进来,双双抱拳施礼:“拜见太子殿下。” “客气什么?你们坐。”李承乾摆了摆手,他们俩一左一右坐下,纷纷询问李承乾的脚还疼不疼。 “脚是不疼了,心又疼了起来。”李承乾颓然无力的说道:“每日里在这方寸之间画地为牢,甚无生趣。” “要我说太子殿下就是太过仁善了,大争之世焉有礼让之道?”李元昌微笑道:“太子殿下若愿意向前一步,我等愿意誓死效忠。” “你什么意思?”李承乾斜眼盯着李元昌,尽管平时也多有暗示,但从来没有过摆到明面上来说,你这是出主意呢还是陷害人呢? 李元昌看了杜荷一眼,两个人都笑了,李元昌说道:“殿下不必多心,这里没有外人,我们私下里早就商量过了,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做大事。” “做什么大事?以前不曾听你提过,以后也莫再提,我只权当没听见罢了。”李承乾叹了口气:“万般皆是命,等吧,再等等就好了。” “你可真沉得住气。”杜荷一撩袍,翘起了二郎腿,他身子略向前探着,看着李承乾说道:“你岂不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以前京里皇子众多,做什么都多有不便,如今京中已没有其他成年皇子,假若” 杜荷抱拳朝上拱了拱手,阴冷的一笑:“太子不就是唯一人选吗?到时候一锤定音,岂不是好?” “什么?”李承乾一下坐了起来,他只是在李泰和李恪之间来回的动脑筋,还没想过在李世民身上搞什么小动作。这个想法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胆了点。 “太子殿下,你不会还以为你只要等着,就能胜券在握了吧?”李元昌说道:“满朝中谁看不出来,皇帝现在对魏王殿下有多器重。人家在皇城掌管着京畿地,出去监造佛像也能掌管洛阳城。” 杜荷也紧跟着说道:“一把刀使得顺手了,说不定就不舍得换了,到时候圣上一句话定下尊卑,只怕殿下你追悔莫及。” “惠褒能干是好事。”李承乾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早已乱成了一片芳草地:“你们说笑要有个分寸,这种疯话以后莫要再说。” 他们走了,李承乾来到冰室,看着称心的画像,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李承乾以为李恪、李泰连李佑都走了,他只要好好表现表现,太子之位就稳了。 可是这一次父皇对自己的无视,以及李泰重新掌握权柄,都让他心荒不已。以前父皇逼着他做事,是他不愿意做。如今他想要表现,父皇却不肯给他机会。 这么长时间了,就让他批那些不咸不淡的奏章,全都是东宫的琐碎事,说实话这种奏章都没有批的必要。 这么下去,只怕李泰一旦回来,他就危险了。可是真的要向父皇下手的话,李承乾想想就害怕,连起念都不敢,怎么谋划?怎么成事? 想做事光有想法不行,起码你得有人吧?李承乾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连东宫六率都没有,整个皇宫的安全是由苏烈负责的。 想到苏烈,李承乾更是恨得牙痒痒,苏烈是李泰的人,李泰都走了,这皇宫的禁卫还是他的人说了算。 第二天,李治早早的就起床了,他吃过早饭,竟然跑到掖庭,挑了一个绣活还不错的宫女,带到了立政殿。 云海见他领了个宫女过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问,他看轿子还没备好,便吩咐道:“云海,备轿。” “九殿下,皇上说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去魏王府读书了,你的长史们会来立政殿给你授课的。” 这么突然?李治看一眼宫女,又对云海说道:“让你备轿就备轿,我明天开始在宫里读书。” “九殿下,皇上说你要参加今天的小朝议。” 第430章 两个尴尬的问题 李治从来没参加过小朝议,平常去两仪殿也得有意避开小朝议时间。他猜可能是跟长孙无忌有关系,他昨天说让自己听政,父皇今天就让自己参加小朝议了。 朝政的事,李治是一窍不通,虽然也学过几天批奏章,仅限于识字会念,能分析但是不保证分析的对,可以说十次,十次都有错的地方。 李治觉得叫他过去肯定是去听政的,不可能叫他过去议政,他会议个屁?听政有耳朵就行,所以他没什么心理负担。 “还是备轿吧,我到宫门口跟陆清交待点事情。”李治吩咐一声,云海急忙应了声“是”,便去安排备轿了。 李治上了轿,那个宫女在轿旁随行,很快出了宫门,陆清笑盈盈的迎了上来,没想到轿子没有继续前行,却缓缓的落下了。 李治一撩轿帘,钻了出来,笑嘻嘻的对陆清说:“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再出宫了,父皇让我在宫里读书。” “好。”陆清应了一声,问道:“殿下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你怎么知道?”李治好奇的小眼睛闪亮闪亮的扑闪着,陆清微微一笑,说道:“就这么点事,你也没必要亲自跑出来一趟啊,派个人知会我一声就是了。” 李治又一次坚定了自己只是个小孩儿,真的不比别人聪明,听二哥的就对了,可不能随便抖机灵。 “对,是有个事,我怕别人说不明白。”李治一指轿子边上的宫女,对陆清说道:“你把她送给如意公主,她会绣龙袍。” “你什么意思?”陆清瞟了那个宫女一眼,送给阎婉一个会绣龙袍的宫女,这小家伙是要干嘛? 李治狡黠的一笑,趴在陆清的耳边说:“让她帮如意公主补那个龙蹄子啊,顺便多在舅舅家绣几件衣裳,不挺好的吗?” 陆清拉着李治走出人群,小声的说道:“你明目张胆的往长孙家塞一个大活人,谁能不知道是你干的?” “你笨呀,你干嘛领她去?让如意公主把她买进府不就行了?跟咱有啥关系?” “偷偷摸摸塞进去没有问题,问题是出事的时候,两棍子就能敲出实话来。”陆清无奈的笑了一下:“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 “光明正大的办啊,晋王送个宫女来教如意公主补龙足,这不很正常吗?一来替如意公主解难,二来不也是替太子殿下着急嘛。” 李治小脸一下拉得老长:“那不成帮她忙了?那肯定就被盯上了,还怎么绣衣裳?” “李淳风可是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宫女只能是教绣不能替绣,懂吗?”陆清看李治一脸的迷茫,肯定是没懂,他继续说道:“衣裳嘛,只要证明长孙家有人会绣就行了。” “嗯,听你的。”李治刚要转身,又想起个事来,他笑呵呵的说道:“我二哥给我回信了,他说你跟他第一好,跟我第二好。” “谁跟他第一好?他自作多情。”陆清笑的都收不住了,他拍了拍李治的小肩膀:“我跟你第一好,他自己跑到洛阳快活,把我甩了,我不跟他好了。” “哦吼!”李治高兴的蹦了起来,张着小胳膊:“抱抱。” 抱?陆清先扎个马步,掐着他的腋窝往起一举,还好,比想像的轻一点,抱着他转个圈,轻轻的放下,刚要和他告个别,他兴奋的问了句:“我这算不算挖墙脚?” “哈哈哈……”陆清被他逗得大笑不止,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突然就变成叛徒了。 李治回转皇宫,直接就去了两仪殿,早朝还没散,他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等着,听到圣驾的声音,他撒腿跑到殿外去迎接。 李世民一下车就看到李治乐哈哈的朝自己跑来,看他天真又可爱的样子,不由得心头生喜,儿子还是我的最好,别人的都不行。 “阿爷,今天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吗?”李治伸出小手抓住李世民的大手,拎着, 呃,是被领着往前走。 李世民边走边说道:“我看你道理讲的挺好的,喊你来讲道理给大伙听听。” “讲什么道理?”一听让他讲话,他当时就紧张了,不由得抱怨道:“阿爷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都没有准备。” “不用准备,你二哥的信,你昨天是不是看过了?” 李治看了好几遍,差不多能背下来了,他点了点头,说道:“看过了。” “那就行,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没问你的,你别乱说就行了。”李世民也挺怕李治跑题的,他这张好吃人的嘴,属实是让人不放心。 李世民领着李治进屋,李治就坐在平时李泰的那个位置上,很快朝臣们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长孙无忌挨着李治坐下了,长孙无忌的对面坐着魏征、房玄龄等人。 大家互相望望,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今天来的人特别的多,平常小朝议没有这么多人,不过谁也没说什么,其中多数都是皇帝叫来的,想必是有事要说,大家自动自觉的就端起了架子,比平时严肃了许多。 李世民看众人都坐好了,他便开了腔:“这几天高明的脚疼的厉害,我也没过去看看,昨天收到了青雀的来信,他远在洛阳还惦记着高明的脚,他信上说……” 李世民把李泰的信大意给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朕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给高明动刀,你们亲朋好友里有没有跟高明一样的人,知根知底也好知道治好治坏是什么原因。” 大家面面相觑的交流了一下眼神,纷纷表示会留心这个事。 李世民又笑道:“昨天辅机跟我说想让雉奴听政,我觉得他还小,今天我想当着大家的面问他两个问题,看看他长大了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李治的身上,这个九岁的小殿下,要迎来人生的第一场面试了,不知道他老爹是想怎么难为他,众人多半抱着看看热闹的心态,微弯的嘴角、半闭半睁的眼睛,都悠闲得很。 “雉奴,你听着啊,第一个问题,假如饭桌上有十人,只炖了一只鸡,一只鸡只有一颗鸡心,人人心里都想得到鸡心,你要不要冲上去抢。” 李世民一句话说出口,长孙无忌冷汗浸透了中衣,当时如坐针毡,他做梦也没想到李治会把这种话说给老爹,李治虽然小,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李世民淡然的扫了长孙无忌一眼,又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你在宫里是云海侍候你,在宫外是陆清侍候你,他们都是你二哥的人,你想不想换掉他们,培养你自己的人啊?” 第431章 原来是福手福脚 唐皇端坐两仪殿,群臣齐聚帝王宫。 满室半白叟,座间一黄童。过半白叟,个个才千顷、人人禄万钟;唯一黄童,字字说谦让、句句谈敬恭。 文官高挑大指称绣虎,武将频捋颌须赞雕龙。邀功何必借兵成勇武?试才须凭寸舌辨疏庸。 李世民张嘴就抛出了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一抛出来,不只是长孙无忌一身的冷汗,满屋的臣子都汗毛倒竖。 这两个问题不同寻常,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正常。 第一个问题明显是以鸡心喻太子之位,你敢说你要抢?那直接拉出杖毙吧,你长大了也是个乱臣贼子。 你敢说你不抢?十个人一个鸡心,明显是给你机会了,你连抢的念头都不敢起,拉出去杖毙吧,你这么窝囊,活着也没啥意思了。 这就是个两头堵的问题,别说一个九岁的孩子,就是十九岁的也很难答出及格的答案来。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还是个暗喻的话,第二个问题就直接得多了,直接问你想不想培养自己人。 你敢说想?一个皇子培养自己的心腹,你想干嘛?你敢说不想?你是宁愿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控制之下吗?那你人生的目标就是当个好傀儡呗? 这又是一个两头堵的问题,谁听到这问题都一样的头疼,这不是考验,这简直是找茬。 所有的人都替李治捏着一把汗,只有长孙无忌是真的冒了一把汗,他其实不想擦,只是不擦的话,汗就要流到眼睛里了,他抬手压了压额头,汗水瞬间湿了袖口。 李世民向下扫视一圈:“都别出声,让雉奴自己说。” 本也没人想要出声,出声也不会是提醒李治什么,不是没那个善心,是够不着。满屋子的人,只有长孙无忌坐在李治身边,这话也就相当于是对长孙无忌一个人说的。 李治天天被提问,每天都被问得头大好几次,只有这次他一点不觉得头大,还一下子脑门放光,诶嘿,你可算问我个我拿手的问题。 李治小嘴一张,叭叭叭叭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这一课给他们上的,把他们全都给说服了,什么大儒小儒的,连魏征和房玄龄都带头给鼓掌。 别人怎么夸赞,李世民只是微微一笑,他独对长孙无忌一个人说道:“辅机,你以为雉奴说的如何?” 长孙无忌站起来,完全没有了大司徒的意气风发,心里忐忑的七上八下,战战兢兢的躬身一揖:“雉奴所言不差,此乃正理。” “嗯,我觉得你说的对,孩子是要好好的引导才行。从今天开始朕就不准他出宫了,我要亲自监督他的课业。” 长孙无忌敢说什么?他心都差点吐出来,只好尴尬的点着头,连连称是。他知道皇帝没点他的名,就是给他留着余地。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他,皇帝是很清楚他都教了李治些什么的,从现在开始皇帝已经不允许李治去他家了,也就是警告他离李治远点的意思。 李世民看着一脸得意的李治,笑道:“行了,我看你也坐不住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吧,你的长史也快进宫了。” “是,谢父皇。”李治像模像样的施了一礼,然后转过身,尽量不蹿不跳的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尾巴就往天上一甩,飘啊飘的就飘回立政殿了,被满屋子的人玩命的夸奖,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啊。 老爹真是亲的,这种事要是一天来一回多好,天天叫这么多的牛人过来,问我二哥教过的问题,嘿嘿,想想就快乐。 对了,回去看二哥给写的书去,万一以后再有这好事,可不能掉链子,把二哥的话全背下来,方便随时装逼,呃不,是炫耀,不,是给老爹长脸,对对,给老爹长脸。 李治一溜烟的蹦跶回立政殿,翻出李泰给他写的教材,撅个屁股,趴地上摇头晃脑的开始背上了。 李泰是真的想不到李治会拿他写的 教材当金科玉律,有人给他讲,他能好好听,李泰就知足,哪敢奢望他主动的看,主动的背? 李泰要是知道他这么认学,必定会大感欣慰,只不过这会李泰是真的没心思关注李治学什么了。 李泰忙了两天,终于有时间来到廉平这里看看那些受伤的人。 因为考虑到孙思邈和廉平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便没有让他们上山,给他们在山脚下盖了几间临时的小木屋。 由于前来看病和找药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原来只想在这里整理书籍,结果一下把这里变成了小型的医院。 李泰远远的看到,这里很多人都在屋子外面,有躺着的、有坐着的、有来回走动的。 来到近前才看清楚,这些人全都是伤员,有断了几根手指的、有砸掉半个脚掌的、有缺胳膊的、有少腿的,各种伤残大集锦,但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受伤的部位都在四肢。 李泰看他们一个比一个惨,心里很不是滋味,进屋一看,屋里都人满为患了,怪不得这么多人在外面,屋里挤不下了。 李泰跟廉平也没说几句话,他就走了出来,挨个屋子扫一眼,情况都差不多。李泰知道那天受伤的人数绝没有这么多,这些人应该都是附近的居民。 李泰很亲和的问一个伤势比较轻的汉子:“你是哪儿的人啊?家离这儿远吗?” “不远,也就六七十里地吧。”那汉子左手缠着布条,布条上渗出血水和药汁,显然伤口还没有完全的愈合,可他脸上依然笑呵呵的。 李泰看着都感觉很疼,他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跑这么远来治伤啊?你家附近没有郎中么?” “这儿便宜,没钱也给治,还管饭呢。”那汉子扭头看向另一边,朝那边挑了挑眉毛,对李泰说:“看着没?他们家不光治伤没花一个铜板,还有俩陪着的,也在这儿蹭饭吃。” 那人一脸的不屑,还悄悄的“呸”了一下:“真有脸吃,他们就欺负四殿下心善,就不应该管他们饭吃。” “这话说的,陪护不也得吃饭吗?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店房,不管饭难不成看着活人饿死?”李泰有几分意外的问道:“你知道四殿下?” “喏”那人指了指路边的一间木屋:“你去看,那面墙上写着呢,这里是四殿下为百姓建的医所,有钱没钱都给治病,路远的管住管饭。不过我听说好像山上的佛像修好,这里就撤了,你亲戚朋友家要是谁想弄个福手福脚的,可抓点紧吧,以后就没这好事了。” 这是什么意思?李泰彻底被他说懵了,不懂就问,他问道:“什么叫弄个福手福脚?”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砍掉一只手、一只脚啥的呗。”那人往李泰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的说道:“朝廷有政策,一个人断手断脚,全家不用交税。” 第432章 两兄弟都生气了 自穿越以来,李泰好像没因为什么人、什么事发过火,他的情绪管控能力一直是超强的。 跟谁生气都没必要,有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因为什么事发火都犯不着,有事情解决事情就是了。 但是这一次不同了,李泰没有办法管控自己的情绪了,心脏不由自主的抽动,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 一句话气得李泰眼发直、脸发青、浑身冰冷,一刹时气血逆行,险些把自己气得原地爆炸。 “你,”李泰指尖颤颤的指着那汉子的左手,又抡起胳膊指了一圈,上牙直打下牙,从牙缝中间挤出一句话来:“你们,你们的伤全是自己弄的?” “对呀,有的自己下不去手也找别人帮忙。”那汉子很意外眼前这个人怎么突然就急眼了,他还好心的补了句:“这就是一咬牙的事,合适的,一家人的税都免了,可不是免一年的,你算算。” 不分家的话,一家有七八个儿子是正常的,加上大点的孙子也娶了媳妇,所谓一家其实能分成十个小家,只要有一个人断了手脚,全都不用交税,合十家之力养一个人算什么事? 更何况断了一手或是一脚,也不至于完全的生活不能自理,还是能干很多活的,这个伤就是一时痛苦,养好就剩下个适应的问题了,不像生病,病的时间长可能一直需要药物支撑,这个外伤不怎么费钱。 谁说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李泰满眼都是因为钱而落下的伤残,皮翻肉卷、血迹斑斑、骨断筋残! 大兴殿上户部尚书为民上奏,说有许多人家因伤残而无力纳税,李世民当即下诏家中有断手断脚者可免税。 这本是一片爱民如子的心肠,虽然免的力度有点大,李泰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当时李泰还曾动过,给伤残人士发放最低生活保障金的念头。 谁能想得到善因居然会结出恶果?这本是为了给予弱者更多的同情和保护,结果反而制造出了大量的伤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损伤?你们这是大不孝!”李泰感觉自己要被气疯了,他冲着这些受伤人的咆哮起来:“纳税能纳几个钱?多少钱能买回一双好手好脚?” “多干点活把税交上,做个正经的良民不好吗?非要走这极端,宁愿断手断脚,也不想干活,你们就这么没志气吗?” 李泰扫视一圈又一圈,他发现这些伤残还都是年纪不大的青壮,他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年纪,怎么忍心朝自己下手的:“你们真要是身有重病,或者年纪大了,我也能理解,既然全家牺牲一个人就够,为什么要牺牲二三十岁的人?” 很多人被李泰给骂得低下了头,也有人小声的嘟囔着回了李泰的话:“因为不忍心朝孩子下手,老人都愿意,可是一来我们不忍心,二来老人遭一回罪又活不了太久,老人过世我们还是这么回事。” 李泰心突突的要站不住了,看来这还是诏令初发,若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有人为了这个事,而特意生个用来牺牲的孩子了。 李泰真想一声令下拆了这个医所,既然都是自己弄伤的,那就别治了。断了一只手的,把另一只手也给他打断。断了一只脚的,把另一只脚也给他打断。 可是他不能,他捂着胸口,抓着马鞍喘粗气,强迫自己不要说话,这时候一张嘴能喷出火来。 他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在自己情绪不冷静的时候下命令,这个时候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很难正确,说不定就是个毁灭性极强的灾难。 这种事必须要戛然而止,李泰绝不允许这种事继续发生。李泰什么都没说,他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就策马回了洛阳城中的魏王府。 他正愁手中没有权力,没有资格干涉地方事务,一道诏令就飞进了府中,皇帝下令命他协理洛阳城中事务。 李泰提笔就写了二十三份通告,一份晓谕洛阳子民,凡是家中有断手断脚者,税额提为 双倍,凡有实证证明是自断手足者,税额提为三倍。 另外的二十二份快马送往李泰的二十二州封地,凡是他管辖的范围之内,绝不允许再有什么福手福脚的现象发生。 李泰重重的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李淳风,问道:“怎么那么多人自断手足啊?是不是税太高了,百姓们真的负担不起?” 李淳风淡淡的一笑:“我真不知道税高税低,但是我知道没有这个政策之前,好像都交得起税。就算是有伤残的人家,交不起税也不是因为伤残,而是缺少男丁,家里就那么一两个男丁,再有个缺手缺脚的,日子自然就苦了。” “嗯。”李泰觉得就算税制有问题,也不是问题的根源,就是这个减税的诏令才使得人们对福手福脚趋之若鹜:“我应该跟父皇说一声,取消这个诏令。” “不用,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主动找你说了。” 李泰没明白,也没问,他揉揉胸口,长叹一口气:“气坏我了,我怎么这么生气?” 李淳风微微一笑:“见的少呗,比这气人的事多了,慢慢你就不生气了。” 李泰再怎么生气,也还算是控制住了,起码没发火。 李佑可就控制不住了,皇帝诏书一到,他差点气炸。权万纪受到了重重的赏赐,皇帝把他一顿好夸,说他监管自己有功,却把自己一顿臭骂,这是什么情况? 李佑气得把书房都给砸了个稀巴烂,提着剑就要去找权万纪,还是燕弘信和燕弘亮两个人死死的拉住了他,劝他冷静些。 李佑愤愤不平的怒吼:“长史出卖我!劝我却自以此为功劳,我一定要杀了他。” “殿下慎言。”燕弘信拉着他,劝道:“未必是权万纪出卖了殿下,我看他没那个胆子。” 燕弘亮也紧着说道:“就算殿下真想杀了权万纪,也不可这般吵嚷,杀他容易得很,哪里用得着殿下亲自动手?” 李佑闻言,情绪慢慢的缓和了下来,他刚收起剑,昝君谟、梁猛彪两个人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 “太子送来的鸣镝(音笛)果然有趣。”昝君谟话说一半就发现李佑脸色不好,于是问道:“何事令殿下如此不快?” “哼!”李佑狠狠的一甩袖子,把权万纪上书得到了重赏,而自己却被大骂的事说了一遍,还扬言非杀了权万纪不可。 昝君谟、梁猛彪两个人是最恨权万纪的,以前权万纪曾多辱骂过他们,还赶走过他们,后来权万纪不敢管李佑了,才对他们好点,现在甚至开始巴结他们了。 昝君谟拍着胸脯,说道:“殿下放心,些些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第433章 杀错了人的刺客 权万纪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对李佑心生厌倦了,多次请辞都被皇帝驳回了,皇命加身,不得已才跟随李佑来了齐州。 在齐州权万纪这日子过的是无一日开怀,谨小慎微的提心吊胆,非但不敢管束李佑,连他手下这些无知无耻之辈也要小心周旋。 从内心里就互相看不起的两种人,是没有办法真正的融合到一块的,权万纪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屋子里读书、写字、喝茶,偶尔遇到他们就“热情”的打个招呼,请他们吃吃喝喝。 除此之外跟他们没有更多的交流,他们喜欢的东西,权万纪看着刺眼,又敢怒不敢言。 这次来给李佑送诏书的人,是校尉京兆韦文振,原来在京城时他曾做过齐王府里的典军,是个谨慎正真的人,跟权万纪相识但并没有很深厚的交情。 权万纪贵为齐王长史,而韦文振只是个典军,他平时跟权万纪也说不上话,最多就是见面点点头的关系。 在这齐州地界,权万纪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京中熟人,非要请他吃饭,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吃着喝着,韦文振心里没有杂事,吃的开心,喝的愉快,权万纪满腹愁肠,三杯两盏就醉了。 看看天时不早,韦文振要告辞,权万纪扯着人家不让走,留人家跟他同榻而眠,韦文振看他醉得一滩泥似的,多少有点担心他,便也没有强辞,就答应了下来。 刚睡下没多久,权万纪爬起来出去上了个厕所,夜风一吹,酒劲涌上了头,提上裤子就找不着北了,迷迷糊糊的走到不知哪间房的墙根底下,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齐王府里是夜夜宴饮、歌舞不休,李佑酒席宴上依然是怒气冲天,大骂权万纪,恨不得剁了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众人举杯相劝,先前还是劝他消消火气,后来争着吹起了牛皮。 “权万纪那老狗就能玩个笔杆子,宰他如同杀鸡一般容易。” “杀他不费事,我一刀就捅了他。” “诶?不能用刀,一验尸就露馅了,他死了不要紧,别连累我们。” “就是的,杀他还用什么刀啊箭啊的。”昝君谟醉眼迷离的举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说道:“干了这杯,我这就去捂死他,谁也验不出伤来,就是他暴病死的。” “此计甚妙,我跟你一起去。”梁猛彪拍拍昝君谟的肩膀,笑哈哈的喝了杯中酒。 “不用你,杀他还用多少人?”昝君谟一把推开他,又提壶倒了杯酒,指着酒杯说:“谁也别动我的酒,等我回来喝,我这就整死他去。” 昝君谟说完一转身,哈哈大笑的走出房门,虽然有三分醉意,却也不妨碍他大步流星的走出齐王府。 权万纪住的地方离齐王府很近,就隔着一条小巷子。昝君谟来到权万纪的宅院,院门前有两个侍卫都快睡着了。 他绕到后面,几步蹿上高墙,轻飘飘的跳进院中,院子里并没有人,他来快速的来到权万纪的房门前,伸手一推门,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他闪身进了屋内,蹑手蹑脚的摸进卧房,听到床上呼噜声响,他得意的露出一抹狠戾的微笑。 他屏着呼吸来到床边,轻轻的扒开床幔,迅速的抓起被子,蒙头向上一罩:“去死吧你。” 昝君谟的力气那是相当的大,三个权万纪也是挣扎不得的,可是床上的人不是权万纪那个老学究,而是行伍出身的韦文振,大小人家也是个军官,那一身功夫不是假的,十个昝君谟也入不得人家的眼。 昝君谟一下弄醒了韦文振,韦文振条件反射的屈膝猛踹,一脚正蹬到昝君谟肋下,他被踹得倒退两步,摔倒在地。 韦文振“嗖”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昝君谟刚要往起爬,咽喉上面就多了一个脚尖,一招都没过去就被生擒了。 昝君谟论功夫也就是个不入流的货色,他擅长的只有马术和箭术,当然对付权万纪的话,那是绰绰 有余了,可惜运气不大好,床上的人不是他要找的人。 韦文振把昝君谟给捆了个结结实实,也没有惊动旁人,把他的嘴一塞,叫进来两个随从:“拿上我的令牌,从侧角门出去,把他送进齐州府大牢,告诉知府这件事要保秘,不能让齐王知道。” “是。”两个随从接过令牌,扭着昝君谟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韦文振见过昝君谟,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他恨权万纪,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趁夜来暗杀权万纪。 这件事如果是昝君谟一人所为,还不算是太大的事情,如果昝君谟是奉齐王之命来的,那齐王就有杀师之罪,这绝对非同小可。 韦文振点起蜡烛,发现权万纪没在屋里,他哪儿去了?韦文振到院子里一嗓子,把下人们给喊了起来。 韦文振一共就吩咐了两件事,一个是“点灯笼”,一个是找人。听说权万纪不见了,立刻满院子点起了灯笼,远远的一看,整个院子都灯火通明的。 权万纪倒也好找,顺着墙根就把他找着了,两个下人上前把他硬拽起来,灯笼一照他当时就清醒了,见韦文振笑呵呵的站在面前,顿时闹了个好不羞惭。 韦文振内心里有些唏嘘,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若不是自己留宿在此,若不是他醉倒在屋外,说不定这会儿他都变成鬼了。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外面凉快来了?敢莫是嫌屋里太热,睡不着么?”韦文振笑呵呵的看着权万纪。 权万纪老脸臊得通红,支支吾吾的给自己找辙:“一时酒醉而已,休得取笑。” “哈哈哈哈……”韦文振不是取笑,是狂笑,笑够了冲权万纪一抱拳:“原来你是出来醒酒的,我第一次知道酒还有这么个醒法,受教,受教了。” 权万纪被嘲笑得浑身燥热,还故作淡定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土:“醉中哪得常态?此乃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尔。” “好了,赶紧进屋洗洗睡吧,这大半夜的,我一睁眼睛发现睡丢个人。”韦文振轻轻的拍了拍权万纪的肩膀:“要不是我被尿憋醒了,你在外面这一晚上,还不冻坏了?” 权万纪骄傲的挺直了身子,嘴硬的说道:“倒也不觉寒冷。”好巧不巧的,话音没落干净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逗得韦文振又是一顿狂笑。 他们一边说笑一边往前走着,刚走房门前,忽然院门处传来一阵喧嚷之声,他们不由得站住了脚。 权万纪急忙吩咐身边的仆人道:“去看看是什么人。” 第434章 好好的人咋没了 昝君谟在酒席宴上倒了一杯酒,然后就离开了,大家看着他倒的那杯酒,纷纷开了口。 李佑最先点指着那杯酒,笑道:“昝君谟这是不是耍帅?还学上关公那一套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人家关公温酒斩的是华雄,那权万纪算个什么东西?猪狗之流尔。” “昝兄倒是颇有英雄之气,只是有点抬举那个老学究了。” “咱们吃着喝着,莫等他,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就是就是,捏死个蚂蚱还能用多久?” “……” 酒过了一巡又一巡,昝君谟一直也没有出现,这些人渐渐变得不那么淡定了,开始有了各种疑惑。 “莫不是他喝醉了,直接回去睡觉了吧?” “不能是失手了吧?啊,呸,呸呸呸,不可能。” “能不能是权万纪没睡觉,他在等待时机?” “行了,别猜了。”梁猛彪说着话便站了起来:“还是去找找吧。” “好好,我跟你一起去。”燕弘信也站了起来,李佑醉眼惺忪的对他们俩说道:“找到他就直接回去休息吧,咱们明天再喝。” “是。”燕弘信和梁猛彪应了一声,抬腿走了出去,点起二十来个家丁,直接朝权万纪的住处走来,沿途一直小心的照着路两旁,生怕昝君谟醉倒在大道上。 路上就看到权万纪的院子里灯火通明,梁猛彪心里嘀咕,这么亮的话肯定没办法混进去,说不定昝君谟是直接回到住处去了,于是打发两个人到昝君谟的住处去看看。 他们走到了权万纪的院门前,依然没有发现昝君谟的踪迹,他们让下人分成两组,围着权万纪的宅院一左一右的搜寻,两组人都走了一整圈也没找到昝君谟。 权万纪院门前的两个侍卫也不出声,就呆呆的看着他们折腾。他们折腾够了,就理直气壮的上前询问:“你们看到什么人了没有?”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无奈的回答:“除了你们就没有了。” 燕弘信脸一沉,怒喝道:“到底有没有?敢不说实话,老子劈了你们!” “没有。” “真没有。” 梁猛彪一拉燕弘信,轻声说道:“我相信他们说的是实话。” 如果昝君谟没有来过这里,他们肯定是没看到的,如果昝君谟来了这里,肯定会避开他们,凭他们这傻呆呆的样子是不可能发现的,左右他们都没有可能看到。 梁猛彪向前一步,对两个侍卫说道:“把门打开,我们要进去搜查。” “这”两个侍卫对望一眼,眼中都是无尽的无奈,哪有半夜开门让别人进去搜查的道理? 权万纪可不是平常百姓,就是平常百姓之家,也没有说进去搜就进去搜的,总得有个凭证才行。 “这实在是太为难小人了,小人怎敢开门?” “放屁!我让你开门,你敢不开?”燕弘信抽出明晃晃的腰刀,刀尖指向一个侍卫,梁猛彪又拦了他一下,对侍卫说道:“王府混进一个刺客,我们追捕到此不见了人影,若是刺客进了院子,后果只怕你承担不起。” “这个,我们”两个侍卫交流一下眼神,王府的人咱也惹不起,不如就开门吧,他们双双点了点头,答应道:“好,我们这就开门。” 他们两个刚一转身,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仆人提着灯笼出来问:“何人在此喧哗?” “闪开。”燕弘信伸手一扒拉,就把那个仆人给推到一边去了,他们一行人鱼贯而入。 他们径直走到正房门前,见权万纪和韦文振都在院子里站着,燕弘信开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韦文振一愣,这也太嚣张了吧?见面都不给权万纪见个礼,说话的语气跟审犯人似的,而且这话问的也稀奇,人家在自己家院子里干什么,你管得着? 权万纪则没半点脾气,满 脸笑容还有几分卑微的朝他们拱了拱手:“二位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梁猛彪说道:“王府有刺客,我们追到这儿不见了,怕他躲在什么地方对你不利,我们要搜查一下,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那麻烦你们了。”权万纪说完,回手拉着韦文振往前走了几步,把房门给人家让开。 韦文振甩开他的手,指着梁猛彪说:“凭什么让他们搜啊?他说有刺客就有刺客?谁看见了?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梁猛彪没出声,抬手一指房门,五六个汉子冲进屋里搜查去了,他就双臂环胸站在门前等着。 燕弘信指挥人到别的房间去搜,他冷冷的目光射向韦文振,怒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挡着老子搜人,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韦文振一转身却被权万纪给抱住了,权万纪一脸无奈的说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他们也是为了咱们好,真要有刺客,咱们多危险呐。” 与此同时燕弘信也被梁猛彪扯到了一边,梁猛彪对着燕弘信附耳低言道:“你不认得他,咱们王爷在京中时,他是府上的典军,功夫甚是了得。” “哦。”燕弘信远远的上下扫视了韦文振一通,咱们都是以“理”服人的人,既然你功夫了得,那就卖你个面子吧。 梁猛彪的心忽地紧了一下,他突然想到如果昝君谟真的来了,若是撞到了韦文振的手里,恐怕连个囫囵尸首都剩不下。 “你们仔细点搜,什么床底下、柜子里都看看。”梁猛彪边说着边往远处走去。 权万纪府上的下人都被赶到了院子里,一个个在屋檐下佝偻着,大气也不敢出。梁猛彪走了一会儿,伸手随便指向一个下人:“你给老子搬个胡床出来。” 那人急忙进屋取了个胡床过来,梁猛彪坐在胡床上,小声的问道:“今天这院子里怎么点了这么多的灯笼?” “哦,是这么回事……” 那人把权万纪出来上厕所,然后就睡倒在屋外了,直到韦文振也起来上厕所,才发现床上少个人,然后就满院子的点起了灯笼,所有的人都出来找人了的事,完整的说了一遍。 梁猛彪琢磨着要是这么回事的话,昝君谟应该是没来。如果他来了,就算他遇上了韦文振,至少也得有个打斗的过程,不可能没有人听到声音。 仔仔细细的搜了半宿,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昝君谟的住处也没见他回去。李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活生生的人间蒸发了。 李佑天天盼着能得到昝君谟的一个准信,这一盼就盼了整整半年,金秋十月丢的人,阳春三月才有音讯传来,却不料这音讯恰似晴天霹雳。 第435章 朕有两个好儿子 权万纪的下人有一半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了,最终也只能确定没有人见过昝君谟。李佑搜遍了整个齐州也没找到昝君谟,甚至他都找人算卦了,也没算明白这人是怎么丢的。 自此一事,权万纪更是极少出门了,尽量不在李佑面前出现,免得他看到自己就发无名之火。 韦文振在齐州小住了半个来月,见权万纪除了过的有点憋屈以外也没什么,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跟权万纪说实话,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他只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权万纪注意安全,甚至还留下了两个他的随从,专门保护权万纪的人身安全。 原本权万纪还没有多想,但是韦文振这反应太不正常了,自己跟他交情并没有多么深厚,按理他办完事了,应该马上回转京城,没有理由滞留半个多月,他又没什么事情,就只是陪着自己喝茶、下棋、聊天。 临走他还把随从留下两个,好像随时都有人要害自己似的。事出反常必定有妖,权万纪联想到昝君谟的无故失踪,莫名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人能让昝君谟无声无息的就消失,除了韦文振。韦文振的功夫用来对付昝君谟,那就像成年汉子对付一个三岁幼童一般。 韦文振从京中来是带了兵的,他手下有三百军士,昝君谟若真的落到了他的手里,那么是杀、是放、是藏、是囚,都在他一念之间。 如果昝君谟的失踪真的跟韦文振有关系,那昝君谟必定就是来行刺自己的,这就能解释得通韦文振为什么赖在这里不走,临走还这么关心自己的安全问题了。 权万纪刹那间浑身冰冷,心口隐隐作痛,一个老师混到被学生暗杀的地步,这是多么巨大的悲哀? 悲不悲哀的,也就不到半个小时就过去了,感慨有什么重要的?保命才重要。权万纪把韦文振送出城门,回到家里就一头栽倒在病床上,一病不起。 一个缠绵病榻的人,活着比死还惨呢,谁来害你一下?他也不在李佑面前碍眼了,李佑气消了也就不想杀他了。 权万纪和李佑这对师生,这半年来倒是过的相安无事。李恪和李泰这对兄弟,过的就有点患难与共了。 李世民最爱拿出来炫耀的两个儿子,就是吴王李恪和魏王李泰,这两个皇子简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优秀。 李世民无论在金殿上还是在小朝议上,抑或是在御宴上,不管在哪儿,不论是当着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反正只要让他逮着个炫儿的机会就绝不放过。 现在吴王李恪去了吴地没多久,就被贬到了安陆,而李泰则跑去了洛阳,两个好儿子,他一个也看不着。 李恪偶尔写封信来,全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官话,能看到的只有礼仪周到和文采斐然,没有半点的真情流露。 李泰是隔三差五的给他写信、寄画,也尽都是报喜不报忧,能看到的全是他过的多么开心,以及习惯性的罗嗦。 李世民想知道两个儿子的真实状况,只有靠密探。密探说吴王李恪每天纵情于山水之中,沉溺在琴棋之间,从不插手地方事务。 今年安陆大旱,粮价暴涨,几天的工夫就流民四起,吴王李恪把他府中的积粮悄悄拿到市面上平价出售。 王府的存粮能供应几家温饱?李恪悄悄派人到别处高价买粮回来,然后降价往出卖,硬生生使粮价降回了正常水平。 而他自己却被安陆百姓大骂残暴不仁,时常有暴民围堵着他的王府,往院子里扔石头。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安陆大灾之年,他身为王爷本该舍粥救民,他却每天坐着画舫出去游玩,不顾百姓死活。 百姓怎么知道,他每天坐的画舫里都载着高价买回的粮食,这些粮食最后都变成了百姓手里的平价粮。 李世民收到了地方官的奏表,说是向吴王府求助,吴王连面都不见,若不是有密探早就报过了详情,李世民一准下诏大骂李 恪一顿。 李泰那边据密探所说,就是一个字“忙”。 有的时候连脸都洗不上,十顿饭有八顿是对付的,天天上山就跟匠人们混在一起,大事小事都要亲自过问。下山就和国策府的人混在一起,不是发明新物件就是给旧物件升级。 编书的事也不能完全撒手,洛阳宫的修建他也有参与,更多的时间是用来协理洛阳地区的事务,批奏章是每天的必修课。 李世民成天的跟人说,他的这两个儿子放到哪儿他都放心,说他们俩基本上不会犯什么错误。 可谁能想得到打脸来的就是这么的快,他这边刚得意洋洋的吹嘘完,雪花一样的奏章就从四面八方飞进了皇宫。 拿起一个是参李恪的,拿起一个是参李泰的,再拿起一个还是参李恪的,再拿起一个又是参李泰的。 “过来。”李世民一勾手,把陈文给叫到了身边,他指着两大盒子奏章,说道:“你挨个瞅一眼,把参李恪和李泰的都给我挑出来,数数有多少。” “是。”陈文一个一个的挑,左手边一摞,右手边一摞,都挑完了,数了一下,说道:“一共有八份是参吴王的,有二十三份是参魏王的。” “看看内容都一样不?”李世民前面看到的内容很一致,估计大概全都说的是一个事。 陈文急忙又翻了一遍,然后说道:“都是一样的,参吴王拒不奉旨,参魏王抗命行事,说的都是减税的事。” 这么多奏章上来,李世民也不得不重视一下,他下诏凡是家中有断手断脚者,可免税,这有什么问题? 李世民想不明白,李恪为什么拒不执行,还往他的八个封地都发下了命令,就是拒不配合,皇帝的诏令愣是让他给强势的压住了,不许召告百姓。 地方官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的上报了,皇上咱惹不起,亲王咱也惹不起,让他们爷俩掐出个准信来再说吧。 李泰更绝,不只是扣下了皇帝的诏令不许下发,还自己写了份通告,皇帝说免税,他说税额翻两倍,甚至翻三倍。 他们哥俩这是疯了吗?皇宠在身就可以这么任性?公然违抗圣命,这是嫌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吗? 李世民眉头一皱,提起笔写了份诏书给李恪,告诉他有多少人参他,让他上表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说清楚。 写完以后他把笔往砚台上一放,本想给李泰也写一份同样的诏书,可能是累了,他忽然改了主意,转头对陈文说道:“吩咐下去,传李泰回京述职。” 第436章 太子拉我来造反 陈文应了一声,急忙走了出去,刚走到殿门,就见侯君集和贺兰楚石站在台阶下面,他笑着迎了上去,跟侯君集打个招呼:“陈国公来了。”说着他一指旁边的小黄门子:“还不快去通报?” 小黄门子撒腿就往院里跑,侯君集看陈文不去通报,笑道:“你这是有事呀。” “我有什么事?不过就是跑个腿、传个话呗。” “你快去忙吧。”侯君集跟陈文也没什么可聊的,陈文微笑着冲贺兰楚石点了点头,便抬腿走了。 不一会儿小黄门子跑了回来,侯君集带着贺兰楚石一前一后进去面圣了。他们走到中间双双抱拳一揖,李世民摆了摆手:“免了,坐吧。” “最近你跟高明沟通的怎么样?”李世民面带微笑的看着侯君集,侯君集笑着点了点头:“还行,太子挺愿意跟我说话的,我还以为他瞧不上我这大老粗呢。” “哈哈哈,我就说高明喜欢英雄好汉,你这样的最对他胃口,早就不该安排那些酸儒去劝高明,高明根本听不进去他们说的话,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这几天太子精神多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侯君集正说着话,房门响动,一个小黄门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九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李世民话音还没落,李治的小脑袋瓜就探进了门,他笑嘻嘻的蹿进了屋:“阿爷,阿爷我跟你说个事。” 李治直接跑到李世民身边,嘻皮笑脸的看着李世民说道:“兕子想放风筝,你给我们做个大风筝,行不行?” “风筝还用自己动手做吗?”看他那可爱的样子,李世民不由得笑了:“你随便吩咐谁一声不行?” “不一样。”李治很认真的看着李世民:“春天的时候,就是二哥给我们做的风筝,二哥说自己动手做的,玩起来才有趣,二哥给画的风筝,还是我涂的色呢。” “对对,你二哥画的好,让你二哥回来给你画吧,你再等几天,咋样?”李世民也不像是说出口一句话,倒像是往李治身上注射了一针兴奋剂。 “好耶!”李治当时高兴得蹦了起来:“我二哥要回来啦!” 李世民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无奈的看着侯君集,一指李治:“跟二哥比跟我亲多了。” 侯君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李治抓着李世民的胳膊使劲的摇:“我二哥什么时候能回来?还得几天?” “松开。”李世民把李治的小手给扒拉开,说道:“我刚下的诏,他最快也得十多天能回来。” “哦吼!”李治撒腿就跑了,边跑边喊:“哦吼吼!” 侯君集闲坐一会儿,便带着贺兰楚石奔东宫去了,从两仪殿到东宫,这中间有一段路特别的空旷,视线范围之内没有一点遮挡物。 贺兰楚石慢慢的站住了脚,侯君集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贺兰楚石四下里望了望,低下头,小声但清晰的说道:“其实太子一直有成大事之心,只是缺少得力之臣。” 侯君集眉头一皱,声音很沉的问了句:“你什么意思?” 侯君集虽然说过要造反的话,可也只和张亮一个人说了,张亮不同意,这事他也就没再跟别人提过,毕竟这是招灾惹祸的话题,没事拿这个当嗑唠,容易把脑袋唠搬家。 虽然贺兰楚石是自己的女婿,侯君集也拿不准他到底是真的在劝自己造反,还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有反心。 在造反这两个字面前,亲情脆弱得稀碎,父子尚不可靠,何谈翁婿? “太子如今是什么境况,你也清楚,魏王这次回来,只怕是带了一身的功劳,他只要再升一步,太子还有后路吗?” 贺兰楚石略顿了顿,给侯君集一点消化的时间,又缓缓的说道:“就算魏王这次回来没有封赏,他这说走就走,说回就随便回,对太子来说不也是极大的威胁么?” 侯 君集那天跟张亮说的是酒话也好,气话也好,总之他心里或多或少都是真的有想要造反的苗头。 之所以这段日子没有跟别人再提过这个话茬,是因为条件不具备。造反这回事,高低你得有个伙伴,这就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 拉人一起造反,有拉朝臣的、有拉外戚的、也有拉敌人的,但是从古至今没听说过有拉太子的。 跟太子说“咱们造个反吧”,这话怎么张得开嘴?怎么说都感觉像是在自首。 侯君集心里正暗暗的犹豫,贺兰楚石说道:“咱们是一家人,我不敢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一会儿我让太子和你说,总该信了吧?” 侯君集还是有些犹疑,贺兰楚石说道:“走吧,让人看着咱们在这里耽搁,好像密谋什么似的。” 说完贺兰楚石就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侯君集暗暗叹了口气,两个人一路上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走到东宫。 李承乾见他们过来了,很热情的请侯君集坐,彼此简单的寒喧了几句,贺兰楚石笑道:“太子殿下,刚刚在两仪殿我听来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李承乾淡淡的一笑,他真不觉得,有什么能调动得起他情绪的好消息。 贺兰楚石悠闲的一撩袍,翘起了二郎腿,慢条斯礼的说道:“陛下下诏,招魏王即刻回京。” 一听这话李承乾的眉心的跳了一下,他微微一笑:“果真是个好消息,我这些日子着实有些想他。” 侯君集端起茶盏轻轻的吹了吹,笑道:“太子殿下和魏王真是手足情深。” 李承乾定定的看着侯君集,缓缓的开口说道:“不然呢?不然的话,陈国公何以教我?” 侯君集心里一抖,他抬起头,四下里张望了一圈,见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他才放下心来,说道:“太子若有大志,倒可从长计议。” 从这之后,侯君集几乎是天天都到东宫来,他本以为太子过于懦弱,不能成事,这几天下来,他发现太子一点不弱,只是没有时机。 原以为太子势单力孤成不了事,却原来常围在他的身边人全都是,跟他同心共德的人。 却说李泰接到让他回京述职的命令,激动的不得了,述不述职完全被忽略了,他就看到了回京这俩字。 李泰一刹时归心似箭,片时也不想等,立即吩咐人给他准备行囊,恨不得长出翅膀来,一下飞回长安才好。 李泰笑吟吟的看着李淳风,随意的问道:“你说我带些什么回去比较好?” 李淳风淡淡的回了句:“哦,你让我帮你备些特产,带给京中的人啊?行,你就快马回京吧,这点小事包我身上。” ps:大家早点睡吧,今天没有更新了,晚安。 第437章 终于回到了皇宫 秋日的天空很是高远,飒飒凉风很是清爽,一封诏书喜坏了思乡的魏王,这才是: 检点柳影并花香,收拾愁绪与疏狂。来时炎炎叹夏热,归去烈烈说秋凉。朝思唐皇殿,暮念亲王堂。双肩担日月,一身裹风霜。冠冕愿拜金阶下,衮衣欲惹御炉香。 李泰见李淳风说出让他快马回京的话,不由得笑出了声,看来是自己表现的太急切了,他又来打趣自己。 “我再急也不至于跟逃跑似的吧?你只管去安排就是,一天半天的我还能等。” 李淳风微眯着眼,老神在在的微微一笑:“你还是赶紧走你的吧,所谓无诏不回、见诏速回。” 李淳风说着轻轻的点了他的肩头两下,然后笑呵呵的走了。 李泰顿时恍然大悟,礼不礼物的算个屁事,你得让皇帝看到你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你弄个人抬的大轿、三千仪仗,五天的路程走半个月,和单人独骑、策马狂奔而回,五天的路程两天就赶到,态度能是一样的吗? 李承乾失去圣宠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行,而是因为他没有个端正的态度。 把礼物备齐,从容淡定、稳稳当当的回京,只能说你事情办得很周到,却并不能表现出你想见爹的急切。 相对于你的周到,李世民更需要你的速度。皇家最缺的东西永远是亲情,老爹喊你回家,你就快点回家。 李淳风说的对,快马回京,谁规定亲王就必须得坐轿?摆谱给谁看?演戏也只演给老爹一个人看,别人不配。 李泰赶紧回屋去换了身衣裳,头上是洁白的冠玉,身上是崭新的蟒龙袍,脚上是鹿皮的薄靴,对着青铜镜照了照,穿戴得很是齐整。 “殿下,马已备好。”侍童进屋来报了一声,李泰坚定的吐出一个字:“走。” “殿下,你这说走就走啊?”侍童觉得亲王出门都得前呼后拥的,哪有一人一马跟个江湖浪子似的就出门的道理? “回家还得算个吉日良辰才能动身吗?” 李泰轻轻一笑,迈步走出房门,从小童手里接过缰绳,刚要翻身上马,李淳风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你不用穿的这么正式吧?再换一套去。” 李泰低头看了一眼,平时也经常这样穿,回京不是更应该有点皇子气象吗?这么穿有什么问题? 李淳风看他没明白,便解释道:“你穿的简朴点,路上麻烦少,若不然接风的、饯行的,耽误你赶路。” “嗯,你说的对。”李泰这回明白了,快速回京带的人少,暴露身份是一件危险的事,他赶紧回屋换了身普通的衣服,把冠玉拿下来,用青布束带把头发扎好。 李泰就带了两个护卫,三骑快马轻装上路,莫说什么饯行宴,连午饭都没吃,背上干粮就跑了。 李淳风背靠着府门前的石狮子,笑吟吟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慢声细语对身边的侍童说道:“准备车马仪仗,魏王殿下明日一早要回京。” 侍童指着门前的大道,惊讶的说道:“殿下不是” “嗯?”李淳风打断了他的话,他吓的低头躬身连连应是,急忙跑了进去。 李淳风站了一会儿,便也转身走进了府门,他才走了没多远,恰好碰上了前来传诏的杜公公。 李淳笑着迎了上去:“杜公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不去哪儿,我听说殿下走了?既然不能跟殿下同行,那我就在洛阳转上两天再回。” “哈哈,洛阳城你转不成喽,殿下是去向阎尚书辞行的,明天一早回京,不如我带你在这府中转转吧。” 李淳风带着杜公公在魏王池上坐坐画舫,魏王堤上跑跑快马,游览了几处假山怪石,穿梭了数道曲径画廊。 杜公公做梦也没想到,他还有在魏王府里做贵客的一天,李淳风亲自陪着他吃喝玩乐了一整天,这日子也太舒服了。 第二天一 早,魏王的车驾启动,杜公公从客房出来就直接上了小轿,跟在魏王大轿的后面,相隔不远,中间也隔着二十多人。 魏王回京的仪仗用了三百人,真个是旌旗招展、锣鼓开道,李淳风一直送到洛阳城门口,临行前还和杜公公打了个招呼。 洛阳到长安,六百里加急的话,一天就能到,但那是玩命的赶路法,路上不停的换马才行。 如果是正常的步行,大约要十天左右,像这种大型的仪仗赶路,需要半个月左右。 李泰带着两个随从是星夜兼程,赶上客栈就住,赶不上就算了,一顿正经饭没吃,全是干粮就凉水,第三天傍晚时分就冲进了长安城。 “哈哈哈,晚一刻钟就得在城门外住一宿了。”李泰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脸擦得跟花猫似的。 只来得及长出一口气,急忙扬鞭打马,疯了似的狂奔向皇宫,城门和宫门基本都是看着太阳关。 黄昏的余晖照得后背暖洋洋的,李泰仗着马好,瞪眼睛往前赶路,赶得上就进宫,赶不上就回魏王府。 随着王公公机械化的一声:“关宫门呐!”朱红的宫门缓缓的向中间合拢。 李泰就看着那道缝儿越来越窄,他急得边抖缰绳边大喊:“等我!” “停!”王公公站在门楼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李泰,他急忙大喊:“慢关宫门,时辰未到!” 关宫门是两扇门后面各有一排人往中间推,只许往前推不许再往后拉,由于惯性的作用,中途很难停得下来。 中途被叫停这种事,这也确实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两面的人都懵了,急急忙忙的停住脚,两扇宫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中间慢慢的合拢。 李泰用行动演绎了一次什么叫白驹过隙,李泰“嗖!”的一下穿过宫门,宫门“啪!”的一声关死。 进了宫门,李泰直接纵马跑到两仪殿门口,他翻身下马差点摔了,累得都要虚脱了,中衣早就贴在了身上,轻风一过他浑身冰凉。 进殿门往里走两步,双腿直发软,门口两个小黄门子急忙过来扶着他,他边走边喘着粗气的问道:“陛下在吗?” 李泰话音刚落,窗前就亮起了烛光,李泰顿时觉得充满了力量,甩开小黄门子,几步跑到门前,推开门就喊:“阿爷,我回来了。” 李世民提笔刚蘸好墨,闻声手一抖,一个大墨点子杵到了奏章上,他惊喜交加的一抬头,见李泰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门口。 “青雀儿。”李世民激动的站了起来,放下笔,绕过桌子,李泰两步走到近前,喜滋滋的看着李世民,刚要屈膝,却被李世民一把搀住:“不拜也罢,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李泰还没有开口,门外就传来一声大喝:“不得擅闯!” 第438章 魏王被参的一天 两仪殿除了皇帝就只有李泰一个人可以推门就进,就是太子来了,也必须要通报才行。不通报就直接进入的属于阑入罪,擅闯殿门要流放二年,擅闯宫门要流放三年。 这声音就在门外,说明殿门已经闯进来了,能有这勇气的人,猜都不用猜,铁定就是李治了。 李世民摆摆手不让李泰出声,他走到门口,沉着脸喝问:“你又来胡闹什么?” “我二哥回来了!”若不是两个小黄门子使劲的拉着,李治就蹿出去了,他抻着脖子大喊:“二哥!二哥!” “你喊什么?”李世民一个眼神,小黄门子松开了李治,李治一下子跑过来,却被李世民给挡了个严严实实:“谁说你二哥回来了?” “我看见了!”李治瞪眼睛进不去,急得他大声嚷嚷:“云海说二哥回来一定先到两仪殿,我天天都在房上盯着宫门到两仪殿必经的那段路,我看见我二哥了。” “谁让你上房的?”李泰突然就一嗓子,吓李世民一哆嗦,这回他直接让开了,这身前一个、身后一个,他成了人家哥俩沟通的障碍物了。 李世民一闪身,李治“嗖!”的一下就钻了过来:“二哥!” 李治两步扑到了李泰面前,李泰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怒目圆睁的盯着他,没好气的吼道:“你不知道你恐高吗?” 李治啥话也不说,直接就开哭,李泰蹲下来,用拇指帮他擦擦眼泪,柔声细语的说道:“二哥没回来,你望也是徒劳,二哥回来了,你不想见我也躲不过去。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珍惜,分开的时候就各自安好,对不对?” 李泰离开的这段日子,李治心里攒了太多的委屈,宫里宫外处处小心翼翼,什么时候身边都不敢离开人,一看到李泰,他的情绪像火山一样瞬间就暴发出来了。 李治哭得抽抽答答的,皱皱个鼻子说道:“我天天想你,你一回来就骂我。” 李泰想给他擦擦鼻涕,伸手向怀里一摸,摸到柔软的丝绢,没舍得抽出来,他朝小黄门子一伸手。 小黄门子赶紧掏出一块绢帕送了过去,李泰一边替李治擦鼻涕,一边轻声的说道:“你少冤枉我,我几时骂你来?” “你吼我了!”李治越哭还声越大了,哭出理来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别哭了。”李泰把沾满鼻涕的手帕团了一下,满脸的一顿胡擦,心是好心,手没个轻重,把李治给擦疼了,他抢下丝帕给摔到了地上。 李泰掐着他的腋窝,一使劲把他抱了起来,抱着他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李治坏坏的往他的衣领上蹭啊蹭。 李世民在一边看着直撇嘴,这是哪来的这么好的耐性呢?反正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指门口,客气的对他们哥俩说道:“滚,都给我滚,滚回去收拾个人样,明天再过来。” 这两个亲儿子,一个愣是把脸哭花了,一个汗水淌得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李泰这一身风尘,头发里都有细沙粒。 李世民是闲事正事啥事也不想说了,说啥也不差这么一会儿,赶他们回去,让李泰先洗个澡再说。 李泰傻笑着抱着个傻瓜往外走,李治就把小脑袋往二哥的脖子里塞,跟个猫似的蹭。 李世民看着他们走了出去,他轻轻一叹,还以为回来个帮批奏章的,还得自己干啊。 李泰虽然累得不行,可也真的想过来帮老爹批奏章,奈何挂件太多,实在是身不由己。 李治还好些,妞妞霸占着二哥死活不撒手,最后还是搂着二哥的脖子,趴二哥肩膀上睡着的。 兕子自然也不甘示弱,赖在二哥怀里,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好不容易哄睡两个公主,李泰才得空洗个澡,他收拾利索都月上中天了,还有个不肯睡觉的李治守在他的房里等着。 第二清晨,李泰本想早点起来去甘露殿请安,结果要不是立政殿养了打鸣的公鸡,他 都能睡到中午去。 起床、洗漱、吃饭,然后去上朝,时间是刚刚好。李泰只来得及在大兴殿的偏殿给李世民见了一礼,便急匆匆的到大殿上去了。 天天上朝,今天皇帝格外的精神,能看到儿子的感觉真好,不过亲情属于私事,公事还得公办。 今天的早朝李世民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上本参国策将军李泰,有多少人呢?整整二十三本奏章。 李世民没有让人挨本奏章念,只是随便抽了一份让齐公公念了一遍,因为内容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措词。 齐公公念完,整个大殿上鸦雀无声,李泰临走前最后一次上朝,李世民宣布的诏令,凡家中有断手断脚者,可全家免税。 李泰回来后第一次上朝,就是议李泰抗命行事,他规定凡家中有断手断脚者,税额翻两倍,如有实证证明是自伤者,税额翻三倍。 解释吧,这件事李泰不怕解释,他就大大方方的说出了,他亲眼目睹有人为了避税而自断手脚,他一时气愤便下了二十三道命令,不许洛阳和他所有封地的百姓做出这种自断手脚来避税的蠢事。 李泰说完了,就轮到众朝臣发表意见。 房玄龄第一个站了出来:“陛下发此诏令之时,臣曾想过免一家之税有点过多了,但又觉得此乃仁义爱民之举,便不曾劝谏。如今看来是臣有失察之罪,此诏令确有伤民之处。” 魏征看了他一眼,字字句句在说李泰干的对,却没说李泰一个字,还摘得挺干净,假装李泰是他准女婿这个事没人知道。 “陛下本是一片仁德爱民之善心,不料却结出这等自残伤民之苦果,臣以为前番诏令固然有所不当,魏王所为亦有缺憾之处。”魏征向前一步,朝上一揖,说道:“陛下诏令只能使人残,而魏王之法却会逼人死。” “臣附议。”褚遂良也站了出来:“百姓能为避税而自残,就能为辟双倍乃至三倍税额而殒命。” 李泰想想确实有这种可能,如果自己为了让全家人免税已经断了手脚,现在朝廷的政策变了,自己从家庭的大功臣变成了大罪人,自己还愿意连累家人多交那么多的税吗?千古艰难唯一死,只怕很多人真的会轻生。 看来制定政策不能带一点情绪,不能闭门造车,要集思广益,要做细致的调查研究。 李泰正在反思自己的过错里是不是有冲动的成分在作怪,忽然又一个人站了出来,朗声说道:“无论陛下的诏令是对的还是错的,身为臣子都无权擅自更改,这是僭越皇权。” 李泰循声望去,一见那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第439章 敢说话与会说话 大唐的金殿上从来不缺敢说话的人,但是敢乱说话的人还是不多的。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现任户部侍郎的驸马都尉高文敏,也就是高士廉的儿子,上次因为《氏族志》的事,高文敏就差点被房玄龄给怼死在金殿上,这次他又冒头了。 无论房玄龄说的皇帝的诏令确实有不恰当的地方,还是魏征和褚遂良说的李泰的命令会逼人寻死,都是针对这件事情说的,而高文敏针对的则是人。 李泰的口才不是白给的,但是这个事他不好张嘴,他不能说自己擅改皇命是对的,他就恨恨的扭头盯着高文敏。 房玄龄也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他拱手向上一揖,刚要开口说话,魏征抢先一步,说道:“臣以为,高侍郎所言实乃包藏祸心以陷魏王,其不仁甚矣。” 魏征一句话说得大殿上冷嗖嗖的,扣帽子谁不会?你能说李泰僭越皇权,我就能说你陷害亲王。 房玄龄一看魏征张嘴了,他自动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你会说话你多说点,看来这大病初愈的人精神头足。 魏征的身体最近确实是好了很多,这还是多亏了李泰给他派去了孙思邈,给他留下了几个良方和许多的珍稀药材。 “位列于朝堂之上,莫非没读过书么?岂不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常规之事当依常规之法,紧急之事当随机应变。” “难道要眼看着百姓自断手足而无动于衷么?上请圣裁,下达民间,往返二十余日不可谓不快,这期间又要有多少人终身致残?” “莫说国策将军,便是州官、县官也当先阻圣诏后达天听,若人人都似你这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为自保不涉雷池,不顾百姓陷于水火之中,只图保全自己荣华富贵,我大唐危在旦夕矣。” 魏征一口气喷出一大段话来,高文敏想插嘴又插不上,好不容易魏征说完了,他又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话了。 高士廉恨的牙疼,谁儿子被欺负谁都会急眼,他直接站了出来,冲着魏征拱手道:“郑国公此言差矣,公方言过魏王此举亦有缺憾之处,我儿也是就事论事,如何到了郑国公嘴里,就变成了欲陷魏王?” 你刚才也说李泰的做法不对了,你说行,我儿子说就是诬陷?这是什么道理? 这没什么道理,这是高士廉在偷换概念,若是一般的人可能也就被他说过去了,可惜魏征有点不一般,这点小伎俩还入不了魏征的眼。 “我们说的是魏王处置方法失当,汝子说的是魏王处置动机不良,此为就事论事乎?” 你儿子到底是对事还是对人,你当我们都听不出来吗?满大殿都是傻子,就你们爷俩聪明。 魏征一句话怼得高士廉脸红脖子粗的,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事实如此清楚,没有办法狡辩。 别说高文敏本就没理,就算有理也很难说得过魏征这个级别的选手,更何况魏征身边还有个没开口的房玄龄。 眼见着金殿上掐得火药味十足,李世民就饶有兴致的看戏,李泰也稳坐钓鱼台,有魏征替自己说话,自己的嘴可以下岗了。 这时又有一人闪出朝班,李泰闻声回头,却是英国公李勣站了出来,他朝上一揖后,缓缓的开了口。 “高侍郎所言甚是荒谬,魏王只是向洛阳与自己封地发布了命令,洛阳魏王有协理之权,协理便是大事奏、小事决,封地魏王本有治理权,非关军政、不干国本之事,魏王有权处置,并非僭越。” 李勣说罢又看了魏征一眼,说道:“郑国公所言,也非正论。常事当以常理来论,非常事不能以常理来论。所谓重症需下猛药医,非常事件要用非常手段,若说魏王处置方法失当,也是罚的轻了,并非罚的重了。” 魏征说李泰罚的重了,会把百姓逼死,李泰深以为然的暗自检讨了一通,李勣一番话又把他说糊涂了。 难道自己做的对?可是将心比心的想,明明魏征说的对。难道李勣就只是为了维护自己这个人?是在送自己个人情? 李泰正在心里来回思量自己做的对不对,魏征便开了口。 “英国公之言,我不能苟同,为避税甘愿断手足而不惜,此乃为钱财而伤身之举,此举出于无奈抑或无知暂且不论。突然之间要因他而使全家背上双倍乃至三倍的税额,只要他死了,岂不是能省下更多的钱财?” 李勣微微一笑:“郑国公把人想的太高尚了,断手足之人图的是一世有人养活,如今让他去死,他绝不肯自杀,他是为给家人省税才伤的,他会以此为由,要求家人继续养活他,家人纵然想要他死,也不敢随便杀人,杀亲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褚遂良也思索了半天,他面向李勣说道:“一家人想要弄死一个人总是有办法的,再说魏王这样的罚法,确实会使许多家庭雪上加霜啊。” “非常时期用重典才能立杆见影的止住恶习,之后这不就拿到朝堂上来商议此事了吗?这件事的根源不是魏王处置的不当,而是陛下下的诏命不当。所以魏王以雷霆手段,先打掉百姓们断手断脚的念头是正确的,这叫先扬汤止沸,后釜底抽薪。” 李勣这句话说完,魏征轻轻的点了点头,指着李勣说道:“还是你这老道看得透彻,这叫先管住一时,再解决一直。” 褚遂良也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短时间之内,最多出现争吵,不会出现人命。待朝廷的新政策一出,不使民赋加重,矛盾自消。” 李泰也明白了,自己是误打误撞的做对了一件事,看来自己还是太嫩了,需要跟这些千古名臣们好好的学习,在一件件大事小事中好好的锻炼,切不可有自满之心,戒骄戒躁。 李世民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就干看着,看着他们一下就吵起来,看着他们自己就把问题聊明白了,看没有不同意见了,他才开了金口。 “这件事是朕虑事不周,收回前番诏令,凡身有伤残者可免自身之税、可免徭役,今后自害之人,据法加罪,仍从赋役,众卿以为如何?” 这一次没人有异议,皇帝的提议全票通过。 下了早朝,李世民让李泰和他坐一个轿子同去两仪殿,轿子在殿门前缓缓的停下,李泰先下了轿,回身扶着李世民下轿。 “臣拜见陛下。”长孙无忌在殿门口躬身一揖。 第440章 见不得儿子窝囊 李泰刚才下轿的时候没抬头,下轿直接转身去扶李世民了,也没看到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给皇帝见礼,他才注意到,按国礼的话,长孙无忌应该给他也见个礼,当然他不可能这么托大,他赶紧上前躬身一揖:“见过舅父。” 长孙无忌笑呵呵的看着他,说道:“惠褒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舅舅好给你接风啊。” 李泰很自豪的说道:“没来得及呀,我接到诏书就上路了,从洛阳到长安,两天半跑到。” “你这速度赶上四百里加急了,这是什么急事召你回来?”长孙无忌说着一伸手请李世民先走,他和李泰跟随在后。 李泰耸了耸肩膀:“没什么急事,就是召我回京述职,我见诏书就想家了。” 同样的一句话,长孙无忌听到的是“回京述职”,那就是什么事没做好,喊他回来解释,简称就是挨骂,挨骂他这么积极? 李世民听到的是“见诏书就想家了”,想家了,多么温暖的字眼,多么朴实的词汇,李泰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情。 今天没有小朝议,李泰刚回来,李世民想好好和儿子说说话,结果长孙无忌偏今天来了。 李世民坐好以后,微笑着对李泰说:“你们甥舅真是有缘分,你舅父可有日子没进宫来了,你一回来他也来了。” 自从上次李治当众回答了,要不要抢鸡心和该不该培养自己人,这两个问题之后,长孙无忌今天是第一次进宫。 “呵呵,我今天来是有事。”长孙无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把布包轻轻的放到桌子上。 李世民和李泰都向小布包投去好奇的目光,长孙无忌轻轻的打开小布包,里面竟然是两块绣着五趾真龙的布。 “这”李世民实在看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就满眼疑惑的盯着长孙无忌。 李泰倒是看出来了,这不就是从圣旨上裁下来的那两条龙吗?还真把第五趾给续上了,只不过痕迹明显了点。 一个是把原来的那只脚重新缝到一起的,一个是新绣了一只脚上去,两个都是沿着龙纹的边缘剪下来,后面重新加了一块衬布,看起来还算说得过去,就像是两块绣着龙纹的桌布。 “表嫂好手艺,果真把龙足接续好了。”李泰满面笑容的看着那两块桌布:“这可是个大大的吉兆,皇兄知道了定然高兴。” 李泰一提,李世民就想起来了,还以为长孙无忌进宫是有什么正事,却原来是这没用的玩意儿。 谁都知道没用,但是长孙无忌也无奈啊,太子那边紧着催,这好不容易绣好了,岂有不送来的道理? 这两块布虽然很轻,但不是谁都能随便拿着进宫来的,别人级别不够,别说阎婉就是长乐,无诏也不能随便进宫。 “惠褒这是怎样称呼?如意好歹也是受诰封的公主,到你这儿就变成了表嫂,你不该唤一声皇妹么?” 长孙无忌就是把牙打稀碎,也得挺着说阎婉好,就是好,谁小看她也不行。 李泰微微一笑,说道:“在宫里她是金枝玉叶皇家女,嫁到民间她就是民妻,她既嫁给我表兄便是我表嫂。按理连我嫡姐也该叫上一声表嫂,奈何从小叫到大,实是改不过来了。” 长孙无忌笑呵呵的点指着李泰:“你这张嘴是真不吃亏。” “拉倒吧。”李世民使劲白了李泰一眼:“刚才差点把我气死,高文敏说他僭越皇权,他就跟没长嘴似的,要不是魏征那老山羊鼻子帮他,他得让人欺负死。” 高文敏是高士廉的儿子,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舅舅,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都是高士廉带大的,名为甥舅,情同父子。 长孙无忌一听这话,又是在敲打他了,他只能满眼迷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懂。 李泰一缩脖,无辜的嘟囔了一句:“我不知道怎么说,他毕竟也是我舅父。 ” “舅父怎地?他拿你当外甥了吗?”李世民抬手一指长孙无忌:“他像你亲娘舅这么疼你了吗?他往死道上逼你,你还跟他客气什么?” “没那么严重吧?”长孙无忌尴尬的笑了笑:“他那个人心直口快,说话都不过脑子。” 僭越皇权,你说严不严重?这个帽子要是扣实了,李泰是死是活都很难说了。 “他说什么都不重要,我就是看青雀心慈面软来气,蠢点笨点我都不在乎,窝囊我是真受不了。”李世民沉着脸,怒气不息的对李泰说道:“你给我记住,但凡想让你不得好活的,你就让他不得好死,知道不?” “知道了。”李泰低着头,极其敷衍的拉着长声。 李世民又白了他一眼,无奈的对长孙无忌说道:“看见没?你这外甥,就跟我有本事,说两句还不耐烦了。” “惠褒很好,很懂事了。”长孙无忌这张老脸都青白变幻大王旗了,实在不知道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对,他就尴尬的干笑两声:“我还是先把这个给高明送过去吧。” 长孙无忌收拾起桌上的两块布,李泰赶紧站了起来:“舅父,我跟你一起去,我回来还没给皇兄见个礼呢。” “你给我坐下!”李世民指着椅子一声怒吼:“找个借口你就想跑?我就不信今天我还整不服你了。” 李泰可怜巴巴的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长孙无忌把那两块布又揣进了怀里,笑着对李泰说道:“你先好好陪陪你父皇吧,别的事都不急。” 李泰又弹了起来,冲着长孙无忌躬身一揖:“送舅父。” 长孙无忌无声的冲李世民点了点头,然后后退三步,转身走了出去。 见长孙无忌走的远了,李泰笑嘻嘻的趴在桌子角上看着李世民:“阿爷,你怎么这么不给舅父面子啊?发生什么事了?” 李世民拿起一个奏章拍了李泰的脑袋一下:“跟我装什么糊涂,你给雉奴的信上,不是写的挺明白的吗?” “哦,那也没什么,舅父有指教雉奴的心思是好事。” “嗯,指教的很上心,他想让雉奴听政,你觉得可以吗?” 李泰想了想,回答道:“现在听政有点早,让他来参加小朝议是可以的,这里谈的才是核心的正事,气氛也轻松,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多睡一会儿。” 李世民一听这话,眉眼都跟着舒心了许多,李泰这才是真的对李治好,既不往别人的视线里推他,又让他学到真正的本事,更兼顾了他的生活习惯。 父子俩闲聊了一会儿,李泰带着苏烈到东宫给太子见了个礼,也没说几句话,李泰就走了。 他又带着李治出宫,去了一趟梁国公府,感谢房玄龄今天早朝帮他说话,顺便蹭了顿家宴,全家人一个不落坐在一起吃饭的那种。 回京之后的时间过的特别快,一眨眼两天的时间就过去了,李泰正埋头批着奏章,陈文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陛下,出事了。” 第441章 四殿下车驾遇袭 李世民跟没听见似的,看完了手里的奏章,慢慢的放下,慢慢的撩起眼皮,看着陈文,慢慢的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 李泰早就停了笔,愣眉愣眼的看着陈文,他还没见过陈文这么大惊小怪的模样,他的心莫名的提了老高,扭头看看沉稳如山的老爹,自己到底还是差着火候。 “去洛阳下诏的杜公公回来了。”陈文说着看向李泰,李泰赶紧解释道:“我着急就先走了,他晚回来几天正常。” 李世民脸一沉,这屁大的事都算不上,你这么惊慌失措的是什么意思?你拿我当节日娱乐呢? 陈文脸上的老褶子一抽一抽的,忍不住看一眼李泰又看一眼李泰:“他说,说,他说四殿下,遇,遇刺身亡了。” “我”李泰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的重复了一遍:“遇刺身亡了?” 陈文也哭笑不得的看看李泰又看着李世民说道:“不只是他,还有跟他一起回来的十七八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是他们亲眼所见。” 玩笑没有这么开的,就算是杜公公疯了,也不可能二十来号人全都疯了,他们不可能是撒谎。 陈文也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他一再的提醒杜公公诅咒四殿下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杜公公拍着胸脯指天誓日的保证,整个过程都是他亲身经历的。 甚至陈文明告诉他四殿下已经回宫了,他还咆哮着不肯相信,并且冲陈文怒吼,如果陈文不马上报告给陛下知道,他就要闯殿亲自来报告了。 看他急的跟火上房了似的,陈文都差点信了,反正咱就一跑腿的,下面的人怎么说的,咱就怎么向上报告吧。 李世民、李泰、陈文三个人六只眼睛互相对望了好几遍,都相信杜公公精神正常,但是这事不正常,莫非杜公公回来的时候遇刺了?那也跟李泰没有关系啊。 “叫他进来。”李世民把手头的奏章一甩,正了正身子,隐隐的就觉得这事不小。 陈文到门口一甩拂尘,杜公公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低着头踏上台阶,躬着腰走进屋来,进屋就一溜小碎步向前,走到中央便屈膝跪倒,一个头磕到地上,抖着哭腔喊了声:“陛下。” 李世民一撇嘴,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你这是哭灵来了?” “陛下”杜公公惊惧交加之下,哭的更明显了:“四殿下回京途中,车驾遇袭,已然身亡了。” 李泰咂了咂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藏起来,杜公公这声泪俱下的表演情真意切的,自己坐这儿感觉有点不合时宜,这不戳穿人家了吗? “哦,那尸首呢?”李世民平静还略带揶揄的腔调,让杜公公怀疑他可能不是四殿下的亲爹。 “运回洛阳了。” “怎么遇袭的,仔细的说。” “我们走了一天多,官道两边全是树林,突然间箭矢如雨朝我们射来,其中大半都是火箭,四殿下的轿子被烧成了灰烬,人也被烧死了。” 李泰就坐边上听着自己的死亡过程,杜公公一直不敢抬头,就自顾自的说着。李世民边听边问道:“遇袭不知道反击还不知道逃跑吗?就坐轿子里等死?” “四殿下的轿子和轿夫是最先被射中的,当时轿子摔倒了,殿下确实爬出来了,可是箭雨密集,他身中数箭最终死在了大火之中。” “活下来多少人?”李世民双眼微眯,恨意陡升,他知道他们一定是真的遇袭了,撒谎没有这么撒的,杜公公是真的以为李泰死了,死在大火中那肯定是头脸都看不出来了。 “算上受伤的,一共活下来八十六人,当时仪仗三百余人尽皆步行,只有二十来匹马,又没有车,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就兵分两路,我带着十几个人快马回京来报信,他们带着殿下遗体步行回洛阳报信去了。” 李泰实在忍不住了,他出声问道:“袭击你们的人,你看清了吗?” 刺客杜公公真的没看清,不过他闻声猛的一抬头,李泰他可是看清了,这一下把他给吓的,差点当场疯掉,他“啊啊”大叫的往后倒爬,还是陈文上前扯住了他。 陈文腋下夹着拂尘,抓着他的胳膊,笑呵呵的说道:“跟你说四殿下早就回宫了,你还不信。” 杜公公浑身抖成了花,他抬手指着李泰,两眼发直,嘴唇哆嗦,牙齿格格作响,他僵硬的扭转脖子,满目惊恐疑惑的看着陈文:“不,不不,不是鬼么?我亲眼看见,亲眼看见的呀。” 李泰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向前走了两步,慢慢的开口说道:“你看看地上有我的影子么?” 杜公公真的揉了揉眼睛,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看,又转头看看窗户上的日光,慢慢的稳了稳心神,还是满眼的不敢相信。 “我比你早走了一天,轿子里不是我本人。”李泰淡然的望着杜公公:“你好好回想一下,袭击你们的人有什么特点,可曾有人跟他们搭过话?” “没有,当时天色已晚,再有十多里路就到小镇了,突然树林里就射出箭来,护卫们把轿子围在中间,可是箭是从树上射下来的,根本挡不住。他们就对着殿下的轿子猛攻,把前头的人全都射杀了,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我们也派人去追了,可是一个人影子都没追到。” 杜公公也是在轿子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轿夫也中了箭,他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随行的下人四处里抱头鼠蹿。 护卫抽刀打箭自顾不暇,那些人出手突然,撤的更突然,他们只捡了一些箭矢算是证据,其余的什么也没有,箭矢上又没有任何的标记。 “好,你下去休息吧。”李世民看他吓得够呛,又嘱咐了陈文一句:“叫御医给他开点安神的药。” “好。”陈文应了一声,杜公公连声称谢,对着皇帝和魏王作了个揖,转身退了出去,出门第一件事,先抬头看看天,看到天上的太阳,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回京的事,都有谁知道?”李世民一点笑容也没了,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只有李淳风一个人知道。”李泰眉头深皱,贸然的问了句:“京中都有什么人知道?” 李世民想起下诏召李泰回京的那天,李治跑过来让自己给他做风筝的事,他冷冷的轻哼一声:“朕知道,陈文知道,雉奴知道,然后就是侯君集和贺兰楚石知道。” 老爹没问题,陈文没问题,雉奴没问题,侯君集跟自己没有交往,贺兰楚石是东宫的人。 李泰瞬间就理清思绪,心里有了怀疑对象,却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没有值得怀疑的人,想必是一群劫掠财物的山匪吧。我让李淳风帮我备些礼物送到京中,看来是仪仗太过招摇了。”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此事有待详查。”李世民嘴角绷得很直,李泰能想到的,他也能。 李泰刚要说话,一个小黄门子推门走了进来,双手高举着一份奏报:“陛下,三百里加急!” 第442章 帝王的一句狠话 三百里加急就是最普通的快件,一般来讲是没什么大事,当然大事小事都是相对而言的,只要是动用了加急,也就不是特别小的事了。 陈文接过奏报双手递给李世民,小黄门子悄悄的退了出去。 李世民看一眼封皮,见是洛阳送来的,直接就丢给了李泰:“洛阳的事你处理吧。” 李泰接住奏报,撕开封口,拿出里面的纸,展开来从上到下快速的扫视了一遍。 却原来是李淳风发来的奏报,他言说遵魏王命备了些礼品送往京中,为防路上下人们妄起贪念,他安排一个校尉乔装成魏王模样坐进大轿,不料中途遇险,死伤二百余人,财物除被损毁之外,并无丢失。 接到噩耗,李淳风一面安抚死者家属、救治伤残,一面立即派人沿途详查长亭、短亭、客栈、驿站、村镇、农庄等所有可以留人歇息的地方,目前尚无线索返回。 李泰看完就把奏报放到了李世民面前,他把大意说了一遍,李世民点点头,也只能是这样了,事前没有防范,事中没有救助,只剩下事后侦查这一项工作可以做了。 李世民丢给陈文一块令牌,说道:“传令刑部,详查此案。” “是。”陈文拿着令牌转身就走了。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是特别的严重,毕竟一根汗毛都没伤到李泰,但确实是令人心情不愉快,李世民的脸黑得快赶上锅底了。 李泰勉强扯出一丝假笑:“阿爷,我觉得这就是想要劫掠财物的强盗所为,大概是他们的箭用完了,一看还有那么多护卫在,他们就逃了。” 李世民不言不语,就用看傻子的眼神紧紧的盯着李泰,盯得李泰直发毛,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我怎么了?” “欺君诳父。”李世民一张嘴就给下了这么四个字的定义,他定定的盯着李泰,说道:“你可以安慰我,但是你不能拿我当傻子。” “没有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嗯,哪个强盗动手之前不掂量掂量轻重?专挑皇家仪仗下手?把人杀死一多半了,对方一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突然就发现打不过了?打不过,跑的可挺利索,这伙强盗挺训练有素啊。” 说起来这伙“强盗”还真是够训练有素的,全程没一个人说话,一起动手,一起收手,潜伏、出击、撤退,目标明确、打击精准,没留下一点多余的痕迹,确实干净利索。 这“斩首”任务执行的如此优秀,哪是一般的山贼做得到的?如果真是悍匪所为,必定是把人杀光,把财物抢劫一空。 而这些人从头到尾没有露面,确认“李泰”身亡之后直接撤退,财物一指不沾,连后面杜公公那些人也都放过了,很明显就是怕交手会留下痕迹。 李世民心里怀疑这件事是东宫所为,只是李承乾哪来的兵呢?李承乾手里一块兵符都没有了,东宫那几十个护卫根本出不了宫门。 李泰也怀疑是东宫所为,奈何手里一点证据都没有,说出来有什么意思? 这么大的罪过,必须要有铁证才行,话说就算铁证在手,这个偏心的老爹也不会把李承乾怎么样的。 李泰就天真的眨眨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案子都已经让刑部去查了,就等结果好了,结果没出来之前,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吧,这样就不生气了。”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像句安慰人的话,你要是再拿我当傻子,小心我揍你。” 李泰笑笑没有说什么,他老老实实的批了一盒奏章,他走了之后,李世民下了一道密令,暗中调查侯君集最近有没有抽调兵丁的举动。 查来查去最终就只是查了个寂寞,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屁大个线索都没查出来。 所有有人的地方都做了无数次排查,就是没人见过什么可疑人物,所有能经过那条路的城门都做了排查,就是没有成批携带弓箭的人出城。 为这事李世民在金殿上发了几次脾气,吓得刑部尚书连连请罪,差点就请辞了,奈何他属实是卖力了,就是查不出来。 李泰也不盼着结果了,反正查出来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以李世民对李承乾的一惯偏袒来讲,查出来最多是骂他一顿,然后替他掩盖,再来骗自己确实是“强盗”所为,骗不过去就劝自己息事宁人。 京城终究不得久居,洛阳还有很多事没办完,李泰为了自身安全,跟谁也没打招呼,前一天到梁国公府见了房小姐一面,第二天自己就悄悄的回了洛阳。 眼见着到了年关岁尾,李世民正盘算着热热闹闹的过个好年,不料李泰偷着跑了,还是兕子和妞妞哭着要二哥,他才知道李泰跑了,把他气的一脚踹翻了书案,卷轴、奏章、砚台、茶盏滚了一地。 “传诏!”李世民怒吼一声,吓得陈文一下就缩成了一团,他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的听着。 李世民咬牙切齿的说道:“传李泰马上给我,让他立刻,告诉他有本事走就别,哼!”李世民抬脚把砚台踢飞了,恨恨的留下一句狠话,然后气呼呼的走了。 多狠的一句话呢?原话如下:“告诉他再忙也好好过个年,京中不用他惦记。” 陈文松了一口气,直接瘫到地上了,早知道皇上就这点出息,自己都多余紧张,这一身白毛汗出的真是不值。 李泰离京后的第三天,李世民一个人在两仪殿里坐着,难得片时清闲,他望着墙上那张彩色的全家福画像,思绪乱飘不止。 人世间最为尊贵的一家人,一帝、一后、一太子、两亲王、四公主,如果永远像这画里一样,相亲相爱的围在一起,该有多好啊。 如今皇后薨了,两个公主嫁出了宫门,太子与兄弟貌合神离,对父皇也是阳奉阴违。东宫禁令取消了半月,高明依然一步不出东宫,摆明了是在跟朕呕气。 青雀不告而别,他嘴上不说,朕也知他是跟我寒了心,这么明显的案子一月有余毫无进展,他定是疑我为护太子而瞒下了真相。 李世民无奈的叹了口气,青雀不知朕是真的想查清这桩大案,如果证据确凿,大事也就可定了,偏偏就找不到一丁点证据,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做事如此的天衣无缝,仿佛就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一样。 李世民正在心里感慨,这时陈文推门走了进来,他微微躬身,轻声的说道:“陛下,校尉京兆韦文振求见。” 第443章 没有一个字想爹 韦文振去齐州给李佑送诏书,一来一返两月有余,虽说事情并不紧急,他这耽搁的时间也是有些长了,这是明目张胆的拿着公费休假旅游呢。 李世民一听韦文振来了,就想起权万纪上表夸奖李佑的事,这李佑从小就没让人省过心,到底还得是以严厉闻名于世的权万纪,不愧是教育出过李恪那等才子的老师。 李佑在封地上过的逍遥快活就行了,对他没什么大要求,不敢奢望他能有什么建树,他只要不惹出乱子来就好了。 李世民琢磨着等过了年,就把权万纪调回来,让他给李泰当长史,好好的管管这个任性的青雀,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自专,说跑就跑了。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身子往后一靠,这黄花梨木的高背椅就是比盘坐舒服,该说不说青雀发明的家俱确实是好。 陈文到门口一甩拂尘,韦文振快步走了过来,微低头走进屋里,来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揖:“臣韦文振拜见陛下。” “嗯,什么时候回来的?”李世民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衣着整齐,头脸干净,不带半点风霜。 韦文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双手向前一递,答道:“昨天下午到京,特来交令。” 陈文接过令牌,轻轻的放到桌子上,李世民随意的问了句:“齐王有什么变化吗?比在京城时如何?” 像这种问话都算不上是问话,这答案几乎都是固定的,任谁也会说齐王现在很好,比在京城时更好。 韦文振却没有这么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奏章,双手向前一递:“臣此行所见所闻,尽皆罗列其中,请陛下御览。” 陈文接过奏章,轻轻的放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眉头一皱,这不正常啊。呈奏章奏事都是因为没有机会面君,这君臣当面,他有话不说呈个奏章上来? 李世民满腹狐疑的看了奏章的封皮一眼,看来这奏章之中要么有难言之隐,要么有什么不便公开说的事。 要是让他去调查点什么事,他呈个奏章上来也情有可原,或许是查出什么秘事来了。 这就让他去宣个诏,给权万纪发个奖状送点奖品,能有啥秘事?权万纪拒收了?那也可以直接说吧。 李世民倒也没难为他,伸手拿起奏章,先撩眼皮瞄了他一眼,然后缓缓的展开奏章,从头到尾的看了起来。 没看过两句话,李世民略微侧了侧身,把奏章立起来一点,换了个角度。 皇帝身后没有人,他就是把奏章铺桌子上看,别人也看不到内容,但是他潜意识里做出了一个遮挡的动作。 陈文当时明白,这奏章里有皇帝不愿意公开的大事。 这奏章写的精彩,李世民越看血液流速越快,没等看完血压就上来了。 李世民还以为李佑学好了,终于长大了、懂事了,没想到他把长史当家奴一样的呼来喝去,甚至纵容他身边那群无赖欺辱他的长史。 自己赏赐给权万纪的东西,权万纪只当面点查了个清楚,一手指头都没沾着,直接被李佑给抢走并分发给他的下人们了。 看没到一半,李世民脸都气得变色了,他咬着牙没吭声,非要把这奏章看完不可,倒要看看李佑还能干出多少荒唐的事来。 一口气看完,李世民感觉自己这口气也快咽下去了,小畜生,他竟然能干出杀师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奏章挡着脸,李世民明明看完了,还盯着奏章假装在看,他慢慢的稳定住了情绪,轻轻的把奏章放到桌子上,面无表情很是平静的问了句:“你能保证这些都是真的吗?” 韦文振一直也没敢抬头,他深深一揖:“臣万死不敢欺君,臣用项上人头做保,字字属实。” “嗯,这一路辛苦你了,下去领赏吧。” “谢陛下。”韦文振又鞠一躬,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他走出了房门,李世民就 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顿时就瘫软了下来,没一点帝王霸气,完全就是个疲惫不堪的老人。 “传刘德威即刻进宫。”李世民声音中都透着无力和愤怒,陈文急忙应了一声:“是”,便赶紧出去传话了。 刑部尚书刘德威最近的日子实在是不怎么好过,四殿下的车驾在官道上遇袭,死活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来,皇帝有事没事就冲他发顿火。 今天好不容易在家休假一天,又被皇帝急召入宫,不用说肯定又是追问这个事,刘德威都服了,要不就当是我干的得了,把我剁了吧,咱就不用盯着这个事没完了。 “臣刘德威拜见陛下。”刘德威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然后就等着皇帝发问、发火。 “你往齐州走一趟吧,这些事情务必查个清楚。”李世民直接把韦文振的那个奏章丢给了刘德威。 刘德威接住奏章,连看都没看,直接抱拳一揖:“是,臣一定查清。” “明查还是暗访都可以,一切都由你自己安排,务必查清真相,朕等你的消息。” “臣即刻启程,查清之后立即回禀圣上。” “去吧。”李世民淡然的看着他一揖而退。 刘德威走出房门,暗暗的长出一口气,可算没问四殿下车驾遇袭一案的进展,去齐州好,管查谁呢,总比跟皇子有关的事好办,把奏章往袖子里一塞,刘德威满面笑容的走出了两仪殿。 回家的路上,在轿子里刘德威打开奏章一看,我滴个娘哎,这皇家怎么竟出大案?四殿下是车驾遇袭,五殿下是杀师未遂。 刘德威看得心都扑腾扑腾的,他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还能整出多大动静来?再来个造反的,咱就算齐活了。” 不管愿不愿意,皇命在身,他都必须得去。从长安到齐州一走就是一个来月,这一个来月京中倒是相安无事,只是下了场大雪。 李世民喝着人参茶,看着李泰去年画的一幅画,画的李治在望台上朝下望。 想起李泰清早跑到望台上哭娘,李世民一阵阵觉得揪心,眼看着要过年了,不知道青雀最近过怎么样?一走一个多月,连一个字都没给自己寄过。 李世民想儿子,又放不下面子先给李泰写封信,忍不住没事就问问李治:“你二哥给你飞鸽传书么?”他总惦记着蹭几个字看看。 李泰给李治寄的纸条内容都是一样的,就是花式想弟弟,吃什么好东西了,想弟弟,看到什么好景色了,想弟弟,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了,想弟弟,就没一句是想爹的。 “陛下,洛阳来的奏报。”陈文话音还没落,奏报就被李世民给抢走了。 ps: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444章 儿子的消息来了 李世民满心欢喜的抢过奏报,一看封皮不是李泰的字迹,当时就没什么兴趣了,扯开一看是张亮发来的奏报。 张亮自从到洛阳就大刀阔斧的在整顿洛阳的官员,有杀的、有抓的、有贬官的也有流放的,除了这些,还有一部分是准备升官的,基本上能安安生生在原位没动的,没有几个了。 张亮的奏表就是关于这些人员的处置方案,他提出处理意见之后,得由皇帝来拍板。 李世民仔细的看了几遍,当官这回事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个位置上挪走一个,就得安排个新人顶上这个位置。 张亮把萝卜都给拔起来了,他得考虑让谁去顶坑,李世民拟了一个名单出来,然后对陈文说道:“召魏征、房玄龄进宫议事。” “是。”陈文应了一声,便走出了房门。 李世民翻翻张亮的奏报,除了公事就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了,也不知道说说李泰的近况,不知道他那么急着走,是有事还是跟自己生气了。 李泰回洛阳有事,但没有急事,无外乎就是编书和造佛像而已。李泰也没有生老爹的气,对他有那么点失望是真的,却也并不多,都习惯了他的偏袒成性。 李泰只是想知道他车驾遇袭的真相,他不想惊动百官给他送行,不想长亭洒泪而别,不想走的那么轰轰烈烈,也不想走的那么挂肚牵肠,想走就走挺好,而且没人知道他的行程,他更安全点。 李泰到洛阳之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李淳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车驾遇袭的事,你清楚的吧?” 李淳风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奏报上写的很清楚,你应该看过了。” “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李泰冷冷的表情写满了不信任:“是没查出来还是没去查?”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去查?”李淳风一摆手,侍童抱过来一大摞书册放到桌子上。 李淳风说道:“这就是卷宗以及所有的走访记录,请殿下亲自查验。” 李泰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些东西,一下也没动,这不用查验,累死也查不出毛病来,百分之百的跟奏报上说的一样,否则李淳风有欺君之罪。 “当真的没查出来么?”李泰定定的盯着李淳风的眼睛,李淳风淡淡的一笑:“我真的没查出来,殿下可以亲自去查。” “不必了。”李泰非常自信的说道:“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李淳风有几分好奇的笑道:“愿闻其详。” 李泰拿起一个茶盏说道:“一滴油滴进水杯,或是一滴水滴进油盏,都是难遁其形的,但如果是油滴进油盏,水滴进水杯,根本就无迹可寻。” 李淳风听他这么说,也不发表什么意见,就哈哈大笑。李泰就看着他笑,直到他不笑了,李泰自言自语式的说道:“这世上最大的漏洞叫完美。” 自从长孙皇后去世,在李世民面前的李泰就是完美的,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完美的很不真实。 李泰反复的思考过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和父皇换个位置,自己会把皇位给谁? 思考过千百遍,答案里都没有出现过一次自己,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而是自己做的太好。 无论是李承乾还是李治,都有很明显的缺点,有缺点的人是可控的,没有缺点的人太可怕,凡人都会有缺点,没有缺点的除了神仙就是圣人。 如果你把眼睛瞪得生疼,也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缺点的话,只能证明对方太假、太善于伪装。 李泰拉拢李世民最重要的一个利器就是亲情,亲情可贵就贵在真诚,如果让对方认为自己一直在伪装,一直不真诚,他怎么能信任自己?连信任基础都不扎实,会给你皇位?给你看看行,永远在下面看着吧。 于是乎李泰一声不吭的走了,我有缺点,我有任性的一面,我有感情有血有肉,不是被欺负了,就只会无底限的装糊涂,我会生气 。 你可以偏袒你的嫡长子,在事后处置上,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得给我一个真相,不能一句没查出来就敷衍我。 李泰到洛阳以后就是一头扎进工作中,三天两头给李治寄个纸条,让李世民既能得到自己的一言半语,不至于把自己忘了,又得不到自己一星半点的关切。 耍脾气也好,吊胃口也好,都得有个限度,李泰离开京城一转眼快两个月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李泰亲自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老爹。 一面检讨自己不该不辞而别,说当初一时意气,以为父皇不想让自己真相便赌气走了,到了洛阳之后自己亲自查看了许久,也是一样的一无所获,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父皇。 一面说起自己知道车驾遇袭之后,就设想如果自己真的遇难了,那么心里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他当时想到的就是给母后建造的龙门石窟还没有建完,以及《括地志》还没有成书。 于是他就急急忙忙的赶来洛阳做这两件事了,他决定先把其他所有的事都放下,就专心专意的把这两件事给做好。 为此他向父皇请罪,今年就不回去陪父皇过年了,他汇报了一下这两件事的进度,用不了多久就都能做完了。 叮咛嘱咐自是少不了的,李泰是有名的罗嗦,从吃到穿,从寒到暖,从老父亲到那三小只,他是事无巨细的罗嗦个遍。 李世民最爱看的就是落款,汝子青雀这四个字透着活泼劲,仿佛透过字能看到李泰的脸一样,让人心里暖暖的舒服。 李世民正捧着儿子的信不舍得放下,又一份洛阳奏报送到了面前,李世民拿过来一看,是阎立德发来的奏报。 拆开来一看,又是一大喜讯,洛阳宫已经修建好了,只剩下一丁点的收尾工作了,过完年就可投入使用。 李世民赶紧往洛阳写信,让李泰去洛阳宫验收,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没有,有就照他的意思修改。 老天大概是知道李世民想儿子,总想知道儿子的消息,于是乎这一天皇子们的消息纷纷的挤进门。 先是李泰突然来了封信,后是李恪的信也紧随其后的到了,说起来他们俩这都是新年临近了,给老爹爹写封贺年的奏章,这都是必须得走的形式。 李佑那边就不一样了,李佑就不必亲自写信了,刑部尚书刘德威写的很细致,他的工作倒也好做,到地方都不用审不用问的,真相都一目了然的在明面上摆着。 李世民看罢,气得头发都根根倒坚,他把奏报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摔,破口大骂道:“这个畜生!简直该天打雷劈!” 陈文使劲躬着腰,在墙角降低存在感,李世民看他一眼,吼道:“你躲什么躲?传诏!” 第445章 我们都是要进京 除了一直没找到凭空消失的昝君谟以外,李佑这段日子过的还是很舒适的。 刑部尚书刘德威来到齐州,说是公干回京路过此地,要在这里等候皇帝的诏命。 李佑留他在王府住了几天,他坚持要到馆驿去等候公文,李佑便也随他了。刘德威听说权万纪在病中,自然要过去探望。 权万纪一听说刘德威来了,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一定是韦文振把李佑杀师的举动向上汇报了,刑部尚书出京不是查案还能是干什么? 权万纪也没什么可藏瞒的,就原原本本的跟刘德威说了自己这一年多来的境况,请辞陛下不允,管教齐王不听。 在京城时还好,好歹齐王还惧怕陛下,出了京城自己手里没有兵权,单凭一个长史的身份根本震不住李佑,反倒是被他欺压得一日甚过一日。 自己从睁一眼闭一眼,到两只眼睛全闭上,任由他胡作为非,一切都听他的安排。 现如今师生互不相见就是最好的相处模式,权万纪早就丧失了长史的权威和职责,装病避居为的只是自保而已。 刘德威也没有跟权万纪多说什么,他直接到齐州府大牢提审了昝君谟,昝君谟被关了这么久,根本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而且他做的事,根本也没办法抵赖。 昝君谟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他刺杀权万纪的过程,刘德威整理好了笔录,昝君谟继续秘密关押。 刘德威一纸奏章,快马送入京城,然后就等着皇上的批复,齐州地界一切维持原样。 刘德威这一等就在齐州过了个寂寞年,直到元宵节这天,他才接到京中的公文,皇帝夸他事情办的不错,让他先回京,又给李佑和权万纪各发了一份诏书。 李世民给权万纪的发的诏书,说是召他回京述职,给李佑发的诏书,说是阴妃思儿心切,郁疾在床让他回京探母。 刘德威见诏书直接就回京去了,京中的人第二天才到齐王府送另两份诏书,李佑见诏不喜,气呼呼的说道:“有病叫御医便是,召我回京做甚?” 李佑喜欢在封地上自由自在,阴妃一直不希望儿子远走,在京城娘俩就常闹矛盾,阴妃多次跟皇帝提出让李佑在京中常住,是皇帝不允,李佑才能顺利离京的。 这才逍遥了几天,又让自己回去,回去就算小住半个月,往返也要一个多月,这天塞地冻的,谁愿意折腾? 诏书已下,无论如何都得回京,不回就是违令不遵,那跟造反差不多是一个意思,高昌就是因为这个灭国的。 权万纪见到诏书可是十分欢喜,他做梦都想回京,再也不想来齐州了。他心里揣测着这应该是皇上知道了李佑的所作所为,自己这次回京至少可以顺利请辞了。 权万纪见李佑一脸的怒气,想着跟他一路走怕是没自己的好果子吃,于是他卑微的笑道:“殿下,我奉诏先行,你可以晚走两天,我到京以后,在皇上面前为你多说好话,先使皇上心和气顺,到时候必定少不了你的奖赏。” “算你老小子懂事。”李佑一听这话,心里舒服了不少,他最担心回京被老爹暴骂,有权万纪替自己说话,那就好多了。 权万纪是说走就走,捧着诏书回去收拾行囊,半个时辰就出了城门了。 李佑一边吩咐人打点行装,一边带着燕弘信、燕弘亮、梁猛彪到齐州街上转悠,马上要回京了,看看能划拉点什么好东西回去送礼。 街上自然没有宫里用的东西,李佑只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特产可带,这寒冬腊月本就是果蔬极度稀少的时候,他带人在街上转了几圈,没有一点能入眼的玩意儿。 他们一行人胡走乱蹿的正觉索然无味,打算要回府的时候,忽然街上热闹了起来,不少人都朝着同一方向跑去,边跑边嚷着什么“囚车”。 逛上街还能遇上囚车,李佑觉得这不是吉兆,他想要转个弯避开囚车,燕弘亮忽然说道:“怎 么会有囚车出来呢?” 囚车出动,要么是奔赴法场,要么是押解进京,要么就是从别处转过来的囚犯,现在不是处斩的季节,齐州也没听说有什么大案,值得大老远的把囚犯押解进京,想来就是从别处转过来一个囚犯罢了。 梁猛彪轻笑一声,说道:“齐州府可真勤快,这大过节的瞎折腾,衙役们不得骂娘啊?” 李佑感觉遇上囚车有点触霉头,他说道:“咱们绕道走吧,一个囚车有什么看头?” 燕弘信笑道:“这天底下只有别人给咱让道儿,哪有咱们绕道走的道理?我去把他们赶走。” 说着燕弘信就朝着人群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走到人多处他拿着刀鞘左右拍打的大嚷:“让开让开,给官爷让个道儿。” 百姓们惹不起带刀的,虽然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官,反正躲着就对了,纷纷的闪开两旁。 燕弘信如同分水拨浪般的向前走着,正自得意,忽然一辆囚车闯入眼帘。 “啊?怎么是你?”燕弘信一见囚犯不由得大惊失色,囚车上的人闻声抬头也是吃了一惊,激动得眼瞪圆、嘴张大。 燕弘信冲过去对着衙役们一声大吼:“给我打开!” 哪个衙役敢把囚车打开?纷纷抽刀拦阻,不让他靠前:“退后!不得接近囚车。” 他也不敢当街跟衙役厮杀,他想跟囚犯说话也做不到,衙役们声声呼喝,让他们难以沟通。 他转过身,撒腿就跑,一溜烟的跑到李佑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殿下,那囚车里的人是昝君谟!” “什么?”李佑找了三个月的人居然会出现在囚车里,这是什么情况? 李佑当即让他们调人来把囚车先拦住,又派人把齐州知府给拎了过来,齐州知府老老实实的交代,说这人是校尉京兆韦文振送来秘密关押的。 刑部尚书刘德威曾提审过他,至于都问了些什么,他并不知晓,今天接到皇帝的诏书说是让押解他进京。 李佑此时什么都明白了,却原来刺杀权万纪的那天晚上,昝君谟就被韦文振给抓住了,那父皇叫自己回京岂不是跟人对质? 李佑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他要先把昝君谟给救下来:“哦,他是我府上的人,我正好要进京,就带他同去好了,你放开他,圣上怪罪,一切有我。” “是。”齐州知府哪里惹得起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只管如实上报就是了。 衙役们打开囚车,把昝君谟扶了下来,梁猛彪解下棉披风,赶紧给昝君谟裹上,他们一行人坐车回转齐王府。 “现在怎么办?父皇什么都知道了。”李佑急得团团乱转,心里方寸大乱完全没了主意,这时燕弘信双眼一眯,狠狠的说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第446章 最惨长史权万纪 晨起闻鹊喜,日中辞蛩哀。满眼寒风落雪,青天衬云白。 鞭指帝都宫中,马纵齐州城外,今番始开怀。 为求声名显,磨穿铁砚台。何如那、浑噩噩、不成才。 动辄得咎,箝口屈心学卖乖。 休恋金花御酒,莫贪袍笏冠带,此去不再来。 逐禄人庶矣,唯愿我康哉。 权万纪快马出城,沿着官道直奔京城方向,他只带了一些衣物和细软,随行的只有韦文振给他留下的那两个人。 权万纪这一路走的是心欢意畅,他不指望皇帝能给他什么说法,只要能顺利的辞去职务,太太平平的回乡养老也就知足了。 他怎么也料不到,他刚刚出城,李佑就在街上发现了,被打入囚车准备押解进京的昝君谟。 这一来李佑知道了昝君谟被抓以被审的过程,顿时心慌意乱,一想到父皇已经知道了他杀师的举动,就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了。 “定是权万纪那老狗又告了殿下的御状!” “上次就是权万纪出卖了殿下。” “权万纪该死!”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要是让权万纪活着进京,他到陛下跟前告你一状,你可就回不来了。” 燕弘亮、燕弘信、梁猛彪等围成圈劝李佑杀了权万纪,权万纪从前经常狠狠的骂他们,还几次赶走他们,他们一直想报复权万纪,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他们不遗余力的劝李佑,李佑越想越怕,不能让权万纪再去告自己的状了,不然父皇不会饶了自己的。 “殿下,让我去杀了他吧,我非为报仇,实为殿下。”昝君谟双手抱拳,双目赤红的望着李佑:“那老狗死在半路,殿下尽可装作不知,即便事发也是我一人所为。” “好,你去吧。”李佑下定决心,咬牙切齿的说道:“死我也拉他做个垫背,让他出卖我。” “谢殿下。”昝君谟一身盔甲早已经装扮好了,转身就向外走,这时梁猛彪双手抱拳一揖:“殿下,我跟他同去,免得像上次一样出什么纰漏。” “你”李佑环视一圈:“你们都去,多带点人,务必把权万纪给我剁了。” “是!”燕弘信、燕弘亮、梁猛彪、昝君谟齐唰唰的抱拳一礼,然后转身走了,他们身背弓、腰悬刀,跨上骏马,带了二十骑兵,急匆匆的追出城去。 他们都擅长骑射,一路纵马狂奔。 权万纪一行三人,正在赶路忽然身后传如同闷雷般的乱马蹄声。权万纪回头看看,官道上空无一人,看来这些人离自己还有点远。 权万纪向左右问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有很多人马追上来了,你快走,我们两个能抵挡一阵。” 权万纪一听这话,有些心惊胆战,他听着这声音,后面的人应该挺多,他们两个人肯定是抵挡不住的。 罢了,这些人若真是来追杀自己的,填进他们两个又是何苦?若不是来追杀自己的,让他们先走片时又何妨? “你们,你们还是快走一步,到前面等我的消息吧。”权万纪哆哆嗦嗦的把包袱扔给左面的那个随从:“我若是无事,咱们前面会合,我若是有事,你们把实情禀告陛下。” 权万纪豁出去了,李佑要是真敢杀师,自己就舍了这条命,让他铁案如山,最低也是褫夺他的封号,这辈子别想再封王了。 “这”两个随从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先生安全。” 权万纪抱拳拱手左右各揖一礼:“这些日子多承两位照应,感激之情权某深铭肺腑,今日就劳二位先走几步,我若真遭不测,全仗二位替我鸣冤。” 两个随从有些犹豫,有他们在多少能抵挡一二,没有他们在,后面的人真要是齐王派来追杀他的,他的命就扔了。 说话之时后面烟尘滚滚,隐隐绰 绰的已经能看到人影了,权万纪扬起鞭子“啪!”的一下抽到旁边那随从的马腿上,马突然受疼,撒开蹄子向前狂奔而走。 “权先生保重!”另一个随便冲权万纪拱了拱手:“我们在前面等你。” “你们也保重!”权万纪含泪朝他拱了拱手,他点点头,便扬鞭打马朝前跑了。 权万纪慢慢的向前走了一段跑,他层层冷汗透衣而出,心慌腿抖,感觉魂灵都要出窍。 他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那些人越来越近,渐渐的能够看清轮廓了,他一眼就认出来最中间的那个人便是昝君谟。 权万纪的心“咕咚”一下,如同沉入井中。 他是刚刚才知道昝君谟杀他未遂,被韦文振秘密关押在了齐州府大牢,如今昝君谟出现在眼前,他没有越狱的本事,那就是李佑把他救出来了。 李佑私放囚犯,已然是大罪加身的人了,又派他们来追自己,能有什么好意?越想越恐惧,越想越害怕,于是他一抖丝缰:“驾!” 权万纪原本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跟他们讲讲道理,当死亡气息越来越浓的时候,他才警醒过来,秀才跟兵讲什么道理? 能跑就跑吧,跑不了也没办法,权万纪玩命的打马,可是他的马不如人家的马快,他的骑术不如人家的骑术精。 没多一会儿,他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串凶狠恶毒的狞笑声,他心知自己是跑不掉了,一揽丝缰拨转马头,不如跟他们搭话,说不定能糊弄得过去。 他的人还没有转过来,一支利箭从左肋下穿入,透身而过从右肋下穿出,这一刹那间权万纪只是微微一愣,竟没有了半丝的恐惧。 他的身体随着惯性转了过来,他眼睁睁的看着箭矢如雨的朝着自己飞来,连眼都没来得及眨,身上就添了五六个窟窿。 权万纪从马上摔下去的时候,还是有意识的,他还听到了他们得意的笑声。 “妈的,害老子坐了三个月的牢!”昝君谟下马来朝着权万纪猛踢了两脚,燕弘信哈哈大笑道:“你只管踢他做什么?把他拴到马后,拖回去就是了。” 李佑得知权万纪已死,本来是想大笑的,咧咧嘴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完了,这回全完了。他真死了,父皇不会饶了我的。” 权万纪一路被拖回齐王府,早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了。李佑远远的看了一眼,恨恨的说道:“都是他害的我!把他给我剁碎!剁碎了扔到粪坑里去!” 李佑说得出,下人就做得到。可怜一代大儒权万纪,人家死了有土葬的、有火葬的也有水葬的,他落了个厕所葬的。 李佑一时惶恐不安,燕弘信轻轻的说出一句话来,李佑双眼一亮,顿有醍醐灌顶之感。 第447章 今日里自立为王 李佑害怕进京以后被父皇责骂甚至是惩罚,权万纪已死,他现在是铁案难翻。咬紧了牙关,就装作不知道,能赖得过去吗? 看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燕弘信轻描淡写的来一句:“殿下生怕进京受责,不进京不就得了?撕了诏书,自立为王,岂不是好?” 燕弘亮也在一旁帮腔:“就是,齐王齐王,逍遥自在才算封王,处处受制于人算什么王?” 李佑心里慌乱不已,目光游离不定,他就是特别担心会被父皇责罚,自立为王当然好,但是他胆气不足。 “殿下不必担忧,我等俱是殿下的死忠之士。”昝君谟双手抱拳,豪气干云的说道:“有我们在,便是陛下亲自前来,也将他拒于城外百里而不得寸进。” “关键是殿下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杀师是砍头的大罪,你若进京必死无疑。”梁猛彪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唉,你若不进京便是抗诏,也是死路一条,左右如此,何不反了朝廷,说不定还有大前程。” “对!”李佑终于痛下决心,他觉得梁猛彪说的对,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反不反都是死,那为什么不反?难道等死吗?还是亲自进京去送死? 君叫臣死、臣不想死,父逼子亡、子不想亡,老爹能在长安称帝,我就能在齐州称皇。 “从现在开始我要自立为王!你们都是开国功臣!” 李佑话音未落,众人齐唰唰的屈膝下跪,一个头磕下去,大声的喊道:“臣等参见陛下!” 陛下?李佑一听到这俩字就有点害怕,感觉好像是爹来了一样,他需要个适应的过程,于是说道:“你们先叫我大王就好,等龙袍做好,金殿建成再正式登基。” “大王说的是。”他们爬起来,哈哈大笑,一个新王朝这么容易就诞生了,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 李佑也哈哈大笑,终于自由了,从今往后再也不受老爹的管了,笑着笑着他忽然想起了李泰。 李泰曾在他面前炫耀,同样的吉服,他有九串珠子,这回李佑可以整十二串了,想想就开心,于是笑的收不住了。 一顿疯狂的大笑过后,李佑挺直腰杆,指了指燕弘信和燕弘亮:“你们两个听着,我封你们为拓东王和拓西王。” 燕弘信和燕弘亮双双抱拳拱手,大声的喊道:“谢大王。” 劝人造反是真有好处啊,一动没动就封王了,这哥俩也是和气,谁是拓东王,谁是拓西王都无所谓,自己挑个喜欢的名头冠到自己脑袋上就行。 李佑一指昝君谟:“封你为拓南王。”又一指梁猛彪:“封你为拓北王。” 昝君谟和梁猛彪也抱拳拱手朝上一揖,高声应道:“谢大王。” “各位的夫人尽皆封为一品诰命妇,尔等既已封王,夫人自然就是王妃。”李佑想的还挺周到,顺带的把他们的老婆也给封了。 “谢大王。” 燕弘亮和燕弘信的家眷都在齐州,昝君谟和梁猛彪都没带家眷,没有老婆不是要少一份俸禄吗?于是乎这俩人当天就有老婆了,随便抓个女的就把王妃的名头给摁下来了。 俸禄这回事,到底有没有呢?有,真的有。李佑下令打开府库,大行封赏。光封赏不行,也得给他们安排点活干。 “你们要抓紧时间布置官署,不能出乱子。”李佑不能在王府里自立为王啊,得把齐州的军政大权以及治理权拿到手里才行。 封地上的皇子对当地只有协理权,协理是协助的协,不是威胁的胁。但是协理这回事李佑不擅长,威胁这回事李佑干的好。 燕弘信带着一众兵丁,直接来到齐州府衙,一屁股坐到大堂上,然后让人把齐州知府给拎了出来。 齐州知府认得他是王府的人,也不敢得罪,便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毕恭毕敬的问道:“不知道上差到此,有何指教?” “大胆,这是我们王爷。”下面 的差兵怒喝一声,扬眉吐气的一竖大拇指:“拓东王!” 齐州知府傻了,没听说过什么拓东王啊,再说王爷连件蟒龙袍都没有么?而且这齐州地界就只有齐王殿下一个王爷,这事自己还是清楚的嘛。 “不知者不怪罪。”燕弘信还挺大方的摆了摆手,示意差兵别吓着了人,他笑呵呵的对齐州知府说道:“齐王殿下自立为王了,但是尚未登基,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本王来是通知你一声,从现在开始你不是知府了,本王封你为上柱国。” 上柱国?齐州知府脑袋“嗡”的一下子,这官升的赶上蹿天猴了,不光升的快而且还有点跑偏了。 他就弯着腰、弓着背,战战兢兢的说道:“这,这个,我寸功未立,而且在下我是文官呐。” “文官那就封你个开府仪同三司吧,如何?” 齐州知府回头看看门口,大片的日光洒进来很晃眼,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还能摊上这好事呢?做梦也不敢想啊,这官升的,一步蹿到头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燕弘信脸一沉:“是不是不想当我新朝的官啊?我告诉你,别不识抬举,哪朝如代都不缺当官的人。” “呃,上上,上差,不,王爷,王爷息怒。”齐州知府下得连连作揖:“下官谢恩呐。” “这还差不多,好好干,好处少不了你的。”燕弘信从上面蹦下来,抬腿就往外走。 齐州知府躬身一揖:“王爷,那我这个开府仪同三司,都做些什么事啊?” “你以前干什么就还干什么吧。” “哦,下官明白,下官送王爷。”齐州知府亦步亦趋的跟在燕弘信的身后,一直把他送出府门。 燕弘信带着一众差兵走远了,一个衙役嘻皮笑脸的上前来,朝着知府一揖:“恭喜高升。” “滚你娘个蛋。”齐州知府没好气的骂了一声,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太难以置信了,齐王居然造反了? 齐州知府走回书房,急急忙忙写了份奏章,派人飞马出城急奔长安。 李佑虽然在张罗着登基,但他自己并不忙,每天就跟他亲封的几位王爷以及王妃们歌舞宴乐,活的那叫一个逍遥快活。 李泰跟他就不能比了,这几个月过的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工作,过的那叫一个苦逼,自从跟父皇赌气离了长安,整个人瘦了十多斤,黑了两个色号。 功夫从来都不负苦心人,一本传世名著《括地志》终于完稿了,李泰激动的仰天长啸,几个月来第一次大摆筵席,流水席摆遍洛阳,举城同欢。 李泰第一次给父皇写信激动到手抖,字里行间都透着他的喜悦,把信交给下人寄出去,他就开始畅想,不知道老爹接信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陛下,四百里加急!” “陛下,洛阳急报!” 第448章 谁稀得进宫见你 四百里加急一般来讲就是起了战事,六百里加急是大军出征或主帅阵亡,八百里加急是有人造反。 反正用上了加急这俩字就是急报,哪怕是普通的三百里加急也证明是多少点紧急情况的,若不然的话应该叫三百里快报,不能说是加急。 一份四百里加急,一份洛阳急报,很显然四百里加急的事更大,两份奏报同时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两个小黄门子并排的站在一起,都是双手举着奏报向前一递。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拿起了那份洛阳急报,什么四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也不如我儿子一封家书重要。 “哈哈哈哈……”李世民不用看内容,光从李泰的字上就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有多么的喜悦,书法本身也是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同为书法家的李世民,从运笔上就看得出来,李泰写信时的心情。 《括地志》完稿了,这绝对是天大的喜事,这不是李泰一个人的喜事,这是整个大唐,乃至后辈儿孙的喜事。 《括地志》五百五十卷、序略五卷。将全国划分为十道三百五十八州,内含四十一个都督府,一千五百五十一县。 《括地志》按都督府区划和州县建置,博采经传地志,旁求故志旧闻,详载各政区建置沿革及山川、物产、古迹,风俗、人物、掌故等。 李泰打算用十年时间来做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其实派人到全国各地去搜集信息并不难,难的是记录和整理。 毛笔写字,哪怕是狂草速度也是很慢的,更何况要用正楷一笔一划的写?李泰自从掌握了青黛、铜黛的矿脉,就生产了大量用来写字的铅笔。 用铅笔写字速度可是快多了,甚至可以一边口述,一边让别人来写。记录的速度快了,整理的速度也就快了,人手足够多,干起活来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现在只是用铅笔把《括地志》的内容完全的整理好了,并没有印刷出来,李泰现在正在设计版式,再有一两个月就能把印好的书,放到李世民的书案上了。 李世民高兴的把信往桌子一摔,豪气的喊出一个字:“赏!” 送来洛阳急报的那个小黄门子,开心的一鞠躬:“谢陛下。”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这俩小黄门子还在眼前呢,他的意思是赏李泰,不过误会就误会了,他笑着一摆手:“嗯,出去领赏吧。” 小黄门子又鞠了一躬,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倒腾着小碎步出去了。另一个小黄门子心怦怦的乱跳,希望自己也能有好运气,希望这也是一份报喜的奏报。 李世民从他的手里拿过奏章,低头看一眼封皮,原来是齐州发来的,顿时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刘德威发来的奏报说李佑杀师之事属实,李世民下诏让他们全都到京城来说明情况,目前为止刘德威、权万纪、李佑一个都没到京城,他们人不回来,却发了份四百里加急的奏报过来,这是什么玩法? 李世民“呲”的一下撕开封皮,看小黄门子还躬个腰等着呢,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也下去领赏吧。” 李世民都怕自己看完奏报会压不住火,先把这个小黄门子打发出去,免得他跟着倒霉。 “谢陛下。”小黄门子鞠了个躬,倒退三步,也转身走了。 “唉哟”李世民还没把奏报掏出来呢,闻声抬头,原来是小黄门子一拽门,恰好陈文一推门。 “陛下,刘德威求见。” “哦?”李世民放下奏报,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小黄门子走了出去,陈文冲着门外甩动拂尘,刘德威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笑盈盈的走到李世民面前拱手一礼:“臣刘德威拜见陛下。” “免礼,坐吧。”李世民面带微笑的看着刘德威:“一路辛苦了,齐州有什么变故么?” “没有什么变故,我接到陛下的诏书就赶回来了,他们到京了吗?” 刘德威一路上走的并不快,可也没有遇到权万纪和李佑,他琢磨着可能是自己走的太慢了,说不定被他们反超了。 “还没有,齐王之事,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李世民再生气也舍不得伤他的儿子,若是较起真来,杀师大罪足能要了李佑的命,但这是不可能的,毕竟杀师只有行为,没有结果。 李世民要是想按照法律办事,就不该有这一问。 刘德威也不是傻子,他淡然一笑,说道:“齐王还是不错的,就是他身边那些不学无术的无赖之徒常进谗言,诱引齐王贪恋嬉戏,作出不智之事。幸好没有酿成大错,臣以为陛下只要清除齐王身边的奸邪小人,齐王自会奋发向上,改过而自新。” “嗯,爱卿所言不差,朕今番定然不会轻饶了他,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李世民正说着话,陈文又推门进来,报道:“陛下,韦文振带了两个随从在殿外等候,说是有急事要报。” 李世民眉头微皱,韦文振不过就是一个校尉京兆,他能有什么急事?还带了两个随从?没听说过来面圣还带摆谱的,魏征过来也没带个随从。 “让他们进来。”李世民倒要看看,这组团来的人能有什么急事,今天他要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非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一二三四五。 韦文振带着两个随从,三个人全都低着头走了进来,韦文振上前拱手一揖:“臣韦文振拜见陛下。” “嗯,你有什么急事?说吧。”李世民扫一眼,就只能看到三个头顶,全都死死的低着头。 韦文振回头看了那两个随从一眼,还是亲自开了口:“陛下,臣从齐州回京之时,把他们两个留下保护权先生,他们和权先生一道回京,半路上权先生被人射杀了。” “什么?”李世民闻言拍案而起,刘德威也弹了起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两个随从。 韦文振回头对他们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快快说来。” “是。”两个随从吓得双双跪倒,其中一个说道:“……当时我放心不下,又折返回去,可是已经没有人了,地上有几支箭和明显的拖行出来的血迹。” “我们悄悄的回到齐州城里去打听,他们把权先生剁碎后扔进了茅厕……这是权先生留下的包袱。” 李世民气得浑身乱颤,眼珠子差点冒出来,话都不会说了,陈文上前接过包袱,也没敢放下,就老实的抱着,能感觉到里面有衣服和书册之类的东西。 “这个畜生!”李世民好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吩咐宫门守卫,见到齐王直接拿下,绑他来见我,我看他如何跟朕交待!” ps:我发现大家最近对更新很不满意,评论区一片讨伐声,搞的民怨沸腾的。的确是更的有点少,这几天我点类似感冒症状,头昏沉沉的,状态不好,我没敢多写。最主要的是心懒,心理疲惫,你们总骂我卡文,其实我很羡慕你们,卡文才有期待感,我上哪儿找点期待感?你们期待后续剧情,有好奇心,我没有啊,我看一眼大纲,哦,后面的事情我门清。我要是也有期待感,那就完蛋了。还记得萧潜大神说,写书消遣是给你们的,属于我的只有枯燥,你们无法想像的枯燥。没关系,写书是我的爱好,我喜欢在枯燥中坚持的感觉,我会慢慢找回激情,也就这两天就恢复三到四更。对了,手里有五星的给个五星呗,虽然没啥用,但是我喜欢,嘿嘿,爱你们。 第449章 慈父难护的逆子 李世民气得头晕脑胀,他一只手按着桌边,猛的一眼看到了还没有来得及掏出来的,那个四百里加急奏报。 该不会是李佑给他写封信就想打发他吧?李佑那一手烂字,他就是写信也是找人代笔,李世民只扫了一眼封皮,从字迹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李世民愤怒的目光像是要喷出火来,李佑真的是有可能畏罪不来的,李世民知道李佑就是惹祸的能耐大,胆子并不大,每次犯了错都吓得不敢见自己。 “小畜生!”李世民恨恨的抓起奏报,边往出掏纸,边说道:“他敢抗诏不来,朕就把他抓来,让他尝尝做囚车进京是什么滋味。” 刘德威也不敢出声,韦文振连喘气都在控制频率,陈文更是蜷缩成团的在降低存在感,更别提跪在地上的两个随从了,他俩都趴到了最低,一点声也不敢出。 李世民抽出纸来一抖,展开来一看,原来是齐州知府发来的奏报,看来不一定跟李佑有关。 一字字一行行的看下去,李世民手抖得纸都发出了响声,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生气了,他开始怀疑了,怀疑自己的身体构造,是不是跟凡人不一样? 我怎么还活着?我心脏是什么材料做的?我儿子,我亲儿子,我捧在手心里宠大的亲儿子造反了,这都气不死我? 李世民以为李佑最大了不起就是个抗诏不来,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躲在齐州,就算是到头了。 没想到自己小瞧人家了,人家敢扯旗造反,人家自立为王了,居然还大肆的封官,公然跟朝廷划清界线。 “呵呵,呵呵,哈哈哈”李世民差点气疯,他总不能当人面哭出来,那就笑吧,笑得比哭还瘆人。 好笑,太特么好笑了,听说他有杀师的举动,自己瞒下了所有人,秘诏召他进京,就是不想污了他亲王的名头,给他个机会,让他给权万纪认个错,自己再多封赏权万纪一点,把事情给压下来就算了。 听说他孽杀了权万纪,还把尸体给肢解、剁碎后扔进了茅厕,自己气得心都直抽,尽管他如此的丧失人性,自己也只不过让宫门守卫把他绑来见驾,就是想给他留条后路,褫夺他的封号,给他降级,过几年再封回亲王也就是了。 甚至想到他有可能抗诏不遵,自己发着狠的说出的狠话,也不过是抓他进京而已,也没说把他就地格杀,就是想留他一条活命。 结果呢?你拿他当儿子,他拿你当爹了吗?他心疼过你一星半点吗? 你千方百计的给他擦屁股,他就在那儿发粪涂墙,让你擦不净、抹不净、遮不住、盖不住。你想方设法给他留后路,他条条路给你堵死,连点缝儿都不留。 现在怎么办?现在还有什么理由能留住他的命?把奏报撕了,装不知道?这事还瞒得住吗?手大还遮得住天吗? 一声不吭,彻底无视?怎么无视啊?别说装瞎,就是真瞎,这事也不能不闻不问,不然可妥了,别说州官,县官都敢闹独立了。 李世民笑够了,慢慢的坐下,沉声唤道:“刘德威。” “臣在。”刘德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道皇帝刚才看的是什么玩意儿,咋笑的那么吓人,听这口气没个几条人命平息不了怒火,也不知道是发生啥事了。 “回去准备一下,朕明天早朝下诏,派你去讨伐李佑。” 刘德威深知李世民对他的儿子们是怎样的宠爱,虽然李佑杀了权万纪,这件事真的可以说是人神共愤,但若因此处死李佑,李世民怕也只是一时气话,事后他会后悔的。 “陛下!”刘德威头也没敢抬,他就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齐王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贬为庶人已是重罚。权先生固然令人敬重,然亦不足令亲王与之赔命。” 人命和人命绝对不是等价的,权万纪死十回也不配李佑给他偿命,按法按理李佑都该死,但是李佑有个当皇帝的爹,血脉亲情之下, 他犯什么罪都不致死,除非他造反,这可以说是唯一一条死路。 “朕意已决,你们下去吧。”李世民摆了摆手,他们所有人齐齐的应了一声,然后纷纷退了出去,只有陈文抱着个包袱一动没动。 李世民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陈文,陈文把包袱轻轻的放到桌子上,一点点的解开,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和几串铜钱以外,还有几本书册。 李世民翻了翻书册,里面很详细的记录着李佑近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哪一天他歪戴着帽子跟奴婢嬉笑这样的小事,都写得清清楚楚。 哪些事是听谁说的,哪些事是亲眼所见的,桩桩件件都记得明明白白,哪一件事都能找到相应的证人。 李世民没有看完,就顺手一推,陈文赶紧的把这些东西给收拾了起来。 李世民提起笔来,沉思许久,最终亲笔写下诏书,大骂了李佑一顿,写罢便伏案痛哭,流泪不止。 第二天早朝上,李世民让齐公公念了一遍齐州知府发来的奏报,这时刘德威才知道李佑居然造反了。 李世民下令,命兵部尚书李勣发怀、洛、汴、宋、潞、滑、济、郓、海九州府兵,与刘德威同去齐州讨伐平叛。 李佑造反这个事情虽然大,但是真的没人把这个事当事,这根本就是手到擒来的活,毫无悬念可言。 李世民也只是心情上难过,这个规模的造反,连儿戏都谈不上,这最多能算得上是个作死新花样。 这件事交待下去也就不用再纠结了,李世民开口又说了一件跟皇子有关的事。 “魏王昨天发来奏报,说《括地志》已经完稿,朕心甚喜。”李世民说完就和群臣商议赏李泰什么好。 李泰官做到了国策将军,除了没有军权以外,比太子的权力都要大上许多。 财产不用数,他肯定是最富有的亲王,没有之一,他在长安、洛阳都有王府,洛阳那个王府比皇宫小点有限。 谁不知道李泰是真真正正的宠冠诸王?皇帝的亲儿子,爱赏什么赏什么呗,大家都表示没有意见,随皇上的便赏,把江山赏给他,我们都管不着。 李世民的目光淡淡的朝下一扫,见大殿上很是安静,他缓缓的开口说道:“洛阳宫已经修缮一新,朕欲定洛阳为东都,任命魏王为东都留守司,众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有宗庙所在乃为都,无宗庙所在则为邑,国都只能有一个,洛阳纵然繁华也只能是一城而非一都。” 第450章 多子不一定多福 魏征微眯着眼,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房玄龄,房玄龄略低头,坐得稳稳的,并没有动一下的意思,看来他是不好替李泰出头。 魏征起身,一步迈出,朝上一揖,说道:“臣不能苟同通事舍人之言,陛下说立洛阳为东都,并非说迁国都于洛阳,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东都即是陪都,并非国都。” 刚刚说话的是太子通事舍人来济,他主要负责掌管皇帝与太子的朝见引纳、殿廷通奏等事,任职于太子右春坊,说白了就是在东宫上班。 魏征连他的名字都没提,张嘴就提了“通事舍人”四个字,就是明着在点他的身份,他铁定是东宫的人,他说这话必定是有着私心的。 来济倒也识趣,一看魏征说话了,他直接选择了闭嘴,悄悄的退回了自己位置。 洛阳宫都修好了,说明皇上早有设立东都之心,而且没有跟谁商量的意思,今天就是象征性的问问你们,东都留守司这个位置交给李泰,你们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那就是朕听你们的,有意见你们也提不出更合适的人选,那么重要的位置,必须得是核心人物才行,有资格的人真的是屈指可数。 论身份、论能力、论人气,李泰都是不二人选,在长安的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什么,在洛阳的人就很清楚了,洛阳的高官层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所有太子一系的人都调岗了。 东都留守司,这个位置是拥有实权的,不只是治理洛阳一城,而是负责着全国很多中低级别的事务。 陪都就是仅次于首都的副首都,东都留守司就是锻炼太子的最佳位置,比长安城里的府衙更大、更全面、更独立。 李世民以为会有很多人站出来表示反对,因为这个位置更适合李承乾,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太子,结果就只有一个来济站出来说了那么一句话。 看来肯支持太子的人真的是太少了,李世民内心里不禁有些唏嘘,曾几何时这朝堂上过半都是太子一系。 想来自己对李承乾真的失望到灰心,就是从张玄素遇袭一事开始的,对自己的老师对手,简直的禽兽不如。 张玄素一案至今还在悬着,就是个查不出来,张玄素之外还有个刺杀于志宁事件,虽然这件事没有摆到明面上来,却是刺进李世民心里最狠的一根刺,这是有实证能证明李承乾确有杀师动机的事件。 李承乾这样对待恩师,冷了的不只是李世民的心,还有半朝臣子的心,别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只是没人拿到明面上来说而已。 想起李承乾两次杀师未遂,李佑可遂了,剁碎了!李世民的心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一阵阵气血上涌。 “众卿既然没有异议,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李世民说着起身就走了,齐公公直眉瞪眼的看着,急急的补了句:“散朝!”然后便追了上去。 散了朝,李勣和刘德威分头去点兵,准备出发去齐州讨伐李佑。 李佑造反这件事彻底的公开了,但却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没人拿这事当回事,都知道李佑不过就是胡闹的太过了,把权万纪给杀了之后,畏罪就关起了城门而已。 莫说他有没有推翻朝廷的心,他肯定是没有这个能力,根本就不足为虑。为虑是不足,但为个谈资还是足的,李佑这俩字顿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解闷的点心。 大好的阳光给肃杀气十足的冬日涂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许久不曾出过门的太子坐着轮椅,在东宫的院子里赏起了冬景。 纥干承基推着轮椅,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李承乾聊着,渐渐的他们来到了东宫的西墙边。 李承乾搭着他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这几个月他的脚没怎么疼过,只是走路越来越吃力了,现在不扶着人或者拐杖,也就能勉强站着,走不了几步就会摔倒。 空旷的东宫庭院比一般的广场还要大,地面上一层薄薄的积雪,没有一点被踩踏过的痕迹。 “你说齐王造反能成功吗?” 李承乾没想到李佑居然宣布自立为王了,听到这个消息,他除了想笑还是想笑,这个李佑简直的没长脑子,造反也得讲究个方法啊,你喊一嗓子就算独立了? “怎么可能?”纥干承基不由得笑了起来:“齐州到长安这么远,他能打得下来几座城?不说是飞蛾扑火也是蚍蜉撼树。” 李承乾开心的哈哈大笑,他指着宫墙,对纥干承基说:“太子宫的西墙,距大内只不过二十步,要说开创大业,齐王怎能相比?” 这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李承乾感觉自己住在皇宫里,就是个得天独厚的大优势。 他说的也没错,李佑造反想得天下,他必须从齐州打到长安来,而李承乾可以直接发动政变,离的近就是最大的地理优势。 “那是自然,这天下本就该是你的,天命所归岂是他人所能比的?”纥干承基转头,笑微微的看着李承乾,轻声的问了句:“我们是不是也该趁乱取势?” “急什么?”李承乾悠闲自得的望着天,张嘴呼出一条浅浅的白气:“且看看齐王什么结果再说,或许父皇会因齐王一事不再让惠褒回京了呢。” 李承乾知道李世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皇子间的手足相残,李佑这次肯定是死定了。 失去一个儿子之后,李世民会更舍不得再失去其他的儿子,那么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让别人都没有机会,将是不错的一招。 “太子怕是不知道,陛下已经下令,设洛阳为陪都了,叫做东都。”纥干承基定定的盯着李承乾那双惊讶的眼睛,淡淡的说道:“东都留守司就是由魏王殿下担任的。” 沉默,久久长长的沉默;心慌,长长久久的心慌。 东都留守司,批阅全天下与军情无关的奏章,权力远远大于太子;国策将军,可以在朝廷之外自建一套官僚体系;雍州牧,长安城是他的辖区之一。 他还需要区区一个太子名头吗?需要啊,当然需要,太子这两个字,就代表着合理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否则就算再怎么权势熏天也不能顺利继承皇位。 所以如果自己再不动手,他就要动手了。一无所有的话,他不会起妄念。现在他就差一个名头了,伸手就能拿到手,他会不伸手吗? “得空儿”李承乾转过身,抬头看着天边那堆灰色的云,长长的吐出一条白气,喃喃的说道:“你往洛阳走走。” ps:祝“无敌帝王”生日快乐! 第451章 雪天送来的圣诏 洛阳的天很低很暗很沉闷,一场大雪覆天盖地的。碧绿的琉璃瓦上厚厚的一层小棉被,地面上的雪都没过了脚踝。 大颗大颗的雪花像有人拿盆往下倒似的,迷漫得到处都是,天地间一片苍白,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睁眼也看不清三米开外的模样。 李泰穿着丝罗单衣,坐在桌前提笔给李世民写信,信的末尾附了一首顺口溜:“忽忆去岁哭望台,和田冠玉雪里埋,天怜孩儿苦思母,江山万里共披白。” 李淳风推门走了进来,小黄门子上前接过他的披风,用拂尘轻轻的帮他打扫着身上残留的雪,他笑呵呵的对李泰说道:“这大雪的天,殿下又在写什么?” “没什么,给父皇写了封家书。”李泰说着把信折好,装进了信封之中,认认真真的漆好,交给下人,然后抬起头,笑着问道:“你顶风冒雪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淳风走到桌边轻轻的坐下,慢声细语的说道:“洛阳官员最近人事调动频繁,你也不过问一下?” “这个我管不着啊,我听说都是张亮一手掌控的,张亮是阿爷派来的,想必他做出的调动也是阿爷的意思吧。” 李世民让他协理洛阳城,有人有事来找他,他就管管,没人来找他,他从来不会主动去找点闲事来管。 李泰自己的事情就够忙了,他对别人的事没兴趣,洛阳又不是没有官,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人事调动的事是很敏感的,他躲还躲不及,怎么会主动去插手,你调谁走,安排谁进来,都会被人过度曲解的,他才不给自己找麻烦。 “好吧。”李淳风又淡淡的问了句:“官员调动你不管,那有人调兵,你管不管?” “谁调的?调多少啊?”李泰的眼睛瞪了起来,兵可不是随便乱调的,要是有人大规模调兵,那必须得管,最起码也得上报。 “调一万多吧,刘德威调的。” 一听这话,李泰的眉毛一下揪到一块去了:“刑部尚书凭什么调兵?” 李淳风理直气壮的回答:“当然是凭兵符了。” “废话!”李泰还不知道调兵得凭兵符调吗?他急吼吼的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哦~”李淳风拉了个长声,不怎么着调的说道:“你还知道关心一下,出什么事了呢?” “什么意思啊?”李泰眨了眨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说我不务正业呗?就今天雪大,我歇了半天,昨天我还和阎尚书上山了呢,下山我就校稿子,忙到二更以后。” “唉哟哟,你可真勤快。”李淳风毫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说了半天,你忙的还不都是你自己的事吗?” “这话说的,我还能忙点别人的事吗?”李泰说罢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便笑道:“有话你直说,是不是我答应你什么事,给忘了?” “那倒没有。”李淳风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齐王殿下如今不是殿下了,你知道吗?” “不是殿下了?”李泰“嗷”的一嗓子,实在是没控制住音调,太吃惊了,他双目放光的问道:“不是殿下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李泰一向觉得自己的脑袋挺聪明的,可是现在他真的想不出李佑能干出什么花花事来,能作到连殿下都不是了,这是犯了多大的错,亲王封号都被褫夺了? “他杀了权万纪,然后自立为王了,陛下派李勣和刘德威率九州府兵前去讨伐,意外不?” 李佑能造反这个事,说起来真的是谁都没想到,因为谁都知道他没有这个能力,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干出横柴入灶的事来,明知道行不通,就是一个劲的蛮干。 这可真是老天爷都救不了该死的鬼,瞪俩眼珠子就往死道上奔,在作死的路上跑得停不住脚了。 “实是不曾料到,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李泰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敢盗军械司的 兵刃,就敢扯旗造反。当初也是不该纵容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淳风刚要说话,门声响动,一个小黄门子低着头走了进来:“殿下,京中使臣前来传诏,人在正厅候着呢。” “哦,既是传诏,那我过去吧。”李泰站起来,自然有小黄门子过来给他系好披风,他迈步走了出去,李淳风就在后面跟着。 正厅离这里没有几步远,李泰进屋一看,来宣诏的人就是上次那个把自己当成鬼了的杜公公。 杜公公满脸堆笑的迎上来,他手里拿着圣旨不能行礼,就热情的唤了声:“四殿下。” “杜公公,好久不见。”李泰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问道:“我父皇最近可安好?” “陛下一切都好,就是国事家事,总有操不完的心。”杜公公拿起圣旨,笑道:“殿下就这么听旨吧,陛下说天寒地冻的不必拘礼。” “阿爷顾念父子情深,我又岂能不遵礼仪之规。”李泰不差下个跪,读个圣旨的工夫,跪不坏人,犯不着因为一点小事贻人口实。他屈膝跪下,静静的听着杜公公宣读圣诏。 “……自今起定洛阳为陪都,任命魏王李泰为东都留守司,赐住洛阳宫……”杜公公快速的读完了圣旨,把圣旨一对折,笑呵呵的向前一递:“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李泰起身,接过圣旨,笑道:“同喜,杜公公一路辛苦,且去歇息吧。” 杜公公特别喜欢住李泰的宅子,那是真大真舒服,他欢喜的跟着下人走了。李泰拿着圣旨,望了望李淳风,勾了一下嘴角:“我又升官了?” “嗯。”李淳风麻木的点了点头,李泰升官都不是啥稀奇事了:“什么时候去上任啊?” “我想回京一趟。”李泰掂了掂手中的圣旨:“父皇现在心情肯定不好,我想回去看看。” 李淳风思索了一下,说道:“你直接走的话,属于是抗旨回京。不如你先走个上任的流程,然后再回京。” 刚封个官,你连大印都没摸一下就跑了,因为这点事再被别人参一下,好像自己任性得过了头了。 反正现在天也快黑了,回京也没必要特意走夜路,还是明天再走的好。 “好,你去安排,我明天早晨就上任,流程走完马上回京。” 李泰既然知道李佑反了,就必须要回去安慰老爹一段时间,什么也没有父子情重要,李泰什么都可以不争,唯有君宠是非争不可。 “没问题。”李淳风笑笑,转身刚要出门,一个小黄门子跑了进来,冲着李泰躬身一揖:“殿下,东宫侍卫纥干承基求见。” 第452章 行路难在家也难 纥干承基,这四字就能把李泰给吓着,李泰自从第一次遇上纥干承基之后就打造了贴身软铠,时刻不敢离身的穿着,睡觉都睁半只眼睛。 一个东宫侍卫不好好在东宫呆着,跑到洛阳来干什么?不管李承乾让他来干什么,肯定都只是个幌子,真实的目的一定是奔着自己来的。 李佑刚造反,李承乾马上朝自己下手,他是真不怕把父皇气死。他真以为没有了自己,他的太子之位就稳了,做梦吧,上有李恪,下有李治,你李承乾都不是对手。 李恪有文武才,又有前朝旧臣的维护,一旦风云动荡,说不定是谁的机会。李治有君宠在手,不只阿爷,现在连舅父也是倾向于他的,他的机会远大于李承乾。 李泰越想心越冷,心底里暗暗的冷笑,李承乾是真的蠢,如果他好好的,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他朝自己动手,就是给对手送罪证,无论成败他都一样是注定了铁案难翻,等于是亲手把自己的头颅按到了铡刀之下。 小黄门子弯着腰等回音,这屋子里就安静的像没人似的。李淳风看李泰一眼,发现他脸色很冷,不知道他是跟纥干承基有过节还是怎么回事,于是他轻咳一声,提醒李泰。 “哦。”李泰收回思绪,开口对小黄门子说道:“让他偏殿候传。” “是。”小黄门子后退三步,转身走了出去。 “你是怎么了?”李淳风笑呵呵的看李泰,他这表情明显有点紧张。 李泰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一摆手:“你们都出去,房门十步之内不许有人。” “是。”屋里的宫女和小黄门子应了一声,全都退了出去。 静静的听门外没有了声息,李泰绕过桌子,走过来跟李淳风隔着一个方几轻轻的坐下,他小声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觉就觉得他来者不善。” “直觉有的时候很灵,不过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李淳风微微一笑,轻声的说道:“你既然有了防范心,他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我不想一直防范,我想给他个机会。” 李泰知道纥干承基这次前来肯定是有别的任务,行刺没有先报上姓名,大大方方当面行刺的。但是如果自己给他个机会,他很可能就会把握住。 李泰紧张兮兮的看着李淳风,李淳风思索片时,缓缓的点了点头:“这个倒是可以,不过现在不行。他应该也是来寻找机会的,他刚到机会就来了,他敢把握吗?” 李泰想想也是,机会给的太明显就没有作用了,眼瞅着是陷阱谁会往里跳?他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这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李淳风淡淡一笑:“不在乎饵的话,鱼好钓。” 李泰使劲白了他一眼,李淳风出去把人给叫了回来,顺便让人把纥干承基给带了过来。 纥干承基略低头,目不斜视的走进屋,规规矩矩的拱手一揖:“纥干承基拜见四殿下。” 李泰笑微微的看着他,说道:“免礼,太子殿下最近可好?” “还好,只是偶尔足疾发作的厉害,太子差我前来,就是问问廉神医能不能回京一趟。” “我正要问这事呢,最担心他足疾发作。”李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说道:“唉,廉老先生前几天染了风寒,也不知道好了没有。不如你过去看看,要是能走,我送你们回京,要是不能走,你就多住几天。” “是。”纥干承基低头一揖,只应了一声,没动地方。 李泰给旁边的小黄门子丢个眼色,小黄门子上前一伸手,礼貌的对纥干承基说了声:“请。” 纥干承基急忙转身往外走,客气的对小黄门子说:“有劳了。” “份内的。”小黄门子引着他穿庭越院的走了。 李泰把他打发走了,自己也走了,坐上轿子奔洛阳宫去了,他直接就在洛阳宫住的,第二天一早便 举行了就任仪式。 仪式很简单,就是把洛阳的高官都叫过来,点着名的进入指定的宫殿,宣布一下洛阳现在是陪都了,告诉大家李泰就是咱们第一任的东都留守司。 当官的人嗅觉都灵敏,这个事不用说也都早就知道了。那么以后我们的工作有哪些变化呢? 零变化,因为李泰就任后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东都这个功能先暂停一个月的,考虑到有七成的官员都是刚到洛阳的,给大家点时间熟悉一下工作环境,适应一下角色转换。 大家感动的都差点哭了,这个四殿下太体贴了,本来就是新官上任正手忙脚乱呢,这突然一下洛阳城又变成陪都了,太多事抓不着头绪,这给时间适应实在是太好了。 李泰才不是体贴他们,李泰是急着回家看爹,天塌地陷他都不在乎,老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必须陪在身边。 就任仪式一结束,李泰就快马出城了,这次他不是自己一个人走的,他带了一百个骑兵精锐。 李泰顶风冒雪的在官道上策马狂奔,心急如火、寒风似刀,眼见着前面到了可以休息的驿站,他骑在马上长出一口气。 李泰转头对身边人说道:“出门在外才知道赶路人的辛苦,这会儿好羡慕在家的人,一间土房,一家人守着火盆,也比咱们强啊。” 在家的人真的就享福吗?也不一定,得看家在哪儿,齐州的百姓都恨不得逃出城去流浪了,讨饭吃也比守在家里强。 李佑下令把城中所有十五岁以上男子都征收入府,成为他以及他册封的公候王爷们的仆从、杂役,就是把城里的成年男子都变成免费的奴隶,连人权都没有那种,不只是奴役他们干活,还随便的打杀。 倒霉的不只是齐州城里的百姓,还把城外附近的百姓都驱赶进城来,把城门封死,让百姓成为兵丁,不分男女老少都服兵役了。 哲学家说风险和机遇并存,虽然听起来挺悲惨的,但也说不定谁脑袋上就砸上个幸运光球啥的,突然之间你就当了官了,这都没有准的事。 李佑让阴弘智、燕弘信他们布置官署,他们就是随便指个人,顺嘴就封个官,开始还像模像样的给发套新衣服,呃,官服,有的还拿到过俸禄、官印啥的,后来就啥也没有了,给你发个鞭子,冠上个小队长的名头,你就可以随便抽人了。 齐州这点百姓显然不够祸害的,这点人根本就玩不尽兴,不过没关系,李佑拥有齐、青、莱、密、淄五州封地,他下令把这些百姓全都圈养,呃不,保护起来。 别说房产、物产、禽畜、粮食,怕你自己看不住再整丢了,咱们官府连衣服都给你扒溜光,替你保管的可好了,尤其是女性优先。 不管咋说,李佑这两个月的确是过的非常开心,每天都和他的王爷以及王妃们从早到晚的吃喝玩乐。 这一天正在酒席宴上欢歌笑语的享受人生,忽然一个侍卫进来报事:“朝廷发动大军奔齐州来了。” 第453章 你会造反我也会 这个侍卫多少是有点毛躁,进屋就报事,也不知道看着点齐王,呃不,大王在干什么。大王李佑刚塞到嘴里一块肥肉,被他这一句话给吓得直接卡到嗓子眼了,好顿咳才吐出来。 阴弘智看李佑没事了,赶紧向那个侍卫发问:“是谁领军?一共有多少人马?” “听说是李勣和刘德威领军,共有九州府兵,不知多少。” “什么都没弄清就来报事。”阴弘智虎眉一皱,怒喝一声:“滚下去!” 那个侍卫吓得心直突突,急忙退了下去,他知道这是阴弘智故意在保他,若是别人开口,必然大难临头了。 他暗暗的后怕,悄悄的拍了拍胸脯,多亏前两天刚走了阴弘智的后门,不然自己的小命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看李佑吓成这个样子,大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燕弘亮豪气干云的举起酒杯,说道:“大王不必忧虑,我们右手端杯陪大王喝酒,左手提刀替大王拼杀。” “好!”李佑也端起酒杯,看着燕弘亮哈哈大笑:“本大王就喜欢你这样的豪爽的汉子。” 啥朝廷不朝廷,官兵不官兵的,侍卫这一声报就当他是放屁了,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还征讨咱们,李勣算老几?刘德威会打仗吗?咱该吃吃、该喝喝,破事不用往心里搁。 话说李勣、刘德威统领九州府兵讨伐平叛,九州府兵聚齐就用了一个多月,全都是步兵,一步一步走向齐州,冰天雪地的,大家又不着急,这摆明了走到地方就算胜利的仗,慢慢晃悠呗。 李佑是正月十五杀的权万纪,李世民是二月初十知道的消息,李勣和刘德威是二月十一开始调的兵,一转眼现在都三月十三了。 “……大家要打起精神来,二十天之内我们要走到齐州,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平定叛乱……”刘德威站在高坡上,扯着嗓子喊话,给兵士们做战前心理动员工作。 他却不知此时的齐州,根本用不着外地的府兵前来平定叛乱,他们自己就乱了,不是,他们自己就叛了,不是,是他们自己就准备要平定叛乱了。 青州、淄州、莱州的士兵纷纷表示不愿意听从李佑的命令了,要是不逼迫他们,他们就是个不听指挥而已,要是逼迫他们,他们就奋起反抗了。 李佑听说州兵不服从命令了,于是把命令下达到各个县,结果各个县也是如此,没有人愿意跟从李佑,全都暴骂他是乱臣贼子。 李佑以为他说出口的话就是王法,所有人都得听他的,结果现在他说话并没有多少人肯听,抗议他的人越来越多。 李佑以为百姓就是任他践踏的草,现在发现这些草怎么还有点扎脚呢? 这种失控的局面是他从未想像过的,一时间他有点懵了,哪来这么多的刁民、暴民?怎么连当兵的都敢不服从命令了? “现在城里怎么这么乱?李勣要是来了,咱们齐州能守得住吧?”李佑每天就活在他们这些人吹的牛皮之中,根本看不清现实是什么样的。 忽然发现这个现实世界好像跟他们吹嘘的不太一样,心里多少是有点慌了。他有三分恐惧的看看燕弘信他们兄弟俩,又看了看昝君谟和梁猛彪。 “大王,不如把城里的百姓全都掳走,咱们去豆子冈占山为王得了,左右跑不了一世快活。”燕弘亮知道大势已去,王爷的美梦也就做到这儿了,再不醒醒就不用醒了。 “对,占山为王挺好,而且大王你是陛下的亲子,你想大唐有那么多占山为王的土匪都没事,他们想剿匪到哪里不赚份功劳?何必非跟你过不去呢?”燕弘信也急忙在一旁劝了起来。 李佑倒也不拒绝当土匪,只是感觉有点太突然了,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他茫然的问了句:“你们什么意思?咱们肯定打不过他们吗?” 李佑的意思,输赢放一边不谈,咱起码得上场比划两下吧?这朝廷的军马一个没到,连影子 都没见着一个,就直接弃城而逃了?是不是有点丢人呢? “这个”燕弘亮犹豫了一下,梗着脖子,咬牙说道:“不是咱们打不过他们,他们算个屁,主要是咱们没兵,他们有九州府兵,咱们才五州的,都征不齐,要是能征上来兵,别说守城,出去攻城也做得到了。” “征兵算什么事?”李佑又一次天真的把别人吹的牛皮当成了事实,他笑道:“那就再多征点兵,不行就去城外抓。” “好吧。”燕弘亮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兵是再也征不上来了,而且每时每刻都有兵在流失,不过他也没硬劝李佑,那就在城里多快活几天好了,反正等到大军压境的时候,不用劝也知道跑了。 齐王府内依旧是歌舞升平,全然不知府外的百姓已经流离失所、衣食无着了。 齐州兵曹杜行敏坐在屋子里喝着闷酒,他眼睁睁的看着好端端的一个齐州,短短的两个月之内变成了人间地狱。 这时燕弘亮的亲信大踏步的走进来,气势汹汹的冲他吼道:“大王有令,限你三日内征兵五千,如果征不上来,小心你的狗命!” “是。”杜行敏恭恭敬敬的拱手一揖,那人趾高气扬的走了。 杜行敏也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上哪儿弄五千人去? 他想来想去,这样不行,再这么下去,早晚被他们逼死,左右一死,不如抓了李佑献给朝廷,不说是大功一件,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活着了。 杜行敏悄悄跟手下的兵士提起此事,顿时一呼而百应,大家全都愿意跟随杜行敏造李佑的反。 杜行敏提出了“为国除贼”的口号,号召了很多的人,悄悄的展开一个抓捕李佑的计划。 三月三十日这天夜晚,杜行敏凿通了齐王府的围墙,带人闯进去,一路杀向大殿。 李佑他们还在把酒言欢,都以为封住城门就安全了,没想到府门被攻破了,得到消息时,敌人都快杀到眼前了。 匆匆忙忙的披挂起来,也没有什么心力抵抗,情急之下李佑、阴弘智、燕弘亮、燕弘信、昝君谟、梁猛彪他们一起躲进了一间屋子里。 尽管他们身穿着铠甲、背着弓箭,可施展空间毕竟是太小,他们仗着箭术高超,使得人们不敢靠近,他们躲在屋子里也不敢出来,就这样从黎明对峙到中午。 正是双方相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杜行敏下令围着屋子一圈堆起薪柴,然后对着里面大声的喊起了话。 第454章 你想走我不想走 “齐王殿下,汝昔为皇子,今为国贼。我杜行敏为国讨贼,更无他虑,唯忠心尔。汝今速降,可免于难,若不投降,汝必葬身于火海之中矣。” 杜行敏命人点燃一支火把,火光在窗前跳跃,李佑心慌不已,一时不知所措,他正犹豫不决,忽然杜行敏下令放火,两个火把被扔到了窗户下面。 “熥!”的一下,大片的火苗蹿了起来,屋子里顿时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李佑趴到门上,冲着外面大喊:“不是我不开门,我实在是担心你们会伤了燕弘亮兄弟二人的性命。” 外面的人不停的喊着各种口号,声声嚷叫着要弄死燕氏兄弟。这段时间以来就是燕氏兄弟俩在祸乱齐州,齐州百姓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李佑一直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燕弘亮他们打着他的旗号,干了多少令人发指、丧尽天良的事。 李佑不过就是在府里跑马射箭、喝酒吃肉而已,还有就是喜欢打骂下人加上男男女女那点事。 燕弘亮兄弟俩在齐王府里可没干什么过格的事,出了府他们就是齐州地界的活阎罗,太多的事他们干得出来,别人说不出口。 论凶残暴虐,权万纪的死法绝对算是幸福的;论花样繁出,李承乾只能甘拜下风;论肮脏下流,中华上下五千年,无人能出其右。 杜行敏也不想真的放火烧死他们,他只是在窗前点燃了两堆茅草,为的是逼他们出来,毕竟李佑是皇帝的亲生子,抓住他没有问题,烧死他,自己也完蛋了,还能送给九族一个大礼包。 能哄他出来,还是要哄他出来,于是杜行敏大声的喊道:“殿下放心,只要你们束手就缚,我保证不会让人伤害他们的。” “好!你说话算数!”李佑也没别的办法了,出去是死是生不一定,不出去眼见着窗户都着火了,铁定是要被烧死在里面的。 “我说话算数!” 听到杜行敏给了保证,李佑稍稍心安了一点,他回头小声的对燕弘亮他们说道:“你们别怕,都有我扛着,我去跟父皇说,要杀杀我一个,一定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李佑拔掉门闩,双手打开房门,一道阳光把他笼罩起来,他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房门。 杜行敏上前一把抓住李佑,反剪双手上了绑绳,这时燕弘亮也走了出来,军士们一拥而上,不知是谁一下挖出了他的眼睛摔到地上,李佑急得大叫着乱蹦,却丝毫展挣不得。 杜行敏一看这个燕弘亮是保不住了,眼珠子都被踩碎了,他急忙嚷道:“燕弘亮死有余辜,莫动其他人,留作人证,押解进京!” 说完,杜行敏亲自把李佑带到东厢房,关押了起来。 民怨难平,民愤难息,一看抓住了燕弘亮,顿时恨意滔天怎么都止不住了,各种扭打撕踹都无法宣泄胸中的怒火,声声鞭响抽得血肉横飞,硬生生把大腿给抽断,没一个时辰燕弘亮就被活活打死了。 其他的人倒还好,多少都挂了点彩,但都还活着,也没落下什么残疾,挨揍是一定的了。 杜行敏指挥士兵把齐王府封锁起来,把里面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们划拉了几十个人,全都拴成串,比较重要的打入囚车,其余的套上木枷,浩浩荡荡的押解着他们奔向京城。 李勣和刘德威率领的九州府兵组成的征讨大军哪去了?在路上呢,再有个两三天就能走到齐州了。 这次平叛堪称是史无前例的容易,征讨大军还在路上,征讨工作已经胜利结束了。 李勣和刘德威碰上迎面而来的押解队伍,他们两个对视一眼,这个后悔,不如不带兵了,就咱俩一人一匹马的话,是不早就跑到齐州了?这功劳丢的,目瞪口呆的。 此时比他俩更目瞪口呆的,那就得说是洛阳城里的纥干承基了。 纥干承基来洛阳接廉平,廉平确实是染了风寒,赶路倒也可以,只是不那么方便,而且他 现在这个状态也不能给太子动刀,便提出等几天。 纥干承基也不急着走,他巴不得多等几天,他好摸摸这魏王府的路径什么的。 李淳风直接安排了一个小黄门子,专门带着他逛这个魏王府,告诉他什么地方是做什么用的,什么地方不能去。 两三天的工夫,纥干承基已经弄清了李泰书房和卧房的位置,还知道李泰书房侍候的人多,而卧房只有一个小黄门子上夜,然后就是院门外有俩站岗的吉祥物。 原来李泰有动静睡不着觉,他睡觉的时候人越少越好,院子里连长腿的动物都不能有。 “你看那边”小黄门子指着不远处的魏王池,对纥干承基说道:“晚上这里可好看了,提着灯笼在大堤上走走,或者坐游船在水上飘着都很好。就是一样,你千万要注意。” “注意什么?”纥干承基很认真的看着小黄门子,小黄门子也很真的指了指身旁的院落:“一定要离这里远一点,这是殿下的寝宫,这一周的过道晚上都不能有人走动,连巡卫都不敢从这儿过,要是惊醒了殿下是会倒大霉的。” “哦。”纥干承基心里暗笑,这个李泰有点意思,这不就跟曹操说自己梦中好杀人,是一个道理吗? 吓唬下人,让他们不敢靠近自己的住处,也就傻子信你睡着了听力还这么好,别说院外的道,就是在你床边走,你也未必能惊醒。 “殿下的王府这么大,他每天都在这里睡吗?”纥干承基在这个王府里都迷路两回了,要不是有人带着,真走不明白这个迷宫。 “最近在这里睡,有时候他也不回来,你看灯就行了。”小黄门子看向寝宫:“有没有人晚上都挂灯笼,你得看窗户,要是烛光那就是殿下还没睡呢,要是油灯的光就是殿下睡了,发现是油灯的光就千万别靠近这里,不然容易被当成刺客。” “呵呵,晚上我也不出来,就是随便问问。”纥干承基跟着小黄门子在王府逛了三四天,王府是真漂亮也是真大。 纥干承基心里就暗暗的畅想,如果自己相助太子登上大宝,到时候能把这个宅子赐给自己就行了,什么高官不高官的都无所谓。 有目标就更有动力了,天一黑下来,他悄悄的爬到寝宫的院墙上偷看,一连看了四个晚上。 他发现每到三更天,那个上夜的小黄门子就熄了灯,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也就是说三更天以后屋子里就只有李泰一个人在睡觉。 纥干承基刚刚摸着规律,琢磨着该下手就下手吧,他回到自己房里准备好好的补上一觉,今天晚上就动手,这时廉平忽然派人来说可以回京了,纥干承基一时目瞪口呆,这不白准备了吗? “咳,咳咳,麻烦你回复廉老先生,这几天我有点着凉了,歇两日再走吧。” 第455章 雪夜行刺与逃离 “你着凉了?让廉院正给你把把脉吧。” “咳咳,呃,不用,我没那么严重,喝点水睡个觉,歇歇就好了,只是有点疲惫而已。” 纥干承基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廉平派来的下人,他真的是喝点水,睡了个觉,好好的歇了一天。 纥干承基一觉睡醒,都已经是下午了,他吃了点东西,然后出来随便走走,听见这王府内到处是歌舞之声。 正在疑惑这是怎么回事,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细一看这人好生面熟,这不是京城皇宫里的杜公公吗? “诶?”杜公公也看到了纥干承基,他笑着向前跟纥干承基打了个招呼:“你不是东宫的侍卫么?” “正是。”纥干承基略点了点头,笑道:“想不到我们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呵呵”杜公公脸色泛红,张嘴带着三分的酒气:“陛下封魏王做了东都留守司,我是来宣诏的,你干什么来了?” “太子殿下足疾频发,我奉命前来请廉老郎中回京的。” “还有这么巧的事?那咱们明天一道儿回京吧,怎么样?”杜公公现在出门是不怕人多,尤其是侍卫级别的,那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好。”纥干承基笑呵呵的应了下来,顺便问了句:“今天是有什么喜事么?王府里这般热闹。” 杜公公醉眼迷离的看着纥干承基,笑呵呵的答道:“不是和你说了,殿下被封为东都留守司,这不全城的高官都来贺喜了,你不去讨杯喜酒么?” 杜公公这话说的好不轻巧,这酒宴是随便谁都能挤个席位的吗?纥干承基也不是不知道规矩的人。 纥干承基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过去了,那咱们明天见?” “嗯,明天见。”杜公公晃晃悠悠的就走了。 纥干承基听着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歌舞声,漫无目的的在这王府里闲逛,真是天助成功。 纥干承基原本还担心,李泰今天晚上会不会还在那个寝宫住,现在放心了,他大宴官员,必定大醉,他还能去哪儿? 二月十六的夜晚,按理该是一轮圆月照得乾坤雪亮,偏生是个大阴天,还下了点小雪,天黑的早也黑的浓。 纥干承基轻车熟路的爬上院墙,悄悄的在院墙上面趴着。 院子里没遮没挡,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仗着一身夜行衣,加上夜足够黑,这个墙边没有灯笼,他只能在墙上隐蔽自己。 院墙离院门和房门都有着相当远的距离,这也是为防刺客而故意设计的。 纥干承基哂然一笑,固然距离够远,固然没有遮挡,那也得有人才能发现刺客吧? 李泰真是自作聪明,屋里院里不放人,连院外也严令不许有人,他以为这样就能安全了,真是笑话。 李恪就比他聪明得多,李恪睡觉据说床一周至少有十个人,屋里院里都站满了人。 天还是很冷,纥干承基感觉自己手脚都冻麻了,院门前才有了动静,今晚李泰回来的比较晚,估计是酒宴才散。 纥干承基屏着呼吸,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一群人提着灯笼走进院子,正中间的人应该是李泰,灯光下蟒龙袍上的金丝闪动着一层流光。 纥干承基数着一共进屋了七个人,很快就走出来五个。窗前亮起了烛光,没多一会儿就熄了烛光,亮起了油灯。 “嘎吱”一声轻响,屋子里的油灯熄了,小黄门子提着灯笼走了出来,纥干承基知道这是三更天了,他多等了一会儿,料得小黄门子走远了,他轻轻的跳进了院子。 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屋子,屋里虽然漆黑一片,想找到床却也没什么难度,听呼噜声也能顺利的摸到床边。 纥干承基紧紧握着尺许长的利刃,轻轻的拨开床幔,猛的一刀扎向床板,“咔”的一声响,刀尖扎透了被褥,扎进了床板,拔都拔不出来。 不好!这一刀扎空,说明自己上 当了,他赶紧的往外拔刀,奈何扎得太深,一时还拔不出来。 床上怎么会没人?不对!床上没人哪来的呼噜声?纥干承基一时头皮发凉,看来自己是钻进圈套之中了。 他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肩头上就重重的挨了一脚,他身手还算敏捷,迅速的向后躲,没有完全躲过也没有摔倒。 却原来李泰站在床上,看来他是对自己早有提防之心,这时候还有什么别的想法?跑就完了,纥干承基转身一脚踹开窗户,从窗户就跳了出去。 纥干承基还没有稳住身体,忽然整个院子瞬间变得灯火通明,一圈人围着他,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个火把。 纥干承基手里没有兵刃,唯一的一把短刀还在床上扎着,他摸了摸脸,自己一身夜行衣,脸也蒙着,应该没人认识自己。 闭着眼睛逃吧,逃得掉就逃出生天,逃不掉就算交待到这儿了。纥干承基抬腿就跑,好在这些人并不是训练过的士兵,只是普通的仆从。 他们围堵人不需要卖力气,纥干承基可是必须玩命,他就像受伤了的老虎一般左冲右突,很快就抢下一把腰刀,没有人愿意迎着白刃往上冲,这一来他真的就逃出了人群。 他撒开腿就跑,方向也不用看了,反正院墙也拦不住他。他正疯狂的跑着,忽然间眼前院门大开,好多人脚步声很整齐的跑了进来。 四周的院墙下面,立马就站满了人,可以说是三步一人,呃不,是三步两人,一人提着灯笼,一人张开弓,箭尖正对着自己。 纥干承基冷汗层层的往出冒,这可怎么办?死在这儿一定会暴露身份,无论如何都得在身份没暴露之前跑掉。 纥干承基握了握手中刀,凭借着这把腰刀,他有把握能抵挡几箭,事已至此,不拼也得拼了。他大刀抡圆了,猛的往院门处跑,有几支箭矢射过来也都被他给砍偏了。 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寝宫居然是个圈套,做梦也没敢想,他们提前有准备,居然还让自己跑了出来。 纥干承基没遇到什么麻烦,从头到尾都没人跟他交手,就放了几支冷箭,还没射着他。他跑到黑暗处,发现都没人追他,顿时长出一口气,这可真是天不亡我。 纥干承基跑回自己的住处,悄悄的从院墙跳进来,一看自己的屋子里有灯光,估计是有小厮过来上夜,他脱下夜行衣把腰刀裹好藏了起来。 他大摇大摆的推开房门,却见一个熟人坐在桌前,他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开口问道:“纥干承基,你这是去哪儿了呀?” 第456章 惊鱼脱网俊鸟还 “我”纥干承基紧张得手指都发木,他两眼发直的盯着张亮,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故意在等着自己的?看来自己这是鱼儿入了网了。 “哈哈哈”看他吓成这个样子,张亮笑了起来,然后没有半点诚意的向他道了个歉:“真是抱歉,我来的是唐突了点,你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呃,这”纥干承基尴尬的抱拳一揖:“见过张都督。” “不必客气。”张亮笑呵呵的一指旁边,纥干承基走过去轻轻的坐下,张亮笑道:“听殿下说你在这儿,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不知你几时回京,能否帮我捎点东西?” “哦,我什么时候都行,杜公公说想明日便启程。” “明日的话,也来得及,我就是”张亮话没说完,突然院门大开,一大队人举着火把跑进了院子,张亮抻长脖子向外望:“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纥干承基慌张又只能故作淡定,他看看这屋内狭小,若是动起手来,他根本没个跑,于是站起来,说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好。”张亮应了一声,也站了起来,纥干承基在前,张亮在后,两个人推门走到了院子里。 还没等他们张嘴,领头的一个校尉先开了口,他看着张亮惊讶的说道:“张都督,你怎么在这儿?” 张亮看了纥干承基一眼,然后笑呵呵的问那个校尉:“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那个校尉听张亮的口气不大好,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张都督,你来有一会儿了吧?你们一直在聊天吗?” “也就小半个时辰,不聊天,你看我们还能干点什么?” 校尉微微一愣,随即说道:“那没事了,呃,殿下寝宫刚刚出现了刺客,我就是挨个提醒一下,大家多多注意安全。” “刺客?”张亮猛的向前蹿出一步,急急的吼道:“殿下怎么样了?” “殿下没事,就是刺客跑了,我们正在搜。” 张亮眼睛瞪得溜圆,怒喝道:“你们这么多人还能让刺客跑了?往哪儿跑了?” “殿下隔三岔五就搞一次防刺客演练,他床边有条绳,他一拉绳,我们那边警铃就响,我们就带人包围院子,然后冲进去抓刺客、救殿下。” 那校尉说着遗憾的一跺脚,恨恨的叹了口气:“嗐!谁知道这次刺客竟然是真的,我们特意没往刺客身上放箭,故意把他放跑了,现在上哪儿找去?” “这”张亮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奇事。 这时两个士兵抱着夜行衣、提着腰刀,跑了过来:“院墙边上找到了这个还有腰刀。” “收好,都是证据。”校尉吩咐一声,又说道:“看来刺客并未走远,有张都督在此,这里定然不会有问题,我们去别处搜。” 那校尉说着一转身,带人就走了。张亮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来,他长出一口气,转头对纥干承基说道:“我去看看殿下,你小心些,多叫几个小厮过来吧。” “我没事,都督请便。”纥干承基拱手一揖,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 张亮抬腿就走了,纥干承基进屋快速的收拾一下包袱,此地不可久留,张亮跟李泰见面一沟通,时间上就算得出来自己就是刺客。 纥干承基也不管什么今天明天,什么杜公公杜奶奶的了,他连夜逃出王府,天明就出了城门。 纥干承基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却不知有人远远的为他送行,他走出洛阳城门的时候,李淳风看着他的背影,笑呵呵的放飞了手中的白鸽。 纥干承基以为他刺杀的人是李泰,孰不知他刺杀未成的那个李泰只是李淳风安排的一个替身。 李泰早在他到洛阳的第二天,就任个东都留守司之后,就直接回京了,如今都在皇宫里逍遥了三四天了。 清晨起,难得一个云淡风轻的好天气,李泰依旧是老 习惯,起床先到偏殿的院子里跑个五公里,跑了一身的汗,慢慢的往回走时,一只白鸽飞来,稳稳的停在他的肩上。 他笑微微的抚了抚白鸽的后背,解下它脚上的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上面清清楚楚的就十个字:“惊鱼脱网去,俊鸟穿云还。” 李泰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回到立政殿,洗了个澡,换身新衣服,快速的吃了早餐之后,神清气爽的去上朝了。 李世民自从得知李佑造了反,吃不好也睡不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舍得让他死?又不能不去征讨他,这才是左手江山、右手心肝。 皇帝这个状态,陈文看了上火,御医跟着着急,多亏了李泰,李泰及时的出现让皇帝心情好了许多。 李泰一回来奏章全是他批,李世民就坐边上欣赏儿子认真工作的样子,不用自己操心和挨累,满心的骄傲和满足。 李泰还能带着立政殿的三小只哄爹吃、哄爹喝,有人给爹跳舞、有人给爹唱歌。妞妞雪白的小圆脸上镶着两颗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她一笑能把人心萌化了。 兕子的飞白书已经有模有样了,有好几个字能写得连李世民自己都分不出来是谁写的。 李治变得勤学上进,出息的立杆见影,别看人小,讲起道理来,从修身到治国让老学究都得竖起拇指。 李泰带着这三小只,见缝插针的围在李世民身边,让他时刻被儿女的爱意包围着,让他知道他有这么多可爱优秀的儿女,没必要因为一个叛逆、没教育好的庶子而难过,多看看好的,忘记不好的。 家是治愈心灵创伤的地方,只有家的感觉才能让人真正的放松下来,李世民喜欢也贪恋这种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有李泰能给到他。 李泰一回来,皇宫就变成了家,到处欢歌笑语、温暖如春。李泰一走,家就变成了皇宫,到处礼仪周到、冷气嗖嗖。 看到李泰坐在下面,李世民上朝时精气神都足了很多,多希望他一直坐在这里,干脆就别走了。 李世民盘算着下朝就跟李泰说留在长安吧,洛阳交给别人也可以,那是锻炼太子的好地方,让太子过去得了。 早朝没什么事,小朝议最近取消了,李世民的时间用来陪他的青雀儿了,不召见别人。 “青雀,洛阳好么?”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李泰,李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好,我最爱魏王池与魏王堤。” “没出息,一座宅子就留住你了?让你说的,长安就没好景了?”李世民笑道:“要不我在长安给你建个更好的,你别走了。” “阿爷,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辞行的?”李泰笑嘻嘻的看着李世民:“我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就走。” ps:感谢诶~乖~的长篇评论,太感人了,我差点哭了。写书是我的爱好,孤独是因为没人理解,枯燥是因为没人认同,既然有人喜欢,有人真的喜欢,那就没有懈怠的理由! 第457章 我跟晋王第一好 “送你我就想哭,接你我可高兴了。”李治眼巴巴的看着李泰,刚回来这么几天就又要走了。“二哥,你下次回来提前说一声,让我去接你,行吗?” “中。”李泰宠溺的摸摸李治的脑袋,李治痛苦的捂着耳朵晃头“啊啊”大叫,李泰被他逗的哈哈大笑:“你怎么了?我摸你一下,能摸疼你呀?” “不是。”李治脸上跟戴了个痛苦面具一样的说道:“二哥,你能不能别说中?” 李泰这次回来,人变得又黑又瘦,说话声音特别大,感觉他说话就像是在喊一样,最让李治接受不了的,就是李泰满嘴的河南话。 “可以。”李泰哈哈的笑着,这段日子他经常在山上过,山上风大把他吹黑了,工匠们之间各雕各的像,离的都比较远,沟通一律的靠喊,喊习惯了,说话声就降不下来。 李泰给人的感觉就是少了些许的温润,多了几分的粗砺。 李世民看着有点心疼,也很欣慰,孩子长大了,就是要摔打摔打才好,这样的青雀看起来更结实了。 李治可接受不了这样的二哥,百般的嫌弃,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亲二哥的份上,都得把他赶出殿门以外去。 李泰一颗心热情似火的奔回来,结果让李治给嫌弃的一点自信心都没了,愣是没敢登梁国公府的门,从回来到走没敢见房小姐一面。 十里亭说起来很远,走起来总觉得很近,李治恋恋不舍的仰望着李泰:“二哥,你这次回去可对自己好点,阿爷说你要是不胖个十斤就不让你回来了。” “嗯,放心吧,胖十斤容易着呢。”李泰笑呵呵的拍了拍李治的小肩膀:“回去吧,记住二哥的话,多给我写信。” 李治不哭也不闹,抽了抽鼻子,紧紧的抱住李泰的腰,就舍不得撒手。这时天空飘起了小雪,雪不大,洋洋洒洒、稀稀落落的。 陆清微微一笑,看着李泰轻轻的说了句:“二郎,下雪了。” 李泰抬头看天,呼出一口白气能吹化好几颗细小的雪花,他喃喃说道:“我不曾错过洛阳的每一场雪,有时大有时小。” “我也不曾辜负长安的每一场雪,只是不敢再堆雪人。”陆清说着眼里闪起泪花,去年在上苑他们一起淋雪、一起打雪仗,第二天早晨陆清在房门口堆了个雪人。 那时的陆清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承乾看到雪人的一刹那,会变了脸色,更不明白李泰为什么说是他和自己一起堆的雪人。 当时陆清只是疑惑了一下,根本就不知道李泰替他搪下了杀身大祸。这一年来在李靖家学兵法,学到了许多的规矩、战术,也知道了很多的故事。 他看到了《韩非子.说难》里面讲了个盆水杀人的故事,李靖教导他小人难防,他却神游天外,为此被李靖罚三天不许吃饭,十天不许出门。 他从这个小故事中才知道皇家门口不许见白,那叫顶门孝,一盆水冻成了冰,都会被当作杀人全家的理由,而他在门口堆个雪人。 李泰其实并不希望陆清变得守规矩,但是不守规矩就活不下去,肆意的生活只能是一种超越现实的愿望。 李泰笑笑,轻轻的把李治推到陆清的身边:“照顾好这个小雪人,就是你最大的功劳。” 陆清轻轻的一笑:“放心吧,我一定尽心尽力。” 李治忽然蹦了起来,他指着陆清冲李泰嚷道:“他跟我第一好,他亲口说的。” “嗯?”李泰剑眉一挑,满满的威胁:“陆清,你跟谁第一好?” 陆清收不住笑的回答:“你就是剐了我,我也是跟晋王第一好。” “巧了。”李泰洋洋得意的一仰头:“我也跟晋王第一好。” “哦吼!”李治高兴的连蹦高带转圈的,跟着陆清蹦蹦跳跳的走向回城的大轿。 李泰看着他的车驾启动,才转身上了轿子。李泰的仪仗启程,李治才 探出头来回望,珠泪滚滚的哭了起来。 哭的人未必就是最难过的,往往哭不出来才是最难过的。比如东宫的太子李承乾,这会儿他就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他派纥干承基去洛阳以接廉平为由,伺机刺杀李泰,结果纥干承基没回来,倒是李泰先回来了。 李泰说什么廉平染了风寒,过几天就会回京,李承乾根本不在乎廉平什么时候回京,而是纥干承基这趟肯定白跑了,只能等李泰回洛阳以后再寻机会了。 没想到李泰刚走,纥干承基又回宫了,而且带给他一个惊爆心脏的好消息,纥干承基居然中了人家的算计,在魏王府里上演了一出刺杀皇子未遂的大戏。 “魏王早就回宫了?”纥干承基脑子里直打雷,感觉自己的智商可能是被狗吃了:“杜公公和张亮都说过魏王殿下在府里的话,这么说他们是早就合计好了,故意给我设的圈套?” 李承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很慌,现在看来杜公公、张亮、李淳风都会向皇帝报告这件事,瞒是瞒不住了,逃又往哪儿逃? 别的事或许自己认个错,仗着自己这嫡长子的身份,仗着自己有足疾挺可怜的,哭也能哭到父皇心软。 这件事想都别想,刺杀李泰就跟往父皇心上捅刀子是一样的,没有被原谅的可能性,父皇最轻也是废了自己贬为庶人,然后立李泰为太子。 本想除掉李泰,结果反而是成全了李泰。李承乾嘴角绷直,紧眯着的双眼迸出两道危险的光芒。 他心里暗暗的思量,惠褒够狠的,这招太阴损了,他本人毫发无伤,我落个罪大恶极,人证物证俱全,这件事查起来根本就无从抵赖。 李泰绝对是心知肚明,他故意离开洛阳,显得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没有,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李淳风设的圈套,又解释不清,人家没让你去刺杀吧? “太子,你要想想办法呀,这件事迫在眉睫,不能再犹豫了。”纥干承基小声的说道:“若不是为了让太子心中有数,我也不会冒死回宫了。” 纥干承基逃出洛阳,完全可以天南海北的随便跑,说不定真的可以逃出法网,随便找个小地方过日子,还是保得住命的。 他要是这样做了,李承乾第一个下令抓他,他没这样做,他只是这样说,李承乾就不好重责他了,虽然他蠢了点,但忠心还是有的。 “行了,你去把李元昌、侯君集、贺兰楚石、赵节、杜荷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和他们商议。” 第458章 太子终于想通了 李泰这一路虽说是带着数百人的仪仗出行,却都是骑兵护卫,行进的速度非常的快,两天多就进了洛阳城。 李淳风都没想到他回来的这样快,看他笑吟吟的走进来,多少有点意外的站了起来:“殿下怎么不派人说一声,我也好出城迎你。” “就是不想让你迎我,才没说的。”李泰走过去跟他隔桌而坐,笑问:“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回来?” 李淳给李泰飞鸽传书,写了十个大字,惊鱼脱网去,自然就是说纥干承基刺杀失败,心惊而逃,俊鸟穿云还,是告诉李泰你赶紧给我飞回来,李泰也没长翅膀,反正分秒没敢耽误的跑了回来。 李淳风老神在在的翘起二郎腿,摇头晃脑的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我观天象有变,这冬去春来时节寒暑不定,怕你着凉,就叫你回来了。” 李泰斜眼盯着他,冷冷的吐出三个字:“说人话。” “纥干承基回去了,我怕他狗急跳墙再把你杀了。” “我又没得罪他,要杀也是先杀你。”李泰笑微微的看着李淳风,轻声的问道:“既然都设计成功了,何必放他回去?”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李泰相信李淳风设计纥干承基,必定有足够的证据可以给他定罪,堂堂正正的判他个死刑应该没有问题。 “又不是跟他有私仇,杀了他一个,还有后来人。”李淳风淡淡的说道:“放他不过就是想永绝后患而已。” 李泰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他也想明白了,放了他,然后把这件事上报给皇帝,至少会有个查的过程。 老爹要是知道李承乾真的对自己下死手了,他不会坐视的,要么软禁李承乾,让他触摸不到把柄,要么加强保护自己的力度。 李泰猜老爹很有可能会双管齐下,李承乾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李淳风跟李泰的想法不太一样,李淳风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把这件事向长安汇报,这件事还停留在搜集证据和搜捕刺客阶段,杜公公也因为“惊吓”不宜赶路,现在还在王府“养病”。 李淳风不能让皇帝先知道消息,李世民有一万种方法把这件事压下来,他既能让李泰高枕无忧,又能让李承乾毫发无伤。 李淳风要让李承乾先知道消息,让畏罪之心把他的恐惧值提到最高,人要是被逼急了,那不就铤而走险了吗? 如果李泰在宫里,李承乾很可能朝李泰和李治下手,造成他们兄弟已死的既成事实,使皇帝没有另外的皇子可立。 为了李泰的安全,李淳风把他叫了回来,如果李泰不在宫里,李承乾很可能就朝皇帝下手了,如果他成功了,李泰就可以举大旗兵指长安,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如果他失败了,那李泰就直接躺赢了。 李泰想不到李承乾会造反吗?李泰不用想,他知道李承乾会造反,只不过现在才贞观十二年,他以为李承乾造反还得几年,这几年他要苟住了,不能主动出击。 还是先忙自己的正事,京城的事李泰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换了个话题,笑呵呵的问道:“书印好多少了?” “今天差不多就全印出来了。”李淳风正说着,就有人来报说《括地志》已经印好并抬过来了。 李泰激动的不行,看着崭新的书册连连的称好,摸摸看看,东翻两下,西翻两下,笑的合不上嘴。 “快,全都包好,即刻送往京城。”李泰笑哈哈的提笔写了份奏表,让人马不停蹄的把这些书册送往皇宫。 老爹最近心情忧郁,这套书一定能让他高兴起来。 除了李佑造反的事,李世民最近最忧心的事就是魏征又病倒了。 李佑的事就是个静等结果,结果是毫无悬念的,李世民难过了这些日子,现在也看开了,事已至此只能坦然接受了。 魏征的病这次发作的很凶,御医也束手无策,李泰的两个神医都在洛阳,李世民一 边写信给李泰,一边命李安俨住进魏征的家里,让他随时向自己汇报魏征的身体状况。 李安俨是左屯卫中郎将,负责掌管宫中宿卫,以前是直接对李承乾负责的,自从东宫六率被收回,他便直接对李世民负责了。 李世民批着奏章,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放下笔,对陈文说道:“魏征病得这么重,太子也该过去瞧瞧才是,你去告诉高明,让他代朕前去探望。” “是。”陈文躬身一揖,转身出门直奔东宫。 东宫人很多,大家围坐一团,各抒己见的高谈阔论,当然屋里是没有下人的,屋外也不许有人,有事都得远远的就开始连声喝报。 “太子与魏王相较,如今已然处于弱势,若不早做谋划,恐怕真要重复嫡次子登基的老路了。” 侯君集本有反心,加上李承乾这段时间没少赏赐他金银珠宝,他便决定彻底站队李承乾了,一旦事成他又是从龙之功。 事败?谁没开干呢,就先想着败?再说谋划嘛,谋划得当不会败的,这事咱有经验。 “不知道父皇到底是怎样的想法,陈国公多多留心,探听一下圣意,如何?”李承乾不是不想造反,而是胆气不足,他知道造反的风险有多高,更知道失败的后果有多严重。 他想知道父皇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坚定的支持自己,如果父皇没有废了自己的想法,自己何必造反? “包在我身上。”侯君集大包大揽的应了下来,他们这些人里也就他能跟皇帝说得上话,其余的人见皇帝的机会都有限。 “琅邪颜利仁善星数,言天有变,宜建大事,陛下当为太上皇。”杜荷振振有词的说道:“在座的都是知道的,当年玄武门一事之前也是太白昼现连续六日,如今也是一样的啊。” 其实金星在白天被观察到,从科学的角度讲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讲科学,那就太不科学了。 琅邪的术士颜利仁在当时也算是小有名气,他说天象有异,当有大事发生,杜荷对此深信不疑。 多少大道理小道理都没让李承乾坚定下造反的决心,就是杜荷这么一句迷信的话,坚定了李承乾造反的决心。 李承乾知道一旦洛阳的奏报到达京城,他恐怕就什么机会都没了,父皇要是知道他派人去刺杀李泰,他直接就万劫不复了,所以形势所逼,他也是不得不反了。 “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咱们就谋划一下该如何做吧。”李承乾决心下定了,目光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巡回了一圈,光有决心不行,拿出来方法来吧。 第459章 心里有事难安枕 “我早就说过,太子殿下不必瞻前顾后,干就完了,我等都是誓死跟随你做大事的人。”赵节兴奋的撸起了袖子,他是李渊的亲外孙,长广公主之子。 赵节继承了他爹的开化郡公爵号,李世民很喜欢这个外甥,念在他父亲是功臣,母亲是自己的姐姐,让他年纪轻轻就官拜刺史。 然而人心从来没有知足,赵节并不觉得皇帝对他多好,虽然他寸功未立,但是他是公主之子也是功勋之后,和他一样的御外甥们大多数都是国公的爵位,他却只是个郡公。 赵节的父亲赵慈景在李渊登基后不久就战死沙场了,还没爬到国公的位置就死了,他自然只能继承到郡公的爵号。 想要有个国公的爵号只有两条路,要么有从龙之功,要么有战功。 大唐如今也没有什么大仗可打,就算有战事,怎么轮轮得到他?连苏烈苏定方这号人物都被雪藏快十年了。 他思来想去撺掇太子造反是个好主意,于是他特别积极的鼓动李承乾造反,一旦成功了自己也能图形凌烟阁了。 上凌烟阁看看,凡是当年跟随皇帝一起造反的都在上面呢,这都是榜样啊。他激动个够呛却拿不出什么主意,于是把头转向杜荷。 杜荷微微一笑:“殿下只要说自己突然暴病,危在旦夕,皇上必然会亲自过来探望,大事即成。” 太子再怎么失宠也还是皇帝的嫡长子,他要是病重将死,皇帝不可能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只要皇帝过来,这屋子就这么大,只要提前安排好人,皇帝一到就动手,控制住皇帝就万事大吉了。 发动战争不容易,发动政变还不容易吗?只要把皇帝骗过来就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了。 皇帝也是人,一个人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没准备,咱们是有准备的。 大家都觉得这办法可行,李承乾点了点头:“主意很好,可是我一个兵也没有,如之奈何?” 虽然不需要太多,但也得有兵才行,谁知道皇帝是一个人就过来,还是带着侍卫一起过来? 再说就是李世民一个人,他的战力也不低,这种事没有演习,必须一举成功,否则就是人头落地。 侯君集手里有兵,但是他没有办法把兵带进宫门。大家正在商议具体的细节,忽听院外连声喝报。 李元昌推着轮椅走到房门口,一个小黄门子跑过来说道:“陈公公前来传话。” 李承乾淡然的吩咐一句:“让他过来吧。” 小黄门子转身跑了,不一会儿陈文迈着小方步,不快不慢的走到门前,就在台阶下面躬身一揖:“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不知父皇有什么吩咐?” 李承乾坐着轮椅,大片的阳光洒到身上,他微眯着眼,看着门坎外、台阶下卑躬屈膝的陈文,仿佛这天下就快归他所有了,以后再抬头,头上就只有一个天,而不是一个天子。 “魏征病重,陛下说让殿下代为探望。” 魏征好歹也是太子太师,太子前去探望实在是理所当然之事。李承乾对此感到十分的厌倦,真心不想去,他想以足疾为由拒绝,一想有轮椅在,足疾已经不能当作借口了。 “好,我知道了。”李承乾也没说去不去,反正先把陈文打发走再说。 陈文一揖而退,心里暗暗的感慨,李泰听说魏征病了,连轿都没下,直接掉头就奔魏府去了,李承乾这明显的不愿意去。 回到两仪殿,李世民正低头批着奏章,陈文一声没吭的站在墙角,李世民头也没抬的问了句:“太子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看不出来在做什么。”陈文吞吞吐吐的补了句:“嗯,有点奇怪。” “嗯?”李世民知道陈文对东宫没什么好印象,李承乾根本不拿陈文当人,都没拿正眼瞅过他,哪像李泰对陈文那么亲和,就差没拿板儿把他供起来了。 这些都无所谓,陈文不过就是侍候自己生活的一个下人,也没什么权力,他对谁好又能怎么好?对谁不好又敢怎么样? 他也不是新人,他是懂得规矩和深浅,知道轻重和进退的,他不会随意的说东宫的闲话。 陈文缓缓的说道:“以往我去东宫都是在房门外通报,这回把我拦在殿门以外层层喝报,我进去时,太子殿下坐着轮椅在门口等着。” 李世民眉头微皱,莫不是太子又在屋子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很有这种可能,李世民都习惯了,居然只是冷哼一声,都没动真气,放在从前他能气个半死,现在适应了。 见李世民没有反应,陈文又继续往下说道:“我看屋子里有汉王、陈国公、驸马都尉、开化郡公,既无酒宴也没有下人侍候,实是看不出太子在做什么。” 李元昌、侯君集、杜荷、赵节这些人都是东宫的常客,他们在东宫一点值得意外的地方都没有,但是他们不吃不喝不玩不乐的聚一起秘密聊天,这就不太正常了吧? 李世民心头一紧,随即微微一笑:“他们在一起还能做什么?胡侃闲聊罢了。” 陈文没出声,默默的退回到墙角,该说的我说了,剩下的你自由发挥想像力。 李世民本身就是搞政变上台的,这种情形说他会不多心,他自己信了,陈文都不信。 李承乾无奈还是硬着头皮到郑国公府去探病了,魏征这次果然病的很厉害,一直昏沉沉的,只撩眼皮看了他两眼,都没和他说话。 李承乾礼单送到,安慰了魏叔玉几句,就要回宫了,这时李安俨走过来,躬身一揖:“拜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以为他也是来探病的,于是说道:“真巧,我刚要走,你就来了。” 李安俨淡淡一笑,说道:“臣奉命在此守候,听说殿下来了,特来参拜。” “你又不通岐黄之道,为何让你在此守候?”李承乾有点纳闷,派个武将守候就能治病吗? “陛下担心郑国公,命臣在此小住,以期随时进宫向陛下报告病情。” “哦,原来如此。”李承乾跟他闲话几句,便走了,一路上就在琢磨,李安俨是左屯卫中郎将,他手里有皇宫宿卫,他可以随时进宫…… 晚上汉王李元昌留在东宫陪伴李承乾,李承乾让他去找李安俨共商大事,李元昌满口应承。 东宫里李承乾心事重重难以入睡,陈国公府里侯君集入睡倒是快,只是屡屡惊醒,层层冷汗频出,一晚上好几次从梦中惊醒,不由得引起了夫人的疑心。 第460章 给你一颗定心丸 侯夫人以为他病了,几次询问他总是支支吾吾,说给他找个郎中看看,他便不耐烦的说道:“不过做个噩梦而已,你这般多事。” 一夜如此,两夜如此,一连三四夜都是如此,侯夫人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他一定是心里在担忧什么。 侯夫人便对他说道:“你是国家大臣,每天晚上这样,一定是有什么事。如果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家的事,应该自己到皇上面前去领罪,这样才能保全自己。” “你胡说些什么?妇道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能干什么对不起国家的事?我为国家立多大的功,你不知道吗?成天疑神疑鬼的,还怀疑到我头上了,你真是病的不轻。” 侯君集用愤怒遮掩心虚,翻个身背对着侯夫人,呼呼的喘着粗气,抑制不住心怦怦的乱跳,当年玄武门之战,自己都没这么紧张过,如今应该比那时容易成功得多,怕什么? 那时双方早就把对方当成了生死大敌,彼此都是有防范的,如今只是太子有反心,皇帝并不知晓,只要把他骗到东宫大事即成,有什么可担忧的? 自己是真的想造反吗?自己真的有能力造反吗?自己只是觉得立了大功反而被下了大狱,心理有些不平衡而已,真的是想要谋逆吗? 侯君集在心里反复的劝了自己一百八十遍,把自己劝的说啥也睡不着了。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疲惫不堪的从床上爬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的箭,何必想太多?话都说出去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现在收手,有暴露的一天也是死罪。 侯君集收拾收拾进了宫,还得打探一下皇帝的想法,看看皇帝有没有废太子的心也看看皇帝对太子有没有提防的心。 他一进门,李世民就发现他睡眠不好,这一脸的疲惫,眼睛都强睁。他给皇帝见了礼之后,轻轻的坐下,还没等他说话,李世民先开了口。 “君集,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像年轻时候那么小心眼?有点事就睡不好,是不是最近让你去劝高明,他把你气着了?” 李世民对这帮老兄弟还是很了解的,谁有什么习惯他心里特别清楚。侯君集就是那种心里搁不住事的人,心胸狭隘格局小。 侯君集打了个呵欠,说道:“没有,昨晚跟家里的婆娘吵了一架,气得我心突突。太子最近没干什么荒唐事,样样都挺好的,就是身体不大好。” “身体不好就好生养着,也没什么非让他干不可的事。”李世民面带微笑的看着侯君集:“他只要不再胡闹,每天跟大臣们谈论些治国安邦之策便好。” “太子一病就灰心,陛下得空还是过去安慰安慰的好。” 李世民抬手拍了拍桌案上那一大摞的奏章:“你看朕有空没空?青雀在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干,青雀走了,他又跟我玩这套,他灰什么心?就他干那些破事,我要想废他,都废他八百遍了,你告诉他别说他脚疼屁股疼,但凡有口气,这太子他就得当。” 侯君集也相信皇帝没有废太子的心,只不过那是从前,如果他知道太子真的朝李泰下死手了,肯定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侯君集想探的就是皇帝现在知不知道太子刺杀李泰的事,看来皇帝还没得到消息,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筹备造反正是时机,如果皇帝已经知道了,那势必就开始提防并整治太子了。 “太子倒不是因为这个灰心,他就是担心他的脚治不好了。”侯君集话音刚落,陈文就推门走了进来。 陈文喜气盈盈的走到皇帝面前:“陛下,洛阳送来好几个大箱子。” “哦?”李世民眼睛放光的站了起来,抻着脖子望向门口,嘴角一下咧到了耳朵后面:“是青雀送来的吗?” “是四殿下送来的。”陈文朝后晃了晃拂尘,小黄门子们抬着箱子走了进来,李世民快步绕过桌子,激动的嚷:“打开打开。” “咔、咔 、咔咔”所有的箱子全部打开,里面满满的全是书。 《括地志》全书555卷,包括正文550卷、序略5卷。以州为单位,分述各县沿革、地望、得名、山川、城池、古迹、神话传说、重大历史事件。 五百多本书,每一本都像刀切的豆腐块一样,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李世民随手拿起一本,真的是装帧考究、印刷精良、字体清晰、版式简洁,纸张是又白又光滑,不看内容都令人爱不释手。 “哈哈哈哈,好哇,真是好哇。”李世民翻开一本,拿到侯君集面前:“你看看,这叫目录,一目了然吧?青雀发明的。” 这一刹那,李世民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他拿起一本,放下一本,放下一本,拿起一本,多数是只看了看目录,也有照着目录翻到后面看的,就只大致的翻了翻,就合不拢口的笑个不停。 “哈哈哈,好!”李世民兴奋得老脸通红,笑哈哈的看着书册,对侯君集说:“君集啊,朕太喜欢这套书了,朕心甚喜,甚喜,喜之欲狂,哈哈哈。” 看他高兴得如傻似狂,侯君集就没笑挤笑的跟着笑了几声,心底里一阵冰凉,完了,看这意思谁敢动李泰一个手指头,他绝对能让对方脑袋开花。 太子这回真是把自己逼到绝道上了,不反也得反了,一旦皇帝知道他刺杀过李泰,最低也是下废太子诏。 “陈文,快把房玄龄、萧瑀、李靖、杨师道、尉迟恭、秦琼……都给我宣进宫来。” 李世民激动的恨不得把所有的朝臣都宣进宫来,这大好事必须得跟大伙分享,这要是不使劲炫耀个够,能憋死。 陈文应了一声,急忙出去传话了。侯君集则起身告辞,要去东宫看望太子。李世民就瞅着书册乐,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去吧,等他们到了,我喊你。” “谢陛下。”侯君集躬身一揖,便转身离去了。 李世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的叹了口气。 李世民知道侯君集就是来探他的口风的,太子想要的定心丸给他了,明告诉他自己没有废太子的想法。 他们想要的态度也给了,明确的告诉他青雀甚得朕心,你们好好的,万事皆休,你们敢动歪心思,那就别说龙眼无恩,是你们辜负皇恩。 李承乾在东宫每时每刻都觉得心里很不踏实,他甚至都不敢一个人独处,黑天白日身边不能离人。 他正惶惶不安之时,汉王李元昌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第461章 圣意还得我去探 李承乾打发李元昌去魏征家里拉拢李安俨,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事成了没有。 李承乾转动轮椅迎了上去,笑问:“怎么样啊?” 李元昌满脸带笑的反问了一句:“殿下这么不相信我吗?” 一听这话,李承乾哈哈大笑,看来事情是谈妥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抬头看到侯君集又走了进来。 侯君集一脸忧郁,忧心忡忡的说道:“太子还是早做准备的对,陛下对魏王实所钟心,若知情,恐不得轻赦。” 侯君集一句话堵得李承乾心里没缝儿,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决心已定,只待时机。” 李元昌说起李安俨已收下重金,表示愿意跟随太子共成大事。侯君集笑着说道:“他可以随时进宫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只要他赚开宫门,我就能带兵进来。” 李元昌很谨慎的说道:“且待他进宫来,咱们仔细的谋划一番,此事万万不可有失,否则咱们谁都活不成。” 他们正说着话,李安俨没盼来,倒是盼来了皇命,皇帝让他们全都过去赴宴。他们互相对望几眼,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慌,可谁也不敢说什么,只得一起过去赴宴。 李世民叫来那么多的朝臣,大肆的夸耀了一番,青雀儿的光芒就是这么的耀眼,一耀千年。 李世民下令把《括地志》这套书收入皇家秘阁珍藏,一口气赏给李泰好多的财物不算,光是绸缎就赐了一万匹。 李泰就算是给府里所有人都做新衣服穿,也用不了二百匹绸缎,显然赐一万匹绸缎并不是让他拿来做衣服用的。 当时市面上主要的流通货币是铜钱,国库储备货币是金锭和银锭,而铜钱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很长一段时期,绢、帛、丝、绸这种布类的织品,是可以当作钱来流通的。 皇帝出手的这个豪气震得人眼珠子生疼,可也没人说什么,因为李泰的功劳在这儿摆着呢,这套书绝对的是前无古人,这是第一套系统又全面的地理学专著,这套书的意义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李世民之所以这么大手笔的赏赐李泰,并不完全是因为这套书编撰的好,更多的是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李泰在自己心里有多么的重要。 谁敢在李泰身上打小算盘,就是揭皇帝的逆鳞。 李世民的态度很明确,李承乾要是坚持住不犯错误,他的太子之位是稳的,不会无故的废除他,但若是敢动李泰,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世民现在就是想既保住嫡长子的太子之位,又保住嫡次子的位高权重。 李世民让群臣都看看《括地志》,赢得个交口称赞之后,他大摆宴席庆祝这套书的成功问世。 宴席之上自然少不了歌舞弹唱,君臣们举杯畅饮,同欢共乐。 李承乾忌口,不能喝酒也基本吃不了什么,没多一会儿他就在李元昌的陪同下回东宫去了。 “殿下,我誓死跟随你,大事成了之后,怎么赏我?” 李元昌笑吟吟的看着李承乾,李承乾哈哈大笑,他以为李元昌是看皇帝赏李泰的东西多了,便动了贪心,于是大方的说道:“想要什么赏赐,你尽管直说。” 李元昌一躬到底,说道:“刚才御宴上,我看陛下身旁有一个宫女,生的貌美、善弹琵琶,事成之后,当望垂赐。” “放心吧,到时候宫女随你便挑,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也不是问题。”李承乾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一个宫女算得了什么? “太好了。”李元昌高兴的笑道:“殿下,既共商大事,不如我们歃血为盟吧?” “好!我也正有此意。”李承乾特别喜欢这种有点血腥味的仪式,他时常的怀念李元昌带他玩的那种突厥风情的游戏。 他躺在地上装死尸,让兵士用刀子划破脸,围着他一圈一圈的哭,他当时感觉爽极了,可惜后来被父皇知道了,这种游戏再也没机会玩了。 他们刚准备好东西,李安俨、赵节、杜荷一起来到了东宫,他们没有二话,直接就加入了进来。 他们用刀割破手臂,用棉布擦拭血迹,再把带血的棉布烧成灰和到酒里,然后把酒喝掉。 “我们要紧锣密鼓的谋划才行,侯君集今天去试探父皇之意,说父皇暂时还不知道纥干承基去刺杀魏王的事,若知道定然会拿我问罪。” 李承乾这颗心就没回到肚子里过,自从纥干承基回来,他的心就在嗓子眼提着,他都怕一张嘴把心给吐出去。 “侯君集是个粗人,他探消息未必准,我再去探探。”李安俨拿块白布把手臂缠了好几层,直到滴不出血来,穿上衣服便转身走了。 李世民御宴结束便回了甘露殿,他喝得头晕眼花不想再批奏章了,他就看着长孙皇后的画像,不言不语的时而傻笑、时而流泪。 人呐,有时候真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好,活着也太难了,身为人间帝王,最为尊贵的天下第一人,一共就三个嫡子,怎么就不能全都好好的?平常百姓家也养得起三个儿子,自己怎么就不能保住三个儿子全都荣华富贵? 陈文脚步声不轻不重的走到皇帝身后,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陛下,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求见。”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悄悄的长出一口气,缓了缓情绪,缓缓的转过身来,李安俨走到皇帝面前六尺处停住脚,躬身一揖:“臣李安俨拜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很惦念魏征,亲切的问道:“郑国公今日如何?” “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不见好,倒也没有变得更糟。”李安俨停顿了一下,忽然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上禀。” 李安俨并没有说他要上禀什么事,而是左右各看了一眼,李世民微微一笑:“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讲无妨。” 整个屋子里就只有李世民、李安俨、陈文三个人,李世民没有赶陈文出去的想法。 “是。”李安俨低着头,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坚定的说道:“皇太子及诸王,陛下处置,未为得所。太子国之本也,伏愿深思远虑,以安天下之情。” 李安俨直接提出了废太子的要求,谁都看得出来皇帝现在有多么的器重魏王,也都看得出来太子现在有多么的荒唐,提这个建议简直太正常了。 把人往好里想,这就是为国为民坦诚直言的忠臣;把人往坏里想,这就是个见风使舵惯于揣摩上意的小人。 不管你怎么想,提这么个建议都不至于给自己招灾惹难,皇帝把你往好里想,同不同意你的建议都会奖赏你,皇帝把你坏里想,同不同意你的建议,都不会和你计较。 李世民闻言一笑,定定的看着他说道:“我明白你什么意思。” 第462章 苏烈护送你回去 李世民是真的明白李安俨是什么意思,他刚从东宫过来的,就说这种话,很显然他和侯君集一样,都是来刺探自己的想法的。 李安俨曾经为了掩盖李承乾偷百姓家牛羊的事情,而大肆的诬告李泰,这会儿又来说李承乾不适合当太子,谁信他的鬼话? 李世民淡然的说道:“高明虽然患有很严重的足疾,但他毕竟是朕的嫡长子,我怎么可能舍弃嫡长而立其他?” “陛下不可因私情伤天下,太子当立贤,方为造福苍生之举,愚守嫡长之道,则于民无利矣。” 李安俨坚决的要求废太子,虽未明说也清楚的表达出了他支持李泰的意思。现在这个时候废太子,李泰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胡闹!”李世民沉声喝道:“太子自然要立嫡立长,卿勿多言。” “是。”李安俨躬身一揖:“臣告退。” 李安俨后退三步,转身走出门去。李世民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一揪一揪的揪疼,这就是自己亲手安排到太子身边的忠臣。 当初看李安俨死忠于李建成,李世民认为他能死忠于前太子,就能死忠于现太子,于是让他做了李承乾的护卫。 如今他果然是死忠于太子,却不拿皇帝当回事了。李世民面无表情的站在铜镜面前发呆,他看自己也不像个傻子啊,怎么那么多人拿他当傻子? 他还真希望自己是个傻子,如果自己什么看不出来多好,就不用生气了。李世民一抬头,又看到了那幅彩铅的全家福。 李世民心里暗暗的说道:“高明啊高明,你怎么就不能理解阿爷的一片苦心呢?青雀处处比你做得好,你应该奋起直追,样样都超过他才行。其实你只要和他一样,哪怕比他差点,甚至现在你只要保证不犯错误,我都会把江山交给你的。” 李世民感慨了一阵,闷闷不乐的睡觉了。第二清晨起来,和往常一样的去上朝,金殿上文武大臣分列两旁,坐在蒲团上,抻着脖子等着皇帝开口。 随着齐公公一声高喝:“有本早奏,无本散班。”早朝算是正式开始了。 “陛下”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是鸿胪寺卿:“去岁前往百济的使臣回来了,百济对于中秋夜行刺魏王殿下之事,表示此乃小民一人所为,他们对此不予理会,并要求我们把刺客送回百济,说百济之民当交由百济之官,我大唐无权羁押。” 李世民抠了抠耳朵,听不懂鸿胪寺卿都说了点什么玩意儿。 百济使臣之子当街行刺魏王李泰,事实上还是想要行刺太子,误把李泰当成了太子,这件事百济不予理会? 他不理会就完了?还不只是不予理会,还要求大唐把刺客给他们送回去,这是没睡醒吗? 吐谷浑、吐蕃、高昌,这一二年虽然没有大仗,小仗也没断过,我大唐国威不够强吗?咋就这么让人看不起了?百济凭啥飘成这样,是觉得我大唐没有武将了吗? 小小百济也太不拿大唐当回事了,真是给他们脸了,既然他们不要脸,那咱也别硬给了。 让咱把刺客给送回去,是吧?那就送吧,让谁去送呢? 李世民向下一扫,能去的人可真不少。想想上次打高昌,他把功劳给了侯君集,这回就给苏烈吧。 “十六卫大将军苏烈何在?”李世民一嗓子,苏烈激灵一下站了起来:“臣在。” “朕有意命你送那个刺客回百济,你都需要些什么?” 苏烈激动的用力一抱拳:“路途遥远护送个大活人多有不便,臣需要一个大食盒,带人头过去即可。” 刺杀我大唐的皇子,你还想活命回去?那除非你们百济国王会来事,拿出诚意来换,现在明显你们百济国王称王有点称腻歪了。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一通,说道:“这是自然,朕是问你需要多少兵,一万够不够?” 苏烈一点没把百济放在眼里,打他们 还用兵?自己去就能平了他们,边走边征兵都够用了,他伸出一个巴掌:“五千就够了。” “好。”李世民一拍龙书案,大声的说道:“即刻将百济的逆贼挂牌游街,三日后问斩,苏烈负责将人头送交百济,顺便替殿下讨个说法。” “臣领旨。”苏烈躬身一揖,可把他乐完了,又可以出去打仗了,只要有仗打,他饭都可以不吃。 把苏烈给派出去了,那宫中这保卫工作怎么办?很多人竖起耳朵听着,这可是个很重要的职位,不知道皇帝要把这个职位给谁。 想起这几天的糟心事,李世民当时就有了算计,他朝下一望,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李世民微笑着开口说道:“从明日起东宫及后宫的宿卫军、禁军等皆归东宫千牛贺兰楚石暂时统领,其余宫殿的宿卫军、禁军等由亲勋翊卫校尉陆清暂时统领。” 贺兰楚石和陆清他们两个都没来上朝,没别的原因就是官太大了,皇帝不宣召的话,一般都不会来主动来的,因为来也是在门外站着,根本进不来。 贺兰楚石好歹是个千牛卫,属于正四品下,陆清是亲勋翊卫校尉,才是个正六品上。 让贺兰楚石一下子统领皇宫十二卫,这个跨度属实是不小,官升的实在是有点快,但也还在合理范围之内,看看陆清那官升的,简直,不用简直,那就是一步登天了。 掌管宫中十六卫是正三品,虽然陆清只掌管四卫,但是你看看他掌管哪四卫?整个太极宫里,除了东宫与后宫,那剩下的不就是皇帝的生活和工作区域了吗? 立政殿帝后共同生活的地方,两仪殿召开小朝议的地方,甘露殿皇帝寝宫,大兴殿俗称金銮殿,这都是什么重量级的地方? 什么叫核心?这都核到心脏里边去了。 众朝臣顿时有了一个共识,陆清是谁的人还用说吗?核心权力现在在谁的手里,该清醒清醒了,皇宠的天平明显已经偏向了魏王这边,在站队问题上趁有的选择,赶紧做出选择吧。 下了早朝,小朝议依然是热热闹闹的继续昨天的话题,讨论《括地志》、夸赞李青雀,至于什么百不百济的,谁把那事放在心上?打个百济还能算是战争吗? 两仪殿里大家高高兴兴的嘻嘻哈哈,东宫也乐翻了天,听说皇帝把十二卫交到了贺兰楚石手里,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 关键是后脑勺还没挨着枕头呢,晴空就来一个大霹雳,去洛阳下诏书的杜公公回宫了。 第463章 杜行敏宫外候传 李承乾最担心的就是刺杀李泰的事被皇帝知道,一听说杜公公回来了,他顿时慌了神。 “咱们计划提前吧,万一父皇知道了洛阳的事,一定不会饶了我的。”李承乾急得连气都不会喘了,他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稳,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挨个扫过去。 他们也有些不知所措,贺兰楚石明天才能接管宫中十二卫,今天调不了兵,侯君集能调兵却进不了宫,李安俨现在在魏征家里还不知音讯。 “好,你先装病,我现在就去禀告陛下,他一定会来探病,只要你病势沉重,他应该不会离开,等明天我拿到兵符立马包围东宫。” 贺兰楚石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觉得这样可以拖住李世民,只要他暂时不知道,就会陪在太子身边,如果他一个人过来,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如果人多就等到明天。 侯君集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装一天病试试,你能瞒过所有的御医吗?别说一天,一个时辰都装不过去。” “那,这可如何是好?”李元昌虽然是李承乾的皇叔,却也只是个和李承乾同岁的少年而已,没事的时候很是嚣张,有事的时候就剩下慌张了。 “我去陪着陛下,如果姓杜的上禀此事,我就骂他诬告,先查他一顿,拖上一两天,到时候太子就说被姓杜的气病了,也合常理。” 侯君集此言一出,杜荷立马竖起大拇指:“此计甚妙!” “姜还是老的辣。” “果然还得是老将出马。” 在几句赞美之词中,侯君集哈哈大笑着走出东宫的大门,他来到两仪殿的时候,里面正热闹的说说笑笑。 杜公公回宫并非什么大事,除了李承乾注意到他回来了,别人都没注意到。 杜公公也没觉得自己是多重要的人物,回来就回来了,还得喊一嗓子让谁给自己接个风吗? 回到自己的住处,杜公公往床上一躺,这一路颠簸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小黄门子倒上一盏热茶,很狗腿的端到他的面前。 “猴崽子,我没在家,你可撒开欢了,是吧?” 杜公公指了指腿,小黄门子赶紧给他捶腿,也不敢乱说话,就赔着笑脸,不言不语的。 “从洛阳到长安一天半,差点把我给颠吐了。” 杜公公这次是跟孙思邈和廉平一起回来的,李泰听说魏征病危,急忙把他们都派回来了,一路上换马不换车,愣是跑出了六百里加急的速度。 “行了,你去把令给我交了。”杜公公拿出一块令牌,交给小黄门子,他是一动也不想动了,小黄门子接过令牌,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要跑。 “哎,等等。”杜公公伸手往怀里一摸,掏出来两个大信封:“这两个交给陈公公就行。” 小黄门子把信封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走了出去。 陈文在两仪殿的院子里用拂尘抽打几下裤腿,抬起头看远处的山坡一片盈盈绿意,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又到了初春时节,九殿下又该吵着放风筝了。 “陈公爷。”陈文闻声转头,见一个小黄门子笑嘻嘻的朝自己走来,他向前迎了几步,问道:“什么事?” “这是杜公爷让我交给你的。”小黄门子从怀里掏出两个信封,双手向前一递。 陈文伸手接了过来,淡然的问了句:“哪个杜公爷?” “就是刚从洛阳回来的杜公爷。”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陈文看一眼信封,是洛阳送来的,上面都有公印,看来耽误不得,他推门进了屋。 陈文一路小碎步的走到李世民身边,把两个信封往前一递:“刚收到的。” 李世民接过信封,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拉撕开了封皮,掏出信纸来,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却原来是李淳风打上来的奏表。 李淳风言说魏王府里例行防刺客演习训练,结果出现了真刺客。 过程说的很详细 ,没直说,也说得很明白了,纥干承基不在自己房里的时间,回房的时间,他不告而别的时间,以及在他院子里发现了夜行衣和腰刀。 李世民看完以后把信纸又塞回信封,直接撕开了第二个信封,这是张亮写的奏表,张亮比李淳风实在的多了。 张亮坦言直说了李淳风怀疑纥干承基对魏王有不良之心,于是跟他商量给纥干承基下个套,纥干承基果然上钩了,考虑到如果抓住纥干承基,会连累到太子的名声,恐怕他们兄弟失和,所以故意放走了他,通过这件事能让魏王多加防范也就是了。 “什么鸡零狗碎的事也值得写份奏表,当朕很闲的吗?”李世民眉头一皱,不耐烦的把信纸塞回信封,把两个信封很随意的丢给陈文:“送甘露殿去吧,这玩意儿不值得批复。” 陈文也不敢吭声,拿着信封就走了。 李世民笑呵呵的一指秦琼:“你这一冬天温泉没白泡啊,我看你身体好了不少。” “是啊,这事挺神奇的,我自己在家烧热水泡就没有用。”秦琼还展示一下他的胳膊,告诉大伙他很健壮。 尉迟恭看他一眼,大嗓门子嚷道:“跟你比不了啊,想泡温泉就泡温泉。” 秦琼可以随便去骊宫泡温泉,这是皇帝给的恩宠,泡个温泉没啥令人羡慕的,但是这个特权确实令人眼红。 “哈哈哈”房玄龄大笑着打个圆场:“敬德不用羡慕他,他主要是有空。” 秦琼不当官,人家主要业务就是在家养伤,进宫议事那都属于是业余爱好了,其余的人多少都挂个官职,都有点本职业务要忙。 房玄龄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想去泡个温泉都不是事,最多就是先跟皇帝打个招呼呗,他就是去的勤,招呼打不过来而已。 “上次陛下带半朝的武将去骊宫泡温泉,说起来还是借了结社率的光。”程知节回想起那一次,还真的是挺特殊的经历,本来是出去玩命的,结果半路上变成了出去旅游的。 侯君集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他眼睛放光的说道:“陛下不如再带大伙去泡个温泉吧,我还没见过骊宫温泉啥样呢。” 李世民笑微微的看着侯君集:“说起来骊宫还是青雀建的,抽空是该过去住几天。” “择日何如撞日?咱们现在就走呗。”侯君集觉得要是能把皇帝骗走就太好了,明天贺兰楚石就有兵权了。 李世民刚要说话,陈文又推门走了进来,他低头弓腰的走到桌子旁边,轻声说道:“齐州兵曹杜行敏宫外候传。” 第464章 改正错误的时机 李世民满脸的笑意,瞬间就挂了一层霜,表情都被冻住了,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可也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这一天怎么来的这样快?他们在路上多走一天,李佑就多活一天。 不管他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不管他在别人眼里有多么的大奸大恶,在李世民跟前,他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子。 看着侯君集,李世民又想起了李泰说的那句“尽忠于国,虽仇必赏。心怀异谋,虽亲必诛。” 李世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救下李佑,他造反已成事实,给他留个全尸就是最后的恩典了。 “他一路辛苦,就不必进宫行这虚礼了。”李世民早就收到奏报了,所有的事情都很清楚,也没什么急着要问的,也不想见谁。“把李佑带进宫来,别室囚禁,其余人等送入刑部大牢。” “是。”陈文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两仪殿,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了,也都无言安慰。 “乔松、时文,你们两个和李勣一起审理李佑吧。” 李世民让房玄龄、萧瑀、李勣三个人一起审这桩毫无难点的谋反案,就是体现一下他比较重视这个事情,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这根本就是走个流程的事。 房玄龄和萧瑀双双站了起来,躬身一揖,齐声应道:“臣遵旨。”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李世民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整个人看起来都颓废了许多。 “臣告退。”有的人一揖之后,悄悄的向外走了,有的人只是站了起来却没有动地方,静静的看着皇上。 “陛下,我留下来陪你吧。”秦琼也不知道该说句什么话来安慰皇帝一下,他就觉得身边有个人,心里就不那么难过吧。 李世民低着头,轻轻的摇了摇头:“走吧,都走吧,告诉陈文什么事也别报,什么人我也不见,朕就想清静一天。” “陛下”秦琼还想再坚持一下,侯君集拉了他一下,冲他摇了摇头,秦琼轻轻的叹了口气,跟着侯君集一起走了出去。 侯君集走到院子里,就把皇帝刚才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陈文了,告诉他今天皇上什么人都不见,什么事都不让报。 侯君集走出两仪殿的大门,抬头看看天,看来真的是命中注定的要变天了,谁能想得到皇帝这么配合? 侯君集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拖住皇帝一天,明天就可以设骗局,发动政变帮助太子夺权了。 侯君集大步流星的到东宫去汇报这个好消息,李世民则来到甘露殿,把那李淳风和张亮写的奏表,从头到尾的又看了一遍。 这几天就觉得东宫有点不对劲,如今一下就想明白了,看来李承乾是做贼心虚,想用极端手段来掩盖他犯下的错误了。 李世民真觉得欲哭无泪,李佑已经犯下大错了,李承乾非但不引以为诫,还要重蹈覆辙吗? 李世民不能看着李承乾也掉进这万劫不复的坑里,他刚才不动声色的把这两封奏表瞒下来,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李承乾犯下的错。 李世民一定要把李承乾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他对陈文说道:“把太子给我叫过来。” “是。”陈文转身出去,吩咐一个小黄门子去东宫请太子。 小黄门子来到东宫,对着李承乾躬身一揖,规规矩矩的说道:“皇上请太子殿下到甘露殿。” “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小黄门子应声而退,心里暗暗的憋屈,这回去怎么回话?太子殿下连肯不肯来都没说。 李承乾没法说,他也没想好要不要去呢,不去就是公然抗命,去又怕凶多吉少,左右都是为难,急的他直搓手。 “太子你还是放心大胆的去吧,皇上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找你也不会是洛阳的事。”侯君集坚定的眼神给了李承乾很大的勇气,他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李世民等了好半天,李承乾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两个小黄门子推着他过来的。李世民一摆手,把屋里的小黄门子和宫女都赶了出去。 李承乾努力的往起站,李世民淡然的说道:“家无常礼,不用拜了。” “谢父皇。”李承乾现在往起站倒是容易,就是站着很不舒服,走也就是能走有限的几步,他大多数时候不是在床上,就是在轮椅上。 父子俩都生活在皇宫里,却也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听说李佑谋反,李泰大老远的跑回来陪李世民十来天,李承乾连一次都没过来。 按宫规太子每个月都是有固定的时间必须来参拜皇帝的,念他有足疾,李世民把这些虚礼的规矩都给取消了,李承乾这事倒是听话,你给我取消了,我就一次也不来。 李世民静静的注视了他一会儿,才低沉的问了句:“李佑的事你知道吗?” “听说了。”李承乾不能说不知道,阴妃都因此被降级了,皇宫里已经没人不知道了。 “你有什么想法?”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李承乾不可能替李佑说话,李佑是造反,替他说情就等于是找死。 李世民轻轻的长出一口气:“我不是让你说怎么处置他,我是问你从他这件事上,你能悟出什么?” 造反还带谈感想的?谈也该找李佑来谈吧?李承乾有点发懵,他就说了句:“做人理该安守本份。” “嗯,李佑在京城的时候,你们俩走动的比较近吧?”李世民缓缓的开口,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李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这一步的?” 李承乾一下子汗都渗透了中衣,这是不是敲打他什么?他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偶尔和他吃个饭、打个猎什么的,他做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一点也不知道。” 李世民的眉头微皱,李承乾就知道先把自己摘清,其余的问题都不往心里去。 “李佑大大小小犯过很多错误,他每一次都不肯承认错误,每一次都想办法掩盖错误,最终走上了没法回头的死路。”李世民看着李承乾,语重心长的说道:“高明,你好好想一想,一个人要是犯了错误,什么时候改正是最好的时机?” “错误应该在犯之前就改正,如果已经犯了,就没有机会改正了,只有接受惩罚。” 李世民摇了摇头:“人都会犯错,犯了错能够知错、认错、改错就好。就像李佑,他杀师未遂,以为我不会饶他,其实那时候他认个错,我最多罚他点钱。” “他杀了权万纪,以为我不会饶他,他那时候要是知道悔改,我最多贬他为庶民,过几年还会封王,他总是以为我不会饶他,却不知我是最想饶他的人。” 李世民无奈的叹了口气:“高明,你记住一个人改正错误最好的时机,就是你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的时候,认错改错永远不晚,最危险的事就是知错不改、执迷不悟,真的会把自己逼上死路的,你明白吗?” 第466章 拔出萝卜带起泥 纥干承基要不是无处可逃,他压根都不会回到皇宫来。他的家人都在李承乾的手里控制着,他唯有把最后的希望押在李承乾政变成功上。 贺兰楚石前来“抓捕”纥干承基,推开门一看,屋里乱七八糟、空无一人,所有的箱子柜子都被翻得底朝上。 贺兰楚石找到宫中宿卫询问,才知道纥干承基刚刚被李勣给押走了。 李承乾得知之后,又是气恼又是惊慌。 惊慌自然是怕纥干承基招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气恼是因为自己刚刚还差点信了父皇的话,真的想要收手,没想到父皇一面答应让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一面出手把纥干承基先抓了。 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李承乾冷笑一声,心里暗道有你骗我在先,就别怪我骗你在后。 李承乾看着黄昏缓缓的降临,心就像天边的火烧云一样在燃烧,只要咬牙熬过这一晚,明天这天下就是我李承乾的了。 他冷冷的冷笑连声,父皇你念父子情,封我为太子,我也念父子情,封你做个太上皇,可好? 李佑也看着这堆火烧云,进宫来摘掉了身上的枷锁,洗了个澡,换了新衣服,现在只是把他关在一个小院子里,院外有重兵把守,院内有人不离身的看着,不过他有在院内走动走动的自由。 这皇宫大内也曾是他的家,现在他再不敢奢望称王称帝,从前嫌弃太过平常的蟒龙袍,如今在他的眼里是何等的高贵?从前的兄和弟都还是皇子亲王,他却成了阶下囚。 后悔么?这时候说后悔已经成了笑话,人生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他仰望着天空,他的人生也像这个黄昏一样到了落幕的时刻。 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自己种的恶果自己吃,没什么好说的,一死而已,李佑一声长叹,自己是自作自受,其他人也并不无辜,只可怜了自己的亲生娘无端的受了连累。 他以为他只连累了阴妃一个人,却不知纥干承基也是因为他才被捕的,俗话说拔起萝卜带起泥,纥干承基这一带带起了一串萝卜,带翻了半个长安城。 房玄龄、萧瑀、李勣分头审讯从齐州押解过来的人,从物证中发现一个鸣镝(音笛),据昝君谟招供说这个鸣镝是李佑过生日的时候,太子派纥干承基送来的礼物。 鸣镝就是一种哨箭,按理说不过是个有趣点的玩具罢了,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这东西在皇家是大忌讳,尤其是皇子是绝对不可以触碰这个物件的。 秦汉之际冒顿(音默读)利用鸣镝训练出一批死士,顺利射杀父亲,当上了大单于,从那之后皇家子弟不许有鸣镝,就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皇子手里有此物,说明早有反心,这个物证不能不重视,李勣马上带人把纥干承基给抓了起来。 大理寺的牢狱里,各种各样的刑具琳琅满目,看得人毛骨悚然,李勣和萧瑀坐在一张小木桌的后面谈笑风生。 “纥干承基,为什么抓你来,你心里清楚的吧?”李勣笑呵呵的看着纥干承基:“招也由你,不招也由你,说实话我不愿与你为难,你要非想领教领教这些个玩意儿,我也只能成全你。” 所谓的问供都是诈供,知不知道为什么抓你?你都干什么了?你就招吧,问供的人不嫌你话多。不管你招出来的事,是不是他要问的,他都有耐心听你说,你招的越多越好。 纥干承基以为自己刺杀魏王的事败露了,他不想攀扯太子,毕竟保住太子就能保住家人,攀扯太子能不能把太子拉下来不一定,自己家人肯定先倒霉。 说自己跟魏王有私仇?自己也不配啊,自己是多大的人物?跟魏王没有半点交集。说是自己想除掉魏王以稳固太子的太子之位,好像也说不通,这种事得有个同伙才像真的,没有自己寻思一下就上手的。 纥干承基一咬牙,说道:“是我跟贺兰楚石私下里议论,觉得魏王如今势压太子,贺兰楚石说太 子顾念手足之情忒甚,不如我们背主行事,除掉魏王可稳住太子之位。” 李勣和萧瑀一听这话,心都翻个跟头,脸上却都是云淡风轻,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又淡然又漠然。 “适时太子命我去洛阳接廉郎中回京,我便留意起来,听闻魏王大开宴席,以为他必然大醉,于是趁夜潜入寝宫,不料却中了计,刀扎床板并未伤到人。心慌之下我便逃回京来,谎称廉郎中染了风寒,便搪塞过了太子。” 纥干承基自顾自的说着,自然有人把口供记得清清楚楚。李勣和萧瑀都没心思问鸣镝的事了,他这一张嘴就甩出个惊天大霹雳。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不管他怎么摘,都是太子派他去的洛阳,而他在洛阳干了刺杀魏王的事。 当然抓太子不能只凭他一份口供就动手,但是抓贺兰楚石就不用有什么顾虑了。天已经黑了,贺兰楚石当然也回到了家中。 大唐有宵禁制度,晚上是不允许在街上走动的,当然抓人的捕快可以例外。李勣带兵过去,把刚爬到床上的贺兰楚石,从被窝里给揪了出来。 “看不出来你小子胆子这么大。”李勣指了指墙上、地上的各种刑具,问道:“你是直接招还是先走一遍流程再招?” 贺兰楚石两眼直勾勾的,浑身直打寒战,以为天亮就能拿到兵符,接管皇宫十二卫,然后再诳皇帝到东宫探病,按照计划不等到中午,太上皇就诞生了。 谁能想得到,连天亮都没熬到?皇帝怎么先动手了?难道皇帝不光知道纥干承基刺杀魏王的事,还知道了我们密谋造反的事? “呵呵呵”萧瑀笑着走到贺兰楚石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有胆,想不到你这么敢干,事到如今谁也救不了你,你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区别就是死一个还是死一族,你好好想想清楚。” 贺兰楚石彻底的慌了,人都在狱中了,还有什么可侥幸的?若不是铁证如山,谁敢随便的抓朝廷命官? 既然事情已经暴露了,那就是互相推卸责任,主谋是要被灭族的,从犯或许只死自己就够了。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我是被胁迫的,我不得已才参与其中的,但是我什么都没干。” “别慌,坐下慢慢说。”李勣抬手拍了他的左臂一下,正拍到了他跟太子一众人等歃血为盟的伤口上,他疼得大叫一声。 李勣一挥手,两个兵卒上前三下五除二的扒下他的衣服。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第468章 四月初一惊天雷 天天上朝,只有今天腿特别的沉,李世民很想满面春风的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昨天让人审理李佑的案件,今天就该宣判了。他造反的事实如此清楚,说实话连审都是多余的,就写几个字,走个流程的事。 李世民希望儿子多活几天,可也没必要故意拖延审讯的过程,这根本也不需要揪什么细节,舍着皇帝的面子,给他拖个三天两日的有什么意义? 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别说皇帝就是佛祖也救不了他了。 李世民拖着两条灌铅了一样的腿,强打精神的走过去,缓缓的坐到龙椅上,连向下望一眼都懒的望。 群臣给皇帝见了礼,齐公公一声高喝:“有本早奏,无本散班呐。”早朝就算正式开始了。 大殿上很安静,李世民在心里默数着,再安静五秒钟,没人说话我就散朝,有什么事明天说。 五,心突的一颤。四,感觉如坐针毡。三,呼吸屏住,人直想往起站。 “陛下,臣有本启奏。” 李世民一看是萧瑀站了出来,顿时觉得头大了一圈,不用幻想了,李佑的案子还能审两天,也太瞧不起他们三个主审官了。 李世民暗暗的长出一口气,微微的点了点头,咬着后槽牙说道:“爱卿请讲。” “臣奉命审理齐王佑篡逆谋反一案,发现其中有许多的疑点,牵连甚众。” 李世民闻言眼睛一亮,萧瑀太体贴上意了,这是找理由想让李佑多活几天吗?有疑点好啊,疑点越多越好,这要是审个三年五载的,说不定还能找个借口赦了李佑的死罪呢。 “有疑点就继续查,一定要查清查实查到底。”李世民不嫌查的时间长,查的越细越好,要不然你这辈子不用干别的事了,就查这一桩案子都行。 萧瑀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又低下头,有点不忍心开口了,这时房玄龄站了出来,咋地也得说,这么大的事谁敢给瞒下不成? “陛下。”房玄龄躬着身子,双手举着奏章,说道:“东宫侍卫纥干承基上告太子谋反。” “什么?”李世民一下从龙椅上弹了起来,他怒不可遏的大吼起来。 “他好大的狗胆!居然敢诬告当今太子!高明仁孝纯深,绝不会做出背父背君之事,更何况从古到今,你们听说过几个太子谋反?这等荒谬之言,何能轻信?” 房玄龄一直躬着身子,向前递着奏章,姿势一点没变,等到李世民咆哮完了,他又说道:“非是臣轻信荒谬之言,实在是他言之凿凿,确可信据。” “哼!”李世民阴沉着脸,冷哼一声,怒问:“他都告些什么?” 李世民说什么也不能把李承乾跟造反这俩字联系到一起,否则李承乾就没命了,哪怕纥干承基刺杀李泰的事暴露出来,也一定要摘清李承乾,先保住儿子再说别的。 “太子听说齐王造反,便对纥干承基说,东宫的西墙离大内只有二十步,若论开创大业,岂是齐王能够相比的?太子还曾派纥干承基和张师政前去刺杀于志宁,是张师政心软放过了于志宁。” 房玄龄只挑了这么两件事说,一件是李承乾想要弑父,虽然没有行动,但是他宣之以口了,这种事起念就是死罪。 另一件是李承乾杀师,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他行动了,这种事同样起念就是死罪。 这两件事你要是能公开的忍,那洛阳行刺个假李泰的事就更不值一提了,根本没有提一嘴的必要。 “这等大事岂能听他一面之词?可还有其他人证?” 李世民这就是不讲理了,像弑父杀师这等机密事,还能开个会公开说吗?上哪儿找人证去? 还别说,李承乾就是开个会公开说的,人证有,不光有,还有不少,而且都抓起来了,想提谁都现成。 房玄龄站直了身体,这腰弯的生疼,李世民站在上面,齐公公没得到 指示也不敢随便下来拿。 房玄龄不说话了,李世民心下稍安,哪怕不要脸不要皮也得要儿子,只要没有别的人证物证,不管纥干承基说啥都是一面之词,他说的就不是人话,不用听。 李勣一步走到中间,他未曾说话先低下了头,也一躬身,向前递出一个奏章。 “陛下,臣有本上奏,请陛下御览。”李勣不忍心说出来了,你自己看吧,我真怕你抗不住。 李世民闭了一下眼,长出一口气,料得他也就是上报李佑的累累罪行,一条罪是死,一万条罪也是死,这个儿子舍也得舍,不舍也得舍,朕认了。 “爱卿,有话尽管说在明处,朕有心理准备。”李世民双脚向下扎根,强迫自己站得更稳一点。 李勣咬了咬牙,感觉像自己犯罪了一样,这么难以启齿呢?我是不是爱上陛下了,这么担心他一个跟头摔下来呢? “贺兰楚石上告侯君集相助太子谋反,他与太子、汉王、李安俨、赵节、杜荷歃血为盟,并已谋划好了造反大计。” 李世民当时身子一晃,齐公公向前一步,想要扶皇帝一把,却见皇帝没有摔倒。 若只是纥干承基一个人死咬李承乾,李世民还压得住,大不了就昧着良心杀了纥干承基,说他是诬告他就是诬告。 现在这么多人卷进来了,这件事盖不住了。 其实李世民早就有所觉察了,这几天就觉得东宫不对劲,若不然也不能苦口婆心的跟他讲那么多,只不过李世民以为李承乾可能是畏罪之下,想要用过激的手段再次行刺李泰,没想到他居然想朝自己下手。 李世民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又蠢又混的蛋。 搞政变,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吗?你不如你皇叔一个脚趾头,你赶不上你皇伯父一根头发丝。 李世民如遭雷劈,傻愣愣的站着没动,长孙无忌一个高蹿了起来,指着李勣喝问:“你说什么?他们,他们要造反?” 长孙无忌把心血都押在了李承乾身上,有一阵对他灰心,便开始跟李治培养感情,自从被李治给出卖了之后,他又回头支持李承乾去了。 李承乾这段日子挺消停的,他正暗暗窃喜,哪料得到李承乾突然甩出来这么一个大招,这个雷一下子把他炸的外焦里嫩。 说纥干承基上告太子谋反的时候,长孙无忌都没往心里去,一个人说有个屁用?可是这么多人都牵涉了进来,这真的是百口莫辩了,李承乾这个太子,就像一座大厦轰然倒塌。 长孙无忌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李治! 第469章 四月初一多风雨 李承乾是彻底废了,长孙无忌都感觉有点站不稳,眼前噌噌冒花,李勣没回答他的话,就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承乾是一丁点指望也没有了,别说太不太子,连命他也保不住了。亲舅舅,亲爹,亲舅舅加亲爹也保不住他的命了。 废太子接下来就是立太子,立谁?庶子坚持不在考虑范围,嫡子也不能立李泰,长孙无忌只能接受立李治! 长孙无忌痴愣愣浑身发冷,李世民乜呆呆两眼发直,心慌的恨不得抓点什么才好。他慢慢的放眼向下望,下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牛头马面,一个个全是来催命的。 催他儿子的命,而且是两个儿子!不,不只两个儿子,还有自己的弟弟、女婿、外甥、爱将、宠臣。 李世民抬头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脑壳,什么叫众叛亲离?控制不住的想哭,控制不住的想笑,报应啊,报应来的真快。 李世民一声不吭,整个大殿静寂无声,缓了有一刻钟,李世民转过身慢慢的走向龙椅,慢慢的坐下,慢慢的开了口。 “将太子带离东宫,幽禁别室。”李世民嘴唇颤了颤,他用力的绷住嘴角:“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特进萧瑀、兵部尚书李勣、大理卿孙伏伽、中书令杨师道、中书侍郎岑文本、御史大夫马周、谏议大夫褚遂良。” 李世民每念一个名字,下面就站出来一个人默默无声的一揖,李世民看着他们说道:“朕命尔等合力鞫讯,速将此案审清问明。” “臣遵旨。”众人齐齐的躬身一揖,李世民起身就走了,今天再也不想过问其他任何事了,齐公公急匆匆的喊了一声:“散朝。”抬腿追了上去。 李世民回到两仪殿,提笔写下三张纸条,按上最小的一方私印,三张纸条写的是一模一样的内容:“速归,速归,速归。” 他亲手把三张纸条塞进三个小竹筒里,拴到三只信鸽的脚上,亲手把它们放飞。 它们都是最好的信鸽,飞到洛阳用不上两个时辰,如果李泰能第一时间收到的话,以他那匹汗血宝马的速度,他明天中午就能到京城。 陈文不知道早朝上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没见过皇帝的状态如此的不好,以前最多就是暴躁,往死里发脾气,给人的感觉就是雷霆般的威慑,而这一次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带给人一种无穷的惧怕,令人不停的战栗。 “陛下,昭武校尉陆清求见。”陈文说话都不敢大声,心想陆清真够倒霉的,一万年不进一回宫,偏赶上这会儿来。 陆清?李世民撩眼皮看了房门一眼,陆清在李世民心里就是李泰自己交的唯一的一个朋友。 自从长孙皇后过世之后,李世民只在陆清跟前看到过李泰放松下来,李世民看到过陆清陪李泰打拳,他真的不给李泰喂招,他敢不留手的打,把李泰打急了,玩命跟他拼,最后还是被收拾得灰头土脸。 李世民也看到过陆清陪李泰下棋,被李泰欺负得受不了了,他中途把棋子拂乱,弄得满地都是,然后再乖乖的捡起来,求李泰继续跟他玩,非要给智商讨个说法,最后的结论是这个说法老天爷都给不了他。 看到李泰和陆清亲密无间的样子,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和长孙无忌在一起的样子,长孙无忌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发小,他们一起打猎,一起摸鱼,一起上山,一起谈文也一起论武。 后来他们一起长大了,他们成了郎舅,也成了战友,一起厮杀、一起谋划、一起造反也一起治理天下。 可以说没有昨天的长孙无忌,就没有今天的李世民,这一点李世民知道也记得,并且发愿我李世民执掌天下一天,长孙无忌就位高权重一日。 陆清平时就在魏王府里,除了会去李靖家以外,不跟朝中任何人来往,他进宫能有什么事情? 李世民想起昨天下令让陆清掌管宫中四卫来着,唉,李世民不由得又是一叹。 昨天还想 着给东宫一部分兵权,让李承乾不那么灰心。虽然宫中十二卫都是直接对自己负责,好歹贺兰楚石也是太子的侍卫,是东宫的人。 谁料得到他们要利用这个兵权玩政变,他们干的这些破事,把人恨的,说起来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们,可是事情摆在眼前的时候,别人都还好,对李承乾是真下不去手。 陈文等半天没动静,这皇帝怎么还反应迟钝了?他先老年痴呆了?刚想提醒他一声,他说道:“让他进来吧。” 李世民以为陆清今天是进宫来跟苏烈交接的,贺兰楚石被捕了,苏烈应该不能跟他交接,他大概是来问这个事的吧。 陈文转身到门口一晃拂尘,陆清赶紧的走了过来,进屋走到桌子前面前,躬身一揖:“臣陆清拜见陛下。” “嗯,你有什么事?说吧。” “听说齐州反贼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有婆媳二人想去探监,求臣跟陛下说个情。臣本不该多事,那妇人言说她丈夫原是长孙府上的校尉,臣恐内中另有隐情,特来禀告。” 李世民脑壳要裂开,跟着李佑造反的人,原是长孙府上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要探视何人?”李世民脸色阴沉,看起来灰突突的。 “梁猛彪。” 梁猛彪?李世民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个名字他极度的熟悉,权万纪几乎每次上表都会提到这个人名,这个人名现在就像是一把火,狠狠的烤着李世民的心。 如果不是这些个奸邪小人引诱着,李佑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正害死李佑的就是这帮狗东西。 “她们人在哪里?” “我让她们在宫门外等我的消息。” 李世民转头看向陈文:“把她们带过来。” “是。”陈文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门。 李世民摆了摆手:“都下去。” “是。”陆清答应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李世民无奈的说了句:“你留下。” 陆清左右看看,小黄门子和宫女们纷纷悄悄的往外走,看来皇帝说的就是让自己留下了,他站定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李世民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陆清一抬头,见皇帝朝自己勾手指,他便向前走了几步。 “今天你负责守住立政殿,寸步不离的保护晋王,明天天不亮就去城门守着,城门一开就出城去迎接魏王。” 李世民放到桌子上一块令牌和一块兵符,陆清拿起令牌和兵符,躬身一揖,应了声:“是。” “下去吧。” “臣告退。” 陆清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走了,他来到立政殿,正拿令牌给门口的侍卫看,就听影壁墙后面传来李治的声音:“表嫂今天真漂亮。” 第471章 四月初一风乱吹 一句话的力量有时候真的能把天都翻过来,阎婉这一句话正中靶心,直接射中了李治对二哥的亲好之情。 二哥对自己再好也好不到杀子传弟的份上,这种事从古到今就没发生过一例,这想法本身就是荒唐的,但又是刺痛人心的。 李治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的鼻尖,二哥的确是对自己好,可是他对自己再好又怎样?他能把万里江山让给自己吗? 想要就得靠抢,抢的结果无外乎两种,要么赢要么死。不抢的结果就一种,那就是一世为亲王。 想不想要?该不该抢?李治反反复复的问自己,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但他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该不该抢。 二哥给自己讲过成本分析,眼下是抢的话,赢的多、风险大。不抢的话,得到的不会增加,但同时风险是零,没什么可失去的,能保住原样不变。 成功是太子、现在是亲王、失败是死。 李治冷哼一声,二哥说过生而为王,还有什么不知足?当亲王还不知足,五哥就是榜样。 我犯得着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我提着脑袋给你们长孙家当刀,捅向唯一一个真心对我的二哥? “是不是舅舅让你跟我说这些的?”李治站累了,他也扯把椅子坐下:“他看不上我二哥是他的事,到什么时候二哥都是我亲二哥。我才不跟他好,我就跟我二哥好。” 阎婉一听这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帮你当太子的不是好人,劝你别争太子之位,然后他一屁股坐上去的是好人。” “你怎么帮我了?”李治后背绷得特别直,梗着脖子,瞪着眼睛,气呼呼的问道:“给我金了还是给我银了?给我兵了还是给我将了?” “哈哈哈哈”阎婉开心的笑了,终于说动他了,本来嘛,太子这个位置哪有人会不动心?他不过就是怕失败罢了。 “只要你敢干,我就敢帮你。”阎婉骄傲的一扬脖子:“只要你下得去狠心,我保证你能当上太子,绝对的万无一失。” “你凭什么保证?” 李治满是怀疑的目光盯着阎婉,阎婉抿了抿唇,轻轻的说了句:“太子之位可不是一般的玩意儿,他但凡有口气都不会放弃的,所以你真的有胆干吗?” “你说。” 阎婉左右看看,这屋子里倒是一目了然的没人,她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院子里也没人,她如风摆柳般的走回来,轻轻的往椅子上一坐,刚要开口说话,李治说道:“等等。” 李治撒腿跑出去,阎婉跟着走到门口,看他把画室两边的两间房门都打开,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都没有人,他才走回画室:“你说吧。” “你还挺谨慎。”阎婉微微一笑:“有这个谨慎劲,那就十拿百稳了。” “说正经的,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李治连坐都不坐了,他就扶着椅背站着。 阎婉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拎着举到李治面前:“你听说过七味断肠草么?” 断肠草?听说过,这东西泡茶连银子都试不出来毒,但是毒性很强,听二哥说府衙的少尹张宝只喝了一口就死了。 阎婉把荷包往李治手里一塞:“做大事必须要下得去狠心,记住,只有死人不会跟你争。”说完她摇摇摆摆、扭扭答答、妩媚妖娆的走了。 李治紧紧的攥着荷包,掌心发烫,一时间血脉偾张,太阳穴处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过了很久他轻轻的坐下,看着桌子上整整齐齐的彩色铅笔,这些都是后做出来的,比他弄的第一批不知要精致多少倍,可是这些都留在了这里,那一批最粗糙的却被二哥带到洛阳去了。 还记得二哥第一眼看到彩铅时,惊喜欲狂的哈哈大笑,他满屋子的翻跟头,还捧着自己的头亲来亲去。 “风雨二哥背,你只管自在的飞。”这是二哥对自己说过次数最多的一句话。 还记得骊山上遭遇突厥人偷袭,二哥把最后一层软铠套到自己的身上,让苏烈护送自己回宫,他却抱着死志守在山上。 李治低头看看手里的荷包,如果那时二哥趁乱杀了自己,是不是就没有今天为了跟他夺嫡而对他起杀心的弟弟了? 李治忍不住两行眼泪扑簌簌的滴落下来,自己今日的歹与毒就是二哥当初的仁与义结出的恶果吗? 李治哭够了,抹把眼泪站了起来,一转身看到墙上挂长孙皇后的画像,长孙皇后笑微微的倚窗而立。 “娘!”李治跑到画像前面嚎啕大哭,哭够了又开始笑,没有二哥连娘长什么样都该想不起来了,太子就比亲王好那么多吗?好到要杀了二哥去抢?值还是不值? 把荷包揣进怀里,刚好荷包就压着心脏,李治走出房门,外面依然是空无一人。 李治暗叹一声,陆清真是个笨蛋,我都告诉他我们来画室说话了,他都不跟过来,真不怕阎婉那疯婆娘掐死我。 李治磨磨蹭蹭的走回立政殿,一进院子见陆清百无聊赖的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个踺子轻轻的掂着。 看李治走了过来,陆清急忙收起踺子,站起来迎了上去,笑微微的问:“你们聊什么聊这么久,怎么才回来?” “没聊什么,你怎么不跟着我?” 陆清愣眉愣眼的微张着嘴,哭笑不得的反问了一句:“谁说不让我跟着的?” 李治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跟缺心眼没法沟通。他哼了一声,问道:“你到底是跟我第一好,还是跟我二哥第一好?” “我发誓” “好!你冲那边说。” 李治抬手指向正南方,陆清愣了愣,随即面朝正南方屈膝跪下:“陆清冲天发誓,我跟晋王殿下第一好。”说完扭头看着李治:“行了吗?” “你保证我跟你说的话,你谁也不告诉,包括我二哥。” “我要是泄露晋王殿下一字言语,天打雷劈!”陆清又扭头问他:“行了吗?” “行了,跟我去画室,我跟你说点秘密。” “画室多憋屈,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秘密最合适。”陆清说着站起来,神秘兮兮的对李治说:“我告诉你,凡是有墙的地方都不适合说秘密。” “嗯。”李治琢磨琢磨这话有道理,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还真是跟我第一好。” 陆清带着李治来到一个比广场还要大点的院子中央,在这地方说话就是拼命喊也不会泄露出去,除非有录音设备。 李治平静的说道:“我皇兄造反了。” “啊?” “是真的,你说你希望我和我二哥谁当太子?” 第472章 四月初一好晴朗 这个问题陆清心里有答案,这个答案一点不模糊,清清楚楚的,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你二哥。” 李治小脸一沉:“你不说你跟我第一好么?” “对,所以我希望你二哥当太子。”陆清的一双眸子天生就是用来骗人的,清澈透底,黑白分明的像孩子一样,满是真诚与纯净。 “我明白,你是怕我争不过,对不对?” 李治微红的眼圈看起来透着几分的可怜,陆清摇了摇头,眯一下眼,盯着他问道:“你哭了?怎么回事?阎婉欺负你了?” “不是,我想阿娘就哭了。”李治坦然的看着陆清:“别转移话题,不是怕争不过,为什么不想让我当太子?” “有什么争不过的?想争那还不容易?他想当太子总得回长安吧?”陆清满不在乎的说道:“他最相信的人就是咱俩了,咱俩想怎么骗他就怎么骗他。” 李治满眼天真的问道:“怎么骗?” “随便把他骗到哪个屋子里关起来,陛下找不着他,不就得封你当太子?你太子当稳了,再放他出来,那时生米成饭、木已成舟,他能怎地?” “这么简单?”李治怎么感觉这方法很儿戏呢? “那还要多复杂?越简单的招数越有效,关键是成功之后怎么办?”陆清一脸平静,后背其实都被汗浸透了,他恨自己没文化,洗脑的功夫貌似连阎婉都不如。 李治眨巴眨巴眼睛,满眼疑惑的望着陆清,成功了不就当上太子了吗?还有什么怎么办? 陆清轻轻的笑了:“你当了太子,你二哥肯定觉得本属于他的东西被你抢了,对不对?他一定会拼死的往回抢,陛下一定不愿意你们兄弟阋墙,所以陛下一定会把你二哥打发走,对不对?” 李治点了点头,不管对不对,先点头,然后听他还能说点啥。 “也许让他去封地,也许贬为庶民什么的,反正肯定得让他出局,那时候就只有你一个嫡皇子来面对十多个庶皇子,只要你倒了,所有人都有机会。你只有一个亲爹,却有一宫的后娘,你想想有多少人想害死你。” 李治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想貌似是这么回事,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出来。 “你当了太子,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把你二哥排挤走了,还有谁会真心护着你?你这么小,抗不抗得住那么多的明枪暗箭?” 李治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理,同时怎么听怎么觉得陆清这就是在帮他二哥,他喃喃的问了句:“当太子这么危险,我二哥当就行了?” “那能一样吗?他当太子,在别人眼里就是即使把他扳倒,也轮不到别人,因为还有一个你呢,扳倒了他,便宜了你,他们啥也得不着,整不好被陛下发现了,还会掉脑袋,这种事谁干?” 李治听明白了,他要是当太子,二哥就是自己的牺牲品,二哥要是当太子,自己就是二哥的铠甲。 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就算我舅舅能保我当上太子,他也不能一直保护我。” “唉呀,还指望他保护你,最欺负你的人就是他了。”陆清使劲叹了口气:“他不就是想把你变成他的傀儡吗?别说太子,就是你当了皇帝,大权也在他的手里,你信不信?他就想当第二个曹操。” 李治他可怜巴巴的望着陆清:“你说父皇现在有没有一丁点想让我当太子的意思?” 陆清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兵符摊在手掌心:“陛下让我明天一早去接魏王,你猜这是什么意思?” 李治有几分失落的撅起了嘴:“我就这么差吗?一点不值得考虑?” “一个已经能独挡一面,可以助陛下一臂之力,一个不只帮不上忙,还需要陛下付出大量的精力来培养很多年。”陆清呵呵一笑,问道:“就算不论长幼,你要是陛下,你怎么选?” “唉。”李治深深的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说道: “哪能不论长幼?不论长幼,二哥早当上太子了。” 李治说着嘿嘿一笑,看来怎么都轮不上他啊,论长幼,他排最后,不论长幼,二哥最有才华:“还真是命里没有。” 命里有什么没什么并不重要,有没有命似乎才更重要。 刑部的大牢里阴云密布,气氛压抑得要死,所有的犯人都知道自己保不住命了,甚至连家人也跟着保不住命了。 衙役们也算是开了眼,主审官比被审的犯人多出一倍还要多,这真是活久见的千古奇观。 太子被幽禁在皇宫,不在刑部大牢,侯君集也被单独关押,不在受审之列。其余的那几个人就跟走马灯似的,一个接一个的被传讯。 被审的人里有一个开化郡公赵节,是长广公主之子。主审官里有一个中书令杨师道,是长广公主的现任丈夫。 赵节的父亲赵慈景战死之后,长广公主改嫁给了杨师道,也就是说赵节其实是杨师道的假子。 杨师道对这个假子比亲生子还要爱护得多,现在眼睁睁的看他卷入了太子谋反的大案里,心急若火焚,他想尽办法,极力的偏袒着赵节。 在他记的笔录里,纥干承基有过刺杀于志宁及魏王的行为,贺兰楚石有拉拢侯君集加入他们的行为,李安俨有收取重金贿赂并允诺赚开宫门的行为,李元昌有说服李安俨的行为,杜荷有勾结琅邪术士颜利仁乱语惑人的行为。 唯独赵节啥事没干,连个投名状都没纳,就是一路跟着附和而已。 如果只有他一个主审官的话,按照他这个记法,赵节完全可以免除死罪,毕竟人家的娘是公主,自身还有个郡公的爵号,贬为庶人够顶罪的了,实在不行流放也可以的。 关键中的关键是除了他以外,还有十多个主审官,他舍着老脸不要,拼着前程不要,悄悄的挨个的跟他们商量,其余人的怎么办他都没意见,能不能赵节的供词,全按他写的那么写? 能还是不能?这个事谁敢答应?十多个主审官,有一个不答应的,这关就算过不去。皇帝要是知道了,谁点过头就是欺君之罪。 杨师道也是明知道行不通,为了保他的假子一命,他还是硬着头皮玩了一把横柴入铁灶。 结果那壁碰得,可不是一鼻子灰,那是碰了一鼻子血啊,十几个主审官,没一个答应的不算,还心齐的一人骂了他一顿。 上天难、吃屎难、求人难,是真难啊。杨师道一声哀叹:“求人不如求己,还是靠自己吧。” 第473章 四月初二子规啼 四月初二的早晨没有昨天那么艳丽,平平常常的几抹轻云映衬着天空的蓝。李世民和往常一样起的很早,却没有心思吃早饭,穿上龙袍也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的去上朝了。 今天的早朝什么大事都没有,就解决了几件不咸不淡的小事,李佑的案子都不算是个事了,根本没人提,李承乾的案子才审了一天,还没出结果。 李世民回到两仪殿,也没心思召开什么小朝议,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心想这会儿陆清应该带着人出城了,大概都快到十里亭了。 从洛阳到长安的官道上,就只有一段路两旁都是树林,陆清带着一百骑兵必定能在李泰到达之前赶到,守住那段路就再没有危险的地儿了。 李世民算计着李泰最快也得午后能到长安,殊不知此时的李泰已经跑到了十里长亭,他远远的就看到了陆清的骑兵队伍。 “吁~”李泰一揽丝缰,定睛向前看,离的远看不真切,不知道是谁带的兵,心下正在犹豫要不要向前,只见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只有一人纵马奔来。 一个人那就不用害怕了,李泰悠闲的坐在马背上等着,不一会儿看清了来人,他高兴的一抖丝缰冲了过去。 两个人并辔而行,慢慢的朝着队伍走去,陆清带来了车马大轿,李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实在是疲倦到极点了。 他下了马就搭着陆清的手往轿子里钻,他上了车,陆清却抓着他没有撒手:“二郎,我想和你一起坐车。”李泰就势往上一拉,把陆清也拽了上来。 一路上陆清就轻轻的跟他耳语,他就支着耳朵听,轿子进了城门,陆清轻笑一声,说道:“二郎,我可是冒着被天打雷劈的风险跟你说这些的。” 李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球形的石头,这个石球有成人拳头大小,晶莹剔透、似绿如蓝,十分的好看。 李泰把石球往他眼前一送,他欣喜万分的接到手里,不停的摩挲,这手感微凉润滑美妙极了,他合不上嘴的乐:“这是什么呀?” “夜明珠。”李泰身子向后靠着,闭着眼睛养神:“天底下可就这么一个,天打雷劈也值了吧?” 陆清捧着珠子傻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李泰说这珠子天底下就这么一个,这珠子是何其珍贵?这是真真正正的无价之宝啊。 陆清忽然调皮的问道:“要是有人把这珠子献给陛下,能不能换个七品官?” “要少了,换个五品闲职一点问题没有。”李泰瞄了他一眼,看他傻傻的看着珠子笑,便也微微的翘起了嘴角。 陆清迎着光看,珠子能折出七彩光芒,用披风把自己的头和珠子包住,珠子果然发出光来,把披风都照得清清楚楚。 “二郎” 陆清呼吸略微急促的唤了李泰一声,声线很好听,语调很温柔,李泰打个激灵,睁开眼斜视着他:“感动也不用以身相许,我是有未婚妻的人。” 陆清被他逗笑了,他特想回李泰一句“没事,我不嫌弃你。”不过笑笑还是算了。 李泰马上要当太子了,不能随便跟他玩笑了,有称心珠玉在前,咱就别木椟在后了,还是引以为戒,别招旁人议论的好。 “二郎,这珠子永远都在我心里。”陆清把夜明珠往李泰手里一放,立马把目光移向一边,都怕看多了会忍不住抢回来。 “你不喜欢么?”李泰坐直了身子,微惊讶的看着陆清:“我这次回来的急,就只带了这么个珠子,还有一只波斯猫,你喜欢猫吗?” 波斯猫刚才陆清看过了,全身白色一根杂毛都没有,两只眼睛还是不同颜色的,小猫很可爱,但绝对没有夜明珠贵重。 “你给谁带的猫?” “给兕子和妞妞呗。”李泰笑道:“没关系,你喜欢就给你。” 陆清压低了声音的劝了一句:“二郎,把猫给陈公公,珠子给晋王。” 李泰微愣了一 下,边思索边点了点头,失败往往就来自于即将成功的前一刻,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根据前世的记忆,李泰没有登上太子之位最关键的节点就是这个时候,李承乾被囚禁之后,李泰成天侍候在李世民身边,无时不在表现自己的孝心。 李世民当面许诺了要立他为太子,结果他竟然说出了要杀子传弟的混话,被褚遂良和长孙无忌抓住了把柄,他就这么被冠上了谋嫡罪。 让李世民下决心立李治为太子的两件事,一个是李承乾咬死了李泰谋嫡,一个是李治那轻飘飘的一句“我害怕”,坐实了李泰吓唬他。 这一次李泰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这个时候单纯的去哄李世民有什么用?李世民的心已经乱了,现在不是用亲情温暖他的时候,他现在满心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保全他的三个儿子。 这个时候要展现出对他另两个嫡子的关爱,而不是对他这个父亲的关爱。 李承乾现在是能保住命就知足了,不用给他送任何礼物,李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二哥当了太子以后会拿他当敌人,正是最需要哄的时候。 这珠子算得上是稀世之宝了,以后再用别的补偿陆清吧,先稳住李治别让他背后给自己下刀子。 陈文绝对是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并且说的话还有一定份量的人,这时候冷落谁也不能冷落他。 任何一个臣子说话,李世民都会想他是从自己的利益点出发才这么说的,唯有陈文是侍候他的人,陈文又没有亲人,心里眼里只有一个皇帝,他的话皇帝是最往心里去的,只不过他自己并不觉得。 轿子很快来到宫门前,陆清要下轿,李泰扯住他,小声的说了句:“我需要想哭就能哭出来,我做不到,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最重要的一场表演,李泰不想输,也输不起,可是现在他哭不出来,满心的欢喜,这时候除了他,所有人都有想死的心了,你要是笑出来就得罪了全世界的人,别人都痛苦,就你得意,是吧? 陆清想了一下,说道:“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陆清跳下马车,朝街上走去,李泰让轿子停在路边候着,很快陆清就回来了,他悄悄的交给李泰两样东西,一个是黄莲,一个是辣椒。 陆清轻声的嘱咐道:“需要的时候嚼黄莲,苦的表情和哭很像,用辣椒搓手心,需要的时候用手遮一下脸就哭死你了。” 李泰冲他竖起拇指,他一脸骄傲的放下轿帘。轿子缓缓的走进宫门,李泰这边为能装哭而欢喜,却不知两仪殿里有人因为真哭而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第474章 四月初二波斯猫 李世民坐不住、站不稳、吃不下、睡不着,好像一瞬间就苍老了十岁,奏章也没心思看,朝政也没心思理,干什么都没有动力,活着都感觉那么没劲。 想了一千条、一万条道儿,没有一条是能救得下李承乾的。逆子也好,蠢材也罢,亲情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李承乾若是别人家的孩子,李世民早就眼都不眨的杀一千遍、剐一万遍了,但是李承乾是他的骨肉,是他和长孙皇后的第一个孩子。 李世民看着窗外天边那遥远的几片云,别说是笑,连不哭都快保证不了了,说实话,就是长孙皇后走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难受。 长孙皇后走的时候,他感觉天都塌了半边,他咬咬牙还挺得住,要杀李承乾,就如同是活生生的摘去他的心肝,他不敢想像也无法承受。 “陛下,中书令杨师道求见。”陈文远远的弓着腰,小声但清晰的报事。 一听杨师道来了,李世民的脑袋“嗡”的一下子,莫不是又审出什么惊天的炸雷来了?若不然他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慢慢的走到桌子后面坐下,强打精神的看着门口。 杨师道低着头走到桌子前面,一个字没说,直接就跪了下去,李世民说道:“起来吧,有什么事坐下说。” “陛下”杨师道没有起来,未曾开口先流下了眼泪,他哭着说道:“陛下,赵节被卷入谋反案,实是臣平时管教无方、宠溺忒甚所至。他根本不懂什么叫谋反,就觉得好玩,瞎跟着别人起哄。望陛下念在其生父为国征战之功,网开一面,臣愿以臣之所有,乞儿一命。” 李世民盯着杨师道的头顶,眼里差点喷出火来。杨师道说赵节只是瞎跟着别人起哄,仿佛赵节很无辜一样。 杨师道觉得他假子是好的,都是被别人给带累坏了,李世民怎么觉得就是他们那一帮人教唆坏了李承乾呢? 杨师道想替他的假子乞命,来找皇帝求情,李世民还想替李承乾乞命呢,他该向谁求情? “怦!”李世民拍案而起,指着杨师道就是一顿暴骂:“起哄?你真有脸说,赵节多大了?快四十岁的人了,你跟我说他不懂什么叫谋反?” 李承乾才刚刚十九岁,如果说赵节是跟着起哄,那李承乾就不是被忽悠了吗?这能成为减罪的理由吗?如果真的能,那该有多好。 如果因为这个就能免了他们的死罪,那以后一周至少能审理九起谋反案,反正你只要说是别人的主意,你不过是起个哄,不过是盲目的听了别人的话,就可以免死了。 减刑等于降低犯罪成本,就是鼓励犯罪,若是别的罪还可以商量,谋反这种事有的商量吗?就算李世民愿意,群臣也不能同意,更何况李世民不愿意。 骂这回事不张嘴也就罢了,张开嘴就停不下来,而且不是骂骂就出气了,是越骂越来气,李世民劈头盖脸的这顿暴骂。 骂得杨师道跪伏在地哭泣不止,他就是磕头加哭加上偶尔说几句求情的话:“陛下要杀就杀了为臣,饶赵节一命吧,他并非主谋,也没干什么。” 李世民就是不肯饶,说急了还上去踹了他两脚。陈文小心翼翼的上前扶他起来,挤眉弄眼的推他往外走。 他知道陈文是好心,但是他不想走,他站起来没半分钟又跪下了,他跪爬向前,哭的老泪纵横,把李世民气得暴吼一声:“滚!”两个小黄门子上前硬是把他给架出去了。 陈文见李世民快气炸了,他悄悄的退了出来,还是到殿门口呼吸点新鲜空气吧,这屋里容易窒息。 陈文刚走到殿门口,就见李泰抱着个包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陈文抬手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看果然是李泰,这四殿下是飞回来的吗? 陈文向前迎了几步,一躬身一搭拂尘:“见过四殿下。” 李泰站住脚,向前一望,见只有殿门口站着两个侍卫,他说道: “你见过猫吗?” “嗯?”陈文抬起头,微微一愣,这是哪国黑话?什么叫见过猫吗?什么意思? “你看。”李泰掀起包袱一角,露出一个猫头,雪白色的特别的好看,鸳鸯瞳波斯猫眼睛一只黄一只蓝,多少是有点诡异,正因为特殊才显得名贵。 “这猫长的真好看,这眼睛怎么还两个色的?”陈文一下就来了好奇心,抻着脖子看猫。 李泰把包袱皮撤掉,整只猫是纯白的,没有一根杂毛,陈文稀罕的伸手摸猫头,猫直缩脖子,逗得陈文笑出了声。 “这可是来到大唐的第一只波斯猫,咱们大唐现在就只有这么一只。” “唉唷,这可了不得。”陈文摸两下觉得不过瘾,得寸进尺的提了个要求:“我能抱抱它吗?” “这就是送你的,我特意让人从波斯给你带的。”李泰小心的把猫交到陈文的手里:“今年你生辰我没赶回来,算是给你补的贺礼。” 陈文缺什么?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样用他操心?他缺的不过就是一份尊重,除了尊重之外,他最缺的就是一份陪伴。 寻常人上了年纪也倍感孤独,何况他一个亲人都没有,这皇宫里更没有什么朋友。 他也想养个猫、养个狗的,但是他放不下面子跟谁要一个,给他送金送玉的人多,谁能想到给他送个宠物? 说到底就是求他办事的多,真能体谅他的人没有,也就李泰每次送东西都能送到他心坎上,这说明人家心里真的装着你。 “给我的?”陈文抱着猫,看猫那眼神就跟看着亲生儿子似的,他连连道谢:“多谢四殿下,多谢四殿下了。” 李泰没说什么,迈步就往前走,陈文跟在身边说道:“殿下,要不你晚会再过来吧,陛下正在气头上。” 李泰又一次站住了脚,陈文跟他说杨师道替赵节求情挨了顿骂,意在提醒他别犯傻,可不能傻乎乎的上去替李承乾求情,这谋反的罪,谁求情谁倒霉。 李泰很久以前就想过,如果李承乾造反了,自己一定要替李承乾求情,因为自己知道李世民心里是不想杀李承乾的。 可是现在李淳风提醒了自己一次,陈文又提醒了一次,求情真的对吗?李泰略一思索,决定不替李承乾说话,手足情必须有,但不能超越父子情。 主意拿定了,李泰便走进了两仪殿,他进屋不需要通报,他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悄悄放嘴里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点的黄莲,推门就走了进去。 第475章 四月初二梨花雨 屋里有人李世民发脾气,屋里没人李世民还发脾气,他把桌子上的东西都给扒拉到地上去了,奏章弄得满地都是。 李泰一眼看到满室狼藉,他微惊讶的抬起头。李世民背对着门,一只手按着桌面痴愣愣的站着看长孙画像,听到门响一回头,恰和李泰四目相对。 李泰眼中微惊似怕,一脸苦相,眉毛皱皱着,鼻子也皱皱着,嘴咧得十分难看,没办法,他实在是小瞧了黄莲的苦劲。 他以为块小就不苦,扔嘴里就嚼了两下,结果苦不苦这回事,关键是看你扔嘴里的是啥,而不是大小。 李世民这一肚子苦水的人,一看他这张脸差点被他诱导得哭出来,急忙问了句:“你怎么了?” 李泰张了一下嘴,没说出话来,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这下苦要命了。 他就这么一脸苦不堪言的模样,快步小跑到李世民面前,也不鞠躬也不作揖,就傻傻的看着李世民,嘴唇微颤的来了句:“阿爷,你还好吧?” 从昨天早朝知道李承乾谋反,到现在整整一天多,有来汇报案情的,有来给假子求情的,有来上奏其他事情的,就没有一个关心李世民心情的。 李泰一句话,李世民迅速的转过身去,一只手捂着脸,尽管仰着头,也还是控制不住眼泪无声的滚落。 李泰一狠心,用刚涂过辣椒汁的中指蹭了两下眼角,疼得他没法不眨眼,眼泪哗哗的流。 “阿爷!”李泰向前一步,从后面环腰抱住李世民,哭啼啼的说道:“我都知道了,陆清都告诉我了。我本来是听说李佑到京,特意回来跟他永别的,没想到” 李泰话没说完,也没人打扰,他就不说了,眼睛生疼,嘴里特苦,他就是个哭。 李世民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强大的,无论多大的压力他都撑得住,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是气宇轩昂的。 没人知道这一天多他过得有多么的心惊胆怕,听到一点脚步声,他都怕是有人报告案子审理完了,那就宣告着他的两个儿子要一起上路了。 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么的空,没人知道他有多么的无助,李泰的拥抱给了他莫大的力量,李泰的痛哭让他的情绪有了宣泄的口子。 父子俩哭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抹一把眼泪,转过身来,轻轻的的推着李泰的肩膀,看他满脸都是体,哭的比自己都惨,便轻声的劝了句:“别哭了,你回来了就好。” 咋能不哭?换谁谁也控制不住,李泰真想听话,奈何实在是做不到啊,尽量不出声的抽泣就是他努力的极限了。 “太苦了。”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李泰也不慌,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也不想哭,可是一想到阿爷,就觉得阿爷好苦。” “好孩子。”李世民搂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风雨都会过去,没事。” 李泰扶着李世民坐下,他也在桌边坐好,一个眼神甩过去,小黄门子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青雀”李世民轻轻的唤了李泰一声,他想让李泰说说李承乾这件事怎么解决,又没张开嘴。 李承乾刺杀李泰不是一次两次,以前或许李泰不知道,现在李泰不可能不知道,这时候还想让李泰替他寻个活路,这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李世民唤一声之后便叹了口气,说道:“你赶路辛苦,下去歇会儿吧。” “嗯”李泰点了一下头,伸手抱起桌上的那一大盒奏章,轻轻的站了起来:“阿爷,我先去补个觉,批好这些再过来问安。” “好,你多睡会儿。”李世民扫了一眼奏章:“这些都不着急。” 李泰向后退了三步,刚一转身,又转了回来,他忽然跪倒:“阿爷,我想见皇兄一面,求恩准。” “你竟然还念着他。”李世民的胸怀一再被李泰碾压,都碾压习惯了,想不到他们兄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李泰还愿意去看他。 不 过想想也是,人要是死了,你有多少话也没机会说了,他们之间攒了多少的恩怨,此时不去把气出了,更待何时? 如果换作自己是李泰,也要趁这个时候过去,好好的跟李承乾讲讲道理,把他干的那些破事一桩一桩一件一件的摆出来,挖苦、讽刺、嘲笑,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 脚上的泡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都是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谁?李世民现在连李承乾的命都护不住了,还在意他的尊严会不会遭受打击么? 李泰就只是跪着,他不吭声,李世民的话让他没法搭茬,顺着他的话说,我是还念着他呢,那既然你们兄弟齐心,那就兄弟共命运吧,把自己搭上了。 不顺着他的话说,说我不是念着他,我就是去骂他一顿,李世民会怎么想?李高明都到了等死的地步了,你还去欺负他,不说你不贤不孝吧,起码你不够善良。 李泰就只是提了要求,同意在你,不同意也在你,多余的话一个字不说。李世民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就同意了:“好,朕准了。” “谢父皇。”李泰赶紧站了起来,这时陈文推门走了进来,他向前走了几步,躬身报道:“陛下,长广公主求见。” 刚把她丈夫骂走,她又来了,用脚趾头猜也知道她是为什么事来的,李世民眉头深皱,说道:“让她进来吧。” 陈文转身走到门口,一晃拂尘,外面的小黄门子就通知长广公主可以进去面圣了。 长广公主提着罗裙,一路小跑的冲进两仪殿,见着皇帝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向前跑了两步,突然一下跪倒在李世民面前,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皇姐莫要如此。”李世民也没有上手拉她,就劝道:“皇姐起来说话就是。” “皇姐求你赐赵节一条活命,我深知他作孽非轻,我愿替儿而死,杀我饶了他,皇姐在九泉之下也含笑感恩。” 长广公主说着以头触地,公主磕头都是额头压手背,她却是直接就往青石地板上磕,磕得呯呯作响。 李世民也不能眼看着皇姐磕得满脸是血,他伸手拉住长广公主一条胳膊,她只是挣扎着要继续磕头,嘴里不住的说着求情的话。 李世民这眼泪刚止住没几分钟的人,又忍不住跟着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赏不避仇雠,罚不阿亲戚,此天下至公之道,虽天子亦不敢违也。”李泰见李世民没法准这个人情,又不好驳这个人情,他便开了口:“父皇也是万般无奈,望皇姑母体谅。” 第476章 四月初二手足情 放过一个赵节不难,但是放了他的话,别人放不放?全放了就是个笑话,不全放你杀谁? 一个当你面磕破了头的,要是求情成功了,马上就会有当你面自残的,自残你要是心软了,立刻就有人在你面前自杀,这个口子一开,那就后患无穷。 无论讲情讲理论公论私,李世民都没有赦免赵节的可能,但是他又不忍心看着皇姐哀哀上告,以头触地的为子求情。 李泰的话恰到好处的帮他解了围,他赶紧顺着李泰的话茬,边流泪边说道:“正是此理,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国法人情之间,朕只好有负于皇姐了。” 长广公主一听这话,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都知道李世民有个心软的毛病,不管谁犯了错,只要诚恳的认个错,拿出好态度来就没有过不去的关坎。 为了救下自己的儿子,长广公主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要了,亲自跑进宫来,宁愿头磕破,宁愿眼哭瞎,宁愿把所有的财产都充公,她只要保住儿子的命就行,哪怕母子俩长街上讨饭吃,也感念皇恩。 就在她以为皇帝被感动的要吐口了的时候,李泰张嘴说话了,他说什么有功的话,哪怕是仇人也要赏,有罪的话,就算是亲戚也要罚,说这样才是天下至公的道理。 他说一圈,不就是说放了赵节有失公道吗?若不是没理,谁来求情啊?公主正在这儿诉情诉得要死要活,李泰张嘴跟她讲上理了。 讲理就代表着要公事公办,没有情面可讲的意思,公主还没有来得及回怼李泰,李世民竟然也说出了一样的话。 长广公主知道这个人情算是求不下来了,她就趴地上哭了个肝肠寸断,哭够了她又端端正正的跪下好,整理了一下衣领。 “养子不教是我自作自受,赵节也是咎由自取,我母子无有怨尤,唯愿陛下永秉公心,方是江山之幸、万民之福。” 说罢她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利利索索的站了起来,也没打什么招呼,也没告个别,直接转身就走了,李世民和李泰对望一眼,父子俩一起扭头目送了长广公主一下。 既然不能替赵节讲下人情,那她就要把李承乾咬死,你大义凛然的说什么天下至公之道,那你就别循私,我儿子死,你儿子也别想活。 李泰微微躬身,略一低头,说了句:“儿告退。” 李世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李泰后退三步,没有转身,又罗嗦了一句:“阿爷,你也歇息一会儿吧。” “好。”李世民又点了一下头,李泰还是不走,又罗嗦了一句:“阿爷,你多少吃点东西。” “行。”李世民连头也不点了,就直勾勾的看着李泰,李泰转一下身没有迈步又转了回来:“阿爷” 见李世民两眼发直的看着自己,明显是嫌自己罗嗦了,李泰尴尬的牵了牵嘴角,也没笑出来,他抱着奏章转身走了。 李世民也笑不出来,但是心里痛快多了,多少算是有点缝儿了,李泰除了罗嗦就没什么毛病了,话说罗嗦也不算是毛病。 人家在的时候嫌人家罗嗦,人家不在的时候,多希望有个人罗嗦他两声。李世民有些怅然的望着门外,直到李泰走的没影了,他才转身往回走。 李泰出了两仪殿,便大步流星的走向立政殿,远远的就看到李治在殿门前巴巴的朝这边望着。 一见到李泰的影子,李治就朝他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喊着:“二哥!” 李泰就慢慢的走着,嘴角噙着浅浅淡淡的微笑,果然李治才是最难防的一个,李淳风提醒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明白,此时才见识到什么叫皇家儿郎。 若不是陆清跟他讲了那么多的话,他真的一点看不出来,李治昨天还对他起过杀心,就是今天他对自己还有没有敌意,谁也不敢保证。 李治当然不会把自己有过那么一丝微动的杀意告诉陆清,陆清也不会读心 术,但是陆清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和阎婉全部的对话,也看到了那个装着七味断肠草的荷包。 李治跟陆清聊了差不多一下午,关于荷包的事,他一个字都没提过,这让陆清怎么不起疑? 陆清也没对李泰说,李治可能会有什么想法,这种主观臆断的话语,他只是把他听到、看到的所有情况对李泰汇报了一遍。 李泰又不傻,李治要是一点异心没有,他不至于在娘的画像前嚎啕大哭。 他哭就是内心很纠结,有舍不得的东西也有很想要的东西,失与得之间他找不到平衡点,退一步不甘心,进一步又愧疚。 李治才十岁,李泰前世的时候,十岁刚好是小学四年级,勉强知道流鼻涕要擦,论心机,别说跟十岁的李治比,就是五岁的李治都甩他十条街。 好在李治身边干干净净,他没有自己的心腹,他没人可商量,只能有选择的跟陆清说。 “二哥,你不是答应过我,回来让我去接你的吗?”李治跑得小脸红扑扑的,微微气喘的抱怨:“你怎么又骗我?” “没来得及啊,我也是突然决定回来的。”李泰一只手抱着盒子,腾出一只手来拉着李治的手:“我走以后,兕子欺负你了吗?” “兕子现在跟我可好了,她说你再有半年不回来,她就跟我第一好。” “是吗?这么多人跟你第一好。”李泰站住脚,斜着眼睛盯着李治,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还跟我第一好?” “当然了,我永远跟二哥第一好。”李治仰着小脖子,圆圆的小脸满是稚气,憨态可掬的可爱中还带着几分的天真,迷惑性十分的强大。 李泰微微一笑,他蹲下来跟李治平视着,小声的说道:“我跟你第一好才是真的,我这次回来是被李淳风从被窝里揪出来的,穿上衣服就出城,早饭都没吃。就这么急,我还给你带礼物了呢。” “什么呀?”李治小眼睛冒出了兴奋的光,满是期待的眼神盯着李泰。 李泰放下盒子,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又圆又大的珠子:“我可只给你一个人带礼物了,你藏好,别被抢了。” “哇!太好看了!”李治捧着珠子举高高的看,整颗珠子似绿如蓝,又透明又纯净。 “这是夜明珠,晚上会发光的,普天之下再没有第二颗,你好生珍惜,别摔了。”李泰抱起盒子,一只手搭在李治的小肩膀上,慢慢的朝前走。 “天怎么还不黑呢?我想看看它发光什么样。”李治看着珠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眼看走到了殿门,他把珠子往袖子里一塞,说道:“二哥,我没有好东西给你,我泡茶给你喝吧,我昨天刚学会的。” 第477章 四月初二一盏茶 李治一句话差点把李泰给噎过去,要不然我掐死你吧,我不用学就会的。 李治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一脸温馨,李泰自然也能做到从容淡定的一脸欣慰,他就微微一笑:“好啊,那你快点,我赶路赶的一天一夜没喝水,嗓子干的要冒火。” 他们一进院子云海就迎了上来,他笑着接过李泰手里的盒子,他们有说有笑的走进李泰的书房。 李泰看着云海盒子放到桌子上,他吩咐道:“准备点热水,我要洗澡。” “是。”云海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走了。 李治拿起桌上的茶壶,笑呵呵的说道:“二哥,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泡茶。” “好,我等你。”李泰说着打了个呵欠,他真的是又累又困,不过他还是想洗个澡再睡,于是他随手抓起一个奏章看了起来。 李治抱着茶壶走出了书房,他抬头看看湛蓝湛蓝的天,心潮起伏的厉害。他明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阎婉的话,但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自己死心眼的相信二哥,二哥真的相信自己吗?陆清发誓说跟我第一好,他今天出城去接二哥,真的什么都没说?不可能! 李治摸摸茶壶,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里。阎婉、二哥、陆清、父皇、舅舅,到底谁的话可信?到底该相信谁? 李治猛的想起李泰曾对他说过,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无论成功失败都不遗憾。 李治掏出荷包,紧张的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紧紧的把它攥在手里,好,我就自己做主一次,到底谁是真的对自己好,一试就知道了。 李泰批第五个奏章的时候,李治拎着茶壶回来了,他兴奋的上下直蹿,笑嘻嘻的走到小方几的旁边,伸手翻过来一只倒扣着的茶盏。 “你别动,我来。”李泰赶紧放下毛笔,站起来朝他走过去:“看烫着你。” “没事,我行。”李治一只手拎着纯银的茶壶,一只手扶着纯银的茶盏,缓缓的往里倒着清亮的茶汤。 自从李治去年吃了巴豆汤之后,立政殿所有跟饮食有关的器皿,就全都是纯银的了。 李治也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心里有点慌张,倒出来的水流都不是直线,明显的看得出来在晃。 “你这茶泡的可真解渴,一点干东西没有啊?”李泰倒是习惯这样的喝法,但这不符合大唐人的饮食习惯。 大唐的茶,不只是茶叶,甚至有的都没有茶叶,里面会混有很多的果脯,汤喝了之后还可以吃果干,所以人家叫吃茶,后来不放果脯了,光是茶叶,也没人爱吃茶叶,就改叫喝茶了。 “你不说你嗓子要冒火了吗?我特意给你倒的清汤。”李治放下茶壶,殷勤的端起茶盏,使劲的朝前一递。 茶盏里的水太满了,一晃就溢了出来,茶水弄到了李治的手上,他惊讶的叫了一声:“唉呀。” “这个笨,不会侍候人就别动手,我自己不会端吗?” 李泰接过茶盏放到了方几上,边跟个碎嘴子似的数落边抓着他的小手擦,着急也没拿什么绢帕,就用他的大手擦小手,还给他吹吹:“烫红了都,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这么热的水我喝得下去吗?” 李治被训得小脸泛红,撅着嘴嘟囔:“我不是怕你着急吗?你说你渴了的。” “嗯,算你有良心,我确实是渴了。”李泰一屁股坐到方几边上,伸手拿起茶盏就端到了唇边,他吹吹水面上的热气,忽然皱皱鼻子,一扭头打了个喷嚏,手一颤,几滴茶水洒到了手背上。 “哈哈哈哈……”李治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李泰说:“还说我笨,你不也弄洒了吗?” 李泰放下茶盏甩了甩手,笑道:“想喝一口你泡的茶是真不容易。”说着他又一次端起茶盏,一口气把一盏茶喝了个精光。 一盏茶根本冲不掉李泰嘴里的苦味,他提起茶壶又倒了一盏,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然后烫的直 吐舌头。 断肠草用银子是试不出来的,但是并不是没有办法试,断肠草泡的水只要沾到皮肤上,十秒钟之后会有麻痛感,非常剧烈的麻痛感。 李泰只要手上沾到水之后在心里默数十五个数,就能确认这茶水能不能喝了。 两盏茶下去,嘴里还是苦,李泰呼了几口气,提壶又倒第三盏茶,李治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二哥没有拒绝,也没说让自己陪他喝,二哥对自己没有丝毫的防备,难道陆清真的什么都没和他说?就算陆清没说,二哥也该对自己有点戒心才对,除非他不知道李承乾被抓了。 “二哥,陆清说他今天出城接你,他接着你了吗?” “嗯,我坐他车进宫的。” 李治实在忍不住,就直接问了:“那他就没跟你说点什么?” “说了。”李泰说着放下茶盏,深深的一叹:“我真是没想到,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我都没看清对方是人是鬼。” 李治的小心脏扑腾扑腾的乱蹦,虽然自己也很是相信二哥这话说的是李高明,但总有那么点心虚的感觉这话好像是在说自己。 “你怎么这么说?陆清跟你说什么了?” “说皇兄谋反了。”李泰脸色微沉:“真是够令人痛心的。” 果然二哥知道太子的位置空出来了,就这他都不担心我会害他,说明他根本没有想害我的心。只有一心算计别人的人,才总是担心别人会算计他。 “二哥,昨天表嫂进宫了,她跟我说了很多话,陆清告诉你了吗?” “没有,那疯婆娘来干嘛?” “挑拨离间呗,还能干嘛?”李治不想跟二哥隔着方几坐,他把椅子扯过来就跟二哥脸对脸的坐着:“她说你对我不好。” 李泰轻轻的笑了:“好不好这回事,还用别人告诉你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李泰是不是真的对李治好,这个问题连李泰自己都给不出答案。 对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好,要看动机,李泰的动机并不是十分的单纯。对一个人是不是不好,要看行为,李泰还真没做过对李治不好的事情,所以真的是谈不上好,也算不得不好。 “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李治小眼睛闪着亮亮的光,使劲向前探着头,鼻子都快撞到李泰的鼻子上了。 “她说你不可能永远跟我第一好,你将来要是当了皇帝,肯定会把皇位传给你的儿子,你要是真心对我好,就应该杀了你的儿子,封我做皇太弟。”李治貌似天真的看着李泰,还追问了一句:“二哥,你能吗?” 第478章 四月初二想杀猴 一听此话,李泰不由得暗暗的一声悲叹,果然该来的会来,想躲也躲不掉。 杀子传弟,你能做到吗?一句能,好吧,郧乡小县毙命游欢迎你。一句不能,在李治身上倾注的心血全都化作烟云,从此以后就多了个心腹大患。 既然能和不能都是坑,那咱绕着走吧,李泰可不是个谁给画什么道就走什么道的死心眼。 “呵呵呵”李泰抬手揉搓两下李治的小脑袋,轻轻的笑了:“这种话也就那个疯婆娘说得出来,纯纯的疯子逻辑。” 李治很是嫌弃的拂开李泰的手,很是迷惑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这就是一个假设,对吧?那你看这个假设,它合乎道理吗?”李泰声调轻缓,微笑着说道:“因为想传位给弟弟,所以杀儿子,这个因果关系说得通吗?要不要杀子,得看这个子有没有犯下该杀的死罪,而不是要不要传位给别人。” 李治眼都不眨的盯着李泰,李泰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仔细,但并不是听得很明白。 李泰说话不快,给足了李治消化吸收反应的时间:“要不要传位给弟弟,要看合不合宜,而不是要不要杀子。为了杀子而传位给弟弟,这是人话吗?” “她提了一个假设,但是假设的前提条件并不完整,要不要传位给弟弟得看当时的时局如何,也得看弟弟的能力如何。”李泰必须把这个事给李治说透,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盛世立嫡立长,乱世立贤立功。如果是承平盛世,哪怕皇子稍微差一点也得立皇子,为的是后世儿孙守住立嫡的规矩。如果外有强敌边患,内有流寇盗匪,今天山东起义,明天河北造反,这个皇帝生子如刘禅、手足似阿瞒,雉奴,如果你是皇帝会把江山给谁?给儿子他也守不住,与其让他做个亡国之君,不如让兄弟登基,说不定还能保住儿子一条小命。” 说到这里李治听懂了,就是说除非皇子十万分的不争气或者天下大乱,他才有机会接近皇权。 这两种情况出现的概率都是无限接近于零,李治的小脸微微的沉了下来,一脸不高兴的嘟囔:“你不说你跟我第一好吗?你就说个能,哄哄我呗。我要真有跟你抢的心,也不会傻到说出来吧?” 李治从开口跟陆清说这些的时候,就认定了自己没那个太子命,若不然他就认可自己在肚子里来回琢磨,也不会跟陆清商量,他太知道陆清是谁的人了。 他欣喜老天爷真的给他换了个哥哥当太子,他也害怕,害怕当了太子的二哥不再是二哥了。 他跟陆清说这些还很无所谓,陆清人微言轻,不管他说什么,李治只要否认,他就是诬告。 但是李泰就不一样了,李治跟他说这些,真是提着心、吊着胆说的,这是需要押上半条命的信任的。 “我可以哄你,但是我不能骗你。”李泰微微的笑着,眼神中满是甜甜的宠溺:“有主的东西不能抢,但是鸡心现在没主了,而且你也是座上宾,是可以抢的。” 李治眨巴眨巴小眼睛,问道:“你不是说长幼有序吗?” “规则是人定的,父皇也没说一定按照长幼次序立太子呀。”李泰轻轻的掐了掐李治水嫩的小脸,笑呵呵的往下说。 “大位当前,不动心的除非是没长心,有欲望很正常。想要就去争,正大光明的争。其实你很有优势,去跟父皇说,所有的皇兄十岁的时候都不如你优秀,说明你是最有潜力的,而且你年纪小,父皇春秋正盛,你是最好教导、可塑性最强的皇子。” 李治小眼睛骨碌碌的转,按二哥的说法,去父皇面前展示优点,成功了能当上太子,失败了也能得到夸奖,左右没亏吃,这才是为自己好的人出的主意。 按阎婉的说法,成了自己也是双手沾满亲人血的罪人,输了那就更是粉身碎骨,这明明就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她只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二哥,根本不是对自己好 的。 “二哥,我是不是特别笨?我明明知道她说的不对,我想怼回去,可是我不知道说啥。” “哈哈哈”李泰看他一脸的气恼,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雉奴,我教你个怼人最直接的办法,你把自己变成一面镜子,别人照进来的是什么,你原路给她折回去。” “我说我就跟二哥好,不跟她好。她说帮你当太子的不是好人,劝你别争别抢,然后他当太子的是好人。” 李泰不得不承认,这话说的煽动性真强,他就慢声细语的对李治说道:“哦,保我平平安安做一世亲王的不是好人,劝我背上断头的风险同室操戈的是好人。让我放弃不该有的欲望来搏一代贤王美名的不是好人,鼓动我篡位谋嫡做个乱臣贼子的是好人。” 说完李泰轻轻一笑:“我可没说不让你争,我是说不该争的不争,该争的要争。只要走正道,争是没问题的。君子的争是让自己变得优秀,令其他竞争者望尘莫及。小人的争是利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把竞争者一个个拉下来。” 李治忽然嘿嘿的傻笑起来,有话跟二哥说是对的,跟二哥说过心里就像,嗯,就像放进去一个太阳,特别的亮堂。 “二哥,你要是当了太子,我是不是就是排在最前面的那只鸡了?”这才是李治最担心的事情,他做梦都希望二哥把李承乾干掉然后取而代之,但是他又害怕二哥一个转身就不再是二哥了。 “当只鸡,你都要躲在别人身后吗?那是不是太憋屈了点?记住,鸡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用能力震住乱蹿乱跳的猴子,一种是用自己的性命去震慑猴子。”李泰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肩膀:“所以要不要好好读书,你自己看着办。” 李治一听这话,“哇”的一下哭了:“连你也要杀鸡!” 李泰懵了,这怎么回事?说哭就哭是怎么做到的?李泰晃着脑袋往李治的嘴里看,他嘴里也有黄连吗? “别哭了,我逗你的。”李泰也是服了,李治这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你是不是傻啊?血浓于水不知道吗?有的是大猴子不杀,杀鸡干嘛?” “也对。”李治突然就不哭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举得高高的:“你猜这是什么?” 李泰明知道,就装作不知道,淡淡的问了句:“什么呀?” “大猴子给我的,这是断肠草,让我害死你,这算不算罪证?能不能杀了大猴子?” 第479章 四月初二亲兄弟 羡雀翎,喜凤翎,高枝占尽展画屏,夜寒云欺星。嘲白丁,讽白丁,茅草为席月做灯,山秀雨余青。 李治兴奋的举着荷包,李泰伸手接了过来,他拉开荷包向里望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不过就是一把甘草罢了。”说着他把荷包揣进了怀里。 “铁证如山还要放过他吗?”李治急得冲李泰嚷道:“谋杀亲王还不够他死罪?起码能流放他全家吧?” 李泰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人证也没有其他物证,最多能弄死那个傻娘们,干这打草惊蛇的事,有意思吗?” “可是”李治好大不乐意,以为这回总算能干把大事了,没想到还是不能动手:“舅舅总拿我当傻子,得空儿就来骗我。” “谁再跟你说什么,你想不明白的就来问我,不方便跟我说的就跟阿爷说,咱家人不能都是傻子吧?只要你分得清谁是亲人谁是外人,就不至于被别人骗了。” “嗯,我知道了。”李治忽然站起来,神秘兮兮的看着李泰说道:“二哥,我告诉你,陆清不可靠。” “啊?”李泰一点没觉得陆清有什么问题,他赶紧问道:“他怎么不可靠了?” “我昨天跟他说了阎婉劝我跟你当太子,他都没告诉你。” “哦,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他怎么你了呢。”李泰呵呵笑道:“他不是故意没告诉我,他是没拿这事当回事。食色性也,食色二字世人都免不了动心,你这太正常了。” “我没想抢,真的,当太子被那么多人围着骂,我可受不了。” “嗯,随你,抢不抢都不重要,咱俩立个约定,如果咱俩有一个当上太子了,不管是谁,咱们都联手一起对付猴子,永远不杀鸡,永远相信鸡,好不好?” “好!”李治高兴的蹦了起来,他就想要这么一句承诺,反正太子肯定是二哥的,自己一个当鸡的,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必须同意! 李泰也需要这样的一个承诺,他心里也没谱,不敢保证这太子百分之百落到自己手里,万一历史又走回原样,李治当上太子的话,自己能保住鸡的地位也不错。 哥俩欢呼雀跃的高兴起来,这时云海敲了敲门:“二郎,水备好了。” 李泰去洗澡,李治颠颠的跟着,趴浴桶边上跟二哥聊天,小嘴就是不停的说,还把夜明珠拿出来:“二哥,这珠子怕水吗?” “不怕,这是天然的宝石打磨而成的,很少有这么大这么纯净的,真的是天底下就这么一颗。” “二哥最好了。”李治就用二哥的洗澡水洗夜明珠,李泰撇撇嘴,也是拿他没办法:“恨我的人多的是,我只是对你最好。” 沐浴后,李泰实在是困的挺不住了,他回房睡了一觉,睡醒便大摇大摆的来看太子李承乾了。 李承乾昨天就被带离东宫了,幽禁在武德殿的一间偏房里。一直也没人审讯他,也没人理会他,他依然是穿着蟒龙袍,只是神情很颓废。 李泰过来也没人通报,他推门就走进了屋,李承乾闻声抬头,见是李泰,他一时百感入怀,又惊又疑又亲又怕,他眼神复杂的定不住,最终一扭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李承乾垂腿坐在床边,床上有被褥,只是空空的架子床上连床幔都没有。屋子里有四个小黄门子,想必是看着他,怕他自尽的。 “哥。”李泰走到床边三步远,站住了脚。 李承乾转过头来,惊喜交加的苦笑了一下,不敢置信的问了声:“你叫我哥?” 李泰抬头扫视了一圈,说道:“都下去。” 那四个小黄门子互相对视一下,有一个躬身说道:“殿下,我等奉命” “滚!”李泰怒吼一声,他们四个连声也没敢应,全都弯着腰走了出去。 屋里没有别人了,李泰定定的盯着李承乾,略急促的问道:“哥,真的都是你做的吗?” 李承乾只看了李泰一 眼,便低下了头,他默不作声,事已至此没有抵赖的必要也没有抵赖的可能了,李泰过来也就是质问自己罢了。 “哥!”李泰向前一步,急吼吼的对他嚷道:“这个时候你还不跟我说实话,你等什么呢?” “说又何益?”李承乾头也没抬,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后悔吗?后悔呀,后悔也买不到后悔药,时光不能倒流。 他的确是派人刺杀了李泰好几次,虽然没有成功,但确实是出手了。 他的确是想要逼宫,不只起了念,而且布置周密,计划得很详细,人员都到位了,虽然没有来得及实施计划,但确实是反形已具。 “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冤枉的?我不能让别人冤枉你!” 李承乾多希望自己是被冤枉的,如果他真的有冤,不用李泰帮他洗冤,他自己喊声冤,父皇就能一查到底,可是面对条条罪状,自己都无话可说。 李承乾没说话,他就轻轻的摇了摇头,李泰恨恨的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呀?是不是纥干承基行刺我失败,让你心慌了?” 李承乾继续保持沉默,他现在有口不能言,因为他干的破事,说不出口,有脚不能走,因为真的不能走,不管李泰说什么,他只能是听着。 “你可真傻,我一个字都没上报,你怕什么?这事再怎么,父皇不得先问问我才能定罪吗?我会保你的呀,你行刺我是第一次吗?你当我不知道啊?我哪次没保你?” “惠褒。”李承乾缓缓的抬起头,满是愧疚的看着李泰,艰难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嗯,我一腔真心对你,你屡屡暗害于我,这三个字我受得起。”李泰想起这两年多的隐忍和委屈,竟然不用辣椒水也流出了眼泪:“哥,这次我保不住你的太子之位了,我会尽力保住你的命的。” 李承乾的眼中忽然有了一丝光彩,不是觉得有了生望,而是没想到临死前还能听到一句暖心的话。 “惠褒,别傻了,谋反哪有活命的道理?你别掺和进来,因为我连累了你,不值得。” “放屁!你若不是我亲哥,看我是救你还是杀你。”李泰气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你当太子是我皇兄,落难也跟我一个娘,再怎么我也狠不下心看你死。” “惠褒。”李承乾挣扎着站了起来,勉强向前走了一步,李泰向前一步紧紧的抱住他,兄弟俩抱头痛哭。 “惠褒,我悔不该听信谗言,视兄弟如仇敌。落到今日这般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父皇是杀是剐、是烹是蒸,我自无怨言。只是于你有愧,实实的对你不起,若有来生,我定” “不!不要来生,我要保你今生。”李泰扶着他慢慢的坐下:“哥,你且放宽心,好生保重,我一定能救得下你。” “惠褒!好好当你的太子,不要管我。”李泰说完就向外走,李承乾冲着他喊了声:“谋反大罪,谁敢求一个字的情,按同谋论处!” 李泰转过身来,对李承乾说道:“拼着太子不要,我也要一家团圆。”说完他抹把眼泪,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家团圆?”李承乾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早怎么就没懂得珍惜亲情?血浓于水,家人才是最亲的人,早怎么就不知道啊? 李承乾不知亲情的可贵,别人可知道。因为亲情两个字,半个长安城都哭翻了,两个皇子的谋反案牵连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说城里怎样,就说这皇宫里,阴妃为了见李佑一面,到皇帝跟前哭诉了好几次,李世民终于被她哭的心软,准她们母子明天见上一面。 第480章 四月初三乌云盖 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四月初二的太阳徐徐的落到昭陵的背面,一片橙色的光晕铺满了天也盖满了地。 李世民站在甘露殿的庭院里,默默无语的望着西山,每次看到夕阳坠向山坡,他就感觉心里很温暖,感觉那颗温热的太阳缓缓的落入了长孙皇后的怀中,她一定很欣喜、很快乐。 同时李世民也知道,紧接着夜幕就会拉开,无边的黑暗将会像海浪一样侵袭而来,无情的吞噬掉一切光明,等待他的就只有孤孤、寂寂、凄凄、瑟瑟、苦苦、悲悲。 平常他是没有时间感慨的,摞成山的奏章等着他,哪怕没有急事也还有大事,没有大事也还有小事,没有小事也还有闲事,总之就没有没事的时候。 不管他心里有多难过都得处理朝政,日理万机是帝王的宿命,发会儿呆对李世民来说都是一种奢望不来的幸福。 今天所有的奏章都被李泰抱走了,他终于可以离开书房,到院子里望望天,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 他什么也不敢想,想起无辜冤死的汝南,心如水煮;想起自立为王的李佑,心如油煎;想起谋划逼宫的李承乾,心似万箭穿。 “陛下,眼看起风了,进屋歇歇吧。”陈文拿件披风轻轻的给李世民披上,李世民低头正系着披风,李泰抱着一大盒子奏章走了过来。 “都批完了?”李世民略惊讶的扫了那些奏章一眼,李泰轻声的说道:“没有,还差几份,我拿进去批。” 李泰本想批完再过来,可是在立政殿他已经批不了奏章了,李治不闹人,兕子也能保持安静,妞妞就粘二哥身上了,除了二哥背就是二哥抱,拒绝其他任何人任何相处方式。 无奈之下只好谎称父皇召唤,妞妞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二哥。 李世民坐在桌子后面检查着李泰批完的奏章,偶尔抬头看一眼李泰,李泰坐桌角批着未批完的奏章,根本不抬头。 直到批完最后一本奏章,李泰才抬起头来,一脸疲倦的看着李世民:“阿爷,我饿了。” “你没吃晚饭啊?”李世民听说儿子饿了,赶紧冲陈文招手,刚要吩咐陈文拿点吃的过来,李泰又说了句:“我想跟阿爷一起吃面皮汤。” 李世民一摆手,陈文急忙出去了。不一会儿,两大碗面皮汤就摆到了桌子上,父子俩一人一碗面一个勺子,无声的吃了起来。 昨天一整天李世民水米没打牙,今天早饭也没吃,中午对付了一口,晚饭也没吃,若不是李泰“饿”了,他就真的饿着了。 一碗面皮汤吃得热热乎乎,胃里填满了,心里也不那么空了,胃里温暖了,心里也不那冷了。 李世民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一丝的舒缓,阴妃却没有办法舒缓,她从知道李佑造了反,就食不知味、夜不成眠,李佑被押解到京,她更是终日里以泪洗面。 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明,她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来看李佑,李佑进宫以后的这两天倒是吃的好、睡的好,起码比在路上好多了,不用戴个枷,不用坐囚车。 他睡的正香呢,忽听有人哭喊“儿呀儿呀”,他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仔细一听,这鬼哭狼嚎的有点像娘的声音。 娘怎么哭了?李佑迷迷糊糊的,难道我死了?这就死了吗?我活着不来看我,死了哭的倒欢。 李佑一掀被子坐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还是那间小破屋,晨光初透,一切都没变,屋里站着的还是那两个小黄门子。 李佑伸腿看看脚,站起来看看地上的影子,这也不像是死了,原来是做梦。他长出一口气,心神稍一放松,忽然窗外传来尖锐的一声:“佑儿!” 李佑吓一激灵,这时房门一下被推开,阴妃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一下出现在李佑的面前。 李佑愣了数秒,继而大喊一声:“娘!”一下就扑了过去,母子俩也没什么话说,就是个抱头痛哭。 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喉哑,阴妃抡起拳头,跟雨点似的砸到李佑的肩上,边打边骂:“你这个狠心要命的小畜生!” 阴妃哭得心都直抽,原本是自己在宫里坐到了四妃之位,杨妃之下再没人能与她比肩,自己的儿子坐拥五州封地,铁打的一世荣华。 谁能想得到顷刻间就到了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 阴妃想好好看看儿子,哭得泪眼婆娑,看也看不清。阴妃想好好跟儿子说几句话,哭得抽抽答答,说也说不清。 止住了大哭,止不住小哭,止住了小哭,止不住抽泣。 阴妃好不容易缓了缓情绪,她边哭边抱怨道:“娘不让你离京,你偏离京。我就知道你离京会惹祸,我特意让你舅父与你同去,你怎地连舅父的话也不肯听?” 李佑也满腹的委屈,他嘟囔道:“我怎么没听舅父的话?舅父说阴李两家有世仇,让我早做打算,我什么都听他的,什么都是他说了算,才变成这样了的。”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阴妃住在深宫大内,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和事,她只知道李佑憨直鲁莽,容易上当也容易惹祸。 她不放心李佑自己去封地,特意安排哥哥阴弘智陪着他一起去封地,她以为有个大人看着,李佑不会犯大错。 万万没想到,李佑犯下的错都是阴弘智怂恿出来的,阴弘智不是自己陪李佑去的封地,还带上了燕弘信、燕弘亮兄弟俩。 可以说没有阴弘智这个舅舅跟着,李佑最多是胡闹,怎么都不至于发展到造反。 阴妃还以为是李佑连累了她的兄长,没想到是她的兄长害了李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不管谁对谁错,都一样的结果。 这追悔不及的人生,灾难来的猝不及防,阴妃现在是眼睁睁的哪一个都保不住。 阴妃看着李佑吃了几口她亲手做的饭菜,然后就哭着离开了。 有些事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非做不可,阴妃不能看着儿子就这么死了,她哭着跑向两仪殿去找皇帝求情。 金钗跑掉了,她也顾不得捡,披头散发的就往殿门里跑。 “大胆!”守门侍卫急忙拦住了她:“皇宫嫔妃不得擅自到此。” 这个时候什么规矩都不重要了,阴妃生怕案子结清了,就要判她儿子死刑了,她玩命的往里闯,什么狠话、硬话、软话说了一堆,侍卫也不敢放她进去。 这里正相持不下,影壁墙后面绕过一个人来,淡然的说了句:“让她进去吧。” 第481章 四月初三甥舅情 陈文一句话,阴妃疯了一样的往里跑,陈文那两条老腿走的可稳当了,远远的被她给甩在了后面。 她跑到门口也没人给她通报,她猛的一推门就冲进了屋里。 皇帝刚下早朝,两仪殿正在召开小朝议,说的就是李佑的案子已经没什么可审的了,整间屋子里有二十来人,气氛压抑的喘气都感觉噎得慌。 阴妃在殿门口吵吵嚷嚷,屋里的人听不到,陈文在院子里当然听得到,他进屋报了一声,李世民也是体谅她,没降罪还让她先进院。 进院是让她到偏殿候着,没让她进正殿。结果陈文刚说一声让她进来,她就朝里疯跑,陈文没跑过她,没来得及拦,她就这么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冲进屋了。 阴妃也有点懵,她也没料到屋里有这么多人,不过她没心思顾虑什么其他的了,微愣一下就哭着朝李世民跑了过去,跑到桌子前面“扑通”一下跪倒。 “皇上,臣妾愿以死为佑儿赎罪,臣妾求你留他一命吧。”阴妃连连磕头,又是哭又是嚎,全然不顾什么皇妃形象,为了救李佑,她真的是连死都豁出去了。 李世民比谁都想饶李佑一命,可是现在还能饶了吗?知道他犯了错,一道道诏书宣他进京,他为了不进京起兵造反,到了判决的时候才想起来求饶,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皇上,李佑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亲生啊,要杀他你于心何忍?莫非孩儿只有娘疼爹不疼吗?” 任凭阴妃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如同酒醉,李世民就是沉着脸闷坐,一声不吭。 李泰悄悄的环视一圈,所有人都装聋作哑,尽最大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一个愿意站出来说句话的。 李世民也是故意在等,等一个替李佑求情的人出现,这时候但凡有个求情的,他就会无条件的准奏,可惜的是这屋里除了阴妃在哭在求,别的人好像都被定身法定住了。 哪怕有只鸟叫,也能赖上它,就说连鸟都替皇子说情,此乃天意,理该网开一面,能饶得了李佑就能放得过李承乾,奈何就连只鸟叫都没有。 李泰扭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长孙无忌,轻轻的叹了口气。 “青雀,你可是有话要说?”李世民的耳朵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就这么灵,李泰叹个气都被他抓个正着。 李泰急忙站了起来,躬身朝上一揖:“儿无话说,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李世民和阴妃全都满眼热切的盯着李泰,多希望李泰张嘴替李佑求个情。 李泰明白他们夫妻,不,夫妾的心情,他也愿意送这个顺手的人情,但是他敢吗?他不敢,他今天替李佑或是李承乾求一个字的人情,就将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李泰略微歪了一下头,目光粘到长孙无忌的身上,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抽了一下鼻子,开口的声音有些哽咽。 “儿只是感慨,有娘真好。不管犯多大的错,都有人冒死相护,没娘的孩子”李泰说半句话就泪流满面的哭了起来。 他是真的没有娘啊,这两年来多少风风雨雨,多少明枪暗箭都是他自己扛,说梦话都得留三分心眼,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战战兢兢,有几人曾体会过? 李世民闻言也扭过头去,心里真个是又酸又苦。 李泰哭了几声,又抽泣着说了句:“阿娘走的时候,舅父说他会像阿娘一样照看我们几个,若没有舅父,我们就更没有主心骨了,如同塌了顶梁柱,惶惶难安,不知该仰仗谁了。” 李世民被李泰哭得心如刀搅,长孙无忌被李泰哭得三魂直往头上飘,他说的这是话吗?他吐出来的是刀啊。 李泰说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全都仰仗着舅舅照护,也就是说长孙无忌要是念甥舅的情,应该站出来替李承乾说句话。 李承乾现在不只是一个逆子那么简单,他还是个叛臣反贼。谁敢替他说话?替他 说一句话,就等于你认同造反有理。 长孙无忌心里这个恨,你要是有兄弟的情,你替你皇兄说话啊,你一个字不透,让我说?我说我是傻子。 李世民也听明白了,还是李泰聪明,这事得靠长孙无忌啊。李承乾一直是长孙无忌最疼最爱的外甥,没有之一,他站出来求情很合理。 别人不敢求这个情,你怕啥?你都大司徒了,就降你几级,回头再封回来,我能亏着你吗? 李世民一摆手,李泰轻轻的坐下。长孙无忌装听不见李泰说话,他就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连表情都没有。 李世民干脆就点上名了,再顾虑重重,李佑就要判死刑了,李佑一死,李承乾还有活命吗?一样的皇子,一样的造反,庶子就杀,嫡子就放?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辅机,事情已经摆在这儿了,齐王佑与高明该如何处置,你有什么想法?” 李世民特意提了李承乾的名字,明明白白的暗示长孙无忌这可是你亲外甥,你替他求个情吧。 长孙无忌没有办法,只好站了起来,他躬身朝上一揖:“臣启陛下,他们昔为皇子,今为叛逆。国有国法,论罪当诛。对他们,臣也有怜恤之心、不忍之情,奈何他们罪在不赦,岂能因私情而枉国法?” 金石掷地之声,大义凛然之气,遗憾的是此处缺少鲜花与掌声。 李泰的心往下沉了一寸,凉了两度,都说人心似虎,果然不差。锦上添花的多如牛毛,落井下石的也从来不少。 亲甥舅又如何?指望他拉李承乾一把,没想到他竟然推李承乾一把。 李世民鼻子差点气歪,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好气恨恨的一指阴妃:“把她给我叉出去。”然后气呼呼的拍案而起:“被阴妃搅得无心议事,今天就到这儿了,李佑的事等过两天跟李承乾的事一起判决。” 阴妃一听这话,也不用谁来叉她,她转身就朝外疯跑,最后能陪儿子一两天了,她一秒也不想耽误在别的人和事上。 “陛下,”萧瑀缓缓的站起来,朝上一揖,说道:“侯君集至今未曾审讯。” 李世民也是有意拖延,他下令不许旁人审讯侯君集,他要等别人的审讯结果都出来了以后,他要御审侯君集。 当儿子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别说拖延一天,哪怕能拖十分钟,都是好的。当然事可以这么办,话不能这么说。 “侯君集于国有功,勿使其受辱于刀笔吏,朕这就亲自去问问他。” 第482章 四月初三君臣义 走过了大漠风沙,看惯了落日烟霞,也曾朝房待漏,也曾金戈铁马,威风扫退兵百万,凶名吓死帝王俩。 侯君集坐在刑部大牢干净的木板床上,微低着头,双目呆滞,被关起来好几天了,没有一个人过来审讯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上次在长孙家喝得酩酊大醉,酒还没醒透就被关进了刑部大牢。这一次在自己家睡得鼾声大起,眼还没睁开就再一次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看来以后得拿棍儿支着点眼皮,一个合眼朦胧就容易进大牢。话说还有没有以后了,谁能知道呢? 侯君集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捕的,太子那边还没动手呢,难道就走漏了风声?应该不太可能。 正闷闷的胡思乱想,忽然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侯君集猛的抬起头,三步两步来到门边,手抓着木柱子向过道张望,居然是皇上来了。 “陛下?”侯君集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确实没有看错,他后退一步,撩袍跪倒,高呼:“臣侯君集拜见陛下。” 李世民没有打开牢门,就在过道上摆把椅子坐了下来,淡然的看着伏地叩头的侯君集,一时百感入怀,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朕不想让那些刀笔吏羞辱你,所以亲自过来鞫问你。你是如何怂恿太子谋反的,就自己说吧。” 李世民身后站着一排的主审官,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勣、孙伏伽、杨师道、岑文本、马周、褚遂良,一个个全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侯君集。 李承乾这桩案子,李世民动用了多半朝京官来审,主审十来个,副审还有二十多个,他就是怕李承乾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冤枉。 侯君集跪趴在地上,一听这话,心猛的往下一坠,还没出手就被捉了?不可能,皇上一定是在诈供,或许是有所觉察,但一定没有实证。 “太子怎会谋反?”侯君集一脸惊愕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李世民:“陛下,敢莫是听了什么谗言?” “朕命你好生相劝太子,你都劝了些什么?”李世民越想越恨,自己还想着利用太子给侯君集创造个立功的机会,没想到居然是给他们提供了造反的条件。 “臣依陛下所言,劝太子振奋精神,好好读书而已,臣只是陪太子说说话,讲了些出征打仗的事,并没有劝过太子谋反。” 侯君集说什么都不肯认罪,这罪一认,就得被灭族,他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抵赖,以图逃脱罪责。 李世民微眯着双眼,冷冷的说道:“把你的手举起来给朕看看。” 侯君集不明所以,他就很迷茫的举起了双手让李世民看,李世民冷笑一声:“真是一双好手,这双好手正适合为太子所用,是也不是?” 侯君集曾举着双手对李承乾说过:“这双好手,当为殿下效力!”现在李世民当面把他的原话说了出来,他知道事情果真就是暴露了。 暴露了怎么办?当然是摘清自己,推卸责任,侯君集向前跪爬一步,磕了个头。 “这话臣确实是说过,但陛下千万不要曲解了臣的意思,臣的意思是说只要太子能浪子回头,将来臣会像今日侍奉陛下一样的侍奉太子,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意在其中。” “好吧,朕也不与你争辩。”李世民长叹一声:“召贺兰楚石。” 很快贺兰楚石就走了进来,施礼过后他一五一十的说出了侯君集加入东宫谋反队伍的全部过程。 侯君集本就是个粗人,哪怕他有理的事,他都未必能讲出理来,更何况他没理?直把他气得血涌上头、青筋暴起,不住的大骂贺兰楚石。 人证当面,侯君集依然不肯认罪,他不会说什么别的,就咬准了一条贺兰楚石说的话都等于放屁,口说无凭不能算数。 贺兰楚石拿出几个信封来,里面有他和李承乾之间互通的书信,虽然内容上并没有直接能证明他们谋反的文字,但也说明 他们之间有暗地里的交往。 紧接着贺兰楚石又拿出了一份图纸,上面清清楚楚的画着“战略部署”的内容。 什么地方埋伏刀斧手,什么地方放哨兵,先开哪道门,后关哪道门,什么人把守什么位置等等,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至此侯君集顿时哑口无言,不得不认罪,便老老实实的交待了罪行。 侯君集趴在地上不住的痛哭,不停的磕头谢罪,李世民慨然长叹,点指着侯君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多年的老战友,一朝成了仇敌,还把他的儿子绑上了贼船,恨起来心如刀扎,举起刀来又朝他们落不下去。 李世民站起来,转过身,来回扫视着那一大长排的主审官们,他连连叹气,最终咬了咬牙,望着他们说道:“念在他半生征战,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朕想留他一条活命,你们看呢?” 皇帝亲自开口求情了,他是真的想放侯君集吗?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能饶得了侯君集,就能饶得了李承乾,如果所有牵连在内的人无一赦免,那就没有理由单独赦免李承乾。 李承乾罪在不赦,这事谁都知道,若不是如此,李世民也不会如此为难。 别说李承乾都烂成什么样了,烂成什么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嫡长子,别说还有多少更优秀的儿子,十个指头哪个也舍不得剁掉,哪怕是发炎了、化脓了也舍不得。 谋反的乱臣贼子,自古就是人人得而诛之,这种事是没人敢求情的。谁敢说一个字的情,就代表你认同造反可以原谅。 这也是李泰不敢直接替李承乾求情的原因所在,他要是求了情,那他就是心存叛逆之念,你觉得太子造反可以活命,是不是你当了太子也要造反? 所以他要是求了情,或许能保住李承乾一命,但他的太子之位铁定就丢了,李泰舍不得这么大的成本。 “侯君集有负圣恩多矣,有功早已赏过,有罪自不当免。” “谋逆大罪,万无一赦,请陛下不要感情用事,此等贼子断不可留。” “……” 没有一个人同意留侯君集活命,李世民转过身,一时悲从中来,他都开口了,群臣还是不肯让步,可见赦不了侯君集也保不住李承乾了。 他不由得痛泪长流,边拍打着木柱子,边大哭道:“与君长决矣!从今往后再想见君一面,只能在凌烟阁上看看画像了。” “臣有负于陛下,臣来生做牛做马报答陛下的圣恩。”侯君集跪在地上,也抱着柱子嚎啕痛哭。 这边君臣两个正哭得昏天黑地,陈文老腿倒腾得直出幻影的往里跑,边跑边大喊:“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第483章 四月初四擎天柱 陈文焦急的一声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送向了通道的尽头,长长而又幽暗的通道,正午的阳光从门口洒进来,陈文逆光的身影看起来一片模糊,但他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喊的是:“大事不好了。”一刹时所有的人都把心提了起来,屏着一口气的等待他的下文。 李世民更是向前跑了几步,迎上去急吼吼的问道:“谁被放跑了?” 李世民是做梦都希望,有人能把他的两个儿子给放跑了,真要放跑了的话,他铁定会下令去追,谁追上腿打折,谁给抓回来灭九族的那种。 “不是谁被放跑了,是”陈文使劲倒了口气:“是郑国公病危了。” “啊?”李世民听说魏征病色了,撒腿就跑了出去,众人自然急忙跟上。 魏征重病,李世民派李安俨住在魏征家里,让他随时进宫报信,就是说因为这件事,是可以夜开宫门的,可见李世民对魏征的重视程度。 李世民连轿都没坐,骑马就冲向了魏府,魏家人得到消息,匆忙出来迎接圣驾,可是李世民都走进了内宅的院门。 魏征病骨嶙峋的躺在床上,脸色极度的晦暗,也没有什么痛苦的呻吟,只见他出气多、进气少,一副油尽灯枯之势。 李世民望上一眼,便双泪横流,他坐在床边,紧紧的抓住魏征的手,“爱卿,爱卿”的唤了两声,魏征勉强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魏家的几个儿子全都围在床前,魏叔玉上前对李世民说起魏征这几天的病情,他就是时而苏醒时而昏迷,有时候一昏迷一整天,有时候没多一会儿就能醒。 醒过来有时咳喘,有时呕吐,折腾不算太厉害,就是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了。 李世民闻言,长叹一声,说道:“他是为国家日夜操劳,积劳成疾才到了这个地步,朕自当守护着他。” 李世民一直陪在床边没走,天黑下来就在外间对付了一宿,第二天天亮也没有回宫,继续在床边坐着。 天亮没多久,魏征就醒了过来,看气色比昨天要好上许多,喘气也不那么费劲了,他睁开眼看到皇帝在床边,他气息微弱的说了句:“皇上,老臣恐怕不能再辅佐陛下了。” “青雀说你就是我的一面镜子,你要是舍我而去,我从此以后就少了一面镜子。你不能走,为人君主的大道理你还没有给我讲完。” 李世民满肚子苦水,哭是一点不费劲,他就哭着说道:“你告诉我,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 李世民问魏征,作为一国之君,怎样才能明辨是非,不受蒙蔽。 不是李世民有多虚心好学,在人家弥留之际还讨教些做为君治国的大道理,而是李世民知道魏征喜欢听什么,喜欢说什么。 魏征是个一心为公的人,他心里装着的只有家国天下,甚至他忠诚的都不是自己这个君王,而是这个时代。 为了让魏征走的心安,李世民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一个一心为国的君主,自己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丢掉初心。 魏征听到李世民这句问话,果然面色更加红润了些许,气息虽急却感觉更有力了一点,他用力的拉拽李世民的手,李世民赶紧俯下身,小心的把他给扶坐了起来。 魏征微微的喘息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陛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魏征劝皇帝要广泛的听取多方面的意见,才能明辨是非,千万不要偏听偏信,以免被下面的人欺骗。 魏征最担心自己走了之后,皇帝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会堵塞言道,那对国家来讲将是无边的后患。 魏征才说了一句话,便双颊赤红,连咳带喘的折腾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平复。 李世民看他真的是时日无多了,便问了他一句:“卿有何未了之愿,只管说出来,朕无不应允。” 魏征知道 这是一个用他一生功业,为儿孙后代换取无边富贵的机会,他只要张嘴跟皇帝要,必定是要官给官,要物给物,要钱给钱。 魏征艰难的勾了勾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他淡然的说了句:“嫠不恤纬,而忧宗社之陨。” 魏征的这句话典出《左传》,嫠就是寡妇,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寡妇不担心家里线少而织不成太多的布,就怕山河破碎,国家危亡,那时候没了国就没了家。 魏征的意思就是以寡妇自比,一个寡妇都有这样的胸怀,我魏征就这么目光短浅,只惦记家里米还有几升、钱还有几串的这点事吗? 魏征告诉李世民,我不在乎我魏家是穷是富,我的后代儿孙也不用你特殊照顾,你把国家治理好,我就没什么可放心不下的了。 魏征一句话把李世民给说哭了,人都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心里装着的依然是江山社稷。魏征可以什么都不要,李世民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给。 李世民一时也不知该赏点什么,能让魏征走的心安一些,他回头张望,一眼看到李泰拉着李治悄悄的站在门边。 李世民一指李治,对魏征说道:“朕做主,给你的小女儿和晋王赐婚。”说着冲李治一招手,李泰推了李治一把,李治走到床边,站在李世民的身侧。 李世民丢个眼色给李治,催促道:“还不快点拜见你的丈人。” 李治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扭过头看李泰,李泰使劲的点点头,他无奈的给魏征鞠了一躬,脸憋得通红,吭哧瘪肚的整出四个字:“拜见丈人。” 魏征高兴的点了点头,想要说句话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还吐了两大口的鲜血。 魏征的贤婿李治抬腿就跑回了李泰的身边,李泰拉着他慢慢的走到床边,看魏征的气色似乎又好了几分,虽然脸色苍白了一点,但是精神头更足了。 长孙无忌也一点一点的凑到了床前,看魏征不折腾了,他半哭半笑的说道:“恭喜你这老家伙,你闺女做晋王妃了,你必须得摆上几桌,喜酒不喝完,你不许走。” 李泰扭头看了他这个舅舅一眼,还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你这意思是喝完就走?那不是喜酒是鸩酒。 要说也是李泰见识短了,这就叫不会说话?长孙无忌下一句更惊人,他张嘴就来一句。 “太子将废,新太子未立,你操心一辈子国事,还有什么是比立太子更重要的呢?这么大的事,你不该给个建议吗?不看到大局安定,怎么能走的心安?” 第484章 四月初四看手势 魏征病了十来天了,他根本不知道太子造反的事,虽然这件事震翻了半个长安城,但是他这缠绵于病榻的人,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 长孙无忌为了扶李治上位,也是拼了,他这话说的极犯忌讳。 皇帝现在可还没提出要另立太子呢,尽管李承乾的太子之位铁定是保不住了,甚至命都保不住了,但这不等于皇帝现在就要立太子,也不等于立太子这件事需要跟谁商量。 长孙无忌这话说的冒险,但是这险冒的绝对值。 魏征这都要死了,李世民不可能剥夺魏征最后一次提建议的机会,肯定会让他说话的。 李世民心里再怎么有数,也不会对魏征说,太子立李泰,我定好了,不用你建议,你别说话了,死去吧。 出于对魏征的尊重,哪怕是象征性的,李世民也会假装询问一下魏征的意见。 魏征的女儿刚和晋王定了婚,魏征眼瞅着要咽气,他这时候当然要里子,谁还要什么面子?小便宜可以不占,这是小便宜吗? 只要魏征说一句举荐晋王的话,就能把李治推到台前来,至少有个竞争的机会,他应该知道只要有机会就有赢的可能,毕竟还有长孙无忌站在李治身后。 临终嘱托通常都被看得更重一层,魏征临终提出建议立晋王为太子,李世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一冲动就应下来,有百分五十的可能会说这件事容后再议。 这里可不是只有他们几个人,这屋里屋外三四十号朝中重臣,君无戏言,一旦说出口就算定准了,帝王当面许诺的事,不会轻易的改更。 李世民若是直接答应立李治,那就是一步到位,一锤定了音。李世民若是答应以后再议,那起码也替李治争取到了一个竞争的机会。 多方权衡之下,长孙无忌只是说句不该说的,最多被皇帝训斥几句罢了,这点风险不值得冒吗? 李世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跟长孙无忌数十年的交情被他消耗殆尽。 李世民明讲暗求的想让他替李承乾说句话,他怕给自己招灾惹难,一个字的人情都不讲。这会儿他可挺机灵,忙着在李泰和李治之间站个队,咬牙也要推李治上位。 李世民心里明明白白的,却又只能往他的圈套里钻,必须得给魏征这个说话的机会,还得诚恳的给。 “玄成”李世民双手紧紧的抓着魏征的左手,满目殷切的望着魏征:“你就再给朕提一次建议吧,朕一定慎重考虑。” 魏征虽然病的重,但人没变傻,心里很明白,脑子很清楚。不管他举荐谁,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左右皇帝的想法,皇帝该立谁还是立谁。 一辈子没有过私心,最后一件事暴露出私心,岂不是晚节不保?一生的公正都将受到世人的怀疑与诟病。 魏征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他艰难的把右手举起来一点,伸出食指和中指,伸的不算太直溜,但是表达很清楚,就是两根手指头。 李世民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魏征的脸,根本没看到他的右手,长孙无忌看到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魏征会提议立李泰为太子。 长孙无忌急忙说道:“既然你说不出话,就不难为你了。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让你举荐太子,就是想多留你一时半刻也好。” 李治站在李世民的身侧,他可没看魏征的脸,他半低着头,没听到魏征回话的声音,却听到了长孙无忌说话,他一抬头看到魏征伸出两个手指头,二?那不就是二殿下的意思吗? “父皇”李治指着魏征的右手,嚷道:“你看,看呐,郑国公说的是二,立我我二哥的意思。” 李世民闻声转头,魏征的右手已经举不动了,他心气一松,手臂像掉下去了似的,一下垂落,不过李世民清楚的看到了他的手势。 “玄成,果然公心为国,朕定立” “孙郎中来了!”门外一声高喊,所有人都望向门口,只见鹤 发童颜的孙思邈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孙思邈和廉平回到洛阳好几天了,魏征这个病很急很凶,他们也只能先用药吊着,想要给他治好,差着一样东西,两个人分头去找。 孙思邈先人一步,把那个稀缺的药材给找到了,他便急急忙忙的赶回郑国公府,但愿还来得及。 孙思邈一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连皇帝也被请到了外间,只有魏叔玉和魏叔瑜兄弟俩留了下来。 孙思邈给魏征施了针、用了药,过了多半个时辰,大家入内再看,魏征气息已经平缓了太多,脸色没什么好转,反而有些苍白。 看起来魏征还能熬几天,大家便陆陆续续的散去了,没席吃,在这儿守着干嘛? 李世民没走,两位殿下没走,长孙无忌也没走,直到天近黄昏他们才离开魏府。 这一下午也没跟魏征说上什么话,他大半时间在昏迷,醒过来也是说一句话要缓个半个时辰才能说下一句。 回到宫里,发现城阳公主回宫了,她就站在立政殿的门口,李世民带着李泰、李治刚下轿子,她就朝着皇帝扑了过来。 她扑奔到皇帝跟前,跪倒就开哭:“父皇,杜荷罪该万死,孩儿自知他罪在不赦,孩儿也不替他求情,孩儿但求父皇赐儿一死,也教我们夫妻团圆。” 城阳拿准了李世民心软,凡是她提的要求,就没有不应允的,可是这一次李世民沉默了, 这个要求当然的不能答应,她这也不是提要求,她这是以死相逼,你要是心疼女儿,就饶女婿一命,你要是非杀女婿不可,那女儿就要陪他去了,你掂量着办。 李世民这个人吃软没错,但他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他就淡然的说道:“成何体统!堂堂公主,岂可如此任性?” 任性这项技能,公主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花样百出,她又哭又闹也没求来父皇一个字的承诺。 李泰和李治上前,一边一个把她扯起来,好言好语的劝慰了半天,也是劝得了皮劝不了骨,不过好歹算是劝到她不哭了,留她在立政殿吃了顿饭,便把她送出了宫。 李世民一个人坐在两仪殿里,看着一大盒子新送来的奏章,他一下都不碰,心里乱的像猫抓。 这几天太多的人跑到李世民面前来哭,不是给这个求情就是给那个求情,偏偏没有一个是给李承乾求情的。 李世民唉声叹气的上火,昨天案子就审清了,今天在魏征家里一天,明天早朝就要商议两位皇子的谋反案了,到底如何是好? 第485章 四月初四漆黑夜 夜幕悄然的拉开,云海把灯台轻轻的移了移,让光线更适合李治看书。李泰也在看书,只不过看的有点心不在焉,书都放到了胸口,目光明显的送远。 “二郎,累了就歇歇吧。”云海见李泰一脸疲态,真是有点心疼:“九殿下最近很用功,我陪着他就好了。” 李泰微微一笑,轻轻的话下书:“不用陪他,陪我出去走走吧。” 李泰抬腿就往外走,云海自然是随后跟着,李治跟没听见似的,头都没转一下,就专心的读书。 论学习的积极性,李治现在能排全国第一,人家现在马上就是排在最前面的鸡了,必须有干倒猴子的能力才能保住命啊。 李治的认知十分清醒,大猴子那么强,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弱鸡,必须玩命的努力才行。 长史让背的,就连喊带叫的背,背点东西都咬牙跺脚的。不用别人检查,自己把书一卷就默背,背不下来就继续看、继续读。 长史让写的,就瞪着眼睛慢慢的认真的写,胳膊酸了让小黄门子给揉揉捏捏,这么会儿的工夫,他也死死的盯着字看,二哥说要用心看,每一个笔划的结构位置,每一笔的运笔。 长史让谈感想的,就用铅笔先写份草稿,二哥教的要先列个提纲,然后一条一款有步骤的往下写,自己写完自己检查自己修改,第二天就可以侃侃而谈了。 两年前的李治,谁让他读书,他就撅嘴,嘴读心不读,读完就忘完了。谁让他写大字,他就开哭,手不疼脑袋就疼,脑袋不疼屁股也疼,给你划拉两笔就算交差。 现在的李治,谁打扰他学习,他就跟谁玩命,他的时间就是用来学习的,读书比吃饭重要,写字比游戏好玩。 李泰走出门来,也没什么地方想去,就在院子里慢慢的溜达,云海提着个灯笼,不言不语的跟着。 李泰知道父皇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最愁的一定是如何保住李承乾的命,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只要有个人给李承乾求个情,他直接就会答应下来的。 问题就在于谋反大罪,没人敢张这个嘴,李泰也不敢,李泰借着阴妃求情的事,把长孙无忌往前推了一把,他以为长孙无忌会替李承乾说话,没想到起了个反作用。 现在想找别人帮这个忙,有点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是找谁? 位高权重的人都爱惜羽毛,谁也不想污了自己的名头,毁了自己的前程,毕竟龙眼无恩,你替他爱子说情,他是不是会领你的情,真的不一定。 历史上杀太子的皇帝没有吗?前面的血还冒着热气呢,后面谁敢步这后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愿意干这风险大利益无的勾当。 别人都可以弃李承乾于不顾,但是李泰不能,李泰深知自己走到这一步靠的是什么,李世民最看中自己的就是自己能对他所有的儿子都好。 李泰把长孙无忌推出来给李承乾求情,他明显的感觉到了李世民的欣喜,说明他做的没错,关键就是如何掌握这个尺度问题。 自己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坚决的站出来维护李承乾,那样会把自己搭上的,自己也不能不管李承乾,必须保住他的命,才能让父皇对自己有更深的赞许和感激。 当上太子只是起点,又不是终点,该努力的事必须继续努力,可是找不到方向了,重臣不肯出头,那不重的臣呢?有没有可以出头的? “云海。”李泰轻声的问道:“你知道现在这朝中或是宫里,还有谁对太子比较忠诚吗?” 李泰的问话,多少令云海有点吃惊,他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二郎,这时候就别盯着那边了,放心吧,他们掀不起什么浪来。” 云海以为李泰把东宫的人斩草除根的清洗一遍,这时候可不能这么干,还是悄悄的眯着好,别搞任何的动静,就老实的等着,当上太子以后再动手也来得及。 现在正是风口,稍有不慎可就全局 皆输了,你哪能动这个心思?这要是让皇帝知道了,你还没当上太子呢,就开始打击报复前太子的人了,你这太子能不能当得上,真得另说了。 “你误会了,我是想帮帮皇兄,好歹留他一条命。”李泰站住脚,低头看看灯笼,又抬起头看看星星,怅然的一声长叹:“终究是一奶同胞,有多少恩怨,我也不想让他死啊。” 你不想让他死,他可没少冲你下死手,云海跟着叹了口气:“二郎,何必担这天大的风险?” “你就帮我想想谁能有这份心。”李泰琢磨不出该去找谁,东宫被清洗过无数遍了,李承乾身边真的没有贴心靠背的自己人,若不然他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我也不知道太多,就听说太子右春坊有个叫来济的通事舍人,好像对太子一向忠心,还曾经阻止过陛下设立东都。” 通事舍人属于从六品上,比陆清还低两级,仗着是负责殿廷通奏事务的,不然的话,根本没有机会上金殿。 他这小官也没啥可失去的了,只要恩威并施,他应该能拿得出来拼死一搏的勇气。 毕竟拼赢了,他可以一路高升,好处多得很。拼输了,顶个大天一条命够输的了,只要给够了他好处,他的家人能够得到安置,他也就值了。 退一万步讲,他拼输了和不去拼比较起来,还是拼输了赚的多,不去拼就是不听魏王的话,魏王一怒的后果怕不是一条人命就能平息的。 李泰点点头,就是他了。李泰转身就往外走,云海只好跟着,他边走边小声的劝着:“二郎,你可想好了,千万别干引火上身的事。” 却说李世民在两仪殿中呆坐了半天,也没见李泰过来,往常他都会主动的过来批奏章,还会陪自己吃点东西,今天怎么了? 看看这堆奏章,实在没心思批,他便回甘露殿睡觉去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把密探给叫了过来:“去看看魏王在做什么。” 时间不久,密探很快就回来了:“陛下,魏王去了东宫右春坊。” 李泰深夜去东宫,这事有点反常,李世民追问了一句:“知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不知道,他进屋就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好像就单独留下一个叫来济的。” 来济?李世民想起来济曾经劝谏自己不要设立东都,被魏征一句话给怼灭火了,难道李泰是为这事去报复来济的?他不至于这么没胸怀吧? 算了,由他去吧,明天问问他也就是了,李世民一摆手,密探退了下去,他躺下,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次日天明,雄鸡唱晓,李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收拾利索走出房门,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怎么还有人比我早? 第486章 四月初五训弟弟 李泰每天起床的时候,天都是朦朦微亮,他要在上朝前完成五公里的跑步,起晚了那就晚了。 他每天起来的时候,院子里都是安安静静的,今天却从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 李治为了离二哥近一点,就搬过来跟李泰住一个院子了,一个院子只有一间正房,他宁愿住厢房也赖在这里不走。 李泰会心的一笑,这个小崽子,他还知道上进了。李泰放弃了跑步的想法,迈步朝那间屋子走去。 李治见二哥来了,他放下书,拿起他昨天写的大字,笑呵呵的迎上来:“二哥,你看我写的好么?” 李泰接过纸,一扫就是一眼的惊喜:“这真是你写的?” “嗯。”李治满心骄傲的一点头,然后仰着脖子等夸奖。 “不错不错,你要不说我真看不出来是你写的。”李泰笑吟吟的弹了弹这张纸:“你要是一直用这么好的字给二哥写信,我得多高兴啊。” “那我以后给你写信就好好写。”李治伸手拿走了这张纸,折吧折吧塞到一本书里夹了起来,又拿起另一张纸,神秘兮兮的说:“给长史看这张。” 李泰走过去一看,嚯,这字迹可真熟悉,典型的李治书法,勉强能猜出来他写的是啥,反正书肯定是给你书完了,法嘛,法就另外一回事了,跟我没关系。 李泰说啥也想不明白,这是哪根神经错乱了,明明能写的那么好,为什么非要给长史看这么烂的,难道是怕长史把他夸骄傲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挨骂没够吗?”李泰看着桌子上那张画面有点惨烈的纸,别说长史个个眼光挑剔,就是自己都想骂他,话说因为写字的事,李泰确实也没少骂他。 “交那张才惨呢。”李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书来准备看书了:“交这张最多说我写的不好,交那张该说不是我写的了,写不好最多挨骂,找人代笔要挨打的。” 这是什么论调啊?李泰嘴张的都闭不上了,李治一转身摇头晃脑的读起了书,李泰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 李治乖乖的站了起来,二哥从来不打扰自己读书,今天怎么连书都不让读了?李泰伸手抓住椅背往边上挪了挪,自己坐下了。 李治愣愣的看着李泰,李泰指了指自己脚前的空地:“站好。” “哦。”李治看二哥变得很严肃,他也不敢顽皮,老老实实的站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心里就是很忐忑。 李泰微仰头盯着李治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很怕长史?” 李治憋了憋嘴,这不是废话吗?他微低头,有点不服气的说道:“你不怕吗?” “我不怕。”李泰很坦然的看着李治,缓而有力的对他说道:“我对长史是敬,他说的对,我听从,他说的不对,我用最好的态度委婉的提出来。我不会一味的应承,他说什么都是对的,那不可能。” 李治心里不服气,嘴上不敢说,就默默无声的听着,你说不怕就不怕呗,不怕你半宿半夜的读书,十天熬五个通宵赶任务的事,不是你干的吗? 李泰看他不吭声,继续说道:“最重要的一条是我有错,我就认错、改错、认罚,罚的重点也没关系,比如偷拿别人一颗鸡蛋,按理只要还回去一颗鸡蛋,再罚两颗也就够了,但是哪怕长史罚我十只鸡,我也没得抱怨,谁让我错了?我认。” 李治撩眼皮望了他一眼,谁没事偷一颗鸡蛋?吃不饱也不解馋,不够丢人的。道理他懂了,但还是不服气,还是不敢吭声。 “如果我没错,我就绝不允许他说我一个字的不是。有误会我会解释,哪怕解释不清,他也得拿出证据来再说我,无缘无故的责骂我不接受。” 李治就静静的听着,话说的容易,谁不怕长史?连皇兄都不敢对太子太师说个不字,气得他把书房给砸个稀烂,他也不敢当面跟太子太师犟个嘴。要 说不怕长史,也就五哥是真不怕,可是五哥现在多惨呢。 “没理的事,咱不犟。有理的事,为什么要忍呢?”李泰极其认真的看着李治,抬手搭上他的小肩膀:“有理一定要讲出来,有理不敢讲那就是窝囊。雉奴,我告诉你,我最看不上的就是窝囊废。” 李泰目光坚定如刀,脸上隐隐浮起一层怒气,吓得李治都不敢乱喘气了,就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你给我记着,雉奴,假如有一天,你跟二哥成了仇敌,哪怕我死在你手里,我也认你是我弟弟,我也承认你姓李。但是如果你窝囊,我就把你的名字从咱家族谱里抠出去。” 李泰一个假设,把李治给假设哭了,他抬起手臂挡着眼睛,抹把眼泪,跟缺心眼似的说道:“我记住了,那什么是窝囊啊?” 李泰彻底被他打败了,说了半天他对窝囊这个词不熟,想想也是,除了自己好像没人敢这么说他,他对窝囊的理解大概就是胆小的意思。 李泰轻轻的笑了,抬起手用大拇指滑走了李治脸上的泪珠,慢声细语的给他讲起了道理。 “比如说别人打了你一巴掌,你不敢还手就是窝囊。明明你是有理的,你不敢讲理,就是窝囊。你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你不敢要回来,就是窝囊。你可以善良,但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懂吗?” “懂了。”李治点点头,大声的说:“就把写的好的那张拿给长史看,他要是不相信是我写的,我就当面写给他看。” 李治说着抓起桌子上的那张纸,“唰唰”两下给撕了个四分五裂,这堆破字这么丑,没资格活着,把它们全都腰斩了。 “对,是咱写的就是咱写的,没找人代笔就是没找人代笔。咱没偷东西,就不允许别人拿咱当贼看,这叫骨气,知不知道?” 李泰笑呵呵的鼓励着李治,李治一下子变得很高兴,可是他突然间笑脸又沉了下来,满是担忧的问了句:“长史要是骂我为什么以前写的那么烂,可怎么办?” “首先承认以前写的不好是自己不够认真,是自己错了,然后承诺以后都会好好写,会越来越认真的。你肯认错并且愿意改错,长史能乐疯喽,不会打你骂你的。” “真的么?”李治有点不相信长史会这么好说话,但又十分相信二哥不会骗自己的。 李泰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话,云海推门走了进来:“二郎,陛下传你速去甘露殿。” 第487章 四月初五威震天 太阳刚刚跳出地平线,清晨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寒,远山片片嫩绿,近水层层浮蓝。忽隐忽现的亭阁殿角,雾气中越发显得朦胧如烟。 李泰特别喜欢早晨,喜欢早晨的阳光也喜欢早晨的空气,他近乎于贪婪的享受着早晨带来的愉悦。 他哼着小曲,脚步轻快的从立政殿走到甘露殿,看时间离上朝还早,估计父皇是喊自己一起吃早餐,这个爹越来越像个老小孩了,吃饭也得有人陪。 他推开门一看,果然桌子上摆着两份吃食,李世民坐在桌子后面,面色平静的看着自己。 见碗筷都给自己备好了,他赶紧走过去,随意的一揖:“拜见父皇。” “坐吧。”李世民实在是提不起精神,他心里难过也只能忍着,那两个逆子舍了就舍了吧,好在还有争气的儿子。 李泰安安静静的坐下,李世民平平淡淡的问了句:“昨晚怎么没过来?” “我去东宫处理了一点事。”李泰抬起头,平静的说道:“贺兰楚石手里有侯君集的书信,我就想着去查查有没有别人的书信。” “查到了吗?” “没有。”李泰摇了摇头,又问说道:“多撒一层网总是好的,万一有漏网的呢?”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吃饭吧。” 李泰端起碗,拿起筷子就开吃,李世民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的拿起筷子,他果然就是随便寻个由头欺负来济去了,想不到他也有这么任性的一面。 李世民想着想着忽然笑了,李泰今年十八岁,正是最有脾气的年纪,想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了。 来济阻止设立东都,就是不想让李泰做东都留守司,东都留守司那是一般的官职吗? 若是自己遇上这事,你阻我前程,我杀你全家,李泰这点小举动算得了什么?本想教训他几句的,这么一想干脆由他胡闹去吧,不就一个来济吗?砍了剁了也无妨,不必跟他认真。 父子俩消消停停的吃了顿饭,李泰忽然想起刚刚李治写大字的事,便对李世民说道:“雉奴写了一篇好字不肯拿给长史看,非要特意写一篇烂字给长史看。” 李世民有点好奇的问道:“却是为何?” “可能他觉得长史不配看吧,怕晃瞎他们。”李泰一句话把李世民给逗笑了,一连几天没有笑出声过了,这一笑感觉心里舒坦多了。 李世民不笑了,李泰也恢复了正经:“他说怕长史怀疑不是他写的,我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 “怎么教训的?” “就说他呗,使劲说。” 李世民皱着眉头,一咧嘴:“唉呀,那可真是够狠的。” 李泰这时刻警戒自己不要笑的人,也绷不住脸的笑出了声,这什么熊爹? 父子俩说笑了一会儿,就一起去上朝了。李世民高坐在龙椅上,李泰坐在下面的高背椅上,群臣朝拜之后各自坐在蒲团上。 房玄龄、李勣先走出人群,他们没别的事奏,就是把李佑造反案的审讯笔录呈了上来。 紧接着就是长孙无忌、萧瑀、褚遂良把李承乾谋反案的审讯笔录呈了上来。 齐公公下去一本一本收上来,一摞一摞放到龙书案上,李世民看着这些就像是催命的符,催他儿子命的符,最狠的是这个符还需要他亲手给盖上印才生效。 “好,这些待朕看过之后再做决断。”李世民向下扫视一圈,问道:“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昨天没有早朝,以为今天事情会多,没想到今天特别的安静,一点闲事没有,李世民一看没人说话,直接就宣布散朝了。 李世民离开金殿直奔两仪殿,李泰也是这个路线,只是刚进殿门就被陈文给拦住了:“四殿下留步,陛下说今天的小朝议你不用参加。” 李泰微微一愣,问了句:“这是为何?” 陈文轻轻一笑 ,回答道:“自然是议的事跟你有关。”陈文扭头看向东宫方向,轻轻的说了句:“有的事该了了。” “既然不让我进,那我回去了。”李泰笑笑便转身走了。 今天的小朝议跟早朝的人数相差不大,足足四十来号人在座,可以说京城之中有资格来的差不多都来了。 今天不议李佑的案子,也不议李承乾的案子,因为事实无比清楚,没什么可问的。 至于判谁个斩首,判谁个自尽根本不需要议,谁捉人有功,谁举报有功,更没有议的必要,这都是皇帝说了算,他想怎么判都有理。 今天要议的是立皇储的事,立新太子这绝不是皇帝一句话就定了的事,至少要走个议事的流程,立哪个儿子为太子,李世民没想和谁商量,今天就是走个流程。 大家都坐好了之后,李世民开门见山的说道:“朕明日要下废太子诏,召众卿前来商议一下立皇储之事,朕欲立魏王为太子,各位以为如何?” 李世民根本就没给出第二个选项,他的态度就是,我不是跟你们商量人选问题的,我喊你们过来,就是直接宣布一下结果。 “皇储当立嫡立长,臣以为魏王正合适。”李勣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紧接着群臣就跟着“附议”,纷纷表示支持。 大家都知道太子是没有第二人选的,皇帝肯定要在两个嫡子当中选太子,李泰身后多少有一部分支持者,李治还是个毛孩子,他身后真的没有支持者。保持中立态度的人,更是觉得立哪个都一样,反正对自己来说没区别。 “陛下,臣有异议,皇储当立嫡立长,但皇储不可因谋划而得,否后患无穷尽矣。”长孙无忌赶紧站了起来,阻止群臣乱嚷。 待到大家安静下来,他朝上躬身一揖,振振有词的说了起来。 “自皇后宾天以来,魏王处心积虑的骗宠谋嫡,百般隐忍只是假象,对东宫频施威压出尽狠招,高明也是被逼无奈,为求自保才在不得已之下才走上了谋反之路,今若封魏王为太子,那才是正中下怀,稳稳的落入他的算计之内。” 长孙无忌也没抓到李泰什么把柄,于是就把他这两年做过的比较典型的业绩拿出来摆摆。 一件件的问大家,你们大多数也都是名门贵族之子,你们十六七岁的时候能不能做到?能不能做得这么完美? 这得多大的毅力、多好的自律性才能做到?他若无图谋,怎会有这般心性?再对比他之前的性格,简直判若两人。 “陛下,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轻易的改变,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大位可交于雄狮之手,不可落入毒蛇之口。” 第488章 四月初五黎明前 完美就是最大的漏洞,李世民一直觉得李泰身上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长孙无忌这么一说,他忽然明白了,李泰最大的不对劲就是完美,他太完美了。 原本一个缺点那么明显的人,突然变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自然就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世民强忍着不笑,硬憋出一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长孙无忌你这是实在没有招了吗?你想贬低李泰也得挑点正经毛病才行,完美能算是毛病吗?完美不应该是一种追求吗? 你们都做不到,我儿子做到了,这不恰恰说明我儿子比你们强吗?难道放着优秀的儿子不选,非挑个不优秀的? 那不用挑了,趁着李佑没死,太子给他得了,他缺点多,都不用抓,一抬手就沾一手。 按照长孙无忌的逻辑,因为李泰从前性格暴躁、目中无人、结党营私,所以他现在的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群而不党就都是伪装出来的,是有目的的谋划。 那是不是但凡有个知错就改、浪子回头的,都得判个十年八年的呢? “辅机,不必如此激动。”李世民看长孙无忌脸红脖子粗的,几句话说得青筋暴起,便先安慰了他一下:“你说的甚有道理,这一点朕还真的没有想过。” “绝不能让后代儿孙认为大位可因谋划而得之,否则遗祸无穷。”长孙无忌知道李世民最担心什么,他最怕子孙后代在夺位这件事上杀得刀光剑影。 长孙无忌不断的强调如果传位给李泰,那就是谁有心机擅长谋划,谁能把前面的拉下来,谁就可以得到大位。 “嗯,你的意思我懂了。”李世民点了点头,又看向大家:“谁还有什么想法?” 岑文本站了起来,他朝上一揖,说道:“陛下,臣以为无论魏王是否有谋嫡之心,他只要没有因谋嫡而犯罪的事实,就有资格被立为太子。” “正是此理。”刘洎站起来,接着岑文本的话说道:“若因怀疑魏王有谋嫡心而另立他人,才会让后代儿孙无所适从。立嫡立长是明确的标准,而所谓的谋嫡心纯属捕风捉影,个人臆断尔。” “陛下。”禇遂良站起来,朝上一揖,说道:“臣以为陛下春秋正盛,立太子之事可缓议。” 既然立李泰怕他是伪装的君子,立李治又怕他长大了不成器,那就先别立了,等几年再说,看看李泰可不可靠,也看看李治长大之后成不成材。 “是啊,陛下”长孙无忌能接受禇遂良的建议,他急忙附和道:“若不然晚几年再立太子也好,免得抱憾终生,到时悔之晚矣。” “太子岂有晚立之理?朕好好想想,立泰立治在这一两日之间必有定论。” 李世民登基就封李承乾做太子了,有个太子,别的儿子还能消停点,要是太子的位置空着,别说嫡子,怕是庶子都保不住几个了。 “陛下,臣固请立晋王。”长孙无忌一听皇帝这两天就要把新太子人选定下来,那李治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他赶紧说道:“晋王仁孝宽厚,将来定然是个守成之君,魏王凡事都要做到极致,如此苛刻必然外引祸患、内失民心。” 李世民想想李泰的确是个追求完美的人,目前为止也没见他出过什么错,再说做太子以后还能在自己手底下锻炼锻炼,就算他有点小毛病也有机会帮他纠正过来。 长孙无忌一看皇帝没反应,知道这句话没有打动他,李泰已经深得圣宠,不下重锤是翻不了盘的。 “陛下,你非让我明说吗?”长孙无忌一甩袖子,重重的叹了口气:“陛下你怎么就不想想,晋王年幼,心地纯洁又对二哥十分亲好,他为太子自然不会对二哥有敌意。魏王已长大,他若为太子,岂能容晋王生长于皇宫之内?” 是个当爹的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为了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长孙无忌相信这句话一定能打动李世民。 李世民一听这话,微皱的眉头反而变得舒展了,他对李泰最为满意的地方,就是李泰对他的兄弟足够好,把李治交给李泰比自己带着都放心。 李世民微微一笑,对长孙无忌说道:“这个却是你多虑了,他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必不会起倾轧之心。” 长孙无忌无奈的一撇嘴:“陛下被魏王蒙骗的太深了,晋王常去我家,跟我说了许多的委屈,惠褒就是当你面对雉奴好,背地里就是驯化雉奴,不信叫雉奴过来,一问便知。” “好,问问就问问,青雀果然如此,便立晋王为太子。”李世民抬手点了一个小黄门子去请晋王。 李治正在上课,长史看着他刚刚写下的大字,不住的夸赞,突然有人来传李治去两仪殿,李治有点发懵,小黄门子也不说是什么事。 李治赶紧的跟着小黄门子走了,出门就上了轿,下了轿就到了两仪殿,有人打开房门,他迈步走进来一看,哟嗬,人好多。 李治像模像样的走上前,规规矩矩的朝上一揖:“拜见父皇。” “嗯。”李世民微微一点头,问道:“雉奴,你说实话,到底你二哥待你如何?” “我二哥待我如二哥呗。”李治不知道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他反正就答了句废话。 长孙无忌咳嗽一下,慢声细语的对李治说道:“你只管实话实说,有舅父给你做主,不用怕。” “哦~”李治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缓缓的转过头来,马上跟妖魔附体了似的开始胡言乱语。 “有人的时候我二哥对我特别好,我干啥都行。没人的时候就总是教训我,没事就吓唬我,有时候还不给我饭吃,我什么都得听他的,不然他就打我、骂我,往死里欺负我。” 李世民差点疯了,目瞪口呆的盯着李治,这真是从李治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这时李治又扭头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长孙无忌连头也没敢点,心里这个气,这是缺心眼吗?你这时候哪能看我呢? 你不点头也不摇头,连个表情都没有,就跟你没关系了?没事,我会问,李治就盯着长孙无忌,小心翼翼的来了句:“舅舅,这么说行吗?” ps:好多读者问我有没有群,我看到了也回复了,但是都被屏蔽了,番茄最让人无语的一点就是信息被屏蔽了自己又不知道,我自己手机上看是有消息的,换个手机一看没有。 群是有的,想进群的可以加我微信jinxiushengtang,就是锦绣盛唐的拼音。 第489章 四月初五天欲晓 李治这张嘴让长孙无忌不知尴尬了多少次,可以说只要有一个外人在,长孙无忌就不希望看到李治张嘴。 这一次长孙无忌敢大大方方的把李治叫过来,主要是他心里有一个底,那就是阎婉已经把李治说服了,李治在争太子这件事上是积极的。 阎婉除了私自赠送给李治一个装着断肠草的荷包的事,没有告诉长孙无忌,其余的事,她非常骄傲的把原话跟长孙无忌学了一遍。 长孙无忌觉得别说李治那么聪明,就是傻的不太厉害的,也能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话,太子的位置空出来了,最有资格竞争太子的人选就两个人。 问李泰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往死里说他坏话吗?这时候不往他身上泼脏水,什么时候泼? 要说李治也的确够聪明,一点没领会错长孙无忌的意思,真的是张嘴就说了李泰一堆的不是。 关键的关键是,他最后把充满了探询味道的眼神,定位到了长孙无忌身上,还补充了一句:“舅舅,这么说行吗?” 这一句就推翻了前面所有的话,最重要的是,他坐实了前面那些话是长孙无忌让他说并且教他说的。 长孙无忌这可是实冤啊,他真的没教过,他被李治这一句话搞得跟开水煮大虾似的,浑身的皮肤都发烫,整个一个御前小红人。 长孙无忌气恨恨的抬手指着李治,指尖都乱颤,他忍不住吼了起来。 “你实话实说就好了,谁让你问我行不行的?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自己不知道吗?问我干什么?难道是我教你说的不成?” 李治看着长孙无忌的眼神还有几分藏不住狡黠,他微低一下头,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 “舅舅又生气了。”再转过来头就满眼惊恐,如怯春寒般的看着李世民,一副就要被吓死了的表情:“阿爷,我害怕。” 看他怯生生的模样,李世民心头一股小火苗“腾”的一下蹿了起来,他脸一沉,说道:“你舅父说的对,让你实话实说,你只管实说就是。” “哦,舅舅说让我留心着,一旦太子哥哥不是太子了,就使劲说二哥坏话,父皇说不定就把太子给我了。” 李治微仰着小脸,一脸的人畜无害,浸透着天真烂漫,略挑一点的嘴角流露出几许的兴奋和期待。 “我什么时候说的?”长孙无忌气急败坏的冲着李治嚷嚷,嚷完自己也觉得不对了,自己怎么沦落到了跟一个十岁孩子较真的地步了? 这个事你较真实在是说不过去,跟孩子讲理太丢人了吧?可是你不吭声等于是默认了,别的事默认就认了,这个事谁敢认? “哈哈哈”李世民带头假装大笑,群臣有反应快的,有反应慢的,前前后后都跟着大笑起来,笑完了一句“童言无忌”,这个事就算完了。 长孙无忌也跟着尴尬的笑了两声,血管都差点气爆了,他刚才担着天大的风险、使出吃奶的力气,累得舌头都脱皮,结果李治一到,直接给他干破局了。 好个童言无忌,他这个童言就是专门针对无忌的吧? 李世民摆摆手把李治给轰了出去,李治欢欢喜喜的回到立政殿,一进院看到李泰抱着妞妞追兕子,满院子的疯跑,他便也抬腿冲了过去。 跑跑跳跳的玩够了,把妞妞放进大吊篮里,李泰轻轻的推着晃着,顺便笑呵呵的问李治:“父皇召你什么事啊?” “他们在商量选咱俩谁当太子,阿爷想立你,舅舅想立我。”李治往李泰身边凑了凑,问道:“阿爷要真让我当太子了,你会怎么对我啊?” 李泰平静如水的回答:“以前怎么对皇兄,以后就怎么对你呗。” 李治会心的一笑,感觉阳光突然间变得很温暖,他亲眼目睹了二哥是怎么对待太子的,简直就是处处都让着东宫。 午饭后,李泰带着李治走到武德殿,李治扯一把李泰:“这儿不能随便进。” “没事儿。”李泰轻轻的拉着李治:“皇兄在里面,我带你去看看他。” 李治有点不想进去,不过也没挣扎,就乖乖的跟着李泰走了进去。李承乾还是老样子,这几天他除了变得更加憔悴了一点以外,也没什么别的。 李承乾多少有意外,他以为李泰那天来哄他一次也就行了,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他不只是来了,还把李治给带了过来。 李治看看他们又低头看看自己,明白为什么二哥要让自己换身衣服出门了,他们三个穿的都是绸缎的衣服,都没有刺绣,二哥是怕蟒龙袍刺激到李承乾。 李泰和李治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走,李泰就是告诉李承乾安心等着,他都安置好了。 他们哥俩刚走不大一会儿,李世民过来了。李承乾一看到李世民顿时两眼滔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是哭个不休。 李世民也不知说什么好,陪着他掉了几行眼泪。他挣扎着站起来要给李世民磕头,被李世民给扶住了。 “高明,你身为太子有什么必要造反?”李世民扶着他慢慢的坐下,自己也挨着他坐下:“跟阿爷说,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李承乾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都是被身边的小人唆使,他们怀着一颗不安份的心,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觉知足,便挑拨离间我们父子兄弟,也是我识人不清、亲仇不辨,落到这一步实实是我罪有应得。” “就没有别人逼迫你吗?”李世民定定的盯着他:“你舅父说是惠褒图谋夺嫡才把你逼上了绝路,可有此事?” 李承乾很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说词,想着有机会见到父皇,好用这套说词为自己开脱,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李泰身上,谁让他那么优秀了? 可是这几天的关押生活,他看开了很多,也想透了很多,不管李泰对自己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总之他落难以后就只有李泰来看过他,而且来了两次。 他的生命都走到了尽头,又何必非要咬李泰一口呢?不管李泰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愿意帮李泰一把。 “父皇,你不可过于相信舅父,他这么说不是为我开脱罪名,而是为了让你立雉奴为太子。”李承乾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从前他常去东宫,没少干预东宫政令,如今他只是觉得雉奴更好摆布罢了。” 李世民陪他吃了一顿饭,直坐到满天繁星才离开,他也不知道这一别是不是就是永别了,天一亮就要宣判这两桩皇子造反案了,他一步三回头,走了个肝肠寸断。 第490章 四月初六终来临 十九番严寒酷暑,六千次黑夜白天。忆往昔,爷娘驾前承欢笑,兄弟同蹴踘,姐妹共秋千。叹今日,龙凤楼内独凄然,细雨微淡淡,残柳烟绵绵。勉力且喜春朝风景好,赧颜奢盼秋夜月团圆。 四月初六的清晨格外的清爽,昨夜一场小雨把天地洗了个遍,屋檐还有残留的雨水时不时的滴落。 李承乾一夜也没怎么睡好,时睡时醒,他干脆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坐等天明,好不容易雨停了,天也亮了,却有些冷,想到这可能是自己在这世上过的最后一个早晨了,心里更冷,身上倒不觉得寒了。 李泰醒来感觉浑身冷嗖嗖的,他闷滞滞的穿好衣服,打开窗一股清新的雨后泥土气息飘进来,同时一股凉意也飘了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凭窗远眺,本想看看风景,忽然淡淡的相思涌上心间,回来四五天了,还没抽出时间去房府一趟,那丫头早该知道自己回来了,她不会生气吧? 起的早了点,这天气也没法跑步,也不适合打拳,他洗漱之后就坐到桌前,铺开纸,提起笔写下一封书信。 “相思一点眉峰上,愁绪万端在毫尖。风淅淅、水潺潺。空临皓魄境,不见女婵娟。檐前铁马忽一动,便疑玉人到花前。晨起稍觉清露冷,夜里谁怜衾枕寒。” 李泰写完自己看看这字、这纸、这版式,还挺满意的,他把笔刚放到笔架上,云海捧着个手炉过来。 “二郎,天有点凉,你这么早写字还是暖暖手吧。”云海把手炉往前一递,李泰接过来看看,是个新的鎏金雕花百合炉。 李泰握着手炉,手心里暖洋洋的,他笑问:“我原来的那个手炉呢?” “都进了四月了,早收起来了。”云海也是今早觉得有点凉,特意让人去库房随便拿个新的过来。找他那个旧的可费事了,皇子的东西不能随便取用,得层层批示。 “把那个找出来,收拾得干净些。”李泰瞟了一眼桌上的信封:“连同这封信一起给房小姐送去。” “哦。”云海应了一声,一转身又转了回来:“二郎,你是不是说错了?送人东西,哪有送旧物的道理?” 李泰摩挲着手炉,喜盈盈的说道:“就送旧的,新的我能舍得吗?” 云海懵头懵脑的走了,这可真是王爷任性,人家房小姐也是国公之女,看得上一个二手的手炉吗? 别人冻手都捧个手炉取暖,陈文抱只猫,本来老脸就皱巴巴的,抱个猫还笑得褶子又多了好几层。 李世民今早尤其的不愿意起床,感觉身子骨沉了好几斤,两只眼睛有些干涩,微红又有点疼。 刚穿好衣服,忽听窗外传来一声猫叫,便对小黄门子说道:“让陈文把猫抱进来。” “是。”小黄门子应声走了出去。 陈文抱着猫走了进来,李世民一摆手把别人都轰了出去,他接过猫抱着抚摸了两下,这猫毛光亮又柔软,抱着是挺舒服的。 陈文两只眼睛悄眯眯的盯着猫,生怕又被抢了,李世民一抬眼看他跟着着贼似的神情,不由得骂道:“你个老东西,一只破猫朕抱抱怎么了?” 陈文缩了缩脖儿,也没敢吭声,抱可以,你别给炖了就行。 “陈文啊”李世民抱着猫,幽幽一声长叹,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的问道:“你说青雀这两年变的这么好,是为了谋嫡故意装的吗?” 长孙无忌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打动了李世民,或者说这个疑虑在李世民心里很久了,只是自己不愿意直面面对。 “这我也说不好,人心隔肚皮,谁能钻谁的心里去看呢?”陈文撩眼皮望了李世民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又低下头说了句:“我是觉得立魏王的话,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还可以改更,立晋王就没有机会改更了。” 李世民缓缓的点了点头,陈文说的有道理。 立李泰为太子,李治还是生活在皇宫里,如 果李泰真的不合格,随时可以废了他,李治马上就能顶得上来。 立李治为太子,李泰必须要打发到封地上去,如果李治不合格,那时候李泰是不是还这么优秀,可就不一定了,当他失去了所有的机会,必然万念俱灰,他还能保持上进心吗? 人要进步不容易,要堕落那可是相当的容易,李承乾、李佑都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更何况这还是往好里设想,如果把李泰贬到封地上,他的安全是不是能够保障都很难说,李恪屡遭行刺就是个例子。 李世民忽然斜眼盯着陈文冷哼一声:“这鸳鸯瞳的尺玉霄飞练,可说是价值连城了吧?” 全身白色无一根杂毛的猫叫做尺玉霄飞练,这只猫的眼睛一黄一蓝称作鸳鸯瞳,在波斯猫中算是蓝眼睛和黄眼睛的混血猫,在大唐目前来说是稀罕物,起码长安城里现在就这么一只。 “就,就是只猫而已。”陈文死死的低着头,十个指头不安份的攥上又松开,急得差点上去抢了,这是殿下给我的! “我拿十只土猫跟你换。” 陈文不敢吭声,又坚决不答应,他就装没听见。 “一百只。” 陈文抬起头,看着猫有种想哭的冲动:“陛下,这猫不值钱,就是,就是我都跟它处出感情来了,它就像是我的儿子一般。” 太监的儿子,你要抢吗?李世民气的把猫一下摔进陈文的怀里,陈文抱着猫赶紧顺顺毛,可把猫吓了。 “长孙无忌说青雀谋嫡”李世民冷哼一声:“还真是一点不冤。” “冤不冤的还不都是陛下说了算。”陈文开心的撸着猫背,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疑邻盗斧,说什么有用呢?” 陈文一句话把世味人情都说透了,一切都是上意,说到底这一切都源于你这个帝王的偏心,带着偏见去看人,那就怎么都没好了。 你愿意立他,他怎么都对,李承乾烂到根了,你不也一直没真的废了他吗? 你不愿意立他,他怎么都不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优秀就是伪装,他懂事就是献媚,他对下人体贴一点就是谋嫡。 李世民早饭也没吃,直接去了大兴殿,他想在偏殿多坐一会儿,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 没想到李泰比他来的还早,早早的就在偏殿门口候着了。李泰上前见了礼,扶着他到里面坐下。 “阿爷,怎么满面愁云的?”李泰也没有半点笑模样,今天要宣判两个皇子的罪行,李世民心里跟刀剜似的难受,你再高兴也不能露出来:“岂不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么?有什么难决之事,只管问问文武公卿,定有人为君解难的。” 第491章 善恶到头须清算 大兴殿,与往日同样的气势恢弘、与往日同样的金碧辉煌、与往日同样的庄严肃穆。不同的就是经过昨夜一场雨,今晨这大殿里有些凉,处处都透着阴冷彻骨的寒气。 李世民高高的坐在上面,有些事不想解决也得解决,有些话不想说也得说,再怎么拖都有个拖不过去的时候。 齐公公一声:“有本早奏,无本散班。”之后,整个大殿静寂无声,闭上眼睛会以为这屋里没人。 “众位爱卿”李世民本来在偏殿都把情绪稳定住了,没想到一张嘴还是控制不住声调,他咬了咬牙,缓了缓开口说道:“齐州造反一案已然审清,齐王李佑已贬为庶人,现幽禁在宫中,其余人等尽皆关押在刑部大牢。” 李世民没有做过多的介绍,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心里早就清清楚楚了,李世民直接进入了正题:“宣一干人等上殿。” 一群人被带上了金殿,忽啦啦跪倒在地,李世民放眼望去就是黑压压的一片,最前面的人自然就是李佑,穿着倒也干净,脸上也还平静。 “阴弘智你久受皇恩,却教唆怂恿齐王叛君忘父,今日你有何颜面见朕?” 李世民最恨不过的,就是皇子身边那些奸邪小人,若不是他们挑唆,李佑何至走到这一步? “阴李两家是死仇,岂不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能害死你一个儿子,虽死无怨。” 阴弘智若不是被武士押着,他连跪都不想跪,反正也是一死,临死不想再向谁低头了。 跪在他前面的李佑可没有武士按着,他一听这话猛的转过身,抬起手“啪”的一个耳光扇了上去,一巴掌打得阴弘智嘴角流血。 这一句话差点把李佑的心给气裂了,李佑最听舅舅的话,他让招募壮勇,李佑就在京城里大张旗鼓的招;他让追杀权万纪,李佑一声令下就派人去了;他让自立为王,李佑毫不犹豫的就造反了。 “我是你亲外甥!” 李佑死都不怕,被捕以来他最难过的就是连累了他们这帮人,结果他居然亲耳听到了这么锥心的一句话。 “外甥不就是用来坑的吗?”阴弘智哈哈大笑:“相信我是你蠢,你怨得着谁?” 李泰装作回头看他们,扫了对面的长孙无忌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把头转了回来。 在偏殿候宣的李承乾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是一抖,李佑的今天是阴弘智一手打造的,自己走到今天跟长孙无忌屡施高压也不无关系。 李佑冲他暴吼一声:“你是我亲舅舅!” “呸!”阴弘智冷笑一声:“你亲爹你不也反了吗?” 李佑跳起来一脚踹他胸口上,两个武士没扯住,他被踹得滑出去老远一段距离,李佑还要冲过去打他,一个武士扯住他,另一个武士走过去把阴弘智拎了回来。 李世民坐在上面静静的看着,一声没吭,今天是儿子的最后一天了,纵容也就是这么最后一次了。李佑也没有再闹,他老老实实的跪好。 “李佑,你有什么话说吗?”李世民没有责怪他大闹金殿,还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李佑俯身磕了个头,然后直起身子,大声的说道:“儿愧对父皇教养之恩,事已至此,儿虽死无怨,唯求父皇不要轻饶了我那狼心狗肺的舅舅。” 李世民闭上眼,缓了一口气,慢慢的开口对他说:“阴弘智利用你报复朕,燕弘信是他舅兄,昝君谟、梁猛彪原本在长孙府上供职,他们是故意去引逗你荒废时光的,只有权万纪是真心想把你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人,你偏偏谁的话都听,就是不听阿爷和长史的话。” 李佑闻言大惊,原来所有的人都在给自己下套,只有自己是个傻子,被人摆布到死,居然还在死护着他们,就连被人围堵在一间小屋里的时候,李佑还想用自己的命保他们的命,这真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比李佑惊的还大的就是大司徒长孙无忌了,他若 不仗是坐在蒲团上,估计肯定是站不住,能咕咚一下趴地上。 原来那两个没骨气的东西连这都交待了,皇上连这都知道了,他冷汗如雨的往出冒,这凉嗖嗖的大殿,他越来越冷。 “你原本只是个顽劣的孩子,结果一步步被他们调唆的为枭为獍、忘孝忘忠。背礼违义,兴兵乱国。弃父无君,涂毒百姓。真乃天地所不容,神人所共怒。” 李世民本不想再骂他,实在没忍住,骂了两句无奈的叹口气,还是先判决别人,让李佑死也听个准信,走的心安些:“阴弘智居心叵测,歹毒如蛇蝎,其罪不容诛,处以凌迟之刑。李佑生母阴氏德妃降为德嫔,阴氏族人尽斩。” 李佑扭头看着阴弘智一边挣扎一边大骂的被强行拖出金殿,他心里舒坦多了,起码亲娘没死,阴弘智被凌迟了,阴家被斩草除根了,真解恨。 “燕弘信、昝君谟、梁猛彪皆处斩刑,家人流放岭南。”李世民把在齐州陪着李佑胡闹的大小头目,全都重判了,最恨的就是他们,其余被他们胁迫的人全都无罪释放了。 整个齐州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官,甚至没有一个吏是干净的,全都干过欺压百姓的事,追究不过来了,所以一律全部不予追究,后账要不要算,看他们表现了。 “权万纪存为忠烈,死不妨义。追封齐州都督,赐爵号武都郡公,食二千户,谥号敬。” 李世民想说句“厚葬权万纪”,话到舌尖又噎回去了,剁稀碎扔粪坑了,骨头渣子都捞不出来,干脆别提葬这回事了。 “韦文振救护权万纪有功,封左武卫将军,赐爵号襄阳县公,食千户。” 李世民话音一落,韦文振躬身一揖:“臣韦文振谢陛下厚恩。” “杜行敏抓捕有功,封巴州刺史,赐爵号南阳郡公。” 杜行敏走出人群,躬身一揖:“臣杜行敏谢陛下厚恩。” 李世民又把协同杜行敏一起抓捕的人也都给了封赏,然后说道:“齐州平陵县自今始更名为全节县,以彰众功。” 该杀的杀了,该流放的流放了,该赏的赏了,该封的也封了,现在就剩下皇帝的亲儿子李佑了。 李世民望望下面,嘴唇都止不住的颤,满朝文武谁能给出一个赦免李佑的理由?堂堂帝王,只想乞儿一条活命,眼睁睁的就做不到。 “李佑作恶多端,罪在不赦,赐”李世民第一次知道说句话是这么的费劲,好像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来:“赐太极宫内省自尽。” “谢父皇。”李佑知道自己的罪过实在是太大了,他从没指望能有生路,得一全尸就算死的体面了。 “儿自作自受,无有怨尤,望父皇莫以儿为念,儿来生定做好人,愿父皇康健,儿拜别了。” 李佑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转身就走,身后忽地有人大喊一声,他回过头一时泪如雨下。 第492章 肝肠寸断的送别 “五弟!”李泰大喊一声,抬腿就朝李佑跑了过去。 李佑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在意自己,他从没拿李泰当过亲哥哥,还真是所有对他好的人他都忽略了,他相信的每一个人都是奔着害他去的。 “四哥。”李佑回走两步,抱住李泰嚎啕大哭。 自己在京城的时节,请李泰到府上去吃顿饭,他都备份厚礼,相当于把饭钱结了,兄弟俩是一点人情账都没攒下。 李佑听阴妃说李承乾也因为造反被囚禁起来了,那这个时候就是父皇要选新太子的关键时刻了。 这时候李泰对自己应该是避之犹恐不及,他却不顾一切的向自己奔来。现在自己就要去赴死了,还有人需要在自己面前虚情假义吗? “五弟,你好糊涂。”李泰紧紧的抱着李佑,忍不住流下泪来:“你知不知道你让阿爷多难过?” “四哥,你好生保重,我走了。”李佑推开他,转身就走,李泰紧紧跟上:“哥送你到殿门。” 到殿门能有几步远? 走一步,眼前金花乱冒;走两步,魂魄直往头上飘;走三步,摇摇晃晃醉欲倒;走四步,忍不住两眼泪滔滔;走五步,一阵阵肺腑如刀搅; 走六步,前尘往事如梦渺;走七步,灌铅的腿去踏奈何桥;走八步,身旁尽是鬼和妖;走九步,肝肠寸断五内焦;走十步,今生到此作罢了,万般繁华一笔销! 殿门外太阳升起一竿高,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只是光线有点刺眼。眼前的门坎好高,这一步跨过去,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李佑转过身,使劲的朝内望,定定看了父皇最后一眼,扭头走出了殿门,李泰紧跟着追了出来。 “四哥”李佑眨眨眼,努力的微笑着:“我被舅舅坑了,你那舅舅你也防着点吧。” “嗯。”李泰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连个儿子都没有,若不然我一定替你抚养,告诉四哥,你有什么心愿吗?我一定替你完成。” 李佑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没有儿子不挺好的吗?正好我可以走的了无牵挂,再说生子类我不如无。” 李佑抬手拍了拍李泰的肩膀:“四哥,千万别信外姓人的话,血真的浓于水。我死后若有灵知,定然保佑于你,保佑我李家每一个人。” 李佑松开手,丢下一句:“四哥保重。”便转身走了。 “五弟慢走!”李泰就站在殿门口冲他频频摆手,直到他转了弯,才转身走回大殿,在众人的注视下平静的走回自己的位置。 李佑的罪名是造反,他是公然要弑父弑君的人,判他自尽已经是最轻的了,按照常理这时候李泰不应该是请求重判他吗?至少也该保持沉默,跟他划清界线。 再怎么也不该跟他称兄道弟,这时候跟他秀的什么手足情深?你是怕连累不到你吗?至少你这一举动在皇帝眼里,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可是选立新太子的关键时期,你是不是有点太不在乎了? 不,李泰就是故意跟李佑秀这个亲情的,因为他知道他唯有一张感情牌可打,李世民唯一缺的就是真情,尤其是亲情。 谁真的能让李世民感受到亲情,谁的印象分就会提高。 李世民坐在上面静静的看着,静静的等着,百官在下面也不敢出声。李泰毫无顾忌的跟李佑话别,李世民又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份为了亲情不顾一切的孤勇。 李治雪地里给阴妃磕了个头,李泰就在甘露殿门口活活打死了郭影;雨夜狂雷大震,李泰就闯进公主房里过夜;听说自己病了,李泰立马抗旨回宫。 但凡他知道李承乾犯错,他就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毫无原则的替他遮掩、替他求情。 一回回,一次次都是为了亲情而不顾分寸,他什么道理不懂?他什么时候不是完美得毫无瑕疵?唯有遇到跟亲情有关的事,他就什么都不管了。 这不是任性吗 ?这不是毛病吗?他怎么就完美的没有缺陷了?他要真的是虚伪的在装,他会犯这么多次冲动的错误吗? 至少他今天没有必要去送李佑这么几步,能起什么作用?除了李佑临死前能感动几分钟,就剩下让别人抓住他一个把柄的作用了。 李世民想起陈文今天早晨的那句“疑邻盗斧,说什么有用呢?” 是啊,李泰一直都活的这么无奈,所有人都带着偏见揣度他,他多少次对自己剖心倾述,自己又有多少次对他试探怀疑? 看他默默的坐下,微微的低着头,不知道他是在为李佑伤情,还是在等着自己的责备。 李世民没理会李泰,他开口说道:“李佑一案已结,宣李承乾谋反案相关人等上殿。” 这个案子牵连到的人很多,所有的人都是从殿门押进来的,只有李承乾是从偏殿走进来,当然是由两个人扶着走进来的。 李承乾的脚很难自己行走了,他进来第一眼看向了自己的那把椅子,今生再也没机会坐上去了,曾经多么讨厌那把椅子,认可在屋里睡觉也不想坐它一下。 如今才知道那椅子有多么的好,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坐,他却一点点都没有珍惜过。 李承乾的目光移向侧面,李泰对他微微一笑,他艰难的回了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微笑。 李承乾走到中间,转过身来缓缓的跪下。李泰抬一下屁股又坐了回去,张了张嘴又没说话。 “太子李承乾失德,朕甚痛心。”李世民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说话的速度很慢很慢:“在教导太子一事上,朕不可谓不用心,朕一直致力于搜访贤德,以辅储宫,光是朝中大臣就有十余位出任东宫辅臣。” 李世民幽幽一叹,屈着手指开数:“长孙无忌、李纲、于志宁、李百药、杜正伦、孔颖达、张玄素、房玄龄、魏征、刘洎、岑文本、马周、陆德明……” 李承乾的老师名单几乎要把朝中的大儒给一网打尽了,可以说这其中挑出任何一个都是站在时代顶尖的风浪人物。 现在这些人除了去世的、重病的、离开东宫的,就剩下玩命递辞呈的了。 李世民越想越气,这么多的大儒就把他那么好的儿子给教成了这样,他狠狠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玉玺差点颠地上去。 “所有现任东宫属官,全部免职!”李世民先处理太子太师们,他们成天的挑李承乾的毛病,挑的对吗?他们要是早点发现李承乾的病症所在,何以让他犯错到这个地步? 李世民说完,紧跟着补充了一句:“只有一人例外。” 第493章 金殿行赏罚之事 所有现任东宫属官,指的是仅在东宫有职务的官员,包括太子太师也包括打理东宫生活的官员,不包括像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只在东宫挂个名的官员,人家有自己的事务,教育太子是捎带着来的。 光是东宫属官也有好几十人,都以为法不责众,没想到皇帝这么狠,一句话全都罢免,罢免就结束了吗? 不,罢免后面还有不同的惩罚,多数被流放,少数贬到他处做个小官。 皇帝说只有一人例外,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听,不知道谁这么幸运。 “太子詹事于志宁。” 李世民在上面直接点了名,于志宁一步走,走不出人群了,中间的过道上密密麻麻跪的都是人,他就站起来在原位朝上一揖,高声应道:“臣在。” “朕知道你屡次劝谏,承乾不肯听你教导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这实是怨不得你。” 李世民想起于志宁写的二十卷《谏苑》,想起李承乾居然刺杀于志宁,真是觉得对不起人家。 “于志宁劝谏太子有功,特赐钱六百缗、绢五十匹,以示嘉勉。” 于志宁又躬身一揖:“臣于志宁谢陛下厚恩。” 同为太子太师,同样被刺杀过一回,并且还被砸了个满脸桃花开的太子左庶子张玄素,把耳朵支楞得直转圈,结果啥动静也没听着。 李世民没理他,就跟别人一样的把他给贬了,因为于志宁给李承乾提的意见都是非常有用的,针对的都是事而不是人。 李承乾之所以要刺杀于志宁,是因为于志宁阻止他给称心建房,反对他跟突厥人交朋友。 张玄素有时候针对的是事,有时候针对的人,不管正事闲事,经常吹毛求疵,使得太子无所适从,越来越忍受不了才要刺杀他。 这次左庶子张玄素、右庶子赵弘智、令狐德等数十人皆以不能劝谏太子,获罪免为平民,唯独詹事于志宁没有获罪,还受到了嘉勉。 李世民处理了东宫的属官之后,向下扫了一眼,先拿自己的女婿开刀吧,他沉声说道:“襄阳郡公,驸马都尉杜荷。” 杜荷跪在人群中,听到点他的名字,便直起了身子,朝上拱了拱手,应声道:“臣在。” “杜荷呀杜荷。”李世民伸出手来,咬牙切齿的点指着他:“朕把城阳嫁给你,指望你们夫妻恩家、白头到老,你居然能干出谋反篡逆的事来!” 李世民对这个女婿真是宠的不轻,甚至超过了他很多的庶子,不只因为他娶了自己的嫡女,更主要的他是杜如晦的儿子,皇帝对他格外的器重。 “你不只害了承乾、害了城阳、害了你自己,也连累了家人,你对得起谁?”李世民气得啪啪直拍桌子,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恨不得亲自下去踹他两脚。 气归气,骂归骂,该判决还得判决,李世民缓口气,尽量平静的说道:“杜荷处斩刑,其亡父杜如晦免除配享太庙礼遇,其叔父杜楚客贬为虔化县令,其兄杜构贬为庶民,杜氏族人全部流放岭南。” “臣领罪。”杜荷俯身叩头,事已至此,成王败寇,死也无话可说。 杜如晦死后陪葬昭陵,特赐配享太庙礼遇,这是极高的恩遇,太庙是帝王一家直系的专用祭祀场所,一般的皇亲也没有资格配享太庙。 杜楚客是杜荷的亲叔叔,在魏王府任职,是魏王李泰的长史之一,这件事的确是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他一直都是支持李泰的,他倒霉就倒在姓杜上了。 杜构是杜荷的亲哥,是杜如晦的长子,承袭了莱国公爵位,官拜刺史,本来是前途无限的,结果被杜荷连累到被流放。 杜荷被判了死刑,杜家一族人都受到了连累,城阳公主接回宫中。 “开化郡公,扬州刺史赵节。”李世民每点一个人名,心里都是一抖,切肉不离皮,哪有一个外人?赵节是自己的亲外甥。 赵节在下面应了一声 :“臣在。” “赵节你真是不知厌足,你放眼看看有几人不满三十岁就官拜刺史?你立过什么功勋?” 李世民就是看在他父母的份上,破格破格一再破格的提拔他,可是提拔的速度还没跟上他欲望膨胀的速度。 李世民一闭眼,眼开眼坚定的说道:“赵节判斩刑,妻儿流放岭南。” “臣领罪。”赵节磕了个头,继续跪在下面。 “中书令杨师道。”李世民紧接着又点了赵节继父的名字。 “臣在。”杨师道也在原位朝上一揖。 “杨师道,朕命你鞫审太子谋反一案,你居然暗中为假子赵节开脱,把朕的话当作是耳旁风。”李世民满面怒容的说道:“中书令杨师道,降职为吏部尚书。” 杨师道拱手一揖,说道:“臣谢陛下宽宥之恩。” “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李世民的心中一凉,这又是一个自己十分信任的人。 李安俨原本是李建成的人,李世民觉得他能尽忠于前太子就能尽忠于现太子,于是安排他到东宫任职。 “臣在。”李安俨在下面应了一声。 “李安俨,朕待你不可谓不厚,朕命你侍奉东宫,给了你夜开宫门的权力,你居然利用这个权力造反,你可对得起朕吗?” 李世民气恨恨的骂了他几句,然后宣判道:“李安俨处斩刑,家人流放岭南。” “臣领罪。”李安俨磕了个头,然后直起身子,哭泣着朝上一拱手,说道:“陛下,臣有老父,年逾九旬,臣万死无怨,但求陛下网开一面,饶臣父一命。” 李世民闭上眼睛,咬了咬牙,是个人都知道给自己家人求个情,怎么就没人给我儿子也求个情? “好吧,朕特赦你父无罪,另赐奴婢赡养于他,你就安心吧。” “谢陛下厚恩。”李安俨哭着又磕了一个头,俯身未起。 李世民向下望望,处理了一个又一个,越是剩下的越是舍不得的,瞧瞧还有侯君集、李元昌和李承乾没有宣判了。 侯君集是老臣,是李世民的爱将;李元昌是李渊的第七子,是李世民的弟弟;李承乾是长孙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儿子。 李世民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三个稍晚一会儿再判,他张嘴说道:“东宫侍卫纥干承基。” 纥干承基拱手向上一揖:“臣在。” “纥干承基举报太子谋反有功,特任命你为佑川府折冲都尉,封爵平棘县公。” “臣纥干承基谢陛下厚恩。”纥干承基没想到自己不用死,还封官了,他急忙磕头谢恩。 “东宫千牛贺兰楚石举报侯君集谋反有功,赏钱四百缗,赐绢一百匹。” ps:大家国庆快乐!今天不卡文:) 第494章 有话你就尽管说 李世民静默了几分钟,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恨恨的指着侯君集说道:“侯君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朕说过你会谋反?朕愣是一个字都没信,一如既往的信任你,你呢?你是怎么对待朕的?” 侯君集听的一愣,他不知道除了贺兰楚石,还有谁出卖了他,他抬起头向上望了一眼,急忙又低下了头。 “朕让李靖教你兵法,你嫌李靖只教你浅显的东西,不肯教你精髓,你就诬告他要谋反,他对朕说这是你侯君集有反意,如今中原已经平定,他所教的兵法,足以制服四方民族,而你执意请求倾尽他的谋略,这不是想要谋反又是什么?事实证明,你学的这些兵法帮助你立下了赫赫战功。” 李世民在书案后面来回走了几步,幽幽一叹,手扶着桌角,淡漠的看着侯君集。 “李道宗也对朕说过,侯君集志大才疏,自认为有些功劳,对于位居房玄龄、李靖之下感到羞愤不服气,吏部尚书,难如其愿。早早晚晚,他一定会叛乱。” 李世民目光送远,冷冷的冷笑一声:“可笑当时朕居然对李道宗说,依侯君集的才气,做什么不行呢?朕并非是珍惜高位不肯封他,只是需要封的人太多,按顺序还排不到他,怎么可以随意猜忌,乱生疑惑呢?” 李世民又停顿了片刻,然后很慢很慢的说起了最近的事,语气就像是在讲故事。 “你打了胜仗从高昌回来,朕是没有奖赏你,可是你犯了多大的罪,你心里一点数没有吗?若是换着别人,朕至少会罢他的官。” 李世民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不过笑的有点令人疑惑,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笑还是哭。 “你居然想要拉着张亮跟你一起造反,张亮当天就进宫来揭发了你,朕还替你说话,劝他不把你的醉言醉语放在心上。即便是他刚刚揭发了你,朕也没有怀疑你,还一直想找机会封赏你。” “朕让你去东宫劝导太子,就是朕特意给你的机会!”李世民点着侯君集,手指乱颤:“你可真是太会珍惜机会了,你?你就不能等到朕随便安排点事情给高明,然后升你的官吗?” 侯君集被皇帝给骂得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他的确是对不起皇帝,更对不起家人,然而撞上南墙才想起来拐、孩子死了才来奶、判决已毕想悔改,这时候认错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他伏地痛哭,李世民也差点哭了,他长出一口气,又坐回到龙椅上,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决定再给侯君集求一次情。 “众位爱卿,君集有功于大唐,乞求还他一条生路,你们看可以吗?” 李世民在刑部大牢替他求过一次情了,当时没有人同意,今天他又提了一次,希望有人能同意,倒不是李世民非要死保侯君集,关键是只要饶得了一个人,就有希望饶李承乾一条活命。 大殿之上瞬间变得静寂无声,过了一会儿,高士廉站了出来,他朝上一揖,振振有词的说出一段话来。 “陛下,侯君集辜负皇恩,罪大恶极,五刑不足申其罚,九死无以当其愆。而陛下情屈至公,恩加枭獍,欲开疏网,漏此鲸鲵。臣等伏愿敦师宪典,诛此凶慝。” 李世民一看这情是求不下来了,无奈的点了点头:“侯君集处斩刑,近亲连坐,余者流放。” “陛下。”侯君集哭着朝上叩头,哀求道:“我一时失足走到了这一步,本无话可说,念臣是从秦王府时便跟随陛下的旧人,又有攻取吐谷浑、高昌二国的功绩,请求保全我一个儿子,莫断了侯家的香火。” 见他言辞恳切,李世民心生不忍,说道:“好,就保全你的妻儿,尽皆流放岭南,家产抄没。” 侯君集闻言叩谢天恩,犯下谋反大罪,能保住家人性命就算是帝王足够仁慈了。 李世民看着跪在最前面最中间的李承乾,一刹时心如油煎,还没说出一个字,只望了一眼,立马就破了防。 他不由得掩面痛哭,他又不能让人知道他在哭儿子,于是他边哭边大声的喊道:“元昌,你是朕的亲弟弟呀,你怎么也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呢?” 李世民心里疼的是儿子,嘴里喊的是弟弟,众大臣都被他哭的感动极了,心想皇帝可真重感情啊。 他杀自己的同母弟李元吉的时候也没掉一滴泪,跟这个异母弟的感情可真深。 光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把李元昌保下来,那可真是所有造反的人都杀光了,就剩李承乾一个怎么不杀?别人都必须服法,就你儿子是亲生的? “李元昌是先帝之子,朕不忍杀之,特赦免其死罪。”李世民急眼了,这回不跟谁商量了,直接一句话,我就赦了,看你们咋地吧。 只要群臣都没有异议,没人敢吭声,那就好了,能赦一个就能赦俩。 李世民话音刚落,李勣就站了出来,他朝上一揖,朗声说道:“陛下,王者以四海为家,以万姓为子,公行天下,情无独亲。元昌包藏凶恶,图谋逆乱,观其旨趣,察其心府,罪深燕王刘旦,衅甚楚王刘英。” 李世民一听这话,心又凉了半截,看来来硬的也不行,这些大臣死盯着,他们不肯松口。 萧瑀也站了起来,接着说道:“李元昌所为,天地之所不容,人臣之所切齿。陛下执意宽宥,臣等有司,期不奉制。愿陛下顺群臣之愿,夺鹰鹯之心,则吴楚七君,不幽叹于往汉;管蔡二叔,不沉恨于有周。” 李世民向下望望,见群臣全都一脸愤愤不平之意,他知道他再力争也没用了,他不能为保一个李元昌,跟所有人翻脸。 “好吧。”李世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好认了:“赐李元昌自尽于家中,妻子皆贬为庶,家产抄没。” “臣领罪。”李元昌自是无话可说,朝上叩了一头,然后目光死死的凝聚在李承乾的身上。 不只是李元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承乾的身上,李承乾都感觉到身周的温度在上升。 李世民把所有人的罪行都宣判完了,就剩下李承乾一个了,他嘴唇微微的颤了颤,张嘴唤了声:“高明。” “臣在。”李承乾没敢抬头,反倒把头低得更深了些。 李泰紧张的身子往前一探,想站又没站起来。 李世民都想直接宣判了,见李泰往起起了一下又坐了回去,他急忙转头看向李泰:“青雀,你可是有什么话说?” 第495章 这才是兄友弟恭 风声鹤唳,杯弓蛇影,蜀犬吴牛。 羡游鱼飞鸟,不知荣辱;落叶飘花,忘却喜忧。 波浪千层,云霄万里,也曾秉笔写春秋。 失足恨,惜金冠玉带,凤阁龙楼。 大谬谁人似我,只落得新愁叠旧愁。 忆曲水流觞,离心缱绻;分曹射覆,别意绸缪。 莺懒燕忙,蛩摧蝉退,绿水青山岁岁幽。 争甚地,皇陵高几许,白骨黄丘。 李承乾一直低着头,听父皇点了李泰的名字,他扭头看向李泰,莫非他真的要替自己说情? 李承乾这会儿真的是百感入怀,一方面悟尽兰因,什么都看开看淡了,一方面又怕死贪生,明知道非死不可,又十分强烈的渴望能活下去,什么都不要,能活着就行。 李承乾很明白,杀父弑君的罪行,是不容许原谅和同情的,李泰只要说出一个为他求情的字,对他的太子之位都是一种极大的冲击。 李承乾瞪大眼睛盯着李泰,李泰局促不安的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看了李承乾一眼,李承乾急忙冲他摇头。 尽管自己万分的想求一个活命的机会,但是李承乾不希望李泰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没必要。 而且李承乾知道李泰开口求了情,就等把太子之位塞到了李治的手里,那这江山有一少半都要姓长孙了,长孙无忌是盯着李治,时刻准备拿捏呢。 李承乾宁可死,也不想让长孙无忌得逞。 李承乾也知道只要李泰替自己求个情,父皇铁定会饶自己一命,因为他知道父皇特别想饶自己一命,缺的就是一个理由。 李世民刚才直接下令赦免李元昌的死罪就是探探群臣的态度,结果行不通,现在他正是心急如火的时候,便把希望都押在了李泰的身上。 李泰朝上一揖,说道:“儿并无话说,儿只是想看看别人有没有话说。” 李世民把李泰早上跟他说的话,给忘到脑后去了,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李泰早上无缘无故、没头没脑的跟他说什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让他有什么疑难之事便问问文武公卿。 看来李泰很有可能是暗中搞什么小动作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这欺君之罪,朕定重重有赏。 只是不知道有谁愿意把九族押上,担这天大的风险,出来替叛臣逆子求情,这得许给人家多大的愿啊? “嗯。”李世民正襟危坐,缓缓的向下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众位爱卿,你们看看如何处置承乾是好?” 李世民也不似说了一句话,倒好似施了个定身法,满大殿上上下下没有一点声息,群臣大眼瞪大小眼,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李承乾是造反案的主犯,从犯都杀光了,你说主犯该如何处置?这问题有必要问吗? 皇帝问出来了,没有人敢回答,因为说赦免李承乾死罪,就跟李承乾同罪,你为什么替他求情?你是同情他还是认同他? 说不能赦免,就是逼皇帝对自己的嫡长子下杀手,你猜皇帝能不能找个后账什么的?所以这是一个死结,最好的解法就是装聋作哑。 李泰扭头向后看,目光冷冷的在群臣中扫视,不一会儿通事舍人来济站了出来,他躬身朝上一揖。 李世民看到来济,就想起李泰曾特意去找过来济,当时以为他是去报复来济的,现在看来不是,难道是他安排来济替李承乾求情的? 来济的袍子底襟直颤,他说出话来倒很是清楚,声音很稳也很大:“陛下,臣以为上不失为慈父,下得尽天年,则善矣!” 来济没有多说,就这么一句,我不是替太子求情,我只是觉得亲爹杀自己亲儿子有失仁慈,太过残暴了。 你别杀他,就把他贬为庶人,让他活到自然死,对国家也没什么伤害,这岂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心软善良的 来济,他这点仁德之心估计是刚长出来的,早上陛下杀李佑那会儿,他还没有这心呢,那时候他悄眯眯的一声不吱。 “准奏!”李世民从没有这么速度的准过奏,来济都还在怀疑自己的话说完了么? “废太子李承乾为庶人,暂且幽禁于右领军府。” 李世民把所有参与谋反的人全都杀了,连无辜的太子太师都罢职赶出京城了,所有被牵连在内的犯人家属全都流放岭南了。 岭南,顾名思义就是五岭之南,大唐时的岭南道相当于现在广东、广西、海南全境,也包括越南红河三角洲一带。 李世民可舍不得把李承乾流放到岭南去,那跟杀了区别不是很大,于是他嘴角抿了抿,说道:“流放黔州,限月内离京。” 黔州离长安大约有个六七百公里,跟长安和洛阳比确实是差了很多。 “谢父皇不杀之恩。”李承乾浑身哆嗦的磕了个头,冷汗浸透了中衣,他全然感觉不到难受。 群臣依然如聋似哑,没一个人敢出声,眼见着皇帝都要疯了,谁这时候坚持要弄死李承乾,谁就得做好把全家脑袋都押上的心理准备。 除非是跟李承乾有私仇,不然谁能豁出命去跟皇帝较这个真? 趁着没人说话,李世民得赶紧说话,把这个事定死,李承乾就不用死了。他抓起一封诏书,举手递给齐公公。 齐公公拿过诏书,大声的宣读,这是早就写好了的《废皇太子承乾为庶人诏》,诏书读完就标志着,李承乾的皇太子生涯彻底结束了。 诏书读完,齐公公直接宣布了散朝,李世民跟逃跑似的,站起来快速的走掉了。 所有的犯人都被武士给押走了,所有的官员都从殿门走了出去,只有李泰站在原位,一动不动的看着李承乾傻笑,李承乾也跪坐在地跟他对着笑。 两个人开始是不出声的微笑,越笑声越大,最后两个人疯了一样的哈哈大笑,笑够了,李泰走过去用力把李承乾给扶了起来。 李承乾跪的久了,膝盖异常的疼,脚也不太好使,李泰搀着他站了一会儿,轻声的问:“站得住吗?” “嗯。”李承乾努力的稳定着自己的身体,李泰慢慢的松了手,然后一下蹲在他面前:“哥,来,我背你。” 李承乾站得不是稳,身体本来就前后晃,他一蹲下,李承乾本能的伸手抓他的肩膀,想让自己站得稳一点,李泰抓住他的手往下一扯,就把他给背了起来。 “惠褒,放下我,把我的轮椅拿过来就好了。” “想的美,你现在不是太子了,宫里的东西你都没资格用了。”李泰慢慢的向前迈步:“我说过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亲哥,你不方便走,我就背着你走。” 第496章 幡然醒悟命尽时 四月初六的早朝时间特别的长,下朝都到了午时。 进大殿的时候,阳光还有点不够明亮,微雨微风吹得人遍体生寒,出大殿的时候,正午骄阳似火,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照得人身上暖意融融。 李泰背着李承乾从偏殿的后角门走出来,门外有四个武士,他们齐唰唰的躬身一礼:“参见殿下。” 李泰扫了一眼,淡淡的问道:“你们什么事?” 其中一个回话道:“我们奉命要押人到右领军府。” “怎么没有轿子?”李泰一看这里就只有他们四个活人,他们是打算背着还是抬着李承乾?他们肯定是硬架着他走了,就李承乾那脚,走到地方就彻底废了。 武士们都让李泰给整无语了,哪个犯人坐轿子?他们不敢说话,就低着头不出声。 “惠褒,他们也不敢违法度,别难为他们了,放下我吧。” 李承乾能保住命就知足了,这劫后余生的激动还没有平息下来呢,走几步路算得了什么?他刚才只是跪久了,现在有人扶着的话,还是能走路的。 不得不说李承乾把人想的太善良了,李泰知道他们不会有耐心,好好扶着他走的,他们一准拖着他走,拖到地方脚上的皮都得掉一层。 “去弄辆车来。”皇宫里的轿子都是雕花的,动辄带龙带凤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品级,李承乾现在没资格坐了,车没有图案。 “是。”两个武士跑去找车了,两个武士小心的扶着李承乾从李泰的背上下来。 “惠褒,你去忙吧。”李承乾忽然心里有点发酸,他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李泰怕他路上受委屈,便说道:“我送你过去。” “不用,等我走的时候你再送我吧。”李承乾知道被囚禁起来,就没机会见人了。 从前恨不得这世界上只有自己才好,宁愿躲在冰室里,谁也不想见,这会儿觉得能看一眼亲人就是最幸福的事。 李泰没有动,很快那两个武士弄了一辆没有蓬儿的马车过来,他们小心的把李承乾扶到车上。 李泰从袖子里摸出四个小金锭,笑呵呵的塞到他们手里,一人一个金灿灿的小元宝。 “殿下,我们”他们刚要推辞,李泰正色道:“我赏你们的,你们只管拿着就是,也没什么别的,就是拜托你们照应他些,顺便替我对领军府的人说一声,收敛一双青白眼,休将皇子当寻常。” “是。”四个武士满面喜气都掩饰不住了:“殿下的话,我们都记住了。” “记住就好。”李泰又对李承乾说道:“哥,你有什么需要就让他们告诉我,我会去看你的。” 李承乾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跟他挥手告别,想起自己从前的种种,诬陷过李泰也刺杀过李泰,如今李泰对他没有责怪也没有报复,还这么照顾他,他有什么话可说? 今天的法场多少是有点不够大,“咔嚓”“咔嚓”砍得人头滚滚,被杀的个个都是声名显赫的勋贵。 看热闹的人把法场围的水泄不通,这样的场面可以说是百年不遇,这不看上一眼,回去哪有谈资? 收尸的人自然是有的,哭的人也有,但哭的并不惨烈,因为收尸的大多是家奴下人,亲属都被抓起来,等着排成队的往岭南送呢。 这一天的长安城很是忙碌,也不是所有人都忙,梁国公府上有一个小丫环就挺闲的,闲的一边坐在胡床上绣花,一边笑话自家的小姐。 “一个手炉把你乐这样,要是金的也罢了,不过就是个铜的,小姐你是不是没见过好东西?” 房遗月捧着手炉,手心里热乎乎的,十指连心,手上热了,心里也就热了,她白了丫环一眼:“你懂得什么?” 房遗月轻移莲步慢慢的走到丫环身边,微低头边看着她绣花,边慢声细语的说道:“礼物礼物,贵在礼而不是贵在物,金子再贵不能暖心也是 枉然。” “铜的要是新的也行,还是个旧的。”小丫环抬头仰脸,扑哧一笑:“换我,我就摔他脸上。” “新的那不过就是个物件罢了,旧的才是手心里的宝。”房遗月摩挲着手炉,想起还没给李泰写回书,便吩咐道:“你把书案收拾一下。” “是。”丫环站起来,把花绷撑子随手往方几上一放,起身就去收拾书案了。房遗月拿起来看她绣的花样,顺嘴问了句:“紫绡,你绣的是什么?” “这天气早上冷中午热的,我给你绣个裹肚,省得着凉。”紫绡把纸铺平压好,拿起墨条准备磨墨。 “放下吧,先不用磨墨,把我的绣架支好。”房遗月知道李泰每天早上出去跑步打拳,动不动就一身汗,衣服时脱时穿,岂不是更容易着凉? “小姐,四殿下不是让你多跳舞少绣花的吗?” “我凭什么要听他的?我想绣就绣。”房遗月把手炉放到桌子上,回身打开柜子,左一块布料,右一块布料的往外倒腾。 紫绡急忙过来,一块一块的往起捡:“小姐你要找什么?我来找吧。” “不用,我自己选。”房遗月拿起料子就往手背上搭,绸、缎、绢、纱、棉都试了个遍,选好料子又开始挑花色,把布料绷到绣架上之后,她画了个团凤图。 整个图案是圆形的,一只漂亮的凤凰凌空飞舞,紫绡一看,急忙说道:“小姐要绣凤凰,我去准备绣线,要绣红色的还是金色的?” “都不是,我要绣青绿色的,你把所有绿、蓝色的线都拿来。” “……”紫绡懵了,凤凰还有青绿色的?那得多难看。这小姐自从被指了婚,脑子都发昏了。 凤凰什么颜色的一点都不重要,房遗月脑子昏不昏也不重要,这会儿比她脑子昏的人有的是,哭得昏死的也不少。 李世民现在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昏的,他下朝就急匆匆的赶往太极宫内省。 金殿上他下了圣旨,李佑是必死无疑的了,他也不是想要阻刑,只希望能最后再见一面,结果他还是晚到一步,李佑已经自尽了。 李泰也急匆匆的赶了过去,他进门就看到李世民弯腰扶着棺材,无声的看着躺在里面的儿子,默默的流泪。 李泰走到李世民身边,什么也没说,就静静的陪着这个伤心的老人。 “他临走说了什么?”李世民想知道儿子有没有留下遗言,有没有什么心愿可替他完成。 李泰看着面色泛青的李佑,知道他是选择了鸩酒,淡然的说道:“他说,‘生子类我不如无’。” 一句话说得李世民再也忍不住了,他拍打着棺材,大哭着说道:“他终于醒悟了。” 第497章 早朝商议皇储事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昨天的一切就已经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中,一去不回头了。 一个晴朗清爽的早晨就是老天对李泰的奖赏,万里无云的蓝天是不容辜负的,李泰到偏殿的院子,跑了个五公里,跑完之后那种浑身舒畅的感觉,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 他走回立政殿,听到李治的读书声,便朝他的房间走了过去。李治一早起来,就大声的读书,长史说让他早晨多背东西,他特别的听话。 “起这么早,困不困?”李泰笑吟吟的站到李治身旁:“你是自己睡醒的还是被叫起来的?” “我自己醒的。”李治把书往前一递:“二哥,你考我吧,这些我都背熟了。” 李泰接过书,一眼都没看,顺手放到了桌子上:“你要是想起早就早点睡,除非有事,否则不允许别人叫醒你,觉睡的少会变笨,知不知道?” “嗯。”李治点了一下头,伸手就去摸书:“早睡早起省蜡烛,晚睡晚起还显得我懒。” 李泰被他逗笑了,看他这么积极的把书拿起来,好像自己打扰到他了,于是说道:“你看书吧,我走了。” “哦”李治拿着书就坐下了,李泰才走了两步,他又一下跳了起来,嚷道:“二哥,我要跟你一起吃早饭。” “好啊。”以前是李泰起的早,有时候下朝回来李治还在睡,现在李治肯起早了,一起吃饭算什么事? 李泰拉着李治往外走,边走边聊天:“一起个饭,你用得着喊吗?” “以后你就住东宫了,一起吃饭可不容易呢。” 李泰的脚步顿了一下,如果父皇的主意拿定了,今天差不多就能宣诏了,他笑道:“说不定是你要去东宫住了呢,阿爷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我才不去,东宫那么大让我自己住,我不干。”李治深沉的叹了口气:“以后想看你,都得跟去做客一样了。” “不会,我要是住东宫,你就住武德殿,离的近着呢。”李泰笑微微的看了李治一眼,继续说道:“你要是住东宫,我就还住立政殿,方便照顾皇妹,你没事就回来住呗。” 早饭挺简单的,他们吃的很开心,聊的很开心,饭都吃完了,两个人还不停的笑。 “二郎,房小姐差人送来一个包裹。”云海第一次这么早收到宫外送进来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一点不敢耽误的拿着包裹跑了进来。 “我要看看!”李泰还没动,李治一下跳了起来,小眼睛瞪得溜圆,他倒是没动手抢。 李泰接过布包,放到桌子上打开,最上面是一个信封,他把信封一折就塞进了袖筒,下面是一个裹肚,入眼是一个大大的青绿色的团凤图案。 绣线亮得像抹了油一样,图案绣的十分细腻,李泰小心翼翼的用指肚轻触着那只展翅飞舞的凤凰,不争气的心脏怦怦的乱跳。 “这也太坑人了。”李泰笑得合不拢嘴,还说:“绣这么好看,谁舍得用?这要是洗坏了,可如何是好?” “我舍得用!”李治双手抓着李泰的胳膊往下拽,也不知道他是想把他二哥胳膊给卸下来还是怎么地,仰着头大声的问:“你舍得送吗?” “你用什么用?赶紧读书去。”李泰三下两下把布包包好,拿着就跑了。 李泰回到房里,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赶紧把裹肚给围上,对着青铜镜这顿美,这也太好看了,可惜穿在最里层。 照镜子时间太长了,刚想起拿出信来看看,云海就急急的走进来催他去上朝了。他忙三火四的穿上蟒龙袍,连轿子也不坐了,撒腿就跑向大兴殿。 到偏殿只来得及给父皇见了个礼,李世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摆摆手就放他走了。 他刚刚端端正正的坐好,大臣们就迈过了门坎,没几分钟李世民就从后面走了出来。 常规的礼仪过后,齐公公并没有高喊那句“有本早奏, 无本散班。” 李世民的眼睛血红血红的,眼皮也有些肿,明显昨晚没有睡好,肯定是半夜又偷着哭儿子了,但是形象上还是很威武的,除了齐公公也就李泰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别人都离的远。 “各位爱卿。”李世民坐得笔直,向下扫了一眼,说道:“李承乾失德,昨日已下废太子诏。太子之位不可久闲,皇储乃是国之重器,朕欲在众皇子中择一人立为太子,众位有什么看法,只管当面明讲。” 岑文本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朝上一揖,说道:“皇储理当立嫡立长,臣觉得魏王既属嫡长又有贤德,更是众皇子中立功最多的,真乃皇储的不二人选。” “臣附议。”岑文本之后,一下子站出来四位朝臣。 长孙无忌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很想站出来说李治更合适,但是那天李治把他给弄的差点尴尬死,今天他要是再说出想立李治的话,怕是皇帝都不能再给他留脸了。 这时候高士廉一步走出人群,他朝上一揖,说道:“陛下,臣以为魏王并非最佳人选,前太子失德,足以说明立嫡立长并不明智。” “你有什么想法,只管敞开了说。”李世民鼓励他随便说,说呗,你说你的,你又拍不了板。 “陛下请深思,若立晋王为太子,魏王可去洛阳留守,一样能发挥他的才干。若立魏王为太子,晋王将如何处?前太子嫉贤妒能才屡犯过失,以至如斯,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高士廉的意思是如果立李治为太子,那李泰可以去外地做官,还能做个亲王。如果立李泰为太子,你把李治放哪儿? 太子肯定要住在东宫,那你能把才十岁的李治就送到封地上去吗?封地也不一定就安全。如果让他们同在宫中,一不小心被李泰给害了,到时候你后不后悔? 长孙无忌一看自己的舅舅站出来了,他急忙也站了起来,打铁必须趁热,他朝上一揖,说道:“臣也是这样的看法,最近晋王很是上进,他年龄虽小,但却潜力无穷。” 李治这两天眼见着是越来越用功了,他早晚会变得很优秀,你这个当爹的不会再让他当李泰的磨刀石吧?你可磨废一把刀了,你还想再把谁磨废了? 李世民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嗯”了两声:“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朕也有些犹豫不决。” 李世民说着看向李泰:“青雀,许国公和你舅父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有什么话说?” 第498章 朕欲下诏立皇储 李泰是过来听结果的,还以为今天要一锤定音了,没想到走个流程还走出岔道来了,见过不懂事的,没见过朝臣这么不懂事的,真以为我老爹这是跟你们商量呢? 李泰站起来,先是朝上一揖,然后直起身子来,微微有些尴尬似的牵了牵嘴角,说道:“父皇,我有点没听懂他们说的话。” “有什么不懂的,当面问。”李世民知道他不可能真的没听懂,他又不是傻子,他们说的又不是外国话,他这就是要质问他们了。 他一个小辈不能越礼,李世民必须给他撑腰:“朝堂之上不拘家礼,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许国公说前太子失德,足见立嫡立长是为不明智。儿以为立嫡立长是否合适,要看有没有更合适的新标准,而不是前太子优秀与否,这根本毫不相关。” 选继承人这回事必须承认立嫡立长不是最优方案,但绝对是最稳妥的方案,因为立贤的话,这个贤的标准很难确立,取贤肯定是众皇子玩命的拉帮结派,谁的人多谁的人强谁就占优势。 立嫡立长,上一个废了,下一个顺位继承,这个人选能确定到具体的一个人身上,别人不许争竞,否则就可以论罪了,谋嫡不是小罪。 提不出来新标准,那李泰就是顺位继承人。说完这句话,李泰看了高士廉一眼,没好意思说你这么大岁数了,说话怎么语无伦次的?你说那玩意儿搭边吗? “许国公说前太子嫉妒贤能,所以若立我为太子,恐雉奴处境堪忧,此话儿甚为不解。” 李泰又看了高士廉一眼,转过头来,看着李世民,略有点委屈的说道:“前太子嫉妒贤能与我何干?我是被嫉妒、受迫害的那个啊,若是我有过前科,或是做过什么令人起疑的事情,也算我不冤,只因为皇兄如此,便断定我也一定如此么?” 李泰微微气愤,稍显委屈的说出这句话,一下把李世民给逗笑了,确实,高士廉这逻辑有点像精神病。 李泰这次没有扭头去看谁,他就继续往下说道:“舅父说雉奴这几天很是上进,将来必定很优秀,这话没错,但是今天议的是立储的事,跟雉奴学业是否有长进没有关系。” 李泰微抬了抬头,目光清澈又坚决的跟李世民对视着:“总不能因为我被立为太子,便让雉奴只知风花雪月,不懂理政治国,难道一定要逼他小隐山野大隐朝吗?” “我当初就时时想着,如果皇兄真有顶不住的一天,我可以没有顶上去的心,但我必须要有顶得上去的能力,现在我也要求雉奴必须有顶得上来的能力,皇储是国之重器,必须有后备力量,所以这几天我管他是严了点。” 李泰要让所有的人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李治的优秀是我泰一手打造的,他的优秀就是我的成绩。 高士廉老脸一沉,悄悄的竖着耳朵听,李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琢磨有没有可反驳的点,终于让他逮着一点。 “魏王说皇储是国之重器,必须有后备力量。皇储的后备力量也该是太子之子,而非是太子之弟,自古未闻有哪个太子培养自己的弟弟做后备力量的,魏王此话必是谎言。” 李泰让他气的心都揪到一块去了,倒也不是跟他个老头子生气,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是掉进那个“杀子传弟”的井里了,怎么爬都爬不上来,怎么老有人提这话茬? “所谓师古而不泥古,泥古者愚!任何事情都得先讲清前提条件,否则就不用说了。” 李泰冷笑,冷冷的斜了高士廉一眼,就斜着眼问他:“舅姥爷!你看看我儿子在哪儿?说句剖心的话,如果现在我儿子像雉奴那么大的话,我绝对把精力用在培养儿子身上。” 李泰转过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李世民:“父皇,这太子的位置给别人我一定要争,因为家天下一定要传嫡,如果给雉奴的话,我不争。以前我是怎么辅佐皇兄的,以后还会怎么辅佐雉奴。我说这么 多只是不想被人误解,没有别的意思。” 有理不敢讲,那就是窝囊,李泰绝不窝囊,该讲的理一定要讲,要讲得清清楚楚,据理一定要力争。 理讲完了,我再退一步,你们不是支持李治吗?不是给李治站台吗?算我一个,我也给李治站台了,我也推李治一把。 立谁为太子,皇帝心里早就有数,如果这么三言两语,他就真的立了李治,说明自己压根就是没有机会的那一个。 自己表明一下立场,李治真的当了太子,也能保住自己现有的生活状态不发生大的改变,这就是最大的成功了,至于太子那个位置,可以徐徐图之。 以前能扳得倒李承乾,以后一定扳不倒李雉奴吗?李泰的心底很是平静,极度的坦然,再输也输不回历史原来的样子,不至于被无故的冠上个“谋嫡罪”贬到郧乡去。 毕竟李泰都在朝堂上明确说了,他也是支持李治的,这还怎么把谋嫡的帽子往他的脑袋上扣? 李世民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对李泰的话,他现在是深信不疑,李泰的胸怀碾压都把他给碾压得没脾气了。 如果说他对雉奴的好是假的,那他对李承乾呢?他有什么必要去威逼利诱来济给李承乾求情? 如果不是他逼出来一个来济,李世民就算舍得脸皮不要,也没有办法硬保李承乾,昨天这个时候他坐在龙椅上,心突突的腿都软了。 李泰对李承乾都能做到这一步,更何况是雉奴?李世民现在最放心不过的就是他们的兄弟情了,李雉奴跟二哥比跟爹亲,李青雀对雉奴比对儿子好,该管管、该教教、该宠宠。 高士廉不死心的又进了一言:“陛下,既然魏王如此说了,臣觉得立晋王为太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有魏王辅佐,晋王必然会更加的上进。” 李世民端正了一下坐姿,开口说道:“朕决定今日巳时,在承天门亲自宣立皇太子诏书,众卿先去准备一下吧。” “是。”众人躬身应了一声,李世民起身走了,群臣急匆匆的转身走出殿门。 李泰也急急的跑回立政殿,这么大的事必须穿吉服才行,宫女们赶紧给他和李治一起准备吉服,他心大的拿出信封,一下撕开,掏出信纸展平,一看上面写着一首小词满江红。 青鸟展翅,穿云起、凌霄旋舞。 九重天,雷如鼓震,风似鬼哭。 休向那枪尖刀头,莫辜负玉兔金乌。 倘若是,遗恨填胸臆,有即无! 雪飘飘,梅蕊放。雨潇潇,柳条舒。 眉长展,何计柏秀松枯。 得志须斟花下酒,失势且荷月中锄。 执子手、遍山陬海澨,影不孤。 第499章 承天门诏立太子 李泰捧着小词,眉开眼笑的乐,待到吉服穿好了,他又在青铜镜前喜滋滋的来回照个不停。 “二哥,我穿好了。”李治笑哈哈的跑进来,见李泰帽子上挂着九串珠子,他说道:“阿爷一定会立你为太子的,可以省一顶帽子。” 李泰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可不许胡说,我刚才还在早朝上推荐你当太子了呢,不过阿爷没给准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答应。” 一秒钟诏书没下,就有一万种可能,李泰时刻在给自己铺后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成果的最大化,而成功的稳妥性,不怕赢的少,就怕输的惨。 李治笑嘻嘻的一脸喜气,天真无邪的看着李泰:“我说我想要换个哥哥当太子,果然就灵了,哈哈哈” “二郎、九殿下”云海也笑得合不拢嘴,他小跑着进来说道:“礼部来人催了。” “走。”李泰拉着李治一起走了出去,院子里并排放着两乘大轿,礼部侍郎上前来给他们见了一礼,指引他们分别上轿。 他们两个对望一眼,本来他们是想在一起的,不过谁也没说什么,今天事情重大,还是听礼部的安排吧。 承天门是皇宫的正门,顾名思义取的是承天启运、受命于天之意,由城台和城楼两部分组成,有汉白玉石的须弥座。 承天门以杰出的建筑艺术和特殊的政治地位为世人所瞩目。这座金碧辉煌雄伟壮丽的门楼,是国家有大庆典时举行“颁诏”仪式的地方。 一般都是新帝登基、皇后册封、太子册封而颁诏天下的地方,是皇帝金殿传胪、招贤取士的场所,也是皇帝出征,赴太庙祭祖的必经之路。 承天门前面是一个封闭的宫廷广场,文武百官到此必须停轿下马,庶民百姓非旦不得入内,连站住脚向内看上一眼都是要杀头的偷窥宫门罪。 李泰和李治到的算是比较早的,他们被安排到广场的最前面,他们俩并排的站在一起,后面是好多排的文武公卿。 “反正咱俩也是在一起。”李治小声的问李泰:“他们非让咱俩坐两个轿子干嘛?”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怕一个轿子挤不下吧。” 李泰随便敷衍了他一句,他眨眨眼睛很天真的追问了一句:“封个太子还能把屁股封大了吗?” 李泰被他逗的忍不住想笑,有李治在身边胡说八道倒不觉得无聊。 所有的王公大臣都盛装就位了以后,过了好一会儿,听礼部侍郎一声高喝:“圣人至!” 李世民迈着方步慢慢的走上承天门楼,他左面是陈文,右面是齐公公,后面跟着十几个朝中重臣。 其实这个仪式一点都不复杂,老老实实的听着就行了,关键是皇帝在城门楼上说点啥,说实话下面的人就前三四排的能听清,后面的就听不太清楚,七八排往后就不是听不听得清了,而是根本就听不着。 对后面的人来说,听得着听不着都没什么,他们反正就是来凑数的,至于诏书上写了啥,过一会儿会贴出来的。 李世民先说了前太子犯了什么错,他是如何的失望,后说太子犯法也会被贬为庶民,纵然是他的嫡长子,也不会姑息。 “朕昨日在大兴殿下了《废皇太子承乾为庶人诏》。”李世民挺了挺腰杆,大声的说道:“朕今天在承天门上宣《立魏王为皇太子诏》!” “二哥,我都困了,阿爷咋这么多废话呢?”李治感觉自己是过来罚站的,腿都站酸了,也没听着一句正词。 “别说话,站一会儿有什么不能坚持的?”李泰就当自己在站桩了,废话再多总得有完的时候。 李泰话音刚落,来济就捧着诏书大声的读了起来,李泰懵懵的看一眼李治,悄悄的问道:“阿爷刚才说立谁为皇太子?” “我也没听着。”李治愁眉苦脸的皱着眉:“站一上午,就说了一句话,就错过了。” “没事,接着听 吧。” 也不知道诏书是谁写的,文化浅点都听不明白,那真是引经据典、字雕句镂,读诏书的在上面吼的慷慨激昂,听诏书的在下面懵的云里雾里。 李泰就想听个人名,结果这一听就听了小半个时辰,一个头都听成十五个大了,最后一句才说了个“立嫡次子泰为皇太子,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嗵!”心猛的往下一沉,牵得胸腔都疼,李泰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坠到了井里,可太不容易了,总算是一锤定音,盼到了今天。 “啊!”李治一下蹦了起来,他使劲的拽着李泰的胳膊,上下直蹿的嚷:“二哥二哥,阿爷封你做太子了!” “嘘~”李泰这当太子的还得按着他点,自己还没他兴奋呢。 李泰感觉自己把情绪管得很好,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激动,可是第二天醒来,他居然把听到“立嫡次子泰为皇太子”之后的事全都忘掉了,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就像喝醉酒喝断片了一样一样的。 他不知道后来礼部都安排了些什么,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立政殿的。 云海和李治一边一个给他讲着昨天发生的事情,话说也没发生什么事情,李世民就宣布了一下立李泰为皇太子,还有就是为这事大赦天下,并且大摆三天御宴。 “我没干什么过格的事,没丢人吧?”李泰抓抓脑袋,怎么也抓不出个记忆片断来。 “没有啊,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了。你就跟个作揖虫似的,同喜同喜,多谢多谢。”李治笑嘻嘻的往李泰身上靠:“你也没时间吃,别人一直给你敬酒,我都担心你喝傻了,果然你傻了吧?” “我喝酒了?”李泰又抓抓脑袋,怪不得脑袋又晕又胀的难受。从不睡懒觉的自己,居然日上三竿才醒。 李治就嘿嘿的笑着:“多亏没封我当太子,要不然傻的就是我了。” 李泰看看窗外,一般这个时候该下朝了,他说道:“又误了早朝,我得向父皇请个罪去。” 一句话惹得李治哈哈大笑,差点滚到地上去:“你个李二傻子,父皇罢朝三天摆御宴,初十才上朝,这三天够你醒酒的不?” “还有这好事,那咱俩看看皇兄去吧。” 一提皇兄这俩字,李治当时就不笑了,他冷哼一声:“我只有一个皇兄,就在眼前。” “他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可跟他计较的?过去看看,显得咱善良。” 李泰拉起李治就往外走,刚走到院子里,一个小黄门子走向前来,躬身一礼,说道:“陛下召太子殿下速到两仪殿议事。” 第500章 聊聊舅舅见哥哥 李泰拉着李治一起来到两仪殿,陈文老早就在殿门候着,见他们过来了,急忙上前去躬身一礼:“见过太子、九殿下。” “免礼,一天见八面,何须客气?”李泰伸手扶了一下:“可知父皇何事唤我?” “应该也没什么事,你们快进去吧。” 李泰冲他笑笑,拉着李治就走了进去,李世民也没有批奏章,他正定定的盯着那张全家福发呆。 “阿爷”李治甩开李泰的手,撒腿就跑到了李世民身边,李世民笑着摸了摸李治的脑袋:“就你调皮。” “见过父皇。”李泰走到近前躬身一揖。 “免礼,你坐吧。”李世民说着自己先坐了,李泰依旧坐在桌角边上。 李世民拿起一张对折着的纸,往李泰的面前一扔:“这是我拟的东宫属官的名单,你看看。”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上任必换人。随着前太子的倒台,东宫原来的大小官员从上到下全部罢免。 现在的东宫真是干干净净,所有的人都需要重新安排,连宫女、小黄门子都没有一个旧人。 李泰瞟了那张纸一眼,并没有动手去拿,他微笑着说道:“这些本该由父皇安排,我就不看了。” 刚当上太子,连册、宝都还没到手,就对父皇安排的第一件事持异议,貌似不是一件好事。 李泰虽然兴奋,也还没兴奋到昏头,太子又如何?自己这个太子,和李承乾可不一样,李承乾是出生就带着太子光环来的,全世界都认为他就应该是太子,而自己这个太子是父皇无奈之下才立的。 做太子比做亲王还要注意分寸,毕竟谁也不敢说太子这位置坐上来就等于是焊死了,能换一回就能换两回。 该听话还是要听话,该乖还是要乖,该演还是要演,可不能随便翘尾巴,不是大事尽量顺着皇帝的意思来。 “嗯,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太子太师,”李世民停顿了一下,又略带为难的说道:“我想让你舅父来当,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行!”李治突然一个高蹦了起来,吓李世民一跳,李泰急忙冲他丢眼色,示意他认个错,把嘴闭上。 李泰的示意他装没看见,就嗷的来一嗓子:“舅父老想害我二哥。” “你再胡说?”李泰一下站起来,指着李治吼道:“滚回去!快点,滚慢了我打死你。” 李治“嗖”的一下躲到李世民的身后,小手抓着李世民的衣襟,小嘴不服气的嚷了起来。 “舅父跟我说抢鸡心不用盯着鸡心,如果一脚把同桌的人踹井里去,鸡心自然就是我的了,第二天阎婉就给我送来了断肠草,我要是听他们的,你现在都烧头七了。” 李泰想去抓李治,可又不敢越过李世民的身位,只能是站在桌边恨恨的盯着李治,李治不管那么多,他就想杀大猴子,逮着机会就得告状。 李世民来回看了他们俩几眼,淡定的问李泰:“到底怎么回事?” 李泰平静的说道:“应该是舅父给他讲个故事,他自己胡联系。阎婉送给他一个荷包,里面就是甘草而已,我收起来了。” “收到哪儿了?” “就在我书房的箱子里,我去拿。”李泰转身就走,李世民一嗓子把他喊住了:“回来,不用你拿。” 李世民一个眼神,站在墙角的小黄门子就走了出去。很快他就拿着那个荷包回来了。 李世民打开荷包看了看又闻了闻,虽然不能断定是什么,但是的确跟在府衙看到的七味断肠草极度的相似。 “这个我收着,等验出结果来再说,你们下去吧。”李世民脸色有几分阴沉,想不到长孙无忌不只对李恪一个人动手,居然对李泰都起了杀心。 “父皇,一会儿的御宴我俩可以不去吗?”李泰不想再喝了,这脑子再喝就喝傻了。 “随你们便。” “谢父皇。”李泰躬身 一揖,然后看着李治嘻皮笑脸的走过来,扯起他走出了门。 李泰带着李治直奔右领军府,很顺利的见到了李承乾,李承乾这气色明显不如前两天,看来在这里过的不怎么好。 他一个被废的太子,能有条命就不错了,这辈子别指望再有翻身之日了,谁还会奉承他?巴结他? 给他的只有冷嘲热讽,倒是没人打骂他,毕竟他是皇帝的亲儿子,给弄出伤来不好交待,但是各方面待遇差一点还是做得到的。 吃的东西,李承乾实在是咽不下去,为了活着只能硬吃两口。嘴唇干得都裂了小口子,还想要汤要茶?水都没有。 穿的东西,就身上这一套,没有可换的,以前特别讨厌的一件事就是见什么人要换什么衣服,这回好了,什么人也不用见,什么衣服也不用换。 睡的东西,就是光板床,上面好歹有条褥子,有一床薄被,晚上冻得一宿睡不着。 李承乾一看到他们哥俩,犹如隔世再见一般,又亲又远又热又酸,李泰一如既往的面带微笑,李治也和从前一样的没什么表情。 虽然他们都穿着平常的绸缎衣服,李承乾也知道李泰被封为了太子,他们一进院门,就有人喊:“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九殿下。” 李承乾有些恍惚的看着他们,努力的站了起来,拱手一揖:“拜见太子殿下、晋王殿下。” 李泰上前扶着他慢慢的坐下,微微的笑道:“哥,你这是做什么?自家兄弟何必计较什么礼术。” “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计较的?”李承乾还记得李泰什么见到他都是礼周周的样子,一转眼身份就掉了过来,昔日的太子成了囚犯,亲王成了太子。 李泰笑了笑,以前自己是无奈啊,想想李承乾如今更是无奈,他问道:“哥,没人欺负你吧?你需要什么不?” “一言难尽,倒是没人欺负我,衣食难以周全尚且能够忍耐,你能不能把轮椅给我拿过来?我这腿脚实在是寸步难行。” 李泰看看门口,那门坎轮椅根本过不去,有个轮椅他也就能在这小屋子里转转,他点了点头,说道:“哥,你再忍耐两天,初十上朝我就打表让父皇给你换个地方。” “不必惊动父皇,若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反正也出不了屋。” “你足疾最近没犯吧?” “没有。”李承乾看了看自己的脚,苦涩的一笑:“惠褒,你放心,现在犯病也不疼了,没什么的。” 疼轻麻重木难医,不疼对有些疾病来说不是好事,而是恶化了。 李泰和李承乾聊了几句,李治从头到尾没出声,李泰带着李治回到立政殿,刚进殿门,云海就拿着一个奏章迎了上来:“西突厥送来一张奏表,陛下在饮宴就送到这儿来了。” 第501章 就直说钱少不嫁 西突厥前几年才被李靖给收拾了一顿,这几年挺消停的,怎么突然来了一封奏表?李泰顺手接了过来,笑道:“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凭他还敢挑恤我大唐不成?” 云海笑笑没有说话,这种事他插不上嘴,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李泰依旧拉着李治,两个人来到李泰的书房,一进屋李泰就把下人全都轰了出去,李治立马变得紧张了起来。 他刚才在父皇跟前多嘴了,他知道这会儿二哥又要教训自己了,心怀忐忑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两条小腿紧紧的夹着,小手不住的捻着衣服襟,头死死的低着,眼睛不住的向上瞟。 李泰没理他,径自走到桌后坐了下来,打开奏表从上到下看了起来。却原来是西突厥薛延陀部落的真珠可汗,向大唐求婚,他想要尚大唐公主。 李泰轻笑一声,把奏表往李治怀里一扔,吓李治一激灵,奏表掉到了地上,他急忙捡了起来。 “看,看完说说你的看法。” “哦。”李治心惊胆战的等着挨骂,没想到二哥这回这么宽容,一个字都没说,他赶紧的展开奏表仔细的看了一遍,看完以后他说了句:“这个就看父皇答不答应了呗。” “废话!”李泰使劲瞪了他一眼:“我说的让你处理,你打算怎么办?” “那,那就”李治看二哥发火了,他吭哧瘪肚的挤出来一句:“那就看他下多少聘礼了呗。” 轰!李泰的世界观崩塌了,这小子真特么的认实惠。 “我大唐的公主是随便跟人和亲的吗?谁来求亲都答应?就看谁给的钱多,是不是?那你说说你姑母、姐姐、妹妹、侄女都标价几何?” 李泰本来只是觉得真珠可汗有点异想天开,现在被李治给气得都控制不好声调了。 李治把奏表往桌子上一摔,他也不乐意了,你让我说的,我说了又说我,他撅个嘴巴,气哼哼的说道:“那他要是拿他全部的领土做聘礼,这事不能谈吗?” 拿全部的领土做聘礼,那不叫求亲,那叫投降,谁娶媳妇把自己全部家当划到丈人名下? “嗯,你说的有道理。”李泰不想跟他杠,便点点头:“这倒是行,问题是他干吗?” “他干不干是他的事,你不能因为他不干,就说我说的不对吧?只要他给的够多,你不也同意嫁公主的吗?你的意思还不是给钱少了不嫁?” 李泰嚅了嚅唇,发现好像是杠不过他,让他给气的都忘了想跟他说啥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的意思是让你记住,咱大唐要有骨气,尽量的不和亲,懂吗?” 李治也不明白骨气跟和亲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明白二哥生气了,反正二哥说啥都对,他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的点头。 李泰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没懂,不过他的可爱劲把李泰给逗笑了,李泰伸手去摸笔,李治赶紧很狗腿的跑过去拿起砚台准备磨墨。 李泰没拿纸又把笔放了回去,李治愣愣的看着他,弱弱的问了句:“你不写字啊?” “不想写了,带你出去玩。”李泰本来是想写个批复,回绝真珠可汗的请求,又一想还是先跟父皇沟通一下的好,别让他觉得自己刚当上太子就独断专行。 “好耶!”李治“吧唧”一下把砚台扔到了桌子上,他是不管去哪儿,能出去玩就乐翻天。 李泰吩咐备轿,然后他们俩换了身衣服,都穿着蟒龙袍,钻进一乘大轿里,出宫奔郑国公府去了。 李泰能坐上太子之位,魏征绝对的功不可没,没有魏征给李承乾施加最后的高压,李承乾没那么快堕落到底,没有魏征一针见血的劝谏,李世民那个多疑又举棋不定的性子,没那么痛快下定决心。 远的不说,就说前两天魏征都病到说不出话的地步了,还能为自己举起两根手指头,这份情足够沉重,李泰心里是有数的。 他当上太子之后,出宫的 第一站就是魏征家,别人都在皇宫里参加御宴,有吃有喝有歌有舞。 魏征家里就一片惨雾愁云,走过场的宾客都没一个,大家都走过好几次过场了,谁天天来看你? 太子驾临是要动乐相迎的,李泰没摆那么大的架子,跟门前的侍卫打个招呼,就直接走进了大门。 魏叔玉得到消息,跑出来门来就见李泰和李治都进了院门,他赶紧迎上前去深深一躬:“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晋王殿下。” “免礼。”李泰笑呵呵的抬手虚扶了一下,亲切的问道:“魏公可好些了么?” “好多了,已经能进些流食,话也多了。” “那就好。”他们说着话,几步就走进了屋,李泰来到床前,见魏征依然是瘦骨嶙峋、眼窝深陷,面色似乎是有些起色。 魏征单手撑了一下床板,只见手臂颤了颤,身体是一点也没抬起来,魏叔玉知道他是想坐起来,急忙上前把他给硬扶了起来,又在他身后放两个大靠垫。 早有人拿过来一把高靠背的椅子,李泰拎起椅子往床边挪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坐下,李治就站在他的身边。 “不懂事,怎么不给丈人见礼?”李泰轻轻的推了李治一把,李治向前挪了两步,躬身一揖:“见过丈人。” 丈人李治是见过了,媳妇还没见过呢。魏征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魏叔玉便领着屋里的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魏公的身体,父皇一直很悬心,特命我兄弟二人前来探望。”李泰笑微微的看着魏征,眼神中满是崇敬之情,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凭一己之力风华了一个时代。 “太子驾临,不胜荣幸。”魏征已经知道李泰被立为太子了,他似笑非笑的问了句:“国中无事乎?” 李泰心头一震,什么叫千古名臣?但凡有力气能说出一句话来,关心的都是这个国家。 “还真没什么事,可算得是国泰民安。”李泰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多亏了父皇与公辈数十年的兢兢业业,才有了今天的海晏河清。” 李泰知道魏征最喜欢别人向他请教,于是故意问了句:“最近心有疑虑,特来向魏公讨教,有些人很有才华,但我个人特别不喜欢他,这样的人能用吗?” 魏征满意的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最喜欢李泰这样的态度,当初的李承乾,但凡有他一半的态度,也不至于被所有人厌弃。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缺点,用人要记住一句话。”魏征轻微的有些喘:“爱而知其短,恨而用其长。” 李泰闻听此言,急忙站起身来,冲着魏征深深一揖:“多谢魏公指教,金玉之言我必深铭肺腑。” 魏征刚要说话,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502章 你说的朕都准奏 脚步声仓促而有力,按理现在就是有什么急事,也不会报到魏征面前来,魏征病的这么重,正需要静养的时候,谁会拿些烦心的事来火上浇油? 李泰不自觉的扭过头,向窗外张望,一看竟是孙思邈小跑着进了院子,我的天,这老爷子身子骨可是够硬朗的,自己都不敢保证一定跑得过他。 孙思邈跑进来一看李泰他们哥俩在,急忙先冲他们微鞠一躬:“见过四殿下、九殿下。” “我二哥现在是太子了。”李治赶紧更正一下孙思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像话吗? 孙思邈还真是不知道,他愣眉愣眼的瞟了李泰一眼,说道:“呃,那麻烦太子靠点边,给我让个地方。” 别说太子,就是天子在孙思邈的眼里也没有患者重要,在孙思邈的世界里人不分等级,没有贵贱之差,人就分两种,有病的和没病的。 李泰扯着李治往后退了几步,静静的看着孙思邈把脉、施针,一直等到他忙完了,才上前问道:“魏公的气色好多了,不知几时可得痊愈?” “治病不是着急的事,怎么也得个月余吧。”孙思邈笑吟吟的看着魏征:“天气越来越好了,没事多出去晒晒太阳。” “好。”魏征点头应承着,他倒想出去晒晒太阳,他勉强能坐着,都站不起来,想出去得让人背着。 李泰又问孙思邈:“怎么没见廉先生?他不住这儿吗?” “他早回魏王府去了,这里用不着他,府里有两个要动刀的,他便走了。” “哦,怪不得。”李泰也有日子没回魏王府了,他跟魏征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李治回魏王府去了。 到了魏王府,李泰第一时间吩咐工匠们赶紧做两个没有图案的轮椅,一个送到魏征家,一个他带到宫里。 他带回宫的不只一个轮椅,还有廉平以及他的徒弟们。 夕阳投下淡金色的余晖,把人影拉得老长,长长的像极了人的忧伤。往事历历就如同这影子,那么的清晰又是那么的模糊,那么远又那么近。 李承乾现在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床上默默的回忆、默默的忧伤,从前那种衣来不用伸手、饭到只需张口的岁月,映衬着此时衣不避寒、食不裹腹的日子。 被囚禁在武德殿的时候,屋子里还有四个小黄门子专门看着自己,现在连个看着自己的人都没有了。 每天都这样安安静静的,除了固定的几个时间有固定的几个人过来,平时都没有一点声音出现。 今天有个小例外,上午的时候,李泰和李治过来看自己了,李承乾嘴角微抿,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惠褒、雉奴都曾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咱们为什么偏要生在帝王家呢? 李承乾正拥着薄被等待着无边的夜幕降临,又是一整晚的凄寒要他慢慢的忍耐,忽然听得院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李承乾抻长了脖子向窗外望,不一会儿看到几个人影从窗前闪过,门声响动却是廉平带着六七个人走了进来。 廉平走到床边,对李承乾说道:“太子殿下命我前来探视你的足疾,你伸出脚来让我看看吧。” “哦。”李承乾眨了眨眼,把不知名的某种液体憋了回去,轻轻的向上提了一下被子,露出一双脚来。 两只脚的情况差不多,大脚趾根部都有很大的球状痛风石,二脚趾完全被大脚趾压住了,小脚趾根部也有挺大的痛风石,足弓看起来略高,微微有点变形。 廉平上去一只手掐住脚踝处的跟骨,另一只手上压趾骨下拉脚趾,两只手猛的往两边一拉,“咯嘣”一下,李承乾“嗷”的一嗓子,屁股颠起来老高,把床板砸得“呯”一声。 廉平感觉很意外似的问了一句:“疼吗?” 李承乾心跳的怦怦的,自己若还是太子,一准把这老头子剁了,他抬手擦擦额头,居然一点汗都没有。 要说疼还真没多疼 ,就那么一下,之前之后都不疼,就疼了不到一秒钟,要说不疼,那一秒钟也确实挺要命的。 李承乾没说话,廉平笑道:“你下地走走看。” 有个小伙子从床下掏出靴子来给李承乾穿好,李承乾小心翼翼的抓着床边,慢慢的站起来,鼓足了勇气向前迈了一步,没想到这一步居然迈成功了。 李承乾一跛一跛的在屋里走了六七步,这一下不由得惊喜欲狂,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走这么远了,每次就能走一二步,三步都咬不住牙了。 “太神奇了,你掰过的这只脚好使了。”李承乾加快脚步把自己挪回到床上,赶紧的往下脱鞋,把另一只脚举了起来。 “呵呵呵”廉平笑微微的看着李承乾,温和的问道:“你以前不是说郎中没用吗?” “呃”李承乾被抢白的脸都红了,他强自辨道:“我是说宫里的御医没用,他们要有先生这般手段,我早把他们供起来了。” 廉平说着笑着,趁李承乾一个不注意就把他另一只脚骨给正好了。李承乾再下地,居然可以自由的走路了,虽然走的很慢很不稳,但确实是能走,现在这个状态拄拐就行了,不用坐轮椅。 “你好生歇着吧,这两天就安排给你开刀,你这脚情况还算不错,养好了应该不会跛脚。” 廉平的话给了李承乾好大的希望,就像厚厚的黑云中突然裂现一道明光,曾几何时他多次向上天祷告,他宁愿不做太子,宁愿不要这荣华富贵,但求一双好脚。 这算不算是天遂人愿、心想事成? 事成不成要看手术做的顺不顺利,更要看手术做不做得上。李泰早早的就抱着两大盒子的奏章,守在甘露殿。 李泰一边默默的批着奏章,一边等待着散了宴席的父皇,结果他这一等就等到深夜。 李世民在黄昏时分就散了宴席,因为再晚大臣们就出不了宫门了。散了宴席之后,李世民根本就没回甘露殿,他直接到后宫睡觉去了。 第二清晨,李泰特意起的很早,早早的在殿门口等着,李世民好不容易不用上朝,他起的可不早,一出殿门就看到李泰在门外站着。 李世民笑呵呵的说道:“早和你说过不用天天问安,这些虚礼不用理会。” “阿爷,我是有事和你说。”李泰笑嘻嘻的上前搀扶着李世民:“廉院正一直在研究那种关节上长包的病怎么治,我府中的几个患者都试过了,现在没人可试了,我,呃,李承乾的足疾正合适,我想让他试试。” “准奏。”李世民还想跟他提这个事呢,就是脸皮有点抗不住,不好意思张嘴。 “谢父皇,我还有一个事” “准奏。” “……” 第503章 到底是谁怕老婆 李世民一句“准奏”,把李泰给整不会了,你这就准奏了,那我还奏不奏?奏好像我罗嗦,不奏我就自己做主了的话,过后你再不承认了,我能不能挨揍? 看李泰跟噎着了似的,李世民笑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李世民迈步向前走着,李泰就搀扶着他一起向前走着,边走边慢声细语的说着话。 “昨天我带雉奴去领军府看望兄长了,他过的很不好,吃的东西莫说寡淡,基本都是凉的,也没有随身衣物,被子薄的像纸,我想请求父皇多少改善一下他的生活。” 李世民缓缓的“嗯”了一声,略一思索,说道:“可以,明天早朝的时候你打个表上来。” “哦,没必要吧?”李泰觉得这就是一句话的事,何须大惊小怪的打个表上去?早朝上该议的是国事,这不过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你白纸黑字写下的奏章都会被建档保存,千百年后也有人感佩你的这份胸怀。” 李世民话说的很明白,你上个表,这件事就能为你搏得好名声,你不吭声谁知道这事跟你有关系? “呃,好。”李泰虽然没有刻意求名的心思,却也不拒绝给自己搏个好名声。“父皇,这几天的奏章我都批好了,都没有下发。” “很好,今天的御宴你参加不?”李世民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太子立的真是太对了,还是青雀做事最懂得分寸,知道主动把活都干了,也知道不越界。 “我不参加。”李泰对宴席没兴趣,没几样是他能吃的,除了特殊情况,他还是断酒肉的状态。 李世民为诏立太子大宴群臣三天,结果太子缺席两天,这是给谁庆祝呢?李世民想让他参加又不想为难他,就说道:“行,随你的便。” 李泰可以缺席,李世民是绝对不能缺席的,而且不管心里是苦是甜,都必须要喜滋滋的高谈阔论,成为宴席上的气氛担当,不然这饭你让别人怎么吃? 李世民也只能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令自己难过的事情,谁都知道他刚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婿、一个外甥。 这些人不说全是他心尖上的人,也都是他掌心里宠着的人,更何况儿子的娘在后宫里撒泼打滚的哭,女儿在灵位前穿白戴孝的哭,姐姐在病床上寻死觅活的哭。 他谁都不能去想,只能强颜欢笑的招待宾客,群臣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说,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恭喜皇帝选了个好太子,车轱辘话照三天说。 “哈哈哈”李世民一边借酒品愁,一边举杯大笑:“我这三个嫡子,你们都是知道的。” “当初立承乾为太子的时候,我便说过其实青雀更为聪颖可爱,那时候青雀才是我的心尖上的肉啊,只为长幼有序,才无可奈何的立了承乾。” “现在立青雀为太子,偏偏又正是雉奴最为乖巧伶俐的时候,说实话宣诏的前一刻钟,我都还存着立雉奴的心思,都只为立嫡立长的规矩不可破,朕才不得已而立青雀啊。” 李世民说完,放下酒盏,一声长叹:“人生何能肆意妄为?纵为帝王亦不可随心啊。” 李勣闻言笑道:“陛下不以天下大器私君所爱,以杜祸乱之原,可谓能远谋矣!” 众人急忙纷纷表态,也整不出什么更好的词儿,就一个个点头不止的说着:“正是此理。” 李勣一扭头,看着身边的长孙无忌,微笑着问了他一句:“长孙司徒,你看呢?” 长孙无忌一直都是一脸僵硬的笑容,坐在这里参加御宴,看起来欢天喜地的,其实他心里堵得都没缝儿。 李泰做了太子,他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正琢磨要不要寻个退路,李勣点名问到了他的头上。 长孙无忌笑笑,淡然的说道:“陛下文治武功远超前朝所有帝王,陛下做出的选择自然是圣明无比的,这有什么可说的?” “辅机呀辅机。”李世民点指着 长孙无忌,笑道:“你怎么也学会虚言奉承那一套了?” 君臣们正举酒言欢,一边吃着一边喝着,说说笑笑的聊得热热闹闹,忽然陈文走了进来。 他走到李世民身边,小声的对他耳语道:“查抄侯君集家产时,搜出两个皮肤细嫩的美人来。” 李世民微转头,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陈文,这事有什么稀奇的吗?侯君集府上要是连两个漂亮点的女人都搜不出来,那才值得奇怪呢。 陈文也无奈,下面的人就大惊小怪的报了这么个事上来,还要请示陛下如何处理。 他只好向前又悄悄的补充了一句:“听说是从小到大只吃人奶,没吃过别的食物。” 李世民表示有点兴趣了,这个老侯挺会玩嘛,这玩的真花花,俩成年人光吃人奶,那得多少奶妈?就算一整天啥也不干,一直吃也未必能吃得饱吧? “带上来。”李世民一嗓子引得众人都放下了酒杯,齐唰唰的看向他。 “陛下,出什么事了?”萧瑀还以为抓到什么刺客、奸细一类的了,于是关切的问道:“带什么人上来?” 李世民哈哈一笑,玩味十足的环视一圈,说道:“你们说,在座的谁最怕老婆?” 怕老婆这回事自古有之,但是男人有个通病,就是这个事在家怕行,谁都不愿意摆到明面上来公开承认,于是乎一个个的跟比赛似的喊着:“怕老婆还算男人吗?怕老婆的绝不可能是我!” 李大亮更是豪爽的笑道:“怕老婆那是文官的事,武将可没有怕老婆的。”他这一句话搂倒了半朝臣子,所有的文官都让他捎带上了。 “谁说武将没有怕老婆的?”马周也是喝得兴起,一拍桌子吼道:“李靖就是个怕老婆的,他被老婆欺负得躲到小妾房里好几天不敢出来。” 李靖正喝酒呢,他觉得这话题很无聊,他根本没参与,没想到躺枪了,他刚要张嘴反驳两句,李大亮喊了起来。 “那是怕老婆吗?那分明是不怕老婆才敢住小妾房里,你敢吗?” 李大亮指着马周叫上了号,马周不可能服软,他脖子一梗:“我有什么不敢?别说住小妾房里十天半个月,把小妾扶正我都敢,你敢不敢?” “行了,行了。”李道宗赶紧站出来和个稀泥:“吵什么吵?要我说敢娶小妾的都不算怕老婆。” 李道宗真的只是想劝个架、和个稀泥,真的没想针对谁,可是他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的聚焦到了一个人身上。 第504章 这里一定有问题 纵观整个封建王朝,官至宰相却不曾纳妾的,总共也不超过十个,大唐有幸摊上一个,恰巧还就坐在皇帝身边。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国公房玄龄! 要说刚才李靖是躺枪,好歹还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了,躺枪也知道这枪是谁刺过来的。 房玄龄这躺枪,都没有人提他的名字,而是所有人齐唰唰的向他行注目礼。一个人朝你刺上一枪,你还可以反抗,所有人的枪尖都扎向你一个人,你还怎么反抗? 不反抗难道就老老实实的认栽吗?那根本不是房怼怼的性格,怕老婆的名声那有多难听? 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畏惧家里一妇人?更何况房玄龄可是当朝宰相,这怕老婆的帽子说啥也不能戴。 有些牛皮是必须吹的,豁出命来的吹都不觉得过分。 “都看我干什么?”房玄龄虎目一瞪,恶狠狠的环视一圈,毫不心虚的一拍桌子:“我可不怕老婆!我在家里绝对说一不二,谁不知道卢氏敬夫如天?” “你可拉倒吧,吹牛谁不会?”长孙无忌哈哈大笑,点指着房玄龄说道:“别的事不敢跟你犟,就怕老婆这个事,你还有啥可说的?” “你们看看!”房玄龄“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抬手正正帽子、抖抖衣服,骄傲得跟只秃尾巴公鸡似的一昂头:“我从头到脚都是卢氏亲手打理的,我吃穿住行哪样不给我打理的周周到到?你们老婆行吗?” 房玄龄倒也没撒谎,该说不说的,人家夫妻俩感情就是好,别看房玄龄做到了相爷这个位置上,卢氏一直是亲手打理着他的一切,就连穿衣戴帽这样的小事,也从来不让下人插手。 “谁也没说你老婆不贤德,这跟你怕不怕老婆是两回事。”长孙无忌都懒得跟他辩论,白他一眼就不理他了。 李大亮指着李道宗喊道:“我觉得你说的最对,房相就是怕老婆才不敢纳妾的。” 李道宗瞅着李大亮直瞪眼,他大袖子一挥,冷脸说道:“我没说!我不是这意思。” “你是不是这意思,也是这么回事。”李大亮又转头盯着房玄龄,大声的问道:“你说你不怕老婆,那你敢纳妾吗?” “纳妾跟敢不敢有什么关系?”房玄龄老脸憋得通红,一张嘴有点长少了,说不过一大屋子人,他气急败坏的嚷道:“我不纳妾是我不想纳妾,我这么大岁数了,纳什么妾?” “这跟岁数有啥关系?”马周一拍桌子,瞪起喝得通红的眼睛,又跟房玄龄叫上号了:“我老婆要是不让我纳妾,我就休了她,你敢吗?” 连摆三天御宴,大伙是一场酒没醒透就接着喝第二场,喝了三整天,在座的人可以说没一个是完全清醒的了。 一句话激得人血上头,房玄龄拍着胸脯来句震翻全场的豪言壮语:“休了算什么?我老婆要是敢忤逆我的意思,我敢杀了她。” 节奏彻底被带跑偏了,一下子从怕不怕老婆上升到敢不敢杀人了,就这都没人拦一下,还有个跟着起哄的皇帝兴奋起来了。 “好!好胆气!”李世民大喝一声,顿时全场安静了,李世民哈哈一阵大笑之后,兴奋的面皮发红,大声的说道:“房爱卿,朕就赐你两个美女,你敢领家去,我们就相信你是真的不怕老婆。” “好!好啊。” “就是,就是。” “对,你纳个妾给我们看看。” 一个个没半分朝臣的样子,纯粹就是一群搞集体恶作剧的酒鬼,全都激情饱满的说着笑着。 一提美女这俩字,房玄龄的酒都醒了三分,别的事不知道,自己老婆什么脾气还能不知道吗? 真要领俩美女回家,那卢氏还不得先扒皮后剁碎?想想就直激灵,保管死得比权万纪都得惨。 “不不不”房玄龄急得一只手都不够用了,两只手挥舞起来,一叠连声的说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我不想纳妾。我跟你们说,这不是怕不怕老婆的事,我就是不想纳妾,我早就立志终身不纳妾,休,休夺人志。” 一看他慌了,众人乐得前仰后合,一个个乐不可支,房玄龄被这气氛给臊得也有几分挂不住脸,但是他真是不敢答应纳妾,一时急得浑身冒火。 尉迟敬德凑过来,一只手扒着他的肩膀,用也就能传到殿外两丈远的声音,跟他耳语起来。 “你就放心吧,什么都不怕。你老婆再凶,也不敢把皇上赐的美人怎么样,那是违抗圣旨,她能不知道吗?因为两个女人这么点小事,犯杀头的罪,她傻呀?” 说的对呀,房玄龄心想黑铁匠说的没毛病,不是我自己要纳妾的,这可是皇上赐的,她敢冲我厉害,她还敢冲皇上厉害吗? 皇上赐张纸下来,那也得搭个板给供起来,皇上赐的大活人不欺负她就不错了,她还敢吱声? 卢氏要是不敢吱声,那自己差啥不敢纳妾?差添不起两双筷子吗?这么一想,顿时有了胆气。 房玄龄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转身冲着李世民一抱拳:“陛下赐,不敢辞,然纳妾实非臣之所愿,不过为杜悠悠之口尔。” 不愧是文人,想要还不承认是自己想要,这可是你非给我的,而且我也就是为了杜绝流言,为了堵住他们嘴,我才勉强同意接收的,若不然我才不纳妾呢。 房相纳妾居然还是给皇帝面子了,皇帝居然还乐呵呵的附和着他:“对对,你说的都对,美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会儿你就领回去吧。” “谢陛下。”房玄龄美滋滋的坐下继续喝,端起杯来画个大圈:“你们都看到了吧,我根本不怕老婆,纳个妾而已,我才不头疼呢。” 醒酒才头疼,喝酒的时候谁也不承认头疼,房玄龄是不是真的不头疼,没有人知道,李泰只知道他现在挺头疼的。 李泰一个人坐在两仪殿的桌角,左手拿着一个奏章,右手拿着一个奏章,左看看右看看,眉心皱成了一个疙瘩。 前两天刚收到一份西突厥首领真珠可汗的求亲表章,自己的回复是拒绝和亲,这份奏章现在就在自己的左手上拿着,皇帝还没看到呢。 右手上拿着的是今天刚收到的来自凉州的奏章,奏章上说契苾何力借回凉州探亲之机,携母姑臧夫人、弟弟沙门一起投降西突厥,已经归附了薛延陀。 如果说契苾何力真的叛逃了,凉州应该都是薛延陀的,凉州怎么发出来的奏表?如果说契苾何力没有叛逃,凉州哪来的胆子,撒这么大的谎?又有什么必要这么干? 第505章 一个美丽的夜晚 契苾何力出身于铁勒可汗世家,九岁就继承了可汗之位,听说大唐打败了东突厥,他就带着母亲和弟弟主动来投降大唐。 李世民下诏将他们安置在甘、凉二州之间,任命契苾何力为左领军将军,并封他的母亲为姑臧郡夫人,他的弟弟契苾沙门为贺兰州都督。 上次吐谷浑内乱,他跟随着凉州都督李大亮一同出征,侯君集攻打高昌的时候,他被任命为葱山道副大总管,这两场大仗都有他的功劳,而且功劳很大。 当时有一员汉将薛万均耻于功劳名列契苾何力之下,于是抵毁契苾何力,两人起争端大打出手,李世民调查清楚情况之后,一怒之下要罢免薛万均,把薛万均的官职赐给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拒绝接受薛万均的官职,还为薛万均求情,说是为了避免得胡人将领和汉人将领起冲突。 李世民接受了他的建议,没有处理薛万均,让契苾何力担任玄武门宿卫官,检校屯营事务,并将宗室之女临洮县主嫁给他,还恩准他回凉州去探亲。 李泰怎么也想不明白,契苾何力这么个能征擅战也颇有胸怀的人,怎么说叛逃就叛逃了呢? 父皇给他的赏赐很是优厚,而且玄武门那么重要的地方,让他当宿卫官,这是多大的信任,他不会不知道吧? 李泰正盯着奏章冥思苦想,忽然门声响动,他一抬头,见李世民走了进来,他急忙放下奏章,起身快步走到近前,伸手搀扶着李世民,笑道:“阿爷,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知道你在,就过来看看。”李世民虽然一身的酒气,却也没有很醉,起码头脑还是清醒的:“怎么批到这么晚?今天的奏章特别多吗?” “不是,早就批完了,只是有点疑虑之处,便多坐了一会儿。”李泰扶着李世民轻轻的坐下,然后移了一下桌子上的烛台,又拿起那两份奏章放到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先看了真珠可汗那个求亲的奏章,见李泰给回绝了,他也没说什么。后看了凉州的奏章,他气得把奏章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摔,骂道:“这个戎狄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朕将县主嫁给他,好心让他回去探亲,他居然背叛朕!” “父皇息怒。”李泰倒了一盏酸梅汤,轻轻的放到李世民的手边,然后慢慢的说道:“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契苾何力若是真的投靠真珠可汗了,他应该把甘、凉二州全都献出去才对。” 李世民闻言皱了一下眉头:“甘、凉二州也不完全是他说了算,契苾沙门已经将贺兰州献出,这还不能断定他叛逃了吗?” “他弟弟投降了,他就一定投降了吗?”李泰轻轻一笑:“他投没投降很难说,那么远我们现在很难知道真相,但我们必须知道对策。”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李泰说的对,真相可以慢慢的调查,慢慢的揭开,但是对策是必须马上就得拿出来的:“你有什么想法,说说。” “如果他叛逃了,我们肯定要把他抓回来,对不对?如果他没叛逃,那就是他弟弟投降了,而他很可能是想回但回不来了,我们肯定要把他救回来,对不对?” 李世民又点了点头,没错,无论如何都得把他整回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跑了,肯定是不行。 “就是说怎么都得出兵薛延陀了,你看让谁去合适?”李世民直接就想开战了,无论契苾何力有没有叛逃,他弟弟契苾沙门都一定是投降薛延陀了,这事大唐就不能装瞎。 李泰拿起真珠可汗发来的那份奏表,阴恻恻的笑道:“他不是求亲吗?我们去送亲怎么样?” 李泰想假装答应和亲,然后会亲家的时候就把他们烩了,不用发动战争,直接就来个斩首行动。 “不行。”李世民知道李泰什么意思,他直接就否定了他的想法:“我们要是答应了和亲,马上全天下就都知道了,到时候再跟他动手,别人还不都以为我们反复无常?” 李世民不想耍这小心眼,省那点力气干什么?又不是打不过,直接实力碾压就足以粉碎他们了。 “不行吗?”李泰眨眨眼睛,泄气的把奏章往桌子上一扔:“我想了一下午,我觉得我挺聪明的呢。” 李世民使劲白了他一眼:“你还聪明?你顶多能算个没傻透。” 李泰瞟了一眼桌子上那整整三大盒子奏章,你吃喝玩乐三天,活都让我干了,回头就给我个评价“没傻透”? 李泰嘿嘿傻笑两声:“阿爷,那我先回去了?我得养养脑子,别傻透了。” “走吧。”李世民伸手拿起一份奏章开看,他得把这些全都看一遍,没问题的盖章下发,有问题的重新批。 李泰没走,他拿起印章在一边等着:“阿爷,我帮你盖。” 李世民没吭声,看完就把奏章扔给他,遇到他批的不妥当的,就给他讲讲,父子两个不知不觉的竟然忙到了月上中天。 陈文都给他们送两次夜宵了,催他们四五次,结果他们一口气把所有的奏章都给检查完了,才肯休息。 李世民是酒劲顶着,本来也睡不着,李泰是有意跟老爹学点正经东西,顺便培养一下感情。 走出两仪殿,抬头见满天的繁星,微弯的半块月亮在高空悬挂,虽不圆却很亮,夜风有点凉,他不愿意坐轿,小黄门子提着灯笼,他就走回了立政殿。 李泰进屋前还看了一眼天空,不知道有多少人跟自己一样,这么晚了还没睡,大概极少吧。 少的确是少,但有也是真的有。比如权倾朝野的那位梁国公,此时就一丁点的睡意也没有。 御宴之上趁着酒兴,李世民张嘴就赐给房玄龄两个美人,知道房玄龄的老婆厉害,李世民什么名份也没给定,并没有指定说必须是什么二夫人、三夫人,就只是两个平常小妾而已。 小妾的地位跟奴婢差不了太多,就是个不用干活,一高兴把小妾卖了的有的是,甚至两个人互相交换小妾的也不在少数。 达官贵人哪有不纳妾的?谁也没拿这个事当个事。房玄龄也以为自己摆起相爷的架子,加上皇王圣谕,足能摆平这点小事。 皇权加相权,还制不服一个老女人?房相爷雄纠纠、气昂昂的回到自己的家中,他刚一进内院的门,卢氏就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老远的就跟他打招呼。 “怎地回来的这样晚?醒酒汤都给你备好了,快进屋歇歇吧。” 房相一脸严肃,迈着方步慢慢的踱进屋内,卢氏熟练的解下他的披风,顺手抄起鸡毛掸子前胸后背的扫了两下,转身把披风往衣架上搭,这时才发现院子里有两个陌生的女子,便问道:“她们是你带回来的?” 第506章 宰相府里夜不眠 卢氏说着转身就向外走,见这两个姑娘长得白白净净、水水灵灵的,两个人挤挤挨挨的贴靠在一起站着,看人的眼神还有点怯怯生生的,柔柔弱弱的神态透着股子我见犹怜的劲头。 “紫绡那丫头这两天有点咳嗽,我正琢磨着月儿房里人手不够。”卢氏边说边走边上下打量了这两个姑娘一番,笑呵呵的问:“你们多大了?是哪家府上出来的?” 卢氏既不傻也不憨,这两个姑娘衣着华美,一看就不是那种家贫卖身的人,这几天法场上,那人头滚的比西瓜地里的西瓜都多,不少人家的家奴下人都在发卖。 她估计房玄龄大概是路过,见这两个丫头不错就买了回来,她掂量着一个送到小姐房里,一个自己留下。 “见过夫人。”两个姑娘齐齐的裣衽一拜,这时房玄龄咳嗽一声,她们俩便没敢说话。 卢氏笑着安慰她们道:“不用害怕,相爷脾气好着呢,来吧,先进屋。” 卢氏转过身大步往屋里走,她们俩小碎步向前倒腾着,房玄龄暗暗攥拳给自己打打气,故意板起脸来,十分严肃的对卢氏说道:“她们是皇上赐给我的,你休要慢待她们。” “皇上赐的?太好啦。”卢氏顿时喜笑颜开的直拍巴掌,准女婿当上太子了,皇上当时就给女儿赐俩丫环,咱家丫环都是御赐的,多有排面! 卢氏回头再看这俩姑娘,越看越俊,这可不光是丫环,这还是荣耀呢,她转过头来对房玄龄说:“看你这话说的,咱家什么时候苛待过下人?别说皇上赐的,就是你买回来的,也没有无故责骂的道理。” 卢氏把鸡毛掸子往腋下一夹,手搂罗裙抬脚跨过门坎,房玄龄吭吭的干咳两下,沉声说道:“什么下人?她们是皇上赐给我的妾室,从今往后你们要和睦相处,莫生事端。” “哦,那你就放心吧,什么?”卢氏还以为房玄龄是嘱咐她不要对新人太苛刻了,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房玄龄说那两个女的是他的妾室。 房玄龄知道卢氏肯定会不高兴,他有心理准备,越是心虚越是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就挺了挺身子,耷拉个眼皮,老脸一沉,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让卢氏知道什么叫大唐宰相的威仪。 “我呸!你个老不要脸的!”卢氏抽出腋下的鸡毛掸子,手抓着软绒绒的上端,转身就冲了出去。 那两个姑娘吓得拉着手的往后退,却哪里逃得掉?卢氏抡起鸡毛掸子就朝她们的身上抽了过去,啪啪两下抽得她们哭爹叫娘,急忙跪地求饶。 “小浪蹄子,皇上赐的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们,老娘一天不死,天王老子赐的也休想进这个门。” 卢氏拿鸡毛掸子指着她们骂,她们如怯春寒般的瑟瑟发抖,也不会说什么,就是哭着求饶。 “住手!住手!”房玄龄急忙跑出来拦着,本来卢氏就抽了两三下而已,他这一喊,卢氏的火“熥!”的一下就冲天而起了,“嗖”的一下把鸡毛掸子扬得老高。 房玄龄三步两步冲到近前,一把扯住卢氏的胳膊,冲那两个姑娘大声的嚷:“跑啊!还不快跑?” 那俩姑娘这才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往外跑,房玄龄冲门口傻站着的小厮吼道:“安排她们住客房。” 小厮应了一声,也急忙跑了,还顺手把院门给关上了。 白天这院子里丫头、婆子的总不断人,晚上夫人就早早的让她们歇息去了,这会儿院子里就只有他们两口子了。 卢氏使劲一挣,把房玄龄给推得倒退两步,她拿鸡毛掸子指着房玄龄高声大骂:“你个老黄牛还想啃两口嫩草,是不是?老了老了,你还长能耐了,学会死不要脸了,是不是?” “话都不让人说,你怎生恁地不讲道理?”房玄龄使劲一甩袖子,他还想装生气吓唬卢氏,不料他这一下可真的气恼了卢氏。 “我不讲道理?好,我就不讲道理了。”卢 氏抡起鸡毛掸子就往他身招呼,他手上也没个物件,抬胳膊挡抽胳膊,转身跑抽屁股,啪啪几下把他给逼进了屋里,卢氏依旧追着他打个不休。 房玄龄东转西绕,顺手抄起一条板凳来,拿板凳护着头。 卢氏一看,她不抽了,双手掐着腰,脑袋往前一顶:“你还敢打我,是不是?来来来,往我头上打,打死我,你就可以纳妾了。” “我几时打过你?”房玄龄无奈的叹口气,放下板凳,他一屁股坐了上去。 卢氏还以为他放板凳给自己坐的呢,好家伙他自己坐下了,他坐着,我站着?他还挺有理呗? 房玄龄刚要张嘴说话,卢氏鸡毛掸子就抽到了身上,疼得他“嗷”一嗓蹦了起来,他急火火的吼道:“你还有完没完?” “完?不把那两个小狐狸精给我赶出去,老娘就跟你没完!”卢氏扬起鸡毛掸子就上去打,房玄龄只好满屋乱跑,又一轮追逐顺利展开了。 “你听我说,行不行?” “说你奶奶个臊子!” “那是皇上赐的,不是我想要的!” “赐给你啥你都要?我赐你一顿好抽,你要不要?” “他们都笑我怕老婆,皇上才赐的,我也是为了面子才勉强答应的。” “你们管这不要脸的事叫面子?你要面子,就别要家了,你滚吧。” “……” 噼里啪啦,抽得深一下浅一下;呼哧带喘,跑得快一步慢一步;激头掰脸,理讲得说一句骂一句。 卢氏跑累了,一脚把倒在地上的板凳翻了过来,她大马金刀的坐下了。 房玄龄看她坐下了,他也扯把椅子过来,把椅子往地上一撴,卢氏抬腿就是一脚,“呯”的一下把椅子踹到一边去了,你还想坐着?你长那可以坐下的屁股了吗? 房玄龄也没再去拿椅子,不打人光讲理的话,站着就站着吧。他左右手互相摸摸对侧的大臂,那是被抽得最狠的地方。 疼得直咧嘴,无奈得直叹气:“又不是我想纳妾的,皇上硬赐下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卢氏双臂环胸,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任凭他说什么都不理他。 “你说句话啊,你生气也不能连理都不讲吧?” “你站着那么高,我怎么跟你说话?”卢氏连头都不回,房玄龄也不敢去碰椅子了,他一提袍襟,也不顾什么形象的蹲了下来:“这回行了吧?” 卢氏转过来看他蹲在地上,用鸡毛掸子怼着他的肩窝,问道:“我问你,是我范阳卢氏之女配不起你这当朝宰相了,还是我德形不好,辱了你房家门风了?” “我”房玄龄满面羞惭,结结巴巴整不出一句话来,卢氏照他后腚就是一脚,直接踹他个狗啃泥。 房玄龄双手推着地面,慢慢往起爬,狼狈的没法看了,他这回不蹲着了,腿麻还容易挨踹,左右看看屋里没有别人,他跪坐在地,委屈巴巴的唤了声:“娘子啊。” “呸!”卢氏鸡毛掸子往板凳上一杵,吓得房玄龄打个哆嗦,还得慢慢的跟卢氏讲道理,这一讲就讲到了月上中天,卢氏抬头看着窗外繁星眨眼、缺月挂天边,房玄龄只知地上冰凉。 第507章 戏精附体的皇帝 三天御宴结束,初十这天早晨很是明亮,放眼望去碧空如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尽管昨天睡得很晚,李泰依然是神采奕奕,今天的早朝说什么都不能误。 他多少是比往常起的略晚了一点,他没有出去跑步练拳,而是起床就快速的吃了早饭,然后认真的洗漱,穿上名正言顺的太子吉服。 在青铜镜前照了个够,转过身来问云海:“可还齐整么?” 云海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齐整,齐整。”他频频的点着头,早就看东宫那位不顺眼,盼这一天盼得眼珠子都要冒血。 李泰穿戴好了,急急忙忙的走出门,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李治的读书声,他会心的一笑,这小子还真是挺有毅力的。 李泰只是往李治的房间看了一眼,没有时间理他,坐上轿子就奔大兴殿后门去了,他到偏殿一看李世民比他来的还早。 李泰笑吟吟的走上前去,端端正正的躬身一揖:“参见父皇。” “嗯。”李世民指尖点了两下桌子上的奏章:“这个你先收着,今天要是有时间议事,你把它呈上来。” “好。”李泰拿起奏章,打开一看,就是凉州送来的那个举报契苾何力叛逃的奏章。 李泰一边把奏章往袖筒里塞,一边说道:“阿爷,我想让雉奴跟我一起听政,行吗?” “不是你说他还小的吗?”李世民以前跟他提过这个事,长孙无忌想让李治听政,李泰不想把李治推到人前来,就说他还小。 “哦,那会儿他起的晚,我也想让他多睡会儿,最近我看他起的挺早,听政是学习治国之策最好的捷径。” 李泰说的没错,没有比在金銮殿上听文武群臣和帝王谈论当朝时政,更有效的学习治国的方法了。 “还是算了,他确实是有点小,再说他愿意听政吗?”李世民不想过多的给李治压力,毕竟李治不够资格当李泰的磨刀石。 “他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也不强迫他,如何?” 李泰目光清澈如水的望着李世民,李世民感觉李泰像没长心似的,你把李治培养出来,你背后不就多把刀吗? 他要是没能力,他也不会有别的心思,他要是有了能力,他觉得他行了,他只要干掉你就能上来,你图的是什么? “我没意见。”李世民也不跟李泰打哑迷,有疑问就直说:“青雀,你想过没有,三五年时光一眨眼的事,雉奴长大以后要是野心勃勃,你们难免要兄弟相残。” “我有本事,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我没本事,与其被别人抢走,不如被雉奴抢。被兄弟拿走,江山还姓李,被他人拿走,我死不瞑目。”李泰坦然的笑笑:“我知道我弱,所以我特别害怕没有危机感。” “行,这件事依你。”李世民一摆手,李泰躬身一揖,悄悄的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走向大殿。 李世民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李青雀胸怀碾压了,微抬头看着彩绘的房梁。 他怅然的长出一口气,脑海里回响着李泰的那句“被兄弟拿走,江山还姓李,被他人拿走,我死不瞑目。”默默的在心里问了一句“哥,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很快就到了上朝的时辰,李世民龙行虎步的走到前面,见李泰还坐在他国策将军的位置上,文武百官整整齐齐的坐在大殿上。 李世民坐下来,群臣站起来朝上一揖:“参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今天也穿着正式的朝服,显得十分的威武庄重。 为什么今天都穿的这么正式呢?因为今天是正式册封皇太子的日子,初七只是下了个诏,也就相当于正式公布一下立谁为皇太子。 今天则是下发册、宝的日子,也就是给李泰发正式的册封文书和太子印章,并且文武百官要正式的拜太子。 这一套流程走了有两刻钟,除了齐公公要大声的宣读各种诏书外,就属礼部的人最 忙了,指挥大家做这做那。 李泰也就是个听话的木偶,他感觉他最大的变化就是从右边挪到了左边,换了把连图案都一样的椅子。 所有人重新坐好,大殿恢复了安静之后,齐公公高喝道:“有本可奏,无本散班。” 李泰站起来朝上一揖:“父皇,儿有本启奏。” “讲。”李世民一个眼神,齐公公赶紧走下台阶来拿奏章,李泰把奏章交给齐公公,然后说道:“凉州送来呈报,说契苾何力叛逃,投靠了西突厥薛延陀。” “大胆!”李世民闻听此言,“啪!”的一拍桌子,当即怒吼道:“契苾何力心如铁石般坚定,肯定不会背叛朕!这绝对是有人诬陷他。” 李泰满目震惊的抬起头,这个爹咋滴了?你也不是才知道这个事的,用不用这么激动? 再说你昨晚上不是这个态度啊,怎么当着我的面就骂他,什么戎狄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当着群臣就夸他,什么心如铁石绝不会背叛,你哪句话是真的? 李泰就傻愣愣的望着李世民,惯会演戏的李泰不会玩了,早上还在一起说话了,接下来的剧本你也没透个气,我应该往哪边说话对? 李泰不用说话,后面有的是人站出来说话,一个接一个气愤填膺的大骂契苾何力,都说他没有良心。 李世民坚决表示不相信,他坚持说契苾何力不可能背叛。 大臣们都表示契苾何力肯定是叛逃了:“这些戎狄之族臭味相投,契苾何力加盟薛延陀,如鱼得水。”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说什么都不信契苾何力能叛逃,除非铁证如山,否则谁也不能诬陷他。” 李世民这句话一出口,李泰恍然大悟,原来李世民在表演“用人不疑”,不愧是千古一帝,果然戏精附体,呃不,果然高深莫测。 无论你是相信他背叛了还不相信他背叛了,你的处理手段不都是一样的吗?都是要把他弄回来,他背叛了叫抓,他没背叛叫救。 但是你展示你的愤怒、伤心有什么用?如果他真的背叛了,也不能证明你高明,下面的报告都打上来了,你知道他背叛了,顶多让群臣相信你识字。 如果他没背叛,你的不信任又暴露无遗的展现出来了,就算他回来,以后怎么为你效力?这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让群臣怎么想?看我们的君主,听风就是雨,对臣子没有半点信任。 相反你要是展示你对下属的深信不疑,假若证实了他就是个叛贼,也没人嘲笑你,都明告诉你他反了,你还不信。大家都会心疼、同情你,并且因此更加痛恨背叛你的人。 假若证实了他真的没反,那他知道你对他的信任如此坚实,他以后真的会豁出一切的为你卖命,更重要的是群臣都会更加忠诚。 因为大家都看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的君主真的是用人不疑,就算有人打你的小报告也不用怕,你只管赤胆忠心的就干就对了。 李泰觉得这是自己当太子的第一天,父皇给自己上的生动的第一课,他正在这儿感悟良多的思考,忽然一个殿外侍卫跑了进来:“陛下,凉州护卫使求见。” 第508章 房相今日不早朝 “宣!” 正在说着凉州的事,就来了凉州的人,所有的人都盯着大殿的门口,不一会儿凉州护卫使就低着头,快步的走了进来。 “陛下”那人走到中间停住脚步,双手举着一个奏章,躬身一揖:“小人随契苾何力凉州探亲,不料他的母亲与胞弟俱已投靠薛延陀。” 齐公公走下台阶,接过奏章,转身走回去轻轻的放在龙书案上。 李世民凝目盯着那个护卫使:“到底怎么回事,细细的说来。” 却原来他们到了凉州之后才知道,契苾何力的部落现在很多人都想归附薛延陀,就纷纷的前来劝说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感到十分震惊,他对大家说:“大唐天子待我们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你们为什么还要叛离呢?做忠臣孝子有肉吃有酒喝,不好吗?非要做乱臣贼子,背上千古骂名,到头来不得好死吗?” 部落的人想把契苾何力骗到真珠可汗那边,就对他说:“老夫人和都督早就去了薛延陀那里,你回来探亲,就应该过去找他们,我们陪你一起去。” 契苾何力知道去了就回不来,那是明摆着的陷阱,他说:“沙门要为老母行孝,我要对皇上忠心,我是坚决不会跟你们去的。” 后来契苾何力部落的人趁他熟睡,把他捆绑起来押送到了薛延陀,契苾何力在真珠可汗牙帐前,他面不改色的朝着东方大声的喊话。 “大唐忠烈之士宁死也不会背叛,我绝不接受你的侮辱,天日昭昭,此心可鉴。”说罢他拔出佩刀割掉左耳,立誓绝不叛唐。 真珠可汗气得暴躁如雷,非要杀死他不可,当时许多人为契苾何力的壮举所感动,纷纷上前替他求情,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他现在还被囚禁在薛延陀。 李世民站起来向前探着身子,整个人都快趴到龙书案上了,脖子抻得跟个长颈鹿似的,急吼吼的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每日面向东方,盼回长安。”那个护卫使从怀里掏出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色中衣:“这是他蘸着耳朵上的血写的。” 李世民激动的亲自跑下来,接过血衣抖开来看,却原来是一封血书,字没几个,写的倒是挺大。 “生为忠唐之臣,死亦护国之魂。” “我就说他不会背叛朕!他就算是去薛延陀,也一定不是他的本意。”李世民捧着血书,在大殿上痛哭流涕:“我一定要救他回来!一定要他毫发无伤的回来!” 李泰都看懵了,演戏还得是老戏骨啊,自己差的太远了。李泰也没感觉到李世民跟契苾何力有多深厚的感情,听说他掉个耳朵就哭成这样。 眼看着李佑去死,他也坐在上面一动没动,哭也是李佑死以后偷着哭了一回。看来当皇上是真不容易,自己这点演技肯定是不行,还得练啊。 李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劝劝,毕竟自己老爹就在自己眼前大哭,不劝好像自己不孝顺似的,劝又怕耽误老爹发挥,这正哭得兴起的时候,不应该过去扫人家的兴。 李世民转身走了回去,李泰长出一口气,赶紧坐好,李世民向下扫视一圈,说道:“朕昨夜批阅奏章,薛延陀真珠可汗向我大唐求亲,我本已拒绝。” 李世民说着又哽咽起来,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继续说道:“如今为了保全契苾何力不受伤害,朕决定同意和亲,用十五公主换回契苾何力,众卿以为如何?” 李泰一向是反对和亲的,但是现在他懵了,他不知道李世民是真的要和亲,还是像他昨天说的,想以和亲为手段,更容易的进攻薛延陀。 李泰就老实的坐着,没敢发言,群臣是什么意见都有,有同意和亲的,有不同意和亲的,大殿上一瞬间就变得乱哄哄的,吵得人脑袋都疼。 “朕一向不主张和亲,你们是知道的,吐蕃几次提亲都被朕拒绝了,他们带来大量的金银珠宝也没有打动我。” 李世民双 手颤抖的抓着血衣,哭着对群臣说:“契苾何力的忠肝义胆,用什么换不值得呢?朕愿意用朕的亲生女儿去换契苾何力的安然归来。” 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下子就没了反对的声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世民当即亲笔写下诏书,只要真珠可汗放回契苾何力,大唐愿意用新兴公主跟薛延陀和亲,写完还让齐公公当场读了一遍。 “这样应该可以救回契苾何力了。”李世民向下扫视也看不清几个人,于是他点了个人名:“房爱卿以为如何?” 李世民一点名,李泰都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房玄龄,李勣站出来朝上一揖:“陛下,房玄龄没来上朝。” 今天可是正式册封皇太子的日子,但凡能来的都会上朝的,别人不来还情有可原,房玄龄哪有不来的道理? 李世民有点意外的,朝房玄龄的位置上使劲看了一眼:“他没来?” 大家本来谁也没注意这个事,现在都注意到了,房玄龄没来! “哈哈哈……” 史上最不正经的金銮殿大概就是李世民掌朝时的大兴殿了,他们君臣十分默契的同时大笑起来,笑得简直要把房顶都掀开了。 李泰摸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热啊,自己没病的话,那就是他们都病了?没来上朝而已,值得他们这么笑吗? “哈哈哈哈”李世民笑得直捶龙书案,李泰看得直咧嘴,你眼泪花子还没擦干呢,就这么笑?再一回头,十个大臣八个捶大腿的,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 满大殿就李泰一个人木木然跟个傻瓜似的,抬头往上看,连齐公公都抱着个拂尘,似笑非笑的憋着笑。 “就他那身子骨,皇上你这一下子,要他半条老命啊。”尉迟恭那大嗓门,能跟他掰掰手腕子的就剩下一个程咬金了。 程咬金当时接起话茬:“他那腰子不行,这把指定是干废了。” 李大亮笑得直岔气:“还干废了,他干没干着都不一定!我觉得他没来就是故意装。” 李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丈人奉旨嫖娼去了? “青雀,你下朝以后有什么事吗?”李世民担心房玄龄家里闹翻天,想带李泰过去看看。 李泰有点懵圈,听他们直开荤段子,便没敢提往丈人身边靠拢的话茬,他躬身一揖:“儿想去看看郑国公。” “好,你下去准备吧,朕与你同去。”李世民让李泰先走,他一个未婚的孩子坐在这儿,大伙笑的不痛快。 第509章 当街乞食的姑娘 去看郑国公需要准备什么呢?李泰知道魏征大病之后饮食不好,什么东西开胃?想起他爱吃醋芹,不如给他泡几坛醋芹,再送他几坛好醋。 醋,在大唐是高级调味品,最好的当然都是送到宫中的贡品。外面能买得到的,品质都略差了一些。 醋珍贵,芹更珍贵,醋好歹还能买得到,哪怕差一点的也行,芹,只有李泰一个人拿得出来,他有专门种反季蔬菜的暖房,仅供应立政殿的人食用。 李泰回到立政殿换了身衣服,一边检查李治的功课,一边等着下人准备东西。 “雉奴,我跟阿爷说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上朝听政,小朝议也得去,你所有的功课都改到下午。” 李治直眉瞪眼的看着李泰:“我不想去,我也听不明白。” “皇兄十二岁就能监国了,你要比他差吗?”李泰平静的看着他,鼓励他道:“听政听就行了,没什么难的。” “他是太子,他当然要学治国。我就是个亲王,封地有官,我就是个辅助治理,根本不用学太多。” 李治不想去听政,一听一上午,动也不能乱动,话也不让说,那有多无聊?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李泰轻轻的捏了捏他的小肩膀:“读死书是没有用的,你不学好本事,怎么对付大猴子?” 对付不了大猴子就要杀鸡了,是吧?李治小脸微沉,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我听二哥的。” 不一会儿东西备好了,皇帝也下了朝,他们父子三人坐着厢式车马大轿出了宫门,马并没有跑起来,慢慢的马蹄声、叮铛的马铃声、街边的叫卖声,李泰很喜欢这种市井气息。 “青雀,你给那老山羊鼻子都准备了些什么呀?不会都是酒吧?他不怎么喝酒的。”李世民看着轿子里摆着两个大坛子,还有两个精致的小坛子。 “不是酒,大坛子是醋芹,小坛子是香醋。” 李世民一听这都什么玩意儿?当时眼睛一瞪,大手一挥:“你俩去吧,我不跟你们去了,丢不起人。” 一个皇帝,一个太子,一个亲王,爷仨去看一个病人就带两坛咸菜两坛醋。 “有道是礼轻情意重嘛。”李泰是去看病人的,也不是去贿赂高官的,只想送点贴心的,没想送多贵重的。 人要是到了一定的地位,空手上门那也是对方的荣耀。地位不够就是手捧着金玉上门,也要看人家的脸色。 李世民也就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下车,车却真的停了下来。 车夫在轿旁禀告:“陛下,前面有一群百姓聚集,不知何故,侍卫已前去打听了。” “嗯。”李世民没说什么,既然去打听了,等结果就是,很快侍卫跑了回来,报道:“陛下,前面有两个年轻女子在街上乞食,给她们食物却不肯吃,她们只要讨奶喝,实是一桩怪事。” 当街讨奶这种事实在是不常见,大家都觉得稀奇,便纷纷围了上去。 看热闹这种事,不在于事情有没有趣,而在于围的人多不多,只要有人围就有人继续往上围,就这样整条街都堵住了。 李治小眼睛瞪溜圆,满脸好奇因子的盯着李泰:“大人还要奶喝?” 李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抬手扒开轿帘,向外望了一眼,就看到前面好多人把路都给堵死了。 “非常事必有非常情,我去看看吧。”李泰虽然不做京兆尹了,管闲事的心是一点没减,他起身就要下车,却被李世民一把给拽住了。 李世民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对轿外的侍卫说道:“把这两个女子带上,改道梁国公府。” “是。”侍卫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泰和李治面面相觑,两人一人抱住李世民一条胳膊,像是怕李世民跳车逃跑似的,李泰还安静,李治嚷嚷着:“阿爷,告诉我们怎么回 事。” 李世民也有点不好开口跟儿子细讲,毕竟这事干的多少有那么点不着调,昨天也确实喝得高了点,加上大伙一起哄,脑瓜子一热就离了个谱。 “这两个女子是从侯君集府上搜出来的,她们从出生就只吃奶,没吃过别的东西,昨天我让梁国公好生安置一下她们,不知道她们怎么跑到街上来了。” “这”李泰眨眨眼睛,说道:“梁国公弄不到人奶还弄不到牛奶吗?米汤应该也能代替,不至于把她们赶出来吧?” “我也不知道,所以过去问问嘛。” 李世民一句话把自己摘了个干净,李治则小眼睛冒光的追问:“挺大个人为什么光喝奶呢?怎么回事?” 李世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干脆就不回答,李泰说道:“我估计她们可能是有什么病,吃不了别的东西吧。”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梁国公府,下人进去一声报,可慌坏了房玄龄,他急急忙忙的带着房遗直和房遗爱出门来迎接。 听得鼓乐声响,李泰最先下了车,回手又接着李治,又扶着李世民下了车。房玄龄带着两个儿子上前来,躬身深揖:“臣房玄龄携子拜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一步没动,先吩咐了一句:“青雀、雉奴,你们跟两位公子到后宅玩去吧。” “是。”李泰拉着李治就朝房遗爱走了过去,房遗直、房遗爱热情的把他们请进府门,就带着他们奔后宅去了。 看他们走了,李世民一摆手,那两个女子被推了过来,房玄龄一看到她们,吓得“扑通”一下跪地上了,急忙磕头谢罪:“臣有负圣恩,诚惶诚恐。” “哼!”李世民脸一沉,怒气冲冲的说道:“便是朕赐下一个猫儿狗儿也当精心照拂,两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居然赶到长街之上,你也把我这皇王圣谕看得忒贱了吧?” 房玄龄吓出一身的冷汗,卢氏命人一顿大扫把把这两个姑娘给扫地出门了,不知怎么又被皇上给领了回来,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臣,臣有罪,臣请陛下责罚。这二女臣实不敢受,请陛下收回成命。” “堂堂国公,你成何体统?先起来,进去说话。”李世民迈步就往前走,房玄龄急忙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那两个姑娘战战兢兢的跟在最后面。 他们刚走进正厅,李世民都还没有坐下,就听院门外的侍卫一声大喝:“退下!圣驾在此,不许惊扰。” 房玄龄的心一哆嗦,他急忙摆了摆手,让下人出去把卢氏赶走,李世民慢慢的坐下,冷冷的说道:“是尊夫人到了吧?让她进来。” 第510章 太子书房谈恋爱 李世民诚心要打压一下卢氏的嚣张气焰,不管怎么说,房爱卿也算得上是自己贴心靠背的好兄弟,怎么能眼瞅着他被老婆欺负? 这家庭地位也太低了,自己必须给老房撑一回腰,这两个小妾纳也得纳,不纳也得纳。 一个妇人居然如此横气,李世民就不信她有多大的胆子,她把能的,还反了天了呢。 卢氏听丫环说那两个小贱人又进府来了,便气冲冲的奔正厅来了,根本都没给丫环把话说完的机会。 她拎着个鸡毛掸子大步流星的赶过来,没想到院门口居然有皇宫侍卫把守,知道皇帝在,她头皮一紧,心也突突,腿也突突。 卢氏虽然彪悍,也知道皇帝是什么人物。吹个牛皮敢说天王老子俺也不怕,动真事,皇帝这俩字还真令人胆怵。 惹不起的,还是躲着点吧,卢氏头上冒着三尺火光来的,刚到门口一看,赶紧转过身,决定偃旗息鼓的走掉。 来需要勇气,走需要运气。 她刚一转身,身后就有人喊道:“房夫人留步,陛下传你进去回话。” 卢氏一听这话,暗自咬了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深深的来个深呼吸,然后高高的昂着头,转过身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进了正厅。 这时李泰也刚好迈步走进了房遗爱的书房,书房里窗明几净,书案上是文房四宝,书案边一架古筝,古筝前面一个小香炉,炉内一支清香燃了一半。 李泰最感兴趣的窗前有一个鸟笼,笼内一只金丝雀十分的喜人。他伸出一根手指透过鸟笼点点鸟背,小鸟吓得扑腾起来,逗得李泰直笑。 小鸟爪子抓着横梁稳住身体,犹自喳喳的叫个不停,像是在控诉李泰吓着了它,李泰笑微微的略弯着腰,轻轻的拨动鸟笼。 房遗月手中拿着一枝春花,轻提纱裙迈过门坎,见李泰看鸟看得十分认真,便轻移莲步,走到近前无声一福。 李泰慢慢的转过头,痴愣愣的看着她,也没出声,房遗月缓缓的抬起头,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听鸟说甚?” 李泰食指轻点了她手中的花枝一下,微微一笑,开口道:“王府小姐,问花笑谁?” 房遗月微一侧身,低头嗅了嗅花枝,莞尔一笑:“花色宜人、花香沁人,这花只解语不笑人。” 李泰往前一步,伸手抬起她的左手腕,凑上去闻了闻,说道:“好香。” “呀啐。”房遗月猛的抽回左手,举起右手的花枝就要往李泰身上招呼,举手容易落手难,她气恨恨的一跺脚转过身去。 李泰贱兮兮的问了句:“手都举起来了,你怎么又不打了?” “我舍不得花。”房遗月摆弄着花枝,小声说道:“你庄重些。” 李泰一步转到她身前,满脸无辜的看着她,说道:“我怎么不庄重了?我说的是镯子好香,你以为我说的什么?” “我”房遗月总不能说我以为你说我的手好香,她说道:“我以为你说的是袖口啊。衣裳是熏过的,自有香气,镯子香个什么?却不是你胡说?” “哎哟哟,把你厉害的。”李泰身子往前一探,脸都快贴到一起了,近乎于耳语的对她说道:“许你花解语,就不许人玉生香了?” 房遗月几时跟男人离的这么近过?她心慌难抑,举起花枝就打,李泰撒腿就跑,挺着挨打的事不干。 房遗月左手提着裙摆,倒腾着小碎步满屋的追着他打,她干跑也追不上,把李泰急的干脆站下了,李泰站下了,她也站下了。 李泰倚着桌案看着房遗月,一挑眉毛威胁味道十足的问:“你敢打我?” “就敢,你待怎地?”房遗月也仰起娇俏的小鼻子,花枝在脸前左摆右摆的,很享受的嗅着花枝的香气。 “我写状子告你。”李泰扯过椅子坐下,见桌上有铺好的白纸,他提起笔,看一眼砚台,墨条现成的,就在砚台里放 着。 李泰刚要放下笔来磨墨,房遗月放下花枝,拿起了墨条:“你写吧,我给你磨墨。” 房遗月磨好了墨,轻轻的离手,李泰赶紧凑过去闻了她的手背一下:“好香。” 房遗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的问道:“又是什么香啊?” “墨香啊,还能是什么香?”李泰得意洋洋的瞟了房遗月一眼,笑呵呵的提笔蘸墨,行云流水的落笔,先写下三个小字鹊踏枝,这是个词牌名。 “指捻一枝春欲放,沾染眉尖,香透云鬟上。花面人面两不让,同将娇羞酝佳酿。” 李泰写完半阙鹊踏枝,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看了房遗月一眼,刚要接着往下写,忽然李治在门外大呼小叫的嚷道:“不好了!” 李泰闻声吓一哆嗦,赶紧放下笔,站起来快步的往外走,房遗月也急急的跟上。 他们还没走到门口,李治已经跑了进来,呼哧带喘的说道:“父皇要赐死房夫人,快,快去救人。” “啊?”房遗月一听,眼前一黑,差点吓晕过去,李泰回手搂住了她,见她没事又急吼吼的问李治:“到底怎么回事?” “我听见父皇说‘要么你同意让那两个女人留在房家,要么你就喝了这坛毒酒,自行了断吧。’,房夫人说‘喝就喝。’,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什么女人?这可怎么办啊?”房遗月急得紧紧的抓着李泰的胳膊,满目急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嗐!”李泰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他笑道:“没事的,父皇跟房相开的玩笑而已,他们亲家之间有什么正经?” “要出人命了!”李治真是急个够呛,跑得小脸红扑扑的。 “雉奴,你想想父皇上车的时候,是不是两手空空?” “是。”李治憨憨的点了点头,李泰又说:“我们出门的东西都是我准备的,哪里有什么毒酒?” 李治天真的问道:“房家没有毒酒吗?” 李泰白了他一眼,说道:“退一万万步说,就算父皇真的赐死房夫人,也是赐回房自尽,没有赐当面自尽的。” 房遗月听他这么一说,甚觉有理,心上一松,手便也松开了,她急忙裣衽一拜:“见过晋王殿下。” 李治也不吭声,就嘿嘿的傻笑,李泰瞪他一眼:“你不说话了?” “哦”李治整整衣襟,后退一步,然后小手一抱拳,深深的一鞠躬:“见过二嫂。” “啊?”房遗月看一眼李治,看一眼李泰,顿粉面羞红,她浑身燥热,便一跺脚,快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回房去了。 看着房遗月的背影,李泰满眼都是笑意,却不知正厅那边早已哭断肠了。 第511章 一坛醋换二美人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世上就是这样,张家发丧、李家抬轿,总有人哭有人笑,但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屋檐下,这边大哭不止、那边大笑不休的情况可就罕见了。 此时房家的正厅便是如此,一边是房玄龄抱着老婆嚎啕大哭,一边是李世民看着他们捧腹大笑。 事情要从卢氏进门说起,当时李世民沉着脸怒问:“卢氏,将朕赐的美人赶出府去,此乃是抗旨不遵之举,你可知罪么?” 卢氏脖子一梗,硬气的说道:“既是赐与了房家,她们便是房家之人,我就有权随心处置。” 一句话噎得李世民没有话说,他只是赐给房玄龄两个美人,没给定名份,当时就是怕房玄龄为难,结果倒让卢氏抓住了理。 李世民冷哼一声,一拍桌子说道:“好一个刁妇,她们乃是奉皇命进府之人,你敢如此对待,岂不是轻慢皇家?” 卢氏也冷笑一声,昂然答道:“她们生的如花似玉,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留在府里让他个老棺材瓤子糟蹋,那才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我送她们出府,让她们找个年貌相当的如意郎君,岂不是为她们好么?怎么是轻慢皇家?” 李世民想扣顶大帽子下来砸晕她,没想到她不怕,还敢据理力争,李世民也不是真的想扣她一顶抗旨不遵的大帽子,既然她肯讲理,那就跟她讲讲道理,若是讲得通也是好事。 李世民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一些,他略微亲和的说道:“你看看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莫说乔松位居相位,就是稍富裕些的田舍郎也享齐人之福,两个小妾能吃你家几碗干米?你何故如此,落得个妒妇的名声也不好听。” 这话得说李世民说的对,起码这俩姑娘是真的不费米,人家一粒米都不吃。 卢氏脸若冰霜,在这个事上就是寸步不让,她说道:“别人怎么样是别人家的事,我家就是我说了算,我家的规矩我定,谁也管不着,皇上你也不该插手臣子的家事吧?” 卢氏当然知道,放眼天下除了纳不起妾的,几乎人人都有小妾,这根本不算什么事,相反不纳妾的才令人觉得奇怪,大妇就算心里不愿意,绝大多数也会点个头的,她偏偏拒不合俗,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李世民一看扣帽子吓不住她,讲理讲不服她,那就只好用皇权来欺压她了。 于是装作怒意盛腾的样子说道:“要么你同意让那两个女人留在房家,要么你就喝了这坛毒酒,自行了断吧。” 卢氏一看皇帝是执意要逼自己同意纳妾,如果自己低了头,那两个女人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妾室,那以后自己就得看着她们抢走自己的相公,越想越恶心。 那样的话,就是活一天难受一天,既然以后一天好日子也没有了,那要不要活就成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喝就喝。”卢氏急了,让她进们自己活不出好活来,自己死了的话,她们铁定也一样活不出好活来,死就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卢氏说着就去拿桌子上的那个小坛子,说小也不算太小,换算成现代单位,容量起码有一升。 房玄龄从头到尾没吱声,他心里也存着一线希望,希望皇上能压制或是说服卢氏,说实话谁心里没有那么一丝丝躁动的欲望呢? 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的失控了,卢氏惹恼了皇上,皇上要赐死卢氏,这还了得? 房玄龄慌忙跪倒,呯呯磕头替卢氏求情:“陛下不可,千错万错是臣的错,卢氏” “闭嘴!”李世民虎目圆睁,一声怒喝:“房玄龄你身为宰相,居然抗旨违命,朕没追究你一族,只赐死一妇人,尔还敢多言!” “陛下,卢氏是臣结发之妻,同席共穴之友,望陛下” “行了,念在你们伉俪情深,这壶毒酒算是赐给你们两个人的,你们是一个人喝还是分着喝,朕都不管。” 李世民说着转过身去看大墙,背对着他们,就是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再听什么了的意思。 房玄龄一听这话,赶紧往起爬,爬的再快也不如卢氏快,她本来就在桌边站着,她一把拔掉壶塞,捧起来“咕咚咕咚”就开喝。 房玄龄跑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喝完一半了,房玄龄伸手来抢,卢氏抬腿踹出了生平最为彪悍的一脚,一脚把房玄龄踹个腚蹲,他再次爬起来,卢氏已经喝光了所有的,呃,正宗晋阳清源的食醋一坛。 卢氏害怕坛内有残留,她“啪!”的一下,把坛子摔了个稀碎。一口气喝了一升的醋,酸得她表情都不正常了,整个人都抽搐的样子。 房玄龄一看,这不明显的毒性发作了吗?冲过来抱住卢氏,哇哇开哭,哭得肝肠寸断,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叫好兄弟呢?好兄弟就是你这边哭的越惨,我这边笑的越欢,房玄龄哭的鼻涕过河,李世民笑的肠子要折。 “好了,卢氏喝的不是毒酒,就是一坛子醋而已。”李世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房夫人你这妒性也太大了,宁可吃醋也不让小妾进门。看在你打翻了醋坛子,死也护着相公的份上,朕就收回成命。” 一听这话,房玄龄赶紧捡起一块碎片闻了闻,果然是浓浓的醋味,不由得破涕为笑,扔了碎片,笑骂卢氏:“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连醋也闻不出来么?” 根本也没闻啊,再说卢氏出身贵族,她也没闻过原始的醋是什么味的,她闻过的都是加工后的菜品,平时谁家菜里能放多少醋? 浓浓的醋不是正常的酸味,扑鼻就是很刺激的怪味,要缓一会儿才有醋香气,卢氏以为毒酒就是那么刺激的。 谁喝毒酒还计较味道好不好喝?投河还嫌水凉的怪胎,五千年也就出一个,卢氏的脑回路没那么奇异。 房玄龄和卢氏擦擦眼泪,双双施礼谢恩,他们这边刚刚结束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李泰就拉着李治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有股醋味扑鼻,李泰装作什么都没发觉,李治不装,他直接就问:“阿爷,你抢我二哥的醋了?” 李世民给孩子留下一个什么印象?好像逮啥抢啥似的,他扭头看到那两个有几分妖媚之气的美人站在墙角,便理直气壮的挺起了胸膛。 “不就一坛子醋吗?朕不白拿他的。”李世民抬手一指那两个美人,大气的说道:“赐给太子,纳入东宫。” 第512章 琐碎的皇家私事 “我不要!”李泰条件反射的就吼了一嗓子,速度之快、语调之激烈,明显的都没经过大脑,纯纯的本能反应。 他要是温和一点,好好说话的话,李世民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他这么突然又坚决的拒绝,李世民不由得眉头一皱。 李泰这个反应说明他从心里抵触,他是真的不想要,他连看都没仔细看过那两个姑娘,他不可能是讨厌她们才拒绝,那他抵触的是什么? “你也不纳妾吗?”李世民很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不想威压李泰,只想知道李泰是什么想法。 “不是。”李泰瞟了那两个姑娘一眼,然后一脸为难的说道:“我只是不要她们俩,我害怕。” 害怕?凡是长耳朵听到这俩字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了李泰的身上,她们有什么可怕之处? 两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皮肤细嫩得跟鸡蛋羹似的,白的都放光,脸上一个斑点都没有,人家可不光是只喝人奶,人家基本没有户外活动,都没怎么见过太阳。 李泰知道大家在疑惑什么,他喃喃的说道:“我纳妾也得纳个正常人吧?那连人饭都没吃过的玩意儿,正常吗?看上去就一身妖气,我受不了。” “嗯。”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看不上这两个没有问题:“不纳也行,就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这回行了吧?” “谢父皇。”李泰拱手一揖,起身招手唤过一个侍卫,吩咐道:“送她们到魏王府,把她们的奶娘也带上。” “是。”侍卫应了一声,抬头看向那两个姑娘,她赶紧的过来跟着侍卫走了。 把房家给闹得鸡飞狗跳的,然后李世民带着儿子又奔魏征的家去了,到了魏家门口,下人进去报了一声,不一会儿鼓乐声响。 李世民以为肯定是魏叔玉出来迎接,没想到魏叔玉居然推着魏征出来的,看魏征坐在轮椅上,气色好了许多,李世民真是喜上心头,激动的两个箭步蹿了过去。 魏征刚要站起来,李世民按住他的肩膀,笑道:“玄成,你这场病可吓坏我了,你是不知道我这颗心悬多高。” “谢陛下惦念,其实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可惜的,陛下不必挂心。”魏征和李世民说着话,李泰走过来推开魏叔玉,他接过了轮椅。 李泰推着魏征往回走,李世民在一旁边走边和魏征聊着,李治则跟在李泰的身边。 李世民笑呵呵的说着:“青雀给你带了两坛醋芹两坛食醋,现在就剩下两坛醋芹一坛醋了,你猜是怎么回事。” 魏征还真想不出来,发生什么事能整丢一坛醋,总不能半道上当酒喝了吧?他随意的说道:“坛子乃是易碎之物,想必是路上磕坏了?” “非也,那坛醋被朕拿去换了个笑话,玄成你是想要一坛醋,还是想听个笑话?” 李世民没等讲就已经憋不住笑了,魏征特别想说“我要一坛子醋”,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让你说话,我活憋疯你,但是魏征不能那么干。 魏征就故作好奇心爆发的样子,说道:“一坛醋易得,笑话可不易得,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我当然要听笑话。” “哈哈哈”李世民非常开心的把御宴上房玄龄如何吹牛,直到醋坛子如何摔破全都讲了一遍,魏征听的哈哈大笑,果然感觉病都好了一半。 在魏征家没坐太久,病人不堪打扰,聊了几句便就回宫了。 李泰刚回宫,就听说廉平已经准备好要给李承乾做手术了,他急忙跑到右领军府。 李承乾坐在床边,左腿伸直被固定在一个木架子上,方便给左脚做手术,右腿自然垂落,右脚踝和床腿绑到了一起,防止他疼的时候会条件反射的抬腿踢人。 廉平正拿着药水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着李承乾的左脚,有人递给李承乾一大碗的汤药,李承乾吹了吹,一口气喝了下去。 李泰闻着药味都嫌苦,他急忙吩 咐:“倒两碗温水来。” 廉平抬起头,看一眼李泰,问道:“要温水做什么?” “药太苦,喝点温水冲淡一下苦味。”李泰感觉廉平这话问的都奇怪,要温水还能干什么? 廉平说道:“他不能喝水,苦就忍忍吧。” 水都不能喝,真惨。李泰绕过人群,坐在李承乾的身边,整整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就一直陪到他手术做完。 李承乾的手术做的很成功,接下来就是后期调养了,按理被囚禁的人根本谈不上任何的调养,不过李泰已经得到皇帝的允许,可以改善李承乾的生活条件,至于怎么改善都是李泰说了算的。 李泰直接把廉平以及他的徒弟们留了下来,又调过来十个小黄门子、十个宫女,膳食由廉平说了算,生活所需之物也全都换了新的。 李泰一顿安排,最开心的人都不是李承乾,而是领军府的人。 本来弄个前太子过来,他们非常的为难,对他太好不行,对他不好也不行,谁也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标准对待他,这回好了,只要离的远点就行。 李泰还陪他们一起吃了个晚饭,庆祝李承乾,呃不,庆祝廉平实验很成功。他披着黄昏的光,哼着小曲走向两仪殿,他得向父皇汇报这个好消息。 哪里用得着他汇报,李世民其实就在领军府过了一下午,在他们不注意的地方,默默的注意了他们一下午。 李世民正躺在逍遥椅上闭着眼睛轻摇慢晃,此时此刻他真的是放心了,果然魏征说的对。 如果是李承乾上位,他一定会干掉李泰,如果让李治上位,他一定会干掉李承乾,只有让李泰做太子,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所有的嫡子。 李世民最担心他们兄弟间没有真情,而李泰简直就是个亲情控,就像他自己说的,天下之大,芸芸众生不知几万万数,他所在意者唯有八个人而已。 “阿爷”李泰笑嘻嘻的推门走了进来,李世民睁开眼睛,眉梢带喜的看着他:“你怎么过来的这么晚?” “哦,我去领军府了,今天廉平给李承乾动刀,我去见证一下。”李泰笑呵呵的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拿起一份奏章,打开一看居然批完了,又翻了两份,全都批完了。 既然没有奏章可批,那就聊聊天,李泰笑嘻嘻的看着李世民说道:“廉平说李承乾需要后续观察三个多月,我想请父皇恩准让他晚些离京,毕竟记录一次治疗全过程不容易,这对医术的整理有很大意义。” “明天早朝你上本说。” “嗯,其实今天我就想上本了,事情太多没来得及。”李泰奏章都写好了,李世民让他提契苾何力的事,就给耽误下来了。“阿爷,城阳这几天心情特别不好,我想带她去洛阳散散心,行吗?” 第513章 唯有牡丹真国色 四月中旬是牡丹花盛开的好时候,也是洛阳城最美的时节,当然这是在洛阳有牡丹之后的事情。 自隋朝起就有人在洛阳种植牡丹了,只不过品种不多,面积不大,种花也不能换来粮米钱,民间也不过就是自家种了一点,供自我欣赏而已,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种植。 李泰非常向往洛阳城遍地花开的景象,可惜他到洛阳之后连根牡丹毛都没看着,于是他就开始着手种植牡丹的事情,在民间收集了几十个种花好手,专门负责研究牡丹的品种和花色。 别的地方还没来得及规划这些花花草草的事,就是洛阳宫和他的魏王府里,各开辟出了一个大型的牡丹园。 眼见花要开了,人却不在洛阳,这满园春色岂不是空辜负了?李泰笑嘻嘻的甩出一个极佳的理由,我要带城阳公主去散心。 刚斩了杜荷,城阳被接回宫里,她每天闷闷不乐,穿的也很素淡,宫里不允许穿纯白,她的衣服基本就是疑似白色的浅色。 李世民斜了他一眼,冷冷的一笑:“青雀,你有什么话最好是直说,就你那张不会撒谎的脸,直接就出卖你了。” “嘿嘿”李泰傻傻的笑了:“我没撒谎,真的是带城阳去散心。” “嗯,我信你带的人里有城阳一个,还带谁呀?” “洛阳有一部分事务我想交给房遗爱,这次正好带他过去,另外顺便让他妹妹过去陪陪城阳。” 李泰说这么长一句话,李世民就听着六个字,“顺便”“陪陪”“城阳”,他强忍着笑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你跟房遗爱去洛阳吧,让他妹妹陪城阳在长安转转就挺好了,不好麻烦人家去洛阳那么远,再说你丈人也不能同意。” 李世民诚心逗李泰玩,只见李泰很难为情的挠挠额头,吞吞吐吐的说道:“就是他不能同意,我才跟你说的嘛。” “噢”李世民这才明白李泰是什么目的,他一指李泰笑着骂道:“你今天刚拿到太子印,东宫还没正式搬进去呢,就惦记着出去玩了?你这太子也当的太潇洒了吧?” 太子本来就应该潇洒,李泰可不想过李承乾那样的日子,他笑嘻嘻一脸讨好的样子。 “不是的,我想在洛阳开个文学馆,还有龙门佛像也到了收尾的时候,我得去把好最后一关,做好这两件事,我马上就回来,真的是顺便玩两天。” 看他开心的模样,李世民都不忍心一瓢凉水浇上去,这个爹当的,只要给他个笑脸,他就能无底线的宠孩子。 “行,你去吧。”李世民很痛快的答应了,出去玩几天就玩几天,他随即又问了句:“你婚期定六月初六,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行。”李泰毫不犹豫的就给否定了,长孙皇后是六月二十一去世的,到今年六月二十一才两整年,他守丧要满二十七个月:“最早也得八月以后。” “你知道就行。” “嗯?”李泰懵了,抬头见李世民还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便直接问道:“阿爷,你什么意思啊?” 李世民食指铛铛的点着桌面:“出去玩可以,注意分寸,太子妃进门仨月就生,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一句话煮熟个属螃蟹的太子爷,李泰手里正摆弄着奏章,一听这话,当时站起来把奏章往桌子上一丢,一个字也没说,招呼也不打,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了。 李世民就笑眯眯的看着他走出了门,真是官升脾气长,当太子的第一天就开始耍脾气了,这么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这太子是不是当的有点狂了? 这要是别人家的太子,李世民能嘲笑死那个当爹的,就这么没礼貌的,换我李某人早一巴掌扇过去了,真换成他儿子的时候,他怎么就觉得狂的这么有个性呢? 这么长时间以来,今天是李世民心情最好的一天了,看了房玄龄一个大笑话,笑一笑真的感觉心里不那么堵了。 魏征的 病明显好多了,起码不在生死线上转悠了,他的心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最舒心的是李承乾的脚也快治好了,原本只要能保住他一条命就知足,这真是望外之喜。 喜是一天,愁也是一天,第二清晨就是新的一天,李泰早早的起来,外面多少有点凉,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场雨,房檐时不时的滴下几滴水来,。 李泰和往常一样到偏殿去跑步,见地面有少许积水,便找个干爽的地方打起了拳,一套拳还没打完,陆清笑吟吟的走过来,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他。 李泰收了势,陆清躬身一揖:“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李泰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道:“昨天送到魏王府两个女人,你走的时候带上,她们有点麻烦,不吃人饭光喝人奶,所以还得带上好几个奶妈。” “啊?”陆清没听说过这种怪事:“好好的人,为什么不吃饭啊?” 李泰轻笑一声:“在侯君集家里搜出来的秘宠,贵族嘛,总有些玩法不是你能想像的,不管怎么说养出那么两个妖孽不容易,就留给会玩的人吧,也算物尽其用。” 陆清听得直激灵,感觉浑身发麻,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反正莫名的觉得接受不了,他淡然一笑,问道:“还有别的吩咐吗?” “山高路远,多加小心。”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陆清见李泰迈步要往殿外走,他一个闪身挡住了李泰,凑上去轻声的对他耳语道:“二郎,你到底想要什么结果,给个明示。” 李泰长出一口气,眨了眨眼,伸手搂过他的头,在他的耳边说了句:“李承乾可以活,前太子必须死。” “我懂了,二郎你多保重。”陆清恭恭敬敬的一揖而退,李泰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就看着他走出了殿门。 李泰回去吃个早饭,收拾利索便带着李治来到大兴殿的偏殿,李世民已经到了,他们哥俩笑呵呵的上前一揖:“见过阿爷。” “唉哟”李世民阴阳怪气的来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李泰抬起头腼腆的一笑,李世民老脸一沉,一副爷在生气的模样,李泰蹲下来,嘻皮笑脸的给李世民捶腿:“阿爷,我错了。” “二哥,你犯啥错了?”李治眨巴着满是好奇之光的小眼睛,还补充了一句:“不能连累我吧?” 李泰使劲瞪他一眼:“没点眼色,你捶那条腿。” “行了,我可不用你们捶。”李世民一摆手,问李泰:“陆清请三个月假,他有什么事?” “他说想家了,要回家看看,我也不知道真假。” 李泰话音刚落,李治就瞪着眼睛问道:“他家在黔州啊?” 第514章 圣命诏定太子师 李治一派天真的眼神,不料却迎上了李泰冷嗖嗖的目光,吓得他一缩脖,可怜巴巴的往李世民身边贴靠。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呢?”李泰不耐烦的瞪了李治一眼:“我都不知道他去哪,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清跟我第一好,他昨天就告诉我他要去黔州了。”李治得意的炫耀着他跟陆清的交情。 陆清的确对李治不错,不只告诉了他自己要去什么地方,还嘱咐他一定要寻机会把自己的行踪泄露给皇帝知道。 李治挺仗义,昨天才知道信的,今早上就泄露了,这事咱确实是擅长。 李泰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看出来了,你俩好吧。”李泰对李世民躬身一揖,说道:“阿爷,我先过去了。” 李世民点点头,“嗯”了一声,李泰转身就走了,李治急忙蹿出来,嚷着“还有我”,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李泰到大殿上一看,左边那把椅子没动,右边那把椅子不见了。昨天李泰还是从右边挪到左边的,今天右边已经没人有资格坐了。 李泰对殿角的小黄门子说道:“把那椅子搬回来。” “是。”小黄门子不敢说别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呗,他赶紧跑下去把椅子给放回了原处。 “二哥,我能坐吗?”李治摸摸椅子,这大殿上一共就三把椅子,坐着比下面所有的朝臣都高,想想就美滋滋的。 “先别急,等会儿跟父皇打个招呼再坐。”李泰说着话,殿门大开,群臣排着队的走了进来,他和李治赶紧一边一个规规矩矩的站好。 不一会儿李世民从后面走过来,群臣见礼之后坐好,只有李泰和李治还站着,李世民便问了句:“青雀,你怎么不坐?” “父皇,雉奴这么小,我怕他一个人站着,越站越没有力气,便陪陪他。” 李世民知道他这是在替李治求情,想给李治讨个座位,现成的椅子都摆到屁股底下了,就差自己没放话不敢坐。 “这样啊,那就让他陪你坐着吧,你别陪他站着了,念在晋王年纪小,特准坐着听政。” “谢父皇。”兄弟俩双双朝上一揖,然后李治就开开心心的坐下了。 李泰则就势呈上一本道:“父皇,臣有本奏,自李承乾被囚于领军府,衣服不过随身,饮食不能适口,幽忧可闵,乞敕有司,优加供给。更兼其足疾发作,难以行走,乞望多留京一段时日。” “准奏。”李世民没有一个字的废话,齐公公下去把奏章接了过来,李泰道声谢,便坐下了。 李世民向下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太子初立,东宫尚未入住,然东宫属官不可或缺。” 李世民把东宫给清理干净了,前太子的那些属官一个没留,这是要封官了,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说不定升官的名单里就有自己一个呢。 齐公公拿起诏书大声的宣读:“司徒长孙无忌。” “臣在。”长孙无忌一步走出人群,朝上一揖,躬身听命。 “圣命诏以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 “臣遵命。”长孙无忌深深一躬,缓缓起身。 “司空房玄龄。” “臣在。”房玄龄一步走出人群,朝上一揖,躬身听命。 “圣命诏以房玄龄为太子太傅。” “臣遵命。”房玄龄深深一躬,缓缓起身。 “特进萧瑀。” “臣在。”萧瑀一步走出人群,朝上一揖,躬身听命。 “圣命诏以萧瑀为太子太保。” “臣遵命。”萧瑀深深一躬,缓缓起身。 太子三师定了下来,齐公公便一口气把诏书读了下去。 “圣命诏以李勣为太子詹事,萧瑀、李勣同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一位同宰相的要职,就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的。 “圣命诏左卫大将军李大亮领右卫率,前 任太子詹事于志宁、中书侍郎马周为左庶子,吏部侍郎苏勖、中书舍人高季辅为右庶子,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少詹事,谏议大夫褚遂良为太子宾客。” 齐公公读完把诏书一收,众人齐齐的躬身作揖,齐声高呼:“臣遵命。” 太子三师以及东宫属官这就定了下来,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下面,开口说道。 “前太子与齐王佑这对蠢弟愚兄,皆因不知尊师重道而误入迷途。前车覆,后车诫。前车之鉴不可轻心,朕特立太子见三师之礼以养太子敬师之心。” 李泰闻言赶紧站了起来,拱手一揖,恭恭敬敬的听着,李世民一挥手,齐公公又拿起一份诏书念了起来。 “圣诏定太子见三师仪:迎于殿门外,太子先拜,三师答拜。每道门都要让三师先行。三师坐下后,太子才能坐下。太子给三师的书文,前后自称名字,另须加‘惶恐’二字。” “臣遵命。”李泰深躬一礼,然后就坐了下来,这些礼节原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李承乾脚不好,就不用他迎了,后来他坐了轮椅,都觉得他站起来费劲,便连拜也不用拜了。 “爱卿们,可还有本奏?”李世民想说的说完了,该轮到大臣们上本了。 高士廉一步走出人群,双手托着一本书册,躬身说道:“臣奉命编撰氏族志,今已完成,请陛下御览。” 齐公公急忙走下来,接过氏族志,转身走回去放到了龙书案上。 高士廉继续说道:“新修订的《氏族志》,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崔民干被降为第三等。” “嗯,很好。”李世民随便的翻了翻,说道:“这才是合乎实情的世家族谱。” 李泰向上望了一眼,心里暗道这氏族志编的可真快,就让他调整一下人名的顺序,居然磨蹭了好几个月,分明他就是不愿意按照现在的情况编撰,只想按照从前如何来编撰。 你从前祖上有多少代人做高官,做的不也是前朝前前朝的官么?到现在已经没落得渣都不剩了,还自以为门庭显赫,凭什么? 不按现在的状况排,那根本没有重新编撰必要,又不是没有士族谱,就是觉得老谱不靠谱了,才编新谱的。 高士廉并非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他就故意把崔民干之流排为第一,为这事在朝堂上李泰跟他好一顿唇枪舌剑,结果时至今日,他见李泰的太子之位稳了,才无奈的交出氏族志。 说实话这氏族志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屁作用没有,就是个百家姓而已,谁在前谁后太无所谓了。 但是对于贵族来说那可太有所谓了,因为那时候选拔官员,可不是靠科举,而是靠门弟,谁是一流世家,谁是二流世家,说法大了去了。 像博陵崔家、范阳卢家这样的门弟,是不会随便跟小门小户口联姻的,连李渊的儿子想取崔家女儿,人家都要一千斤黄金作聘,所以说别看房玄龄官至宰相,其实卢氏是下嫁了的。 李泰盯着那本氏族志,眼里直冒火,科举一定要推行,皇家还要受世家的气,这谁能受得了?必须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的眼神慢慢的移到了高士廉的身上。 第515章 只言片语罢高官 下了朝,几乎没有几个大臣回家,差不多都被皇帝给留了下来,今天没有小朝议,李世民要大宴群臣,刚封了那么多的官,不得庆祝一下?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有缺的时候,唯独喝酒的理由从来不缺。 小朝议李泰是必须要参加的,宴席他就随便了,虽然封的都是东宫属官,他也可以不参加。 李泰让李治从后角门先回立政殿,他则从正门跑了出去,大臣都是从正门出去的,越是官小的越先走,落在后面的都是大官。 “舅姥爷。”李泰轻轻松松的追上高士廉,高士廉回身刚要行礼,却被李泰一把扶住了。 李泰笑嘻嘻的搀扶着高士廉:“舅姥爷走的好快啊,你偌大年纪了,走路还带风,身子骨真是硬朗。” 高士廉也不知道李泰是什么意思,他很少有跟自己这么亲近的时候,他这一脸耗子给猫拜年的假笑,不像什么好意。 不过李泰再怎么厉害,在高士廉眼里,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而已,高士廉还不至于怵他,他就和蔼的笑道:“没法子呀,都一起走,总不好让人家等我。” “上朝没法子,下朝还追他们做什么?咱就慢慢的走,反正开席早着呢。”李泰笑呵呵的放慢了脚步,也放慢了语速:“这次氏族志是以尚官为标准编撰的,简直太好了。” 高士廉纯是在皇权的威压下不得已才以尚官为标准的,他的心里可不认同这个尚官的标准,他认为氏族志既然排列的是士族的门弟,就应该以尚姓为标准。 不过现在他没必要再这么坚持了,排都排完了,还说什么?他就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李泰心里舒服极了,他得意的微挑起嘴角,不管你扛着哪个世家大族的旗,你不也得在皇权面前低头么? “尚官才是合理的,尚姓纯是比祖宗,一个人的前程不靠自己努力,难道要靠祖宗保佑吗?”李泰笑嘻嘻的看着高士廉,问道:“舅姥爷,你说是不是?” “嗯,你这张嘴真是能说。”高士廉懒得理他,没有祖宗打下的根基,你个人怎么努力也白费,想当官就必须得先有个士族的祖宗才有资格,白身是不能入仕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舅姥爷氏族志编的好,从此以后无论是世家公子还是庶族子弟,都知道努力上进了,求学之风刮遍神州大地,当是舅姥爷首功。” 高士廉闻言呵呵一笑:“太子殿下太抬举我了,我不过奉命做事而已,哪有什么功?” “天下人都是奉命做事,做成做好就是有功。”李泰说着轻叹一声:“我最恨有些小人见不得别人立功,稍见别人有点功绩就来诋毁。” “这话怎么说?”高士廉不相信有谁会诋毁他,他就编撰个氏族志有什么可诋毁的?他都是按照皇帝的意思编的。 “我听闻有的人说,舅姥爷编撰的氏族志,不是士族谱而是功勋格,甚至有些人嚷嚷着以入谱为耻,舅姥爷,你听说了么?” 高士廉闻言心里大惊,这话不是别人说的,就是他说的,他这几个月没少发牢骚,动不动就对人说,以尚官为标准还叫什么氏族志?分明就是功勋格。 李氏族人建立了唐朝,李家人当然是大唐的第一流功臣,皇族都被列为了一等,其次就是跟着李家人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他们的官封的最高,自然被列为了二等,而原来世家大族没有对李唐王朝立下功勋,只能被列为三等。 皇帝说的明白,不看以前家里有几代人做官,只看现在家里有多少人当官,现在当官的都是李唐家族的功臣。 如此排法不就是个功勋格吗?这根本就跟门弟高低没有关系。 高士廉说这话并没有背着人,也不止一次两次的说,他本来挺不以为然的,现在李泰当他的面提出这个话茬来,他可不敢当面承认。 这事说大不大,就是背后说几句闲话而已,说小可也不小,这是妄论皇 帝的是非,为人臣子背后指责帝王的不是,这罪过不大,最轻的惩罚是掉脑袋。 “这个,我还真没听说。”高士廉谈不上有多怕,心里也的确犯嘀咕。皇帝并不残暴,对臣子也极其宽容,但也得分个时候。 现在皇帝的侄子、外甥、弟弟都刚刚伏法,两个儿子也是一死一囚,你这时候犯到他手里,他有没有心情饶你,谁也说不准。 “是吗?没听说好,听说了多生气,我就气够呛,父皇要是听说了,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呢。” 高士廉尴尬的呵呵两声:“风言风语,不足为信。” “舅姥爷说的是,所谓望风捕影,等我顺风捕到影,就把那些小人一刀一个全都斩干净了。” 李泰说着话,就走到了两仪殿门前,他笑着松开手:“舅姥爷,你进去吧,我得去看着雉奴读书了。” “好,太子请便。”高士廉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李泰也礼貌的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走掉了。 高士廉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的长出一口气,不由得浑身发冷,抬手摸一把额头,冰凉的一层冷汗不知什么时候渗了出来。 李泰回去才没有看着李治读书,相反直接打断了李治读书,一把抢下他的书摔到桌子上,吓得李治傻愣愣的,可怜兮兮的望着二哥。 以为二哥要跟自己算小账了,肯定是早上没跟他打招呼,直接就出卖了陆清行踪的事,他生气了。 李泰笑吟吟的说道:“读什么书?赶紧收拾东西,带你去洛阳玩。” “去洛阳玩?”李治激动的跳了起来,大声的吼叫:“好耶!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李泰笑着摸了摸李治的脑袋:“还要带上皇姐,咱俩一起跟她说去吧?” “兕子和妞妞呢?”李治一听说带皇姐,马上就想到连皇妹也一起带上,见李泰有点犹豫,他赶紧说:“她俩可听话了,你不知道被扔家里多可怜。” “带!云夕、云离、云海都带上。”李泰是不嫌人多,反正也不用他背着抱着。 他拉着李治去找城阳了,李世民那边大宴群臣,自然也没忘了跟房玄龄提一嘴,让房遗月陪公主去洛阳散散心的事。 房玄龄一听立马答应了下来,陪公主嘛,没说的。 第二天清晨,李泰和李治都没有去上朝,带着三个公主,坐上车马大轿出宫了,房家兄妹早就在宫门口等候了,直接混入了皇家仪仗,浩浩荡荡的出城去了。 太子可以出去玩,皇帝必须要上朝,终于可以摆脱所有的挂件清静几天了,李世民笑呵呵的坐在龙椅上,齐公公机械式的一声高喝:“有本早奏,无本散班。” “臣有本奏。” 李世民闻声往下一看,第一个呈本的人居然是高士廉,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可奏。 第516章 花开时节动京城 高士廉奏的事情极其简单,就说自己年纪大了,不适合在朝为官,他要辞职回家享享清福。 当官这回事,多少是有点上瘾,多数人都是当多久都不嫌久,当官的只恨官小,做梦都想着升官,若不是有点什么事的话,几乎没人愿意主动辞职。 李世民接到这个奏章,多少是有点意外,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奏章的确是正中李世民的下怀。 李世民直接就准奏了,连象征性的挽留都没有,他怕高士廉这是虚幌一枪,你客气一句,他万一不辞职了呢? 挽留可以不挽留,但是待遇该给还得给,必须让群臣看到皇帝对下属是有感情的,并不是你退休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高爱卿执意辞朝,朕准了,爱卿开府仪同三司的职衔和勋位封邑仍保留,而且仍是同门下中书三品,参知政事。” “臣高士廉,谢陛下厚恩。” 高士廉深深一揖,退回原位,面无表情的坐下,他知道李泰昨天是特意跟他说那些话的,目的就是给自己敲个警钟,自己还是及早撤退的好。 一封请辞呈上去,直接就换来个“准奏”,可见自己退的对。 高士廉请辞,皇帝连一个字的挽留都没有,许多人接收到了一个信号,那就是皇帝貌似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向士族示好了。 这使得很多人在心里暗暗的犯起了嘀咕,不跟士族打好关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所谓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隋王朝就是因世家而得天下,又因得罪世家而最终走向覆灭。 没有哪个帝王不知道世家的危害,没有哪个帝王愿意向世家屈服,只是没有办法,不敢也不能向世家出手。 朝臣的想法只是在心里闪了闪,并没有谁真的说出来,因为皇帝也没有什么举动,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 李治就不一样了,他有想法一定要明明白白的问个清楚,此时他正坐在奔向洛阳的车马大轿里,轿子里只有他和李泰以及兕子、妞妞四个人。 李治想起了他第一次听政的事,便看着李泰,认真的问道:“昨天舅姥爷弄的那个氏族志是什么啊?” “你可听说过王谢风流、王与马共天下、五姓七望、禁婚家族,这些词吗?”李泰见他点了点头,便继续往下说道:“从汉初开始就出现了门阀世家,他们不需要通过举孝廉,凭姓氏就可以入朝为官,使得寒门子弟失去了当官的机会。” 李治眨眨眼睛,虽然他懂的不多,可也听得懂这样选官有多么的不公平,他说道:“怪不得都愿意跟世家联姻。” “跟世家联姻谈何易?他们只在内部联姻,连皇家都瞧不起,皇叔彭王要娶崔民干的千金,人家张嘴就要一千斤黄金。” 想起这事李泰就不舒服,皇家子弟愣是被人鄙视了,这个小皇叔也是贱,非上崔家提的什么亲?人家不指望跟皇家联姻,倒是借着你抬高了自家的身价。 “只要跟世家同姓就能做官的话,不会有很多人改姓吗?” 李治的天真里夹杂着十分的认真,李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别说改姓,就是真的同姓也没用,人家都有谱牒专门用来查验身份的,氏族志就是官方编撰的士族谱牒。” “那就把天下所有的姓氏都编进去,这样就都平等了。” “那是不可能的,谱牒就是要分出高低上下,我们不能消除这个等级差别,所以先打乱原有的次序,提升一下庶族子弟的地位,打压一下旧士族势力。” 这句话李治听懂了,他撇了撇嘴,说道:“这法子也没用啊,庶族上来用不了几年就变成新的士族了。” “你说的对,所以我想废除这种任用官员的制度,推行科举制,通过考试选拔人才,想当官凭本事来,不能凭姓氏。” 李治忽然感觉到了学习的意义,谁学的好就能当官,他兴奋的喊了起来:“这个主意好 ,你跟父皇说啊,还编什么氏族志,一把火烧了它算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必须两条路并行,不能大刀阔斧的干,那样会有人造反的。”李泰轻轻的拍着差点被李治喊醒的妞妞,亲和的笑着:“雉奴,要记住治大国如烹小鲜,温水煮青蛙才是安全有效之法。” “什么时候把门阀世家全都干掉,全天下的人都凭自己的本事当官,那就好了。” 李治一句话,把李泰的思绪拉得好远,他无奈的一笑:“你说的这种公平会来的,只不过时间长点,大概要一千五百多年吧。要彻底粉碎门阀世家,必须要先粉碎家天下。” 粉碎门阀世家没问题,粉碎家天下?李治打了个激灵,这可不行。他琢磨琢磨哈哈大笑起来:“二哥,你真会讲笑话,我差点信了。” 李泰也笑了,想的太多没有用,不合国情的改革都等于作死,现在能把科举制推行下去就是一个不小的胜利。 推行科举制就必须得有个高级学府,长安的学馆已经成形了,洛阳也必须要有一个。 洛阳牡丹盛开的时候,长安城里的牡丹也盛开了。李泰给李世民留了一封书信,告诉他自己在骊山行宫和瑶池寺里都种植了大面积的牡丹。 李世民立马派人过去驻守,花一开赶紧飞鸽传书报信。 他第一时间飞奔瑶池寺,赏花赏得泪流满面,长孙皇后生前就特别的喜欢牡丹花,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大面积的种植?倒是青雀儿更有心,在母亲的寺庙里种下了这一片花海。 第二天李世民就带上他的老兄弟们,浩浩荡荡的奔向骊宫去赏花、泡温泉,在骊山快活了好几天,他下令要在上苑、在皇宫、在长安城街边,在所有能种花的地方都种上牡丹,明年这个时候他要牡丹开满京城。 他的愿望要明年才能实现,李泰的愿望现在就实现了,他在洛阳宫和魏王府里都种下了大面积的牡丹。 兕子、妞妞、雉奴全都手舞足蹈的扑向花海,一下子玩疯了。房遗月和城阳虽然没有像孩子们那么兴奋,却也都看直了眼。 她们在看花,李泰在看她们中的一个,他支起画板,静静的拿起画笔,如此这般美人美景必须要跃然纸上。 精精细细的画了三个时辰才画好,回到书房,把画铺到桌子上,李泰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他拿起毛笔递给房遗月:“给题几个字吧。” 房遗月抿嘴一笑,不客气的接过笔,写下:“姹紫嫣红腾细浪,层层叠叠,千里浮云漾。骤然入画神魂荡,飘渺红尘刹时忘。” 写完她轻轻的放下笔,李泰微愣了一下,轻声问道:“怎么只有半阙?” “上半阙你不是写完了吗?”房遗月嫣然一笑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李泰一个人痴痴的发呆。 自从李泰离开以后,李世民也时常的发呆,只不过他很少有空发呆,才放下奏章,陈文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陛下,洛阳来信。” 李世民当时眼睛一亮,笑问:“是太子的信吗?” “不是,是九殿下的。” 第517章 儿子就是心头肉 九殿下写信这回事,对李世民来说他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收到过,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他谈不上激动却也十分的欣喜。 接过信一掂,不用拆开,单凭这厚度就足够令人感动,知道的说这是儿子寄来的信,不知道的还以为谁给邮的棉衣呢。 撒开信封,呃,这大概说包裹更准确,拿出里面的信,李世民一看,我的天,怪不得糊了个小箱子送回来的,里面居然有一朵纸做的牡丹花。 这花挺大,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朵牡丹,也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九殿下亲手做的手工,这不堪入目的质量简直就可以直接扔了。 当然除了花还有信,李世民看完信才知道这朵花有多珍贵,这可是兕子亲手摘了十几朵牡丹,小心翼翼的把花瓣完整的掰下来,然后由城阳把花瓣一片一片放到纸上,再沿着边缘画线并剪下来。 李治和妞妞往纸上涂颜色,最后大家齐心协力才糊成的大纸花。 李世民看着这朵大花,不由得好生感慨:“孩子们多亏是生在帝王家了,要是在民间,他们开个棺材铺的话,靠扎纸人都得饿死。” 他们一顿神忙,就是想让父皇也体验一下牡丹盛开的快乐,可见那片花海带给他们多大的震撼。 李治的字写的很工整,每一笔都很认真,内容也算清楚,看得出来他是打过草稿了,只是叙事能力欠缺,说话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没有什么主次之分。 李世民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知足的不得了,李治真的是进步了太多,这都是李泰的功劳。 第二天的小朝议也没有什么正事,李世民就跟大家说起了李治的来信。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个皇帝就是喜欢跟大家聊他的私事,聊的目的主要就是炫耀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也是多,也的确是耀眼,以前他就炫耀李承乾、李泰、李恪,现在又开始炫耀李治了。 结果李世民只是拿李治来信这个事引出个话题,他要炫耀的还真不是李治。 “雉奴来信跟我抱委屈,说他二哥无孔不入的教育他,不管什么事都得给他讲一通大道理。” 李世民笑呵呵的说道:“吃个饭也要对他说‘你要知道种地有多难,每一粒米来的有多不容易,就会懂得粮食可以吃,不可以浪费,浪费粮食的人没有资格吃饭。’。” “骑个马,也要对他说‘你要想天天能骑马,就不能一次让马竭尽全力的快跑,否则它就累死了,一定要让它劳逸结合才行,用人也是这个道理。’。” “乘个船,还对他讲‘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就好比是水,当官的就好比是船,君主就是最大的那艘船。’。” “雉奴靠着大树休息一下,青雀也要给他上课,说什么‘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做人一定要守规矩,广开言路多听不同意见才行。” 李世民滔滔不绝的说着李治的信,说得自己都想儿子了,他笑着说道:“青雀哪样都好,就是罗嗦这个毛病算是改不了了,我还能忍忍,雉奴怎么受得了他?” 群臣能说什么?皇帝的儿子皇帝可以说,自己可不能傻傻的跟着附和,于是大家搜肠刮肚的找些好词出来奉承太子爷。 有的说太子对晋王真的太好了;有的说太子才华横溢,道理讲的通彻;也有人说太子常保此心定不会犯错。 李世民现在不怕太子犯错,他就想见见太子,可是看不着人啊,这一走就没影子了,以为他十天八天就能回来,这一下子二十来天了,也没个消息。 李世民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回想从前,总是想起李泰动不动就给他点惊喜,自己好像没给过李泰什么惊喜。 他喜欢什么呢?李世民绞尽脑汁的想,想起李泰曾经斥臣资给房遗月打造了一条舞裙,那条裙子上最特别的地方就是缝了孔雀毛。 看来他喜欢用动物的毛皮做饰品,送给女孩子的礼物可以用孔雀 毛,送给太子的可不能用孔雀毛,实在是太阴柔了,送给太子的,必须要有足够的阳刚之气才行。 有想法就开始行动,李世民马上就吩咐下去了,一定要在李泰回来的时候给他个惊喜。 立政殿空空的,李世民也不想去后宫,他换身衣服来到右领军府,他没有去见李承乾,只是悄悄的在暗处看了一会儿。 他看到李承乾可以走路了,手术的伤口完全的养好了,他慢慢走几乎看不出来脚有问题,走快了还是能看得出来跛脚。 李世民开心的差点喊出声来,能看到他稳稳走路,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说实话没有李泰安排来济替李承乾求情,现在李承乾连命都没有了,何谈走路? 看到李承乾越好,越是觉得李泰更好。 李世民过问了一下李承乾的饮食,他每天吃的都是药膳,又美味又健康,都是廉平一手负责的,荤菜的比重还是挺大的,比李世民想像的要好太多了。 回到甘露殿又收到了密探的消息,陆清已经到了黔州,他到地方之后就四处看豪宅,直接出手买下了城中最大最好的府邸,然后开始装修、更换家具。 陆清还带了一些人过去,有厨子、有郎中、有侍卫、有歌舞伎、有宫女、有小黄门子,还有两个光喝人奶不吃饭的美人以及两个太常寺的乐童。 李世民料到陆清是奉命去给李承乾安置一些生活所需的,没想到李泰安排的如此细致。 想想如果是李承乾政变成功,他做了皇帝能如此安排李泰么?不可能的,就算李泰想在封地苟活一辈子也做不到,李承乾一定会忌惮他的,一定会铲除他的。 如果立李治为太子,他能这么对待李承乾吗?也是不可能的,他最多能允许正常流放李承乾。 帝王家哪有什么兄弟情?青雀儿真是上天赐给自己最好的慰藉,李世民想起李泰就不由得嘴角带笑,得儿如此,这天下不给他给谁? 时光如水,快乐的人总嫌流的太快,不快乐的人总觉得流的好慢。李世民在清静又枯燥中,熬过一天又一天,终于盼来了洛阳的第二封信。 看封皮就知道是李泰写的信,李世民激动的把信拆开,不自觉的都读出了声。 李泰先向他汇报了一下这段日子的工作情况,学馆已经正式在使用,洛阳城内大部分事务他都有所参与,最振奋人心的一件事是洛阳佛像已全部建成,李泰还画了几张画给他寄了回来。 “哈哈哈”李世民开心的放声大笑,一招手,对陈文说道:“给太子备的惊喜都准备好了吗?朕明天就要用上。” 第518章 锦袍虎鞯羽林军 陈文抱着一只猫,脸上的表情比猫还像猫,根本看不出来他这张脸是想表达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就只是感觉很懵。 “陛下,惊喜准备好了,但是明天用不上啊,太子还没回来呢。” 李世民是有点激动大劲了,刚收着封信,知道李泰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就快回来了和回来了不是一回事。 “没回来给他送去呗。”李世民狗肚子装不了二两荤,干不了那藏着掖着的事,都准备好了那也捂不住啊,惊不惊的不重要,喜就行了。 “……”陈文微张着嘴,直卡巴眼睛,好半天才弱弱的问了一声:“陛下,这怎么送啊?” “朕亲自送。”李世民哈哈的笑个不停:“你去准备一下,明天朕带你去洛阳。” 去洛阳,陈文当然高兴,他很少有机会出宫门,能出去走走看看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可是人再高兴也不能把脑子高兴没了,太子没在家,皇帝也跑出去,这都城是不要了吗? “陛下,这不合适吧?” “你少废话,我说合适就合适。”李世民这皇帝当的比太子还潇洒,说走就得走:“你去召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李勣……进宫议事。” “是。”陈文躬身一揖,急忙退了出去。 李世民把他们喊过来也不是跟他们商量,就通知他们一声,他决定带着长孙无忌一起去洛阳,留房玄龄和魏征双相监国,其余人等就是听个信。 洛阳的佛像是为长孙皇后延福才造的,当然要带上长孙无忌一起去看,长孙无忌感动的差点没哭,皇帝对他多贴心?只带他一个大臣去洛阳,这也是一种殊荣。 李世民在乎的不是带不带长孙无忌走,而是不敢把长孙无忌留下。 朝堂上一个监国的长孙无忌,皇宫里一个刚恢复健康的李承乾,他这时候玩个空城计,还回不回得来都不一定了。 让房玄龄监国,那就不用担心了,房玄龄说啥也得支持他准女婿,不可能起别的心思。 想法是想法,自己知道就行了;做法是做法,摆到明面上必须站得住脚;说法是说法,尽最大努力往好听里说。 李泰学馆建成了,人员也都安置好了,佛像造完了,他现在就是把手头上的一些零碎的事务交待一下,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回长安了。 说实话他是故意磨蹭,要不然提前一个月就能回去了。 在洛阳他一天有五个时辰跟房遗月在一起,回长安哪还有这好事?几天都见不上一面,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 李泰愁眉苦脸的摆弄着公文,可怎么办呢,没啥可磨蹭的了,他抬起头看看窗外,花红柳绿正是风景最好的时候。 李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坐在旁边奋笔疾书的李治,轻声的说道:“兕子是不是闹着要坐画舫?明天带你们坐画舫玩一天,好不好?” “兕子没说。”李治认真的写着字,越认真写的越好,写的越好越有兴趣了。 “没说么?那可能是妞妞说的。”李泰看李治好像对画舫没兴趣,又说道:“那带你们上山玩吧,怎么样?”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去吧,我读书。”李治连头都不抬,马上要回长安了,他得使劲补功课,不然回去要被长史骂了。 “出来一趟总要玩几天再回去嘛。” 李泰正琢磨着玩什么好,李淳风走了进来,他轻轻的晃着孔雀扇,笑呵呵的说道:“圣驾到了,城外三十里候迎。” 李泰根本就不信,他就翻了个白眼给李淳风:“好好说话,你又想说啥?” 李淳风就不紧不慢的回了句:“圣驾到了,城外三十里候迎。” “你啥意思?我听不懂。”李泰眨眨眼,什么叫圣驾到了?闹着玩也没这么闹的,拿皇帝开玩笑,这是有作死的爱好吗? “我说,圣驾到了,城外三十里候迎,你哪个 字听不懂?”李淳风气得拿孔雀扇指着他乱点:“还不赶快去迎驾,想什么呢?” “啊?你说的是真的?”李泰懵了,老爹不在长安,跑洛阳来干嘛? 李淳风白了他一眼,拿扇子拍了李治一下:“还写什么?快换衣服,圣驾真的到了。” “哦。”李治放下笔,赶紧的换衣服去了。 李泰带着李治,后面跟着洛阳十几名高官和一百侍卫,急匆匆的跑出城门去迎接圣驾,在路上他还有点不敢相信,想不明白老爹怎么扔了金銮殿跑洛阳来了。 远远的看到銮驾停在官道上,李泰顿时满心欢喜,两个多月没看着老爹了,这会儿才感觉真的有点想念。 李世民看到前方烟尘滚滚,他笑呵呵的抻长了脖子向前望着,不一会儿就看到李泰和李治双双策马奔来。 “阿爷!阿爷!”李治马骑得很好了,就是马比二哥的马要矮一些,感觉别人骑了匹马,他骑了条狗。 李泰一拉丝缰,翻身下马,先看一眼李治,见他顺利的下了马,然后一起走到李世民的面前施礼:“拜见父皇。” “免礼。” 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俩,他们俩略一转身又对着长孙无忌躬身一揖:“拜见舅父。” “免礼。” 长孙无忌笑着一抬手,他们俩直起身子往李世民的另一侧看了一眼,这个不用拜了,这边的人是陈文,他俩挺客气的笑了一下,陈文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青雀,雉奴,你们来看。”李世民向后一摆手,皇帝和长孙无忌的大轿分左右而下,全都离开了官道,露出来后面的骑兵护卫队。 “哇!”李泰和李治双双看直了眼,这是什么队伍?从来没见过。 整整齐齐的一百人骑兵卫队,一百个骑兵谁都见过,但是没见过每个人都穿着画有兽纹衣服的骑兵,更没见过配有虎皮鞍鞯的马。 这一百个骑兵个个精壮,全都是少年朗,每个人都背着精美的硬弓,这精气神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支队伍也太拉风了。 李泰好半天才转动一下微僵的脖子,看看李世民,这个老爹心可真不老,不知为什么,李泰的脑子里就是闪出了苏老夫子的那句“老夫聊发少年狂”。 李世民一脸得色的微挑起眉毛,问李泰:“怎么样?” 李泰兴奋得小脸微红,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阿爷,你这也太,”说爹太会玩了,好像不合适,他嚅了嚅唇,无奈的笑道:“儿词穷,这实在是太震撼了。” “哈哈哈……”李世民开怀大笑,就李泰那张嘴,能让他词穷可太不容易了:“这是从四万官户中选出来的骁勇者百人,个个擅骑射,是朕特意给你打造的羽林军,以后你出游打猎就带着他们,可好?” 第519章 回到长安入东宫 犯罪的人及其家属没入官府服役,他们都被编入特殊户籍叫做官户。这一百个少年就是从四万官户里优中选优的筛选出来,并进行了严苛训练的。 这一百少年骑兵,真的是人如猛虎马如龙,什么都不干,就一动不动的往这儿一摆,迎面就扑来一股令人战栗的肃杀之气。 人人都穿着五色袍,衣服上还画着各种各样的兽皮花纹,马背上铺的是虎皮做的鞍鞯,手中长刀如棍,背后弯弓似月。 谁敢说李世民不会哄儿子,李泰就敢活捶死他,他这也太会抓年轻人的心了,热血方刚的年纪,有谁不喜欢这么炫酷的仪仗队?而且这还是战力极强的护卫队。 李泰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看,一刹时百感入怀,眼底涌上一层浅浅的雾气。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李世民眼里心里只有李承乾一个嫡子,甚至就连雉奴都比自己在父皇心里占的比重要大。 李承乾是个规规矩矩的嫡长子,雉奴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儿子,继承大宝有长子,慰藉亲情有幺儿。 自己这不上不下的尴尬,总是被父皇忽略,纵然自己才华横溢也只是个砥砺李承乾的工具。 此时此刻李泰心潮澎湃的血管都爆了起来,他想到的竟然是,如果父皇早些把这支队伍送给李承乾,李承乾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李承乾弄几十个长的像突厥人的人在宫里用竹枪厮杀,他要是有这百骑羽林军,他何必呢?这带出去打猎,不比在宫里竹刀竹枪的爽多了? 摆明面上,放开了让他玩,他也知道有个边界,不敢太过份,那偷着玩还有什么底线可言了? 李泰忽然又想起了李佑,李佑就想弄几支箭矢,不惜买通军械司的人去偷,结果箭矢没偷着,把自己给逼到封地上去了。 李佑招几个壮勇,什么都没做就被大骂一通,那些壮勇后来都被父皇赐给了自己,成了骊山上制作风扇的主力。 他们玩命都弄不到手的东西,父皇就这么送给自己了,原来自己才是父皇最宠的儿子,自己居然傻傻的不知道。 看李泰那嘴咧得都要到耳朵后面了,笑得都跟要哭了似的,李世民满意极了,他抬手拍了拍李泰的肩膀:“喜欢不?” “嗯!”李泰用力的一点头,笑哈哈的一抱拳:“谢父皇!” “你喜欢就好,以后出行必须带着他们。” 李世民最担心的就是李泰在路上出什么状况,真刺杀假刺杀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让他睡不着觉,说完他大手一挥:“进城!” 李泰傻笑着走向自己的马,这个爹有意思,进的是咱自己的城,你吼什么玩意儿?感觉就像你要去攻城似的。 进城第一站当然是魏王府,别人都还好,兕子和妞妞见到父皇特别的亲,她们第一次离开父皇这么长时间。 兕子拉着妞妞走到李世民跟前,姐妹俩像模像样的一起施礼:“拜见父皇。” “免礼,免礼。”李世民乐得眉开眼笑,他这可是第一次看到妞妞行礼,看样子她们俩是排练了好多次了。 李世民开心的把妞妞给抱了起来,看兕子小脸绷了起来,他赶紧伸手拉着兕子,妞妞着急表现,都不等父皇坐下,就急着说:“阿爷,我会背诗啦,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兕子一蹿一跳的就把下面的都给嚷出来了。 妞妞一共就会一首诗,还被兕子抢先给说了,她气得哇哇大哭,李世民又拍又晃也哄不好,妞妞就是个哭:“她抢我的话!她抢我风头了!” 看妞妞哭得呜呜的,李世民只要训斥兕子:“你当姐姐的,怎么不让着妹妹?” “哼!”兕子抱着膀子一扭头:“她自己说话慢,怨谁?” 李世民一个没哄好,又得罪一个,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求助目光送向李泰那边,李泰 倒是机灵,一下就接收到了求助的信号。 “兕子,过来。”李泰一嗓子就把兕子喊到了自己身边:“告诉二哥,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妞妞背诗,她说话慢就气哭了,阿爷说我不让着她。”兕子撅着嘴巴,气呼呼的直揪衣襟。 “凭什么让着她?没本事还哭,明明是她自己没用,对不对?” “对!”兕子坚决的点了一下头,李泰叹了口气:“唉,她那么没用,让别人知道了,多给咱们丢人?被人说兕子的妹妹好笨好笨,连你也跟着丢人,对不对?你说咋办呢?” “咋办呢?”兕子看二哥愁眉苦脸的,她一下忘了生气,她跟着上起了火,这可咋办呢? “我是没办法,不过我想你一定有办法让她不哭,还能教给她更多的本事,到时候,别人都会说兕子的妹妹好厉害,而且你们知道吗?妞妞是兕子教出来的。” 李泰一脸的骄傲,兕子马上觉得自己责任感满满,她扭头就跑了回去,她伸手扯了扯正在嚎啕大哭的妞妞的小腿。 “这次是我说快了,那我教你个新的,让你自己说,行不行?” 妞妞马上就不哭了,只是抽抽答答的低头看着兕子:“那你不能抢我的话了。” “我不抢了。”兕子还向上伸着双手,要把妞妞接过来抱着,李世民可不敢把妞妞交给她,便轻轻的把妞妞放到了地上,兕子拉着妞妞就走了。 李世民就目瞪口呆的望着李泰,哄孩子这么难的事,到他这儿怎么变的这么简单? 李世民笑着感慨了一句:“妞妞都能背诗了,小孩子长的是真快。” “有人教嘛,房遗月可喜欢她们了,成天给她们跳舞,教她们背诗。”李泰微微一笑,这两个月玩的太开心了,看来到了收心的时候了,该干点正事了。 李世民来洛阳真没什么正事,就在魏王府住了几天,又到洛阳宫住了几天,然后去龙门看了看佛像,身临其境的一看才知道这工程有多么的宏大。 李世民看到这些佛像之后,激动不已,立即下令命中书侍郎岑文本撰文,谏议大夫褚遂良书写碑文刻于崖石之上,就是著名的伊阙佛龛碑。 看过佛像一行人便踏上了回长安的路程,李泰是春末夏初去的洛阳,一转眼回来时已是盛夏之末了。 回到宫里,李泰习惯性的走进立政殿,李世民还得派人告诉他,东宫早就收拾好了,他还挺不习惯的走进东宫。 入住东宫的第一晚就失眠了,有种做客的感觉,总想往外跑,就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家。 第二清晨起来,洗漱一番,吃过早饭,就去大殿了,李治也挺守时的,他们几乎同时到的偏殿,给李世民见了礼就到前面去了。 很久没来了,李泰没想到今天的大殿上,居然有个远方的客人。 第520章 不够狡猾远来客 每天上朝的人很多,基本上也就能看得清前面的几个,后面也看不出来谁是谁,但是其中夹杂着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陌生人,还是很显眼的。 异族人上殿必有所奏,李泰只是扫了一眼而已,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李治倒是盯着那人看了半天,大殿上多个突厥人感觉有点怪怪的。 李世民上殿来向下扫视一眼,便笑吟吟的唤了声:“青雀。” 李泰闻声抬头,不应该齐公公先喊那句固定的台词才对的嘛,他微微一愣,李世民又吐出两个字:“听诏。” 李泰赶紧站起来,躬身一揖,朗声应道:“是。” 齐公公从袖子里抽出一份诏书来,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李泰上次来上朝就接了个太子印,第二天就跑了,严格的说今天才是李泰以太子身份第一次正式参政。 对,就是参政,李泰从被诏封为太子那一天开始,皇帝就正式宣布了太子要参政,而不是听政和议政。 听政就只是听,没有提建议和参与讨论的资格,听政就是在大殿上听,一般都是站着听政,李泰也是借李承乾有足疾的光,在长孙无忌的提议下他才混了把椅子。 如今的李治就是听政,也算是借了个光,在太子二哥的求情下混了把椅子。 议政一般是在两仪殿,也就是可以参与到小朝议当中了,在听之余还可以参与讨论,可以提建议但不能拍板。 李治现在可以去两仪殿听政,还不能议政,李恪、李佑都曾有过听政的经历,但都没混到两仪殿听政。 李承乾这个前太子也从来没有到过参政阶段,参政就不只是听和议那么简单了,而是有了一定的决策权,有些事情是可以直接拍板的,具体什么事情可以,这个松紧度由皇帝掌握。 长孙无忌力挺李治当太子,正是担心李泰当了太子就会直接参政,太子掌了实权,势必会分走原本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权力,太子要分的不可能是小官的权力,分就分顶尖大人物的权力。 分权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李泰跟他政见不合,李泰老惦记着要削弱士族的力量,扶植庶族上台,这是直接捅长孙无忌的后腰。 他当然接受不了李泰当太子,奈何他终究是低估了李泰在李世民心里的位置,李世民也不是个好摆布的君主,他表面随和,其实他耳根子不软,他有他的主意。 李世民在立太子这件事上,不需要听任何人的建议,他对李泰的考查已经细致入微到令人发指了,他怀疑试探李泰没有一万次也差不多有一千次了,若不是李泰层层过关,李世民不可能心如铁石。 “诏皇太子李泰知左、右屯营兵马事……”齐公公喊出个标题来,顿时全场都炸了,虽然没人说出一个字来,“唏嘘”之声都刮出一阵风。 李世民即位之初,便在玄武门设立了左屯营和右屯营兵马,如今他下诏让太子掌管左、右屯营兵马事宜,屯营大将军以下的官员都要听从太子的指挥。 这是妥妥的实权,兵权在握才是真的底气,而且这兵权是直接管控皇宫大内的禁军,可见皇帝是对太子信任到了什么程度。 这基本上就等于在告诉李泰,你什么时候想上位就直说,我做好当太上皇的准备了,你不用政变,刀把都递到你手里了。 李泰的心也跳得扑腾扑腾的,李承乾当初只有东宫六率,而自己多了一个“百骑”又多了一个左、右屯营。 东宫十率府,其中有六率掌兵,共有两万左右的府兵,都是保护东宫和随太子出行的仪仗。 “百骑”不是府兵,是从官户中选拔出来的,属于首次开创了士兵招募制。这个“百骑”就是太子出行的护卫队,专用的仪仗,也是战力最强的禁军。 左、右屯营是设置在玄武门左右的军事力量,纵观整个大唐,四个皇子在玄武门发动政变,三个都成功了,可见这个位置有多么的重要,这是直指皇 宫心脏的大门。 李世民知道现在朝中还有人对李泰持怀疑态度,总有些贼心不死,他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李泰这个太子是实打实的储君,不该有的小心思,该收的都趁早收一收。 李泰躬着身子,静静的听着,齐公公读完诏书,他屈膝跪倒,叩头称谢:“谢父皇笃信之恩。” “龙门石窟佛像造的甚好,深得朕心,尤其药方洞更是千秋利民之举,功劳所在,当有所赏,不必多谢。” 李世民这理由找的真是牵强,一点都不漂亮,佛像造的好就可以赏内宫兵权,那要是把整个洛阳都刨了,全造上佛像能不能赏个玉玺? 李泰磕个头,起身坐好,这时齐公公才高声喊道:“有本早奏,无本散班!” 群臣齐唰唰的把目光聚焦到了那个突厥人的身上,谁都不上本,全看着他,你是远道来的,你先说。 那个突厥人一步走到中间,朝上一揖,拿出一个奏章双手向前一递,高声说道:“因陛下下诏允婚,突利设奉薛延陀真珠可汗之命,前来下聘,礼单在此,请陛下过目。” 齐公公急忙走下来,接过他手里的奏章,李世民微微笑着,开口问道:“朕确曾允婚,但是除聘礼外还需放回契苾何力将军,契苾何力何在?” “契苾何力偶染风寒不宜上朝,请陛下定下婚期,我也好早日回复真珠可汗,契苾何力已在长安,病好之后自会来见驾的。” 突利设还耍了个小聪明,他把契苾何力给藏起来了,让李世民先定下婚期,把婚事定准了,他再放人,生怕大唐会毁婚。 “哈哈哈,突利设,你是真珠可汗的亲侄子吧?朕若不是真心允婚,用你换契苾何力,我想真珠可汗也会换的,你说是吗?” 李世民吃软不吃硬,从来不接受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威胁,好好说话什么事都能商量,你跟我耍横,那就看看谁横。 你能用契苾何力威胁我,让我必须把婚事定死,那我也能利用你威胁真珠可汗,让他必须把契苾何力放回来。 突利设没想到大唐皇帝这么硬气,看来自己要是不放契苾何力,自己就要被抓了,这小聪明把自己给耍了。 “呵呵呵”突利设十分尴尬的干笑两声,说道:“陛下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契苾何力真的是染了点风寒,他就在馆驿。” “朕也没别的意思,你远路而来,朕设宴款待。”李世民哈哈一笑:“宣契苾何力相思殿陪宴。” 第521章 突利设宫殿献馔 皇帝要在相思殿设宴,点名让契苾何力陪着,这意思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 如果今天不让李世民看到完好无损,呃,只缺一个耳朵的契苾何力,别说婚事能不能成,战事能不能成都不好说了。 李世民就这么笑呵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得突利设心慌胆颤浑身直突突,要说他也是个有眼色的人,一看自己不会说话惹大唐皇帝不高兴了,赶紧的拿出好态度。 “多谢陛下。”突利设连连作揖,说道:“我带了许多的美食过来,既是陛下要设宴,不如一起尝尝如何?” 这突厥人有点意思,皇帝要请客,他自己带菜来的。李世民知道他是讨好的意思,只是他这做法不太符合中原人的交际习惯。 我们讲的礼尚往来,是今天我请你吃顿饭,明天你可以回请,而不是我请你吃饭,你替我买菜。 “哈哈哈,好,就尝尝你带来的美食如何。”事情不大,李世民痛快的答应了下来,李泰回头看了突利设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很快就散了朝,今天没有小朝议,或者说今天的小朝议人很少,少到只有皇帝和太子两个人。 其他的人都去相思殿谈天说地的等着御宴开席,大家都知道今天的御宴开的早不了。 李勣派人“陪”突利设回馆驿去请契苾何力,顺便把食物拿到皇宫,然后才能现做,好在大家都是吃了早饭才来上朝的,都不算太饿。 到了两仪殿,李世民才打开突利设送上来的礼单,真珠可汗的确是诚意满满,这份聘礼令人颇为意动。 李世民看完之后把礼单扔到李泰面前,李泰打开一看,真珠可汗许下的聘礼,拟献马五万匹,牛、骆驼各一万头,羊十万只。 李泰看过之后,平静的把礼单往桌子上一放,他知道给他看这个,就是要听他的想法。 他淡淡的说了句:“这件事怎么办我都没意见,要问我的想法的话,我是不主张和亲的。” 李世民知道李泰不主张和亲,真珠可汗的求婚书,直接就被李泰给拒绝了,当时若不是听说了契苾何力被困在薛延陀,李世民也不能允婚。 李世民也不愿意和亲,若不然也不能几次三番的拒绝松赞干布,只不过这次情况有点特殊,毕竟话都说出去了。 那会儿正是大开杀戒的时候,表面上只砍了几个大人物,其实内里牵连甚众,整个朝堂都隐隐弥漫着惶惶之风。 为了稳定人心,李世民故意又是哭又是亲笔写下允婚文书,表示宁舍亲生女儿也要换回忠心的大将契苾何力。 现在看着这聘礼,觉得和亲也个不错的路子,女儿嫁过去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是跳进火坑了,又能两下相安,何乐而不为呢? 最主要的现在要是说出悔婚的话,那不等于自己打自己脸呢吗? 李世民不想失信于人,他跟李泰商量,就是想商量一下咱的陪嫁怎么给,给少了丢大唐的脸,给多了,不想给多,肉疼。 李世民没想到李泰直接来一个他不主张和亲,李世民点了点那张礼单,问李泰:“这个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有啊。”李泰的眼睛一下放大了一圈,闪出一股心花怒放的光来,他咧嘴笑着,也点了点礼单,说道:“这聘礼可不少啊,而且这绝对不能是他全部的财产,对不对?” “废话。”李世民没听说过谁拿全部财产下聘。 这个李泰嘴上说着不同意和亲,然后一脸贪婪的表情,就差没流口水了,这什么人呢?李世民不屑的白了他这个亲儿子一眼。 “怎么废话了?”李泰也挺不服气的,是你要跟我商量事的,还鄙视上我了。 李泰萌萌的一脸委屈,硬是把李世民逗笑了:“行行,你想说啥好好说。” “我是说如果撕破脸的话,那就不用和亲了,我要是灭了他的话,他全部财产就都是我的了。”李泰又点了点那 个礼单:“他明明很富裕,他要是穷,我就不起念了。” 李世民嘴张得能塞去一个拳头,眼睛瞪溜圆,这是什么道理呢?他无奈的问道:“就因为人家富裕,你就起念了?你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假如我身边有一头狮子并且还很壮的话,我一定悄悄离开,绝不打扰。那假如我身边有一头猪,它还挺肥,我为什么不动手?”李泰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感觉我现在就是那头被猪打扰了的狮子。” 李泰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如果薛延陀不抓契苾何力,不来大唐求婚,不引起我的注意,我也不会主动去注意他一下。 他明明就是头猪,还不消停点,一个劲的往我身上拱,他想借我的势,我为啥让他借呢?我为啥不直接吃了它呢? 它就是一头野猪,我没必要养肥了再吃,再说养肥了,万一让别人吃了呢? 李世民双眼微眯盯着李泰看了半天,说道:“没看出来,你胃口还挺大。” 李世民是在战火中长大的,他最崇敬的就是敢打敢拼的好汉,最看不上的就是懦弱退缩的怂蛋。 李承乾再怎么不争气,他都舍不得废掉他,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李承乾敢干。 李承乾脾气暴躁,喜欢打猎、喜欢厮杀,虽然他做的不对,但是他有男儿汉该有的血气。 李承乾像个满腹诗书又嗜血好杀的战士,而李泰则是个才华横溢又温文尔雅的书生。 李泰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我就是替皇妹难过,真珠可汗能派突利设过来,说明他在薛延陀还算得上是个机灵的人,你看他会办事吗?皇妹自小生于深宫之内,何曾见识过粗犷野蛮?嫁到那边,真是一朵娇花落了泥坑。” 李世民是最疼爱他的子女们的,无论哪一个他都使劲的宠,哪一个公主也舍不得远嫁到几千里之外。 想想那里的环境、气候、风俗,哪一样都和长安不一样,这让公主怎么适应?那么远的地方,受了委屈又没处说,真个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对这桩婚事,李世民多少是有点犹豫,可是悔婚的话又实实说不出口,总不能让人看着你答应和亲,然后把契苾何力骗回来了,婚事就不承认了吧? “唉”李世民叹了口气,打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有皇帝说话,出尔反尔的?” “嗯,我说的是我的想法,怎么办是阿爷说了算,怎么办我都支持。”李泰对这件事不是很坚持,和亲也没什么,不和那就更好。 李世民笑笑,刚要说话,陈文走了进来,他走到近前一躬身,轻轻的说道:“契苾何力到了。” 第522章 新兴公主要出家 “让他进来。”李世民吩咐一声,随即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等着他。 契苾何力做梦都想着回长安,终于是回来了,他进皇宫就跟一步迈进天堂了似的。 一个被囚于他国的将军,就跟刚娶了新媳妇一样,喜气洋洋的走到了帝王的面前。 “臣契苾何力拜见陛下。”契苾何力喜盈盈的抱拳一揖,李世民抬手轻轻的一扶,笑道:“不必多礼,真是苦了你了。” “陛下”他满眼感激之情的抬起头,看到皇帝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蟒龙袍的皇子。 他认得这个人是四殿下李泰,可是刚刚进门之前,陈文明明对他说的是:“皇帝和太子在屋里等着你呢”。 这屋里没有第二个皇子了,看来大唐是换了太子了,他急忙又朝李泰躬身一揖:“臣契苾何力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李泰笑微微的看着他,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一路辛苦了。” 李世民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便笑道:“高明谋逆,朕立青雀为太子了。” “哦,看来这几个月发生了不少事。”契苾何力以为就他经历坎坷呢,看来京中也热闹了个翻天覆地。 李世民拍了拍契苾何力的肩膀,忽然鼻子一酸,哽咽起来:“侯君集也被斩了,朕苦苦求情,群臣不肯饶恕。” “唉,我那么劝他,他就是不听,虽说私开高昌国库是不对,但功过相抵之下,也罪不至死,他也是得罪的人太多了。” 契苾何力还以为侯君集是因为贪污被斩的呢,上次他跟随侯君集一起去打的高昌,回来以后,还没等侯君集出狱,他就带着新娘奔凉州探亲去了。 “不是那件事,高昌之战朕多少还是赏了他的,他唆使承乾谋反,李元昌、杜荷、赵节、李安俨全都牵连其中,都被杀了。” “什么?”契苾何力还以为侯君集贪个污被斩了,皇帝心怀愧疚才难过的,没想到侯君集居然劝太子谋反,这罪还有个不杀吗? 契苾何力闻言激动的伸手推了李世民一把,瞪大眼睛吼了句:“好样的你心疼心疼他,那叛臣贼子你心疼他干什么?还斩了,我看应该剐了他。” 李泰扭过头看向窗外,假装自己没笑,李世民这戏演的,他想表达一下他对臣子有多好,结果被人给鄙视了,契苾何力不觉得这是爱护属下之心,他觉得这纯是不知好歹。 “他也曾陪朕出生入死,也曾立下灭国的功劳,”李世民话还没说完,契苾何力就打断了他,恨恨的说道:“天大的功劳,有始无终也该杀。” 契苾何力最恨的就是叛徒,他就是被叛徒给抓到薛延陀的,为了不当叛徒,人家付出了一只耳朵的代价。 “论理是该杀,论情父皇放不下。”李泰轻笑一声:“将军有所不知,你一封血书到御前,父皇险些哭塌一座金銮殿。” “你这混孩子!”李世民感觉当面被嘲笑了,他回身要抽李泰,李泰机灵的一躲,傻笑着跑出了门。 契苾何力傻愣愣的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皇上为我在金銮殿上哭了?他“扑通”一下跪倒,感激之情刹那间涌上心头:“陛下,臣” “起来说话。”李世民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扶他慢慢的坐下:“你平安回来就好。” 李泰跑出门以后,慢慢的向外走,远远的看到陈文甩着拂尘在院子里逗猫,小猫瞄着拂尘又是蹿又是抓,逗得陈文满脸堆笑。 “闲来喜看小狸奴,消遣胜读万卷书。沧海桑田须臾事,亘古西山葬金乌。” 李泰悠闲的走到陈文身边,笑呵呵的看着雪白的小猫,该说不说的,这猫陈文真是侍候的精心,这毛干净的直反光。 “太子殿下。”陈文赶紧躬身一礼,只是拂尘被小猫给抓住了,这礼也显得不那么规矩,他笑着问道:“你刚才吟的那首诗,可是说我的吗?” “正是。” 陈文一 听当时高兴得不得了,可从来没有人给他写过诗啊,何况这还是出自太子殿下之口? “这,这,嘿嘿”陈文激动的直挠头,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殿下,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没记住。” “我回去写下来给你。”李泰低头看小猫直挠陈文的裤角,可见这猫和陈文有多亲密,他向后退了几步,边退边说道:“你继续逗它,我好好观察观察。” 陈文也不知道他要观察,猜他很有可能是要把这只猫给画下来,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白纸画白猫,那怎么画呢? 李泰蹲在一边定定的看着他们一人一猫,蹲得脚底板发麻,直到小猫玩够了,它撒个欢跑没影了,李泰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陈文看猫跑了,问道:“用不用把它抓回来?” “不用。”李泰原地活动活动腿,轻轻的叹了口气,陈文问道:“太子有什么心事么?” “倒没什么心事,就是皇妹要和亲远嫁了,想想就难过。” “哦,太子不必难过。”陈文贼兮兮的补了一句:“说不定公主是中意这桩亲事的呢。” 李泰撩眼皮望了他一眼,他急忙低下头,李泰点了点头,陈文说的对,这事应该在公主身上打主意。 李泰没再说什么,抬腿就回了东宫,到东宫他就吩咐人去请新兴公主。 李世民和契苾何力君臣两个聊得热火朝天的,这几个月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两个人说一嘴京城,说一嘴凉州,正说的不亦乐乎,陈文推门走了进来:“陛下,新兴公主求见。” 后宫无论公主还是嫔妃,没有皇命召唤,都没有资格出内宫的门,李世民眉头微皱,十五公主平时甚是乖巧,她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 契苾何力一听急忙站了起来:“陛下,既是公主驾到,臣告退。” “她想必也没什么事,你到屏风后面回避一下就是。”李世民指了指屏风,契苾何力躬身一揖,然后走到了屏风后面。 “让她进来吧。”李世民淡然的吩咐一句。 “是。”陈文应了一声,回身走了出去。 新兴公主环佩叮铛的迈着莲步走到李世民面前,她裣衽一拜,低眉颔首中显尽谦卑恭顺:“拜见父皇。” “免礼,你来此作甚?”李世民开门见山的直接问事,想着三言两语把她打发走就得了,料她也没什么大事可说。 新兴公主缓缓起身,依旧微微的低着头,清晰的说道:“儿是来拜别父皇的,儿欲去山中修道,一来超脱己身,二来祈保国泰家安。儿不愿富贵裹身,但求斩断情丝、不坠红尘。” 第523章 怒抗婚当面骂爹 好好的公主突然说自己要出家,李世民就算是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铁定是有人把和亲的事告诉公主了。 “谁跟你说什么了?”李世民的眉头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这种事提前让公主知道了,她能不闹吗? 哪个公主愿意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和亲?别说出家,她就是说要上吊都不稀奇。 “没有什么,儿就是道心发了,看穿了这人间的冷漠无情。”新兴公主冷着一张脸,脸上满满的怨气,恨恨的讥笑一声:“生身父推亲生女儿入虿盆,这肮脏的万丈红尘,还有何可留恋之处?” “你?”李世民什么时候被人当面这么讥讽过? 他抬手指着新兴公主,气得直咬牙,若不是亲生女儿,他早一巴掌打上去了,他手指颤颤的问道:“青雀到底跟你胡说了些什么?” 李世民都不用调查,这宫里有权放公主出宫门的,除了自己就剩下一个太子了,想赖别人都赖不上。 新兴公主也气得心直突突,她嘴唇颤颤的抖出了哭腔,昂起头,横眉冷对的迎上李世民的目光:“要不是太子哥哥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绑我上轿,给那个什么真珠可汗送去?” 绑上轿不至于,但是能多瞒一分钟,绝对不会少瞒六十秒。李世民一听这话,气得头上要冒烟,这个李泰太任性了,这不是给老爹填麻烦吗? 李世民铁青着脸也吓不住新兴公主,她一梗脖子,怒怨不休的质问:“你那忠勇将军重如山岳,我这金枝玉叶就轻如草芥吗?契苾何力将军受难,你拿我去换,我陷入那狼窝之中,你又拿谁来换我呢?” “大胆!”李世民重重的一拍桌子,猛的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盯着新兴公主,喝道:“婚姻事自古父母做主,我知你不愿,然允婚诏书已下,朕不能失信于人,你且回宫去吧。” 李世民不打算跟她讲理,因为自己确实没理,他就以势压人,我是君是父我说了算,你怎么闹也是没结果的,乖乖回去得了,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和亲的结局。 “哈哈哈……”新兴公主气哭了,她流着泪的冷笑,冷冷的斜视着李世民:“果然是颜面千钧重,骨肉一纸轻!” 李世民被抢白的脸都变了色,他单手撑着桌面,气息粗重却又柔声细语的劝慰公主。 “和亲乃是安邦大计,是为两境安宁,不使百姓生遭战乱之苦。真珠可汗亦是一方国主,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你若是受半点委屈,一封书到长安,十万铁军压境,你担心什么?” 新兴公主是不想去和亲,不是担心嫁过去会受气,任凭李世民说得天花乱坠也没办法让她心平气和的接受和亲这回事。 “什么安邦大计?”新兴公主抬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气势丝毫不减的回道:“从来社稷依明主,未闻安危托妇人,钗裙能解黎民苦,甲胄从今皆入土。” 李世民从来没被人这么讽刺过,感觉很是不适应,他又实在不忍心对女儿说太重的话,本就是自己亏待了女儿,她发发脾气也可以理解,于是又忍着气,好言好语的开了口。 “父皇也舍不得你嫁那么远,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的箭,此事已成定局,你且莫执着,多往宽处想吧。” 李世民说着转过身去,背对新兴公主站着,连看也不看她了,就是不想再跟她沟通了的意思。 “好,好,好好好。”新兴公主冷笑连声,这个爹不错,他把你推进火坑,还告诉你火坑热乎,你好好享受吧。 “帝王从来号真龙,因何怯懦与妇同?难全父皇解甲计,未生奴骨媚狄戎。”新兴公主气呼呼的看着李世民的背影,掷地有声的说道:“父皇,你可以允婚换将、卖女求和,我也可以抗旨不嫁、以死全节。” 新兴公主说罢,转身就向外走,李世民双眼微闭,一动没动,一声没吭,这宫里李世民不放话,一个公主想死也难,除非她选择饿死。 新兴公主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粗犷的嗓音唤道:“公主留步!” 新兴公主扭转身见一个突厥人站在屏风前面,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就是那个刚被换回来的契苾何力将军。 新兴公主慢慢的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两番,见他很是健壮,脸上满满的刚毅之色,果然是一员悍将。 契苾何力知道皇帝答应了和亲,真珠可汗才痛快的放自己回来的,却不知道皇帝居然答应用亲生女儿去和亲,和亲都是现封个宗室之女,没有用真公主的。 可见皇帝是有多重视自己,生怕人家不肯换,连亲骨肉都舍了。这份感动沉甸到契苾何力愿意为大唐皇帝百死无悔。 他听着新兴公主如此无情的嘲讽皇帝,字字句句骂得他都挂不住脸,可是皇上为了他全都忍了下来。 甚至公主明确的说出要以死全节,皇帝都没拦着,没半点退悔之意,这份感动沉甸到了契苾何力宁愿万死也不能同意和亲。 “陛下。”契苾何力屈双膝跪倒,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万万不可与薛延陀通婚。” “朕已经允婚了,身为天子岂有食言之理?”李世民一脸的无奈,伸手要拉契苾何力起来,契苾何力执意不肯起来。 “陛下可以不用食言。”契苾何力瞪着铜铃般的一双眼睛,李世民愣是一使劲把他给提了起来,轻轻的往旁边一推:“有话坐下说。” 契苾何力只是往旁边移动了两步,并没有坐下,而是深深一揖:“陛下只是允婚,并没有答应送亲,真珠可汗既要迎娶大唐公主,那就让他亲自到长安来迎,他必不敢来,婚事便就此作罢。” 李世民倒是没想过这一点,和亲自然是要送亲的,送亲又不需要国君亲自去送,派几个官员过去就行了,甚至送亲的队伍都不需要再回来。 迎亲按说对方也可以派官员过来接亲,要求人家君主亲自过来接,那就是不讲道理了,过来容易,那还回得去吗? “这个”李世民有些犹豫,契苾何力见皇帝迟疑,他便又说道:“他若是敢来,就扣留他在长安做个驸马,随便封个民女给他也就是了,他敢离长安一步,必杀之。” “此计甚好。”新兴公主高兴得拍巴掌:“父皇,你就按将军说的给他们回书,他若是敢来,便是让女儿下嫁,女儿也是情愿的。” 新兴公主就赌真珠可汗不敢来,这换谁谁也不敢来。 “就你一个人聪明,天底下人都是傻子。”新兴公主闻声回头,却是李泰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第524章 十部曲设宴酬宾 听李泰这么说,新兴公主属实是有点诧异,她觉得契苾何力的主意出的很好,既可以保全父皇的面子,不必失信于人,又能让真珠可汗知难而退,不知李泰为何会觉得这法子行不通。 “岂不闻欲盖弥彰吗?”李泰笑呵呵的说道:“一面允婚,一面让人家到你的都城来迎亲,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在耍无赖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说悔婚了。” 李世民不愿意在明面上直接说悔婚,面子占着七成原因,聘礼也占着三成原因。小便宜不想占,大便宜不想放过。只是心里想的是心里想的,嘴上不能说出来。 “依太子殿下之见,当如何是好?”契苾何力见李泰满脸是从容的笑意,料得他必有主意。 李泰微微笑道:“将军提议甚好,只是让真珠可汗来长安迎亲不合适,来长安迎亲,悔婚之意太过于明显了,不若折中一下,让他到灵州迎亲就好。” 李泰说着一摆手请契苾何力坐下,又带着新兴公主走到前面依次坐好:“敢不敢到灵州迎亲是他的事,咱这要求不过份,大唐公主该有个远路迎亲的仪式。” 灵州虽然也是大唐的地盘,但是边远之地怎么也没有长安更有安全感,新兴公主紧张的看着李泰,急问了一句:“他要真去灵州,可怎么办?”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寻他个不是,扣他个罪名就可以退婚。或者路遇劫匪,他没走到地方怪得着谁?”李泰面不改色的继续往下说。 “皇妹不必担心,理由好找得很,我们先接收聘礼后成亲,他送来的马、牛、羊、骆驼不可能都一个样儿吧?逮着几只略差的,说他以次充好、侮慢皇家,到时候他还想成亲?不让他成鬼就算我大唐皇帝仁慈。” 李世民轻咳一声,使劲斜了他一眼,什么话都瞎说,先拿人家的聘礼,后找茬不跟人家结婚,咱是那么心术不正的人吗? 这孩子不懂事,具体怎么操作,你写个流程交上来。 李泰刚把嘴闭上,陈文又走了进来,他到近前躬身一揖:“陛下,相思殿那边准备好了。” 李世民心里一块乱石落了地,成功换回了契苾何力,不用丢面子也不用委屈女儿,既能拿到薛延陀的聘礼又能退掉薛延陀的婚事。 李世民打定了主意就按李泰说的做,于是笑呵呵下令:“摆驾相思殿。” “是。”陈文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父皇,我”李泰不想参加宴席,没什么正事,就是个喝酒,他刚张个嘴,李世民直接说道:“你随便。” “谢父皇。”李泰笑嘻嘻的站了起来,看着李世民和契苾何力一前一后走出房门,他才招呼新兴公主向外走。 新兴公主裣衽一拜:“多谢皇兄。” “不客气,我也没帮你什么。”李泰凌空虚扶了一把,新兴公主直起身子,说道:“都是皇兄” “嘘~”李泰急忙打断了她,笑道:“我真的没做什么,走吧。” 李泰回到东宫,就钻进了画室,安安静静的作画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监,一只灵动可爱的小白猫,一首清新悠闲的七言诗,一点一点的跃然纸上。 李泰没有用彩铅,没有给这幅画着色,就画的纯黑白素描,人和猫画得很实,背景画得很虚,整个画面有着强烈的立体感,仿佛这个人和猫不是在画里,而是在你的眼前,那种呼之欲出的状态,十分的难以用语言形容出来。 这是李泰给陈文画的第三幅画了,第一幅画上的火烧云非常抢眼,宫墙非常抢眼,宫殿的房檐一角也非常抢眼,人物固然画的精彩,但处处是细节,难免就没有了重点。 第二幅画上的金銮殿非常的抢眼,尽管李泰是以他坐在下面,那种仰望的角度画的,把陈文画的略高大些,他旁边的龙椅还是太抢眼了。 这第三幅画里的陈文不像前两幅里那么气宇轩昂,却是十分的从容 快乐,整幅画面只有他和一只小猫,背景依然在,却模糊的恰到好处,没有色彩的喧嚣,透着一股褪尽繁华之后的纯朴。 第一幅画陈文挺直的脊梁、似笑非笑的眼角,一个底气十足的奴才背后,展现出的是一个时代的自信。 第二幅画陈文站在金阶之上,下巴微扬,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衬托出的是一个高官的威武。 这第三幅画没有多余的色彩,没有冗余的线条,没有纷杂的背景,陈文也没有端起架子的紧张,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真实。 如果说这三幅画放在一起,第一幅和第二幅都能打个满分,那么第三幅就是不参与评分的展示品。 换句话来说,如果第一幅和第二幅是别人努力过后能够实现的目标,那么第三幅就是仅供奢望的畅想。 画了足足两个半时辰,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李泰伸个懒腰,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欣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 “吱呀”一声门响,李泰扭头一看,却原来是陈文走了进来。 陈文进门只走了两步便微微一躬身:“太子殿下。” “不必客气,我正要去找你呢。”李泰笑着站起来,冲他一招手:“快,过来看看怎么样。” 陈文一听老脸就乐开了花,颠颠的跑过来,一看:“咦嘘唏!撞我眼睛上了。” 陈文看着画,语无伦次的说着:“唉哟,白纸画白猫?这猫毛,白毛,绒绒的,毛绒绒的,你看这毛画的……” 李泰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他轻轻的站起来,轻轻说道:“你喜欢就行,自己藏好,被抢了的话,我可不赔。” 陈文盯着画傻笑,好半天才对李泰说道:“陛下传你去甘露殿,你小心些。” “哦,什么事啊?” “有事还好了。就是公主来闹的事,他要找你发脾气。” “小事,哄他呗。”李泰说着把画揭下来,轻轻一卷递给陈文。 “也好。”陈文接了画,说道:“你别过去了,等明早上陛下醒了酒,脾气能小点。” “别了,我还是过去吧,骂完拉倒,省得睡不好觉。”李泰笑嘻嘻的抬腿走了,陈文慢慢的跟在后面。 李世民的确是没少喝,今天相思殿设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出菜的缘故,场面搞得特别宏大,光是乐曲就弄了整整十部。 十部曲设宴可不是常见的事,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都认为皇帝是对和亲这事特别满意,不然不至于此。 李泰走进甘露殿,见李世民斜躺在榻上,手边的方几上放着醒酒汤,他也不喝,看来是撑的咽不下了。 第525章 这个问题谁来答 见他这个状态,李泰就知道真的是没什么正事可谈,他这是喝得头晕脑胀之后,身体不舒服,心里也跟着不舒服了。 李世民这个人,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威武霸气得不可一世,在李泰眼里,他就是个老小孩儿,寂寞了需要人陪,孤独了需要人陪,喝醉了需要人陪,高兴了需要人陪,难受了需要人陪…… 李泰走到榻边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轻轻的唤了一声:“阿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仿佛屋子里只有空气一般,没有半点回音。 李泰偷偷的瞄一眼李世民,见他微转了个身,眼看着天花板,就是不吭声。李泰也不用他吭声,自己就站直了身体,然后走到床尾,贱兮兮的给老爹捶起腿来。 “滚开。”李世民毫不领情,还抬腿踢了一脚,李泰赶紧躲到一边,然后扯把椅子又笑嘻嘻的回来,坐在椅子上又继续给老爹捶腿。 “谁让你跟新兴胡说八道的?”李世民差点被新兴公主给骂死,这个账他必须得跟李泰算。 李泰跟揉面似的祸害着李世民的腿,傻笑着也不说话,李世民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我问你话呢,装什么哑巴?” “我知道错了,你骂就是了。”李泰也不解释,说什么都没用,他知道老爹也不是怪他跟公主说了什么,而是他受了公主的骂,这一肚子气必须出。 李世民躺累了,他想坐起来,喝多了酒,身体不太灵活,起的速度快了点,他猛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吓得李泰“扑通”一下就跪倒了。 李世民照着他的肩窝就是一脚,笑骂道:“你是太子!你知不知道?跟谁学的腿这么软?” 李泰心还扑腾扑腾的乱跳呢,他爬起来又笑嘻嘻的凑过去,摆摆椅子在床边坐好:“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我只知道我是汝子。” “知道个屁,我看你快忘了。”李世民故意板一脸还没板住,三秒没到就笑了:“青雀,你说明天下诏让薛延陀到灵州迎亲,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李泰前思后想好几遍了,觉得没什么不妥。 “他要是真到了灵州,聘礼也齐备,不如就封个宗室之女给他,总好过找个借口退婚,你说呢?” 李世民的确是舍不得亲生女儿,换人不费劲,随便封一个就是一句话的事。 “阿爷,你以为我不同意和亲是舍不得皇妹?”李泰略犹豫一下,说道:“她又不是我阿娘生的,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李世民就瞪了他一眼,也没说他什么,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不同意和亲,是因为薛延陀正在内乱,他两个儿子在争夺可汗之位,他的部下很杂,而且个个都心怀鬼胎。” 李世民对这些情况也是了解的,但不知道这跟和不和亲有什么关系,李泰笑道:“这也是他急着要跟咱们和亲的原因,他想借咱们的势,他要是成了大唐的女婿就没人敢轻举妄动了,我不想让他借这个势。” 李世民点了点头,李泰说的对,真珠可汗想尚大唐公主,并不是相中了哪一位公主,就只是相中了大唐公主这个名头。 和亲这回事最重要的是形式,只要大唐承认新娘是大唐公主就行了,至于这个女人是老、是少、是美、是丑都不重要。 谁也不在乎她是嫡公主、庶公主、宗室女、官宦女还是民女,哪怕是妓女,甚至可以说你给一头老母猪赐个公主封号,他都欢天喜地的迎娶。 因为有了大唐女婿这个名头,一些弱小的势力就不敢再闹事了,这样一来薛延陀马上就会变得安稳团结起来,这也正是大唐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诏书一下,他必定会吵嚷得天下尽皆知,到时候咱们退婚的话,怕是好说不好听啊。”李世民总觉得脸面上有点过不去:“莫不如不下诏书,直接下战书,十万大军足够灭了他的。” “十万大军,人嚼马喂的不是钱啊?”李泰阴险的冷笑一声:“就是要他吵嚷得天 下尽知才好,就在别人都以为他要成为大唐女婿的时候,他成了被大唐抛弃的笑话,想想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 大唐现在不是打不下薛延陀,而是路途遥远不太好打,打下来之后也不好治理。 现在的真珠可汗,其实也是大唐封的可汗,这也正是他周边的许多部族,尽管有着蠢蠢欲动之心,却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不是打不过薛延陀,而是惧怕他身后站着的大唐,但是真珠可汗却只接受大唐的封号,不以大唐臣子自居。 大唐拿他也没办法,毕竟打他也不容易,就算打赢了,花的和赚的哪头多都不一定,所以只要他不闹事也就那么回事了。 像这一次,李泰表面上所图的不过就是骗他一份聘礼而已,事实上李泰图的是借这件事来弱化薛延陀的力量,尽量让它走向分裂。 先把一大块蛋糕切成小块蛋糕,然后再一小块一小块的吃掉,这样不硌牙还好消化。 李世民听李泰说话,感觉浑身发冷,这小子装了一肚子的坏水。李世民有种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摔地上听个响的冲动,这特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平时李世民总感觉自己能看透这个看透那个,好像所有的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感觉连自己儿子都看不透了,别说透,感觉都要不认识了,掌控谈不上了,有点失控是真的。 “青雀,你所虑甚远,所图甚大。”李世民微微的点着头,突然间话锋陡转,莫名其妙的来了句:“你舅舅说你心机深沉、颇擅谋划,看来真是没冤枉你。” 李泰一听这话就笑了,这个舅舅还真是了解我,他笑道:“一把刀要是不锋利,那就失去了刀的价值。锋利是刀的优点,不是刀的错,怎么对待这把刀,是留、是扔、是毁、是用,要看刀把在谁的手里。” “好一张利口,真是好汉出在嘴上。”李世民半眯着眼,似醉非醉的看着李泰,看了一会儿,轻轻的笑了:“你舅舅说你骗宠谋嫡,你有什么话说?” 李世民的语气没多认真,听起来就像是在逗孩子,李泰的警觉性可是时刻都在,哪怕老爹真的是在逗孩子,这也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回答的问题。 如果你认真的解释,说你怎么怎么冤枉,怎么怎么没有谋嫡,那就证明你慌了,你心虚了,你害怕了,说的越多就越危险。 你不吭声就说明你在思考,你在想怎么能回答的更完美,你沉默的越久越危险。李泰没有丝毫的犹豫,哈哈一笑,当即给出了答案。 第526章 我陪二哥坐金殿 骗宠谋嫡,这是长孙无忌扎进李世民心里最深最狠也最毒的一根刺,李世民最担心最怕的就是李泰真的是骗宠谋嫡。 骗宠谋嫡,这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过于认真不行,过于玩笑不行,李泰只有另辟蹊径。 “这个我可真有话说,赶紧叫太医给舅父看看脑子吧,这也不是正常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啊。” 李泰脸上毫不掺假的笑着,心里也是毫不掺水的恨着,他微含冷意的一笑。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所有的皇子都在羡慕我,谁不知我有二十二州封地?皇宠这东西在别人眼里稀世之珍,我不敢嫌多,反正我是生来就有,比谁都多,我用得着骗?” 李泰冷哼一声,翻个白眼,把对舅父的不恭敬都写到了脸上:“谋嫡,我又不是庶子怎么谋?我知道他想说我处心积虑谋夺太子之位,阿爷,你不知道皇兄刺杀我,光是我能拿出证据的,六次!” 李泰说能拿出证据,就是说证据被他封存了,李世民在这一点上绝不跟他较真,因为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事到如今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李泰若是诚心谋嫡,怎么会把六次遇刺的事瞒下来?他一次都没上报过,倒是数不过来有多少次玩命的保李承乾。 这一刹那李世民真的特别心疼李泰,李承乾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李泰还在黔州给他买房子,给他安置得妥妥当当。 “你对高明真的是,好到了没那个必要的地步。”李世民轻轻一叹:“他这条命真的是你替他留下的,你都不用多说,你只要少说一句话,他就没有活路了。” 李世民现在没有再试探李泰的想法,要不是喝多了,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主要是这根刺扎在心里太难受了,他特别想拔掉它,自己又拔不动。 李泰对家人的好,他是看在眼里的,不是不知道李泰有多重亲情,而是不敢相信,发自内心的既渴望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又没办法接受这些是真的,皇家哪来的亲情? 他跟李泰提这个话茬,无异于一种另类的求助,他需要李泰给他一个理由,哪怕是骗他的,只要骗的过关就行,让他不再一想到骗宠谋嫡这四个字,心里就开始疑惑自己做的对不对。 太子是不是选错人了?李泰是不是装的?李治是不是真的更合适?答案,自己心里明明有,就是不敢坚定的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李泰伸手拿起方几上的醒酒汤,笑呵呵的递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接过汤,慢慢的吹着。 “我知道皇兄做了许多的错事,一面替他藏瞒、帮他善后,一面劝他改过不要再犯,他是既不听从我的劝告又不相信我是真的对他好,说实话他的堕落我都感觉是我的失败。” 李泰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亲人可以忍让包容到常人难以想像的地步,又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糊涂虫。 李世民醒酒汤还没入唇,酒就醒了,被李泰给说醒的。他说李承乾的堕落是他的失败,这句话瞬间拉动了李世民的共鸣。 说李泰对李承乾包容的太过分了,所以怀疑李泰的亲情是假的,是一张伪装的亲情牌,那么李世民呢? 李承乾的堕落何尝不是李世民的失败?李世民对李承乾的包容比李泰少吗?李泰遇刺瞒而不报就是虚情假意,那李承乾企图弑父夺位,李世民还千方百计的想留他一命,这是不是也该算作虚情假意? 如果说李泰当上太子之前对李承乾所有的包容都是隐忍,都是谋嫡的手段,那他当上了太子之后,又有什么必要给李承乾治足疾? 如果说之前李泰给李承乾做轮椅也好、出招医榜也好,都是骗宠的手段,那现在他又什么必要给李承乾买房安家?就算现在也是在骗宠,那他为什么偷着做? 李世民这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连李治都知道跟二哥第一好,不听舅舅的,孩子都知道好歹,都分得清远近亲疏,自己 的心怎么老是倒向舅哥?是老糊涂了吗? 李世民捧着醒酒汤,只是搅了几下,吹了吹也没有喝,他把碗又放回到了方几上:“青雀,善良是好的,但是千万别善良的过了头。” “阿爷,你放心,我的善良是有数的,天下之大,值得我用命珍惜的唯有八个人而已。”李泰清澈的眸子带着坦然的笑意:“阿爷是用来孝顺的,皇姐皇妹都是用来宠的,皇兄要多照应,雉奴要勤教训。” 看他笑眯眯的样子,李世民就跟着开心,这天底下最好看的花,大概就是子女的笑脸。 “对待家人你做的很好,对外人你可不能这么善良。”李世民抬起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的拍了两下,定定的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了句:“生子如狼,唯恐如羊。” “嗯。”李泰重重的点了点头,笑呵呵的说道:“父皇你放心吧,我也是这么跟雉奴说的,他胆子太小了。” 父子俩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的月上东山,李泰怕耽误父皇睡觉,赶紧起身告辞,李世民想留他多聊一会儿,也是怕耽误儿子睡觉,便没说什么。 第二清晨,天气还算不错,李泰就在东宫的庭院跑了个五公里左右,出了一身的透汗,他回到屋子里简单的洗个澡,侍候他的是一个陌生的小黄门子。 他吃早饭的时候也是这个小黄门子侍候他,李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云海去哪儿了?” 小黄门子很是忐忑的回道:“我叫赵飞,云公公去立政殿了。” 李泰这一搬到东宫来住,云海两面跑有点忙不开了,自己都习惯了身边人走马灯似的换,李治那边还是留个老人侍候的好。 “哦,从现在开始你改叫云飞,就留在东宫听使吧。”李泰一句话,乐坏了赵飞,他激动的跪下叩头:“云飞谢太子殿下。” 李泰吃过早饭,便出东宫奔大兴殿了,东宫离大兴殿很近,比立政殿少走不少的路,可是他到的时候却发现李治早就到了。 “二哥,你怎么这么晚?我等你好半天了。”李治笑哈哈的守在殿门口,看到李泰就朝他跑过去。 李泰带他进了偏殿,李世民还没到,他俩就到前面坐着去了,没人的时候哥俩还聊了几句,不一会儿朝臣们就陆陆续续的进了大殿。 李泰懒得往后看,李治侧坐在椅子上,抻着脖子往后看,大部分人都很脸熟,突然走进来一个穿着与众不同的异类,一下就把李治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第527章 失魂落魄的一天 在大唐的朝堂上出现一个外国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李治才来听政没几天,他觉得好奇得很。 李治小眼睛闪着光的向后望,还一个劲的小声唤着:“二哥,二哥” 李泰看他跟个不守纪律的小学生似的,又想骂他又想笑,顺着他的目光向后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这不是鄯善国的使臣吗? 上次鄯善国公主伊利哈桑回国的时候,就是跟他一起走的。 李泰想过去跟他说句话,看看这大殿上人很多了,早朝马上要开始了,他想想还是算了,有话下朝再说也来得及。 很快李世民就走了出来,早朝正式开始,齐公公一声高喝之后,突利设第一个上本。 “陛下,我奉真珠可汗之命,送契苾何力还唐,并呈上下聘礼单,不知陛下何时赐婚?” 李世民淡然一笑,开口说道:“礼单朕收下了,真珠可汗既有求亲的诚意,朕也允婚在先,自然没有二话。” 李世民伸手从龙书案上拿起一个书贴,说道:“朕已写下诏书,新兴公主乃是朕的亲生女儿,迎亲之仪不可废,婚期定于九月初六,真珠可汗务必在此之前完备聘礼,亲自到灵州迎亲。” 突利设一听要到灵州迎亲,便有点犹豫起来,灵州离薛延陀也太远了,虽然灵州离长安更远,但是灵州毕竟是大唐的地盘。 突利设躬身一揖,问道:“陛下,既然送亲为何不送到地方,还要到半路迎亲呢?” “怎么?我大唐嫁公主还要给你送到家门口么?若是嫌送到半路不妥,就让真珠可汗到长安来迎亲吧。” 李世民脸色一沉,突利设当时就不敢说话了。 李世民继续说道:“朕派使者与你同回,让他们在灵州接收聘礼,九月朕亲临灵州嫁女。” “多谢陛下。”突利设猛的一弯腰,皇帝亲自送女儿到灵州,这可是给了薛延陀大脸了,这荣耀之光能照亮整个草原。 齐公公拿起诏书读了一遍,突利设也做不到全都听懂,反正就是个谢恩,兴奋个够呛。 突利设得到了不少的赏赐,拿到了诏书,在大唐使者的陪同下,心花怒放的踏上了回归的路。 他的事说完了,鄯善州的那个使臣就走出人群,双手举着一个奏章,朝上一揖:“臣奉命前来纳贡。” 纳贡是好事,李世民笑着说了句:“很好,你一路辛苦了。” 齐公公走下金阶,接过奏章放到龙书案上,那个使臣一揖而退,接下来这个早朝也没有什么正事了,很快就散了。 群臣排着队向外走的时候,李泰抬腿朝正门跑去,李治跟个小尾巴似的紧紧的跟着。 “且留步。”李泰拦住鄯善州的使者,那使者一眼就认出了李泰,他躬身一揖:“拜见四殿下。” “免礼,好久不见,鄯善州一切都好吧?” “还算安宁。” “哦,那就好。”李泰缓了一口气,问道:“伊利哈桑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她”那使者重重的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看他的表情很痛苦的样子,李泰的心一沉,焦急的问道:“她怎么了?” 那个使者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慢慢的说了起来。苏烈把他们送回鄯善州之后,顺手又把高昌给灭了,高昌原来的王子,那时的新皇麴文泰被活捉到了大唐。 鄯善州过了半年的安稳日子,那半年伊利哈桑过得很快活,后来麴文泰被放了回来,也不知道是痴情还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想起来伊利哈桑了,这回连个理由都懒得找了,直接就是上门抢。 鄯善根本没有实力跟高昌对抗,无奈之下伊利哈桑又一次出逃,麴文泰知道她曾经逃往过大唐,于是把通往大唐的路给断绝了。 伊利哈桑东躲西藏的乱跑,结果正撞上了被大唐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的松赞干布,松赞干布正带着人马往吐蕃撤退,半道上遇着个 大美人,这还能放过? 一声令下,直接抢人,伊利哈桑带的那几个护卫,被打得非死即伤,她本人也死在了半路。 据被抓到吐蕃又逃回来了的护卫所说,她没有能力自尽,便选择了活活饿死。 那使者悲叹声声,说道:“我们多次寻找都没有找到她的尸首,最后只给她建了个衣冠墓。” 李泰站在大殿的正门,这个全世界最为辉煌的殿门前,大片的阳光洒下来,照得身上的蟒龙袍金光频闪。 今天的小朝议,李泰没有参加,他失魂落魄的往东宫走,结果却走到了立政殿,来到门口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太子了,又转身朝东宫走去。 “二哥,你要去哪儿?”李治一直跟着他,他也不说话,李治以为他就是想来立政殿,他怎么到门口又走了? 李泰略低头看着李治,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他长出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眨了眨眼:“我,我们去看看皇兄吧。” 李泰拉着李治的手,一步一步朝右领军府走去,再有个十来天李承乾就要离京去黔州了。 一路上李泰没有说话,李治没敢说话,眼见着走到右领军府门口了,李泰忽然站住了脚:“我不想去看他了,你想去吗?” 李治仰着头,满眼都是惊恐的看着李泰,二哥是疯了吗?我想看猫、想看狗、想看蚂蚁都有可能,我想看李承乾?嗯,我想看他死。 李泰知道李治不可能想进去,于是拉着他转身就走,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的从身后传来:“惠褒!” 李泰回头见李承乾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李承乾每天在领军府里随便的走动,领军府很小,他都走的腻歪死了,虽然明知道没有人会来看望自己,却依然喜欢到门口张望。 “哥。”李泰拉着李治快步的朝门口走去,李承乾看到他们特别的高兴,廉平和那几个郎中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走了,他每天连个人都看不到。 他们能过来看看李承乾,李承乾已经知足得不得了了,没想到李泰这一来就陪了他一整天,陪他吃陪他喝陪他天南海北的唠嗑,聊的都是童年和一些无关痛痒的趣事。 李治为了陪二哥,强忍了半天,后来实在忍不了就先走了,他们说话他搭不上茬,这会儿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原来书读少了,人家说话你都听不懂。 李承乾和李泰都是当世顶尖的才子,他们说话就跟古籍和成语字典都成了精似的。 李治无精打采的回到立政殿,一进院门就见父皇在推妞妞荡秋千,他过去见个礼,就去书房读书了。 李世民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抬腿追了过去,非要问个究竟不可。 第528章 兄弟之间兄弟情 夏天的天很长,再长也终有过去的时候,就像喜悦、就像忧伤,再长也终有过去的时候。 李泰和李承乾秉烛夜话,从华灯初上聊到万家灯火,渐渐的夜越来越深了,李承乾笑微微的看着李泰,心中满是恋恋不舍之意,却不得不第三次开口赶他走。 “惠褒,回去吧,这几天就不用过来了。”李承乾知道李泰每天日理万机,他的时间很珍贵。 李承乾也不指望李泰给他送行,这一别差不多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李泰也知道时间不早了,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我要有时间就再来看你,没时间也一定送你。” 一整天谁也没提一丁点不愉快的事,有些往事不能提,提起来就只能论仇了。有些往事不能忘,不是不想忘,是忘不掉。 面对李泰的时候,李承乾心底总有沉甸甸的愧疚,自己做了太多对不起李泰的事,到头来还是李泰舍命的救下自己。 面对李承乾的时候,李泰心底也没有看起来这么坦然,他自己清楚他让李承乾遭了多少罪,更清楚每一次对李承乾的好,都只是骗宠的手段而已,现在李承乾反倒对自己感激涕零,自己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血脉的力量在两个人的心底涌动,这一瞬间的亲情有股暖洋洋的热度,不浓不烈,温暖的刚刚好。 李泰离开右领军府,坐着晃晃悠悠的轿子回东宫,朦朦胧胧的声音在脑海里不停的回放。 “易小郎君,我真的叫伊丽哈桑,你真的叫易阳么?” “我白衣叫易阳,我官身姓李,单名一个泰字。” 李泰轻轻的闭上眼睛,拒绝看到轿内的角灯,拒绝看到轿外的风景,拒绝不了脑海里不断回放的声音。 伊丽哈桑,唯一一个李泰以易阳的身份结识的人,打过几次照面,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确实是有一点交情,李泰至今还戴着她送的九眼天珠吊坠。 伊丽哈桑,李泰了解的不多,直觉觉得她是一个棱角分明、江湖儿女气息很浓的公主。 李泰平时很少有想起她的时候,关于她的记忆一天比一天淡,淡到只记得曾经认识过这么一个人,她长什么模样在记忆中都不太清晰了。 今天骤闻她的惨讯,心底顿时翻起一股巨浪,那么好的姑娘,就因为长的漂亮,躲了虎穴又陷进狼窝。 李泰摩挲着胸前的九眼天珠,掌心里滚滚发烫,虽然从没有想过再跟她有什么交集,内心里也一直希望她能过的好。 李泰这一整天都在逃避,他跟李承乾谈天说地,让自己的大脑时刻不停的在运转,省得闲下来会胡思乱想。 这会儿他终于闲了下来,也终于无法克制这泛滥成灾的思绪,恨意陡起、怒怨无由。 回到东宫,李泰心懒脚懒慢慢的走进寝宫,一路上灯火通明,大殿内也是亮如白昼。 内室没有一个小黄门子,只有四个宫女站在墙角,见李泰回来了,急忙迎上前来齐齐的屈身一福:“拜见太子殿下。” 也不用李泰说话,她们就站了起来,麻利的过来准备帮李泰脱外套,李泰有气无力的一摆手:“都出去。” 四个宫女微微一愣,便又齐齐的无声一福,然后排着队的走了出去。李泰坐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推开窗看了半天的星星还是不困。 麴文泰被侯君集给吓死了,高昌也不再是一个国,成了大唐的一个省,吐蕃还在,松赞干布还在。 李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就是静不下来,走到桌边见桌子上铺着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他捏起小茶壶往砚台里倒了点水,亲自动手磨墨,提起笔端端正正的写下六个字。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吐蕃松赞干布,写完就盯着这六个字看,一看就看到了天光放亮。 第二清晨李世民起的很早,很久没在立政殿睡了,这大公鸡的叫声还真的挺动听。 李世民没想到的是李治比他起的还早,朗朗的读书声透着亢奋有力,李世民微微一笑,这孩子是真的知道上进了。 “太子昨天什么时候回去的?”李世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打听李泰的情况。 “三更以后,太子一夜没睡。”陈文就知道李世民要问什么,他昨天临睡觉还派人去东宫请太子,结果太子在右领军府没回来,他也就作罢了。 晚上没找着人,起早一定要找的,陈文早早的派人把太子的情况摸个清楚。 “一夜没睡?”李世民眉头微皱,问道:“昨夜是什么人侍候太子的?” “没人侍候,听说太子新换了个小黄门子领事,他安排了四个宫女侍寝,太子把四个宫女都轰了出去。” “嗯?”李世民懵了,李泰昨天陪了李承乾一天零半宿,这个情况很反常啊。 而且四个宫女侍寝,就算你不用她们暖床,也得用她们上夜吧?都轰出去,然后自己还不睡觉,这是什么毛病? 想起李泰对李承乾的好,李世民脑袋“嗡”一下子,差点晕过去。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李承乾为什么一而再的要刺杀李泰? 说担心李泰夺嫡,若是李泰对他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也行,李泰那么死命的护着他,他有什么必要非下死手?除了所谓的夺嫡之外,有没有什么需要灭口的地方? 李承乾这边对李泰出连环杀招,李泰那边只要我没死我就护着我哥,别说皇家兄弟,什么兄弟也不对劲。 李世民紧紧的闭上眼睛,一只手捂着头,脸上就跟扣了个痛苦面具似的,把陈文吓的赶紧伸手扶住他:“陛下,你怎么了?” “没事。”李世民赶紧坐下,脑子可以乱想,嘴不能乱说。 李世民忽又想起从侯君集家搜出的那两个姑娘,李泰连看都没看一眼,条件反射的拒绝。 说实话要不是一时酒兴把那俩姑娘赏给了房玄龄,自己不好意思当面说你不要,我领回去享受,李世民是真想自己留下。 那俩姑娘喘气带着一股奶香味,婴儿般的肌肤天下绝无仅有的独一份,那可是侯君集花大价钱砸出来的人间极品。 李世民也是本着别便宜了外人的心思,才赏给李泰的,他居然不声不响的悄悄把这俩姑娘送给李承乾,他对李承乾的好,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们真的只是兄弟关系吗? 李世民手肘抵着桌面,捂着头的胳膊直颤,陈文懵得一塌糊涂,自己也没说什么啊,就说太子虽然失眠,但是没有乱来,这也能刺激着他? 太子不能一换再换,废一个不能废两个,以前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不该有的不能有。 “宣长孙无忌、萧瑀、褚遂良”李世民缓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算了,一会儿我在早朝上说吧。” 第529章 真的摊上个好爹 六月的天亮的早,今天的天气也还不错,李泰却没有跑步的想法,也不想打拳,感觉很疲惫,他就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的清爽一些,随便吃了口早饭,就到立政殿来找李治了。 走到殿门口就见陈文正无聊的抱着拂尘望天,这天也没有朝霞,也没有好看的云彩,不知道他在望什么。 “太子殿下。”陈文急忙迎上来,笑呵呵的一揖。 “不必客气。”李泰微微一笑,问道:“雉奴在吃饭还是在读书?” 陈文的眼神往李治的书房一飘,说道:“饭也吃完了,书也读完了,在挨训吧。” “啊?他又惹什么祸了?”李泰就这么半天没跟他在一起,一大早他就挨训了,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李泰说着抬腿就往书房那边走,陈文一把扯住了他:“还是别过去了,陛下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立政殿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来的地方,皇上说不许别人靠近,应该就是专门针对太子说的了,这里也没有别人会来。 “好吧。”李泰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被父皇教训一顿还能怎么样?他干脆就不过去了,就势站下跟陈文聊了起来。 “陛下昨天找了你好几次,你一直在右领军府没回来,今早上一睁开眼睛就问你,听说你一夜没睡,他情绪当时就不好了,大概是气你不知道照顾自己。” 陈文实在不知道李世民这次是因为什么事生的气,自己连饭都没吃,把所有人都给清出去,单独跟李治个小孩子唠上了。 李泰也猜不出来,反正知道老爹在生气,自己乖一点就是了。等了好半天,李世民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李治紧跟在后面。 李泰迎上去,恭恭敬敬的一揖:“见过阿爷。” “嗯。”李世民就扫了李泰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奔轿子去了,李泰就目送他上了轿,然后拉起李治边向外走边问道:“阿爷跟你说什么了?” “就说你了呗。”李治走路一蹿一跳的,笑嘻嘻的仰头看了李泰一眼,说道:“放心吧,我没出卖你。” “什么就你没出卖我?我怎么了?”李泰不觉得自己有啥怕被出卖的,李治能知道自己多少事?再说自己也确实没干什么对不起家、对不起国的事。 “哼。”李治小手一甩从李泰的大手里脱离出来,他连蹿带蹦的绕到李泰面前,眉开眼笑的咧着嘴说道:“阿爷问你在洛阳这两个多月,有没有跟房家小姐姐睡一起。” “啊?”李泰差点惊掉下巴,这是什么爹?不着调到了不着边际的地步,就算你想问这个事,也该问我吧?雉奴才十岁啊。 “没事,我咬死了说你没有。”李治小脸洋溢着立了大功的光荣,我跟二哥第一好,绝不会出卖你的。 “我本来没有。” “那谁知道你有没有?”李治一扭脖,忽然又转过头来,两眼冒出狡黠的光,笑嘻嘻的说道:“二哥,我可说你天天都是跟我一起睡的,你千万别说漏了。” “嗯。”李泰无奈又无语,这个爹,真是个爹。 两个人拉着手的来到大兴殿偏殿,比他们早走一步的老爹居然不在,他们直接到前面去坐了。 李泰一如既往的端坐,李治一如既往的坐不住,非抻着脖子往后看,这一看不要紧,又看到一个奇装异服的。 李治溜溜的跑到李泰的身边,小声的问:“二哥,天天有蛮夷来上朝啊?” 李泰回头看一眼,今天来的异族人士不是薛延陀的使臣也不是鄯善州的使者,平时也没有这么多的异族上朝,偏李治来听政这几天一天一个。 “我听政半年也没有三个,你听政三天就三个。”李泰笑着一指对面的椅子:“赶紧回去坐好,听政不许说话。” “哦。”李治笑嘻嘻的回去坐了。 李世民龙行虎步的走进大殿,群臣起身行礼,齐公公一声高喝,早朝正式开始 。 大唐的臣子非常有礼貌,约定俗成的规矩是让远方的客人先说话。那个异族人士一步走出人群,朝上一揖:“臣河源郡王慕容诺曷钵,特来朝见吾皇。” 本来没几个人认识他,一听他报出这个名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原来他就是吐谷浑的那个小国王啊。 当初吐谷浑国内大乱,向大唐递降表求保护,李世民派李靖和侯君集前去平定吐谷浑国内叛乱,稳住了慕容诺曷钵的王位,并封他为河源郡王,同时赐予乌地也拔勤豆可汗封号。 也就是说慕容诺曷钵现在对外可以称可汗,算是个国王,对大唐要称郡王,算是大唐的臣子。 慕容诺曷钵即位之初,臣子闹叛乱是大唐替他镇住了局面,没几个月吐蕃向大唐求婚不成,就认为是吐谷浑的人从中作怪,出兵欺负吐谷浑,又是大唐出兵把松赞干布给打回了老窝。 吐谷浑做为大唐的一个州,享受着大唐的保护,必须按时向大唐纳贡,这种事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行。 慕容诺曷钵对大唐的感激之情是很深厚的,所以这次他带着老婆亲自来长安朝见李世民,要当面向大唐皇帝道谢。 “免礼。”李世民笑呵呵的向下望着,李世民就看前来纳贡的人最顺眼:“路远迢迢辛苦你了,吐谷浑近来安宁否?” “自得吾皇庇佑,一向安泰。”慕容诺曷钵躬身一揖:“臣此次乃是携妻同来朝见的,只因她没有封号不能上殿,臣自知寸功未立,赧颜替妻讨封,以求共沐皇恩。” 慕容诺曷钵被封为郡王之后才娶的老婆,他不能自己给老婆封个郡王妃,这个封号得皇帝给赐才算数。 “哈哈哈,好。”李世民有意让那些边边角角的蛮夷番邦之族看看,归顺大唐是有待遇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朕赐你妻李姓,封为弘化公主。” “谢陛下!”慕容诺曷钵激动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叩谢天恩。 本想讨个王妃的封号,没想到被赐了李姓,还封了个公主,这一来他可就成了大唐的国婿,其他部族都得高看吐谷浑一眼了。 慕容诺曷钵高兴,李世民也高兴,一封诏书另外再赐个三瓜俩枣的,就把他乐乐呵呵的给打发回去了。 除了这件事,又处理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李世民看没人上本了,他向下扫视一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宣布散朝了的时候,李世民开口下了一道命令。 “凡四品以上京官,家中有十三至二十岁待嫁之女者,将名姓八字贴呈交上来,即日起遴选大族良家女子以充实太子东宫。” 第530章 当儿子也不容易 李世民一句话,李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惊鄂不已的朝上望着,这个爹是咋滴了?我正妻还没进门呢,就塞一东宫小妾? “父皇!”李泰抱拳一揖,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李世民站起来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就走了。 “这”李泰傻愣愣的扭头看向李治,李治瞪着大眼珠子,手捂着嘴,也是一幅吃惊的样子。 李泰一转身,身后就是他的太子太师长孙无忌大人,他满面急切的说道:“舅父,这算怎么回事啊?你帮我劝劝父皇收回成命吧。”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亲和的说道:“这不是正常的吗?论公论私于家于国都是应该的,你不用多想,遵父命就是。” 长孙无忌才不劝皇帝收回成命呢,这命令下的多好,为什么要收回? 在大族高官中遴选良家女子纳入东宫,说不定哪个能把李泰迷住,太子妃现在可只是个口头定婚,连个定婚文书都没有,说换人就换人。 李泰一点这个心思都没有,虽然东宫很大很空,但是他真的不需要什么小妾来充实东宫,一天到晚不是这个缠就是那个绕,还干点正事不了? 李泰见长孙无忌没有帮忙的意思,他抬腿跑到房玄龄的身旁,焦急的唤了一声:“太傅。” 房玄龄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也只能送给他一副爱莫能助的眼神,如果自己只是太子太傅,或许还能替李泰劝劝皇帝,但是李泰跟自己的女儿有了婚约,自己没法说不让人家纳妾的话。 房玄龄都怀疑皇帝就是针对他来的,他拒绝了皇帝赐的那两个美人,当时皇帝就把那俩美人赏给李泰了,李泰拒不肯纳,说是不喜欢那种妖气满满的。 皇帝现在来这么一手,就是堵李泰嘴的吧?这回大撒网的挑,你喜欢啥样的都有。 “你帮我劝劝父皇收回成命吧。”李泰相信房玄龄一定是愿意帮自己的,他肯定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难过。 房玄龄轻轻的叹了口气,苦笑道:“太子殿下,你觉得这话我能说吗?” “这”李泰急的直搓手:“这可怎么办呢?” “陛下着急抱孙子,你该大婚了。”房玄龄小声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也抬腿走了。 房玄龄不怕太子纳妾,怕太子换妃,你纳不纳妾的,你倒是赶紧把婚期定下来呀,这事总不能让房家跟你提吧? 求人不如求己,自己跟老爹沟通去吧。李泰沉口气,转身往后走,他拉着李治大步流星的来到两仪殿,结果皇帝不在,今天没有小朝议。 他俩又来到甘露殿,皇帝还不在,陈文也不在,问小黄门子更是一问三不知,难道父皇到后宫去了? 李泰和李治两两对望,连人都找不着还说什么事? 李治仰头望着李泰,看他一脸愁云浓的都化不开,小心翼翼的问道:“父皇不是故意躲着你的吧?” “这倒不至于,父皇怎么会躲着我?”李泰长出一口气:“算了,这也不是急事,我们回去读书。” 这的确不是急事,名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收得上来的,走流程也得几个月,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李治跟着李泰走向立政殿,走几步还回头望望,呢喃着:“这么一会儿父皇就不见了,他干什么去了呢?” 李世民也没干什么,下朝就直接奔右领军府去了。 李承乾自从脚好了,心情就好得要起飞,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那会儿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下来,哪怕残疾,哪怕在街边乞讨,活着就行。 曾经活得百无聊赖,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恋,恨不得找一个理由去死,当生命真的接收到了死神的邀请函时,他才知道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可以不要。 一个被囚禁的人,哪里敢要求改善一下生活条件?又怎么敢奢望有人给自己治病? 然而好日子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来了,如今他唯一的痛苦就是心底的 愧疚太深了,像佛祖般拯救他,像菩萨般佑护他的人,恰恰是他处心积虑苦害不死的李泰。 想太多了没用,从前自己贵为太子的时候没有拿他当弟弟来爱护,如今他是太子了,自己想回报他,又凭什么? 李承乾早上起来,就在院子里打拳,他再也不想失去健康了,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走,有事没事就来回的走。 原来不骑马、不乘轿、不坐轮椅都没什么,只要有双好脚,就是最幸福的。 李世民远远的看到李承乾拳打的行云流水,闪转腾挪之间灵活如猫,出拳踢腿刚劲有力,颇有破竹之势。 看到他身体好起来了,自己应该是最高兴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李世民现在一点也不在乎李承乾的身体怎么样,整死他能换回个干净的李泰也绝不眨眼。 李承乾拳打得很投入,偶然一个转身发现李世民站在不远处,他惊喜的唤了声:“阿爷?” 李承乾急忙收了拳势,笑呵呵的跑到李世民面前,规规矩矩的深深一揖:“拜见阿爷。” 李世民也不吭声,就摆了摆手,右领军府里除了李承乾,凡是会喘气的都被赶了出去,连陈文都不许留下。 李承乾躬身难起,这气氛又令人紧张的要死,他心怦怦乱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事。 陈文在府门口倚着柱子向里望着,离的远也听不到他们父子俩说些什么,只看到李承乾直直的跪着,不时的还磕个头,过了有半个时辰,见李世民打了个手势,他急忙带着羽林军颠颠的跑了过去。 走到近前才看到,李承乾的额头磕得隐隐见血,满面泪痕,眼睛肿得像个桃,陈文还真没见过李承乾有这么惨的时候。 李承乾说了好多的话,可是父皇不信他了,他哭得嗓子嘶哑,可是阿爷不疼他了。 李世民一句话,把李承乾给关进了刑部大牢,他自己也坐着大轿赶了过去,牢里没什么别的,就是刑具齐全。 琳琅满目的家伙式看得李承乾毛骨悚然,他膝盖早就跪破了,裤子前面都渗出了血迹,他疼得不能直接屈双膝,便一撩襟袍,一条腿一条腿的跪了下去。 李世民看到了他裤子上的血,却依然冷着一张脸,仿佛这个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到底有没有实话?” “阿爷,你能给我一句实话吗?”李承乾双手撑着地,疼得倒吸冷气:“你是立惠褒为太子后悔了,想找个理由废了他,还是处罚孩儿太轻了,找个由头出气?” “放肆!”李世民暴吼如雷,李承乾抬头仰问:“那为何非要将孩儿屈打成招?” 第531章 前太子爷的供招 屈打容易,成招很难,纵然官法如炉,也总有炼不化的顽石,自古以来能熬刑硬汉总有那么几个。 李承乾从小身娇肉贵,除了跟赵节他们歃血为盟那次以外,就没受过伤。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熬刑的一天,哪怕是造反之后,他也知道他的结局,最惨也不过就是一杯鸩酒或是一段白绫,连一把匕首都不可能。 谁能想得到,当他一切罪过都被揭过之后,他居然会无故的镣铐加身,李世民一句话,他被吊了起来,还算狱卒对他不错,让他脚跟能沾到地面。 李世民扫视一圈,这屋里也没件轻点的物什,多数都致残,最轻的鞭子都是纯牛皮的。 “拿根藤条来。” 李世民到底舍不得真的打坏了他,藤条这东西抽人是相当的疼,比牛皮鞭也不差,但是伤害小,皮鞭一下就皮翻肉卷了,藤条很少能抽破,使大劲抽破伤口也要细得多。 狱卒很快就拿了根藤条过来,李世民摆摆手把所有人都赶走了,他倒不是怕别人打得重,而是他问的话怕别人听。 李世民甩了两下藤条,吓得李承乾直眨眼,李承乾没挨过抽,但是他抽死过人,以前抽人时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意,此时都化作了无边的恐惧侵袭并漫布在心头。 “你该知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太子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就被废,为了太子的名声也不会对你徒加罪名。” 李世民冷冷的凝视着李承乾,眼中连失望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审视,鹰一样的审视。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知道我很脏,我知道我有多不堪,可是我还没龌龊到你想像的地步,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侮辱他,阿爷,我没那么畜生吧?” “世仰双仙,元礼舟中携郭泰。人称连璧,夏候车上并潘安。”李世民微眯着眼,恨恨的问道:“这是谁写的?写谁的?” “我写的,写的我和称心。” 李承乾还记得那天他刚写下这副对联,李泰就走进了他的书房,他以为李泰会嘲讽他或是教训他,没想到李泰却说了句“人生难得一知己。”那一刻的感动再一次从心底涌起,依然带着丝丝热度。 “你写的联,他为什么抄下来,还夹在书册里?”李世民是认得出来他们俩的字的,他看到的那幅联绝对是李泰写的。 李泰只是觉得这幅联不错,便顺手写了下来,随意的夹到了一本书里,却忽略了李世民有个偷看的毛病,他要是直问,李泰也就解释了,他偏不问,不问不算,他还乱猜。 李世民起初怀疑这幅联比喻的是李泰和陆清,他把陆清查了个底掉,确认他俩没事也就把这个对联的事给放下了。 现在他又怀疑这幅联比喻的是李泰和李承乾了,可巧李承乾还承认联是他做的。 “我怎么知道?”李承乾是真的不知道李泰把这幅对联写下来了,而且这也不算什么事吧?一幅对联能证明什么呢? 李世民“嗖”的一下举起藤条,“啊!”李承乾吓得一声尖叫,死死的闭上眼睛。 李承乾很怕,怕得脸上的肉都在抖,不过他没有说话,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说过无数次了,但是李世民不信。 “你还知道害怕?”李世民没有真的抽下去,只是用藤条指着他:“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给我说实话。” “我不敢说谎,我们真的没有,莫说他,便是我也不曾起过这种念头。” “鬼信你的,什么都没有,你们这对兄弟应该是冤家对头,他会一次又一次舍死忘生的救你?” 李承乾也不明白李泰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对他的包容,真的是心比大海都宽。李承乾无话可说,李世民也懒得再跟他说车轱辘话,举起藤条就抽了下去。 藤条起起落落,惨呼高高低低,抽两下问一句,先前还有声声求饶,后来便是无可奉告。 害怕这回事,只在没打到身上的时候有,打到身上以后就不再是怕而是疼了,怕会让人慌乱,疼则会让人冷静。 李承乾身体挨着打,心却静了下来,他疼就连喊带叫的哭,只是不管再问他什么,他都不开口了。 李泰不知救过他多少次,他也没什么能力回报,就这么一条命,哪怕是把命扔到这儿,他也不想用谎言去污李泰的名声。 打人看起来挺痛快,谁打谁知道,打人一来很累,二来根本不出气,越打越狠越气愤,越打越急火越大。 “啪!”的一声脆响,藤条生生被打断了。藤条的韧性极强,很少有打断的时候,可见李世民是使了多大的力气。 他气恨恨的把藤条往地上一扔,见李承乾依然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他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才发现他晕过去了。 李世民慌乱的把他解下来,他软软的瘫倒在地,浑身颤抖成团。 李世民光顾着生气了,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这会儿他才知道着急,抱着李承乾轻轻的拍打着脸,轻轻的呼唤:“高明,高明。” 李承乾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喊他,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他苦苦的一咧嘴,笑是没笑出来,哭也不算哭,只有哭腔没有眼泪。 他从小到大没受过教训,不管犯了什么错,老爹都会替自己扛,哪怕是在东宫给称心立碑建坟,哪怕是造反失败,都没有真的被打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只觉得很有意思,他第一次被抽打着教训的理由竟然是他坚持要说实话,看来说实话的罪过大于造反。 “没事了,别怕。阿爷不打你了,阿爷相信你们。” 李世民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他,看他这个样子,李世民心里实在是难过,从小到大没在他身上加过一指之力,这怎么血一上头就控制不住了呢? “我,我招”李承乾的嗓子早喊破了,肿得没缝,喘气都难。 李世民看他说不出来话,便问他:“你想说话说不出来?” 李承乾点了点头,李世民心疼的差点哭了:“别说了,先治病,好了再说不迟。” 李世民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他只好亲自跑出去叫人,李承乾努力的爬到桌子边上,把桌上的纸笔拿下来,就在地上写下了他的供招。 “雷骤风狂不稍停,江倾海覆意难平。荣宠在身罪可恕,失势无辜受酷刑。君王弄权任云雨,何须假意问案名?龙眼无恩天作恶,藤条打断父子情。” 第532章 两仪殿太子怒了 李承乾身上都是皮肉之伤,可以说伤的不重,但是很惨,最惨的不是鞭伤,而是手腕,被铁铐磨得一圈都没有多少完整的皮肤了。 他真是拼着死命的写下那么五十多个字,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浑身都疼的钻心,已经彻底不抱生望了,他豁出死去也要痛骂两声。 写完以后他转头看了看,这屋里没有直接能要人命的刀剑之类的利器,就是有,他现在都站不起来了,也没有能力过去拿,他手里只有一支毛笔。 毛笔的笔杆不算贵重,非金非玉就是普通的紫竹杆,李承乾双手抓着笔杆用力的弯折。 他想折断笔杆,利用断竹的茬口自杀,可是他的手腕不只是疼还严重的影响他发力,心劲很大手劲不足。 他试了两次没有成功,这时已经有人跑了过来,他恨恨的把毛笔往远处一扔,闭上眼睛,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首讽君谤父的诗就在他的身前放着,挺好,杀人不一定用刀,用嘴也行。李承乾虽然疼得浑身抽搐,脑子却是极度清醒的。 自杀和被杀有什么区别?反正也不想活了,被杀就当是别人帮了自己的忙了,毕竟自己现在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两个侍卫跑到近前,一个捡起那张纸,顺手就放到了桌子上,一个抬手拍了拍李承乾的胳膊,李承乾疼的一皱眉,“嗯”了一声。 那侍卫直起腰,说道:“还活着,咱们把他拖出去吧。” 另一个侍卫向后望了望,压低了声音的说道:“你疯了?他可是陛下的嫡长子,你敢拖出去?” “他这不就是陛下打的吗?陛下都拿他当囚犯了,咱还拿他当太子不成?” “少废话,你在这儿守着吧,我去找个东西抬着他。”那侍卫说着转身向外跑去,半路遇上李世民,他急忙收住脚,刚要躬身行礼,李世民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看他浑身是伤不便行走,我去找个木板抬着他。” “不用。”李世民可不想用木板,木板太硬了,从刑部大牢到右领军府路还是挺远的。 “哦”那侍卫只好跟在李世民的身后走着,另一个侍卫见伙伴被皇帝给带了回来,就知道皇帝不同意抬着李承乾走。 他得意的踢了李承乾一脚,阴阳怪气的说道:“起来吧,还等谁背你呢?” 李承乾一来根本就没有能力起,二来也根本就不想起,他挨踢就喊一声,然后就装死。 那侍卫也不在乎李承乾是趴着是站着,他见皇帝走过来了,急忙跑到门口深深的弯下腰。 李世民看一眼这个侍卫,说道:“你把他背起来,小心些,别弄疼了他。” “是。”这侍卫应了一声,转过身朝趴在地上的李承乾走了过去,背他容易,不弄疼他?他伤口多数在身体的前面,怎么能不疼? 皇帝大概就是顺口这么一说,皇帝要是真的在乎他疼不疼,就不会打他了。 这侍卫走到跟前,伸手抓住李承乾的手腕,打算一个转身把李承乾背起来,结果这一抓抓了一手的血,一撸一拽特别的滑,没把李承乾扯起来,可把李承乾疼了个要命。 李世民一个箭步冲上来,俯下身去这才看到李承乾的手腕惨不忍睹的样子,他真的没想到吊铐会对手腕对产生这么大的伤害。 一般来讲只是吊铐不会这么严重,只是鞭抽也不会这么严重,但要是二合一,那就没好了。 “啪!”李世民狠狠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打得那个侍卫眼前发黑的转了两三圈,最终双手按着桌子才稳定下来。 李世民再恨自己也不能打自己,打别人不用客气,他还理直气壮的吼道:“朕让你别弄疼他,你敢当面抗旨?” 抗旨,区区一个侍卫可没这么大的胆子,他脑袋嗡嗡直响,也没听清皇帝说了句啥,他眼前金星乱冒之际,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缓了缓他看清了上面的 字。 “陛下”他拿起纸,双手颤抖的递给李世民:“你看他写的。”那侍卫知道皇帝打他就是心疼儿子了,如果皇帝看到这首诗就不会再心疼儿子了。 李世民接过来,快速的扫了一眼,便将纸折了两下塞进袖子里,这时候他哪有闲心计较李承乾几句怨愤的言语。 另一个侍卫蹲下来,看李承乾这一身的伤也没法背,他一个公主抱把李承乾给抱了起来。 “走吧。”李世民吩咐一声,那侍卫赶紧向外走。 一行人很快走出了刑部大牢的牢门,外面阳光明媚很是明亮,见他们出来了,陈文赶紧的打起轿帘。 那侍卫抱着李承乾小心翼翼的把他放进皇帝的大轿里,安置妥当之后,他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路虽然不远,但是真的挺累。 另一个侍卫也不自觉的擦了把汗,虽然不累,但是真的有点后怕,皇帝居然让李承乾做御辇,看来自己只挨一巴掌算是轻的了。 李世民并没有急着赶路,而先问了问这两个侍卫的名字,然后他们就都不再是个侍卫了,一个升为了统领,另一个就自由了,领俸回家可以随便选择职业了。 李承乾再次回到右领军府,御医早已等候多时了,李承乾心如枯井,任由御医们摆布,不挣扎、不抵抗、不配合。 他身上的伤倒也好处置,药水、药膏、绷布就全解决了,很快把他缠得跟木乃伊似的,御医开了方子,自然有人去熬药。 李世民一直在屋子里守着,直到都处理完了,他才离开,从头到尾父子俩没再沟通过,确切的说是李承乾没再开过口,除了疼会喊。 李世民以为他现在是说不了话,也没有难为他,知道他现在是最恨自己的时候,自己留下只能让他心里火更大,于是他悄悄的走了。 这顿折腾是何苦来的?李世民坐在轿子里不住的后悔,拿出李承乾的诗看了好几遍,生气吗? 生气啊,生气不因为李承乾言语忤逆,就因为他说的对,如果李承乾现在还是太子,今天挨这顿打的人一定是李泰。 但是现在李泰才是太子,李世民必须维护太子的颜面,这种事莫说审太子,连提都不能提,有这回事也得当没有,没有就更不能往他心里种这颗毒种子了。 有气无力的走进两仪殿,才走到院子里,就听室内传出李泰的一声暴吼:“你是不是以为我敢打你?” 李世民一愣之下站住了脚,这时又传出“怦!”的一声响,明显是拍桌子的声音。 “你长几个脑袋?我问你你长几个脑袋?” 第533章 太子太师有方法 李泰说话从来都不会高声,李世民好多年没听到过李泰喊了,他这是因为什么事,这么连吼带叫的? 李世民快走两步,一下推开房门,见李泰脸红脖子粗的坐在侧面的桌子后边,桌子上铺着几张凌乱的纸,桌子前面站着一个战战兢兢的李治。 李治听见门声,扭头一看是父皇来了,他撒开丫子就朝父皇扑了上来,抱着李世民“哇!”的一声就开哭。 李世民今天听多了儿子的哭声,大儿子哭完,小儿子哭,这谁受得了? 李世民一把搂住小李治,李治最近表现可是棒得很,读书异常用功,特别礼让妹妹,吃亏都不急眼,而且那张吃人的嘴可是很久没刀人了。 不管因为啥,都得先哄小儿子不哭,李世民搂着他慢慢的朝李泰那边走,亲和温柔的问:“你二哥欺负你了?” “阿爷,我不想学《算经》了。”李治抽抽答答的,小眼神直往桌子上飘。 《算经》就是数学,原本这不是必须学的内容,是李泰安排学馆授课,还定为科考内容中的一经。 这件事两年前皇帝就批了,李世民笑呵呵的说道:“《算经》有什么难的?是不是长史没教好?” “长史把我做的题给二哥看,二哥要打我。” “没事儿,阿爷看看,题做错了就重做,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世民手指一捻桌子上的纸,看到上面写着题目“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就是现在小学生学的鸡兔同笼,告诉你一共有多少头、有多少脚,让你算有多少只鸡,有多少只兔子。 长史当然是给讲过解题思路了,李治当然是听懵圈了,顾了头顾不了脚,没多大一会儿工夫,感觉自己根本就不识数了。 李治听得天花乱坠,长史累得口吐白沫,最后长史把他做的题送到李泰这儿来了。 李泰正批奏章呢,见晋王长史过来了,赶紧热情招待,又是让坐又是让茶,听长史说完,李泰陪着笑脸把人家送走,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李治把这个问题整明白。 结果整整整了一个半时辰,李泰给他讲了不下二十次解题方法:“假设笼子里全是鸡的话,有三十五个头,就是三十五只鸡,那一共就有七十只脚,而题目上是九十四只脚,少了……” 李治每次听的时候都表示听明白了,听得明明白白的,让他做他就出错,好不容易他把这个死记硬背下来了,李泰给他换个数,他就又不会做了。 李世民一看李治写的这玩意儿,也不怪李泰急眼,李泰教他的是:“假设全是鸡,应该有七十只脚……”李治写的是:“假设鸡有两只脚,应该有四十七个头……” “鸡有两只脚还用假设吗?不假设鸡有几只脚?”李世民也没控制好声调,李治撇撇嘴又要哭,因为这个头和脚的事,都挨好几个人拿戒尺吓唬了。 看他吓的胆战心惊的模样,李世民当时就心疼了,哄他道:“雉奴,不用怕,这是你二哥不对,他没本事,他没教会你,还有脸喊呢,教学问必须得有耐性。” 李世民说着斜了李泰一眼,可巧李泰也正斜眼瞟着他,李泰冷哼一声,一梗脖子,虽然没说话,脸上也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有本事,你儿子你教吧。” 李世民也懒得跟李泰计较,一看他就是气懵了,也够可怜的了,于是缓了口气,和颜悦色的说道:“阿爷教,你看,咱们假设笼子里全是兔子,三十五个头,那是几只兔子?” 李治眨眨眼睛,极其认真的回答:“一百四十只兔子。” “啪!”李世民狠狠的一拍桌子,怒吼道:“一百四十只兔子,长三十五个头?你长几个脑袋?你摸摸你长几个脑袋?” “哈哈哈”李泰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话好生耳熟,这不就是自己刚刚喊过的话吗?“阿爷,我可忍了一个多时辰才发火,你一 下就发火了,谁没耐性?” “这”李世民一下被怼得无语了,他张口结舌的点指着李治说道:“这谁能教得了?” “吱呀”一声门响,陈文走了进来:“陛下,长孙司徒来了。” “请。”李世民抬腿朝他的椅子走了过去,李泰赶紧站起来:“我去迎。” 李泰到殿门口先行拜师礼,再请长孙无忌先进门,长孙无忌笑着回了礼,问道:“陛下在么?” “在,就是心情不太好。”李泰笑着说道:“《算经》里一道鸡兔同笼的题,雉奴的脑子就转不过来弯了,把阿爷气个够呛。” “这有什么难的?”长孙无忌笑呵呵的走进屋里,见李世民的脸色的确是欠佳,小李治可怜兮兮的靠着桌子站着,嘴撅得老高。 “什么题不会?舅舅教。”长孙无忌大步流星的走过去,看了看题,和别人一样中规中矩的给李治讲了一遍,李治态度很认真、能力很强悍,发挥的超级稳定。 就在李世民和李泰,都抿着嘴的等着看长孙无忌暴跳如雷的时候,长孙无忌脸上笑意盈盈的,如沐春风般的对李治说道:“这破题哪是这么讲的?舅父有办法,跟我来。” 长孙无忌拉着李治就往外走,李世民和李泰赶紧跟上,这是什么教育方法?拉到没人的地方胖揍一顿吗? 长孙无忌拉着李治走到尚食局,也就是俗称御膳房的那个地方,他一声令下,让人准备个超级大笼子,连鸡带兔往笼子里关,然后用布罩上。 下人给报个头数和脚数,然后长孙无忌就递给李治一根小短棍,告诉他可以在地上算题,给他半柱香的时间,算对了的话,奖励他铜钱一串,算错了的话,鸡兔全杀,再来一笼继续算。 “咱们算十笼的,你对一笼,舅父给你一千文,你错一笼,杀掉的鸡和兔都得你付钱。” 长孙无忌平静的看着李治,李治拿着小破棍,无助的眼神在父皇和二哥身上来回扫,李世民就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反正不输他的钱。 李泰则向前一步,开口说道:“鸡兔本无辜,空生悲天悯人之心没用,须有济世安邦之计才行。” 李治看着下人们真的往笼子里抓鸡和兔子,他真的很慌,李泰一句话,他的心就静了下来,没有本事就保不住鸡和兔子,你愤怒、哀求、慌张都不会有用,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可怜弱者。 李治拎着小破棍,走的远一些,蹲下来自己给自己出题,如果是两只兔子一只鸡,那么……如果是五只鸡六只兔子呢? 自己提前知道答案再倒推回来,突然之间就豁然开朗了,原来一旦开了窍,这题是如此的简单。 李治一口气答对了十笼,长孙无忌输了一万枚铜钱,他笑问:“我是不是上当了?你们一家人合伙骗我的吧?” 大家正哈哈大笑,右领军府的校卫急急的跑了过来。 第534章 我就提个小建议 李世民刚从右领军府回来,远远的就认出了这个校卫,他抬手摸了摸李治的头,笑着对李泰说道:“你带他吃点好的奖励一下,这小脑瓜挺好使的。” 李治当时就高兴了,李泰扫了一眼那个侍卫,知道这是有事怕他听,于是他笑着应了声:“是”,又转身对长孙无忌一揖,然后拉着李治走了。 李治小眼睛也尖,一走一过打量了那个校卫两眼,就认出他是右领军府的人了,他悄悄的说道:“那不是看着李承乾的人吗?阿爷为啥打发咱俩走?” “他就要去黔州了,阿爷不得给他的好大儿,安排点特殊的待遇?”李泰酸溜溜的像谁亏待他了一样,他就觉得李世民心里最重要的儿子永远是李承乾。 李治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不就给点钱吗?像谁能眼红似的。” “钱无所谓,给钱还用瞒着咱俩吗?我估计是给特权,不逾制不需要背人。” 李治嘿嘿一笑,狡黠的小眼睛直眨巴:“二哥,咱俩算不算妄议父皇?” “你告我去吧,我什么都没说。”李泰拉着他的手,笑呵呵的甩着,理直气壮的说着无赖透顶的话:“反正你没证据,我就不承认。” 他们欢欢喜喜的走了,那个校卫跑到皇帝身边,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陛下,李承乾不喝药、不吃饭、不饮水也不说话。” 开始的时候都觉得李承乾挺好侍候,怎么摆布都行,他疼了就给个动静,不疼就不吭声。 过了一个时辰,药熬好了,李承乾不肯张嘴,谁说啥他都没反应,拿勺喂他他也不喝,硬灌又没人敢。 若是平常的囚犯怎么都好办,李承乾是皇帝的嫡长子,原本也有不少人觉得他彻底完了,但是李泰对他的照料无比精细,使得没人敢轻视他。 现在他虽然闹了一身的伤,却是坐着皇帝的御辇回来的,还是皇帝亲自送回来的,谁敢慢待他? 无奈之下,只好报给皇帝,李世民一听就知道李承乾这是在跟自己怄气,虽然真的很心疼他,但是堂堂帝王真的没有随随便便向谁低头的习惯。 “莫理他,他爱吃不吃、爱喝不喝。”李世民嘴上说着不理他,但又怕下面的人真的不理他,于是补充道:“按时给他送过去,他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给他热,他实在不吃也不用管他。” “是。”校卫一揖而退,得了皇帝的准信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长孙无忌看着校卫远去的背影,有几分疑惑的问道:“高明喝什么药?生病了么?” 李世民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有吭声,长孙无忌见皇帝一脸的愁烦,便宽慰他几句。 “事情都过去了,骨肉总有骨肉情,他也快到流放的日子了,他故意不吃不喝,应该就是想见见你,你就去看看他又有何妨?” 李世民不耐烦的咬了咬牙,抬腿朝两仪殿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去看他了,越看越上火,越说越来气,我就抽了他一顿,他这是跟我闹脾气呢,闹吧,饿死他我也不管。” “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长孙无忌随意的附和了一句,心里无限的后悔,早知道皇帝铁了心的想留李承乾一命,当初就该替李承乾说句话。 短短的两个月,来济从小小的通事舍人升为了中书舍人,通事舍人是从六品上,中书舍人是正五品上,整整升了六级,一步升六级,比陆清升官速度还猛的,也就他一个了。 长孙无忌当然不是羡慕来济升了多少级的官,长孙无忌的官已经大到顶点了,长孙无忌只是后悔错失了一个加固皇宠的机会,惹得皇帝对自己越来越淡漠了。 “陛下”回到两仪殿,长孙无忌刚坐下就开口说道:“科举取士一事,我反复思量、夙夜难寐,最终还是觉得不妥。” 科举一旦推行下去,百姓就有了当官的通道,让庶族甚至平民成为朝堂上的新鲜血液,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士族。 士族不是想把持朝政,而是想永远独自把持朝政,甚至皇帝如果不能令他们满意,他们就换个人来当皇帝。 隋代北周,唐代隋,归根结底都是没有很好的保障士族的利益,士族不认可当朝皇帝便推翻这个朝代,换个人重来。 “科举早就有,又不是谁心血来潮现弄的,这有什么不妥?”李世民是坚决支持科举的,不是对百姓有多好,而是不想永远受制于人。 士族的势力越大,皇家越是受到掣肘,就好比一个厨子手中的刀具无比华贵却不趁手,那莫不如换上平实而好用的。 士族在朝中为官,大多空摆架子不干实事,让他们干点什么事,他们未必听话,李世民怎么能一直忍受这样的臣子存在? 崔家女索聘千斤黄金一事,皇帝几下禁令都只是一纸空文,人家凭什么听你的?人家的女儿就这个价,皇帝也没招。 说起来是一件小到极点的私事,但是皇帝的话说出去没有作用,这是小事吗? 甚至当皇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之后,要求重新修订《氏族志》,高士廉依然敢把崔民干列为一等豪门,而皇族则是次之一等。 由此可见士族是何等的强横,皇族还需要歇斯底里的跟他们掰扯谁的姓氏更尊贵,好不容易《氏族志》二次重编把皇族列为了一等。 表面上皇族占了上风,事实上《氏族志》却又被他们说成是功勋格,士族从心里不承认《氏族志》的权威性,更有甚者公然提出以入《氏族志》为耻。 士族如此有底气的原因就在于整个朝堂上,几乎所有为官的人都是士族或者士族的近亲,包括李唐皇室、包括魏征与房玄龄这样的重臣、更包括长孙无忌这样的外戚。 长孙无忌当然知道科举是隋朝就有的制度,他说道:“你就不想想隋是为什么灭亡的吗?若不是科举太过荒唐,怎会惹起众怒?” “你这话朕不敢苟同,隋是怎么亡的,没人比咱们清楚,你怎么能说它罪在科举?” 长孙无忌是陪着李世民一路打天下的人,当然知道隋是怎么倒下的,他说道:“隋灭亡的原因很多,就其内因而言,科举绝对是其中一条。” “依你之见呢?难不成废除科举?” “臣以为只要设定一个参考条件,规定庶族不许参加科举,这样既能保证大局安稳,又能通过科举选取贤能之士,陛下以为如何?” “哦。”李世民这回听懂了,长孙无忌这是对科举没意见,对取士没意见,对科举取士有意见。 第535章 流鬼国使臣来唐 李世民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长孙无忌是真逗,保留科举但不允许庶族和平民参考,就是把科举变成士族专享的游戏呗? 这样做对于提升士族内部的竞争力是有好处的,择优而仕毕竟比单纯的凭血缘入仕要公平得多了。 “开科取士就是要公平,凭谱牒参考,拒庶族、平民于门外,这该怎么向天下人交待?” 李世民说什么都不可能同意设这个门坎,这个门坎一设,从此天下除了士族就不会有读书人了,读书也没有出路,还不如多种两亩地呢。 长孙无忌要的正是这样的局面,天底下若只有士族读书,那政权就永远掌握在士族手中,文盲肯定当不了官。 “天下人要什么交待?天下人要的只是安稳,原本都能各顾营生,科举一开都奔着仕途去读书了,十之有九官没考到手,又年复一年的荒废了营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长孙无忌眼见着李泰在长安、洛阳两地开学馆,夜以继日的编写教材,难免忧心忡忡又不能说李泰做的事不对,只好从皇帝这边开劝了。 “自两汉始便是依门阀定官爵,时至今日朝中臣子已然俱是出身于名门望族之家,人人耻与庶族通婚,个个与庶族坐不同席,焉肯与之同朝为官?” 长孙无忌深深一叹,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隋朝别出心裁搞了个科举制,使得多少重臣离朝而去?以隋之强盛,若非它自取祸端,焉能一夜梦碎?” 士族瞧不起庶族,不愿与之为伍,这是事实,别说庶族,就是皇族,人家也不放在眼里。 李世民也不想跟他辩论不休,就微微一笑道:“今年又不开科,开科是明年的事,急什么?找个时间慢慢的议就是了。” 长孙无忌也知道这事急切不得,警钟得慢慢敲,没事就敲敲,不能一下敲狠了,把钟敲响就行,敲裂缝就完蛋了。 长孙无忌就是来提这件事的,事说完了,稍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长孙无忌走了,李世民只批了两份奏章就批不下去了,他坐立不宁的在屋子里打转转。 一会儿觉得李泰对李承乾的好不正常,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真的伤了李承乾的心。 想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这次确实是自己做的过火了,一来他们兄弟俩未必像自己想的那样,二来李承乾马上要走了,真相重要吗? 若没有李泰,李承乾的命都不在了,不管怎么说保住李承乾都是自己最大的心愿。 天都要黑了,平常这个时间李泰早该过来了,今天也不知他为什么没来,想去看看大儿子,知道大儿子现在最不想看的人就是自己,这个念头也就慢慢的熄了。 李世民很早就睡下了,很晚才睡着,第二清晨也不怎么清醒,睁开眼就满满的疲惫感。 早上也没人来给他见礼,他一个人对付了一口早饭就去大兴殿了,很快李泰就拉着李治来到了偏殿。 哥俩上前给父皇施了一礼,李世民笑呵呵的问道:“青雀,你昨天有什么事么?怎么连奏章也不批了?” 昨天李泰还真没什么事,就是去了于志宁家一趟,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宫。 李泰先去了立政殿,然后就被两个公主牌挂件给缠住了,他没抽出身来去两仪殿,回东宫也是挂件们都睡着了以后的事。 “是儿懒惫,贪闲躲懒而已,并没有什么事体。”李泰这回答是标准的欠揍版,一丁点借口都没找,哪怕你编个理由也行,就这么赤裸裸的坦言贪闲躲懒。 “嗯,没事儿,那些奏章一点没少,都等着你呢。”李世民昨天也没干活,光闹心就闹了一下午。 李泰能说什么?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笑着应了声:“是”,便拉着李治到前面坐了。 李治依然不老实,小眼睛就盯着百官往里走,想在人群中找到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 李泰看着他,展颜一笑:“雉 奴,别找了,不能天天有。” “有!”李治激动的小手一指,李泰顺着他的手望去,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自从李治听政,这几天居然天天有异邦人士上朝。 李治盯着那人看了两眼,兴奋的不行,他跑到李泰身边,也不顾什么礼貌不礼貌,就指着那人说道:“你看他长的多奇怪,白的跟鬼似的还蓝眼睛,头发竟然是黄的。” 李泰也无比的惊讶,那人体格高大强壮,看起来像是个俄罗斯人,他怎么跑到大唐来了? 大唐有个让异族人先发言的好习惯,早朝一开始,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焦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那人是个中年壮汉,眼窝深陷、鼻梁高耸、皮肤白皙、金发碧眼,他一步走到正中间,朝上深深一揖:“流鬼国皇子可也余志拜见大唐皇帝陛下。” 流鬼国在什么鬼地方?这家伙居然还是个皇子?大家都对这个可也余志充满了好奇之心。 李世民也好奇,他笑着问道:“流鬼国离此多远?你来此何事?” “陛下,流鬼国离长安一万五千里,在黑水靺鞨东北,在少海北面。我奉父王之命前来向大唐纳贡,请求大唐收纳。” 可也余志汉话说的非常好,也颇懂大唐的礼仪,为了出使长安,他苦练了两年多。 “一万五千里?”李世民一下站了起来,他看向李泰,这个负责编撰《括地志》的人对大唐的地域最为了解。 李泰就是信号接收的快,李世民一个字都没说,他就懂了,他急忙站起来,朝上一揖。 “父皇,流鬼国北接少海,南面与黑水靺鞨接壤,北至夜叉国,余三面皆抵大海,在此之前从未与中原有来往。” 李泰不知道这么说李世民能不能明白,他又补充了一句:“夜叉国终年冰天雪地,位于地之极北,再往北则无人烟矣。” 李世民半明白半糊涂的点了点头:“哦,天南地北这是到头了,地之极北,北极!” 李泰也有点麻了,他本想说夜叉国位于北极圈附近,就怕别人听不懂,没想到北极这个词是这么被创造出来的。 “皇子殿下说的对。”可也余志还冲李泰拱了拱手:“我国受夜叉人侵扰过甚,苦之久矣,特来向大唐寻求庇护,流国鬼愿向大唐称臣。” “哈哈哈”李世民最爱听的就是这种纳贡称臣的话,尤其是主动来的,尤其是不远万里,呃,不远一万五千里来的,这说明我大唐该有多么的强盛? “好,朕就封你为骑都尉,在黑水靺鞨设置黑水府,派遣官员前去帮助你们进行管辖。”李世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直接把流鬼国变成大唐的附属国。 李泰一听,急忙拱手一揖:“父皇,儿有异议。” 第536章 大唐流鬼自治州 异议?李泰一句话,引得所有人都向他投去了异样的目光,这种天下掉馅饼的好事,还有什么异议?有人主动来交保护费,这还有拒绝的道理吗? 拒绝纳贡的是傻子,显然李泰不是傻子,他微抬头,清晰又大声的说出自己的道理。 “儿不主张协理流鬼国,协理不能真正的帮助到流鬼国,只能是在夜叉国人欺负他们的时候,给他们提供一点衣食以及暂且栖息之所,说白了就是只能帮他们处理一下伤口而已,这有什么意义?” 李泰觉得自己不傻,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傻,我们只要答应下来,他们就能年年向我们纳贡,至于他们能不能摆脱夜叉国的侵扰,咱们有必要担心这个事吗? 流鬼国想要的不过就是大唐附属国这么个名头,想利用大唐这俩字吓唬夜叉国而已,你敢再欺负我,大唐就出兵揍你,我可交过保护费了。 事实上大唐会不会为流鬼国出兵,这就很难说了,路途如此的遥远,你纳的这点贡,够不够路费的? 李泰略缓了缓,继续说道:“他们不远万里而来,为的是寻求彻彻底底的帮助,如果我们不能提供方方面面的保护,让人家心里真真正正的安宁,怎么对得起人家纳贡称臣的诚意呢?” 李世民相信李泰绝对不是要拒绝对方,李泰是个吃亏不干,占便宜没够的性格,他这么说必定是所图甚大。 “父皇有所不知,那夜叉国里妖魔横行,他们獠牙露出唇外,以兽皮为衣,以活人为食,若要庇护流鬼国人不受侵害,需得常年驻兵于边境。可是哪有宗主国在附属国驻兵的道理?” 看李泰自鸣得意的一挑眉毛,李世民模模糊糊的好像明白点什么了,只是有点不太敢确定,这小子胃口这么大吗? “哦。”李世民缓缓的坐下,慢声细语的问了句:“那依你之见呢?” “依我之见,不若将流鬼国纳入我大唐版图,那时谁敢犯我国土,我将他屠族灭种!” 霸气!李泰这句话说的极为振奋人心,小李治两眼放光的攥着拳头,在那儿瞎比划,不敢出声,看口型也知道他在喊“耶!耶!” 李泰给他丢个眼色,示意他老实点,同时李泰发现李治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看来这小子对开疆扩土有着极大的兴趣。 李泰都忘了说话了,就斜眼盯着李治,谁说他懦弱?虎狼天生嗜血腥,我怎么看他浑身都散发着嗜血因子? 流鬼国的皇子一听这话,吓得差点趴下,真不愧是大唐气魄,张嘴就要把别人的国家纳入自己的版图,那们全国人都变成亡国奴了吧?我大老远的是来寻求救国之策的,不是来灭国的。 “皇子殿下。”那个流鬼国皇子向前两步,冲着李泰一揖:“我们愿意向大唐称臣,愿意向大唐纳贡,但是我们不愿意做奴隶,我们需要被保护,但不能被奴役。” “哈哈哈,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泰笑呵呵的看着那个流鬼国皇子:“流鬼国那片区域还是你们统领,流鬼国可以改称大唐流鬼自治州,这样我大唐就可以在国内驻兵,夜叉国再来进犯,我们出兵就师出有名了。” “你是说我们国家改个名字就行了?”那个流鬼国皇子感觉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笑呵呵的说道:“我们国家名字前面还可以加上大唐两个字?” “对,以后你们都可以以大唐人自居,你们也不用年年路远迢迢的来纳贡,大唐自有税官在你们国内征税。” 李泰这句话一说,流鬼国的皇子就笑不出来了,他眨眨眼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他就问道:“你们来征税,那不就是说我们所有的钱都要由你们支配?” “你想多了,给你们定的税会很低,甚至我可以答应先给你们免税十年,而且你们有个天灾人祸的,我们还会给予补助。” 李泰发现这个流鬼国皇子对土地所有权不敏感,他只考虑经济利益,这可太好了,他笑吟 吟的说道:“当然你们需要遵守大唐的法律,但是具体的治理是你们自己说了算的,自治州嘛,自己拥有治理权。” 可也余志琢磨又琢磨,好像也没吃啥亏,就改个国名而已,不用纳贡,说是纳税还给免了十年。 就是说不用花钱,大唐会驻兵抵御夜叉国人,名义上是大唐国土,但实际上治理权在自己手里,这简直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 李泰怕他不同意,一个劲的诱惑他:“流鬼国变成流鬼州以后,大唐百姓的待遇你们州的人都一样拥有,比如大唐境内你们可以随便居住,而且只要肯努力读书,若是能通过科举考试,还有机会在朝为官。” 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莫名的就觉得这个皇子殿下说的都是好事,可也余志也不犹豫了,改个国名有啥大不了的? 咱本来就是来称臣的,本来就是要借大唐的威名震慑夜叉国的,现在我就是大唐人了,大唐保护我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我同意皇子殿下的提议,愿改国名为大唐流鬼自治州,只求大唐护我境内永得安宁。” 可也余志真是没办法,夜叉国的人都是未开化的半野人,战斗力极强,他们把流鬼国人当食物,每天都有或多或少的人被他们吃掉。 如果没有人帮着对付夜叉国,流鬼国早晚也是灭亡,与其让夜叉国把自己的百姓吃光,不如彻底投降大唐,做个州官与做个附属国国王能差多少? “放心吧,欺我大唐者必屠之。”李泰笑吟吟的看着可也余志,感觉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可爱的人了。“我的意思你清楚了吧,你要不要回去和你父皇商量一下?” 李世民淡然的看着李泰,眉头微微一皱,你还没跟你父皇商量呢,你说了就算了?我同意了么?你起码上我这走个流程啊,我还在这儿坐着呢。 李泰话说的漂亮,可也余志怎么回去商量?往返需要走三万里路,你当吹气那么容易呢? “不必,我可也余志代表我父皇孟蜯同意大唐的提议。” “痛快!”李泰笑着转过身来,朝上一揖:“父皇,儿为流鬼国皇族请封。” “好。”李世民其实并不觉得把流鬼国纳入大唐版图有什么好处,相反还会多出许多的麻烦,不过这是太子提出的建议,哪怕是有点麻烦也支持他一下。 李世民刚要张嘴封赏流鬼国的皇族,褚遂良站了出来,他朝上一揖:“陛下,臣有异议,流鬼国只能做我大唐的附属国,不能成为大唐的一部分。” 第537章 白来的领土要么 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国土越多越好,没有谁担心自己的国家领土太多了,开疆扩土是帝王的心愿,是武将的心愿,是文臣的心愿,也是百姓们民族自豪感的来源。 褚遂良偏偏就站出来提出了相反的意见,他更愿意让流鬼国成为大唐的附属国而不是大唐的领土。 褚遂良这句话一说出口,朝中群臣的脸上开始有了不同的表情,有微微颌首表示赞许的,有缓缓摇头表示否定的,也有圆圆睁眼表示疑惑的。 “陛下,流鬼国极其偏远,必然极难治理,更何况那是个苦寒之地,纵然是好年景也没多少税收,不如年年收贡实在。更重要的是一旦将其列为大唐国土,承认他们是大唐百姓,他们若是与我国民通婚,子孙后代血统乱矣。” 褚遂良想的就是实惠,将流鬼国列为大唐国土,真就得驻兵保护他们,谁愿意去那种地方遭罪? 而且税收就算不免也没几个铜板,俗话说千里地赶个嘴儿,不如在家喝凉水,一万五千里之遥去收那个税钱? 李泰悄悄看了李治一眼,见李治小脸一沉,小嘴一撇撇,急得直想说话,李泰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张嘴。 李治就喜欢把大唐地图变大、变更大,白捡的地盘不要白不要,凭啥不要? “臣附议。”长孙无忌也站了起来,他看李治急的跟个猴似的样子,便微微一笑,开口说了起来。 “我大唐国土广袤,不差流鬼国那弹丸之地,将其收入囊中并无实利,看在流鬼国皇子万里迢迢来之不易的份上,就如陛下先前所说,准其纳贡,设黑水府以护之,甚好。”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说的基本上是一个意思,就是说流鬼国没什么油水,拿它当个邻居,收他点保护费,他有难时,要不要帮他都在商议范围之内,到时候有利可图就帮一把,无利可图他就自家有难自家消去吧。 若是把他变成自己的一个儿子,管他不够操心的,不管他让人笑话,好处基本就拿不到了,整不好还得往里搭,这是何苦的? 关于利益这一块没什么好辩驳的,李泰也清楚,李泰刚才说的也明白,很明显李泰只是想扩大大唐的领土面积,并不想在流鬼国身上讨什么好处,甚至他愿意往里搭点好处。 可也余志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改国为州,生生把自己的国变成人家的一个州,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强盛的大唐,就是你捧着国土给人家,人家还嫌弃的不想要。 可也余志心里开始有一点小小的恐慌,真的是长见识了,自己还担心大唐会把流鬼国的治理权拿走,却原来人家嫌治理流鬼国没意思,那点收入都入不了人家的眼。 李世民坐在上面,一直是面带微笑,笑呵呵的向下扫视着,每个人说的都对,只是大家关注点不同,在利益得失上,大家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陛下”房玄龄一步走出人群,他朝上一揖,说道:“臣觉得太子的提议甚佳,流鬼国皇子远徙一万五千里前来,此乃旷古未有之事,寻常事寻常法,非常事非常法。” 虽然将流鬼国纳入大唐版图,明摆着是一件无利可图且有点吃亏的举措,但是这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这属于是个特例,特例就不能用普通的眼光去看待。 “臣以为这件事意义大于利益,将流鬼国纳入大唐版图,对我大唐来说的确没有实在的好处,但是这可以让所有的番蛮看到,只要依附我大唐,就可以得到真正的保护,虽然化国为州,却依然允许自治,这与附属国相差能有多大?” 房玄龄看到的是,虽然流鬼国这个苍蝇腿没肉,但是它可以起到一个不错的宣传作用,会吸引更多的小国前来依附大唐,到时候就能得到狗腿、猪腿、羊腿、骆驼腿了。 “陛下。”魏征也一步走出人群,他朝上一揖,说道:“臣以为大国当有大国担当和大国胸怀,眼前利益不必斤斤计较,流鬼 州暂时艰辛,若是治理得当,必定越来越好。至于通婚之事,臣以为非但不足为虑,还应当提倡。” 魏征的目光更远一点,先把它纳入我大唐版图,然后就可以慢慢的渗透,慢慢的管理了。 他再穷再乱也不影响大唐什么,就算天灾人祸的需要点补助也不过是星星点点的,谁也不能饿着肚子管别人饱。万一日后他有发展起来的一天,那不就赚到了吗? 魏征觉得让他们跟中原人通婚,有利于汉化他们,从包容到融合才是真正消灭对方的手段。 “嗯,众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谁还有话说?”李世民向下扫视一圈,并没有谁站出来,他看着李泰说道:“青雀,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泰拱手一揖,说道:“我想说的都说过了,儿固请纳流鬼国于大唐版图。” “辅机、登善,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吗?”李世民又点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的名字,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哈哈哈”长孙无忌笑道:“区区小事,太子既然执意如此,就如他所愿吧,臣无异议。” 褚遂良见满朝堂都没人说话,长孙无忌也改了口,他便朝上一揖:“臣只是觉得纳此地徒添麻烦,并无其他看法,还请皇上定夺。” “鄯善国原也是我大唐附属国,但依然免不了屡遭吐蕃欺凌,自改鄯善国为鄯善州以来,骤见安宁。” 李世民笑微微的看着可也余志,说道:“吐谷浑也是一样,虽然早就向大唐纳贡称臣,依然摆脱不了西突厥的侵犯,自归为大唐一州,倒是一向安宁,前几日朕还赐他妻李姓,封为了弘化公主。” 李世民跟推销似的,说得可也余志都着急了,可快点把我们国家接收了吧,我看谁敢不同意我们投降?我揍他到同意! “我流鬼国诚心归顺大唐,愿永为大唐臣子!”可也余志连连作揖,把很多人都给逗笑了,这还有求着别人接受投降的。 “好!”李世民大方的一挥手,开口封了可也余志个骑都尉,然后把他的家人全都封赐了个官职,流鬼国正式变成了大唐流鬼州,还是由他们原来的首领治理,大唐会派人过去帮助治理并保护他们。 很快就散了朝,今天没有小朝议,李世民坐在两仪殿的逍遥椅上,一边吹着风扇,一边眯着眼看李泰批奏章。 “青雀,你真是任性,流鬼国那么偏远苦寒的小地方,你也能看到眼里,要它有什么用?就是个赔钱货。你丈人和那老山羊鼻子怕也是为了你的面子,硬站出来的。” “阿爷,我才不是任性,这可是利在千秋的大事。” 第538章 父子俩欢喜抬杠 李泰的神情很认真,脸上一直是笑眯眯的,区区一个远在天边的流鬼国把他乐得嘴都不合上了,还说这是什么利在千秋的大事。 李世民忍不住轻笑一声,骂道:“你唬旁人去,狗屁大事,你就是没经过大事,看什么都是大事。” 李泰本没想多说什么,事情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了最重要,至于别人是否理解都不重要,但是被老爹这么明目张胆的摆到桌面上来鄙视,真的感觉有点噎得慌。 太子爷我还非就得跟你好好论论不可,子曰不吐不快,不吐你一脸我就不痛快,呃不,是不说出来就不痛快。 李泰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往砚台上一放,急中带怒的唤了声:“爹!呃不,呃对。” “嗯?”李世民连逍遥椅都不晃了,撩起眼皮瞪着李泰,这怎么当个太子,连怎么称呼自己都要确定不下来了?“你是不想管我叫爹了?那你打算给我换个什么称呼?” “不是。”李泰自己都憋不住笑了,他心里想着“这是什么爹?”一张嘴就把“爹”字喷出来了,情急之下要改口,忽然又发现不用改口,叫爹没毛病啊。 李泰都把自己脸笑红了,笑得都没力气了:“我是感觉我说话声音有点大了,想改也来不及了。” “什么事这么激动啊?”李世民坐正了身子,显得正式一点,依然是笑眯眯的看着这只青雀:“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把流鬼国纳入大唐版图就是利在千秋的大事啊。”李泰看着李世民,振振有词的说道:“别看他又远又穷,他可是三面临海,那地方是我的,大海就是我的。” 李世民原本只是瞪大了眼睛,这回连嘴都张大了,这孩子是发烧了吧?“海有什么用?你没见过水呀?” 海有什么用?海底有宝藏啊,李泰咂了咂嘴,这点对大唐来说屁用没有,根本开发不了,又不能跟他讲这个对后代来说有多大的用处,他根本想像不到海底资源的重要性。 “海,海当然有用。”李泰眼珠转转说道:“有海就可以造大船,飘洋过海到海的对面去找仙人、寻仙草、炼仙丹。” “哦。”李世民明白了,这孩子不是发烧了,是中邪了。 “嘿嘿”李泰知道自己找的理由太扯了,于是他顽皮的笑笑,又正经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不管他现在有多破,万一他那地方将来值钱了呢?比如要在那里发现个金矿什么的,咱现在没把他划入大唐的话,到时候瞅着干眼红,动手就算抢,是不是?” “有金矿早挖了,那要是个好地方,他们至于跑到长安来求救?就那冰天雪地的,我估计种粮都费劲。”李世民真的是一点都没看得起那破地方:“再说他们这么容易投降,肯定更容易造反。” “无所谓呀,我只需要他曾经是大唐的领土就行了,以后他造反也好,闹独立也好,被别人抢去也好,我都不在乎,发现那地方有好处我再去拿回来。” 李泰笑嘻嘻的无比得意:“只要曾经是我的,我就是去恢复国土,到什么时候都理直气壮,哪怕千百年后它值钱了,后代儿孙也可以举着大唐地图,高喊复我国土。” “哦。”李世民傻愣愣的点了点头,又明白了,这孩子不是中邪了,是得了癔症了。 李泰越说越兴奋:“所以我要把所有的附属国都变成大唐国土,打得过的我就去抢,打不过的我就去骗,反正一定要把大唐疆域开扩到前所未有的大。” “啊。”李世民麻木的盯着李泰,轻轻的问了句:“那大到什么程度,你能满意呢?” “嗯,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无论水陆皆我国土、无论种族皆我百姓。”李泰开心的畅想着把这颗蓝色的星球变成大唐球。 “哦。”李世民长出一口气:“你说的我明白了,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李泰实在的摇了摇头,光顾着自己畅想了,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泰就送上一副充满了好奇和疑问的目光。 李世民也不卖关子,就盯着他说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该换个太子了?这点家底怕不够你祸害的。” 李泰傻笑着说道:“你问问谁愿意接这个乱摊子?有一个说愿意的,我立马让。” 李世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他说的是真对,谁也不敢明着说想要,说了就是死罪。“开疆扩土是好事,穷兵黩武可是要不得,知道吗?” “我知道,有条件打的才打,没条件打的就等条件成熟了再打。” 李世民看他满脸喜气就跟他已经打下来多少座城了似的,光是想想就乐成这样,这孩子也算是好哄。 “你考虑的就是能不能打得过,是吧?只要你能打得过,不管对方怎么回事,你就上去打,一点理不讲?” 李泰略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很认真的说了一大段话。 “我知道抢别人地盘不对,但只要我打下来了,哪怕后来又丢了,我后代儿孙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要回来。所以说扩大版图这种事,是非对错全在当代,功德利益都在后代。大不了史书上黑我一笔,骂也就骂我一个人,能怎么样?黄土垅中哪具白骨怕骂?” 李世民本来就是闲的想要逗逗他,怎么忽然之间,感觉自己的胸怀又被碾压了呢? 李世民无奈的轻叹一声,似感慨似嘲讽的说了句:“你想的倒远。” “如果一个人只能看到一个月的长短,也就能养活自己,要是能看到三二年的发展,能做个家长,能看到五年十年的未来,就能做个族长,能看到百年大计,可以为王候卿相了。” 李世民脱口而出的问道:“那做皇帝要看多远?” “少则二三百年,若能穿透千年那就是千古一帝了。”李泰颇为感慨的点了点头:“像刘彻就是个不错的皇帝,军械司那条路几百年没出祸患,多亏了他有远见,若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这么多次王朝更替,该有多少次叛乱从中产出?” 李世民刚要说话,门声响动,他扭头一看,是陈文走了进来,陈文走到近前,躬身说道:“右领军府的人来报,说李承乾还是跟昨天一样的情况。” 李世民闻言不耐烦的冷哼一声,这个李承乾受点委屈就耍脾气,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动不动就不吃不喝的抵抗。 李泰看陈文话说的那么模糊,似乎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什么,也不敢多问。 “你去看看他,告诉他死也得给我到黔州去死,别死宫里。” 第539章 兄弟俩寥寥数语 李世民放不下身段去向李承乾低头,也不能眼看着他饿死,以前他闹绝食,都是假象,下面的人会偷偷给他弄各种吃食,现在不一样了,他说个不吃,真就没人管他,他不是真的绝食都没人过来汇报。 李泰和陈文对望一眼,谁都没明白皇帝这话是对谁说的,陈文不敢吭声,于是李泰问了句:“父皇,你是让我去看望他么?” “嗯。”李世民知道陈文去了也就是机械的传话,他是真能把你的原话一字不差的说给李承乾,然后转身就回来,那去有什么用? 李泰对李承乾那么好,他去了才能劝李承乾好好吃饭。 “是。”李泰应了一声,抬腿就走了。 右领军府的路,李泰都走熟了,他很快就来到了李承乾的面前。 李承乾直腿靠着床头坐着,身上搭着一条薄被,他双眼直勾勾的没有半点神采,双手也在被子下面放着,只见他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 李泰扫视一圈,桌子上放着一碗汤药,他用指背碰了碰碗边,已然凉透了。他又摸了摸茶壶,倒还温热,茶盏全都倒扣在茶盘里。 屋子里有两个小黄门子、两个侍卫,都跟摆设一样靠着墙角站着。 “哥,你这是怎么了?”李泰走到床边,仔细的看了看他的额头,就是一圈纱布,也没有血迹渗出来。 额头怎么会受伤?想起父皇说的话,李泰倒吸一口冷气,难道他撞墙自尽没死了? 李承乾的目光慢慢的移动到李泰的脸上,也只有他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慰藉了,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对自己最好的人也是他。 如果能重来,自己不会再猜忌他了,也不会贪恋什么太子之位了,早早的让位给他,自己离开这个大囚笼,带着称心天高地阔的去游荡,该有多么的好? 可是这世上永远没有重来这回事,遗憾就是用来怅然的,不是用来弥补的,李承乾嘴角动了动,却最终没能扯出一丝哪怕苦涩的微笑。 李泰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便又问道:“这都快中午了,你赖在床上做什么?怎地不出去走走?” 李承乾只是望着他,一言不发,他也不催促李承乾说话,他就轻轻的往床边一坐。 “啊!”李承乾突然尖叫一声,吓得李泰“腾”的一下弹了起来,满目惊恐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毛病? 李泰那一坐碰到了李承乾的腿,牵动了他膝盖处的伤口,李承乾受疼本能的就叫了一声。 李泰摸摸胸口,心跳的缓了一些之后,他感觉到李承乾的不对劲了,他一把掀开薄被,李承乾的衣服也是很薄,身上缠的纱布根本遮掩不住,手腕处的纱布更是触目惊心的渗着血水,再往下看膝盖处都有脓水渗了出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李泰第一次有了麻爪的感觉,从没见过谁全身都是伤的。 李承乾沉默无语,李泰扭头看向屋里的小黄门子和侍卫,冲他们吼道:“谁干的?” 小黄门子和侍卫也是又哑又聋的货,倒是不瞎,李泰看谁谁就把头低下。 李泰再次转过头来看着李承乾,李泰瞬间就想明白了,这皇宫里敢对李承乾动手的,就只有皇帝一个人了。 李泰倒不怀疑是皇帝亲自动的手,他怀疑是皇帝亲自下的令。李世民能舍得打他的好大儿?李承乾犯过多少死罪都没挨一下,他这是怎么惹怒龙颜的? 李泰微微弯下腰,无奈的问道:“哥,你又做什么了?怎么就把父皇给气到这个地步啊?” 李泰这都不能算是关心他,纯粹是好奇,对他这个惹祸的技能,一方面崇拜的五体投地,一方面又充满了求知欲。 李承乾也想知道自己做什么了,闭门牢中坐,祸从天上来。 李承乾轻轻的、长长的、幽幽的一叹之后,慢慢的开了口。 “惠褒,切记,莫以孝父之心 事君,莫以忠君之志事父,凡事多加谨慎。须知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权柄才是最可靠的倚仗,一朝权离手,寸步也难行。” “放肆!”李泰好耐性的等到他把话说完了才暴吼了一声,他怒气冲冲的环视一圈,高声喝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两个小黄门子和两个侍卫脖子一缩,溜溜的溜了出去。 李泰走到门口往两边看看,然后顺手关上房门,走回到床边,扯把椅子挨着李承乾坐下,轻声的说道:“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 李承乾脸上冷冷的没一丝热度:“谢太子爷教诲,命?不要了。” “哥,你跟自己过不去干什么?有意思吗?”李泰看着他这一身的纱布,渗血的渗血,渗脓的渗脓,无法想像他现在有多遭罪。 都说皇家无情,果然是无情,李承乾都沦落到被囚禁等着被发配流放的地步了,有多大的事过不去?若是他当初犯法的时候,惩戒他也就罢了,这时候还算什么后账?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管什么都过去了,你心里再不痛快,放弃皇城还不够吗?有必要放弃整个世界?残生就那么不足恋吗?” 李泰轻轻的按压一下李承乾的膝盖,脓水顺着纱布的边缘往下流,李泰伸手去解纱布,李承乾淡然的说道:“别管它,就这样吧。” “就死,咱也得把伤先养好吧?总不能破着皮去阎罗殿吧?你是去吓唬鬼的吗?” “我本腌臜人,活该带脓去。”李承乾受过的罪多了,痛风犯的时候比这疼十倍,这点疼和痒他都能忍,最难受的是动不了,不过心要是不野,人也就静了。 “你可别矫情了,好好吃饭好好养伤才是正经。”李泰解也解不好这一圈一圈的纱布,他摸出靴子里的配刀,直接把纱布挑开了,这伤口真是触目惊心。 李泰抬腿走到窗前,冲外面喊了声:“传御医过来。” 若是放在从前,李承乾还是太子的时节,他手上扎个刺,御医都不敢离开,现在伤这么重,屋子里冷冷清清。 “哥,你是怕到黔州不好过吧?放心,我都安置好了。”李泰忽然想起个事来,他笑着说道:“皇嫂,呃,嫂子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你不为自己也为她想想啊。” 李承乾一点反应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道:“惠褒,把你的刀给我看一下。” 李泰赶紧把刀收回到靴子里,笑道:“你是真拿我当傻子啊。” 很快两个御医就赶了过来,李泰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们一顿,然后叫来十个侍卫进屋里看着。 “从现在开始李承乾吃什么,两个御医、两个药童和这屋里的六个小黄门子就吃什么,李承乾吃多少,他们就可以吃多少,谁敢偷吃一口东西,拉出去鞭笞三十。这规矩直到李承乾身上的伤完全好了为止,在此之前只有侍卫可以出房门。” 李泰劝不动李承乾,也不能一直在这儿守着他,就下了这么一道命令,然后他就离开了。 李泰脚步轻快的走向两仪殿,远远的看到于志宁进去了,他便会心的一笑,转身去了立政殿。 第540章 是你是你就是你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晰晰,君子至止,鸾声哕哕。夜如何其,夜未,夜未什么来着?” 李治一边背书,一边挠头,急得直跺脚也想不起来后面是什么了,云海指了指桌子上的书,笑着说道:“殿下背不下来就再看一会儿,长史还没到,不急。” 李治倔强的不肯看书,他咬牙切齿的从头又背了一遍,结果还是卡在老地方过不去,怎么也想不起来后面是夜未什么。 李泰笑呵呵的走进来,边走边念道:“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二哥”李治回身抓起桌子上的书,愁眉苦脸的说道:“我背了好久就是背不下来。” “嗯,你对诗义解的不彻,当然背不下来。”李泰走过去,大大方方的往椅子上一坐,柔声细语的问道:“雉奴,你这诗经是跟哪个方丈学的?” 一听这话,李治的小脸立马沉了下来,哪有这么讽刺人的?他气呼呼的说道:“谁跟方丈学的?这是薛长史教我的。” “不是跟方丈学的,怎么读的跟念经似的?”李泰一撩袍襟,翘个二朗腿,悠闲的伸手拿过李治手里的书:“你把这首诗解给我听。” “到什么时辰了?还是夜晚,院子里的火把亮着,有人远远的来了,车马的铃声响着。” 李治还是知道诗义的,这些长史都给讲过,他记得很清楚。 李泰看他不说话了,问道:“完了?后面还有两段呢。” “不都一个意思吗?”李治撅着嘴巴抱怨似的嘟囔道:“一样的意思,换个词说好几遍。” “谁告诉你都是一个意思?一个意思为啥说三遍,起强调作用的吗?”李泰抬手摸摸李治的脑袋,微微一笑:“雉奴,你不能光从字面上理解意思,那样就算背得滚瓜烂熟,也是屁用没有。” 李治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小样又出来了:“那长史就这么教的,就让我背。” “学诗一定要知道诗的创作背景,这首诗是写的是周宣王即位不久,当时周王朝真是风雨飘摇,四方夷族都要蚕食它,敌人的军队打到了离都城只有三十里。” 李治的嘴巴一下张得大大的,离都城三十里?那不是要亡国了吗?顿时感觉好紧张。 “当时的周宣王手下没人,手里没钱,连续五年大旱、万民离散。他紧急召大臣们进宫议事,为了方便大臣夜晚进宫,在院里用树枝缠绕在木棍上点燃。” 庭燎就是在院子里点上大火把嘛,这个李治还是懂的,他就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泰,李泰继续给他讲。 “周宣王刚睡下就惊醒,问夜如何其?夜怎么样了?到什么时辰了?身边人回答,夜未央,就是说还早,没到半夜呢,你再睡会儿吧,庭燎已经点着了,开始放光了。” “周宣王第二次醒来问夜如何其?下人回答夜未艾,艾就是尽头,说明过了午夜了,但是时间还早,不用起来,庭燎正烧得旺,由于夜很黑,所以庭燎显得特别亮。” “周宣王第三次问的时候,下人说夜乡晨,就是说天放亮了,庭燎还有点光亮不多,人也到齐了,旌旗招展的,可以起来开朝会了。” “所以说这三段可不是一个意思,随着时间的推进,紧迫感是层层递进的。周宣王的三次发问,说明他睡不好,他那种忧心忡忡的心情,你要是能有一点体会,背这个就不难了。” 李治都忘了背诗这回事了,他就盯着李泰问:“那后来呢?周宣王怎么办了?” “要是你,你怎么办啊?”李泰笑意盈盈的看着李治,李治小眼珠一转,满脸愤怒说道:“我跟他们拼了。” “敢拼就好,再弱也得战死,决不能窝囊死。”李泰拍拍手里的诗经:“周宣王联合盟友攻打边敌,用雷霆万钧的军事手段迅速的解决了边患,没几年就实现中兴了。 ” 李治又激动的攥起小拳头,李泰一看他这就是个好战分子,不由得笑道:“雉奴,你激动个什么?” “我也要打!等我长大了,我就出去四处征战!” “征战是什么好事?你这么积极。”李泰拿书敲了李治的脑袋一下:“周宣王那是被逼的,他再不反抗就要亡国了,你赶上这太平盛世不好好过日子,出去征战?你纯属捣蛋。” “要打!每天都有蛮夷来上朝,说明还有很多地方不是我大唐的国土,我要都给它打下来!” 李治兴奋的跟打鸡血了似的,这回轮到李泰挠头了,天天教人家不能窝囊,这回好,教出一个战争疯子,这可怎么办? “那个,雉奴啊,你听哥说,打仗这回事,打之前必须得先掂量掂量,打得过才打,打不过硬打那就成傻蛋了。” 这个道理李治还是懂的,只是他不懂怎么掂量,于是他问道:“那不打怎么知道打不打得过?” 他一句话把李泰给问住了,这怎么掂量呢?看人多人少?少胜多的案例多了去了,李泰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他决定绕开这个核心的问题。 “仗要不要打,这里面涉及到的因素多了,像有没有理,有没有必要,有没有意义等等,总之你就记住一句话,重战而不穷兵,慎战而不畏敌。” “哦,那”李治刚一张嘴,云海走了过来:“薛长史到了。” 李治什么也说不成了,赶紧出去迎接长史,李泰对云海说道:“李承乾被打得浑身是伤,你抽空多照应他点,顺便打听一下他是为什么受的伤。” “是。”云海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李泰陪兕子和妞妞玩了一会儿,就回东宫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云海才到东宫来,他躬身一揖,说道:“二郎,李承乾的伤是陛下亲自打的,至于因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他现在怎么样了?” “伤肯定要养一阵子,不过好歹已经开始吃饭了。” 看云海那样子,李泰也知道那些人不一定用的什么方法逼李承乾吃饭,李泰也不想多管,他肯吃饭就饿不死,让父皇知道自己打破了李承乾绝食的计划就行了。 天到这个时候,李泰习惯性的来到两仪殿,李世民也习惯性的在批奏章,他走过去随意的见了一礼,就在桌角坐了下来,拿起奏章就开批。 李世民批好手里的奏章,就看着李泰,看了一会儿,他冷气森森的一句话飘过李泰的头顶。 “是你让于志宁来骂朕的?” 第541章 到底是谁着了急 李世民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李泰一哆嗦,手一抖把奏章划得漆黑一团。若是平时,李泰未必有这么怕,自从看到李承乾那一身伤,他真的有点怕了。 他以为李世民宠孩子是没有底线的,没想到连李承乾他都能下得去那么狠的手,自己要是不乖点,怕是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李泰把毛笔一扔,一下就弹了起来,他战战兢兢的看着李世民,满脸都是紧张:“阿爷,你看我有那个胆子吗?” “你胆子还小吗?”李世民冷冷的斜视着他,他真慌的心都突突,衣服都微微的发颤,想解释又无言可辩。 他的确是去找于志宁了,昨天他在于志宁家坐了多半天,就求于志宁替自己说句话,他不想这么早就纳妾,还这么大张旗鼓大撒网的纳,但是他真的没让于志宁骂人。 于志宁到底有没有骂人,这事李泰也是真的拿不准。要说跟李世民对着顶,最敢怼他的人,那非魏征莫属,魏征之下那就是于志宁了。 李泰的打算就是让于志宁打个头阵,他要是不行的话,就去求魏征上了。没想到一个于志宁就把老爹给惹毛了,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你不想纳妾,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你找他干什么?”李世民铁青着脸,一看就是被骂惨了。 身为太子左庶子的于志宁本来就有教导太子的责任,关于太子的事,人家本来就有发言权,说实话皇帝突然要给太子纳妾充实东宫,于志宁对这事是有意见的。 只不过因为有了李承乾那个前车之鉴,于志宁也学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这是皇命又不是太子主动要的,自己何必多嘴? 没想到李泰还找上门来了,却原来这件事真的只是皇帝一个人的想法,那自己做为太子的老师之一,必须要站出来说句话。 别人都从屋里往外拽,生怕孩子陷入女色之中难以自拔,你这家长当的可挺开明,孩子没找,你还硬往床上塞,你这是怕太子有正事吗? 没理的事,于志宁也能说出理来,这有理的事,还了得吗? 于志宁这顿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以古喻今,他说了个口吐白沫、酣畅淋漓,把李世民给喷得眼发黑、头发晕,他是非常充分的表现了一出忠言逆耳。 忠言有没有用,你先别管,逆耳那指定是绝对逆耳,这把李世民给气的,一张嘴差点喷出火来,好悬没把于志宁当场火化了。 李泰死死的低下头,小声的嘟囔:“我不敢说。” “他敢!”李世民一嗓子又吼得李泰一哆嗦,李泰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不服气,“他就是敢,你看你都被他气啥样了?” 李世民抓起一个奏章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摔,气呼呼的说道:“你不就是不想纳妾吗?行,这回一个妾我也不给你纳,正妻你也别娶了,省得别人说你贪恋女色。” 李泰不想纳妾是真的,正妻还是要娶的,他只是没抓到机会提这个事,现在老爹提起来了,自己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李泰又不能正面跟李世民犟嘴,他说不让你娶正妻了,你就说我偏要娶,那样的话,李世民真有换太子的可能,不是跟你生气,是嫌你傻。 李泰就狡黠的一笑,然后萌呆呆的开始背诗,不从头背也不从尾背,从中间掏出一句来就开始背:“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 背也不背完,就停到这里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世民,李世民终于忍不住笑了,他便也笑了起来。 “你少来点我。”李世民当然知道下一句是“哪得孙儿抱”,就故意说道:“我可不急着抱孙子。” “我也不急。”李泰咬了咬牙,弱弱的说了句:“可怜我丈人年纪大了。” 李泰那小表情,分明在说你不急着抱孙子,我丈人可急着抱外孙子呢,你不能自私到只顾自己吧? 李世民明知道李泰是故意找借 口,他还就吃这一套,就喜欢李泰从来不正面硬刚,总是想办法弯弯绕绕的表达想法。 “行了,你让李淳风看个日子报上来,你的婚事也该开始张罗了。” 李世民的话音刚落,李泰的话也说完了,他急火火的喷出一句:“他说十月初十正好。” “你不是不着急吗?”李世民憋不住笑的盯着李泰:“不着急,你日子都看好了?” “不是我着急,是他要算的。”李泰摆摆椅子,慢慢的坐下。 李世民轻轻一笑,故意逗李泰道:“哦,我还以为你要说是他着急呢。” 李泰禁不起逗,他就装聋,低头开始批奏章,啥也听不见了。 “阿爷”李泰拿起一个奏章递到李世民面前:“去灵州接纳真珠可汗聘礼的使臣发来的,第一批聘礼已经交接完毕了。” 李世民快速的扫了几眼奏章,说道:“让他们把这些牲畜慢慢的赶回来,派第二批使臣过去。” “嗯。”李泰就按照李世民的意思,提笔就开始写。 “真珠可汗还挺有诚意的,居然真的同意到灵州接亲了。” 李泰闻言轻轻一笑:“连到灵州接亲都不敢,还配当可汗么?他就算心里不愿意,嘴上也得愿意。” 李泰知道他们那边民风彪悍,大多性情豪爽,粗线条的汉子多,奶油小生般的爷们在那边是会被耻笑的。 “他也挺有心机,他把要尚大唐公主这件事,宣扬得四海皆知,到时候要找他个不是悔婚,怕也是件难事。” 李世民还是担心找不到太好的理由毁悔,让人一下就看穿了,岂不是明着玩赖的行径?那时候好说不好听。 “找借口还不容易?”李泰写字累了,甩了甩手,嘻皮笑脸的说道:“等最后一批聘礼收完,就是跟他们撕破脸的时候,想尚大唐公主,纯粹是痴心妄想。” 奏章不算多,很快李泰就批完了,他收拾东西准备走,陈文让人端了夜宵进来,李泰才知道李世民被于志宁给气的,晚饭都没吃,于是他留下来陪着吃点东西。 第二天清晨,李泰和李治往金銮殿上一坐,李治干脆把身子完全的扭过去,就对着大殿的门,紧紧的盯着文武百官往里走。 “别找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赶紧坐好。”李泰一边轻声的训斥着他,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往后看几眼。 今天没有看到一个奇装异服的人,李治有点小失望似的坐好。 很快早朝开始,第一个站出来报事的人,是刚刚出使高丽回来的使者太常寺丞邓素。 第542章 远人不服则揍之 邓素出使高丽就是正常的一次礼尚往来,并没有什么正经的事务,他上朝也就是让皇帝看一眼他回来了,顺便说说高丽的风土人物,应该没什么紧要的大事可汇报。 邓素一步迈到中间,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章,双手高举:“陛下,臣观高丽兵马频动,恐边境受扰。臣请陛下在怀远镇增派戍边兵力以震慑威压高丽。” 邓素在高丽没住多久,却常常看到高丽进行军事演习,兵马来往十分的频繁,他怀疑高丽要有战争,高丽与我大唐紧邻,这个不得不防。 “嗯,你一路辛苦了。”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问道:“高丽可有滋扰我边境百姓之举?” 虽然说发兵去打高丽,未必就能打得下来,但是高丽也绝对不敢朝大唐动手,否则大唐最多是皮毛受损,高丽必定是伤筋动骨,甚至是亡国之祸。 李世民料定高丽不会干这种自讨苦吃的傻事,根本没必要过度防范于他,防范他,在一定程度上讲就是抬举他。 李世民宁愿边境放的松一点,给他足够的可趁之机,如果他敢妄动一下,那就有了远征高丽的理由。 邓素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这倒是没有,不过高丽境内的百姓都很紧张,看样子高丽必有什么举动。” 李世民向下望了望,开口问道:“众卿对此有何看法?” 皇帝一句话问出来,下面很是沉默,好像没人把这个事当事,谁也没往心里去,这还用议吗?都没有发表意见的准备。 总不能把皇帝晾在上面,或许是为了缓和尴尬,岑文本一步走了出来。 他朝上一揖:“陛下,怀远小镇便派兵也派不了几个,一二百兵足矣,未必有防患之用,倒可令百姓心安,不如就依邓寺丞之见,派吧。” 岑文本觉得反正一个小镇也放不下几个兵,也不耽误什么,没事就当给百姓壮个胆了,有事,呃,有事还真是不顶啥用。 岑文本之后就没人发言了,好像都在溜号,李世民轻咳一声,这早朝怎么还给上冷场了呢? 尉迟恭一步走到中间,他朝上一揖,粗声大嗓的来句:“派什么兵?给他那个脸呢,他敢扰边就揍他。” “哈哈哈……”尉迟恭一句话把整个大殿上的人都给说笑了,这个尉迟恭有点不怕事小,他这明显的有种恨不得高丽马上扰边的意思。 李世民也笑了,笑够了他看着李泰说道:“青雀,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用眼睛看呗,李泰本不想发言,但是被点名了,也只好站起来,他恭敬的朝上一揖。 “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未闻一二百戍兵能威压绝域者也!” 李泰也不同意派兵,要派就多派点,往一个小镇上派一二百个兵,显得咱们很紧张,好像怕谁似的,然后这点兵又起不到什么作用,何必呢? 站在李泰身边的尉迟恭扭头看他,看得李泰有点发毛,便也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说的不对吗?还是?” 李泰的观点跟尉迟恭是一样的,应该没什么矛盾,他怎么这么盯着自己看? “你跟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吗?”尉迟恭的嗓门算是没救了,他明明就是正常的说话,给别人的感觉就是在怒吼。 李泰倒也习惯了他的大嗓门,跟你一个意思,你还不乐意了,我也太难了吧?就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是啊。” “那你再说一遍。”尉迟恭就觉得李泰话说的漂亮,他说的粗野,同样一个意思,他出来招得所有人大笑,李泰说就没人笑。 “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未闻一二百” “行了,学会了。”尉迟恭赶紧转过身,朝上一拱手:“陛下,子曰了,远人不服,则修理”完了,才说一半后面的忘了,尉迟恭挠挠头,这几个字咋就记住? 李泰非常懂事的往他身边一凑, 小声的说:“则修文德以来之。” “则修文德,嗐!”尉迟恭好不容易想学一回文雅,没想到文词说起来绕舌头,这玩意儿学不会,他就直接来一嗓子:“远人不服,则派敬德以揍之。” “有理有理。”李泰憋不住笑的冲尉迟恭拱了拱手,然后一撩襟袍优雅的坐了下来。 “哈哈哈”尉迟恭不像是上朝议事的,他像是来讲脱口秀的,他一张嘴就是个哄堂大笑。 “你们笑什么?敬德说的有理。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事都还没有,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李世民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他笑够了就说别人。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后面又处理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李世民见没人上本了,他自己开了口。 “前日朕命高官之家,将女儿名贴呈上,以遴选才貌俱佳之女充实东宫,于志宁昨日进宫劝谏,言此举于东宫有害无益,于民侵扰过甚,朕深觉有理,特此收回成命。” 李泰站起来躬身一揖:“谢父皇。” “散班!”齐公公一声高喝,今天的早朝正式结束。 今天是有小朝议的,李泰拉着李治走到两仪殿,他俩并肩坐在最前面,安安静静的听着他们说几句正事再说几句闲事。 “乔松”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房玄龄,说道:“青雀与令爱定婚许久,我看也该挑个日子,把他们的好事定下来了,你觉得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早有婚约,我岂有不允之理?” 房玄龄巴不得赶紧把婚期定下来,这可不是小事,这事一天不定准了,心里都不踏实,这要是出了什么变故,自己做不做得成太子的丈人不重要,只怕家里要出人命。 “既然你没意见,那咱们就商量一下婚期,李淳风和袁天罡都说今年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你看呢?” 李世民也不是愿意说废话,只不过有些流程是必须走的。 婚期必须要由男方提出来,你提个日子证明你有娶的诚意,但是婚期又必须由女方来定,人家要是不同意,你就得换日子,这个男方说了不算,不能你着急做新郎,我们就嫁女。 “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些?”房玄龄虽然着急把这事定下来,但是不能表现得很着急:“定婚到成婚须得间隔七月以上,现在到十月还不足四个月。” “你个老糊涂。”李世民笑骂一声,说道:“他们在瑶台寺定的婚,又不是今天才定的婚,早过了七个月了。” 在瑶台寺只是个口头约定,就随口一说,说有变化就有变化,定婚到成婚就是从商量婚期这天开始算的,房玄龄说的没毛病,但是他宁愿承认自己不对,就笑哈哈的应道:“是啊是啊,陛下说的对,那就定在十月初十。” 大家正要开口恭贺,中书舍人太子右庶子高季辅忽然说道:“陛下,臣觉得太子婚期定在十月确实不妥。” 第543章 婚期行期皆难定 太子右庶子虽说也是太子的老师之一,有权过问太子的事情,但是也没到连太子婚期都要干预一下的地步吧? “哦?”李世民也感觉挺意外的,他平静的问道:“有何不妥之处?” 这个日子李泰找李淳风给看的,李世民找袁天罡给看的,他们俩都说十月初十是好日子,这还能有差?还有谁比他俩更有权威? 再说李世民也不信,高季辅能没事找礼部的人给看看太子哪天大婚合适,他得闲成什么样啊? 不只李世民这样想,所有人都觉得高季辅这个异议提的有点莫名其妙,于是乎所有人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到了高季辅的身上。 高季辅躬身一揖,说道:“陛下莫非忘了,九月初六乃是新兴公主的婚期,陛下要到灵州送亲,十月初十肯定是赶不回来,太子大婚岂有天子缺席之理?” 太子大婚非同儿戏,这可不是简单的皇家私事,这是非常隆重的国事,天子是绝对不可能缺席的。 一个月的时间从灵州到长安,就算马能跑这么快,皇帝都回不来,要是非得在一个月之内跑回长安,就得豁出去把皇帝颠散架,先把零件运回来再拼接。 高季辅一说,大家才想起要跟薛延陀真珠可汗和亲的事来,既然皇帝答应九月初六要亲自到灵州去送亲,那太子的婚期真的换个日子了。 这两件事时间排得这么近肯定是不行的,公主和太子的婚期必须有一个人要改,那当然是改太子的,毕竟太子的婚期还在商量之中,而公主的婚期不只是大唐连边夷的多个部落都知道了。 “哦,这个没关系。”李世民根本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又不能明说“我没打算把女儿嫁给那个狄戎,我寻思骗他们点彩礼,这事就算拉倒。” 于是他哈哈一笑:“既然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公主那边朕就不亲自去了,到时候让长孙司徒替朕走一趟也是一样的。” 高季辅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皇帝定个婚期的时候,难道就一点没想起来公主要去和亲的事吗?怎么不让人多给看几个好日子挑挑? 看来皇帝是故意给太子定的这个婚期,大概就是不想去灵州吧,高季辅也没什么话可说,鞠躬一揖便退了下来。 李世民给出的理由尽管牵强,也很合理,就算是嫡公主也不能跟太子比重要性,太子的事情当然比公主的事情重要,我就不去送亲了,也是合情合理之举。 然而他这话唬一唬别人还行,在座的可是大唐最顶尖的智囊团,这里面随便揪出一个,哪怕是这里最傻的傻子,扔到外面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李世民轻描淡写的说他不去送亲了,大家接收到的信号却是,他不想送亲还不算大事,他怕是不想和亲了吧?那岂不是有点丢人? 马周闻言站了起来,他朝上一揖,说道:“陛下,天子一诺,岂能轻易改更?既然当初允诺亲自送亲到灵州,就该践行诺言。太子的婚期便另商议个日子又有何不可?” 好日子不能就一个吧?除了十月初十还能一个适合的日子都没了?你答应好的送亲说改就能改,这边还没定妥的日子就焊死不能改了? “这个嘛”李世民还真是没有撒谎的习惯,他那个肚子本就装不住事,让马周一句话给抢白得张嘴结舌的直看李泰。 李泰接收信号特别的快,一看老爹冲自己飘眼神,他急忙站起来,朝上一揖,便开了口。 “儿也觉得皇妹的事重要,儿的婚期延一下也是应该的,只是眼下没有更合适的日子,就暂定为十月初十,先张罗着,反正还有几个月时间,慢慢的再挑个好日子就是了。” 李泰只想先缓和一下矛盾,反正到时候和亲的事就会变成笑话,不会影响到自己大婚。 但是在座的人实在是智商太高了,这么虚的虚词糊弄他们,真的是糊弄不过去。 一来太子的婚期没有暂定这一说,必须得清 清楚楚的定准。二来日子不定准,你让礼部怎么张罗?礼服给你们做秋款的还是冬款的? 以李泰的精明,能说出这么模棱两可的话,明显的是在掩饰什么,所谓越描越黑,李世民的支支吾吾加上李泰的模模糊糊,大家基本就算是明白了,你们父子这是根本没有和亲的意思。 “嗯。”李世民微微的一点头:“我儿说的在理,就这么办吧。” “陛下,臣以为太子还是先把婚期定准了,再开始张罗的好,这等大事还是有的放矢,方才从容。” 马周这边就是寸步不让,你有改婚期的意思,现在就答应一定改,不想改就给个不改的理由,商量事你连实话也没有,那还商量个什么劲? 李泰第一次感觉到来自臣子的压力,却原来不只魏征和于志宁这些谏臣得理不让人。 李泰知道马周绝对不是体贴不到圣意,相反他一定是猜透了帝王心意,故意步步紧逼,就是不给皇帝留面子。 “那就让李淳风另看个日子再说吧。” 李泰也拿马周没有办法,只好先退一步,然后私下里继续张罗就是了,等到“不和亲”的这张牌变成明牌就好了,自己的婚事不会受到影响的。 “也好,这事就先缓一缓。”李世民明白李泰是什么意思,就先把这事按下不提,等两个月这事自然就不是事了。 李世民和李泰都这么说了,马周也就无话可说了,他躬身一揖便退了下去。李世民正想换个话题,这时褚遂良又站了起来。 “陛下”褚遂良躬身一揖,说道:“长安到灵州路途遥远,九月初六成亲的话,不日就该启程了,陛下行期该定了,不要突然之间仓促启程,总要做些安排才是。” 婚期你可以不定下来,那行期你总得定下来吧? 在座的没有傻子,稍微算一下就知道,哪怕现在抬屁股就走,走到灵州最早也是十月末了。 除非皇帝和公主不带仪仗,一人一马不分日夜的赶路,能在九月初赶到,皇帝和公主有可能这么赶路吗?那不是去和亲,是逃亡去投亲的差不多。 李世民一听这话,脸一下就沉了下来,李泰的脸也瞬间拉长了,臣子们一个个如此的咄咄逼人,压不住他们还做的什么皇王太子? “你是在赶朕走吗?”李世民冷嗖嗖的目光朝褚遂良射了过去,他开始不讲理了:“你告诉朕该做些什么安排。” “陛下,和亲之期不远,此时该商议启程之事了,臣有何错?” 李世民冷笑一声,大大方方的摊牌了:“朕就没打算跟薛延陀和亲,和亲不过是一计尔。” 第544章 我俩说的也挺对 天边几片闲云,时卷时舒;远处几缕炊烟,时浓时淡;庭院几许清风,时疾时徐;檐间几只雏燕,时唱时吟;阶前几声争吵,时怒时惊。 陈文坐在窗子对面的台阶上,既能看到院外有什么人过来,又能看到窗内皇帝的身影,他悠闲的甩着拂尘,小白猫敏捷的扑来扑去,逗得他呵呵的笑出了声。 突然“呯!”的一声响,吓得小猫“滋溜”一下跑出去好远,陈文抬头向窗内望了望,不知道里面在商议什么大事,这帮臣子又把皇帝给气得拍桌子了。 陈文轻轻的叹了口气,又笑微微的摇了摇头,一个帝王宝座,世人都争破了头,然而当皇帝真的快乐吗? 或许世人都觉得当皇帝有千般逍遥、万种自在,陈文却不这样认为。 他看到皇帝不是头疼就是头晕,夜里睡不好,白天不精神,心里装着苦闷,胸中塞满愁烦,一年三百六十日,除去阴天即雨天。 今天不一样,今天不是阴天也不是雨天,今天是霹雳天,君臣们针尖对麦芒的吵起来了,一串火花跟星星似的爆闪。 李世民也不藏着瞒着的了,反正小朝议上也没有外人,早晚也得让他们知道,就直接摊牌了,我压根没打算和亲,我就是骗他们的,咋滴了? 咱们是一家人,谁胳膊肘也不能朝外拐,李世民觉得就跟他们摊牌,他们也不会向着薛延陀说话吧?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一张牌把两仪殿给摊炸了,一刹时群情激愤,大家愣是拿出一副要讨伐皇帝的架式来跟他争论。 褚遂良早就猜到皇帝是假和亲,所以才步步紧逼的非让皇帝把去送亲的行期给定下来,逼得皇帝无奈只好讲了实话。 “陛下,身为天子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褚遂良一句话把李世民给气得,使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他怒喝一声:“大胆!” 大唐的名臣哪个胆子不大?褚遂良才不怕他喊,只是腰弯得很深,一揖到底:“陛下息怒,且听臣细言。” 褚遂良也不等李世民的回音,自己就哇啦哇啦开说。 “薛延陀真珠可汗本来是突厥的一个首领,陛下当年荡平沙漠,万里萧条少有人烟,残余势力奔波投靠,我们需要有一个酋长来治理,于是赐之鼓纛、立其为可汗。” “近来又降下大恩,应允与他们通婚,薛延陀将此事西告吐蕃、北谕思摩,我国中上下,无论官员还是百姓也都尽知此事。” “薛延陀使者来时,御幸北门、受其献食、群臣四夷、宴乐终日。是时皆言陛下为了安抚天下百姓,不惜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到边远的番地,芸芸众生,谁不感恩戴德?” “如今一朝陡生变化,突生悔婚之意,我深为朝廷的声誉受损而惋惜;这样一来,势必得不偿失,也会与薛延陀产生隔阂,必然会招致边境不宁。” “薛延陀深怀被欺辱的怨恨,大唐人也将感受到背约的羞愧,恐怕这不是绥服远方、训教边兵的好办法。陛下即位以来,以仁恩结庶类,以信义抚戎夷,天下百姓莫不欣然。” “和亲明明是两利的事情,实在是没有道理背约,为什么就不能善始善终呢?龙沙城以北,薛延陀的部落众多,朝廷想要讨伐他们,终究不能全都消灭干净。” “应当对他们抚以德义,使为恶者在夷不在华,失信者在彼不在我,则尧、舜、禹、汤不及陛下远矣!” 褚遂良弯着腰,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话,李治小眼睛就盯着他的老腰,心里有两个疑惑,一个是他的腰能不能断了呢?一个是他说的这些话,不应该先打个草稿吗? 李治对他们说的内容不怎么关心,就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应该多读点书,看看人家,张嘴就能喷出一篇慷慨激昂的小作文来,他吭哧瘪肚一个星期也整不出来十五个字。 李治扭头看一眼李泰,只见李泰脸色阴沉,明显很不高兴。 褚遂 良是李泰的书法老师,又是太子宾客,李泰一向是尊重褚遂良的,但是不管你是谁,你跟我老爹顶起来的时候,我就必须站我老爹这边,更何况他这意见本身也是跟自己相左的。 李泰刚要说话,契苾何力站了起来:“你们不了解情况。”他先朝上一揖,然后抱拳晃了一圈。 “若是薛延陀安定团结、上下一心,和亲不失为上策,然薛延陀此时上下涣散、二子争权,又正处于群狼环伺之中。” “当此薛延陀风雨飘摇之际,若与之和亲,必强其声望、凝其军心,空令其借我强国之势,壮其弱夷之威。” “那真珠可汗性情刚直暴戾,若是大唐悔婚不嫁,其部下又怀有二心,他羞愤交加,不过一二年便会病死,那时薛延陀岂非我大唐囊中之物哉?” 俗话说家里不和外头欺,契苾何力也是看准了薛延陀内有皇子争权之忧,外有部族侵犯之患,才提出了这个悔亲的主意,就是明着欺负真珠可汗,让他有苦吐不出,他又没有能力跟大唐较真,吃了哑巴亏,只能活活的憋气窝火至死。 “此言差矣。”马周又站了起来,他朝上一揖,说道:“子曰‘去食、去兵、不可去信。’,既然知道不能与薛延陀和亲,当初不允婚也就是了。既许之矣,乃复恃强弃信而绝之,虽灭薛延陀,犹可羞也。王者发言出令,可不慎哉!” 马周也并不是支持和亲,而是不同意悔婚,他觉得咱做为上邦大国,做事必须站在道德至高点上,不能让边夷之辈嘲笑咱们出尔反尔。 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也站了起来,他朝上一揖,说道:“陛下,切不可一意孤行,既然答应与他们通婚,又接受了人家的聘礼,就不可失信于薛延陀,以免又生边患。” 李世民阴沉个脸,扫视一圈,冷冷的开口说道:“谁还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 李泰也静静的扫视了一圈,褚遂良是太子宾客,马周是太子左庶子,高季辅是太子右庶子,他不由得暗暗冷笑,老爹不会怀疑是自己跟他作对吧?这些人全是东宫的班底。 李泰正要开口,忽然程咬金那个大嗓门嚷了起来:“你们罗嗦个甚地?陛下说嫁便嫁,陛下说不嫁便不嫁,谁敢炸毛,砍他!” “痛快!”尉迟恭一拍程咬金的肩膀:“说的对,谁敢闹事就揍他,活那么憋屈干啥?” 李世民瞟了他们两个一眼,动手倒是两把好手,动嘴的活,用不着他俩,纯是帮倒忙的:“你们两个闭嘴,青雀,说说你的看法。” 第545章 我们要以德服人 尉迟恭和程咬金对望一眼,谁也没敢再吭声,每次参加小朝议他俩最盼的就是没什么事可议,但凡有事可议,他俩就是最无聊的一对。 李泰慢慢的站起来,先是朝上一揖,然后向后面的人也微微一揖,他直起身子,缓缓的开口。 “我觉得每个人说的都对,或者说这件事不能用是非对错来评判,应该说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区别只是眼光的局限性。” 李泰说话很慢,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晰,说一句话要缓一下再往下说,他要给人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没有人认为自己说的话不对,也没有人认为自己的目光是短浅的。 支持皇帝做法的人觉得要钱才是实在的,要脸是虚伪的,只顾一时脸面放弃利益那就是目光短浅。 认为悔婚不对的人觉得悔婚只能得到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失去的却是大国的荣誉,使得其他戎狄番蛮都不再信任大唐,不会再有人来臣服纳贡了,这种得不偿失之举就是目光短浅。 李世民坐在上面没有干别的,就在悄悄的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脸色,李泰一句话能调动两面的人都露出赞赏的得意之色,他真是个会抓人心的高手。 李泰缓这一口气,就是要把每个人的兴奋点都提上来,然后再抛出自己的观点,让跟自己一个站队的人更兴奋,对方阵营的辩友那就对不起了。 “所谓师古而不泥古,子曰的都对,但不能曲解。子曰‘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去的是何人之信?孔夫子说的是宁可不要粮食、不要军队,也不能不要自己国家百姓的信任,对吗?” 李泰眼稍带怒,冷冷的环视一圈,这一圈百分之八十都是他的老师,他在这儿耀武扬威的卖弄学问。 他说的当然对,这一点没人能够反驳,他略停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我们如今的允婚悔婚之计,伤到的是谁对我们的信任度?是大唐的百姓还是薛延陀以及其他一些部族的人?” 毫无疑问这个答案绝对是后者,悔的是和亲之婚,又不是要把公主下嫁给哪个百姓之家,然后反悔了。 “我需要君主的信任,我需要臣子的信任,我需要亲族的信任,我也需要百姓们的信任。”李泰淡淡的扫视一圈,忽然掷地有声的怒问:“我需要蛮夷的信任吗?” “用刀杀人是不对的、是残忍的,但是你们有多少人是因军功而得荣华、享富贵?这是为什么?”这次李泰没有停顿,连珠炮似的说了下去。 “因为一件事是否道德,不在于事件本身,而在于出发点是什么,杀人是否道德,要看刀把在谁的手里,刀尖指向谁,刀锋砍向谁。杀自己人是无耻的,杀敌人就是光荣的。” “同样的道理,对自己人出尔反尔是背信弃义,对敌人言而无信是兵不厌诈!对敌人力行君子之道,不是卖国投敌的叛降之贼就是冥顽不灵的迂腐之辈。” “青雀!”李世民忽然出声喝止了他,让你说话,没让你骂人,你什么辈份不知道吗? 离开这里,他们哪个都能找你的后账,给你小鞋穿,不用别的,就多给你留点作业,就够熬出你黑眼圈来的。 李泰说的正激动呢,突然被叫停了,他微转头看着李世民,李世民也不好明说,就平静的说道:“我是让你说对和亲的看法,你觉得和亲是对还是不对。” “从前汉初时节匈奴强大,中原汉王朝势微,故饰子女并捐金絮以饵之,在当时是合乎时宜的。如今中原强大,北方少数族势弱,以我大唐的一千步兵,可以击败他们的数万骑兵。” “薛延陀肯卑躬屈膝,满足我们的要求,不敢稍有傲慢,是因为他们刚刚立了可汗,属下杂姓部族不少,想要借着大唐的势力以威慑制服他们。” “他们中的同罗、仆骨、回纥等十多个部族,各有兵力几万人,如果他们合力攻打薛延 陀,可以立即攻破取胜,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正是因为畏惧他是我大唐所立的可汗。” “如今若是将公主嫁给他,真珠可汗必然自恃是大国的女婿,其他部族谁还敢不服!他又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一旦稍不满意,必会反咬一口,造成祸害。” “现在我们回绝其婚姻,其他部族得知我们抛弃了他,很快就会将薛延陀瓜分豆剖!你们记住我现在说的话,时间会给出最明了的答案!” 李泰就是生气了,多少是有点收不住情绪,他说完一甩袖子就坐下了。 坐在他身边的李治,小眼睛冒着光的盯着二哥,小拳头又悄悄攥了起来,无声的小口型在那儿“耶!耶!” 李泰一番话把两仪殿给说安静了,他一闭嘴顿时鸦雀无声了,气氛多少是有点尴尬。 “哈哈哈”长孙无忌抬手摸了李治的脑袋一下,笑道:“你坐不住就出去玩,在这儿叨咕什么呢?” 长孙无忌就是想打破一下这无声的尴尬,李治则被他摸得直激灵,李治缩缩脖蹭蹭衣服领子,笑嘻嘻的说道:“我坐得住,我爱听。” “你还爱听?你听懂什么了,你说说。”长孙无忌笑呵呵的看着李治,李治萌呆呆的小眼珠一转,说道:“听懂了,就是要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长孙无忌让他给说懵了,到底是小孩儿,说话也不着调,这都哪儿跟哪儿?李泰什么时候说以德服人了? “对呀,我二哥说的,做人应该像阿爷一样以德服人。”李治正歪着小脑袋看着长孙无忌,忽然李泰悄悄的拧了他一把,他疼的尖叫一声,“腾”的一下蹦了起来。 “坐这儿,不许胡说。”李泰一脸严肃的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李治一脸委屈的揉了揉屁股。 长孙无忌伸手一把把李治拉到身边,笑呵呵的问道:“你二哥怎么说的?” 李治就势就坐到了舅舅的大腿上,这回安全感十足了,他大胆的说道:“二哥说” “你闭嘴!”李泰伸手要去抓他,却被长孙无忌伸手挡住了,李世民笑道:“青雀,你别管,让他说。” “哼!”李治得意的一扬脖子,说道:“二哥说阿爷出门最爱带的人就是尉迟恭,因为出门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要是遇上讲不清道理的,就把敬德放出去,对方当时就服了。” “哈哈哈”全屋的人都笑翻了,原来以德服人的德是敬德的德,以德服人的意思就是让敬德去“说”服对方。 ps:好作者不卡文,感谢热心的读者在段评里给生僻字注音,我真的很想给大家在正文里注音,但是我自己听了一下,听书确实不方便,所以有生僻字,大家可以段评提出来,一定有人给注音的。 第546章 太子就是聪明人 一片笑声把尖锐的争执带来的尴尬消弥得干干净净,连对薛延陀真假和亲都没人在意了,大家就记住一个新词叫“以德服人”。 对这个词语最满意的人当然就是尉迟敬德了,把他骄傲得都不知道怎么得瑟好了,要没有房盖挡着,他那股荣耀之光能直接冲到灵霄宝殿上去。 散了小朝议,李泰拉着李治一起回了东宫,一进宫门云飞就迎了上来,云飞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信封,先是恭敬的一揖,然后双手举着信封说道:“这是” 他话还没说出口,信封就“嗖”的一下被抢走了,李泰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是房遗月的信,只有她用这么精致的信封。 李泰轻轻的撕开信封,小心的拿出里面的纸,边走边展开,雪白细腻得发光的信纸,上面是行行娟秀美丽的小楷。 “日上三竿惊春老,懒起倦梳头。锦帐翠屏空自有,万水向东流。最怕侍儿多寻问,一笑掩泪眸。屈指量天数星斗,数不尽、女儿愁。” 李泰急匆匆的把信纸折好,边往信封里塞,边问道:“是什么人送信来的?人可走了么?” 云飞也没见到送信的人,于是他回道:“是小黄门子把信交给我的,我这就去问问。” “不用了。”李泰有点心焦的皱了皱眉,稍犹豫一下,吩咐道:“备轿梁国公府。” “是。”云飞应了一声,急忙跑开了。 李泰没动就在原地等着,很快轿子备好了,李泰和李治一起坐了进去,看李泰脸色不好,李治也变得很乖,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问了句:“信上说什么了?” 李泰也没想瞒他,就把信封掏出来递到了他的手里。李治看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出来,就两眼茫然的把信折好还给了李泰。 李泰一边把信塞进袖筒,一边淡淡的问了句:“知道什么事了吗?” 李治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的回答:“是一首武陵春。” 李泰白了他一眼,看半天就看出来个词牌,这用你说吗?读过书的都知道这是武陵春。 “她病了。”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而且是气病的。” “啊?”李治大嘴一咧,问道:“谁气的?” “我呗。” “你怎么气她了?”李治可是知道二哥跟自己第一好,跟房家小姐姐第二好,也就是说在女人这个范围里,二哥是跟房家小姐姐第一好的,怎么会气她呢? “阿爷要给我纳妾的事,你不是知道的吗?” “阿爷不是收回成命了吗?” “那是今天早上的事,她又不知道。” 李治极其失落的“哦”了一声,然后就耷拉个脑袋不说话了,小嘴撅得能挂个油瓶,一脸的难过浓得都化不开。 “你怎么了?”李泰看他这样子,忽然感觉很好笑,自己都没像他表现的这么伤心,他至于的吗?他就算跟房遗月有点感情,也不至于听个信就难过成这样啊。 “我没用。”李治都快哭了,他使劲低着头:“听政和小朝议的时候,总有我听不懂的话,现在我发现连封信也看不懂,我什么也看不出来,你就什么都知道。” “看你说的,好像我们说的是黑话一样。”李泰真的忍不住笑了:“这也没什么难的,我教你解诗。” “日上三竿惊春老,说她很晚才醒来,这个醒是睡醒的醒,也是醒悟的醒,惊春老,就是突然发现春天过去了。现在都六月份了,她也不傻,怎么会是突然发现春天没了的呢?” 李治感觉自己没长脑子,傻呆呆的问了句:“怎么回事呢?” “就是说她一直沉浸在春天里,当她意识到春天不在了的时候,秋天都快来了,春天已经走的很远了。她一听说我要纳妾了,就很慌,感觉很突然,她觉得好日子没有了。” “懒起倦梳头,当她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之后,她的状态就是活得很没力气,赖在床上不想动 ,脸都不想洗。” “锦帐翠屏空自有,锦帐是床幔,翠屏是床前的屏风,这些都没有一点用处,它们挡不住万水向东流。万水就是女人,女人就是祸水,东就是东宫,明白了吧?” “嗯嗯。”李治使劲的点头,这个容易懂,就是说有的是女人奔你的床使劲。 “最怕侍儿多寻问,一笑掩泪眸。这个不用解释吧?这种事她管不了也不想提,怕人寻问,只好咽泪装欢。” “屈指量天数星斗,晚上睡不着就数星星,一颗一颗就像数之不尽的女儿愁。” 李泰无奈的用指背弹了一下信纸:“她愁成这样不就是心病吗?” “我明白了,她就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啥事不干、长吁短叹,对不对?”李治仰着头,笑呵呵的看着李泰,调皮的眯眯着眼:“这病我会治,给她发两亩地让她种,这病一下就好。” 李泰笑着拍了他的脑壳一下:“你说她是闲的呗?” “她不就是闲的吗?” “嗯,那你可知这世上闲愁最苦?” “苦个屁,你纳妾那不是早晚的事?她还管得着啊?”李治对这事看得那是相当的开,他是一点不在乎二哥纳多少个妾。 “那不还有个早、晚的区别呢吗?正妻没进门,小妾盈门了,让她多难堪?这事怎么说都是阿爷欠考虑。” 哥俩说着话也不觉无聊,很快梁国公府就到了,李泰弯腰从轿子里钻出来,见房玄龄的轿子停在门口,房玄龄正笑盈盈的看着李泰的轿子。 李泰回身接了李治一把,然后拉着李治走过去,恭恭敬敬的给房玄龄见一礼,房玄龄可不光是李泰的丈人,还是李泰的太子太傅,李泰是必须要先拜的,倒是李治可拜可不拜。 房玄龄笑呵呵的还了一礼,问道:“太子与晋王殿下驾临,是有什么要事么?” 房玄龄今天可上朝了,金銮殿上见一面,两仪殿上见一面,这么会儿工夫你俩又追上门来了,你俩有啥事? 李泰一下还被问愣住了,说我来看看你吧,这刚分开也不合适;说宫里闷得慌,那也不能让人家解闷来吧?说有什么问题要请教,在宫里你不能说吗?说实话,我就是来看媳妇的,这也没个宽点的地缝儿,怎么说得出口? 李泰微愣了一下,马上低头一揖,从容的说道:“没什么大事,本来是带雉奴出来闲逛的,忽然想起有点事要找遗爱说,就过来了。” 我找房遗爱,有毛病吗?我够聪明吧? 房玄龄使劲绷着脸,生怕憋不住笑,再把大牙喷出去,这孩子也太会找理由了,你随便换个理由我都能请你进去,你找房遗爱?谁把房遗爱给调到洛阳去的?他在家吗? 第547章 怀疑弟弟的二哥 李泰这一句话,可把房玄龄给难为了个够呛,人家找房遗爱有事,你让他进门的话,这是不是耽误事了?得告诉他赶紧去洛阳才对。 要说反应快,还得说是大唐名臣房玄龄,他就微微的笑着,自言自语式的说着:“遗爱回来了?我竟不知道。” 房玄龄说完见李泰愣在原地,脸都红过了耳朵,他就若无其事的一拉李治,边往门里走,边说:“晋王殿下可是好久没来了,听说你最近读了很多书?” “也没读什么书。”李治边走边回头看,李泰一抹脸,不管了,就当自己傻,没听懂就不尴尬,他赶紧的抬腿跟上。 房玄龄把他们请到客厅,自然是热情的上茶,亲切的陪他们聊天,第一句话就是问下人:“二公子回来了吗?让他过来。” 下人都懵了,他也变不出来二公子,只好实话实说:“二公子在洛阳,一直未曾回来。” “哦,下去吧。”房玄龄一摆手把下人打发走了,然后笑呵呵的对李泰说道:“想是他在路上还没到家,你没什么事,就多等一会儿。” 李泰不介意等,什么一会儿两会儿的,搬你家住来都行,但是他介意被人逗,他也后悔了,在这老狐狸面前玩聊斋纯是自讨苦吃,根本骗不过去。 李泰也不说话了,就微微的点了点头,房玄龄见他拘谨的难受,便没话找话的问了句:“你最近有什么感悟吗?” 这才是聊天高手,随便就起个万能的头,貌似他提了个话题,其实他完全把球踢给你了,感悟这东西包罗万象,就看你想说啥了,你可挑个你擅长的自由发挥。 李泰感觉自己大脑短路,问我有感悟吗?有,我就感觉想见你闺女一面比上朝难多了。 心里想的只能放在心里,嘴上说的必须是另一套,在丈人跟前不敢提要见媳妇的话茬。 “自从当上太子以来,时时如履薄冰,每逢事必以谨慎为先,我想这就是我能力不足,没有自信才这么战战兢兢。” 李泰端端正正的坐着,恭恭敬敬的低头,老老实实的回话,没有半点太子的气势,俨然一个受训的小学生。 “嗯,知道谨慎是好事,能力可以慢慢增长,没有敬畏心就真的危险了。”房玄龄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我看你,没有你说的这么谨小慎微,今天在两仪殿你挺意气风发的。” 李泰今天把自己的那堆老师都给怼得哑口无言,要不是长孙无忌和李治两个一唱一和的搞气氛,那半屋子的人都不知道怎么下台阶了。 “我也是没办法,眼见着我阿爷都生气了,我要不替他说话,他就要发火了,让别人对我有意见,总好过他们君臣伤了和气。” “你说的对,你不说我也要说的。”房玄龄一边陪李泰聊着天,一边吩咐人备宴。 李泰和李治就像没吃过饭似的,谁也不知道假装推辞一下,就闷不吭声的摆出一副蹭饭的姿态。 蹭饭这回事可不容易,就算是皇子、太子也不容易,为了蹭这顿饭,愣饿到五脏庙都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谁家摆宴席需要把饭菜端上来再端下去,热一下才给吃?大唐宰相之家就是这么干的。 房玄龄明知道李泰是来干什么的,他怎么可能挡着不让他们见面?宴席备好了,就请小姐出来吃饭。 房遗月听说李泰来了,心头先是一喜,随之就是无边的怨气涌上心头,她坐在菱花镜前一照,发现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有脂粉,看起来腊黄腊黄的一脸病态。 这形象怎么见人?她干脆拒绝参加宴席,让紫绡说自己身体不适。 这一请不到,房玄龄知道女儿这是耍脾气了,便告诉紫绡让她必须过来。房遗月只好洗漱打扮,女孩子这一精致起来,一个时辰说没就没了。 酒席宴上房玄龄自然而然的问李泰:“陛下说要给你纳妾,今天怎么突然又收回成命了?” “ 别提了。”李泰撩眼皮,望了房玄龄一眼,讪笑道:“我还以为我挺聪明的,我跑去找于志宁让他跟父皇提提意见,没想到父皇一下就知道是我的主意了,昨晚上给我吓的,我以为他要抽我呢。” “你找的谁?”房玄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于志宁的怼功那简直了,他只要不是生在唐朝,随便换个朝代当大官,他都活不到领第一个月月俸的那天。 房玄龄都能想像得到李世民被气成什么样,说实话给太子纳妾这件事,如果房玄龄不是李泰丈人的话,他也能把李世民怼到冒烟。 李泰想起昨晚上,真的还有点心有余悸的味道,一想起李世民发火的样子,就想到了李承乾那一身的伤,实惨。 “我阿爷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他狠狠的抽打了李承乾一顿,打得体无完肤的,我着人问过,没问出来原因。” 李泰望着房玄龄,当初审李承乾的时候,房玄龄是主审之一,或许他能知道点什么。 房玄龄眉头一皱,想了又想,李承乾的事全都摆到明面上来了,皇帝基本上全都忍了,要找后账那早就找了,不会等到现在。 “你确认没发生什么事吗?”房玄龄自己都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李承乾还有能力干什么事呢?整天被关在右领军府里,也就吃穿上比囚犯待遇好点,连自由都没有。 “应该没有啊。”李泰也调查了,李承乾确实表现不错,比当太子的时候乖多了,手里没权也作不起来了。 “那都有什么人跟他接触过?” “就只有我和雉奴去看过他。” 房玄龄思考了一下,说道:“他自己没做什么,接触过的人就只有你们两个,那原因就在你们俩身上了,你想想你们俩做了什么错事没有,或许你们的错误跟他有关。” 李泰冷嗖嗖的目光就朝李治盯了过去,李治急忙嚷道:“跟我没关系,我啥错也没犯。” “你那张破嘴,你是不是又说他坏话了?他都这么惨了,你还不放过他?”李泰还真怀疑是李治的缘故,李治特别恨李承乾,如果给他个机会,他绝不会放过的。 “真的不是我,爱信不信。”李治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你还说跟我第一好,有事你就怀疑我,要是我干的我能不告诉你吗?” 第548章 聘礼到底该谁出 李治一腔怨气的样子把李泰给逗笑了,他说的也对,真要是他拱火让李承乾挨了一顿好抽,他早就兴高采烈的向自己报功了。 李治绝不会认为收拾李承乾是什么错误,他只会觉得能收拾李承乾一顿是件令他痛快的事,必须得炫耀一下。 可惜这事真的跟李治没关系,他是没办法炫耀这个“功绩”了。 现在被“炫耀”给刺激得眼珠子要着火的人,应该说就是远在吐蕃的松赞干布了,他一天之内接到两个消息。 一个是吐谷浑王的妻子居然是大唐的弘化公主,他并不知道所谓的弘化公主其实原本就是吐谷浑的妻子,只不过到长安来献贡,李世民顺口给赐了个封号而已。 他以为大唐竟然跟吐谷浑和亲,却几次三番拒绝他的求亲。 他不知道吐谷浑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它早就成了大唐的一部分,就算大唐真的把公主嫁给慕容诺曷钵,也只是下嫁,不是和亲。 知不知道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消息真的刺激到了他,他气得哇哇大叫,说什么也要娶个大唐公主,不然吐蕃就没法立足了,非得被别的部落给嘲笑死不可。 实在娶不到大唐公主怎么办?那就去把吐谷浑灭了,或者去吐谷浑把弘化公主抢来也行,反正非要弄个,呃不,娶个大唐公主不可。 松赞干布正在发疯,忽然又有人送来一份喜贴,他打开一看,差点气吐血。 一个吐谷浑已经让他嫉妒得要活不了了,薛延陀又送来一份喜贴,说是九月初六到灵州迎娶大唐新兴公主,大唐皇帝李世民亲自送亲。 这还了得?松赞干布早就想娶个大唐公主,多次求亲不成,多次出兵也都被打回了老窝,怎么努力都不成功,已经够恼火的了。 现在眼睁睁看着别人成功了,而且还是两个远不如自己的强大的小国,这怎么忍得了? “点兵!”松赞干布直接蹦了起来:“出兵大唐!就是抢也得抢一个公主回来。” “赞谱,不可如此。”吐蕃宰相禄东赞急忙拦住他,跟大唐作战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也没讨到便宜,回回让家给打得灰头土脸的,惹不起的还是少去捋虎须的好。 “赞谱你想想,以我们吐蕃之强盛,大唐没有道理眷顾薛延陀与吐谷浑,反而冷落了我们,我想这其中必有原因。” 松赞干布也是一时又急又气有点昏头了,听宰相这么一说,便稍微冷静了一些,问道:“你说能是什么原因?” “说不定是我们求亲的时机不对,那时大唐没有和亲之意,现在大唐既然跟他们和了亲,未必还能再次拒绝我们,不如叫薛延陀的使者过来,我们打听一下他们是怎么求娶成功的。” 松赞干布听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很快他就打听到了,薛延陀是许诺了大唐很丰厚的聘礼才成功的。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们上次带的聘礼太少了。”松赞干布毫不犹豫的下令:“准备五千两黄金、一百箱珠宝,禄东赞你再赴长安去求亲,无论再加多少聘礼,一定要把亲事说成。” 禄东赞连连称是,早知道大唐公主给钱就卖,省多少事?这仗打了多少回了?遭罪不说,死了多少人?这汉人真是不爽快,早点开个价,大伙都省心,多好。 禄东赞这边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聘礼,李泰那边也开始着手准备聘礼的事了。 这一天黄昏刚过,李泰亲手点燃蜡烛,轻轻的把烛台放到李世民的桌子上,李世民笑微微的看着他说道:“你跟你丈人沟通过没有?聘礼宜重宜轻?” 李泰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你猜我能不能跟我丈人沟通这个事?你让人家怎么说? 说聘礼象征性给点就行,不给也行,赶紧把我闺女领走,还是说聘礼轻了可不行,低于崔家的标准坚决不嫁? “这事都是礼部负责的,遵旧制就好了。”李泰觉得聘礼应 该不是问题,房家不会介意这个多与少的,何况这不完全是私事,这是国事,该怎么办,都有严格的规定。 当初李承乾怎么娶的太子妃,自己就还那样呗,难道还搞点特殊? “遵旧制我还问你做什么?”李世民白了他一眼,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没必要一切都跟他一样。” 一听这话,李泰不由得喜上眉梢,谁不想要多一点的宠爱呢?自己终于也熬到了独占圣宠的一天。 看他一脸的得意,李世民故意板起了脸,轻轻的咳嗽一声。 “我的意思是,你皇兄娶太子妃的时候,都是花的我的钱,你跟他不一样,你能赚钱了,这钱是不是得你自己出?” 李泰脸一下拉得老长,明知道父皇是逗自己的,他就故意认真的说道:“阿爷,你这就不讲理了吧?咱可是说好的,我赚的钱都归我,那是我自己的钱。” “那你娶的媳妇不也是你自己的吗?” “……”李泰干张嘴说不出话来,这个爹厉害,口才这么好的吗? 缓了好半天,李泰才说道:“光是我娶个媳妇的话,这钱我出,那大唐娶太子妃不是国事吗?凭什么让我个人花钱?” “大唐只需要太子,不需要太子妃,这钱不花。”李世民就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式,看李泰怎么办。 李泰也来了犟劲了,就不信说不过他:“那大唐不需要太子有儿子吗?” “我不是张罗给你纳妾了吗?你自己不要的,怪谁?”李世民微微的笑着,看李泰急得抓耳挠腮、张口结舌的,他就很开心。 “纳妾不花钱吗?那钱你都能花,你差这点聘礼钱?” 李世民哈哈大笑:“纳妾能花几个钱?纳一百个妾,有两百匹绢够了,你问问你丈人,两百匹绢他同意不?” 同意,两百匹绢都摔你脸上,李泰气恨恨的直咬牙,他明知道父皇是跟自己说笑的,他却隐隐的动了真气。 他气自己怎么会说不过父皇,明明是自己有理的事,为什么说不清理了?哪里出了问题? 一个辩题,如果道理掌握在自己手里,却怎么都辩不过对方,说明自己的知识储备不够,逻辑思维有漏洞,李泰必须要把这个漏洞找出来,不然自己以后事事都得被拿捏。 李泰正在冥思苦想怎么能说得赢,李世民笑着把奏章往边上一推:“聘礼钱我出,你别愁了,来批奏章吧,我就当你以工抵债了。” 李泰也懒得想了,反正自己有的是老师,明天随便找一个问问就行。他乖乖的坐下来,先从宫廷内务的盒子里拿起一个奏章,居然是右领军府递上来的:“阿爷,你看看这个。” 第549章 救人未必要出兵 右领军府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李承乾马上要到流放黔州的日子了,但是李承乾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的好,上个奏表就是请示一下什么时候走。 李世民看着奏章,多少有点为难,说让他带伤走,真是心疼。流放的路上可不像在宫里,宫里名为监禁,其实就是个禁足,他的生活待遇不算低。 流放的路上,哪还有人精心的照料他?他那手吃饭都费劲,膝盖也不适合走路。 李世民想留他到养好伤再走,这话又说不出口,李承乾本应该是死罪,给判了个流放黔州,然后还给他的脚动了个手术,行程延缓了好几月,现在继续往后延这个行期,属实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阿爷,他说他想直接走,不想在宫里多住了。”李泰知道李世民担心什么,便轻轻的说道:“他一身的伤不方便赶路,要么多留他些时日,要么我就在城外租个房子,让他养好伤再继续赶路。” 流放的路途遥远,虽有时期限制,但是一般这个时期都很长,而且路上出现有人生病的情况,是允许在一个地方滞留一段时间的。 李泰也只能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给他尽可能多一点的照顾,要么皇帝特许他行期延后,要么就只能是在路上想办法了。 “那还是让他养好伤再走吧,明天你写个表章呈上来。” “好。”李泰轻车熟路了,自从穿越到大唐以来,干的最熟的一件事就是替李承乾求情。“阿爷,他走之前,咱们一家人再坐一起吃顿饭吧。” 李世民轻轻的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窗外有些模糊的风景,淡然的说了一句:“你安排吧。” 李世民慢慢的走到窗前,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李承乾这一走,再想见面就难了,一家人再想团团圆圆的坐一起吃顿饭,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吃顿饭,说起来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可这却是多少人一辈子难圆的梦想,一生无法弥补的缺憾。 此时才更深刻的理解到李泰常说的那句“人团圆万年长”,不管李承乾怎么对他,他都是那句“到什么时候,他都是我亲哥。” 家人的份量应该是每个人心里最重的,也是每个人最容易忽视的,一时没失去,一时不知它的珍贵。 李泰低头批着奏章,忽然一阵沙沙的雨声,他抬头见李世民正轻轻的关上窗户,雨打窗棂的声音莫名的有点好听。 第二天早朝,李泰一如既往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忽然李治惊奇的一声尖叫:“二哥,你看!” 李泰扭头向后一看,又一个奇装异服的人出现在了大殿上,他冲李治丢了个眼色,轻声的喝斥他:“坐好。” 李治才不听话,他跑到李泰身边,笑嘻嘻的说:“天天有番邦异族的人来,就是太少了,每次就一两个,要是一下来一百个,多有意思?” “会的。”李泰拍拍李治的胳膊,指了指他的椅子:“赶紧回去吧。” “哼!”李治不高兴的撅起嘴:“你敷衍我,你是不是烦我了?” 自从在房玄龄家吃了一顿饭,李治就总怀疑二哥跟他不是第一好的。 一个是吃饭的时候,二哥怀疑是他暗中搞鬼才让李承乾挨打了的。 另一个是吃完饭以后,二哥跟房家小姐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聊天,好半天都不让他靠近,二哥居然跟别人有秘密。 “我没敷衍你,我怎么会烦你呢?”李泰也没招了,这几天没干别的事,净跟他解释这个跟谁第一好的问题了,还解释不清,越描越黑。 “怎么可能真有一百个异邦的人来上朝?你明显是拿我当小孩儿哄。” 李泰扯着他的胳膊,很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你有本事打下一百个番邦,把他们变成大唐的臣民,一个番邦派一个代表来上朝,不正常吗?” “ 哇,一百个?”李治的眼睛开始冒光了,一缕缕兴奋的光越来越亮:“真的行吗?” “一百个馒头你一顿肯定吃不了,但是给你三个月你肯定吃得了,对不?一口气打下一百个肯定做不到,但是如果给你三年、三十年呢?” “太好了!”李治高兴的蹦了起来,就像他已经打下了一百个番邦一样。 “好不好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李泰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李治乖乖的就过去坐了,坐得直直溜溜的,耳朵都支楞起来了。 李泰看他那斗志昂扬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小孩子的世界多美好,一切都有可能。 很快早朝就开始了,依照大唐臣子的惯例,自然又是那个穿着与众的人第一个发言。 “唐王陛下”那人深深的一鞠躬,双手高举着一份奏章,说道:“我是来自新罗的使臣,百济和高句丽联手攻打新罗,新罗国力微弱,难以抵挡,新罗早已依附大唐,因此恳请大唐出兵相助新罗。” 做为一个宗主国,本身就是保护附属国的义务和责任,不然人家为什么年年给你交保护费? 李世民从齐公公手里接过那人的奏章,打开以后快速的扫了一眼,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就是向大唐求助。 “这件事,众位爱卿怎么看?”李世民不可能听风就是雨的,你随便派个使者过来,我听个信就发兵? “陛下,战况那是瞬息万变的,若是从长安发兵,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建议从边境调兵相助新罗。” “我们可以先快报命边将见机行事,我们的大军缓缓行进即可。” “……” 七八个人站出来发表意见,基本都是同意出兵,区别只是出兵的方式。既然新罗向咱们纳贡称臣,咱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倒是没人拒绝帮忙。 李世民连连点头之后,又把目光移到了李泰的身上:“青雀,你觉得哪种方案可行?” 李泰赶紧站起来,朝上一揖,说道:“我不主张出兵,新罗只是需要百济和高句丽罢兵,我们不一定要用出兵的方式解决问题。” 那边都已经打起来了,除了以暴止暴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帮助新罗脱离战争的灾难吗? “我们可以向百济和高句丽下诏书,让他们赶紧撤兵,如果他们肯撤兵,那自然是好,如果他们不听的话,咱们再出兵也算师出有名了。” 李泰制度着新罗不会有亡国之危,因为区区一个高句丽还不足以灭了新罗,而百济这会儿只怕已经自顾不暇了,他心里有底,自然从容。 第550章 谁恋爱谁就变傻 火上房了,着急吗?着不着急,得看火上的是谁家的房,上了自家的房,那肯定是着急,除了救火什么都不想了,若烧的是邻居家,完全可以再观望一会儿。 李泰这边是稳稳当当,新罗的使者可稳当不了。 他急忙躬身作揖,连连朝上拜道:“唐王陛下,我来时百济已攻下四十余座城,他们又联合了高句丽,图谋断绝新罗到唐朝的通道,因而请求派兵救援。” 新罗现在陷进了战火之中,比着火了还着急,恨不得李世民马上下令发兵。 李泰笑微微的看着新罗使者,对他说道:“你放心吧,我们已经兵发百济了,说不定新罗现在已经收复失地,平安无事了。” 李世民本也想发兵来着,听李泰一说,他才想起来苏烈已经奔百济去了,算算时间现在他大概快到地方了。 苏烈一到,百济能保得住自己就万幸了,他还敢打谁?百济撤了兵,新罗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李世民直接下令,让司农寺丞相里玄奖带皇帝玺书前往高句丽,告诉他们新罗早已归顺了大唐,年年向大唐纳贡,让他们和百济都撤兵回去,如果再攻打新罗,大唐兵马必动。 新罗使臣也不知道大唐是不是真的向百济出兵了,他半信半疑的谢了恩。 李泰拿出写好的表章呈了上去,就说李承乾染疾不能行走,请求再延缓几天,李世民直接准奏,李承乾的行期又向后延了一个月。 这件事没有人提出任何一点意见,如今李承乾已成蝼蚁,一个蝼蚁的行期与处境,根本就引不起一点关注。 别说他晚走一个月,他就是不走了,又能怎样?皇帝就是把他养在宫里一辈子,只要别再重新赐予他权柄,就没人反对,或者说没有人理会。 散了朝,李泰回到东宫,他刚坐下,云飞就过来报道:“殿下,太子左庶子马周求见。” “请他进来。”李泰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马周虽然也是太子的老师之一,但他不属于太子三师之一,不用亲自出迎。 “是。”云飞一揖而退,李泰喝了两口茶,然后慢慢的走出房门,很快马周就走了过来,李泰急忙向前迎了几步,抢先一礼:“见过先生。” “殿下太客气了。”马周虚扶一把,李泰直起身来,笑道:“先生请进。” 李泰特意向后一个身位,让马周先走,马周也没做过多的推让,太子的谦恭有礼在朝堂上下,那是出了名的,大家谁提起这点都是交口称赞。 进了屋依礼落座之后,李泰便沉默不语,静静的等着马周开口。 李泰也不知道他干什么来了,是正常的讲说一些治国的经论,还是为前几天自己怼了他一顿的事,来找后账的。 李泰没有指定的科目要学,所有该学的东西早就学完了。马周也没有固定的话题,反正隔几天过来跟太子聊聊古今名人名事,别让太子的思想出现滑坡就行。 马周看李泰很安静,他就问道:“太子最近有什么疑虑吗?” 李泰每天都读书,用心读书一定会有疑虑出现,马周也就等于是把话题选择权交到了李泰手里。 李泰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跟李世民抬杠抬输了的事,于是他微微一笑,说道:“有件小事想不明白,明明我是有理的,为什么跟父皇辩论起来,我就说不过他呢?” 马周呵呵一笑,原来是拌嘴拌输了,长这么大也是孩子性,这点小事也放在心上。 “这不太正常了吗?陛下是什么人?文韬武略样样超群,自身才识本就不凡,更何况他还有打天下的经验以及治理国家的经验,看人、选人、用人样样精到,他什么样的惊涛骇浪没经过?他什么样的奸滑凶狠没见过?你见过的人都没他杀过的人多。” 李泰微微的点了点头,马周说的有道理,李世民的辩才本来就是一流的,输给他倒是正常,但是昨天的输不正常,昨天不是正经 的辩论,而是明知道对方是胡搅蛮缠的,却没有抓到翻盘的点。 李泰把他们父子的对话原模原样的向马周复述了一遍,马周听罢,笑道:“看来太子很喜欢太子妃啊。” 李泰满是疑惑的眼神表达着自己的不解,这跟喜不喜欢太子妃有什么关系? 马周笑呵呵的给他解释道:“急则乱智,你是动了感情,所以智商就下降了。你应该明知道陛下不讲理的点在哪里,对不对?” “对,他说大唐不需要太子妃,这句话肯定是错的,我又没办法证明大唐就是需要太子妃,我绕道说太子需要有儿子,他扯到纳妾上去了,我就没辙了。” 李泰心里很清楚,李世民说大唐不需要太子妃,这根本不是事实,这就是为了抬杠,自己就在这个点上没抬过人家。 “你看你的思路被陛下带着走了,他说一句错话,你就想着去反驳,又不敢正面硬刚,你绕了个道儿,他也绕了个道儿,就把你绕坑里去了。你为什么要反驳他?你为什么不顺着他说?” 马周伸出食指在李泰的眼前划过一条线,说道:“当对方提出一个错误的观点,你就顺着他往下走,一杆子插到底,他提个开头,你给他扯到结局,看谁受不了。” “啊啊啊”李泰激动的直拍大腿:“我懂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马周吓了一跳,挺沉稳个孩子,怎么突然变这样了?你要返祖吗?是不是坐不住?用不用爬一会儿? “真懂了?”马周笑盈盈的盯着李泰,李泰猛点头:“真懂了,我应该说既然大唐不需要太子妃,那聘礼钱理该我自己出,只不过我个人娶妻不需要惊动礼部,不用册封太子妃,婚礼婚宴都不需要百官参加,一切依民间礼法即可。” “妙哉,太子娶妻,一乘小轿、两支唢呐抬进东宫,陛下丢不起这个人吧?他不服输,行吗?”马周得意的一挑眉毛,对李泰说道:“最有力的拳都是先缩回来再打出去的,直拳送出去就回不来。” 李泰站起来恭恭敬敬的一揖:“多谢指教。” 道理不是才懂的,但人有的时候就是容易忘记最基本的常识性真理,总是需要有人不断的提醒点化。 “没什么,你这就是一提太子妃,脑子就进血了,随便换个事谈,这种小陷阱根本困不住你。” 李泰刚刚直起身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云飞拿着个信封,大惊小怪的跑了进来:“太子殿下,洛阳急,急报。” 第551章 第一国宝孙思邈 多急的急报用得着这么火烧腚了似的跑进来?看云飞这个毛躁的样子,李泰的脸一下拉得老长。 “有没有点规矩?”李泰阴沉沉的声音砸到云飞的头上,云飞本就慌乱的气息更加的慌乱了,他也不敢回言,就把信封高高的举着。 李泰一把抓过信封,看一眼上面的漆印,三百里加急根本算不得什么急报,只是比一般的三百里快报,稍微急那么一点点而已。 李泰“呲”的一下撕开信封,一边往出掏信纸,一边坐了下来,掏出信纸把信封往案几上一放,慢慢的展开信纸,坐得端端正正的,微低头,目光缓缓的由上而下的扫过纸面。 至此李泰一直是安静而又优雅的极具贵族气质的大唐太子,从上到下浑身都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 可是当他的目光扫到这张纸大约三分之二的时候,李泰的君子之风不见了,马周当场见证了“君子之疯”的全过程。 李泰“啊!”的一声大叫,直接蹦了起来,蹦起来还继续蹦,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嘴里不停的乱叫“啊!啊!啊!啊……” 看他这个样子,马周都从惊讶变成惊吓了,这个李泰不会真的疯了吧? 大唐也太邪门了,李承乾原本是个人人夸赞的贤良才干,当几年太子突然就堕落成泥了,李泰原本是个光芒万丈的顶尖才子,当几个月太子就突然神经错乱了。 马周惊疑不定、哭笑不得的站起来,看着狂喊乱蹦的李泰,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太子,你没事吧?” “啊!”李泰使劲的一声长啸,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抓着信纸在马周眼前乱晃:“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知道吗?” 马周也没长透视眼,谁知道上面写啥了?马周就愣眉愣眼的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知道,我知道太子疯了。” “哈哈哈”李泰狂笑着把信纸往马周面前一递,马周刚要伸手接,他又拿回去了:“我还没看完呢。” 马周是真服气,信看一半就差点乐疯,那字是金子镶上去的,也不至于乐成这样吧?我大唐太子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一副没有见识的样子。 马周正在心里暗暗的腹诽着“把信给我看看,我要是嘴角动一动,都算你笑的没毛病。”李泰就乐哈哈的把信拍到了他的手里。 马周先把被李泰攥得皱巴巴的信纸抚平,然后冷冷的白了李泰一眼,不急着看信,先教训李泰一句:“君子要有静气,不管发生什么大事,都不能作大喜大悲之态,时刻记住,一定要喜怒不形于色。” 李泰就嘿嘿的傻笑着,连声“是”都没应,就像没听见马周说话似的,完全当他的话是过耳之风。 马周挺了挺腰杆,有意给他表现一把“胸怀激雷而面不改色”,非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沉静。 俗话说,讲一千遍,不如给打个样儿,马周就是诚心要给李泰打个样儿。 马周故意沉着脸,举着信纸,一字一行的往下看,看着看着脸上的肌肉就开始动了:“哦?”随着目光的移动,嗓子也变得兴奋起来了:“呜?啊!哈哈哈……” 再看两行,脚也不能安份的站在地上了,他咣咣的蹦了起来:“啊!啊!啊!啊……” 人要是激动到一定的极限,大脑是来不及组织语言的,人类最原始的发声就是那么几个最简单的音节,听起来基本上就是和动物差不多的吼叫。 “太好了!我要告诉阿爷去。”李泰抬腿就往外跑,马周一把扯住了他,李泰迷茫的问了句:“怎么了?不能告诉阿爷么?” 马周晃了晃手里的信纸,狂喜过后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他说道:“你能保证这是真的吗?万一这只是李淳风跟你开的一个玩笑,你让陛下空欢喜一场,再治你个欺君之罪。” “李淳风不会开这种玩笑,一定是真的。” 李泰丝毫都不怀疑这信件的真实性,马周却无法相 信,他劝道:“不如我们试验一下,如果是真的再汇报也来得及。” “放心吧。” 李泰抬腿就出去了,他们两个欢天喜地的跑到两仪殿,为什么不坐轿子呢?轿夫没他们跑的快。 李泰倒还挺礼貌的请马周坐轿,马周也不是残疾,太子都能跑,他差什么? 李泰进两仪殿不用通报,马周也跟着借光,不用在殿外候着了。李泰推门一看,屋里人不多,就只有大唐皇帝李世民和大唐军神李靖两个人。 李靖很少上朝,也不和任何人接触,整天在家里闷着,今天也是李世民特意派人把他请来的,什么正事也没有,就是想见见他,跟他聊聊天而已。 李世民很久没见过李泰这么开心了,跟尊欢喜佛似的就走了过来,看儿子高兴,他就高兴,笑着问道:“青雀,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你们师生两个顶起来了,找我告状的?” “我哪敢跟老师顶嘴?”李泰笑嘻嘻的走到李世民面前,连个礼也没见,倒是冲李靖微微的点了点头。 马周走到近前对着皇帝无声一揖,又冲李靖微微致意,然后便静静的坐了下来,除了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有些夸张以外,别的倒也正常。 李泰咧着个嘴,看着李世民说道:“阿爷,我是来讨赏的。” “唉哟,我看你像是来讨打的。”李世民看了马周一眼,又收回目光看着李泰:“你凭什么讨赏?” “我来献宝的,我发现了咱们大唐的第一国宝。” 看李泰那嘻皮笑脸的样子,李世民就白了他一眼:“少卖关子,好好说话。” “我说的国宝就是孙思邈。”李泰得意洋洋的仰着脖子,李世民就嫌弃的一摆手:“你给我出去。” 孙思邈也不是才认识的,谁不知道他医术高超?他还整理了许多医学典籍,他算得上是个国宝,但这个消息貌似不太新鲜啊,而且他也远远达不到大唐第一国宝的高度。 “父皇,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硝石有什么用处吗?”李泰合不拢笑口的往下说道。 “当时我只是感觉它可能有大用处,就让李淳风去研究,一直也没有结果,可是在孙思邈写的书里,早就明明白白的写着‘硫磺、硝石、木炭三者不可合,合三而烧,祸事立现。’。” “啊?”李世民查过李泰的账本,知道他一直在研究那种能爆炸的东西,当时还觉得他天真的异想天开,没想到那种有巨大杀伤力的东西还真的能鼓捣出来。 “陛下你看。”马周把李淳风的那封信送到皇帝面前:“李淳风试验过了,那东西声如雷震,热力可达半亩以上,人与牛皮皆碎迸无迹、甲铁皆透。” 第552章 我只需要你开心 人们对力量的崇拜是与生俱来的,尤其是男人,对力量有一种迷一样的追求。为了展示力量,双手举鼎压断腿骨而导致丧命的也有,可见人们对于力量的狂热能达到何种地步。 “声如雷震,热力可达半亩以上,人与牛皮皆碎迸无迹、甲铁皆透。”随着马周一字一顿的话语声,一副波澜壮阔的画面就在听者的脑海里慢慢成型。 “啊!”一向沉稳如山的李靖突然弹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马周,眼睛瞪得灯一样的盯着他问:“真的?真的有这种东西?” “哈哈哈哈……”李世民笑得屋子都震,李泰跑到他身边抚胸拍背的劝他冷静:“阿爷,阿爷别笑了,别笑了。” 别笑了?听说过劝人别哭的,还有劝人别笑的? 李靖也在狂笑,马周看一眼李靖他还算正常吧,勉强跟正常搭边,再看李世民,发现他笑得脸通红通红的,太阳穴处的青筋都爆得鼓鼓的。 马周当然知道狂喜也是伤身的,尤其李世民这笑得都快上不来气了,他灵机一动,突然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殿下!你怎么了?” 马周这一嗓子吓了李泰一跳,他当时停了手,愣愣的看着马周,我没怎么呀,你是有毛病吗? 李世民也被这一嗓子给吼得忘了笑了,别说还没见过面的黑火药,就是天大的事也没有李泰重要。 李世民急忙扳住李泰的双肩,好好的看看他,上下扫视了两通,看他挺正常的,才放下心来,回头喝骂马周一句:“太子明明没事,你乱嚷什么?” 马周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膀:“没事就好啊,我看他笑得发狂,以为他疯了呢。” “呵呵呵……”大家虽然不狂笑了,却也止不住的笑个不停。 好半天才收住笑,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李世民把信纸铺到桌子上,慢慢的展平,发现上面的字都有模糊的了。 他拍打着信纸,问道:“怎么搞的?你们也太不尊重李淳风了,人家一笔一划写的,弄的跟垃圾一样。” 李泰和马周谁也不吭声,这确实是他俩给攥的,谁也不是故意祸害一张信纸,关键是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谁忍得住啊? 他们都围在桌子边上,一起细细的看着这封信,李淳风做了三次试验。 第一次让人把这三种原料混合在一起放进铁锅里干烧,结果突然一下炸炉了,当时牺牲了一口铁锅和一个小道士。 第二次让人把这三种原料混合在一起,中间放一根长长的棉线,点燃棉线,棉线总是在半路就熄灭了,于是给棉线蘸上油,结果原地炸了个巨坑,又牺牲了一个小道士。 第三次是在山上做的试验,他把这三种原料用纸紧紧的包裹好,然后用大石压住,让人远距离的在坑里朝树洞射火箭,结果山崩石裂壮士死,挡在战士面前的盾牌被炸得碎裂,穿着牛皮铠甲的战士也碎成了渣。 “这玩意儿要是用在战场上简直不可想像。”李世民单手按着信纸,脑子里浮现出多年以前一次又一次的战场冲锋:“这东西用好了,只需要牺牲一个人,就能造成对方数十甚至数百人员的伤亡。” “是啊,是啊。”马周笑着附和道:“以后打仗先挑断手断脚有残疾的上,一架马车直冲敌阵,用不上十驾车就能造成摧枯拉朽之势,我大唐军出,谁与争锋?” “真用好了,一个人也不用牺牲。”李靖也笑得脸色泛红,倒显得亲和了许多,他笑眯眯的说道:“可还记得田单的火牛阵么?我们连牛都不用,猪、狗、羊,连兔子都行,只要四条腿跑得快的都能利用。” “一只兔子我也不想牺牲。”李泰愁的就是不知道黑火药的配方,既然配方有了,那他就不满足于这种炸药包式的使用了。 做不到枪一样的精准射击,总做得到炮一样的精准抛射,不能让黑火药停滞在散装的药面层次,必须得把它变成炮弹才行。 李泰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大家在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你什么都不牺牲,那怎么点火? 李泰微微一笑,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李世民最先反应了过来,他说道:“嗯,青雀果然心思转的快些,一根蜡烛就能控制爆炸时间,只不过这法子用在战场上不灵,炸对方的粮道绝妙。” “对,这个控制时间的方法应该还有很多,这个必须好好研究研究。”李靖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刹那间燃起了斗志昂扬的激情。 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李靖早就找不到什么能提起自己兴趣的东西了,以前喜欢带兵打仗,后来也打得乏味了,总也遇不上对手,光赢不输也没什么意思。 后来喜欢钻研兵书,把古人的兵法都研究得精透精透的,现在自己写的军事理论著作也有个六七套了,好像也没多大难度。 现在这个黑火药的问世,仿佛在他的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他看到了一个新的作战模式,如果这东西普及开来,必将撕开一个新的作战时代。 李世民的目光放远,他仿佛看到了一幅美丽的画卷,画卷的名字就叫锦绣盛唐。 李世民眨眨眼收回充满了畅想的目光,锦绣盛唐目前为止,只能是他的一个目标,他只配想想还不配看。 他笑盈盈的看着李泰,这个从小就让他为之骄傲的儿子,优秀得无与伦比,从不让自己失望。 “说吧,儿子,想要什么?这回必须好好赏你,发明火药的功劳之大不亚于破百城、灭十国。” 李泰笑着说道:“赏我做什么?也不是我发明的,我觉得这件事首赏当赏李淳风,其次是孙思邈。” “这件事是你一直在做的,他们只是奉命做事,这次必须先赏你。”李世民很严肃的说道:“赏罚必须要主次分明,先赏下面的人,以后谁还带头主张做好事?都等着上级安排了,哪还有积极性?” “父皇说的有理,但是我与旁人不同,别人需要功、需要名、需要利,我已经是太子了,还跟下属争这些么?别人需要有激励才有动力,我要是也需要有激励才有动力的话,这太子也就不配做了。” 李泰的这番话,让李世民好生感慨,如果当初的李承乾能做到,给足激励就有动力的话,自己都得高兴到去祭祖,都是亲儿子,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那你需要什么?”李世民平静的看着李泰那双清澈得透底的眼睛,李泰淡然的一笑:“还用问吗?我就需要大唐似锦、父爱如山。” 李泰也挺感慨,大唐似锦我可以亲手去创造,父爱如山就靠你了,你别再一波三折的晃悠,来回摇摆不定就行了。 “这几样材料不缺,咱们试试如何?”李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着手研究这个黑火药了,这时门声响动,陈文走了进来。 第553章 从今烈士死无恨 陈文倒腾着小碎步走到李世民面前,躬着身子说道:“陛下,燕德妃的钗环有失,宫人找了几天也没找到,差人来请令,要开库对簿。” “什么要紧的事?你去处理吧。”李世民才不理会后宫那些破事,几件首饰而已,也能闹得天翻地覆的。 “那就让宫中督事去过问一下吧?”陈文也不愿意沾手后宫的事,真要是开库对簿,事情就闹大了,点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是不开库对簿,找不到首饰,燕德妃那边还不依不饶的,人家丢了东西,你凭什么不给查? “可以。”李世民丝毫没往心里去,这点小事交给谁都行,谁都能处理得很好,连这么点事都处理不了,那就不用当官了。 “是。”陈文应了一声,便直接退下了,他更不在乎,只要能把这破事推出去就行了,他出门打发个小黄门子把这事报给了长孙顺德。 李世民低头看着李淳风的信,第一次觉得李淳风的字是最好看的,这纸被揉搓得皱巴巴的也好看,像水波纹一样,荡漾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美感。 “这火药的特性一定要研究明白。”李世民说着转头看向李泰:“你还有多少硝石?” “现在大概有个六万多斤吧。”李泰无比心疼的发出一声叹息:“早向孙老先生请教就好了,白白浪费了一万斤的硝石,一万斤啊。” 一万斤硝石,李世民的思绪一下飘进了东宫的那个冰室,李承乾耗费了一万斤硝石建了那个冰室,完美的呈现出了大唐最高级别的冰雕艺术。 李泰用一万斤硝石研究出了火药,还说自己浪费了,李世民真想抬手给自己一个嘴巴,真特么的感谢李承乾,他要是不造反,大唐眼睁睁的错失一个好太子。 “照李淳风所说这个火药必须是包裹起来才行,裹的越紧密越好,散着点火就没什么作用。”李靖捻着胡须,盯着这张信纸,快把上面的字抠下来吃掉了。 关于这一点特性,李泰是很清楚的,用纸裹紧了点火就是放个鞭炮,散着点火就是玩了个呲花。 “陛下,我看还是等李淳风回来再研究比较好,他一定有很多的经验。”马周觉得这个火药危险性太大,越慎重越好。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说的对,朕也是这个意思,李淳风已经在路上了,这两天就能到,我们不用太急。” 李泰笑呵呵的说道:“父皇,试验火药牺牲的几个人,我想给他们家属发双倍的饷钱,免他们每户三口人五十年的税,虽然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功劳可也不小。” 上税都是按人头算的,李泰的意思是哪家出了烈士,就免哪家三份的税,另外给一笔抚恤金。 那时候没有抚恤金的说法,不管是死在战场上的,还是死在什么工程上的,都是白死,活着就有饷可拿,死了就拉倒。 “嗯。”李世民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看着李泰由衷的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李世民从李泰身上看到了仁慈,他真的不与民争利,真的有爱民之心,这点实在是难得,也实在是重要。 李泰要去洛阳为官,跟着他的那些艺人,宁愿背着瘫痪的老娘上路也要跟着他一起走,能没点原因吗? 当然有原因,而且原因很简单。 李承乾也干了不少的工程,建两间大密室,开创了一个地下酒窖,一个地下冰雕宫殿。 他给称心建房立碑只用了一个晚上,动用了数百人力,其中有工匠也有农夫,但是他没有支付给人家一个铜板的工钱。 所有的人都是被他硬给抓来的,干完活能有条活命回家就感觉万幸了。 李承乾从来不赚钱,明面上干的活那就上账,老爹给出钱,私底下自己要干的活那就弄权,刀压脖子逼人给他干。 李泰在骊山给皇帝建了个行宫,又建了个工厂还开出一片农场,动用到的人力也有数百之众,其中 也是有匠人有农夫。 但是这些人都巴不得永远给他干活,因为他给的工钱多、待遇好,管吃管住给治病,有困难的还能提前把工钱借到手。 用人力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得给钱,李泰悄悄给长孙皇后追福建的寺庙和道观都是实打实的花自己的钱,他赚的钱能堆成一座山,花出去的钱能填平一个湖。 李泰看李世民微眯着眼睛也不吱声,以为他是舍不得钱,便笑道:“这事是我主张干的,应该我负责,这钱我出。” 也许是李承乾要走了的缘故,李世民这几天总是想他,动不动就溜个号,没想到还被李泰给鄙视了,谁差这几个钱么?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在想他们应该抚慰,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军士们就不需要抚慰吗?明天早朝朕让人统计一下,因战而伤亡致残的人数,制定一个标准,统一发放赙物。” “扑通!”一声,李泰和李靖同时跪倒,吓了李世民一跳,也惊了马周一下子,他俩低头看看,这俩人怎么说着话还跪下了? 李泰和李靖也有点惊讶,他俩还扭头对望一下,也都惊讶对方为什么跪下了。 李靖选择了闭嘴,论级别也是李泰高,让他先说,李泰双手抱拳高举过头。 “父皇,儿恳请将此制纳入法律,不要仅开此一例,从今往后,千秋万代传下去,无论因战还是因工,凡为国牺牲的人,血都不能白流。让其家人有靠,没有后顾之忧,才好安心报国。” 李泰有点心潮澎湃的感觉,感受了来自千古一帝的胸怀碾压,自己只想到了眼前的这几个人,李世民由此想到了所有战死的烈士。 “准奏!”李世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眼界也被儿子碾压了。 自己只想到了一时,李泰却想到了一直,从制度上下手,让同样的问题不再重复出现,这才是根本性的解决问题。 李世民这一句话,国库就要白白的向外发放许多的钱,而且不是发一次,但是这个钱必须发,宁愿自己节俭一些,也要发。 “臣代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兄弟们谢陛下、谢太子。” 李靖想起死去的战友、下属、士兵,不由得眼中起雾,虽然心里也想念他们,也怜惜他们,却只能私下里对有交情的、打过交道的,有限的那么几户人家给予一点照应。 从来没想过让国家出钱,给死去的将士家属一点抚慰,这根本就是古无前例的事,你活着没拖欠你的饷钱就算是好政府了,你死了还要什么钱? 第554章 满腔愤恨走神医 一个李泰,一个李靖,都是站在云端上的大人物,他们双双为那些普普通通的军士跪倒。 一个要为他们立下制度,一个替他们感谢皇恩,一时间李世民竟被他们两个给感动到了。 “他们为国殉难,国家不该忘记他们,这是应该的,无须致谢。”李世民说着朝上抬了抬手,李泰扶着李靖一同站了起来。 李泰激动得热血沸腾,他咧着嘴,虽然没有笑出声,却怎么也收不起一副笑容,李靖那么个硬汉,居然使劲的眨眼也没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哭什么呀?”李泰十分纳闷的看着他:“这是多好的事啊。” “是啊。”李靖抬袖口压了压眼角,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涌,他哽咽着朝上一拱手。 “自盘古开天以来,就没有一位圣明的君主,替死难的兄弟们说过一句话,陛下真乃千古第一明君,靖愿为陛下,万死而不辞艰险。” “你言重了。”李世民走过来,拍了拍李靖的肩膀:“正因为史上没有先例,朕才一直没有想到,若不是青雀一时起念,我怕也还是想不到。” “我可不是一时起念,我早有此心,只是没敢提罢了。”李泰嘴欠的接起话茬,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先向后撤一步,然后继续说道:“你那么抠门,谁能想到你会答应?” “我抠门?”李世民左右看看,伸手抓起一个卷轴就要揍他,李泰笑嘻嘻的抬腿就往外跑。 李世民干脆把卷轴扔过去砸他,马周跳起来抱住卷轴,还打开看看,看一眼又自言自语起来:“原来是空白的啊,我以为是画呢,早知道不抢了。” “这个臭小子,敢说我抠门。”李世民透过窗户看着李泰的身影,本想骂他两句,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你还不抠门吗?”李靖是一点面子没给皇帝留,抠门这回事,行为上怎么抠门都行,嘴上你不能说出来啊,这事谁愿意承认? 该说不说的,李世民的抠门那都是举世公认的,出名的李老抠,他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对房玄龄说,官员一定要精,不要多。 用一个是一个,不要充数的,能办实事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出现十羊九牧的现象。 反反复复就强调一个意思,官员必须挑精明能干的,能少用一个官就少用一个官,少用一个官就少开一份工资嘛。 结果大唐这么一个大一统王朝,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加一起,居然被精减到只有六百四十三人。 这六百四十三个人的姓名、官职等信息都被他写到了屏风上,然后每天谁做了什么事,他就在人名下面标注上。 这些屏风都摆在他的寝宫里,就在甘露殿的床前摆着,一面是长孙皇后的画像,另一面就是大唐所有官员的名字、简介、事迹。 他天天看,看谁的名字下面字少,就赶紧派人过去查看一下他最近做了什么,要不要提拔他?要不要罢黜他? 时刻担心两件事,一个是这人是不是白拿工资不干活?一个是这人是不是特别优秀没被发现? 说白了他就是一怕有蛀虫混进公务员队伍,二怕人才被埋没在平常的小事里。 有白吃饱饭不干正事的被揪出来,马上免职,绝不养闲人、庸人、废人,有人才被挖掘出来,马上升官,立刻给待遇,绝不含糊。 当面抢白谁能受得了?李世民恼羞成怒的指着李靖大吼:“我对你抠门了吗?”又指着马周大吼:“我对你抠门了吗?” 李靖只笑不吭声,马周则急忙表态,他双手直摇的连连应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马周原本就是玄武门北门守将常何家里一个打杂的,替常何写了一份表章被李世民发现他是个人才,立马让他入职门下省,任命他为监察里行。 从一个杂役,说好听点叫门客,一步到宰相办公室上班,这待遇给的都赶上火箭速度升官了。 而且连官名都是独一份的,监察就是让他监督检举别人,里行这是个新词,是专为他设立的官职,意思就是在这里行走。 天底下如果只一千个人,哪怕连李世民算上有九百九十九个人说他抠门,马周都不会说他抠门的。 马周是妥妥的草根出身,完全是因为读书改变了命运,凭才华和直言敢谏一步登天。 李世民也想起了马周当初给他提过许多好的建议,于是轻轻一叹:“好久你们都不提朕的过失了,你们要是发现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当面提出来。” 马周当即说道:“陛下近来赏罚,略有因个人喜怒而有所高下的情况,此外没有见到过失。” “好,朕定改之,若朕有赏罚失当之处,你们要及时指出来,勿使朕铸成错谬。” 李世民正说着话,门声响动,李泰推门走了进来,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脸上没有了调皮与欢喜的模样。 “青雀,何故去而复返?”李世民知道李泰很忙,他要是没事不会回来的。 李泰走到近前,把信封轻轻的往桌子上一放,阴沉着脸,叹了口气,深深的皱着眉头说道:“孙老先生走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李世民惊讶的喊了一嗓子,看李泰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又劝慰他道:“孙老先生年近百岁,实属高寿,也不必太难过了。” 李泰一听这话,知道李世民是误会了,他急忙解释道:“我说的走就是走的意思,孙老先生是离开长安了,不是离开这个人间了。” “嗐!”李世民使劲瞪了李泰一眼:“那走就走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回来了。”李泰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他使劲骂了我一顿,然后挂印封金、不辞而别。” 李世民拿出信纸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孙思邈果然是大骂了李泰一通,说了很多的狠话绝话。 孙思邈历数从与李泰相遇以来的种种,都是顺风顺水的合心满意,无论是总结医方以遗后人,还是在洛阳建药方洞都是善举。 却万没想到,李淳风居然从药方中发现了大祸之法,并且此法正是李泰苦求许久之方,早知李泰是这样的恶魔,当初就不该揭那个招医榜,活该让他病死。 孙思邈说自己一生治病救人,积下的功德败于一瞬之间,穷尽自己一生之力救的人,也不如那黑火药一次炸死的人多。 孙思邈说后悔把那几行字写到书里,本意是提醒人们避祸,没想到却被歹人所利用,自己竟成了助纣为虐之徒。 第555章 别这么冤枉人啊 李泰这边满心欢喜的在为孙思邈请功,孙思邈那边收拾收拾行囊,把这两年的俸钱都吊在房梁上,什么太医院的院正也不当了,抬腿走出长安城门,带着两个徒弟云游四海去了。 李泰心情有点不美丽,一个是舍不得孙思邈这样的神仙人物离开,一个是自己被人误会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李泰能理解孙思邈的想法,在医生的眼里人就只有两种,有病的和没病的,死的?死的不算人,在医生嘴里有个专业术语叫大体,俗称尸首。 医生眼里人命是至高无上的,有病的需要治疗,没病的需要保养。只要是父精母血孕育出来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是应该好好活着的。 在孙思邈眼里从来没觉得乞丐卑贱,也从来没觉得皇帝高贵,只要是病人,他从来都是风雨无阻,不分路程远近,不管穷富贵贱,他都是一样的奔赴,一样的精心治疗。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杀生害命的勾当,救一个人付出多少心血和辛苦,他都甘之如饴,杀人就是残暴、就是罪恶。 李靖看李泰情绪不好,便开言劝慰他道:“孙老先生是治病救人的菩萨,讲仁心、有善念,我们是惩恶除奸的金刚,也是禀着仁心善念做事,看上去似乎是背道而弛,实则殊途同归。” 李泰点了点头,道理他是懂的,只是心里不太舒服,他喃喃的说道:“仁者无敌,我应该牢记这句话。” 孟子说的仁者无敌,就是君主要施行仁政,用道德来感化百姓,不拿任何一个百姓当敌人一样对待,天下的百姓自然就会归顺了。 “仁者无敌没错,但是战争也是不可避免的,当战则战,不当战则不战,不能一味的讲仁慈,你不把别人当敌人,你能保证别人也不拿你当敌人吗?”李靖语重心长的对李泰说道:“妇人之仁可是要不得。” 李泰撩眼皮瞄了他一眼,淡然的说道:“你说的是孟子的仁者无敌,我说的仁者无敌不是这个意思。” 仁者无敌还能是啥意思?所有的人都盯着李泰,马周更是笑出了声:“那太子的仁者无敌是如何解释的呢?” “仁者无敌,就是强大到全天下没有一个人敢与你为敌,那才是真正的仁道。”李泰的目光很是坚毅,脸色很是阴沉,胸中郁着一股闷气。 李靖听罢,问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把不服的都打死,剩下的都臣服,那才叫仁者无敌?” 李泰缓缓的长出一口气:“以求和止战是下策,以战止战是中策,强大到没人能提起勇气来与你为敌方为上策,真正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好霸气的话语掷地有声,只是这个愿望未免有点太理想化了,他问道:“那你说的强大如何实现?就凭黑火药么?” “儿以为国家强大不等于军事强大,也不等于经济繁荣,更不等于人才济济。”李泰眉头微皱,朗声说道:“以上三点隋朝都做到了,但隋朝国家破碎不堪,纸糊的一般。” “你说的有理,那你说国家强大到底应该是什么强大呢?”李世民的眼里闪出欣喜的光,李泰的层次又提升了,明显的是进步了不少。 李泰毫不迟疑的吐出四个字:“万众一心!只要百姓肯拥护你,哪怕国土尽失,也能东山再起,百姓若是丢弃你,大厦倾覆就是一瞬间。” “说的好,国家是树,百姓是根。凝聚力强大才是真的强大。”李世民满心欣喜的点了点头:“把你的这些感悟,写成文章交给我。” “是。”李泰发几句牢骚又给自己揽了份作业,他不怕写字,只是心中隐隐郁着一股闷气不得发散:“阿爷,是不是我什么地方没做好?孙老先生怎么会觉得我是一个嗜杀的人呢?” “每个人的境遇都不同,孙老先生历经百年战乱,最怕的就是战争,四海升平的好日子才过了没几年,听说你又研究上战场杀器了,他自然害怕再起兵灾 ,他反感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战争的局面。” 李世民也不想李泰难过,谁被骂谁心里也不舒服,可是没办法,孙思邈就是这么个不求名、不求利,肠子软骨头硬的人。 从孙思邈的角度说,他也没有错,他致力于治病救人,反对大肆屠杀,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看穿了你的雄心便大骂了你一顿,然后抬腿走了,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给你留。 “其实天下无战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但是做为一头雄狮,我可以不伤人,但不能自废爪牙。” 李泰无奈的苦笑一下,目光从自己的鼻尖缓缓移动到李世民的鼻尖,他语速很慢的继续往下说道。 “火药在我手里,起码我能保证大唐百姓是安宁的,若是在别人手里,只怕整个天下都会变得满目焦土。” 李泰的一个眼神,李世民心里一翻腾,还以为李泰就是挨了骂心里难过,没想到他竟然是担心火药的配方外泄,想要杀人灭口。 孙思邈的名声可不是一般大,要是贸然的杀他,难免会落下个害贤的恶名,而且孙思邈对李泰是有着救命之恩的,大概是这两条让李泰下不了手,他才跑到这儿来讨皇帝的意思。 “你多虑了,孙先生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他比你还更不愿意让更多的人掌握大杀器。” 李世民干脆就直说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再说马周和李靖哪个智商也不低,你说的话我要是能听明白,他俩就能听明白。 李泰没有瞒谁的意思,否则就不在有人的时候说了,着急是李泰也没有杀人的意思,这是李世民误会了。 “阿爷,你比孙先生还不信任我,我是那忘恩负义的人?”李泰呵呵一笑,急忙解释。 “我的意思火药的配方如此简单,外泄是早早晚晚的事,我们一方面要尽量保秘,另一方面要严控硫磺和硝石,硝石出陇道,硫磺出汉中,这两个地方要加派一些兵力。” 李世民这个暴汗,胸怀又被碾压了,在李泰面前总有一种挫败感,这让他很是恼火,于是张嘴就骂,抬腿就踢:“你是没兵还是没权?这用得着跟我说吗?滚!” 兵有啊,都在皇宫里,权也有啊,只能调动宫里的兵,皇帝这么说就是又放了一股兵权给自己,李泰乐哈哈的跳起来就跑了。 李泰满面春风的哼着小曲,悠闲的晃进立政殿,悄悄的靠近李治的书房,扒窗户边上偷看,见李治提着笔认真的在写字。 他也不想打扰,刚要悄悄的撤退,忽然传来兕子的尖叫声,李泰一扭头,房门“呯!”的一下被打开,李治一道风似的冲向了公主的房间。 第556章 分瓜瓜分有点难 李泰傻愣愣的靠着窗户站着,眼看着李治从自己的身边跑了过去,他长出一口气,微微的摇了摇头:“服了,这个小瞎儿。” 李泰就慢慢悠悠的朝公主的房里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乱了套了,大的喊小的叫。 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桌子上有一盘水果,一种从番邦弄来的种子种出来的瓜,味道很甜,当时叫甘瓜,后来被叫成甜瓜,甜瓜的名字一直延用至今,现在大部分地区称之为香瓜。 这个甘瓜是今年才种出来的第一批,产量并不大,就是皇族也不是谁都能尝得到的,这得是李泰给谁谁有。 这个甘瓜对别人来说是没见过的稀罕物,对她们俩来说是随便吃的,按理不应该吵起来,但是她们俩吵架什么时候需要过理由?抢个瓜已经算是有强大的理由了。 盘子里有多少甘瓜呢?不多不少正好两个,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上秤称的话,大的能有小的两个重。 兕子上去拿起小的甘瓜,妞妞就不干了,她非要小的,兕子把小的给她,回手拿起大的,妞妞又不干了,她非要大的。 兕子把大的给她,妞妞抱着两个瓜不撒手了,哪个也不给兕子,兕子气得指着她大吼:“你别太过分!” 妞妞一看姐姐怒了,她生怕瓜被抢,干脆胳膊一搂,小屁股一撅,整个人趴在瓜上,就护食,一个也不给你。 “啊!”兕子被气得仰天大叫,一嗓子把李治给叫疯了,李治正写字呢,听见她叫唤,赶紧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进屋一看原来是分瓜这点小事,这不算什么,李治信心满满的,这回绝对能摆平。 他大模大样的走到她们俩中间,还故意板个脸:“你们吵什么?连个瓜也分不明白吗?” “你看她!她全要!”兕子指着妞妞,一脸的嫌弃和愤怒。 “妞妞,你怎么能全要呢?”李治背着小手,十分威严的样子教训妞妞:“你是不是应该给姐姐一个?” 妞妞低头看看怀里的两个瓜,她也觉得应该给姐姐一个,但是哪个都舍不得啊,她把大的往姐姐那边推了一下。 李治笑了,赶紧夸她:“妞妞真懂事,知道自己留个小的。” “小的甜。”妞妞的声音也甜,不过这话说的让人心里有点苦了,原来她要小的是因为小的甜。 兕子确实懂事些,她没跟妞妞太计较,她伸手去拿大的瓜,妞妞突然又把大瓜搂了回来,然后恋恋不舍的把小的往外挪了一下。 兕子这回没动手,先问了句:“你这回不能后悔了吧?” “大的多。”妞妞说着把小的又给抓了回来,小的也舍不得。 “你太自私了吧?”兕子气得直跺脚,冲着妞妞大吼:“给你!瓜都给你,你滚,这个家不要你了。” 兕子气得转过身去喘着粗气,妞妞被骂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李治一下也麻爪了,这关系也不好调节啊。 “你有脸哭?”李治也没招了,他就说妞妞:“你看你把姐姐气的,姐姐都多让着你了?你还气她。” 李泰笑呵呵的走进屋,边慢慢的走,边温和的说道:“谁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二哥!”妞妞小脚踩着椅子面,身子趴在桌子上,一只小手按着一个甘瓜,头高高的仰起,大声的哭诉:“他们都欺负我。” 兕子猛的转过身来,指着兕子冲李泰嚷道:“她恶人先告状!” 李泰一绷脸,微皱眉头:“一个一个说,你们谁先说?” 先说那肯定是兕子先说,妞妞没她嘴快:“一共两个瓜她全要,给她哪个她都不干,她一个也不给我!” “哦,那要是依着你分,你想要哪个?”李泰目光平和的看着兕子,李治拿起一个丝绢帮妞妞擦了擦鼻子。 “我要哪个都行。”兕子委屈巴巴的撅着嘴,自己可以让着妹妹,但是不能一个也没有 ,这是她的底线。 “很好,不跟妹妹争是对的,但是你冲妹妹吼,骂妹妹是不对的,妹妹有错你要帮她改正,你不能很好的分瓜也不要紧,三哥不是在吗?” 李泰说着看向李治:“你是怎么帮她俩分瓜的?” 李治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让妞妞给兕子一个,妞妞说小的甜、大的多,哪个也不想给,她俩就吵起来了。” 李泰又问道:“那依着你分,你打算怎么给她们分?” “妞妞小,让妞妞先挑,兕子懂事让她拿剩下的。”李治想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按长史教的,应该把小的给妞妞,大的给兕子。” 李泰没有理会李治,又笑呵呵的对妞妞说:“妞妞你告诉二哥,你是一点都不想给姐姐,还是不知道给姐姐哪个好?” 妞妞这会儿多少是有点怕了,她感觉所有人都在生在她的气,她对瓜的占有欲已经没有那么强了,她更怕被孤立被抛弃。 “我没说不给,她不等,她老抢。”妞妞也一脸的委屈,人家就是没想好给你哪个,多犹豫一会儿咋了?你就要赶人家走。 “嗯,二哥知道了。”李泰拍了拍李治的小肩膀:“这就是你没给分好,懂不懂?” 李泰伸手把两个瓜都拿在手里,然后把两个瓜好好的放回盘子,把盘子放到桌子中间。 李泰一摆手,三小只立马排排坐,全都乖乖的听二哥给讲道理。 “雉奴说妞妞小,让妞妞先挑,如果这两个瓜没差别,让妞妞先挑也没问题,因为剩下的也不算吃亏。但是这两个瓜明显一大一小,凭什么让兕子拿剩下的?就因为懂事就活该吃亏吗?” “雉奴还说妞妞小应该给她小的,是因为长史给你讲了孔融让梨,对吧?”李泰平静的看着李治,缓缓的开口说道。 “孔融让梨的分法不对,从礼义的角度上讲,礼义让孔融一人占尽了,让他的哥哥们如何自处?从获利的角度上讲,谁礼让为先谁就吃了亏,那以后谁还尊崇礼让二字?” “那该如何分啊?”李治懵了,小的拿小的不对,那小的拿大的就更不对了呀。 李泰瞟了一眼瓜,问李治:“瓜是死的还是活的?” “瓜当然是死的。”李治也看了瓜一眼,这还用问吗? “那你呢?” “嗯?”李治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有些恼火:“二哥,你怎么骂人呢?” 李泰伸手从靴子里把配刀拿了出来,“欻!”“欻!”两刀把两个瓜都一分为二的切开了,从木架上取下一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都放着一半大的、一半小的。 “这不就行了?分东西一定要公平。”李泰把两个盘子一分:“都一样多,不用吵了吧?” 这回妞妞也不纠结了,兕子也满意了,两个公主吃瓜去了。 李泰带着李治往东宫走,半路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二郎!” ps:为第一个阅读时长超过两百小时的阳光男孩徐小宝加更第一章! 第557章 我现在就想立功 六月底的天多少有些炎热,阳光格外的明亮,徐徐的微风带着丝丝缕缕绿草的清新拂面而过。 一身水蓝色的长衫,绣着几片淡雅的竹叶,乌黑的长靴,一行一走间撩拨着袍襟上的暗花浮动。 修长的身姿、洁净的脸,悠闲的时光、潇洒的人,没穿官服的陆清更显得随性中带有些许慵懒的张扬。 “陆清?”李泰有四个月没见过陆清了,也没觉得怎样想他,甚至好像都没想过他,骤然间相见,却有种抑制不住的惊喜,从心底翻着花的涌了上来。 李泰情不自禁的朝陆清跑了一步,呃,就只一步,因为手被李治拽住了,他微转头看着李治,李治斜着眼睛“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不是跟我第一好吗?你怎么朝他跑?” “他这不是刚回来么?”李泰无奈的站住脚:“我跟你第一好,我不动了,行了吧?” 李治又跟刚喝了两升老醋似的,斜眼盯着刚走过来的陆清,气呼呼的问道:“你跟我第一好,怎么喊他不喊我?” “呃”陆清被问了个张口结舌,总不能说一看到太子,我就激动的忘了跟你第一好这回事了吧?也不能说你长的太矮,没看着你。 算了,什么弯弯绕咱也不会,就直接认罪吧,陆清赔着笑脸说道:“我喊错了,我其实是想喊‘晋王’,一着急,嘴就喊错了。” “这还差不多。”李治骄傲的昂着小脑袋,转身走到最前面去了。 李泰和陆清相视一笑,谁也没敢多说一个字,就悄悄跟在李治身后,像两个跟班的似的。 云飞正吹着风扇,躺在逍遥椅上轻摇慢晃的享受,忽然守门的小黄门子说道:“太子回来了。”他“腾”的一下弹了起来,赶紧的往外跑。 守房门的小黄门子当然看不到李泰,他只是看到殿门处的小黄门子给他打手势。 云飞跑到殿门口见太子、晋王还有一个陌生人正朝这边走着,他定定心神,慢慢的迈步走出殿门,笑着迎了上去。 云飞躬身一揖:“太子殿下、晋王殿下。” 李泰只是“嗯”了一声,李治连嗯都没嗯一声,陆清更不可能有什么反应,云飞起身看一眼陆清,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便笑着点了点头,陆清也笑着点了点头。 一行人继续往宫里走,进了院子,没去很豪华的客厅,没去很隐讳的寝宫,也没去很机密的书房,就直奔一间很小的花厅。 花厅很小,但是很雅致,两个黄花梨的高背椅,椅面很宽,扶手很矮,盘腿坐在上面也会很舒服。两个椅子中间是不大的一个方几,方几上左右摆着两个精致的茶盏。 李治进屋就爬到了椅子上,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垂着,很没形象的半趴在方几上,一掀茶盏发现是空的,便对云飞说道:“倒水去。” 云飞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 李泰在主座上坐了,陆清就跟李治隔着个方几坐下了,他们聊起这几个月的见闻,陆清在民间经历了一些人情冷暖的小事,说起来像笑话,品起来还挺令人唏嘘的。 “人心隔山海,真的是,天难量、地难量,都不如人心难量。”陆清正感慨着,云水提着茶壶走了进来,他先给李泰倒了盏茶,然后分别给李治和陆清倒茶。 “知人知面不知心,当面都是人,背后知道哪个是鬼?”李泰摇摇头,感慨万端的叹了口气。 云飞把茶壶放到一边,看没人说话了,他笑呵呵的搭上了话茬:“想知道谁是人、谁是鬼,也挺容易的。” “哦?”李泰疑惑的看向他,难道自己身边还隐藏着个人才?“你说说看,怎么个容易法?” 云飞年纪不大,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机灵的样子。 李泰当时就是觉得云海分身乏术,自己就随便点了个人留在东宫打理自己的日常琐事,还真没有好好的观察过云飞。 “太子你想知道那些大臣谁对 你忠心,谁对你有二心,你就先培养几个信得过的人,让他们到大臣中间去散布对你不利的谣言,看谁站出来反对,谁跟着一起说就行了。” 云飞看李泰神色不变也没有制止他的意思,他就继续说了下去。 “你让这些人带头做坏事,拉着别人说你的坏话、干对你不利的事,甚至策划造反都行,一个一个拉他们下水,看谁上套都记下来,然后一个一个清算,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整个朝廷,上下所有的官员都清理一遍。” 李泰听着听着脸就沉了下来,云飞还在那儿口若悬河的滔滔不绝,李泰微转头,见李治小脸笑眯眯的听得很入迷,乐哈哈的频频点头,他还挺赞同。 “你觉得他说的方法可以施行吗?”李泰面沉似的水的看着陆清,语气倒也平和,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就像是在认真的讨论一件事情。 陆清的脸上一直是很模式化的微笑,看不出来半点的喜怒,这个表情是经过严苛的训练才训练出来的。 听别人说话的时候,陆清不自觉就是一张微笑面具脸,李泰问他话,他反而倒是放松了下来,不屑的轻哼一声:“奸邪之术,何足以论?” 李治转过头看着陆清,怎么给个这么低的评价?云飞出的主意不是挺好的吗? 李泰看出了李治的想法,他说道:“这都是些权谋之术,不是君子之道,得一时之利,毁长久之基。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之。” 李泰站起来,指着云飞声声怒喝。 “堂堂太子若是带头耍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必然会导致举国上下小人横行、民风刁诈,人人以阴谋得逞为荣,以刚正良善为愚,我大唐还能有几日荣光?” 云飞吓得骨软筋麻,“扑通”一下跪倒,连连叩头:“太子殿下息怒,我是忠心为你才想到这样的主意,我绝没有坏心思。” “父皇常说要立信于民,我大唐要以大信服天下,用人便不疑人,疑人则当面询问,岂能背后搞小动作?用阴险狡诈的方式做事,还能结出什么好果子来?水从源头清,君正则官贤,官贤则民善。” 云飞战战兢兢的不敢吭声,心里只觉得李泰上纲上线,心里不一定多肮脏呢,就嘴上说的好听。 李泰也并不想把他怎样,不过一句话的事罢了,只是他这样的品行,不适合留在身边,这种人小心思太多。 “行了,我也不怪罪你,只是我这宫里不能留你了,就安排你去” 李泰话说一半,云飞抬起头,急急的说道:“太子,我知道错了,别赶我走,行吗?” “不是我要赶你,是你还小,一步坐到这个位置,的确不恰当,等你以后立了功,我再把你调回来。” 云飞可不想离开东宫,这东宫太好了,他简直就是东宫一把手,李泰都跟个客人差不多,一天在东宫的时间有限。 “太子,我现在就立功,我举报大司徒的族叔受贿盗宝。” ps:为每天在群里坚持以倒计时方式催更的“阳光男孩徐小宝”加更第二章! 第558章 恭恭敬敬听意见 大唐只有一个大司徒,那就是第一外戚长孙无忌,他的族叔就是长孙顺德,长孙顺德现在负责监管宫中储物司,他受贿盗宝? 皇帝把皇宫的仓库交给他管,他居然监守自盗? 李泰真的没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也太讽刺了,这不就相当于是安排一只老鼠看守粮仓吗? 李世民和李泰这对父子,没事就喜欢夸夸其谈,逮谁给谁上节课,成天到处的炫耀自己怎么会教人、会看人、会管人、会用人,又能识人不爽,又能知人善用。 这回好,自己家放个贼偷把门,丢多少东西都可以不在乎,就说这个事打脸不?脸疼不疼? 李泰抿了抿唇,都不知道自己这双耳朵该听不该听这个事,自己要是知道了,往上报不往上报呢? 报上去等于是告长孙顺德一状,这罪还不算轻,对长孙一系是个打击,不报上去就等于跟他同谋了。 哪有太子纵容别人偷盗皇宫仓库的道理?太子得多缺心眼?里外都不分了? 李泰不动声色的看一眼李治,李治小眼睛放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云飞,两只小耳朵支楞着等着听故事呢。 这兄弟倒是亲的,可惜太小了,什么事也不能跟他商量,李泰悄悄瞟一眼陆清,陆清笑呵呵的微微点了点头。 这事云飞已经嚷出来了,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逃避的选项,也没有逃避的必要。 犯法的是长孙顺德,你没有诬陷他,按法办事不徇私情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总不能因为他姓长孙就包庇他吧? 至于如何处理他,太子说了还真不算,这必须得皇帝拍板才行,也就是说为难也是皇帝为难,你只管如实上报就是,不必犹豫不决。 “你可知诬告朝中重臣是什么罪吗?”李泰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沉,浓浓的愤怒与警告的意味,使得云飞伏地颤抖。 “我不敢撒谎,我知道细情,我原来在后宫……”云飞一口气说了一大车的话,说的要鼻子有鼻子,要眼有眼的。 有人检举,必有调查,云飞的口供是陆清写下来的,里面涉及到许多宫里的宫女和小黄门子,李泰便让云海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两三天的工夫,李泰已经把这桩案子捋清楚了,一开始就是有宫人悄悄的偷盗,后来被长孙顺德发现了,按律这些宫人都是死罪。 他们就用大量的财物来贿赂长孙顺德,长孙顺德接受了他们的贿赂,也就上了他们的贼船。 非法收入这回事,有了第一次,就很难有最后一次,有的时候也不是自己愿意收,是没法拒绝也不能拒绝,就像雪球滚动起来容易,想要停下来却难。 李泰都有点替长孙顺德可惜,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这事不在于你拿了多少,再拿你还能拿多少? 这事就是罪名挺大,其实危害性很小的案件,李泰想起来直叹气,真的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 这一天清晨起来,李泰和李治一起来到大兴殿,李世民坐在偏殿静静的看书,他们俩走过去见了一礼。 “李淳风也回来了,明天叫上李靖,咱们去骊宫小住几天。”李世民这几天惦记着要试试那个黑火药的威力,惦记得都睡不好觉。 李泰看他这么平静,感觉有点不对劲,长孙顺德的事他难道是想不提不问装作不知道吗?莫非说他是真的不知道? 李泰随意的应付了一句“好啊”又弱弱的问了句:“阿爷,我昨天晚上交给你的奏章,你看过了吗?” “忘了。”李世民当时正在批奏章,李泰跟他说话,他就含糊的应了一声,批完手头上的奏章,就忘了李泰特意放到他手边的那个奏章了。 李世民抬头看着他,说道:“我还没看,到底是什么事,你直接说就完了。” “前几天后宫不是丢了东西吗?” “哦,你说燕德妃的首饰啊?她忘记入库了,非 说是宫人偷了她的,还是长孙顺德办事靠谱,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他清清楚楚,一说就找到了。” 看他笑吟吟的模样,李泰都不忍心打击他,可是公事就是公事,这是必须得说的。 李泰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章递给李世民:“我也不知道这个,当奏不当奏。” 李泰昨天晚上给他提了个醒,打算早上看他的态度行事,如果他想把这件事放到朝堂上说,那自己就把奏章呈上去,如果他想私下里处理,自己就当练字了。 李世民气得直咬牙,我拿他当亲戚,他拿我当冤大头,我拿他当人,他不往人道上走啊。 “你奏不合适。”李世民不能让李泰出这个头,他把奏章丢给齐公公:“让陈文在小朝议时把这事给我报上来。” “是。”齐公公抱住奏章,急急忙忙的跑到殿外找陈文交待事去了。 齐公公跑回来的时候,李泰他们哥俩已经到前面去了,李世民脸拉得老长:“今天的小朝议把那帮老家伙都给我叫上,长孙无忌不用特意叫。” “是。”齐公公应了一声,急忙吩咐一个小黄门去办这件事,看着点谁来上朝了,没来的赶紧去家里请。 今天早朝气氛特别的轻松,也没什么大事,没多一会儿就都处理完了。李世民也不宣布散朝,就坐在上面乐乐呵呵的跟大家唠。 “前几天我让马周给我提点意见,他说朕近来赏罚,略有因个人喜怒而有所高下的情况,若不是他提醒我,我真的一点都没觉察到呢。” 李世民谦虚又和气的当众向马周表示感谢,并一再的让大家畅所欲言,多多监督皇帝和太子,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要趁早提意见,哪怕说的不对,哪怕言辞尖锐,绝不会因言获罪。 为了鼓励大家积极进谏,李世民把不以言论罪都给写到了法律里。不怕你说错,就怕你不说,人人都闭嘴,这个王朝就要完蛋了。 在李世民的一再鼓励之下,黄门侍郎刘洎站了出来,他朝上一揖,说道:“陛下,臣觉得太子” 李世民一听到“太子”两个字,马上一摆手止住了刘洎的话头,看着李泰唤了声:“青雀。” 李泰急忙站了起来,李世民说道:“凡有人给你提建议,你一定要站着听,而且必须转过去,面对着人家,恭恭敬敬的听,难不成让人家看着你的后脑勺说话吗?” “是。”李泰应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向刘洎微微一笑,略微低了低头。 ps:为认真写长评的“阳光男孩徐小宝”加更第三章! 第559章 小朝议来人很全 有一种尴尬叫本来没那么尴尬,刘洎只是张嘴说了“太子”这两个字,李世民就叭叭一顿安排,让李泰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的等着挨训。 当面受教训,任谁也会有点难为情,李泰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摆出一副虚心纳谏的模样来。 李泰只是脸面上多少觉得有点受不了,倒是没有半分的怨气,也没有一毫的抵触。 他知道纳谏的重要性,他就当是在锻炼自己了,自己真的要向父亲好好的学习这个求谏的精神。 人都是互相成全的,没有虚心求谏的李世民,就没有直言进谏的魏征,没有人镜魏征,就没有千古一帝李世民。 他们君臣间的成全,就成全出了一个无比兴盛的时代。 李泰有点难为情也只是微微一笑,低了低头而已,刘洎尴尬的脸上的皮肤都僵硬了,他本来也没有给太子提意见的意思,刘洎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没整出声来。 “爱卿不必顾虑重重,青雀有什么毛病,尽管当面直言。”李世民以为刘洎是不敢当面给太子提意见,这个腰必须给撑到底。 李世民是吃多了虚心纳谏的甜头,深深的知道纳谏的重要性,想做一个好皇帝必须得广开言路。 太子要是现在就听不得谏言,那以后就做不成好皇帝,这是必须要锻炼他的内容之一。 刘洎一共也没见过太子几回,都没有接触的机会,也不了解太子,怎么挑毛病?刘洎反应也挺快,没机会接触这就是毛病啊。 “陛下”刘洎朝上一揖:“臣只是觉得太子宜勤学问、亲师友。今入侍宫闱,动逾旬朔,师保以下,接对甚希,伏愿稍抑父子之爱,弘远大之规,则海内幸甚!” 刘洎说太子应该勤学好问,多跟师友亲近才对,他这一窝到宫里就没影了,动不动十天半个月都看不着他,太子三师以下都没有跟他见面的机会。 刘洎劝皇帝稍微抑制一点对儿子的宠爱,别成天你守着太子不放,让他多点时间学学正经的。 李世民一听,这也不是给太子提意见,这不是给我提意见呢吗?行啊,你说的对吧,谁让是自己逼着人家说的呢? “好,爱卿所言甚是。”李世民赶紧肯定一下刘洎的说法,然后说道:“今后刘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你们要轮流到东宫与太子谈论政事,太子有不是之处,须当面指出,他若不能虚心改过,便奏与我知。” “是。”被点名的全都站了出来,齐齐的朝上一揖:“臣等遵命。” 李泰冲他们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转过来,朝上一揖:“儿定虚心受教。” 李世民“嗯”了一声,李泰轻轻的坐下,眼角余光看到李治在那儿挤眉咧嘴的,李泰微微扭头看他一眼,他直吐舌头。 李泰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像吃什么苦东西了似的。 李治嘴里不苦,他只是觉得太子有点苦,看来这是谁当太子谁被圈踢,太子的日子也并不怎么样,还不如亲王逍遥呢。 李世民也没什么话题可磨叽了,看时间也不算早了,去谁家请人也该请进宫了,他一个眼神递过去,齐公公急忙宣布了退朝。 今天的小朝议有谁参加不用在朝堂上点名,群臣往外走是有秩序的,门口有小黄门子盯着,皇帝叮嘱要留下的特别人物有专人通知。 散朝以后往外走,是最小的官走在最前面,长孙无忌的官大到头了,他自然是走在最后面,他看今天被留下的人挺多,虽然小黄门子没特意提醒他,他也转身奔两仪殿来了。 李世民吩咐过不用特意通知长孙无忌,其实是为他好的。 长孙顺德那破事,长孙无忌要是知道了,也就是个跟着丢人,替他求情张不开嘴,不替他求情又不能看着族叔被处死。 左右都是为难,还就是不知道不为难,李世民给他留了一条逃避的道儿,他自己放弃了,不好好的回家,偏 好奇今天参加小朝议的人怎么这么多。 一步迈进两仪殿,他立马不觉得朝堂上留下来的官员多了,还有更多的都在这儿排排坐呢,连久不上朝的魏征、秦琼、李道宗都来了。 屋里的人密密麻麻的,长孙无忌随意的扫一眼,发现族叔长孙顺德也在,他象征性的朝长辈点了点头,长孙顺德也笑着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走到前面,挨着李治坐了下来,笑呵呵的看着李世民,说道:“今天人来的可真全啊,陛下这是有什么喜事要说吗?” “还是辅机最了解我。”李世民点指着长孙无忌,笑道:“今天朕找来的都是旧臣、老臣,都是看着青雀长大的,我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太子大婚的规格。” 商量就代表着对现有的规格不满意,傻子也知道皇帝是想提升规格,不可能是想往下降。 长孙无忌呵呵一笑,说道:“按理说这早有礼制,不过也没必要死守礼制,我赞成提升规格,太子娶妻乃是国事,办得风光些,也让番邦人物看看我大唐的辉煌。” 李泰没吭声,他也曾经想过倾尽所有的力量,办一场极度风光的婚礼,不为自己排场,也想为妻子争个脸面,一辈子就大婚一次,谁不想荣光一些呢? 可是现在他没那么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了,依照礼制办事就已经足够风光了,一旦逾制就是行使了特权,特权就代表着不公平,民心似水,唯有公平才能平静。 当然特权是不可能消除的,李泰也不想搞什么人人平等,李泰只是不想在明面上彰显特权。 你炫耀到顶点的那一刻,就是你招人嫉妒最狠的那一刻,也就是你开始走下坡路的那一刻。 “礼制若是可以随便突破,那还要礼制做什么?”魏征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顺情说好话,他就会逆风行船,张嘴就不留情面:“向番邦彰显我大唐的辉煌,就是彰显如何的奢靡、虚荣、枉法、纵欲么?” 魏征一句话把长孙无忌噎得直打嗝,别说怼回去就是骂回去都做不到,换个人你可以指着他鼻子问:“你不奢靡?不虚荣?不枉法?不纵欲?”但是面对魏征这话就问不出口。 魏征不奢靡,家里的庭柱掉漆裂缝都不修,一根柱子能养活两只啄木鸟;魏征不虚荣,连件新衣服都没有;魏征不枉法,绝对的法律捍卫者;魏征也不纵欲,一碟醋芹就算是他最放纵自己的奖赏了。 魏征张嘴了,李世民也不敢硬刚,那是真容易下不来台,他赶紧笑着说道:“我也没说要逾制,我就是想把东宫收拾一下。” 李世民话音刚落,陈文猫着腰,倒腾着小碎步走了过来,他走到李世民面前,小声的说道:“宫人检举有司监守自盗。” 第560章 不知道怎么办了 今天参加小朝议的人比较多,但是特别的安静,除了头顶上有风扇转动的声音以外,再无一点声息。 宫人检举有司监守自盗,陈文清清楚楚的陈述了一件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既没说告状的人是谁,也没说被告的人是谁,甚至连哪里被盗了也没说。 然而这大殿上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心里都有数了,有的人不自觉的就把目光送到了长孙顺德的身上。 宫人当然就是皇宫里的人,不是宫女就是小黄门子,宫人检举的人自然就是宫里的官,宫官一定是最核心的人物了,监守自盗这种事,一定是管理财物的人,才有机会干。 不管是储物司、储金司还是哪个司出了问题,长孙顺德都是最高长官,他一定是背负着责任的。 长孙顺德肯定是心里最慌的那个,但是面上绝对的看不出来什么,他和别人一样露出微微有些意外的表情。 长孙无忌的眉心抖了抖,他是真的意外加震惊,他看了长孙顺德一眼,目光迅速的在全场扫视一圈。 别人都只是在猜测这件事的真实性,长孙无忌则比别人想的更深一层,今天人怎么来的这么全?会不会是皇帝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故意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 长孙无忌微转头看了一眼李治身旁的李泰,如果皇帝今天真的只是想商量一下太子的婚事,为什么没有人通知自己来参加这个小朝议? 李泰的婚事,他这个亲娘舅没有发言权吗?再说就是民间娶媳妇,也得收拾一下新房,这有什么好商议的?除非是想把东宫扒了重盖。 长孙无忌渐渐的有些心慌,李泰刚当上太子就把高士廉从朝堂上赶出去了。 表面上是高士廉自己请辞了,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长孙无忌还是清楚的,毕竟高士廉只是年纪大了,不是变成哑巴了。 这才几个月,又要朝长孙顺德下手了? 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舅舅,长孙顺德是长孙无忌的叔叔,这让长孙无忌怎么能安安稳稳的不多想? 这特么是在修枝剪叶呢,还是在砍手剁脚呢? 长孙无忌最在意的,还不是高士廉和长孙顺德个人,会走向什么样的结果,而是皇帝的想法是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皇帝要是想杀长孙顺德,应该不会这么折腾,直接把案子丢给刑部或是大理寺就行了,不需要特意交待什么,公事公办就够他死透透的了。 皇帝要是想放长孙顺德,就更不会这么折腾了,私下里吼两句骂两声,悄悄的处理一下就是了,丑事只有盖,没有扬,越扬味越大。 不杀也不放,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皇帝是想给长孙顺德一个教训,还是想给我长孙无忌一个警告? 所谓打一个和尚满寺羞,一笔写不出两个长孙来,长孙顺德是长孙无忌族叔,本就是一家人,荣辱与共是必须的。 皇帝的态度丢开不说,自己是不是也得给个态度?自己说什么对?长孙无忌恨的牙痒痒,自己还真不如不在这儿,不知道就不用闹心了。 长孙无忌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下朝的时候,没人通知自己今天有小朝议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真是这样的话,说明皇帝还在意自己的感受,今天就只是处理长孙顺德,不是借长孙顺德的题,往自己身上发挥。 长孙无忌东瞅瞅西看看,脑子极速的转,都快自己把自己给琢磨疯了,大厅上依然是一片静悄悄。 李世民冷着一张脸不出声,陈文猫着老腰不出声,李泰低垂着眼帘不出声,李治小眼睛骨碌碌乱看也不出声。 总不能大家就这么干坐到过年吧?最终还是李世民冷气森森的开了口。 “这宫里也该整顿整顿了,一个个说话不知轻重。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也小题大作的报上来,说吧,又是谁丢了什么物件?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值得告个御状。” 陈文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来,双手往上一举,还真像个告御状的:“不少宫人偷盗,皆因贿赂长官而获释,一时群起效尤,近来偷盗宫中珍物典卖之事靡然成风。” “什么?”李世民眼睛一瞪,老陈文一缩脖,立时矮了半截。李世民也没碰那张纸,就一拍桌子,说道:“念!” “是。”陈文应了一声,展开纸,抬眼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一摆手,他转过身,面朝着群臣,先咳嗽一下清清嗓子,然后饱含激情的念了起来。 李泰的文采那是没比的,全篇读下来,陈文读得热血沸腾,这哪是什么奏章,简直就是一篇令人拍案叫绝的战斗檄文。 长孙顺德听得是冷汗横流,这一通好骂,真是把人讽刺得无地自容,别说他这个当事人,就连长孙无忌都要坐不住了,俗话说臊人倒比打人疼。 大殿上对这篇文章最为满意的人就是陈文和李治了,陈文是没读够,这怎么就三篇呢?多写几页不行吗? 李治是没听够,这怎么放个屁的工夫就没了呢?他扭头看一眼二哥,你写的好就多写点呗,差纸是怎么地?你这个抠门劲,指定是随爹了。 李世民的抠门和房玄龄的惧内是一样的,都属于是不用解释系列。当然他们俩的确是不用解释什么,现在是长孙顺德必须得解释解释了。 长孙顺德顶着一张大红脸,站起来走到中间,扑通一下跪倒,要解释么? 陈文读的那么清楚,人物、事件、时间、地点全都齐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除了认罪没别的路了,这时候再嘴硬就得往嘴上打了。 “臣”长孙顺德这会儿浑身燥热,口舌发干,第一次知道说话是一件挺困难的事:“臣认罪,恳请陛下看在往昔的情分上,饶臣一次,臣一时糊涂,今已知悔过了。” “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也就犯一次错。”李世民是真的很生气,指着他问道:“你犯了多少次错?” 长孙顺德不只贪污受贿,包庇宫人们的罪过,还私自开库偷盗了不少的财物。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事犯了就是死罪,但是他不及时改过,不到皇帝面前承认错误,交回赃款赃物,他反而变本加厉的干,反正也是死一回。 事情败露了,他又不想死了,这会儿才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后悔自己没早点醒悟,后悔不该贪那点小便宜。 长孙顺德哭的磕头,给自己求情:“臣确实有罪,念在臣也曾有功的份上,求陛下从轻发落。” 李世民一闭眼睛,失望的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长孙无忌:“辅机,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第561章 帝王心思谁能懂 别说长孙无忌有多无奈,连李世民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无奈,你不在这儿,我不能上你家请你去,你在这儿,我也不能装瞎忽视你的存在。 李世民怎么都得给长孙无忌一个说话的机会,而这个机会说实话长孙无忌真的不怎么需要,或者说恨不得不要。 可是事情摆在眼前了,由不得你装聋卖哑,这一颗炸雷炸得长孙无忌真是乱了阵脚,主要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长孙无忌看一眼跪伏在地的长孙顺德,长孙顺德的头深深的贴着地面,没有抬起来,长孙无忌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这会儿知道没脸见人了,早想什么了? 长孙顺德若是个晚辈,长孙无忌非上去踹他两脚,往死里暴骂他一顿,偏生他还是个长辈,搞的长孙无忌窝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陛下,方才郑国公刚刚说过,太子也不当逾制办事,更何况臣子?诚所谓王法条条、众目睽睽、天日昭昭、罪行累累。” 长孙无忌一字一顿,说得锥心刺肺般难过,《唐律》就是他主修的,法律是他定的,他现在怎么说长孙顺德犯的事不算事? 法理之外还有个人情,是人就得有情,否则那就是没人味了,这么多人看着,你长孙无忌把自己的亲族叔往断头台上推,虽然你占尽了法理,但是你未免过于冷血了吧? 抛开长孙无忌本身就不希望重判长孙顺德不说,他也不让别人都戳他的脊梁骨,说他毫无人性,于是他只好长长的一叹,话锋又是一转。 “按理知法犯法、监守自盗,长孙顺德当处斩刑,家人流放七百里。然念其旧有功勋,望陛下网开一面,不要坐罪他的家人吧。” 长孙无忌把长孙顺德给舍了,这个不争气的叔叔你就拉出去砍了吧,我给他的家属求个情,别流放他们了,显得我有仁有义就够了。 长孙顺德一听这话,心里是又怕又恨,长孙无忌都这么说了,皇帝更没有理由饶他了,连他的族侄都不给他求情,皇帝正在气头上,他这条老命看来真的要丢。 平时呼呼喝喝,门前贵客多如蚊蝇,这会儿该找谁替自己说句话?谁能替自己求个情? 长孙顺德找不到一个能为自己求情的人,他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话要说,他就只是加大了一点哭声,哭得浑身发抖。 李世民连看都没看长孙无忌一眼,他真的没想到长孙无忌会这么说,他以为以长孙无忌跟他的交情,应该不会忌讳什么,想放长孙顺德一条生路就会直说。 看来今日之长孙不再是从前的无忌了,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成了一个权臣,而不再单纯的只是自己的知己。 李世民又看向房玄龄,问了句:“乔松,你认为这件事当如何处理?” 房玄龄淡然一笑,淡淡的说道:“若是当成公事处理的话,交给有司按律定罪即可。若是当成私事处理的话,陛下随意处理就是,旁人无由置喙。” 长孙顺德冷汗出的,肉眼都能看得出来他的衣服贴到了后背上,一听房玄龄这么说,长孙顺德多少松了一口气,万没想到还真有人替他谋一条,呃,半条活路。 当公事办的话,长孙顺德万死无生,皇家的东西你给弄脏一点都算大不敬,你敢悄悄偷出去往家拿?不砍你一家人的脑袋就算没特意收拾你。 当私事办的话,那就是千金难买我愿意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下,打人也是没罪的,对方愿意,你管得着吗? 长孙顺德掌管的宫里的仓库,也就是李世民的私财,这事是可以当成私事办的,当成私事办,那就看李世民想不想追究他了呗,想整死他就不可能按私事办,按私事办不就是想放他一马的意思吗? 房玄龄的脑子转速是最快的,皇帝没开口,他就已经知道皇帝不想杀长孙顺德了,皇帝要是想杀长孙顺德,就不会问这个再问那个了,甚至陈文的那篇讽刺小品文都不必读 。 在陈文进门报事说出宫人检举有司监守自盗的时候,直接一句“交由有司”就完了,大家完全可以继续聊天继续嗨,没必要因为这么点事停下来。 皇帝开口问处理方法,就是在找人给他铺台阶,他想赦长孙顺德也得有个理由,哪怕有个人求情也算是个比较陡的台阶。 房玄龄会给他求情吗?不会!论法论理都不应该求这个情,论情跟他还没那么深的交情,更何况长孙无忌都没给求这个情,你还能比人家族侄更近一层吗? 但是这个台阶必须替皇帝铺,还得铺得平、铺得稳、铺得不露痕迹。 李世民暗暗的长出一口气,还得是房玄龄,有事找他是最靠谱的。李世民冷冷的盯着长孙顺德看了一会儿,微抬目光冲着群臣大声的嚷嚷起来。 “长孙顺德论身份是外戚,论功劳是开国元勋,地位高,爵禄厚,可以说富贵到家了吧?怎么就能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破事?” 李世民站起来左转转右转转,干脆绕过桌子,走到长孙顺德面前围着他跟遗体告别似的转了几圈。 李世民边转边看着长孙顺德说道:“想想当初,咱们一起打天下的时节,咱们甘苦与共、推心置腹,你,你都忘了吗?” “咱们一起打下来的天下,朕就想和你,和你们一起坐天下。我们好不容易从战火里走出来了,那么难的日子我们熬出来了,现在有本事咱们一起把天下治理好,没本事就老老实实的享享清福,不好吗?” “朕就想跟你们同富贵,就想有始有终,咱君臣一辈子齐心同力、互不猜忌,为了表彰你们,朕特立了凌烟阁,青雀一笔一划给你们画像图形,朕亲笔给你们写赞词,让你们成为万世表率。” “朕不想枉杀功臣,你们能不能别逼我?你们到凌烟阁上看看,前有侯君集造反,后有长孙顺德贪腐,你们对得起朕吗?” “长孙顺德,你如果能多看些古今典藉,从中吸取教训、引以为鉴,处处给别人作出榜样,别说皇宫里那点玩意儿,就是打开国库跟你共享,又有何不可?你至于老来丧节,贪污受贿吗?” 很少看到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李治有点害怕,不自觉的往二哥的身上靠,李泰抬手搂住他的小肩膀往怀轻轻的一带。 李泰的脸上微微带笑,这一堂课上的生动,李泰此时才明白父亲的用意在哪里,如何处理一个长孙顺德根本不重要,这事说大就大到人头落地,说小就小到不值一题。 第562章 哪有这么便宜的 李泰平静的听着李世民近乎于咆哮式的发着牢骚,他终于知道李世民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了。 李世民是借着数落长孙顺德,来敲打所有这些跟他关系比较近的旧臣,这些人都是跟着李世民一起打天下的班底成员。 天下坐稳了,一个个开始膨胀了,或多或少身上都沾染了些骄纵之气,开始变得目高于顶起来,总觉得自己功劳大,就应该有点特权,就应该凌驾于法律之上。 处置一个人能有多大的作用?利用这件事,让所有人都有所收敛才是有意义的。 李泰暗暗的服气,对李世民来说这件事就是他今天早上才提起来的,而李世民一瞬间就能想到,如何利用这件事做点什么文章。 自己早在几天就知道这件事了,能想到的只是悄悄的查访清楚,然后把决断权交给老爹,自己还是太年轻了,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李世民借着大骂长孙顺德的机会,含沙射影的敲打了群臣一通,长孙顺德被骂得软趴趴的瘫在地上,心里却渐渐的踏实了下来。 能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就没有一个傻子,哪怕以心眼不太多为标签的程咬金,论心机也是十万人里难以挑出来一个的高手。 长孙顺德也是有名的书读的少,但也明白什么叫帝王心术。 皇帝要是真想杀你,绝对不会对你大发雷霆,因为对你施威的同时,必须要对别人施柔,一味的冷嗖嗖会寒了别人的心。 居上位者,一定会用最温柔的手段,做最狠绝的事,反过来也一样,一定会用最冷酷的手段,做最温柔的事。 他真想杀你,一定先示好,好到感动得你死而无怨,感动得旁人都相信皇帝有多舍不得杀你,只不过律法面前实在是万不得已,好到让所有人都因为你被杀,而去心疼皇帝。 他不想杀你,才会又是吼又是骂甚至连打带罚,吓得你魂不附体,吓得旁人战战兢兢,人人都敛气屏息,深深的沉浸在惧怕当中。 然后他突然就对你网开一面,让所有人都感动,看皇帝都气成什么样了,他还是饶了你这个不该饶的人,可见皇帝对臣子有多好。 只有这样做,即便皇帝杀了人,也不会让别人感到寒心,都觉得是犯法者当死,不是皇帝无情。 即便皇帝放了人,也不会让别人觉得皇帝糊涂,都觉得皇帝是重情,才法外开了恩,这种事有一例已经是意外了,下一例肯定必死无疑。 就像杀侯君集的时候,李世民两次当众求情,两次为他痛哭不已,结果侯君集依然是人头落地,表面上是皇帝也奈何不了群臣,只得依法而斩。 事实究竟是怎么回事,长孙顺德心里明镜似的,换个皇帝或许真的是奈何不了群臣,但是咱们这个皇帝是什么出身?他惧过谁?他若不是真心想杀,侯君集就是自杀都死不了。 李承乾就是明晃晃的例子,要不是皇帝真的想留他一命,来济一句话就那么好使? 换句话说,皇帝百般温柔的哭求都赦不了侯君集、李元昌之流,赦李承乾的时候,怎么群臣突然间就集体哑巴了?怎么没人站出来表示一个字的反对? 谁真的骨头硬到用性命去维护律法?满朝的诤臣,怎么那工夫没一个唱反调的?是造反不算犯罪么?还是从犯全都处死,就可以饶了主犯? 那时候谁敢往铡刀下推李承乾一把,皇帝一准让他九族都下去给李承乾陪葬,而且说不定葬的只是你的九族,李承乾照样可以逍遥法外。 说一千、道一万,在皇帝身边混日子,就要记住上意决定一切! 李泰边听着父皇声声怒吼,边琢磨着父皇到底是想怎么处理长孙顺德。 杀是不可能的,现在不能动长孙一系,这一刀下去杀了长孙顺德,惊了长孙无忌,江山都得晃三晃。 既然不杀,放人就得放个整个的,总不能打个半残吧?按私事处理,那就不能往大狱 里扔。 这不能杀、不能打、不能关,难道骂一顿就算了不成?如果他这么大的罪行,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了,那有什么威信去管理别人? 惩罚必须要有,惩可以轻,可以只骂一顿就拉倒,但是罚必须重,可是这个罚是罚什么?罚钱么? 你偷我家一串铜钱,我罚你一百串,这样的话,未免显得帝王胸怀有些狭隘了。 李泰猜测父皇,一定会追回赃物并将他贬为庶民,把官职一撸到底,这个惩罚可以说不算轻了,他偷拿那点东西,说实话折成钱都不够他一年俸禄的。 官能贬就能升,李泰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一定还会走回仕途的,皇帝现在也还要给长孙家三分薄面。 这一次贬了他,他会觉得自己犯的罪受到了惩罚,一切都揭过了,心里会很坦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并且再怎么罚他,他也不会真的怕。 就算是把他罚到青布裹身不许带一丝财物,他也还是长孙无忌的族叔,你罚完了,还能挡得住人家侄子接济叔叔吗? 这样一想,李泰就有点不舒服了,折腾了半天,长孙家没一个心难受的,那我就难受了。 皇帝受你们的欺负,然后还拿你们一点办法没有,不能让你们伤筋动骨,还不能让你们皮肉受苦,是吧? 我就不信那个邪,我必须得让他心里难受、脸上过不去,嗯,还不能把我陷进去,我可没往坑里推他。 李世民大秀口才,暴骂了个够本,然后狠狠的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辅机的面上,朕今天定要公事公办。” 果不其然,皇帝就是要按私事来办,这一句话说出口,除了长孙顺德真的松了一口气之外,没有一个感到意外,别说声音连点表情上的变化都没有。 李世民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气恹恹的说道:“追回长孙顺德私取的宫中之物,罢免长孙顺德所有的官职,褫夺其爵位,贬为庶民。” “长孙顺德谢陛下宽仁免死之恩。”长孙顺德坦然的直起身子,心安理得的朝上磕了三个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真好,丢官不要紧,早晚还有回来的一天。 李世民没稀得理他,侧转头看向太子,太子比谁都好看,李世民现在看李泰,比当初看李承乾可顺眼多了。 李泰可没看李世民,李泰看着缓缓的往起站的长孙顺德,还没等他站稳,李泰先站了起来。 “父皇”李泰转过头见李世民正盯着自己,他拱手一揖:“儿有话说。” 第563章 长孙顺德卜算子 李泰有话要说,李世民没有拦着的道理,论私情李泰是他最疼爱的嫡子,论公事李泰是大唐的太子。 不过李世民多少是有点担心,这事涉及到了长孙家族,本来长孙一系就是支持李治当太子的,李泰要是不去拉拢他们,反而得罪他们的话,矛盾会越来越激烈。 这也是为什么,李世民一定要让长孙无忌来做太子太师的原因,就是想缓和一下他们甥舅之间的关系。 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就是政见不合,加上李泰太有主意,长孙无忌觉得他不好掌控。 李世民的意思是让李泰隐忍一点,不是太大的事,尽量以舅舅的意见为主,等到你根基稳了,时机成熟了,你的政治主张都能实现。 你可别刚当上太子就翘尾巴,把舅舅得罪狠了,对你没好处,有你老爹我坐这儿,还可以罩得住你。 万一天有不测风云,你还得靠你舅舅保你,长孙无忌既是你的政敌也是你的靠山,这一点你必须要拎得清才行。 李泰表面上对舅舅很是恭敬,但是他悄悄的封存了长孙无忌多次行刺李恪以及暗杀张宝的罪证,甚至他和李治联手还不动声色的告了阎婉谋害亲王的御状。 李世民很清楚他们兄弟俩就是在试探自己,自己悄无声息的压下了那件事,他们俩知道扳倒长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之后,就消停得多了。 李泰这时候站起来,明显不会是好意,他必然是不满足于这么放过长孙顺德,一定是想借着长孙顺德这件事,狠狠的打压一下长孙一系的威风。 忍一时,换得风平浪静,进一步,招来血雨腥风。 李世民不想让李泰树敌,也不能不让他说话,便嘱咐道:“当讲则讲,不当讲的不要乱讲。” 李泰接受信号的速度和精准度都是相当出色的,李世民这么一说,他当即领会,父皇的意思是长孙顺德他已处理完了,自己不要再给人家加码了,免得无端的得罪人。 李泰笑着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水流千里有源头,树高百尺有根须。我想叔姥爷之所以犯下罪行,也是有原因的。” 李泰这一句话说出口,大家都有点诧异,他这是要为长孙顺德求情的意思吗?如果真的是的话,那可有点弄巧成拙了。 这么干在皇帝那儿讨不到好的,只会降低你的印象分。 彰显胸怀没毛病,彰显弱智就不太好了,人家都偷到你家了,你还在这儿替人家说好话,你是不是虚伪的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谁家米缸里发现一只大老鼠,不是往死里打?不使全劲打,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怕打坏了缸,也就是投鼠忌器的意思。 没有谁会可怜老鼠,替老鼠求个情,别打了,要不轻点打吧,那不是精神病行为吗? 李世民没有很明白李泰的想法,不知道他想说啥,是他掌握了别的什么情况,还是拐弯抹角的想加重刑罚,于是他追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李泰掰着手指说道:“一,宫人们偷盗被告发,他把事情给压了下来,是因为贪图贿赂,也就是喜欢钱。二,利用职务之便,私开府库盗取珍宝,也是为了财物,还是喜欢钱。三,拿住宫人们的把柄,多次勒索要挟,还是为了好处,依然是喜欢钱。” “嗯,没错,你继续说。”李世民强忍着点了点头,这都说点什么玩意儿?谁还不知道贪污是图钱? “喜欢钱一般来讲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需要钱,不管是家贫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总之就是家里的钱实在不够用。另一种是欲望太深,手里并不缺钱,就是想要更多。” “喜欢钱本身并没有错,我觉得叔姥爷并不是单纯的喜欢钱,如果只是喜欢钱,他可以想办法去赚钱,可据我所知叔姥爷并没有置什么产业。也就是说他喜欢的不是钱,而是白来的钱。” 李泰面对着李世民,脸上闪过一丝玩味十足又 不怀好意的微笑:“阿爷,我觉得发生一件事情处理一件事情是没意义的,一定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一劳永逸的解决了问题,问题才不再是问题。” “嗯。”李泰这句话说的有理,李世民满是赞许之色的点了点头,道理讲的不错,解决的方法在哪里?“按你所说,长孙顺德犯错的根本原因就是贪得无厌,这个欲望无限膨胀如何从根本上解决?” “阿爷,要铲除人心里的欲望,一个是狠狠的打击,起念就重罚,让人不敢起念;一个是狠狠的满足,欲望一旦得到满足,便不觉得有意思了。” 李泰看一眼长孙顺德,又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人心似水,欲望膨胀起来就像是洪水,打击好比是堵,见效快,但决堤的时候灾难更大。满足好比是疏,疏通疏通,疏通了就没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世民要是还不明白,那就赶紧让位得了,这智商只配当个太上皇了。 李泰的意思肯定不是堵而是疏,那就是狠狠的满足长孙顺德的欲望,怎么满足?赏点钱就行了吗?不!李泰说了长孙顺德喜欢的不是钱,而是白来的钱。 你赏赐给他钱,那钱就是赠与,是他的钱了,那他拿着没意思,心理得不到满足。 他得拿白来的钱,他不是喜欢拿咱们国库的钱吗?让他拿,当着这么些老朋旧友的面,像只偷粮的老鼠一样,把国家的钱拿到他的家里去。 把他盗窃的行径暴露在阳光下,你不是喜欢偷吗?来,当我的面偷,想偷多少偷多少。 李世民此时才发现他的儿子有多狠,所谓石可裂而不可卷、士可杀而不可辱,他这是诚心要拿长孙顺德的脸擦地皮。 “哈哈哈”李世民故意大笑起来,点指着李泰说道:“你个臭小子,你不就是看朕罢了你叔姥爷的官,怕他日子不好过,想替他讨个赏吗?拐弯抹角说这一车话。” 李世民必须先把李泰的动机给隐藏起来,不能让他站在风口浪尖上,然后李世民突然一沉脸,一副气怨未休的模样,咬着牙说道:“行,朕准奏了,赏就赏。” 李世民冷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长孙顺德,微微眯了眯眼角,说道:“陈文吩咐下去,打开皇宫储绢司的大门,让长孙顺德去扛绢,能扛多少扛多少,扛一天不许停。” “是。”陈文应了一声,便倒腾着小碎步,一溜烟的出去了。 皇帝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跟在长孙顺德的身后,一起奔储绢司去了。 长孙顺德宁愿从自己家往宫里扛绢,也不想受这份羞辱,然而现在可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了。 兵起晋阳后, 从龙度春秋。 刀光剑影几筹谋, 凭功列王候。 恃宠生贪念, 骄奢贞节丢。 天垂一派庐江瀑, 洗不尽、今日羞。 第564章 前太子心里有数 长孙顺德的事情就这么热热闹闹的收场了,皇命之下他含羞带愧的扛着绢一步一步走回家,鞋里都是湿渍渍的汗水,这真不是累的。 大家只是盯着他扛了第一匹绢,之后就是让那些宫人们盯着了,宫外还有侍卫盯着。 盯着不是怕拿多了,而是怕停下来,皇帝说过扛一天不许停,这可真是天上掉钱了,而且不拿都不行。 长孙顺德肩上扛的那是绢吗?那是压得人一辈子直不起来腰的屈辱;头上顶的那是太阳吗?那是烤得人汗珠子叭叭往地上掉的心火;脚底板踩出来的是脚印吗?那是一步一个大嘴巴子留下的痕迹。 这一招真的是有点狠了,好多人都跟着心悸,可不能犯到太子手里,命你可以不要,脸你还能不要吗?他是真往脸上打啊。 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看得出这招的狠,李治就很不理解,明明父皇都处置完了,二哥怎么又站起来多嘴,结果居然打开大门让他随便往家里扛绢,这是图什么? 不懂就问,李治拉拉李泰的手,仰起小脖子,眨巴着小眼睛,疑惑不解的问道:“二哥,你为啥要替叔姥爷讨赏啊?我觉得罚他也应该,明明是他犯错在先的。” 李泰微用力的捏了李治的小手一下,这话问的,当着这么多人,我怎么给你细讲? 李泰微微一笑,淡然自若的答道:“做人要善良。” 善良的真到位,见了鬼的善良。 李治还是不明白,他又问道:“二哥你不是说过,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如果不敢要回来就是窝囊吗?” “是啊,所以父皇下令追回宫中之物了嘛。”李泰抬手摸摸李治的脑袋,笑呵呵的看着他:“别这么小心眼,几匹绢有什么舍不得的?” “不是舍不得,我是觉得要回东西再赏钱,这哪是要回来的?这不是买回来的吗?” 李治当然不在乎几匹绢,他就是觉得这事办的不对劲,你把我的东西偷了,然后我花高价买回来?哪有奖励盗窃的道理? “明明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你非混在一起说干嘛?”李泰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绕个没完,赶紧拉着他走开:“我带你去看看账目,看看都丢了些什么。” 李治知道,二哥这是要带自己到没人的地方说话,也就是有些话不方便当众说,看来是自己话多了。 李治不是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刨根问底,而是他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丢人也是长孙顺德丢人,咱是丢东西的又不是偷东西的。 李泰还真的是带李治查账去了,这几天只是查出了长孙顺德贪污、勒索、盗窃的事确实存在,具体的还没有详查。 这一查把李泰给恨的,光让他扛绢便宜他了,应该给他胸前挂个牌子,把他那点破事都写上。 那些宫人偷的东西都是些金银器,确实是典卖了不少,但损失的也只不过就是钱而已。 长孙顺德偷宫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能追回,毕竟他只是拿家里去了,又没有拿出去贩卖。 李泰生气不是因为长孙顺德偷的东西值钱,也不是因为他偷的东西多,而是因为他只偷东宫的东西,并不是说好东西全在东宫,而是东宫的账最好做假。 长孙顺德是从四月初一,也就是李承乾造反被揭发的那天,开始从东宫偷东西的,那天李承乾被囚禁起来了,直到四月初七才立了新太子李泰。 李泰当上太子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接管东宫,他直接去了洛阳,一走两个多月,这期间东宫的仓库成了长孙顺德的私人仓库,随便的拿了。 东宫的人员一再遭到清洗,换了又换,搞的账目过了好几个人的手,乱得一塌糊涂。 再乱也捋得出头来,关键是账本你不能给我整出两册来吧? 李泰这一要查账,也不知道下人是慌大劲了还是怎么地,一下子把同一时间的账本摆到李泰面前两本。 李泰随便的翻翻,两个账本截然不同,看来至少有一本是假的了,李泰也不问了,拿着两个账本,带着李治直奔右领军府。 李承乾扫一眼就知道两本全是假的,别看李承乾每天窝在东宫什么事都不做,颓废得跟要死似的,他的才华可不是假的,他居然能把东宫的账目默出来。 一个想要造反的人,对自己的仓库都不了解还了得?他和李佑可不一样,李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打开库房就给大伙一顿乱分。 李承乾对自己有什么那是了如指掌,他提笔就把各个库房的存储情况给写了出来。 这一写就写了近三个时辰,写完他把笔往笔架上一放,淡淡然的说了句:“惠褒,我能求取一物吗?” “你说吧,我权力范围之内的都没问题,但是你走的时候不能给你,我派人给你送到黔州。” 李泰看着李承乾写出来的账本,是真的服,这么厚的一本,就是特意背,李泰也背不下来。 李承乾略显苦涩的一笑,原本这东宫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的,这天下早晚也该是自己的,如今却落得想带走一样都得求着别人。 还得说李泰对他已经好到了让他都觉得无话可说,尽管这样,他想拿走点什么也还是做不到,李泰能答应给他送到黔州,真的是够仁义的了。 “我就想带走称心的那幅画像。”李承乾想让称心陪着他走,流放的路,不是一条好路,有称心陪着,心里能暖一点。 “我再给你画一幅吧,那幅画坏掉了。”李泰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把那幅画给你送到黔州,结果它挂在冰墙上太久了,拿到外面来,一层水汽毁了画,都怪我大意了。” “……”李承乾痴愣愣的呆住了,过了许久他才轻叹一声:“算了,命该如此吧,是我不该把它放在那么冷的地方。” 李泰知道那幅画在李承乾心里很重要,关于称心的东西都毁得没什么了,就剩下那么一幅画还被云飞给弄坏了,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大中午的居然闲得跑进冰室去把那幅画摘下来,拿到院子里看,纸怎么受得了一冷一热?要拿也得晚上拿出来,然后上下覆上纸吸水,他也是无知吧。 “有个叫赵飞的小黄门子,你有印象吗?” 李泰一句话,问得李承乾失了神,好像一下子想起了很多的事情,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看一眼小李治,他说道:“秦英欺负过他,他就恨上称心,成天耍不完的小心计,我就把他赶出了东宫。” 第565章 东宫偏殿有故事 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还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那是从早到晚。 君子是对事,一件事解决完了就是完了,这件事过去了就没事了。小人是对人,一件事过去了还有下一件事,不把你这个人给琢磨没了,他就没完没了。 甚至人都没了,他的怨念还没放下。称心都死了这么久了,云飞居然还惦记着毁掉他的画像。 若是女人也就罢了,哪怕是男人,李泰都能理解,一个太监妒心这么重。 李泰见过多了好人、坏人、奸人、蠢人,还第一次见到像云飞这么心理不健康的人。 “怎么问起他来了?”李承乾平静如水的望着李泰,李泰从他的目光中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就那么不喜不悲不欢不怒。 完全没有二十岁的青春活力,没有朝气也没有叛逆,没有尖锐也没有凌厉,有的只是看穿世事的淡然。 这一瞬间李泰真的有些感慨,感慨每一个人成熟起来的路径,固然有着千差万别,但付出的代价却都是一样的痛。 “我以为他是东宫旧人,比较熟悉事务,命他暂时做宫中领事,他行事很不合我心,当面谄媚、背后自专,身上有股邪气。” 李泰确实对云飞这个人不太满意,他总是擅自安排李泰的生活,衣、食、住、行他都有他的主意,不了解太子的习惯也不知道先请示一下,李泰有时候驳回重来,有时候就将就了。 “他就是那种谄上欺下、得势弄权、失势献媚的阴毒小人。”李承乾平静的微笑着,语调轻缓的说道:“他最擅长煽风点火,怂恿主子干坏事,你不如直接打死他省心。” 在李泰眼里,小黄门子也是人,有错可打可罚,无罪不能乱杀。在李承乾眼里,可没拿小黄门子当过人,一句话忤逆到他,当时就打死。 李泰没有打死云飞的想法,知道他不堪大用,不用他也就是了,没必要毫无理由的就杀人。 “我刚说一句让他离开东宫,他就吓得出首了长孙顺德监守自盗的事。”李泰简单的跟李承乾讲了一遍长孙顺德的事情,然后带着账本离开了。 拿这个账本点库,缺失的东西就一目了然的摆在了明面上,长孙顺德一个人根本拿不了多少。 关键是他干这见不得光的事,肯定会有人知道,为了堵别人的嘴,就得纵容别人也拿点甜头,这一来,长孙顺德拿走个芝麻,东宫丢了个西瓜。 “看到了吗?”李泰敲着账本对李治说道:“一个蛀虫表面上就咬出来芝麻那么大的一个小伤口,其实里面有西瓜那么大的祸患。所以抓住一个处理一个,绝不能姑息。” “嗯。”李治坚定又认真的点了一下头,很是气愤的说道:“我就说太便宜叔姥爷了,他纯粹是有屁股不愁挨打。” 李泰咂了咂嘴,无奈的看着李治:“晋王殿下,哪个长史教你这么说话的?” 李治萌萌的嘿嘿一笑,忽然又想起了赐给长孙顺德丝绢的事,他左右看看这会儿没有别人了,他问道:“叔姥爷贪赃枉法,按理是罪不可恕的,你怎么让阿爷赐给他丝绢呢?” 李泰抬手摸了摸李治的脑袋,这小脑袋装点事,非问明白了不可,早上的事琢磨到现在,天都黑了还念念不忘的。 “人总是有灵性的嘛,让他扛绢比扔他进大狱还让他难过,那些绢对他来说是极大的羞辱,他会感到十分的惭愧,懂吗?” 李治眨眨眼,半懂半不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觉得羞愧?兴许他觉得有绢可拿很高兴呢?” “人有脸树有皮,窗户有纸榻有席,人要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的话,那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了?真要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那杀了他又能怎样?” 李泰看李治好像懂了七分了,眼神中还有三分的迷茫,他想了想,说道:“假如你悄悄的从二哥这儿,偷走一串铜钱,被下人举报了。 ” 李治瞪着小眼睛饶有兴味的听着,脑子幻想着二哥设想出的情景,李泰继续往下说道。 “你是希望把铜钱还给我,给我道个歉,再赔我点钱,把这个事揭过去,还是希望二哥铺一地铜钱让你随便拿?” 李治全心全意的沉浸式的想着,想着想着差点哭了,他憋屈的不像个样儿:“我做错事我改,你不能这么对我!” 李泰知道这回他是真的懂了,于是笑着说道:“雉奴,你还是小,人心太复杂了,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对你好的,其实未必。罚狼吃肉,用错了就是个笑话,用对了有奇效。” 李治看李泰在对账,他也不懂账目的事:“二哥,我今晚住这儿,行吗?” “行啊。”李泰以为他困了,便说道:“你先睡吧,我把这些弄完。” “我不和你一起睡,我去偏殿睡。” 李泰抬眼纳闷的看着李治,去偏殿睡和去立政殿睡有什么区别?你留在东宫不就是想跟我躺床上聊天的吗? “让那个云飞给我上夜,行不?” “你要干嘛呀?”李泰无奈的笑了:“怎么还对他有兴趣了?” 李治狡黠的一笑:“你们不都说他坏吗?我折腾死他。” 李泰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孩子,突然就起了恶作剧的心:“行吧,你别太过份,多叫几个人陪你。” “我知道。”李治笑嘻嘻的走出了门,李泰对那个云飞有点不放心,赶紧把陆清叫了过来,让他悄悄的暗中保护李治。 李泰的意思让陆清去偏殿的外间住就行了,有个动静什么的,他能第一时间保护李治就好。 陆清多聪明?让暗中保护就暗中保护,哪能暴露自己的行踪?他也是仗着夏天冻不死人,一纵身就蹿到了房上,在房顶陪了晋王殿下一宿。 陆清并不知道由于他在房顶上,使得皇帝派来的秘探无法靠近偏殿,他这诡异的行为就成了今夜最大的疑点。 天光放亮,李世民第一件事就是听密探汇报事情。昨天李泰带着李治去了右领军府,将近四个时辰才回来。 李世民深知李治有多讨厌李承乾,去看李承乾只能是李泰的主意,李泰怎么对长兄这么好?他回来之后又做了些什么?连两仪殿都不来,奏章都不批了。 “陛下,太子昨天从右领军府回来就开始查库对账,一直忙到深夜。晋王昨夜留宿于东宫偏殿,只有一个云飞上夜,灯光一直亮到后半夜。” “嗯。”李世民觉得也没什么异常的,对账的话,找李承乾问问很正常,兄弟见面多聊一会儿也没什么。 他刚要摆手打发秘探下云,秘探忽然来一句:“陆校尉在偏殿的房顶上趴了一宿。” 第566章 神奇的陆清校尉 怪事经常有,可也没有这么怪的,谁没事在房顶上过夜?这个陆校尉是属猫的吗?猫也是白天上房睡,晚上连猫都不在房上睡。 “把陆校尉给我叫过来。”李世民认可不上朝也得把这个事整明白,陆清哪怕是跟李治睡一张床上,李世民都能理解,你跑房顶上趴一宿,这是干什么玩意儿? 陆清不是个精神病,他不可能自己抽疯似的就跑房顶上睡一觉,他这么干一定是李泰的命令。 李世民是说什么也想不通,李泰这是保护李治呢还是监视李治呢? 说保护的话,有点说不过去,东宫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没必要安排个人趴房上守着吧? 说监视的话,也有点说不过去,李治是一个人睡的,有什么可监视的?外间有一个上夜的小黄门子,就负责给点个角灯、递个痰盂、拿个便桶什么的,这需要监视? 李世民使劲搓搓脸,自己可能真的是老了,跟不上形式了,现在的孩子玩的什么东西,自己也理解不上去啊。 陆清这一宿可能是冻感冒了,天都亮了,他还在房上趴着不动,脑瓜子嗡嗡的,看到李泰的房门开了,他才从房上跳下来,整整衣襟,迈开步子朝李泰走了过去。 李泰才走出房门没多远,见陆清过来了,他就站住了脚,陆清走到近前,恭恭敬敬的一揖:“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李泰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陪我打趟拳吧。” “好。”陆清对打拳没兴趣,他只想跟李泰走到宽阔没人的地方好说话,这里廊上廊下到处是人。 他们才向前走了不到十米远,就有个小黄门子朝他们跑了过来,李泰认得那小黄门子是甘露殿的人。 李泰小声的冲陆清嘟囔了一句:“拳打不成了,我这个爹呀,我就一晚上没去批奏章,就起早找我。” “多好啊,说明皇上器重你。”陆清有多少话也说不成了,只能催促一句:“你快过去吧。” “我还是想打拳,但愿只是传句话,不是叫我过去。”李泰没动就站在原地等着,很快那个小黄门子就跑到了近前,他躬身一揖:“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什么事啊?”李泰定定的看着那个小黄门子,那个小黄门子躬着身子没有直起来,他说道:“陛下让陆校尉速去甘露殿回话。” “啊?”陆清惊讶的叫出了声,做梦也想不到皇帝会这么早叫他回话,也没有交给他什么任务,回的什么话? 李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那我呢?” 那个小黄门子回道:“陛下只说叫陆校尉过去。” 李泰和陆清他俩互望一眼,感觉都很懵,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既然皇帝只叫了陆清一个人,李泰也不敢跟着。 李泰看着陆清跟那个小黄门子走了,他也没有打拳的心思了,连步也不想跑了,他回房去继续对账,直到李治过来。 兄弟俩吃完饭,早早的来到大兴殿的偏殿,这里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他俩就站在这里聊天,李泰笑呵呵的问他:“昨天你怎么折腾云飞了?” “就是一会儿渴,一会儿饿,一会儿点灯,一会儿倒茶呗。”李治一脸的得意,仰着小脖子问:“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啊?” “他虽然品行不好,也没犯什么大错,就安排他去做杂役吧。” 李泰觉得云飞不适合掌权,这种小人手里有了权就会作妖,作威作福、欺下瞒上,早晚会惹出是非来。 只要收回权力,他还是能够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做事的。 李治小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他笑嘻嘻的说道:“你都知道他不是好人了,怎么不把他赶走?”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东宫怕他生事,赶到别人那儿去,不也给别人添麻烦吗?在我手底下,我还能看着他点,不至于让他闹出什么乱子来,也不会让别人过于欺负他。” 李治冷哼一 声:“你就不如李高明爽利,说杀就杀了他。” 李泰“扑哧”一下笑了,心想“你说的对啊,我也不想跟他一样下场。”李泰笑着问了句:“雉奴,你觉得怎么做对呢?” “至少也该赶他走,把他赶出宫。” 李泰抬手揉了揉李治的小脑袋:“雉奴,记住君子有君子的用处,小人有小人的用处,垃圾也是放错地方的宝贝,是个人就有用。暂时用不到他,就先放一边,没必要扔了啊。” “那要是我就想扔了他呢?我就要把他赶出宫,看他在宫里我就不舒服。”李治不讲理了,倔强的昂着头,冷冷的盯着李泰。 李泰不知道昨天云飞怎么得罪李治了,他就笑微微的说道:“你至于跟他较劲吗?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别说扔了他,就是剐了他又能怎样?他死活有什么要紧?我会因为他,让你不开心吗?” “你说的?”李治一下就开心了,站都站不稳,边说话边蹦哒:“那把他交给我处置,我要亲自把他扔出宫去。” “可以。”李泰伸脖向门外张望着,听到銮铃声,他拉着李治往外走。 李世民一下轿,就看到两个儿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面前,恭恭敬敬的朝自己行礼,亲亲热热的唤着:“见过阿爷。” 李世民只“嗯”了一声,便往里边,他们俩自然是紧紧的跟在后面,李世民边走边问了李泰一句:“昨晚你让陆清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啊。”李泰看了李治一眼,李治没看他,李泰继续说道:“我就让陆清照看雉奴一下。” “是吗?”李世民又问了句:“雉奴,陆清昨晚怎么照看你的?” 李治懵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泰,你到底派陆清干啥去了?你咋不跟我透透台词?我咋说? 李泰也懵了,你就实话实说呗,看我干什么?“阿爷问你话呢,你装什么哑巴?” 李治也编不出什么故事来,只好老实的说道:“昨晚陆清没跟我在一起,我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李世民都有点憋不住笑,他就故意绷着脸,又追问李泰一句:“你到底怎么吩咐陆清的?” 李泰乖乖的说道:“我原话是这么说的,晋王今晚在偏殿睡,你过去照看一下,悄悄的就行,最好别惊动他。” 李泰说完就一脸无奈的看着李世民,我的确是这么吩咐的,陆清怎么执行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也好奇陆清昨晚是怎么照看李治的,怎么一大早上就惊动了皇帝。 “陆清在房上盯了雉奴一宿,就因为你说让他悄悄的,别惊动雉奴。” 第567章 朝廷放个小暑假 李泰也是服了,陆清是有多缺心眼?在房上过一宿,不遭罪吗?再说谁告诉他,照看就是照准了这个人,然后盯着看的? 李世民一大早上把陆清叫到甘露殿,问他昨晚都做了些什么,他倒是诚实,直言不讳的承认,自己在偏殿的房顶趴了一个晚上。 陆清也不傻,皇帝既然问到了,那就是已经知道了,唯有说实话才是活路,撒谎那就是欺君。 陆清原原本本的说了李泰是怎么嘱咐他的,他是怎么执行的。 李世民当然要问他都听到了些什么,他回答道:“晋王殿下和云飞聊了很久,我能听到他们在说话,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李世民当然不信陆清什么都没听到,他就冷着脸说道:“夜那么静,你离的那么近,会听不清?” “真的听不清,除非把瓦掀起来,我觉得没有偷听的必要,也怕掀瓦屋里会灌进去冷风,最主要的我怕惊动晋王殿下。” 陆清坦然的语调没有一丝慌张,李世民逼问了一早晨也没问出什么来,便放他走了。 李世民只是想知道,李泰为什么安排陆清偷偷监视李治,按陆清所说的话,李泰没有这个意思。 至于李治和一个小黄门子聊了些什么,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再说想知道的话,只要审一下云飞不就行了? 李世民毫不在意的往前走着,想起陆清的神级理解力,他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泰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缺心眼不是病,缺心眼是残疾,病还能治,残疾只能认命了。” 李治非常的安静,什么话也没说,没有嘲笑也没有好奇,只是微微的低着头,眼珠儿不断的左转转右转转,手指不安的捏搓着衣角。 他是真的不知道房顶上有人,越想越惊,越想越怕,越想越气,做梦也没想到二哥会派陆清趴在房上监视他。 更不知道他说的话,陆清听到了多少,小心脏扑腾扑腾跟敲鼓似的乱扑腾。 李泰感觉到他有情绪了,可也没往心里去,小孩子闹个脾气很正常,找个机会哄哄他也就是了。 早朝上没有什么事,李世民宣布歇朝一个月的,理由极其简单,盛夏实在是太热了,他要带着太子去骊宫避暑。 对,就是带儿子出去玩一个月的,就这么有正事,谁反对都无效。关键也真没人反对,放假谁不高兴? 歇朝真正休息的是大臣们,他们不用起大早来上朝了,只要在衙门办公就行了。 皇帝根本就歇不着,区别只是奏章全都改送骊宫,然后有事需要找哪个大臣,就临时召见哪个大臣,早朝没了但是小会多了。 李世民是说走就走,他今天下令歇朝,明天就要去骊宫,要不是有很多事情要交待,他今天就想走。 下了早朝,当然就是小朝议,李泰是必须要参加的,他拉着李治往两仪殿走,走到半路李治就说肚子疼。 李泰看出来他是装的了,便笑道:“不想去就直说呗,小朝议你本来就可以不去的。” “嗯,那我走了。”李治转身就走,李泰看他情绪特别的低落,便一把扯住了他:“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李治不吭声,李泰微微一笑:“小心眼样儿,是不是陆清气着你了?我跟你说可不是我让他上房的,我就让他照看你一下,我也不知道照看人还有上房照看的。” “真不是你让的?”李治歪着脖子,斜着眼的盯着李泰。 李泰掷地有声的说道:“这事你尽管审他,上刑我都不拦着,再说我能骗你,我不能骗父皇吧?” “那我这就审他去。”李治就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李泰点了点头:“可以,你审完他去舅舅家一趟呗,把长姐请回来。” 长乐怀孕了,不年不节的,没什么特殊的事,若只是下个贴子,她很可能会拒绝的,李治亲自去请,她就不好推脱了。 “嗯,行。 ”李治点点头就走了。 今天的小朝议人特别多,事情也特别多,李世民早就准备好了,手头有哪些事情是要交给哪些人做的,他一样一样的往下交待。 李泰插不上嘴,也搭不上茬,就看着父皇有条不紊的安排工作,他没一会儿就溜号了。 他想不明白陆清是犯了什么病,怎么好端端的跑李治的房上趴一宿,他是什么目的?把天说出窟窿来,李泰也不信陆清没目的,只是他想不出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陆清是想监视李治,那势必是他对什么事起了疑,就算是他有了疑心,也不能监视李治睡觉吧?李治就是自己睡个觉,你能偷听着什么呢? 李泰想了又想,昨天李治点名让云飞上夜,陆清暗中窥视一宿,这两件事如果有关系的话,那就是陆清怀疑李治跟云飞之间有秘密。 李泰回想李治、云飞、陆清都在场的时间节点,想来想去有几个片段并不多,最近也就是云飞出首长孙顺德的那天。 那天自己也发现李治对云飞的话有赞同之意了,所以当时就打断了云飞的话,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通,以至于把他吓得招出了长孙顺德的事情。 难道陆清就是因为这个事,生出了疑心? 如果是的话,这小子的心思可真是细到一定程度了,如果不是的话,那会是什么?当真的是没听明白自己的话?那他可也真是缺心眼到一定程度了。 李泰这边号还没溜完,小朝议散了,众人开始排着队的往外走,长孙无忌没有动。 他笑呵呵的看着李世民,说道:“陛下到骊宫去避暑,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 “骊山也不远,一天就回得来,没什么要准备的,你要有空就一起过去。”李世民这话说的真轻巧,长孙无忌有空没空还不是你说了算的? 长孙无忌也愿意去骊山渡个假,你给他安排一堆任务,他走得开吗?皇帝走了,太子走了,不得有个人镇守长安? “我不过去了,陛下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长孙无忌说着站了起来,轻轻的朝上一揖。 李泰也随之站了起来,冲着长孙无忌拱手笑道:“舅父,何必急着回去?留下一起吃个午饭吧,我让雉奴去请长姐了,咱们一家人好久没团聚了。” 咱们一家人,这五个字就让长孙无忌没法拒绝,加上他回家也没什么事,便答应了下来。 闲聊了一会儿,李世民、李泰、长孙无忌三个人一起来到立政殿,一进院就看到一群公主,李治不仅把嫁给长孙家大公子的长乐公主给请了回来,而且连嫁给长孙家二公子的如意公主也给请了回来。 ps:大家早点睡,今天晚上没有更新了,下一章要明天才能出来。 第568章 我就知道你想什么 李世民要去骊宫小住一个月,那么等他回来的时候,李承乾早就走在流放的路上了。 李泰就想在今天安排一顿家宴,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这辈子全家人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原本这顿饭,应该是只有李世民和他全部的嫡子女,一个外人也没打算有。 可是突然要去骊宫,李泰答应过要送李承乾的事就实现不了了,他想委托长孙无忌去送他一下,多少照应他一点。 这倒也不是李泰对李承乾有多深厚的手足之情,而是他需要表现出深厚的手足之情来给李世民看。 李世民心里最缺的永远是亲情,玄武门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亲兄弟,还有哥哥兄弟留下的所有子侄,并且囚禁了自己的父亲。 从那一刻起他最需要、最奢望也最不敢相信的就是亲情,李泰从穿越过来的那一天起,就决定要在李世民身上打亲情牌。 事实证明他这张牌打对了,打对了自然是要继续打下去,他要让李世民看到自己当太子与不当太子,都是一样的对亲人好。 绝不能让李世民觉得自己当上了太子以后,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亲人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的真心实意了。 李泰深深的知道太子能立就能废,别说自己这个刚当上没几天的太子,就是李承乾那个自幼被立为太子的,说废不也废了吗? 当然李承乾实在是自己作的太狠了,但也一样能够证明,只要你太子当的不好,就有被换掉的可能。 李泰把长孙无忌留下来,也不只是因为想让他照顾一下李承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昨天才羞辱了长孙顺德,他必须向长孙无忌示个好,缓和一下和长孙一系的冲突。 有些事人家不说,不代表人家心里没想法。 长孙顺德扛着绢在大街上行走,一匹绢在寻常人的眼里都是不少钱,他后面还跟着侍卫,如此新奇的事情,该有多招人眼? 不夸张的说,昨天足有半城的百姓靠着墙根,指指点点的看热闹。 京城多的是高官和贵族,认识长孙顺德的人不在少数,不认识长孙顺德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认识的多半会嘴欠的,向身边那些不认识的人介绍一下,那个扛绢的人就是长孙顺德,你没听说过长孙顺德?大司徒长孙无忌的叔叔。 长孙无忌的耳根子昨天热了整整一天,这把可出大名了,老百姓都羡慕的要死要活,看呐,长孙无忌的叔叔从皇宫里往外扛绢,多牛气! 尽管长孙无忌也怒其不争的带头嘲笑了长孙顺德一番,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不愿意听别人嘲笑长孙顺德。 李泰这件事办的,不能说是让长孙无忌心里堵得慌,而是如鲠在喉的噎得慌。 长孙无忌虽然贵为太子太师,指责、批评太子就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别说是跟太子讲理,就是嘴都张不开。 李泰今天特意留长孙无忌参加这个家宴,就是想透露给他一个信号,我是拿你当亲舅舅的,当一家人的。 可以说留长孙无忌在这儿,已经是破例之举了,没想到李治居然把阎婉给请了过来,她有什么资格参加这个家宴? 李治并不知道今天有这个家宴,就是知道也得把阎婉“请”过来,因为他根本就拒绝不了阎婉。 李治亲自登门,要请公主回宫,这本身就是光明正大的事,自然不需要瞒人,一双眼睛时刻盯着长乐公主的阎婉,立马就跳了出来。 进皇宫对阎婉来说就是一场梦魇,她才不喜欢进皇宫呢,但是此刻进宫已经不单单是进宫的意思了,还代表着无上的荣誉,反正长乐有的待遇,她就必须要。 长乐见他们进了院子,便带着众人过来见礼,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便带着长孙无忌去客厅了。 李泰只是冲她们笑了笑,拉起李治进屋去换了身衣服,然后带着他一起走向右领军府,路还不算近, 但是他们一个随从也没带。 路上李泰问李治:“你把那个傻娘们弄来干什么?” 李治小脸阴郁得很,就是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我不想让长姐不高兴,怕那个傻子大呼小叫的闹起来,就高高兴兴的请她来了。” 高高兴兴四个字让李治给咬得跟能把那几个字咬碎似的,使劲咬着后槽牙说的。 “嗯,你做的对,长姐有孕在身不能让她多心。”往前走了一段路,李泰又问道:“你问过陆清了吗?他怎么说的?” “他说看我把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一个云飞,以为我要单独收拾他,怕打扰我的兴致,他就躲房上去了。” 李治扭头看了李泰一眼,冷哼一声:“你说我傻还是陆清傻?小孩子就这么好骗吗?” “我怀疑他可能单纯的就是喜欢在房上睡,有的人就是有些怪癖,常人难以理解,你就当他精神病得了。” 李治一直盯着李泰,他这双眼睛怎么盯也看不穿李泰的内心,李泰这双眸子天生就是用来骗人的,一望就是清澈见底的洁净。 “二哥,你的眼睛跟陆清好像。” “嗯?不可能吧?哪里像?” 李泰对人的五官是记忆最深的,他看人和别人都不一样,别人看一眼就是个大概印象,他看人会把五官分成各种类型,还要看比例。 他都没觉得自己和陆清的眼睛哪里相像,李治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像。”李治死盯着李泰的眼睛左右晃着脑袋看:“一样的深遂,看不到底。” 李泰眨了眨眼,定了定神,笑着说:“你再看。” 李治从李泰的眼神中一下看到了灵动,不再是一潭死水般的深遂:“不一样了,好神奇。” “人在同样的情绪下,暴露出来的眼神就是一样的,有时间二哥教你看,这个还是挺准的,有时候查案就是盯着眼神盯出来的真相。” “真的吗?”李治一下子就高兴了,乐得差点蹦起来,他就是对探测人心有着无限的向往和好奇:“二哥,你没有骗我?” “我有必要骗你吗?说教你一定教你。”李泰抬手搭着他的小肩膀,两个人继续朝右领军府走。 李治脚步走的很欢快,心里反复犹豫了半天,他知道昨晚陆清一定是听到他说的话了,只不过陆清不肯承认罢了。 或许陆清现在还没和李泰说什么,但是早早晚晚陆清都会说的,与其让他告秘,不如自己先说的好。 “二哥,你知道我昨晚为什么只留下云飞一个人吗?” 李泰看他一眼,笑道:“还能为什么?你不就是好奇他肚子里,哪来那么多的坏主意吗?他给你讲故事了吧?” 李治惊讶得小嘴微张,二哥这么神奇的吗?他缓了口气,说道:“你猜对了一半。” 第569章 苦心算计终何用 如梦如幻如烟,远山泼黛水浮蓝。多少谄媚、几回逢迎、假义虚言。刀光已惯,剑影淡然,喋血相残。论机关算尽,阴毒险恶,心肠冷、肝胆寒。 无事何故凭栏?空自望,南来归雁。凤阁龙楼、蟒袍玉绶、两眼幽怨。纵然是那,一奶同胞,犹恐情断。叹月明星稀、银河似练、人心难辨。 李治单独留下云飞一个人给他上夜,可不是简单的想听他讲几个故事,更重要的是李治在掂量云飞能不能为他所用。 云飞说的故意拉官员下水,忽悠官员犯错误的方法,被陆清定义为奸邪之论,被李泰说成是权谋之术,可是李治却觉得或许这手段不高明,但一定非常有效。 他就在心里悄悄的琢磨,琢磨来琢磨去,怎么琢磨都觉得有道理。于是他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跟云飞独处的机会。 他先确定周围没人,然后对云飞说李泰不喜欢他,早晚会把他赶出宫去,到时候他会帮助云飞,安排他到长孙无忌的家里去做事。 他让云飞好好表现,想办法取得长孙无忌的信任,然后劝长孙无忌谋反。 如果长孙无忌成功了,那云飞就有从龙之功,地位可以直逼齐公公了。如果长孙无忌失败了,云飞就反过头来举报长孙无忌,那时再回到皇宫,地位起码可以逼平陈文。 云飞担心的不是长孙无忌谋反能不能成功,而是自己劝说能不能成功,万一劝说失败了,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李治嘲笑他道:“你就是个嘴把式,干这么大的事,还想一点风险都不担?长孙司徒肯定装模作样的要砍要杀,到时候你就说是奉命行事,把我供出去就完了,左右是我安排你进的长孙府,怕什么?” 云飞还真就是个嘴把式,暗地里煽风点火可以,让他真刀真枪的冲,他真不敢,他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怎么能把你供出去呢?那不是害你吗?” “没事,运气好的话,我能赢个大的,运气差到底,我也就是个外放之官而已,还能怎样?” 李治人虽然小,但气度却比云飞还像个大人,他小眼眯眯的笑道:“你想我舅舅要是造反的话,他得拥护一个皇子上位吧?他不能喊着要自己登基的口号造反吧?” 换个太子当皇帝,或许长孙无忌干得出来,也或许能有人支持他,但要是喊出取而代之,自己登基称帝的口号,整个天下都不会答应的,长孙无忌会死的很惨。 李治不用多说,笑嘻嘻的看着云飞,云飞就算是没长脑子,用屁股想想也能知道长孙无忌会拥护哪个皇子。 且不说前太子李承乾不如晋阳李治好掌控,就说前太子有那么严重的前科,也不好洗白啊,没办法取得天下人的认同。 长孙无忌如果造反,唯一的一张牌就是李治了。难怪李治跟自己密谋这种事情,他所图甚大啊。 看云飞似乎是开了窍了,李治才又阴恻恻的对他说道:“想明白了吧?我舅父跟我二哥不和,已经是瞒不了人的事了。他需要一个傀儡太子,我需要有人把我扶上去。” 为了劝云飞听他的话,他絮叨叨的跟云飞聊了半宿,说当初太子被废的时候,舅父给过他明示暗示,给他创造过机会,但是那时候父皇盯得紧,他不敢妄动。 “我身边全是我二哥安排的人,一个我自己的人都没有,你要是大事做成了,东宫成了我的,不就和成了你的是一样的吗?你可是我唯一的一个心腹之人。” 云飞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他想如果太子不赶他走,那答应晋王什么,都跟没说一样,如果太子真的赶他走,那莫不如靠上晋王。 最起码听晋王的安排,自己好歹有个栖身之处,不然的话自己在宫外根本不知道怎么生活。 至于进了长孙府以后,如何行事,那就看自己的心情了,如果长孙无忌有那个苗头,自己就上去煽一把火,没那个苗头,自己不去触那个霉头就是了。 李治想着云飞是个不安份的小人,既然留在二哥身边是个祸害,那把祸害送到别人身边,岂不就是一件大好事? 李治也不指望他真的去劝说长孙无忌造反,他只要真的给长孙无忌填麻烦就够了,左右也不搭什么,反正二哥也是打算赶他走的嘛。 虽然李治和云飞两个人的想法并不相同,但却一拍即合,一番“推心置腹”,两个人就算是达成默契了。 李治万万没想到,房顶上会有一个陆清,如果陆清把他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二哥,那二哥会相信谁? 恐怕换了谁,都会认为自己对云飞说的就是真话,会以为自己就是有想要谋夺东宫之主的心思。 李治被陆清这一招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跟二哥说实话,怕二哥误会,不说实话更怕二哥误会。 李治现在是真的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了,说和不说都一样的为难。也真的想起了陆清跟他说过的,凡是有墙的地方都不适合说秘密,现在看来有房顶的地方也不适合。 李泰看李治兴冲冲有话要对自己说,可是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急得小脸都泛起了红色,额头都微微见汗,便笑道:“跟我说话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了。”李治也是没办法,不说也不行,他说道:“我昨天跟云飞说了很多的话,都不是我想说的。” 李泰皱了皱眉,这句话有点听不懂了,他笑问:“那是谁逼你说的?”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话是我说的,但是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你明白吗?” “明白。”李泰点了点头,笑道:“口不对心,就是你骗他了呗?” 李治这句话一出口,李泰彻底明白了,看来李治跟云飞不一定密谋了点什么事,他是担心陆清告他的秘,他不得已只好先坦白了。 “嗯,算是吧,我就是想让他按我说的去做,我怕他不听我的话,就骗他了。” “好,说事,我看你怎么骗他的。”李泰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治,李治有些窘迫,结结巴巴的把经过跟李泰讲了一遍,虽然语言不太流畅,但是意思都表达完整了。 李泰拉着他的手,慢慢的朝前走着,听他说完了,坚定的说道:“不行!云飞是个没长骨头的家伙,一出手就把你卖了。” “卖就卖了呗,舅父最多上本参我,只要我不承认,他就是诬告,诬告我没罪的吗?” “你太小看舅父了,云飞只要一张嘴,就会被打死。” 李治觉得自己的主意天衣无缝,从哪个角度琢磨都有胜算:“好事啊,宫里赐的人,他给打死总该查查的吧?只要查,就有机会扳倒他。” “看一个人不顺眼却不揍他,不是因为找不着茬,是因为打不过,你懂吗?”李泰笑呵呵的摸了摸李治的脑袋:“忍忍吧,时机不到,不过你这主意不错,可以用。” 第570章 别把我给落下了 李泰一句话,把李治给说懵了,说不行的是他,说这主意可以用的还是他,这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 李治抬起那只没被二哥抓住的小手,啪啪啪的连拍自己的额头,李泰都受不了了,赶紧把他那只手也给抓住,忍不住笑的问:“干嘛呢?脑子不拍晕了吗?” “我这里没有脑子。”李治挣出小手来又拍了两下:“都是豆花,都是豆花,我怎么听不懂二哥说的话了?” “哈哈哈……”李泰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边走边笑,笑得笑肌都酸了,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缓缓的对他说道:“主意是个好主意,要看用在什么人的身上。” 李治眨巴着一双充满了好奇的眼睛,仰头看着李泰,问道:“用在谁的身上合适?” “云飞是个小人,心胸狭隘、心理阴暗,而且他只有小聪明、小算计,能被他说服的人,必然有着跟他一样的品行,而且没有长远的眼光,没有学识和智慧,时刻担心自己吃亏,时刻想着算计别人,又没有良谋,出手就是昏招。” 李泰一句话,说得李治冷汗都下来了,二哥这不是当面骂人吗?这时李泰扭头看了他一眼,笑意盈盈又春风和煦的问道:“现在你觉得把云飞送给谁合适?” 李治大脑当机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一个人也想不出来,他就望着近在眼前的右领军府,弱弱的来了一句:“你说的不会是李承乾吧?” “李承乾?”李泰差点疯掉,李治怎么会认为李承乾没有眼光、学识和智慧? 他抬手搂过李治,在他耳边悄悄的说道:“李承乾失败,只是差了点运气,他谋反的主意可不是昏招,成功率相当的高。” 李治服气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虽然坏,但是他真的有学问。那二哥你到底说的是谁啊?” “阎婉啊,她成天想着夺权,现在长姐有孕,正好借机躲个清净,送她个军师,帮她料理长孙家事,有此贤媳,何愁舅父不头疼?” 李治听完有点小失望的“哦”了一声,然后满脸不乐意的说道:“可是那也没什么用啊,最多让舅父闹心一下子,也抓不着他啥罪证。” “罪证?”李泰冷哼一声,又压低了声音对李治说:“罪证我手里有,不需要你给他添料,你给我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你好好的比啥都强。” 李治心里忐忑了半天,就怕二哥会误会自己,怕以后再也没有真心对自己好的二哥了。 没想到二哥一点没怀疑自己跟云飞说的是真心话,依然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他心底里涌上一股热流,傻傻的问道:“二哥,你就不怀疑我真的想跟舅舅联手吗?” 李泰“扑哧”一下笑了,我不用怀疑,我一直防着你就对了,你想什么都没用,我不能给你机会。 心里想的埋在心里就好,李泰笑呵呵的说道:“是你喜欢看杀鸡?还是舅舅喜欢湿裤裆?” 李泰必须提醒李治,你暗中对舅舅使过多少次坏,他可不会轻易的就忘记,你最好也别忘了,你曾经在长孙府上看过多少次杀鸡。 “哦吼!”李治开心的蹿起来往李泰身上扑,还是二哥好,二哥从来不怀疑自己,每一次都是自己不够相信二哥。 李泰真没防备他会往起蹿,差点被他撞到,看他激动的样子,才真正觉得他是个孩子。 “来,我试试还能不能抱得动你。”李泰弯腰抱住李治,使劲往上一提,抱是抱得起来,就是太大了点,仅限于能抱得他两脚离地,却没办法抱着他走路。 李承乾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他们,他笑着对李泰说道:“雉奴都快有你高了,还当他小呢?” “是啊,这小子长的真快。”李泰放下李治,拍了拍衣服,抬腿走到门口,笑呵呵的说道:“哥,我俩来找你回家吃饭的,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家?”李承乾疑惑又苦涩的牵了牵嘴角,他不知道哪里是他的家,他也 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 “阿爷要去骊宫避暑,我不能送你了,走之前我想咱们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就只有舅舅和阎婉两个外人。” 李泰知道李承乾的心里是拒绝的,他无奈的笑道:“一顿饭而已,哥,你心里别扭我知道,你就” 李承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张嘴吐出两个字:“走吧。” 李承乾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李泰愿意放低姿态跟自己连哄带求的说话,是自己的福气。 自己这时候还有什么架子可端?还考虑什么尴尬不尴尬,真是想太多了,李泰一个变脸,那就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了,趁着人家给你脸,你就别找没脸。 这么痛快?李泰微愣一下,急忙上前搀扶着他,还以为说服他来参加这个家宴,且得费一番口舌呢,没想到这么容易。 李承乾笑着拂开李泰的手:“我不瘸了,不用搀着我。” “备车!”李治一声令下,侍卫赶紧的去备车了。 宫里有资格坐轿的人,那是极其的有限,严格的来说只有皇帝一个人可以,其余的人都是皇帝特批的,但是车就随意的多了。 李治微微一笑:“二哥带我走过来的,累死我了,我可不想再走回去了。” 李治难得在李承乾面前没板着脸,李承乾除了曾经错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以外,对李治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李承乾忽然心生感慨,真的是恶语伤人六月寒,一句话的过节,小小的李治一直深深的记恨着自己。 一辆车,三个皇子,很快到了立政殿,他们进院就看到一群公主。长乐和城阳并肩站在滑梯边上,看着兕子和妞妞淘气的爬上去再滑下来。 两个小公主嚷着、笑着,上上下下的折腾个没完,两个大公主都很沉默。 长乐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手轻轻的搭在肚子上,城阳脸上带着冷冷的怨气,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还有一个在荡秋千的如意公主,长孙府上带来的两个丫环正起劲的推她,她荡得高也笑得欢。 “太子回来了,我们过去见个礼吧。”长乐一声招呼,两个小公主赶紧的从滑梯上下来,跟着两个姐姐朝三个哥哥走去。 如意公主的秋千可不是一下就能停住的,她急得直冲丫环嚷:“我要下来,我要下来!” 阎婉从秋千上下来,就提着裙子在后面追,不管什么事,她绝不能落后。 长乐看到李承乾,一时不知如何称呼的好,一奶同胞的人,想到他就要被流放了,怎么都牵心,不由得湿了眼角。 第571章 说官礼大于家礼 长乐心疼李承乾,一声称呼都还没出口,先抬起袖口压了压眼角,缓口气刚要跟李承乾打声招呼,却见城阳白眼一翻,斜望着天空,抬手背挡住了脸,竟然哽咽得哭出了声。 城阳比长乐的心情要复杂得多,看到李承乾,她就想起了杜荷,杜荷跟着李承乾造反,被斩死于市。 杜家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连死去多年的杜如晦都停了太庙供享的待遇,而李承乾依然玉树临风的站在皇宫内院,她的心里又酸又苦、又恨又怨、又怜又悲又说不出口。 “二哥”兕子脆生生的声音特别的好听,扬着笑脸看着李泰,李泰也笑呵呵的看着她:“没看见大哥和三哥?” 没等兕子开口,李承乾先感慨道:“兕子都长这么高了。” 李承乾被囚禁起来还不到三个月,但是他已经多半年没见到过兕子和妞妞了,他都是躲在东宫装病,谁也不见。 现在才发觉想和亲人见一面有多难,能天天跟亲人在一起,比什么不幸福? 争的什么名利,夺的什么权势,人生一世左右不过百十来年,纵吃金饰玉又能带走什么? 人这一辈子,衣能御寒、食可饱腹、亲人安泰、一家团圆,可不就是最大的美满了吗? 人只要每天活的快乐,就是赚到了,其余的都是过烟云烟,权势倾天说到底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兕子刚要喊,还没喊出声来,妞妞抢先嚷道:“皇兄,你怎么好久不来看妞妞?” “妞妞话说的这么利索了?” 李承乾惊喜交加的弯下腰去抱妞妞,这时阎婉呼哧带喘的跑到了近前,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哟,参拜公主要行这么大的礼吗?我来晚了。” 阎婉就是忘了自己姓阎,也忘不了她新婚时洞房之夜是怎么过的,因为她剪了圣旨上的龙足,李承乾一句话打了她个半死。 遭多少罪就不说了,丢多大人也不说了,直接导致她多半年在长孙家抬不起头来,婚后四个多月都没见过新郎,最终还是她大闹一场才换来跟新郎圆房。 所谓的圆房,就是新娘跟新郎一起睡觉,一张床、两床被,各睡各的觉,嗯,直到现在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初不过因为一块布的事,李承乾就差点要了她的命,仗着的不就是他有个太子的身份吗? 真是风水轮流转,区区数月李承乾变成了阶下囚,而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当初李承乾能凭着身份的落差欺负她,如今她为什么不能凭着身份的落差欺负回去? 她也有她的盘算,在场的虽然都是跟李承乾一奶同胞的人,但是李泰和李治都跟他是死对头。 长乐和自己同是长孙家的儿媳,城阳的丈夫因李承乾而死,两个小公主都是小屁孩儿,应该没有人会站在李承乾那边的,今天正是她好好出气的机会。 于是她就盛气凌人的挺直了腰杆,等着李承乾来参拜她。 李承乾微愣了一下,没有抱妞妞,而是缓缓的站直了身子,让他参拜阎婉,属实是有些低不下头,阎婉在他的眼里连个蝼蚁都算不上,他怎么甘心拜她? 他若不参拜阎婉,属实是有违礼制,礼制不是道德标准而是法律规定,以他现在这个庶民加待流放的身份,如果公主没有明确说不必见礼,他就必须要参拜。 李承乾知道他的弟弟妹妹们有一个张嘴说话的,他就可以免去这场羞辱,可是向弟弟妹妹的求助,他一样的张不开嘴。 求人也是低头,拜她一拜也是低头,也罢,既在矮檐下,何苦不低头? 李承乾后退一步,还没来得及拱手作揖,李泰抢先开了口。 李泰微眯着眼,冷冷的盯着阎婉,说道:“立政殿是我们的家,论礼也该论家礼,贤妹你要先拜长兄才对。” “惠褒,你身为太子,开口须得万分谨慎才对,怎地这般不知轻重?”城阳公主泪眼未干,刚稳住哭腔 ,便急忙说道:“皇妹说的在理,身为公主该受这一拜,莫非你不知官礼大于家礼?” “二姐,你,你说的对,可是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何必计较官礼?” 李泰忽略了城阳,他知道城阳这是见到李承乾就想起了杜荷,她满腔的怒怨,恨不得掐死李承乾,当然向着阎婉说话了。 阎婉一看有人帮着她说话,她更是得意的不得了,胸脯玩命的往上挺,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模样,咬牙切龄的说道:“这里是皇宫吧?皇宫应该是天底下最讲规矩的地方吧?” “惠褒”李承乾抬手拉住了李泰的手腕,冲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李泰能替他说上这么一句话,他知足了。 论的什么高低?拜就拜,庙里的泥胎也没少拜,山上的坟包也磕了,鞠个躬、作个揖,还能怎么地?总比在这儿没完没了的好。 “哥”长乐公主冲着李承乾嫣然一笑,说道:“两个妹妹故意跟你调皮,你不要介意,阿爷和舅父还在等着咱们呢,快走吧。” “皇姐这话说的不对,官礼即是礼法,礼法也是法,岂不遵之礼?”城阳绷着脸,冷冷的盯着李泰:“惠褒身为太子定然会像父皇一样,公公正正的做事,决不会随自己喜恶行事的,对吧?” 城阳当初为了给杜荷求一条活命,都以死相逼了,结果还是无济于事,李承乾造反,杜家满门遭难,而李承乾就这么安然无事,她心里郁的火有三千丈,这会儿怎么都按不下去了。 “说的对!”阎婉乐得就差没拍巴掌了,二公主人真好,这会儿看大公主就不怎么顺眼了:“大嫂你也真是论不清道理,在咱们长孙家尚且讲个规矩,这皇宫里难不成连规矩都没有了?” “好,你们说的都对。”李泰脸一沉,冷哼一声向后退了半步,跟李承乾并肩而立:“长姐,你有孕在身,不宜在门口久留,带兕子和妞妞进院去吧。” “好。”长乐微微一笑,转过身一手一个拉起两小只就朝院里走去。 “论官礼该是公主先拜太子吧?”李泰双臂环胸,冷冷的看着两位公主。 “你?”城阳气呼呼的直瞪眼,阎婉则满不在乎的扯了城阳一下,还当面冲她丢了个眼色,意思是拜就拜,赶紧拜,拜完他就轮到李承乾拜咱们了。 城阳也无奈,只好跟阎婉一起规规矩矩的微屈腿半蹲,低着头说道:“参拜太子。” “嗯,云飞、云海搬两把椅子过来。”李泰先吩咐了一声,然后慢悠悠的说道:“天气还不错,我看你们气色也挺好,饭时还早,门口凉快,咱们聊一会儿,你们最近有没有读过什么书啊?” 很快云飞、云海就拿了两把椅子过来,李泰和李承乾一人一把椅子坐下,李治就坐在李泰的腿上。 李泰坐着不累,不知道眼前的人半蹲着累不累,他就不停的说着。 城阳气得肺子要炸,阎婉几次腿酸得要站起来,只能微微的晃一晃,又不敢有大的动作。 直到远远的传来一句:“圣人至!”她们俩才松了一口气。 李治闻言“腾”的一下跳到地上,嚷道:“阿爷来了。”抬腿就往院里跑,李泰慢慢的站起来,笑着喊了句:“你慢着点。”然后对两个公主说道:“快起来吧,论官礼谁都得先拜皇帝。” 第572章 官礼家礼有情理 李泰带着长兄幼弟笑盈盈的朝院里走去,远远的看到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边说边笑的往外走。 城阳和阎婉全都推着自己的膝盖往起站,站起来都不会迈步了,两个人缓了一会儿,走路还有点一轻一重的。 城阳没想到李泰会这么的维护李承乾,按理李泰对李承乾应该没什么感情才对。 他们俩从小打到大的关系,这两年争太子之位更是争得差点出人命,他怎么会对李承乾这么好? 阎婉也没想到李泰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她气得不行又没有办法,便悄悄的对城阳说:“咱们到父皇跟前告他吧。” “要告你告。”城阳冷哼一声,白了阎婉一眼,真是个没长脑子的货。 在李泰跟前欺负李承乾,是最有希望达成心愿的,这都没做到,还想到皇帝跟前告状?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我告就我告。”阎婉也冷哼一声,还正牌公主呢,有理都不敢讲,窝囊样吧,活该被欺负。 在长孙家将近一年的时间,阎婉深刻的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必须要嚣张,凡事都得争,争就有,不争是真没有。 “见过阿爷,见过舅父。”李承乾、李泰、李治三兄弟齐唰唰的躬身下拜,李世民笑呵呵的说了句:“免礼。” 长孙无忌来回扫了两眼,最后目光停留在李承乾的脸上,很自然的说道:“高明瘦了。” 长孙无忌的眼神和语气都透露着无限的心疼和无奈,仿佛有万语千言又无法提起。 李承乾目光微垂,不喜不怒不言不语,他真的能做到心底不起微澜了,不管长孙无忌说出多煽情的话都无法再感动他分毫。 从前种种都可以不提不想,就说自己被囚禁在右领军府里之后,大罪已赦、名份已定,如果长孙无忌真的顾念甥舅之情,去看看自己总是做得到的吧? 这么长的时间里,李泰自己去看过他,李泰带着郎中去看过他,李泰带着李治去看过他,除此之外就只有李世民偶尔去看他,还突然就无缘无故的抽了他一顿。 他们正说着话,城阳和阎婉也走过来,她们自然是先规规矩矩的给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见礼。 她们起身后,城阳乖乖的站着没有动,阎婉鼓起勇气,刚要说话,长孙无忌看着她问道:“你脚怎么了?” 长孙无忌当然是看到城阳和阎婉两个人都有点跛脚了,但是他不能问城阳,只能问阎婉。 阎婉可逮着机会了,她冷嗖嗖的眼神斜着飘向李承乾,都是因为他,自己才吃了大亏的。 阎婉还没开口说话,长孙无忌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李承乾的身上,忽然一下子想起李承乾可是跛脚很久了,刚才怎么没看出来他跛脚? 长孙无忌惊讶的问道:“高明,你的脚好了?” 李承乾微微的点了点头,看了阎婉一眼,淡然的说了句:“多亏了表嫂的手艺好,龙绣得真不错,龙足续得惟妙惟肖。” 李承乾一句话说得长孙无忌尴尬症都犯了,阎婉剪了龙足,李承乾的足疾发作得全天下都知道了,阎婉续上了龙足,李承乾的足疾说不见就不见了。 别说迷信不迷信,就这个准度,扣你长孙家一个利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家之罪,不算冤枉你们吧? 阎婉最窝心的事就是这桩事,要不是皇帝下旨恶心她的新郎在先,她怎么能想出剪圣旨造蟒袍的主意来?又哪有后面那些灾祸发生? 她最恨别人提这个事,提起来就跟往她心上浇滚油一般,她气恨恨的说道:“这事早就过去了,父皇都不追究了,你还提它做甚?” 李承乾微微一笑,十分冷淡的说道:“我只是感激你罢了,提它也不是想追究什么,只是大恩不敢相忘。” 李承乾就是故意提醒李世民的,虽然我李承乾不再是太子了,但起码还是你的亲生子,你别忘了长孙无忌曾经怎么对待你心尖上的儿子的。 说良心话,长孙无忌对李承乾可真的是一片好心,好的不能再好了,奈何他好的初衷,没有结出好的结果,他好的方式是李承乾所接受不了的。 他对李承乾好,就该接受或者说忍受李承乾的癖好,不能硬拆称心的灵堂,他完全可以好言好语的劝李承乾换个地方祭奠称心; 不能抡起铁锤就砸称心的塑像,他完全可以先劝走皇帝,然后把塑像运出宫,换个地方让李承乾的心里有个寄托。 不能给太子的老师们下任务,把骂太子的激烈程度做为考查业绩的指标,他完全可以让那些大儒用柔和些的手段去劝说太子。 什么事都硬来,触底自然会反弹,李承乾走到今天,他长孙无忌绝对是第二大的推手,第一推手是李世民,是他放权给长孙无忌来管教李承乾的。 “过去那么久的事,你都不敢相忘,眼前的事我就更不敢相忘了。”阎婉自觉有理便冷着一张脸,仰起头,目光正视着李世民的眼睛,掷地有声的开始告状。 “父皇,刚才在门口,我说按官礼,李承乾该参拜我们几位公主,太子就让我和二皇姐福拜不起,福的我俩腿都要断了。” “怎么回事?”李世民看向李泰,说什么也得问一声,总不能连问都不问就护着儿子吧?李世民就等着李泰编个理由出来,他就势顺着李泰说。 阎婉也气恨恨的盯着李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信李泰编造谎言,她也不信李泰还能说得出理来。 这事就是上天告到玉皇大帝面前,也是阎婉有理,太子怎么说都是故意欺负人了。 李泰淡淡的一笑,诚实的孩子不撒谎也不找借口,他就坦然的说道:“我原是要和她们讲家礼的,她们死活不同意,那按照官礼来讲的话,太子有权让她们多福一会儿。” “嗯,言之有理。”李世民也不知是故意偏袒还是真的赞同,他还点了点头。 这把阎婉气得差点要疯,她干脆也不装什么公主范儿了,直接就嚷了起来:“这不是不讲理吗?太子就可以明着欺负人了吗?讲官礼有什么错?官礼大于家礼,本就应该讲官礼的,不对吗?” “对!你没错,我也没说你错啊。”都不用李世民回答,李泰就直接回答她了:“官礼讲的是理,家礼讲的是情。你们非要讲官礼,那就讲理好了,论理太子就是比公主级别高,我是愿意跟你们论情的,你们不是不愿意吗?” 阎婉被噎的瞠目结舌,李世民就笑微微的乐,长孙无忌则直冒冷汗,这个阎婉进门就惹事,他怒喝一声:“胆敢顶撞太子?岂可如此无理?还不给我下去!” 第573章 安陆送来的急报 阎婉惊愕的微张着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白白的承认你没有错,还明明白白的承认就是公开的、故意的欺负你了,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阎婉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皇宫里的人都是不说人话也听不懂人话的,这一点自己早就领教过了,早就该知道的。 想起自己在宫里做公主的那段日子,自己说什么都没人理会,一个个都是自己忙自己的,仿佛自己说的话没人能听懂一样,现在这种情形与当初是何其的相像? 阎婉气恨交加的环视一圈,宫里的人不向着自己也就罢了,连长乐和公爹都向着别人说话,一个个真是不知好歹,想要当面发作又属实是不敢,心里暗暗发狠,等回去看我怎么作你们。 长孙无忌开口训斥了阎婉,李世民刚要装模作样的开口和个稀泥,李治一下跳了出来。 “舅舅,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凶我皇姐呢?”李治小眼珠子“嗞溜”一下转到了阎婉的身上,满脸假假的担忧:“我皇姐面皮薄,你这么吼她,她心量又窄,万一自尽了可怎么办?” 李治这话说的,好像阎婉要是不自个尽就是不要脸了一样,李承乾扭头偷笑,恰看到李泰也正憋不住笑的盯着李治。 李治不光是秀担心,还能仗义的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张嘴就把云飞给叫了过来:“你带我皇姐下去休息,小心侍候,我皇姐要是哭一声,腿给你打断。” 长孙无忌让阎婉下去,就只是装装样子,不是真的让她的离开,就是让她靠点边,往后站、别说话就行了。 李治则是趁机真的把她给带走,咱们一家人吃饭多好,带着她怪碍眼的。 “是。”云飞弯腰鞠躬,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然后对阎婉说道:“如意公主,请。” 阎婉有些恐慌的晃头乱看,她不知道这一请要把她请到哪儿去,不会又要挨打吧? 李治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慌张,于是他笑嘻嘻的对阎婉说道:“皇姐放心吧,什么好吃的都少不了你的,我让他们一样一份给你送过去,回到家里不会让你委屈的。” 长孙无忌心里“咯噔”一下,这话说的好像阎婉在长孙家还受气了一样。 长孙家都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了,长孙无忌的底线一再突破,要不是有个长乐压得住阎婉,只怕阎婉都要上天了。 阎婉是长孙家里唯一一个敢跟长孙无忌叫板的人,就这待遇还叫委屈?长孙无忌差点哭了,特么委屈的人是我,好吧? 阎婉只好跟着云飞走了,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长孙无忌装完模作完样了,李世民总得跟着表示一下,他便假模假样的训斥起城阳来:“如意执拗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真是不懂事。” 城阳低头一福,轻轻的答道:“儿并无有执官礼之心,只是如意皇妹冒昧的提了出来,所有人都不同意,儿见她一人孤立无援,恐她心内酸楚,故而附和她一声。” “嗯,如意在宫里的时间短,懂的规矩少,你们姐妹多疼爱她些。”李世民说着话,还满眼不怀好笑的看着长孙无忌,又说道:“如意这丫头朕是真心喜欢,若不是青雀没有福份,这个儿媳你抢都抢不到手。” 长孙无忌都没话说了,就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皇帝这话说的,不知道他自己信不信,他真心喜欢,阎婉新婚之夜被太子打了个半死,他连一个药丸子都没赏下来。 还有脸说什么抢不到手,别说当初就是现在,要是扔得出去,长孙无忌都认可冲南天门磕头,敲锣打鼓的扔出去。 大家做在一起吃午饭,大大的一张圆桌,桌上是一个大大的圆形转盘,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上来,当真的是赏心悦目。 杯、碗、碟、盘都精美的像艺术品一样,原本立政殿都是银器皿,这一次全换上了当时世界上能打造得出来的最为珍贵的餐具。 餐 具怎么奢华,都还不足以令人感到新奇,让长孙无忌坐不住的是一盘又一盘冒着清新香气的炒菜。 炒菜没见过吗?没见过。不只长孙无忌没见过,除了李泰他们谁都没见过。唐朝没有炒菜,或者说在李泰穿越过来之前没有炒菜。 没有炒菜的原因有两条,一个是没有炒锅,炊具都是鼎、镬(huo)、甑(zeng)、甗(yan)、鬲(li)、釜(fu)等,全是用来蒸、煮、炖的。 另一个原因就是油不好吃,虽然南北朝时期就有铁锅和炒菜的油了,但是多数情况下只能食用动物油,植物油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物榨出来的,特别的难吃,有种怪怪的腥味。 李泰把釜的形状稍作改动,就打造出了第一口专门用来炒菜的铁锅,油更不是问题,他手里有花生,花生油就是他的独家生意。 炒菜的技术也没有多难,跟御厨稍微沟通一下,多试几次也就成功了。 看着这些叫不上名字的菜品,李承乾悄悄的眨眨眼,他尤其的感慨,李泰请他吃饭的时候不多,每次都是全家人一起。 第一次见识这种圆桌,吃的是火锅,第二次吃的是水煮鱼,还有沙冰,这一次又是自己没见识过的新菜品。 李泰喜欢鼓捣新奇的食物,李承乾也喜欢,区别就是李泰每次都能带给人震撼的喜悦,而李承乾每次都失败,弄出来的东西都不能吃。 李泰请李承乾吃饭,可以说就这次最是好意,凡是他该忌口的东西都没上桌,却也是李承乾吃的最少的一次,纵然菜品新奇,入口很是美味,他心里的苦涩也是拂之不去。 可以说在座的除了兕子和妞妞都是在强颜欢笑,还有强颜也整不出笑的,只不过都知道这顿饭的意义,勉强维持个最好的状态,气氛还算是欢乐祥和。 吃完饭长孙无忌要回府,长乐说她要留在宫里住一晚,明天给父皇送行,长孙无忌自然没别的话说,便吩咐人通知阎婉跟自己回府。 大家一起到殿门外送长孙无忌,李治看云飞跟在阎婉身边,急忙说道:“云飞,你就跟着去长孙府上,侍候如意公主吧,你是宫里的人,凡事想的周全些。” “是。”云飞应了一声,抬头看了李泰一眼,李泰没什么表情,算是默许了。 送走了长孙无忌,众人回转立政殿,几个公主不喜欢进屋,都在院子里玩耍,几个皇子全都进屋陪老爹聊天。 他们刚刚坐下没多一会儿,陈文便走了进来,他双手递上一封信柬:“安陆急报。” “安陆?”李治一个高蹦了起来:“三皇兄也造反啦?” 第574章 兄弟父子的交流 李治的毒舌十回有九回是故意的,这回还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一听到安陆两个字,他就以为是李恪出了什么问题。 在座的可不只有他和他二哥,还有他阿爷和他大皇兄,最尴尬不过的话题就是造反了。 李治这一句“三皇兄也造反啦?”包含皇兄、造反两个词不说,还加个也字,说他言者无心,他自己怕是都不能信。 他这一嗓子喊的,李世民伸出去去接信柬的手都停顿了一下,李承乾更是死死的把头低了下去。 “真是装一脑袋豆花。”李泰抓起手边的一张纸,卷成个筒状就往李治的脑袋上敲:“你长没长脑子?造反至少得是六百里加急,你见过三百里急报,报造反的吗?” “呯、呯、呯、呯……”李泰连敲了六七下还敲,李承乾急忙站起来,一把扯过李治搂在身前,一只手揉着他的额头,一只手挡住李泰的纸筒。 “行了,都给打红了。”李承乾拉着李治坐下,李治不服气的瞪了李泰一眼,嘟囔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就打我。” 李承乾轻轻的一笑,轻轻的说道:“打你未必是你有错,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没有原因的,杀人有的时候也没有理由,甚至不需要借口。” 听到李承乾的这么说,李世民拆信封的手又停顿了一下,看来他挨的那顿打,至今还耿耿于怀。 李承乾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他记性再差也不能这么快就忘了吧? 李世民把信封拆开,掏出信纸先扫了他们哥几个一眼,然后才低头看信,他快速的看完了内容,使劲把信往桌子上一拍,阴沉个脸冷哼了一声。 李承乾一看,他这一声不吭的生闷气,大概有什么事又不想自己知道吧,他拍了李治一下,指指内室,说道:“我们去里面坐吧?” “好。”李治蹦到地上,还不忘了再瞪李泰一眼,然后跟着李承乾到内室去了。 “小样儿,打他两下还记仇了。”李泰看着李泰的背影笑了笑,转过头来对李世民说道:“阿爷,安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你自己看。”李世民把信纸直接递给了李泰,李泰接过信,从头到尾的看了起来。 李治用力的关上了里间的门,关门之前还冲着李泰做了个鬼脸,转过身就一脸冷冰冰,他看都没看李承乾一眼,自己就朝着软榻走了过去。 李承乾走到窗前,轻轻的打开窗户,他也没有理会李治,他就自顾自的脱下外套,搭在椅子背上。 他轻轻的坐下,依次的解开手腕上的六颗纽扣,把袖口向上一翻,露出缠着丝绢的手腕。 李治刚要往软榻上爬,随意的瞟了他一眼,发现他的手腕上居然缠着丝绢,丝绢上还有血水和脓水的痕迹。 李治三步两步跑到近前,盯着他的手腕,看着他轻轻的掀开丝绢,露出还未愈合的伤口,他轻轻一挤,一股脓水冒了出来。 “天哪,多疼啊。”李治看得直咧嘴,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忍的?” “不疼,就是太痒了,总想把结好的痂挠掉。”李承乾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一点点的往伤口上抹着,抹完了药,还得把丝绢再缠好。 “我帮你吧。”李治拿起丝绢一看,上面又是血迹又是脓迹,顺手就扔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小心又笨拙的帮李承乾把手腕缠上,又帮他把那六颗纽扣扣好。 李承乾抬手搭上他的小肩膀,满目深情的看着他,说道:“雉奴,你知道我犯过很多的错,做过很多的荒唐事,可是我都没有后悔过,我只后悔一件事。” 李治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李承乾想跟他说啥,就没搭茬。 李承乾苦涩的笑了一下,说道:“我不该口没遮拦的说要杀你,当时我确实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是想让你原谅我,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向你道个歉。” “雉奴,对不 起。”李承乾很认真的向李治道了个歉,真的不是想求得对方的原谅,而是让自己的心变得踏实些。 “没事儿。”李治开心的笑了:“我说过十次百次要杀你,我一点也没吃亏。” 李承乾也笑了,他刚要说话,李治忽然神秘兮兮的凑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的问了句:“那你造反就不后悔吗?” “不后悔,我只是失败了而已。” “哦~”李治又问道:“那你刺杀我二哥的事,也不后悔吗?” “不后悔,他对我威胁太大了,杀他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不得已。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很庆幸,庆幸我失败了。” 李治挠挠脑袋,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不太明白,于是他问了句:“为什么?” “得到天下却成了孤寡,还真不如放手天下,有个团圆的家。” 李承乾惨然的苦笑一声:“雉奴,且记不该起的念头不要起,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硬争是祸。” 李承乾当太子的时候,都没对兄弟们说过这样的话,现在他居然这样来劝李治,这真的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李治点了点头,这种话二哥也说过,他也深以为然,他觉得说这话的人才是真的对他好的。 劝他有不臣之心的人都是包藏祸心的,不争才有天下太平,他若是起了争的念头连阿爷都是自己的敌人,自己怎么争得过? 失败的话,李承乾这样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了,李佑也是个生活活把自己作死了的例子。 李治笑嘻嘻的唤了声:“哥”,李承乾当时眉梢都染上了一层喜气,他激动的都忘了该怎么答应一声,就傻笑着点了点头。 “哥,你能帮我个忙吗?”李治有点为难似的看着李承乾,李承乾痛快的吐出两个字:“你说。” “我有件事不知道怎么办。”李治原原本本的跟李承乾说了昨天晚上,他和云飞聊了半宿,而陆清在房顶上偷听了一宿,以及今天他怎么问陆清,陆清都不承认听到了什么的事。 “那你跟云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这都不重要,我就想知道是不是跟我第一好的,我怎么能知道他是不是偷听到了,是不是会告诉我二哥?” 李治眼巴巴的盯着李承乾,李承乾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容易,你按我说的做,一试便知。” 李承乾在李治耳边悄悄的出了个主意,李治高兴的蹦了起来:“太棒了,就这么干。” 李承乾看他这么激动,刚要劝他安静点,忽听外间传来李泰急火火的声音:“不行!阿爷,这件事必须你亲自处理。” 第575章 孩子应该由谁打 李泰一嗓子勾起了李治的好奇心,他抬腿就想往外屋跑,李承乾一把扯住了他,冲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该你操心的事,你这么积极干什么?” “我不说话呗,就听听发生什么事了。” 李治是满不在乎的,李承乾却说道:“你别表现的这么关心政务,你贪玩淘气都没事,你不需要对政务有兴趣,懂吗?” “才不是。”李治不服气的一仰头:“我天天上朝听政,连小朝议都得去,还得认真听,二哥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让我谈感想。”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政的?”李承乾还不知道,也真的没想到李治这么小就开始听政了。 李治说道:“二哥当太子以后,第一天上朝就带着我了。” 李泰居然在教李治理政治国,这是什么精神病行为?李承乾这么聪明的人,也有点理解不上去了,不过这些跟他早就没了关系。 他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他笑笑,说道:“那咱们出去吧。” 既然李治都听政了,看来也没什么事是需要瞒他的,至于自己就更不用想了,根本不配人家瞒你一下。 他们两个推门走到外间,见李世民和李泰两个,正大眼瞪小眼的瞪着呢,谁也不说话,看来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了。 李承乾静悄悄的坐好,李治则跑到李世民身边,笑嘻嘻的问:“阿爷,我三皇兄到底怎么了?” “你三皇兄打猎,马踏青苗被人参了一本。”李世民脸色阴郁,这些皇子里要说最省心的就是李恪了,那真是要文有文才,要武有武才,要德有德,要品有品。 偏生他出城打猎,又饮酒过度,把青苗当成了牧草,一时大意踩坏了庄稼,被人抓住这点,上本要弹劾他。 “这样啊。”李治有点小失望,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桩小事。“罚他多赔点钱就行了呗。” “胡说,这是钱的事吗?”李泰一把扯过李治,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轻缓缓的说道:“我大唐以农为本,民以食为天,毁坏青苗是重罪,绝不是赔钱就能了事的。” 李承乾撩眼皮看了李泰一眼,随即移开目光,这两年李泰一直没什么棱角,成天笑呵呵的,好像对谁都很好。 李承乾就觉得他是为了谋嫡故意装出来的仁弱,果不其然,这才当上太子就尖锐得锋芒毕露了,打压李恪本也该提上他这个新太子的工作日程了。 李恪居然在这个时候马失前蹄,对李泰来说正是天赐良机,他是绝不会轻易的放过李恪的,马踩青苗往重里判是够死刑的大罪,从轻发落也得贬为庶人。 怪不得刚才李泰那么坚决的嚷着要皇帝亲自处理,别人处理说不定还能徇个私、舞个弊,朝堂上那么多的直臣盯着,皇帝怎么能公开的庇护自己的儿子? 李世民脸色阴沉的看了一眼桌子上那张纸,真的有点堵心,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不解决肯定是不行的。 “这件事肯定要给百姓一个说法,给天下一个交待。”李世民看向李泰,说道:“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去骊山,朝政本已交给你舅父打理,这么一件小事,难道他会处理不好吗?” 李恪的案子交给长孙无忌处理,那一定能处理好,一个是皇帝的庶子,一个是皇后的亲哥,一个是犯了事的皇子,一个是定律法的朝臣。 别说李恪这罪本就跟死刑沾得上边,就是沾不上边,长孙无忌都能为了处死李恪,现写一本大唐律出来。 李泰对这一点是心知肚明,李世民却做不到心明眼净,在他的眼里长孙无忌固然喜欢弄权,也还是有底线的,长孙无忌绝不会故意诬陷别人。 更何况李恪是自己十分宠信的皇子,自己不好当面护着,长孙无忌肯定会对他网开一面的。 李世民心里打的是这个小九九,他虽然没有明挑,但是以李泰之聪慧,应该是想得到的,不知道李泰怎么一反常态 ,竟然跟自己唱起了反调。 难道李泰的本意就是不想轻放了李恪?对李承乾他都能以大海般宽阔的胸怀包容下来,对李恪他有必要这么穷追猛打吗? 李泰也是想不明白了,李佑被逼死了,李承乾被流放了,难道还不够吗?还要祸害多少皇子才能敲醒李世民? 李佑的死跟长孙无忌脱离不了关系,不是他把昝君谟、梁猛彪暗中送到李佑身边,李佑堕落的速度不会那么快。 李承乾的造反,长孙无忌也有间接的责任,不是他疯了似的逼迫,李承乾消沉也不会消沉的那么彻底。 现在李恪的事,李世民还想交到长孙无忌的手里,是嫌李恪死的太慢了吗? 这也不怪李泰想得到,李世民想不到,对李泰来说长孙无忌只是个舅舅,除血缘外再无感悟。 对李世民来说长孙无忌是他唯一信任的朋友和舅哥,是一起同生共死的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情谊,李世民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龌龊事,呃,不,机密事,都是跟长孙无忌一起干的。 再者李泰有来自后世的记忆,他知道李世民十四个儿子有十二个死于非命,只有高宗李治登了基,还有一个被过继出去的李福得尽天年。 这十二个皇子,除了早夭的,一半死于长孙无忌之手,一半死于武则天之手,虽然长孙无忌和武则天是死对头,但是在杀害李世民儿子这件事上,他们俩合作的完美,直接给屠光了。 因此李泰对长孙无忌有着天然的敌意,他就是拼着太子不做,拼着皇位不要,也不能让长孙无忌独霸朝纲。 李世民没有这个意识,他不知道他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李治上位后是如何的弱势,长孙无忌是如何强横的架空了皇帝。 这件事由谁来处理,表面上是李恪的命运交到谁的手里,事实上是皇帝对长孙无忌的信任坚实到了什么程度。 李泰就是要利用这件事打开一个缺口,让皇帝不要过于信任长孙无忌。 李泰微抬头,迎上李世民的目光,坚定的开口说道:“别人是什么心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的孩子自己打。” 这句话李世民听明白了,李泰的意思就是怕长孙无忌往重里量刑:“你舅父绝不会的,你忒小量人。” “不会什么?”李泰目光清澈的望着李世民:“不会徇私还是不会留情?” 不徇私,按律当贬为庶人,不留情,稍一加码就是死刑。 因为一片庄稼,要搭上一个风华绝代的才子吗?就算他不是皇子,凭他的文武全才也该破例留他一命,他的价值能和那半亩地相提并论吗? 第576章 秘诏避匪免招灾 李世民当然没有故意要害死李恪的想法,他恰恰是为了轻判李恪才想把这件事交给长孙无忌的。 李泰的话,让他想起了长孙无忌曾经多次刺杀李恪的事情,那时候李世民为了探长孙无忌的想法,故意说要在李恪和李泰之间选一个立为太子,之后长孙无忌就对李恪使出了连环杀招。 现在太子已定,长孙无忌还会对李恪有杀心吗? 有还是没有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经李泰这么一提醒,李世民知道自己赌不起了,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交给别人处理。 可是自己怎么处理呢?罚款就不用说了,赔偿是必须的,赔偿之后呢?让他换个封地去当官?看看这御史上书的言辞如此激烈,怕是群臣都不能答应。 真的把他贬为庶民,流放边地?实实的于心不忍,而且他犯的错误和李承乾一样的判法,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关于毁坏农田,这条法律的确是定的有些狠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几十年战乱,到处硝烟、流民四起,什么庄稼不庄稼的,根本顾不上了。 天下安定下来之后,许多的勋贵习惯了打猎不绕开田地,国家以农为本,不重视田地禾苗那还了得? 李世民有几分无奈,国法人情总是难以两全,他看着李泰说道:“那就褫夺他的封号,贬他到什么地方好呢?” 李泰微微一笑:“单凭一纸告书,就下定论,未免有点过急了。” “审的过程一定要有,怎么审这些事肯定都是真的。” 李世民还是了解李恪的,他骨子里喜欢打猎,在京城他还能收敛点,在安陆他就放开了,一个不小心就闹到了被御史弹劾的地步。 李世民觉得审理就是走个流程而已,没人敢拿这事诬告李恪。 “先下诏,召他回京述职,等他到京,我们差不多也从骊山回来了,那时候再把这件事公开,必须先审后出结果。” 李泰淡定自如的看着李世民:“究竟是有意纵马踏了青苗,还是无意伤了农田,是什么人管理的马匹,是什么人提出的打猎,量刑上的说法多了。” 听李泰一说,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把李恪先叫回来的好,起码父子可以见个面,至于怎么处置到时候再说,总不算是太难的事。 李泰说的对,怎么量刑说法实在是太多了,这件事还就是自己亲自处理最为妥当,自己拿不准轻重,别人就更拿不准了。 “嗯,就依你所说。”李世民拿定了主意,便对陈文说道:“吩咐下去,拟诏召李恪回京述职。” “是。”陈文微微一躬身,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却被李泰给拦住了。 “且慢。”李泰急忙喊了一声,看陈文站住了脚,他对李世民说道:“父皇,能不能下个秘诏?” 正常的下诏是经过有关部门审核,要象征性的走个流程才能发得出去,这个流程一走,这件事就算是公开了。 李泰见李世民的眼神中有些许的迷茫,他解释道:“从安陆到京城路途遥远,皇子赶路容易招贼,我怕他再碰上那些装备精良、武器统一的山贼。” 山贼或许有装备精良的,但是没听说过有武器统一的,哪个占山为王的能给下面的喽罗兵发制式武器?那特么不就是个部队了吗? 李泰这话就是明着在说,长孙无忌派人假扮劫匪在半路劫杀石宏德的事了,意在提醒李世民,长孙无忌多次刺杀李恪未果的事实,你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李世民让他说的脸色都青白不定了,这不就是在讽刺他手里握着长孙无忌很多的罪证,却一味的装糊涂吗? “跟谁学的,成天胡说八道。” 李世民狠狠的瞪了李泰一眼,然后伸手抓起毛笔,李泰殷勤的跑过去拿起白纸铺好,用镇纸压上,李治则拿起墨条开始磨墨。 很快李世民就写好了秘诏,拿起信封封好,递给陈文:“派人送往 安陆。” 陈文接过信封,又躬身一揖,应了一声:“是。”然后后退三步,转身向外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李治撒腿就奔老陈文去了,李世民和李泰都有点纳闷的看了他一眼,谁也没说什么。 李治对什么事都好奇,可是派人去下个诏书,这事应该没啥新鲜的吧?看来小孩子的世界,真是不是谁都能懂的。 李世民和李泰无奈的相视一笑,家里就有这么个调皮鬼,拿他有什么办法? 李治可不是调皮,他跟着陈文走到院子,便悄悄的跟陈文密谋了起来,陈文笑呵呵的答应着。 他的要求也不复杂,他就是想先派陆清去安陆送这个秘诏,然后观察陆清的神色以及行动,宫门派人拦着陆清,把秘诏要回来,再派别人去送。 陈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折腾陆清一下,不过想来也不耽误什么事,就按他说的做了,先派人守着宫门,后打发人去叫陆清。 陆清昨天一宿没睡,今天睡了一上午,睡醒洗把脸,这会儿他正吃饭呢,忽然有人来报说,传他到立政殿,他急忙放下饭碗就赶了过来。 陈文和李治就在立政殿的门口站着,陆清一见急忙上前打招呼,他躬身一揖:“参见晋王殿下,见过陈公爷。” “免礼。”李治笑着一抬手,小眼睛紧紧的盯着陆清的脸看。 “陆校尉,这有份诏书要送往安陆,交与吴王,就辛苦你走一趟了。”陈文把诏书往前一递,又补充了一句:“事情紧急,陆校尉莫要耽搁。” 陆清接过诏书,低头看了一眼,红漆、玺印分明,这玩意儿造不了假,再说陈文这老家伙也造不了假,从他手里接过来的诏书必定是真的。 “是。”陆清敢说什么?皇命在身,只好出发了,他看了李治一眼,李治耸了耸肩膀,一副爱莫能助的小模样。 陆清的心往下一沉,小小的李治心机颇深,他这是怕自己听到了他昨晚说的话,趁早把自己打发走,免得自己泄露他的言语给太子。 看来自己想跟太子说上话,是万无可能的了,只能是赶紧走,在路上想办法把消息送往骊宫交给太子了。 陆清边往怀里塞诏书,边对李治说道:“晋王殿下,我就不跟太子辞行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声吧。” “好,你一路平安。”李治冲他挥了挥手,陆清笑了一下,又冲陈文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了。 陈文甩了两下拂尘,然后跟李治就在殿门这儿望着天聊了起来,过了没多一会儿,就有人跑了过来:“报,陆清校尉宫门受阻。” 第577章 是你让我随便要 陆清离开立政殿,直接去马厩领了匹马,牵着马走到宫门,结果宫门有人拦着不让他走,让他把诏书留下。 陆清怎么可能把诏书留下?自己是奉命去送诏书的。守宫门的人也不肯放行,人家是奉命讨要诏书的。 宫门侍卫看着他们发笑:“你们奉命行事,没有令牌的吗?” 侍卫一句话,他们立刻不吵了,巧的是他们谁也拿不出令牌来,守宫门的还好说。 陆清懵圈了,他没有令牌的话,是出不了城的,出城必须有通关文牒,于是派个小黄门子跑回去找陈文。 陈文自然是让陆清把诏书带回来,他重新派人去送。 李治满意的回屋去了,陆清拿到诏书之后,直接就走了,都没有回去收拾东西,可见他要么是真的没听到自己说的话,要么是真的没有告秘的心。 若不然的话,陆清应该不能走的这么痛快,要么会想法设法找个跟太子告别的机会,要么磨磨蹭蹭的收拾东西,悄悄的写点什么让人偷偷的交给太子。 可是陆清一点这种想法都没有,拿到诏书直接就走了,甚至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回去拿,看来他真的没有撒谎。 李治特别的开心,同时又一次觉得自己真的不够聪明,自己就想不到该怎么办,李承乾一下就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 不知道智商是不是按年龄排序的,反正大哥、二哥、三哥全都比自己聪明。 看着李治笑嘻嘻的走了回来,李世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以前做梦也不敢想,他的三个嫡子能和和气气的围在他的身边。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李世民整整一下午什么也没干,就陪着他的嫡子女们在立政殿说说笑笑。 晚饭比午饭的气氛要得多,这回真的是一个外人都没有了,城阳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了,她也并不是有多希望李承乾死,她只是一看到李承乾就想起了杜家的不幸。 李世民知道过了今晚,他再想见李承乾一面都难了,不像其他皇子,哪怕是被流放了,他也可以一道圣旨给召回京城。 李承乾犯的是谋反大罪,属于十恶不赦之列,就算大赦天下也没有他的份儿,他被流放到黔州,就是老死黔州的命了,死都不能离开。 李世民干脆就住在立政殿了,还特许李承乾也住在立政殿,父子两个秉烛夜谈聊到很晚。 李世民还看了看李承乾的两个手腕,亲自替他上了药,虽然没说什么,李承乾也接收到了来自老父亲的愧疚和心疼。 李泰回到东宫便直奔画室,他连夜画了一幅称心的画像出来,多亏以前画过一幅,若不然称心长什么模样他都想不起来了,自己画过的作品印象倒是深一些。 第二清晨不需要上朝,但是大家起的都很早,齐唰唰的在立政殿聚齐了,全家人又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平常又不平常的早餐。 吃完饭,李泰笑吟吟的看着李世民,提了个小要求:“阿爷,启程还有一个时辰,东宫的账目还没有点对清楚,我想请长兄过去帮我查看一下。” “嗯,去吧。”李世民知道李泰就是想带李承乾再回东宫看看,他笑着点了点头。 “谢父皇。”李泰随意的一揖,然后推着李承乾往外走,李承乾则向旁边闪开一步,还拂了一下肩膀,特意跟他保持了一拳左右的距离。 李泰直接把李承乾带到了画室,让他看称心的画像:“我连夜画的,你快看看哪里不好,我好给你改。” 李承乾以为自己能哭出来,没想到自己的内心竟然是出奇的平静,仿佛眼前的画就只是一幅画,丝毫震惊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不起微澜的安然。 李承乾望着画,微微的笑着,仿佛画中的人很有灵性的也在看着自己,仿佛静默中有一种无声的交流,两个人心底都是一样的宁静淡然。 李泰回头看看李承乾,从他的表情上就看得出来他对这幅画是满意 的。 “哥,这画我会让人装裱好,给你送到黔州,路上你实在是没法拿。”李泰轻轻的说道:“你还想要什么,赶紧跟我说,我让人一并给你送过去。” 李承乾走的时候是要搜身的,除了一身标准的囚衣之外,连一寸纸条都带不走。 李承乾眨眨眼,收回放远了的思绪,他微笑着说道:“你要是真舍得给,那我就真要了?” “少废话,你尽管说就是。”李泰不差钱,就不算他自己的钱,光是“继承”东宫得到的财物,也足够一个人吃金喝银的过上二十辈子了。 “我写,行吗?”李承乾还真不客气,他伸手就摸起笔筒里的一支铅笔,走到桌边,铺上一张纸就开写。 虽然铅笔用着不太习惯,但写字速度还是比毛笔快得多了,只听唰唰唰一阵春蚕食叶之声,纸上密密麻麻的就全是字了。 李泰就只看到第一行,就感觉脑袋要炸开,李承乾是真敢要,他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他这是黄河决了堤。 第一行就写着“赤金元宝三百二十箱,五百锭一箱,十两一锭。”再往下看就更离谱了,什么“九尺朱红珊瑚四树,正圆黑紫珍珠八挂。” 要金要银还算正常,起码李泰现熔也能给他熔出金锭来,要珊瑚和珍珠就为难了,那玩意儿不是花钱就能买得到的。 在大唐时期珍珠是第一贵重的宝贝,白珍珠要是正圆的就已经是天价了,黑紫珍珠本就少见,还想要正圆的。 李泰特别想问他一句,你多等几年,行不?两千年后那玩意儿有人工养殖的,别说八挂,八万挂太子爷也整得起。 前面好歹他只要些金银珠宝,到后面开始要古董了,什么西周凤鸟纹爵、秦皇玉辟邪,全是些听说过没见过的玩意儿,甚至还有几样是李泰都没听说过的。 李泰就站在一边看着他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个李承乾是不是被关几天,给憋屈疯了。 我的哥呀,我知道你见多识广,但是你不能丢给我一本《山海经》,就让我按图索骥去给你抓神兽吧?你写的这都是啥?我上哪儿给你弄去? 李承乾是强忍着手腕疼,飞速的在写,李泰是强忍着脑壳疼,傻眼式的在看。 哥俩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配合了半个多时辰,李承乾终于把笔放下了,累得他长出一口气,手腕疼的不行了,赶紧解开扣子,拆下丝绢,血水都渗透了。 李承乾轻轻的擦拭伤口,李泰见他的丝绢全是血水脓水,便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又迅速的塞了回去。他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新的丝绢,帮他重新包扎了一下。 “哥,你写的这些,有的我有,有的没有,我尽量给你弄,我弄到就给你送去,你放心好了,委屈就是从长安到黔州这一段路,我会安排人以押镖的形式陪着你的。” “惠褒,那你能让押镖的人,先押二十箱金元宝给我吗?” 相对于他要的三百二十箱来说,二十箱就是个零头,但是十两一锭,一箱五百锭,二十箱金元宝绝不是个小数,太子也不见得能舍得。 别的东西李泰可以说没有,但是二十箱金元宝,东宫的储金司就拿得出来。 “可以。”李泰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不介意让李承乾一世大富,他只要富而不贵就没问题。 “太好了。”李承乾开心极了,他笑得合不拢口,没想到李泰这么痛快的答应了他,看来李泰对自己真的是真心的好:“惠褒,我跟你说” “报!”门外一声喝报,打断了李承乾的话:“陛下说马上就要启程了,请太子速去立政殿。” 第578章 答应我的要给我 李泰还没有开口,李承乾就抢先说了句:“去回陛下,就说太子两刻钟以后到。” 门外的人应了声:“是。”便转身走了。 李承乾把桌子上那张纸折了两下,拿起来往李泰的手心里一拍,笑道:“这可是你承诺要给我的,说到做到哦。” 李泰面露难色的看了一眼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嚅了嚅唇,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说道:“金银珠宝我尽量给你弄,可是那什么自暖杯、青泥珠我也没见过呀,上哪儿弄?” “我告诉你上哪儿弄,你真舍得给吗?”李承乾极其认真的盯着李泰,李泰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透着无比的洁净。 给不给的,以后再说,就李承乾开下的这个单子,李泰百分之一百零一的不能真给,但是眼下只需要说句大方话,这个还是可以说的。 “哥,你就是想要我的肉,我都舍得割给你。” “为什么?”李承乾柔和但坚定的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亲哥啊。” “我也是你死敌。” 李承乾和李泰互相对视着,李泰明白李承乾就想要他一句实话,但是实话真的不能说,他不可能告诉李承乾,我对你的一切好都只是要以不争为手段,达到大争的目的。 李泰很认真的看着他,也很认真的回答了他。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顺利登基,掌一世皇权。我想要的是大唐兴盛、国泰民安。” “你在乎的是皇位谁来做,为了那把椅子,你可以杀得血流成河,不管自己心里有多疼都必须下手,我能理解你的苦衷,尽管我多次死里逃生,我也没怨过你一分一毫,我知道换了谁都得这么做。” “我就一条命,为了家国安定,你需要就拿去,我真的无怨。那个位置我不是必须要做,只要是皇嫡子上位,谁上去我都一样扶持。我在意的是谁更能做一个好皇帝,能带领大唐走向更大的辉煌,开创一个锦绣盛唐。” 李承乾知道李泰这两年做了多少事,知道他写了很多的东西,涉及到经济、教育、军事、地理以及很多的治国之策。 李承乾又看到他真心的教导李治一些济世安邦的学问,综合起来一想,李泰说的是真的,他做的事都是利国利民的,还真不是为了谋嫡之私欲。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小看了他,自己输的不冤,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而李泰才是心怀天下的君子,冲这份胸怀与目光的碾压,自己就活该输个粉身碎骨。 李泰还要继续说,李承乾抬手打断了他,不是不想听,是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浪费下去了。 “惠褒,带我进冰室,快点。”李承乾根本就是一副不容分说的架式,扯起李泰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李泰知道冰室是李承乾祭奠称心的地方,是李承乾的一个精神寄托之所,他知道李承乾肯定非常想去冰室看看,但是现在时间不多了,自己马上就得走。 “哥,你别着急,听我说冰室还在,原样没动,你自己进去看吧,我得赶紧去立政殿,真的陪不了你了。” “少废话,知道来不及了就快点。”李承乾拉着李泰跑了起来,李泰跑步是一点问题没有,他意外的发现李承乾的脚是恢复的真不错,他居然能跑得很快。 有李泰陪着,自然是通行无阻,他们直接就闯进了冰室,里面一切都保持着原样,说实话李泰自住进东宫,这冰室他是一次都没进来过。 李承乾进入冰室也没有停脚,依旧是快速的飞奔,什么冰晶王国、什么琉璃世界,根本没人欣赏。 李泰还看了一眼,这室内保存的水果看起来依然那么的新鲜,李承乾跟瞎了一样,什么都没看见。 李承乾拽着李泰往里面跑,一口气跑到那个冰滑梯之下,冰滑梯对面就是那间停放了一口棺材的小木屋。 李承乾看了那扇门一眼,感慨了一句:“难得 你还留着它。”是啊,换了谁也早该拆了它了。 李泰为什么没拆了它?因为没腾出空来,这不刚打算收拾一下东宫吗?拆掉这个冰室是必须的一项任务。 “这是你最喜欢的地方,在你走之前,我怎么也得让你看到,它原封未动的样子。”李泰有几分无奈的指了那扇门一下:“进去吧。” 李承乾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进了,那屋子就是掩人耳目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李承乾说着就沿着冰梯往上走,还招呼李泰跟他一起上,李泰便抬腿跟了上去。 滑梯的顶端面积还不算小,起码站四五个人是没问题的,一圈是冰栅栏,往下一面是他们刚走上来的冰梯,一面是螺旋型的冰滑道。 “惠褒看我。”李承乾指了一下冰梯口,又指了一下滑道口:“站在这两个点的中间,背对着小木屋的门。” 李承乾按他自己说的站好,李泰就站在他的身边,他仰头向前望着,前方是冰瀑布,上面一片雾汽,白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 “惠褒记住,像我这样站好,然后把弓拉满朝斜上射,箭能扎上的地方是个通道,里面有我写下的所有的东西。” “啊?”李泰的脑袋“嗡”的一下子,怪不得他敢造反,真有底气啊,他居然有这么多的私房钱。 “你,你在哪儿搜刮的呀?”李泰也算是陪着李承乾一起长大的人了,虽然不能说李承乾身上有几根毛他都数过,但是李承乾的行动轨迹,他大概是清楚的。 “不是我弄的,我也是想悄悄给称心建个房子,无意中挖出来的。”李承乾仰望着那个位置,轻轻的叹了口气。 李承乾苦笑着说道:“这不是杨勇弄的就是杨昭弄的,我以为我捡了个便宜,没想到现在都是你的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 李泰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如果自己手里没有,那答应他什么都可以,现在这些东西摆在眼前了,真的给他吗?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钱足够拉起一支十万人的队伍了,是有着造反的能量的,别说一句承诺,就是钢刀压颈也不能给。 李承乾也不愿意把这么大的一笔财富送给李泰,可是这笔财富对他而言,就像是遗产一样,他要是不说,就只是沉静的睡在这个秘密的地方,他也带不走一丝一毫。 “我知道你在黔州替我做了安置,可是我真的不想过那种,衣食稍显充盈的小康生活。”李承乾满眼乞求的望着李泰:“惠褒,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答应我的那二十箱金锭真的给我吧。” 第579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二十箱金锭,就是二十个金锭都够杀人的,说实话为两个金锭玩命的也大有人在,但是人和人不一样,事和事也不一样。 李泰刚才毫不犹豫的答应给李承乾二十箱金锭,真的只是哄他的,真有给的意思就不能答应的那么痛快。 李泰的确是打算安排人带一些金银细软,陪李承乾一起上路,出了城以后暗中对他照顾一些。 到黔州以后给他留下一部分财物,不会太少,但也绝达不到二十箱金锭那么夸张,能给他留十个二十个金锭就差不多了。 现在李泰望着那片白蒙蒙的冰瀑布,想想李承乾写下的那份财宝清单,给他二十箱金锭,多吗?不应该吗? 李泰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心里居然涌起阵阵热流,他目光渐渐向下,看着李承乾的右手腕,他忍着伤口渗血的疼把这个单子列了出来。 李泰知道他列这个单子是留给自己对账用的,如果只是想讨要二十箱金锭,他只需要给自己指出这个地方,告诉自己里面有三百二十箱金锭还有其他一些珍宝,随便说出几样也就够了。 李泰忽然紧紧的抱住了李承乾:“哥,只要你跟我说的话是真的,我跟你说的话就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好。”李承乾缓缓的抬手也抱住了他,李泰上一次像这样扑进他的怀里,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那也是一个夏天,那一天阿爷在玄武门大开杀戒,阿娘在外面安抚将士,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部下冲进了秦王府。 李承乾和李泰都吓得浑身颤抖,他们躲在内室的门后,李泰就这样扑进哥哥的怀里,兄弟两个抱着誓同生死的决心,听着门外的厮杀声与惨嚎声,声声逼人。 李承乾和李泰两个人跟赛跑似的冲出东宫的大门,门口早备好了马车,他们坐着车来到立政殿,立政殿门口停满了车马大轿。 李世民还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他们进去打个招呼就到了启程的时间,李泰上前请求,让李承乾不要再回右领军府了,也就十来天了,让他在东宫养伤吧。 李世民也不愿意让他回右领军府遭罪,但是他留在东宫不合适,于是特准他留在立政殿。 李泰特意把云海留了下来,嘱咐他好生照看李承乾,直到李承乾去黔州,他再去骊宫。 骊山山势逶迤,树木葱茏,远望宛如一匹苍黛色的骏马,风景之美是驰名古今的。 李世民早就看中了这个地方,想要在这里建行宫的想法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结果还是李泰给他在这里建了个行宫,虽然只是一座宫殿,但是足够皇帝来避暑用了。 李世民这次带的人不多,皇族就只有太子和立政殿那三小只,臣子就只有李靖父女、李淳风和陆清。 早上出发,在路上走了差不多一小天,天近黄昏才到骊山,尽管都很疲惫,却依然挡不住兴奋。 妞妞已经忘了自己来过骊宫的事,吃过晚饭,兕子绘声绘色的给她讲上次来骊宫,又是踢毽子又是抖空竹,最后一放孔明灯就招来贼了的事情。 李治听她说这些,不免又想起那天晚上,二哥把贴身的软铠套在自己的身上,让苏烈送自己回宫,而他却举着火把站在殿门前,只要敌人冲到眼前,他就准备焚宫自尽了。 妞妞也听不懂兕子都讲了些什么事情,就听懂有好玩的了,吵着闹着要踢毽子、要抖空竹、要放孔明灯。 孔明灯没有准备,但是毽子和空竹这里真的有,陆清和云夕就开始下场表演,哄两个小公主开心。 李世民可不是来玩的,他想见识一下火药威力的心情,比妞妞想玩游戏还要心急得多,他就召集太子、李淳风和李靖一起开小会。 李淳风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他先来介绍火药,他一张嘴就先给眼睛冒光的听众们,打了一剂预防针。 他说火药想要应用在军事领域简直难如登天,虽然火药的威力巨大, 但是它威力大是有前提条件的,他只有在密闭特别好的情况下威力才大。 几次成功“炸炉”,都是因为有炉盖,而且封闭得特别好。 在战场上这样的爆炸没有办法应用,你总不能炸一次搭一个锅吧?你认可搭口锅也来不及啊,敌人不能给你这么长的时间准备。 李靖饱含着好奇心的问道:“不封闭的话,会怎么样?” 黑火药不封闭就是一堆散末的话,点着也就是个大呲花呗,还能怎样?这个事李泰是一点也不好奇。 “就是一片火光,闪闪就没了,没什么伤害也不怎么响。”李淳风的确是做了无数次的实验,收集了数不清的数据,每天都做大量的对比。 李淳风拿出很厚的一摞纸,每一张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写写画画的痕迹,记录着试验的过程和效果,他把成功些的都放在一起找共同点,把失败的也放在一起找共同点。 最终得出了成功的必要因素有三条,第一条火药必须要密闭得好,第二条药粉不能是散放着的,必须紧紧的固定在一起,第三条硝石、硫磺、木炭的比例不同威力就不一样。 关于密闭问题,他试过用瓷器、铁器,用布缠用纸裹,有成功的有失败的,效果都不是特别的好,要么就是代价特别的大。 关于固定药粉的问题,他试过用松树脂、用猪大油,都能起到固定的作用,都不太理想。 关于硝石、硫磺、木炭的比例,他手里的数据有很多了,哪个比例威力最大还说不好,他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硝石要多放,另两样少放。 “如果能把这三个问题解决掉,用这个黑火药一下把城门炸个窟窿应该很轻松。” 李淳风做过的实验中,最强的一次石头都炸碎了,别说城门就是炸城墙个窟窿,也不在话下。 “没关系,咱们有时间,慢慢研究,一定能行。” 李世民还以为黑火药只要点着就能爆炸呢,不过他也不灰心,什么东西都得有个进步的过程,何况这是从无到有的巨变? “嗯,只要成功过一次,就证明这东西能行,只是我们没摸着路子。”李靖毫不客气的拍了拍那摞纸:“这些我拿回去琢磨琢磨。” “今天太晚了,明天咱们动手试试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李世民这一句话等于是宣布散会了,李靖抱起那摞子纸就走了。 李淳风笑微微的看着李泰:“太子殿下,你怎么一言不发?是感觉很失望还是没兴趣了?” “都不是,这三个难题我都有点思路,明天试试看吧。” ps:这是572章段评里答应云水禅心的加更。 第580章 炼丹才用炼丹炉 猿啼三声苦,鹤唳一腔愁。休道金车御辇,孤灯照翠楼。 文思治世良方,武虑安邦上策,未雨计绸缪。 青山终不老,绿水永东流。 落网鸟、吞钩鱼、下井牛。石破天惊,雄心且图祭圆丘。 千秋功业未满,岂甘坐视敌酋,悠悠任白头。 谁唱桑榆晚,万国拜冕旒。 李世民十八岁就开始南征北战的打天下,自从他登基以来,兢兢业业的治理国家,真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励精图治,时时如临深渊、日日如履薄冰。 经过他十几年的治理,大唐初现繁荣景象,官员们恪尽职守,百姓们安居乐业。 他自己也很知足,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能把江山治理成这个样子,不说前无古人,也算得上是一代贤君了。 但是自从那天接到李淳风的奏报,他就不再知足了,“声如雷震,热力可达半亩以上,人与牛皮皆碎迸无迹、甲铁皆透。”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寝食难安。 如果自己能够掌控有这么大威力的武器,那大唐的版图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吧?我觉得还能扩扩。 李泰曾经说过,他要把所有的藩属国都划到大唐的版图里,大唐不要做他们的宗主国,大唐要成为他们的祖国。 当时李世民只是笑而不语,他笑李泰初生牛犊不知世事艰难,李世民之所以没打击他,就是觉得年轻人还是应该有点理想的,虽然根本实现不了。 现在不一样了,李世民仿佛摸到了一扇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可是这扇该死的大门居然上了锁,把他给急的抓心挠肝的,又没办法责怪任何人。 黑火药这东西从来都没听说过,这就是李泰带着李淳风研究出来的新事物,这才研究了一年多,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是望外之喜了。 李世民一晚上醒了四次,就盼着天亮赶紧去做试验,他要亲眼看一看黑火药是什么样的东西,怎么就能有那么强大的威力。 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睁开眼就传太子,陈文笑呵呵的说道:“太子早就来了,他和陆清在院子里练拳呢。” “哦,那让他等着吧。”李世民慢慢的起床、更衣、洗漱,他收拾利索了,站在窗前向外看,见李泰是在跟陆清学拳法。 陆清在前面一招一式的练,李泰在后面模仿,模仿的形似神不似,陆清的拳法能打人,李泰的拳法只好卖艺。 “这孩子没上过战场,猎都没打过几回,他这功夫不行啊。”李世民就希望他儿子处处比人强,有一处不如人,他心就难受。 李泰也不是不用心学拳,他实在是没有时间练拳,他就每天早晨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 陈文躬着身子,站在李世民的身后,他笑道:“陆清杀人用力,太子杀人一句话足矣。” 太子要功夫做什么?他练个强身健体就可以了,他杀人需要亲自动手吗? 李世民回头看了陈文一眼,笑骂道:“你这老东西,比我还护着青雀,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 陈文紧紧的闭上嘴,使劲一缩脖,偷偷瞄李世民一眼,然后狠狠的低下头。 李世民被他这故意装怂的模样给逗笑了:“多亏是猫没抱来,不然还不把你当老鼠吃了?” 陆清一回身看皇帝在窗前站着,他急忙收了势,对李泰说道:“陛下看我们呢。” 李泰收了势,转过身来走到窗前,躬身一揖:“见过阿爷。” 陆清在李泰身后随着一揖:“参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说了句:“你们进来,陪朕一起吃饭。” “遵命。”李泰抬腿就奔门去了,陆清也只好跟上。 李泰是进屋吃饭的,陆清是进屋看饭的,他就站在李泰身后,跟个雕塑似的。 李世民看一眼陆清,回头看一眼站在自己身后 的陈文,他笑道:“我们爷俩吃饭,不用人看着,你俩” “臣告退。”陆清如蒙大赦一般,赶紧的一揖而退,陈文也微微的一躬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李世民有点尴尬的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对李泰说道:“我其实是想让他俩坐下吃,这个陆清话都不听完就跑。” “让他坐下,他也吃不饱,不如让他出去更自在些。”李泰轻轻的喝了一口粥,然后缓缓的开口,说道:“阿爷,今天试验火药,你能不能别过去?等研究成功了,你再看也不晚。” 李世民懂李泰的意思,他就是怕自己过去会有危险,但是这份孝心是丝毫也打动不了李世民。 李世民就横眉立目的骂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干什么来了?不让我过去,我回宫得了呗?” 李泰笑嘻嘻的说道:“我以为李淳风的火药玩的挺成功呢,早知道是这么个状况,压根就不该过来。” “少扯没用的,赶紧吃饭,吃完就去试试火药到底怎么样。”李世民是非去不可,李泰也知道劝不住他,便说道:“那在什么地方试,得我了算。” “行。”李世民对骊山现在的状况不是很了解,到处是李泰的工厂和菜地,李世民也不想乱炸一气,就由他安排好了。 吃完饭,李世民、李泰、李靖、李淳风还有陆清和李云霞,坐着车来到一面山坡。 下了车,李世民和李靖是习惯性的先观察地形,这面山坡非常空阔,树木都被砍了,半面山的空地,全是树桩子,还有几道人工挖出来的壕沟。 最为醒目的是山坡上有几顶帐篷,帐篷的门口站着人,见到这些车和侍卫,他们显得有点小兴奋,却都停在原地,没有跑过来。 李泰向大家解释道:“他们都是工匠艺人,我让他们准备了点东西。” “我们过去看看。”李世民抬腿朝其中一个帐篷走了过去,大家自然都随后跟着,走进帐篷见里面堆放了许多的竹篓,竹篓里套个布口袋,口袋里分别装着硝石、硫磺、木炭。 “可真不少。”李世民看着这帐篷里的东西,对李泰说道:“这些应该就够用了吧?” 李世民的意思是那几个帐篷有点多余了,李泰笑道:“那几个帐篷里放的东西和它不一样。” “炼丹炉放在外面就行,你还放到帐篷里了?”李淳风观察了一下,没发现炉,这玩意儿放帐篷里还得搬出来。 “没准备炼丹炉啊。”李泰也不炼丹,用不上炉,李淳风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说道:“我说我准备,你说不用,我还以为你准备了,原来你说不用的意思,就是不用准备炉啊?” 炸的就是炉,没有炉炸啥?没有炉也没法密封火药,看来今天只能玩个呲花了。 第581章 一声巨响开新篇 李淳风一句话,让所有人跟着着急,李世民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眼,恶狠狠的盯着李泰,你这不诚心捣乱吗? 今天要是试验不成,李世民的心都得掏出来挠挠,他一面有点担心李泰的自以为是会耽误事,一面又莫名的相信李泰是个靠谱的人,所以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看着李泰。 李泰抬手轻轻的拍了拍李淳风,笑道:“没事儿,别担心,虽然没准备炉,但是我准备锅了。” “锅?”李淳风感觉好噎得慌,这嗑唠个稀碎,你脑子还正常吗?准备个锅干什么用?你是打算炒火药还是炖火药? “试验嘛,不就是各种想法都试一下?”李泰笑笑就走了,众人跟着他到下一个帐篷视察。 下一个帐篷里放的全是灯芯草和棉线,六个妇女围着圈的跪坐在地上,正扒着灯芯草的皮。 李泰笑着说道:“她们都是附近的百姓,扒一斤灯芯草能赚十个铜板。” “这几天能扒一斤啊?”李世民看她们扒得倒是挺容易,只是这玩意儿太轻了,一斤很粗的一大捆。 “她们一天能扒一百斤左右。” 李世民有点震惊了,他缓了一下,说道:“一百斤,十斤也够用了,她们最多干一天呗,你还不如让侍卫扒了。” 长期雇佣还值得雇一回,就用一天你折腾什么呢? “她们能干好几个月呢,我需要的量很大。”李泰说着往外走,带他们去下一个帐篷,李世民更震惊了,不由得问道:“你吃灯芯啊?” “太子睿智啊。”李靖看到灯芯草就知道有什么用了,他满脸赞许的笑意:“用灯芯草当焾线,就可以远距离点火了。” “哦,那有个几千斤也够了吧?”李世民这才恍然大悟,这样的话是需要大量的灯芯草,不过也不需要一天上百斤的弄好几个月吧? “灯芯草到秋末就干枯了,也就这么几个月有机会弄,灯芯草能做灯芯,扒下来的皮还能造纸,那就稍微多弄点呗。” 李泰说着就走到了下一个帐篷前,早有人掀开了门帘,都不用进去,就能看得清,里面放着许多的竹筒子。 有粗点的,塞进去个拳头绰绰有余;有细点的,直径也就两指左右;有长点的,大约有一人来长;有短点的,也就两拳的样子,总之全是切成一段一段的竹筒子。 这回连问都没人问了,爱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大家接着往下走,下一个帐篷前放着一口大锅,帐篷里面竟然全是糖。 “哎呀!”李淳风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 李世民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他赶紧说道:“我用猪油、松脂、蛋清去固定火药粉末都没有成功,怎么就没想到用糖呢?” 李淳风说着扭头看向李泰,抱怨他道:“你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怎么就不准备个炉呢?我恨不得马上就试一下。” “炉,也挺贵的,你炸一次毁一个炉,是不是有点奢侈?”李泰得意的笑着,也没跟李淳风多解释什么,转身就走了。 李淳风知道李泰必定是有更好的法子了,他才不会是舍不得一个炉呢,为了研究这个火药,上万斤硝石都祸害进去了,钱跟水似的,哗哗往出流。 最后一个帐篷里面放的居然是纸,看上去颜色很不好,纸面也不光滑,粗糙得很,比一般的纸要厚得多。 看着这些纸,李泰自嘲式的一笑,他其实是需要牛皮纸,可是做不出来,什么草浆、木浆、竹浆都试过了,什么高级布料、低级布料、鱼网、树皮等等都试过了。 结果牛皮纸就是没造出来,倒是意外的把卫生纸给发明出来了,李泰很开心自己又多了一项独门生意。 可是他想要的牛皮纸没有,他就和造纸的工匠们反复的研讨,他开始是给提供方法和思路,大家都照着他说的去试验。 后来他直接说他就想要一种结实耐用的 纸,抗撕裂能力强的,工匠们就拿来一种纸让他看,他一看就相中了,比牛皮纸是要差一些,但也够用了。 工匠们都笑,告诉他这就是平平常常的硬黄纸,就是比较粗糙的纸上面涂了一层的蜡,很结实还防水防潮。 东西都看完了,看得大家一脑子浆糊,满头雾水的感觉,没人知道这些东西跟今天的试验有什么关系。 东西看完了,李泰带着大家往山顶上走了一段距离,其实帐篷就已经处于绝对安全地带了,但是这些人实在是尊贵到了顶点,别说一个人,就是一根汗毛也不能受伤。 李泰边走边和大家说着话,他说他已经让驻守在骊山的军士,做过几次试验了,这一次就先看看他鼓捣出来的成果。 他们站好了以后,李泰摇动了一下手里的三角令旗,远远的壕沟里站起一个人来,李泰冲他打了个旗语,对众人说道:“他要点火了,注意看正前方,都捂着点耳朵。” 壕沟里的那个人,马上点燃了焾线,然后迅速的趴在壕沟里,一动也不敢动。 “轰隆!”一声巨响,山坡下的泥土、碎石、树桩瞬间升空,硝烟的味道弥漫得到处都是,眼前尘雾接天,什么都看不清了,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什么也听不清了。 “啊!”李泰心花怒放的跳了起来,回身就抱住了同样在大叫的李世民:“阿爷,我成功了!” 李泰自从穿越过来,呃不,穿越之前就好多年没听过爆竹的声音了,这一声巨响,李泰感觉比第一朵蘑菇云升天都兴奋。 这一声巨响,就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着一个事实,那就是一个崭新的战争时代要开启了。 每一个人都兴奋得难以自抑,人间帝王、大唐太子抱在一起大喊大叫;沉稳如山的李靖、老神在在的李淳风跟两个顽童一样,攥着拳头疯喊;内敛谦卑的陆校尉、闺门女子李云霞,十指紧紧相扣的呐喊。 天地渐渐清明,耳朵里的轰鸣声也早已远去,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平静,李世民一把推开李泰,故意绷着脸的说道:“这效果你居然不想让我看?” 李泰很想装乖,可是收不住笑,就嘻皮笑脸的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看,我怕不成功会让你失望。” “走!下去看看。”李靖喊一嗓子又一挥手,笼共就带走了俩人,只有陆清和李云霞跟着他往山坡下面走去。 李淳风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样子,上下扫视了李泰两眼,神秘兮兮的说道:“太子殿下,深不可测。” 第582章 成语接龙的先祖 李泰没有回话,只是白了李淳风一眼,不是不想跟李淳风说话,而是李淳风太聪明了,李世民也不笨,他怕言多有失。 李淳风说他深不可测,就是知道了李泰有事瞒着他,李泰能把炸药用的这么的娴熟,绝不可能是短时间之内,做少量的几次试验就能达到的,这足以说明李泰至少有很多信息没有跟他共享。 李淳风猜测李泰要么有很多的实验据点,他手下不只自己在搞这个研究,要么他就是早就知道火药的配比以及制作方法,只是不想太早让火药问世。 李淳风想想第一种真是没什么必要,把人才分开各研究各的,远不如把大家聚到一起,群策群力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 如果是第二种的话,那李泰的心机就太深了,太可怕了。他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就是不说,为什么? 那他就是只想要一个研究的过程,而不在乎结果。李淳风用头发丝想也能知道这是为什么,李泰跟他说要研究火药的时候,他是对太子威胁最大的皇子。 如果那时候他手里有了火药,别说为国家立多功了,他连命都保不住。皇帝怎么能允许一个皇子,手里能威胁到皇帝和太子生命安全的东西? 抢走火药也解除不了隐患,因为这火药制作并不难,你随时可以再造,那就只有杀了你,一了百了了。 既然如此李泰为何那么早开始研发火药?为什么不等当上太子以后再研发? 首先研发谈不上有功,但绝对没罪。 才华这东西,只有在要你成功以后,才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和赞美。你没成功的时候,才华就是狗屁,没有人在意。 这个火药研发成功了,那李泰这个研发火药的想法,就是空前的战略眼光,如果失败了,那李泰的想法就是荒唐任性的胡思乱想。 其次李泰在当上太子之前,是需要有自保能力的,火药是他政变或是造反的底气。 也就是说如果他太平无事,这个火药必须在他当上太子之后出现,如果他被逼到退无可退,那这个火药必将成就他最大的疯狂。 李淳风很清楚,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给李泰垫平铺稳了一个假象。 那就是让所有人以为,火药是李淳风研究了好久才出现的,而不是突然间横空出世的。 其实李淳风猜的挺准,李泰的确早就知道火药的制作方法,只不过有一样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要放木炭。 李泰知道一硝二硫,三什么是死活也想不起来了,其余的他全知道。 他只需要李淳风把第三样东西是什么给试出来,所以在接到李淳风的奏报的时候,他才会激动得跟返祖了似的。 “我们也下去看看。”李世民高兴得笑肌都疼了,嘴还是合不上,他迈开步子,感觉腿都轻飘飘的,人都年轻了十岁的样子。 他们走到壕沟的时候,李靖他们已经走到了爆炸的地方,李世民看着站在壕沟里的军士,笑呵呵的问道:“你怎么样?有事没事?” 那人仰着头,激动的脸都通红,使劲的挺着胸膛,大声的答道:“我没事,一点没炸着我。” “阿爷,我们到下面看看。”李泰笑着往前一指,壕沟里的那个军士“扑通”一下摔倒了。 李世民微惊,一指那个军士,问道:“他是不是伤到了?” “伤不到。”李泰笑着说道:“他是不知道阿爷的身份。” 那军士见过李泰,但是没见过皇帝,皇帝穿着便服,他以为是李泰的朋友,听李泰叫阿爷,直接吓他一个跟头。 他们一行人走到爆炸的地点,地面被炸出一个大坑,不少的树桩被炸碎,石块也很零碎。 李靖找到一部分碎竹片、碎纸片,然后就是浓浓的硝烟味和一地的焦黑。 “这个火药太厉害了。”李靖蹲在地上,手捻一捏焦土,心里不住的感叹,如果这个东西用在战场 ,就这一下子,足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虽然这炸出这么大个坑的爆炸,直接炸死的人数不一定很多,但绝对可以造成对方阵形的混乱,给己方制造出个一击溃敌的时机。 更何况谁手里有炸药,也不可能在战场就用一次,这绝对是个可以左右战场的大杀器。 “你们感觉这个效果怎么样?”李泰等了这么半天,还没人夸他一句呢,他急得直接问上了。 “石破天惊。”李世民第一个给出了评价。 “惊天动地。”李靖看着李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地动山摇。”李淳风长出一口气,又摇起了他的那把金箍玉柄孔雀毛的扇子。 陆清和李云霞对望一眼,相视一笑,谁也没说话。李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仨人居然还玩上成语接龙了,到自己这儿是不是就剩个摇摇欲坠了? 李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太子殿下,快说说,这是怎么做到的?” “先挖个坑,把炸药埋下去,用竹管把焾线留在外面。” “谁让你说这个了?”李世民抬腿就是一脚:“说那个火药怎么做成的。” “哦。”李泰揉揉屁股,这太子当的也没权威啊,当这么多人的面挨踹,他也不敢还手,也不敢抱怨,只好老老实实的说起炸药的做法。 “一硝二硫三木炭,这三样东西按一斤、二两、三两的比例混合在一起,硝石最好是十五两,我发现十五比二比三效果最好。” “把糖熬成浆状,倒进混合好的火药粉里,量是火药粉的一半,迅速的搅拌,倒进竹筒里,然后用木锤砸,砸的越紧密越结实越好,最后竹筒上面用硬黄纸封好,焾线浸桐油留在外面。” “多做几个这样的竹筒,捆到一块,把所有的焾线系到一起,最后变成一根长长的焾线,一直延伸到战壕里面。” “这是刚才看到的这种,还有一种是用纸筒代替竹筒,一层层的纸裹得紧实一些,效果也很好。” “好!”李世民高兴得眼珠子都在笑,他看着李泰说道:“这个火药得大量的弄,这要是投放到战场上,一下就能炸得对方人仰马翻的,直接就死一大片。” 李世民对这个炸药满意得不得了,李泰却不是这样想,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紧锁着眉头,慢慢的说出一句话。 “这些都是定点爆炸,在战场用起来很有局限性,我想要那种像箭一样的,我想让它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想让它炸哪儿就炸哪儿的。” 李“炸药还得长眼睛呗?”世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不知足,这想法也太异想天了吧? 第583章 大唐第一架火炮 炸药应该是长不出来眼睛,不过人是有眼睛的嘛。李泰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火药都有了,火炮一定不可能吗? 李淳风也不觉得李泰的想法天真,他觉得有想像力是好事,先有想得到,后才会有做得到,想都想不到,哪来的做得到? 想像力是翅膀,无论科技还是艺术抑或是文学,都是需要想像力的。 没想像力的生产,只有劳动没有创新;没有想像力的艺术,只有模仿没有传承;没有想像力的文学,只有无病呻吟没有荡气回肠。 李淳风笑吟吟的看着李世民,说道:“太子殿下最开始跟我说,要研究出一种,想什么时候炸炉就什么时候炸炉的火药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能,现在真的就有了。” “是啊,箭也没长眼睛,不是照样能听话吗?让它射哪儿就射哪儿。”李靖也笑呵呵的替李泰说话。 李世民一看这太子成宝贝了,全都护着他,扭头看一眼李泰,李泰笑嘻嘻的眉眼弯弯,一脸喜气。 李世民这一看就盯着上了,眼神都拔不出来了,怪不得都护着他,他是真招人喜欢,这孩子随我。 “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慢慢研究吧。”李泰笑吟吟的说道:“带你们看看这些是怎么做出来的。” 李泰带着大家再次来到帐篷那里,看着每个人都按部就班的忙碌着,炸药的制作流程就像李泰刚才说的那样。 很多个竹筒绑一起才有那种炸药的威力,单个拿出来就是个爆竹,嗯,标准的爆竹,真的是竹。 光看肯定是不过瘾的,必须要放几个才行,李泰让军士每样拿出几个,演示给大家看。 李泰实在是低估了李世民和李靖的胆量,以及对破坏力的崇拜程度,他俩简直像疯了一样,拉不住、拽不住的非要亲自点几个,这把李泰给吓的,头皮都发麻。 这都是新研究出来的,安全性没有太大的保证,他们都是最尊贵的人,损失不起。 李泰让人现把焾线加长,把爆竹放到远处,让他们进战壕里点火,他和陆清一人拿着一个盾牌挡着他们的头。 这一幕要是让后代的人看到,都能笑断肠,摆出决战的姿态,就放几个爆竹。 从早晨折腾到中午,才回去泡个温泉,吃个午饭。中午小休息了一会儿,整整一下午李世民就和李靖在研究,这个炸药在战场有多少种应用方式。 李泰则和李淳风在屋子里又是画图,又是比划的研究,怎么能把炸药变成火炮。 李泰也很诚实的跟李淳风说了,他关于火药的想法由来已久,当然他不能说他是穿越到这个时空来的。 李泰说他很小的时候,在葛洪留下的书里,看到过火药的做法,只是他忘了要加木炭。 葛洪是东晋的道士,号抱朴子,世称小仙翁,是被道教奉为神仙一流的人物,他也的确留下了很多的著作。 李泰藏书万卷,他说小时候看过葛洪的书实在太正常了,现在书找不到了也很正常,一万多本书别说丢一本,丢一百本都不能知道。 陆清和李云霞就不用研究什么了,他俩就负责保护加哄好李治、兕子和妞妞。 日子过得还算挺惬意,不知不觉的十多天就过去了,除了李泰和李淳风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别人基本都是渡假状态。 李靖在这儿吃到了很多没见过的东西,李泰派到丝绸之路上的人都回来三批了,带回来的可不只是钱,还有很多的种子,都在这里研究着种呢。 兕子和妞妞每天都会去瓜地里玩现场采摘,这里不只有甜瓜,还有葡萄架,她俩都快玩疯了,指甲缝里的泥,不用刷子刷都洗不干净。 李泰前世好歹玩过烟花爆竹,他小时候经常把爆竹给拆开,对爆竹的结构还是很了解的,终于他研究出了双响爆竹,也就是俗称二踢脚的那种。 这个做法说来也简单,就是将火药卷在密实的纸张 内,用土分隔成两层。底端的后门堵得不严,下层火药爆炸产生的气流“乒”的一声冲开后门,向下喷射。 向下喷的气流产生出向上的推力,将爆竹推向空中。这时候,导火线恰好又引燃了上端密闭的火药,又二次快速地燃烧导致爆炸。 “这玩意儿只能向上蹿,方向控制不了,怎么办?”李泰都没有一点欣喜,离他的目标还差一步之遥,他却摸不着门路了。 上辈子他也就见过爆竹而已,至于炮,只知道有,在电视上看过,也没人教怎么做,光知道炮得有个炮管,炮管得是铁的,现在的铸铁技术肯定是不行。 李淳风笑哈哈的摇着孔雀扇,打了个保票:“这事交给我了。” “你有办法?”李泰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冒着不可思议的光。 李淳风很享受这种被人崇拜的目光,他微微的点了点头:“方向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我只是没办法让它先蹿出去后爆炸。” 李淳风说着拿起笔开始画图,跟李泰一顿讨论,把李泰给说得一个头十五个大,干脆直接上手吧,就让李淳风拿实际的把他的想法展示出来。 又过了两天,李淳风和李泰再次来到山坡上,观看军士演示大唐的第一架火炮。 李淳风让人将火药装填在竹筒里,火药背后扎有细小的“定向棒”,点燃火管上的火硝,引起筒里的火药迅速燃烧,产生向前的推力,使之飞向敌阵爆炸。 这个大竹筒就放在炮车上,上下能动还能旋转三百六十度,想让它打哪个方向,它就打哪个方向。 “感觉打的还挺远的,快量量射程有多少。” 李泰就在山坡上看着,也看不出来一炮打多远,反正能射得出去就不错了,毕竟是第一架大炮,好歹它都将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军士们去量了几遍,然后来向李泰汇报说:“太子,这个炮射程大约一百五十步到二百步之间。” “这么近啊。”李泰简单的换算一下,也就一百到一百四十米的样子。 李淳风拿扇子点了点李泰,笑道:“真不知足,这可不算近了,比一般的弓箭都要远。” “好吧,以后再慢慢改进就是,赶紧告诉父皇,让他高兴一下。”李泰喜滋滋的带着李淳风来到李世民的面前,李世民却是一脸愁容的坐在桌子后面。 李泰一看李靖、陆清、李云霞都在,他上前躬身一揖:“见过阿爷。”李淳风也跟着躬身一揖:“参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阴沉着脸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李泰笑着问道:“阿爷,何事忧心啊?” 第584章 臣请辞朝去旅游 按日子算,李承乾应该两天前就走在流放的路上了,老爹不会这会儿才想起来难过吧? 李泰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探询的目光在李世民的脸上小心翼翼的流连。 李世民勉为其难的笑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好事。”同时指尖压着一份奏报,向前轻轻的推了推。 好事不应该笑吗?还能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李泰满腹疑团的拿起奏报,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 还真的是好事,是灵州发来的奏报,说是薛延陀的第二批聘礼已经接收完毕了,择日派人把那些动物赶往长安。 再有两个多月就到了说好的婚期,人家的聘礼也按约定分批送了过来。 如果一个月后第三批聘礼到位,人家到了灵州,咱们这边皇帝没去也就罢了,公主也没有影儿,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当然李世民并不是想去送亲,他只是发愁用什么做借口悔婚,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找着对方的茬儿呢。 他不想直接就明着耍无赖,那实在是有点丢不起人,找茬儿是必须的,但是找茬儿的痕迹不能太明显了,对方也不犯点错,这可怎么办呢? 错误这回事,有的人,你拦着挡着不想让他犯错,你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都白费,拉不住拽不住的犯错。 可也有的人,你等着盼着想让他犯点错,任凭你许多大的愿,都抓不着他一丝一毫的过犯。 随便找个茬儿不难,问题是李世民想把错误归结到对方身上,既悔了婚,不用嫁女,又让对方哑口无言。 李世民倒也爽快,跟这些人没什么可藏瞒的,他就照直说了:“婚期日近,悔婚无由,你们说这可怎么办呢?” 李泰觉得咱们既然选择了耍无赖,那就明目张胆的耍无赖好了,找个借口而已,还非得那么冠冕堂皇吗? “就说他们的聘礼质量不好,牛、马、骆驼没到长安就病死一半了。” 李世民摇了摇头:“别说死一半,就全死了也怨不着人家啊,人家交接完了就是给过了,质量不好你们使者别接。” “那就说他们的聘礼不够数。” 李世民白了李泰一眼:“交接没有手续吗?人家手里没有证据吗?” “说他们没有如期到灵州。” 李世民叹了口气,斜眼盯着李泰说道:“你猜他们能不能如期到灵州?” “那就说公主有恙在路上耽搁了,让他们等几个月,他们等不起就回去了。” 李世民这回连话都懒得跟李泰说了,这未免太昭彰点了,要不是为了找个要脸点的借口,还至于犯愁吗?那还不如明说我耍无赖了,我就是骗你的。 “阿爷,这点小事不值得烦恼,交给我就是了。”李泰实在没把这么个借口放在心上,他笑呵呵的说道:“将仕郎研发出了咱们大唐的第一架火炮,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哦?”李世民一下站了起来,把桌子撞得一晃,两眼放着光的盯着李淳风,急吼吼的问道:“火炮是跟那个火药有关的吗?” 敢情李世民根本不知道啥叫火炮,这也正常,毕竟火炮是个新生事物,都没听过、没见过,李世民只是从一个火字联系到了火药,炮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个抛石机。 李世民和李靖也考虑过,把火药放在抛石机上投掷到敌方阵营,可是点火的问题解决不了。 不点火抛过去等于是给敌人送战略物资,点火没等抛就炸了,就算焾线加长,也是在半空中爆炸,给敌人放个烟花有什么意义? 李靖也考虑过先把火药投掷过去,然后用火箭射上去使火药爆炸,但是军中能有几个神箭手呢? 这种做法就是在设想的时候,都觉得过于理想化了,要真的应用起来,那绝对会成为一个笑话。 李世民和李靖研究了两天,最终的结果就是放手让李泰和李淳风研究去吧,他俩还是研究如何使用他们的成果更 好。 关于如何利用炸药惊敌、扰敌、伤敌,如何利用炸药声东击西,如何利用炸药摧毁对方的防御工事,他俩快研究出花来了。 “陛下亲自过去看一下就知道了。”李淳风微微一笑,按理皇上问到了,这正是个夸夸其谈,大肆表现的机会。 可是李淳风深知剧透是最可耻的,提前把真相说得清清楚楚,看的时候就没有期待感了。 “好,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李世民当时就忘了怎么找薛延陀茬儿的事,大手一挥,全都跟我走。 大家来到那个山坡,看到大唐的第一架火炮都很新奇,围成圈的欣赏起来。下面是辆车,可以推着跑,上面是一个架子,架子上面一个竹筒子。 “阿爷,你射一箭,看看这炮的射程有没有一箭之遥。”李泰递给李世民一张弓,还有一支箭。 李世民的箭法是相当了得的,生平最为得意的一项技能就是射箭。李世民接弓在手,顿时豪情万丈,他一下拉满了弓。 “嗖!”的一声,利箭离弦,弓弦都嗡嗡作响。 在战场上杀敌,射箭都是朝斜上方射,这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单纯的为了射的远,便平直着朝前射了一箭。 射完这一箭,他们几个人都向后退了很远,站到半山腰观看,一架火炮要四个军士操控。 有填装弹药的,有控制方向的,有负责点火的,还有个协调指挥的。 火炮是没有打击对象的,就是朝正前方发一炮,“怦!”的一声巨响,地面被炸出一个大坑。 军士跑过去量了量,然后向山坡上的人汇报,火炮的射程比箭要远五十步左右。 李世民高兴得哈哈大笑,他的箭术在大唐将星如云的情况也能算得上一流,可见这个火炮的射程相当的远了。 李泰就没那么兴奋,他以为一炮出去怎么不得打个几公里,没想到就是个一二百米而已。 可也是,李泰印象中的大炮,至少也是铁管的,这才是竹管的,慢慢来吧,射程和威力都可以慢慢提高。 对李泰来说,他觉得这架火炮的意义大于战力,毕竟它将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架火炮,这个必须要载入史册。 李靖兴奋的脸都红了,他双手抱拳,对李世民说道:“恭喜陛下,有此神器护国,我大唐四海升平指日可待了。” “十二年前若有此利器,不至有渭水之盟。”李世民心里除玄武门之事以外的又一根深刺,就是十二年突厥兵指长安,敌军打到了离都城仅有四十里。 当时李世民率领着李靖、李勣、高士廉、房玄龄、长孙无忌、尉迟敬德亲自来到便桥与突厥结盟,那一次结盟给大唐的发展赢来了时间,意义很重大。 不管后果有多好,不管后世怎么夸赞,那一次结盟始终是李世民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原因无它,就是打不过,但凡他手里有一架火炮,也敢拼一把。 若不是那一次结盟让李世民心里实在窝囊,也不至于刚缓过劲来,就派李靖和李勣把突厥给灭了。 “突厥算个什么,灰飞烟灭已久。”李靖忽然又一抱拳,很认真的说道:“臣请辞朝,臣年迈不堪大用,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想四海之内到处走走。” 第585章 李家偏招白衣婿 李靖自从上次出征回来,就一直闭门在家,辞不辞朝他也是不上朝的人,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还需要特意打个招呼吗? “这,爱卿怎么突然要辞朝?”李世民都被他给说愣了,你这是想要一笔退休金还是出去旅游需要点赞助? “也没什么,就是想带云丫头四处转转,年轻人该多走走,长点见识。” 李靖这一句话说得李泰都跟着着急了,你要走就走,你怎么还带着闺女走?那陆清怎么办?等她不等她? 李泰急得直冲李世民飘眼神,李世民接收信号速度也挺快,一下就明白了李泰的意思。 李世民呵呵两声,笑道:“云丫头都双十年华了,你这当爹的还带着到处跑,要走也该成了亲,跟夫婿一起出去走走,你这老家伙还想一辈子不放手么?” “我也是这意思,奈何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也没个人相中她。”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起来,你早这么说,我早不就明白了吗?原来你就是想让我给你闺女指个婚:“这个容易,朕给云丫头指婚,你看陆清怎么样?” 陆清跟李云霞那都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的了,不瞎的都看得出来他俩是啥关系,皇帝这个顺水人情送的一点不费劲。 “他不行。”李靖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直接就封门了。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惊了,陆清更是跟遭雷劈了似的,傻愣愣的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官职低微又没有亲戚靠傍,论门第他这辈子也配不上李靖家。 李泰也尴尬的看着李靖,急急的问了句:“是嫌他官小么?” 陆清有两次机会升官,第一次骊山之难他立了功,皇帝要赏他个将军,是李泰给拦了下来。 第二次李佑造反的时候,皇帝让陆清掌管皇宫禁军,结果李泰让陆清悄悄的去黔州给李承乾做个安置,陆清请了三个月的假。 他是请了三个月的假,结果四个半月才回来,什么岗位能一直给你留着?这一假把官给请没了。 李靖闻言大笑,李泰这个态度就代表着陆清前途无量了,这是明摆着要赐官,只要李靖说一句嫌陆清官小,陆清要做多大的官都能给。 当然官大只代表俸禄多,不代表有实权,但这代表着他拥有太子足够多的眷顾和信任。 李泰身为太子有权赐官吗?有的,李泰不只是太子,还是国策将军,在朝廷之外,他另有一套官僚体系。 他这个太子可比李承乾权力大得多了,古往今来比他权力大的太子,真的数不出来了。 李靖笑罢摇了摇头,说道:“太子殿下说反了,我想带着女儿女婿出去走走,他一个官身不自由,我想给云丫头找个白衣女婿。” “这”李泰没想到李靖给陆清出了这么个难题,这关只能靠陆清自己了,别人帮不上忙,李泰扭头对陆清说道:“是想穿官服还是想穿喜服,你自己选吧。” 李泰盯着陆清,手心里都替他捏把汗,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只要我在,你随时可以当官,媳妇娶不成可没有下一个李云霞了。 陆清犹豫,他犹豫的不是当不当官的事,他抬起头看着李靖问了句:“那我们还回京城吗?” 陆清想娶李云霞,这是毫无疑问的,除此之外他也不想离开京城,他想留在李泰身边。 “还没走呢,就问回的事,这个不好说。”李靖面沉似水,语气也很不善。 陆清转头看了李泰一眼,一咬牙,痛下决心,他抱拳长揖,对李靖说道:“既然娶妻须得弃乌纱,我情愿一世穿白衣。但有一言在先,国若有难,准我做军前卒、帐下吏。” 做个大头兵不算是官,做个府中小吏也不算是官,陆清可以不当官,但是如果李泰有需要的话,他不能有力不出。 “这不废话吗?国若有难,虽匹夫妇孺,亦不可坐视。”李靖眯着眼睛盯着陆清,就想看看他舍不舍得为了李云霞 脱去官服。 别说陆清有太子宠着,就是在街上随便拉个普通人,只要是李靖的嫡亲女婿,随时能在朝里混个一官半职。 李靖一句话,皇帝必然给个面子,太大的官不敢说,比陆清现在这个小小校尉肯定大得多。 局外人都能看得清形势,当局者却不一样,你不知道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你不知道人家跟你玩真的还是在考验你,你要么真舍得,要么真放弃,要么真的赌。 甚至你都不知道你真的放弃了官职之后,人家是不是真的能把女儿嫁给你,别说什么当面承诺,薛延陀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是皇帝亲口答应还下了婚书的,薛延陀的聘礼都一波一波的送来了,你看他成亲有望吗? 好歹人家真珠可汗是一方霸主,你陆清算个什么? 局外人都能明明白白选对路,当局者真的很容易做出错误的选择,好在陆清这个人没那么复杂,他不想那么多,李靖给他画个道儿让他选一个,他就实在的选了一个。 陆清转身就冲着李世民跪下了,拱手一揖:“陛下,臣请辞官。” 简单的人,简单的话,连个理由都不编,反正怎么回事,你也是清楚的,我何必绕个圈子说一堆没用的话? “哈哈,你真是个傻孩子。”李世民指着陆清笑道:“朕给你们指婚,你不用辞官,还要升官,不就想出去玩吗?朕准你的假,不限期,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长半个心眼的都知道这时候只需要说句“谢陛下厚恩”,再磕个头就行了,偏偏陆清是个死心眼,半个心眼也没长,他扭头看向李靖,李靖什么表情都没有。 陆清以为李靖是不同意,于是转过头来,说道:“非是臣执意辞君,也非是臣私心小家不顾大家,实是难舍锥心刻骨的梦中之人,臣愿抛富贵,但绝不负君恩。” 陆清的意思说的很清楚,他就是想先把媳妇娶到手,然后朝廷要是需要他做什么事,他都会去做,只是不做官也不要俸禄而已。 人单纯一点挺好,但要是太单纯就有点傻了。 皇帝给他封赏,看的是李靖的面子,太子给他封赏,看的是跟他结下的友谊,都不是看的他的本事,朝廷怎么会有用得着他,甚至非他不可的时候? “这个”陆清把李世民给整不会了,李世民看着李靖,不知道说什么好,特别想问问李靖,就这傻货,你还要吗? 李靖笑微微的点了点头,他挺满意,这世上聪明的人太多了,至纯的人都快绝迹了,这才是宝贝。 第586章 今天就是好日子 李靖微微的笑着,李泰也微微的笑着,不管在别人眼里陆清有多傻,他们都知道陆清不傻,陆清的傻是有方向的,他只对他在意的人傻。 高甑生够狡猾了吧?还不是照样被陆清耍的团团转,一纸告书就揭穿了他诬告李靖的真相。 长孙无忌够有手段了吧?他十次登门才让阎家同意跟魏王联姻,为了不让皇帝把阎婉指给李泰,陆清只是简单的把阎婉晾在客厅不管,然后让人监视并记录她的细小动作。 让皇帝知道阎婉连大家闺秀基本的素质都不具备,多一个字都不用说,皇帝就知道阎婉是绝对配不上李泰的了。 长孙无忌一次次离间李治和李泰的关系,以太子之位相诱惑,若不是陆清机灵,一次次擦去李治心头的阴霾,只怕李泰苦心经营的兄弟情就出现裂痕了。 失去一个李治的信任不大紧,他还没有翻天的本事,但是亲情牌变脏了的话,李泰失去的将是李世民的信任,那他的太子之位能不能到手真的不好说了。 无意中得知昝君谟、梁猛彪是长孙无忌送到李佑身边的,陆清一不揭发,二不声张,悄无声息的留下人证,在李佑被捕进京之后才把人证交到皇帝手里。 提前揭发的话,皇帝一声令下杀了昝君谟、梁猛彪,李佑也说不定会被强行监管,就没了李佑造反的大祸。 若是走漏消息,那娘俩一准会死于非命,没有人证他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留到最恰当的时机出手,这就是一种智慧。 去黔州给李承乾做个安置,这种事不可以做到明面上,李承乾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不能明着给他照顾。 下策自然就是不管他,上策就是管他不让别人知道,但必须让皇帝知道。皇帝不知道,那还管他做什么?李泰做就是做给皇帝看的,又不是真的为了李承乾好。 怎么让皇帝知道?李泰不能说,陆清也不能说,李泰的意思是就先去做,以后寻个恰当的机会再“无意”的泄露。 陆清不同意,他觉得机会不好寻,而且迟来的感动,还会不会是感动都不好说。现在皇帝知道你照顾李承乾,会觉得你顾念手足之情,觉得选你做太子是最对的选择。 若是很长时间以后,皇帝突然发现你暗中在资助李承乾,那时候他是心疼他的大儿子,还是痛恨他的大儿子,这个脉谁也把不准,万一他对李承乾最后一丝的怜爱已经消失了,你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陆清悄悄的嘱咐了李治,李治第二天就把事办妥了,呆萌的一句“陆清的家在黔州啊?”准确无误的把信息传递给了皇帝。 对李治,陆清又何尝不是一边保护着,一边监视着? 李治看云飞的眼神有一点不对,陆清就敏锐的察觉到李治一定存了小心思,若不然你以为他真的是喜欢在房上睡么? 他没有机会第一时间向李泰汇报,李治打发他去安陆送诏令,他抬腿就走,不是他不想向李泰汇报,而是他清楚李治是故意打发他走的,如果他有一点拖延,搞一点小动作就会暴露。 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起码他已经破解了李承乾的试探之法,他会是个傻瓜吗? 只不过在李靖和李泰面前,陆清所有的心机都变成了隐藏属性。要知道朋友就是自己选择的亲人,女婿更是直接联姻的关系。 李泰不能接受一个在他面前戴着面具的朋友,李靖更不能接受一个在他面前耍小手段的女婿。 在亲人面前还重重防备、深深算计的人,是不是有点可怕并且有点可悲? 陆清不想活那么累,加上他知道在李靖和李泰面前,自己就算是玩命的抖机灵,也只能是个笑话。 既然比聪明比不过,那我返璞归真了,聪明是属于你们的,我就是个傻子,物以稀为贵,满朝你也找不着比我傻的。 阴谋、阳谋、计谋都是对外人的,对你们我就一颗素心。 你们给我真心,是我的幸运,算是真心换真心;你们对我只是利用,那我就做你们的棋子、你们的刀,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总之都是两利,只有相爱没有伤害。 李世民干干的笑着,面对这么个单纯的小伙子,他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李泰笑着上前说道:“阿爷,干脆就如他所愿吧。” 李泰不在乎陆清是不是官,他随时可以回来当官,放他去追求自由的生活也未偿不是对他最好的祝福。 “那能行吗?”李世民才不能同意陆清彻底的辞官呢,李靖辞朝他挡不住,人家大门一关,左右也是不上朝,跟朝中的人也断了来往。 好不容易逮住他一个女婿,这要是放手了,以后渐渐的李靖这条线不就断了吗? “他说了算,我说了算?”李世民狠狠的白了李泰一眼,对陆清说道:“朕封你为明威将军,准你无限期的请假,特赐将军府一座,俸禄每个月给你送到府上,你爱什么时候还朝就什么时候还朝。” 陆清现在有两个官衔,亲勋翊卫校尉和昭武校尉,都是正六品上,明威将军是从四品下,直接官升五级。 随便换个人这都能乐疯,陆清却傻傻的扭头看向李靖,虽然没说话,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你要是不同意,这官我就不要了。 李靖抬腿一脚把他踹趴下了,故意怒气冲冲的喝道:“谢恩!” 陆清现爬起来,再规规矩矩的重新磕个头:“臣谢陛下厚恩。” “嗯。”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陆清喜气盈盈的站起来,他看向李泰,却发现李泰的目光停留在李淳风身上。 李淳风研究出火炮这么大的功劳,可一个铜板都没赏人家呢,陆清就娶个媳妇,一下子连升五级,李泰不知道老爹拿什么赏李淳风能让他心理平衡。 陆清也看向李淳风,恰好李淳风一回头,跟他四目相对,李淳风淡然的一笑:“贫道给你算个好日子,就当是贺喜的钱了,怎么样?” “多谢将仕郎。”陆清喜滋滋的一躬到底,李淳风笑呵呵的说道:“良辰就在今日,启程恰好明朝。” “啊?”李泰惊讶的跟要咬人似的,这不胡闹吗?现在都中午了,晚上成亲能准备啥?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挺好。”李靖笑呵呵的表了态,李世民笑着大手一挥:“那还等什么?赶紧把偏殿收拾出来,张灯结彩给他们成亲。” 李泰懵了,眼睛直往李云霞的肚子上瞄,不都说定亲到成亲得七个月以上吗?他们这么急,是不是有事? 他们一行人回到宫殿,下人们立马跟陀螺似的忙了起来,李淳风却把一张地图铺到了桌子上,食指在上面滑来滑去:“贫道掐指一算,你们应该沿着这条线,一路向北。” 第587章 寺里求赐麒麟子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没必要给对方演聊斋,别以为就你一个人聪明,谁也不比谁傻。 李靖一说他要辞朝远走,李淳风就已经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了。他看到了火炮,立马就想去照应照应周边的伙伴了。 以国家的名誉出手,那叫侵略,咱都是讲道理、讲仁善的人,哪能干那么残忍无道的事呢? 以个人的名誉出手,那叫抢劫,抢个大的,你们考虑考虑归降大唐,怎么样?抢个小的,你们知道大唐的火炮打人疼不疼了吧?那就消停消停怎么样? 李靖这一手就叫做赢了于国有利,输了唯己有伤。他对李世民的这份情义,已然超越了君臣,这就是赢了一起狂,输了自己抗。 李淳风看穿了李靖的想法,那你出去打劫不得有个目标? 我来给你指条道,听说真珠可汗正在往大唐送聘礼,从薛延陀到灵州,贫道掐指一算,大概要路过这么些地方,你不去瞧瞧? 李淳风的手指很灵性的在地图上一点:“这个地方风景秀丽,气候宜人,而且非常广阔,一点不挤,正适合去走走看看。” 他点的地方是薛延陀到灵州的必经之地,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 那些胡人最怕的就是这个地带,骆驼还好说,牛羊得有人给背着草料才行,还得有大量的水。 过了这片沙漠就离灵州不远了,而这片沙漠恰属于薛延陀的地盘。 李淳风自带一股神仙范儿,他极其认真的演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逗得大伙哈哈大笑,谁听说过沙漠风景秀丽、气候宜人? 李靖点指着李淳风笑道:“行,我就听你的,过去走走看看,风景要是不好,回来我扒了你的道袍。” 这会儿李泰才明白,李淳风为什么让陆清今天晚上就成亲,他不成亲的话,皇帝不能放心让他走,他要是磨磨叽叽的走结婚的流程,那就来不及去干扰薛延陀送聘礼了。 当然李靖可以稳稳当当的嫁女,哪怕十个月以后再出门“溜达”也没问题,但是火烧眉毛不得顾眼前吗? 皇帝这边正犯愁找不着一个体面的借口退婚呢,要是他们的聘礼没有如期到达,还用找借口吗? 李淳风说让陆清和李云霞今天成亲,李靖当即表态同意,李淳风就能笃定李靖要去什么地方了,去别的地方用不着这么着急。 去什么地方着急,不在于去什么地方,而在于去做什么,此时长安街上一乘精美的小轿,正慢慢悠悠的走着。 轿子里坐着一个身量纤纤、浓妆艳抹的女子,轿子边上跟着一个似女非男的小太监,抬轿的轿夫只有两个。 这气派真有点配不上顶着公主封号,嫁入长孙府的阎婉的身份,以往她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排场。 轿子至少是四人抬的,丫头那得两排,随从也得十几个,今天就只带了云飞一个人,算是纯纯的轻装简从了。 自从云飞来到长孙府上,他就发现这个如意公主的日子,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好过,甚至可以说是糟透了。 阎婉在长孙府上就是个吃好的、穿好的、有足够的人身自由而已,她是一点实权也没有,任何事都没有人征求她的意见。 她每天就知道瞪大眼睛盯着长乐,长乐有什么好吃的,她必须有,长乐有什么好喝的,她必须有,长乐去哪儿玩了,她必须也去一下子。 她以为跟长乐有同等的享受就是真公主的待遇了,长乐掌着长孙府后宅内所有的权力,事不分大小都得长乐点头才能算数,这她都看不见。 她倒觉得什么事都去问长乐挺好的,省得她操心,她嫌管事又累又烦,反正什么好东西都不能把她落下就行。 整个长孙府里,没有一个人主动搭理她,她要是去谁那儿,谁就关门,一准是主人病了不便待客。 只有没来得及关门的,能热情的接待她,也就是好吃好喝的打发她到走,没一个跟她有 话说的。 云飞看着都替她着急,你一天到晚争点什么玩意儿?吃、穿、住、用,那还用争吗? 不说公不公主的,就为了长孙家的体面,也不能让你吃糠咽菜,不能给你粗布衣裳。 成天盯着长乐吃啥,怎么不盯着长乐管啥呢?一把钥匙一把勺,你是啥也捞不着。 云飞劝她得想办法争权,而且别争鸡毛蒜皮的小权,要争就争大的。 她傻傻的不知道争什么,云飞告诉她先争当家的大权,要管仓库、管人事、管账簿,长孙家有什么事情的时候,要争着主事。 阎婉听着听着就来了兴趣,云飞说的对,可是她又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开始争,云飞帮她分析,长乐身怀有孕是个大优势,她也得赶紧怀上才行。 阎婉也不是不想怀上,都圆房这么久了,这肚子也没反应啊,她天天都和长孙涣一起睡,这是怎么回事呢? 云飞就给她上夜,云飞一连在她的卧室外间坐了七个晚上,都没听到一丁点除了呼噜声以外的动静。 成亲快一年了,竟然是这么个情况,云飞也是服了,这怎么能怀得上?云飞知道长孙涣是铁了心不想碰阎婉,劝长孙涣有点行动应该是没啥希望的。 云飞灵机一动,怀孕这回事,是个男的不就行吗?只要怀上了,长孙涣敢说他没碰过公主?这哑巴亏他吃不吃也得硬咽下去。 于是乎,他兴冲冲的到寺庙里烧了个柱香,顺便找一个眉清目秀、口齿伶俐的小和尚聊了半天的佛法,在铜钱的烘托下,气氛非常愉快。 这不第二天,云飞赶紧带着阎婉奔这座寺庙来了,来庙里烧香许愿的人特别多,求子也不少。 阎婉当然不能跟寻常百姓一样挤在人群里胡乱的磕头,云飞带着她穿穿绕绕,来到小和尚的寮房。 这小和尚的级别还不低,自己有一个院子,并不是跟别人一排的那种僧舍。求子是一件极其神圣的事,神圣的事必须先把院门锁死。 阎婉看云飞进院就把院门给锁上了,不解的问:“你锁门做什么?” “公主,求子需得做法才行,锁上门免得有人过来,打扰了做法。” “还得做法?”阎婉稀里糊涂的跟着云飞往前走,这时寮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少年,虽然是个秃头和尚,却依然难掩一身风流。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是来求子的吗?” “正是。”云飞抢先答应了一声,对那小和尚说道:“这可是公主殿下,你要仔细些做法。” 云飞说着往前一推阎婉,轻轻的说道:“公主,快进去吧。” 云飞坐在台阶上,看着天边云卷云舒,两个轿夫坐在庙门的外的树荫下昏昏欲睡。 这时大街忽然人声鼎沸,人流汹涌的朝一个方向奔跑,纷纷携男带女的过去看热闹。 第588章 熟人见面不热情 大街之上纷纷乱嚷,黎民百姓都争着抢着的跑去看热闹,却原来是一位盔明甲亮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慢慢的进城来。 那将军的身边自然簇拥着很多的人,身后跟着两队士兵,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彩。 进城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去百济讨要说法的苏烈。 百济的使臣之子,曾经在去年的中秋节行刺他误以为是大唐太子的李泰,虽然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是这个行为绝对是大唐不能容忍的。 李世民向百济下了诏书,希望百济能识时务,就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拿出正确的态度来。 结果百济的态度极其强硬,说什么那个刺客是百济的人,必须交给百济处理,而如何赔偿大唐以及向大唐道歉的事,是一个字也没提。 李世民便派苏烈过去跟百济交涉,看看怎么解决这个事,人家实在不向咱低头,那咱就提个头过去呗,一刀剁了那个百济使臣之子,交给了苏烈。 苏烈走在路上的时候,百济就跟高句丽联合向新罗出兵了,苏烈到地方一看,小小的百济还把兵调走一多半,你这也没拿我当人啊。 你要是倾全国之力来揍我,你说那多过瘾,你这事整的,我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大唐的兄弟们”苏烈面对自己带来的五千兵马,大声的说道:“咱们来都来了,说啥也得上百济的都城溜达一圈,上马!” 苏烈这一路如同蝗虫过境,遇一城、占一城,过一城、夺一城,这仗打的,没几天功夫,苏烈对打仗都没兴趣了,这哪叫打仗?没有战争,只有占领。 马不停蹄的跑到了百济的都城,苏烈以为这回将迎来一场激烈的城池保卫战了,没想到这里没有对抗,只有欢迎仪式。 百济都城城门大开,耀眼的兵刃在城外堆积着,成群的牛、羊、马赶到了城外,百济的国君率领着百官走出城门。 苏烈这边正发懵呢,没见过这样的阵形啊,突然对方呼啦啦跪倒一片,人家直接投降了。 苏烈拿着百济国君亲笔写的书信,带着百济的使臣,赶着数万牲畜,浩浩荡荡的回转长安。 苏烈回朝,奏报送到了长孙无忌的手里,长孙无忌派人去迎接他进城,兵士自然是有人接管过去,分流回到军营里了。 将军还朝这种事,老百姓也就是赶上了就看个热闹,没赶上也没人急火火的非跑过来看了,主要是这种事太常见了。 这次与众不同,这个将军不光是带着人马,还带着牛羊,好几万头赶进长安城里,多有意思?大伙都是奔着看牲口来的。 人多自拥挤,长安街上堵得是水泄不通,上午出来进庙求子的如意公主,回到长孙府已经是天近黄昏了。 求子这回事,要想成功率高的话,做一次法是不行的,小法师说了最好连着做三个月的。 阎婉虽然有足够的人身自由,可以随便的出府,但是她也不能天天啥理由没有就往外跑,毕竟做法的事是不好摆到明面上说的。 第一天去庙里求子,第二天去庙里许愿,第三天出门逛个街,第四天回阎家看看,第五天就实在找不出啥理由了,只好中断一天。 断一天不要紧,一连七八天也没找到像样的理由出个门,如意公主愁的长吁短叹,这日子过的太苦逼了。 公主这都茶饭难下了,当然要请郎中了,小病不值得惊动御医,云飞也不知道在哪儿给请来个老道。 这老道三十多岁,看病还是有两下子的,搭脉诊视之后说公主是心焦气燥之症,给开了药方,又说这病光喝药不行,还得施针才能好。 于是乎这老道一连来了七天,每次都是他一进门就打发两个丫头去熬药,云飞守着门,他在屋里给公主施针。 第八天老道死活不来了,说是公主看上去没什么起色,他不给治了,治不好公主,万一治他个死罪,可怎么办? 如 意公主不是那没良心的人,这病治的挺有效果的,病好了得去道观送个谢礼,再去寺里还个愿。 每次出门都得先想个理由,这实在是太难了,从寺里回来一晃又是三四天过去了,长孙府上开始张罗着要祭祖,云飞就撺掇阎婉赶紧抢着主事,这可是大事。 这回不用抢,长乐怀孕了,回避七月十五,不用阎婉抢着主事,长孙无忌就主动跟长孙涣说,让阎婉来张罗这个事。 七月十五的祭祖是很简单的,每年也都有固定的流程,阎婉接到这个事,可高兴坏了。 她才不按流程做事,她把这个事直接交给云飞去张罗了,她主要负责两件事,她要请和尚和老道来长孙府上吹拉弹唱,呃,不,念经超渡。 她就专门跑寺庙和道观,亲自挑选和尚和老道,挑得很仔细,货比三家嘛,她每天都去跑这个事。 好日子没过几天,七月十五也过完了,这可怎么办呢? 阎婉愁着愁着,忽然想到了一件大事,她是八月初一成的亲,她嫡亲奶奶是前一天去世的,这不是快一周年了吗? 祖母去世的时候,她奉旨成婚没能给祖守灵,这一周年不得给补上?她大哭大闹起来,非要去给祖母守灵。 孝字大旗举起来,谁敢说个不字?再说阎婉要离开长孙府,没谁往回拽,都恨不得在后面推一把。 阎婉收拾收拾高高兴兴的去给祖母守灵了,在祖母的墓地边上搭个帐篷,过了一晚上就觉得这地方不行,做法都毛骨悚然的。 第二天赶紧下山,一溜烟的跑回阎家去了,非要在阎家祠堂住,阎立本气得差点拿棍子打她,她才不怕,她理直气壮的给祖母守灵来了。 阎立本无奈只好让她住在祠堂,但是阎立本把大门给锁死了,不允许任何进入院子,院里只有她和她带来的那个云飞,吃食有人给送,但是门不开。 阎婉还想光明正大的请和尚道士过来做法呢,结果被囚禁在祠堂了,这怎么得了?她大哭大闹也没人理。 后来云飞发现祠堂后面的院墙很矮,翻墙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祠堂位于阎家的最后面,从后墙翻进翻出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因为墙外面是没人走的胡同。 每天二更时分就有和尚或者道士翻进,三更左右再翻出。 这一天夜里二更刚过,云飞在墙内接应着,墙外跳进来一个人,这都驾轻就熟的事,跟着走就是了,也不用说话也不用细看,更不可能打个灯笼。 阎婉闻声开门,满心欢喜的往前一扑,却被那人一把推了仰八叉,也不知是墙翻久了会透风,还是祠堂住久了会闹鬼,阎婉定睛看时,那人居然是个大大的熟人。 第589章 驸马脾气不大好 祠堂深处小径幽,荒田待耕牛。软倚轻偎相颤久,恼人最是鸡鸣两下休。 孤月繁星脉脉愁,恩郎作对头。结发夫妻何来恨?无端将那灵牌照脸抽。 自从云飞进了长孙府,阎婉就不停的折腾,今天庙里烧香,明天道观求子,都没人理她,也没人关心她到底在做什么。 七月十五祭祖,让阎婉主事,阎婉连个面都没露,所有的事都是那个云飞在指手画脚。 这些都没什么,长孙涣只以为阎婉是没有管理才能,没那个本事便都推给下人来做了,除了对她多了几分的鄙视,没有多想别的。 她突然提出要给她奶奶守灵,这真她奶奶的见鬼了。长孙涣要是再不多想,那就是纯粹的没长心了。 长孙涣派人盯着阎府,盯了几天发现阎府真的很正常,黑天白天都没有不该出现的人进进出出。 甚至他暗中买通阎府的下人,得知阎婉一进阎府就被锁在了祠堂,根本没机会扯什么别的。 可是这并不能完全打消长孙涣的疑虑,如果阎婉真的没什么事,她应该早就回长孙府了,她难道喜欢被囚禁在祠堂不成? 于是长孙涣派人悄悄的盯着祠堂,这倒是好盯,一下就盯明白了,长孙涣差点气出脑梗来。 今天晚上他就亲自带人,守在阎家祠堂后面的那片荒地,将将二更时分,一个老道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 长孙涣让人钢刀压颈的把那个老道带到自己面前,那个老道倒是识趣,不用上刑就全招了,他跟阎婉也不是什么老相识,就是一手钱一手货的生意关系。 长孙涣怒气冲冲的翻过矮墙,不吭声的跟着云飞来到祠堂,阎婉敞胸张臂的往上一扑,冷不防被他推了个跟头。 阎婉一见来者是长孙涣,先是一惊,随后便有了胆气,我是公主哪有怕驸马的道理? 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小脸一沉,怒气不息的冷哼一声,狠狠白了长孙涣一眼:“你来干什么?休要搅扰祠堂,赶紧给我滚。” 云飞把人带到祠堂前,他指了指门口方向,便悄悄的退到院门处,抱着个拂尘坐台阶上看星星。 忽然祠堂里传来刺耳的尖叫声,云飞并不在意,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显然是什么东西滚到地上去了。 云飞望了一眼祠堂的方向,这法做的有点激烈啊,听动静把供桌都给撞翻了,这个老道真是的,也不是让你表演捉鬼,整这么大动作干啥? 云飞估计可能是祠堂里光线不好,就那么一盏小油灯,连蜡烛都没点,只是公主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这声音是一声高过一声。 云飞站起来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如意公主实在是太放肆点了,你叫这么大声,前院要是有人听到了,你说可咋解释呢? 云飞正胡思乱想,忽然听祠堂里面传出了哭声,云飞咧嘴一笑,拂尘一扫大腿,还是如意公主聪明,声大不要紧,咱哭不就行了吗? 给奶奶守灵,半夜还哭一个,哭的这么凄惨,这显得多孝顺,谁能想得到这是做法做哭了? 唉,云飞一声长叹,自己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做一次法了,他干脆捂住了耳朵,耳不听则心不乱。 时间不算长,祠堂的门一开,一丝昏黄的光透出来,云飞惊讶的一抬头,今天怎么这么快呢? 长孙涣从里面走出来,大步流星的奔后面的矮墙去了,云飞愣了一下,随即朝长孙涣招手,长孙涣根本没往他这边看,直接就走了。 云飞纳闷这个老道今天怎么连钱也不拿就走了?这时又传出了阎婉的哭声,云飞更纳闷了,法都做完了,咋还哭? 他赶紧朝祠堂快步的走去,进门直接吓了他一大跳,供果、茶盏滚的满地,香炉也倒了,供桌也倒了。 如意公主这回可不如意了,她狼狈至极的趴在地上痛哭,头发也散了,衣服也扯坏了。 屋里只有墙角的两盏油 灯亮着,桌上的油灯也灭了,云飞赶紧过去拿起一盏油灯,这么一照差点把油灯扔了,这哪是什么公主?这分明是个活鬼。 脸上跟开了染房似的,嘴角一片鲜红的血迹,露出来的肌肤不是青就是紫,从上到下找不到没变色的地方。 “公主,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云飞实在不敢相信那老道居然敢打公主,就算公主有点啥特殊癖好让他动的手,他也不敢动这么重的手。 可是眼睁睁看着公主这一身的伤,铁定是那个老道打的了,怪不得他走的那么快,连钱都不要了。 云飞一边伸手拉阎婉起来,一边安慰她道:“公主放心跑不了他,明天我就带人砸了他的道观,诛他九族给公主报仇。” “你也不看清是谁就往这儿领。”阎婉哭着抱怨云飞,云飞有点懵的说道:“这事也没有别人知道啊,不是他还能是谁?” 阎婉恶狠狠的说道:“不是道人,是长孙涣。” “啊?”一听是长孙涣,云飞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长孙涣知道了,这回完了,这要是再回长孙府,他非整死自己不可。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可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先发制人才行。云飞扶着阎婉慢慢的往内室走,轻声的问:“公主,你有何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这事他知道了,肯定就没有机会了,先养好伤再说呗。”阎婉知道她这事怕人知道,只能先躲在这里悄悄养伤了。 “你是公主,岂有任人欺辱之理?这事绝不能饶他,你不治服他,以后就没你的好日子过了。” 阎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谁愿意受这窝囊气?咱不占理不是吗?长孙涣要不是拿准了自己不敢张扬,给他一百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朝自己动手。 “还不都是你?做事也不知道谨慎些,要不是被他抓住了把柄,你当我怕他么?” 云飞扶着阎婉轻轻的坐下,轻轻的劝道:“公主你可真好唬,他能抓着什么把柄?俗话说捉奸得捉双,他来的时候这里有别人吗?” 对呀,阎婉好像才反应过来,长孙涣从来到走,除了打人的时候骂了几句脏话,正经话一句没说,可见他手里也没啥实证,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他敢打我,肯定是抓到那个道人和小和尚了吧?” “他在外面抓个人,就可以说什么是什么了?”云飞阴狠的一眯眼,说道:“公主你就是在宫里生活的时间太短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皇家,你放心吧,这回长孙涣要不一步一个头从长孙府磕到你脚底下,你就别饶他。” 第590章 殴伤公主什么罪 陆清跟李云霞并肩坐在床上,红色的纱幔轻轻的飘动,大红的桌布透着浓浓的喜气,红毡铺地,到处都贴着红色的喜字,儿臂粗的龙凤喜烛“啪啪”爆着灯花。 “实在是太委屈你了。”陆清这话说的,真是一点不亏心。没有谁的婚礼能如此的仓促、如此的简单了。 一下午的时间,宫女们忙得要起飞,总算给这一对新人做好了喜服,刺绣是来不及了,就是纯纯的红色喜服。 仗着这山上什么工匠都有,李泰命人现给新娘打造了一顶凤冠、一副耳环、两个手镯,款式来不及挑了,啥快整啥就行。 能戴着热乎的首饰出嫁,李云霞绝对是天底下头一份了,婚礼简化到就只拜个天地。 给皇上磕个头,给李靖磕个头,就被推进洞房了,什么相亲、定亲、接亲、送亲、迎亲一律的没有,甚至连一顿像样的喜宴也没有,就是平常的皇家宴席。 热闹倒是挺热闹,这山上凡是能离岗的人,全都聚到一起吃了一顿晚宴,吃的都一样吗?当然不一样,全吃一样的宴席,光是备料都备不齐,但是酒是一样的,每桌都有御酒,可以敞开了喝。 “有什么委屈?这不挺好的吗?”李云霞也不在乎那些虚礼,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比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重要得多。 李云霞本身也是个粗线条,不是那种细腻的闺门少女,她对仪式感没那么强烈的要求。 “婚礼以后我一定寻机会补给你。”陆清设想过一百次、一千次,自己成亲会是什么样,就没有一次是这个样。 他倒没什么,他只是觉得真的太委屈李云霞了,人家是国公之女,本该拥有一场无比奢华的豪门婚礼,结果就因为嫁给了自己,婚礼都简陋到约等于无的地步了。 “婚礼一辈子只能有一次,哪有补的道理?”李云霞轻轻一笑:“明天咱们就走了,时间这么紧急,你只管跟我罗嗦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对。”李云霞一句话说得陆清心花怒放的,这可是洞房花烛夜啊,哪能傻坐着闲聊呢? 陆清猛然间心头鹿撞,小心脏跳得特别急,他欢喜的朝身边人扑了过去,恰好李云霞“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陆清扑了个空,他愣愣的抬起头。 李云霞也吓了一跳,这人怎么回事?她惊讶的看着陆清,问道:“你要做什么?” 陆清无奈的苦笑,反问道:“你要做什么啊?” 李云霞诧异的看着他,说道:“收拾东西啊,明天就走了,不清点一下还少什么,难道半路回来拿?” “可是这是我们的洞房之夜啊。”陆清无语死了,婚礼没有也就罢了,连洞房也免了,这还叫结婚吗? “哦。”李云霞这回明白陆清是想要做什么了,她就爽朗的笑道:“这次委屈你了,洞房以后寻机会我一定补给你。” “哈哈哈”陆清赶紧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笑道:“行啊,给补就行。” 第二天陆清早早的过来给太子请安,李泰起的也很早,起码陆清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洗完脸了。 “二郎,我要走了,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吗?”陆清一步没动,已是满腹离情,他恋恋不舍的看着李泰。 李泰只是微微的一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遇事别太较真,玩的开心就好,安全的回来,其余的都不重要。” “嗯。”陆清重重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我去跟晋王告个别。” “跟晋王这么亲,干嘛先来见我呢?”李泰阴阳怪气的冲里间挑了挑眉毛,陆清立马明白李治是在这儿睡的了,说不定他还醒着赖床呢。 陆清故意很严肃的说道:“先来见你是官礼,你是太子当然先来拜你,我跟晋王才是第一好的。” “哟,行,那你去吧,我可不敢耽误你。” “告辞。”陆清冲李泰拱拱手,抬腿就往外走,他还没走到门 口,就听身后传来李治的声音:“陆清,我在这儿呢。” “晋王殿下?”陆清转过身来故作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李治摇头晃脑的走出来,笑嘻嘻的对陆清说:“我二哥太坏了,故意让你白跑。” “他又不跟我第一好,我凭什么告诉他?”李泰白了陆清一眼,随后他们三个哈哈大笑。 “你们逗我。”李治故意装作神秘的样子看着陆清:“我知道你不是跟我第一好,你跟霞姐姐第一好了,对不对?” 陆清没想到李治能从这条道上杀过来,他愣眉愣眼的看向李泰,李泰也笑着问道:“对不对啊?” “不可能。”陆清非常仗义的一拍胸脯:“到什么时候,我都跟晋王第一好。” “哼,你为了跟她走,官都不做了,你要真跟我第一好,你就跟我走,我给你官做,怎么样?” 李治好的没学会,学会挖墙角了,还不挖二哥的,挖上李云霞的了。 “这个,我,呃”陆清费劲巴拉的想个理由:“我昨天都答应人家了,你要是早点说,我肯定不答应她。” 李治才不信他的鬼话,可也没有真的为难他的意思,李治就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好吧,你要真跟我第一好就早点回来。” “一定!”陆清笑吟吟的握了握拳。 李世民召大家一起吃了顿早饭,然后就送李靖他们三个下山了,他们三个人自然是纵马疾驰而去,过了没几天皇帝也带着众人回到了皇宫。 第一天上朝,第一个奏事的人就是凯旋的将军苏烈,他朝上一揖,说道:“臣直抵百济都城,百济王开城门相迎,说愿按岁纳贡、向唐称臣。” 百济使臣急忙走出人群,深深的鞠躬,高高的举起一个卷轴,齐公公接过卷轴放到龙书案上。 李世民打开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苏烈连破七城,势如破竹把百济给吓破胆了,百济现在和新罗一样,都是大唐的藩属国了。 听说这个好消息,满朝文武都开怀大笑,笑过也就没什么了。 大唐的藩属国实在是不少,多了个百济而已,大家都麻木了,不过苏烈这仗打的确实是漂亮,战果也足够丰硕。 李泰脸上也笑着,心里却不是很满足,仗打到这个份上,怎么能让百济成为藩属国呢?应该把它纳入大唐版图才对嘛。 李世民给了苏烈不少的赏赐,又封他为太子左右卫率,正式成为东宫的属官,专门负责保卫太子的安全。 回到皇宫之后,李泰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为了迎接大婚而装修,东宫没有做什么大的变动,就是刷刷漆、换换幛幔什么的,在节俭为主的原则下,有个焕然一新的气象就行了。 时光如水静静的流,这一天东宫总算收拾个差不多了,李泰把李世民请过来,一起看看成果。 李世民很认真的看了一遍,刚要提几条意见,陈文远远的“跑”了过来,看他猫个老腰的姿势,像是要百米冲刺一般,那速度一百米得有七百个脚印。 “陛下,云飞来报,如意公主被驸马殴伤。” 第591章 这事不大好解决 公主被驸马殴伤,这听起来怎么感觉比公鸡下了蛋还要新奇? 自从盘古开天地,也没听说过有公主被家暴的,别说殴打,就是不给公主行礼都是大错,骂一声都是死罪了,还敢殴?还殴伤? 皇帝的女儿被殴伤,这是对皇家威严绝对的挑恤,别说是不是亲生的,顶着公主的封号就算是公主,打公主就是打皇帝的脸。 任凭哪一个皇帝听说公主被殴伤,都会龙颜大怒、暴跳如雷,不诛驸马九族也得抄驸马的家。 李世民闻报,转头看向太子,然后父子两个哈哈大笑,笑弯了腰、笑红了脸,笑得,嗯,很不成体统。 李世民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满是不怀好意的眼神,大声的对太子说:“看样子,你舅舅家这儿媳妇不怎么省心啊。” “这可是我舅父精挑细选出来的,好的天底下都没有第二份,阿爷,你可不能同意他退货。” 陈文这一句报,让李泰心里这个舒坦,长孙涣你好样的,李泰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给他点了个头号的大赞。 “退货?”李世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这么新鲜的词汇用在公主身上,他刚收住的笑又释放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说道:“退货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光笑不行,还得解决问题,这问题怎么解决?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李泰,李泰预感到事情不好,连连摆手:“别看我,跟我没关系,这事我可不管。” “什么叫跟你没关系?跟谁有关系?你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呗?”李世民只想看看笑话,不想管这烂事后。 这事没法管,轻来轻去显得皇家软弱好欺,前有李承乾造反能活命,后有长孙涣打公主不论罪,那还要王法干什么? 真要伤筋动骨,又显得皇帝借题发挥,人家不过是小夫妻闹点矛盾,你就把长孙家如何如何了,让臣子跟着寒心。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看让舅父解决一下挺好的。”李泰憋不住一脸坏坏的笑,这事不大,但是可挺棘手。 李世民不可能下重手,太轻了的话,脸面上还过不去。 这事交给长孙无忌的话,长孙无忌也为难,轻了说不过去,重了下不去手,这事一掀起来的话,最轻也得弄死长孙涣,长孙无忌能干吗? 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谁站出来主持这个公道谁为难,那就让长孙无忌为难去吧。 “嗯。”李世民微微的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长孙无忌当初把阎婉夸的那么好,现在就让他闹心去吧。 李世民对陈文说道:“此乃长孙家事,着人送信给长孙司徒,朕不管。” “是。”陈文躬着身子,点了一下头,慢慢的向后退了三步,还没等他转身,李泰说道:“顺便传御医过去看看公主的伤势如何。” 李世民看了李泰一眼,你不刚说完不管吗?李泰懂李世民的疑惑,赶紧说道:“咱们可以不计较,不能装不知道啊。” 长孙无忌要是以为皇家不知道,那可好办了,只要把阎婉整住,家丑不宜外扬,什么事都没了。 就阎婉那个傻娘们有啥不好哄的?都不用给她什么实惠,几句好话就哄懵她,哄不住就吓唬,实在不行,公主还能暴毙呢嘛,急病神仙也没招。 李泰必须给长孙无忌一个信号,这事我们已经清清楚楚了,我们不发声就是看你什么态度,这样才会让他左右为难,瞒也瞒不住,扬也不敢扬。 轻了别说皇帝好不好说话,群臣都不饶你,重了别说什么抄家灭门,哪怕只杀一个长孙涣,那也是摘心动肝一样的痛,根本承受不起。 李世民看着李泰就忍不住呵呵的乐,这个儿子简直是吃乌鸡长大的。 表面上我大仁大义放你一马,我都没站出来向你长孙府讨什么说法,事实上直接一根刺给你噎到嗓子眼,我就看看你是吐还是咽。 李世民一摆手: “按太子说的办。” “是。”陈文转过身,一路小碎步的倒腾出去了。 云飞提溜着一颗心,忐忑不安的在门口等着,他必须把这事捅出来,不能悄眯眯的就跟着阎婉回长孙府,那长孙涣绝饶不了他。 他必须在回长孙府之前,先把长孙涣治卑服的,一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得罪公主的下场是什么,起码让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甚至让他处处看自己的脸色才好。 远远的看到陈文慢悠悠的往出晃,他心急得很,又不敢往前迎一步,皇宫里可不是随便可以多走一步路的地方。 好不容易等到陈文磨蹭到了面前,他急忙深鞠一躬:“陈公爷辛苦了,陛下怎么说的?” “呵”陈文拿拂尘打了打裤腿,撩眼皮瞄了他一眼,慢声细语的说道:“你个猴崽子混的行啊,真是攀上高枝了,我现在都得给你跑腿儿。” “公公说哪里话来?可不折煞我了。”云飞说着话,从袖筒里摸出一枚小金锭,轻轻的扣在陈文的手心:“公主有命,不敢不来而已。” 陈文又不怕门口的侍卫看到,他就大大方方的掂了掂这个二两重的金锭,大大方方的往袖子里一塞。 “陛下说此乃长孙家事,交给长孙司徒处理就是。” 陈文这一句话说得云飞心里冰凉,原来皇家根本不拿阎婉当人,她挨揍人家都不管,连前因后果都懒得问,这回算是彻底完了。 这时陈文笑呵呵的拍了拍云飞的肩膀,又说了一句话。 “陛下夸你小子会办事来着,知道先来透个信,这要是让公主早朝的时候,闯到金殿上去撒泼,可就不好收场了。” 云飞可不是傻子,一下就听明白了,这事要想往大里闹,那得到金殿上告,往后宫递个信,他们不就悄悄解决了吗? 云飞赶紧深深的鞠躬,连连作揖:“多谢公公指点。” “咄,什么指点?”陈文抬手用拂尘点了云飞的肩窝一下:“我不过是传了句话而已,都是陛下说的。” “是,是是是。”云飞连声的应着,赶紧的退了下去,快速的出了宫。 陈文一晃拂尘叫过来两个小黄门子,吩咐他们一个给长孙无忌送信,一个去请御医到阎府检查阎婉的伤势。 陈文转过身,走回殿门以内,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喊道:“陈公公留步。” 陈文回头看时,却是一个小黄门子扶着魏征马上就走到殿门了,陈文赶紧快步走了回来,笑呵呵的微微躬了躬身:“郑国公是来找陛下的还是找太子的?” 第592章 很正经的说孝道 魏征当然是来找太子的,魏征要是来找皇帝的话,就算皇帝不在,他也是在两仪殿等着,最多打发人告诉皇帝一声他来了。 皇帝要是不忙或许会召他过来,也或许会让他等着,皇帝要是忙,自然就告诉他先回家去了,他怎么也不能追着皇帝的屁股跑,又不是天塌了。 陈文故意这么问,就是说如果你魏征是来找皇帝的,那就跟我进去,皇帝在里面呢,你不能让皇帝出来接你吧? 如果你坚持说你是来找太子的,我就进去通报,太子肯定出来接你,不过你明知道皇帝在里面,还摆这么大的谱,你觉得真的好吗? 魏征点指着陈文,笑呵呵的骂道:“你个老滑头。” 陈文就憨憨的傻笑着,也不回声,他上前搀扶着魏征,一起往殿内走着。 李世民看着粉刷一新的东宫,忽然问了句:“我听说那两个密室,你还留着呢?” “嗯。”李泰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那都是花大价钱砸出来的,毁了可惜。” “酿酒的留着可以,那冰室留着干嘛?” 这个事李世民特别不明白,要是换了别人,当上太子的第一天,下的第一个命令就得是拆除那两个密室,起码那个冰室绝不能留。 “那个冰室设计的极其合理,现在一点硝石都不用往里添,自循环完全够用。”李泰很认真的看着李世民,心平气和的往下说道。 “成物不可损毁,我自己是舍不得花那么大的价钱建冰室,既然有现成的,那就用呗,储存些水果、蔬菜什么的,能放个几年不坏。” 这倒是真的,该说不说的,那冰室建的确实是不错,只不过就算是再好,谁能允许自己家里,放个别人的墓室?还是称心那种人的。 李世民眉头一皱,问道:“你就一点不嫌弃吗?就算需要个冰室,我也砸了它,我认可多花点钱,重建一个。” “跟天过不去、跟地过不去、跟人过不去,我都能理解,那咋还能跟钱过不去呢?”李泰微微一笑:“有什么可嫌弃的?那个小木屋拆了,里面的东西都扔了。” 李泰并没有彻底的清除小木屋,只是把红色的门换掉了,里面的东西确实都扔了,但那个门的位置没动,那是提供宝藏方向的标志物。 正午的骄阳有点毒辣辣的,外面像着了火一样的炎热,屋里有风扇还凉爽些,李泰似乎是为了体现一下冰室的重要性,特意让人去冰室取了两个甜瓜剖开。 李世民尝一口冰镇的刚刚好的甜瓜,这滋味美妙得无法形容,这会儿谁要说拆除冰室,李世民第一个表示反对。 李世民可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冰凉凉的甜瓜,他问道:“你不是天天吃这个吧?” “怎么可能啊?冰室刚清理出来,这些瓜是昨天才运进宫里来的。第一块当然是先孝敬阿爷,我还没尝过呢。” 李泰叉起一块,笑嘻嘻的往李世民面前一递,李世民心满意足的接过来,刚要就口,看到魏征走了过来,他心里一惊,嘴没咬住瓜,倒把瓜给弄得掉到了地上。 李泰一看,这是老年痴呆症又犯了,他急忙蹲下捡起瓜块,李世民“啪”的一拍桌子,板着脸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李泰拿着瓜块刚站起来,一下被骂愣了,我怎么不懂事了? 他看看手里的瓜块,本来是想扔到垃圾桶里的,看来父皇是不同意浪费,于是他赶紧解释:“我没想扔,我是想洗洗。” 李世民一看,李泰跟自己这是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一脸严肃的点指着桌子上那两盘切得很均匀,摆得很整齐的瓜块,十分正经的开了口。 “这谁都没吃过的好东西,你怎么敢先行享用?” 李泰闻言面皮直抽,这还讲不讲理?我不都说了嘛,第一口是你吃的,第二块我也递给你了,我现在也就是闻了两下,我一口也没吃呢。 这时陈文扶着 魏征,已经快走到房门了,李泰感觉脸上发烧,后背冒火,他想去迎接魏征,这正挨训呢,也不敢动。 “傻站着干什么?”李世民龙颜不悦的皱紧了眉头,喝道:“一盘送到献陵,一盘送到昭陵,快点!这还用我告诉你吗?” 李泰这回明白了,原来老爹是怕魏征骂他啊,这皇上当的,胆气也不大呀。李泰赶紧把手上那块瓜扣在手心里,恭恭敬敬的一躬身,应道:“是。” 李泰小心翼翼的一手端起一个盘子,向后退了三步,刚一转身,李世民又吩咐道:“再切两盘来,朕今天要与郑国公,一同品尝品尝这时新的瓜果。” 李泰赶紧再转回身,再鞠一躬,再应一声:“是。”一转身就和魏征面对面了,李泰微微笑着又微微一躬身,然后无声且快步的走了出去。 魏征上前来拱手一揖,说道:“参见陛下。” “免礼,坐吧。” 李世民笑着一摆手,魏征慢慢的坐了下来,明知故问:“何事对太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那个冰室你知道的,他舍不得拆,用来储存水果了,时新的瓜果也不知道先送往献陵、昭陵,巴巴的请我先吃,他递给我,我给扔了,在我跟前献的什么殷勤?” “太子做的很好了,孝道在于心,也不必拘于形式。”魏征心知肚明的清楚李世民就是在他面前装样子的,肯装也行啊,肯装也说明心存敬畏。 李泰很快就回来了,大家一起吃着冰镇的甜瓜,聊着天。 魏征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就是他主编的《隋史》已经完稿了,他觉得李泰编书经验丰富,想让他给校校稿。 按理这是魏征有求于太子,可魏征一点这个觉悟也没有,他根本不知道啥叫低姿。 他就直接给太子布置了个任务,而且重点强调,必须李泰本人亲自校稿,否则人家还不稀得用他了。 魏征就让李承乾写个检讨,人家一直拖到被废,都没写一个字,这又给李泰留作业来了。 李泰态度就好得多了,简直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千恩万谢的答应帮人家校稿,并且一再保证一定逐字逐句的校稿。 李世民的脸上一直挂着亲切的姨母笑,看我这儿子态度多好,这回你这个老山羊鼻子该没话说了吧? 魏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不知足的补了一句:“凡有所思所想必须写出来,形成文字交给我查验。” 给历史书校稿,还得写感想?李泰忽然想起了前世学校组织看电影,还得写观后感,李泰没别的话说,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承。 接下来这一下午,李泰就没别的事做,关小黑屋了,一边校稿,一边写感想,忙到半夜才去睡觉。 第二天清晨和往常一样,拉着李治去金殿听政,没想到刚一进入大殿就见到一个熟人。 第593章 各打各的小算盘 大兴殿,也就是常说的金銮殿上,一共有三把椅子,头一把在最前面,就是皇帝专用的龙椅,另外的两把在群臣位置的最前端,左面是太子的,右面是晋王的。 通常情况下,李泰和李治都在百官进殿之前,先从侧门进入大殿,坐好了等着群臣进殿。 今天爷仨在偏殿多聊了一会儿,大殿的门都开了,他们还没动地方,索性就等到大殿上人齐了,李泰才带着李治从侧门走进来。 一进门就见一人站在李治的那把椅子后面,百官上朝是按爵号高低从头往后排的,并不是按照实际官职的大小。 “啊?”李治一扯李泰,指着那人说道:“那不是三皇兄么?” 李泰一下甩开他的手,笑道:“还不过去见礼?嚷什么?” 李泰和李治双双快步朝李恪走去,李恪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再次站到金殿上,真的是感慨万千。 李恪向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拜见太子殿下。” “三皇兄”李泰轻扶一下,说道:“免礼。” “见过三皇兄”李治笑嘻嘻的拱了拱手,问道:“三皇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入京的。”李恪笑着上下打量了李治两眼:“你都长这么高了。” 想多说两句也来不及了,殿角传来了脚步声,李泰只得冲李恪笑笑,便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李治也迅速的坐下,还回头仰望着李恪,李恪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好。 李治很淘气,不时的回头看李恪两眼,李泰就老实得多了,一下也不回头,一眼也不看他身后的亲舅舅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实在也没什么好看的,可以说他那脸几乎是没法看了,倒不是毁了容,而是他的表情阴郁得无法形容。 昨天好好的在家休息,晃着躺椅、吹着风扇、看着歌舞,美滋滋的日子过挺乐呵的,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就砸脸上了。 宫里来人给送了个信儿,说是如意公主被驸马殴伤,御医已经到阎府验伤了,皇帝让他自己解决这个家务事。 这特么是家务事吗?这是涉及到灭门大罪的家务事,长孙无忌闻言,第一反应是不信,可是宫里人来传的话,也由不得他不信。 长孙无忌马上让人把长孙涣给抓到自己面前,长孙涣喝得醺醺大醉,别说站不住,连坐都坐不稳。 长孙无忌问他话,他倒还清醒,就是不说实话,咬死了跟他没关系,他什么不知道。 两盆冷水浇上去,再问他,说话稍微清楚一些了,还是不说实话,就说他没打过人,他没见过阎婉。 “唉。”长孙无忌重重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也真是的,要出手就干净点,连那个阉货一起打死,不就死无对证了?” 长孙涣虽然喝得很醉,还能听得明白话,他努力的向上撩眼皮,眼神发直的盯着老爹,问道:“阎婉死了?” “嗯,被殴伤至死,云飞指证是你干的,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不可能。”长孙涣一摆手差点把胳膊甩出去,舌头发硬的说道:“他凭什么指证我?他根本就没看出来是我,都是那个贱人跟他说的,一,一面之词。” “啪!”长孙无忌把手里的茶盏狠狠的摔到地上,指着长孙涣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长孙涣毕竟是酒喝得太多了,大脑不会转弯,一句话就诈出实情来了。什么叫没看出来是你?那不还是说你出现在现场了吗? 长孙无忌这一刻心突突的比机关枪都快,他扶着扶手都差点坐不住,看着家丁把长孙涣双手背剪在身后,摁着他跪下,长孙无忌哆嗦得嘴唇都发青了。 他指着长孙涣破口大骂:“你个不成才的东西!你还能怎么蠢?你非要把长孙家连累到祸灭九族才甘心吗?” 长孙无忌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也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么慌。 这事要是长孙涣昨天回来就向他汇报的话,他有一万种办法把事情压下去,现在皇帝知道了,怎么压? 压不下去就只能正面解决了,正面怎么解决?如果是平民百姓的话,别说打伤就是打死,只要赔偿给的到位,都能解决问题。 可是打伤了公主,你怎么赔偿?偿命吗?偿几条?灭族是不可能的,皇帝要是奔着灭族使劲,也就不会让他来解决问题了,那就直接发兵过来了。 长孙无忌猜度皇帝没有闹出人命的意思,但是这回怎么都得出把大血了,现在不是说阎婉那一身伤值多少钱,现在是必须掂量清楚长孙涣这条命值多少钱。 不管怎么说阎婉的态度都是最重要的,如果她往死里咬长孙家,这把就必须伤筋动骨了,如果她能原谅长孙涣,那就好办得多了。 毕竟她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长孙无忌更清楚李世民对阎婉一点感情也没有,把她封个公主嫁到长孙家,名义上是给长孙家添点荣耀,其实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填堵? 自己只要到皇帝面前卖卖惨,说说阎婉进门以后,自己堵的都没缝了,让皇帝觉得气出得够了,这事也就不算个事了。 无论如何得先去看看阎婉的伤势如何,长孙无忌把长孙涣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塞进轿子里,路上才想起来问问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动的手。 长孙涣支支吾吾的不肯说,长孙无忌干脆直接挑明了的问道:“是不是她躲在阎家跟别人私通,让你知道了?” 气人的事,阎婉干的多了,长孙涣对她只是冷漠,她爱干什么干什么,长孙涣尽量不跟她接触,连跟她说话都仅限于给公主见礼,除了不得不说的话,就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长孙无忌都不用调查,能把男人气到血上头的事也就那么几件,除了杀亲的血仇,也就剩下被绿了呗。 长孙涣见老爹已经说破了,便直接坦言了阎婉跟和尚、道士私通,被他发现了的事。 “我见过铁树开花,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傻瓜,明明是她没理,现在活生生的变成了你有罪。” 长孙无忌捂着胸口,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来自心窝的疼痛:“我要是阎婉的话,我都得烧高香、磕大头感谢你啊。” 轿子才到阎家门前的胡同,长孙无忌就下了轿,押着长孙涣一步步走到门口,也不摆架子了,不用人家出来迎接,跟门子打个招呼,自己就进去了。 阎立本这会儿也正在风中凌乱呢,他是御医上了门,才知道阎婉挨了打,阎婉要只是阎婉,挨打也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人家是公主了,在你阎家挨了打,你怎么也脱不了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何况阎立本还把她锁在了祠堂。 听下人来报,说长孙无忌快到内院了,阎立本以为长孙无忌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呢,差点吓抽。 见面才知道阎婉是被长孙涣打的,阎立本敢追究长孙涣什么责任吗?他是啥话也不敢说。 门是打开了,但是阎婉拒绝跟长孙家的任何人见面,御医、侍卫把祠堂围得水泄不通。 长孙无忌也不敢硬闯,这时候哪敢再得罪阎婉一分一毫,让长孙涣在祠堂前面跪了一下午。 阎立本说不动也劝不了,就友情给提供了好几个厚厚的棉垫。 长孙无忌就站在祠堂门外,好话说了好几车,让阎婉回长孙府养伤。 阎婉多少有点意动,小声的跟云飞说:“要不就回去吧,见好就收得了。”阎婉生怕她求子做法的事,被张扬出去。 云飞可不能同意她这么就回去,那自己不完了吗? 他贴着阎婉的耳朵,对她悄悄的说:“公主你可不能心软,这次你好说话,下次他动手更狠,我有个好主意,保证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594章 谁的学生谁负责 长孙无忌整整一夜没有合眼,这件事是怎么都难办了。 他想要绑子上殿,求皇帝从轻发落,可一想不行,这么干的话,不是把这件事给摆到明面上来了吗? 皇帝都没往明面上摆,不就是给自己一线机会的吗?长孙无忌差点抽自己一个嘴巴,真是急懵了,怎么能想出这种昏招来? 这事要是摆到明面上来,那就成了一桩公案,哪怕皇帝想饶了你,也得费一番好劲。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别声张,悄悄的把它当成家务事来解决。 长孙无忌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动声色的去上朝,等下了朝,跟皇帝私下里谈谈,怎么赔罪都好说,只要能保住长孙涣一命就行。 长孙无忌是强打精神走进皇宫,这一进大殿,他忽然发现李恪站在他的对面,他双目低垂,心里开始打起了边鼓。 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李恪是回京述职的,李恪马踏青苗被御史给弹劾了,皇帝现在的心情肯定是好不了。 皇帝的儿子犯了大罪,正不知道怎么饶恕得过呢,哪有心情饶恕别人? 长孙无忌心里的火又盛了三分,长孙涣这个倒霉孩子,怎么偏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出事? 长孙无忌深深的皱着眉,暗暗的直咬牙,忽然他急中生智,硬是急出个主意来,如果他能保得住李恪呢? 我都帮你保住你儿子了,你是不是也放我儿子一马? 不就是个马踩了庄稼吗?曹操的马也踩了,不就一绺头发的事吗?再说庄稼是马踩的,又不是李恪踩的,实在不行把马宰了呗。 长孙无忌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主动保李恪的一天,刺杀李恪的事他倒是干了好几回了。 这一次也是他知道消息晚了而已,想派人去行刺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李恪的行踪了。 李世民走上高位,习惯性的先向下望一眼,一眼看到了李恪,一颗心总算是稳稳的落了下来,安全回来了就好。 早朝一开始,李恪是第一个走出人群奏事的,他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臣李恪拜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的脸上也看不出来喜怒,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平常。 李恪双手举起一份奏章,又说道:“臣狩猎时没有拘管好下属,使得大片良田被毁,臣特回京请罪,望陛下裁决。” 事实是很清楚的,御史敢弹劾他就是有证据,人家早就把准备好的材料都交上去了。 李恪没有狡辩的意思,他也没什么可选择的,就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听个结果。 “嗯,这件事朕已知之。”李世民拿起一份奏章交给齐公公,齐公公打开奏章,大声的念了起来。 齐公公念的就是御史柳范写的状子,里面把李恪狩猎的过程描述得十分详细,倒是没有添油加醋,说的都是事实。 “李恪,你可有话说?”李世民目光如水的洒到李恪身上,李恪躬身一揖,朗声答道:“柳御史所言句句属实,臣甘心认罪,无可辩驳。” “好!”李世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还是挺欣慰的,这个儿子起码诚实而且有骨气,并没有矢口抵赖,也没有哭哭啼啼的求饶。 当然李恪也并不觉得,这么一件事就能要得了他的命,只不过他肯定会被罢官了,比较好的情况就是保留个吴王的爵号,那样还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富翁日子。 官当不官都不影响收入,那点俸银不够塞牙缝的,只要保住王爷的封号,就有八百户的税收归自己。 李世民向下扫视一圈,然后开口对群臣说道:“众位爱卿,你们觉得吴王之事,当如何决断?” 这种事没有人愿意出头,但是皇上问下来了,总得有人站出来说个话。 大理寺卿孙伏伽一步走人群,朝上一揖,说道:“陛下,既然吴王没有异议,臣觉得就没有开衙审理的必要,陛下可按照御史所说做出圣裁。” 事实就在这儿摆着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你老问我们,我们多为难? 你又不是不认字,律法白纸黑字写着呢,你要不愿意依法办理,你就随便吧,反正你是皇帝。 “爱卿说的有理,此案的确没有开衙的必要。”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去,缓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说道:“按律法,损毁青苗者没收全部家产,并处斩刑,罪不及家人。” 李世民说完金殿上一片静寂,没有人出一点声音,因为皇帝只是陈述了一下律法条文,并没有真的下裁决,现在求情或者鼓掌都为时太早。 李世民看没人说话,他就继续往下说道:“国有国法,既然事实清楚,就按律法行之,没收吴王全部家产,王妃贬为庶民,李恪处斩刑。” 李恪猛的抬起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听差了,这是亲爹吗?我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脖子上挨一刀? 那我还不如在安陆死了,死还风尘仆仆的跑回京城死,我也太招笑了吧? “啊!”李治吓得突然尖叫一声,这么点事就要杀了三皇兄?这简直就是不讲理啊,这不就是找茬吗?庄稼值几个钱? 李世民以为李治要说话,便看向他,李治抬起两只手,一前一后交叠着把嘴捂上了。 李治嘴是老实了,心却不老实的乱蹦,看来真的是说杀鸡就杀鸡啊,亲爹也靠不住。 “陛下”李泰刚要起身,长孙无忌抢先开了口:“此事臣有异议,从柳范的奏报上看,吴王并非有意损毁农田,只是打猎一时大意导致了青苗受损。” 长孙无忌比谁都懂律法,因为律法就是他写的,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律法写出来,一经颁布就生效了,并不是谁写的律法,谁说话就能代替律法。 长孙无忌是说什么都得保住李恪,如果李恪当真的人头落地了,他儿子就算多长两个头,也就是多砍两个头的事了。 “若是吴王故意损毁青苗,陛下所判则为恰当,但是大意之错,错不在吴王身上,而在安陆长史的身上,长史就是为预防皇子犯错而设的,事先他不能劝谏,事中他不能拦阻,事后他不能料理,要此长史又有何用?” 李世民第一次听说犯错不怪自己怪老师的,这个论调有点新鲜,于是问道:“辅机,若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裁决呢?” “既然错在长史身上,自然该惩处长史,臣以为当处死安陆长史以警天下,没收其家财以慰黎庶。” 长孙无忌不管那个,随便杀个人给老百姓个交待就行了,你们看看真的有大官被杀了,满意了吧? 然后再多给百姓点赔偿,谁还能进京告个御状,非逼李恪死不可? 长孙无忌把台阶铺得挺好,就等皇帝走下来了,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596章 血浓于水的典范 “陛下!”李世民话音尚未落地,魏征一步迈出人群,他赶紧的朝上一揖:“臣闻主圣臣直,陛下仁明,臣子敢不尽愚直?” 平常魏征一句话的份量,不说能够改变李世民的看法,起码足以让李世民冷静下来,不管什么事,至少能缓一缓。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李世民的自尊心受到了践踏,被臣子当众把旧事给揭了起来,脸面上就挂不住了。 李世民一只手压着桌面,气呼呼的一声不吭,满脸的冷若冰霜。皇帝要是一直不开口,武士就必须动手了。 李治坐在椅子上,今天是最老实的一次,都缩成了一小团,眼睛也不敢乱看了,就不时的瞄两眼李泰而已。 李泰从容的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儿代阿娘恭贺父皇。” 李泰短短的八个字,立马把笑容镶到了李世民的脸上,李世民一下子就转怒为喜了。 曾经有一次魏征惹恼了李世民,李世民在宫里大发脾气,嚷嚷着说要杀了魏征,长孙皇后一听便立即回到内室,换了套正装出来向李世民表示恭贺。 长孙皇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听说君主开明则臣下正直,如今魏征正直敢言,是因为陛下的开明,我怎能不祝贺呢?” 如今的情形和当初是何其的相像?柳范激怒了他,他就要杀人,李泰轻轻的一句相贺,让他立马知道自己又没管好情绪。 柳范有什么错?他不就是话说得难听了点吗?怨别人话说得难听的时候,不应该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己事做得难看吗? “柳爱卿并无过犯,朕收回成命。”李世民有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他慢慢的坐下,开口说道:“柳爱卿忠于职守,公正直言,赐绢百匹以示嘉奖。” 柳范深深一揖,说道:“臣柳范谢陛下厚恩。” “朕欲斩李恪以正国法,父子亲情实难割舍。朕欲赦李恪以全父子情,又恐上行下效,人人皆重私情而轻法度。” 李世民一脸凝重,很诚恳的说出了心里话,继而一声悲叹:“两害相权,朕只能舍亲情正国法,纵皇子犯法,当与民同!” 长孙无忌一看真的要杀李恪了,他来回看看,也不知道该找谁替李恪说个情。 杀了李恪不要紧,要紧的是一会儿下了朝,他就得跟皇帝提长孙涣的事了,有李恪的事在这儿比着,长孙涣还有命吗? 李泰拱手朝上一揖:“父皇所言甚是,儿以为律法乃是所有人的行为准绳,任何人不得逾法行事。” 他自从刚才站起来,就没坐下,他先是开口救下了柳范,后是明确支持皇帝依法办事,这不就是往断头台上推李恪吗? 李恪的心一沉到底,他以为父皇召自己进京是想从轻发落,他喜滋滋的跑回京来,没想到迎接他的竟是无情的斩刑。 李恪忽然明白了,自己是跟李泰齐名的皇子,现在李承乾彻底倒了,自己成了李泰最大的心病,为了安抚东宫,父皇把自己当成了弃子。 法不外乎人情,长孙无忌差点把这句话喊出来,这一刻他的心也开始凉了,喊出来有什么意义? 皇帝和太子那父子俩说的清清楚楚,他们就是要把法字放到人情的上面,说的就是只讲法不讲情。 “嗯。”李世民笑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看长孙无忌和李恪都变了脸色,就知道李恪是害怕了。 长孙无忌那点心思,一眼就看穿了,他必是为长孙涣的事着急了。 李世民收回目光,平缓温和的说道:“依法而断,李恪当处斩刑,念他认罪态度良好,就改令其自尽吧。” 不用自尽了,再挺一会儿,李恪自己就把自己气死了,真摊上个仁慈的爹,还给自己换个死法。 “父皇。”李泰又拱手一揖:“儿对此判法有异议,依法而断,李恪不犯死罪。” “嗯?”第一个表示惊讶的人,就是站在李泰身边的李恪, 李恪诧异的盯着李泰,看他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恪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因为他也是懂律法的,如果论法的话,他就是死罪,白纸黑字写的明白,谁都没招。 他只是希望父皇能对他法外开恩,如果父皇不肯网开一面的话,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说什么都是徒劳,你自己犯法了,怪谁? “嗯?”第二个表示惊讶的人,就是站在李泰身后的长孙无忌,法律是他写的。 这条原封没动抄的大隋律法,大隋的法律是有名的严苛,当时也考虑过是不是该修改一下。 因为写《贞观律》的时候正在打仗,特别担心战马踩了庄稼,那会造成大面积的绝产,所以就没有改。 “嗯?”第三个表示惊讶的人,就是唯一一个出现在李泰身前的李世民,只不过他的惊讶看起来有那么点敷衍:“你莫不是没看过律法条文么?” 李泰微微一笑,坦然的说道:“十三天前,父皇曾准了我呈上的《贞观律修订典》,里面有专门的青苗法一篇。” “哦?”李世民假装他忘了,立马让齐公公去拿,齐公公小旋风似的从侧门跑出去,一把抢过陈文手里的书册,闪电般的速度回到了金殿之上。 齐公公迅速的找到相关的条款,大声的宣读起来。 按照李泰修订过的律法,百姓伤损青苗,要按同等面积产量的三倍赔偿,官员伤损青苗除赔偿外还要罢官,无论官职大小一撸到底。 李世民罢了李恪的官,保留了李恪的爵号,但是削户三百,就是他不能再享有八百户人家的税收了,就剩下五百户了。 李恪没了官,也就没必要急着回安陆了,他仍然住他从前的三王府。没有官,是赖在京城的理由吗?不是,是李世民下令不许他离京。 百官都觉得李恪命真好,正好赶上律法的补充条款生效了,不然命都没了。唯有长孙无忌清楚,柳范的奏章是一个多月之前就摆到了皇帝的书案上。 皇帝那会儿急急的去骊宫避暑了,真的是去避暑的吗?想必这条款就是针对李恪而出的吧? 原来皇帝一直在演戏,他和太子早就想好了救李恪的对策,他自己通过的法律,他会真的忘掉?还是他连看都没看就通过了? 长孙无忌悄悄的瞄了满面喜气的李恪一眼,皇帝的儿子是有惊无险的保住了,自己的儿子呢?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不管怎么说,自己总算是竭尽全力的替李恪说了情,皇帝能讲点情份吧? 长孙无忌心慌的盼着快点下朝,他一定要好好的跟皇帝单独谈谈,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事压下去。 李世民又处理了两件不大不小的闲事,看看大殿上安静下来了,他刚要示意齐公公散朝,一个金甲卫士走了进来。 “报!如意公主闯殿!” 第597章 拦不住的惨公主 公主闯殿,这种事不能说绝无仅有,也算得上是千古罕见了。 李世民是武能上马打天下,文能提笔驱八方,哪天不得解决个大大小小几十件事? 可以说能摆在他面前的事情,多数都是大事、要事、急事、难事,小人物能解决的问题都轮不上他。 这么高强度的锻炼了多半辈子,李世民自己都很骄傲,常常自鸣得意,觉得这天底下就没有他摆不平的难题。 谁能想得到守门的殿前侍卫进来一声报,当时给他整不会了。阎婉在长孙家里闹,丢长孙家的人,自己就看个笑话,挺好的。 她居然跑进宫来了,而且还要到金殿上来闹,这还了得?御医说阎婉被揍得不轻,脸上都挂了彩,让她进殿岂不是要丢皇家的脸吗? 李世民也不想重办长孙家,这事还是得先替他往下压一压,悄悄解决怎么都好说。 李世民很不耐烦的看了一眼长孙无忌,昨天我不是通知你好好解决了吗?你是真不拿我的话当话,是吧? 长孙无忌“唰”的一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外衣都贴在了后背上,脸上的汗珠子闪闪发光,汗水直往眼睛里流。 他抬手擦擦眼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哭了呢。现在别说是哭,嚎要是能解决问题,长孙无忌压根都不考虑脸的事,张嘴就能嚎个惊天动地的。 他可不是没去解决问题,长孙涣在阎家祠堂的院子里跪了一下午,他在阎家祠堂站了一下午,低三下四的说尽了好话,可是连阎婉的面都没见着。 阎婉就不回长孙府,长孙无忌也只得同意让她先在阎家养伤,给阎家留下了金锭、银锭,还有一大车的药物和珍贵的营养品。 长孙无忌真是小瞧了阎婉,他以为阎婉也就是借着这个事,多在阎家赖一阵子,方便她跟别人私通而已。 他以为阎婉没有更高的要求,毕竟这事要是完全的抖出来,她的脸上也不好看。 相对于阎婉,长孙无忌更愿意跟皇帝打交道,跟皇帝讲情也能讲,讲理也能讲,只要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跟阎婉说什么都没用,她是情理不通、人语不懂,更何况长孙无忌这个公公的身份,本身就有着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长孙无忌以为她应该不敢再起什么妖蛾子了,只要把皇帝这边的情绪安抚好,这事就算过去了。 谁能想得到她居然敢到金殿上来闹,长孙无忌惊慌失措的抬起头,焦急万分的盯着皇帝,一时竟不知说句什么好。 “胡闹!”李世民脸一沉,喝道:“大殿岂是乱闯的所在?让如意到甘露殿候着。” “是。”武士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去。 长孙无忌长出一口气,心稍微稳当了一点,起码先把她拦住,到后宫怎么都好办,可不能让群臣看笑话,再说这也不光是个笑话,这更是长孙家的一场灾难。 想的挺好,可惜长孙无忌这口气没出到头,武士还没走到殿门口,一声凄厉的呼声已传入大殿。 “父皇!你要给我做主啊!”破音的一声吼叫,感觉多少是有点瘮得慌,不少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白天的怎么还听到鬼叫了? 声音刚刚入耳,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了殿门前。 阎婉提起罗裙,迈过高高的门坎,跟个急先锋似的冲上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了她的身上。 如果不是先前有卫士进来报了一声,估计没人会把公主两个字跟她联系起来,倒是能把女鬼两个字跟她联系起来。 阎婉穿着一条普通的纱裙,并不招摇也不夸张,头上没有首饰,就一根布条轻轻的束着头发。 看背影还是个挺清爽的姑娘,看脸,哎玛,脸就别看了,胆小的容易做噩梦。 嘴角裂了口子,脸上青紫成片,颧骨肿得发亮,这回真是吹弹可破了,真的会破。 阎婉也不知道她应该站在什么地方, 话说这大殿也没给公主设个座位。 她就一直朝前跑,一口气跑到了最前面,站在了长孙无忌和李恪的中间,她一搂罗裙跪倒在地。 长孙无忌一看到阎婉,就跟看到阎王了似的,眼前发黑、头皮发凉,他也是第一眼看到被打后的阎婉,这张脸也太惨了,惨的都看不出来是脸了。 李恪一看,这是哪个公主啊?李恪也不认识所有的公主,不过她能跑到这来肯定是真公主了,这不是能冒充的地方。 李恪直咧嘴,心里暗暗的觉得自己确实是太放纵了,公主和皇子是一个级别的爵号,公主都能被打成猪头,看来亲王也没啥高贵的。 李泰看她一眼,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因为他实在是忍不住想笑,怕别人看出来,只好把嘴捂上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很同情的样子。 李治瞅她一眼,“嗷”的一嗓子就蹦了起来,做梦也想不到她被打的这么惨,这个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李治站在阎婉的侧前方,弯着小腰盯着她的脸看,然后抬起头盯着长孙无忌,呲牙咧嘴的来一句:“我皇姐嫁到你们家,就给照顾成这样?” 长孙无忌嘴唇光哆嗦也哆嗦不出声来,刚才怼柳范的时候,虽然没怼过,但是气势绝对没输,这把连气势都没了。 李世民这回看了个清楚的,别说嫡女庶女,但凡阎婉要是个亲生的,哪怕是个私生女,李世民都得把长孙涣剁稀碎。 李世民不可能因为阎婉把长孙涣剁了,但是现在咋办?他麻了,一下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局面了。 没有人说话,都在等着看热闹,就李治一个闲心大的,他撅个屁股又盯着阎婉的脸看,又十分关心的说道:“谁把你打这样啊?你告诉我,我跟他拼命!” 阎婉就是上殿来告长孙涣的,没人问她也要说,正好李治问到了,她便半哭半喊的嚷道:“是长孙涣打的!” “大胆!”李世民使劲一拍桌子,他也反应过来了,无论如何得先装生气,哪怕肚子里鼓着泡的想乐,也得先憋着。 这要是都不表现出龙颜大怒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阎婉顶着公主的封号,谁敢打她,就是绝对的欺君,这能忍吗? 这要是忍了,是个人都敢骑你脖子上拉屎。 “好个长孙涣,居然敢欺辱公主,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李世民怒气冲冲的下令:“把长孙涣即刻” “陛下!”长孙无忌赶紧打断了皇帝的话,万一皇帝说个即刻斩首,长孙涣就真的要人头落地了。 长孙无忌扑通一下跪倒,双手抱拳高高举起:“臣恳求陛下念在” “少废话!”李世民喝止了长孙无忌,急传一令。 第598章 故事编得稍差点 阎婉这一上金殿,直接把所有人都打得风中凌乱,谁都没有这个思想准备。 其实不管是李世民也好,长孙无忌也好,众大臣们也好,无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心里都有一个共识。 那就是阎婉这顿揍,挨的绝不冤枉。 有了解阎婉的,知道她那个性子有多欠揍;有不了解阎婉的,但了解长孙涣,长孙涣虽然出身于第一外戚之家,但是他为人并不骄纵,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可是这事它就不是个讲理的事,总不能说公主不占理,就可以随便打了吧? 动手打公主,排除精神病因素的话,那应该只剩下两个原因了,一个是对方血上头了,另一个就是拿准了公主不敢声张。 巧的是长孙涣两条全占上了,而且第一条毫无疑问,第二条他判断失误。 他以为但凡有点廉耻心,与多人私通这种事也不敢声张,他忽略了一点就是但凡有点廉耻心,也干不出这种与多人私通的事来。 她既然这么干了,就证明廉耻二字压根没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 你以为脸比命重要,她再怎么也不能豁得出去不要脸;她觉得脸是最廉价的东西,实现人与人之间随意联通的理想,才是对人性最大的解放。 为了自由,为了联通,为了自由联通,别说声张,阎婉都能掀起一场革命,只要对自己有利,哪管别人脸面? 自己的脸面?自己没有那玩意儿。 阎婉确实不敢声张,她怕声张开来之后,她会被皇帝赐死,就算皇帝饶了她,长孙家也得整死她。 云飞告诉她,揭皇家丑事是要灭九族的,只要她自己不说,长孙涣认可冤死也不敢说,更何况长孙涣手里没有证据。 阎婉被打了,心里十分委屈,非常恨得慌,只不过自己没有能力报复也不敢声张,否则谁愿意忍气吞声? 听云飞一说,皇家为了脸面也会帮她出气,长孙涣为了保族人性命不敢吭声,她一下子就有了底气。 反正要是这么灰溜溜的回长孙府,以后肯定是没有好日子过了,长孙涣敢打她第一次就敢打她第二次,她说不定会被囚禁到死。 与其这么窝囊的活着,还不如放手一搏,拼一把大的,万一成功了,以后长孙家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云飞说的对,你必须让别人知道你不好惹,才没人敢惹你。你要是软弱了,别人就会无底线的欺负你。 阎婉知道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亲娘下世早,祖母也死一年了,生父对自己还不如个路人,赶不走她就把她给锁在祠堂里。 阎家指望不上,皇家没有一点恩义,长孙家如同仇敌,她只能靠自己,于是在云飞的怂恿下,她鼓起勇气凭公主令牌硬是闯进了金銮殿。 李世民别无选择,除了给她撑腰还是给她撑腰,她毕竟代表着皇家的脸面,于是佯装震怒的拍案而起。 “把长孙涣即刻绑来见朕!”皇帝一声令下,武士即刻出宫,这长孙涣是真好绑,他就在宫门口站着呢。 长孙无忌今天必须得给皇帝个交待,他上朝就带着长孙涣一起来的,让他在宫外候着,自己先跟皇帝谈谈,他随时候传。 李世民一边下令去传长孙涣,一边安抚阎婉的情绪,赶紧给阎婉赐个座,小黄门子搬个绣墩过来,轻轻的放在了李治的那把椅子边上。 “谢父皇。”阎婉轻轻的叩了个头,十分得意的起身坐下。这回待遇挺高,连长孙无忌都没混上高座。 “如意,你夫妻到底因何争吵,且说个清楚明白。” 李世民不是才知道阎婉挨打了的,只是没打算过问,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阎婉作的太狠了,但凡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长孙涣都不能动手。 “他不同意我去阎府祭奠祖母,我给祖母守灵,他深夜闯入祠堂,不容分说的就对我拳打脚踢。” 阎婉一句话说 得李世民差点坐不住龙椅,心慌的左右看看,谁有幂蓠借我一个,从头到脚我都罩上得了。 人都死一年了,才想起来守灵?原来守灵就是守着灵牌的意思吗?好吧,人家就是想寄托一下对祖母的哀思之情。 如果单纯的仅仅是这么回事的话,长孙涣能疯了似的,把她胖揍一顿?你到底在祠堂干什么了,大家心里好像多少都有点数了。 李世民一下子被她给为难住了,不往下问好像自己没有诚意给解决问题,连打人的前后因由都不问个明白,往下问是真怕她实话实说啊。 “当时什么人在祠堂侍候?”李世民决定问问别人,换个心眼缺的不太厉害的问,免得问出什么下不了台的事来。 “只有云飞一个人,他也来了,就在殿外。”阎婉属实是智商不太高,她这么急切的态度,一下就把云飞出卖了。 什么叫“他也来了,就在殿外”?你不如直接说“你快点问他吧,我们都商量好怎么说了。” 云飞跟她讲,上殿不要多说,只说是长孙涣打了你,然后再问你什么,你都别说话就哭,皇帝想知道怎么回事就会问我,我来说就是了。 阎婉急着给云飞找上殿的机会,结果一下把他们私下里打过商量的事,给暴露出来了。 别说皇帝大臣,就连坐她身边的小孩子李治都把脸捂上了,我的傻表嫂是真傻,一点水不掺的傻。 李治的小手捂完脸又捂心口,真是庆幸当初没听这个傻娘们的话,傻子给支的招,能有多高?真要听她的,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世民只能装作啥也听不出来,他就镇定自若的下令:“传云飞上殿。” 云飞第一次走进金銮殿,心里无比的紧张,他一路弯着腰,低着头的向前走,走到中间偏前一点,跪倒高呼:“叩见陛下!” “如意公主被打伤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驸马为什么会打人。”云飞微微直起身子,说道:“自我到长孙府上,驸马天天跟公主同房,他们感情很好。” “公主到阎家以后,直接住进了祠堂,还下令把院门锁死,不许任何人进入,说是怕驸马多心。” “前天夜里二更时分,驸马从祠堂后墙跳入,我以为是来了贼人,过去一看是驸马,就引他到祠堂门口。” “我以为他们夫妻说话,我在场多有不便,就走开了,后来听到公主大哭,我过去的时候,驸马已经走了,我实是不知驸马为何会对公主大打出手。” 云飞比阎婉智商略高一点,起码人家知道编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李世民正琢磨要不要夸夸他,编的不好不要紧,肯编就是个好态度,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报:“长孙涣带到。” 第599章 接收信号就是快 长孙涣果然是被绑上殿的,两个武士押着他来到大殿的中间,他屈膝跪倒,两个武士便退下了。 “好你个大胆的长孙涣!”李世民故意阴沉着脸,厉声喝问:“你为何殴伤公主?给我从实招来。” 长孙涣好歹是个正常人,他知道实话不能瞎说,该死怎么都活不了,说实话也不能减刑,还白白的丢长孙家的人,搞不好还会连累更多的家人。 “是我一时吃酒过量,想去看看公主,太晚了不想惊动旁人,就偷偷的翻墙进入了阎家祠堂。” “公主平时穿着很是鲜艳,当时她穿着一条素裙。夜太黑,灯光昏暗,我又醉眼昏花,没认出来是公主,她上前来扶我,我以为是女鬼要抓我,就把她打了。” “当时挺害怕的,我就直接跑了,回府以后我便睡着了,醒来把这事给忘干净了。” “直到昨天还是被阿爷打醒了,我才知道我真的打了公主,立马跟着阿爷到阎府给公主赔罪。” “今天进宫来,一是向父皇请罪,二是请父皇替我与公主说和。” 长孙涣很明白,说实话是没有意义的,编谎话也不需要编得太高级,左右不过就是给皇帝铺个台阶的事。 台阶尽管陡了些,我毕竟是给你铺了,就这么一条命,你要就拿去,我也真的不在乎了。 长孙涣知道这件事最多是处置他一个人,就是个夫妻斗殴的事,她是公主她高贵,她伤我死还不行吗? 怎么也上升不到什么欺君、造反这样的罪名上来。 因为论公皇帝没有动长孙一系的想法,否则都用不着殴伤公主这么大的借口,想动手早就动手了。 论私皇帝对这个如意公主,半个铜板的感情也没有,较起真来,自己这个驸马比公主,在皇帝心里的比重,要大得多。 长孙无忌一再的嘱咐他,无论如何不能承认是故意殴伤公主的,哪怕动刑,你也得招认个误伤,只要你死咬住是误伤,老爹就能保住你的命。 是个人就能听得出来,阎婉、云飞、长孙涣他们三个,就只有阎婉说的是实话,不过这都不重要。 这件事最重要是怎么解决,而不是真相是什么,因为这件事的判决跟真相,其实没有半点关系。 就算你能拿出铁打的证据,证明所有的错都在公主身上,那又怎么样?除非你能证明打公主的人不是你,否则死刑这两个字就悬在你的头上。 公主代表的是皇族,骂一句被坐实了,都可以算作是大不敬,诛九族的死罪。所以这件事,如果只判长孙涣个死刑的话,那绝对是法外开恩了。 “哼!”李世民一脸的阴云密布,怒气不息的朝长孙无忌那边看了一眼,李泰见父皇看自己,他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长孙涣,又想让我出头求情? 李世民慢慢的移动目光,又看了阎婉一眼,李治小嘴微张,你看我干啥?让我帮忙吗? 李世民最后看向中间的长孙涣,开口说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夜禁吗?谁准你晚上胡行乱走的?酒醉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长孙涣一声不吭,骂人不疼,你随便骂,他就低头听着。 “暴打公主是什么罪,你知不知道?就算你真的是误伤,至少也得将你斩杀于市,家人尽数流放岭南。” 李世民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长孙涣的头顶,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道。 “朕欲依法而断,又不忍你全家遭难,欲从轻发落,又生恐人人有样学样,我大唐公主岂能任人作践?你教朕如何是好?” 长孙涣一听,立马叩头道:“请父皇斩我一人,以儆效尤。宽恕他人,以示天恩。” 长孙无忌可舍不得儿子死,他赶紧一步迈出,“扑通”一下跪倒,朝上拱手道。 “陛下,臣愿以臣之所有,请饶愚子一命。念在臣伴驾多年的份上,望陛下网开一面。” 李泰看了长 孙无忌一眼,你自己求情挺好的,我懒的开口,我就眼睛勤快,看个热闹还行。 李治也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你想给你儿子求情啊?该我出场了,刚才老爹都看我了,肯定是他不好意思往死里整你们,想让我出头。 李世民正要顺手推舟,直接卖长孙无忌个面子挺好的,谁愿意在这破事上没完没了?他刚要说话,李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李治两步走到长孙无忌身边,抬起小手拍了拍他舅父的肩膀,然后一扯阎婉,阎婉转过她那张惨绝人寰的脸。 “舅舅,你看看我皇姐。”李治的食指跟针尖似的指着阎婉的脸,问长孙无忌:“要是我表姐夫把我表姐打成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啊?” 李治这话是对长孙无忌说的,也是在暗示皇帝,你可别判的太轻了,让人看着你不拿义女当亲生的,那多不好。 长孙无忌被李治一句话给问的嘴也抽了,鼻子也抽了,眼睛也抽了,李治纳闷的瞪大了眼睛,怎么还把舅舅五官给说抽了? 长孙无忌算是摆弄不好他脸上那几块表情肌了,如此近距离的看着阎婉的脸,真的是让长孙无忌无话可说。 李治问他如果是她的儿子被家暴到这个地步,他会怎么办,长孙无忌的心都开始突突了,别说打成这副样子,就是随便给他女儿一个耳光,他也绝对拔剑相向。 长孙无忌又不能说阎婉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他只好再次朝皇帝一拱手。 “晋王说的对,将心比心,心痛无以复加。陛下你也不忍心,让如意公主年轻轻的就孀居守寡吧?” 这话说的,公主哪有守寡的?这边死个旧驸马,那边立刻就封个新驸马。 李世民想直接宣判,又不知道阎婉的底线在哪里,万一这边判完了,那边炸庙了,岂不又添了一个笑话? “如意,你看这件事怎么解决为好?”李世民平和的看向阎婉,想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的结果。 阎婉并不想守寡再改嫁,被皇家坑一把了,不想再被人家卖一回,而且再嫁她也挑不出比长孙家门弟更好的人家了。 她就想在长孙家有点地位,想让别人都尊敬她,于是她说道:“请父皇给我主,我就想出口气,不想受人欺负。” 出气怎么出?不受欺负是怎么个意思?李世民感觉有点不大明白,他无奈的看向长孙无忌,你倒是给人家下个保证啊。 长孙无忌还没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李泰先明白了,他站起来朝上一揖:“父皇,皇妹说的有理,儿有个建议,不知当讲否?” 第600章 闹剧之下的深潭 “你都没说,我怎么知道当不当讲?你说就完了。” 李世民明明是想板着脸的,可是板不住,好像是作下什么病了,只要一看到李泰,他立马就眉开眼笑的,李泰不管说什么,他都爱听。 “父皇,儿以为表兄这次误伤皇妹,主要原因并不是喝醉了酒,也不是眼花的错,而是他从心里就没有拿皇妹当公主看待。” “深夜逾墙相见,这种事发生在民间小夫妻身上,倒也算得是一段佳话,但是发生在公主身上,驸马爷未免有些轻佻了。” “可见表兄只是把皇妹当成了他的妻子,却完全忘记了皇妹是个公主。公主是君,哪有臣见君,偷偷摸摸的道理?” “皇妹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份应得的尊重而已,礼者敬人也,不够尊重就是因为没有相应的礼节约束。” “儿建议制定一套礼仪,尚公主之家要待公主以官礼,任何人见公主都必须层层通报,公主进门要迎,公主出门要送。” “清晨姑翁要率先给公主请安,坐要公主先坐,吃要公主先吃,公主院门挂起红灯,驸马方可进入院门,不见红灯不得进院,否则按闯宫罪论处。” “虽然礼仪只是一种形式,然而没有形式,内容将无从体现,礼敬礼敬,有礼方为敬,父皇以为如何?” 李泰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貌似说了一堆的废话,你这就是纯粹的打人不疼,恶心人个够呛。 他的意思是从今往后,长孙无忌得天天早上先给长乐和如意这两个公主请安,然后才能开始一天的生活。 长孙涣就更别说了,没有公主的批准,他连见人家一面都做不到了,虽然他并不愿意见。 这一番话把阎婉说得心花怒放,我想要的就是这个,这简直太好了,这比我想的还霸道,我就是不会说。 李世民笑着听到最后,听完直接一拍板:“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事小吗?不小,礼法是律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绝不是儿戏。这么大的事,李世民居然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是不是有点轻率? 不,这件事表面上看好像就是李泰替阎婉出口气,特意让长孙一家都在阎婉面前低声下气。 但这件事本质上可没这么简单,李泰这是在利用提升公主的威仪,来提升整个皇族的地位。 皇族的地位还需要提升吗?需要!世家大族是看不起皇族的,在他们眼里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江山虽永固,皇帝轮流换。大唐建国也才二十几年而已,连三十年都不到,人家凭什么相信你会是百世基业? 几百年的分裂,短暂的统一,大家见到的短命王朝还少吗? 人家都是簪缨世家,所谓树大根深,你是一朝得势,其实根基不稳。 为了提升皇族的声望地位,李世民强行让高士廉重修《氏族志》,高士廉明知道皇帝什么意思,依然敢把崔民干列为第一等,可见世家之强。 虽然经过二次修改,高士廉最终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皇族列为了第一等,但是《氏族志》却得不到世家的认可,他们背地里管它叫《功勋格》。 尊重这回事,你是抢不来、夺不来、吼不来、骂不来、求不来、要不来、打不来、哄不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慢慢来。 不管他们情不情愿,《氏族志》都改编完了,这个对世家大族的打击力度不是特别的强大,他们可以接受,没有人因为这个事坚决的唱反调。 因为犯不上,皇帝发布一个《氏族志》而已,世家完全可以忽视它,他们背地里可以依旧奉行原来的那套牒谱。 这个没关系,只要唐王朝够久,加上庶族的不断兴起,下一代、下两代人就会觉得《氏族志》才是朝廷刊发的,才是最有权威性的。 李泰出的这个主意也是一样,用春风化雨的手段,达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 那些世家大族跟朝臣们之间的 关系是错综复杂的,他们互相联姻、互相渗透,皇族和朝臣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的联姻和渗透。 一个大家族里通常会同时有皇家的公主和世家的千金,现在公主的地位一下子被提升到了君的高度,那世家千金就得向公主行跪拜大礼。 哪个世家也不会为了不让自家的女儿行这个礼,而站出来举旗造反吧?就算真的冒出来两个挑刺的,把刺拔了也就是了。 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了世家女向皇家女低头,这无形中就降低了世家的地位,抬升了皇族的声望。 提高公主在婆家的地位,看起来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务小事,其实是关系到加强皇权的大事。 李世民开心的差点蹦起来,倒不是李泰的这个主意出的有多高明,而是李泰经常能够利用一些小的事件,解决更大的问题。 当一件事情摆在面前的时候,有的人选择逃避,有的人选择面对,多数的人会考虑如何解决这个事情,而李泰考虑的却利用这个事情,能不能达到更深层次的目的。 这份远见卓识是最为难得的财富,是花多少钱,出多少力都培养不出来的优点,什么叫天赋?这就是天赋。 人的优点有许多种,但做为一个领导,最重要的优点肯定是远见,没有之一。领导就是要做下属的眼,要比别人看得远才行。 一个懦弱无能的领导不可怕,一个虚伪狡诈的领导不可怕,一个骄奢淫逸的领导不可怕,一个鼠目寸光的领导最可怕。 李世民笑呵呵的向下望了望,礼法有效的满足了阎婉不想受人欺负的愿望,出口气的愿望还没实现呢。 “长孙无忌教子无方,纵容长孙涣酗酒无度,降爵一等,任命为东都留守,限月内离京赴任。” 长孙无忌一肚子酸水加苦水,他真有点掂不清楚,天天给阎婉请安和死个儿子,到底哪个更难受一点。 听说皇帝让他去洛阳,他的心顿时敞开一条缝儿,躲出去就不用给阎婉请安了,还月内离京?我出门就走。 长孙无忌赶紧朝上一揖:“臣长孙无忌谢陛下厚恩。” “长孙涣殴打公主,实乃罪大恶极,若不看在你们夫妻平素恩爱情浓的份上,朕定将你杖毙。” 李世民故意恶狠狠的瞪了长孙涣一眼:“免去长孙涣鸿胪少卿之职,若再忤逆公主,定斩不饶。” “谢父皇宽恕之恩。”长孙涣朝上磕了一个头,这一场闹剧总算是拉下帷幕,长孙涣也算是虚惊一场。 下了朝,李泰请李恪到东宫坐坐,他们刚走到东宫门口,李淳风急三火四的从里面跑了出来,老远就冲李泰嚷:“太子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第601章 不能直视的东西 李淳风那是有名的慢性子,平时让他快走两步都困难,想看他跑实在是太难了,他能风风火火的跑起来,看来事情真的是不小。 李泰一下就紧张了起来,都不顾站在身边的李恪了,直接抬腿迎着李淳风跑了过去。 跑到近前,李泰急匆匆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八月朔,天狗食日。”李淳风停下脚步,气息不稳的喘着。 李泰差点给他一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就是个日食。日食不就是个正常的天文现象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仙风道骨的李淳风,一向以沉稳著称,李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毛躁了。 李泰就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酸了吧叽的说道:“天狗食日你着的什么急?用你摆鼓助威吗?” “嗐!”李淳风扇起他那把孔雀扇子,边扇边说道:“赶紧跟陛下说一声,提前有所防范,免得到时候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至于吗?”李泰笑了,区区一个日食就能流言四起?就算再迷信,也就是说个太阳被天狗吃了呗,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至不至于也得赶紧上报陛下知道。”李淳风看李泰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说道:“当初羲和就因为一次日蚀没有预测出来,惹得尧帝大怒,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只能说明尧帝愚昧。”李泰是很崇拜父皇的,李世民可是有名的千古一帝,李泰相信李世民绝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 李淳风不敢接这个话茬,他对着刚刚走到面前的李恪,拱手一揖:“参见三殿下。” “不必客气。”李恪轻轻的抬了抬手,笑道:“将仕朗又预测出什么来了?” 李泰哈哈的笑道:“他说八月朔,天狗食日。就这么点事,怕汇报晚了,父皇会怪罪他,你说他是不是小题大作?” 李恪看一眼李淳风,抬头看了看天,天狗食日是怎么提前知道的呢?好神奇。 “这可不是小事。”李恪看着李淳风,微笑着说道:“你要是没有把握可别乱报,要是有把握就赶紧去吧。” 古人是很看重天象的,尤其是日食、月食、太白星、北斗星这些,太史局就是负责这些事的。 如果有不太正常的天文现象出现,而你没预测出来,那就是严重的失职行为,多少人丢官,多少人掉脑袋,完全看皇帝的震怒程度。 如果你提前汇报了某种天文现象,到时候并没有出现,那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扣你一顶诅咒皇家的帽子,你感觉得多少颗脑袋够砍。 所以李恪劝李淳风想好,没把握别乱报,容易惹祸,有把握赶紧报,免得招灾。 日食这种情况,没有一个皇帝愿意碰上,因为古人认为太阳代表的就是皇帝,大白天的太阳被狗给吞了,这不是预示着皇帝要出大问题吗? 李淳风来到两仪殿,把奏章往前一递:“陛下,臣预测八月朔,将有天狗食日。” “嗯?”李世民一听这话,脸当时就长了几许,语气很不善的问道:“这个确定准吗?” 李淳风对自己的预测结果是十分自信的,他笃定的说道:“臣用性命担保,绝不会差。” “好,到时候朕就和你一起看着,要是日蚀不出现,我看你何以自处。” 李世民当然不希望日蚀出现,他也不能怪李淳风来汇报,人家的工作就是这个,但是如果李淳风是谎报的话,那就要好好的说道说道了。 “若无日蚀,臣甘愿受死。” 李淳风这坚定的态度还真是让李世民不得不信,李世民便又问道:“此天象征兆些什么?” “据我推算,此次日蚀征兆着八月远方会有大消息传来,日蚀乃是日光月影相交合而产生,应该是跟婚姻有关的事。” 李世民略微琢磨了一下,远方跟婚姻有关的事,莫不是薛延陀真珠可汗发来的消息?婚期跟他定在九月初六,八 月他也该到灵州了,想是来个信催婚吧。 “既与婚姻有关,你能算出这婚姻是良缘是孽缘吗?” 李淳风淡然的一笑:“晴朗朗的天,忽然一下就黑了,怎么能是良缘?铁定的孽缘啊。” “良缘也罢,孽缘也罢,你看这婚事能不能成?” “天象已现,自然是成了。”李淳风又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往下说道。 “只不过日蚀是中间一团黑,四周很明亮。也就是说表面上的事做的很好,应该是说这个婚姻不只是成了,而且拥有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 “哈哈哈”李世民闻言大笑,这可真是胡说八道了,别说什么盛大的婚礼,就是这桩亲事,他也别想成。 李世民是早就下定了决心要玩赖到底的,就算他们聘礼如期送到,就算他们真的在灵州等着了,也休想真的娶到大唐公主。 “李淳风啊李淳风。”李世民点指着他哈哈大笑:“在我跟前故弄玄虚,这一次肯定是你失算了。” “那倒也未必。”李淳风又轻轻的摇起了他的孔雀扇子,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来。 八月朔也就是八月初一,李世民在皇宫的庭院里摆了好几排椅子,把他的老兄弟们全都召进宫来,陪他看难得一遇的日食。 李淳风说未时才会出现日食,李世民午时就开始张罗,让大家坐好,大家就坐在院子里闲聊。 左等也不见日食出现,右等也没有什么天狗吃太阳。 李世民笑呵呵的对李淳风说:“我暂且放你回家一趟,好与老婆孩子告别。等你告完别,大概日蚀就会出现了。” 李世民就是在讥笑李淳风,你不是又要以性命作保,又说甘愿受死的吗?你自己看看这青天白日的多明亮。 李淳风也不着急,他笑道:“还早。” 李淳风喊过来两个侍卫,让他们站在众人的面前,他调整了一下他们俩的位置,然后告诉他们一动不许动。 “大家看他手中枪的影子,移动到那个人脚边的位置,天狗吃日就开始了。” 李泰看一眼侍卫手中枪的影子,又看一眼另一个侍卫脚的位置,估算一下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 说李淳风能预测出哪天有日食,李泰是不怀疑的,但是时间精确到这个地步,可就有点惊人了。 半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随着那杆枪的影子越来越贴近另一个侍卫的脚,人们的心变得紧张了起来。 “二哥,天狗是不是快出来了?”李治又紧张又兴奋的抓着李泰的手,他使劲的仰着头,望向天空中的太阳。 “用手捂着眼睛透过手缝看。”李泰把自己的眼睛捂上给他做个榜样,温声细语的对他说:“这世上有两种东西是不能直视的,知不知道?” 李治刚要回答他的问题,突然山呼海啸的尖叫声,让他什么都来不及说了,赶紧捂着眼睛看太阳。 第602章 这肯定就是天灾 入秋的天显得有几分高远,酷暑的余威也显得有几分绵软,衣裳依旧单薄,偶有凉风吹过,感觉特别的清爽。 还有两天就到中秋了,李泰夜里看书总是失神,提着笔也不往下落,拄着下巴不时的傻乐。 去年中秋他奉旨给万家赐福,第一次亲手送礼物给房遗月,还得到了她的回赠,送出去一支玉镯,收回来一条玉佩。 李泰摩挲着玉佩,不知不觉的它都陪伴自己一整年了。 “见佩思君夜渐深,此玉经年坠衣裙。推窗空沐清辉影,闭窗不见闺中人。相思难解亦难拂,眉间锁扣心头云。何得欢奏于归曲,不劳鱼雁不负春。” 灯台上五根蜡烛像跳跃的音符,欢快的节奏像是在嘲讽着李泰的孤单,李泰吹了吹信纸,轻轻的折好装进信封里。 又拿起一对刚刚打造好的发簪,看了又看,这是他亲自设计的,反复跟工匠们沟通了好几天才定下来的花样。 小心翼翼的把发簪放进锦盒里,把信封压在锦盒下面,看看都没有什么问题了,才抓起一本《隋书》,到床上看书去了。 第二清晨,李泰早早的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云海把信和锦盒都给房小姐送去,云海一边答应着,一边罗嗦着劝李泰不要睡的太晚。 李泰一边嫌云海罗嗦,一边又觉得很温暖,一直以来都是李泰在不遗余力的去关心别人。 关心当皇帝的老爹,关心时刻想弄死自己的皇兄以及可爱的公主、调皮的雉奴,关心身边的下人,关心朝堂上的重臣…… 有谁真的关心过自己?阎婉落水时,陆清披到自己身上的那件衣裳,算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份真心的关照。 十里长亭,房遗月那幽幽怨怨的一句“你走也不和我说一声”,算是第二次感受到了有人真的在乎自己。 除此之外就是云海日常琐碎的唠叨,总是时不时的带给自己阵阵温暖。 好好的数一数,其实对自己好的人并不少,只不过好的程度、原因以及目的都各不同。 李泰哂然一笑,自己是不是太闲了?钻这牛角尖干嘛? 前几天还给雉奴讲,这世上只有太阳和人心不能直视,一个刺眼,一个扎心。 谁是真心的对自己好,这个事不需要多想,好不好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人与人交往,说到底就是个酒换酒、茶换茶,换得来继续换,换不来的吃一次亏就算了。 李泰住进东宫以来,最为满意的就是东宫的院子特别适合跑步,他跑了个五公里,然后回到屋子里收拾一番,吃完早饭就去上朝了。 李治早早的就在偏殿的门口等着,李泰刚走到近前,他就笑嘻嘻的迎了上去,说道:“二哥你说的真对,果然是得先吃才能拉得出来。” 李泰都想抬手打他,谁家皇子说话这么粗俗?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李治,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昨天中午李治从箱子里拿出好久没看上一眼的夜明珠,结果夜明珠不亮了,用被子蒙着看也不发光。 李治这下可急坏了,抱着夜明珠跑到东宫,李泰告诉他夜明珠白天得照太阳,它得先吸收点光,晚上才能发光。 夜明珠被放到阳光下照了一下午,晚上果然发光了,给李治高兴得盯着珠子看到半夜都舍不得睡。 “嘿嘿,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嘛。”李治憨憨的傻笑能治愈一切烦恼,李泰也拿他没办法,就拉着他的手走进大兴殿。 今天早朝有个从灵州回来的使臣上殿,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呃,应该说是坏消息。 使臣递上一份奏章,说道:“臣奉命接收薛延陀的聘礼,前两批都如数接收妥当了,第三批他们出了差头,不只数量差得太多,质量也不行,很多牲畜都是残疾的。” “可恶!”李世民连奏章都不看,直接就给摔到了龙书案上,当时就大发雷霆。 “ 薛延陀简直欺人太甚!他们自己出的聘礼礼单,竟然差着将近三分之一,拿残疾牲畜当聘礼,岂不是有意侮辱我大唐?” “此等贼子竟然还妄想迎娶大唐公主,真是白日做梦!” 李世民是真不含糊,当即写下了退婚文书,让使者给真珠可汗送去,并警告真珠可汗再敢戏耍大唐,必定刀兵相见。 这件事满堂文武没有一个人有不同意见,因为早在几个月之前,大家就已经心知肚明的知道这个结果了。 李世民定的婚期是九月初六,现在都快中秋了,他还在长安的金銮殿上坐着呢,婚事哪有成的可能性? 总算是找到借口,堂而皇之的把这门亲事给退掉了,李世民高兴得手舞足蹈,呃,不,是愤怒得暴跳如雷。 多好的亲事,这个真珠可汗咋就心意不诚呢?要不然是不是又多一门好亲戚?这事整的,多遗憾。 下了朝,李世民跟他的老兄弟们在两仪殿召开小朝议,今天的小朝议很轻松,就是快过节了嘛,坐一起商量商量怎么过节。 李泰没有参加小朝议,他下朝就亲自把灵州的使臣请到了东宫,使臣跟太子殿下也没打过交道,心怀忐忑的走到东宫。 进屋太子就赐了座,赏了茶还有很多时新的水果,太子也没有高高在上,而是跟他隔桌而坐。 太子如此亲切,让他受宠若惊,一颗心提得老高,不知道要有什么大事发生,没想到太子只是跟他闲聊而已。 李泰就盯着薛延陀聘礼出差的事问,不是追究责任,而是打听怎么出的差头。 只是数量少,有可能是对方压根送的数量就不对,还有残疾就有点奇怪了,李泰就问那些牲畜的残疾是新伤还是旧伤。 这个事使臣还是知道的比较详细,薛延陀的人跟他讲了整个送聘礼的诡异过程,不说个理由也怕大唐不能原谅啊,编又不好编,只得实话实说了。 那些人赶着牲畜,路过一片大沙漠,走到中途突然狂沙迸射,当时牲畜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时间撞的撞、踩的踩,局面根本无法控制,连人也死伤了不少。 雷一般的响声来自地下,然后就是冲天的大沙暴,瞬间席卷一切,这种惨烈的事故每隔一段路就出现。 就这样坚持到灵州,一千只羊就剩下八十只了,骆驼和牛、马也俱都大量伤损,所剩无几。 “他们有没有碰上什么人?”李泰已经能确定他们是被炸死炸伤的了,李泰关心的是下炸药的人有没有事。 “没有,茫茫沙漠哪来的人啊?这应该就是天灾。” 第603章 麻烦给指条好道 没有人的意思,应该就是他们没有遇上人吧?没遇上就代表着没有交战,李泰的心放下了一半。 虽然没有交战,受伤的风险降低了一半,但是火药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毕竟这火药是才发明出来的,他们对火药都不够熟悉。 李泰这边担心李靖和陆清,把灵州使臣请过来详询细问了半天,李世民则在打发走了朝臣之后,把李淳风给叫了过去。 李淳风没有上朝的习惯,每天就在东宫的书馆里泡着,依旧是编不完的书,研究不完的新事物。 突然被陛下召到了两仪殿,他还有点茫然。 李世民把灵州使臣的奏章给他看,然后得意的说道:“朕的退婚文书已经发出去了。” 李世民一句话把李淳风更茫然了,他就轻轻的“哦”了一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李世民看他好像没明白,便笑道:“承不承认你失算了?你说日蚀代表着远方的婚姻事,还说一定能成,现在又有什么话说?” 李淳风把奏章轻轻的放下,微微的笑着,缓缓的开口说道:“八月,还有十七天。” 李世民就想在他身上找点胜利感,想让他认个怂,咋就这么难呢?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就这么死犟死犟的。 “好。”李世民都让他给气笑了:“朕就再等十七天,看到时候你有什么话说。” 李淳风也笑了,他笑道:“当然是贺喜的话了。” “呀嗬!”李泰推门走了进来,惊讶的看着李淳风,说道:“我还没进门,你就知道要贺喜,真是神仙附体了?” 李泰举着一张奏报,笑盈盈的朝前走着:“你猜猜是什么喜事?猜中了我请你喝酒。” 李淳风瞄了一眼那张奏报,淡定的说道:“我猜不出是什么事,只知道是远方的喜事。” “算你说对了。”李泰走过去,把奏报塞进李世民的手里,合不拢笑口的说:“阿爷快看。” 李世民笑着接过奏报,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用奏报点指着李淳风说道:“你这个滑头,奏报当然是远方来的。” 李世民打开奏报,原来是李承乾从黔州发过来的一封家书,信上除了很官方的客套以外,说了一件喜事。 原太子妃苏氏生了一个男孩儿,李承乾给起了个名字叫李厥,李世民有了嫡长孙,这绝对是皇家最大的大喜事。 “恭喜阿爷,贺喜阿爷。”李泰笑得跟朵花似的,凑到近前笑嘻嘻的问:“阿爷,你打算怎么赏你大孙子啊?” 按理李世民应该挺高兴的,可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有了嫡长孙自然是欢喜的,可是李承乾给孩子起名叫李厥,这就让他心里很不爽。 李世民最恨的就是突厥,当年的白马之盟,是横在他心里的一根毒刺,他稍微缓过一点,马上就把西突厥和东突厥都给灭掉了。 李承乾偏偏喜欢突厥人,而且扮突厥人玩砍杀的游戏,导致误杀了汝南公主,他居然没有丝毫的悔过之心,竟然给孩子起名叫李厥。 想起李承乾,李世民的脑瓜子直发炸,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两耳光,再踹自己两脚,就那么个逆子,你怎么就护了他那么久? 李世民把奏章往桌子上一扔,脸上不喜不怒的说道:“不过是我一人之孙罢了,又不是皇嫡孙,不值得庆贺,更不必赏。” 李承乾被贬为庶人了,他没有了爵号,他的子孙也不是皇族了,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事实上没有这么绝情。 李佑死了以后在宫里停放了五个多月,最后也是以国公之礼下葬的。李承乾当时要是判了死刑,肯定也是以国公之礼下葬。 李承乾是罪人,按理流放到黔州以后也没有自由,是要被关起来劳动改造的,而且是终身的。 判的确是这么判的,但是执行不是这么执行的,在皇帝的默许下,太子出手让他在黔州有了和普通百姓一样的自由, 只是不能离开黔州而已。 按照律法,李承乾的孩子也是罪人,至少也和他一样,一辈子只能生活在黔州,不可以离开。 “阿爷,我也没说这是国事,这是咱家的喜事,怎么就不能赏了?” 李泰也不明白这个李承乾是怎么想的,以李承乾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不给孩子取名,请阿爷给赐个名,阿爷能光赐个名吗?阿爷一高兴,你的好处不有的是? 李承乾就是故意的,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跟老爹对抗,唯一能恶心他一下的,也就是利用一下这孩子的名字了。 李世民也不想破坏他们的兄弟情份,就勉强笑了笑,说道:“你想赏什么,你赏就是了。” “山高路远赏什么都费劲,阿爷,虽然李承乾有罪是实,但孩子无罪也是事实,就赦免他后代的罪,给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吧。” 李世民有点不解的看着李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李承乾办了个因病免役吗?他现在过的比普通百姓好多了吧?” 李泰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也没法狡辩,难道说这事是陆清办的,跟我李泰没关系? 他就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是,那不还差个名份吗?再说我是给侄儿求的名份,侄儿长大若是成才,还可以通过科举出仕,总算有个出路。” 孩子长大能参加科举,少说也十几年,对李泰没有一丁点的威胁,若是能考中,说明人家真的是才子,该用就用,为什么不用呢? 难道就凭他是前太子的儿子,就能拥有造反的号召力?那除非是自己这个太子做的实在太差劲了。 差劲到人人都想着赶紧把自己废掉,那样的话,不用侄子,自己的十来个兄弟就把自己顶下去了。 李泰觉得以李承乾的才华,如果他亲自教导孩子的话,考个进士根本没有问题,他这个提议不算是做秀,真的是替李承乾谋了一条好路。 李泰能想到的,李世民也能想得到,李世民没想到的是李泰有这样的胸怀,胸怀这一块,他都被碾压成渣了,居然还没习惯。 “好,朕准了,你拟诏吧,写好以后先盖太子印,后加玉玺。”李世民得让李承乾知道,这道诏书是李泰给他的。 “谢阿爷。”李泰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坐在桌角就开写,笑眯眯的一气呵成:“我相信他一定能珍惜机会,好好的教导侄儿成才。” 李世民轻笑一声,没有说话,他真的对李承乾失望透顶了,他觉得李承乾没这么容易浪子回头,他未必肯安安份份的守着苏氏和孩子过日子。 远在黔州的李承乾这会儿正在看地图,一脸的沉思,喃喃的嘟囔着:“哪条道比较好呢?水道还是旱道?” 第604章 后娘给做的衣裳 一道诏书发出去,李泰开始询问今年的中秋怎么过,李世民没打算大办,就让礼部随便安排了,越简单越好。 去年中秋的重点是送礼,钱没少花,都是长孙无忌出的,今年中秋的重点是放假,李世民决定歇朝十日,带他那帮老兄弟去骊山泡泡温泉。 大家都不缺金不缺银,就缺一份清闲,过节了就想好好的放松一下,给个假让休息几天就知足了。 李泰一看没什么要他做的事,他就回东宫了,刚一进书房,云海就迎了上来,笑着说道:“二郎,你吩咐的东西,都给房小姐送过去了。” 听到房小姐三个字,李泰立马就眉开眼笑的:“那她说什么了没有?” “房小姐能跟一个下人说什么?”云海抬手指了指李泰的书桌:“房小姐有书信给你。” 李泰“嗖”的一下就蹿到了书桌边上,早知道有房小姐的书信,谁有空听你罗嗦? 桌子上平放着一个漂亮的信封,端庄的小字以及端正的红漆都透着那么的秀丽。 李泰小心的拆开信封,抽出两张纸来,展开纸一看,却原来是一首小诗和一首小词。 “银盘如镜挂苍穹,嫦娥应悔弃英雄。长生何如长相偎,月底修萧花共侬。” 李泰轻轻的读着,每读一个字,笑意就重上一分,就这么短短的二十八个字,他看得眉眼弯弯,反复了看了好几遍。 “二郎”云海忍不住笑的唤了一声,李泰疑惑的“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云海用拂尘向前稍稍一指,憋不住笑的说了句:“下面那张纸字多。” 李泰的心性可以说比他爹都成熟,比他爷爷都沉稳,唯一的一个弱点就是不禁逗,偏偏这点毛病就没藏住,几乎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了。 云海一句话,说得李泰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差点就恼羞成怒,急眼还不是那么回事。 云海一看太子爷变成小红人了,他哈哈大笑着跑了出去。 李泰赶紧把两张纸换了一下位置,去看下面的那首小词,词牌月底修箫谱。 “山寂寂,水悠悠,忽尔到中秋。常将旧岁,念念不离口。飒飒凉风时起,方晓春归,却原来、春化作愁。” “倚绣楼,红墙遮蒙望眼,生把离情揪。碧瓦层叠,多少闲趣丢。身处画中梦境,思量君心,暗窃喜、情意相畴。” 李泰坐下来,把两张纸平铺在桌面上,左看看右看看,每一个字都像人那么好看。 李泰正欢欢喜喜、美滋滋的乐,云海又走了进来,又轻轻的唤了一声:“二郎。” 李泰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彻底消散,云海居然又回来了,还背个手,得意什么呢? 李泰故意板着脸,语气很不善的说道:“你又做什么?” 云海微微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李泰一下笑道:“你包袱都收拾好了?是准备告老还乡的吗?” 云海走过来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我走也不敢拿这个包袱啊,这是房小姐送来的。” “啊?”李泰惊喜交加的站了起来,迅速的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整套衣服,有衣有裳有鞋有袜,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样样俱全。 “手艺真好啊。”云海是见惯了宫装的人,宫里绣女的手艺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了,能让云海惊叹的绝对不一般。 李泰跟没见过好衣裳似的,移不开目光的看着,摸都不敢使劲摸,这时门外传来那三小只的声音。 他赶紧把包袱系好,直接丢给云海:“送到我寝宫去。” “是。”云海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那三位殿下朝这边跑着,他抱着包袱往侧面走了。 “二哥!”“二哥!” 李治在最后面晃悠着,兕子冲在最前面,妞妞追在兕子的后面,一个接一个的闯进门来。 “二哥!”兕子两只小手扯着 裙角,跟只小蝴蝶似的跑到李泰面前转圈圈,边转边说:“二哥,我最好看,对不对?” 你好看就好看,还最好看,这还了得?妞妞赶紧使劲的在后面嚷:“我最好看!” 妞妞不甘落后的跑过来,她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扯着裙角开转圈圈,本来就站不太稳,一转起来就东倒西歪的了。 李泰一看她们俩穿着同款的裙子,在自己的面前学孔雀开屏,让自己评判谁最好看,这敢说吗? 这要是说出一个最好看来,就等于给自己判了个死刑。 “好漂亮的裙子,是阿爷赏的还是云夕做的?”李泰走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全都揽进怀里,笑微微的说道:“明天才过节呢,今天就急着把新衣裳穿上了?” 兕子和妞妞上蹿下跳的争着说话,也不回答李泰的问题,都嚷着问二哥自己是不是最漂亮的,李泰根本也插不上嘴。 李泰向前一看,李治昂首挺胸的迈着小方步,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慢慢的朝自己走来。 李泰怀里搂着两只小孔雀,眼前这是又走过来一只小公鸡,过节发套新衣裳,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至于兴奋成这样吗? 李泰挨个的好好打量了她们一番,然后认真的夸两个公主道:“你们的新衣裳果然精致,衬得你们像小仙女一样。” 兕子和妞妞的新裙子不只剪裁得体,花样好看,绣得精美,裙摆分了三层,层层都是用立体的绢花修饰,粉白相间的颜色特别的跳脱,显得极为活泼可爱。 李泰一夸她们,她们就更高兴了,使劲的抖动起长长的披帛来,那种飘逸舒展的感觉,让她们更觉得自己像个仙女。 “我是大仙女,你是小仙女。”兕子笑着扭啊扭的,妞妞也开心的叫起来:“我是小仙女,姐姐是大仙女。” 看她们不争了,李泰笑着拍了拍李治的肩膀:“你穿这身衣服很潇洒,有点书生气了。” “你猜谁给我们做的新衣裳?”李治小脸扬的快跟天花板平行了,李泰笑道:“不是云夕就是云离呗。” “不是她们。” “那就是阿爷赏的,是专门让人给你们设计的吧?” 李治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对,是后娘给我们做的。” “我不信。”李泰的脸一下变得老长:“就算有人讨你们的好,你们也不至于这么没骨气吧?别的我没有,好衣裳二哥给不起吗?” “不是后娘给做的!”兕子冲过来,一把推开李治,仰着头对李泰说道:“他胡说八道,是房家小姐姐给我们做的。” 李治冲过来,挨着兕子站着,理直气壮的一梗脖子:“一个嫂子半个后娘,二哥自己说的。” 第605章 对后娘敬而远之 “二哥都生气啦!”兕子恨恨的又猛推了李治一把,推得李治向后退了两步,气得他要冲过来打兕子,李泰一个眼神把他给定在了原地。 李泰微笑着抬手,把兕子额前的乱发轻轻的掖到耳后,温和的给她讲起了道理。 “你那么用力的推三哥,想没想过万一他摔了,怎么办?他会不会疼?他要是摔坏了,二哥是不是就更生气了?” 兕子不服气的冷哼一声,还狠狠的白了李治一眼:“是他先胡说八道惹二哥生气的。” “二哥没生气,他也不是胡说,他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李泰蹲下来拉着兕子的小手,微笑着说道:“二哥相信,你们都不会拿后娘的东西的,就算非收不可也会丢掉,不会穿在身上的,对不对?” “嗯!”兕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凝重的眼神跟发誓似的说道:“兕子肯定不会拿后娘的东西。” “妞妞,妞妞也不要。”妞妞挤过来,把小手搭到握着兕子的李泰的手上,大声的嚷着:“妞妞不跟后娘好。” “好,二哥相信你们,你们也要互相相信,相信不论二哥还是三哥和你们都是一条心的。” 李泰说着把妞妞抱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兕子:“去给三哥道个歉,二哥给你们讲故事。” 兕子有点不太情愿,委屈巴巴的望着李泰,李泰把妞妞抱得更紧了一点,笑道:“想不想和他们一起听故事?” 兕子明白,如果她不道歉,二哥就单独给他们俩讲故事,没有自己的份了,那自己不就被排挤到一家人之外了吗? 兕子只好走到李治面前,低头唤了声:“三哥。” “行了,我原谅你了。”李治开心的笑了,兕子没想到三哥这么好说话,她也开心的笑了。 李泰朝他们招了招手:“来,二哥给你们讲个投桃报李的故事。” 李治和兕子刚朝李泰那边迈了一步,忽听门外云海大喊一声:“陛下!”吓了大伙一跳。 云海也不是故意要吓唬他们,云海从太子寝宫回来,一进院就看到李世民侧着身子,站在门口偷听。 云海生怕太子一个不小心说错什么话,趁着皇帝没看着他,赶紧大喊一声,若不然皇帝一定示意他不许出声。 李世民气得瞪眼咬牙,却也不能把云海怎样,只能暗暗叹口气,问道:“你不在屋里侍候,干什么去了?” “参见陛下。”云海深深一躬,说道:“三位殿下过来了,太子让我给殿下们准备点果汁。” “阿爷!”李泰抱着妞妞,拉着兕子,喜滋滋的看着李世民,小家伙们争先恐后的喊阿爷,喊得李世民心花怒放的,哈哈大笑的走进了屋子。 李泰让人把城阳也给请了过来,除了李承乾和长乐,嫡皇子女在东宫聚齐了,全都在李世民身边说说笑笑。 承欢膝下的温馨,是李世民最大的享受,难得最近没什么烦心的事,在东宫坐了半个下午,然后他带着太子到两仪殿批奏章去了。 李泰低头批着奏章,李世民时不时的望他一眼,总想问他点什么,又觉得不大好问,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早早的打发李泰回去了。 李泰多少是有点纳闷,叫自己过来批奏章,批了三个就赶自己走,老爹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泰都没走出院子,又转身走了回去,非常实在的开口问道:“阿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没有啊。”李世民矢口否认,他就笑呵呵的问一句:“你觉得我有什么话要和你说?” “哦,那可能是我想多了。”李泰傻傻的笑道:“这么早让我回去,有点不习惯。” “有话要说应该是把你留下,还能赶你走?”李世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明天就过节了,想让你歇一天,赶紧走吧。” “谢阿爷,你也早点歇着吧。” 李泰笑笑就转身走了,李世民看一眼奏章,他 也走了。他来到东宫学馆,那里有许多的藏书,李泰给李治写的各种教材都在学馆保存。 李泰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些事应该越来越顾不上了,可是李世民一查看,发现好多缺漏都补充完整了。 他哪来的时间做这么多的事?李世民仔细一看,这些教材后补充进来的内容不是李泰的笔迹。 原来李泰是有了想法就用铅笔在纸上写出来,然后让别人往教材里抄录。 李世民直接把后宫卷给抽了出来,光看封皮李世民都觉得疑惑不解,李治一个皇子跟后宫有什么关系? 翻开来一看,后宫卷的内容还不少,主要就是告诉李治,后宫的女人都是“艳如桃李、毒似蛇蝎”;“除却生身母,再无亲生娘。”;“于礼唯敬而已,敬而远之。” 李泰告诉李治,只要是后宫的女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能少看一眼,不多看一眼;能少说一个字,不多说一个字。 从学馆回来,天已经黑了,李世民没有坐轿,就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陈文提着灯笼静静的陪在身边。 李世民走着走着叹了口气:“青雀这孩子,对后娘满是怨念。” 陈文或许是耳背没听见,一丁点反应也没有,李世民看他一眼,这老家伙没替李泰说话,难道他走神了,没有听见? 李世民抬腿踢了陈文一脚:“你个老东西,跟我装什么聋?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唉。”陈文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要不是家里有后娘,也不会进宫了。太子当初要不是怕小殿下们落到后娘手里,也不会拼死的留在宫里吧?” 李泰大半夜的穿上新衣服,在铜镜前照来照去,一会儿让人把烛台移得近些,说是看不真切;一会儿又让人拿的远些,说烛烟会熏到衣裳。 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喜气压了下去,刚脱了衣服要睡,云海进屋把侍夜的小黄门子给赶了出去。 云海在床边,小声的说道:“陛下去了学馆,翻看你写给晋王殿下的那些书,看的最多的就是后宫卷。” 李泰听罢问道:“陛下让你告诉我的?” 云海微微低头,他知道李泰这是生气了,他便一声没吭。 “陛下做什么不需要你盯着,也不需要告诉我。”说罢李泰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云海一揖而退。 李泰就知道又被老爹给偷听了,没办法,自己对后娘就是没有好态度,没有交往就是最好的交往。 第二天过了一个很简易的中秋节,简易到除了早晨祭个祖,晚上赏个月,就没有别的了。 第三天皇帝就带着他的老兄弟们,到骊宫玩去了,太子以及立政殿的三小只都被留在了皇宫里,出去玩不带孩子才玩得痛快。 八月二十五,节后第一天早朝,李治一眼就看到人群里有个奇装异服的。 第606章 从来不和钱较劲 李治看到个外道来的就兴奋得坐不住椅子,他两步跑到对面,扯着李泰往后一指:“二哥,你看。” 李泰不像他好奇心那么强,每天都观察一下谁来上朝了,被他扯着也只好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他从眼底冷向心底。 今天这个远道儿的客人不算是陌生人,算是大唐的常客了,来人就是吐蕃宰相禄东赞。 李泰跟他也没打过交道,只是认识他而已,他一出现,李泰就知道他是什么事了。 吐蕃派人来大唐,从来都只说一件事,那就是求娶公主,从来不会说第二件事,这个松赞干布想娶大唐公主都快想出癔症来了。 大唐公主能不能嫁过去,姑且不谈,鄯善国公主的账是不是该算算? 李泰的胸膛一阵阵火热,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外衣以内那个九眼天珠吊坠的轮廓十分清晰。 清晰的就像曾经的往事,一个个镜头在眼前闪过,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的鲜活,一颦一笑之间透着那么的洒脱、豪迈。 那么好的姑娘就因为长得漂亮,屡屡遭受逼迫,先是高昌王以联求婚,她傻傻的以为只要求得到下联,就能躲过一场灾难。 不远千里的来到长安,不惜以招亲为诱饵,用重金求一下联,结果高昌王根本不在乎一个借口。 甚至不在意鄯善国已经向大唐递了降表,成了大唐的鄯善州,居然发兵明抢,逼得她二次离家远走。 离家远逃已经够惨的了,中途又遇上了兵败回国的松赞干布,她无端被掠,刚烈的她别无选择之下,居然活活把自己给饿死。 李泰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前世的名字,只有想起她的时候,才记起自己叫易阳。 她是唯一一个与自己白衣相交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拿自己当易阳的人。 得知她的凶信,李泰难过得一夜无眠,好几天都郁郁不得开怀。 吐蕃松赞干布,这六个字李泰一直都放在心上。 禄东赞一步走出人群,双手抱拳高兴,向前深深的一躬,说道:“吐蕃禄东赞拜见大唐陛下。” 李世民向下扫了一眼,也认出他来了,便说道:“免礼,来人可是吐蕃宰相禄东赞么?” “正是。”禄东赞直起身子,笑道:“臣奉赞普之命,携黄金五千两、珠宝一百箱,前来向大唐公主求婚,望陛下应允。” 禄东赞开门见山,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就是来求婚的,你看看我诚意足不足。 他知道薛延陀的真珠可汗下的聘礼是马五万匹,牛、骆驼各一万头,羊十万只,相比之下他带来的聘礼并不算多。 不过一切都可以谈嘛,我先把诚意摆这儿,证明一下我们不是闹着玩的,然后你觉得聘礼轻了的话,咱们可以再谈,我也没说这些就是全部聘礼。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了几声,说道:“吐蕃来求婚,朕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吐蕃的套路,翻过来倒过去一共就两招,先求婚,被拒绝就开战,输了再求婚,被拒绝再开战,输了再求婚,如此往复无限循环,把李世民都给整腻歪了。 你要彻底打败他吧,他占个地利之便,中原的人到那边有高原反应,很难把他彻底征服,只能把他赶回老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最好的局面。 你要给他个公主换取和平吧,谁知道他娶了公主以后是不是真的消停下来,就他那个反复无常的性子,谁敢相信他? 再说大唐也没有和亲的必要,吐蕃不像突厥人可以长驱直入,一口气能打到长安来。 他最大了不起就是个扰边,也就敢在边境得瑟两下,然后就会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回去。 “呵呵呵”禄东赞也笑了两声,说道:“我们赞普实在是仰慕大唐久矣,欲尚大国公主之心堪称坚比金石,故而多次前来求亲。” 来的次数多,说明我们的诚意大。 “嗯 ,你远路而来,一路辛苦了,先歇息几天。”李世民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说道:“关于求亲的事,待朕思之。” 禄东赞一听这就是有机会,前几次都是直接就一回绝,这回答应考虑几天,他高兴的深深一揖:“多谢大唐陛下。” 李世民真是被松赞干布这个家伙给折腾的疲惫了,哪有他这么执着的人?被拒绝一次,还能来第二次,被拒绝三次,还能来第四次。 李世民得想个一劳永逸之法,老是这么拉锯,实在是太闹心了。 说实话,就冲他这个执着劲,哪怕不给聘礼,李世民都想答应下来了,就随便封个女人给他,他别再来烦人就行了。 往下一看,下面坐着个对什么事都不执着,就执着于不想和亲的太子,上次真珠可汗的求亲奏章,李泰就是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加上被女儿给暴骂了一顿,李世民对和亲这回事也是有点麻了,原本他并不反对和亲的,拒绝吐蕃,只是没看得起吐蕃而已。 李世民可干不出那种让外人如愿,惹自己儿子不开心的事来,好歹跟太子以及群臣商量一下,大家都不同意的话,大不了就再拒绝他一次。 李世民也不是非和亲不可,没必要急着下定论,就让禄东赞先在长安玩几天,招待费还出得起。 下了早朝,就是小朝议,李世民问大家什么意见,结果大家都没意见,这亲允也行,不允也行。 大唐的文臣武将都这么好说话,是战是和我们都有底气,我们不怕打,更不怕和。 “乔松,你是什么看法?”李世民点了房玄龄的名字,别人都可以不给意见,他这个宰相兼太子准岳丈必须得给个意见。 “咱们要是不把吐蕃彻底打下来,他是不可能消停的,不和亲的话,边境永无宁日。” 房玄龄扫视了一圈,虽然在座的有许多猛将,可是绝大多数都老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咱们要是跟吐蕃开战,最多也就能打到他们的逻些地区,再往里就没办法了。战只能是不输,没什么可赢的,他们往里一跑,咱们没法追。” 房玄龄说的没错,和亲利大于弊,虽然用女人换安宁,说起来不好听,但是这是他求着咱们的,他娶了大唐公主就是大唐的国婿,咱不丢面子。 李世民微微的点了点头,又对李泰说道:“太子对此事有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看在五千两黄金和一百箱珠宝的面子上,这事可以谈谈。”李泰说着拿出一个卷轴。 “唰啦”一下展开卷轴,一幅地图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第607章 这招叫引蛇出洞 谈婚论嫁一般谈的也就是彩礼,通俗点说就是钱的事,没听说过有拿地图谈的。 李泰一亮出地图,大家的血液都跟着升温了,这架式也不像是谈亲事的,倒像是谈军事的。 李世民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想让吐蕃割让一部分领土吗?” 领土可不是随便就能给的东西,一个国家强大的基础就是广袤的国土面积,你要钱要物要牲畜要女人都可以谈,但是你想要国土的话,那就是寸土不让。 一个连国土面积都不在意的国家,只能说那个政权腐败、无能、懦弱、愚蠢到了极点,没有国土那真的是国将不国了。 李泰都被李世民给逗笑了,再怎么不想和亲,也不至于无理取闹吧? 人家带着诚意来求亲的,你愿意说愿意,不愿意说不愿意的,张嘴要人家的领土,你还不如直接拒绝或者直接宣战,何必虚伪的这么明目张胆? 李泰展开的就是吐蕃的全境地图,或许松赞干布手里,都未必有这么详细的地图。 李泰编《括地志》的时候,就没拿吐蕃当外人,把它全境的地貌都调查了一遍。 李泰指着地面,缓缓的开口说道:“吐蕃的都城在山南的琼结,吐蕃人都是依山而居的游牧部落。” “琼结地处喜马拉雅山北坡,是个三面环山的河谷地带,就算倾我大唐全部军力也翻不过喜马拉雅山,那么进出的通道只有一条,那是绝对的易守难攻。” 李泰很认真的说着,李治很认真的听着,听的太认真了,情不自禁的就插了一嘴:“切,多高的山啊?我就不信还有人爬不过去的山。” 光盯着一张满是线条与文字的地图看,的确是看不出山有多高,李治对大唐的军队有着迷一样的自信。 听李泰说倾全军之力都翻不过去一座山,李治就有点不服气了,再差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李泰抬手摸摸李治的脑袋,笑呵呵的看着他,说道:“你说的对,山高人为峰,这世上没有人爬不过去的山。” 李泰轻轻的拍了拍李治小小的肩膀,小孩子必须要有志气,这是不能打击的,但也不能让他盲目的天真。 多少小孩子是在哄骗式的夸奖中长大的,结果他长大了以后,才发现他从小生活在骗局里,原来现实根本不是他所知道的模样。 李泰从来不用骗的方式去哄李治,他会如实的告诉他人性有恶的一面,而且每个人都有。 也会如实的告诉他,世事艰难,要做成一件事并不是很容易的,没有那么多的一帆风顺。 “你来看”李泰抓起李治的小手,让李治的食指在自己的控制下,沿着地图上的线路划过:“这条山脉自南向北大致可分为三带:南带、中带、北带,北带是喜马拉雅山系的主脉,你知道它有多高么?” 李治当然不知道,他扬起小脸仰望着李泰,李泰微微一笑:“山脉是由很多山组成的,当然有高有低,北带平均高度大约四千三百多仞。” 一仞就是一个人伸开双臂两个指尖连接起来的长度,也就是大约一个人的身高,一米六到一米八左右。 “哇!”好多人都对那里的地貌没有印象,只是听去那边打过仗的人回来讲一点,也就是东听一嘴西听一嘴,说高也是说个老高了,特别高,甚至跟天一边高,谁的心里也没有到底有多高的概念。 “其中它有个主峰叫珠穆朗玛峰,天底下论山的高度无出其右者。”提起珠穆朗玛峰,李泰一脸的骄傲,这可是世界第一高峰,是我华夏的骄傲。 呃,骄傲早了,想骄傲得先把它纳入我大唐版图,李泰地图都画好了,就差改个标题了,把吐蕃地理图改成大唐吐蕃州地理图。 这是必须的事情,区别只是个早与晚而已。不急,啃个馍馍还得一口一口的啃呢,啃下吐蕃这么大一片疆域,不得分个步骤? “再高也爬得过去!”李 治握紧了小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看着李泰:“你刚才说的多高都能爬得过去。” 李泰点了点头:“是的,的确有人爬得上去,但不是所有人都爬得上去,能爬上去的,那都是英雄里的英雄。” “我们的军队爬不过去不是因为它高,也不是因为它陡,而是它终年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并且空气稀薄,爬到半山腰就喘不上来气了。” “空气稀薄?空气咋还能稀薄?完了,又听不懂了。”李治又开始用小拳头砸脑袋了,这一脑袋豆花没治了。 李泰赶紧抓住他的小拳头,笑着给他解释:“就是特别高的地方,人就会喘不上来气,懂了吗?” “骊山也高,我怎么没觉得喘不上来气呢?” “骊山的高度,也就大约八百仞,喜马拉雅山脉有它五个半那么高。” 李治的眼睛瞪得比嘴都大,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喃喃的说了句:“那不得把天捅破了啊?” “所以说我们不可能翻过喜马拉雅山去攻打吐蕃,只要它窝在琼结,我们就拿他们没办法,他们想打就跑出来,不想打就退回去。”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这跟和亲有什么关系?”李世民忍不住插上嘴了,咱们还是先商量正事,哄弟弟的事,你往后放一放。 “我大唐公主可住不了帐篷,想娶大唐公主须得另筑一城,我们能接受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逻些。” “只要公主够给力,就能说服他把都城迁到逻些。”李泰有几分阴险的一笑:“既然我们打不进去,那就让他自己走出来。” “呯!”契苾何力猛的一捶桌子,激动的嚷道:“好主意!只要他迁都逻些,五千兵马我就能灭了他。” “打他容易灭他难,他随时可以跑回去,只要他迁都逻些,我们就好控制他了。”李泰并不打算一口就吞下吐蕃,吞急了容易噎死。 萧瑀看着李泰,问道:“太子的意思是,咱们跟他提要求,让他迁都逻些?” “不,我们提的话,他们肯定会多想,不会同意的。”李泰微微一笑:“我们只要求他在逻些为公主筑一城就行了,到时候他自己就会迁都逻些的。” 李泰在地图上点了点逻些附近的区域:“逻些地处吉曲河下游,是彭域的中心,北有念青唐古拉山作屏障,东连娘波、工布等地,西邻羊同,南依雅隆河谷,位置适中。迁都逻些,更有利于吐蕃防御北面的苏毗和西方的羊同。” “只要松赞干布到逻些住一段日子,他就会发现这里的好,而且迁都逻些的话,他们就可以从游牧变成定居放牧,这正是我除了要把他们引出来以外的第二个目的。” 第608章 必须要布达拉宫 李泰不像是在商议事情,倒像是在发表什么演说一样,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设计让吐蕃迁都逻些,这样的话他们再敢有异动,我们就可以重创他们,大唐对吐蕃的威慑力会增加。 除此之外居然还有第二目的,谁也想不出吐蕃迁都逻些,对大唐还能有什么其他好处。 李泰笑微微的环视一圈,见人人的眼神里都饱含着好奇的目光,他点指着地图上逻些附近的区域,开口说道。 “这里是平原地带,非常适合农耕,也是天然的草场,他们一旦迁都逻些,就会从游牧民族变成定居放牧民族。用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就会牛羊遍野、马匹肥壮。” 李泰喜滋滋的表情令人很不解,逻些变得多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把逻些变成人间天堂,不也是吐蕃的吗? 李世民也忍不住笑了,扬眉问道:“你是替松赞干布出了个好主意呗?迁都能把吐蕃养得挺肥,是不是?” “是啊,他周围可还有不少部落盯着他呢,他要是不肥,人家也未必有想法,他肥了,日子还能消停得了?” “不管他们谁输谁赢,总得有几年好仗要打,这几年我们正好休养生息,到时候我们助他一臂之力,用他平定内乱、征服诸羌。” 李泰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一举把这一片区域都给他统一了,他感恩戴德之下,不得把吐蕃划入我大唐版图之内?” 李泰笑眯眯的看着李世民说道:“吐蕃纳入大唐版图之后,这片牧区就可以成为我大唐的又一个养马场。” 李世民都让他给整无语了,这还用你说?你是怕我会嫌弃吐蕃么?谁不想把吐蕃把纳入大唐版图?关键是能不能,不是要不要。 “你想的可挺好,啥事都按你想的那么来吗?”李世民感觉李泰有点异想天开,想拿下吐蕃绝对没有这么容易。 “设想嘛,就先要求他建座城,他肯定能答应。因为我们提出这个要求,他会觉得我们嫁给他的是最受宠的公主,他也会因此而在其他部落面前,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毕竟他娶公主的目的就是用来撑门面的,又不是为了爱情。他建城就会花费人力物力,他有了消耗就没精力瞎折腾了,咱们边境就能安宁不少。” “他费了偌大的力气才娶到的公主,至少会在一起生活一段日子吧?我们给他大量奢侈品做陪嫁,让他好好享受一下贵族的生活。” “日子过的越好的人越没有战斗力,金钱是好东西,可以蒙蔽人的眼、腐蚀人的心,陷进温柔乡,就很难拔得出来腿。” “所以就算他不迁都,也没心思好好的治理琼节了,我们要的只是三五年的安宁,然后我至少要把逻些先划入大唐版图。” 李泰正说的津津有味,程知节忽然一嗓子:“说了半天不就是想揍他吗?费这劲,直接揍他就完了。” “对!给我十万大军,上去就平了他。”第一个响应程知节的,就是坐在他身边的尉迟恭,他们俩是小朝议上有名的摆设,发言的时候比李治还少呢。 “现在不是不能打他,是时机不合适。薛延陀送来的几万匹马还有没完全驯服,我们的骑兵也还太少,很多军械也都配备的不齐整。” “给我三五年时间,咱们的军械会有个很大幅度的提升,到时候不用十万大军,一万足以灭了他。” 李泰有些想法没有明说,他想升级火炮,组建炮军,还想升级弩,训练弩兵,无论骑兵、步兵的装备也都需要升级。 现在的确是有跟任何国家开战的资本,但是现在跟谁打,李泰都觉得亏,因为只要再缓几年,打仗的成本会大幅度的降低,咱犯得着现在开战吗? 别说吐蕃只是来求个婚,咱还有拒绝的选项,就是吐蕃欺负咱,只要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李泰都会忍他个三五年的。 李泰想要的不是打蛇 不死,而是连根拔起,眼下只是力量不够,那就攒攒力量,顺便松松土。 程知节和尉迟恭对望了一眼,这太子疯了?他怎么比咱俩还狂?一万大军就想灭吐蕃? 李世民面带微笑的看着李泰,李泰这个沉稳劲令他很是满意,他看到火药的一刹那,就已经兴奋的按捺不住要冲向战场一试锋芒的欲望了。 看到火炮更是跟李靖探讨了好几天,这东西在战场上该如何应用,李靖更是直接跑出去溜达去了。 他们两个老家伙都忍不住要找个机会打一仗,试试火炮的威力,到底在战场上有什么样的表现。 李泰居然能忍个三五年,李世民感觉自己好像在某个层面上又被碾压了。 李泰能有这份沉稳,李世民实在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毕竟咱现在只是有了火药和火炮,还没有达到量产。 再厉害的火炮,你也得有配套的炮兵,否则你就能开动一架两架火炮的话,到战场上能不能有机会点火都不一定。 李世民看向魏征,问道:“玄成,你觉得太子说的恰当否?” 魏征轻轻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太子说的很对,其实我们现在并不是不能拒绝和亲,而是拒绝于我们无利。” “我们若是拒绝了和亲,松赞干布有极大可能再度扰边,另一种可能就是觉得我们瞧不起他,他会励精图治的把吐蕃治理得更加强大。” “这样看来倒是和亲对我们更有利,公主嫁过去,如果他们夫妻和顺,松赞干布至少也是逻些、琼节两头跑,如果他们夫妻不和,那他就内忧外患无穷了。” 商议了半天,基本上大家都同意和亲,和亲这回事没什么成本,结果好自然是好,不好也不耽误开战。 公主不是成本吗?呃,和亲公主不是真公主,别说嫡公主,就是庶公主也不可能去和亲,除非换个朝代。 上次说要跟薛陀延和亲的那个公主,不就是庶公主吗?是的,这就是为什么这次要议,而上次直接就答应下来的原因。 当时李世民只想换回契苾何力将军,没想真和亲,所以非常痛快的答应了,而且出手就是亲生女儿。 要不是长乐和城阳都嫁人了,兕子和妞妞还小的话,他不一定许哪个嫡公主出去,反正也不真给,卖人情还不知道挑谁吗? 如果李世民有和亲的诚意,会被新兴公主几句话就骂黄了吗?换个公主也不是难事。 上意决定一切,没有上意为先,任何计谋都是无效的。 李泰就特别懂这个道理,只有你的意见“碰巧”和皇帝的意见相同的时候,你的意见才是真知灼见,才能够得以实现。 不同的时候你就是见识浅薄了,只有虚心受教的份。 “太子的这个建议很好,我们提出让他为公主在逻些筑一城,还有别的要求要提吗?”李世民环视一圈,目光最终又落回到李泰的身上。 “有啊。”李泰笑呵呵的刚要往下说,陈文推门走了进来,他急匆匆的走到皇帝面前躬着身子说道:“司徒府的人说有急事要报。” 第609章 一句话能救人命 长孙无忌早就去了洛阳,长乐最近在养胎,长孙府来报急事,李世民的心不由得就是一抖,小事他们不能随便的进宫来报。 “让他进来。”李世民的目光不自觉的就送向门口,担心和焦急都写在了脸上。 长孙府的下人低着头、弯着腰,步履匆匆的走到大殿中央,直接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陛下,长孙二公子病重,公主命我进宫,求陛下派御医过去给看看症候。” “哦。”李世民暗暗的松了口气,原来是长孙涣病了,他关心的问道:“涣儿生了什么病?多久了?” “郎中说是心里郁了火,有些时日了,吃了不少的药也不见好,这两天下不了床了,频频吐血,脸色也不大好。” “唉,这孩子年轻轻的,心量怎么这么窄?”李世民也不能见死不救,怎么说都是长孙皇后的嫡亲侄子。 李世民也是看着长孙涣长大的,他当即说道:“太子代朕过府去瞧瞧,告诉御医,只要用得上的药随便拿。” 李泰站起来躬身一揖,说道:“是,我这就带雉奴一起过去。”说完扯起李治,两个人就走出了两仪殿。 出了殿门,李治就忍不住的乐:“那个傻娘们真行啊,把表兄给气病了,她就打发个人进宫请御医。” 李治觉得阎婉这也绝情的太明显了,好歹的你装装样子,假装照顾照顾也行啊,表面文章都懒得做。 她但凡在病床边上陪着,下人也得说个“公主亲自照料了几天也不见好”,下人一个字没提,说明她根本没搭理长孙涣那个病号。 “你想什么呢?”李泰笑吟吟的说道:“打赌,肯定是皇姐打发人来请御医的,赌不赌?” “啊?”李治眼睛瞪得老大,惊讶的嚷道:“怎么可能呢?皇姐犯得着管他吗?” 李治虽然小也知道,长乐和长孙涣既是兄妹也是叔嫂,长孙涣有媳妇的人,请御医的事哪里轮得着长乐来张罗? “你就说你赌不赌吧?” 李泰都没李治想的多,他就是听那个下人说了句“公主命我进宫”,而断定这个公主必是长乐,如果是如意公主的话,下人不需要隐讳。 “赌!”李治不在乎输赢,他扬起小脸问道:“赌什么?” “嗯,我比你大,我让着你,你说赌什么就赌什么好了。”李泰本来就是哄他玩的,谁在乎赌什么? 李治小眼睛一转,说道:“赌一句实话的,不管问什么,都得如实回答,撒谎天打雷劈。” “呵呵呵”李泰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就笑了起来,他摸摸李治的脑袋:“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算你赢了。” 李泰就不信他还能问出什么高深的问题来,哄他有什么难度?什么叫真话?真话就是在你的认知范围内,你无法揭穿的谎言。 “你自己答应的,那我就问了。”李治一个转身,跟李泰面对面的站着,他盯着李泰的眼睛,很严肃的问了句:“你真的是我二哥吗?” “……”一句话把李泰给问住了,这什么情况?难道大唐有灵魂检测仪?我是暴露了什么吗? 从穿越过来就开始演戏的李泰,突然不会演了,一下子慌得眼神都定不住,满脸的紧张,表达着深度的不可思议。 “哈哈哈哈哈……”李治终于绷不住脸了,他乐的直拍大腿,笑得腰也弯了,气也上不来了,脸憋得通红还在笑。 这是疯了吗?有什么好笑的?李泰无可奈何的看着李治,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别笑,就静静的等着他自己停下来。 李治边笑边指着李泰说道:“二哥,你承不承认,你也只是个有点聪明的人才,不是有大智慧的智者。” 李泰眉头一皱,怎么听不懂这小子说的话了? “这不废话吗?我多大的胆子,敢说自己是有大智慧的智者?你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李治好不容易不笑了,他主动把小手上交到李泰的手里,边走边说:“我昨天看你给我写的《用人篇》。” “里面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质疑常识性真理的有可能是个人才,但是真正有大智慧的智者,一定是在常识性真理面前毫不犹豫的人。’” 李治说着就又忍不住发笑:“你竟然连是不是我二哥,都不敢坚定的回答,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我以为你生我气了呢,我在想我哪里亏待你了。”李泰抬手擦擦额头,真被他吓出一脑门的细汗。 太子和晋王殿下坐着同一辆车马大轿来到长孙府,长孙府鼓乐齐鸣,长孙冲走出门来迎接。 李泰和李治也没摆什么架子,老早就下了轿,看到长孙冲走了出来,他们俩就迎了上去。 长孙冲躬身一揖:“拜见太子殿下、拜见晋王殿下。” “不必客气。”李泰抬手扶起长孙冲,一边急急的往里走着,一边关切的问道:“二表兄病情如何?” “太子不是外人,我就实说了。”长孙冲说着叹了口气,满面忧愁的说道:“二弟这情况,看着不大好。” “啊?”李治小嘴一咧,问道:“没给舅父送个信么?” 李治真是太实在了,听人家说一句“看着不大好”,他就担心舅父看不着活气了。 李泰抬腿就踢了他一脚:“舅父又不会看病,咱们不就是带御医来的吗?” 往里走了一段路,李泰对李治说道:“我去看二表兄,你去看看皇姐吧。” 李泰一个是怕李治口没遮挡的乱说话,一个也是不想让他去病房,谁也不知道长孙涣到底是什么病,万一有传染性可怎么办? “好。”李治答应的很痛快,他才懒得看长孙涣呢,他抬腿就奔后宅去了。 长孙冲带着李泰来到长孙涣的卧房,外间全是郎中和仆人,原本有几个客人,都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长孙涣躺在床上,人还很清醒,听说李泰来了,他挣扎着下了床,勉强朝李泰拱手作了一揖:“拜见太子殿下。” “二表兄,何必客气?”李泰扶着他轻轻的坐下,见他脸色苍白如纸,两目空洞无神,真的有种时日无多之感。 “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也不知道你病了多久,你怎么不早说?”李泰说着往边上挪了挪,给御医让个地方。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长孙冲伸手请李泰到外间坐,李泰冲刚躺下的长孙涣点了点头,就走到外间坐下了。 长孙冲摆摆手把郎中和下人都赶了出去,他也没有坐,就对着李泰深深的一揖:“太子,我求求你,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救他一命吧,他这病你一句话就好。” 第610章 上吉姻缘不能拆 李泰还真没听说过一句话能治好病的,尤其是像长孙涣那种一看就病的不轻的。 “表兄,你何必如此客气?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李泰笑微微的一抬手,长孙冲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长孙冲有点尴尬的牵了牵嘴角,话到舌尖又卷了回去,斟酌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词儿,这事就是个张不开嘴的事,怎么委婉也好听不了。 “太子殿下,你大概也知道,他这病就是因误伤了公主而得的,他一直悔恨不已,这才一病不起。” 长孙冲都不知道怎么往下编了,还不能说阎婉的不是,还想跟阎婉一刀两断,这话怎么才能说得圆满呢? “怎么皇妹还没原谅他么?这我倒是可以帮着说和说和,不知皇妹回府了没有?”李泰满眼关切,温和的有如春风拂面。 长孙冲苦涩的点了点头:“如意公主很大度,早就原谅他了,人也回来了,他们夫妻很是和顺。” “哦,这很好啊。”李泰就差点说恭喜了,既然这么好,就好好过呗,怎么还病得要死了呢? “是啊,只是二弟他自从误伤了公主之后,就落下了病。”长孙冲向里间望了一眼,许多的人围着病床忙前忙后的,也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 长孙冲小声的说道:“就是不能见到如意公主,一见到如意公主就气血逆行,原以为过一阵子就能好,后来病的愈发重了,请遍了京中良医也是枉然。” “还有这么怪的病?”李泰第一次知道阎婉还有这么神奇的超能力,看她一眼就能得病,多看几眼就病的要死。 “这几天吐的血都比喝的水都多。”长孙冲满面忧愁的看着李泰,忽然跪了下来:“求求你救救他吧,我也不忍拆人良缘,奈何人命关天,你也不忍心看他一病归西吧?” “这,你让我如何救他?”李泰伸手扶长孙冲起来,长孙冲就是不肯起来。 长孙冲说道:“若要留住他的性命,除非让他夫妻不得相见,求你准他们和离吧。” “表兄,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有病治病,这根本就是两不相干的事。”李泰乐得看他们长孙家因阎婉而鸡飞狗跳,怎么可能同意让他们和离? “可是你也看到了,二弟他已经命悬一线了,实在是不能再和如意公主相见了,不然的话真的就要阴阳相隔了。” 长孙冲恨不得一下把阎婉给掐死,她干的那点漂亮事,想替她瞒都瞒不住。 自从上金殿告状之后,她就趾高气扬的回到了长孙府,长孙涣每天都得给她磕头行礼,她开始还好,虽然往家里请郎中,也只是治伤而已。 后来伤好的差不多了,她依然往家里请郎中,请的郎中都是年纪轻轻的,一进她的卧房,就得半个时辰左右出来,屋里还不准有人。 她看长孙涣确实不敢把她怎么样,她胆子越来越大,屋里常留人睡。这也就罢了,大不了全家集体装瞎。 最近她居然夜夜挂红灯,长孙涣装瞎装的很彻底,就装没看见,她干脆派人来请长孙涣,长孙涣无奈只好去见她。 闺房之中也没知道他们夫妻间发生了什么,总之长孙涣一看到红灯就双目赤红,见她一次就吐血,没两天就病得气若游丝了。 李泰也不能说阴阳相隔没事,他就笑笑,说道:“只是不能见面而已嘛,就跟皇妹说一声,让她最近别过来照顾驸马就行了。” 这个不用说,人家根本就没来过。 长孙冲苦苦的叹了口气:“如意公主夜夜高挂红灯,你看二弟这情况,连床都下不了了,他也没办法过去,心里干着急,症候一天重过一天。” “这个好说,看来皇妹也是挂念他,我派人过去告诉她,最近不要挂红灯就是了。” 李泰手上加了一点力气,把长孙冲给扶了起来。 长孙冲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也只是个权宜之计,他这病如此的怪 异,谁也说不准多久能好,若是好不了,误了公主的青春,岂不是更大的罪过?” “倒不如趁早做个了断,他能不能好都无关紧要,起码不会误了公主。”长孙冲憋屈的快哭了,可怜又无助的看着李泰。 “其实和离是二弟的主意,他怕他突然离世,害公主跟着守寡,死别不如生离,公主再嫁也更从容些。” 长孙冲也算是使劲浑身解数了,就想离个婚,还不能实话实说,编个理由还不能说夫妻失和,真是快把他给难为死了。 李泰一听都快感动哭了,赶紧说道:“难得他们夫妻如此的伉俪情深,人一生病就爱胡思乱想,表兄,你不要把病人的话太当真了,好好养病才是正经的。” 任凭长孙冲说什么,不管他有多大的诚意,李泰都绝不同意让他们拆伙,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探病也没用多长时间,李泰看过长孙涣又去看了看长乐,然后就带着李治回皇宫了。 李泰是奉命出门的,回宫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两仪殿向皇帝汇报,他和李治走进两仪殿,发现屋里只有李世民和李淳风两个人。 他们上前双双躬身施礼:“见过阿爷。” “坐吧。”李世民笑微微的看着他们俩,他们坐好以后,李世民问道:“长孙涣的病势如何?” 李泰回答道:“御医说是气血逆行伤到了胃气,需要将养一阵子,没有性命之忧。” “就是气的,被媳妇气吐血了。”李治笑嘻嘻的抢着说道:“皇姐告诉我的。” 李泰笑着摸了摸李治的脑袋,然后对李世民说道:“大表兄跟我说,请求让长孙涣和离,我没同意。” 李泰说着瞟了李淳风一眼:“毕竟是上吉的婚姻。” 李淳风满不在乎的摇着孔雀扇子,说道:“本来就是上吉的婚姻。” “你去看看,长孙涣自从结婚就一再被降职,现在都快死了。”李泰笑道:“上吉我是没看出来,克夫倒是挺灵的。” 李泰是有意的在提醒李世民,可别同意他们离婚。 当初长孙无忌可是明知道阎婉克夫,还要把她硬塞给我的,现在轮到他们长孙家,他们知道后悔了,有点晚了吧? “上吉的是婚姻,夫妻和顺就算上吉,我又没说她旺夫。” 李治小眼睛一瞪,问道:“上吉让人家揍的跟鬼似的?” “就她那性情,结婚一年多了,才挨一次揍,还不算是上吉?”李淳风老神在在的摇着破扇子,反正我八字合的没毛病。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阎婉嫁给谁都克夫?” 第611章 其实其字不好写 吐蕃这一来求婚,李世民又想起了日食的事,于是把李淳风叫来聊聊,既然天象是姻缘能成,那就考虑一下让哪家的姑娘去和亲。 李世民的心里还没有浮现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李泰忽然提到了阎婉克夫,如果阎婉克夫的属性足够强大的话,那个这个如意公主可是太如意了。 凡有番邦处,必嫁如意公主,只要让如意公主多改嫁几回,就可以实现真正的大一统了。 李世民眼睛放光的笑,这可是捞着宝了,想不到我大唐最大的大杀器居然是阎婉。 李泰和李淳风都望着李世民,也都秒懂他那点异想天开的小心思,李淳风笑道:“克是一定克,不见得都能克死。” 李淳风想不到皇帝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这是拿阎婉当什么了?神级诅咒符么?还是可重复利用的那种。 “克不死叫什么克夫寿?”李世民好不失望,原来她也没有想像的那么灵验。 “夫寿八十,她给克到六十就算克夫寿。” “哦。”李世民缓缓的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反正谁娶她都闹心是一定的。” 李泰一看他这是心疼长孙涣了,想给阎婉换个东家,于是说道:“姻缘都是前生注定,哪有轻易改更的道理?” 长孙无忌当初可是明知道阎婉克夫寿,还不遗余力的给李泰拉红线,李泰是没说过什么,但这不代表李泰心里就没记下什么。 有些人有些事的确可以随风而去,但有些人有些事越是历久它还越是弥新,总有些东西是有着难以磨灭的印迹的。 “嗯,说的对,好不好都是他们自己修来的缘份。”李世民也只是有那么个念头,微微的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而已。 既然李泰明确反对,李世民也没有很坚持,他看着李泰笑呵呵的说道:“青雀,关于吐蕃求亲的事,你还有多少想法?” 上午小朝议的时候,李泰话都没说完,就被长孙涣的事给打断了。 “想娶大唐公主,就必须成为大唐的附属国,也就是说除了按时纳贡以外,以后吐蕃的每一任赞普,都必须得是经过大唐天子册封的才算数。” 李泰直接替松赞干布把立太子的问题给解决了,以后这事你就不用亲自操心了,我们大唐来就行了。 每个附属国都是这样的,每年要按时向大唐纳贡,相当于是交个保护费,外人打他的时候,有大唐替他出头。 继承人的人选是人家自己定的,人家定好了,大唐给发个鼓、送个纛,大唐只是给加一份荣誉而已,并没有实质的册封权。 李泰比较实在,名誉册封算什么册封?玩就玩实的:“其实我们不需要提太多要求,看他们有什么要求,慢慢的谈呗。” 李世民都笑出声了,这还是不提太多要求,让人家为公主筑一城,诱惑他们迁都逻些,还要掌管人家继承人的册立,你还想要求点啥? 就这两条李世民都不知道松赞干布能不能答应,反正换了是他的话,他肯定不答应,筑一城还说得过去,继承人由别人来定,这和投降有多大区别? “你是属狮子的吗?这嘴可是真不小。”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李泰,想不到他这么敢要。 李泰就憨憨的一笑:“谈嘛,反正我提的这两条是必须的,他们要是不答应就不用谈了。” “嗯,慢慢谈吧,这也不急着定下来。”李世民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摆摆手让他们下去休息。 他们起身朝上一拜,然后一起来到东宫,一路上李治的小嘴就不停的说,他刚才在长孙家,先看望了长乐公主,然后跑去看望了如意公主。 如意公主看到他非常高兴,金殿上李治替她说了话,她才过上了好日子,加上她的得力干将云飞,也是李治送到她身边的。 她见到李治跟见到亲人了似的,热情得不得了,有说有笑的招待了他半天。李治拍着胸脯的保证给她撑 腰,让她尽管大胆的绽放天性,肆意的人生才叫完美。 回到东宫,李泰就一头扎进了公务里,李治就在旁边做功课,李治写了一篇大字,自己看着很得意,便拿给李泰看。 李泰一看他进步了很多,笑着夸道:“嗯,不错,不只是工整,都快成体了。” 说着提起笔,在他写的“其”字旁边写了个“其”字:“其脚点要上合下开,势不脱离。” 写完用笔杆指着“其”字,说道:“你看这两个点之间,要隐隐有股吸力把它们合在一起,不能写的谁跟谁都没有关系。” 李治歪着小脑袋看着,说道:“它俩本来不挨着,不是一左一右往两边分的吗?” “这叫形离而势在,看起来每个笔划都是单独的,但其实每一个笔划都不能随便,组合的好才有凝聚力,否则就各行其政,就像全都造反了一样。” “哦。”李治盯着纸看,他觉得二哥这个“其”字只比自己写的好看一点点,也没有好很多。 他拿过一张白纸,提笔在写下其字的上半部分,然后把笔递给李泰:“二哥,你帮我把点点上。” 李泰微微一笑,接过笔很随意的补上那两个点,李治拿起来看,也看不出来是两个人写的吧? 李治拿着纸乐呵呵的走了,李泰继续忙公务,连晚饭也是在书房对付的,天近黄昏,云海过来提醒他该去两仪殿了。 李泰准时的来到两仪殿,一推门发现李治居然正在奋笔疾书,这小子今天的功课不是做完了吗?他写什么呢? 李泰走过去,先朝李世民躬身一揖:“见过阿爷。”然后扭头看一眼李治,发现他在练字,笑道:“今天怎么这么用功?” 李治头不抬、眼不睁,又聋又瞎又哑巴,根本就不搭理李泰,他就全神贯注的练字,一笔一划写的极其认真。 李泰一边朝桌角走去,一边笑问:“他怎么了?” “他拿个‘其’字过来给我看,我说一个字怎么还哥俩合伙写的呢?他就疯了。” 李世民一代书法大家,对李泰的字又极为熟悉,李治自以为他字写的不错,其实差得远呢,他只是形近而神无罢了。 “呵呵,阿爷好眼力。” 李泰随意的奉承了一句,就轻轻的坐了下来,伸手刚摸起一个奏章,李世民就丢了一个奏章过来。 李泰捡起奏章,打开一看,原来是自己写的,他抬起头看着李世民,李世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真打算这么安排,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李泰无可奈何的笑了:“当然是真的,我敢奏章开玩笑的吗?” 第612章 法律也是能改的 李世民多少有点诧异,李泰居然上奏章请求让李恪去掌管府衙,府衙现在是李泰在管,以前李泰、李承乾、李恪都曾经管过。 府衙号称是小朝廷,下连着百官所有的衙门口,上直接连接皇帝的龙书案。坐镇京畿的权力可是不小。 府衙能接触到几乎所有类型的事务,处理的不好的还有皇帝亲自给予纠正,那是个锻炼太子的好地方。 太子要是翅膀硬了,什么事务都能处理得得心应手了,还有一个更高级别的位置,就是去洛阳,做东都留守司。 洛阳的地理位置比长安还要重要一点,非常适合居中控制全国。 李世民舍不得放李泰走,东都留守司让长孙无忌去做了,洛阳那么重要的地方,必须要放一尊大佛,不然镇不住。 李泰管理府衙是非常的顺手,干的好好的他竟然要把这个位置让给李恪。 府衙让李恪来管,从能力上说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从身份上说有大问题。李恪是皇族宗室,按规定是不能当官的。 李承乾是太子,他是可以管府衙的,李泰和李恪都只是暂代,而且当时他们都没有之官,在京城里锻炼一下是可以的。 现在李恪是从封地回来的,当然他还可以暂代府衙,但要是任命他为京兆尹,就不合律法了。 皇子即便到封地之官,也只是对当地有协理权,没有治理权,一切都是当地的官员说了算。 如果官员有什么大错,皇子可以直接报给皇帝知道,他们就是个互相制约的关系。 李世民平静的看着李泰,淡淡然的问道:“你觉得他合适吗?” “合适,他有能力、有经验,完全可以做的很好。” 李泰当然知道李世民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他就慢慢的说道:“父皇大力推行的科举制,说到底不就是英雄不问出处吗?” 李世民瞄一眼李泰手上的奏章,那上面没有说让李恪先参加科举再入仕为官:“皇族宗室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不让他们参加科举,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当官。如果允许皇族宗室当官的话,那参加科举就不是事了。” 李世民轻轻的“哦”了一声,笑道:“你还知道不允许皇族宗室当官?” “父皇对百姓都能做到一视同仁,只看才能不看出身,为什么对自己的宗亲反而不能了呢?” 李泰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底,洁净的一点杂质都没有。 李世民都看不出来他是天真还是傻,宗室和官员如果走的近点,难免他们之间的势力盘根错节,你就不怕他们会造反吗? 李泰还真不怕,李泰觉得让皇族宗亲都游离于官僚体系之外,才是更大的威胁,把他们纳入官僚体系之内,不是更好管控了吗? 李泰看父皇不说话,他就敞开了,直说道:“我知道这条法律就是预防宗室造反的,其实一个王朝能不能延续得下去,我觉得不在于有没有人造反,而在于造反能不能成功。” “如果有良知的人,你不能感化他;有贪欲的人,你不能打击他;有才能的人,你不能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穷凶极恶之辈,你不能镇压他,又没有宽松的政策让百姓安居乐业,我想不用谁造反,这个王朝自己就要无疾而终了。” 李世民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多说别的,只是问了句:“你是单纯的想任命李恪为京兆尹,还是想更改律法?” 李泰很认真的说道:“我想更改律法,但是我觉得有点难,就先任命吴王为京兆尹,只针对他一人一事就是个特例,反对的人应该不多,以后慢慢的再找机会更改律法。” 李世民其实也早有更改这条法律的想法了,皇族宗室不能当官,但是外戚却可以当官,这样长久下去,不可避免的就是外戚专权。 至于造反这回事,李世民都麻了,他亲身经历、亲眼目睹的造反事件都数不过来了。 造反只有镇压,很难预防,皇子造反、皇亲造反、武将造反、文官造反、土匪造反、草民造反,只要给机会,是个人都想造反。 “没什么难的,我说改就改了。”李世民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李泰猛然间感受到了来自天可汗的威武霸气。 看儿子眼中那真诚、震惊又包含着崇拜的目光,李世民顿时感觉挺骄傲,身子都不自觉的向上挺了挺。 第二天早朝,李世民直接就宣布了更改这条法律,并且直接任命李恪为京兆尹。 李恪还没睡醒,宫里就来人通知他上朝,把他吓得早饭都没吃,心突突的浑身发软。 他一个无官无职的人,有什么必要上朝?他每天就在三王府里花天酒地,什么别的事也没干,难道过的太奢侈了,又被人弹劾了? 他满腹狐疑的站在李治的身后,突然听齐公公点到了自己名字,他赶紧一步走到中间,躬身一揖。 李恪支着耳朵听,不知道是谁又举报了自己什么过错,结果竟然是任命自己为京兆尹,这喜出望外的小心情,激动的小心脏都跳起了舞蹈。 这个任命还真的没有人反对,但是李世民宣布从今以后宗室皆可为官的时候,百官一下就炸了。 大家习惯了按出身选官,如果宗室可以做官的话,人家是皇室族谱,那岂不是满朝都是皇族了?别人全都得卷铺盖回老家种地去。 “吴王的才能有目共睹,直接任命只此一例,以后纵然是皇族宗室出身,也需经科举方能入仕。” 李世民的目光淡淡的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继续说道:“朕更此律法,就是给全天下的人一个公平的机会,人人可以参加科举,从此以后唯才是用,不问出身。” “皇室宗亲都有俸禄,当官又拿一份俸禄,岂不是与民争利?” 李泰也没听出来这话是谁说的,他也懒得回头,直接站起来朝上一揖。 “父皇,儿以为这话说的毫无道理,官俸是凭本事挣的,怎么叫与民争利?皇室宗亲固有俸禄不假,哪条律法也没规定有钱人不能参加科举。” 李世民点了点头:“青雀说的对,开科取士就是鼓励人们学习,学成则庶民之子可以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可为庶人。” 爵位虽然可以世袭,但是每向下世袭一辈就降了一等,袭个两三代就变成庶人了,想永久保住荣华富贵,就得走科举的路,自己挣身官服穿。 一番争辩,最终这条律法还是顺利的更改了。下了朝,今天没有小朝议,李世民自己来到两仪殿,刚坐下就打发人去找太子。 “陛下”陈文微微弯着腰,说道:“太子出宫去了,听说是去了李靖家。” 第613章 铿锵玫瑰清平乐 铁甲银辉,娇娥逞余威。巾帼女儿英姿飒,束腰紧战马肥。 闲话疆场驰骋,刀光剑影风声。归来金钗玉钏,残蟾犹照窗明。 李靖家在大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说起来李靖的名头很响,突出的地方很多,但他家最为特殊,别人家都没有的一个特点,就是他家出了个女将军。 女将军不可能光杆司令一个人就上战场,有女将军就有女副将和女兵,这些人解散了一部分,还留下了一部分。 李泰来之前也没打招呼,太子殿下突然登门,李家老夫人急忙命人动乐相迎,亲自带着丫环婆子们出门来迎接。 家里没有男丁吗?有的,李靖的二儿子李德奖在家,但是他没有爵位,不够资格出来迎接。 李靖的大儿子呢?别提了,倒霉透顶,李德謇因为跟李承乾关系走的比较近,早就被流放岭南了,还是李泰向皇帝求情,让他只走到吴郡就停下来了。 李老夫人心里念着太子的好,看到太子也是由衷的高兴,拄着大拐杖迈出大门,笑着走向李泰。 李泰向前迎了两步,李老夫人刚要躬身施礼,李泰急忙伸手止住了她:“是我来的唐突,老夫人不必客气。” “太子殿下太客气了。”李老夫人向后一看,李泰带来一辆车,车上也不知装了些什么。 李泰也扭头向后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笑道:“没有什么,就是一点时新的瓜果、几匹绸缎,主要是我的画架占地方。” “这”听说太子带画架来的,李老夫人的眼睛里一下有了光彩,至于什么瓜果、绸缎的,再好也没有吸引力。 “上次给老夫人画的画,想必该有些褪色了吧?我刚好今天有空,就早点过来,想着给老夫人补画一张大点的。” “哎哟”老夫人激动的屈膝就要跪下,李泰赶紧一把扶住了老人家,笑呵呵的说道:“不必如此。” 李老夫人直起身子,随后过来的苏烈冲着老夫人一抱拳,说道:“见过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句:“苏将军。” 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李泰和李老夫人走进李家大宅,李泰进门前特意悄悄的打量了一下李家的大门,果然雄伟壮观。 这一次李老夫人选择了站姿,换上了凤冠霞帔,手拄着雕花的大拐杖,屋子里就只有她和李泰两个人。 “李靖说是带我孙女出去玩两天,这一玩就没影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给我老婆子捎来个口信,说孙女跟陆清成亲了。” 李老夫人站着也无趣,就跟李泰聊了起来,她也是想从李泰这儿多打听点自己儿子、孙女的消息。 “是啊,他们在骊山行宫成的亲,父皇赐的婚,虽然仓促简单了些,但是该有的流程也都有。” 李泰边画边说着:“父皇升了陆清的官,他现在是明威将军了,父皇还赐了明威将军府,老夫人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 “多承皇恩浩荡,我李家真是无以为报。” “有啊。”李泰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置疑,很明显怎么报答他都替你想好了,你想说没办法都不行。 “嗯?”李老夫人就是说句客套话,标准的客气的套话而已。 李泰居然就盯上了,李老夫人尴尬的停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太子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黄鼠狼给鸡拜年,哪能没有目的?日理万机的太子,会真的闲极无事,跑过来给你画像?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他什么事都没有,得多缺心眼的能信? 李泰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跟李老夫人说了吐蕃前来求亲的事,他想挑选一个英勇擅战、胆大心细的丫头去和亲。 毕竟是代表大唐的重要人物,身份不重要,但人必须得能拿得出手,形象、素质、才情都是需要的。 吐蕃那边的环境很艰苦,真正娇生惯养的公主到那边根本适应 不了,所以还得需要有一定的吃苦耐劳的精神。 李泰琢磨一圈,那种静下来优雅无比、动起来英姿飒爽、处理事情干净利索、执行任务机智果敢的姑娘,也就李府能有。 别人家的姑娘要么过于娇柔,要么过于粗野,要么过于懦弱,要么过于任性。 李老夫人一听,马上表态道:“人倒是有,能文能武的丫头,我府上有不少,老身可以做主把她们送给太子,只是被封为公主也好,远去和亲也好,都与我府上无有瓜葛。” 李老夫人说的明白,人可以给你,但是不能顶着我们家的名份出嫁,和亲女在一定程度上就跟人质差不多。 李老夫人宁愿拒绝掉家里出了个公主的荣誉,也不想给自己家招麻烦,万一这个公主在吐蕃搞出什么事情来,不想受到她的连累。 “多谢老夫人成全。”李泰站起来冲着老夫人拱手一揖:“我回宫就把人带走,无论是以庶公主之名,还是以宗室女之名出嫁,绝口不提贵府一字。” 跟真人一样大小的画,画起来还是很费时间的,李泰下了早朝就来了李府,一直画到下午酉时才画完。 为了表示谢意,李老夫人一口气送给李泰六个使女,并对李泰说:“能选上去和亲是她们的福气,选不上就送给太子做个宫女使唤,太子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李老夫人的意思就是不管你怎么处理,反正这六个丫头就是给你了,我们家是不要了,你可别再送回来。 这个六丫头都是李云霞的侍女,跟着李云霞一起上过战场的,她们彼此间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老太太把她们全都送出去,就是怕李云霞一回来,她们全都成为陆清的陪房,这回一次性打包扔出去了,彻底根除后患。 解决了一大难题,又凭白的得到了一幅大大的画像,李老夫人感觉舒心极了。一幅画换来六个大活人,李泰也觉得赚翻了。 回到皇宫,李泰让苏烈先把这几个姑娘带回东宫,交给云海安置,他则直接奔两仪殿而来。 陈文站在殿门之外,见李泰过来了,他微微一躬身:“见过太子殿下。” 李泰站住脚,亲和的问道:“父皇在吧?”这就是习惯性的问句废话,陈文站在门外,就足以证明皇帝在了。 陈文微微低头,轻轻的说道:“在是在,只是心情不大好。” 李泰向院内望了望,小声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文轻叹一声,慢慢的说道:“黔州来报,前太子酒后失足,坠井而亡。” “啊?”李泰猛的倒吸一口凉气,他略缓了缓,急忙抬腿跑了进去。 第614章 中年的丧子之痛 李泰疯了一样的冲进院内,一口气跑到台阶下面,他停住脚让自己的气息慢慢的平稳下来。 李泰慢慢的踏上台阶,轻轻的推开门,小心翼翼的撩起眼皮,目光缓缓的送向前方。 李世民背对着门口,微仰头的望着面前的长孙皇后画像,听到门声响动,知道是李泰回来了。 “你出去。”李世民现在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独处,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 李泰没有出去,而是回身轻轻的把门带上了,他脚步很轻很轻的走到龙书案前,桌子上只有一个奏章,孤零零的躺着。 李泰使劲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用力盯着那个奏章,盯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把它抓到手里。 展开来瞪着眼珠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去,最后他把奏章按到桌子上,半俯着身子,指肚在每一个字上面慢慢的滑过,连红色的印章都轻轻的擦了好几遍。 “不是真的,一定不是!”李泰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抱起奏章就往外跑。 李世民沉声喝问:“你干什么去?” “我,我要验验封皮。”李泰脚站住了,人却没有转过来:“我不信这是真的,我不信。”说完便抬起脚要走。 “我验过了。”李世民无力的一句话从背后传来,李泰立马僵在了原地,缓了两个呼吸,他慢慢的转过身,低着头慢慢的走回来。 李世民侧身看着他,轻轻的唤了声:“青雀。” 他微微抬头,眼睛瞪得酸疼酸疼的,稍一眨眼,眼泪便成串的往下流,他嘴唇颤了颤,没有说出话来,突然他的目光移向李世民的身后。 “娘!”李泰一个箭步冲过去,跪在画像前痛哭失声,怀里紧紧的抱着报丧的奏章,嘴里喊着“娘”叫着“娘”的嚎啕。 李承乾是罪人,不配太子哭祭,最重要的是他犯的是谋逆大罪,不允许任何人同情于他。 李泰既要让李世民相信他是顾念手足亲情的,又不能让别人抓住他的小辫子,万一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他哭前太子就是对当今圣上不满。 虽然这说法听起来有点荒谬,但却真的令人百口莫辩,李泰才不给自己埋隐患,我哭娘总没错的吧? 说实话让他直接哭兄长,他哭的未必像样,心里对兄长这俩字就没什么好感,但是哭娘不费劲,毕竟两世的亲娘都亡故了,心里确实是有着不可触碰的痛点。 李泰也不能确定奏章上说的事是真是假,他当初只是叮嘱陆清,三年之内让前太子死掉,李承乾这个人还是可以活着的。 陆清不至于这么性急,而且陆清现在也腾不出手来吧?除非他在黔州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安置好了。 对李泰来说,这件事的真实性也就是一半一半吧,但是前太子已故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事只需要皇帝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了。 剥离开前太子的身份,李承乾这个人是死是活,对李泰来说一丁点的威胁也没有了。 看他哭得双肩直抖,李世民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李泰抽泣着抬起头,蒙蒙泪眼看不真切,总觉得李世民看起来像是又苍老了些许。 “阿爷”李泰低下头,抹了一把眼泪:“许是侄儿满月,他多喝了几杯,这也是他命该如此。” “不。”李世民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他就是故意的,上次我打了他,在牢里的时候,他就自杀过了,后来他又闹绝食。” 李世民说着仰起头,努力的想让已经涌出来的眼泪倒流回去,可是眼泪不是这么想的,好不容易才夺眶而出的,不回去!就倔犟的流得他满脸都是。 “是我说让他死到也黔州去死,若不是等着苏氏分娩,或许他一到黔州就”李世民悔恨交加,悔得肠子都青得发紫。 多不容易才留下他一命,无端的打了他一顿也就罢了,又何苦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他没有死在法刀之下,却死在了自己的一句气话上。 “不会的,阿爷,你别多想。”李泰抽了一下鼻子,带着哭腔的说道:“这句话我没有说给他听,他不知道的。” 李泰这么说,既是劝慰李世民也是替自己解释一下。 李泰知道李世民现在是心疼儿子最厉害的时候,想起这句话他就无限的悔恨,等到时间久了,他就不会怪自己乱说了,他会怪你乱传。 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没错,而你乱传话就是大错特错,李泰必须澄清自己没有传过这句话。 “我当他面说的。”李世民说着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当时我只是想让他好好吃饭,这个又傻又犟的逆子!” 李承乾闹绝食,李泰去看过他之后,李世民到底不放心,他趁着夜色偷偷的去看李承乾,得知他只是被强塞了两口食物之后,便对他破口大骂。 李世民是怕他真的绝食,又放不下面子跟他好好说话,就丢下一连串绝情透骨的狠话。 他让李承乾要死去黔州死,别死在宫里遭人嫌弃,李承乾就很平静的说了句:“遵命。”算是那天他跟皇帝说过的唯一的一句话了。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想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他应该早就忘了,这只是个意外,一定是个意外。” “青雀。”李世民一下把李泰拽进怀里,紧紧的抱住,生怕这只青雀会展开翅膀飞了。 “阿爷脾气不好,阿爷要是生气的时候说什么气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记住阿爷生气的时候,说的话是不算数的。” 这两年接二连三的丧亲,李世民都没有这么失控过,汝南死的时候,他只是有点难过,更多的是气愤。李佑死的时候,他只是有点伤心,更多的是失望。 这一次不一样,他感觉心都被人给摘了一般的疼,疼得他发慌,疼得他害怕。 他现在恨不得左手托着李泰,右手托着李治,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眨眼的盯着他们哥俩才能放心。 “惹阿爷生气的,都该死。” “别胡说!”李世民一下推开他,抬起手,手指颤颤的指着墙上那幅全家福,掷地有声的说道:“这张画上的人,犯什么罪都不该死。” “我知道了。”李泰哭着点头:“我一定保护好他们。” “我空自拥有整个天下,却没能给他他想要的生活。他一直活在我的威压之下,我只想让他变得更好,对他一再逼迫,到底生生的逼死了他。” 李世民一直在等李承乾醒悟,他恨李承乾为什么一直执迷不悟,现在他才明白如果自己早一点醒悟,结局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这样的。”李泰不住的摇头:“人各有命,这就是他的宿命,怪不得别人。” 父子俩突然都不说话了,全都慢慢的消化情绪,好半天才终于都止住了眼泪,两个人居然同时开了口。 “青雀。” “阿爷。” 李世民大度的说道:“你先说吧。” “阿爷,我就想知道你那次是因为什么打的他。” 第615章 听说庶子更会玩 光听说过往伤口上洒盐的,这回见识到一个往伤口上泼硫酸的。 李世民本来就为自己把李承乾给刺激死了而难过,他又来提李承乾挨打的事,李世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李泰这是提油救火来了。 一句话问得李世民眼底盈泪,如果不是自己冤打了他,他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轻生吧? 也许就是那一顿藤条打断了父子情,他突然间从太子变成了囚犯,没有娘又失了父,他失去了一切依靠,一个心无所依的人对这个世界能有多少留恋? 真相真的重要吗?李世民现在相信自己应该是冤枉他了,其实就算真有其事又能怎么样? 他们毕竟是没有机会继续了,看好李泰不比逼迫他好的多吗?自己又何苦执着于追究过往? 李世民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李泰的肩膀,轻轻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着头说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李世民慢慢的走到桌前,无力的坐下,手撑着桌面,长出一口气:“青雀,拟诏。” 李泰无声的走到桌角坐好,铺上纸、提起笔,蘸好了墨,李世民闭上眼睛说道:“命其以国公之礼,原地安葬,特许李厥成年后承袭其国公爵位。” 李泰很快就把诏书写好了,他放下笔,静静的看了一遍诏书,确认没有错误之后,开口问道:“阿爷,这诏书要发吗?” 这话说的真新鲜,诏书不就是用来发的吗?写完不发,是为了让你练练字吗? 李世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诏书一发出去,李承乾就算是彻底的回不来了,因为他死了,无论他人还在不在,都是死了。 王命如山,一道发丧的诏令送出去,一个还魂的皇子站出来,就算是《聊斋》的世界,这个皇子也得给我再钻进坟里去,因为皇家丢不起这个人。 李世民点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发,盖上太子印章,再加上玉玺,即刻发出去。” “可是”李泰看着那个奏章,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总觉得有点草率。” 李泰抬起头,看着李世民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了句:“我还是心存一念,希望这只是他的又一次胡闹。阿爷,先调查一下吧,万一真的,别绝了他的后路。” 李世民都在心里拜了三千六百次佛了,就祈求这个奏章是李承乾的又一次胡闹,那该有多么的好? 但是他没想到李泰能说出这句话来,这句话仿佛把他的心胸又给扩大了一圈。这种事随便换哪个太子,都会火急火燎的下诏书,恨不得八百里加急给他送去。 李泰的心胸真的有这么宽广吗?不可能的,他敢这么说,是因为他了解李承乾。 这种事无论真假,李承乾都是做足了准备的,最起码短时间之内绝对查不出假来。 “发吧,不管怎样,都如他所愿。”李世民感情上希望这个奏章里说的是假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真的的可能性占九成。 就算他真的还活着,他诈死也是为了获得自由,那就给他自由,让他去过他真正想过的日子。 李泰拿起太子印盖了上去,然后把诏书放到李世民的面前,李世民看完以后把玉玺稳稳的按了上去。 拿下玉玺看着这张只差宣读一遍就生效了的诏书,李世民心里百感交集,大唐前太子已故,我的高明还在吗? 在啊,不只在,还欢喜得很,活蹦乱跳的在大草原上狂呼乱叫,一圈的人擂鼓唱歌。 “哈哈哈哈……”李承乾开心的放声狂笑:“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书上只说天苍苍、野茫茫,到这里才知道还有风萧萧、鼓摐摐。”李承乾向后仰着身体,张开双臂拥抱青天。 李承乾正兴奋的欢呼雀跃,一个下人过来说道:“大郎,我们已经到了薛延陀了,是去投奔真珠可汗还是?” 李承乾摇了摇头,他知道真珠可汗向大唐求亲的事,知道 的不太多,也知道李世民为了换回契苾何力,把真珠可汗给骗了。 真珠可汗现在应该是对汉人没什么好印象,自己才不往枪口上撞。 “现在真珠可汗让他的两个儿子,分别统帅南部和北部,我们往哪边走呢?” 下人见李承乾不想投奔真珠可汗,那就得投奔他的一个儿子了,不然的话在这片地界也混不下去。 “说说他这两个儿子是什么情况。” 李承乾就喜欢突厥,就要来突厥人生活的地方,至于这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基本不太知道。 反正他下定了决心,不管什么情况,只要在这里快乐的生活就满意了。 “真珠可汗的名字叫夷男,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嫡长子叫拔灼大度设,为人多疑。二儿子是庶长子叫曳莽突利设,为人暴虐。” “哦。”李承乾一听嫡长子肯定是跟真珠可汗生活在一起的,什么两个儿子分别统帅南部北部,这明显就是把庶子给扔出去了。 按理投奔嫡长子才有好的前程,不过李承乾也不是奔前程来的,要想活的快活,还是去找庶子玩才对。 暴虐?这两个字对李承乾来说就充满着无限的诱惑,喜欢的就是这个。多疑证明心眼多,玩心眼的日子,哥过够了,够够的了。 李承乾当即下了决定:“去找曳莽突利失。” 自从收到李承乾酒后坠井的奏报,李世民废朝五日,也不召大臣进宫,也不到后宫去休息,就一个人在甘露殿里盯着全家福和长孙皇后的画像发呆。 李泰就默默无声的,在甘露殿处理着来自全国的奏报,非紧急之事不开口询问,哪怕是一时难以决断的大事,也先悄悄的放到一边。 李世民赶他,他也不走,甚至有三个晚上,他都是在甘露殿的榻上对付着睡的。 李泰知道李世民这时候心里特别的空虚,也特别的害怕孤独,但是他绝不肯承认,他是俯瞰人间的帝王,不能向任何事情低头。 不管心碎成什么样,他都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大臣们谈笑风生。 这一次他做不到强颜欢笑了,他真的控制不住情绪了,他便控制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跟任何人接触,直到他情绪缓过来为止。 李泰懂他的伤痛,也懂他的不能接受明面上的抚慰。李泰什么话也不说,除了批奏章就是看书,尽量安安静静的降低存在感。 李泰左手拿着隋书,右手拿着铅笔,看到哪里有疑问或是感想,就写到纸上,他正认真的忙碌着,忽然院子里传来李治破音的一声尖叫:“二哥!” 第616章 看不见可能是瞎 李治都好几天没见到二哥了,他以为二哥忙,没有到立政殿来看他们,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去了东宫。 这才知道李泰好几天没回东宫了,他居然一直都在甘露殿。什么事需要一直在甘露殿守着? 李治小眼珠一圈圈的转,他明白了,一定是阿爷把二哥给关在甘露殿了。不知道二哥犯了什么错,阿爷居然连朝都不上了,把他关起来教训。 想起李承乾那血肉模糊的手腕,李治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阿爷不能也打二哥吧? 不管了,先去看看情况,跟二哥见上一面再说。 李治撒开小粗腿就往甘露殿跑,跑不了多远就跑不动了,跑跑走走好不容易把自己折腾到甘露殿,陈文却拦着不让他进。 皇帝下了死命令,任何人都不见,谁也不许进院。 陈文也是心眼少,皇帝都这么说了,你直接把大门给他焊上多省心?傻傻的在院子里守着,结果侍卫没拦住李治,让他闯进了院子。 陈文正逗猫呢,晋王殿下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把猫给吓得一下蹿没影了。 陈文笑呵呵的一伸拂尘,挡住了李治:“九殿下,没什么事的话,你请回吧,陛下说不准任何人进去。” 陈文一边说话,一边冲李治丢眼色,李治没看明白,就一指房门:“我要见我二哥,你让我进去。” “殿下你可别难为我,我不能让你进去。”陈文向前一俯身,小声的说道:“你喊。” “二哥!”李治一嗓子喊破了音,震得陈文连缩脖带捂耳朵,真够实在的,让你喊也没让你玩命喊。 李泰吓一哆嗦,书也没拿住,铅笔也扔了,李世民闻声回头,发现李泰两个箭步冲到了门口,这速度比火上房还快。 “怎么了?”李泰推开门就看到陈文半挡着李治,陈文往旁边让了让,李治抬腿跑了过来。 李治仰头盯着李泰的脸看,脸色不算太好,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来,他总算放心了,就笑道:“没事,就是想你了就来找你了。” “给阿爷问安就说给阿爷问安,想我干什么?你唬谁呢?”李泰冲他眨眨眼,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李泰伸手拉着李治,笑吟吟的走到李世民面前:“雉奴想阿爷了,特意过来给阿爷问安的。” “嗯,不用了,坐吧。”李世民假装信了,想阿爷想的站院子里嗷嗷喊“二哥”。 “见过阿爷。”李治很随便的见了一礼,然后笑嘻嘻的走到李泰身边,李泰刚坐下,他就坐到李泰腿上了。 李泰把他给推了下去,一脸嫌弃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多沉?胖的跟个球似的,抱着你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哼!”李治一甩袖子,到下边把椅子搬了过来,就贴着李泰坐,还嘟囔:“什么就怪我,你看不见,能不能是你瞎呢?” 要说人的本事不一定长在什么地方,李泰陪了李世民四五天也没陪出来一个笑脸,李治一句话就把李世民整笑了。 一个是过了这些天,李世民也不像刚知道消息时那么心痛的无法忍受了; 一个是密探都发出去好几拨了,他心里也奢望着有好消息传来;再一个他还没疯,不用谁劝他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得活。 “很久没去过御花园了吧?我带你们出去转转。”李世民还笑着对李治说道:“扶着点你二哥,他瞎。” “好耶!”李治高兴的一下蹦了起来,御花园有多久没去过了?李治想不起来具体的日子,反正自从阿娘去世就没再去过了。 御花园属于后宫范围,李泰自从穿越过来就在立政殿守灵,后来后宫的门就因他而封锁了,他是一次也没去过。 九月的天秋气很浓了,御花园里也没有什么花,一派萧瑟的秋景。 隋炀帝每到秋冬季节,就会让人用丝绸绢纱制成假的花、假的叶子,把御花园装扮得花团锦簇,比 真正的春夏还要好看。 这样的景象在大唐是看不到的,李世民厉行节俭,从来不在这些虚假繁荣的事情上花钱。 此时的御花园除了有假山,别的东西都是真实的状态,目光所及之处也就有几丛菊花,连草绿的都不新鲜,看起来很没精神的样子。 李治看李泰绷着脸,好像很不开心似的,便问道:“二哥,你这几天怎么没回东宫?” “东宫不是在装修吗?我嫌烦就没回去。” “那回立政殿呗。”李治探着小脑袋又去看李世民:“阿爷,好好的怎么歇朝五天啊?” 没有大事是不会随便歇朝的,皇帝都不上朝了,这还了得?大臣们都知道歇朝的理由,李治这边没人告诉他。 “你哪这么多废话?”李泰瞪了他一眼,又悄悄的捏了他的小手一下:“我带你去金水桥,看看还有没有鱼了。” 李泰扯起李治要走,李世民很缓慢的说了句:“你长兄坠井身亡了。” “亡”字一出口,眼泪就涌出眼眶,原来有些话不是你说的慢就没感觉,有些痛不管你去不去触碰,它都是在的。 “啊?”李治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到最大,他一步蹿到李世民身前,不可思议的望着微侧身的父皇,问道:“他死了?” 李世民刚刚弹走眼角的泪珠,李治一个“死”字,又说得他心如刀剜,他说不出话,就点了点头。 “他真的死了?”李治眼中满是焦急,他一把抓住李泰的手,左摇右晃的问:“是真的吗?他真的死了吗?” 李泰也没说话,他也点了点头。 李治感觉突然间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上头顶心,心一个劲的发抖,他“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 “皇兄!”李治蹲地上抱着膝盖开哭:“我不想让你死,我都原谅你了,你咋还死了呢?” 李治恨了李承乾那么久,李承乾一直好好的,他刚刚释怀,不再恨他了,他却送来个死信。 李治和李泰不同,李承乾对李治一直没有做什么,就只是说了句错话,也亲自向他道过歉了。 他可对李承乾下过手,把李承乾的轮椅推飞,摔得很惨,李承乾也没跟他计较。 李承乾对李泰那是频频的出连环杀招,想让李泰从心里真正的原谅他很难,李泰是真的恨他,李治说到底只是郁了口气,出了气也就没什么了。 最重要的李治和李承乾那是真正的一奶同胞,李泰则是换过灵魂的,血脉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也是不讲道理的。 同样是哭李承乾,李泰需要伪装,李治就不需要。 “好了,别惹阿爷伤心了。”李泰轻轻的拍了拍李治,把他拉了起来,回头见李世民低头吟哦着什么。 第617章 来个检查作业的 在御花园转了多半圈,只落得个触景伤情,看什么都只是一味悲凉,回到甘露殿,李世民提笔写下了《秋日即目》。 一首诗八十个字,字字如血泪,写尽了秋日的寂寞、皇宫的冷清、无限的哀愁,满篇都是对爱子李承乾的深深思念之情。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轻轻的放下笔,李世民缓缓的长出一口气,感觉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爷,到榻上歇一会儿吧。”李泰扶着他起来,搀着他走到里间,他斜躺在软榻上,李泰拿起一个薄被轻轻的帮他盖好。 李泰刚要劝李世民小睡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陈文走了进来,他来到近前,躬着身子说道:“吴王殿下过来了。” 今天是李恪进宫探母的日子,来的时候先来见父皇,李世民没见他,走的时候也得过来打个招呼。 李世民知道他没事,就是过来走个流程,便吐出两个字:“不见。” “是。”陈文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出去。 李治拿着李世民写的诗,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着,边走边看,诗写的好,字也写的好。 看着看着忽然叹了口气,一抬头恰好看到李泰就在自己面前,他撅着小嘴说道:“好像咱们家就我一个人没用。” 李治挺努力的了,可是没办法,这个大环境实在是让人抬不起头来。 一大家子人个个都是文武全才,随便揪出来一个,都是出能为将、入能为相,这还是往谦虚里说的。 才华在他们家,真是不如大白菜值钱。 “嗯。”李泰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反正我十岁的时候,字写的连工整都谈不上,《诗三百》也背不全,《论语》才背了一半,还不会解。除了比你用功是真的,别的都不如你现在。” 李泰陈述了一个事实,就是告诉李治,你其实比谁都优秀,没有自卑的必要,同时他也告诉李治,你基础好不等于可以不努力。 李泰不会盲目的夸李治聪明,多少好孩子都倒在了家长的一句“你比别人聪明”上了。 聪明这两个字,落进孩子的耳朵里,就等于我不用努力,成功自己会来,或者我不必现在努力,反正我比别人聪明,晚点再努力也来得及。 “真的?这么说我也行?我总有一天也能写出这么好的诗、这么好的字?” 李治一听这话,眼睛立马就放光了,感觉自己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不至于废物到自我放弃的地步。 “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能给得出来,你努力就会变得优秀,不努力神仙也不能赐予你才华。” 李泰笑微微的看着李治,非常平静的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也可以不努力,只要你愿意过那种,吃的每一口饭都是靠别人的恩赐,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是仰仗祖上的福荫,就完全可以一辈子,在富贵荣华的美梦里混吃等死。” 李泰说的对,毕竟李治确实是有这条件,但是李治不是那么没志气的人,他低头看看手中的纸,抬头看看墙上的全家福。 这一大家子人,现在连妞妞都开始背《诗三百》了,兕子的飞白书都快成体了,个别的字都能以假乱真了,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瞧不起谁?我现在就努力去。”李治把手中的纸卷成个筒状就往外走,李泰急忙嘱咐道:“小心些,别弄脏弄坏了,不然屁股给你打开花。” “知道了。”李治挥挥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李泰慢慢的走到门口看着他走出院子,才关门回来,坐在桌子后面看起了《隋史》,一边看一边写感想。 魏征说是让他帮着校稿,可这分明是校过的稿子,根本没什么可更正的错误。 李治刚走不到一刻钟,陈文又走了进来,见李世民并没有睡着,他走过去躬着身子说道:“郑国公来了。” “哦。”听说魏征来了,李世民坐了起来,说道:“青雀 ,去迎一下。” “是。”李泰放下书,站起来抖抖袍襟,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殿门以外,快步的走下台阶,向前躬身一揖:“学生见过魏公。” “太子太客气了。”魏征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李泰谦恭有礼的模样是真的讨人喜欢。 李泰扶着魏征慢慢的走到屋里,李世民也从内间走了出来,在桌子后面坐着。 魏征上前躬身一揖:“见过陛下。” “免礼,坐吧。”李世民看他慢慢的坐下了,开口问道:“玄成进宫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上次请太子帮我校稿,我来看看校了多少了。” 魏征是来检查太子作业的,你做的怎么样决定我以后怎么样对待你。 李泰一听多少有点紧张,他老老实实的答道:“才校了三分之一左右。” “哦,太子每天要处理的事务繁多,慢一点也正常,三分之一不算少了。” 魏征对这个进度不是特别满意,勉强算是合格吧,这么长时间了,要是上点心,怎么也该看到二分之一了。 “魏公的《隋书》堪称史料中的一颗明珠,学生一字一句读过来,越读越生崇敬之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泰难得当面抒情一回,却被魏征一张冷脸给打击得不敢出声了,魏征一听这话,这不纯纯的拍马屁吗? 我让你有感想写下来,你没写就说没写的,跟我整这没用的,是什么意思?你唏嘘我几句,就算过关了?那用不着,我也没逼着你写,不喜欢写就不写。 “我有许多的感想都写下来了,正想到魏公府上去请教呢。” 李泰说着走到里间,从书柜上拿下一个大盒子,里面是厚厚的一摞纸张,比整本《隋书》还要厚一些。 李泰把大盒子放到魏征面前,魏征拿起来随便翻了几张,说道:“这不是太子的字吧?” “我都是用铅笔写的,怕魏公看不惯铅笔字,又让人抄了一遍。” 魏征有点不信这些都是他的感想,便说道:“铅笔字我见的少,倒也新鲜,你不妨拿来我看。” “好。”李泰马上把原稿拿出来交给魏征:“就是有些乱。” 魏征翻看了几页,立马高兴了,这态度真好,这才是认真学习的榜样,帝王也好,皇储也好,一定要尊重历史,才能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回头能看到未来,一个不懂历史的人,是没有未来的,国家也一样,什么都能忘,历史不容遗忘! “嗯,我看你在总结杨广的诏令,你觉得他的诏令有什么特点?”魏征光检查作业不过瘾了,他还提问上了。 “非常好,文辞华美、荡气回肠、仁德恩义、宽柔爱民、创功兴业。” 第618章 浅议隋朝的皇帝 隋文帝也好,隋炀帝也好,对他们爷俩的评价少有好的,提起来除了诋毁就是谩骂,肯定他们的人是绝对少数。 李唐的江山是建立在隋杨的废墟之上的,按理说李泰应该是跳起来大骂隋朝皇帝昏聩无能、残暴不仁才对。 李泰居然甩出一大长串的好词,来夸赞杨广的诏令,这真的是魏征没有想到的事情。 魏征就笑呵呵的看着李泰,笑呵呵的问他:“你是说杨广的诏令写的挺好?” “相当好啊。”李泰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隋书》,翻到一篇,点着说道:“我简直都想照搬,这诏令写的简直就是没毛病。” 李泰坚持自己的看法,做人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吧?人家就是文采飞扬,而且诏令条条款款在这儿摆着呢,字字句句都是好话。 杨广要开凿大运河,特意下了诏令要宽仁待民,工程进度可以放慢,征力役、杂役必须是满十八岁以上的男子,不能烂用民力,绝不能做伤害百姓的事情。 “嗯。”魏征微转头,又笑呵呵的看着李世民,说道:“陛下,你以为如何?” 李世民哈哈一笑,这种话题他们都讨论过无数次了,只不过那时候李泰还没有听政。 “我大唐之所以大体上承袭隋制,就是因为杨家父子定的典章制度都极好,他们诏定写的确实是令人爱不释手。” 李世民也必须得承认隋朝的诏令是最棒的,历代的诏令看过来,就属隋朝的最体恤百姓,官话说的最漂亮。 李世民说完也转过头去笑微微的看着李泰,问了句:“青雀,你如何评价隋朝的这对父子皇帝?” 李泰放下手中书,淡淡的吐出八个字:“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魏征一听这话,立马竖起了大拇指,太子不糊涂,短短八个字总结的非常到位,隋朝的制度一点问题没有,但是执行有大问题。 杨家这对父子皇帝典型的是说人话不办人事,他下诏令说只征十八岁以上的男子,结果他们是见人就抓,最后连妇女都被征过去做苦力了。 说不烂用民力,结果启动一项工程,动辄调动数百万民力;说不能做伤害百姓的事情,结果数万人被当成土料来填坑。 魏征满意的点了点头,他随手翻了翻那个盒子里的纸,看到一张上面写着关于隋文帝执政的一些看法。 魏征扫了两眼,然后问道:“太子殿下,你看隋文帝有哪些特性?” 李泰很拘谨的坐好,很认真的看着魏征,说道:“隋文帝,我觉得他这个人,多威少恩、多张少弛、多政少德。” 隋文帝是一个特别刻板的人,他基本没有什么爱好,对大臣是说杀就杀,臣子对他都是惧怕的多,有不同意见也不敢提。 他定的制度也特别的死板刻薄,为了实现天下无贼的美好愿望,法律居然严苛到偷一文钱判斩刑。 有三个人路过瓜地渴了,三个人偷了一个瓜,结果因为一个瓜,三个人全被处以斩刑。 百姓被逼得铤而走险,反正偷抢一个铜板就是死罪,那为什么不干点大的呢?于是乎天下无贼没有实现,反而搞得天下都是贼了,一时间盗匪横行。 隋文帝每天都很忙,从早到晚的忙于朝政,几乎不怎么休息,无数的政令从他的手里发出,结果就弄得百姓民不聊生。 李泰有经验了,自己说完了话,就直接看向李世民,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隋文帝就是好为小术、不达大体。” 李世民最讨厌隋文帝的勤奋,他把自己弄的很忙,好像他很勤政爱民一样,其实他是瞎忙,他不肯放权,什么事都自己做,百官都闲着。 李世民有点无奈的笑道:“他每天要处理几百件事,错五件不多,但是一天错五件,十天就错五十件,累积起来百姓受得了吗?” 李泰点点头,这话说的对,没有一个人是全方位的通才,把自己 擅长的事情做好就很好了,自己不擅长的事就交给擅长的人去做。 “是个人就难免会犯错,关键是得有人给指出错误,并且虚心的改正错误才行。” 李世民看着李泰,语重心长的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虚心纳谏,不可骄傲自满。” 李泰赶紧站起来,躬身一揖:“金玉之言,当深铭肺腑,儿定做个闻过则喜的人,绝不嫌忠言逆耳。” “好。”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知怎地,忽然一下又想到了李承乾。 李承乾曾大放狂言,说如果有朝一日他当了皇帝,谁敢进谏,他就杀,杀他五百人,看还有谁敢进谏。 说他不成熟吧,他比李泰还大着一岁,说他成熟吧,这么听不得人劝的性子真要是当了皇帝,那不就等于是把大唐江山给葬送了吗? 此时的李世民一点不觉得废了他可惜,就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废了他。舍不得他死是真的,除此之外真的对他没有任何的指望了。 魏征抱起那一大盒子纸张,站起来冲着皇帝躬身说道:“时候不早了,臣告退。” “好。”李世民看了李泰一眼,李泰急忙说道:“我送魏公。” 李泰一手接过大盒子托着,一手搀扶着魏征往外走,一直把他送到殿外,又恭恭敬敬的拜别。 魏征上下打量了李泰两眼,最后眼睛盯着他的靴子问道:“太子随身带着短刀么?” “是啊。”李泰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这是父皇赐给我的,特准我随身携带。” “唉。”魏征叹了口气,说道:“陛下爱子也太过,入宫门不得携带铁器,这规矩,岂是轻易可破的?” 被封为太子没几天,李世民就送了一柄七星匕首给李泰,李泰喜欢的不得了,一直在靴子里带着,片时不肯离身。 听魏征这么说,李泰马上蹲下把短刀连鞘一并解下来,叫过一个小黄门子:“把这个送到东宫,交给云海。” 见他果然听得进去谏言,魏征感觉很舒心,他把大盒子交给下人拿着,整了整衣领,恭恭敬敬的一揖:“臣拜别太子殿下。” “魏公不必如此。”李泰伸手扶住魏征,魏征轻笑道:“臣辞君当有一拜,这也是规矩。” 魏征走了,李泰转身回到屋里,李世民见他耷拉着脑袋、撅着嘴,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爷你真不容易。”李泰往回走这几步,没有了短刀的重量,像不会走路了似的别扭。 这个魏征真能管闲事,老爹被怼了这么多年,真是挺不容易的。李泰指了指靴子,李世民一看短刀没了,便无奈的笑了。 “一点小事,你不听他的也没什么。” 李泰耸了耸肩膀,说道:“不是怕他以后再也不给我提意见了么。” “其实没有人愿意进谏,谁都知道趋避利害,为了广开言路,又许诺不以言治罪,又得赔着笑脸听人家骂,骂对了感谢,骂错了也得鼓励。” 李泰闻言只是微微的笑着,他刚要说话,陈文拿着一个奏章走了进来。 “灵州急报。” 第619章 我想当个卖国贼 所谓急报,其实就是正常的奏报,要是有大事最少也是四百里加急,因为灵州路途遥远,为了缩短时间,基本只要有奏报就是三百里加急的急报。 李世民伸手把奏报接了过来,展开一看,果然没什么大事,灵州刺史打探到薛延陀的一些信息。 真珠可汗被拒婚,一气之下病倒了,他的两个儿子闹得他不得消停,他让两个儿子分别统帅南部和北部。 这些李世民都不怎么在意,最后一条是真珠可汗挺能干,这几年薛延陀的实力壮大了好几倍,现在不只领土在扩张,而且已经拥有二十万的军队了。 薛延陀其实就是突厥被消灭之后遗留下的一小部分,现在他居然成长起来了。突厥的铁骑弯弓,不说令中原王朝闻风丧胆吧,起码也是寝食难安。 李世民看完顺手就把奏报递给了李泰,李泰笑微微的看完,不动声色的放下奏报,轻缓的开口:“阿爷,你有什么想法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要是渺小不堪也就罢了,你还肥起来了,那就必须干掉你,难不成养虎为患? 突厥是李世民最大的心病,说什么都不能容许他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揍他,这有什么可犹豫的?”李世民端起茶盏吹了吹,浅浅的喝了一小口:“明天早朝就点将发兵,把薛延陀彻底根除。” 李泰听完也不说话,就嘿嘿的傻笑,李世民直拍桌子才把他的笑止住,问他笑什么,他来了句:“你刚讹完人家就揍人家?” “你这个混小子。”李世民想揍他,看看桌子上也没什么顺手的玩意儿,就指着他吼道:“你太子是不是当够了?” “是。”李泰站起来,走到李世民的桌子前面,手拄着桌面,笑嘻嘻的往前一凑,把李世民都给逗笑了,在他爹最想揍他的时候,他把脸递过来了。 李泰就笑眯眯的看着李世民,调皮的说道:“不想当太子了,我想当个卖国贼。” “好啊。”李世民也没当回事,就笑吟吟的看着他:“你打算卖谁的国?” “卖别人的还叫卖国贼吗?当然是卖我亲爹的。” 李世民都不敢大笑,怕喷他脸上,说这么欠揍的话,还离皇帝这么近,是捋虎须好玩,还是没挨过揍心痒痒? “行,你说说怎么个卖法?”李世民身子往后一靠,跟他多少拉开点距离,怕自己控制不住真的给他一巴掌。 李泰也站直了身子,他回头扫视一眼,陈文赶紧一晃拂尘,屋里的小黄门子和宫女纷纷走了出去,陈文也悄悄的退到了屋外。 “说吧,你又有什么想法?”李世民看他鬼里鬼气的,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道儿,这只青雀满肚子都是坏心眼。 李世民忽然一下又想到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一直不停的说李泰是骗宠谋嫡的,这根毒刺让他给扎的,在李世民心里扎下了根,都快生出毒芽来了。 好在李世民跟李泰开诚布公的谈过几次,李泰很坦然也很轻松的就把这根毒刺给拔掉了,但是人心里的余毒很难清除干净,时不时的就冒出来一点。 李泰说他从小就宠冠诸王,不需要骗宠,说他手里有六次李承乾刺杀他的证据,他都没有上报过,根本就没有半点谋嫡的意思。 李世民信了,而且现在也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他骗宠也是因为自己给他的宠太少了,他才需要骗,如果自己对他是真的宠,他需要骗吗? 就算他谋嫡,那也谋的对,他不谋的话,这个太子的位置给谁?按正理也是还是他的,非要越位传给李治才是对的吗? 一来坏了长幼之序,破规矩容易,立规矩难;二来李治年纪太小,再怎么也斗不过朝堂上那一群位高权重的大臣;三来长孙无忌这么卖力的推李治上位,没目的的吗? 李世民越来越喜欢李泰,越来越坚定自己立他为太子没有错,但是也越来越有种失控感,李泰总 是那么的从容自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李世民就感觉长孙无忌有一句话说的太对了,他说李泰心机深沉、颇擅长谋,他越品越觉得对。 也就有些怀疑自己所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是他谋划的结果,自己做的决定是不是真的正中他的下怀,所有的一切是不是真的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李世民就笑吟吟的看着李泰,既希望他真的拿出深谋良策,又不希望他真的是心深如井的人。 “阿爷。”李泰笑着向后退了一步,嘻皮笑脸的说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不能打我,不带急眼的,得让我把话说完。” “呵呵呵呵……”李世民点指着他笑道:“要不我先揍你一顿吧,打完了你就踏实了,要不然我看你也不会好好说话。” “好吧,我先挑个不太欠揍的主意说。”李泰绕到桌角坐好,稍显正经的说道。 “我们现在不适合打仗,我们先发展几年,等我们再强壮一些,就不需要用计谋对付敌人了,现在我们就先想办法弱化他们。” “像吐蕃我们可以先跟他们和亲,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们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对他们没有多强烈的敌意。” “给他们大量的奢侈品,让他们掉以轻心,让他们学会享受,忘记战斗。等到时机成熟了,再一举把他们拿下。” “至于薛延陀,和亲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很强大了,再借和亲的势,就会更强大。现在真珠可汗把薛延陀分为南北两部,我觉得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他二子不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趁此时机,把他的两个儿子都封为小可汗,这不就等于是把薛延陀给分裂成南北两个部分了吗?” “然而只是分裂还远远不够,他们两兄弟现在只是互不服气,达不到内斗的程度,并且一旦有外族发动战事,他们兄弟会迅速的联合起来。” “想要让薛延陀真正的弱下去,就必须让他们产生内耗,这个内耗如果不能通过挑动他们两兄弟内战实现的话,就给他们树立一个可打击目标。” “无论他们争相去打击那个目标,还是合力去打击那个目标,都会产生消耗,并且他们争着打的话,他们兄弟间免不了要开战,他们合着打的话,哪怕是赢了,分胜利果实的时候也会打起来。” “所以”李泰说的正热闹,突然停了下来,他怯生生的望着李世民:“我的意思是”李泰小心翼翼的向后挪了一下:“我想帮东突厥复国。” 第620章 表达喜欢的方式 灭掉东突厥,这个念头在李世民的心里,鼓花冒泡的压抑了三年之久,才出重拳一举灭了东突厥。 无论东突厥还是西突厥,都是李世民的噩梦,都是令李世民痛恨到骨子里的国度。 好不容易把突厥给消灭干净了,突然有人在他的面前说要帮东突厥复国,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最为宠爱的太子,够讽刺吗? 李世民都没作出任何一点反应,他傻愣愣的在想,我大唐是怎么了?谁当太子谁喜欢突厥? 李承乾扬言要去给突厥人当一个将军,也只是扬言而已,并且是在背后说的,李泰则来个绝的,直接就当面提出要帮东突厥复国。 怪不得他说他想当个卖国贼,这还真是个卖国的举动,身为大唐子民帮助东突厥复国,这是铁打的卖国贼。 李世民的神色没有改变,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李泰却吓得不敢言语,人也一个劲的往后挪蹭,越蜷缩体积越小了。 李世民突然一下笑了,这个孩子有点意思,说他没胆吧,他连帮东突厥复国的话也敢说,说他有胆吧,看他这个怂样颇得陈文的真传。 “行了,装可怜也挡不住我揍你。” 李世民没生气,他明知道李泰又不是个缺心眼,所谓帮东突厥复国不过就是一计而已,于是说道:“你好好说,今天要么你把我说服,要么我把你打服。” 一听这话,李泰立马坐直了,讲理就行,怕就怕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顿再说话,让先说话那就不怕了。 “薛延陀目前的形势是他手下的人很多也很杂,并且有不少人时刻在看风向,有的准备离他而去,有的准备造反独立。” “我们悔婚就等于公开宣布大唐抛弃了他,对那些蠢蠢欲动的小部族来说,顾虑少了很多,真珠可汗也就慌了很多。” “这个时候他把两个儿子分南北而治,抛开他两个儿子不和的事不谈,他也是想让那些对他不满的人,有个投靠对象。” “毕竟小部族想独自拉个队伍造反的话,能力还是欠缺的,他们更多的是想换个领导,这样不管他们依附南方还是北方都还是薛延陀的领域。” “等到真珠可汗要退位的时候,他只需要立一个太子,另一个立为藩王,薛延陀依然强大。” “我们抢先一步把他两个儿子都立为太子,到时候就没人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力,都觉得自己是正统的可汗,他们早晚有一场死战。” “谁也不知道真珠可汗什么时候死,我们也不想坐等那一天,所以我想帮东突厥复国,就在长城之外举起东突厥的大旗,跟薛延陀紧紧相连。” “薛延陀原本就是受制于东突厥,多年被东突厥欺压,他岂能甘心看着东突厥再次崛起?” “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他那两个儿子自然是忙于兄弟阋墙,当有了对外的战争时,我相信谁都知道血浓于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是随便一说。” “只要这个复了国的东突厥够弱,弱到让薛延陀认为灭掉他不费吹灰之力,真珠可汗会不会发动战争来向小部族示威?会不会借铲除东突厥而使二子合心?” “薛延陀和东突厥都是咱们册立的藩属国,他们要是打起来了,咱们自然有理由出兵干预。” “那时候咱们兵更强、马更壮,他们则是四分五裂拼凑起来乌合之众,一战功成就能彻底扫净胡风,再也休想死灰复燃。” “胡人屡屡犯边,就是因为他们人口还是太多,咱们就算打下来也治理不过来。让他们无何止的打仗,多数人死于战火之中,少数人臣服于皇威之下。” “人少就好治理了,我们对他施以厚恩,处处优待,提倡胡汉通婚,慢慢的用汉文化去同化他们,一个种族的灭绝,不是人种的灭绝,而是文化的灭绝。” “几十年或者一二百年以后,没有人会说突厥语,没有人会写突厥字,甚至没 有一个人是纯正的突厥血统,他们学会了种地,忘记了打猎,从游牧民族变成放牧民族。” “他们再也没有南下的雄心,只知道替我们养马,为我们出征,彻底的成为了我们的臣民,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消灭了突厥。” 李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李世民就跟个雕塑似的看着他,看得他都说不下去了。 看李泰不说话了,李世民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对,那东突厥怎么个复国法,你想过没有?” 李泰微微一笑,眼睛往左上角飘了一下,缓缓的说道:“阿爷,你还记得结社率攻打骊宫的事么?” 李世民也没老糊涂,这事才过去没多久,他至于不记得吗?李世民就笑呵呵的点了点对。 李泰继续说道:“当时我曾提议将中原各州的突厥及胡全都赶回漠南旧地,不许他们渡过黄河,阿爷还将李思摩封为乙弥泥熟俟利苾可汗,统治这些突厥降民。” “现在我们只需要给李思摩建立一个牙帐,让他当东突厥的大可汗就行了,他手下没有兵,只有那么点突厥及各胡的降民,什么都没变,就只是给他加个了响亮的名头。” 李世民的表情定格了,就是没有变化,一张扑克脸盯着李泰,盯了半天他才慢慢的开口问道。 “结社率攻打骊宫的时候,你就想到要把胡人都赶回漠南,然后借薛延陀之手除掉他们了?” 什么叫深谋?什么叫长虑?他真要是计划的那么早的话,他这心机怕是旷古绝今了。 李泰轻松的一笑:“怎么可能呢?我那时候,就觉得胡人分散在内地总是闹事,早晚是隐患,就想把他们聚集到一起,比较好管理一点。” “嗯。”李世民心里舒坦点了,你没想到还行,你要是真的想这么远,不是显得我跟个傻子一样? “你说的有理,我好好想想,这事可议。”李世民看一眼那个奏章,点指着李泰说道:“你反应挺快呀,一下子就能到这么多?” “我喜欢看地图。”李泰有点腼腆的笑了:“我相中薛延陀好久了,盼着他分裂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怕阿爷笑话,有时候做梦我都在算计他。”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每个人表达喜欢的方式也不一样。 李泰喜欢薛延陀,千方百计的琢磨着要把他划入大唐版图;李承乾喜欢薛延陀,带上十箱黄金,坐上马车一路狂奔,潇洒的投靠突利失去了。 父子俩不知不觉聊到了天黑,李泰离开甘露殿并没有直接回东宫,他先去立政殿看看那三小只,结果还没走到殿门,李治就朝他狂奔而来:“二哥,陆清来信了!” 第621章 好像要有客人来 昏黑的夜幕,冷气森森的星星,如钩子般的弯月,不明不暗的灯笼。 李泰正走得无聊,远远的看到李治在门口张望着,不由得心底就是一暖,真的没白疼这个小崽子。 李治看到李泰,立马张牙舞爪的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声的喊着:“二哥,陆清来信啦!” 陆清?李泰的心一抖,几个箭步就冲到了李治面前:“信呢?他说什么了?” 李治把信封往李泰手里一塞:“给我的信他也没说什么,给你的信可能送到东宫了吧。” 这么黑能看信吗?难道就着灯笼的光看? 李泰摸了摸李治的脑袋,笑道:“你个小机灵鬼,还以为你想我了呢,原来是怕陆清偷着寄信给我。” “不是。”李治非常诚实的说道:“我就想看看他跟你说什么了。” “好奇心这么重。”李泰拉着他走到东宫,还没进屋,云海就迎了上来。 李泰还没开口,李治就问道:“陆清来信了吗?” 云海躬着身子,说道:“我正要说呢,放在桌子上了。” “哦吼。”李治开心的蹿进了屋里,直接跑过去抓起信封,转身递给李泰,李泰笑呵呵的看着他,没接信封,而是说道:“你先看吧。” 李治看一眼封皮,他知道先看不礼貌,于是摇了摇头,李泰接过信封,一把撕开,拿出折得板板正正的信纸。 “来,咱俩一起看。”李泰移了一下烛台的位置,搂着李治一起看这封信,陆清信写的极其简单。 他就写他离开长安以后都去了什么地方,以及他即将要去什么地方。 一张纸上就写了一堆的地名,多余的话一点没有,呃,有两句,开头有一句“二郎:见字如面。”结尾有一句“弟:陆清,勿念。” 李泰看着这些地名,知道他是一路向北,过灵州、穿沙漠、越草原,到薛延陀的领地走了一圈,然后准备向西,要走出玉门关。 他向北是为了伏击真珠可汗的聘礼队伍,他不回来却奔西方去了,这是要走一走丝绸之路吗? 李治看的目瞪口呆的,大老远寄封信回来,一句话有用的话没说?过了好久,他扭头看二哥都气傻了,傻呼呼的盯着一堆地名都不说话了。 “他还真是跟我第一好的。”李治微微的叹了口气:“他是不是缺心眼啊?他不应该跟你第一好吗?” 陆清写给李治的信,虽然客气,却也零零碎碎的抒发了一点离别之情,李治还觉得他挺敷衍的,没想到他给二哥的信是这么的无趣,甚至可以说冷冰冰的。 报一串地名干什么?看你这信还不如看地图了。 李泰当然知道陆清为什么这么写信,这就是告诉自己他的行动路线,隔着千山万水,谁知道这信能不能准确送到宫中? 陆清不敢多说一个字,就是怕这信落到旁人的手里。 李泰展开陆清写给李治的信,信里跟他讲了一些异国他乡的见闻,都是民间的小事,整篇信看下来,李泰就捕捉到一个有用的信息。 陆清说他争取在元旦之前回来,还说他新交了很多的新朋友,他们都想来长安,有的路远现在就已经往长安赶了,今年元旦场面会热闹一些。 元旦,就是正月初一,那是每年大朝会的日子,元旦场面会热闹一些,就是说参加大朝会的人会比较多。 朝会制度是从周朝就有的,所谓元正之日的大朝会,就是各方诸侯进京拜见天子的意思,由于路途远近不同,有的要赶路数月,很不方便。 后来历朝历代都有大朝会,只是说法略有不同,有的是三年一朝,有的是五年一朝,大唐是一年一朝。 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都是一方首领,也就是说只有愿意成为大唐藩属国的才可以。 藩属国可不是只挂个虚名那么简单,要年年向宗主国进贡,而且内政、经济、外交很大程度上要受制于 宗主国,基本上藩属国只保留有名誉上的主权。 李泰又看一遍陆清写下的那些地名,果然除了灵州和长安这两个地名以外,凡是出现在纸上的都是“国”,没有一个是单纯的“城”。 李泰粗略的用眼睛数了一下,目测有好几十个小国,李泰顿时感觉脑袋有点发木了,这个陆清是出去干嘛去了? 见人就绑架,刀压着脖子逼人家来朝见大唐皇帝的吗?算了,他怎么做到的就别猜了,他既然说了,一定就是做到了。 李泰算一算,哪怕陆清列的这个表单上有一半的人真的来,也是盛况空前的一次大朝会了。 那咱们的金銮殿是不是应该装修一下?这么大的事,必须要慎重。 李泰把两封信并排的摆到桌子上,左一眼右一眼的对着看,给他的信就是一堆地名,没什么别的。 给李治的信,讲的小故事挺有意思,一家有两个兄弟,哥哥在家种地,弟弟出门做生意。 弟弟爱吹牛,逢人就说他家很大很豪华,然后他带了很多的生意伙伴回家,结果家里的房子太小,客人都挤得站着睡觉。 这不就是说他在外面宣传大唐的繁华似锦,生怕远方的客人来了,反而会嘲笑大唐不够气派吗? 陆清是这意思吗?李泰看一眼李治,挺好的兄弟就是太小了,才十岁,跟他商量个屁,不由得就深深的叹了口气。 “二哥,你别伤心了,他肯定是跟你第一好的。”李治以为二哥嫉妒他了呢,赶紧的哄哄二哥:“他一定是怕我生气,没敢给你多写。” 李治看看这简洁的封皮,无奈的说道:“也没个地址,没法给他回信,告诉他我没这么小心眼,他就能多给你写点了。” 李泰没他想的这么幼稚,陆清多给他写几个字,就值得自己嫉妒一个?那自己的心里,可能也装不了别的什么事了。 李泰笑着摸摸他的头:“好了,去睡吧,二哥还有事。” “嗯。”李治答应一声,抬腿就奔床去了,李泰一看他又要在这儿睡了,也只得由他。 李泰拿出一张纸,拿支铅笔随意的写写画画,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现在应该抓紧装修大兴殿、承天门以及东西两殿。 时间紧迫,真的要做的话,必须停下东宫的装修。 可是如果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呢?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婚,连新房都不给新娘布置个最好的吗? 李泰纠结半宿也没纠结出个结果来,他决定天亮以后找李淳风商量商量。 歇朝五日,再一次上朝,百官看起来都精神抖擞的,一个个休息的不错,皇帝也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毫不意外的,第一个上本的人就是吐蕃大相禄东赞。 ps:此章是为“阳光男孩徐小宝”加更! 第622章 恩加戎狄的仁君 禄东赞是吐蕃的大相,也就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宰相,那在吐蕃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奉命带着五千两黄金和一百箱珠宝来大唐求亲,结果一到地方就被晾起来了。 抱着这么大诚意来的,李世民一句“待朕思之”,就没有下文了,这一思就思了十多天,你思出啥结果来了,得给我个信吧? 禄东赞没有别的事,就是询问一下和亲的事,皇帝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李世民淡淡的给了一句:“此事可议,卿且待之。”就又把他晾到一边了。 禄东赞能怎么样?他敢跟皇帝叫板,逼皇帝给定个准日子吗?不敢,这一逼就把亲事给逼黄了。 皇帝让他待之,他就只能待之,不待之那就只剩下滚回去一条道儿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溜溜的退下。 吐蕃和不和亲,对于大唐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李世民并不怎么把这事放到心上,倒是薛延陀的事更加的利益相关。 李泰的话,李世民是真的往心里去了,昨天李泰走了以后,他自己琢磨了半宿,觉得李泰说的都对。 这孩子确实是深思熟虑过的,长孙无忌说他深谋远虑真是一点错没有。身为太子就应该有这样的眼光和心机,否则他也就不配做大唐太子了。 论才华李承乾丝毫不输李泰,某些方面还在李泰之上,他差就差在没有远见和心思不往正事上放。 李世民似有意似无意的向下扫视,一看李泰今天有点心不在焉,他坐在下面的高背椅上,微扭头看着左上方的顶棚,那有什么好看的? 不一会儿他又缓缓的扭过来打量着右上方的顶棚,这大兴殿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有什么好打量的? 上朝怎么还上溜号了?李世民轻咳一声,李泰收回目光,微微笑着向上望了一眼,马上低下头,貌似恭谨的坐好。 李世民笑微微的开口说道:“朕接到边关奏报,说是薛延陀的真珠可汗病了,他的两个儿子分南北而治,众卿有什么看法?” 病了就看病呗,还能有什么看法?李世民话音刚落,朝班中闪出一员武将,抱拳朝上一揖。 李世民一看是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站了出来,便笑微微的听他说。 “陛下,臣以为真珠可汗一定是被他那两个儿子气病了,臣愿率兵前去探望,顺便替他收拾一下,保证不让他再为南北分治的事操心。” 这话说的李世民都差点笑场,带兵前去探望?你打算怎么替他收拾一下?把他两个儿子都剁了,把薛延陀划入大唐版图之内,这样他就不用操心了呗? 禄东赞一听这话打了个激灵,这大唐的武将是真够生猛的,啥理由也没有,就想出征,这是憋的多难受?连茬儿都不找了,想揍你不需要理由。 “臣以为薛将军言之有理。”久不上朝的右卫大将军柴绍也站了出来,他朝上一揖,说道:“真珠可汗掠我唐将在先,假意和亲在后,此等奸诈之徒,理该讨伐,臣愿与薛将军同往。” 柴绍在平定东突厥之战中,立下过大功,一看又有出征草原的机会了,他急忙站了出来。 柴绍这一句话说出来,禄东赞的大胖脸蛋子上的肉都一哆嗦,你特么还不如不找理由了,没理由我就看个热闹。 你这理由一说出来,我直接怀疑你是不是针对我的? 真珠可汗掠唐将在先,就是说薛延陀和大唐开过战呗,吐蕃也打了,打好几回,就是没打过,人家还掠个唐将,吐蕃连根唐毛也没掠着。 大唐打吐蕃就跟打土拨鼠似的,那是出来一回,给打回去一回,一露头就挨揍。 真珠可汗假意和亲在后,禄东赞可是知道,真珠可汗的聘礼一拨又一拨的发往灵州了,假意和亲有真给聘礼的吗? 牛、马、骆驼、羊都成批的赶过来送给你,然后媳妇我不要了,这可能吗?薛延陀和大唐,到底是谁没诚意? 吐蕃的聘礼也交上去了,看样 子也不能退了,和亲的事到底有谱没谱? 禄东赞现在最担心的,都不是和亲的事能不能成,而是他能不能给吐蕃招去几十万大军压境。 房玄龄一听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分南北而治了,那还打他干什么?真珠可汗一死,他两个儿子不就干起来了吗? 咱们老老实实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吗?现在兴师动众的去打他,不是促成他们父子兄弟齐心协力的对付外人吗? 虽然咱们胜算比较大,但是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就算赢也得下本,一样是打仗,稍晚几年再打,咱下的本不也小点? 房玄龄一步走到中间,朝上一揖,说道:“陛下,臣以为薛延陀由一人统领也好,分南北而治也好,都是薛延陀的内政,咱们不便干预。” 魏征也一步走出人群,朝上一揖,说道:“陛下,臣以为探望真珠可汗,下道诏书安慰一番即可,没有发兵前去的道理。” 李治小眼珠子骨碌骨碌的在这四个大臣身上来回的乱转,果然武将爱打,文官就怂。 李泰无意的一转头,见李治双手攥着小拳头互怼,兴奋的小肩膀直晃。李泰轻轻的跺两下脚,李治立马乖乖的坐好。 李恪微微一笑,抬手轻轻的搭在李治的肩膀上,李治抬头冲李恪做个鬼脸。 李世民看他的三个儿子一团和气,不由得舒心的一笑,开口说道:“薛延陀是我大唐册封的藩属国,真珠可汗病了,理该前去探望。” 皇帝说要去探望,所有人的耳朵都支楞起来了,不知道皇帝说的这个探望是文探还是武探。 “薛延陀现今已拥兵二十万余,分南北而治甚是合理。”李世民缓了一口气,淡然的向下扫视一圈,又继续说道。 “朕有意册封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为小可汗,赐给二人鼓纛,各建牙帐,众卿以为如何?” 房玄龄和魏征对视一眼,这招高啊,直接把薛延陀一分为二了,就算都相安无事。 这辈子这两个小可汗是亲兄弟,下一代不就是叔伯兄弟了吗?到第三代就是两国的关系了。 房玄龄朝上一拜:“陛下恩加戎狄,实乃圣君。” 魏征也跟着朝上一拜:“二子皆封可汗,实乃夷男大幸,陛下真仁君也。” 禄东赞暗暗的直吞口水,这不胡说八道吗?真珠可汗俩儿子就封俩可汗,要是十个儿子,薛延陀直接碎成渣了,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哈哈哈”李世民高兴的抚掌大笑,见也没人提不同意见,他直接下诏,让柴绍和薛万彻,分别册封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去了。 “谁还有事要奏?”李世民的事说完了,没有别的事就要散班了。 这时李恪一步迈出,朝上一揖:“臣有本奏。” 第623章 郑段璋冒亲骗官 李恪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京兆尹,不是暂代而是正式的官员了。宗室为官,他也算是开了一代先河。 李恪知道自己能够做官,完全是李泰的意思,原本皇族宗室是没有机会触碰权柄的。 李泰就是要用宗室的人来冲淡士族的血液,朝堂上多一个皇族,总比多一个士族要好。 李恪知道李泰一直主张推行科举制,他个人也是赞同科举制的,尤其是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科举,简直太讲理了。 如果皇族可以参加科举的话,李恪凭才华也能挣身官服穿。别说生来就是王爷,可以坐享荣华富贵。 但凡有点本事的,谁不想凭本事开创一份功业?只有没本事的,才羡慕混吃等死的日子,李恪也是个有理想的人。 奈何李恪这尴尬的身份,论出身他表面光鲜,说出来贼拉风,身兼隋唐两大王朝的皇族血统。 爹是唐皇李世民,娘是隋炀帝之女,融杨隋、李唐和独孤氏三豪门之血脉,在整个华夏文明当中,也很难找出比他背景来得更大的出身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皇族就注定了不能当官,他的血脉如此的杂,又注定了夺嫡上位的事跟他不沾边。 他是凭出身没有出路,凭才华又没有平台。 他要是庸碌无能也就罢了,像李佑就不苦恼,有吃、有喝、有玩就是好生活,没死就往死里作,作死了拉屁倒。 他偏偏文有文才、武有武才,论文也就李泰能跟他掰掰手腕,论武也就李承乾能跟他比划比划。 志大者心苦,明明是海中龙,非让他过池中虾的日子,别人看他成天的逍遥快活,其实他憋屈得想死。 得知李承乾和李佑双双因为谋反而倒下,李泰成功坐上了太子之位,他心里的苦闷像是被发酵了一样。 从小都是在皇宫里一起长大的,尤其他和李泰处处相近,都把他们俩放在一起比,人称一对双星子。 现在李泰已经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皇太子,而自己只能在安陆这个小地方做个无职无权的闲散王爷。 李恪也曾经幻想过那个位置,如今不只是大梦碎了,就连安份守己的做个臣子的小梦也碎了。 到了封地,才明白什么叫封地,基本上就是画地为牢的意思,一辈子不能离开安陆,除了有钱以外,什么都没有。 名誉上有协理地方长官的权力,没有大事没有机会出手,日常小事谁需要你协理?可是大事几年能有一回?真有大事了,自己也就是个向上报,未必做得了主。 原以为自己会是一只大鹏鸟,没想到却活成了金丝雀。 前思后想怎么都没有出路,生活就像是笼罩在乌云之下,没有晴朗的天,心中总是很压抑,说不出的闷。 若不然以他的自律,怎么可能放纵自己成天的醉生梦死,以至于误踏了庄稼,险些把命给搭上。 李恪都没想过自己还有回到京城的一天,更没想到居然还能重掌府衙,并且变成了正式的官员。 如今李恪对大位是半点想法也没有了,不说李泰的太子位置有多稳,根本就不是随便能撼动的,就说李泰对他的好,就让他生不出异心。 将心比心的讲如果他和李泰换个位置,他不可能救李泰,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最轻也是袖手旁观,就看着对方一跌到底。 毕竟谁也不能钻到谁的心里去看,我管你有没有异心,只有把你打倒,最好是打死,我才放心。 正是因为换位思考过,才更加的感佩李泰的胸怀,更加看清了自己的渺小,也更加的坚定了要好好做官的信念。 李恪这次重返府衙,格外的认真,以前代管府衙的时候,那是下面报上来什么事就解决什么事,这次不一样。 长安周边二十二个县归府衙直接管理,李恪一到任就要求每个县的明府,把自己的履历交上来。 履历中要详细叙述祖籍、个人经历、社 会关系、年龄和形体相貌等情况,新官上任总要先了解一下自己的属下。 其中渭南县的明府郑段璋的履历引起了李恪的注意,郑段璋的履历上写着他是出身于荥阳郑氏,是左卫翊一府中郎将郑广之子。 李恪认识郑广,他知道郑广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郑玄果,一个叫郑山雄,没听说还有第三个儿子。 于是李恪查了一下郑段璋交上来的家谱,上面写着祖父隋朝眉州录事参军郑德通、曾祖北齐咸阳王郑景。 李恪对照了一下郑广的家谱,郑景是郑广的曾祖,官职是北齐金紫光禄大夫,而北齐咸阳王叫郑继叔,是郑广的祖父。 郑广曾参与过玄武门事变,凌烟阁上有名的人物,他现在负责皇宫的守卫工作,他的家谱不可能出错,也就是说这个郑段璋的家谱是假造的。 这件事其实李恪可以自己处理,他有权免郑段璋的职并且把他流放,府衙的权力大到连死刑都可以当堂判决。 李恪觉得这件事拿到朝堂上来,对李泰推行科举制有利,让大家看看凭出身做官的弊端,只要假造一份家谱就能骗个官当。 李恪双手高举着奏章,说道:“渭南县明府郑段璋伪造牒谱,自称荥阳郑氏出身,冒亲当官。” “什么?”李世民一听就火了,冒亲当官这还了得?拿真家谱当官都够令人头疼了,拿个假家谱都能当官了,这天下不乱套了吗? 李世民咬牙切齿的说道:“冒亲当官纯属欺君诈民之举,此等恶徒断不可饶。” 李恪手上的奏章被齐公公接了过去,他抬头向上望了一眼,看父皇满脸的怒气,估计是要把郑段璋给剁了。 剁他一个人有什么用?李恪急忙抱拳一揖:“父皇,儿以为郑段璋固然奸滑可恶,但此事源头并不在他一人身上。” “嗯,言之有理。”李世民眯着眼睛,目露两道凶光,冷冷的说道:“他到底是如何骗得官位,是什么人任命他的,要一查到底,不论是谁,绝不姑息。” 李恪一听这话,父皇跟自己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再怎么追查,处理的也还只是这一件事而已。 李恪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忙说道:“父皇,儿追究这一件事不难,但没什么意义,要从根源上杜绝冒亲当官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 李世民眼前一亮,不错,又一个顶事的儿子站起来了,李世民也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是干倒世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李恪,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何才能从根源上杜绝冒亲当官呢?” 第624章 节奏一定要放缓 到底有没有办法从根源上杜绝冒亲当官呢?有,有很多。 比如给牒谱加上难以仿造的防伪,这方法有效但不绝对,因为伪造的难度再高,也有人造得出来。 比如法律定的严苛一点,无论是假冒之人,还是录用之人都重判,加大犯罪成本,但是不管成本有多大,只要有利可图,还是有人愿意冒险。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必须让牒谱不再是选官的根据,牒谱只能证明你的出身,而当官跟出身没有一丁点关系。 前两种办法还能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因为门阀士族也痛恨那些伪造牒谱冒亲当官的人,直接损害了他们的名誉和利益。 当然有一部分冒亲当官的人拿的是真正门阀士族的牒谱,有些士族并不愿意当官,但是人家不想浪费牒谱的特权,就悄悄的贩卖名额。 那时候没有照像技术,所有信息都是文字形式,士族贩卖牒谱太容易了,有的是让别人冒自己家人的名字,有的干脆直接多填一口人上去。 这种事太多了,根本没法查清。只要有利益存在,就有人趋之若鹜。 李恪今天提出的是一个冒亲当官的,就好比苹果上面看到一个烂了的黑点。 这个黑点可能很小,但是往深里一挖就会发现,里面黑了一大片,甚至可能半个苹果都是烂的。 李泰早就想过这些,只是事情太多,总得一件一件办,一时还没顾上,没想到李恪跟个勇士一样冲了出来。 李泰微转头,斜向上看着李恪,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胆量把这件事给放大,处理一人一事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要改变制度才是根本。 李恪要是真的一刀捅到根上,他得罪的人可就多了,所有的世家都会恨上他的。 李恪也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但是身为京畿长官,连说句实话的胆气都没有,那也太丢人了,好歹咱也是天子儿。 李恪知道皇族与世家一方面互相联姻、血脉相连,一方面两相争利、势同水火。 李恪无论如何,他都得站李泰这边,论亲情,同父异母本就是亲兄弟; 论恩情,乌纱是太子赐的,没有李泰就没有他这个京兆尹; 论理想,推行科举制也是李恪的愿望,有个凭本事做官的途径,他不至于在安陆憋屈的差点疯掉。 “要从根源上杜绝这种冒亲骗官的现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冒亲也骗不到官。” 李恪昂然的抬起头,朗声说道:“废除门阀选官制度,彻底推行科举制,从今始任人唯贤、英雄不问出处!” 李恪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嗤笑从身后传来,给事中崔仁师一步走出朝班,大声的说道:“好个吴王,你还不是仗着皇子身份,直接任命的高官,自己吃饱了,回手把锅砸了。” 崔仁师出身博陵崔氏,对,就是那个千金嫁女的博陵崔氏,绝对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人物。 李恪慢慢的转过身,目光清澈又淡然的看着崔仁师,开口说道:“崔给事中是说我不是科举出身么?” 李恪冷笑一声,又说道:“阁下乃博陵崔氏出身,为何不靠牒谱入仕,怎地偏生要走科举的路呢?” 可巧崔仁师是武德初年通过科举,考中进士才走向仕途的,被李恪这么一问,他倒是无话可说了。 没有科举这回事也就罢了,有科举的路在这儿摆着,但凡有点志气的,谁愿意靠祖宗的灵牌吃饭? 自己考上来的多光荣,捧着牒谱拿多高的俸禄,都感觉是在吃祖宗的老本。崔仁师也是个有志气的人,就想凭自己的能耐给自己闯条路出来。 为啥走科举的路?没别的,就是要脸呗。自己都吃到科举的甜头了,为啥还站出来挡这个横呢?为了子孙后代呗。 凭牒谱入仕多容易,自己考多难呐,谁敢保证子孙后代都能考中进士?经历过才知道那层层过关的滋味。 “陛 下”崔仁师不和李恪说话了,直接朝上一揖:“朝中九成官员皆是凭牒谱入仕,谁当官不是为了家族兴旺、子孙有靠呢?若是取消门阀选官制度,使得人人无望,还有谁愿意当官?” 李泰扫了崔仁师一眼,真够实在的,做官是为了家族兴旺、子孙有靠,做官不应该是为了济世安民、霖雨苍生么? 不过这时候还真得承认崔仁师说的对,毕竟喊口号填不饱肚子,咱就实实在在掏干的说就完了。 李世民有个逆鳞不能碰,那就是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崔仁师这是明明白白的拿罢工威胁李世民。 崔仁师的意思就是,你要是真的废除门阀选官制度,文武百官就全都撂挑子,你当光杆皇帝吧。 李泰回头一看,老爹的脸色微变,看来要急眼了,身后一阵风声,李泰又扭头向后一看,黑压压一片,二三十人站了出来,看来要集体表态。 “父皇!”李泰“腾”一下站了起来,抢在所有人之前朝上一揖:“儿以为三皇兄所言虽有道理却并不合宜。” 李泰不能眼看着皇帝和群臣当面刚起来,他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把这件事平息下来。 从心里说,李恪的提议正中李泰的下怀,但是李泰也看明白了,这条路真的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取消门阀选官制度,彻底推行科举制,这是早晚的事,只是眼下实现不了,眼下只能拿它当个目标。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李泰深知“慢就是快”,速度放慢才可以平稳安全的达到目的地,区别只是早点晚点而已。 快往往只是一时快意,却不一定能达到目的地,所谓欲速则不达。 李世民差点就拍案而起了,一看李泰站了起来,他马上气就消了一半,笑呵呵的看着他说道:“你有什么看法?” “郑段璋冒亲骗官,这只是一个人犯下的案子,一人一案何足更改制度?”李泰温和又坚定的往下说道。 “比如我们大唐有一百个官员,如果只有一个人犯了错,那就只需要惩戒这一个人。” “如果有十个人犯了同样的错,那就应该追究领导,一定是领导的引导有误。” “假设有三五十人,甚至更多的人犯了同样的错,那就必须要考虑修改典章制度。” 李泰扭头看了一眼李恪,又朝上一揖:“三皇兄揪着这一人一事,就要修改制度,未免小题大作了。” “儿请求彻查冒亲骗官之事,看看这种事到底是个人个案,还是已经靡然成风,查清楚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理,方为上策。” ps:这章依然是为“阳光男孩徐小宝”加更。 pps:历史上的崔仁师其实是支持李泰的,并且受李泰的连累而被罢官,不是跟李泰做对的,这里主要是找个世家代表出来,他出身比较合适,我说一声就是告诉杠精们,史实我是清楚的,麻烦你换个杠点。 另ps:大家看这本书不要太纠结于时间线问题,因为历史不像玄幻、仙侠类的,主角可以长生不老。如果时间线不变,主角要等到二十七八岁才能登基,那就太老了。有的读者已经发现了,李承乾怎么三个月就从重庆跑到包头了呢?事实上,呃,没有事实,就是说按常理,他从黔州到薛延陀,这是二到三年的故事。陆清也是,他出去连打带忽悠的走了几十个小国,没有两三年回不来,可是几个月就让他回来了。现在大家发现永葆青春的秘密了吗?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最多的事情啊,比如看书的同时还能顺手给个五星好评,对吧?祝好人好运好梦成真! 第625章 吴王李恪定风波 富贵窝、蟒袍玉带,终朝醉酒欢歌。一径疏菊,半池残荷,风皱太液波。 文吟哦、武切磋,玉树临风谁似我?空恨。纵经纶满腹,不教登科。 忽如春来,冠乌纱、不负日月梭。云缥缈,从今天高地阔,踏平坎与坷。 披肝胆、惩凶慝,昆山美玉尚须磨。昂扬。雪竹烟萝,玉律金科。 李恪知道他这一石必将激起千层浪,他想要彻底废除门阀选官制度,完全的推行科举制,这是一刀砍到世家的命门上了。 他豁出去了,大不了脱官服,走一遍科举的路,照样重登仕途。皇族可以参加科举,这个事已经定下来了。 以李恪的才华,不怕考验、不怕竞争,怕的就是不给机会,只要给个参考的资格,那是横能横打、竖能竖打。 他没想到的是,他才说了一句话,就跟捅马蜂窝了一样,迅速的站出来二三十号人,拉开架势跟要造反一样。 李恪一说这个事,李世民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如果李恪只是对郑段璋这一人一事的话,没有必要到朝堂上来说。 他既然在朝堂上公开提出这件事,那他一定就是想把这件事扩大化,想利用这件事做点文章。 李世民也想打个岔给岔过去,但是李恪执着的非要把他的意见说出来。说也就说了,不过提了个建议而已。 李世民还没说什么呢,一下子就站出来这么多的人,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原本李世民也没有坚定的支持李恪的想法。 李世民知道取消门阀制度的难度有多大,这是绝对不能操之过急的。但是这些人是不是也有点操之过急了?毕竟皇帝还没说同意呢,你们就急着站出来说反对? 你们是欺负李恪呢还是欺负皇帝呢?李世民的火“腾”的一下就蹿起来了,今天说什么都得给儿子撑一回腰,事情可以放着不办,必须先骂你们一顿过瘾的。 李泰也看得明白,他没想到李恪这么猛,这府衙才坐了不到半个月,就想摘乌纱,这事要是闹起来,为了平息众怒,皇帝只有撸了李恪这一个办法。 李泰知道李恪这是在向他表明态度,李恪最令人忌惮的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的血脉。 他融三大豪门的血脉于一身,无论哪一面的人物都担心他被另一面所利用,李恪干脆就来这么一手,直接把矛头指向士族。 无论李唐皇室还是杨隋旧臣,抑或是独孤遗党,不全是士族出身吗?我直接站到士族的对立面了,身后干干净净一个人没有。 李恪明确的亮剑了,我是拥护太子的主张的,不管谁站在我身后,反正我现在站在太子身后了。 李恪的态度如此明朗,李泰就不能让他吃亏,在一场风暴稍触即发之际,他迅速的站了出来。 他既不全盘否定李恪的提议,也不说取消门阀选官制度是对的,他提出先彻查一下这种冒亲当官的事,查完之后再说别的。 李泰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先放下,但不完全放下,主要是缓和一下矛盾,不要在朝堂上公然的起冲突。 “嗯,不错。”李世民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要不是李泰站出来的及时,他就要急眼了:“太子说的有理,冒亲骗官之事必须彻查到底,一经查出绝不姑息!” “父皇!”李泰又抱拳一揖,说道:“冒亲骗官之事由来已久,想必混水摸鱼的不在少数,这些人既有当官之志,或许有治世之才。” 李泰估计造假牒谱骗官的不会太多,但是那些世家主动贩卖牒谱的事少不了,也不能一刀下去把人都给砍没了,一下子空出来太多的职位,活谁干? 大唐官员本来就精简的厉害,一共就六百多个编制,这事是房玄龄负责的,房玄龄也不查牒谱,凡是能进入他视线的,他只考察能力。 资格问题根本不在房玄龄的考查范围之内,他考查的都是已经当上官的人,不需要的岗位撤掉,不合格的人 选撤掉。 为了安定,不起乱子,李泰继续说道:“儿请求给他们一个自首的机会,如果肯自首且才德配位的话,官职也可保留,如果不肯自首,那自然要重判。” “好!”李世民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他这一声好,也不知道是称赞李泰的建议提的好,还是单纯的夸他的儿子好。 “中书舍人来济!”李世民向下望着,却也看不清几个人,他一点名,来济马上走出人群,朝上一揖:“臣在。” 来济是现走出人群的,也就是说刚才他没有跟风的站出来,因为他是武德年间科举出身的人,他也不是世家大族,他这中书舍人才升上来没多久。 “拟诏,凡是冒亲为官者限三月内自首,逾期不自首被查出来的,一律处斩。” 李世民是个非常有胸怀的君主,他愿意给别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他也一样的不能接受欺骗。 来济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应了声:“是!”紧接着齐公公一嗓子,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早朝。 百官开始向后转,按顺序走向殿外,李恪冲李泰拱拱手,刚要说话,李泰抢先说道:“你跟雉奴先去东宫,我请你吃饭。” 李泰说着抬腿快步的朝工部尚书阎立德走了过去,阎立德刚走出殿门,李泰轻轻的唤了声:“阎尚书,留步。” 阎立德转过身,匆忙一揖:“拜见太子殿下。” “不用客气。”李泰笑盈盈的说道:“我有事找你帮忙。” 阎立德笑了,这到底是谁客气?他急忙说道:“太子殿下,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李泰拉着他闲聊了几句,待到人都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站在大殿外了,李泰指着大殿问道:“阎尚书,你看这大兴殿怎么样?” “啊?”一句话差点把阎立德给当场吓抽,哪有这么问话的?问你看金銮殿怎么样,这谁敢回答? “哈哈哈”李泰也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问题了,他赶紧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我是觉得咱们的大兴宫、承天门还有东西两殿不够气派,想让你帮忙设计个装修方案。” “哦”阎立德打量了一下这个大殿,说道:“什么时候动工啊?现在木料运不过来了,最早得明年春天才行。” “东宫装修的木料还没动,可以先用着,不行拆东宫几间偏殿也可以,你先设计几个方案给我,这事我还没跟父皇说,能不能批都不一定。” “好,我回去就弄。” 跟阎立德说了几句话,李泰回到东宫,一进院门就问云海:“三殿下和九殿下在书房么?” “他们都不在东宫。” 第626章 到底谁找谁有事 李泰是亲眼看着他们一起走的,他们怎么会不在东宫? 李泰正纳闷,云海又说道:“三殿下把九殿下送过来就走了,说是去探望杨妃,九殿下长史过来了,他去学馆读书了。” “哦。”李泰轻轻一笑,这个倒霉的李治,好不容易今天没有小朝议,他能多玩一会儿,长史还跑过来给他加节课:“把李淳风叫过来。” “呃。”云海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他在书房等你呢。” “真是神机妙算,怎么就知道我有事要找他。”李泰大步流星的走到书房,李淳风一身道袍,都秋天了还在摇那把孔雀毛的扇子。 李淳风一看到李泰进来了,他马上笑哈哈的迎了上来,抱着扇子一揖,不着调的说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想找我聊聊?” 李泰一挑眉毛,冷笑一声,故意板着脸说道:“没有啊,你有事就说事,没事别打扰我,我还忙着呢。” 李泰的确是想找他聊聊,但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他没跟别人提过,李淳风不可能知道,他神秘兮兮的就是故弄玄虚,李泰就故意不顺着他说。 “行行行,你找我没事,我走,行了吧?”李淳风料定李泰是故意的,倒不是真的能掐会算,是他了解李泰,李泰最多三天准得找他聊点什么。 李淳风摇头摆尾的做势就要往外走,却被李泰一把扯住,李泰陪着笑脸的说道:“别走,我找你有事,来,坐下说。” 李淳风一动也没动,就学着李泰的语气说道:“你有事就说事,没事别打扰我,我还忙着呢。” “说事说事。”李泰推着他坐下,然后开门见山的说道:“是这么回事,陆清来信了。” 李泰把两封信都摆到方几上,然后把自己的猜测说给李淳风,然后向他讨主意:“如果陆清是这个意思,今年真的有很多人来参加大朝会的话,是不是该装修一下大兴宫?” 李淳风点点头,这是毫无疑问的,谁有胭脂不擦脸上?一群国际友人来拜访,咱不说把长安城整个收拾一遍,起码得把金銮殿整气派点吧。 “装修大兴宫就得把东宫的装修停下来,有的河道都上冻了,木料运不过来。”李泰微微皱了皱眉:“要是我猜错了,岂不是白折腾?” 李泰实在不想白白的让自己的大婚变得很寒酸,他想让李淳风帮他分析一下陆清的信。 陆清也不是不想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而是没法说得清清楚楚,他走了很多的地方,很多部族首领都答应要向大唐纳贡,一定会来参加大朝会。 但是他们这些游牧民族的性情反复无常,答应了不一定会办到,陆清也拿不准能有多少人真的践行诺言。 李淳风就笑微微的轻轻的摇着扇子,说道:“如果是这么回事,装修大兴宫是对的,参加大朝会的都是外邦,参加你大婚的都是自己人。” 李泰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淳风,这话跟没说一样,自己想听的是下一句。 李淳风慢声细语的说道:“如果不是这么回事,装修大兴宫也是对的,一个宁愿自己婚礼简朴也要装修皇帝议事大殿的太子,怎么都不能说欠揍吧?” 李泰斜了他一眼,呵呵的笑着,听他一说,心里痛快多了,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了,就是他这话说的,感觉他挺欠揍。 李淳风慢慢的摇着扇子,坏坏的笑着,轻轻的呢喃了一句:“有的人是不是在愁,怎么跟媳妇交待啊?” “才不是,这事不用你管。”李泰相信房遗月不会因为这事难为自己的,再说东宫就算不装修了,也是要刷刷漆的,怎么都能打扮得焕然一新。 这皇宫还是隋文帝建的,隋文帝节俭的要命,很多的房梁柱子都是拆的旧料,以至于一个小地震,皇宫好几间偏殿塌了。 要说舒服肯定是洛阳宫舒服,那是隋炀帝建的,绝对的奢侈豪华,可惜战乱中一把火烧毁了,现在的洛阳宫虽 然新修过,却也跟隋炀帝那会没法比。 运不来木料,李泰就认可将就,把他准备装婚房的木料拿去用,不够就在东宫挑好料往下拆。 隋炀帝修宫殿,一根柱子的木料,也就是一棵大树的主干,动用了两千人力背到洛阳的。 这么劳民伤财的事,李泰可干不出来,不过大兴宫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修了,就像李淳风说的,就算是自己误会了陆清的想法又能如何? 不就是把盖婚房的木料,先拿去给老爹装修了一下办公室吗?老爹享受不得趁早? 婚房有什么急的?又不是没房子成亲,等夏天到了,婚后装修就不是自己的宫殿了吗? 李淳风看李泰一脸的轻松,知道他已经拿定主意了,便笑道:“你的事说完了,来看看我的事你有没有兴趣。” 说着李淳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轻轻的展开铺到桌子上,李泰还以为写的是字,没想到画的是图。 李淳风刚把纸展平铺好,李泰“嗷”的一嗓子蹦了起来,吓李淳风一跳。 “这”李泰指着纸,激动的手指都直颤,眼睛冒光的问:“这是你想出来的?” “当然,不过还没开始弄呢,我这不是来找你要点木料嘛,看来你也缺木料。” “不缺!”李泰撸了撸袖子,使劲咽了口口水,说道:“你要能它整出来,别说拆房子,你就把我拆了,我都支持你。” “那倒不至于,拆半个江山也没你值钱。”李淳风也想到李泰能支持他的想法了,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的兴奋。 毕竟这东西现在仅处于图纸阶段,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更无法保证他的作用有多大。 “这个我还是有点想法的,你的想法是从何处来的?”李泰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李淳风,这家伙是怎么把三弓床弩的图纸给画出来的呢? 李泰知道三弓床弩是宋代才出现的,他也想把三弓床弩弄出来,奈何自己也不会画细致的图纸,只知道个大概。 李泰正在琢磨着有机会跟工匠们沟通一下,李淳风就拿着图纸来了。 “你弄的那个火炮启发了我,我就想现在战场上主流远程武器还是以箭为主,如果箭也能有个架子做底座,箭大一点是不是射的就远一点?” 李淳风满脸都是得意,研究了两个多月,他终于在图纸上设计出了他想要的东西,就差做出来试试了。 李泰看他这么骄傲,便点着图纸说道:“我只要稍作改动,威力就能变大将近一倍,你信不信?” 第627章 要相信我听你的 李泰和李淳风这两个人,从见面的那天开始就是互相崇拜的,而且是谁都不会让对方失望的那种。 你给我一个震惊,我当场就给你震回去。 李泰还没从李淳风的三弓床弩图纸的震惊中缓过劲来呢,一句话就把李淳风给震惊得下巴差点砸到脚背。 他说他稍作改动,就能使这个东西威力增大一倍。他怎么看一眼就有这个自信?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个东西一定能发射得出去的? “太子殿下,你是如何笃定这个一定能行的呢?又是怎么有把握能加大它的威力的呢?” 不懂就问,他这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实在是太神奇了。李淳风一直都是别人眼里的神仙,怎么在李泰这儿就老是有种挫败感呢? 李泰微微一笑,当然不能告诉他,这个东西我能记得住它,还是因为著名的澶渊之盟。 “我不是笃定它一定能行,我是相信你,你弄出来的东西一定能行,不行你也不会拿到我面前来。” 李泰笑呵呵的用手指在图纸上画了一条弧线:“你看,你这三张弓都朝一个方向,如果改成两正一反,你觉得弦的拉距会不会加大近一倍?” 李淳风在脑子里想像了一下变动之后的情况,突然猛的一拍大腿:“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其实大唐的军械司就有车弩,车弩据说最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了,大唐的车弩当然不是战国那个水平的,是很先进的。 大唐的车弩是李靖改进的,可以一次性发射很多支箭,射程七百步,威力很大,攻城拔垒都要用它。 这一次李靖带着陆清和李云霞就是四处展示,他的车弩和火炮的各种组合玩法去了。 李淳风是在车弩的基础上,又进行了一次改进,他把原来的一张弓变成了三张弓,这样拉力就加大了,箭也可以变成标枪大小的,一箭可以直接扎进城墙。 攻城的时候士兵就可以借此攀爬,从而顺利的登上对方的城头。 李淳风兴奋得手舞足蹈,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兴奋好了:“这个东西,就叫一枪三剑箭吧,怎么样?” 李泰鼻子一皱,这是什么名字? “这么难听,不如就叫三弓床弩得了。” “三弓床弩?好,就这么定了。”李淳风抓起图纸就跑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动一点小地方,需要改的东西就多了。 别看只是把一张弓换了方向,整个图纸都得重来好多遍才行,最起码拉距加大了,底座就得加长。 事非经过不知难,看花都容易,自己绣一个试试就知道了。 李泰浅浅的一笑,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时间感慨太多,他赶紧提笔给房遗月写信。 他是只字没提陆清,以及什么大朝会的事,他就说他上朝的时候,无聊的打量了一下大兴殿,发现有的柱子都被虫蛀了。 回到东宫看着准备装修新房的木料,就想皇帝和百官为天下百姓商议事情的地方那么破旧,自己却在装修个人的寝宫。 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他想把这些木料先用在装修大兴宫上,又不忍心委屈了没过门的新娘。 一时间踌躇不决,便向房小姐讨个主意,如果她同意的话,就先装修大兴宫,她要是不同意,那就先装修东宫。 李泰信还没写完,李治就颠颠的走了进来,他见二哥在写字,就走到他的身边,静静的看着。 李泰放下笔,拿起纸从上到下的看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错漏之处,把纸折好装进信封。 “二哥,你要把兰芷殿的木料拿去装大兴宫啊?”李治眨巴着小眼睛,很是不理解这是什么行为。 “嗯,不行吗?”李泰把信封好,笑呵呵的看着李治,李治撇了撇嘴:“大兴宫着什么急?你马上就大婚了,二嫂还没进门,你就让她不高兴?” “孝敬阿爷不应该着急吗?再说她不会不 高兴的。” 李治撅个鲶鱼嘴,摇了摇头,问道:“那她要是不同意呢?” “不可能。”李泰心里都没有房遗月会不同意这个选项,他拿起信封对李治说道:“现在就派人把信给她送去,最晚明天她一定回信。” 李治歪着小脖子盯着李泰问:“她要就是不同意呢?” 李泰看他还挺认真的,便也收起了笑容,也认真的看着他,说道:“雉奴,你记着,女人意见跟你相同的时候,就说我听你的,如果她意见跟你不一样,就说这件事我定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呃?”李治嘴咧得跟个瓢似的,一根筋的又追问了一遍:“那她要还是不同意呢?” “那就是不懂事了,先跟她讲道理,确定有委屈她的地方,许诺事后弥补她。当然说到要做到,不能答应完了就没事了,那下次人家就不信你的了。” “那她要是不同意你事后弥补呢?就坚决不同意,怎么办?” 李泰被他这个执着劲给逗笑了,他抬手摸了摸李治的脑袋,笑道:“别的我不敢保证,她是绝不会这样的。” “你凭什么知道她有什么想法?” “她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傻。”李泰微微的笑着:“她要是相信我,该知道我不会亏待她,毕竟她的寝宫也是我的寝宫,我会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吗?” “她要是不相信你呢?”李治今天就掉牛角尖里去了,李泰轻叹了一口气:“一个不相信你的人,一定认为你不够重视她,那她还有什么底气闹?” 李治又感觉听不懂了,他举起小拳头照着脑门来两拳:“这一脑袋豆花。” 李泰抓住他的小手,笑呵呵的问道:“你不是去学馆了吗?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小黄门子说薛长史来了,我就跑学馆去了,结果他不是来给我上课的。”李治笑嘻嘻的告诉李泰:“不是我一个人傻呼呼的跑过去了,李愔也去了。” 李泰随意的问了句:“薛长史没夸你们两个吗?” “别提了。”李治小嘴一撅:“给我们留了个对子,可难了。” “什么对子?我帮你。”李泰对个对子的信心还是十足的,李治却耸了耸肩膀,叹气道:“算了,靠自己吧,你对的太好,长史该骂我作弊了。” “还挺有出息,很好。”李泰话音未落,门声响动,云海走了进来:“三殿下来了。” “请他进来。”李泰看着李治笑道:“三皇兄还挺客气。” 云海转身刚走出门,就高声喝道:“圣人至!” ps:此章是为认真催更的“原o”加更,感谢你坚持不懈的监督我的溜号问题。 第628章 没事我就找点事 李世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收到黔州奏报,得知李承乾坠井身亡了以后,就一时一刻离不了太子。 李泰默默的陪在他的身边,他有时候还赶李泰走,李泰也不吭声也不动地方,他急眼了,李泰就悄悄的挪远一点,还是不肯离开。 看起来就像是李泰离不开爹一样,其实是李世民离不开孩子才对,李泰只是了解他嘴硬心软的毛病。 今天正式上朝了,李世民也的确没有前几天那么伤情了,下了早朝也没有小朝议,他直接回甘露殿了。 他以为太子肯定巴巴的跑过去陪他,没想到等半天不见人,他赶紧问问太子在做什么。 听说他把三殿下留在宫里,他和阎尚书说了几句话就回东宫了,李世民一想这小子肯定是他们兄弟几个吃饭不想带他。 行,我不用你请,我自己去。李世民打轿就奔东宫来了,一进院发现李恪在院里站着,他便停住了脚。 李恪急忙迎了上去,躬身一揖:“拜见父皇。” “嗯。”李世民知道他肯定是去后宫探母了,上下打量了他一通,这孩子从头到脚透着倜傥之气,说不尽的一派风流。 李世民微笑着问了句:“最近府衙没什么事吗?怎么一直不见你的奏章?” 李恪以前代管府衙的时候,不说每天都有奏章,两三天也至少有一份奏章呈上来。 现在府衙正式归他了,他反而没有上报任何事情,怎么越是自己的越不用上心了吗? “我一直没有开衙。”李恪淡然的一笑:“我想从里到外、从下到上的把府衙先清理一遍。” 李恪上次离京去封地,就是因为张宝在府衙遇害,他要是不运气值爆了表,命都扔在府衙了。 这次再回府衙,他说什么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几乎是寸寸摸排,府衙里所有的东西,不论是食材、器皿还是笔墨、桌椅,统统检查一遍。 东西还好查,他主要是查人,无论身任何职,从少尹到兵丁,他要查清每一个人的详细资料,不确定可靠的绝对不敢用。 李世民点了点头,看来这孩子是吓着了,知道谨慎是好事:“很好,府衙不大,事情不少,是该先清理一遍。” “很好清理,太子把府衙打理得井然有序。”李恪正说着,李泰和李治走从屋走了出来。 李治直接朝李世民跑了过去,李泰向前几步,躬身一揖:“见过阿爷。” 李恪刚要抱拳给李泰见礼,李泰微微转身,就势拱手一礼:“三皇兄。” 父子四人客客气气的走进太子书房,李世民自然是到上面坐了,李泰就坐在他的左手边,李恪坐在他的右手边,李治跟李泰隔着一个小方几坐了。 李泰满脸喜气的说道:“阿爷有什么事叫我过去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李世民来东宫的时候可不多,前几年他是经常来的,自从长孙皇后过世,李承乾表现的越来越赞,他对东宫也冷了心,基本上是非必要不过来。 “这东宫门坎可够高的,没事我还不能来了?”李世民是真没事,就是看不着太子,眼睛就刺挠。 不过李世民可不会承认他是来看儿子的,没事找点事也不是难事,他就说道:“禄东赞催促和亲的事,我想抽个时间议上一议,这个公主的人选,我有意定阎婉,你看合适吗?” 这个事李世民提过一次了,只是没说的这么明确,当时李泰就表态说不可随便拆人婚姻。 李泰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李世民,无奈的笑了一下。 “这怎么能合适呢?我表兄正在病中,你要强拆人姻缘,不是逼人死吗?再说松赞干布下五千两黄金的聘礼,咋也不能给人家个二手货吧?”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李世民气得抓起一个信封就朝李泰砸了过去:“阎婉是皇封的公主,得叫再嫁,什么二手货,你能不能说的更难听点?” “能。”李泰一接没接住,把信封给打到地上去了,他赶紧捡起来,仔细的吹了吹,生怕弄脏了,还不忘顶嘴:“不确定是二手。” 李世民看到信封上没有字,但是已经漆好了封口,便一伸手,说道:“给谁写的信?我看看。” 李泰迅速的把信往袖筒里一塞,嘟囔道:“给遗月写的。” “真的吗?”李世民随口一问,李治嗷的一嗓子,兴奋的嚷了起来:“真的!我看着他写的。” 李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把嘴闭上,老老实实的装乖孩子。 李世民都让李泰给气笑了,真是把他惯坏了,什么混话都敢说。 “我也不是非要用阎婉去和亲,你舅舅远在洛阳,我怕你表兄有个好歹的,你皇姐说长孙涣真的病的很重。” 李泰收敛起调皮的模样,稍显正经的说道:“我不同意用阎婉和亲也不是私心,主要是阎婉不合适。至于他们夫妻是过是离,父皇你可以给他们做主。” “你不拦着了?”李世民有点可怜长孙涣,但也不想让儿子心里不舒服,李泰要是坚决不同意,他是会尊重儿子的想法的。 “我不拦着,我就提醒一句,和离真正保护的人不是长孙涣,因为让他们过下去吃亏的人是阎婉,这也是我觉得她不适合去和亲的原因。” “你好好说,我听听。” 李世民以为李泰就是记恨长孙无忌,当初非要把阎婉嫁给他,才不同意用阎婉和亲,没想到还有别的理由。 李泰开口说道:“以阎婉的本事,她斗得过长孙一家人吗?她能过的这么嚣张凭的是什么?” “一个公主的封号真的压得住长孙一家吗?不说别人,李承乾好像不只一次被舅舅打,长孙家真的怕一个公主封号吗?” “她之所以快活到今日,是因为长孙家人一直在包容她,在还能将就的情况下,都选择忍一忍就算了,就还是拿她当一家人,还有让她在长孙过下去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长孙家不能容忍她了,对付她用得着多大的人物出手?一个奴才足以让她暴毙、血崩、难产甚至疯癫、自残、意外。” “她是一个既没脑子又没眼色的人,要素质没素质,要手腕没手腕,别人是智勇双全,智勇各占十,她是智零勇二十,她这种货色凭什么斗得过长孙这两个字?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舅舅家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她心眼多。” “我所料不差的话,等我表兄这次病好了,立马就会变成大唐第一贤婿,全城都会知道长孙涣是天下第一怕老婆的男人。” 第629章 滴水不漏的太子 李泰对长孙家最为满意的,就是长孙涣娶了阎婉这桩亲事,尤其看到阎婉嫁过去之后,长孙家一天天乌烟瘴气的,从心里就那么的痛快。 宁可拆自己的姻缘,李泰都舍不得拆他们的,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谁要是给拆开了,那不是作孽吗? 李泰极力的劝李世民不能同意长孙家退货,他知道李世民现在之所以动摇了这个信念,就是心疼长孙涣了。 李泰不好意思说,你现在心疼他了,当初他爹心疼我了吗?当然阎婉要是真的嫁给李泰,李泰也有一万六千个办法让她安生下来。 只不过她再安生也不是李泰喜欢的性格,也不具备令李泰欣赏的才华,她擅长的才艺也就是画画,画技比一般的闺门女子要好很多,但跟她爹实在是比不了。 画技这一块,李泰能瞧得上她吗?她也读过书,但仅限于粗识几字罢了,李泰稍微拽两个词,她都听不懂,没法愉快沟通的婚姻,哪里会有幸福? 现在看到长孙涣被气吐血,李泰心里生不起一丝的怜悯,阎婉越是不堪,李泰就越是痛恨长孙无忌。 李世民对这个事只是气愤而已,时间久了,加上长孙涣病的可怜,他就动了恻隐之心。 李泰想阻止他们和离,就不能再揪着舅舅当初如何如何的事不放手了,那样只会显得自己小气,没有胸怀的人做不了大事。 在老爹面前你必须有看穿千古的眼光,包天容地的胸怀,必须让他怎么看你怎么有一代圣君的风范。 这个印象分只能上涨不能下降,否则你要知道,没有谁的屁股是焊在太子的位置上的。 别以为他现在宠你,你就可以松懈了,想想李承乾做了多少年太子,一朝失了皇宠,就什么都没了。 李泰就费尽唇舌的让李世民知道,长孙涣不会真的病死,而且他一朝病好,就是他开始还击的时候。 李世民会心疼长孙涣,但不会心疼阎婉,如果吃亏的人是阎婉,李世民根本就不在乎。 加上公主和离也不给皇家长脸,公主二嫁也不是什么风光的好事,李世民自然就不坚持了。 李世民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这和她适不适合和亲有什么关系呢?” 李泰没有直接回答老爹的问题,而是望向对面那个安安静静听故事的皇子李恪:“三皇兄,你觉得去吐蕃和亲,什么样的人最为合适?” 李恪不了解太多情况,关于阎婉的事,他道听途说了一些,都当笑话听了,甚至他都分辨不出哪些是真事,哪些是别人编排出来的故事。 关于吐蕃来求亲的事,他也大多是听说的,只知道吐蕃反复无常的扰边、求亲、求亲、扰边。 李恪略微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我不懂这些,我就姑妄说之,且作闲谈尔。” “我觉得第一条身体要特别健康而且不怕吃苦,吐蕃那么远,光是赶路都够辛苦的,必须要能迅速的适应各种不适应,公主出嫁的仪仗走到地方得一二年光景,娇气的肯定不行。” 李恪说完看向李泰,李泰微微一笑道:“三皇兄说的对,也就是说真正的贵族千金是不合适的,都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禁不得雨打风吹,不只是路上,到了吐蕃有更多的艰难等着,那么第二条呢?” “第二条么,公主代表的是大唐的形象,言谈举止必须有着高人一等的优雅。” “嗯。”李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就是说太小门小户的也不合适,而且出嫁前要在宫里学习宫规礼仪,还有第三条吗?” 李恪眨眨眼睛,说道:“第三条,要有一颗忠于大唐的心,并且心智要高于常人,不必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也得知道怎么做有利于大唐,不能一嫁入他国就过上小日子了。” “正是此理。”李泰高兴的竖起大拇指,转头看着李世民开了口。 “这才是我说阎婉不 合适最大的理由,阎婉鼠目寸光、自私狭隘,为了自己一个人快活,可以置全家乃至全族人的性命于不顾,这样的人到了吐蕃,松赞干布给她个笑脸,她就能把大唐卖了。” “嗯。”李世民的目光移到李恪的脸上,笑着问道:“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暂时也就能想到这么多。”李恪看一眼李泰,笑道:“看来这个和亲公主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呢?”李泰看向李恪,李恪说道:“这个人选既要有汉家女子的温婉细腻,又要有胡地姑娘的爽朗大气,这还容易,最难的是” 李恪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要有缠住松赞干布的心机手段,以利于两国和平,又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让她爱故国甚于爱小家,这太难了。” 李世民开始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和亲的要点在于双方谈判,能达到一个利益的平衡,这事就能成,至于公主的人选,双方都很无所谓。 现在让他们哥俩一说,才觉得公主这个人选还挺重要,的确像阎婉那样的傻子不合适,松赞干布不是她能摆布得了的人物。 再怎么看不起吐蕃,也必须得承认松赞干布是个英雄,他是第一个正式建立吐蕃王朝的人。 跟松赞干布那种野性十足的汉子一起生活,没点粗线条怎么受得了? 这个和亲公主还真得有点粗旷的性格才行,汉家女子缺这个,要温婉柔情型的多,要泼辣蛮横的也有,但是要二合一的就太难找了。 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李泰,有点不着调的说道:“太子殿下说这么热闹,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找到了。”李泰抬起手打了个“六”的手势,扬眉晃脑的说道:“找到六个。” “六个?”李世民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给我说说都是谁。” 李泰得意的说道:“我给李靖家的老夫人画了一幅画像,换来六个女战士。全是上过战场的,既有胆量又有谋略,既能吃苦耐劳又懂琴棋书画,最重要的是忠诚。” 李世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跟吐蕃和亲的目的不是为了两国友好,而是为了一口吞下吐蕃,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将计就计的美人计。 这六个女战士,出身于李云霞的军帐,既经历过战场厮杀,又生活在富贵人家,果然是第一合适的人选。 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李泰:“你动作挺快的嘛,连和亲的人都选好了。” “没有啊,我只是带她们进宫来学习宫规礼仪,要不要用她们和亲必须由父皇定夺,不用她们的话,就当是给遗月配几个侍女。” 第630章 起死回生的成语 李世民就是随便的一说,李泰不能随便的一答。 李世民是看他把和亲的人都选好了,感觉很欣慰,太子心里有正事,他感觉挺高兴的。 李泰可不敢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这人选说什么都得是皇帝定,我怎么能定?我可以提建议,拍板必须皇帝拍,这个分寸拿捏不好是会掉脑袋的。 李泰的谨慎就像一瓢凉水浇到了李世民那颗炭火般的心上,弄得他心里像是有无数个冰渣子在扎一样,又冰又疼还升腾起一层雾汽。 原本是一片暖融融的火红,瞬间就变成了湿冷的黑灰,李世民面上不动声色,依然是笑呵呵的。 他心里却是莫名的难过,李泰这态度摆明了就是拿他当皇帝,根本没拿他当爹,时时刻刻都谨守方圆,你挑不出他一点毛病。 看来他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留有戒心的,他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曾几何时是自己最为欣赏的,如今却感觉他离自己好远。 很快午宴备好,爷几个围着一张圆桌,看着桌子上摆的美食真的极其挑动人的食欲。 李泰每次请吃饭都能让人有好胃口,他鼓励御厨创新,省得食材让他们研究美食。 当然正常的琢磨厨艺可以,变着花样的浪费不行,一盘鸡舌头要杀好几十鸡,这种事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李世民一看这一桌子二十多道菜品,就一道凉菜和一道素菜,全是荤菜这令他非常满意。 “阿爷”李泰笑呵呵的提起酒壶,缓缓的给李世民倒酒,酒清亮如水,正是李世民最为喜欢的秋露白。 酿造秋露白的曲室还是李承乾建的,他给这些酒取名叫称心泪,虽然这个事他干的气人,但是这个酒他酿的是真好,这绝对是天下第一的清酒。 李世民笑着扫了一眼,发现这桌上就只有他的面前有酒杯,李治还小,李恪和李泰还小吗? 李世民左一眼李恪,右一眼李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不饮酒?看我自己喝?” 李恪有点尴尬的一笑:“我戒酒了,进京之后就没沾过,因酒误事有一次也就够了。” 李泰也笑呵呵的说道:“阿爷知道我素来不喜欢饮酒,况且每天事务繁杂,我也害怕因酒误事。” “误什么事?事情再多还能不过日子吗?今天给你们放半天假,就喝酒,没别的事。” 李世民发话了,他们俩对视一眼,都无奈的一笑,云海赶紧把酒盏给摆上来,李治则眼睛冒光的盯着菜,不敢动筷子就先让眼睛吃饱。 李泰抬手摸了摸李治的脑袋,温和的说道:“别着急,今天也给你放半天假,就照顾二哥,没别的事。” “哈哈哈”李泰一句话把李世民和李恪都给逗笑了,李恪说道:“太子这是准备怎么喝啊?” “看阿爷的意思呗,我这个儿子他要是不想要了,我就豁出去了。”李泰提着酒壶,但是他不能把胳膊伸到李世民眼前去给李恪倒酒,便把酒壶递给了云海。 李世民这才发现,屋子里只有陈文和云海两个人在侍候,小黄门子和宫女居然一个没有。 李世民眉头一皱,看着李泰问道:“东宫的人手这么少吗?” “家宴嘛,我不喜欢人多。”李泰笑着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对李世民说道:“阿爷,第一杯酒我” “你坐下。”李世民没有仰着脖子看人的习惯:“既是家宴,就都坐着说话,谁也别站起来。” 李泰只好乖乖的坐下,论起别的事,在他们哥俩面前,李世民是该服老了,但要是论起喝酒,就是他们哥仨捆一起也是白给。 几盏酒下肚,他们哥俩明显有点飘了,把李世民乐的哈哈大笑:“我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 李世民自然而然的开启了回忆加吹牛皮功能,往昔的豪情万丈再次重温,依然感觉热血沸腾。 “四弟”李恪不是喝多了,而是官方称呼被李世民禁 止了,家宴不许说官话。李恪端着酒杯,问李泰:“说实话,我走以后,你想没想我?” 想没想呢?李泰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真没想过他,但是实话实说到这个地步的话,那除非李泰是真的喝多了。 不过这貌似简单的一句问话,想回答好了还真不简单,直接说想,一显得没文化,二显得敷衍,三显得肉麻,说不想,直接把气氛给说凉了。 李泰就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开口说道:“这还用问吗?我对三哥的思念之情犹如群峰座座连绵不断,怎么跟你形容呢?那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一句罄竹难书,把大伙给噎着了,李泰自己也忍不住一个劲的笑。李恪则很自然的把酒杯放下了,他也笑呵呵的看着李泰开了口。 “多承四弟照看,我对四弟的感恩之情就好比大河滔滔一泄千里,说起来三天三夜说不完,也真的是,擢发莫数。” 三皇子这一句话把大伙逗得全都哈哈大笑,他真是一点亏不吃,直来直挡,李治捂着小肚子笑,兴奋的来了句:“听两个哥哥说话,我成语都起死回生了。” 李世民也收不住笑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这成语是哪个长史教的,我非把他流放千里不可。” 李泰还没有回话,李恪说道:“反正我的长史是碎尸万段了。” 李恪多少是有点醉了,他一句话让李世民又想起了李佑,不管他犯多少错误,当爹的也不愿意让他死。 李佑好歹是个庶子,死也就死了,李承乾可是嫡子,而且是嫡长子,如今他也不在人世了,李世民顿时就苍老了几分。 李世民轻轻的叹了口气:“都说品愁须用酒,一醉能解千愁,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有道理,一醉能把命搭上,再也不用愁了。”李恪就是一醉换来一罪,差点让御史给逼死。 “愁只须散,何必品?用酒消愁也就好比是火上浇油。”李泰知道李世民又难过了,人到中年突然要承受丧子之痛,任谁也不是短时间之内能缓得过来的。 李泰轻轻的转着酒杯,轻轻的说道:“人的愁大抵有两种,一种是对没到手的东西抱有执念,一种是对已失去的东西抱有执念,放下执念,菩提立现。” 李世民撩眼皮看向李泰,说的对,走远的怎么也是唤不回了,还是眼前人最为真实。 追忆过去和展望未来都不能成为一种常态,否则就是病态,只有过好当下才是真的生活,当下好才是真的好,曾经好是逝水,未来好是画饼。 这时一个小黄门子向内张望,陈文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说道:“中书舍人送来诏书一份,我让他送到两仪殿去了。” 正好李世民吃饱喝足了,情绪也下滑了,他说道:“你们喝吧,我去看看什么事。” 第631章 警惕性不易消失 中书舍人送来的诏书能有什么事,还用看吗?今天早朝李世民下令让来济拟诏,册封薛延陀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为小可汗。 人家拟好了诏书自然要送给皇帝看一眼,皇帝没有异议就直接下发走流程了。使者早一天拿到诏书,就早一天出发,没有诏书就走不了。 这种诏书一般皇帝就是随便的扫一眼,有的连看都懒得看。李世民这就是随便扯个理由,他没有兴致喝下去,他要撤了。 他还没有站起来,三个皇子先站了起来,齐唰唰拱手一揖,他们刚要说“送阿爷”,李世民摆摆手:“坐下坐下,不用你们送,别耽误你们。” “哪有不送阿爷之理?再说我们也都吃好了。”李泰笑呵呵的看着李世民,身为皇家儿郎,哪一时一刻敢忘了礼仪二字? 李世民站起来说道:“不用你们送,都坐下,好好吃好好喝。” 他们哥三个互相望了望,还是听话的对,于是全都慢慢的坐了下来,陈文搀扶着李世民才走了两步,李治扯了李泰一把,说道:“我不想吃了,咱们握槊吧?” “不懂事。”李泰拍了他一下,抬头看向李恪:“三哥还没吃完呢。” “我吃完了。”李恪笑道:“雉奴喜欢就玩呗,来,一起玩。” 握槊是一种棋类游戏,在大唐很是盛行,李世民一听这话,他转过身来,笑道:“握槊吗?带我一个。” 李世民说着一拍他腰间的佩刀:“就拿它当个彩头,你们谁赢了就拿去,怎么样?” 听说有玩的,皇帝都不走了,他有这么高的兴致,谁能扫他的兴?三个儿子都欢呼雀跃的表示同意。 李泰笑嘻嘻的提了个要求:“阿爷,佩刀我有了,我要是赢了的话,能给我换个彩头不?” “想要什么?你说。”李世民是有名的节俭,但是对太子那真是没抠门过,不管哪个儿子当太子,那都是要什么给什么。 李泰一扬脖子,笑呵呵的说了句:“我想要权力。” 一听这话李恪的脸都变色了,李泰这是真喝多了?他都是皇太子了,居然跟皇帝说他想要权力?再要就得把龙椅给他坐了,这不是活腻歪了吗? 李世民倒没什么反应,平静的问了句:“想要什么权力?直说。” “就是宫门以内,不只是东宫,整个皇宫,我想装修哪里就装修哪里的权力。” 李泰怕皇帝不准,又补充了一句:“钱我可以自己出,但是只要我说要装修,就必须得装修。” 李世民明白了,还有两个月太子就要大婚了,现在只有东宫的兰芷殿在装修,他一定是对这个不满意,想要多装修点地方。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他从宫门一路修到东宫又能怎地? 就是多花点钱的事呗,本来李世民也想逾制给李泰办一场豪华婚礼,奈何大臣们一个个抢破头的死谏。 在装修上奢侈一点也没花国库的钱,这也不算逾制,李世民哈哈一笑,借着酒劲豪气的一拍胸脯:“这算什么事?输赢这点权力都给你了,放开了玩吧。” “谢父皇!”李泰一躬到底,吓了李世民一跳,他起身就对着屋子里的人嚷:“你们做证,父皇答应我的。” 李世民撇了撇嘴,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你花钱我管你装哪儿?你把整个长安城都重建一遍才好呢。” 李泰嘿嘿的傻笑着:“那确实是有点差钱。” 很快饭桌撤去,棋盘摆好,李治兴奋得围着棋盘乱转,握槊这个游戏就是智力和运气参半的,谁也说不准结局,这也正是它的魅力所在。 赢了的人都觉得是自己的智力胜人一筹,输了的人都觉得是自己的运气差人一等。 李治一边跃跃欲试,一边又怕输,干脆直接跟李泰说:“二哥,咱俩对战,你让着我呗?” “不让,不竭尽全力是对对手的不尊重,玩就认真点。”李泰全 神贯注的紧盯着棋盘,还安慰李治道:“你也不比谁笨,这东西可说不准谁赢。” “三哥是不是很厉害?我对他一定会输的吧?”李治不下场,他琢磨选谁当对手。 李泰一下笑了,指着李恪说道:“输到被贬官的人,能厉害到哪儿去?” 李恪因为赌钱才被贬到安陆的,当时御史就说他每每输钱给乳娘之子,李治还好一顿嘲笑,说他是假赌钱,明摆着是舍不得输给别人。 李恪那真是为了被贬而故意赌钱,不然他也没什么毛病,只能故意犯点不大不小的错。 李恪赌了那么久的钱,别的能耐没长,故意输的技能是练到炉火纯青了,他选择跟阿爷对战。 他输的极具技巧,每次都是李恪“绞尽脑汁”之后,运气差了一点,逗得李世民哈哈大笑。 李泰想输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故意给留的漏洞,李治瞪大眼珠子看不见,把李泰愁的,这个小瞎。 李泰递个眼神,云海赶紧过去,站在李治身边跟着指挥“动这个,别碰那个,晋王这边这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成功输了。 “哈哈哈”李治高兴的直蹦,李泰故意绷着脸,一指云海:“你不许帮忙。” 李恪看李泰一眼,恰好李泰也在看他,两个人会心的一笑,他们哥俩一个哄老的,一个哄小的,都不容易。 爷几个难得欢欢喜喜的在一起玩了一下午,黄昏之前吃完了晚饭,李恪急急忙忙的出宫去了。 李泰喝得头晕目炫的,什么事也没做,直接就睡了。 李世民也没坐轿,就带着陈文一步一步往甘露殿走着,中间有一段路四下里十分空旷,李世民站住脚,抬头望天望了好久,长出一口气。 “青雀这孩子在我跟前总那么谨慎,还句错话也不敢说。”想起李泰在他面前那么谨慎,他心里就有点难受,却也没有办法。 他抬起腿往前走了几步,迎面一只小白猫优雅的走了过来。 陈文一看见猫,激动的甩起拂尘,喊着:“儿子,儿子。”白猫只是朝拂尘挠了两下,然后就没兴趣了,扭搭扭搭的走了。 陈文追两步,猫一下蹿了出去,几下就跑没影了,陈文气恨恨的甩了两下拂尘,嘟囔道:“熊玩意儿,我拿它当儿子,它不拿我当爹。” 李世民都让他给逗乐了,看一眼猫消失的方向,对陈文说道:“它是故意的吗?” “一到晚上就跑了,咋说都不行。” “废话,猫到晚上还有不出去的?它不是有抓耗子的习惯吗?” 陈文拿拂尘扫了扫裤腿,轻轻的叹口气:“是啊,猫抓耗子成了习惯,给鱼吃都留不住,何况人呢?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久了,就算明知道没危险,警惕性也不会消失。” 第632章 热火朝天的忙碌 晨曦初透纱窗,光线有些白濛濛的,不是特别的亮。床幔后面的李泰缓缓的睁开眼睛,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昨天睡得早,一夜饱睡感觉休息得特别的透,李泰起床洗漱之后,出门一看,难得的好天气,漫天的朝霞十分的美丽。 走出房门几步,发现偏殿的窗前一道小小的人影,手握着一卷书正摇头晃脑的用功,李泰轻轻的一笑,抬腿去跑步了。 今天的早朝没什么事,下了早朝有小朝议,李泰请了假,他把阎立德请到了东宫,阎立德带来了他昨天画好的图纸。 “父皇已经同意装修的事让我说了算了,咱们尽快开工。”李泰大致翻了翻图纸:“先装修东西两殿和承天门,最后弄大兴宫。” 越是后修的地方看起来越新,而且不先修好可供暂用的地方,直接就动金銮殿,你让皇帝在哪儿上朝? “好,那照什么标准弄呢?”阎立德得请示一下这个照多少钱花,同样的图纸,用榆木料还是用檀木料可不是一个价钱。 “在京畿范围以及马车十天内能运到的材料,都挑最好的用,这个工期最晚不能耽误大朝会。” 李泰带阎立德来到兰芷殿,看看院子里堆着的木料,这都是准备用来装修太子婚房的。 李泰又带着阎立德来到一个小偏殿,推开陈旧的院门,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很新。 “这是李承乾给称心建的房舍,用得上就拆了它吧。” 阎立德点了点头,又看了李泰一眼,这随便换个人大概早就拆了吧?估计拆都嫌慢,还不得一把火烧了它? 李泰本着“成物不可损坏”的原则,什么东西都不让破坏,万一什么时候用得上,就直接用了,活人跟死物过不去,是不是有点没出息? 阎立德东瞅瞅西看看,不由得感慨道:“真都是好料,这一片瓦都够寻常百姓半年的口粮。” 李泰就笑笑,没有吭声,他跟李承乾比不了,李承乾用料半买半抢,用工一分钱不花,鱼肉百姓跟玩似的。 李泰一下不了那个狠心去欺负本就生活不易的百姓,二来不想丢了名声,一旦失了民心,别说太子就是天子也保不住天下。 “阎尚书,你尽管往好里弄,这个钱我可以预支给你一部分,不够随时找我要。” 阎立德微微一愣,笑道:“修理宫殿的钱,按惯例都是先从户部预支。” “这次不一样,所有的钱我个人出。”李泰要装修金銮殿这么大的事,都没和皇帝打个招呼,他宁愿自己掏钱,只要皇帝别发火就行。 李泰也不是不想跟李世民商量,只是商量的话,李世民肯定不能同意他把婚房的装修停下来。 毕竟一切都只是李泰的猜测,今年的大朝会,是不是真的会有很多小部族首领前来,陆清一个字都没有明说。 拉锯似的商量起来没完没了的,什么时候能动工?趁着昨天骗来一句承诺,干脆直接动手就干。 阎立德仔细的看过了之后,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料,以及附近弄得到的料:“我回去做个预算,再改改图纸,下午就带人来拆料。” “兰芷殿的料我这就让人运到承天门,先把最基础的活干了,其余的可以一边干一边设计。” “好,那我就先告退了。”阎立德拱拱手,一揖而退。 阎立德走了,李泰立马指挥人把木料从兰芷殿搬往承天门,他这边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李世民在两仪殿也热火朝天的嚷嚷着。 今天的小朝议,李世民提出他要帮东突厥复国,这个突然的提议,一下把他的那帮老兄弟给砸炸了。 当年被东突厥欺负的还不够惨吗?灭东突厥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还吃了几年饱饭,就忘记曾经挨过饿了? 七百年谷八百年糠全都被翻了出来,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一件一件被拿出来说。 李世民突然发现他的这 帮老兄弟,一个个的记忆力都超棒,没一个老年痴呆的,咋啥事都能记住呢? 李世民就开了个头,后面的话都没机会说,他们就全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急上眼了。 李世民听着听着,忽然笑了,看来还是自己最有涵养,青雀提这个事的时候,自己就没急眼,想起青雀吓得直蜷缩的那个小样儿,他还挺开心的。 大家伙正吵着喊着,忽然发现皇帝溜号了,自己在那儿傻笑上了,这不是有毛病吗? 李世民正抿着嘴的乐呢,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一点声息都没有,他转转头,环视一圈:“都不说了?都不说我说两句呗。” 说啥呢?简单,就把李泰说过的那套说辞直接照搬,李世民一口气说了个痛快,说完室内依然是鸦雀无声。 大家在思考,感觉皇帝说的有理。闹了半天,你就赐个封号就算给东突厥复国了,一个兵也不给。 这么说的话,帮东突厥复国也没什么风险,还能刺激到已经有分裂迹象的薛延陀,这是一举两得的好计策啊。 李世民话一说完,反对的意见立马就没啥了,又议了议细节,这事就定下来了。 李世民当即命令中书舍人来济拟诏,让柴绍前去册封,右武侯大将军,阿史那思摩为东突厥的新可汗。 阿史那思摩就是李思摩,他是被后赐的李姓,现在让他当东突厥大可汗了,特准他恢复原姓。 赐之鼓纛同时命“突厥及胡在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还其旧部,俾世作籓屏,长保边塞”。 让在混杂在中原生活的胡人全都到黄河以北,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去生活,准许他们以东突厥人自称。 李勣站起来拱手一揖:“陛下,东突厥突然复国,薛延陀必有所动,我们是不是先下诏警告他一下,到时候再出兵也师出有名。”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对来济说道:“给薛延陀下诏,告诉他朕帮东突厥复国的事,警告他不许挑起事端。” 来济躬身一揖,应了一声:“是。” 商议了一上午,这件事总算是定了下来,李世民看看时候不早了,也就没再议别的事。 众臣都散去了,李世民喝了一盏茶,想起今天太子请了假,早朝看他还好,不知道他是不是昨天喝多了,才不来参加小朝议的。 李世民以为太子一定在休息,便说道:“陈文,让人悄悄的去看看太子在做什么,他要是睡着就别惊动他了。” “是。”陈文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没多一会儿就回来了:“陛下,太子殿下把兰芷殿的木料都运到承天门去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李世民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操作?装修也用不着装修承天门吧?那是专门宣告大事的地方,比如立太子、册封皇后、新皇登基。 ps:此章是为认真催更的“原o”加更,感谢你坚持不懈的监督。 第633章 你昨天答应我的 李世民怎么想也想不出,李泰有什么必要装修一下承天门,承天门就是人多到屋里装不下,在广场上宣告一下大事件的地方。 除了重要人物的册立,就剩下大朝会的时候能用上它了,大朝会还早,而且打扫个卫生就行了,还用装修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承天门塌了,必须得装修,那也不能挪用太子婚房的木料,太子大婚在即,挪用就来不及装婚房了。 李世民好不容易实心实意拿李泰当儿子疼了,一辈子就只有一次大婚,李世民怎么能忍心委屈他的青雀。 本来婚礼就想逾制办,被大臣给拦住了,本来打算大修东宫,也被大臣给拦住了,就只装修一个太子妃的兰芷殿,难道还要叫停吗? 李世民琢磨琢磨李泰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他把木料挪出来应该是有更好的选择了,说不定他弄到更好的料子来装修兰芷殿了。 按理这时候水路不通,好的木料是运不过来了,但是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另辟了什么蹊径,就做到了呢? 常人做不到,不代表李泰做不到,他创造的奇迹实在是太多了。李世民突然又起了好奇心,于是笑呵呵的对陈文说道:“走,看看去。” 搬运木料的事李泰只需要一句话吩咐下去,不用亲自动手,他在书房里拢账,花钱之前得先看看自己还有多少钱。 李泰很少亲自拢账,上辈子就对数字过敏,数学成绩差的不忍直视,要不然说不定能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这一拢账他发现连个阿拉伯数字都没有,一看就头大了,赶紧拿张纸放到边上,一个数一个数的先记来,不一会儿记了一大堆。 这老些阿拉伯数字难道列个竖式一点一点加吗?那也太累了,没有计算器也就罢了,算盘也没得一个吗? 好像真没有,李泰抬腿跑去找匠人们商量做个算盘,就是最普通的七珠十三档算盘,他画个图把他的需要说明白,其余的就不用他管了。 算盘怎么做是不用他管了,算盘怎么打得他靠自己了,上辈子小时候学过算盘,加减乘除都会。 但是当时是义务教育嘛,也没花钱,不好意思保留人家那么多的知识,一多半还给老师了。 提笔默写算盘口诀,加减法还都没问题,顺利的写了出来,乘法口诀自然是会的,只是怎么在算盘上扒拉有点整不通顺了。 除法努力了半天,就想起了一二三怎么除,到四就想不全了。李泰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这点知识储备真给穿越者丢人。 人家穿越过来都能搞科研,什么飞机、大炮、蒸汽机都不在话下,自己连个小学生都会的珠算也没整明白。 算了,别研究了,交给李淳风吧,身边守着个数学家,自己费这脑细胞干什么? 一句话把李淳风给叫了过来,可巧这会儿功夫算盘也做好送来了,他就给李淳风讲了一下算盘的加减乘除,挑自己会的简单的演示了两下。 “剩下的口诀你给补全,没问题吧?”李泰这学过的人补不出来,让第一次见着算盘的人给补,还说的云淡风轻的。 李淳风摸摸额头摸摸胸口,感觉这么不可思议呢?一样是人,李泰的脑子凭啥这么好用?这简直就是千古奇才啊,光凭算盘这一项发明就足以青史留名了。 李泰看李淳风跟傻了似的,他就敲了两下桌子,说道:“发什么愣?你行不行?不行我自己来。” “行行行,这有什么不行?”李淳风从来没接过这么简单的任务,领导把活都干出来一多半了,自己照着往下整就完了,这根本就是不用动脑子的活嘛。 李淳风看着李泰写好的算盘口诀,提笔就往下写,从四到九一气呵成,中间没停顿一下,比默写的还像默写的。 这回轮到李泰发愣了,什么叫目瞪口呆?就是即便是亲眼所见,依然坚决的相信这绝不可能。 李淳风写了个酣畅淋漓, 写完把笔往笔架上一放,笑呵呵的拿起算盘,抬手拨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然后乘四再除四,乘五再除五…… 李泰盯着他熟练的手指,这也不像第一次摸算盘的速度啊,这噼里啪啦还念念有词的,俨然是个老会计。 李泰摸摸额头摸摸胸口,看看李淳风再照照青铜镜,话到舌尖又咽了下去,他差点问李淳风一句,“咱俩谁是穿越来的?” “哈哈哈……”李淳风验证一遍,一点错没出,他兴奋的看着李泰:“有没有账本,给我一个让我过过瘾。” 李泰把他刚记录下来的数字拍到了李淳风面前:“把这些加一遍。” 李淳风低头一看,顿时傻眼了,这都是些什么鬼画符?“太子殿下,你得给我数字我才能加吧?这圈圈道道的,我怎么加?” “这个就是数字。”李泰在纸的上边写上从零到九的汉字,汉字下面写上对应的阿拉伯数字,然后手指上下比划着:“这回认识了吧?” “费这事干嘛?”李淳风看了好半天也记不住,数字顺序一变就分不清谁是谁,他直接把账本拿过来,一只手翻账本,一只手拨算珠,很快就把一本账拢完了。 这个算盘李淳风喜欢的不得了,抱着不撒手了,李泰笑道:“算盘给你了,你把口诀整理一下写到《算经》里,做为教材让所有的孩子都学。” “没问题。”李淳风拿起算盘开心的走了。 李泰收拾一下桌面,把阎立德留下的图纸铺好,还没来得及仔细的看看,皇帝就走了进来,他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阿爷,你怎么过来了?”李泰笑嘻嘻的凑上前,扶着李世民往里走。 李世民在路上就看到一根根木料往外运了,他笑呵呵的说道:“我过来看看兰芷殿装的怎么样了,还缺什么不?” 李泰的心一抖,这先斩后奏的事是从来没干过,第一回这么大胆,心真的突突,他就笑着强自镇定的说道:“阿爷莫急,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 李世民走到桌子后面坐好,笑微微的看着李泰:“好,有什么需要的就说。” 说着他的手习惯性的往桌子上一放,一眼看到桌子上铺着的图纸,图纸的内容不用细看,标题明明白白的写着“大兴宫、东西二殿、承天门总体规划图”。 皇宫的装修工程,皇帝居然一点不知道?李世民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朕什么时候说过要修理这些地方?” 李泰吓得连坐也没敢坐,就在桌角处站着,低头嘟囔道:“你昨天答应让我做主的。” “你好大的胆子!”李世民气得拍案而起,李泰“嗖”的向后退了两步,闪身躲在了陈文的身后。 第634章 不打身上不知疼 李世民瞪着眼睛,紧绷着嘴角,一脸的阴沉,怒气腾腾跟要杀人似的。李泰则胆战心惊的佝偻着,头也不敢抬,眼睛悄眯眯的乱飘。 陈文夹在他们父子中间,无比的为难,但凡换个人,陈文都能站出来护着李泰,可是面对皇上,陈文有什么招法? 李世民一步绕过桌子,李泰又向后退了两步,身高硬生生的又矮了一块。 陈文左看看右看看,刚才就不应该跟进来,他抱着拂尘,老脸堆上一层菊花笑:“陛下,有话好好说,你看太子吓得怪可怜的。” “他可怜?”李世民一指李泰,李泰身子往下一蹲,差点摔了,整个人都在往中间聚,怯生生模样是挺可怜的。 李世民指着李泰,冲陈文吼道:“我看他是想气死我!” 李泰不敢吭声,就在心里腹诽,你有那么容易气死吗?李承乾建两个密室,在东宫给称心立碑都没把你气死,我给你装修个金銮殿就把你气死了? 陈文回头看着李泰,拂尘直朝皇帝那边捅:“还不快给陛下认个错?” “阿爷,我错了。”李泰认错还是很快的,但是这么敷衍的认错也就能起到个火上浇油的作用。 李世民也没往前走,他就盯着李泰说道:“行,知道错了就好,知错你得改错吧?赶紧把木料给我拉回来,好好装修兰芷殿,别起妖蛾子。” 陈文使劲朝李泰递眼神,这都是当着皇帝的面,明示李泰得听话了,皇帝现在是什么情绪,陈文比皇帝掌握的还准确。 陈文能断定皇帝不是说说而已,他是动了真气了,你这时候要是不听话,那就没好果子吃了。 李泰磨磨叽叽的不吭声已经让李世民更加生气了,过了好半天,他吭哧瘪肚的整出一句。 “兰芷殿不用装,刷刷漆,换换窗纸就行了。我想先装修大兴宫、东西二殿和承天门。” 要不是婚期定的太仓促了,李世民都想重建一个宫殿给李泰做婚房,用兰芷殿翻修已经够委屈的。 他居然连门窗和屋瓦都不换了,换换窗纸、刷刷漆就行,这是太子大婚该有的规格? “这是谁的主意?谁让你这么干的?” 李世民两只眼睛跟鹰似的盯着李泰,李泰微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急忙又低下头:“是我自己的主意。” “是礼部提的要求还是谁跟你说什么了?”李世民不相信是李泰自己的想法,他也不是有病,干这跟自己过不去的事做什么? 当初给兰芷殿选料的时候,李泰可以很用心的,因为别的地方都不怎么动,兰芷殿他全用最昂贵的好料,还几次三番的设计图纸,想要把兰芷殿弄得精致一些。 现在突然间就要停下来,这里面肯定是有点事,不一定又是谁劝太子节俭去了,把婚房的料用来修大殿,显得太子又孝敬老爹又心怀天下。 虚心纳谏是好的,但也不能是谏言就纳吧?太子大婚是国事也是私事,又没过份奢侈,装修个婚房都不行了? 隋炀帝下江南,就旅个游,沿着大运河建了无数个行宫,咱们不干那祸国殃民的事,就只装修一个宫殿,这不过分吧? 一向闻过则喜的李世民真的生气了,他要知道是谁劝太子这么干的,他非好好痛骂他一顿,这不是欺负太子吗? 这主意可不是为太子着想,这就是一步一步往前试探呢,如果太子听话好欺负,以后就被他拿捏了。 李世民看他这个模样,就认定他是撒谎,这一定不是他的主意,李世民冷哼一声,语调深沉的说道:“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谁提的这个建议。” 李泰也没想过撒谎,就小心翼翼的说道:“没有,真是我自己的主意。” “真是你的主意?”李世民双眼迸出两道冷芒,陈文急忙迎上前,双手抱着拂尘连连作揖:“陛下息怒,先坐下来消消气吧,别气坏了龙体。” 陈文说的啥, 李世民基本就是没听见,陈文手里的拂尘,他可看见了,一把抢下拂尘指着李泰吼道:“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抽你?” 陈文一看这劝人没劝住,还给送上去个家伙,他赶紧冲李泰丢眼色,李泰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陈文干脆直接说道:“太子快别犟了,赶紧把木料运回来。” “阿爷,你就别管了,行吗?我想先修缮大兴宫,等明年河运开了,多运些好料过来,甘露殿、两仪殿、立政殿、兰芷殿一起修缮也不晚。” “什么就不晚?你婚期都昭告天下了,现在能改吗?” 李世民一抬手,吓得李泰一抖,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兰芷殿并非年久失修之所,稍加修饰即可,并不会有损皇家颜面的。” 兰芷殿一直是太子妃的居所,只不过现在换了人,就恨不得把它扒了重盖,其实就宫殿本身来说,重新漆一下看上去跟新的一样。 要说实用,兰芷殿肯定一点问题没有,只是没往修缮宫殿这回事上花钱,就感觉诚意不足似的,李世民就觉得儿子受了委屈。 李世民向前一步,用拂尘指着李泰,气恨恨的说道:“我就问你,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真是我自己的想法,没人”李泰话还没说完,“啪!”的一下,拂尘就打到了身上,疼是不疼,就是吓一跳,他尖叫一声,往旁边躲了躲。 “真是翅膀硬了,连句实话我都问不出来了,是不是?”李世民抡起拂尘就往李泰的后背上抽,李泰的衣服也真干净,抽也不起灰。 “阿爷,阿爷,你听我说,我真没撒谎。”李泰不敢躲了,只好挺着挨打,好在这拂尘抽身上不疼,就是响声挺吓人。 李世民抽了六七下,终于是停手了,陈文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往后拽:“陛下,有话慢慢说嘛,坐下歇会儿。” 李世民一甩,推了陈文一个趔趄,李泰也只敢望陈文一眼,一动不敢动,哪敢过去扶人? 李世民攥着拂尘,点指着李泰:“我也不听你说了,你就说能不能把木料搬回来吧?” “不能。”李泰下决心要做的事,说不改就不改。 李世民一举拂尘,李泰吓得一缩脖,还犟嘴道:“你昨天答应让我做主的,宫门以里我想装修什么地方都行。” 他要是不犟嘴,李世民的拂尘也不会再落下了,怎么说他都是太子,不得给他留点面子吗? 他这一犟嘴,李世民让他气冒烟了,狗屁太子,你特么就是我儿子。李世民手上换个位置,“啪!”的一下,拂尘杆狠狠的抽到了李泰的屁股上。 “哎唷!”李泰疼的一蹦高,眼泪差点飘出来,原来真打身上是真疼啊。 “我答应你的?好啊,我可没答应不抽你。” 李世民高高举起拂尘,李泰屈膝跪倒,向前跪爬两步,抱着他的大腿开哭:“阿爷,抬手不打无娘子,你怎么忍心打我?我不就是想先孝敬你吗?” 第635章 挨打我也犟到底 论智商谁也不比谁低多少,论情商差的就太多了,一样是挨父皇的打,李承乾就不知道动之以情,一味的跟李世民讲理。 李世民要不是被气到理智线下降到地平线以下了,他能舍得动手打他的嫡子吗?这时候讲理他还听得进去吗? 甚至他打你的时候都没拿你当人,感觉你就是个魔鬼,打死你都等于是为民除害了。 李泰就知道放弃讲理去讲情,我都没有娘了,我这么可怜,你还舍得打我么?你打我一个没娘的孩子,你下得去手吗? 一句话差点把李世民给说哭了,他最疼最爱的就是长孙皇后留给他的孩子们,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比他自己更重要的,那就只有这几个嫡子女。 李泰一提阿娘,李世民高高举起的拂尘说什么也落不下去了,他就这么举着也不是个事儿,他气恨恨的把拂尘往陈文怀里一扔。 “你没事老抱这么个玩意儿干什么?”李世民现在就看拂尘最不顺眼,要不是陈文拿这么个东西在自己眼前晃,儿子能挨打么? 陈文慌乱的抱住拂尘,还往后退两步,这股斜火可别撒我身上来,我不抱拂尘抱什么?我也抱个笏板,我不是没有嘛。 “还不把太子扶起来?”李世民瞅陈文这么来气呢?这点眼色都没有。 陈文把拂尘往腰里一别,赶紧伸手拉着李泰把他扶了起来,李泰还没站直,陈文就拿着拂尘扫了扫他的袍襟。 “阿爷,你不生气了吧?”李泰笑嘻嘻的抬起头,干干净净的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攒下。 李世民一看,他这脸上半滴眼泪也没有,闹了半天他是装哭,提得老高的心,“噗通”一下就掉下来了,坠得腔子都疼。 李世民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行了,我给你个机会,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大殿上的梁柱被虫蛀了,有的地方都开裂了,漆也有不少掉得一块一块的,阿爷上朝的地方这么斑驳不堪,我大张旗鼓的修婚房,感觉心里很难过。” 陈文扶着李世民悄悄的把他摁到了椅子上,李世民缓缓的长出一口气,说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大殿明年再修。” “不,我就现在修。” 李世民眼睛一立:“你什么意思?我年前赶死,是吗?明年再修我用不上了呗?” “噗通!”李泰吓得直接就跪下了,跪太急了,膝盖跪生疼。 “阿爷,你答应让我做主的,就让我做一次主呗。明年几个大殿一起修,我保证能修的更好,现在单修一个兰芷殿,我吃不好、睡不好。” “不行,这事没商量。”李世民知道自己亏待了李泰十八年,十八年来虽然也疼他爱他,却只是一味的给他钱,没给过他器重和信任。 现在正是想好好补偿他的时候,怎么能在他大婚的事情上还让他受委屈? 你还吃不好、睡不好了,我拿儿子大婚的装修钱来装修个办公室,我就能吃好睡好?我胃口咋就这么好? “以信治国,以大信服天下,是阿爷自己说的,阿爷你连跟亲儿子都不讲诚信,你让天下臣民怎么信服于你?” 李泰就是态度好,打我骂我我都能服软,但是做事绝不让步,我想做的事我就是个坚持。 “你还有脸说?”李世民猛的一拍扶手,吓李泰一哆嗦,这要换个人在眼前,李世民一准一脚踹过去了。 他的青雀儿他是真舍不得打,无奈只好指着他怒吼:“我以为你要权力是想逾制装修婚房,谁知道你这么糊涂?你说是不是你骗我在先的?” 这个事的确没什么可狡辩的,这句承诺李泰确实是骗到手的,不过李泰一点也不心虚。 李泰就理直气壮,但声音略小的说道:“骗不骗的,那谁让你上当了?你是不是答应我了吧?” 陈文老眼睛都瞪圆了,这个太子今天是诚心跟皇帝杠上了,这不是挨打没够吗?他想帮 着和个稀泥,都不知道咋和了。 李世民被他给整不会了,还有这么直接的说法,我上当了?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欺君呗。 李世民都气笑了,点指着他笑道:“青雀,你说我该不该揍你?” “你要不心疼你就揍呗,反正你答应我的事不能变。” 李世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李泰迅速的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可恨自己怎么就不是个刺猬? 李世民想打他又抬不起手,想踢他又抬不起脚,你说他不怂吧,看他跪在地上,蜷缩得跟个球似的,你说他怂吧,嘴硬得跟铁打的似的。 “陛下”陈文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直扯皇帝的袖子,回头看一眼李泰那又可怜又可恨的样,也真觉得牙疼。 陈文想劝李泰改变主意,看他那样也够呛能劝动,再一想真要劝动了也是祸事,皇帝都说不服他,你给说服了算怎么回事? 于是陈文决定还是劝劝皇帝吧,劝动是好事,劝不动也不是坏事。 他就扯扯李世民的袖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子第一回自己拿主意,要不就成全他一回吧?” 李世民斜了陈文一眼,没有说话,陈文又说道:“昨天你还说他太小心了,做错事不也比不敢做事好吗?” 这句话说得李世民心动了,昨天李世民还觉得李泰在他面前太谨慎了,一步不敢行差踏错,只是把他当皇帝没把他当爹。 今天他就犯了错,自己是怎么处理的?一发现他有错,就不容分说的动手打他,这样下去以后他还敢做事吗? 李世民没吭声,抬腿就往外走了,陈文赶紧的跟上,李泰就地转个圈,他不说拜送父皇,他就喊了句:“这事让我做主了呗?” 李世民头也没回,脚也没停,就没好气的吼了一嗓子:“依你!” “嘿嘿”李泰直身跪坐,“嗷”的一下身子就弹了起来,屁股一碰后脚跟,疼得针扎一样。 李泰慢慢的爬起来,轻轻的拍打拍打裤角和袍襟,心里鼓着泡、冒着花的乐,老爹这么好哄,三言两语就过关了。 有什么办法呢?在儿女面前,父母永远都是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其实卑微到泥土里的人。 孩子主意拿定了,当爹的愿不愿意,最后也只能是气急败坏的丢下一句:“依你!” 李泰揉着屁股直吸凉气,该说不说的挨这一下是真疼,他就在想李承乾那一身的伤得多疼。 “二郎”云海笑呵呵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来到李泰面前递上一封信柬:“房小姐的回书。” 李泰脸色微变,老爹那关刚过,她不会再出难题吧? 第636章 她说你多此一问 李泰接过书柬,第一次没有迅速的扯开信封,而是犹犹豫豫的摩挲,他不敢断定房遗月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大唐的女子,李泰接触的其实不多,但是上辈子是听多了、见多了,因为彩礼不到位而分手的故事。 太子大婚应该是天下第一等豪华的婚礼,却被群臣压制着,不能超过李承乾那时候的规格。 李承乾娶妻的时候和现在根本不能同日而语,现在的经济条件比那时候翻了好几倍,还按照那个规格来本身就略显寒酸。 不给新建个宫殿也就罢了,连装修也要缩水,梁柱、门窗、屋瓦都不给换,就只换里面的家俱,家俱还有一多半是娘家出的。 大唐的婚俗就是男方出房,女方装瓤,也就是说房子上要是不多花点钱,基本就等于是让娘家出钱操办婚礼了。 李泰知道太多情侣恋爱的时候都甜甜蜜蜜的,往往一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人性的弱点就各种大暴露,以至于花样的“三观不合”论就出现了。 什么早分好过离婚,七大姑八大姨也都上前冲锋陷阵,导致婚前变成了分手的高峰期。 李泰拿着信封摩挲来摩挲去的不敢打开,云海看着都纳闷,以往太子是最喜欢看房小姐的信的,今天这是犯什么病了? 云海疑惑的问道:“二郎,你怎么不看啊?” “呃”李泰捏捏信封:“这就看。” 李泰刚要撕开信封,院里传来李治的一声高呼:“二哥!” 李泰急忙把信塞进袖子里,笑呵呵的看着李治走进来,李治一蹿一蹦的来到李泰面前,小鼻子一皱:“我又被长史说了。” “呵呵”李泰悄悄的揉了揉屁股,你挨个说算什么?我还挨揍了呢:“为什么说你啊?” 李泰摸了摸李治的脑袋,比比自己的胸口,长的真快啊。 “就是昨天那个对子,我想了好久才对上的,可是没有李谙对的好,长史就一个劲的夸他,说我不够用心。” “什么对子,说来听听。”李泰想起来了,昨天李治听说薛长史来了,就跑去了学馆,结果薛长史不是来上课的,就给他和李谙留了个对子。 李泰想帮他来着,他非要自己对。 李治走到桌边,提笔把上联写了下来:“千古水帘,今古无人能手卷。”然后抬头看着李泰。 李泰看罢微微点头:“是个不错的对子,你怎么对的?” 李治又把他对的下联写了出来:“万仞山屏,从来不见谁挪移。” “嗯,虽然不是特别的好,但是你能对到这个程度也是相当不错的了。”李泰一弯腰,抻到了屁股又倒吸一口冷气。 “二哥,你怎么了?”李治上下扫视了李泰一通:“你哪儿疼啊?” “没事,屁股被阿爷抽了一棍子。”李泰伸手摸起一支铅笔,在李治写的字上圈圈画画。 “你看千尺水帘对万仞山屏,很不错,这个对仗工整,意境也相当。” 李泰说着联的事,李治则转过身盯着二哥的屁股看,隔着衣袍也看不着什么。 李泰扭头没看着人,一转身见他的注意力完全在自己的身上,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能不能好好听?看什么呢?” 李治捂着挨打的肩头,关心的问:“阿爷为什么打你啊?” “爹打儿子还需要理由?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打我。”李泰一扯李治的胳膊把他扒拉过来,指着纸面说:“好好看联。” “哦。”李治乖乖的看着对联,听二哥讲。 “前四个字是没问题的,后面从来对今古也没问题,不见对无人就很勉强了,谁对能对不上了,谁是名词,能是意愿动词,挪移对手卷也差着层次,挪移是复合动词,手卷是手去卷,用手卷,是主语加动词。” 李治听的很明白,他点点头,无奈的说道:“我懂,但是我对不出来更好的了。” “这 个稍改一下就能很好。”李泰在李治的联下面写道:“万仞山屏,从来谁曾用力移。” “这样对仗就工整了一些,但是还是差着意境,感观上不够美。如果用云用月去对水,就好多了。” 李泰略一思索,又在下面写道:“半领云席,千秋何女用线扦。” 李治看的小嘴微张,真是从心里服气,李泰又微微一笑,问道:“你六皇兄怎么对的?” “他对的可好了。”李治抓起笔,写下:“一轮月镜,乾坤何匠用功磨。” “嗯,风雅有度,三哥果然高我一筹。”李泰笑着点了点头,看李治一脸的憋屈,笑道:“你才十岁,输给你三皇兄不是太正常了吗?” “你说这不是李谙对的?” 李泰轻笑一声,这要是李谙对出来的,他可以撞死了,李泰轻轻的拍了拍李治的小肩膀:“你忘了昨天三皇兄进宫探母了吗?” “吼吼”李治一下高兴的跳了起来,输给三皇兄不丢人,那是越不过去的高山,也就大皇兄和二哥能跟他比比文采,没输给六皇兄就行。 李治忽然又想起了,进门的时候看到有人往外运木料,于是两眼冒着好奇的光盯着李泰问道。 “二哥,我看他们把木料往外搬了,房家小姐姐同意了?” 李泰转到桌子后面:“她回信了,我还没看呢。”说着他慢慢的坐下,然后“腾”的一下,快快的站了起来。 李治看他疼的那个样子,跟着直咧嘴:“二哥,传御医看看吧。” “去你的,这地方怎么看?”李泰隔着裤子揉都感觉到凸起感了,肿一定是肿了,就是不知道破没破。 “二郎,我帮你看看吧。”云海一直在院外,都不知道李泰挨打了,看他这样子,真的是很心疼。 “不用。”李泰脸色泛红的笑了笑:“我就是没挨过打,不太习惯。” 李治小手一挥,吩咐云海:“叫御医拿点消肿止痛的膏药来。” “是。”云海赶紧跑了出去。 李治扶着李泰,劝道:“上床趴着吧,涂点药就好了。” “嗯,行。”李泰慢慢的走到里间,小心的趴在软榻上,感觉舒服了不少,他从袖子里掏出信封:“咱俩一起看。” 李治坐在边上靠着二哥的胸口,李泰环抱着他,展开信纸:“多承垂询宫中事,此非闺阁女所长。一应由君安排是,问路于盲非所宜。” 下面还有短短的几句话:“奴常患君才有所浅、德有所薄、志有所短、情有所移,何患房有所矮、屋有所漏、物有所缺、器有所损?君视奴轻浮至此乎?” 李泰看罢乐的嘴都合不上了,果然房遗月不是那种见识短浅之辈,纵此事亏了她些许,日后还能不给她补上吗? “二哥,房家小姐姐是不是骂人?”李治指着那首小诗的首字:“她说你多此一问。” 第637章 打死都是犟嘴的 李泰笑着收起信纸,对李治说道:“你懂得什么?没有比这四个字,更合我心意的回答了。” 有些时候你提出的问题,哪怕对方举双手表示赞成,都不如一句“多此一问”。 “多此一问”表面上是很不礼貌的一句话,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这件事由你全权做主,你根本没有询问别人意见的必要。 这才是绝对的信任,也是同心同德的最佳体现。 “二郎,御医到了。”云海跑着进来报信,李治从榻上跳下来向外张望着,见高御医带着个药童正快步的朝这边走来。 “你读书去吧。”李泰轻轻的推了李治一把,李治挪了挪脚,让李泰碰不到他,他微微的摇头,小脑袋直晃的冲着李泰笑:“我就不走。” “你不走,我就连御医一起赶出去。”李泰这也没什么大毛病,就算不上药,也没什么大事,就疼几天呗。 他说什么都接受不了被人围观着上药,他见威胁李治无效,就对云海说道:“你带九殿下出去。” “是。”云海就半推半哄的往外带李治,李治嚷嚷着不肯走,云海劝道:“太子的话我也不敢不听,九殿下,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李治也不是爱看热闹,他是真的关心二哥,他就焦急的说道:“我就想看看他被打得狠不狠。” 云海也不敢来硬的,他回头看看李泰,又转过来对李治挤挤眼睛,说道:“我们退到屏风外边就行。” “好吧。”李治无奈的答应了,云海赶紧把屏风挡在软榻前面,然后跟李治双双躲在屏风后面,大大方方的看高御医给太子检查伤势。 李泰伤的不算太轻,虽然就打了一下,但是李世民是出了名的力气大,他的弓都是特制的巨弓,比平常的弓大一倍。 他不用使太大的劲,就比平常人使尽全力还要狠了,能把藤条打断的人有几个? 好在打的少,就只是一下,要是再来一下,非打个皮开肉绽不可,这一下只是肿得厉害倒是没破皮,肿得透亮还有一块淤血都黑了。 高御医用手量了一下,肿起来两指半,他小心的调和药膏,轻轻的涂上,凉丝丝的消肿止痛的效果非常好。 李泰以为涂完药就没事了,没想到高御医涂完药还不走,就拿块布给他盖上了,说道:“太子殿下,你就这么养着吧,两天左右应该就好了。” 李泰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李承乾,难怪李承乾最恨御医,御医是挺可恨的,不上药我两天也好了,就这点毛病,你想让我趴两天? “膏药留下,你下去领赏吧。”李泰也没给御医什么好脸色,高御医只好一揖而退。 云海跟着出去,往高御医手里塞了两串铜钱,高御医连声道谢,带着药童走了。 李泰一把扯下那块破布,穿好裤子就下了软榻,疼还是疼的,但轻了很多。 “二哥,你还是趴着吧。”李治小嘴咧得跟个瓢似的,没看着也就那么地了,看到了才知道阿爷打人有多狠。 “没事,我大不了不坐着呗,不能凭白浪费两天不做事。”李泰搂着李治,拿他当小拐棍,一瘸一拐的往外走着。 李治一脸的心疼,仰脖问道:“阿爷到底为啥打你啊?” “这还用问?”李泰翻了个白眼:“雉奴你记着,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 李泰说的没错,无论是他还是李承乾,挨打的原因都可以归结为是犟嘴,两仪殿里就有个不犟嘴的,态度非常之好。 李世民刚回到两仪殿没多一会儿,魏征就来了,两个人正聊着,房玄龄和刘洎也来了。 房玄龄和刘洎进宫就发现好多木料堆在承天门那里,他俩看着有点奇怪,就上前去问这要干什么。 干活的人也说不清楚,就只说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房玄龄问这木料是什么时候运进宫的,那些人告诉他是从兰芷殿搬过来的。 房玄龄和刘洎互望一眼,谁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兰芷殿装修完了还是兰芷殿决定要换别的木料了? 就算兰芷殿用不上这些木料,也不能都堆到承天门来啊,这实在是有碍观瞻。 于是他们俩一进门,就问起了皇帝,好好的木料都堆到承天门,是要建什么东西吗? 李世民因为这事惹一肚子气,正没地儿撒气呢,一听这话,立马就火了,指着房玄龄和刘洎就是一顿臭骂。 翻来覆去也没说什么新鲜的,大意就是我家的木料爱放哪儿放哪儿,你们管得着吗?我儿子想装哪儿装哪儿,你们凭什么多事? 你们一天到晚就盯着我们这些私事,你们没有公事办了?你们是不是太闲了?太子的闲话是你们随便说的吗?天子的家是你们随便指手画脚的吗? 李世民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骂人骂得吐沫星子都起白沫了。 房玄龄和刘洎谁也不敢吭声,一看皇帝这架势跟个疯狗似的,就知道他不一定在哪儿受憋屈了,这是拿咱们出气呢。 有什么办法?就听着呗,老老实实给他当出气筒得了,于是两个人全都低着头,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 李世民连珠炮似的咆哮了一大通,吼得自己嗓子发紧,口干舌燥的,他骂够了,心里也舒服了,笑呵呵的美上了。 “陛下。”魏征看他不吱声了,还一脸的得意,好像他骂赢了挺值得骄傲似的,便慢慢的站了起来。 “这个事我怎么看不懂了呢?是我人老糊涂了吗?”魏征回头看一眼房玄龄和刘洎,这两个窝囊废,啥事没有让人家骂个熊样。 “房玄龄是不是太子太傅?刘洎是不是太子宾客?他们是不是东宫属官?” 魏征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李世民胡子直哆嗦,他也给不出别的答案,只好连连点头,连连称是。 “那好,既然他们是东宫属官,东宫的事他们有没有权力过问?臣没说做主,就说过问的权力,有还是没有?” “这个”李世民当时词穷了,他也结巴不出一个好词来,就尴尬的扯出一脸的假笑。 “臣觉得过问东宫事宜的权力,他们应该是有的吧?” “呃,是。”李世民到底被逼着又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有这个权力,那他们问问是不是没有错?” “没,没有错。” 李世民脸都通红了,魏征依然没有放过他的想法,继续问道:“他们没有错,却被陛下给骂了,这岂不奇怪?” “这” “难道他们的官不是陛下封的?还是陛下封了官,他们没尽心?抑或是陛下不需要官员履行职责?” “魏爱卿。”李世民坐也坐不住了,脸也挂不住了,汗都下来了。 魏征边拍脑门边说道:“哎呀呀,我可真是老了,真是糊涂了,这么浅显的道理就是想不通了。” 李世民实在是忍不了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ps:此章是为每天定点在群里催更的“原o”加更,至此上个月的加更总算还完了。我正常是每天更两章,这个月还有五章加更,安排给了五个人,你们猜会是谁? 第638章 一见投缘的贵客 魏征不骂人也不急眼,不吼不叫,非常的温柔也非常的文明,就一句接一句的发问,直到把皇帝给问毛了。 李世民就像屁股底下有弹簧似的,“腾!”的一下就弹了起来,红着老脸,双手抱拳一躬到底。 “朕错了,朕知错了,朕保证再也不会乱发脾气了。” 李世民实在是惹不起魏征,大唐第一怼神非魏征莫属。李世民只好乖乖的认错,乖乖的道歉。 “哈哈哈……”他们君臣开怀一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李世民说起太子非要把兰芷殿的木料,拿来先装修大兴宫的事,说的是一声三叹气,真个是儿大不由爷。 讲理李泰也讲不出什么道理来,反正就是个犟,气的李世民抽了他一棍子,抽完一心疼,啥事都由他了。 魏征轻轻一笑,说道:“这么说还真是太子的一片贤孝之心,陛下你这脾气也实在是该收收。” 房玄龄也微微笑着,说道:“不聋不瞎不做家翁,孩子的事尽量别管,喜欢住高楼广厦由他,喜欢住破瓦寒窑也由他,住的舒不舒服他自己最清楚。” 李世民装腔作势的一半原因,是怕房玄龄对这事有意见,见他这么说,急忙顺着他说。 他们说的正热闹,陈文捧着一份诏书走了进来:“中书舍人来济,拟好了诏书,请陛下御览。” 不用看,李世民也知道诏书写的啥,就是让柴绍去册封李思摩为东突厥大可汗,以及让薛万彻去册封西突厥真珠可汗的两个儿子为小可汗的事。 来济就算文笔再差,这点事也能说明白,更何况来济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他文笔不差。 李世民连看都没看一眼,就一摆手,不耐烦的说道:“送东宫去,他不有能耐吗?啥事都让他做主。” “是。”陈文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过身就走了出去。 李世民惺惺作态就是给房玄龄看的,意思是你别挑婚房不够奢华的礼,你看我对太子是器重的,李泰的太子位置是稳的,这比什么不好? 房玄龄也看的明白,这大事都交给太子了,简直太看得起太子了,这事大的,怎么说呢? 勤快点的能翻开瞅两眼,懒点的瞅都不用瞅,直接一句话就下发了。 中书舍人写的诏令,出错的机率大概占百分之零,好与不好的区别,可能也就是文辞华美与否了。 陈文可挺重视这个诏令,按说交给一个小黄门子送过去就行了,他怕别人给整丢了,临走之前还特意回屋取了一丸药带上。 一进东宫大院,云海就迎了上来,笑呵呵的躬身问好:“陈公爷。” 陈文掏出小药盒,递给云海,嘱咐道:“用酒化了,晚上给太子涂上,明天就好了。” “这”云海看一眼精致的药盒,并没有接,说道:“高御医给留下膏药了,这个陈公爷拿回去吧,陈公爷的心意我一定传达给太子知道。” “你这话不说的远了吗?”陈文笑呵呵的把药盒往云海手心里一扣,说道:“这土方子配的药登不得大雅之堂,尚药局是没有这下等东西的,有时候土偏方还真有用。” 云海握着药盒看了一眼,土方子配的药都不配用这么精致的盒,光是这盒它也值点好钱。 不用说这肯定是哪国送来的贡品,老陈手里正经有点好货。 云海连忙作揖道:“如此说,我替太子殿下谢谢陈公爷了。” “客气什么?”陈文笑着看向太子的书房:“太子可在么?” “在。”云海虚扶着陈文,躬着腰在旁边带路,走到台阶前,云海快跑两步进去报道:“二郎,陈公公来了。” “哦?到哪儿了?我去迎。”李泰正在复习珠算口诀,听说陈文来了,他急忙向外走,云海赶紧扶着他:“太子莫急,陈公公就在门外。” 他们在屋里说话,陈文站在台阶下面都能听见,他怎么能让李泰 走出来迎他?他抬脚踏上台阶,小碎步倒腾得还挺快。 陈文进屋便朝李泰躬身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李泰离的远就虚扶一把,笑问:“父皇还生气么?” “刚开始有点生气,现在火消了。”陈文拿出诏书,云海赶紧接了过去。 “今天多承公公替我说情。”李泰说着躬身一揖:“惠褒拜谢了。” “哎!”陈文远远的一抬手,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说道:“这怎么受得起?” 李泰看出了他的拘谨,便指了一下诏书,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中书舍人写的诏书,陛下让你过目。恐陛下召唤,太子殿下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陈文说着拱了拱手,李泰笑着点了点头,让云海一直把陈文送出宫门。 陈文送来了三份册封诏书,李泰非常的仔细的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诏书当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李泰想了想光是这三份册封诏书,似乎有点不太够,应该再给它加点催化剂,李泰想了想,提笔又给薛延陀写了一封诏书。 “中国贵尚礼义,不灭人国,前破突厥,止为颉利一人为百姓害,实不贪其土地、利其人畜,恒欲更立可汗……既许立之,不可失信。秋中将遣东突厥旧部渡河,复其故国。” 李泰生怕薛延陀不知道东突厥复国了,他下道诏书明明白白的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薛延陀刚被大唐悔婚给憋屈的一肚子火,这会儿大唐又帮助东突厥复国了。 薛延陀原属于西突厥,受东突厥的欺负不是一年两年,都打出世仇来了,现在东突厥又复国了,他能没点动作吗? “尔薛延陀受册在前,东突厥受册在后,后者为小,前者为大。”李泰又说薛延陀和东突厥都是大唐册封的,并且薛延陀比东突厥地位高点。 薛延陀与东突厥本来就有仇,现在让他为大,他起码得适当的欺负一下东突厥吧? “尔在碛北,东突厥在碛南,各守土疆,镇抚部落。其逾分故相抄掠,我则发兵,各问其罪。” 李泰又警告了薛延陀一下,让薛延陀和东突厥一个在沙漠北边,一个在沙漠南边,谁也别侵犯谁,否则我大唐会出兵干预。 这招实在太损了,这就叫莫谓言之不预也,我可提醒你了,你敢动东突厥,我就揍你,你不动东突厥,嘿嘿,东突厥就跟个癞蛤蟆似的,趴你身边恶心你。 李泰不敢坐着,就站着写完了这封诏书,放下笔,直起腰,又是皱眉头又是咧嘴,真是腰酸屁股疼。 不过太子爷的心情很好,看着诏书就在畅想,真珠可汗会不会直接被气死,他的嫡长子肯定是咆哮如雷了,庶长子应该能乐疯了吧? 殊不知真珠可汗的庶长子曳莽突利失,现在就要乐疯了,不为别的,只为他帐下,突然来了个跟他一见投缘的贵客。 第639章 理想与现实之差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曳莽突利失现在就非常的愉悦,真是闲来大帐坐,贵客远方来。 这个贵客是真的很贵,名副其实的贵,见面就给他送上整整十箱黄金,而且无所图谋,就只是慕名而来,能跟在他身边生活就知足的那种。 这个贵客不是别人,就是大唐前太子李承乾。李承乾是真的仰慕突厥人的生活,现在东西突厥都被大唐给灭了,只有薛延陀这个西突厥的分支还在。 李承乾到了黔州就开始盘算,终于假死逃生,只身来到了他日思夜慕的薛延陀,选择了投靠真珠可汗的二儿子曳莽突利失。 来到这里真的是心欢意畅,感觉天高地阔,云也特别的白,草也特别的绿,风都带着迷人的气味。 李承乾每天都很快乐,感觉就像鱼儿找到了水。 曳莽突利失更是欣喜若狂,感觉这个汉人里的贵族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天使,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玉树临风又才华横溢的仙人。 曳莽突利失只会突厥语,李承乾可以在突厥语和汉语之间实现无缝转换,李承乾喜欢突厥是真的,他下过苦功夫学习突厥语,说的比母语还溜。 李承乾只想在这里逍遥快乐的生活,没想卖弄什么才华,他并不想在曳莽突利失的手下当官。 可是他实在是不需要特意卖弄,他随便的一张嘴,对别人来说就是高山仰止的高度。 曳莽突利失就差没拿个板儿把李承乾给供起来,自己刚被老爹从政权中心给赶出来,上天就派这个仙人过来帮助自己了,这可不是凡人。 曳莽突利失为人残暴,哪天都得发几通脾气,自从遇上李承乾,他脾气都好了许多。 一看到李承乾,他就变得跟只哈巴狗似的,围着李承乾转,生恐哪里做得不好惹李承乾生气。 这样一来曳莽突利失身边的人都好过了不少,一个个对李承乾是心怀感激,自然也对他发自内心的友好和崇敬。 换了别人受到上上下下的恭敬,早就飘到天上去了,李承乾却处事淡然,对这些满不在乎,别人也就愈发的敬他如仙人。 李承乾一直以为自己很野性,以为自己的内心很追崇那种残暴的虐待别人,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只是喜欢胡闹,并不喜欢真正的残暴。 他也曾扮死尸,让别人围着自己一圈一圈的走着哭,并且用刀划破脸来表示哀悼。 他感觉很刺激的同时,心里也知道自己很过分,但就是喜欢这么刺激的玩法。 到了这里,他真的接受不了这种刺激了,他们不是在葬礼上才划自己一刀,是没事就划自己一刀,高兴就来一下子,不高兴也来一下子。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大家围着篝火大口的吃着烤肉,大口的喝着烈酒,正在兴头上,他身边突利失的一个副将,突然拔出短刀来。 李承乾以为他大概是想用自己的短刀切羊肉,并没有往心里去,没料到他突然一刀,把自己的大腿上的一块肉给削了下来。 李承乾当时吓得脸色惨白,那人还乐哈哈的拎着自己的那片血淋淋的肉,丢到李承乾面前的火架子上。 “唐兄,你对我的大恩我无以为报,情愿割肉给你吃。”那人倒是面不改色,李承乾哪里吃得下? 他转身就吐,吐得胃都空了,别人只以为他是喝醉了酒。 李承乾也曾用铁笼罩住鸡鸭,让它们喝调料水,用火烤着它们,不为吃,只为看它们垂死挣扎。 曳莽突利失,谁要是一个眼神没侍候好他,他就下令把活人绑在草剁上,然后用火箭往人身上射。 并且不会一次射死,就眼睁睁的看着活人被火烧,烧到一半还用水浇灭,留着过两天再来一次。 李承乾实在看不了这种游戏,他就一句话救下了那个副将,哪里想得到人家会割肉报恩,把他恶心的饭都咽不下去了。 原来他只知道突厥人粗旷,到了 这里才见识到他们的粗野,原来他只知道突厥人不拘小节,到了这里才感受到他们离经叛道。 李承乾在东宫为太子的时节,十分的喜欢热闹,每每寻机会出城游猎,他以为让他一辈子以打猎为生都比当太子要好。 如今终于可以随意的猎杀了,才知道他当初那种打猎和突厥人的打猎,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当初是带着侍卫出城打猎,打到猎物很高兴,打不到也没什么,反正带着食物出来的。 这里是空手出去打猎,打不到就不能回来,而且打到了也不保证能带得回来,还有同伴会抢你的,这是李承乾说什么都想不到的事情。 当然李承乾不用过的这么苦逼,他只是跟着出去凑个热闹,但是凑热闹也有风险,居然有人悄悄朝他放冷箭。 李承乾的身手不是他们能比得上的,李承乾无论拳脚功夫还是马上功夫,都是相当的强悍,他当即锁定了目标,一箭穿喉将对方射于马下。 迅速、精准、霸道、狠,自此李承乾的地位立升一丈,更加的被人奉为神明,而他的感觉却是更加的索然无味了。 多数时候,可以说只要是能摆脱得了突利失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躲在帐篷里,静静的回想很多事情。 他回想最多的居然是,他曾经最为厌恶的于志宁和张玄素,他们都曾当着他的面大骂突厥人。 于志宁说突厥人人面兽心、难以教化,张玄素说“太子应该‘学文以饰其表’,不可‘骑射数游,酣歌戏玩,苟悦耳目,终秽心神。’”。 当时他是有多厌恶他们,厌恶到宁愿拼着太子不做,也要弄死他们,毅然下令派人去刺杀他们。 李承乾想起当初的场景,时常悔恨得泪流满面,一会儿恨不得跪在他的那些太子太师面前谢罪,一会儿恨不得狠狠抽那帮太子太师一顿。 他们不是不懂道理,他们什么都懂,为什么就只是一味的骂自己,为什么不狠狠的揍自己一顿? 骂能把人骂醒吗?趁着我小,打就能打服我,偏等我长大了,打不服、骂不服了,才想起来管我,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李承乾回不去大唐了,他断了自己的后路,在黔州他已经死了,他新的身份叫唐直,字无过。 他就办了一张假的户籍,过个城门还没问题,想找个地方定居就太难了,因为武候铺没有他的档案底子,一查就查得出来假。 没有户籍的浮浪户,在大唐是无法生存的,一旦被查到就得充军,他还不如在突厥过一辈子了。 李承乾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盯着称心的画像目不转睛的看,这是他心底最深也最暖的慰藉。 “惠褒,谢谢你,让我还能看到称心的容貌。好好做你的太子,好好治理我们的大唐,有哥在,大唐的北门你就放心吧。” “哎唷。”李承乾心心念念的二弟正捂着屁股感慨:“阿爷这棍子要是早两年抽到皇兄身上,皇兄大概也不会是这个下场了。” 第640章 太子殿下你请坐 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李泰是挨一回揍学一回乖。 刚挨完打,表现必须好点,老爹让检查个诏书,他不只是仔细检查了来济写的三封诏书,还随机,呃不,随手赠送了一份诏书。 诏书写完,好好的看了两遍,确认无误之后马上让人送到两仪殿,必须让老爹看到自己的工作态度及能力。 李世民正和魏征、房玄龄、刘洎说着,这次册封薛延陀两个小可汗以及帮助东突厥复国,大概要多久能看到薛延陀分裂,以及薛延陀和东突厥之间开战。 而这段时间大唐又会有多大的变化,经济上会繁荣多少,军事上会强大多少,虽然都是设想,但也都是切合实际的设想。 正说的热火朝天的,陈文又捧着诏书进来了,给人的感觉好像有种看回放的感觉,怎么说说话,这个老家伙就捧着诏书来了? 上一次没人纳闷,因为早朝上皇帝下过令了,都知道中书舍人必须把这三份诏书写出来。 这一次大家可就纳闷了,这又是哪来的诏书?连李世民的目光都着带分的疑惑。 “陛下,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什么?”陈文话刚说一半,李世民就嗷的一嗓子:“他好大的胆子!朕让他检查一下诏书,他居然给朕送回来了?” 李世民以为李泰是挨打有了怨气,跟李承乾一样开始撂挑子了。 李世民最怕不过的就是李泰会走李承乾的老路,发现他有一点像李承乾的作风就受不了了。 陈文双手捧着诏书,微微抬头,愣眉愣眼的向上望着,这怎么话都不让说完了? “陛下,这些诏书太子殿下已经检查完了,” “检查完了就下发,给我干什么?”李世民必须用愤怒掩盖他的慌张,太子是有权把这种诏书直接下发的,但是送给皇帝再看一眼也没什么毛病。 “太子殿下不只是检查完了中书舍人的诏书,还另外给薛延陀写了一份诏书,让陛下过目。” 陈文总算是把话说完了,太子没有直接给薛延陀下诏的权力吧?他不给你看一眼,行吗? “哦,放下吧。”李世民多少感觉有点尴尬,看陈文稳稳当当的把诏书放到桌子上,又瞪了陈文一眼,没有好气的说道:“下次说话能不能快点?一次说完不行吗?” “是。”陈文躬个腰,缩着脖,小心的应了一声,悄悄的退了下去。 “青雀这孩子真能折腾,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李世民说着翻了翻诏书,那三份册封诏书,直接就放到了一边,他拿起李泰写的诏书。 “中国贵尚礼义,不灭人国……”李世民展开诏书就念了起来,念着念着还情不自禁的喝起了彩。 “漂亮!这用辞文采斐然,青雀纵不为皇子,亦诚为俊才。”李世民夸儿子从来都是堂而皇之且不遗余力的,没人搭茬,自己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了。 李世民连夸带赞自娱自乐的把诏书完整的读了一遍,然后笑呵呵的扫视一圈,得意洋洋的问道:“青雀这诏书写的,众卿以为如何?” 皇帝都兴奋成这样了,别人还能说啥?有点不同意见也得憋回去,更何况李泰这诏书下的没毛病。 刘洎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朝上一揖,开口说道。 “太子高瞻远瞩,此诏书一下薛延陀与东突厥永无宁日,我们随时有理由一扫胡风。” 魏征没有站起来,他淡淡然的扫了刘洎一眼,缓缓的开口说道:“我倒觉得这道诏书,可以压抑薛延陀短期之内不敢妄动东突厥。” 刘洎慢慢的坐下,看着魏征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魏公何出此言?太子殿下这明摆着是在勾火,表面上看是警戒薛延陀,其实就是一种提醒。” 魏征微微一笑:“薛延陀内部二子争权,外部有许多的敌人正凶相毕露的盯着他,内忧外患使得真珠可汗焦头烂额,他这时候不敢轻举妄 动。” 刘洎不服气的摇了摇头,说道:“这正是我说薛延陀会攻打东突厥的原因,外部有战,则内部团结,他需要利用一场战事使二子合心。” “如果我大唐出兵征讨薛延陀,他们或许会二子合心,因为薛延陀有亡国之危,兄弟俩再不团结起来,可能就要一起完蛋了。” 魏征笑呵呵的摇了摇头:“东突厥太弱,只有离他近的人愿意打他,吞下他就是自己的战果,离得远的巴不得他们打个两败俱伤,自己再去捡个便宜。” 房玄龄笑眯眯的接起话茬:“正是此理,真珠可汗最不希望二子相伤,他需要两个儿实力相当,而不是一强一弱,所以短时期内是不会动东突厥的。” “嗯。”李世民也点了点头,说道:“青雀要的是给大唐争取发展的时间,而不是让他们马上就打起来,当然也不怕他们马上打起来,只要他们都腾不出手来,骚扰我大唐北门就行。” 房玄龄对这事其实没有多上心,毕竟薛延陀就算发动他那二十万大军,全力来攻打大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房玄龄想看一眼太子,光听说他挨了打,也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皇帝说话没什么谱,他素来爱吹牛,他要真是吹牛还发了,要是这次不是吹牛呢? “我们说的这么热闹,到底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不如把太子殿下请过来问问如何?” “对对。”李世民马上让人去请太子过来,炫耀儿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儿子自己说。 李泰刚写完诏书累得腰酸,正趴在软榻上扒拉大唐的第二个算盘,他边扒拉边琢磨,李淳风的大脑构架是不是和正常人不一样呢? 他怎么能直接把珠算口诀给写出来?这个妖孽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变的? “二郎”云海有点为难的看着李泰说道:“陛下召你去两仪殿。” “哦。”李泰赶紧放下算盘,下床整理一下衣服,在云海的搀扶下慢慢的向外走,云海心疼的说道:“要不就说你睡了,陛下要是有急事会再派人来的。” “算了,我能走。”李泰还是疼,但不至于走不了路,就是稍微慢一点而已。 云海一直扶着他走到两仪殿,把李泰送到门口,他才松开手退了下去。 李泰缓了一口气,慢慢的推开房门,慢慢的走了进去,慢慢的扬起浅浅的微笑,慢慢的来到李世民的面前,恭恭敬敬的一揖:“见过阿爷。” 李世民就“嗯”了一声,摆手朝魏征那边指了一下,李泰微转身,挨个的跟几位朝臣见了一礼,众人也都站起来还了一礼。 太子跟众人见过礼之后,李世民笑呵呵的说了句:“青雀,你坐。” ps:此章是为“老猫的红尘客栈”加更,老猫长期霸占殿堂粉,我翻了一下他的评论记录,他一共有749条评论,目测有七百条是给这本书写的,起码平均一章一评肯定是说少了。 第641章 说实话我不敢坐 面对来自老父亲的亲切关怀,李青雀的脸都变青了,他现在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屁股坐下。 李世民一句话,把李泰说的跟遭雷劈了一样,他一脸为难的望着李世民,弱弱的说了句:“阿爷跟前我不敢坐。” “别跟我整这没用的,你少气我两回什么都有了,该坐坐,站着怎么说话?” 李世民完全忘了他打的是什么地方了,还以为李泰故意在他跟前扮可怜、装懂事。 李泰脸色微红,无奈的看着李世民,又说了句:“阿爷,有什么事直接说事吧,我是真的不敢坐。” 李世民这回明白了,他上下扫视李泰两眼,别说他看的是前面,就看后面也看不出啥来。 “那蝇甩子打两下,你还真疼啊?” “嗯,要不”李泰赶紧把嘴闭上了,差点脱口而出“要不你让我打回来,看看疼不疼。” 看李泰吭哧出来两个字又憋回去了,李世民以为他想说的是“要不你验验?”于是他大方的来一句:“过来,让我看看。” 看看?这要是李治的话,看看就看看,哪怕随便换个儿子,让亲爹看看也没啥。 李泰跟别人不一样,他今天要不是太疼了,担心破了皮会感染,连御医都不能让看。李泰性格上没啥缺陷,就是个脸皮薄、不禁逗。 李世民还真不知道他脸皮这么薄,他从小就脸上那块皮肤来讲,挺皮糙肉厚的,骄傲是另外一回事,是真不怕逗,从来不知道害羞是怎么回事。 这根本就是易阳的毛病,李家人身上有一半的胡人血统,本身就偏豪放,不像汉人那么容易腼腆。 李世民以为李泰只在谈恋爱这回事上怕逗,一个男孩子看看伤,怕什么的呢?他挺着急的等着李泰过来,李泰一动没动,脸都红得不行了。 “阿爷,你要没事的话,我走了?”李泰被逗生气了,他感觉再不走就要窒息了,这是在哪儿捡来这么个不着正调的爹? 这个不知好歹劲的,李世民感觉好委屈,自己明明是关心他,他还急眼了,刚要张嘴骂他,魏征抢先开了口。 “我看太子殿下也没什么事,他不想坐就让他站着吧。”魏征眯着老眼睛,笑呵呵的看着李泰:“请太子殿下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给薛延陀下的诏书用意何在?” 李泰转过身满怀感激的冲着魏征鞠了一躬,有事说事多好。 “下诏册封小可汗,其实就是外示优崇、实分其势,我当然希望薛延陀早一点南北分裂,他们兄弟早一点打起来。” “但是只要夷男活着,他就不能让他的两个儿子内战,我下个诏书就是气他的,他不是在病中嘛,我给他加把火。” “他想打东突厥还怕招惹到大唐,不打东突厥又怕东突厥经过几年休养生息发展起来,到时候他的两个儿子又不和,肯定会被东突厥逐个击破。” “他又不甘心让薛延陀再次沦陷到东突厥的铁蹄之下,又眼看着弱小的东突厥不敢出手,多上火?” 李泰说着说着就一脸的得意,好像他的阴谋已经得逞了一样。 房玄龄微微一笑,问道:“那假如你是真珠可汗,你有什么办法解这个局?” 换位思考,如果你不具备这个能力,那肯定做不了一个合格的领导,你的方针政策一定会是有漏洞的。 李泰感觉自己像是被提问的学生,不过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他就恭恭敬敬的一揖,然后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 “带兵冲过去,直接把东突厥灭掉,拔了他的牙帐,收编他的兵丁,然后上书向大唐请罪,把东突厥的臣民完好无损的护送到长城下。” “用这一战来提升薛延陀的威望,震慑周边的小部落,让他们看看我连大唐都不怕,你们有种冲我来,看我揍不揍你。” “借作战之机,收回庶子的兵权,或者干脆把庶子杀掉,以防他们兄弟日后反目。 自己舍得下手就损失一个庶子,自己不舍得下手,搞不好一个都保不住。” “把姿态放低,该认罪认罪,该纳贡纳贡,大唐有七成可能不会真的出兵,否则还下这道诏书做什么?这不就是不想真打,才用嘴吓唬人的吗?” “如果大唐真的出兵了,那也是该来的躲不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干就完了。” 刘洎听得频频点头,太子果然有魄力,他问道:“那太子殿下怎么就知道,夷男不会如你说的那般行事呢?” 李泰微微笑道:“他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不然也不会搞什么南北分治,一个庶子,凭什么占一半的领土?他就是被小老婆迷晕了眼。” “大唐悔婚之后,他一声不吭回去就病倒了,说明他是个刚烈之人,气性挺大,又是个胆小怕事之人,遇事优先选择忍气吞声。” “所以我断定他不会主动去打东突厥,他又咽不下这口恶气,必定会时刻寻找机会,只要我们觉得可以了,给他制造个机会,他就会对东突厥下手。” 魏征呵呵一笑,又问道:“那太子最希望出现的局面是什么样的?你估计会出现的局面又是什么样的?” 李泰笑着回道:“我最希望薛延陀的两个儿子打起来,他们先进行内耗,削弱薛延陀整体战力,最不希望他们以及东突厥都保持和平,那样以后我们再打他们,成本就高了。” “我估计薛延陀的两个儿子打不起来,他们谁都没有打的胆量,不然也不会乖乖的分南北二地了。” “我们只能先等等,真珠可汗一死,他们兄弟必有一场恶战,到时候他们不打东突厥,我们也让东突厥打他们,然后趁机乱取势。” 魏征看李泰说话的时候,动不动就皱一下眉,估计他不是屁股疼就是腿疼,要不然不会不敢坐。 “好,太子殿下分析的不错,我们也没什么疑问了,太子殿下回去休息吧。” 魏征一句话,李泰如蒙大赦,赶紧拱手一礼:“谢魏公。” 李泰转过身刚要拜别李世民,李世民就不耐烦的一摆手:“行了,走你的吧。” 李泰笑着行个圈礼,然后转过身,慢慢的走了,云海就在门口等着,赶紧上前扶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李泰刚走,李世民就把陈文叫了进来:“你知不知道太子的伤势如何?” 陈文躬着腰回道:“陛下,高御医去看过了,听说是给留下了药。” “把高御医给朕叫过来。” “是。”陈文应了一声,后退三步,然后转身走了。 李泰回到东宫,见苏烈和李淳风在聊天,他便走了过去,苏烈和李淳风双双抱拳一揖:“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李泰笑问:“你们在聊什么?” 苏烈笑着说道:“我在街上看到一桩奇事,太子殿下猜猜我遇到谁了?” 第642章 一身洁白世所稀 奇事年年有,熟人更是多得数不过来,这个没法猜,李泰就浅浅的一笑:“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不猜。” 苏烈也不卖关子,他笑道:“我看到一对小夫妻,坐着华彩的马车从街上过,看到的人没有不羡慕的。” 李泰一听就笑了:“羡慕他们有辆车?” “嗯,车也挺值得羡慕的,他们男俊女俏、前呼后拥,青春貌美又荣华富贵,难得的是两个人有说有笑、恩爱有加。” “把你闲的。”李泰笑呵呵的说道:“你说的是长孙涣吧?” 李泰就料到长孙涣只要病一好,都不用好利索,能爬起来床,就得开始他的秀恩爱之旅,他必须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爱他的公主老婆。 若不然的话,他们刚闹完矛盾,公主就暴毙,他的嫌疑该有多大? “太子殿下英明。”苏烈竖起大拇指,称赞了李泰一句,又问道:“那你猜他们是做什么去?” 这回不光苏烈,连一向老神在在的李淳风都笑出了声,李泰倒是被他们给笑懵了,他们干什么去,能值得他俩笑成这样? 李泰想了想没有答案,他就诚实的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 苏烈收了收笑容,稍显正经的说道:“他们夫妻俩去庙里求子去了。” “噗”李泰也忍不住笑喷了,这个长孙涣有两下子,媳妇去庙里做法,他居然能做到陪着去。 按理说这也没啥可笑的,陪媳妇去庙里求子的人多了,可以说但凡正经求子的,基本上除了丈夫抽不出时间,都能陪着去。 但是阎婉这个求子求的太出名了,虽然谁也没有明着说过什么,但是谁也不怀疑她这做法是正常的。 “这都能陪着去,真是,绝。”李泰不得不佩服长孙涣,笑过之后又替长孙涣难过了三秒钟,这心是冻上了,但有一丝热度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我就说是上吉吧?”李淳风还洋洋得意的一脸坏笑:“多么和谐的姻缘。” 李泰白了李淳风一眼:“你那么有本事,算算我亲哥去哪儿了?” 黔州的密探回来好几拨了,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定是怎么样的,毕竟没人敢开棺查验。 得到的消息就是苏氏把李承乾给葬了之后,没多久她就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带着孩子走了。 人死罪消,李承乾以国公之礼下葬了,苏氏以及孩子都没有了罪,李厥还继承了李承乾的国公爵位。 按理说苏氏留在黔州挺好的,国公的俸银可不是小数,足够她们母子荣华富贵的了。 除非是李承乾还活着,她怕李承乾活着的事暴露出来,那就是欺君大罪,到时候她母子连命都保不住。 莫不如带着现有的钱财躲到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悄悄的过平民百姓的生活。 李泰也感觉李承乾死的有些蹊跷,猜度他大概率是假死偷逃了。 李淳风眨眨眼睛,总不能说他不知道李承乾的八字吧?这几个皇子的八字他都背下来了。 “天上众星皆拱北。”李淳风没头没脑的就来了这么一句,李泰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人间无水不朝东。” “嗯。”李淳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对什么对?我这几天教雉奴对课,满脑子的对仗,你好好说他到底去哪儿了?” 从不迷信的李泰,居然真的相信李淳风是神仙,什么事都能算得出来,大概是李淳风表现的太优秀了,让李泰产生了盲目的崇拜感。 李淳风真的会算卦吗?当然真的会,这不是迷信,是他比别人观察力敏锐,推理力强悍。 李承乾能去哪儿?大概率是往北走,他最喜欢突厥,这事几乎是人人尽知,给他个机会,他当然奔薛延陀去。 小概率就是往东走,杭州、苏州、扬州都是好地方,他有钱自然是奔花花世界过好日子去。 他要是去东面应 该带着妻儿一起,在那里置个豪宅,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他要是一个人走的,那去北面的可能性大。 薛延陀那种地方,苏氏肯定适应不了,而且他们夫妻也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关系了,根本没多少感情,倒不如各过各的。 李承乾曾经是苏氏眼中天下第一的好少年,无论是他的太子身份,还是他自身的文武全才,都令苏氏满足得谢天谢地。 可是好日子还没有花开的时间长,两个人从恩恩爱爱走向吵吵闹闹,从冷冷冰冰走向沉沉寂寂,最终从轰轰烈烈走向平平淡淡。 苏氏以为在黔州富甲一方,就是他们最终的宿命了,想不到都到了这个地步,李承乾还要折腾,居然要投奔薛延陀。 苏氏实在是跟他累心累不起了,他也实在是多一眼都不想看苏氏了,于是两个人和平又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李承乾带走了十箱黄金和一箱珠宝,带走了那两个只喝人奶的小妾,还有十个仆从,其中六个是那俩妖孽的奶妈。 给苏氏留下的财产比他多很多,光是黄金就有十四箱,珠宝还有三箱,加上黔州最大的豪宅,以及一百顷良田。 除了李泰给他安置下的财产,他多出来的四箱珠宝、四箱黄金,是他在宫外私藏起来的。 这些能带到黔州,还多亏了长孙无忌,他央求长孙无忌帮他把这些东西送到黔州,长孙无忌答应了也做到了。 虽然长孙无忌没有掏一个铜板给他,可也没把他的私财上报,没贪他的私财,也算是甥舅一场最后的情分了。 苏氏料理了李承乾的后事之后,抱着李厥坐上远行的马车,回想起李承乾走的时候,夫妻话别的情景。 苏氏目光平淡的望着依然俊俏的李承乾:“你这一走,我们今生或许就没有相见之日了,你就给孙儿留个名字吧,茫茫人海说不定有遇上的一天,你也能知道他是谁。” “嗯,我本来该有最好的人生,都是污名误了我,我希望咱们的儿孙能干干净净做人,不必为官为宦,一身洁白就好,孙儿的名字就取个白字吧。” 苏氏闻言轻轻一叹,满腹才华的李承乾居然是个起名废,儿子给起名叫突厥的厥,孙子给起名叫洁白的白。 “白?人皆以朱紫为贵,哪有人喜欢白?你就不能好好起个名字吗?” 李承乾淡然一笑,眼底盈盈含泪,当年他娶妻的时候,苏氏是名满京城的好姑娘,苏家门第并不高,阿爷阿娘都是相中了苏氏有才有德有品有貌。 一个才子,一个佳人,真的就是天造地设的一段佳话吗?两心不相通,两个好人不等于好姻缘。 “白有什么不好?我倒希望儿孙们一世白衣、一生逍遥,我是不嫌白,听我的就取名白,字太白,不听我的就随你便,你喜欢就好。” 第643章 被傻子当成傻子 李淳风的话说的模棱两可,李泰就追着他死缠烂打,非要问出个究竟来不可:“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就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李淳风也想给他说个准确无误的地名,奈何他也不是真的神仙,他也确定不了李承乾会去什么地方。 “都和你说这么明白了,还问?”李淳风故意叹了口气,一个轻蔑的眼神送给李泰自己体会。 李泰感觉智商被侮辱了,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明白什么明白?你就出个上联,我怎么明白?” “天上众星皆拱北,人间无水不朝东。”李淳风又摆出那幅仙风道骨的模样,神秘兮兮的说道。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去的就是两个方向,一个是北,一个是东。如果他去了北方,那就是地位比较高,如果他去了东面,那就是随波逐流,泯然于金粉红尘之中。” 据李淳风推断,李承乾到了北方,必然不会过那种一顶帐篷一匹马的牧民生活,他肯定会去找当地的可汗,以他的才情,怎么也不能在帐前做个卒子。 李承乾要是去了东方,那肯定就是隐姓埋名在醉生梦死中过一辈子,以他的财力足以支撑他淌金流银的过一生了。 李泰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就去东面,他肯定会去北面。” 苏烈轻轻的笑了,李泰看他一眼,他笑道:“汉之匈奴,今之突厥,做梦都想下江南。放着鱼米之乡不去,谁去那苦寒之地?” “他被压抑了那么久,最渴望的就是释放天性,他也不恋什么锦衣玉食,也不贪什么使奴唤婢,就喜欢烈马弯弓、无拘无束,当然是奔北方去了。” 李泰说着一笑:“把薛万彻请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是。”苏烈抱拳一揖,然后转身走了。 李泰转身望向北面的天空,遥远的云也不知要飘向何方,他心里默默念叨着,“哥,你要真在北方站住了脚,能帮帮兄弟一把,不能帮千万莫与大唐为敌。” 此时的李承乾也正望着南面的天空,往事就像天边的云,无论看起来多么的清晰,都是不可触及的遥远和已失去。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胸怀壮志的少年,畅想着要凭一己之力,开创个无比兴盛的时代。 当繁华落幕,一切都随风而去之后,惊涛骇浪中得保残生一线,李承乾已然没有了任何的理想。 他来薛延陀并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单纯的想过自己最喜欢的日子,就想感受一下真正的突厥生活。 结果当那么一丢丢的新鲜感褪去之后,他对突厥生活并没有什么好感,现实跟他想像的不能说不一样,那简直就是大相径庭。 他时常反省,时常感叹,倒也不抱怨,这能怨得着谁?路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走的。 他也不后悔,虽然这里的生活条件艰苦,却也亏不着他什么,他住最好的帐篷,吃最好的牛羊肉,人人都敬他如神,说起来也是这里混的最好的人了。 曳莽突利失对他很好,但只是在生活上优待他,并不让他管什么事情,他也懒得管,他是来体验生活的,不是来当官为臣的。 他这么一个得宠不骄、万事不争的人,谁能不喜欢?加上他长相俊美、谈吐优雅,拉得开最硬的弓,骑得了最烈的马,难怪人人敬畏如神。 或许是太闲了,李承乾站在帐篷前遥望天空,忽然分析起当前形势来。夷男也就是真珠可汗,把薛延陀一分为二,交给两个儿子来掌管。 虽然地盘差不多大,但是分力差距甚大,明面上说他们两个各自统兵五万,但事实上真珠可汗是和嫡长子生活在一起的,他手里还有十万兵呢。 这不就是明摆着,夷男是想在他活着的时候,力保两个儿子都安然无恙,一旦他死了,他就不管谁死谁活了。 五万对十五万,而且那个拔灼大度设有名的心眼多,这个曳莽突利失典型的傻货一枚 。 李承乾知道大唐悔婚使得薛延陀失了威望,周边不少部族正蠢蠢欲动,夷男又被气病了,现在的薛延陀也可谓是风雨飘摇。 虽然薛延陀命运如何,李承乾并不是很在乎,但是他在乎自己的生活会不会被改变。 既然投奔了这个傻货,就帮他一把,毕竟只有保住他,才能保住自己所拥有的现状,不然的话跟着他吃锅烙,就成亡国奴了。 李承乾抬腿就奔曳莽突利失的帐篷走了过去,曳莽突利失见到李承乾就高兴,拉着他喝酒唱歌,兴奋的约他明天去打猎。 “好,打猎我最喜欢了。”李承乾端起碗陪他豪爽的一口就干了:“我来找你说点正事,你考虑过练兵的事吗?” 练兵?练字先放一边,光是这个兵字就足够敏感。别看曳莽突利失心眼不多,他可不觉得自己心眼少,他觉得自己是装傻,他觉得自己聪明着呢。 他一直在提防着这个来历不明的汉人,大老远的给我送金子,他什么都不图,谁信呢? 李承乾一说出练兵两个字,他的警惕性就上来了,他立马装喝醉了,该听不清听不清,该听不懂听不懂。 在李承乾面前,根本用不着演这么大的戏,你一个眼神不对,他就心领神会了。 李承乾一看这真是个十足的大傻瓜,我跟你提练兵,也没跟你要兵权,你至于的吗?既然他不相信自己,那就算了。 李承乾就陪着他吃吃喝喝,没有再提一点正事。第二天李承乾真的出去打猎了,曳莽突利失没去。 李承乾回来以后听到旁边的帐篷里有哭声,他过去看看,原来是他小妾的一个奶妈在哭。 她说是被突利失手下的一个无名的小兵给打了,她脸上有明显的被掌掴的痕迹,李承乾不太能接受她的说法,一个无名小卒没这个胆量。 别说打他的人,就是他住的这片区域,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踏足的。 李承乾什么话都没问,上去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裳,她身上有许多的伤痕,最入眼的就是肩头有一枚齿痕。 李承乾冷冷的一笑,什么人是真的对你好? 李承乾想起了老爹,虽然打他骂他但给他权给他钱。这个突利失花着他的钱,欺负着他的人,还不信任他。 真当我李承乾好欺负,是吧?行,本来是真的想帮你一把,既然你这么畜生,那就别怪我了。 李承乾一甩袖子走出帐篷,朝突利失那边才走了不远,听到两个小兵坐在地上聊天,说是拔灼大度设过两天要来给突利失庆生。 ps:这章是为“梦想启动”加更,他写下了数不过来的二创狼人杀,虽然我也看不太懂,但他这份热情很令人感动。 第644章 训练一支仪仗队 拔灼大度设会大老远的跑过来给突利失庆生?他们兄弟关系也太亲密了吧?李承乾猜测大度设此次前来,绝对有其他的事情。 到底有什么事,李承乾没处猜去,但是不管他有什么事,其中必然有一条是探探曳莽突利失的虚实。 看看他的兵强不强、马壮不壮,看看他的实力是升了还是降了,如果他很菜,那应该还没什么问题,如果他很强,那大度设至少是要防备他了。 如果真的是为曳莽突利失好,这时候一定要劝他示弱,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发展实力。 李承乾微微一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拎了两只大雁出来,大踏步的走向曳莽突利失的帐篷。 “哈哈哈”李承乾大笑着走进帐篷,把两只大雁举得高高的:“突利失,你看我打的大雁怎么样?肥不肥?” 曳莽突利失一看到李承乾就满脸堆笑,一挥手就能拿出十箱金子的人,他怎么敢怠慢,这样的人必然背景强大。 李承乾在大唐时接触到的突厥人不多,而且在他面前都是极尽所能的表现忠诚,给他的错觉就是突厥人虽然粗犷,但都很直率,很知道感恩。 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个曳莽突利失心比豺狼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恩。 想要什么全靠抢,拳头就等于道理,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的人,做事是没有原则的。 曳莽突利失只是觉得李承乾不好惹,并且觉得他肯定还有更多的钱,所以才不敢惹他,才一味的讨好他。 如果他知道李承乾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他,现在毛干爪净一点背景没有,他直接就能剁了李承乾。 李承乾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拿出十足的诚意,一定能换回对方十足的诚意,可是渐渐的他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他在大唐时,他所了解到的突厥人身上的那些闪光的优点,原来都是别人为了迎合他的胃口,而刻意做出的伪装。 李承乾很快就看穿了真相,他知道一切荒谬都来源于自己的误判。 他之所以选择突利失就是相中了他没什么心机,以为他是个直爽的人,可以放心的跟他交朋友。 没想到他智谋不多,却天生的阴险毒辣,是个生怕吃亏并且不择手段的小人,他是个成不了大事,又总惦记别人碗里有什么的人。 他不具备一个领袖该有的胸怀和眼光,他能想到的只有立威二字,而他立威的方式仅仅是用残暴的手段吓唬人。 他这样下去只能是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李承乾可不能静静的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一个是太慢了,一个是自己容易被他连累上。 李承乾想要的结果就是让大度设对他不放心,最好让他们兄弟燃起战火,这样可以两面消耗,他只要和大度设搭上线,就能左右逢源。 薛延陀整体弱下来,坐收渔翁之利的就是大唐,李承乾这也算是曲线报国了。 曳莽突利失接过这两只大雁,仔细的看了看,哈哈大笑着说道:“居然两只都是射的脖子,真是好箭法。” “不算什么。”李承乾笑呵呵的坐在兽皮上,微仰头问道:“我听说令兄拔灼大度设,过两天要来,是真的吗?” 一听到拔灼大度设这个名字,曳莽突利失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说道:“是真的,巴巴的跑来给我过生日,谁稀罕?我巴不得他不来。” 李承乾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故意在吹牛,行啊,知道吹牛也代表好面子,李承乾也不揭穿他,只是笑吟吟的说道。 “他来你不做点准备吗?起码装点一下门面,让他看看什么叫威武雄壮,别让人家回去笑话咱们,平白的低了名头。” 李承乾这一句话戳到突利失心上了,他一个庶子,从小就不受人待见,在嫡长子面前他永远抬不起头来。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就渴望有一天,能在大 度设面前耀武扬威一把,只要在气势上能压大度设一头,他就算是出人头地了。 “这”曳莽突利失特别愿意在大度设面前狠狠的装一把逼,但是具体怎么做,他一点思路也没有。 本来他老爹给他们分兵的时候就偏心,给他的都是老弱之兵,根本不如他哥的好,这可怎么办? “是不是没想法啊?”李承乾坏坏的眼神在突利失的身上扫视,他嘴角噙笑的说道:“别急,我教你。” 这事曳莽突利失有兴趣,他急忙凑到李承乾身边,李承乾稍稍坐正了一点:“整齐划一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整齐就能带给人一种肃杀感。” “怎么整齐?”曳莽突利失是一窍不通,满眼好奇的看着李承乾。 “装备整齐,动作整齐。”李承乾眯着眼睛,慢悠悠的说道:“装备来不及弄了,不过我们可以弄一条抹额,我有绸缎,让女人缝几百条一模一样的红色抹额,这能做得到。” 每个人脑门上都勒一条红布带子?曳莽突利失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感,好像是有点感觉了。 他就点了点头,这个容易做到,丝绸有人出了,两天剪裁几百条没问题。 “动作嘛,练个阵型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是练三两个行礼的动作,还是可以做到的,你选出几百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明天我教他们几个队形就行了。” “好!”曳莽突利失这回连脑补都不脑补了,直接就一口应了下来,这左右没的损失,就两天的时间,让他教几个动作而已,他还能拉走一支队伍吗? 这种事李承乾是相当的擅长,他当太子的时候,身边全是仪仗队,随便拿出几个规范动作,就显得整支队伍训练有素。 大度设一看就会恐慌,会怀疑曳莽突利失的带兵能力很强,会怀疑他的军队战力很猛,也就不能任其自由发展了,没有人愿意养虎为患。 这些士兵都感觉很新奇,连走路先迈哪条腿都有规定,而且什么时候迈也得听号令,这种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好在都没有抵抗情绪,学的不快,只好降低难度,李承乾也不指望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两天时间李承乾训练出一支三百人的仪仗队,能整整齐齐的向主帅行礼、问好,能利利索索的从四排变成两排。 这就已经能体现出很强的凝聚力了,对他们来说足够振奋人心的了,曳莽突利失激动的大喊,说以后走哪儿都得带着他们,这实在是太拉风了。 他这个没见识的样子,令李承乾特别的满意,当一个人对你有崇拜感的时候,你就可以很好的拿捏他了。 第645章 不认识的破珠子 曳莽突利失生日的这一天,拔灼大度设如约而至,他带着一百骑兵呼呼喝喝的赶来,打算一口气跑到曳莽突利失的牙帐前。 结果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曳莽突利失的欢迎队伍,大度设真的没想到突利失能在半路上迎他,甚至远远的看到突利失的人马,他有点怀疑突利失是不是来劫杀他的。 大度设觉得突利失没那么大的胆子,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还是派人先上前去探探情况,确定真的是来欢迎他的,才继续向前。 曳莽突利失有意的显摆,仪仗队前方有一人手执三角令旗,令旗一挥,三百人齐唰唰的行礼问好。 拔灼大度设当时被震傻了,这是什么情况?突利失的队伍什么时候档次这么高了? 在拔灼大度设的眼里,一直觉得曳莽突利失也就是个青铜段位,一看这家伙直逼星耀了。 “哈哈哈哈……”一看大度设这个无比惊讶的表情,曳莽突利失高兴得哈哈大笑,一时间有种扬眉吐气之感,总算在他面前站起来一把。 李承乾前一天就和突利失说了,他们兄弟相聚吃的是家宴,李承乾一个外人不方便在场,因此就不参加他的生日宴了,但是生日礼物会给他送去,一定给他长面子。 突利失没有一个字的邀请,反而喜上眉梢,他正担心唐直抢了他的风头。 唐直的谈吐是累死他也追不上的素质,而大度设是个汉族通,他一定比自己更会拉拢唐直。 突利失刚刚发觉唐直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这么两天就能让他拥有一支这么拉风的仪仗队,要真的让他帮忙练兵,那岂不是实力大增? 唐直在他眼里正是宝贝得不行的时候,可不能让大度设抢去。 他正愁怎么阻止他们见面,没想到唐直自己就说不参加宴会了,把他高兴的赶紧说:“还是你想的周到,等他走了,我为你杀牛宰羊大宴三天。” 拔灼大度设震惊之余,骄狂之气跟着收敛了不少,对曳莽突利失的态度柔了许多,曳莽突利失心生得意,满大帐里回荡着的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酒喝的正热,宴席气氛正是高潮的时候,两个盛装的汉族少女双手托着大大的托盘,款款的轻移莲步,慢慢的朝大帐的中心走来。 这两个少女就是李承乾的侍妾,一个个皮肤细嫩得有如婴儿一般,稍加脂粉装点得艳如桃李。 头上大大的金花步摇、胸前大大的黄金缨络、小臂上一圈圈的金钏、耳朵上碧绿的翡翠、手腕上洁白的玉镯、手指上覆盖指骨的雕花金戒指、腰间垂着的玉佩竟然还有九根金链子做流苏。 尽管这两个姑娘在这里算得上是姿容绝色的了,但大家的注意力还是更多的集中在了她们的首饰上。 这一身首饰得多少钱?反正他们大可汗的正妻也没有这么一身首饰,现在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两身,而且是完全同款的。 她们每向前走一步,就有人的心跟着一颤,也有人直咽口水,她们的手中都托着大大的托盘,盘上放的什么也看不到,就是一块大红的丝绸盖着。 她们走到前面,把两个托盘并排放到曳莽突利失的面前,她们齐齐的裣衽一拜,然后就转身走了。 她们走到了帐篷以外,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曳莽突利失的眼睛还盯着大帐的门口,迟迟回不过神来。 大度设使劲咳嗽一声,突利失才激灵一下,他下意识的抹了一把下巴,口水居然真的流了出来。 突利失一把扯起红色的盖布,托盘里放着的居然是一大串正圆的大粒珍珠,这一挂珍珠目测有二百多颗。 揭开另一块盖布,也是一大串珠子,但不是珍珠,他们都不认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颜色有点淡绿,有点半透明的感觉。 这时候要说最贵重的东西绝对不是黄金,而是珍珠,光是这一挂珍珠的价值就不是用铜钱能衡量得了的了,而另一挂不知名的宝石估 计也不见得比珍珠便宜。 “哈哈哈哈……”突利失这个生日过的太愉快了,唐直说给他长面子真给他长面子啊。 突利失把珍珠拿在手里摩挲两下,毫不犹豫的缠到了脖子上,也不管美丑,反正值钱就好看。 另一串他虽然知道肯定名贵,但是他觉得他不认识的话,别人也不认识,都不认识再值钱也显不出来值钱,于是顺手就送给了大度设,显得他豪气。 大度设也不客气,伸手就接了过来,触手生凉,他也不认识,不过他相信这一定是稀世之珍,为了表示他很高兴,便也一圈圈的缠在了脖子上。 这两个女子对他们来说,就跟见到仙女了一样,大度设摩挲着胸前的珠子,满眼羡慕的问:“这两个汉家女子是什么人啊?” “哦,我的一个商人朋友在这儿住几天,这是他的女人。” “何不请他过来一起乐呵乐呵?” 突利失很不屑的摆摆手,说道:“他吃不了膻腥,喝不了酒,最怕见人,人多都不敢抬头。” 大度设闻言抚掌大笑,突利失的话,他是半个字都不信,就凭人家有这样的两个女人,必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那两个女人的脸以及一身的首饰,也知道小门小户养不起。 这一顿酒宴从白天喝到夜晚,酒喝多了,难免要上厕所,当然这里也没有固定的厕所。 要脸的就找个背人的地方,不那么要脸的话,只要不尿到帐篷上,基本上就没人揍你。 大度设喝得东倒西歪的出来找地儿放水,趁机走向一个头上勒着红色抹额的小兵。 大度设问那小兵:“那个汉人贵客住哪里?”小兵抬手一指:“就那边,那五个帐篷全是他的,他一般住中间。” “他来多久了?他在这儿都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是刚调过来的。”那小兵一拍脑门:“这个就是他给的,这两天我看他练兵来着。” 大度设心里多少有点数了,就知道他出身不会低,商人会帮人练兵吗?“你这个抹额挺好看,卖给我吧,怎么样?” “你找他要一个呗,他说过谁丢了都给补。”那小兵倒也不小气,说着把抹额解了下来,往大度设手里一塞:“送你了,我明天找他要吧。” “谢谢你了。”大度设转身往回走,顺手把抹额往怀里塞,一低头发现身上的珠子闪闪发光,他急忙摘下来细看,原来颗颗都是夜明珠! 大度设回头看向李承乾的帐篷,心里暗道这是个奇人,来历不小,一定要结交上他才行。 第647章 格局决定事大小 “阿爷能不能再打人啊?”李治真的是怕了,原本他没这么怕阿爷,主要是阿爷也真的宠他们,从来不打他们。 自从看到李承乾被打的那么惨,他就有那么一点点知道害怕了,不过想想李承乾犯的错误有那么多、那么离谱,他还稍稍心安一点。 这次李泰就因为个犟嘴,还不是什么大事,根本也没犯错就挨打了,他当时世界观都崩了,原来阿爷说打人就打人。 看他吓得都哆嗦了,李泰蹲下来两只手摸着他的脸蛋一顿搓,笑嘻嘻的顶了顶他的额头。 “堂堂亲王因为一张纸吓这样?你看看如意公主,圣旨也敢裁,你怎么这么怂?” 李治一听这话,好像更憋屈了,他小胳膊乱抡的把李泰的手给打开,气呼呼的一边哭一边捶二哥:“你拿我跟那个傻娘们比,你也没拿我当人啊。” “呵呵呵”李泰笑着抓住他的小拳头:“放心啦,我保证阿爷不会打咱俩,咱俩也没犯错,怕什么?” 李治盯着李泰臂弯里的那卷纸,没有吭声,这明摆的事,赖得过去吗? 李泰轻声的说道:“你明明收好了,是兕子拿出来的,是妞妞弄坏的,对不对?” 李治点了点头,李泰又说道:“那把她俩供出去不就行了?咱是来告状的,怕啥?” “不行!”李治小鼻子一皱,眼泪淌成河了:“还是打我吧,不能打她俩。” “你是不是傻呀?”李泰从袖子里抽出一条丝绢,胡乱的擦了两下李治的脸:“阿爷能舍得打她俩吗?他舍不得打是他的事,跟咱没关系了,是不是?” “万一阿爷真打她俩呢?”李治感觉阿爷逮谁打谁,连两个当太子的哥哥都挨揍了,他们几个亲王还算得了什么? “怎么可能?阿爷是亲爹,他也不是疯了。” “有后娘就有后爹。”李治一想起满宫都是后娘,他“哇”的一下子就哭出了声,紧紧的抱着李泰不撒手,这世上就只剩下一个二哥还能保护他了。 李泰摸摸李治的头,又挠挠自己的头,他也是不明白了,自己挨了顿打,怎么把李治的安全感给打没了呢? “雉奴,当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现的时候,第一点要做到什么?” 李治眨了眨眼,认真的回答:“冷静。” “嗯,那你冷静了吗?这件事本来不大,你至于这点事都扛不起来吗?” 李泰扶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柔声细语的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发现纸破了的时候,你第一反应就是慌了?不知所措、越想越怕,对不对?” “对。”李治跟鸡啄米似的点头,他从学馆回来,一进书房就发现这张纸在桌子上扔着,过去一看就吓懵了。 他问小黄门子谁进了他的书房,小黄门子说兕子带着妞妞进来玩了,他就撒腿跑去找李泰了。 “所以真正令你恐惧和焦虑的一切事情都是不存在,都只是你的猜测和设想,你以为阿爷会很愤怒,你以为阿爷发脾气会打人,你以为这件事没有一个人挨揍就掀不过去,对吧?” 李治也不知道哪句话打动了他,反正听二哥说话,他就很自然的平静了下来,大脑还是有点跟不上,但情绪已经缓和了好多。 “雉奴,你记着刮风不一定下雨,下雨不一定下雹子,下雹子不一定就能砸着你,真被雹子砸了也不一定能死人。” 李泰用拇指擦干李治脸上的泪水,轻轻的对他说:“有些时候事情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设想的都对,你设想的事情都会发生,起码眼下还没发生,对吧?灾难明天才会来,今天你就难过了,你是不是多难受一天?” “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件事有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你大可以进屋就告状,阿爷要是真舍得打兕子和妞妞,你再求情也不晚。” “你 还可以进屋就撒娇,跟阿爷说你好喜欢这幅字,字被毁了,你都吃不下去饭了,让他再给你写一幅。” “或者你认真的检讨,好好的承认错误,如果你看管的更严一点,兕子就拿不到了,你知道自己有错就来认错,主动接受惩罚,阿爷也不会真的惩罚你,还会夸你的。” “最不济你总能躲在二哥身后吧,二哥替你扛过去,不就没事了吗?解决问题的方法永远有,只有笨蛋找不到路。” “雉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绝路,风险和机遇永远并存,绝境尚能逢生,你这一张纸的事,就至于天昏地暗了?” 说到这儿,李泰忽然笑了:“我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儿了,你的格局太小了,跟我来。” 李泰扯着李治的手,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两仪殿,李世民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李治被硬生生的扯着,也没办法给爹行礼,李泰也没搭理他爹,把李治给扯到桌子前面才撒开手。 “阿爷,你写的诗让妞妞给扯坏了。”李泰把纸卷随意的往桌子上一扔,然后拿起一支毛笔,使劲的蘸饱了墨。 李世民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这是弄坏了我的诗,准备当面写一份还给我吗? 李世民伸手抽了一张白纸出来,刚要替太子爷铺好,转头发现李泰翻手倒过来一只茶盏,往里倒了多半杯的水,然后把毛笔放进去搅了搅。 这是在干什么?李世民和李治的眼睛都瞪圆了,李泰放下毛笔,端起茶盏递到李治眼前:“雉奴你看,这水能喝吗?” 李治傻了,什么水?这不就是一杯墨汁吗?李世民也愣眉愣眼的看着李泰,这是疯了吗? 李泰就端着茶盏,继续问:“我要是把这盏水倒进桶里,那桶水能喝吗?” 李治摇了摇头,肯定不能喝,那绝对是一桶黑水。 “我要是把盏水倒进井里,井水能喝吗?” 李治琢磨琢磨,没琢磨明白,他又摇了摇头,还嘟囔出两个字来:“不能。” 李世民微微一笑:“能,别说他那就是蘸了墨的水,就是三盏五盏纯墨汁倒井里,用不了半天,水也干净了。” “雉奴说的也没错,起码倒进去的当时不能喝。”李泰晃晃茶盏,又问道:“如果我把盏水倒进流淌的河里,水能喝吗?” “能。”李治当然知道河水一冲,这点墨汁的颜色马上就淡了。 “如果倒进湖里、海里呢?水会变黑吗?” “不会!”这点李治能肯定,就是倒进后花园的池塘里都不会把水弄黑的。 “好,你的心胸和眼界就是你的格局,如果你的格局是个杯子,这么点墨水就能让你的世界全是黑暗,如果你的格局是江河湖海,别说一盏墨汁,就是一桶又能奈你何?一百桶污水泼过来,也就是三个字,无所谓。” “事情是大还是小,不在于事情本身,而在于你的格局,懂了吗?” 李泰盯着李治,李治眼中有光也有迷茫,他还没有张嘴,一道声音飘进了耳朵。 “懂了,谢谢太子爷亲自过来给我上课,顺便把杯给我刷干净喽。” ps:这章是正常更新,上一章是为“? 第648章 不好惹的小兕子 皇帝御用的杯子当然是名贵的,这可是正宗大唐帝国国产的,纯手工制作的白色瓷杯子,里面装的是纯正黑色墨汁半杯。 皇太子李泰面带虔诚的端着这半杯墨汁,听老爹说让他把杯子刷干净,立马挤出一脸贱兮兮的假笑,连讨好带撒娇的看着李世民开了口。 “阿爷,别说刷杯子,让我赔你个杯子都行,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个事?” “不能!”李世民都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斩钉截铁的回答了他。 李世民被他骗一回了,先答应他,结果他也不靠个谱,若不然也不能把李世民气到抽他。 这才没几天,他又来这套,还想让李世民先答应他,门都没有,李世民就一脸怒气的白了他一眼:“一样的当上一次叫没防备,上两次叫缺心眼。” “话不是这样说的,我觉得让自己后悔的事干一回叫没经验,干两回叫不长记性。”李泰半认真半调皮的笑问:“阿爷,你说对不?” “嗯。”李世民略一思索,这话怎么也挑不出毛病,就回答道:“对。” “嘿嘿”李泰一下子就高兴了,他笑嘻嘻的说道:“那阿爷你承不承认,上次我犯一点小错,你就打我,打完是不是后悔了?” 他说的这事,想否认也没有否认那条路,李世民都在朝堂上念“忏悔录”了,现在还怎么否认? 李世民有一种被狐狸给拐卖了的感觉,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就呆呆的望着他。 李泰知道自己等不来答案了,就自顾自的往下说:“那如果以后雉奴、兕子、妞妞也犯了小错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随便打他们了?” 李世民眉头微皱,半笑半不笑的看着李泰,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直接问道:“你到底想说啥?” 李泰放下茶杯,拿起那个纸卷,回头看一眼李治,发现他的小脸“唰”的一下绷了起来,明显的开始紧张了。 “雉奴没看管好,被兕子翻了出来,让妞妞给撕了,你说怎么办吧?” 李世民好像有点没听明白,就愣眉愣眼的看着李泰,撕了就撕了呗,还能怎么办?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泰朝李治努了努了嘴,李世民这才注意到李治小拳头都攥紧了,一脸的严肃,跟准备要战场似的。 哦,李世民恍然大悟,原来雉奴是来告状的,这小子也够可怜的,上面有父兄压着,直不起来腰,下面有妹妹欺负着,抬不起头。 这两个公主虽然小,但确实是太霸道了,简直宠得都要上天了,自己对他们照看的少,李泰对李治管束的太严,对那姐妹俩宠的太过分。 李世民决定这回说啥也给李治撑一回腰,小儿子也不是后娘生的,凭什么活的跟个受气包似的? 那俩丫头一天比一天大了,也得给她们立立规矩了,让她们知道做错事是要承担责任的,不能随便欺负哥哥,哥哥的东西也不是随便就可以祸害的。 “我看看。”李世民一伸手,李泰赶紧把纸卷交到了李世民的手里,李世民展开随意的扫了一眼,然后故意板着脸“啪”的把纸往桌子上一拍。 “好大的胆子,简直无法无天。”李世民老脸一沉,当时喝令:“把她们俩给我叫过来。” 李治猛的一瞪眼,小眼睛溜圆的盯着李泰,李泰无奈的牵了一嘴角,然后扭过头去无奈的看着李世民,我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看我干什么?”李世民故意怒气冲冲的吼道:“今天说什么都得教训教训她俩。” 李泰撇撇嘴,叹了口气,这个爹没法整了,真是一点默契没有,他拉起战战兢兢的李治到一边坐好,就静静的看老爹怎么收场。 兕子和妞妞正无聊呢,忽然听说父皇叫她俩去两仪殿,可把她俩高兴坏了,蹦蹦跳跳的蹿进了院子,没等进屋就高一声低一声的嚷了起来。 李泰和李治对视一眼的工夫,兕子拉着妞妞扭扭答 答的走了进来,她们俩走上前像模像样的福了一福:“见过阿爷。” “嗯。”李世民没给她们好脸色,她们也没看出来,妞妞晃着小脑袋到处乱看,兕子仰着小脑袋问道:“阿爷,你叫我们来,是有什么好玩的吗?” 李世民沉声问道:“你们是不是去三哥的书房了?” “嗯,去了。”兕子点了点头,又问道:“怎么了?” “明知道你三哥去学馆了,你们去他书房干什么?” “找东西。”兕子撅起小嘴,不太开心的说道:“没找着。” “你要找什么?” “就是阿爷写的字啊。”兕子抬手一指李治,气呼呼的说道:“他给藏起来了,不让我看。” 李治一听这话气坏了,他还想替她们俩扛事呢,结果兕子倒好,直接否认事实,一句没找着,不就等于说这张纸是李治撕坏的吗? 李治刚要急眼,李泰抬手按了他一下,李泰温和的看着兕子:“告诉二哥,你真的没找着吗?” “真的没找着。”兕子使劲的喊了一嗓子:“二哥你不相信我吗?” “二哥相信你。”李泰抬手指了一下桌子:“可是那个怎么解释呢?” “哪个?”兕子抻脖朝桌子上看,李世民拎起那张纸,抖擞着给兕子看被撕坏的那个角,问道:“这是谁撕的?” “我!”妞妞攥着小拳头使劲朝上一举,嗷的一嗓子,跟抢头功似的喊道:“我撕的!我撕的!” 妞妞激动的直跳,笑哈哈的等着表扬,李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他就微转头看着李世民,想看看他怎么处罚妞妞。 “是妞妞撕的吗?”李世民盯着兕子的眼睛,脸色很是阴沉,撕坏一张纸不算个事,撒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么小就不诚实,这要让她养成习惯,长大了品行不就完了吗? “是啊。”兕子很是不以为然,还质问李世民:“就撕一下,怎么了?” “我撕的!”妞妞以为兕子要抢她的功劳,她使劲推了兕子一把,嚷道:“不是你撕的,是我撕的!” 谁也没办法跟妞妞讲道理,妞妞还不到三岁,十句话能听懂三句半,但是兕子就不一样了,李世民很严肃的看着她。 “你不是说你没找着吗?你没找着她怎么撕的?你们祸害东西本身就不对了,还敢撒谎?” 李世民这人成天笑呵呵的,就是因为他长的威武,自身就带着让人害怕的气质,他要是笑的浅了,别人都不敢说话,为了纳谏,他成天的陪笑脸。 这把他一严肃,语气也很不善,一般人早吓得大气不敢出了,兕子却不怕他,而且他这个态度令本公主很不高兴。 兕子就凤眼一立,一只小手掐着腰,一只小手指着那张纸,怒吼了起来:“我说我要找的是阿爷写的字,你看看那是你写的吗?是你写的吗?你就说我撒谎!” ps:给“南爵”加了一更,结果因为他名字有打不出来的字符,被屏蔽了两次,愣是说不出来,给南爵气的改了名字。声明第646章是为坚持活跃书友群气氛的“mister.r”加更。 第649章 谁还没点心事呢 “啊?”兕子一句话,说得李泰和李治双双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双冲到阿爷身边,三个人顿时都瞪圆了眼睛,仔细的看那张被弄得又皱又裂口子的纸。 “果然不是朕写的。”李世民压根也没细看,就随便扫了一眼,这一细看果然不是自己写的,这笔法太稚嫩了,有好多个字明显一个笔划都是两笔写的。 “我我我”李泰稍一认真也看出来了,这绝对不是父皇所书,字就不用说了,排版都不够整齐。 李泰也只是扫了一眼就信了,他扭头看向李治,欣喜又惊讶的说道:“你现在临阿爷的字,都这么像了吗?” 李治小嘴张得能塞进去个鸡蛋,他看二哥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李泰惊讶的都要吃人了,不是他还有谁会临飞白书,并且落到兕子手里? 李泰回头看一眼,见小兕子双手环胸,骄傲的冷哼一声,小脖子歪的跟个歪脖树似的。 李泰走到兕子面前,慢慢的蹲下来,笑呵呵的看着她,刚要张嘴说话,妞妞迅速的挤过来,使劲往二哥身上爬。 李泰只好搂着妞妞,问兕子:“告诉二哥,这是谁给你写的?” “我自己写的!”兕子晃着小脑袋等着李泰夸她。 李泰脑袋直发懵,据他前世的记忆,知道兕子长大以后飞白书写的特别好,几乎可以乱真,但是现在她还太小啊。 李泰感觉很是不可思议,他继续轻声的问道:“那上面的字你都认识吗?” “嗯。”兕子犹豫了一下,有点底气不足的回答道:“也有认识的。” 也有认识的?就是多数都不认识呗?不认识也能写得出来?李泰轻轻把不老实的妞妞抱了起来,扯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夸了兕子一句:“你也太厉害了。” 兕子最开心的事就是被二哥夸,得到二哥的肯定和赞扬那就是最高级别奖赏,李泰竖一下大拇指把兕子高兴的直转圈圈。 李世民看看这刚铺好还没人用的白纸,对兕子说道:“别转了,你过来,当面写一个让阿爷看看。” 兕子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得照着阿爷的字写啊,你先写一个给我看看。” 飞白书就李世民写的最好,李治就别指望了,刚能写工整,啥体也没成型,李泰擅长草书和隶书,这白飞书肯定是没法代劳了。 李世民也没想让谁代劳,他提起笔蘸饱墨,刷刷就开写,生怕写别的东西,兕子临不好,就把这个《秋日即目》又写了一遍。 这学习的大好机会,兕子可不能错过,她就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看着,看得极其认真。 李世民写完了,兕子开始照着写,李泰给她搬了把椅子放在桌角,她坐下根本够不着,她蹲在椅子上开写。 姿势奇特也就罢了,这字写的只能看结果,不能看过程,几乎每一笔的下笔和行笔都超乎你的想像。 兕子就是把李世民的字当成了画,照着往下画,简简单单的一横一竖组成的“十”字,她从中间起笔写一个短横,然后向下折,再从中间起笔写一个短竖向右折。 你别管人家的过程有多曲折,结果确实跟李世民写的有七分相似,若不是写的足够好,李治也不会当成是老爹的真迹。 李世民和李泰虽然没细看,但要是随便换个跟兕子同龄的孩子写的,他俩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糊弄过去。 该说不说的,你别管人家是写出来的还是画出来,兕子模仿的就是像,十分的逼真,如果不是有真迹对着比,随便一晃可以骗过许多人。 李世民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泰也瞠目结舌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这份震惊。 李泰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天赋,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李世民左一眼右一眼的看着,自己和兕子刚刚写出来的两份《秋日即目 》,他高兴的敲打着兕子写的那份,激动的赞不绝口。 “这居然是一个不认字的孩子写出来的,多么难以置信?” 李世民抬起头,笑哈哈的对着陈文喊道:“快宣他们进宫。” “是。”陈文都不问具体宣谁了,这个套路都玩烂了,李世民就是个炫儿狂魔。 只要有点值得炫的,立马就召这群人进宫来,他们也不用做什么,就跟着秀个惊讶,鼓个掌什么的就行。 陈文走出屋门,对一个小黄门子说道:“把在京的五品以上,今天不坐衙的官员全宣进宫来。” 很快官员们陆陆续续的就来到了两仪殿,李世民兴奋的把刚才的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几张纸让大伙传着看。 光看不行,还逼着问你“像不像?”炫耀儿女这回事,李世民是一点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就能说得天花乱坠。 他自己秀的很嗨,完全不管别人是什么感受,反正我的女儿就这么优秀,你们嫉妒也没用。 李泰和李治就跟两个木偶似的坐在最前面,全都在沉默中走了神。 李泰真的不知道兕子的飞白书已经写的这么好了,虽然她写的不得法,但是却有神韵。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在一个屋檐下的小兕子有这样的才华,自己都没有发现。 那天底下得有多少才子、俊士被埋没得无影无形? 如果不给人才一个出路,那么对人才个人来说,他或许只是没有一份好前程,未必就饿死,但是对于大唐来说,少一个能臣,少一个良将,那是多大的损失? 科举制必须要推行下去,可是科举制能捞出来的都是已经成才的才子,如果是像兕子一样,只有天赋还没有成才的呢? 没有人挖掘出这种有天赋的人,或许一个人才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这该怎么办?怎么能让有天赋的人得到培养,为大唐发挥所长? 学校!李泰的脑海里一下蹦出了学校两个字,现在只有洛阳和长安有学馆,一共就三个学馆,还都是贵族学馆,除了皇亲国戚之子就是高官贵胄之子。 要办民学,州学、县学、乡学,层层开办下去,没有一个完善的教育系统,只有一个考试系统,那是选拔人才吗?选个三回两回不就没有人才可选了吗? 坐在他身边的李治感觉脸上直发烧,虽然没有人指责他一个字,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兕子的字都写的这么好了,他的字才刚刚起步,写的稍微工整一点就沾沾自喜,自己是不是太差劲了? 李治难过的一撩眼皮,恰当看到一个人温和的对自己笑着,李治的小眼睛当时冒出光来。 ps:此章是为“梦里盛唐”加更,感谢他写的青雀大婚番外篇,写的很好,有喜欢的可以去书圈看,加精了。 第650章 为天下英才谋路 平常李世民炫儿召进宫的都是他那群老兄弟,今天有一个特殊人物,那就是他的亲儿子,坐镇府衙的吴王李恪。 李恪今天歇衙,也属于是五品以上在家中休息的京官,就一并被宣进了宫。他还以为有什么正事要商议,没想到就是老爹要夸夸小兕子。 这种事他觉得多少有点无聊,就很闲的坐着,恰好他的位置就在李治的对面,他就冲李治微微的笑着。 李治看到他,忽然想起他曾经教过自己写“木”字,到现在自己写的最好看的字,依然还是“木”字。 “三皇兄”李治起身走到李恪面前,笑着问道:“你今天有事吗?” “我没有什么事,你有事就说吧。”李恪有什么事?有事就不会被宣进宫了,他唯一的事,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去看看娘。 “你没事就好,我找你有事,跟我来。”李治抬腿就走了,李恪站起来冲李世民行了一礼,然后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李治跟他也没必要拐弯抹角,出了门就直截了当的说道:“三皇兄,你能教我写字吗?” 李恪一听就明白了,看来这是被小兕子给刺激着了,他笑道:“没问题啊,你想学谁的字?” 学谁的字?李治心里还真的没有概念,他挠了挠头,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学谁的字?” 李恪轻轻一笑:“你现在的字还没有体,想学谁的字都来得及,我也不知道你喜欢谁的字,不过我要是你的话,我绝对学二王。” “为什么?”李治不在乎学谁的字,就想把字写好:“是二王的字最好看吗?” 李恪真的被他给逗笑了,好不好看这回事太主观了,谁能说得准哪个字体是最好看的?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哪个流派都有自己的特点,不能说谁的字最好看,只能说写好了的话,哪个流派都好看。” 李治是想向他讨个主意的,结果他这几句话生生把李治给说懵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学谁的字,都学不好吗?还是你觉得二王的字最好学?” 李治现在正是心里最自卑的时候,不管别人说什么,他第一反应都是怀疑别人的出发点,是因为看不起他。 李恪只好跟他解释,说道:“二王的字可不好学,而且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认为自己学什么都学不好呢?我恰恰是觉得你学谁的字都能学好,才建议你学二王的,因为这个可以说是最难的。” “啊?你给我挑个最难的?那我能行吗?”李治一下子就有了畏难情绪,有点不敢迈步的感觉。 “放心吧,你肯定能行。”李恪边走边对跟他讲:“阿爷最喜欢的就是王羲之的字。” 李恪低头看看李治一脸的愁云密布,他笑道:“你看兕子这么小,也没人教,她都行,你差哪儿呢?”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何况这个榜样是自己的妹妹?李治怎么甘心连兕子都不如?他坚定的点了一下头,连走路都有力气了。 两仪殿里人们热热闹闹的赞扬着兕子的作品,一时间屋子里沸反盈天的,好半天才稍稍平静下来一点。 李世民美的嘴都闭不上了,他眼睛都笑弯了的看着兕子,美滋滋的问道:“兕子,你这字是谁教的?” 兕子字写的这么好都没有人知道,很显然这就是天赋,李世民就想显摆一下。 你们看看我女儿,天生这么优秀,不需要人教,不需要刻苦,光凭基因就是如此强大。 兕子也美的不行,被这一大屋子的人夸,第一次尝到飘飘然是什么滋味,感觉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忽然被问字是谁教的,兕子笑呵呵的一指正在发呆的李泰:“二哥教的。” “嗯?”李世民扭头看向李泰,原来是他教的,他居然还在老子面前秀惊讶,这小子也不老实啊。 李泰还在发呆,也没听到谁说了什么,李世民又继续问兕子:“你二哥怎么教的? ” “二哥说写字就是眼到、心到、手到,盯着看就行。”兕子特别的开心,她指着阿爷写的字,跟个小教书先生似的开了口。 “先睁着眼睛看,把形状和位置记住,然后闭上眼睛看,看不到就睁开眼睛看,什么时候闭着眼睛和睁着眼睛能看到一模一样的字了,再动手写。” 这个道理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知道,但是能把这个道理讲进小孩子心里的少之又少,哪个小孩子听你说这个,不是左耳进右耳出? 能把道理给小孩子讲透并且让小孩子信服是真的牛,一万个大儒也未必有一个人能做到。 而能真的践行这个道理,真的做到的小孩子,那是更加的牛,一百万个小孩子,也不见得出一个这样的人才。 兕子这一句话令人唏嘘不已,甚至好几个大儒直呼汗颜,这把李世民舒服的,原本只想炫一个公主,没想到顺手多炫了一个太子。 这把大臣们忙的,原本只需要夸一个公主,这还得多夸一个太子。公主很配合,高兴的转圈圈,太子很麻木,谁说啥都听不见。 李世民感觉有点不对劲,走到李泰身边,轻轻的唤了一声:“青雀?” “嗯?”李泰回过神来,见父皇都快贴自己脸上了,吓得一激灵,手摸着胸口缓了缓,赶紧低眉顺目的坐好:“阿爷,我走神了,有什么事吗?” “就问问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哦。”李泰稳了稳心神,站起来说道:“七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屋之中必有俊士。兕子之才,尚不能微察,天下之才,未察之广也。我在想如何能给天下英才谋一个出路,以免明珠蒙尘终为憾事。” “呃”李世民还以为他在想什么闲事,没想到他在琢磨正经事,于是缓缓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想出什么法子来了?” “推行科举取士,多设科目,给各方面的人才,都搭建一个挥洒才华的舞台,另外科举应当每年开科,以免人才遗漏。” 李世民“嗯”了一声,然后环视一圈,说道:“朕以为太子所言甚是,众卿有何见解?” 皇帝都给开好头了,你们顺着我的意思说就行了。奈何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心想事成,总有些事会出现事与愿违的结果。 你大力推行科举,不是要把世家给搞垮的意思吗?那谁能同意?于是乎唇枪舌剑都对准了太子,因为不敢对准皇上。 “太子所虑甚佳,只是方法有些失当。”又是那个给事中崔仁师跳了出来,这次他的态度好了很多,不像上次在朝堂上针对李恪时那么尖锐。 第651章 拟作一篇昔昔盐 崔仁师先冲着太子一个深揖,然后态度非常谦卑的开口说了一大段话。 “年年开科太过频繁了,浪费人力物力不说,也真的是没有必要,是人才当年便可考上,不是人才也需要时间学习,臣以为三年一科更为合理。” “科目繁多也没有益处,我们只需要能治国的贤才,并不需要五行八作的人,都站到朝堂上来。” “科举之道实在有百害而无一益,前隋之灭亡与此不无关系,前车之鉴不可忘,太子诚然好心,可天下有才有志之士尽在豪门,纵开科举也当以谱牒为凭入科场。” “古往今来书香门第尽是簪缨之族,豪门十子尚难求一贵,庶族寒门何来贵子?” 崔仁师知道说服李泰不易,他也真是卖上了力气。 “太子生长于林木丛中,便以为天下尽是佳木,殊不知百姓如草,难以为材。纵没落贵族,也早已只知衣食计,不复家国谋。” “嗯,嗯嗯。”李泰就一直点头,不做一字辩驳,因为他知道现在跟他们吵得多激烈都没有用,自己还有没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不用急着先把矛盾激化。 李泰笑呵呵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还鼓励别人发言,只有多听才能知道他们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知己知彼总没有坏处。 推行科举是大事不是急事,要慎重要缓行,李泰知道先铺平垫稳再走路,倒是他们见李泰这个态度,他们自己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玄成,你以为如何?”李世民直接把问题抛给了魏征,魏征还没有开口,屋子里就静了下来,都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魏征与世家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当然细算起来皇室也是关陇贵族出身,也是五姓之一的世家代表。 “太子主张甚有道理,推行科举确是招贤纳士之道,然而科举不能成为入仕为官的唯一途径,它只能是辅路不能是主路。” 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害怕推行了科举制之后,彻底的废除察举制,那世家大族肯定宁可造反也不能同意。 察举制可以把举荐官员这回事,牢牢的掌控在有数的几个世家大族的手里,这也是皇室为什么坚决要推行科举选才的原因。 现在要是硬来的话,你这边直接废除察举制,那下面肯定直接造反,马上全国各地就又是烽烟四起的状况了,刚统一了没到三十年的国家将再一次四分五裂。 世家是拥有颠覆王朝的力量的,前隋就是得罪了世家,世家决定要换个当家人,李唐才趁机得到了天下。 这时候真的硬来的话,江山真的会倒吗?不一定,但江山真的会乱。所以不是不敢硬来,而是没有硬来的必要。 科举这条路,现在还能确定说它是一条路,只是前隋给踩出来的一道痕迹而已。 魏征的意思是先把它踩实,让它成为一条路,哪怕是小路,走着走着也许就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李泰真的没想过两条路并行,他想到的就是一步到位,现在几经碰撞,他也知道难度有多大了,想想魏征的说法,似乎真的是更为实际一些。 李泰没有说什么,就一直是一边“嗯”着,一边点头,他主要就是想听,不想说。 李世民又看向了房玄龄:“乔松,你怎么看呢?” 房玄龄本人就是进士出身,他娶妻又是范阳卢氏,如今他的女儿又要嫁给太子,很多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他身上,都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臣以为多开些科目没什么,但不能所有的科目都入仕,取仕要设定哪几科必须过关。” 房玄龄也不知道李泰想列多少科目,但科目若多了起来,就必须得分个主次才行。 “以谱牒为凭入科场,显然不公,但所有人都可以入科场,也不甚妥当,有些地方路途遥远,也没什么人才,何必瞎折腾?就划定几个地域必须参加科举即可。” 李泰一听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我要开科举就是给全天下的读书人,开出一条功名之路,你划定几个区域? 住在京城的可以参加,住在偏远地区就不可以参加,那叫公平吗?而且这个区域一划,必然是把世家贵族所在的地方全划进去了,穷人区就别指望了。 这样的话,那科举的意义何在呢?这跟拿谱牒入科场几乎是一个意思,只是看起来貌似公平了一丢丢,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李泰心里不赞同,嘴上没有说一个字的反对,依旧是“嗯嗯”的点着头。他发现附和魏征和房玄龄的人偏多,看来他们说的方法更易行。 不过他们的说法,李泰总觉得不够满意,这不就是一种妥协吗?李泰当然不愿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不过他没吭声。 没什么其他的事,李世民就让大家先散了,只留下了魏征和房玄龄。李泰感觉很高兴,这回可以畅所欲言的好好讨论一番了。 李泰还没有开口说话,房玄龄就笑吟吟的问道:“太子殿下套过马吗?” 李泰摇了摇头,诚实的回答道:“没有。” “套马的套子必须要松,松到让马觉得这套子对它而言毫无作用,甚至松到让马看不到套子在哪儿,套上以后才慢慢收紧,而不是一开始就把一个尺寸合适的套子硬往马脖子上套。” 李泰点了点头,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这个道理容易懂,这不就是温水煮青蛙嘛。 “我懂了,先划出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准考地域,尽量少甚至不录用非世家人才,先让科举选拔人才成为制度,然后再逐步扩大准考地域,增加庶族的录取率,庶族进士多起来,站稳了脚,那时便可以彻底取消察举制了。” “太子果然机敏过人。”魏征满意的点了点头,很是羡慕的看了房玄龄一眼,又对李泰说道。 “你的主张很好,但是举国上下若只有你一个人是对的,切记不要坚持正确的路,要跟着潮流走,并且适当的引导潮流走,要拐大弯,不要拐急弯。” “哦”李泰顿时豁然开朗,急忙拱手一揖:“多谢魏公指教。” 聊了一会儿,魏征和房玄龄也走了,李泰回到东宫,就接到了一封信,拆开一看是房遗月写的一首乐府诗《昔昔盐》。 不复垂柳绿,落霞与天齐。秋水逐波涨,桃李下成蹊。 今朝国公女,他日太子妻。眉间多心事,待嫁倚空闺。 俄尔忽轻笑,金丝雀鸟啼。群星皆渐隐,一月偏流低。 楼头千里雁,枕上五更鸡。不觉风带雨,吹落燕梁泥。 秋冬又春夏,南北复东西。从君于归后,鞍鞯伴马蹄。 第652章 金殿又见大猴子 一首《昔昔盐》让李泰唏嘘了半个晚上,房遗月的《昔昔盐》没什么具体的内容,就是写了一腔的相思之情而已。 李泰感慨的是薛道衡的《昔昔盐》,他最近一直在看《隋史》,里面记录了这段往事,隋炀帝自身才华横溢、喜好诗赋,于是下令让大臣们在金殿上写诗。 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帝是个才华盖世又嫉贤妒能的人,没有人认真写,全都应付了事,写的要多没水平就多没水平,唯有薛道衡一人把皇命当圣旨对待了。 一首《昔昔盐》交上去,隋炀帝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就一直苦思冥想,非要写一首比它好的,结果用尽千般心、唯叹一声哀,终是写不出来。 后来薛道衡多次进谏被贬,仍然痴心不改,七十多岁被人诬陷,他以为皇帝一定会还他清白,他一个劲的催人家快点审,快点结案我好回家过年。 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皇帝的赐死诏书,他甚至不相信诏书是真的,皇帝还巴巴的跑过来,问他一句:“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 薛道衡一死,海内齐冤,隋末之乱也逐渐拉开了序幕。他的儿子薛收在房玄龄的推荐下,做了天策府的记事参军,后来也死在了任上。 李泰画二十四功臣图的时候,李世民还要求把薛收也给画上去,奈何薛收死于武德七年,那会儿李泰才四岁,一丁点关于薛收的记忆也没有,他实在画不出来。 李世民遗憾的说了句:“薛收遂成故人,恨不早图其像。”又对房玄龄说:“薛收若在,当以中书令处之。” 中书令是可以跟房玄龄并肩的宰相之一了,可见李世民对薛收的器重。 李泰捧着书信在屋里走来走去,想起这一段往事就不住的摇头叹气,既为薛道衡这个耿直还有点天真的老头惋惜,又为隋炀帝的心胸狭隘感到遗憾。 隋炀帝不是没有才华,相反他比绝大多数人的才情都要高,他也不是没有远见,他看问题之远穿越千年。 他手下能臣悍将不可谓不多,他要是不那么自傲,要是稍微有点容人之量,何至于把江山祸害没了? 性格决定命运,皇帝的性格决定国家的命运。隋炀帝那个极端的性格,他创下的功绩不亚于秦皇汉武,他积下的罪孽也不低于商纣夏桀。 “二郎”云海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这个房小姐的信里写了什么,太子愁的连觉都不睡了,他只好过来劝劝:“夜深了,明天还要上朝呢。” “嗯”李泰放下书信,轻轻的叹了口气:“把烛台移过来。”李泰说着伸手拿起一支毛笔,看砚台里的墨干了,便又去拿砚滴。 云海抢先拿起砚滴,面露为难之色的劝道:“二郎,明日再给房小姐回书吧。” “我不是给她回书。”李泰见云海一脸的焦急,便轻轻一笑,放下了笔:“好吧,不写了,我是心里有点感慨想要写出来,不如我说给你听吧。” 云海看他这个状态确实是不困,也不能不让他说话,便点头笑道:“你说,我听着就是。” 李泰就从《昔昔盐》开始给他讲起了薛道衡的事情,讲完以后笑呵呵的说了句:“什么体不好写,她偏写这个乐府,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你说她是不是也感怀这段故事?” 云海微低着头,轻声的说道:“我也不懂什么,你说前隋的皇帝有才华,我就觉得二郎是最有才华的人。” 李泰撩起眼皮盯着云海愣了好一会儿,隋炀帝有才,他自恃才高、目空一切,谁都瞧不起,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遇到真比他强的,他就嫉恨交加非迫害至死不可。 云海说自己就是最有才华的人,这不就是在提醒自己,有才是好事,恃才自傲很危险么? 隋炀帝那么有才能,下场却是那么的悲惨,这不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训么? 李泰再次拿起那封信,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他一拍额头,终于明白房遗 月为什么要写《昔昔盐》了。 就算她喜欢写乐府,乐府里可写的也有的是,偏选一首人人尽知的作死之作来模仿?这分明就是有意的提醒,在抒情的同时还顺手敲打李泰不要忘记历史。 “这小妞子,原来她意在提醒我要谦卑为上,不要做嫉贤妒能的人。”李泰哈哈的傻笑了一气,然后直接滚去睡觉了。 第二清晨,李泰比往常起的还要早很多,他早早起来奋笔疾书,先给房遗月写了回信,后把自己昨天晚上的那点感悟形成文字。 写完以后,李泰一边更衣一边吩咐云海:“把信送到梁国公府,那些送到甘露殿。” 李世民最近也在看《隋史》,每天都和李泰讨论这些,一边总结前人成功的经验,一边吸收前人失败的教训。 李泰早饭也没来得及吃,他走出房门看向偏殿的窗户,见到一个小小的人影正临窗写字,于是问道:“晋王早上吃饭了没有?” 云海无奈的回道:“就对付个馍馍,还是看着大字吃的。” 一听这话李泰轻轻的笑了:“臭小子还挺有志气。”他这明显是昨天被兕子给刺激到了。 李泰过去喊他听政,他扭头喊道:“二哥,你来看!” 李泰慢慢的走过去,看他写了好多篇的大字,都是相同的“永”字,每一笔都写的很认真,从一张纸上的头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就能看出进步来。 李治翻出他昨天写的第一个“永”字,和今天写的最后一个“永”字,简直有天差地别之感。 “嗯,哪个长史教你写的?进步真快。” “三皇兄教我的。” “很好,书法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得出来的,会写一个字不算会写字,唯有坚持才能胜利。” 李泰说着提起笔,一连写下八个“永”字,八个字竟然是八种字体,李泰放下笔,轻轻的摇了摇头:“还是需要练,我退步了好多。” 李治看得眼睛都直了,就这还是退步了? 他惊诧莫明的望着李泰,李泰耸了耸肩膀:“真的是退步了,铅笔用的太多了,一味追求速度,质量就下来了。” 有一得必有一失,李泰也不在乎书法水平高不高,能写得工工整整就行了,他拉着李治走到大兴殿,在偏殿跟李世民打个招呼就往前殿走。 刚一进大殿,就见长孙无忌站在太子的椅子后面,李泰微微一愣,随即换上惊喜的笑容,迈开大步朝前走。 李治跟在后面没有注意,二哥突然加快了,他一抬头,顺嘴喊出三个字:“大猴子!” 第653章 贵客盈门的日子 李治这一嗓子喊的,走在他前面的李泰连腿都感觉到尴尬了,顿时都不知道抬起来的腿应该怎么放下了。 李泰回头使劲的瞪了李治一眼,李治就冲他做了个鬼脸,谁还没有个情不自禁的时候? 他们俩走过去,朝长孙无忌恭恭敬敬的一揖:“见过舅父。” “好,这朝堂上不必讲家礼,该我拜你们才是。” 长孙无忌话是这样说的,人却没有拜他们一下的意思,他就笑呵呵的看着李治问道:“什么大猴子呀?金殿上也大呼小叫的。” 李治嘿嘿的傻笑一声,然后抬起头仰望着二哥,李泰就从容的一笑:“他走路不老实,一蹿一跳的,我说他小猴子,他就说我大猴子,调皮得很。” 李治得意洋洋的晃晃小脑袋,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去了。李泰微笑着问道:“舅父什么时候到京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出城迎接。” “公事接我也就罢了,私事哪用得着接?”长孙无忌满面笑容的看着李泰说道:“我是为我外甥的婚事回来的,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也没准备什么。” “我进宫时,见承天门那里乱糟糟的,还有什么需要修整的地方没完工吗?” “这个说来话长,咱们下朝再说吧。” 早朝即将开始,李泰赶紧转过身来站好,李治也蹦了起来,李世民带着齐公公走进人们的视线中。 随着齐公公的一声高喝,早朝正式开始。 第一个站出来奏事的,还是远道而来的吐蕃大相禄东赞,他也没有第二个要求,就是想议议和亲的事。 禄东赞来到长安的时间也不短了,这皇帝接聘礼挺痛快的,一点劲没费,到这儿就交上去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也不谈和亲的事。 这一次呢?这一次也一样,一点都不意外,李世民一句:“太子大婚将近,和亲的事先放一放。”就又把他的事往后拖了一段距离,并且他还接收到一个信号,那就是该随礼份子了。 禄东赞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悄悄的退下了,他偷偷的瞄了太子一眼,倒是个送礼的好机会,巴结一下太子,对和亲的事肯定有好处。 他在长安的这段时间也看明白了,大唐的皇帝是真宠太子,太子提什么事都顺利通过,早点走太子的门路,现在估计都带着公主往回走了。 禄东赞没事就望着西边,一想到松赞干布急着想娶大唐公主,他就更加的焦急万分。 吐蕃的大相替吐蕃的赞普着急,这事说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可是吐谷浑的丞相也替吐蕃的赞普着急,是不是有点不太好理解了? 吐谷浑的乌地也拔勤豆可汗慕容诺曷钵,被封为了河源郡王,上次来长安纳贡时,他的老婆也被赐了李姓,还被封为了弘化公主。 正是因为吐谷浑娶到了大唐公主以及薛延陀跟大唐订了亲,这两件事刺激到了松赞干布,松赞干布才派禄东赞带着聘礼选赴长安,无论如何都要弄个,呃不,娶个大唐公主。 松赞干布想要娶个大唐公主的心情,被他宣传的几乎整个天下都知道了,无论吐蕃还是大唐还周边部族。 俗话说不想当皇帝的丞相不是好丞相,吐谷浑老可汗去世之后,国内本就动荡不安,是大唐出兵帮助稳定了局势,把慕容诺曷钵扶到了王位之上,封他为新的可汗。 但是大唐并没有在吐谷浑驻兵,毕竟它只是个附属国,尽管后来把它划为了大唐的一个郡,也没有派人过去看着他。 李世民对吐谷浑很放心,毕竟它实在是弱小得很,哪怕它造反也能轻松镇压,何必盯着它呢? 吐谷浑的这个新可汗慕容诺曷钵,一直都很弱势,不只面对大唐弱势,面对他的臣子也弱势。 弱到他的丞相宣王都嫌他当傀儡碍事了,不如把他干掉,一步到位自己上去多省心。 按吐谷浑的风俗,可汗 和王后每年都要举行一次祭山活动,丞相宣王就跟人密谋趁此机会劫掠慕容诺曷钵和弘化公主,把他们给吐蕃送去。 吐蕃的松赞干布得到弘化公主一定高兴,肯定会支持他成为吐谷浑新的可汗,到时候他就宣布脱离大唐,彻底投靠吐蕃。 密谋这个事,宣王谋的挺好,计策啥的挺周全,就是密的不好,一不小心走漏风声了。 慕容诺曷钵也的确够弱,这个事他都知道了,居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宣王,竟然吓得只带几个亲兵,和弘化公主连夜逃往了鄯善州。 鄯善原本也是个国,跟吐谷浑一样是大唐的附属国,后来也和吐谷浑一样彻底成为了大唐的版图,成了一个州。 鄯善州刺史杜凤举正大摆宴席招待贵客呢,忽然这一皇一后从天而降。 虽然吐谷浑弱,但是人家夫妻的名头响亮,赶紧动乐相迎,出门一看这灰头土脸的,难道是亡国了? 慕容诺曷钵是来投奔鄯善的,却不认识鄯善州的刺史,反倒认识他身边的那位贵客,只是不十分敢认,就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杜凤举一看他的眼神,便问道:“你莫不是与明威将军相识么?” “在长安见过,只知他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慕容诺曷钵冲着陆清点了点头,陆清笑道:“我也是路过这里,真是有缘,咱们进里面说吧。” 大门口也不是聊天的所在,大家走进院中,杜凤举说道:“二位风尘仆仆,就先去沐浴更衣吧,某重整宴席,稍后咱们再畅饮。” 慕容诺曷钵也没什么主意,到了这里,人家怎么安排,他就准备怎么听话。 陆清上前拦了一下,说道:“且慢,他们来的如此紧急必有大事,还是先说事再更衣饮宴不迟。” 慕容诺曷钵闻言,赶紧把他的情况说了一遍,杜凤举一听他们是逃难来到这里的,心里很是同情。 他说道:“你们只管住在这里,那贼子敢追到鄯善州撒野,某定教他尸骨无存。” 慕容诺曷钵和弘化公主见鄯善州刺史如此仗义,没有直接赶他们走,而是肯收留他们,他们感激得双双拜谢。 “我们即刻修书送往长安,但愿唐军早到,我二人复国之日,必不忘杜刺史大恩。” 陆清脸拉得老长,重重的叹了口气:“杜刺史,你留他们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他们难道是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客栈,才来投奔你的吗?既然吐谷浑逆臣叛乱,理该出兵平叛才是。” 慕容诺曷钵以为杜凤举说收留他们,就是不同意出兵的意思,他就连提也没敢提,听陆清这么一说,他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的盯着杜凤举。 ps:这是今天的第三章,是为“月寒寒寒”加更,感谢“月寒寒寒”一直坚持不懈的支持!至此本月加更完毕。 第654章 明威将军回长安 杜凤举也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他也同情慕容诺曷钵和弘化公主的遭遇,奈何他是官身,他一举一动得听从上级安排。 上面没有命令,他哪敢随便带着兵就冲到别的州郡大开杀戒?皇帝给你兵权,是让你镇守一方的,不是让你行侠仗义的。 兵不可能随便乱动,调兵得有兵符,杜凤举有实力帮助吐谷浑平叛,但是没权力擅自管吐谷浑的闲事。 杜凤举把自己的为难之处一讲,慕容诺曷钵夫妇也表示理解,这个事的确没有逼着杜刺史出兵的道理。 看来他们能有个暂时安全的栖息之地,就算是很幸运的事了,别的就不要多想了,还是寄希望于皇帝吧,但愿皇帝没有抛弃他们的想法。 陆清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把地图铺到地上,问道:“你们打算在哪里祭山?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慕容诺曷钵赶紧把具体的位置指给陆清,把情况介绍的尽可能清楚详细一些。 “他们有多少人马?” “有万余骑。” “嗯,你们就安心留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陆清把地图一卷,塞进怀里,对杜凤举说道:“坚守鄯善州,不要让一个贼兵逃进城,这你能做到吧?” “能!”杜凤举极其坚定的一拍胸脯:“这是我职责所在,毫无问题。” “我去收拾他们,用不上三天就会有消息传过来的。” 陆清笑呵呵的拍了拍杜凤举的肩膀:“好消息自然是好,若是坏消息,替我往东宫传个话,就说陆清去西域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这,好。”杜凤举才认识陆清不到三天,两个人挺投脾气的,突然之间他就要一个人去吐谷浑平叛,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又不敢调兵给他。 “陆将军,你手下有多少人马?”杜凤举知道陆清的人都散在城里,没有到刺史府来打扰他。 陆清边走边挥了挥手,只留他们一个背影,和一道声音:“百二十骑。” “他说啥?”慕容诺曷钵直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一百二十骑兵就想对抗一万多骑兵?作死也不是这么个作法吧? “陆将军!”杜凤举才知道陆清原来是个疯子,他撒腿就追了上去,陆清笑吟吟的回过头:“放心吧,我就试试,不行我就直接跑了。” “我会在鄯善州边境迎你。”杜凤举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这是他权力的极限范围。 陆清点了点头,迈开步子从容的走出了刺史府,迅速的点起他那一百二十个游兵散勇。 “大唐的兄弟们,跟你们说个事,吐谷浑的丞相造反了,当然这不关咱们的事,但是他要劫掠咱们大唐的弘化公主,去投靠吐蕃。” 陆清还知道做战前动员工作,他也没多正经,就站在一个小土坡上讲话。 “说实在的,别说投靠吐蕃,他就是投奔土拨鼠,咱也管不着,但是劫我们大唐公主,这就有点不把爷们放在眼里了吧?我大唐的爷们能答应吗?” “不能!”齐唰唰的回答声,震耳欲聋,陆清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唐的兄弟们,在人数上我们是占优势的,而且我们以有备攻其不备,此战必胜,上马!” 吐谷浑的丞相宣王,带着他的三个兄弟,还在驻地密谋怎么包围祭山活动的现场,怎么镇压其他的臣子,怎么向吐蕃进献弘化公主,突然间一片喊杀声吓破了他们的胆。 他们仓促的翻身上马准备迎战,他们的一万多骑兵已经四分五散了,一刹时硝烟弥漫,哀嚎声冲破云霄。 “这是什么味儿?” “哪儿来的烟?” “呯!”一个小型炸药包在人群中炸开,两匹马当时被炸得血肉横飞,士兵死伤多少不知道,活活吓疯三个,连哭带喊的抡着刀胡砍,见人就砍,不分敌我。 乱战中也不知道谁,把宣王以及他的三个兄弟都给杀了,陆清气得嗷嗷大叫,这怎么 能给整死呢?显得咱这仗打的多没水平? 不活捉那叫打仗吗?打仗你不得给自己加点难度?老玩初级的,啥时候能进步?下次不许整死了,咱出手就要活捉。 一百二十骑兵干翻了一万多人,砍死、炸伤、逃跑累计三千多人,俘虏了八千多人,击毙宣王以及他的三个兄弟。 从陆清的人马到达宣王驻地,到战争结束,整场战役用时将近四个时辰。 这份战绩,慕容诺曷钵直接是跪着迎接的,还不是一开始就跪着,是听完以后吓得站不住了,直接就跪下了。 慕容诺曷钵“哐哐”冲着长安的方向磕头,当即发誓子子孙孙绝不叛唐。 杜凤举看陆清又要启程了,便问道:“陆将军,你要回长安了吗?” “嗯,我跟娘子约好了,失散一个月要是还没有对方的消息,就回长安。”陆清微笑着问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的吗?” 杜凤举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陆清:“拜托陆将军替我捎封书信。” “放心吧,信我一定给你带到。”陆清看一眼信封,上面地址写的很清楚。 他把信往怀里一塞,冲杜凤举一抱拳:“杜刺史,你如果打探到,前鄯善国公主,伊丽哈桑的准消息,一定给我送个信。” “我记住了。”杜凤举冲陆清一抱拳:“陆将军一路顺风。” 陆清翻身上马,扬起鞭子大笑道:“兄弟们,回家啦!” 一声鞭响,骏马撒开四蹄,一阵烟尘滚滚,陆清的身影很快就看不清了。 陆清纵马狂奔,他望着长安的方向,喃喃的嘟囔道:“二郎,你的婚礼我赶不上了,但愿来得及陪你过年。” 陆清知道李泰喜欢热热闹闹过大年,可是他一直在守孝,过年也过得很冷清,今年总算是可以好好过个年了。 陆清不知道怎么过年算热闹,大概人越多就越热闹吧,于是他跑出去,溜跶了一大圈,连哄带骗、连懵带吓唬的,忽悠了好多部族的首领,答应去长安参加大朝会。 他把长安描绘的无比繁华,把大唐百姓的生活描述的就像是天堂一样,一个人心向善的社会、一个朝气蓬勃的时代、一个雄壮威武的王朝。 谁不想亲自参拜一下大唐皇帝?毕竟你拜佛、拜菩萨,拜的都是雕像,大唐皇帝可是现实中活生生的神! 你见过神吗?没见过。想见吗?想。去长安! 大唐皇帝这几个字就像有魔力一样在草原上飘散开来,每个人都用向往的眼神望着长安,如果我也有资格去朝拜大唐皇帝,那该有多么的荣光! 陆清还没有回到长安,他一人平叛吐谷浑内乱的消息,就到了李泰的手中,李泰拿着奏报,乐哈哈的来到两仪殿,想让父皇高兴一下。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出长孙无忌的一声怒吼。 第655章 郎舅两仪殿争吵 “这不胡闹吗?”长孙无忌嗷的一嗓子,把李泰吓得没敢推门,就站在门边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东突厥复国。” 长孙无忌一直在洛阳,长安这边的事情他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突然听说朝廷下了诏令要帮助东突厥复国,他一下就炸了。 当初东突厥被灭,长孙无忌高兴的仰天大哭,终于是一锤定音,永除边患,再不用担心突厥铁骑南下了。 “你坐下。”李世民可不习惯仰头跟人说话,他摆摆手,说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没说完?没说完就别说了,长孙无忌不想听了,他也没坐下,就弯着腰、撅着屁股的盯着李世民嚷嚷。 “帮东突厥复国,真有胸怀啊,你帮不帮大隋复国?我帮你找找,看看杨家还有多少后人适合称帝。你帮不帮南陈复国?我看萧瑀就挺有称帝之资,我可以给他当个宰相,你看怎么样?” 长孙无忌根本没耐心听任何的解释,帮东突厥复国?就算东突厥自己复了国,也得立刻、马上、片时不候的灭了它。 死在突厥铁骑下的汉人还少吗?国仇家恨攒的还不够吗?这种卖国的行径,居然是皇帝干出来的,这让人怎么接受?怎么平静? 李世民使劲白了他一眼:“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也就是我,换个皇帝砍你一百八十回了。” “你砍,来。”长孙无忌拄着龙书案,抻个脖子往李世民眼前送:“把东突厥灭了,我让你砍二百回。” 李泰不无感慨的点了点头,这个舅舅脾气是暴了点,他只是看不上自己,对大唐他是无比的忠诚。 长孙无忌跟魏征、房玄龄他们还不一样,他们忠于的或许是天下苍生,是黎民百姓,是这个时代,而长孙无忌忠于的就只是大唐,就只是皇帝李世民。 如果换个贤能的君主来治理天下,魏征、房玄龄之流都能继续站在朝堂上,不为权势,只为有机会实现自己远大的理想。 但是长孙无忌宁可自杀,也绝不会事二主,这是他与众臣最大的区别,也是皇帝对他偏宠最大的原因。 “滚一边去。”李世民不耐烦的推了长孙无忌一把,又无奈的跟他解释。 “所谓的帮东突厥复国,就是给李思摩立个牙帐,一个兵都没给,就让他统领突厥旧民在原地生活而已,什么都没改变。”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气恹恹的说道:“突厥旧民也有数万之众吧?突厥有正规军队吗?突厥民即是兵!让他们以大唐子民自居,或可安生,让他们恢复突厥身份,岂有不生二心者?” 长孙无忌是宁可给他十万兵,也不给他一个称号,你是我大唐的官,我可以给你权力,但是你冠上个东突厥可汗的名头,我就必须灭了你,我这双眼睛受不了这个刺激。 “薛延陀二子争权,正是闹分裂的时候,立个东突厥,让他们互咬,正好加速他们消耗,这点事你就看不明白了吗?” 李世民比谁都接受不了东突厥复国,但是李世民能接受以此为计,彻底的消灭突厥最后的残余势力。 长孙无忌扯把椅子往龙书案旁边一撴,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册封薛延陀两个儿子为小可汗,这绝对是个高招,我举双手赞成。” “但是帮东突厥复国绝对是个昏招,尤其是这个时候干这事,蠢之极也。”长孙无忌脸都气变色了,他咬牙切齿的拍了拍桌子。 “你看本来人家二子不和,你在边上给树了个敌人,他们是不是一下子就兄弟齐心了?你是不是帮了自己一个倒忙?” 李世民也拍了拍桌子,拿干干净净的桌子当地图那么比划着:“你看如果没有东突厥挡在北门,薛延陀二子不和,夷男能看着二子厮杀吗?” “他肯定带着两个儿子,不停的骚扰大唐边境,咱们能灭了它吗?只能是来一回, 打跑一回,他们是不在乎,大不了跑远点,咱们消耗大不大?现在他想扰边,得先打东突厥,他不掂量一下吗?” 长孙无忌扭一下身子,干脆脸对脸的盯着李世民:“你就是没绕过弯来,假如你是李思摩,你怎么办?就手底下那几个残余旧兵能挡得住薛延陀吗?” 长孙无忌把茶盏摆一排,点来点去的说着。 “打不过薛延陀,又被大唐扔出来了,最好的办法是不是联合薛延陀?大不了可汗的名头也不要了,就直接投降了,还照样吃香喝辣,对不对?给谁当狗都是狗,大唐把我扔门外挡风,我何不掉过头来咬你?” “他阿史那思摩要是有那个刚气,我也不能派他过去。”李世民倒了一盏茶,轻轻的喝了一口,不屑的冷哼一声。 “让他当东突厥大可汗,牵制薛延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咱们从薛延陀那儿骗来的马,总得有个地儿放吧?不能在长安养几万匹马吧?” “马?我的天。”长孙无忌使劲抹了一把脸:“居然还把马送过去了,这不就是资敌吗?” 长孙无忌长出一口气,十分无语的看着李世民:“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你就告诉我这是谁的主意,我砍了他去。” 李世民毫无犹豫、非常利索、十分坚定的就是一句:“青雀的主意。” 说完还十分挑衅的斜眼瞟着长孙无忌,你砍去吧,大唐皇太子,你的亲外甥。 长孙无忌也毫无犹豫、非常利索、十分坚定的来了一句:“我就说你太子立早了吧,惠褒根本就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这主意挺好,就算像你说的,他们全联合起来又能怎样?左右他们也没有翻天的能力,再说做错事也比不敢做事强,出馊主意也比没主意好。” 李世民才不觉得太子立的不对,长孙无忌就相中了李治年纪小,遇事没有自己的主意,这样倒是不会犯错,就剩下一个听话了。 李世民不怕太子犯错,错了还有机会改,失败了还能吸收点教训,总结点经验,李世民就怕太子一味的听话,尤其是听舅舅的话。 “唉。”长孙无忌深深的叹了口气:“惠褒想事情也太想当然了,这事哪有这么简单?除非在薛延陀内部放个咱们的人,让他们不得消停,那样就事半功倍了。” 李泰在门外抬头望了望天,收回目光发现陈文手里拿着个奏章,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走下台阶迎了上去,笑问:“是什么急事吗?” 陈文笑呵呵的把奏章往前一递:“倒不是加急的,就是远道来的。” 第656章 说李靖李靖就到 李泰接过奏章,也没打开看,转身就推开房门,笑吟吟的朝李世民走了过去,把两份奏章往桌子上一放。 “见过阿爷。”李泰浅浅的鞠了个躬,又转身对着长孙无忌恭恭敬敬的一揖:“见过舅父。” “嗯。”李世民伸手把两份奏章拿了过去。 “哼。”长孙无忌一扭头,怎么看李泰这么别扭呢?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两巴掌。 李泰向后退了两步,轻轻的坐下,微笑着问道:“舅父何事动怒?” “我问你”长孙无忌没控制好声调,一张嘴就喊上了,也没人提醒,他自己就停住不说了,缓了一会儿才又开了口。 “帮东突厥复国,是你的主意?”长孙无忌又气又恨的盯着李泰,李泰就笑呵呵的点了一下头。 长孙无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就指着李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大唐皇太子?” 李泰满眼都是清澈透明的单纯,他依然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长孙无忌撇了撇嘴,彻底被这爷俩给打败了,感觉跟他们沟通不了。 “哈哈哈……”李世民忽然举着奏章大笑起来,吓了长孙无忌和李泰一跳,他们俩全都愣愣的望着皇上,这咋还犯病了呢?啥喜事值得笑成这样? “给你看看。”李世民使劲一伸手,差点把奏章甩长孙无忌脸上,长孙无忌接过奏章,打开从上到下的扫视一遍。 原来是李思摩的奏章,李思摩听说皇帝要册封他做东突厥的大可汗,可把他给吓坏了,吓得直给柴绍磕头。 柴绍就是奉命来读诏书的,他也没有任何的权力,总不能说你李思摩不愿意当这个可汗,我就把诏书撕了吧? 柴绍是不管他愿不愿意,把鼓纛等物留下,就催他启程到定襄去设立牙帐,把事办利索就可以回京复命了,谁跟你在这儿磨蹭个没完? 李思摩不敢去,窝窝囊囊的直哭,柴绍没有耐心等,要揪着他走,他无奈之下请求给皇帝上个奏章再走。 这奏章写的真是言辞恳切,“臣非分蒙恩,为部落之长,愿子子孙孙为国家一犬,守吠北门。若薛延陀侵略,请从家属入长城。” 李思摩把自己比喻成给大唐看守北大门的一条狗,一旦薛延陀来攻,请求大唐允许他带着家属进入长城以内。 他是真的害怕,一见诏书就愁苦满腹了,东突厥的确曾经很强大,但那是曾经的事了。 现在时移世易、今非昔比,如今的薛延陀,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吆喝的铁勒小部落,而东突厥就算重建,也不再是那个‘高视阴山、控弦百万’的大汗国了。 李思摩知道东突厥一旦复国,薛延陀必然会来打他,而他是不堪一击的,他也不敢投靠薛延陀,一是薛延陀与东突厥有世仇,二是薛延陀也怕惹到大唐。 薛延陀要是接受他的投降,大唐绝对会出兵,因为根本都找不到不出兵的理由,李思摩是在大唐做官的人,对大唐的军事实力那是相当的清楚。 他又不能抗命,只好请求大唐在关键时候允许自己逃跑,必须让自己躲到长城之内,不然现在就死得了,还去定襄建什么牙帐?死哪儿不是死? 长孙无忌看罢奏章也无奈的苦笑,就这么点胆色,能成什么大事?真是多余担心他,正眼看他都算抬举他了。 “他这不能是疑兵之计吧?”长孙无忌又担心李思摩是故意示弱,来迷惑大唐的了。 李泰轻轻一笑,说道:“是又如何呢?他麾下就只有户数三万、士兵四万、马匹九万,能掀起多大的浪?” “倒也是。”长孙无忌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倒不是担心他能怎么样,就是一听说让东突厥复国,我血就上头。这事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办,咋说你这主意都不高明。” 李泰笑呵呵的听着,也不吭声,反正事情已经这么办了,你爱说啥说啥,你说啥也没有用。 “哈哈哈……”李世 民突然又大笑了起来,李泰有点适应了,长孙无忌让他给吓懵了。 “这又,又是什么事啊?”长孙无忌嘴都吓哆嗦了,皇帝这么没见过世面吗?看一个奏章狂笑,再看一个奏章还狂笑,有什么好笑的? “好事啊。”李世民“啪”的一下,把奏章摔进了长孙无忌的怀里:“我大唐又一颗将星升起了。” 长孙无忌打开奏章一看,是鄯善州刺史送上来的奏章,上面说明威将军陆清率一百二十骑兵,大破吐谷浑一万余骑,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四个时辰结束战斗,一人立下平叛之功。 “陆清?”长孙无忌抬头看看李泰,李泰还是那个笑呵呵的表情。 长孙无忌眉头微皱的问了句:“这个明威将军是陆校尉吗?” 李泰轻轻的点了点头,回了个:“是。” “他这晋升可够快的啊。”长孙无忌貌似无意的一句话,就是在提醒皇帝,太子有任人唯亲的嫌疑。 长孙无忌可没听说陆清立过什么功劳,他是凭什么升了这么多级的?凭的还不是跟太子的私交? “是,我也觉得太快了。”李泰笑呵呵的看着长孙无忌,语调温和的说道:“阿爷是看李靖的面子,给陆清升的官,我也拦不住。” “李靖是真的鬼,还记得陛下带你去上苑相亲的事吗?从上苑回来,他就让他闺女去教陆清枪法。” 一想起李靖,长孙无忌也是暗暗咬牙,如果没有李靖暗中站队李泰,李泰的太子之位,来的不会这么容易。 皇帝选太子,不可能只看皇子一个人行不行,更重要的是要考察这个皇子的背后站着谁。 李治的身后,明面上就只有一个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有个铁跟班褚遂良,这两张明牌,足够挑起文臣这边的大梁了。 武将那边李治有张暗牌,就是李勣,他虽然没有表态,但是他是李治的长史,李治是并州都督,李勣以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的身份,一直在并州做官。 他才进京不到二年,他当然会在站在李治的身后,只不过他不肯明着表态罢了,这点皇帝肯定也是清楚的,李勣可以挑起武将的大梁。 李泰的身后,明牌有房玄龄、魏征,这二位比长孙无忌加褚遂良要重上几分,而暗牌就是李靖,此时的李靖未老,虽然闭门不出,依旧是大唐第一战神。 这些长孙无忌清楚,皇帝清楚,李泰也清楚。 李泰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原身输在了什么地方,原李泰的身后只有房玄龄一张暗牌,明面上只有个不顶事的房遗爱。 那时候李靖已老,魏征已逝,而且魏征活着也是太子党,李泰的支持者像刘洎等人,一是份量太轻,二是立场并不十分坚定。 追随原李泰的那些人只是皇帝偏宠李泰,才跟风似的站队,到动真章的时候,墙头草嘛,随风倒了。 而李治那面,长孙无忌的态度之坚定,都到了要拼命的地步,皇帝也只好做出让步。 其实论皇宠,李泰是占上风的,李世民对李治并不是很看好,即使在立了他之后,也几经犹豫。 历史在易阳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就悄然发生了改变,李泰既然已经坐在了太子的位置上,有些事就不能让它再发生了。 长孙无忌故意提醒李世民父子,李靖是有意利用陆清这层关系,来接近太子的。 李世民根本也不在乎这点事,他还想利用陆清这层关系,让太子笼住李靖呢。 李泰刚要说话,陈文推门走了进来:“卫国公到。” 第658章 看你还能悠闲不 十月的长安,天空湛蓝而又幽远,丝丝白云悠闲的飘来荡去,这个季节没有突如其来的雨和莫名其妙的雪,每一天都是晴和的好天气。 盛夏已远走,初冬尚未到,没有令人烦躁不安的暴热,也没有令人触目伤怀的萧条。 深秋的树木越发的挺拔,枝叶延展得如同伞盖,有的霜叶似血、有的绿叶似墨、有的金叶似桔、有的绛叶似紫,正是五彩纷呈、叶灿如花的时节,一株株林木装点得江山如画。 太子即将大婚,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其中最忙的,呃,没有最忙,只有更忙,每个部门每个人都变得忙碌起来。 礼部已经冒烟了,不断的向其他部门借人使,光是大婚的流程都悄悄彩排三遍了,每遍都能发现点问题,礼部尚书一天都没坐下吃顿饭,不停的在商讨各种事宜。 “报,卫国公到。”侍从一声报,礼部尚书卢宽抬头一看,都能看到李靖往这边走了,他眉头紧皱,一摆手:“下去吧,知道了。” 心里厌烦的不行,还得笑脸相迎,这个卫国公平时就在家里窝着,想见他一面比见真佛还难,就这会儿礼部忙的不可开交,他来凑热闹了,蹿门不分个时候吗? 李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着,卢宽远远的就开始一路小跑向前迎,宽袍大袖的一拱手,老远就开喊:“不知卫国公到来,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李靖笑哈哈的拱手回了一礼:“卢尚书太客气了,是我来的唐突,见谅见谅。” “卫国公久不露面,今天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卢宽笑呵呵的请李靖往屋里走,心里急的要冒油,有事你赶紧说,没事你赶紧走,我这会儿可忙了。 李靖也不是来找他闲聊的,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太子大婚的事宜,有两点我要跟你提一下。” 卢宽站住了脚,微侧身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卫国公请讲。” 卢宽最怕的就是太子大婚的事情上出现什么瑕疵,有人给提醒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不管有没有用,都得好好的听听。 “一个是来宾问题,大约有二三百个番邦夷族人物前来观礼,你给安排个地方,别到时候又挤又乱,岂不贻笑大方?” “哦。”卢宽大吃一惊,这事也没人提前给打个招呼,要是突然出现这么多人来参礼,肯定要乱套的,多亏李靖来说一声。 “多谢卫国公提醒。”卢宽激动的连连作揖,又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事准吗?陛下可一个字都没提过。” “准,人都到京城了,七八十个部族首领,谁还不得带个夫人、亲随,你照着三百人给留位置吧。” “好。”卢宽心里还没盘算好在什么地方给留这个位置,又急忙问道:“那还有一点,是什么事呢?” “你得给我留出几个点来,我要” “报!”一个侍从急急忙忙的跑到近前,呼哧带喘的说道:“工部的人没借来,阎尚书说明天必须把承天门弄完,今天一个人都当三个人使了,没有人借给咱们。” “废物!不会办事。”卢宽一听就急了,这也不能怨阎立德不借,就只能骂自己的人没有眼色:“他们今天忙,明天借人给咱们也行,这话都不会说吗?” “明天人家也不借,明天得拆架子,收尾的活更多,都是掐着点干活的,那边也冒烟了。” 阎家兄弟从接到这个活开始,就决定先把承天门装修完,大兴殿留到最后装修,东西两殿先装门脸,里面不管,就把门窗换掉,把外墙弄好。 因为太子大婚在前,大朝会在后,太子说别耽误大朝会就行,但是他们两个兄弟的底线是不能耽误太子大婚。 总不能太子大婚的时候,让仪仗队在青纱罩着的木架子下面过吧?至少要把承天门这个脸面工程,弄得亮亮堂堂的。 一定要让人看出来辉煌、看出来庄重、看出来气派,不能让人看着这皇宫怎么破破烂烂的。 “行,我知道了,下去吧。”卢宽不耐烦的一摆手,眉头皱成了个死疙瘩。 李靖笑呵呵的问了句:“你需要多少人啊?” “我今天晚上要进行最后一次彩排,为了尽量跟真实的场景接近,需要很多人,营造出那种人山人海的氛围,我好知道什么地方会消耗多长时间,可不能误了吉时。” “我调一千人给你,够不够?” “唉哟”卢宽激动的一躬到底:“多谢卫国公,多谢卫国公。” “不用客气,魏王府有八百府兵,调出来七百,加上那些来观礼的蛮夷就够了,让他们跟着彩排一遍,也省得到时候闹出笑话来。” 卢宽的心一下松了不少,他边走边跟李靖聊着:“这可太好了,多亏卫国公援手,要不然我还想向府衙借人,也不知道借不借得出来。” 李靖闻言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借不出来,我来的时候,就看到吴王府的人都出去巡街了,府衙的人明显不够用。” 京城的治安问题归府衙管,这个时候的长安城,是不允许出现一点治安问题的,李恪几乎是十步一岗的安排人在街上巡逻。 “卫国公真是及时雨啊,不然我都得急死。”卢宽刚好走到了门口,伸手请李靖进屋,李靖笑着走进屋里,二人分宾主落座。 卢宽笑着问:“卫国公刚才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哦”李靖一看桌案上现成的纸笔,他走过去抓起笔,蘸了蘸墨:“我画个图纸吧,我的意思是这样……” “啊?”随着李靖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解说,卢宽逐渐明白了他的意图,顿时感觉压力山大:“陛下知道吗?这个事我不敢定啊。” “我刚从两仪殿过来的,陛下不准,我能来找你吗?”李靖笑呵呵的看着卢宽:“晚上我带你去过去看看。” “晚上我也没空啊。”卢宽一咬牙,当即下令:“都好好准备,明天晚上彩排,务必万般周全,不得有丝毫纰漏。” 明明是因为太子大婚,皇帝都宣布歇朝了,所有衙门放假五天,结果却是所有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了。 李泰呢?他忙不忙?他不忙,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他亲自做的,他就跑到兰芷殿里里外外的转,看哪里还能修饰一下。 把他闲的甚至亲手擦起了屋里的家俱,就好像他擦两下能更亮一些似的,明知道没什么用,还擦的很认真。 马上就要成亲了,心里美的翻花,越是着急越是要表现出沉静,他正抿着嘴的乐,忽然云海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嗓子喊出个晴天霹雳。 “二郎,晋王殿下失踪了!” 第659章 又丢一个小殿下 “失踪了?”李泰一嗓子吼得屋瓦都震,他自己的眼珠子也差点骨碌出眼眶。 云海吓得都哆嗦成团了,一张嘴都是哭腔:“确实失踪了,哪儿都找了,没找着。” “冷静,冷静。”李泰也不知道是在劝云海还是劝自己。 他直捂脑袋的嘟囔了两句“冷静”,然后尽最大的努力压抑着声调的问道:“你好好想想,晋王什么时候失踪的?” “他吃完早饭没多一会儿就走了,我以为他去学馆读书了,这么晚了不见回来,我打发人去找,才知道学馆放假,他根本没去学馆,两仪殿、甘露殿、立政殿、东宫都没有。” “东宫的冰室,立政殿的画室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没有。” 李泰眼前直冒花,这熊孩子怎么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呢?他能去什么地方? 李泰掐掐脑门,急急的吩咐道:“一,打发人先去查看所有的井;二,去问所有的宫门守卫看没看到他出宫;三,问所有的殿门侍卫,最后一次见到晋王是什么时间。” “是。”云海撒腿就跑了出去。 李泰的心开始变得很慌,生怕李治会出什么意外,他迅速的调集起东宫六率,撒出一万士兵,除两仪殿和甘露殿外,全皇宫的搜查。 陈文正在两仪殿的院子里抱着猫望天,轻轻的撸着猫,浅浅的眯着眼,这不热不冷的天,实在是惬意得很。 一阵整齐又急促,有如行军般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他的惬意,他激灵一下扔了猫,甩开两条老腿,大步流星的冲到殿门口。 果然一大排士兵把殿门口给包围了,陈文顿时感觉头皮发凉,这什么情况?要变天吗? 陈文还没有开口,一个领头的士兵向前一步,站在台阶之下三步远的位置,朝陈文一拱手:“陈公公,我们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询问晋王殿下是否在两仪殿。” “不是问过了吗?晋王今天没来过。” 陈文老脸拉得很长,刚要怒斥他们不懂规矩,那个士兵又说道:“麻烦陈公公仔细的搜查一下,若是找到晋王务必给太子送个消息。” “放肆!”陈文怒喝一声:“谁还能把晋王藏起来不成?你们要不要进来搜搜?” “不敢。”那士兵不卑不亢的说道:“晋王殿下失踪,太子殿下很着急,我们去别处搜,两仪殿和甘露殿就麻烦陈公公多上心了。” 那士兵说罢一摆手,他们便跑步离开了,陈文转身就往回跑,心突突的乱蹦,两仪殿就只有几十个守卫,越想越是后怕。 假如他们刚才真有兵变的心,陈文都不知道大唐的天会不会翻,万一皇帝“嘎”一下驾崩了,自己是不是也得“嘎”一下殉主呢? 陈文跟被狼撵了似的跑回院子,“呯”的一下推开门,小碎步死活是倒腾不动了,跟头把式的往前蹿。 李世民刚躺到榻上没多一会儿,想眯个午觉,还没睡着呢,就被他给搅得没了睡意。 看陈文这个急切又狼狈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李世民慢慢的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说道:“你要死呀?” “陛下,”陈文又急又累,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太子,太子好像要造反。” 李世民就跟没听见似的,一点反应没有,打了个呵欠,异常平静的看着陈文喘粗气。 但凡举报别人造反的,都得有十分牢靠的证据,哪怕是伪造的,也得态度很坚决的表示,我举报的这人就是要造反。 举报别人好像要造反的,李世民翻遍史书也没找到前例,陈文这个老家伙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举报方式。 要说别人造反,李世民都能相信,说太子造反,让他怎么相信?他立一个太子就造反一个太子呗? 退一万步说,太子造反一没有动机,二没有时机。 李承乾是担心太子的位置落到李泰的手里,李泰 担心啥?谁对他有威胁?单纯的就想早点登基称帝的话,他犯不着干这么蠢的事吧? 就算他有弑父造反的想法,也不能挑个万众瞩目的时候,朝自己下手吧? 他三天后就大婚了,今天玩个政变,挑个所有人都正盯着他的时候动手,这叫最危险的时候就是最安全的时候呗? 陈文的气喘匀了,赶紧说道:“今天东宫派人来问晋王在不在,没多一会儿问两次了,没想到紧接着太子派兵出来,把殿门围上了,他们也没别的理由,还问晋王在不在,这不是瞎说吗?” “哦,太子派过来多少人?拿的什么兵器?”李世民忍不住笑了,造反的把殿门都围上了,不一刀剁了你,还能让你进来报信? “没数,他们反正,就,挺多人,兵器?”陈文回想一下也没看着兵器,就说道:“没有兵器。” 李世民一听这话都笑出了声,他一边穿鞋,一边说道:“青雀真是太没经验了,朕去教教他怎么造反,连兵器都不拿也太不像话了。” 俗话说,像不像,三分样,造反哪有空手上门的?这也造的太儿戏了,闹着玩也得撅根草棍比划一下。 “他们走了。” 李世民直接把还没套到脚上的靴子,摔到了陈文的脸上,气恨恨的骂道:“你个老东西,学会消遣朕了,是不是?你造反连门都不进?” “那”陈文也说不清了,刚才就是吓懵了,现在想想,确实还是想不通:“那太子突然派兵过来干什么呢?” “他们怎么说的?” 陈文小心翼翼的把靴子放到地上,心怀忐忑的回道:“他们就说找晋王。” “那找去呀!”李世民气的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必定是晋王找不到了,传令下去,严查宫门进出之物,别让他悄悄溜出去。” “是。”陈文赶紧弯着腰,一转身倒腾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李世民穿好靴子,整了整龙袍,迈着四方步走出房门,他要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世民来到立政殿,一进院子就看到李泰站在房上向四处张望,李泰望了一圈,没有看到李治的影子,便踩着梯子慢慢的走了下来。 李世民就站在梯子边上,数落着他:“有上房找人的吗?你一眼就能看见,别人早就找到他了。” “我就是有点着急,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去哪儿也不说一声。” 李泰正急得心如火焚,云夕提着罗裙跑了过来,李泰激动的向前迎了两步,急吼吼的问道:“找到晋王了?” 云夕一摇头,眼泪都甩了出来,她哭唧唧的说道:“公主也不见了。” 第660章 给皇帝下逐客令 “公主不见了?”李泰感觉脑门要蹿火,眼睛当时就红了,指着云夕暴吼:“看不住晋王也就罢了,连公主也看不住?” 云夕“噗通”一下跪倒,边哭边说道:“公主把人都赶出去,在里间睡午觉,我在外间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从窗户跑出去了。” “这么说是兕子不见了,妞妞呢?”李泰不信妞妞也能跳窗户,就算她跳也不会静悄悄,绝对兴奋得嗷嗷大叫的跳。 “小公主还在睡觉。” 李泰慌乱的看一眼李世民,又盯着云夕问道:“兕子知不知道晋王失踪了?” “应该不知道,怕她们着急,没敢当她们面提。” “完了。”李泰一只手抓着梯子,感觉浑身都突突:“她要是知道,还有可能是找她三哥去了,这谁知道她干嘛去了?” 公主的院子里平常都有人来回走动,就中午没人,怕影响公主午睡,这个破规矩还是李泰定的。 别人都没有午睡的习惯,就他非规定晋王和两个公主必须午睡,结果就养成习惯了,一到中午院子里不许有人走动,这下好,公主跑了都没人知道。 李泰感觉脑袋一炸一炸的疼,这两个小东西也太恨人了,他恨不得马上抓到他们俩,直接踢死得了。 “传令下去,马上关城门,长安城里一家一户的搜。所有宫门许进不许出,皇宫内一间一室的搜。”李泰扯下随身携带的太子令牌,往前一伸,吼道:“快去!” “是。”云夕赶紧爬了起来,伸手接过令牌,转身就跑。 “回来!”李世民一嗓子又把云夕叫了回来,他伸手要过令牌,丢给李泰:“把找他们的人都叫回来,进屋等着就行了。” 李世民抬腿就走了,李泰急急忙忙的跟上,边走边问:“阿爷,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不知道?李泰还以为他知道呢,不知道怎么这么淡定?李泰三步两步走到李世民身边,急切的问道:“那怎么还不找啊?他们都丢了,你不着急吗?” “不着急。”李世民就悠闲的走进了书房,顺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坐下来随意的翻看着,还吩咐了一声:“换盏新茶。” 李泰是看不进去书,他一共就干两件事,一件是叹气,一件是满地溜跶,就跟拉磨的驴似的,一圈一圈的在李世民眼前晃来晃去,一声连一声的叹气不止。 李世民实在受不了,一道有声的光影,在自己面前无限循环的转悠,便一指高背座椅,说道:“你要么坐下,要么出去晃去。” “唉。”李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刚要坐下,李世民又说道:“不许叹气,叹得我都要上不来气了。” “唉呀。”李泰忍不住的叹气,还直挠扶手,坐不到半分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站起来也没事做,叹口气再坐下。 “报!”一个侍卫跑了进来,李泰当时屏住了呼吸,那侍卫说道:“皇宫内所有的井都查看完毕,全部正常。” 李泰长出一口气,一摆手,那侍卫退了下去。 李世民纳闷的看着李泰,非常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查井干什么?” “我怕雉奴掉里啊。”李泰是一点好事也不想,一会儿担心李治是掉井了,一会儿担心李治被谁给劫持了,一会儿又担心李治跑出去跑丢了。 “哦。”李世民笑了笑,微微的点了点头,对李泰说道:“井是随便就能掉里的?走走道‘啪’一下,掉井里了?” 皇宫的每一口井,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机会接触一下的,因为井水直接涉及到了生命安全问题,为防止有人在井中投毒,也得高度重视井的看护工作。 “万一他故意看井去呢?他本身就恐高,井那么深,他一晕就能掉里。” “不用意外,你故意去投个井,我看看能成功不,你去试试去。”李世民用充满善意的目光鼓励着他:“不 用害怕,你要是成功了,我保证把你捞上来。” 捞上来是一定的,捞上来的是死是活可就不一定了,李泰才不去试投井的成功率呢。 “那突然就找不到他了,谁能不着急?”李泰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找不到他了?如果他藏起来,那不也是找不到了吗? 李泰赶紧一招手,叫过来一个小黄门子,吩咐道:“马上把东宫和立政殿所有的箱子、柜子都打开,仔细的查看。” “不用。”李世民一摆手,小黄门子一缩脖又乖乖的回到原位站着了。 “阿爷!”李泰焦急的望着李世民:“万一他藏在哪个箱子里,容易闷死的。” “他都失踪一上午了,要闷死早闷死了,现在查也来不及了。”李世民使劲白了李泰一眼:“他们也不是囚犯,你看这么紧干什么?他们就没有玩一会儿的自由吗?” “他们玩啥我也没说过不让啊,我哪次不是帮着他们玩?啥玩也得告诉我一声啊,至于悄悄逃跑偷着玩吗?” “连我都没告诉,凭啥告诉你一声?” 李世民不像李泰那么慌,皇宫里没有他的监视盲区,暂时没有他们的消息,只能说明看到他们的人暂时被他们控制着,不敢说实话而已。 天底下哪还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了?再说要是只失踪了一个李治,还有可能是出了意外什么的。 兕子也跑了,很明显他俩是商量好的,小孩子喜欢神秘感,就爱干点大人不让干的事,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我”李泰被李世民给怼得哑口无言,好像人家也是亲王,有独立行动的自由,是没有向他报备的义务。 但是这一点不耽误李泰生气,李泰就气恨恨的嚷着:“等我抓着他的,我非踢死他不可。” “哟,踢死他还得太子爷亲自动手?”李世民就冷笑一声,好心的给李泰出了个主意:“不如下令谁找着他们就直接打死,提头领赏,你看怎么样?” 李泰本来心里就着了火,他还在这儿一个劲的冷嘲热讽,不住的煽风浇油,李泰无奈的看着李世民:“阿爷,今天两仪殿就一点奏章都没有吗?” 文明人骂人都是长句子,像市井无赖那种没文化的,骂人就是一个字“滚”,看看太子爷用最关切的语气,说出最无情的话。 你个当皇帝的,不去批奏章,一点正事不干,在我这儿罗哩罗嗦的讨人厌,你烦人不?该走赶紧走吧,太子爷已经不耐烦了。 李世民这张老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打它,怎么感觉有点疼呢? “二郎!”云海刚进院子就喊破音了,风车式王八腿跑出一阵小旋风,飘到台阶上,一个乾坤大挪移,“噗通”一下,上半身进屋了,下半身留门坎外面了。 第661章 婚礼也需要彩排 李泰听到声音就往门口跑,没想到云海脚底下一绊蒜,突然一下摔进来了,李泰差点一脚踩他脑袋上。 李泰紧急收住脚,蹲下来一边往起拉扯他,一边急吼吼的嚷道:“怎么了?快说!” “找,找到了。”云海还没有站稳,气息也乱得一塌糊涂,断断续续的说道:“九殿下,和公主,去了掖庭。” 掖庭就是皇宫品级较低的妃嫔和宫女们住的地方,那里对他们有什么吸引力?不管他们去做什么,有了他们的准消息,李泰的心总算是稳当下来了。 李泰见云海站不直,估计他摔得不轻,便说道:“看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云海笑了笑,也没吭声,这会儿嫌跑的快了,刚才人趴地上都没起来,你也不问摔的疼不疼,还催快点报信。 “唉。”李世民长长的叹了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抬腿朝外走着,李泰一回头,尴尬的扯出一脸的假笑:“阿爷,回去也没什么事,多坐会儿呗。” “唉。”李世民使劲叹口气,说道:“岁数大了,见不得血腥。” “嗯?”李泰懵了,这有血腥什么事?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要踢死他们俩吗?我就不在这儿盯着了。” 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会儿不是着急嘛,就恨不得踢死他们,这会儿不着急了,那能舍得踢吗? 李泰就笑嘻嘻的看着李世民,李世民抬腿就走了,他随后就跟了上去,小的找到了,老的也得哄顺了才行,有得罪人家的冲动,就得有哄好人家的耐性。 “你不看着他们,看着我干什么?”李世民一脸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盯着你亲兄弟去吧。” “嘿嘿”李泰憨憨的傻笑着,讨好的往老爹身边凑:“我才懒得管他,他爱玩什么玩什么去。” 讨好光用嘴不行,必须得有实际行动,李泰就老老实实的在两仪殿批了一下午零半宿的奏章。 李世民就往榻上一躺,前后左右都是捏肩的、揉腿的、喂零食的、递茶水的,他还笑吟吟的嘟囔:“有个能干的儿子就是好。” 李泰离开两仪殿都快三更天了,这个时间他不可能找李治问话,就问了问云海,他们去掖庭做什么了。 “小孩子能做什么?就是去玩了。”云海一边替李泰脱外套,一边说着:“他们带回来几个孔雀毛的踺子,还有几副孔雀毛的耳环。” “你就没问问掖庭的人?”李泰觉得不大对劲,虽然想不出他们去掖庭做什么,但是也没法接受,他们就是为了几个踺子和几副耳环,而偷着跑去掖庭。 这么点小事,他们一句话吩咐下去就可以了,有什么必要偷偷摸摸的跑过去? “问了,确实他们就是弄了这么两样小玩意儿,或许他们就是喜欢自己动手,听说他们祸害了不少孔雀毛。” “孔雀年年掉毛,别说做踺子,就是盖房子也够用,关键雉奴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按理他想去也会跟我说一声的。” 李泰满是疑问的目光盯着云海,云海微微一笑:“小孩子做事哪有什么道理可讲?说不定他走出门的时候,都还没这个想法,想到就直接去了。” 云海整理一下床铺,回身劝李泰道:“二郎,你早些安睡吧,明天会很忙的。几个小殿下,你就放心吧,我保证看好他们。” “嗯,你说的对。” 李泰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不过也懒得多想了,一个是太困了,再一个就像阿爷说的,何苦管他们太严?三来就是他相信他们,做不出太出格的事。 第二清晨,李泰起的很晚,睁开眼早已是天光大亮了,他抻个懒腰,一夜饱睡的感觉真好,难怪有人拼着宰相不做,只愿一觉睡到饭熟时。 天天早朝大臣们都得摸黑起床,他这住在皇宫里的,若不是惦记着起来跑个步,倒是可以起的稍晚点,也晚不了太多。 今天不用上朝,他也没有赖床,爬起来收拾一番,推门出去看天气不错,到院子里打了一趟拳,锻炼身体的事不能懈怠。 吃完饭,他刚要吩咐人把李治喊过来,云海就笑呵呵的走进来,躬身一揖:“二郎,礼部侍郎到了。” “请他进来吧。”李泰正想找礼部的人问问,成亲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可别在大婚的时候闹出笑话来,那可真的成笑话了。 礼部比他还担心这个事,他闹出什么笑话来,都有人替他圆过去,礼部就倒霉了,整出点差头来,小事罚俸、大事掉脑袋。 很快云海引着一个人走到门口,云海躬身伸手道:“请。” 那人对着云海微微的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正厅,径直来到李泰面前,躬身一揖:“臣礼部侍郎宋福,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请坐。”李泰笑着一抬手,宋福直起身子,后退两步,慢慢的坐了下来。 “臣受卢尚书差遣,前来向太子殿下汇报迎亲的流程。” 李泰看他很是拘谨,便笑道:“宋侍郎只管说,我听着就是。” 宋福就认真的给李泰讲起了整套的迎亲礼流程,李泰开始听得很认真,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后来脑子就不够用了。 什么时候坐,什么时候站,什么时候跪,什么时候拜,规定的无比之详尽,连站都有方向,什么时候朝南站,什么时候朝东站。 进门要三请才能进,上台阶要三请才能上,新娘子上车以后,要太子执鞭赶车,车轮转三周之后把鞭子交给赶车的人,诸如此类,写出来就是洋洋洒洒六千字。 不过李泰听明白了一点,这些他根本不需要记下来,因为他的身边时刻有人提醒他,想犯错都挺难的。 李泰又不能打断他,只好听他往下说,他这一说就说了一个时辰,半个上午过去了。 好不容易宋福把流程说完了,李泰赶紧一伸手:“喝茶。”真有点担心他嗓子说哑了。 “谢殿下。”宋福端起茶盏轻轻的饮了一口,李泰说道:“有人指挥的事,我听话就是了,有没有什么只能依靠我自己的地方?” “你得把固定的那几句话背下来,再有就是太子妃那边,可能临时会有什么为难你的花样,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宋福说完了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又说道:“太子殿下,我们把一些步骤演习一下,如何?” 李泰一听简直求之不得,这没有拒绝的可能,赶紧答应下来,立马就开始了演习,程式化动作也不像想的那么容易,这一演就演了好几遍。 午时都过了,午饭还没吃上,规定动作总算练熟了,留宋福在东宫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宋福连连叮嘱:“太子殿下,你今天一定要休息好,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 第662章 教太子礼仪真难 宋福前脚刚迈出东宫的门坎,下一个客人就迈进了东宫的门坎。云海是送走一个,直接又带回来一个。 李泰正琢磨着让云海把李治给叫过来,说什么都得教训他一顿,不管怎么说,他玩失踪都得收拾他,非让他长长记性不可,不能让他有下回。 没想到云海进屋都没等他说话,就先开了口:“二郎,女官尚仪来了。” 李泰跟宫中女官打交道的时候很少,有事也是云海跟她们打交道,没什么事是需要直接跟她们说的。 尚仪就是负责教导宫中礼仪的,难道娶个太子妃进门,还有特殊的礼仪要学吗?李泰琢磨她大概是有什么事需要请示,或者是告什么状来了。 李泰端正的坐好,说道:“让她进来吧。” “是。”云海走到门口一甩拂尘,那个女官赶紧走了过来,云海往旁边一让,那女官就走进了正厅。 她身姿端正,步态娴雅的走到李泰面前,轻轻的裣衽一福,说道:“尚仪吴雪薇,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李泰面无表情的一摆手,说道:“赐坐。” “谢太子殿下。”吴雪薇微微一低头,并没有挪动脚步,直接说道:“臣奉陛下之命前来教导太子殿下合卺礼。” “哦”李泰学了多半天的各种礼了,想不到还没学全,他有点羡慕陆清了,人家结婚多简单,往洞房一塞就算礼成了,自己就这么难。 李泰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你请讲,我用心记着便是。” “请殿下移步偏殿,这里不便教导。” 李泰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吴雪薇也没什么表情,学习居然还分场地,学个礼仪还得去偏殿,女人事就是多。 “好。”李泰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就走几步路而已,他站起来挺客气的一伸手:“走吧。” 吴雪薇转过身,在前面带路,李泰就跟着她走到了一间偏殿之内,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眼望去就只有一张矮桌。 矮桌上面放着两只葫芦瓢,葫芦瓢的柄由一根长长的红线相连,李泰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这个礼仪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李泰都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专门派人过来教自己一下,自己又不是傻子,连这个也不会喝吗? 吴雪薇走过去,轻轻的跪坐在矮桌的一旁,指着桌上的葫芦瓢说道:“这个就是合卺礼上要用到的盛酒器,之所以用它盛酒,是因为” “我知道。”李泰不想浪费时间听些没用的知识,直接就打断了她:“我虽然没成过亲,但我读过书,不用给我讲合卺礼的来源和象征意义,就直说你叫我干什么来了?” “好,那合卺礼我就不讲了。”吴雪薇缓缓的站了起来,非常恭谨的略低头、一伸手,说道:“殿下里间请。” 李泰没说话,直接抬腿就走了过去,里间也没有门,就挂个珠帘,李泰自己抬手一扒拉帘子,走了进去。 里间第一眼看到的是个比较精美的架子床,放到民间这是顶级的好东西,在宫里就不怎么出彩了。 李泰微转头,第二眼看到一个博古架,架子上有许多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摆放着一个好玩的小瓷器。 李泰走过去一看,每个瓷器都是拳头大小,颜色以蓝白二色为主,造型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真个是姿态万千、神情各异。 随便的一扫就发现每一个瓷器的姿势都不同,有偏杂技类的动作,有偏艺术类的风情,有偏实用主义的直观,有偏欲拒还迎的挑逗,有浅尝辄止的诱惑也有直捣黄龙的深入。 李泰目测这里足有上百个小瓷器,他也没敢看完,就走马观花的扫了几眼,转身就要走,这东西有提升血液流速的功效,再看一会儿他怕心脏泵血太快。 “太子殿下”吴雪薇正正的挡住李泰,微微一笑,问道:“你看完了吗?” 李泰“嗯”了一声,就要迈步,吴雪 薇张开双臂挡着他,又问道:“那你看会了吗?” 李泰又“嗯”了一声,见她没有让开的意思,便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殿下确定会了,那就演练一次吧。”说着吴雪薇一把扯掉自己的腰带,外套沿着肌肤滑落,一件绣着粉色大牡丹花的肚兜,豁然闯进人的眼帘。 吴雪薇谈不上是人间绝色,但绝对称得上是容颜姣好,尤其是皮肤特别的细嫩白皙。 “演练一次?”李泰声调都没控制好,原来高音这么容易飙上去。“你是教宫仪的,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吗?夫妻行房叫周公之礼,无媒自通叫野合!” 李泰知道她也是无奈之举,没有难为她的意思,便绕过她一步,直接往外走去。 吴雪薇向侧面移动一步,再一次正正的挡住李泰,并且振振有词的说道。 “婚前都要经过这一关,这是必须教的。我也是奉命教导太子殿下,殿下若是执意不肯,我是要受到惩处的。” 吴雪薇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件事,她有一点私心在里面,按照规定她需要引导太子,看那些小瓷器,并给予一定程度上的讲解。 讲解之后要叫进来十个宫女让太子选,一次只能选一个,要是兴趣太浓烈可以选第二次。 她利用手里的权力,直接把这十宫女的事给免了,她自己来就行了,因为这时候被选中的宫女,不管选了谁、选了几个,都是太子必须得纳的妾氏。 当然这个妾氏分很多个等级,太子可以随心情给定个级别,吴雪薇不在乎级别,只要入选就行,反正什么级别,头上都是只有一个太子妃。 有两个可选项都有落选的可能,现在就只有一个可选项,难道还能落选吗? 李泰故意沉着脸,冷冷的说道:“我去跟父皇说,不会连累你的。” “我必须得把你教会,这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轻重缓急都是有说法的,你不亲身试练一次,伤了太子妃定然追悔莫及。” “胡说八道。”李泰从她身边挤过去,抬腿就走。 吴雪薇转过身,疯了似的从后面拦腰抱住李泰,她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把握住这一次,一生就有了指望,错过这一次,怕也就是个老死宫中的命了。 “太子殿下,皇上不会怪罪你,但是我罪责难逃。”吴雪薇颤栗的身体贴着李泰的后背,贴得李泰像过电流一样,血液奔腾的直接超速了。 这好事其实没必要硬拒绝吧?他心底忽然一阵柔软,刚要转过身来,吴雪薇又追加了一句:“就是民间成亲之前也是这样的,都有人教,哪有无师自通的道理?” 都有人教?李泰脑子里的确血量过度充盈了,他竟然脱口而出的问了一句:“那太子妃也有人教吗?” “必须有啊。” 李泰一下掰开吴雪薇的手,转过身来向后退了一步,瞪个大眼睛问道:“怎么个教法?也有人陪她演练吗?” 第663章 俩调皮鬼的心思 一般来讲,大型的活动之前都是要有彩排的,如果活动很重要的话,可能会彩排很多次。 太子大婚可以算得上是天字号的大事了,所以必须要彩排很多次才行,当然彩排的时候太子不需要参加,太子需要做什么,有专人单独教。 现在的太子就在学习大婚最重要的一道仪式,女官尚仪吴雪薇亲自来教导太子,她给太子安排了从合卺礼到合欢礼的全套课程。 不只有理论部分,还有观摩部分和实践部分。理论部分,太子懒得听;观摩部分,太子没细看;实践部分,太子拒绝了。 本来李泰都有跟她演练一次的想法了,她多嘴的说了一句“成亲之前都有人教”,一下把李泰的注意力就给扭转了。 衣不蔽体的吴雪薇都被李泰神奇的脑回路给震懵了,他居然能问出是不是有人陪太子妃演练的话,这是疯了吗? 谁敢陪太子妃演练?那长多少个脑袋能够砍的? 吴雪薇使劲的摇头:“绝对不会,太子妃那边一般都是亲娘教,和宫里不一样。” “哦。”李泰放心的点了点头,得意的说道:“她不演练都能学会,我能比她笨吗?” 李泰说完转身就走了,吴雪薇穿个肚兜愣在原地,天底下还有这么奇怪的事情,自己败在哪儿了呢?连个竞争对手都没有。 李泰走出门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提前演练这回事,应该早点打个招呼才对,这么突然,一点心理准备没有,谁能受得了? 李泰脚步轻快的走回书房,刚进屋就对云海说道:“把雉奴和兕子给我叫过来。” “他们刚走,被陛下叫到甘露殿去了。”云海话音刚落,两个宫女捧着大托盘走了进来。 云海瞄了一眼,对李泰说道:“二郎,试试衣服合不合身,这都是明天要穿的。” 李泰扫一眼托盘,诧异的问道:“怎么是黑色的?明天我不是该穿红色的吗?” “晚上的迎亲礼才穿红色的,白天要穿吉服。” “吉服还用试吗?”李泰被封为太子之时穿了一套新的吉服,之前是魏王的时候也有一套吉服,也就是说他只有两套吉服,都不是新的,没必要试。 吉服和别的衣服最大的不同,就是服饰上的图案是纯金的金线织上去的,工艺之复杂令人发指,谁的吉服都不多,包括皇帝的龙袍也是有数的那么几件。 吉服的面料是云锦,素有寸锦寸金之称,而寸金易得,寸锦难成。 这就不是钱能办得到的事,一件亲王级别的吉服,至少要几十个人努力三个月才能做出来。 亲王平时穿的蟒龙袍不是云锦的料,也不是纯金的刺绣和织花,只有圣旨和吉服上的龙纹是纯金的。 李泰被封为太子时穿的那件吉服虽然是新的,但却不是专门给他做的,而是李承乾的备用吉服。 李泰有两件吉服了,也就没想再做一件备用的,挺贵的,也不常用,一年穿不上几回,也就过年和祭祀的时候穿一下。 “陛下给二郎做了两套新的吉服,还有二郎的喜服也是云锦提金织花的。”云海笑吟吟的接过李泰脱下的外套,轻轻的搭在胳膊上。 李泰还真没在喜服这件事用过心,他觉得这事尚衣局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没想到老爹居然出手了。 用做龙袍的料子和工艺做喜服,李泰也算不负大唐皇太子的盛名了。 李泰试了吉服,又开始试喜服,一件件脱下来,一件件穿上去,他就负责站在青铜镜前面美滋滋的傻笑。 试完了衣服,云海就安排李泰吃晚饭,李泰吓了一跳,申时还没过就吃晚饭?云海笑道:“礼部不是说让你早点休息的吗?” “那也太早了,你去看看雉奴回来没,把他带过来。” 李泰两天没看见李治了,以往李治跟个尾巴似的粘着他,这两天他怎么还不露面了呢? 总感觉 哪里不对劲,得把他叫过来问问,他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怕挨训就躲着自己。 “是。”云海应了一声,又劝道:“二郎,你先吃饭吧,凉了再热就不好了。” “好,你快去快回。” 虽然早了点,李泰胃口还不错,就自己吃了起来,他一顿饭吃完了,就拿本书看,不知不觉的感觉光线有些暗了。 李泰随口吩咐一声:“掌灯。”一个宫女走过来,裣衽一福:“殿下,你早些歇息吧。” “嗯。”李泰放下书,忽然想起了云海,便问道:“云海怎么还没回来?” 李泰话音未落,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云海推门走进来,笑着来到李泰面前,躬身说道。 “陛下在考晋王殿下功课,晋王被罚在甘露殿抄书,到现在也没抄完,我怕你一直等着,就回来说一声。” “该。”李泰一听就笑了,这个小调皮肯定是惹了什么祸了。 他跑掖庭去做什么,父皇一定会调查的,他要是犯了错,父皇也一定会教训的,根本用不着自己盯这么紧。 明天就是自己大婚的日子了,这两天就不管那几个调皮鬼了,尽管没有睡意,考虑到明天事情很多,还是强迫自己躺到床上数绵羊去了。 桌子上点了一盏小油灯,外间留了一个宫女上夜,云海例行公事的嘱咐宫女几句,便悄悄的退了出来。 云海离了东宫,一溜小跑的跑到掖庭的一个小院子里。 后宫居正中位置的是皇帝和皇后的大殿,东西侧就是掖庭,掖庭是妃子以及做杂事的小黄门子和宫女居住的地方。 位置当然是根据等级来排的,云海来的这个院子就是,等级比较低的宫女住的地方。 这些宫女主要负责布料的剪裁和刺绣,不过这几天她们做的事可不是剪裁和刺绣,她们全都在玩,嗯,应该就是在玩吧。 李治和兕子当然也在,云海悄悄跑过来也是为了加入她们的,她们在玩什么呢?玩一种昆虫,一种体积不大但是会发光的昆虫。 李治和兕子合谋让人悄悄的抓了几万只萤火虫,这个季节萤火虫已经不多了,也就是他们有权有势有钱,派兵出去满世界的划拉。 宫女们两人一组,一人抓着萤火虫,一人用线把萤火虫拴住,每隔一拳远拴一只,一根绳子要有宫墙的高度那么长。 萤火虫就能活三到五天,太早抓不行,太晚,别晚了,现在都要不赶趟了。 李治和兕子要悄悄把东宫兰芷殿的宫墙,全都挂上一排排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多漂亮。 时间紧、任务多,宫里人手不够,他俩急的都亲自上手了,皇帝知道了以后,也只好帮帮他们,让宫里闲着的宫女都去帮忙。 云海抽空也跑了过来,一来出点没啥大用的小力,二来看着点两个殿下。这一忙就忙到了东方欲晓,云海急急忙忙往东宫跑,还好李泰还没睡醒。 第664章 繁琐的婚礼前奏 今天的皇城注定是忙碌的,鸡还没叫,很多人就开始脚不沾地的忙了起来,忙的内容还大抵差不多,都是先侍候主子洗漱、吃饭、沐浴、更衣。 甘露殿是如此,东宫是如此,房相家里也是如此,京中其他官员的家里也必须如此。 当然饭可以不吃,沐浴这个步骤也可以省略,不过你必须保证,不能让人一眼看出来或是一下闻出来,不然你麻烦就大了。 李泰一睁眼,就开启了木偶模式,一切事情都要任由别人来安排。在李泰的印象里,只要是让云海来安排的早餐都会比较精致。 可是今天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他起床只给他披个外套,洗个脸、漱个口就赶紧吃饭,饭就只有一碗稀粥加个馍馍还有一颗鸡蛋。 “二郎快点吃,别误了时辰。”云海好像是第一次催李泰快点吃饭,平常都是劝慢点吃。 吃完饭就沐浴,然后换衣服,李泰今天要穿九章九旒的衮冕服,皇太子最高级别的官服。 甘露殿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李世民也是急匆匆的对付一口早饭,就沐浴更衣,他今天要穿通天冠、绛纱袍。 房相的家里也都在吃饭、沐浴、换衣服,房玄龄要穿朝服,就是最正式的官服; 卢夫人要穿凤冠霞帔,最正式的诰命夫人服饰,房遗月随便穿一套得体的新衣服就行,喜服暂时不让穿。 其余的京官无论在职的还是退休的都一样,虽然今天不上朝,但是都比上朝起的早,都是同样的一套流程。 唯独吃饭这个步骤来不及的话可以省略,沐浴、更衣是必须的,然后就是坐着官轿进宫,对,必须坐官轿,其他交通工具不行。 要说他们都还算不上忙,都比较从容,毕竟衣服早就准备好了。最忙的就是礼部,一半的人留在宫里,一半的人来到房府,掐着时辰办每一件事。 李泰刚换好衣服,礼部侍郎宋福就进来问准备好了没有,见太子准备齐整了,宋福说道:“太子殿下,车已经备好了,在西殿门口等着呢。” “走吧。”李泰整理了一下衣领,带着云海跟着宋福来到西殿的门口,果然车都停好了,他抬腿走到车边上。 李泰刚要上车,宋福说道:“请太子殿下进殿歇息。” 李泰没说什么,抬腿就进了屋,屋里也没什么东西,他就坐了下来,一坐坐了有一刻钟。 李泰悄悄的对云海说道:“跟催命似的让我早点起来,然后在这儿坐着,啥事没有?” 云海小声的回道:“规矩就是如此,坐着就是事,证明你是从西殿出去的。”不一会儿听到典仪官在外面喊:“请太子殿下升金辂。” 金辂就是车轱辘上面镶着纯铜的包边,证明这车的规格不是一般人能坐的,李泰走出西殿,下台阶就上了车。 典仪官一声令下,车子缓缓的向前行驶,云海就在车子的边上随行,车速基本上比走路要慢一点。 从东宫出来,一路走到重明门外,让太子下车,下车也没事,就规定个方位让你脸朝西站着,等时辰到了,又请太子上车,走到承天门,再请太子下车,再面向西方站着。 这回站着多少能看到点东西,承天门正中高高的平台上设了御座,矮桌上摆了很多的盘子。 盘子里面是各种粮食、肉类,乱七八糟、琳琅满目,总之一眼望去就觉得都是些用来祭祀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看到密密麻麻的官轿按品级,沿着规定路线陆陆续续的来到,所有的官轿摆放得齐齐整整,官员都下轿在轿子边上站着。 典仪喊话,群臣按品级分批的往里走,这些李泰就只是看着,直到群臣都就位了,皇帝的御辇从西边慢慢的进入视线以内。 皇帝下了御辇,面向东方跟李泰遥遥相望,李泰两只手搭在一起,刚要远远的给老爹见个礼,宋福小声的说了句:“别乱动,不用见礼。”李泰放下手, 赶紧站好。 皇帝站了一会儿,典仪喊到:“请陛下升席。” 齐公公在前面带路,陈文扶着皇帝从东边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高高的平台上,缓缓坐在御座之上,齐公公和陈文一左一右站在两边。 典仪大喊一声:“拜!” 群臣齐唰唰的跪倒磕头,然后齐唰唰的站起来。 典仪又喊一声:“再拜。” 群臣又一次齐唰唰的跪倒磕头,然后齐唰唰的站起来。 典仪高喊一声:“皇太子入县南!” 李泰懵了,入县南是啥意思?云海上前扶着李泰,宋福悄悄的说了一个字:“走”,李泰迈开步子就往前走。 李泰这个位置直线走过去,正好是处于皇帝和群臣之间,他走到最正中的位置,刚要向右转,宋福小声的说了两个字:“面南。” 李泰立马向左转,面向南方站好。典仪喊道:“拜!” 群臣齐唰唰的跪倒磕头,李泰莫名感觉热血沸腾,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级别的待遇,虽然一直是皇太子,也没享受过被群臣大礼参拜。 别人他都看不见,他就看到了最前面的长孙无忌,后面全是太子太师,平时都是他拜人家,这感觉真好,看来天天成亲也不错。 群臣刚站起来,典仪又是一嗓子:“再拜!” 程式化动作大家都练熟了,无外乎就是跌倒爬起,看来有高血压的不适合当京官,这种仪式摊上一回就能要命。 群臣拜过太子了,李泰以为该轮到他拜皇帝了,没想到没有这个步骤,典仪直接喊道:“请皇太子升席!” 云海和宋福陪在李泰身边,走向西侧的台阶,到台阶下边停住脚。 典仪喊:“脱舄。” 李泰脱掉靴子,登上台阶,台阶上铺着毡子,云海和宋福走在毡子的两侧,李泰从中间往上走,到了平台上,走到桌子边上,面向南站立。 这时有小黄门子过来倒一爵酒,站在李泰的身边,李泰下跪、磕头、起来、接酒杯,然后面向东坐在桌子边上。 小黄门子切一块肉递给李泰,李泰左手拿着三足的爵,右手拿着肉,把这两样东西规规矩矩的摆在桌子中间。 皇帝李世民这时候开口说道:“往迎尒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 皇太子李泰答道:“臣谨奉制旨。” 皇帝的话就是一句套话,表面的意思就是你去迎娶你的贤内助吧,给我多生点孙子是正事。 李泰起身、下跪、磕头,然后还是从西边的台阶走下去,等典仪喊一嗓子:“穿舄。”穿上靴子走到金辂边上。 典仪一声:“礼毕!”群臣继续磕头、站起,循环三次然后按顺序离开皇宫。 李泰也登上金辂,出宫门换厢式大轿,飞奔出城,前去献陵和昭陵祭拜,告诉先人,皇太子要大婚了。 ps:皇家婚礼太繁琐了,分了很多很多很多步骤,而且整套婚礼流程下来,完全都是些没用的礼节,体现的只有皇权至上和庄严肃穆,没有我们想像的什么喜庆啊、热闹啊、欢快啊。 我本想给大家呈现一个还原版的皇家婚礼,但是写出来我觉得这不是大家喜欢的,所以我决定把民间的因素加进去,把整个流程做一个百分之八十的删减。 祭祀过程以及册封皇太妃的过程都一笔带过,下一章直接进入迎亲的过程,不像这章这么细的写真实了,确实没有用,这章我都想删了,既然写出来了,就留着吧,反正免费的,喜欢就看看,不喜欢就跳章呗。 第665章 夕阳西下的时节 文武百官起个大早一顿神折腾,跑进皇宫一句话也没说,一共就仨动作“下跪、磕头、站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了典仪官高喊一声:“礼毕。”这回总算可以回家了吧? 理论上讲是可以了,但是真回家的貌似没有几个,大部分都齐唰唰奔房玄龄的家来了,因为太子这边礼毕了,太子妃的册封仪式就要开始了。 这个仪式法律规定四品以上京官是必须要来的,四品以下谁不想巴结一下房玄龄,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来? 仪式之繁琐,就这么说吧,太子早上那一套,按现在时间也就是八点钟结束的,太子妃册封仪式是九点钟开始,一直到下午两点才结束。 从两点钟开始到黄昏之前这个时间段,房玄龄要招待前来贺喜的这些宾客,这时候很多人就先回家了,毕竟晚上还要进宫贺喜。 李泰到献陵、昭陵跑一圈,回到皇宫就下午三点多了,他进宫当然要先到甘露殿向爹汇报,他拖着疲惫的两条腿走进殿门,心里想跟爹打个招呼就回东宫躺着。 “二哥回来啦!”兕子扒着门向外望,一看到李泰就兴奋的跑了出来,李治和妞妞随后也冲了出来。 兕子穿着一身火红的红裙子,梳着丱发,像个丫字型,发髻根部各插一根黄金打造的花簪,跑起来裙带飘飘。 水灵灵的大眼睛,甜甜的笑脸,洋溢着浓浓的喜悦,身后还跟着一个吱哇乱叫的妞妞,粉嫩嫩的小奶团跑得摇摇晃晃的特别可爱。 李治算是跑得最慢的一个,他有意的跟在妞妞的身后,张着小手在后面悄悄的保护着妞妞。 一看到他们,李泰顿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一下子都不觉得累了,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你们今天打扮的真漂亮。”李泰蹲下来,抬手摸了摸兕子额前的花钿:“真好看,不会掉吗?” “不掉。”兕子特意使劲的晃了晃脑袋,花钿是用金银片涂色制成,用呵胶粘到前额,呵胶是用鱼膘制成的。 因为呵气就能粘而得名,粘性特别的好,抠都抠不下来,想取下得先用热毛巾敷才行。 “我的也好看!”妞妞使劲的往二哥怀里挤,非要冲到兕子前面。 李泰一看兕子变了脸,这眼见着要起冲突,他急忙站起来,笑呵呵的看着她们:“你们站好,二哥看看谁的更好看。” 这句话真管用,两个公主马上站得溜直,全都仰着小脸让二哥看,都在等待来自二哥的肯定。 “哎呀,怎么都这么好看?我看不出来谁更漂亮了,咱们去问问阿爷,好不好?” 最难的问题当然交给最厉害的人,李泰假装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就推着她们进屋了。 两个公主叽叽喳喳的把李世民给围上了,争着嚷着让父皇给评评谁的花钿更好看。 李世民抬手一指青铜镜:“你们去照着镜子,说出对方十个好看的地方,谁说的最好,谁就最好看。” 李泰上前给父皇见个礼,坐下说了没三句话,李世民说道:“你去榻上歇一会儿吧,迎亲也挺累的,你养养精神。” 李泰赶紧站起来,躬身一揖:“谢父皇体谅,儿告退。” “我让你去里屋歇着,你往哪儿退?”李世民说着也站了起来:“我带他们出去玩,你别折腾了,一共歇不上半个时辰。” “呃?”李泰没在这屋歇过,主要是级别不够。 李泰还在发愣,李世民抬腿往外走了,李治冲李泰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到兕子和妞妞身后,说道:“踢踺子,你们玩不?” “玩!”李治一个踺子就把俩公主给带跑了,陈文吩咐两个小黄门子:“侍候太子更衣。” 虽然起的早,李泰却很有精神,他真的不困,只是上山有些累了,他就躺在榻上休息,闭目养养神。 还以为怎么也能歇一个半时辰,没想到才半个时辰云海就把他叫了起来,又是早 上那一套,快速的对付一口饭,然后就是沐浴、更衣。 “怎么又是吉服?”李泰盼着穿大红的喜服去接新娘,居然又给他捧来一套黑色的吉服,不过这套吉服不算纯黑,给镶了个红边。 “奠雁礼要穿吉服,合卺礼才穿喜服。”云海笑吟吟的帮李泰打理着衣服,云夕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冕冠。 李泰扫一眼,吓得脸都变色了,急忙不悦的说道:“拿错了,快去换。” 云海回头看一眼,笑道:“没拿错,这是陛下的恩典。” 太子的冕冠是九旒,每旒的珠子是九颗纯白色的玉珠,天子的冕冠是十二旒,每旒的珠子是十二颗,颜色有两种,一种是白玉珠,一种是五色绳串的五色珠。 李泰的这个冕冠是九旒五色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规格,五色珠是帝王专用,九旒是皇太子的级别。 李泰算是史上最为特殊的一个人物了,亲王的时候就混上了九旒,太子的时候就混上了五色珠,永远比别人高半级的感觉。 李泰笑笑,自己这是从副太子混到副皇帝了吗?啥时候转正呢? 他对着青铜镜美滋滋的照照,不用转正,这帽子挺帅,只要老爹长命百岁,干一辈子副皇帝也行。 李泰走出房门,见老爹在院子里站着,他上前深深一揖:“谢父皇。” “嗯。”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李泰说道:“吉时快到了,回东宫等着吧。” “阿爷,”李泰低头看看自己的吉服,有点小紧张的问了句:“我穿的可齐整吗?” 李世民骄傲的一昂头:“我儿子穿什么不齐整?” 不愧是天子,哄儿子也是天字号的能手,一句话把李泰美的嘴都合不上了,笑嘻嘻的走出了甘露殿。 李泰还没走到东宫,远远看到车马仪仗都准备好了,这次不是金辂,是装饰得非常华美的辇车,他连殿门都没进,直接上了车。 李世民看着李泰的背影渐渐走出自己的视线,他抬头望向西边的山峰,太阳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 李世民望了好半天,才慢慢的走进屋里,坐在逍遥椅上静静的看着彩色的全家福,心里默默的呢喃着。 “观音婢,青雀今天大婚,你知道了吧?也不知道你嘱咐了他些什么,我看他回来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高明,你若是在,一定能陪青雀一起去迎亲。也不知道你是在你阿娘眼前,还是浪迹在天边。” 李世民正轻摇慢晃的发着呆,陈文倒腾着小碎步来到他的身边,小声的说道:“去薛延陀的密探回来了。” 第666章 很真实的奠雁礼 李泰穿着冕冠服,坐着辇车,慢慢的走向宫门,嘴角噙着喜滋滋的微笑。终于盼到了去迎亲,这一天他在心里幻想过好多次了。 辇车走到宫门缓缓的停了下来,典仪在车边喊了声:“请太子殿下下锦辇。” 苏烈扶着李泰下了车,典仪又喊道:“请太子殿下升金辂。” 李泰又登上了另一辆车,金辂也是很气派的,但是比锦辇低了一等。李泰的金辂前面有好多的人,后面也有好多的人。 队伍的最前面是两排提红灯笼的宫人,后面是两排骑马的侍卫,再后面是鼓乐队,出宫门就开始奏乐。 鼓乐队的后面是皇太子的金辂,后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亲王队,李恪和李治在最前面,其余的亲王在后面。 马是有人牵着的,一路都没有狂奔的时候,所以李治也骑个大马,为了能够得着马镫,两条小腿伸得直直的。 亲王队伍的后面是一辆空着的金辂,金辂后面是皇亲国戚,再后面是两排提宫灯的宫女,最后面是侍卫队。 这些都是走在路中间的队伍,队伍的两旁还各有一排举着火把的侍卫随行。街上更是三五步一个持火把的兵丁,十来步一堆篝火,把整条街照耀得如同白昼。 很快就到了梁国公府的门前,李泰的车来到路西,掉转车头冲着南方,缓缓的停住。 太子左庶子马周来到车边跪倒,高声奏道:“请太子殿下降辂。” 苏烈扶着李泰下了车,面向大门站着,马周起身对在门前等候的傧者说道:“太子已经到了,请告知。” 傧者鞠了一躬,转身走进大门。 房家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家庙里摆着一张长方形的矮桌,桌上摆着几个碗碟,里面装的各种豆子、糖果、大枣、栗子、谷物以及肉脯什么的,两边各有一根红烛。 这时候房遗月早已经穿好了褕翟,戴上了花钗,这是皇室贵族女子最为正式的着装,也是祭祀时候的正装,这身行头是上午册封太子妃的时候送过来的。 房遗月知道李泰来了,但是她不能出去,只能在东房里等着。她的母亲卢氏穿戴着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走出房门,面向南方,站在门前。 房玄龄穿着一身庄重的祭服,走到大门,但没有走出去,就在门内东侧,面向西站住了脚。 太子左庶子马周,跪奏:“请就位。” 李泰走到大门的西侧,面向东站住了脚,马周起身走到大门口。房玄龄对傧者说道:“去问问是什么人来了,有什么事情。” 傧者走出门来,对马周说道:“我奉命来问,何人何事到访?” 马周转身跪倒,对李泰说道:“主家问何人何事来访。” 李泰答道:“以兹初昏,泰奉制承命。” 这是一个固定句式,就是必须得这么说,意思就是我爹让我来接媳妇的,你收我们家财礼了,呃不,婚约都定妥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马周磕个头,站起来,转身对傧者说道:“以兹初昏,太子殿下奉制承命。” 傧者鞠个躬,转身迈过门坎,对房玄龄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房玄龄说道:“房玄龄谨敬具以须。” 意思是说我非常恭敬的准备好了一切需要用到的东西,言外之意是就等你了。 傧者走出门外,对马周说道:“家主谨敬具以须。”马周转身把这句话传给李泰,然后傧者一揖而退,再次走进门里,引着房玄龄走出门来。 傧者引着房玄龄到大门外东侧面向西站好,房玄龄朝着对面深深一揖,李泰也抱拳长揖还了一礼。房玄龄起身第二次长揖,李泰起身第二次还礼。 房玄龄第三次作揖,说道:“请皇太子进门。” 宫中掌雁的人把大雁交给太子左庶子马周,马周把大雁交给李泰,李泰抓着大雁迈过门坎,房玄龄随后进门。 走到内门门前,房玄龄微躬身,伸手 向前说道:“请皇太子进门。” 李泰答道:“泰弗敢先。” 房玄龄第二次躬身伸手:“固请皇太子进门。” 李泰答道:“泰固弗敢先。” 房玄龄深深一揖,并躬身不起。李泰迈步跨过门坎,站在左边,房玄龄跨过门坎,站在右边。 房玄龄一揖,李泰还了一礼。向前走了不远,有个小亭子,亭角飞檐之下房玄龄向李泰一揖,李泰还了一礼。走到一个拐弯处,房玄龄一揖,李泰还了一礼。 很快来到了家庙的台阶前,房玄龄一揖,说道:“请皇太子升。” 李泰一揖,答道:“泰敢辞。” 房玄龄又一揖:“固请皇太子升。” 李泰也再次一揖,答道:“泰敢固辞。” 房玄龄第三次一揖,说道:“终请皇太子升。” 李泰三次回揖,答道:“泰终辞。” 房玄龄抱拳深揖,躬身不起。李泰也抱拳深揖,躬身不起。 房玄龄起身,踏上台阶走到门前,站在门的东侧,面向西站立。李泰走上台阶,径直走了进去。 李泰一直走到那个矮桌前,跪下,把大雁放到桌子中间,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起身走出门外,直接走下台阶,房玄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苏烈陪着李泰走出房家的家庙,在门外候着。这时宫中掌管车马的廷尉把厌翟带到内门处。 宫中女官司则引着房遗月走出门来,来到她母亲卢氏的左面,丫环紫绡站在房遗月的左面,奶娘站在卢氏的右面。 不一会儿房玄龄走了过来,对房遗月说道:“必有正焉,若衣花。”房遗月无声一福,低头敬听。 房玄龄又很严肃的说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房夫人卢氏拿五彩丝绳和佩巾缠住房遗月的腰,很简单的动作,做得仔细认真又十分小心。 这叫施衿结褵,是女子出嫁前母亲的嘱咐教训,也是将来孩子出生时报喜的信号,若是生个女孩儿就把这条佩巾挂在门的右边,若是生个男孩儿就用这条佩巾把弓挂在门的左边。 卢氏系好了佩巾,眼含热泪的说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奶娘拿出一个锦囊,轻轻的系在房遗月的衣带上,说道:“敬恭听宗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一般人家都是由庶母给系这个锦囊的,房遗月没有庶母,只好由奶娘来做这件事了,他们叮嘱的都是套话,就是告诉她成亲以后要守规矩。 娘家这边都嘱咐完了,新娘子都该动身了,新郎那边一点动静没有,紫绡便跑出门来,见太子正规规矩矩的在大门外站着,她上前轻轻一福,笑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正在梳妆呢。” “哦”李泰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礼部的人说现在就等着新娘子出来,就可以一起回宫了。 他以为紫绡怕他着急,才来跟他说一声的,他就傻呆呆的回了句:“我候着便是。” 苏烈轻轻的碰了李泰一下,笑道:“人家是来要催妆诗的。” 第667章 要有才更要有财 催妆诗,这仨字就明告诉你这是个命题作文。李泰听说过催妆诗这回事,但是礼部也没提醒他,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就把这个给忘了,根本就没准备。 好在这也不是科考,随便来一个就行,他相信房遗月也不会难为他,毕竟他作诗有多烂,房遗月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李泰原本不该怕这个,他的才子之名不是假的,但是他不是真正的李泰,自从穿越过来,李泰原身的才华下落了不知多少。 李泰不知道这诗可以找别人帮忙做,一下急得脑门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又怕误了吉时,张嘴就随便说了一个。 “红灯结队报佳期,莫将芳意再徘徊。九天应遭群仙嫉,脂粉岂足饰裙钗?火树连街映朱翠,寒夜生春望楼台。更漏催白鬓边发,嫦娥速速下凡来。” 紫绡哪里记得住?早有人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李泰提笔写了下来,交给紫绡。 紫绡拿着李泰写的催妆诗,跑回去交给房遗月,房遗月这关自是好过的,哪怕没写字,她都能点头同意。 房玄龄扫了一眼,皱了皱眉一摆手,紫绡又跑了出来,笑嘻嘻的冲着李泰一福,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跟母亲说私房话呢。” “哦。”李泰这次学乖了,直接转头看向苏烈,苏烈也不好意思说你那诗没合格,就说道:“还是要诗。” 要诗就给诗呗,李泰提笔蘸墨,刚才是化妆,现在是跟母亲话别,他也不动脑了,反正赶紧写完赶紧接媳妇走。 “一声唢呐起辂舆,三千步障阻闺门。呖呖莺歌频报喜,嗞嗞火烛时送春。不见凤台人影动,可怜珠翠落香尘。非是郎君催妆急,生恐罗裙沾泪痕。” 紫绡拿着第二首诗又跑了回去,李泰焦急的向内望着,李治从后面挤了过来,探个小脑袋也跟着望,灯光夜幕之下什么也看不清。 “二哥”李治小眼睛叽哩骨碌的乱转,然后压低了一点声音的问道:“表哥娶亲的时候,咱也没跟人要诗啊。” “人家也没迎亲啊,那不是咱们送货上门的嘛。”李泰说的极其自然,把苏烈给乐得简直要活不了了。 李治倒是没笑,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不对呀,迎亲了,我记得五哥和表哥在最前面。” “表哥就在宫门口接货了,连宫门都没进。” 李泰笑嘻嘻的跟李治闲聊着,紫绡把第二首诗交上去,房玄龄先看了一遍,问了问时辰,说道:“还来得及,再要一首去。” 紫绡都有点傻眼了,写诗的不费劲,看诗的更不费劲,来回就累她一个人,催妆诗能费腿啊。 再次看到紫绡一个人跑过来,李治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悄悄捅了李泰一下,小声的说道:“她不会又是来要诗的吧?” 李泰抬手捋了一下李治冕冠上的白玉珠,笑吟吟的说道:“没事儿。” 紫绡轻轻一福,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还在梳妆。” 紫绡也实在找不着什么新鲜的理由了,也用不着找什么理由,李泰知道是来要诗的就行了,他提笔就开写。 “吹花嚼蕊若许年,喷珠泻玉做等闲。今夕何夕神飘忽,念兹在兹醉陶然。三生石畔镌姓名,一朝结褵不羡仙。斗胆借问妆成未,星河列阵欲曙天。” 房玄龄拿到第三首诗的时候,笑微微的点了点头,不管质量怎么样,速度真可以,这态度好的没话说。 李泰站在大门外,牵着李治冰凉的小手,低头看着他,说道:“你冷不冷?冷就去轿子里坐。” “我不冷。”李治抻着脖子向门里望,忽然一阵鼓乐声响起。 礼部的典仪官赶紧提醒李泰:“太子殿下,快进去迎亲。” 李泰拉着李治抬腿就走进了大门,众紧随其后,也没有什么整整齐齐的队形,就乱哄哄的一群人,喊着嚷着的往前走。 这会儿李泰才稍稍感到有一点放松,这么热热闹闹、 欢欢喜喜的才像成亲的样子。 向前走了没多远,忽然迎面走来一群人,横成一大排把去路给挡得严严实实,他们正中间的那位便是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 房大公子身材伟岸、风度翩翩,满脸含笑的往李泰面前一站,抬手冲李泰抱了抱拳,也没打个招呼,直接就大声的开始了他的诗朗诵。 “新郎官,应瑞生贤、虹腾照庑、鹏运摩天。雕彩泫甘,缀齿牙而含咀;颠龙倒凤,荣肺腑而盘旋。千般事岂劳借箸,万里程可在著鞭。令仪淑德,玉秀兰芳。两家好合,千载辉光。” 新婚大喜事,好话谁都爱听,可是你弄这么多人把去路给挡住了,李泰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悄悄的问苏烈:“要和他对诗吗?” 苏烈轻声的说道:“这不是要诗的,这是要赏钱的。” 苏烈这么一说,李泰就明白了,原来房遗直说的是障车文,就是拦着你要钱,不给钱不让过的意思。 “雉奴,有赏。”李泰拍了李治一把,李治“嗖”的一下就蹿了出去,可算轮到他上场了。 李治的大袖子里全是钱,可沉了,他巴不得扔点出去,他摸出一个十两的大金锭,高高的举起,四周都是火把,照耀得金块分外晃眼。 房遗直金锭到手,自然是赶紧的让路。一行人顺利向前,走了没多远,房家二公子房遗爱又带人把路给拦住了。 还是老一套,房遗爱更直接一点,连个拳也没抱,直接就开始念障车文。 “新郎官统统遂愿,一一夸张,事事相应,头头相当。天子儿不夸才韵,国公女何暇调妆。且看抛赏,必不寻常。珍纤焕烂,龙麝馨香。金银器撒来雨点,绮罗堆高并坊墙。” 李治这次不用别人提醒了,自己就主动冲了过去,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大串铜钱来,还嚷着:“房家二哥你低点头。” 房遗爱一看到铜钱,脸都绿了,你至于就给我一串铜钱吗?他也不敢得罪李治,就乖乖的低下了头。 李治把一大串铜钱挂到房遗爱的脖子上,还笑嘻嘻的问:“怎么样?多不多?” 房遗爱直起身子,一脸的不乐意,嘟囔着:“你也太抠了。”一抬眼见李治的小手举着一个大大的金元宝,他当时就乐开花。 再向前走,没多远,毫不意外的又被三公子房遗则给拦住了,过了房遗则,又出来个房遗义,被房家四公子分别打劫,呃不,恭喜了一遍,在四个大金元宝的加持之下,太子爷总算顺利的来到了内院。 李泰抬腿就要进屋,却又被人一把拦住了。 第668章 星星还是那颗星 这次拦住李泰的不是别人,而是礼部的典仪官。不可以进入屋子里面去接新娘,要在院子里等着。 这次没有等太久,很快房遗月穿着大红的喜服,手拿一把团扇遮着脸,在紫绡和奶娘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厌翟车的后面才停住了脚。 李泰站在车子的旁边,他拿起引车绳递给房遗月的奶娘,奶娘没有接,她微微低头,说道:“未教,不足与为礼。” 这也是一个没用的,呃不,必须的礼节,李泰必须得假装把这根绳子递给人家,对方必须得谦虚的拒绝接受。 奶娘和紫绡扶着房遗月走到车前,房遗月踩着一个小方几登上车,稳稳当当的坐好,她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要保证扇子一直遮着脸。 奶娘拿一个披风替房遗月披好,然后李泰亲自赶车向前,车轮转了三周之后,车夫替下李泰,李泰跟随在车边,一起走出内门。 来到大门之外,房遗月下了厌翟车,登上金辂车,李泰也登上他的金辂车。 和来时一样,最前面是打烛、马队、乐队,然后是李泰的金辂车、李恪和李治带领的皇子队、长孙无忌带领的皇亲队以及部分高官。 李泰的车马仪仗在前,房遗月的金辂车在后,后面是房家四兄弟,再后面是房家的亲戚以及百官,最后是皇家侍卫队。 道路两边是三步一支火把,五步一堆篝火,队伍的两边也尽是提灯笼的宫人,虽然是夜晚,却很是光亮。 从房家到皇宫这一路也不算太近,李治兴奋的左看看右看看,李恪看着他笑了笑,问道:“你散出去多少钱啊?” 散出去多少钱都无所谓,主要是开心,开心之余李治还有点好奇。 他卡巴卡巴他的小眼睛,探着小脑袋,小声的说道:“新娘子怎么没盖红盖头?你成亲的时候,皇嫂盖红盖头了吗?” 李恪一下笑了:“这大半夜的,脑袋上罩块红布赶路?你看看辂车四周是幛子,再把头盖上,不闷死了?你看谁盖那玩意儿了?再说也不吉利啊,娶的是人是鬼?” 李治小脸一抽抽,没记错啊,阎婉成亲那天就是顶着红盖头的,他又歪着小脑袋问:“不都盖吗?” “怎么可能?你不读律法不知道,《通典》中大肆斥责盖头违背古制,说它隳政教之大方,成容易之弊法。虽然盖盖头也不算犯法,但绝对不提倡。” 李恪看他好像不信的样子,估计他是见过或是听过,什么人娶亲的时候盖红盖头了,便又说道:“小门小户的或许会盖一下,大户人家不会盖的。” “为什么?”李治就是理解不了,舅舅家可不是小门小户,那傻娘们好歹也顶着个公主的封号,这还不算大户人家? “这东西就是为了诈婚方便才搞出来的,你想若不是有鬼,为什么要遮上?极大可能是相亲时看到的人不是成亲时娶到的人。” “哦。”李治琢磨琢磨不是这么回事,阎婉就是本人出嫁,根本也没换人,二哥为什么让她盖盖头呢?“三皇兄,那要是没诈婚,贵族成亲也盖了,你说是怎么回事?” “故意恶心人呗,还能是怎么回事?”李恪看他小眼睛直骨碌,便抬手指了指他,说道:“可不能拿这事恶作剧啊,婚丧嫁娶是最大的事,人家会恨上你的。” “知道。”李治小脑袋一扬:“我也不是爱搞恶作剧的人。” 李恪一听这话,一个字没说,直接赏他个大大的白眼。 鼓乐声中,一行人陆陆续续的来到皇宫,前面的人先进入宫门,李泰下车在宫门口等待,李泰后面的人都下马,分列两旁站好。 房遗月的金辂车来到宫门处停下,紫绡和宫人扶着房遗月下车,李泰走上前深深一揖,请房遗月先行。 房遗月团扇遮脸,不能行礼,就微微点一下头,然后走向宫门,李泰随后跟上,跟她并肩走进宫门。 进了宫门,李泰再次 躬身一揖,请房遗月登车,房遗月微微点一下头,在紫绡和宫人的搀扶下,登上花辇。 李泰登上另一乘花辇,率先向宫内走去,房遗月随后跟上,后面是李恪和李治带领的皇子队,再后面是所有迎亲和送亲的人,全都是步行入宫。 大家都是从皇宫的正门进入的,和来时的路线一样,正门进来之后就到了承天门,承天门前就是个超级大广场。 穿过承天门直奔东宫,到兰芷殿行同牢礼和合卺礼,大婚就算是礼成了,合卺礼之后就是合欢礼了,也就是俗称的入洞房,这个步骤没人指挥也没人观看。 李泰心里美滋滋的,乐得嘴都合不上,就觉得这辇车走的太慢了,要不然我下车背着媳妇跑,行不行?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辇车也缓缓的停了下来,音乐声也一下子没有了。 李泰一下坐正了身子,心里多少是有点慌,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按理说这都到家了,应该不会再有人难为他了。 李泰诧异的扒开轿帘,发现前面的平台,就是早上他光脚走上去的那个平台,点着好多的灯笼。 李世民站在平台的中央,离的远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脸也看不清,就能看清他的衣服。 平台两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了看台,看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李泰探出头来左右看看,灯笼很多,但是一个人也看不清。 “怎么回事?”李泰问了一声,苏烈上前来回答道:“还不清楚,秩序井然应该没有什么事。” 承天门前这片广场,此时此刻就是灯笼和火把的世界,说人山人海一点都不夸张,但却安静的只能听到丝丝的风声。 礼部尚书卢宽登上高台,冲着皇帝深深一揖,说道:“陛下,太子殿下已将太子妃迎回宫中。” 李世民点了一下头,说道:“开始吧。” 卢宽转身面向众人,大家只能看出他一个人形的轮廓,他向下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不过这一点不影响他口才的发挥。 卢宽的开场白还挺长,张嘴就哇哇喷出许多华丽的词汇,总而言之就是说了一堆的废话,就是换着花样的声明,太子娶妻是大唐的一桩盛事,恭喜的词说了一大车。 说完这些没营养的恭喜之词,又开始一顿感谢,感谢来自某国、某国以及某国的祝贺,把李泰说的耳朵直冒火花,这是练报地名呢吗?哪来这么多的外国友人? 最后来一句:“为了表示对诸国首领的欢迎,以及对太子和太子妃最高级别的祝贺,请抬头向上看。” 第669章 临时起意却扇诗 一般来讲,如果有人说出表示欢迎或是祝贺的话,不是要上礼物就是要表演节目。大唐的礼部尚书居然让所有人抬头向上看。 这大半夜的,在露天广场上抬头向上看能看着啥呢? 李泰和房遗月坐的都是金辂车,四面围着彩色的幛子,但是没有顶,抬头向上看看,满天的星光入眼,月亮不圆也不弯。 这可真的是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 数千人一起仰头观星,这种景象别说在大唐时期,纵观整个封建时代也是极其少见,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的。 因为夜观星象是违法行为,古人认为星象有预示未来的作用,尤其是王朝更迭这种事往往都跟星象能扯上关系。 太多人被所谓偷观星象、占卜、巫术、蛊祸之类的罪名冤杀,这种事就是宁可冤杀一万,绝不错过一回。 一句宁可信其有,就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吹嘘得无比神圣,谁家烧柴做饭,误捡个乌龟壳烧了,若是被举报到官府,那就是灭门的大案。 今夜真是破天荒的壮举,皇帝带头请大家一起看星星。 正当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尖锐的啸声。 “吱!”的一声响,李泰激动的差点蹦起来,这声音直接把他的记忆拉回到前世的童年时代,这不就是蹿天猴的响声吗? “呯!”的一声炸响,天空中一朵流星做成的花,瞬间绽放,流光四溢,闪电般的色彩炫目之极。 “哇!”房遗月激动的大喊,连扇子都拿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马上把扇子举起来,还小心翼翼的转转头,漆黑的夜里,她置身于幔幛之中,谁能看到她? 她那拼了命的一声尖叫,早就淹没在山呼海啸般的浪潮里了,一朵烟花沸腾了整个长安城,不只皇宫里,很远处的百姓家,也听得到、看得到这炫美的一幕。 远路而来的那些异国之客更是大开了眼界,不管是波斯人、粟特人、突厥人、天竺人、倭国人、新罗人、吐蕃人、回鹘人,都一样的手舞足蹈、上蹿下跳、狂呼不止。 尽管语言不通,但是在情绪表达这一块上,没有丝毫的阻碍,因为语言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大家都在用尖叫代替描述,用肢体语言表达兴奋。 “这边有一朵。” “那边两朵。” “五朵,五朵一起开的!” “红的好看!哇!蓝的也好看!” “……” 李靖说的对,这果然是一场万人欢呼的婚礼,丝毫都没有夸张。无数人的欢呼声集结到一起,就是什么都听不清,只是乱哄哄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这一场焰火的盛宴,当然是来自李靖的祝福,是他在试验火炮的过程中发明出了烟花。 烟花一共放了有两刻钟左右,说起来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但是每个人都意犹未尽。 太子的婚礼还没有进行完,烟花只是祝贺的一部分,不能耽搁的太久,礼部尚书一声令下,烟花归于沉寂,乐声再次响起,迎亲的队伍和送亲的队伍继续向东宫行进。 来到东宫门口,李泰下了车,在门口候着,等到房遗月下了车,李泰躬身一揖,请房遗月进门。 房遗月在奶娘和紫绡的搀扶下,走进东宫的大门,换车去兰芷殿,李泰则换车快速的去偏殿更衣,然后从角门出去,转弯就到兰芷殿殿门前。 紫绡伴随在车边慢慢的向前走着,不时的仰头看看天,感觉小姐好幸福,别说嫁给太子,光是有人给精心的准备那一场焰火,这辈子都值了。 她正在回忆刚刚过去的震撼,车子已经来到了兰芷殿的殿门前,李泰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正在门前候着。 紫绡和奶娘扶着房遗月下车,李泰躬身一揖,请房遗月先进门,房遗月微微低头回了一礼,然后两个人并肩走进殿门。 李泰的 身后跟着云海和李治,房遗月的身后跟着紫绡和奶娘,再后面就是迎亲的和送亲的宾客。 刚绕过影壁墙,李泰忽然站住了脚,房遗月看不到正前方,侧头见李泰两眼发直,她把扇子向下移了一点,朝前一望,激动的差点又喊出声来。 兰芷殿的院墙上星光闪闪,简直就是一片闪灯的海洋,最醒目的是迎面而来的那面墙上,有一个闪灯组成的一人来高的双喜字。 李泰下意识的去握房遗月的手,却抓了个空,微转头才想起来她的手正举着团扇。 这么多的萤火虫,不可能是自发的飞过来排好队型给自己贺喜的,这百分之一万是人为行为。 到底是谁布置的?好巧的心思,居然有人对自己这么用心。李泰转身抓住李治的手,把他给拽到了自己的身边:“雉奴,看,好多的萤火虫。” 李治笑嘻嘻的咧着大嘴,歪着脑袋问:“你喜欢吗?” 一听这话李泰就笑了,果然是他干的,否则他会盯着萤火虫兴奋的哇哇大叫,而不是来探询自己是不是喜欢。 李泰知道能对自己这么用心的人,天底下就三个,一个是老爹,老爹肯为自己付出,但绝想不到这么细腻的主意。 一个是雉奴,他想得出来也干得出来。另一个应该是兕子,她想得到却未必做得到。 李泰弯腰在李治的耳边轻轻的说道:“这是二哥,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李治高兴得笑出了声,李泰微微一笑,轻轻的碰了房遗月一下,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 来到寝宫的台阶前,李泰再次躬身一揖,请房遗月先走,两个宫女过来引着房遗月从西面踏上台阶。 走进正堂,只见早已布置好了席面,正中一个矮桌,上面规规矩矩的摆着竹碗木碗,还有很多形状奇异器皿,有装米的、有盛酒的、有摆肉的、有放酱的等等。 两个宫女引着房遗月到西边,面向东站立。另外两个宫女引着李泰到东边,面向西站立。 两个人相距不到两米,李泰静静的望着对面那柄漂亮的团扇,房遗月目光微垂,静静的默立。 迎亲的全都到东面站着,送亲的全都到西面站着,都静静的看着一对新人。 典仪官看大家都就位了,他高声说道:“行却扇礼,请太子殿做却扇诗。” 却扇诗这事李泰本来是有准备的,提前字斟句酌、前修后改的写了一首不错的,还特意背了两遍。 可是事到临头他给忘的一字不剩了,他就瞪着两只眼睛,盯着那柄镶着金片吊着玉坠,双面绣着龙凤呈祥图的团扇傻笑。 典仪官话音一落,你的诗就必须脱口而出,李泰情急之下只好现做了,真是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李泰顺嘴胡说。 “镶金缀玉龙凤腾,羞遮娇颜对故朋。长安十月秋意浓,且辞画扇庆相逢。” 第670章 勤学好问的好人 却扇诗和催妆诗一样,都是命题小作文,区别是催妆诗可以找人代做,却扇诗必须新郎自己来。 好在这个对质量没要求,你只要整出个动静来,典仪官就马上进行下一步了,这也不是科考,你弄出个金句,自然纷纷传唱,弄不出来也没什么,大家只当没听见,反正都是来凑热闹的。 李泰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首诗就糊弄完了,房遗月轻轻的移开画扇,露出浓淡得宜的新娘妆扮。 紫绡悄悄的拿走了房遗月手中的画扇,却拿不走李泰那粘在房遗月脸上的眼神。 “行揖让礼!”典仪一声大喊,李泰张开双臂,向中间画个半圆,左手前右手后,在胸前交汇抱拳,拳向前平推,缓缓的躬身一揖。 李泰直起身子,房遗月小展臂,双手在身前交叠,向下微微一蹲。 男子行的这叫揖礼,女子行的这叫让礼,如是动作反复三次,是谓三揖三让之礼。 他们在行礼的时候,典仪官有一套说辞,他每说一句,他们做完一个动作:“今宵结良缘,鸾凰偿夙愿。相伴共携老,志合到百年。夫妇敬相守,三揖三让间。” 揖让礼之后,典仪官大喊:“请太子、太子妃升席!” 李泰再次抱拳作揖,深深的躬身一礼,请房遗月先入席,房遗月回了一礼,在两个宫女的引导下,走到那个小矮桌的西面,面朝东坐下。 李泰也在两个宫女的引导下走过去,他坐东面,面朝西,两个人隔着一张小矮桌面对面的跪坐。 “行沃盥礼!”典仪一声喊,八个宫女上前,两个端着水盆,两个端着手巾,分别走到他们身边跪下。 典仪官说道:“玉露镜波连,清净素手间。沉香衣边绕,鸟鸟结尘缘。谦恭行拱手,以礼奉博山。” 李泰和房遗月伸出双手,手心朝上,放在水盆的上方,各有一个宫女舀水浇手,他们翻一下手手心朝下,继续浇水。 然后另两个宫女拿起毛巾,轻轻的把他们的手擦干,纷纷有秩序的退下。 “行同牢礼!”典仪官一声喊,紫绡走到房遗月的身边,云夕走到李泰的身边。 “食黍!” 小矮桌上的食物都是双份的,每个食物的摆放位置和盛载食物的器具都是极其讲究的。 云夕和紫绡各自端起桌上的一小碗黄米饭,舀了一小勺,然后把小勺分别递给李泰和房遗月。 典仪官说道:“奉天之作,秉地之和,夫妇食黍,共挽鹿车。” 李泰和房遗月右手接过小勺,左手掌挡在右手前面,把这一小勺黄米饭吃下。 “饮湆!” 云夕和紫绡各自端起桌上的一份饮料,放里一个小勺,然后分别递给李泰和房遗月。 典仪官说道:“良缘天定,伉俪情深,持器而饮,同心永结。” 李泰和房遗月接过饮料,舀了一勺,轻轻的喝下。 “咂酱!” 云夕和紫绡先递给他们每人一双筷子,然后把同一块肉切成的肉片,夹几片放到一个小碟子里,再端起小碟子和一盏酱汁。 典仪官说道:“燕尔新婚,连枝相依,同牢而食,同体尊卑。” 李泰和房遗月夹起一个肉片,蘸点酱汁,然后左手挡着嘴,把这个肉片吃掉。 “行合卺礼!” 典仪官一声喊,走上来两个宫女,一个手里拿着用红绳系着的一对葫芦瓢,另一个手里提着个酒壶。 宫女把葫芦瓢打开,先递给李泰一个瓢,后递给房遗月一个瓢,这个瓢就是用来盛酒的。 这个盛酒器就是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用红线把两个瓢的柄给连起来,另一个宫女提着酒壶先给李泰倒酒,后给房遗月倒酒。 典仪官说道:“合卺而酳,所以合一。” 李泰和房遗月一起把瓢里的酒喝掉,宫女接过瓢,换了个方向,把李泰用过的那个递给 房遗月,把房遗月用的那个递给李泰。 另一个宫女再次给李泰和房遗月倒酒,典仪官说道:“相亲相恋,敬慎重正。” 李泰和房遗月再次一饮而尽,宫女接过瓢,把两个瓢合拢成一个匏瓜,再用红绳缠绕其上。 “礼成!请太子妃升帐!” 两个宫女搀扶着房遗月站起来,李泰也站了起来,李泰抱拳一揖,房遗月还了一礼,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内室。 李泰则被请到了偏殿,开始换衣服,脱下大红的喜服,换上另一套大红的袴褶,就是上穿衣、下穿裳,没有披风和外套之类的。 房遗月进入内室也是一样要更衣,都是上衣下裳,没有多余的东西。房遗月换好了衣裳,有人喊:“请太子妃升帏幛。” 房遗月就被两个宫女扶着走到床边,两个宫女扶着她坐到了床上。 这时有人出去告诉请太子,太子进屋以后,也是两个宫女扶着走到床边,挨着房遗月坐下。 有个宫女拿根红线把他们俩的脚轻轻的绑上,这时屋子里很多人,说说笑笑的挺热闹,纷纷往他们身上撒些糖果、大枣、粮食等物。 不一会儿人们就散去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把房门轻轻的关上,室内只有两根儿臂粗的龙凤喜烛,偶尔爆个烛花,会响一声。 外间的那个矮桌并没有马上撤掉,紫绡吃李泰剩下来的食物,云夕吃房遗月剩下来的食物。 就是在行同牢礼的时候,谁伺候太子,谁就吃太子妃剩下来的食物,谁伺候太子妃就吃太子剩下来的食物。 吃没有白吃的,吃完她们俩得在外间守夜,不需要进入内室去侍候,只要太子或太子妃呼唤能听得到就行。 太子和太子妃正十分端庄的并肩而坐,房遗月粉颈低垂,紧张的手指都绞在了一起,李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一番洞房的布置,到处是透着喜气的大红色。 李泰一会儿抬抬腿,一会儿动动脚,牵得房遗月跟着乱动,房遗月开始也不作声,后来照着他的膝盖就来一巴掌。 “怎么了?”李泰委委屈屈的看着她:“这也不是我系的,坐的脚冷还不许我晃晃吗?” “你就这一只脚冷?不能动那只脚吗?” “我说咱解开吧,行不?”李泰说着弯腰就把红绳给解开了,不解开也没法睡觉。 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杂物,伸手把房遗月也拽了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又把床上的糖果、豆子什么的都扫了下去。 李泰打算扯被子睡了,没想到房遗月又老老实实的坐下了,他便也规规矩矩的坐下了。 两个人静静的听着烛花报喜,李泰微转头看着她说道:“接下来是不是该合欢礼了?” 房遗月也不好意思说话,就极轻的点了一下头,李泰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第一次成亲,没有经验,这个合欢礼我没学,听说你会,你教教我呗。” 第671章 叛国资敌好兄弟 皇太子大婚必须是举国欢庆的,皇帝下诏全国所有在押囚犯均降罪一等,重的轻判,轻的直接释放了。 大唐的法律很宽松,尽量不判死刑,尽量都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倒不是说皇帝有多仁慈,主要是人口太少,劳动力稀缺。 一道诏令下来,很多百姓排着队的去接自己的亲人回家,一个个走在路上,满脸的笑容,全都喜气洋洋的。 路上不只这些喜气洋洋的百姓,还有很多匆匆忙忙,看起来多少有点焦急的胡人,这些人有蕃邦的使者,也有小部落的可汗。 他们在忙什么呢?忙着上下奔走,打点关系,他们认识的人不多,反正逮着个京官就赶紧送礼。 皇太子的婚礼,这些蕃邦的人都在承天门那里,观看了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 有的人很迷信,真的相信了陆清的胡说八道,以为大唐皇帝就是天神,连雷公电母都得听大唐皇帝的号令。 更多的人并不是迷信,只是看到有这么多的蕃邦人物来朝拜大唐天子,那如果自己不积极点,岂不就被排挤在外了?谁不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 全都想要递上一份奏表,要求成为大唐的蕃属国,都想得到大唐的庇护。他们都是跟着李靖来到长安的,但是李靖不管他们的闲事,告诉他们去馆驿投奏表就行。 他们觉得要找个大臣帮着投才更有效,走正常的流程那多慢?他们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去送礼,结果发现大唐的官员,竟没有一个肯收受贿赂的。 无奈只好纷纷跑去馆驿投奏表,为了让自己的奏表早点送到大唐皇帝面前,少不了要打点一下馆驿的小吏,结果小吏也不收钱。 大唐的官员别说不该拿的钱财,就是正常的俸禄大部分都散出去了,一个个穷的,都穷出笑话来了。 有的床上连幛子都没有、有的人死了连停灵的地方都没有,好多人是皇帝出钱给建个庙,不然灵牌没地方放。 一个没有贪官污吏的时代,这是多么的可怕,清廉到可怕,这份清廉本身就是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力量。 这也更加坚定了那些蕃邦小部落的依附之心,有这样的大唐做后盾,安全是有保障的,每年纳点贡就能换来一份心安。 李泰看到满桌子的奏章,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来这么多奏章?他打开几份看看,内容都大同小异。 全都是主动要求向大唐纳贡,做大唐蕃属国的,区别不过就是纳贡的内容不同罢了。 这好事没有拒绝的道理,李泰数了数奏章,有大几十份,他抬头笑道:“阿爷凭威名使海内归心、天下一统,真是前无古人之壮举。” “滚!少忽悠我。”李世民瞪了李泰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媳妇也给你娶回来了,你又想要啥?” “没有,阿爷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要啥就直说了。”李泰抓起一把奏章往李世民面前一放:“你看全是蕃邦可汗要向咱们纳贡的。” 那些奏章,李世民瞅都没瞅一眼,因为这个事他早知道了:“这些人都是李靖带来的,现在全在明威将军府安置,这也不是个办法。” 陆清的新房子一天没住,就被老丈人给变成客栈了,这确实有点欺负人。 李泰笑道:“我在西市建了个波斯邸,是供胡商们暂住的,现在胡商也不多,就让他们先搬过去吧,那还有萨宝挺方便的。” 李世民眉头微皱,问一句:“萨宝是什么玩意儿?” “萨宝不是玩意儿,萨宝是人,是专门管理胡商的胡商,精通各种蕃邦语言。” 李泰一抬头,发现李世民两眼发直的盯着自己,他迷惑不解的问道:“阿爷,你怎么这么看我?” “你在西市没少下功夫啊,你还弄什么了?” “还建了怀化坊和弘远坊,专门供胡商居住的,那两坊环境不如波斯邸,这些蕃客毕竟都是有地位的人。 ” 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西市一向号称金市,那寸土寸金的地方,你用了两坊地,还建个什么波斯邸,下这么大本钱,不怕赔吗?哪有那么多的胡商?” “现在没有,以后会越来越多的嘛。”李泰提起笔准备批复奏章了,他问道:“他们来都来了,就留他们参加今年的大朝会吧。” “嗯,可以。”李世民笑眯眯的看着李泰:“青雀,你把西市的货物往波斯卖,再把波斯的货物带回来卖,来回折腾也有几趟了吧?赚多少钱了?” “哪赚钱了?都不够往里搭的。”李泰警惕的眼神跟护食的猫似的:“阿爷答应免我的税的,不能反悔。” “你出手这么阔绰,还差那点税钱?” “那都是为以后打基础的,不建不行,就是花的太多了才没钱的嘛。” “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李世民平静的看着李泰,问道:“你给李承乾花了多少钱?” 一听这话,李泰有点惊讶,他微愣了一下,然后平淡的说道:“就给他买了一栋宅子,置了几亩地。” 李世民突然脸一沉,声音也很低沉的问道:“你给他多少钱?” “没”李泰想说没给,一看老爹脸色不好,想必他是知道点什么了,于是改口道:“没多少。” “没多少?”李世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手一挥:“你们都给我出去。” 摆设一样的宫女和小黄门子应声而退,抱着拂尘站在门口的老陈文,像刚醒过来一样,急忙把拂尘往腰上一别,躬身作了个揖,悄悄的退了出去。 上次皇帝发火就用陈文的拂尘把太子给打了,过后他心疼儿子就抱怨陈文拿个拂尘在他眼前晃。 这次陈文直接把拂尘别腰上,意在提醒他别干那种,打完了又后悔,然后逮谁赖谁的事。 没挨过打的不知道害怕,挨过打的真知道疼,李泰吓得直接就招了:“阿爷,我给他拿了二十箱金锭,我就是想让他一生富足,没想瞒着你。” “我问到你头上了,你没想瞒着我,我要不问你,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说?” 李泰没吭声,只能说老爹说的对。 这件事就是他和李承乾两个人的事,李泰没想拿这件事打什么亲情牌,因为容易翻船,毕竟李承乾是有造反前科的人,二十箱金锭足以拉起一支不小的队伍了。 李世民沉着脸问道:“你知不知道他用这钱做什么了?” “不知道啊。”李泰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他笑容可掬的问道:“他没死吗?阿爷,你有他的消息了?” “他用这个钱去投靠了薛延陀。”李世民的脸隐隐泛着铁青色,他冷吭一声,指着李泰说道:“前太子叛国,现太子资敌。” ps:兄弟姐妹们,这几天的更新给不了力了,我已经快四十度了,没有存稿的人是没有资格生病的,没办法,等我缓过来就恢复正常更新。 第672章 资的并不是敌人 叛国、资敌,大概没有比这个罪更重的罪了,不过李泰一点也不害怕,一丝一毫的紧张感都没有。 莫说自己没有资敌的心,哪怕李承乾真的拿金锭去投靠薛延陀了,也是他一个人的事,就算自己真的干了资敌的事,也不用担心。 因为有罪没罪,并不完全取决于你干了什么事情,更多的是要看上意如何。 皇帝想定你的罪,你就在他面前一个屁没憋住就够死刑的了,皇帝不想定你的罪,造反的太子不也活下来了吗? 李泰绝对相信皇帝没有拿这事跟他较真的意思,否则他就不会把人都赶出去了,单独跟自己说,不就是怕这事说不清,会污了自己的名声吗? 皇帝要是有把资敌这顶帽子往自己脑袋上扣的想法,那他不是不想要自己这个太子了,而是不想要自己这个儿子了。 尽管老爹的表情冷到了冰点以下,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喜上眉梢,他就笑吟吟一脸惊喜的追问:“真的吗?他真的去薛延陀了?” 尽管李泰的兴奋一点假都不掺,可他这沸腾的热度却一点也不能感染到李世民,他就跟个冰雕似的,一脸极度的冷漠,静静的盯着他。 尽管两个人的情绪有着极大的落差,却一点不耽误他们各顾各的演绎,看似离奇又很和谐的一幕就这么出现了。 李泰高兴的都乐出了声,你不搭我的话茬不要紧,我可以自言自语,唠嗑这回事,有时候并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来就可以了。 “太好了,我也怀疑他是诈死,我也派人去查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阿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阿爷,你怎么不高兴?”李泰好像才发现李世民一直是一脸的怒气,他甚至带着几分不解的问道:“这是多好的好消息,你怎么不开心呢?” “好消息?”李世民眼睛眯得连条缝都要看不见了,他冷气森森的说道:“我长子叛国,次子资敌,你跟我说这是好消息?” “谁叛国了?谁资敌了?”李泰一脸呆萌的望着李世民据理力争。 “叛没叛国不应该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而要看他有没有出卖国家机密,有没有做于大唐不利的事情。资没资敌也不能看资金的流向定罪,要看这钱是不是专用于资敌的资金。” “好一张巧嘴,照你这么说,你们哥俩都没罪,是吧?” “肯定没有。”李泰特别知道好歹,有啥都行,有罪肯定不行:“或许我们的做法都有欠妥当,但要说有罪,他怎样的想法我确实不知道,我绝对是实冤,我给他钱就是单纯的想让他过的好一点。” “呯!”李世民狠狠的一捶桌子,李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无可奈何的看着发火的爹。 李世民恨恨的点指着李泰,怒气不息的问道:“你们事先是不是串通好了的?你早就知道他要去薛延陀,对不对?” “阿爷,我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他终于明白老爹生气的点在哪儿了,他这是气自己有事不跟他说,问题这事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李世民冷笑一声,他倒是实在,一点弯不拐的说道:“既可以造成前太子已死的事实,又能成全你长兄远走的夙愿。” 李泰眨眨眼,老爹想像力这么好的吗? 他就苦笑道:“我若是心心念念想要置前太子于死地的人,别说薛延陀,连黔州他都未必能走得到。” “退一万步说,前太子既死,成全兄长又有什么必要?我若是早知道他会去薛延陀,就在半路劫住他了。” “认可把他囚禁在皇宫一辈子,也不会让他去那里的。愿意遭罪在家遭呗,跑那么远给人家送金送银的,就换个有房子不住,住帐篷?” “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可能成全他。我若是真想成全他,就不会给他那么多钱,钱多是祸,他完全可以凭他的才能在薛延陀混得风生水起。” 李泰说了一大车的话,其实就说了两点,一个是李承乾会去薛延陀这件事,他事先并不知情,不存在瞒而不报。 另一个就是声明一下,喜欢突厥文化的是李承乾,我跟他不一样,我跟你的观点是一致的,我宁愿在中原为民都不去突厥为官。 李世民嘴角绷得快成一条直线了,他其实并不在乎李泰是否跟李承乾有过串通,他肯暗帮李承乾,总比他暗害李承乾要好得多。 “青雀,知道他还活着,你至于这么高兴吗?”李世民怎么想都想出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开心,他们的兄弟情就这么坚固吗? “高兴啊,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吗?”李泰眉眼弯弯的望着李世民,一双明亮透底的眸子,满满的洁净与纯粹。 李世民轻笑一声:“你是傻吗?他给你惹多大麻烦,你不知道?他能在薛延陀安安稳稳藏身一辈子吗?他暴露出来的一天,你资敌的大罪就揭不掉。” “只要他活着,我还怕什么麻烦?谁能给我一个准信证明他活着,别说送出手的二十箱金锭,就是再管我要二十箱金锭我也给。” 李泰毫不在意甚至有几分不屑的笑道:“资什么敌?不都一家人吗?把薛延陀划到大唐版图之内就没有敌了。” 李世民第一次听说资敌罪还可以这样揭掉,感觉哪里不太对,好像又说不出来。“那看来你给他拿的钱还是少了,他要是多跑几个地方,大唐的版图不就更大了吗?” 李泰调皮的笑道:“阿爷说的对,我哥喜欢的地方,我有义务把它拿下。”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骂道:“你个混帐,做事不知道动脑子,这么大事你事先不和我说一声?二十箱金锭你说给就给,有钱就可以这么任性吗?” “我没钱。”李泰从不在李世民面前承认有钱,没别的原因,就怕他抢:“我给他钱还不是因为他是你长子?若不然我管他死活?让他过的好点,就图个让阿爷放心而已。” 爷俩正聊得热闹,陈文推开门,小心翼翼的在门口报道:“禄东赞求见。” 第673章 贴心贴肺父子情 禄东赞大老远的跑到长安来,目的很明确,一共就办一件事,他来求见根本也没有第二件事可说。 李世民也不怎么想跟他谈,便对陈文说道:“告诉他,有什么事,明天早朝上说吧。” “是。”陈文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禄东赞一听说皇帝不见他,原本就发慌的心更加的慌乱无主了,花了这么多钱,遭了这么多罪,不能再泡汤了吧? 禄东赞从袖筒里摸出一个大金锭,笑呵呵的往陈文的手里塞着:“陈公爷,你知道我是远路来的,也不方便带什么东西,这点心意,你别嫌弃。” 莫说在大唐,在什么地方,什么时代,金锭貌似都没有遭过嫌弃,有嫌爹娘穷的、有嫌老婆丑的,没听说谁嫌金锭拿不出手的。 陈文掂了掂这足足十两的大金锭,真好,掂够了就往禄东赞的怀里一扔:“你的心意我领了,老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传个话、跑个腿都是份内的事,这个用不着。” 陈文并不是一个多清廉的人,他也没有家庭,也没有亲戚朋友,再没点闲钱傍身,哪来的安全感呢? 只不过他分得清什么钱可以收,什么事可以办,莫说他不缺钱,就是缺钱也不会拿禄东赞的钱,让蕃邦的人看不起,丢的不是陈文的脸,那是大唐的脸。 陈文做皇帝身边的近侍,那是大唐的一张名片,关起门来,对内咱可以奴颜婢膝,打开门时,对外咱可是堂堂正正的刚正之臣。 禄东赞在吐蕃那好歹也是国之宰相,到了大唐给一个奴才送礼,十两的大金锭就这么被扔了回来,问题出在哪儿了?是礼轻了还是物轻了? 陈文一拒收他的钱,他越发心慌得不得了了,他笑容可掬的哈着腰,双手托着金元宝再次向前,却被陈文用拂尘一指,给挡得不能前进:“有事说事,这个真的用不着。” “事倒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能议一下和亲的事。” 陈文笑道:“陛下让你明天早朝上说,你就明天早朝上说呗。” 陈文这话和没说一样,禄东赞就尴尬的笑笑,早朝上你最多就是上个奏章,提一下你的事。 然后皇帝不可能在金殿上开始商议这个事怎么解决,最多是告诉你这事过几天再议,禄东赞就想知道到底得过几天才能议。 陈文也懂他的意思,便笑呵呵的说道:“太子自打成亲之后,每天回宫都挺早的。” 禄东赞在吐蕃那也是人中精灵,出了名的集智慧与胸毛与一身的大宰相,到了大唐,可能因为大唐的海拔不够,导致他的智商也一路下跌了少许。 陈文话说的这么明白,他愣是没明白,心里暗暗的琢磨,这老阄货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 太子回宫挺早的,是说太子妃管得严?这跟我也扯不上关系,难道是让我去给太子妃送礼? 禄东赞正胡思乱想的瞎琢磨着,陈文走到墙边站住了脚,拿拂尘掸掸袍子上的肉眼不可见的浮灰。 禄东赞有几分诧异的看着陈文,连送都不送到门口了?这怎么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了? 陈文也有几分诧异的看着禄东赞,我都跟你说这么明白了,你傻乎乎的干什么呢? “这块儿晒太阳挺舒服的。”到底还是陈文先开了口,禄东赞点了点头,尴尬的笑笑:“那你晒,那你晒吧。” 禄东赞一看陈文都晒上太阳了,明显是不想搭理他了,他还是识趣点,自己走得了,他拱手抱拳,深深一揖,向后退了三步。 “哎”陈文一看他要走,知道他是没听明白话,于是喊了他一声,说道:“太子就要回宫了,你不打算在这儿等他一会儿吗?” “哦?哦!”禄东赞这才愰然大悟,原来陈文是这个意思。来大唐这段日子,禄东赞也看明白了,大唐太子是个掌实权的太子,有事跟太子说仅次于直接跟皇帝说。 既然见不到皇帝,能见 到太子也是好的,而且太子有名的平易近人,为人特别和气,他一想到这些,赶紧连连作揖对陈文表示感谢。 他乐呵呵的凑到墙根底下,陪陈文一起晒着太阳聊着天,心里暗自感慨,跟大唐人打交道也太难了,一个个有话都不直说。 李泰今天要批的奏章特别多,主要是蕃邦上的表章太多了,他也没打算全都批完,他就挨个先翻看一遍。 “阿爷,他们这些绝大部分都是一样的,都想成为咱们的附属国。”李泰从中挑出五个奏章往李世民面前一放:“这五个是要求跟大唐联姻的。” “你批吧,我不看。”李世民不是很在意这些蕃邦小国,因为他们实在是小的太迷你了。 有的国可能都不如大唐一个乡大,他们就是凑人数显得挺多,好几十个国家元首,都聚集在长安城,其实这好几十个国家加一起,也就相当于大唐一个州差不多。 李泰把奏章收拾收拾都装到大盒子里,笑嘻嘻的说道:“好,那我带回去批了。”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李泰躬身一揖:“儿告退。” 李泰抱起大盒子,向后退了两步,忽然又说道:“阿爷,我想跟你说个事。” 李世民抬头看他一眼,他说道:“兕子和妞妞越来越大了,让雉奴搬到东宫和我住吧。” 李世民的身子微微向后一靠,静静的看了他数秒,然后慢慢的开口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呢?” 李泰闻言微愣了一下,现在说难道还晚了吗?于是他问道:“怎么了?” 李世民淡然的回答:“你早说还娶太子妃干什么?雉奴陪你住就行了。” “那能一样吗?”李泰没想到老爹还挺幽默,他笑呵呵的说道:“阿爷要不同意他住东宫,就让他住武德殿吧,离我近点。” “让他宫外建府,怎么样?” “我不同意,他太小了,一个人搬出去绝对不行。” “哦。”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他还小,那就先在立政殿住着吧。” “……”李泰一下造了个目瞪口呆,又被老爹给套路了,这只老狐狸真狡猾:“好吧,那儿告退了。” 李泰后退一步,转身走出了门。 李世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多好的儿子,为了让自己放心,他能放下杀身的仇恨去照顾李承乾,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自己是不是也该为儿子做点事? 李世民抬手一个响指,一个密探飘到了眼前:“加派人手紧密监视东宫的动向,太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均要记录详尽,一日一报。” ps:这刀片吞的,嗓子吞成饺子馅了,嗯,对,你们理解的对,我的意思就是提醒一下,刀片不够用了,都让我吞了,吞了两天两夜了。 第674章 提前给你透消息 李泰走出两仪殿,见禄东赞靠墙边站着,跟陈文有说有笑的,就知道他是在等自己。 他们笑呵呵的朝李泰迎了上来,李泰也没有摆架子,就微笑朝他们走了过去。 “参见太子殿下。”禄东赞双手抱拳来了个长揖,陈文只是笑着微微一躬身。 “免礼,不必客气。”李泰左手抱着盒子,右手轻轻向上一抬,虚空扶了一下,微笑道:“难得大相今日如此闲暇,到东宫吃杯茶,如何?” 禄东赞哪天不闲?东宫的茶不是他不想吃,是连门都进不去,这好机会突然降临,感觉好像一道幸运之光,猛的一下砸到了自己脑袋上。 禄东赞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表达了,连连作揖,咧个大嘴说道:“甚好,甚好。” 李泰愣眉愣眼的扫了一眼陈文,陈文抱着拂尘一脸的忍俊不禁。禄东赞的汉礼汉话已经算学得不错的了,没必要挑他的礼数。 李泰和禄东赞走到两仪殿殿门之外,早有备好的肩舆在等候太子。李泰若是坐轿,禄东赞就得在轿子边上随行。 李泰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是。”下人们应了一声,便退到了一边。 “这”禄东赞看一眼小轿,刚要劝李泰坐轿,李泰笑道:“天气不错,我们走走。” 一路上李泰就和禄东赞闲聊些诸如瓜果蔬菜什么的,没说一句正经的事,到了东宫,李泰直接带他来到书房。 到书房分宾主坐下以后,李泰把一大盒奏章放下,云海给他们各自倒了盏茶。禄东赞刚要说话,李泰先开了口。 “大相,听说你们赞普两年前,已经娶了尼泊尔的尺尊公主?”李泰抛出的这个问题,令禄东赞很是震惊,隔着千山万水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事对和亲不利,禄东赞当然不会主动交待出来,禄东赞带来的人,他都看管得很严,而且能这么远带过来的,都是极度可靠的亲信。 现在人家问到头上了,他也不敢否认,人家都知道了,你否认有什么意义?禄东赞惊讶的是大唐的情报来源是什么? 松赞干布为了和尼泊尔搞好关系,前两年的确是迎娶了尺尊公主,但是这事只有贵族阶层的人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吐蕃百姓都晓得的事情。 尺尊公主也极少抛头露面,在吐蕃知道她的人也不是特别多,这大唐的情报机构,莫非都渗透到了吐蕃皇族内部? 这个情报,李泰一点事都没费,他就是从前世的记忆中搜寻得来的,没想到一句话把禄东赞给问住了,是或者不是,一共就两个选项这么难回答吗? 难啊,禄东赞刚见识了大唐人说话的艺术性,一句话往往表面一个意思,背后亿个意思,他得琢磨,琢磨了好几十秒,觉得李泰这是敲打他,这是在跟他要态度。 禄东赞赶紧表态,他急忙站起来,躬身一揖,说道:“太子殿下且放宽心,我们赞普迎娶大唐公主的诚心可以感动天地,绝不会让大唐公主受半点委屈的,如果大唐介意的话,我们赞普随时可以休弃尺尊公主。” “你坐。”李泰笑吟吟的向下摆了摆手,嘴角眉梢尽是喜气,心里却在暗骂,好个得新厌旧、攀高弃低的东西。 “我大唐公主绝不会与人做小,这是一定的。”李泰笑微微的看着禄东赞,说道:“但也不会做出那种逼人停妻另娶的事来,只要我大唐公主是正妻就可以了。” “那是自然,这绝对可以保证。”禄东赞还以为李泰要拿这件事做多大的文章,没想到他根本不在乎。 禄东赞坐下来,刚松了一口气,李泰又说道:“你们赞普好像特别喜欢别国的公主?” “没有这回事,我们赞普就只仰慕大唐的公主。” 李泰端起茶盏,轻轻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的问了句:“我怎么听说,松赞干布跟鄯善国的伊丽哈桑公主也有些情缘呢?” 禄东赞一听这 话,脸色微微一变,尺尊公主的事好歹在贵族阶层是瞒不了人的,而鄯善公主的事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李泰连这个都知道的话,那说明赞普身边就有大唐的密探。 “太子殿下,这事恐怕有些讹传吧?我们赞普和鄯善国公主,从来没有见过面,何谈什么情缘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事还是先否认的好,不然的话,给人的感觉赞普见一个爱一个,这么不靠谱,谁还跟你联姻? “哦,既然你说是讹传,那许就是讹传吧。”李泰想从他这儿打听一下伊丽哈桑,看他直接否定的态度,就知道打听不出来什么了。 “你早点来就好了,和亲这事早点定下来也就定下来了,现在确实有些麻烦。”李泰从大盒子里随手抓出五份奏章,伸手往前一递:“你看看这些奏章就知道了。” 禄东赞脑瓜子嗡嗡的,他还怎么早点来?他亲自来长安提亲都是第二回了,就说这回,他都在大唐住多久了? 看李泰把奏章递向自己,禄东赞更懵圈了,这玩意儿是随便就可以看的吗?他正在发呆,云海接过奏章,轻轻的放在了禄东赞手边的方几上。 禄东赞的目光一直追着奏章在移动,最后就定格在奏章上,这些奏章应该跟吐蕃没什么关系吧?怎么会影响到和亲的事? 太子殿下让看的,那还客气什么?禄东赞拿起一本打开来,认真的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原来也是个要跟大唐和亲的。 禄东赞看一下落款,原来是回鹘的一支小部落的可汗,他非常骄傲的笑道:“我吐蕃强过他百倍,大唐没有考虑他的必要。” “你这话就不对了,若论强弱,吐蕃与大唐也不般配吧?”李泰一直很和气,笑微微的表情,不紧不慢的腔调,却透着俯瞰天下的霸气。 禄东赞尴尬的扯出一丝假笑,赶紧去看第二个奏章、第三个、第四个,一口气看完了五个,无一例外全是向大唐求婚的。 禄东赞顿时感觉到头大,本来这事就不好办,突然之间又冒出这么多竞争对手来,他急得冲着李泰来了一句:“太子殿下,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是不是?我可是最先来提亲的。” “这又不是做买卖,讲什么先来后到?”李泰笑呵呵的看着禄东赞:“这事就看谁的诚意足,父皇在意的是公主嫁到哪里能过得更好。” “太子殿下你放心,我们吐蕃一定是最有诚意的,一定能让公主过得幸福。” “我也是最看好吐蕃的。”李泰笑眯眯的说道:“父皇说公主下嫁,必须过得像在皇宫里一样才行。所以第一条要看谁能为公主筑一城,不能的就免谈了。” ps:嗓子依旧疼,但轻了一点了,浑身酸软,特别的无力,连手机都拿不动,鼻子也堵住了,不知道多久能彻底好,应该也快了吧。你们到哪步了?都照顾好自己,加油好起来,一起过个好年! 第675章 替你干活真荣幸 筑一城?我的天妈老爷哎,这大唐太子说话,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是一句话,真是够轻松的。 一张嘴就是筑一城,人家都没说建一座宫殿,说的是筑造一座城! 禄东赞当时眼珠子瞪溜圆,嘴张得跟等着要喝西北风似的,看他这惊诧莫明的样子,李泰轻轻的笑了。 好像是狮子大开口把人家给吓着了,李泰可一点没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多过分,说实话如果大唐真的有和亲的诚意,要一座城根本不多。 别说一座城,你就建十座城,大唐也不可能把真公主嫁到吐蕃去生活。 这也就是想利用和亲换取几年的和平,打着把吐蕃划入大唐版图的算盘,不然谁跟你谈和亲的话题? 李泰云淡风轻的一笑:“其实这个要求就是为了照顾吐蕃才提出来的,你想他们几个谁能有筑一城的实力?” “呃,是。”禄东赞后背直冒汗,他面皮僵硬的扯出一脸的假笑,说道:“吐蕃地势颇高,从来没有过筑造城池的先例,不是我们不愿意为公主筑城,只怕是做不到。” “我也看过地图,在琼结筑城的确很难,所以我们只要求在逻些筑一城即可,我大唐公主总不能到那边住帐篷吧?” “这个”禄东赞没想过还要筑造一座城的问题,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 李泰也知道就算禄东赞现在痛快的答应了,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这事必须得给人家时间考虑,随随便便一个口头答应是没有用的。 于是李泰笑道:“大相不必着急,你可以发封书跟赞普商量一下,那些蕃客们都要留下来参加今年的大朝会,公主跟谁和亲至少也是年后才能定。” “太子殿下说的有理。”禄东赞差点骂出声来,大朝会也就还有一个多月了呗,往吐蕃送信儿能送得到吗?别说一人一马,就是鸟飞也飞不到地方。 这事就得禄东赞自己拿主意了,他得看看别的部落是不是真的提亲,看看大唐皇帝是怎么个态度,是要在这些蕃邦里选一个和亲,还是选多个。 毕竟公主也不用现生,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给冠上个公主的名头,谁也不在意公主是谁的女儿。 第679章 二哥比狗还要狗 长安的城郭,远远的望去就像一条金色的巨龙,横卧在天地之间。那是守护一方安宁的神祇,也是游子思乡的呼唤。 远行归来的人,看到那道金色的城墙时,心就被点燃了,一团炽热的火焰从眼底传到心底,从心底热到脚底。 忍不住就甩起来的鞭花、战鼓般咚咚的马蹄,带动起欢快的节奏,城里有自己的爹娘,城里有自己的妻儿,金色的城墙里就是自己幸福的家园。 远远的看到城墙就开始纵马扬鞭,一路狂奔到城门之下反而勒住了丝缰,看着城门不由得放声大笑,激动的热泪盈眶。 不分日夜的奔驰,终于是回到了长安,虽然不是出征归来,却也经历了一番大漠风沙,不吃点赶路的苦,怎么能知道在家是福? 长安城内不允许疯狂的跑马,进城的将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轻抖丝缰慢慢的走进城门。 “原来是他啊。”李治小眼睛一直盯着城门,那将军一露头他就认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奉命到薛延陀去册封两个小可汗的薛万彻。 李泰也看到了薛万彻,薛万彻身后跟随着十来骑护卫正慢慢的向城内走着,城门口人很多,李泰没有迎上前的想法,好像堵着让人家给你见礼一样。 尽管李泰悄悄的向后退了两步,他和李治也太显眼了些,薛万彻想看不着他们都难,一进城门就见太子和晋王在这儿等着,这是荣幸呢还是荣幸呢? 薛万彻赶紧翻身下马,两个箭步来到李泰面前抱拳长揖:“臣薛万彻拜见太子殿下、晋王殿下。” “免礼。”李泰轻轻的一抬手,微笑着说道:“薛将军一路辛苦,此行可还顺利?” “幸不辱使命。”薛万彻这任务也是简单,就宣两道诏书而已。 真珠可汗的大儿子拔灼大度设被封为小可汗很开心,一听说他弟弟也同时被封为小可汗就不开心了。 真珠可汗的小儿子曳莽突利失则不在乎他的哥哥也被封了,因为可汗这两个字原本跟他就没什么关系,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望外之喜了。 “那就好,将军先回府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进宫再说。”李泰其实很想问问他有没有遇上李承乾,可是这里人多耳杂,也不方便说话。 “是,多谢太子殿下体谅。”薛万彻深深一揖,说道:“太子殿下、晋王殿下,臣告退。” 李泰“嗯”了一声,李治轻轻的点了点头,薛万彻向后退了三步,转过身扳鞍上马,又对着李泰和李治抱了抱拳,然后慢悠悠的走了。 李泰紧了紧披风,向城门外望了望,暗暗的叹了口气,看来迎不到陆清了:“雉奴,回宫吧。” “好。”李治拨转马头,跟二哥并辔而行,小马蹄嗒嗒嗒嗒的响着,清冷冷的空气令人格外的清醒,不一会儿天空飘下细碎的小雪花。 不时的有小雪花落到脸上,浅浅的凉意带给人一丝意想不到的欣喜,李治开心的笑着:“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嗯。”李泰轻轻的笑了,第一场雪,这似乎是被写烂了的文章标题,他转过头扫了李治一眼,说道:“就以此情此景为题,你作诗一首给我听听。” 李治正上扬的嘴角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斜着眼睛瞄了李泰一眼:“有你这么当哥的吗?下个雪就让我作诗,你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突然什么?谁作诗还不是张嘴就来?你听说过作诗还需要打个草稿的吗?再说我也没要求你做的多好,你学两三年对课了,至于连首诗都作不出来吗?” “那也太难了,我还没学过作诗呢,你出个简单的。” 李泰都没说让他写篇作文,就让他写首诗,他还讨价还价,李泰无奈的笑了,算了,就退一步吧。 “好,你就看这雪像什么,你能比喻得好,二哥有赏。” 这回好像是简单了,其实比做诗的难度还要大了,一首吟雪诗并不难做,但要把 雪比喻得形象可不容易。 李治看看这零星的几个雪花,这像什么?比喻雪比较好的,像什么“未若柳絮因风起”,那都是别人炒过的剩饭了。 李治转头看到二哥黑色的披风上落了点雪沫子,再看看自己身上,他清了清嗓子,迅速的说道:“像头皮屑。” “你脏不脏?”李泰举起鞭子吓唬他,他也不害怕,还梗着脖子犟嘴:“你管脏不脏,你就说像不像吧?” “像不像的,诗意呢?”李泰拿鞭子杵他的肩膀:“能不能有点诗情画意?能不能浪漫点?” “你就问我像啥,也没说要诗情画意,怎么浪漫啊?我还没说它像吐沫星子呢。” 李泰一抹脸,这弟弟教不了了,小小年纪一点都不天真,钢铁直男就是个实在。 李泰气的不跟他说话了,他还洋洋自得的晃晃小脑袋,一点也不在意。很快就能看到宫门了,李治忽然喊道:“二哥,你看,像不像” “像个屁!”李泰使劲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嚷什么?” 李治被说的一愣,他气上心头,撅起嘴巴说道:“不就一首诗没做吗?这就值得你生气?我做还不行吗?你听着啊。” “你说的做的好不好都行,可不带急眼的。”李治先把丝缰缠了两圈,然后怯生生的望了李泰一眼,说道:“兄弟二人上街走,下点小雪冲我吼。逼我作诗沉个脸,二哥比狗还要狗。” 李泰真的很想生气,偏生不起来气,硬是被他逗得止不住笑,就拿着鞭子点指着他,恨恨的说道。 “行,敢骂我,是不是?你等着,我告诉阿爷去,阿爷要不把你屁股打开花,我就不给他做儿子了。” “嘿嘿”李治就开心的傻笑,他抬手朝宫门一指:“二哥,你看那人像不像陆清?” 李泰向前一望,宫门前一个少年将军正翻身下马,拿着令牌递给侍卫,虽然离的有些远,但是看得清清楚楚,不是陆清又是谁? “是他。”李泰扬起鞭子,“啪”的一下抽到李治的马身上,李治的骑术也是相当不错的,他欢呼着冲了出去,李泰随后跟上。 “陆清!陆清!”李治使劲的大喊,终于引起了侍卫的注意,宫门前的侍卫明显的朝这边望月了一眼,然后就见陆清转过身来。 “二郎?”陆清跑下台阶,连马也不顾了,直接朝他们跑了过去。 “吁。”李治一扯丝缰停住了马,陆清笑盈盈的站在马前,抱拳一揖:“见过晋王殿下。” “你是没看见我么?”李泰故意坐得直一些,陆清微微一笑:“我跟晋王殿下第一好,一着急忘了你了。”说着赶紧又抱拳一揖,补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第680章 说不清身份的人 李泰眉眼弯弯的笑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陆清好几遍,还是那么眉清目秀的俊朗,棱角更分明了些,瘦了一圈也黑了不少,看起来刚毅了许多。 陆清还是像从前一样笑吟吟的望着李泰,眼中满满的纯净,心底却找不回当年的那份轻盈,多少总是有点沉甸甸的感觉。 还记得和李泰初逢的时节,陆清身上就只有三两银子,连客栈都要住不起了,眼见要沦落为江湖浪子,他依然不觉得日子有多难过,心里也没有怎样愁。 如今当上了大将军,有官做、有钱花、有宅院、有娇妻,妥妥的人生赢家,然而尽管什么事都没有,他心里也很难做到完全的放松,时刻警惕着,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危机因子一样。 “你回家了吗?”李泰看陆清从头到脚都很整洁,但是从时间上算,他应该是进城就直接奔皇宫来了。 陆清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我让人通知家里了。” 李泰看看时间还早,对李治说道:“去他家玩,怎么样?” “嗯。”李治使劲的点头,去哪儿都比回宫强,只要让他在外面野,挨饿都行,一回宫他小夹板就被套上了,除了学习就是被妹妹欺负。 陆清略微有点尴尬的笑笑:“我好像还不知道我家在哪儿呢。” “没事儿,我知道。”李泰笑着一拽丝缰,掉转马头,李治赶紧笑嘻嘻的跟上,陆清跑回去解下马,要回令牌,翻身上马跟着别人回自己的家。 雪花渐渐的密了起来,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路上都一层白了,陆清看看骑着小矮马的李治,说道:“晋王殿下,你冷吗?用我的披风遮一下头,好不好?” “不用。”李治甩了甩头,晃掉一堆雪花,笑道:“不冷,挺好玩的。” 明威将军府,就是侯君集的家,侯君集被处斩之后,侯家全家多数被杀,少数被流放,宅子也被充公了。 李承乾这个反造的,京城很多显贵之家都空了,倒是腾出来不少的宅院。按级别来说,陆清这个明威将军住侯君集的宅子,多少档次是有点高了。 这是皇帝的意思,李世民一开始想把李佑的王府给陆清来着,李泰坚决的不同意。 李佑的王府规格太高了,一来陆清没那么多钱,他打理不起,二来太招人眼了,一步到了王候的高度,会招人嫉妒的,再说他以后万一立个功啥的,都没什么可赏的了,总得留点余地。 明威将军府,看到这五个字,陆清就轻轻的笑了,不是对这宅院有多满意,而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李泰的字。 “看!”李治扬着鞭子,指着匾额对陆清说:“我二哥写的,写了好多遍呢,好看不?” “好看是好看,就是”陆清笑微微的向前一探身,越过李治看着李泰说道:“能不能给改一个?五个字太多了,写陆府两个字就行。” 陆清生怕以后官职有了变动,无论是升官还是罢官,他都没资格再用这块匾了,如果改成陆府,只要他还姓陆,搬家就抱着匾额跑。 “谁给你改?你将就点吧。”李泰白了他一眼,宅弟没有直接写姓氏加个府字的,那是寻常百姓家的写法。 “好吧,那我们进去吧。”陆清翻身下马,门前也没有守门的侍卫,他赶紧上前拍打门环。 陆清边拍边偷偷的笑,他在想他是不是还得拿令牌,证明一下身份,才能进得去自己的家。 “吱呀”一声大门从中打开,陆清眼前一亮:“怎么是你?” 陆清没想到开门的人居然是魏王府的兵丁,平时就是给他跑腿办事的人。李泰就是觉得熟人用起来顺手,特意调了几个魏王府的兵丁过来。 那人也有些诧异,微愣了一下,喜道:“将军回来了?”说着向后望了一眼,急忙把门完全打开,走出门来躬身一揖:“参见太子殿下、晋王殿下。” 李泰翻身下了马,回身看着李治稳稳的下 了马,然后把缰绳往那人手里一递,拉着李治走进了陆宅。 陆清感觉自己就是个客人,看什么都新鲜,好在李泰和李治不拿自己当客人,不需要他特意招待,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招待客人。 “你去了多少个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跟我讲讲。”李治小眼睛放光的等着听故事,倒是把陆清的拘谨给化解了不少。 陆清笑呵呵的给他讲了几件闲事,随后话锋一转,说道:“我在碎叶遇到个熟人,你们肯定猜不到是谁。” 碎叶?李泰就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俩字,据前世的记忆碎叶出生过一个名人叫李白,不过好像跟现在没什么关系,那是好几十年之后的事了。 李泰和李治对望一眼,一起摇了摇头,李治性急的催道:“好好说,你遇上谁了。” “前太子妃。”陆清是真不卖关子,直接就说出了苏氏:“我在街上遇到她的,她抱着个婴儿,还大着肚子,一开始她装作不认识我,躲着我。” “你确定没认错人吗?”李泰真的不知道苏氏离开黔州了,皇帝已经下诏免了她孤儿寡母的罪行,还准许李厥成年后继承国公的爵位,她怎么走了呢? “没认错,后来她见我没有恶意,便承认了。她说”陆清看了李泰和李治一眼,缓了一口气。 “她说前太子亡故了,她就离开了黔州,她本来是打算一直胡乱的走下去,只想离大唐远一点,后来她发现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于是就停了下来,以后会不会一直客居碎叶也说不准。” 李泰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有诏书在身的话,以后李厥应该能回到大唐,毕竟国公的身份可以保他一世荣华。只是她这一走,她那个遗腹子很难入族谱了。” 她走之前没有上报说身怀有孕,现在这孩子的身份是怎么都说不清了,按照他们上报的李承乾的死期算的话,是没有可能有第二个孩子的。 这事很明显就是他们上报了李承乾的死讯之后,至少又过了两个月,苏氏才怀上第二胎,而他们分别的时候,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怀孕了。 诏书一下,李承乾就是死了,倒霉的李二公子无论如何都是进不了家谱的,就算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也没用,因为即使是李承乾站在面前,他也不敢承认他是李承乾。 身份说不清的人是没有办法参加科举的,科举说是人人可以参加,但是限制还是有的,比如商家子、刑家子、戏家子、伶家子都是不可以参加科举的。 李泰轻轻的笑道:“但愿第二胎她生个女孩儿吧,不然那一支都被她连累了,既不能继承皇兄的爵位,也不能参加科举给自己挣个前程。” 第681章 我愿为你打天下 说起李承乾突然离世,陆清还挺感慨的,本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三年之内李承乾会暴毙,当然是假的暴毙,到时候天高地阔他想去哪儿都行,没想到他真的英年早逝了。 “我刚得到个消息。”李泰看一眼陆清,又看一眼李治,慢慢的说道:“李承乾好像是去了薛延陀。” “啊?”陆清惊讶的尖叫一声,李治则蹦了起来,瞪着眼睛盯着李泰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李泰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父皇跟我说的,我感觉是真的,他大概率会去薛延陀。” 李治半惊半喜的小表情,也看不出来他是想哭还是想笑,就咧个嘴,皱个鼻子来了句:“他没死啊?” 李泰都被他给逗笑了:“嗯,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我”李治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他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我其实无所谓,他还是活着好,虽然不喜欢他,可我也不想让他死。” “当然活着好,把我高兴坏了。”李泰伸手把李治拉到了身边,轻轻的叹息一声:“到底是血浓于水,我现在就希望他不要叛国,别做大唐的敌人,真的不想跟他刀锋相对。” 刀锋相对这回事得是双向选择的结果,且莫说李泰愿不愿意跟李承乾刀锋相对,李承乾这会儿也没空跟他刀锋相对,刀锋正忙着呢。 上次真珠可汗的长子拔灼大度设来给曳莽突利失过生日,悄悄跟李承乾见了一面,两个人聊了半宿。 李承乾帮他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真珠可汗把他们兄弟俩分南北而治,这时候他不能对次子突利失动手,否则老爹会觉得他对弟弟残暴。 千万别忘了他们兄弟一人手里五万兵,老爹手里有十万兵,老爹的天平往哪边倾斜,哪边才是真正的赢家。 大度设的位置往南就是大唐,往北就是突利失,所以现在大度设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个好儿子、好哥哥,悄眯眯的按兵不动。 突利失北面则环绕着一群小部落,全都虎视耽耽的盯着薛延陀,薛延陀这一南北分治,他们的心就更活跃了,一个小小的突利失他们根本也不放在眼里。 李承乾决定先帮助突利失把这些小部落一个个吞掉,到时候他看似强壮,野心也膨胀起来了,自然会朝大度设动手,大度设只要反击就好了。 第702章 风头必须得保住 “却是为何?”李泰纳闷的看着潘锦,怎么长孙家出钱就没问题,太子出钱她就不接生意了呢?难道担心太子拿不出几个灯笼的钱? “若是长孙家出钱,那自然要做纱灯,既然是太子出钱,做纸灯笼就好了。” 纱灯是用纱绢糊的,纸灯笼是用纸糊的,纱绢很昂贵,纸也不廉价,但是跟纱绢比就便宜得多了。 锦绣坊只有纱绢,没有纸。做纸灯笼的话,这钱潘锦就挣不着了。 潘锦觉得挂灯笼就图一时气氛,用纸灯笼完全可以的,没必要用纱灯,东西两市商铺林立,用纸灯笼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小钱。 李泰笑道:“当然是要纱灯,做纸灯笼我会找你说吗?你不用考虑钱的事,想想怎么能做得漂亮就行。” “一个灯笼想要漂亮就往花哨里做,一街灯笼做花哨了反为不美,倒不如简单些好,整整齐齐的才好看。” 潘锦略一思考,说道:“若是每家挂两个灯笼,就做圆形的灯笼,显得稍大气一点。” 房遗月语气温和的笑道:“大气我倒不觉得怎么大气,而且两个灯笼也衬不出热闹。” 李泰扭头看向她,轻声的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房遗月没有理会李泰,就笑盈盈的对潘锦说道:“表姐,你还记得那年我俩一起在江边看画舫么?那画舫上挂的灯笼才叫好看。” 画舫上挂的灯笼,那是长长的一大串,一个灯笼是点,一串灯笼是线,一个点你画的再好看,怎么比得上一条线的视觉冲击力? “好看倒是好看,那得多少钱啊?纱灯本身就贵,还要点蜡烛,这一夜怕不是要烧得淌金流银。”潘锦说着抬眼看向李泰:“这钱官府和商户各出几成?” “这钱只能是我自己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不算官家的事,不能动国库的钱,也不能给百姓增加负担。” 李泰轻轻的一笑:“你不用考虑钱的事,考虑一下挂几个灯笼好看。” “肯定是挂双数,四个、六个、八个。” 房遗月笑道:“挂少了不好看,挂多了走路撞人,一层房子的挂四个,二层的挂六个,三层的挂十个。” “说的有理。”李泰站起来向外望望,也看不太清,就听他们吱哇哇的乱嚷乱叫,他笑吟吟的对房遗月说道:“这事就交给你了,你们姐妹谈吧,钱也你出,怎么样?” “行。”房遗月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知道他要出去陪那几个小鬼了,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李泰抬腿就跑了出去。 “哎呀表妹”潘锦笑嘻嘻的凑到房遗月身边:“你攒多少私房钱了?这么豪气。” 房遗月得意的翻了个白眼:“太子我都娶得起,还差这几串灯笼钱?” “你胡说什么?”潘锦轻轻的推了房遗月一把,小声说道:“小心被太子听到哦。” “听到又怎么样?你去我屋子里看看,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就一张床是他出的,他还睡一半。” 房遗月一句话逗得潘锦哈哈大笑,一直没说话的李云霞也笑了,她说道:“要是有人用五个月的俸银给我做身衣裳,我也愿意娶他。” “说的是呢。”潘锦一把抓住李云霞的小臂,凑到她耳边轻声的说道:“你娶陆将军可是下了血本,听说这将军府都是看你的面子赏下来的。” “何止将军府,陆清那身官服都是陛下看霞姐姐的面子赐的。”房遗月说着抬起手掩着嘴的笑道:“怪不得表姐这么卖命的赚钱,钱不攒够了,怕娶不起郎君。” 潘锦也笑得不行:“算了吧,我可舍不得钱,跟男人比起来,我觉得钱更靠谱。” 她们三个在屋子里说笑的热闹,院子里也很热闹。 李治是真的想学踢踺子,兕子则是单纯的想看陆清表演,陆清就多演示几遍。 他累了就让李治开始练,兕子不甘落后也拿个踺子踢 ,正常踢她也就能踢十来个,花式的踢她不会,她就大呼小叫。 妞妞也要下场,城阳怕她摔着,就扯着她在一边捧着个踺子扔着玩,扔了一会儿她就觉得没意思了,外面又冷,她不会玩也不想看,吵着要睡觉。 城阳就拉着妞妞到一间客房睡觉去了,妞妞很快睡着了,城阳也不敢离开,就在床边守着她。 李泰出来一看兕子正围着李治连喊带叫的,把李治烦的不行,又拿她没有办法。 李泰走到兕子身边,问道:“你三哥踢的好不好?” 兕子指着李治嚷:“他不行,他总掉,你看,我说不让他掉,他还掉。” “说明他还需要练,让他练吧,咱们不理他。”李泰又对兕子说道:“你会多少了?教教我呗。” “我就会一点。”兕子当时就心虚了,她嘲笑李治不行,李治好歹能踢出花样来了,她正常踢也踢不好。 “一点就够用了,我一点不会。”李泰拿过兕子手里的踺子,向上一扔,脚抬慢了,踺子直接掉到了地上。 “哈哈哈,你太笨了,我教你。”兕子当时就信心满满的了,她捡起踺子,高兴的做个示范:“啊呀,我也没踢着。” “没事儿,你动作好看。” “嗯,我也觉得,二哥你踢的太难看了,你看我的。” 李泰这边哄住了兕子,李治那边就练的好了。 “二哥,我不想踢了,我要跳舞。” 兕子不是踢累了,而是她总斜眼瞄着李治,她总觉得今天的风头全让李治给抢了,什么都能忍,风头被抢了绝对不能忍。 “好啊,你跳吧。”李泰想的可容易,你想跳就跳呗。 兕子小手掐着腰,撅着嘴问道:“没人弹琴,怎么跳?” 李泰不擅长弹琴,但是兕子需要,那就必须得给弹,他问道:“陆清,你家有琴吗?” 陆清也不知道自己家里有什么,他唤过来一个下人,一问家里还真有琴,正好他和李治也累,大家就一起进屋来看兕子跳舞。 琴也摆好了,李泰愁眉苦脸的问陆清:“你家的琴,你会弹吧?” 陆清就诚实的摇了摇头,李泰又看向李云霞,李云霞苦笑一声:“弹我是不会,你要烧火的话,我能劈了它。” 潘锦也只能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我能给你绣块琴布,弹曲子得找我表妹。” 房遗月倒是擅长弹琴,奈何兕子不同意,兕子跳舞还需要个领舞的,李泰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李泰那琴技,他出去卖艺准得饿死,好歹也就算能弹出个曲来,会听的装不会听,不会听将就着听吧。 不管怎么说,有人弹琴有人跳舞有人鼓掌有人叫好,气氛还是整的挺好的,可是突然一声尖锐的嚎叫传来,顿时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第703章 咱俩可以打个赌 却原来是李泰的琴声吵醒了隔壁的妞妞,妞妞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她一下就听到了兕子裙角小铃铛的响声。 姐姐居然偷着跳舞了,这还了得?自己的裙子也缝满了小铃铛,说好的一起跳舞,她把自己给甩了,这简直比天塌了还令人愤怒。 本来跳舞被打扰了,兕子也很生气,可是一看到妞妞连哭带喊的冲过来,她赶紧的迎了上去。 “妞妞你可睡醒了,我等你一起跳舞呢。”兕子上前拉起妞妞的小手,妞妞还抽答着:“跳舞,带我。” 兕子的舞已经跳的有点模样了,妞妞就是个添乱的,在一边跟着转圈圈。 人家一个一字马紧接着旋身起来,妞妞就直接往地上一坐,小腿劈开有三十度,然后打个滚就爬起来了。 李泰终于知道这两个小鬼头,为什么非要缝一身的铃铛出来了,她俩是早有预谋的,出来随便撒野了,必须得展示一下才艺。 一曲终了,李泰直甩手,长出一口气,这曲子弹的弹出一脑门的汗。李泰小时候琴弹的还可以,后来自从长孙皇后过世,琴艺就一落千丈了。 妞妞原地直蹦的嚷着:“还跳,还跳。” “二哥,你弹个好听点的吧,这个曲子太难听了。”兕子不知道二哥琴艺差,还以为二哥选曲不当。 李泰环顾一圈,最后把求助眼神瞟向了城阳:“二姐,你来弹一曲吧。” 城阳一身素雅的衣裳,不敢明着给杜家戴孝,却一直明着跟老爹别扭,让她弹琴,她一下就沉了脸,没来由的怨气满胸。 好像人间所有的欢乐事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冷哼一声:“我哪有弹琴的闲情雅致?你自己弹吧。” 李泰也拿她没办法,用尽了浑身解数也哄不好这个牛脾气的二姐,成天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自从太子妃进门,她才缓和了些许,偶尔还能笑笑。 陆清实在是看不得别人这个态度对李泰说话,他又不敢随便插嘴,又不会弹琴,便悄悄的朝李治递了个眼神。 李治走过去一拍李泰的肩膀:“二哥,我来。” 李泰意外的望了李治一眼:“你会弹琴?” “会不会有什么要紧?不就是哄妹妹开心吗?你弹得手冷了,我替你便是。”李治小手一推,李泰就势起来给他让了地方。 第743章 这事其实很简单 陆清没回来的时候,他的府上用的人都是魏王府的府兵,他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把府兵都还回去了,现在他府上用的人都是新人,基本上谁都不认识。 李泰和李治都没穿蟒龙袍,守门的侍卫见他们衣着华丽、举止衿贵,跟他们说话也很是客气。 李泰看一眼李治,李治就歪歪着小脑袋一个劲的笑,刚说人家没朋友,人家正待客呢,你是进还是走啊? 李泰看看天时还早,回去也没什么事情,便对侍卫说道:“你去对陆将军说,李家二郎和九郎求见。”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举国上下都在筹备年货,张罗新年事宜,但总有些人是例外的,比如王玄策,他就一点过年的心思都没有,满脑门子想的就是要去天竺。 王玄策两次出使天竺去学习熬糖法,结果就无意中吃过一口甜食,还没追到根儿上,连个糖沫子都没见着,但他心里坚定的知道天竺真的有太子说的那种糖。 明知道有也没用,又没拿到什么证据,皇帝问起来,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说一句:“臣无功而返,并无所获。” 他也曾多次的反省过,他觉得自己是交际能力不行,软磨硬泡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礼,又是许大愿的,结果都没能办成事。 自经陆清“点拨”之后,猛然警醒,都知道他们指定有了,还跟他们客气啥?来软的不行,还不知道来硬的? 越想越憋气,晚上睡着了,不做梦也就那么地了,一做梦都是被自己蠢醒的;白天醒过来,不上朝也就那么地了,一上朝都是被身边的同僚给刺激疯的。 随便瞅瞅谁,谁的背后都是一串奇迹,大唐别说文臣哪个厉害,武将哪个牛逼,连打杂的都算上,就没有一个是混饭吃的。 满朝上下王玄策也就看不起一个陆清,以为他就是运气好,跟太子私交厚又娶了个好老婆,没想到就他这么个年纪轻轻,没甚名气的小伙子,也有一人灭一国的战绩。 王玄策是吃啥也不香,睡觉也不安稳,不行了,不去天竺简直就活不了了,想去天竺的愿望比玄奘要去取经强烈一百倍。 王玄策知道皇帝也不可能再派他去天竺学熬糖法了,那么远的路程,一来一回连随从带侍卫的,花费不是小数。 第753章 请受尊号天可汗 一声大吼震住了所有人,刹那间天地变得安静了下来,除了道道目光都朝那汉子的身上聚集而去,也没有其他异常。 “到这儿来的,不都是要拜大唐皇帝为共主的吗?那不如我们就尊大唐皇帝为天可汗,如何?” 这汉子是个小部落的首领,性子有些憨直,人也粗野了些,他是想到就喊出来了,他也没指望有多少人能听他的。 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嗓子,居然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支持,这算不算一呼百应? “天可汗?”长孙无忌大嘴一咧,笑道:“好啊。” 自古以来,兼任周边游牧民族尊号的中原王朝皇帝实在是不多,不多到只需要屈两根指头就数得过来。 一个是隋文帝,被尊称为圣人可汗,另一个就是眼下这些人喊出来的“天可汗”。 李世民站在高高的楼观上,听着下面的人高声齐呼“天可汗”,呼啦啦的向他磕头,他兴奋的脸都红了。 李世民转头看向太子,李泰急忙往他身边靠了靠,李世民轻声的问了句:“他们喊我天可汗,我答不答应?” 李泰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 “他们说的这个天可汗,跟前隋的圣人可汗是一回事不?” 隋文帝的“圣人可汗”是当时称臣内附的东突厥启民可汗推举的,只得到了东突厥及其附属部落的承认。 当时的西突厥以及西域诸国,都不太承认隋文帝的“圣人可汗”尊号。 如今东突厥早已被消灭,新立的东突厥跟闹着玩似的,依然是大唐的领域。 西突厥的余孽也没剩多少了,高昌早已划入大唐版图,眼下这些人大部分是西域各地的君主。 也就是说支持承认“天可汗”的范围要远大于“圣人可汗”,虽然这里面有李靖和陆清的威逼恫吓,呃不,忽悠诱劝,也不对,是循循善诱的因素在内,但确实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来了,真心实意的推举李世民为天可汗。 “这个天可汗与圣人可汗大大不同。”李泰不知道李世民犹豫的点在哪里,他略一思索,笑呵呵的对李世民说了一大段话。 “当年的启民可汗就如同今日的李思摩,他的可汗之位就是隋帝一手立的,莫说他给上个圣人可汗的尊号,就是给上个西天佛祖、玉皇大帝又有何意义?这天可汗的尊号,可不是咱自己人说出来的。” “对!”李世民就是觉得那个圣人可汗的尊号,有那么点自封的味道,他可不想因为一个牛逼拉风的荣誉称号,反而被后辈的人嘲笑,那还不如不要了。 李世民向下望望,又轻声的问李泰:“这个天可汗,有什么实惠么?” “阿爷,趁热打铁,既然他们尊你为天可汗,你就以‘天可汗’之名在漠北、西域设置羁縻乃至直辖州县。” 李世民眼眶瞪得放大了一圈,这个青雀是真狠,张嘴就吃地盘。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有道理,趁此时机提出这个要求,他们同意,大唐就对西域有了控制权,他们不同意,就白说一句话呗,损失啥了? 面子?还别说就是提个要求被拒绝了,哪怕背上被扇两个大嘴巴子的风险,天底下哪个人不愿意张这个嘴? 用李泰的话说,这叫零风险成本,利益可是超级的大,没有不干的道理。 李世民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头轻声的对李恪说道:“这个天可汗不错吧?” “既为中原君王又是草原共主,纵周天子也要逊色三分。”李恪也激动得脸红心跳。 莫说他是李世民的儿子,就是普通的大唐百姓,也会为“天可汗”这三个字而体会到满满的家国自豪感。 李世民下令大开宫阁、大摆筵宴、大兴歌舞,一定让这些番邦小族好好的开开眼界。 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钟鸣鼎食;让他们品味一下什么叫玉盘珍馐;让他们观赏一下什么叫鱼龙 百戏。 等到他们都吃饱了、喝醉了,呃不,喝足了,李世民笑呵呵的提出要在在漠北、西域设置羁縻和直辖州县。 清酒虽然醉人,还不至于把人喝傻了,一听这话,不少人都愣住了,上个尊号没问题,就是磕头叫爹都行,实际控制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喊你一声天可汗,你就真的想当我们的可汗? “太好了!臣铁勒可汗谢恩。” 有一个带头的,就有跟着附和的,一小部分人表现得很积极,还有一大部分人保持着沉默,并没有提出反对。 聪明的装醉,身子一歪就打呼噜;半聪明的装傻,两眼溜直的盯着歌舞,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 不太聪明的装机灵,眼珠子乱转,好像他在分析什么大事似的,跃跃欲试的想要说点啥。 李泰一看他们没傻透,便笑着对他们说道:“建了州县以后,你们再想买大唐的货物,可就方便得多了,不是吗?” 李泰给他们一个台阶,想下的赶紧就着下,不想下的也必须得表个态,李泰决定先揪出一个提反对意见的,直接杀掉,后面就好谈了。 这时李靖和陆清一身戎装的走了进来,他们翁婿二人走路带风的从那些人中间穿过,径直来到李世民面前。 “臣李靖” “臣陆清” “拜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说道:“没事的话,快入座吧。” “谢陛下。”李靖和陆清慢慢的转过身来,向人群中扫视了片时,李靖抬腿走到李泰身边轻轻的坐下,陆清则不声不响的站在李靖的身后。 李泰扭头看一眼陆清,陆清一身铠甲明亮不说,头上还扎着一条红色的抹额,分外的显眼。 李泰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坐,也没有问他,现在还是谈正事重要,他便又转过头来望着那群番邦夷族,等着他们表态。 李泰以为肯定会有人炸刺,他刀都准备好了,结果刹那之间气氛突变,刚才还有人表露出不大情愿,这一转眼的工夫,全都争着抢着表示,自己十分愿意拥护大唐皇帝做出的任何决定。 原来那些人并不是全都认识陆清,但是他们全都深刻的知道,明光铠配红抹额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的顺利,他开心得拔出宝剑,亲自下场跳了半天的舞。 看到老爹高兴,李泰也跟着开心,这份新年贺礼是真不错。 李世民跳够了回来,端起酒杯,笑呵呵的对李靖说道:“这万国来朝、四海宾服的盛况,多赖你翁婿二人之功。” 李靖急忙举杯回敬:“陛下谬赞了,臣不敢冒功。” 酒过三巡,李泰对李世民说道:“阿爷,值此大喜之时,何不再添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