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白月光太子妃她黑化了》 第一章 女眷发往教坊司 皇帝登基了。 皇后不是她。 李樱宁坐在窗前,听着西苑宫墙外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礼乐声,心如止水。 她把目光投向铜镜。 与顾长渊成亲九年,年仅二十四岁的她,却已经眼窝深陷,华发早生,苍老如斯。 这些年,她与顾长渊两看相厌,而今他登基,即将立安庆郡主为皇后。而她这个因家族获罪而被废的太子妃,即将在这荒凉西苑度过余生。 “主子,主子!” 锦书撞撞跌跌跑进来,跪在地上,哭着说,“主子,刚才奴婢在外头听到消息,侯爷和大公子二公子即将被流放。夫人和姨娘还有三小姐四小姐都要被发往教坊司,老的为奴,幼的为妓……” 李樱宁的脸刷的惨白。 她颤抖着声音问:“怎么会?” 在这场夺嫡争斗中,李家因与前废太子顾嬴洵有牵连,被言官弹劾后获罪抄家,李樱宁也被关到了西苑。 她以为只要自己乖乖认命,把位置让出来,顾长渊和即将为后的安庆郡主就会放家人一条生路。 然而,她错了。 错的离谱。 自古成王败寇,他们不会放过李家。 想到年迈的父母,为了宣国征战满身是伤的两个哥哥,年幼天真的妹妹,李樱宁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她冲出西苑,却被两个壮实的嬷嬷拦住。 ”姐姐这是去哪?“ 从嬷嬷们身后,走出一个通体华贵的年轻贵妇。 李樱宁瞳孔微缩:“二妹妹?怎么是你,你为什么没有……” “我为什么没被发往教坊司?”李思瑶掩唇轻笑,“李樱宁,你也太蠢了呀。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把我当好姐妹。难道你真的以为,当年你被当作司寝宫女塞进皇上的屋里,是一个误会吗?” 刚刚登基的皇帝顾长渊,当初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六皇子。 十六岁按祖制给他安排司寝宫女的那天,李樱宁进宫给姨母淑妃祝寿,因贪杯多吃了点酒,回去的时候迷了路,迷迷糊糊误入顾长渊的房间,被他当做了司寝宫女。 当庶妹李思瑶慌慌张张的带人寻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六皇子的床上昏睡。 就这样,她名声尽毁,不得不解除了与前废太子的婚事,与不受宠的六皇子顾长渊成了亲,没多久生下一个孩子。 想起过往,李樱宁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难道是你,一切都是你的算计……你算计我?” “不,不仅仅是我。”李思瑶露出残酷的笑容,“当年姐姐是侯府嫡长女,才貌双全,万千宠爱,还是前被废太子的未婚妻,多么耀眼。而妹妹我,却只是个低微的庶女,怎么有能力办到这一切?” “还有谁?是谁帮你?”李樱宁急促的追问。 “唉,姐姐你真不是一般的蠢啊,至今竟没想明白。”李思瑶轻叹,“好好想想吧,你失利后,谁获利最大?” 电光火石间,李樱宁明白了。 是安庆郡主! 她是异姓王张高秋的独女。 张高秋以战功封王,西南一带必须要他镇守,如今他兵权在握,连皇室也得小心哄着他。 当年李樱宁失身于六皇子,身败名裂。前被废太子与她解除婚约没多久,便与安庆郡主订了婚事。 只可惜,仅仅一年后,前太子被废后暴病而亡。 自那后安庆郡主一直没有再议婚,直到顾长渊登基为帝,她也一跃成为新一任皇后。 李樱宁万万没想到,当年她以为是误会的一切,都是安庆郡主和自己的二妹在背后算计。 “为什么?” 李樱宁颤抖着质问李思瑶,“我们是亲姐妹啊,你为什么帮着外人害我?” “亲姐妹?不,你我可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李思瑶轻轻摇头,居高临下的,轻蔑的望着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我姨娘一直教导我的话。你看——” 她提起自己身上那条名贵的洒金百褶绣枝蔓纹石榴裙,“从此以后,你拥有的一切,都将属于我。” 李樱宁叫道:“爹和哥哥们被流放,娘和三妹妹四妹妹被发往教坊司了!你何其残忍!” “谁叫他们只爱你!” 李思瑶的神情变得狰狞,充满了怨恨,“你是嫡女,你娇贵,可是你蠢!你怨我?其实都是你自作自受,是你害了父亲和哥哥们!这些年你爱那个被废的太子,不甘心嫁给皇上,总是和皇上闹。你以为都是谁在护着你?为了你,父亲老迈年纪还要上战场,大哥被硬生生斩断一双腿,二哥被敌军的毒箭射瞎了双眼!这些,你可知道?” “不,不会是这样,不会!” 李樱宁浑身颤抖,心如刀绞。 生生咬破了舌尖,血流到唇边。 “就算你蠢,作,他们还是宠着你,纵着你,这是他们的报应!”李思瑶的每一句话,都似一根针,针针扎在她的心头,“这万里迢迢的流放路,他们怎么走?” “皇上为什么要流放他们??你告诉我!” “因为啊,父亲和哥哥们投敌叛国了!” “这不可能!” “张蜀王说他有,他就有。” “张高秋!!”李樱宁咬碎了牙,“这是栽赃,是陷害!” “是又如何?你去为他们翻案吗?我想,你这么高傲,这么厌恶皇上,肯定不屑于去求他的。”李思瑶扬手道,“把那个小崽子也弄过来!” 两个太监把一个捆的结结实实的男孩提了进来。 男孩嘴里塞满了布,白皙的脸庞憋成了青紫色。 李樱宁目眦欲裂。 “辞儿!”她挣扎,“李思瑶,你要怎么对我都行,不要动我的儿子!” “那可不行哦。” “辞儿是顾长渊的儿子!是皇长子!你怎么敢!”李樱宁相信虎毒不食子,顾长渊与她关系再差,再厌恨她,也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动手。 李思瑶轻笑:“在我看来,如果皇嫡长子是皇后娘娘生的,才算实至名归,对吧?” 李樱宁呆住:“是安庆指使你来杀我们?” “你现在知道,也晚了。” 李思瑶说着,拿出一只小小的黑色瓷瓶,让嬷嬷把李樱宁的嘴巴捏开,强迫她吃下瓷瓶里的东西。 李樱宁只觉一股辛辣下喉,呛的她伏在地上,剧烈咳嗽。 李思瑶欣赏着她的狼狈模样,说:“这满堂红可不是寻常的药,一瓶价值千金,给你吃,你这辈子也算值了。” “满堂红?” “很美的名字,是不是?”李思瑶微笑者解释给她听,“服药后,你的喉咙,内脏会开始腐烂,你全身的血都会从七窍中慢慢流出来,直到流满了这间屋子,即所谓,满堂红。” 李思瑶说完,用眼神示意两个太监,他们立即把八岁的顾辞绑到条凳上,然后举起板子,一板子对准他单薄的后背—— 小小的顾辞一下子便昏死过去。 “辞儿!!” 李樱宁凄厉的叫了声,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毒药迅速侵蚀了她的喉咙,向她的体内蔓延。 她跪倒在地,血从鼻子里滴落到了地上,然后是嘴巴,耳朵,眼睛。 大量的血从她体内涌出。 她瘫倒蜷缩在冰凉的地上,眼睛看着条凳上被绑住的孩子。 她的辞儿。 被一板子,又一板子,打的血肉模糊。 李樱宁痛不欲生。 心里的痛,比身体上的痛更痛。 她好恨。 好恨。 若有来世,她绝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 绝不。 血彻底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世界陷入了安静中。 她挥舞着双手,试图去抓住什么,却摸到了一片柔软的被褥。 李樱宁猛地坐起身,昏黄的光线中,淡青色的帐子映入她的眼帘。 第二章 司寝宫女 鼻端萦绕着淡淡的幽香。 李樱宁大口喘了几声,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瀑布般青丝垂下来,遮住了她的泛着莹润光泽的肌肤。 她慢慢扭头,看向躺在身边的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心中全都是震惊。 她回到了那一晚。 她刚过了十五岁及笄那天,也是姨母淑妃娘娘的生辰,她与二妹妹李思瑶进宫给淑妃娘娘拜寿,多吃了几杯酒,“误闯”入了六皇子顾长渊的屋子。 而此时的顾长渊刚刚十六岁,依照规矩,被赏赐了司寝宫女。 简而言之,就是教皇子知晓人事的宫女。 依照祖制,每个皇子成年后,都会被安排司寝宫女,引导皇子懂得这些,以便为娶正妃做准备。 灯光昏暗,顾长渊就直接把李樱宁当作了司寝宫女。 原来,这都是安庆郡主和李思瑶的算计。 让她这个侯府娇女,未来的太子妃,顶替了身份低微的司寝宫女,与不被看重被放逐的六皇子在一起。 李樱宁知道,再过不久,她那个亲爱的二妹妹,便会带着一群人,哭哭啼啼的来寻找她这个迷路的长姐了。 顾长渊翻了个身,似乎要醒来。 李樱宁来不及多想,随手抓起玉枕,砰的砸在他后脑勺上,把他砸昏过去。 她一跃而起,顾不上浑身酸痛,抓起自己的衣服迅速穿上,然后离开这里。 在她刚离开不久,一个小宫女犹犹豫豫,羞羞怯怯的朝这里走,心下思忖着,她沐浴的时间久了些,六皇子会不会等着急了? 听说六皇子性格冷漠怪癖,心思深沉。 会不会很难伺候? 小宫女心中忐忑不安,慢腾腾挪到门口。 屋里很安静。 借着微光,小宫女瞧见床上隐约躺着个人,便忍着羞怯走上前,刚要开口说话,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哭泣和嘈杂声。 “会不会在这里?” “不会吧,这是六皇子的院子。李大小姐不会来这里的。” “可是这附近,只有这里没找了,我姐姐喝了酒,对宫里路不熟,万一不小心走到这里了呢?”李思瑶低低的哭泣,“淑妃娘娘,求求您了,您找找我姐姐,否则回去后爹娘不会饶了我。” “别哭了,本宫难道不着急吗?” 一道略威严的声音响起,“同喜,去敲门,问问六皇子。” 当即有太监上前敲门。 小宫女听到动静,看看床上睡着的六皇子,见这里没有其他人值守,只得自己跑回去拉开院门。 “奴婢拜见淑妃娘娘。” 小宫女见到了神情焦急的淑妃,连忙下跪。 淑妃看看她,问:“六皇子呢?” “六皇子……正睡着。”小宫女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不由脸颊微红。 “你们这里可来了什么生人?”淑妃略含蓄的询问。 “这……”小宫女有些茫然,迟疑了下,“奴婢没见到。” 李思瑶诧异问:“你没见到我姐姐?她不在屋里?” 她探头张望。 淑妃见了大为不悦,冷冷说:“怎么,你很希望樱宁在这里?” “不,我只是,只是担心姐姐。”李思瑶垂下眼帘,举起袖子擦眼泪。 “这是怎么了?”六皇子身边的管事太监陈洪急匆匆跑过来,“哎淑妃娘娘您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红儿,六殿下呢?” 他问的是司寝宫女。 小宫女红儿回头,红着脸说:“殿下在床上。” 第三章 事儿成了 管事太监忙道:“奴婢这就去禀报殿下,请殿下来见淑妃娘娘。” 他飞奔回屋,小心翼翼唤醒顾长渊。 顾长渊呻吟一声醒来。 好像做了一场梦,梦中的眸子似曾相识。 令他不愿醒来。 他摸了摸后脑勺,隐隐作痛,于是皱眉看向管事太监:“陈洪,怎么回事?外面这么吵嚷?” 陈洪忙说了原委。 顾长渊起身,修长结实的身体上,有些抓痕,掀开的被褥底下,元帕上有一抹鲜艳的红色。 陈洪抬着眼皮瞥见了,霎时心下暗喜,心道这是成了,红儿那小宫女有福了。 只是不知六殿下将来给她什么名分。 陈洪心中思忖着,动作却利落,拿起衣裳,伺候六皇子穿好。 穿戴好衣裳,顾长渊扫了眼床上凌乱的被褥,以及那块元帕,微微吸了口气,下意识问:“她……人呢?” “什么?” 陈洪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忙回:“回殿下,红儿姑娘在外头候着呢。刚才淑妃娘娘叫门,便是红儿姑娘应的。” “红儿?” “就是司礼监为您挑选的司寝宫女,叫红儿。” 顾长渊微怔,沉默片刻后抬脚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看见了那个名叫红儿的小宫女。 模样平庸,神情怯懦。 顾长渊脑中闪过一张娇艳如桃李的小脸,不由眸色黯然。 梦中的一切,终究都是虚幻。 他定了定神,看向淑妃,问:“深夜造访,淑妃娘娘不知有何事?” “本宫打扰到六皇子了。”淑妃娘娘看见这少年穿着一件玄色衣衫,容貌俊美,身材挺拔,双眸如冷星,心下也不由赞叹一声。 宫里十二个皇子,单论容貌,这位不受看重的六皇子却是顶顶拔尖儿的。 只可惜,他生母身份低贱且蠢钝不受宠,着实耽误了他。 随即又瞧见他脖子上的抓痕,淑妃心下了然,便微微笑道,“想来六皇子这里是没什么生人来的。” 顾长渊扬眉:“不知淑妃娘娘说的是谁?” “我姐姐——” “没什么。”淑妃直接打断了李思瑶的话,淡淡说道,“近来宫里不太平,宫门落锁前,本宫带人四处巡视一番,也算是为皇后娘娘分忧。既然六皇子这里没什么事,本宫就去别处了,六皇子早些歇着。” 淑妃领着一群人撤了出去。 顾长渊看着他们走远,慢慢问道:“陈洪,刚才那个穿绿衣的姑娘是谁家的?” 陈洪忙回:“回殿下,那是李侯家的庶次女。淑妃娘娘是侯夫人的嫡亲妹妹,是以侯府的姑娘时常在后宫走动。” “这么说,李樱宁在后宫走丢了?”顾长渊心思极深,只从淑妃和李思瑶等人的神情变化和只言片语中,便得到了正确的结论。 陈洪没功夫细想为什么自家六殿下能一口说出李侯家大小姐的名字,忙说:“奴婢这就去打探看看。” 院中只剩下顾长渊和小宫女红儿。 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红儿垂着头,眼睛看着脚尖,红晕蔓延到了耳朵根,一动不敢动小声问:“六殿下……还需要奴婢伺候吗?” 顾长渊意兴阑珊,冷冷说:“不必了,你回去歇着。” 歇? 我不累啊。 红儿心里有些纳闷,但是这位传闻中一向性子怪癖的六皇子,此时说话却带了几分柔和,并不像难伺候的样子,红儿也松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陈洪匆匆回来,回禀道:“殿下,奴婢打探到了,李侯府的大小姐早已经回到侯府了。” “是吗?” “是呢,真真儿的。许是那位李二小姐与大小姐走散了,一时着急,也是有的。”陈洪笑着回答,“说起来,这位李大小姐可是天仙儿般的绝色,配太子殿下实在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 第四章 身上红痕 眼看着六皇子的脸色阴沉下来,陈洪讪讪的停下了话。 皇帝有十二个儿子,顾长渊是老六,而排行第三的顾嬴洵因是皇后诞下的嫡子,早早便被封为太子。 而今又与李侯府那位娇贵的嫡长女李樱宁定了亲事。 再看顾长渊,生母是宫女出身,自小不被看重,艰难长大。连一个司寝宫女,都是被随随便便塞了个过来的平庸之辈。 同是皇帝的儿子,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 柳枝胡同,李侯府。 李樱宁泡在撒满了花瓣的浴桶中,闭着眼睛,看似在休息,却控制不住的身体微微颤抖。 那梦魇般的一幕,不时在她脑海中闪现,令她心如刀绞。 辞儿。 她的辞儿。 那么个温软懂事的孩子,在她被囚西苑时,每天从门底下塞进来他省下来的吃食。 虽然他小手总是脏兮兮的,却知道娘亲爱干净,吃食用干净的帕子包裹着。 有时是几块糕点,有时是一个鸡腿,有时是干果蜜饯。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滴到浴桶里。 顾长渊,你为什么那么狠毒。 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 李樱宁睁开眼,眼底血红一片。 全都得死。 …… “大小姐,该出来了,水一会儿凉了。”丫鬟折袖捧着巾子走进来,轻声提醒。 李樱宁睁开眼,眼底所有的情绪瞬间消散。 她看了眼折袖,淡声问:“折兰和锦书呢?” “她们在外面呢。怎么问起她们了,大小姐沐浴,向来都是奴婢一人伺候的呀。” 李樱宁没说话,半晌,又问:“李思瑶回来了吗?” “二小姐半个时辰前回来的,说是寻不到大小姐,担心您出事,很是哭了一场呢。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 “她可真是个关心姐姐的好妹妹。”李樱宁慢慢的从浴桶里站起身,有意无意的说了句,“折袖,你的消息挺灵通哦。” 折袖没意识到她话里的深意,立即上前,展开浴巾裹住她的身体,却发现她身上有斑驳红痕,不由迟疑:“大小姐,您这是……” 李樱宁低头看了眼,眼底微沉。 这是顾长渊在她身上留下的。 那个贱种。 “你都看见了?”李樱宁认真问折袖。 折袖点头:“看见了呀,大小姐,您这是怎么弄的?我看看哦……这好像那个……” 第五章 婚约是要废除的 直到折袖再也不动为止。 李樱宁松开手,离开浴桶,踉跄几步跌坐到椅子里,手足发软。 有些脱力。 她安静的坐了片刻,直到恢复了力气,才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把身上擦干净,红痕处细细抹了粉遮掩,换上干净睡衣,唤锦书和折兰进来。 两个丫鬟见浴室里到处都是水,不免生气。 “这个折袖,越发懒了,这是怎么伺候的……啊!”锦书走近浴桶,才发现浴桶里的折袖,不由发出尖叫。 折兰也神色骇然,慌忙伸手去拉折袖:“这是怎么了,折袖,折袖!” “别喊了。”李樱宁平静的说,“她死了。” 折兰吓的缩回手。 锦书小心翼翼探了探折袖鼻息,小脸瞬间惨白:“真的没气儿了。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杀的。” 李樱宁并没有打算瞒着这两个丫头。 毕竟她只有一个人,很多事都需要她们。 折兰小声问:“折袖可是犯错了?” “她投靠李思瑶,试图害我,我气不过,就把她按浴桶里了。”李樱宁坦然说,“你们害怕吗?” 锦书顿时立起眉毛:“我就说呢,怎么这些日子,折袖总是往外跑,原来是去兰苑了!这个叛徒,死了活该!” 折兰也点头:“既然如此,她的确该死。主子,是否要禀报侯爷和夫人?” “这点小事,就不必麻烦爹娘了。”李樱宁早已经想好,“锦书,你去二门叫九斤来,让他把人带走处理了。” 九斤是樱苑在二门伺候应答的小厮,年纪还小,但人高马大,人也机灵。前世他为了保护侯府而死,李樱宁决定这一世要护着他性命。 九斤来了,虽只有十三四岁,果然沉稳,见状并不骇然,迅速取了麻袋来,把人塞进去,利索的背走了。 锦书和折兰把屋里收拾干净,浴桶抬去烧掉,不留下一丝痕迹。 但府里忽然少了个大活人,难免还是会有人问起,李樱宁早早与两个丫鬟商议好,统一口径,就说折袖家中老父忽发恶疾,给她银两回去侍奉了。 这样的言辞当然不能让人完全信服。 尤其是李思瑶和小季子。 她们时刻注意樱苑动静,都靠着折袖呢。 何况折袖与小季正打得火热,绝不会不告而别。 他们便暗暗往外打探。 两天后,有人带消息来,说在距离折袖家乡不远处的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看样子是夜间赶路,失足落水。 当地衙门派仵作验尸,定了案,通知了侯府。 侯府知道后,差人送了些银两给折袖家中,这事儿,也就了了。 处理掉身边的叛徒,李樱宁的心并不能得到平静。 算算时间,顶多再有一年,顾嬴洵就会获罪被废除太子之位,然后得病暴毙,东宫的侍妾全部受到牵连。 重生一次,她虽然及时逃离了顾长渊身边,避免了身败名裂的下场,但她现在身上还有与前太子的婚约。 如果她嫁给顾嬴洵,下场也不会比前世好多少。 婚约是肯定要废的,而看着那个整天在她眼前晃的小毒妇李思瑶,李樱宁已经手痒难耐,恨意滋生,忍到不能再忍的地步了。 既然无法忍,就不必再忍。 临死前那一幕,辞儿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心,令她日不能食,夜不能寝,闭上眼,便似有深渊张开大口向她扑来,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她深陷其中,无从挣扎。 每天从梦魇中醒来,浑身的涔涔冷汗,使她的心如铁更冷硬一分。 锦书和折兰日日贴身伺候她,眼睁睁看着她丰润的脸颊,迅速的消减,圆圆的桃子脸变成了尖尖下巴,一双黑瞳越发大而幽深。 似乎一夜之间,她从孩童的圆润娇憨,蜕变成了少女的娇艳清幽。 只是,她眼底的冷意,却仿佛融不开的冰。 两个丫鬟看着她的变化,俱是暗暗心惊。 第六章 少女的蜕变 五月初五,端午。 李侯府的后院一大早便忙碌起来,尤其侯夫人杨氏,天不亮便起来,准备过节的各项事宜。 除了府里过节,她还有一件要紧事,就是教会自己的宝贝女儿裹粽子,进宫献给皇后娘娘。 皇后要举行端午宴,邀请各品级外命妇和王公世家的小姐们。 李樱宁的生母杨氏是侯夫人,早年间被封为一品诰命,如今她的女儿又与太子订了婚事,即将成为太子妃。 可谓是荣耀满身,志得意满。 李樱宁到的时候,杨氏正忙的团团转,指挥家丁婆子和丫鬟们做各种准备。 她回头看见女儿,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待看清她的穿着打扮,又皱眉:“樱宁,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前几天娘差人给你送去的几套新衣服,你怎么不穿呢?那都是今年京都里最时兴的布料和样式。” 李樱宁一头鸦青长发,只用一根簪子挽着,发髻上除了一粒白色珍珠发钗,别无他物。 身上一件半旧的蓝色交领衫,下身是白底撒绿花百褶裙,足上一双同样半旧软缎绣鞋。 虽端庄雅致,却过于素净。 她长得樱唇琼鼻,肤如凝脂,艳若桃李,原是京都城里有名的小美人儿,最适合明艳的装扮。 两个侍奉在旁的姨娘也都劝说:“大姑娘穿的实在太寡淡了些,哪里是年轻姑娘家的装扮?” “是呢,这身打扮可是埋没了我们姑娘的美貌了。”另一个姨娘笑着说,“何况今儿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们,可得仔细装扮着。” 这两个姨娘,一个姓阮,一个姓陶,都是李侯爷的妾室。 她们曾是杨氏陪嫁来的丫鬟,性情老实,对杨氏都忠心耿耿。三小姐李念姝和四小姐李如意便是她们俩生下的孩子。 至于二姑娘李思瑶,则是白绣姨娘生的。 这个白绣曾经是位教坊司的红人,后被李侯看中赎身带回来。 因这事儿,侯夫人和李侯爷足足冷战了一年多。 直到白绣有孕诞下二姑娘,娘俩儿也始终安分守己,杨氏和丈夫的关系才慢慢缓和。 前世杨氏连同这两个姨娘和三姑娘四姑娘,全都被发往教坊司了。 那个从教坊司出来的白绣姨娘,却因自己生的女儿李思瑶而飞黄腾达,转身攀上了新的权贵。 好在,她又回来了。 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李樱宁回想这一切,慢慢吐出一口气,微笑道:“娘,我想,如今宫里崇尚节省,我这身打扮,也许是正合了皇后娘娘的心意呢?” “虽是如此,倒也不必如此过分。” 杨氏拉着李樱宁坐下,抚摸她的脸庞,心疼的说:“这才几日的功夫,怎么就瘦成这样?” “天气热了,没有胃口饮食。”李樱宁把脸靠在娘亲胳膊处,娇娇的说,“想吃娘做的荷叶甜汤。”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啊。 “好好好,娘忙过这阵子就给你做。”杨氏宠溺的笑着,“这孩子,怎么越发娇气了?这么大了还爱撒娇痴缠着娘。” 阮姨娘抿嘴笑道:“孩子多大了也都是娘的孩子,总要跟娘撒娇的。” 杨氏笑道:“我看三丫头就很好,一向稳重。” “那是夫人没瞧见她那爱淘气时的样子呢,可也气人的很。” “女孩子活泼些好,咱家不学别家,把女孩子养的像根木头,将来嫁人了岂不受欺负。”杨氏抚摸着女儿的柔软头发说。 陶姨娘笑道:“大姑娘是要进宫做太子妃的,谁敢欺负她。” 听到太子妃这三个字,李樱宁心下微冷。 她才不要做劳什子太子妃。 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太子顾嬴洵后来被证实是个变态,更因为他很快就要完蛋了。 更过分的是,在他死的七年后,李家还受到他的牵连被抄家,流放。 李樱宁知道,要挽救李家,当下最要紧的便是退婚,撇清和东宫的一切关系。 可是,在这个当口儿,李家是不可能主动提出退婚的,那样便会得罪了皇后。也违背了皇帝的圣旨。 要退婚,就只能由皇后那边提出。 怎么才能让他们主动退婚呢? 第七章 最爱跟娘撒娇 李樱宁的目光落在丫鬟端来的糯米,红豆,花生等物上,心下微动。 果然杨氏立即拉着她,笑容满面说:“端午进宫总不能空着手,娘教你裹粽几个五彩粽子,献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李樱宁暗暗撇嘴。 她才不要讨好老虔婆和小变态。 想到这里,李樱宁立即娇声问:“娘,今天您只带女儿一个人进宫吗?” “是呀。” “把妹妹们也都带上吧。” 李樱宁此话一出,阮姨娘和陶姨娘的眼神都亮了亮。 她们是姨娘,自然没有出门的资格,而她们生的女儿,也因为是庶出,除非有嫡母带着,否则也是不能随意出门在贵族交际圈中露面的。 贵族女孩儿在其他贵妇面前露露脸,才可能被挑选,许一门好人家。 从前因二姑娘李思瑶嘴甜会哄人,杨氏和大姑娘出门都爱带着她,连宫里也去了许多次。 没想到今儿大姑娘竟然主动提出要带着其余妹妹一起去。 两个姨娘焉能不高兴。 杨氏向来对女儿百依百顺,闻言笑道:“既如此,就带她们一起。阮姨娘,陶姨娘,你们也回去给姑娘们装扮装扮,别丢了咱们李家的体面才是。” “是,妾身们这就去。” 姨娘们兴奋至极,忙着回去了。 没多久,得到了消息的白绣姨娘和李思瑶到正院这边来了。 李思瑶随她娘,是素雅的容貌,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越发显得优雅出尘。 她先给杨氏问了安,这才转向李樱宁,关心的说:“这几日,大姐姐清减了许多。” “是啊。”李樱宁摆弄着几片粽子叶,漫不经心的说,“也许是最近犯小人吧。” 李思瑶一愣,心中不免狐疑。 自从折袖死了,她就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而往日里总是对她亲亲热热的李樱宁,也变得冷淡了许多。 难道,她察觉到了什么? “二妹妹?” “啊?”李思瑶耳朵里飘进声音,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李樱宁在唤她。 她忙应答:“是,大姐姐有什么事吗?” 李樱宁招手:“你坐那么远作甚,快过来这边。娘教我裹粽子呢,你也过来一起学学,包几个进宫献给娘娘们,讨个好彩头。” 看着李樱宁脸上柔和亲热的笑容,李思瑶心中的疑惑和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是了,她还是那个天真无脑的千金大小姐,被娇宠着长大,没有任何心计和城府。 可以任由她操控和摆弄。 李思瑶的心咚的落了回来。 她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凑到李樱宁面前,殷勤道:“母亲是江南人士,手最巧,会裹各式各样的粽子,我姨娘就什么都不会呢。” 白绣姨娘闻言丝毫不恼,温柔笑道:“太太是大家出生,你姨娘我几岁就被卖了学艺,哪里去学这些东西。你啊,能有太太和大小姐教导着,可是你的福分,好好学着才是。” “我知道啦。”李思瑶露出娇憨的笑容,笨手笨脚的摆弄彩线,“哎,这怎么乱了,我真是什么也做不好。” 又是这副藏拙的德行。 李樱宁早已经见过了她日后的模样,知道白绣姨娘实则多才多艺,手比杨氏更巧。 而李思瑶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粽子也裹的极好,虎头粽子,莲花粽子俱是惟妙惟肖。 在李樱宁嫁给六皇子之后的第二年的端午宴上,李思瑶一鸣惊人,以一个七窍玲珑莲花粽子成功得到蔡国公世子爷的青睐,被娶回家做了侧室,没两年蔡国公和夫人以及世子夫人相继病死,她被顺利扶正,成为了堂堂蔡国公夫人。 再后来,蔡国公投靠顾长渊,助他夺权登基,得了从龙之功。 在李樱宁嫁给顾长渊这黑暗的几年间,李思瑶可谓是步步登天,志得意满。 当年李樱宁心思单纯,只会为这个妹妹高兴。 而今。 一切都不同了。 李思瑶刻意演出来的娇憨笨拙,让李樱宁作呕。 但她把情绪掩饰的很好,依旧亲亲热热的请杨氏教李思瑶裹粽子。 等李思瑶略笨拙的包好粽子,李樱宁手中还是乱七八糟的一堆。 她对杨氏撒娇:“娘,我不弄粽子了,叶子扎手,水把我手指都泡白了。您还是教二妹妹吧。” 杨氏拿起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吹了吹,好笑又无奈的叹气:“真是娇气,怪我宠坏了你。” 李思瑶忙说:“姐姐的手是写字弹琴的,哪里能做这些粗活。我把我裹的粽子给姐姐。” “真的吗?”李樱宁眼睛微亮,“二妹妹,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李思瑶腼腆笑道:“父亲常教导,咱们是亲姊妹,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哦?我正发愁下午拿什么献给皇后娘娘呢,你再帮我裹几个样式别致的,好不好嘛?”李樱宁高高兴兴的从自己手腕撸下个绞丝金镯,塞到她手里,“我可不能白叫你帮忙,这个镯子镶了一圈红宝石,最衬你的肤色。” “呀,这可使不得,太贵重了。”白绣姨娘劝阻。 第八章 不能抵御妹妹的撒娇 “我们是亲姊妹,我给妹妹一个镯子罢了,姨娘别管。”李樱宁轻松笑道。 “谢谢姐姐。”李思瑶摸了摸镯子。 这镯子,是大哥李辅承从南疆带回来的,据说是百年前一位极受宠王妃的心爱之物,辗转流传至今。 很是珍贵。 家里两个嫡出的公子和一个嫡出的小姐,都是杨氏生的。两个哥哥对唯一的嫡妹自然是最宠爱。 然而…… 李樱宁想到自己往日里对两个哥哥的态度,心中悔恨至极。 那年大哥巴巴的把镯子带回来,献宝似的送到她面前,却被她嫌弃样式老,完全不知道大哥身上还为此带了伤。 回想大哥失落转身的那一幕,李樱宁的心好痛。 …… 到了傍晚,侯府车马备齐,准备载侯夫人和三位小姐进宫赴宴。 李侯爷被派往外地公干,家中外院的事情,暂时是十九岁的大公子李辅承忙着,至于十六岁的二公子李第尧,正在跟着大儒读书,准备秋天的科举。 李辅承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正院,看见嫡妹李樱宁清瘦了许多,愕然之下,正想上前询问缘故,却瞥见那个金丝宝镯被戴在二妹的手腕上,不由眼神黯然。 “大哥!” 李樱宁看见他,立即奔过来,亲热的挽住他的胳膊,“大哥,你上回说要带我去马尾湖钓鱼的,是不是忘了呀?” 李辅承被温软的小姑娘抱住,不由身体微僵。 妹妹她,她竟然抱他? 她抱自己了! 天呐! 李辅承知道妹妹一直嫌自己是锦衣卫十三太保,名声差,杀气重,身上有血腥味,从不靠近自己。 今天她竟然主动抱他了! 李辅承望着自己的右臂,呆呆的想,这辈子不用洗了。 “大哥?你怎么不理我?”小姑娘仰脸望着他,眼底亮晶晶,脸蛋笑意盈盈。 “哦哦哦,那个……”身居锦衣卫盖世太保第十三位的李辅承,令无数人望风而逃的存在,此时被小姑娘的眼神看着,竟然开始惶惑。 她是不是又要作弄自己呀? 李辅承又想,作弄就作弄吧,妹妹高兴就行。 于是他立即点头:“只要妹妹想去,大哥随时带你去。” “明天好吗?” “当,当然。”李辅承结结巴巴的点头。 一直嫌弃他的妹妹主动找他玩,让他有种身在云端的不真实的感觉。 “那现在你带我们进宫吧。”李樱宁牵着他的手,“哥,听说你骑射超厉害,教教我。” “好,好啊。” “我跟你一起骑马。” “好啊……” 待答应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不该答应的事儿。 杨氏嗔道:“胡闹。” 宣国风尚,女子以端庄优雅为美,出门都是乘轿,绝不可能猴儿一般骑在马背上。 而皇后娘娘是最厌女子骑马的。 这正合李樱宁的意。 她偏要骑。 只要她一撒娇,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李辅承也会立即去伐木造天梯为她去摘。 何况只是骑马。 于是,李樱宁如愿骑着一匹温顺的小栗马,跟在大哥身边,一路慢悠悠去了皇宫。 看着熟悉的宫门越来越近,李樱宁抓着缰绳的手,也越来越紧。 第九章 她哭了怎么办? 李樱宁骑着小栗马,一路引起多少侧目。 如她这般抛头露面的贵族小姐,可是难得一见。 换做前世,李樱宁早如坐针毡,逃回轿子里,再不敢露面。 但现在,她神情自若,坦然的像坐在自己的闺房里。 路人的议论没有进入她的耳中,后面轿子里李思瑶和其余两个妹妹的说话声,她也全然不在意。 此时此刻,她满心想的都是待会进了宫,会不会遇到顾长渊。 那夜匆忙逃离,所有的情绪都被刻骨仇恨包围,她还没能静下心来琢磨,该怎么面对顾长渊。 按照时间推算,现在的顾长渊还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六皇子,完全被太子顾嬴洵及其他皇子们的光芒所遮盖。 不过,前世的这次端午宫宴,她因为和顾长渊出的丑事,被贵族交际圈所不齿和嘲讽,待在家中没有出来。也就无从参与这次宫宴,因此并不清楚顾长渊会不会出现。 但顾嬴洵,也就是她现在的未婚夫,是肯定会在的。 李家的车马轿子到了大宣门,杨氏就有点着急,招呼长子李辅承,让她劝妹妹下马乘轿,否则待会儿消息传到皇后和太子耳中,惹她们不悦。 李辅承回头看了眼妹妹,笑呵呵的拒绝了母亲:“妹妹喜欢就行,别人喜不喜欢,儿子不在意。” “哎呀!”杨氏着急,“你们爷几个实在把她惯的不像样啦!” “皇后和太子不喜欢,又能如何?他们还能退了这门亲事?那倒也挺好。儿子是瞧不上那个太子殿下的。”李辅承傲然说。 他是锦衣卫,属于皇帝的私人武装,并不需要看太子的脸色。 “糊涂话!”杨氏责备。 “妹妹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必定是心情不快。这会儿正高兴,我可不会扫她的兴致。”李辅承坚决拒绝,“母亲看不惯,您命令她不许骑,她准听。” “那,待会她哭了怎么办?” 杨氏虽然责备儿子,但她自己就是第一个最惯孩子的,完全不能招架女儿的金豆子。 “这儿子就无能为力了。” “罢了罢了,你们就胡闹吧!等你们父亲回来,定叫他捶你们!”杨氏终究没敢去招惹女儿,只放出了一句不是狠话的狠话。 因为李侯爷虽在外威风凛凛,回家见到宝贝嫡长女却如同老鼠见了猫,女儿指东他不敢向西,女儿要星星,他不敢给月亮。 指望他来教训女儿? 那可是做梦。 穿过大宣门,进入永清门,按规矩不能再骑马乘轿,只能步行。 “妹妹,来,大哥抱你下来。”李辅承跳下马,冲李樱宁伸手。 “哥,我还想骑。”李樱宁赖在马背上,不肯下来。 李辅承笑道:“那行,哥给你牵着马。” 他穿着锦衣卫玄色官服,可以进入后宫。 于是,李樱宁就一路骑着马,来到皇后住的立政殿。 李思瑶殷勤的扶着杨氏的胳膊,笑着说:“大姐姐骑马真好看。” 三姑娘李念姝小声说:“二姐姐该劝着点大姐姐,这是宫里,不比别处,要惹宫里的贵人们不高兴的。” “就是。”四姑娘李如意附和三姐,“二姐姐就会奉承捧着大姐姐,大姐姐犯了错,不但不说,还拍手叫好。这算什么姐妹。” 第十章 痴缠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李思瑶回头,脸上奉承讨好的笑容瞬间消失,狠狠剜了她们一眼。 “好啦,这是小事,没必要姐妹间闹的不高兴。”杨氏开口。 李樱宁耳朵里清晰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从前丝毫不觉得,现在再听着母亲杨氏的话,她才意识到,家里人真的太娇惯她,简直是毫无底线,毫无理由的纵容。 骑着马在宫里走? 这样没规矩的事儿,连安庆郡主那么骄纵的人都不会干。 而她这么做了,身为母亲的杨氏却只认为是小事。 哎。 这么惯着女儿,真的好吗? 很快,她骑马进宫的消息就传到了立政殿皇后及太子顾嬴洵的耳中。 “早听闻李侯家这个嫡长女,自小娇惯,在他自己家中也便罢了。进宫也这般,简直没规矩,没教养!”皇后对儿子抱怨,“这样的女孩儿,如何能成为太子妃?” 顾嬴洵喝着茶,温和笑道:“可是,她长得很美哦。” “美顶什么用?不过三五年,也就消了颜色。再者,以你的身份,将来三宫六院,最不缺的便是颜色好的女子。” 第十一章 她不够欠打吗? 顾嬴洵身上那件新做的华丽袍子,顿时……不堪入目。 他呆住。 周围也顿时乱起来。 “哎呀,大姐姐怎么吐了太子殿下一身?”李思瑶“关切”的声音,及时响起。 杨氏立刻起身过来。 皇后看着儿子呆滞的模样,大为光火,忍不住呵斥道:“不能吃酒,就少吃些。闹成这样,简直丢了李侯的脸面!来人,快去给太子更衣!” 顾嬴洵崩溃了。 他有洁癖的啊! 这太恶心了啊! 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的少女,也能吐出这么恶心的东西? 顾嬴洵忍无可忍,干脆把身上衣服都扒光洗了个澡。 等他沐浴过后,重新更衣回来,宴席已经到了尾声。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别说杨氏和两个庶女,就连李思瑶也低着头不吭声。 虽然出丑的是李樱宁,但在外人眼里,她们是一家人,李樱宁出丑,李家其余人也受牵连。 淑妃是杨氏的嫡亲姊妹,也向来宠爱李樱宁这个外甥女,见状连忙打圆场:“小孩子家贪玩,又生的娇弱,难免就醉了。樱宁,快给太子赔个不是。” 李樱宁脸颊酡红,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到顾嬴洵面前。 她已经被喂了半碗醒酒汤,嘴里含了块醒酒石。 看起来是醉的,但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顾嬴洵见她过来,条件反射般后退几步。 李樱宁心中暗笑。 她知道顾嬴洵素有洁癖,而且是很严重那种。她这样当众吐他一身,他心里一定嫌弃死了。 来吧,让嫌弃恶心来的更强烈些吧! 顾嬴洵何止是恶心,想到那满身的味儿,他简直想转身逃走。 但是,魏皇后送了一个眼神过来。 顾嬴洵硬是笔直的站住了,不再后退半步。 不但不后退,还伸手虚虚的扶了把李樱宁,柔声说:“樱宁妹妹不必如此,不过是偶吃醉酒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无碍的。” 李樱宁大为郁闷。 她还指望顾嬴洵洁癖发作,当场发难,让她下不来台,最好再赏她两巴掌,然后她再羞愤跑走,顺理成章的提出退婚呢。 为什么要忍着? 为什么不动手打她? 难道她还不够欠打吗? 李樱宁恨不得拿着顾嬴洵的手,让他揍自己。 “樱宁妹妹,孤送你去歇一会儿吧。”顾嬴洵又温柔体贴的说。 李樱宁暗恨。 这个顾嬴洵,为了娶她获得李侯府的支持,还真是豁得出去。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李樱宁的目光在安庆郡主身上掠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合理。 想到这里,她带着羞怯,拒绝了顾嬴洵的关心,然后坐回杨氏身边,做沉默乖巧状。 杨氏本来有点心塞,但一看女儿这无精打采的模样,顿时心疼的不行,抚摸她后背,悄声说:“樱樱不怕,没事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是宽容大度的人,不会为此挂怀的。” 李樱宁心想,自己这个亲娘也是被家人和丈夫娇宠着,完全没什么心计和城府,空有一副美貌,却被白绣母女俩玩的团团转。 简而言之,杨氏就是个笨蛋美人。 看人只看表面,皇后和太子表现的那么隐忍,她还觉得他们宽容大度。 殊不知,如果眼神能杀人,她已经被皇后和顾嬴洵的眼刀子凌迟一千次。 第十二章 自曝其短 因是端午节,吃饱喝足后,总要有些彩头。 与其他节日相比,皇宫里的端午节过的十分亲民,与民间并没什么不同。吃粽子之前,贵人们也爱玩角弓射粽,斗百草这些小游戏助兴。 宫人呈上角弓,没有箭头的箭,以及粽子。 这个时候,就到了贵族小姐们献粽子的环节了。 都不是空手来的。 贵女们按照身份高低,依次捧着自己亲手包扎的粽子,呈给后妃们看。 先是身份最贵重的公主们。 大宣国的皇帝陛下子嗣繁茂,一共生了三十多个皇子公主,其中虽然夭折了几个,但也还有二十多个子嗣。 除了出嫁的,宫里还有七八个公主,她们按照年龄大小,依次上前。 公主们过后,便是各位王公家的郡主县主了。 安庆郡主身为张蜀王的掌上明珠,排在公主们之后,呈上了一小盘虎头粽子,拳头大一个,粽子中规中矩,但也得到了皇后和妃嫔们一致赞赏,并赏了她葛纱,香囊,扇子等物。 安庆郡主捧着赏赐转身,目光在李樱宁身上一掠而过。 她以为李樱宁必定又是一脸的清高假正经。 没想到李樱宁正撑着腮,笑眯眯的望着她。 这让安庆郡主始料未及,下意识目光躲闪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不免有点恼羞成怒。 她为什么要闪躲? “臣女听说,李侯家的大小姐不仅才貌双全,且心思灵巧,必然能裹出极精巧出彩的粽子。”安庆郡主笑着对魏皇后说,“臣女手拙,真想见识一番。” 事实上,她早从李思瑶嘴里知道,李樱宁根本不会包粽子,她带来的粽子也根本不是她自己做的。 如果她敢拿别人的粽子当成自己的…… 这可是欺上。 安庆郡主冷笑。 魏皇后果然笑着看向李樱宁,问:“樱宁,你可带了粽子来?” “回皇后娘娘,臣女带了。” 李樱宁起身,捧着一盘粽子上前。 那是一盘小巧的五角粽,用五彩丝线缠绕,粽叶碧绿,十分惹眼。 “呀,好别致的粽子。”淑妃娘娘抢先为自己外甥女叫好,“本宫就不爱那些大粽子,这样小巧精致的,两三口一个,正经合适呢。粽子这东西,不易克化,用多了可不好。” 这话是摆明了嫌弃安庆郡主献的粽子。 安庆郡主暗暗撇嘴。 夸吧,使劲夸! 现在夸的越狠,待会就打脸的越清脆! 魏皇后笑道:“果然好精巧的粽子,没想到樱宁这般手巧。赏——”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不过……”李樱宁大大方方的说,“臣女向来嘴笨手拙,姨母也知道的,只是不想让臣女难过。这粽子……其实并不是臣女裹的。” 安庆郡主呆住。 这怎么跟她想象的剧情不太一样? 她怎么当众承认了? 这样的场合,贵女们都铆足了劲展现自己贤惠灵巧的一面,怎么她反倒自曝其短? 她不要面子,不在乎贤良名声的? 这让安庆郡主几乎就要从嗓子眼冒出来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憋的她难受至极! 第十三章 吃吧 魏皇后也有些诧异。 这李樱宁跟她印象里的李侯嫡长女不太一样啊。 她向来是最痴缠太子,掐尖要强,装模作样,爱在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虽长得好,却一眼看去便是个愚笨无脑的女孩子。 怎么今天竟自己承认不会包粽子? 魏皇后朝李樱宁多看了眼,不紧不慢问:“既如此,你这粽子又是谁做的呢?” “回娘娘,这是臣女的二妹妹做的。”李樱宁回头看了眼李思瑶。 李思瑶忙站起身。 她下意识瞄了眼安庆郡主。 安庆郡主脸色不大好看。 原本今天她们俩做好了局,李思瑶在家怂恿李樱宁用她做的粽子献给皇后,然后再让安庆郡主拆穿,让李樱宁颜面扫地。 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抢先承认了。 让她们措手不及。 魏皇后见只是李侯家的庶女,顿时没什么兴致,便随意让人赏了点东西打发了。 粽子都献了出来,接下来就是射粽了。 皇后笑道:“今儿本宫准备了彩头,你们可要认真些。” 粽子摆好,众人依次拿角弓上前射粽。 “太子哥哥也来试试。”十二公主是皇后嫡出,与太子同胞兄妹,关系最为亲密,自己没有射到,不太高兴,就拉着太子,原因是她看中了彩头里面的一只凤头簪。 顾嬴洵的鼻端还萦绕着自己浑身的味儿,站姿都下意识离李樱宁三尺远。 但他依旧保持着温润大气的太子气度,笑着拿起角弓,说:“孤若射不中,十二妹妹可别生气。” 他举起角弓,瞄准粽子。 嗖。 箭飞出去,精准的射中了一个硕大的虎头粽子。 因为大,目标面积多,所以容易射中。 而这个被淑妃娘娘嫌弃的大虎头粽子,正是安庆郡主裹的。 安庆郡主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顾嬴洵却显得有几分遗憾。 他原本想射李樱宁的那个五角粽来着。 “哇喔,太子哥哥太厉害了!” 十二公主拍手叫好,奔过去拿起那个粽子,拆开了送到顾嬴洵面前,“太子哥哥把粽子吃了,那个凤头钗,就是我的啦!” 顾嬴洵有点为难,朝李樱宁看。 刚才他已经对李樱宁表现的很嫌弃,这会儿若再去吃安庆郡主的粽子,担心李樱宁会因此生气。 换做从前,李樱宁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亲眼看见安庆郡主暗箱操作,把自己的粽子摆在前面。 既然她那么想嫁给太子,想当太子妃,这不得成全她? 李樱宁早已经在心里模拟好最适宜的倾慕讨好的笑容,在顾嬴洵看过来的时候,立即向他展露。 吃吧。 我很大度的。 我那么喜欢你,绝不会生气。 顾嬴洵果然放下心来,就着十二公主的手,吃了一口粽子。 安庆郡主微微抬起下巴,瞥了眼李樱宁。 “得意什么!”李念姝气不过,小声安慰长姐,“大姐姐别生气,不就吃了她一口粽子?终究你才是未来太子妃呢!” “未来如何,可还不好说呢。” 安庆郡主竟听见了,当场怼回来,她压低声音说,“你以为太子殿下真的喜欢你吗?他才不喜欢你!他是被迫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为了他好,就不应该逼他娶一个不爱的人!” 第十四章 花生和核桃 李樱宁老实的,甚至有点呆的点头:“郡主说的太对了。” 杨氏身为长辈,眼看宝贝心肝被欺负却不懂回击,心里气的不行,拼命给几个庶女使眼色,让她们帮腔。 然而,没等她们开口,那边就传来了惊呼声。 “太子殿下!” “殿下怎么了?” 安庆郡主听到惊呼,心里一惊,慌张的回头,看见太子脸上出现红色的斑块,整张脸犹如馒头一般,快速的肿了起来。 十二公主哭着喊皇后:“母后快来看看,太子哥哥好吓人啊!” 皇后就这么个儿子,眼珠子似的,不能承受丁点闪失,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她撕心裂肺吼道,“传太医,快传太医来!” 等太医急匆匆赶来,顾嬴洵整张脸几乎变形,喉头肿大,没法顺畅的说话和呼吸了,只能躺在床上不断吸气。 像一条肿了的溺水的鱼。 太医有经验,只看了一眼,就立即询问:“刚才太子殿下可是吃了什么?” 众人心头明镜似的。 太子殿下可是当众吃了口粽子的。 而那个硕大的虎头粽子,不就是安庆郡主献上来的? 安庆郡主的脸瞬间变了,急声说:“粽子是我亲手裹的,干干净净,我自己也吃过了的!” 是啊,她也吃了,怎么就好端端的呢? 太医沉吟:“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太子殿下年幼时,也有过一次这样的情形?” 魏皇后一愣,随即醒悟:“是了,是有一次。那次是食了花生的缘故。” “正是如此。太子秉性不适花生这种东西,食用了就会这样,严重的话,可能会……” 太医没说下去,太子此时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魏皇后眼底喷火,厉声道:“安庆,你安的是什么心?太子不能食用花生,众所周知!你竟然在粽子里放花生害太子!” 安庆姬惊惧交加,扑通跪下:“臣女冤枉!臣女知道太子殿下不能用花生,怎么敢放花生?不信娘娘让人检查臣女这些粽子!” 查过之后,里面并没有花生。 第十五章 太子哥哥好可怜 安庆郡主压根不信她的鬼话:“太子殿下根本就不能吃核桃,李樱宁怎么可能说殿下喜欢吃这些?” “可,这确实是她说的啊!”李思瑶急得直哭,“我不可能记错的,我真是要冤枉死了!郡主,难道你不信我吗?” “发生这种事,叫我怎么信你?”安庆郡主冷笑,“毕竟,你们才是亲姐妹,别是你们来合起伙来害我吧?” 李思瑶当场举起手:“我李思瑶若是有丝毫害郡主之心,叫我终身不得嫁,不能善终,不得好死,嗓子长疔,舌头烂疮!” “好了,发这些毒誓干什么,没得恶心人!”安庆郡主烦躁的挥挥手。 她心里也相信,李思瑶不会害她。 李思瑶更咽:“一定是李樱宁察觉到了什么,见我打探,就故意告诉我这些,好害了我!”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如果她要害你,为什么还敢用你的粽子献给皇后娘娘?她就不怕因此牵连到整个李侯府?”安庆郡主冷笑,“再者,连皇后娘娘尚且不知太子殿下不能食核桃,怎么她能知道?” 李思瑶语塞,讷讷说:“既如此,她为什么要说太子殿下喜欢核桃呢?太子殿下分明从未食过核桃。” “许是她记错了,又许是你听差了!” 安庆郡主越发的恼火,“你给我办事,就这样不尽心!上次司寝宫女的事情,就没能成功!现在又彻底得罪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你叫我怎么办?我还有什么指望?” 她说着就红了眼圈。 李思瑶连忙安慰:“郡主别着急,不论是身份还是容貌才情,您都不比李樱宁差,您才是实至名归的太子妃人选!” “你现在说奉承话有什么用?”安庆郡主怒道,“发生这种事,皇后娘娘不会再待见我了!即便李樱宁出了什么丑闻,太子妃这个位置,也轮不上我了!” “倒也不见得。” “你有什么主意?” “不管皇后娘娘怎么看待郡主,只要太子殿下喜欢郡主,愿意娶郡主,那就行了。” “太子哥哥自然是喜欢本郡主的!” “就是,太子殿下也是被迫与李樱宁定了亲事的。”李思瑶忙附和。 “太子哥哥真是太可怜了。”安庆郡主心疼万分,“哪个男人能忍受婚后每天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李樱宁这个贱婢实在太自私了!也不知太子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不如趁着这会儿,郡主去看看太子殿下?不管如何,也得分辨分辨,不能让郡主和太子殿下误会了。” “是呢,我也想去。但是……” “我刚才瞧见李樱宁去那边了。”李思瑶轻声说。 “这个贱婢,总是要缠着太子哥哥!”安庆郡主气急跺脚,“李思瑶,你去,把她弄走!不许她靠近太子哥哥!” “郡主放心,我这就去把她哄走。我们一走,郡主就过去。” “我知道了,你快去!” “好。” 李思瑶果然走出去,正看见杨氏在两个庶女的陪同下,慢慢走着。 “母亲。” 李思瑶迎上前,关切的问,“怎么不见长姐?” 第十六章 上火了 “她去见太子了。”杨氏不高兴的说。 即便傻白甜如她,也看得出来,太子只是看重侯府的兵权,偏生自己的女儿却上赶着倒贴,让杨氏满心不是滋味。 李思瑶柔声说:“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让女儿去请姐姐过来,咱们一同回府。” “也好。” 杨氏笑着对其余两个庶女道,“你们二姐姐向来乖巧体贴,又稳重。若你们大姐姐能有她一半,我也就不担心了。” “母亲,我倒觉得大姐姐好。”三女儿李念姝扶着她,边走边说。 “就是,二姐姐哪里比得上大姐姐了。” 李思瑶私底下对她们如何,她们可是清楚的很。 虽然外人都说大姐姐清高,目无下尘,但实际上,她对人是真心实意的。 李思瑶已经走远,没有听见她们的说话。 她来到太子暂且休息的房间,刚到门口,就看见李樱宁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大姐姐。”李思瑶连忙迎过去,笑着说,“母亲正等着你呢。” “知道了。”李樱宁微笑,“二妹妹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我见母亲担忧,所以过来瞧瞧。”李思瑶的眼睛朝不远处瞄了眼,“那个,太子殿下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了。”李思瑶挽着她,边走边问,“对了,大姐姐,之前你不是说,太子殿下喜欢吃核桃吗?” “你是听错了吧,我说的是白桃芙蓉糕点。” “啊。” “你是不是听见一个桃字,就以为是核桃呢?” “是……的吧。”李思瑶笑容苦涩。 难道真的是她听错? 那一巴掌挨的可真够冤的。 姐妹俩与杨氏等人汇合后,便坐上马车出宫去。 这次李樱宁没有再闹着要骑马,坐在马车里,靠在窗户边上,嘴角虽含着笑意,眼底却冷清清的,幽深不见底。 马车走出大宣门的时候,与几匹马迎面而过。 领头的少年一身玄色衣衫,一头黑发用银冠高高束起,剑眉星眸,薄唇微抿,神情冷酷,气质高贵。 当真是面如冠玉的美少年。 这样的少年从身边路过,换做任何女子都要多瞧几眼的。 但李樱宁只看了一眼,便脸色陡然苍白,身子摇摇欲晃,手指不自觉死死抓住马车窗沿。 临死前那一幕,那直达灵魂深处的痛,那些落在辞儿身上的每一个板子。 都令她刻骨难忘。 顾长渊。 我李樱宁这辈子与你不死不休。 李樱宁迅速放下马车帘子,闭上眼睛,不再看,强迫自己不去想。 “大姐姐,你怎么嘴唇破了?”三妹李念姝的话,让其余两个姊妹也都看过来。 李樱宁伸手一摸,这才发觉自己咬破了嘴唇。 她拿帕子轻轻拭去血痕,云淡风轻笑道:“没什么,天热,燥的很,许是上火了。” 姊妹们不疑有他。 众人回到侯府,刚落座,没等喝口茶,就听到宫里传出来的石破天惊的消息。 “什么?”杨氏大惊,嚯的站起身,瞪着报信的管家媳妇,“你说安庆郡主和太子殿下……他们搅合到一起去了?” 第十七章 绑定 管家媳妇也是惊犹未定:“周管家从宫里太监那里打探的消息,不会有假。” “快去找大公子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 “天爷啊!” 杨氏扶着额头坐了下来。 四姊妹都在旁,听了这个消息,神色各异。 李思瑶心里虽有数,但也没想到安庆郡主竟然做的这么绝,为了做太子妃,连自己的闺阁清誉也不要了。 这个法子虽奏效,代价可也太大了。 李思瑶下意识看了眼李樱宁,见她神色怔怔,眼底似乎还含着一汪泪水,心里不由得又畅快起来。 平日里那么得意,眼看着就要做上太子妃啦,这下好了,太子妃的位置泡汤咯! 李念姝和李如意震惊之余,都忙着去安慰大姐姐。 李念姝一脸笃定:“这事儿不见得是真的。” “安庆郡主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怎会不顾体面做出这种事?”李如意年纪虽还小,说话却有理有条的,“我觉得一定是有人造谣生事,姐姐千万别信。” 杨氏看见女儿的模样,心疼的不行,忙过来搂住她,哄着说:“一会儿你大哥回来,便知真假。若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咱们李家绝不能凭白吃了这个亏!” 李樱宁把头埋在杨氏怀里,泫然欲滴,心里却乐开了花。 终于把顾嬴洵这个瘟神和安庆郡主这个毒妇绑定到一起了。 不枉她费了一番心思。 没多会儿,丫鬟说大爷回来了。 李辅承还穿着锦衣卫的官服,就急匆匆大步走进来,神色阴沉,待看见妹妹趴在母亲怀里哭泣,更是大为恼怒。 “承儿,怎么样?”杨氏急声询问,“你打听了不曾,事儿是不是真的?” 李辅承看了眼妹妹。 杨氏急躁:“你倒是快说呀,就别顾及着樱宁了,她早晚还不得知道?” 李辅承这才开口:“我才从宫里出来,事情呢,确实是真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杨氏惊怒交加,“安庆郡主好歹也是王府贵女,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她不想嫁人了不成?怎么就巴巴的爬到太子的床上了?” “母亲。” 李辅承提醒杨氏,当着几个妹妹的面,别说这样话。 杨氏气道:“等你爹回来了,只怕要气昏过去!” 李辅承眉头紧皱:“具体的情形,儿子也不是太清楚。只说是太子殿下主动愿意的。” “难道安庆郡主是被迫的?那张蜀王还不气死?” “是呢,我回来这会儿,听说张蜀王已经闻讯赶进宫了。” “呵呵!”杨氏气的笑起来,“上梁不正下梁歪!张高秋不是个好东西,又能教养出什么好女儿来!” “母亲,事儿既然已经出了,只生气也没用。需要想想该如何是好。”李辅承道。 “还能怎么办?让太子收了她做妾!” “这,恐怕蜀王不能答应。” “他不答应能怎么样?太子已经与我家樱宁定了亲事,再过几个月就大婚了,他难道还想让樱宁给他女儿让位?” 第十八章 死的活该 李樱宁立即委屈万分的说:“母亲,大哥,我不要做妾。” “不做不做,绝对不做。”杨氏立即搂住她,百般安慰,“我们樱樱怎么会给人当妾呢。咱们李家的女孩子,都不可以给人做妾。” 其余三个女孩子闻言相互看了看。 李思瑶神色不变,另外两个却都面露欢喜之色。 她们是庶出,身份不如大姐,对未来的婚事,也不敢有太大期待。 但既然嫡母这么说了,将来自然也不会委屈了她们。 只是大姐姐才出了这件事,她们欢喜过后,也就很快掩了喜色,改为担忧起来。 李辅承阴沉一笑:“想让我李辅承的妹妹做妾,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妹妹纵然是不嫁,也决计不可能!” 他看向李樱宁,问:“妹妹,你只要给哥一句话,你是想嫁太子,还是不想嫁。” “我想不想的,有用吗?” “自然有用。若妹妹非嫁不可,即便是蜀王的女儿,也得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若妹妹不嫁,那就好办了。” 李樱宁强忍住急切的心情,认真努力纠结的想了半晌,才委屈的说:“既然太子殿下中意的是安庆郡主,我也不想去跟她争,没意思。这个太子妃,我不做也罢。” “樱宁,你想清楚了?”杨氏问。 “嗯!” 李樱宁使劲点头。 “太,太好了!”杨氏喜极而泣,抱住她,“你能想明白,娘真是太高兴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要的是李家手里的兵权,而非喜欢李樱宁。可李樱宁就是喜欢太子,非他不嫁。 李家上上下下都宠着她,也就应了这门亲事。 如今李樱宁自己开口说不嫁,那就好办了。 李辅承的脸色也由阴转晴:“妹妹在家好好歇着。纵然不做这劳什子的太子妃,张高秋父女俩如此算计咱们李家,太子始乱终弃。这个亏也不能白吃了。哥给你出气!” “大哥!”李樱宁叫住他,“我不要你替我出气。” 李辅承愣了下,随即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之色,但还是笑道:“那等爹爹回来,让爹爹给你出气。” 他还以为妹妹是嫌弃他锦衣卫的名声不好。 但重活一世的李樱宁怎么可能还嫌弃这几个把自己视若珍宝的亲人? 她唾弃厌恨前世的自己。 清高,自私,固执,死要面子活受罪。 最后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辞儿,害了父母兄长和妹妹们。 最后落得那样下场,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冤。 死的活该。 但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便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立即挽住大哥的胳膊,笑道:“我也不要爹爹为我出气。大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马尾湖钓鱼?我可等着呢。” 李辅承受宠若惊,忙说:“明天就去,可好?” “大哥明天休沐吗?” “只要妹妹喜欢,大哥随时都可以休沐。” “那大哥若是被扣俸禄,我可不赔哦!” “哈哈。” 李辅承被逗笑,心情瞬间畅快起来。 什么太子,什么安庆郡主,都见鬼去吧! 他要带着妹妹去钓鱼啦! 第十九章 迎合 李辅承原本紧张又担忧,妹妹会因为太子和安庆郡主的事情而伤心难过,没想到她竟主动要出去玩。 曾经,李辅承很期待带妹妹出去玩,让那些同僚们看看,他也是有温软可爱的妹妹的。 但他几次邀请,都被李樱宁毫不客气拒绝,并当着他的面直言,锦衣卫名声不好,做了不少恶事,太子殿下不喜欢。 从那以后,妹妹出门的时候,李辅承就尽量不出现在妹妹面前,以免她不高兴。 如今她三番两次主动要他带她出去玩,不管她打着什么主意,乐昏头的李辅承都不会在意了。 他一面差人送信给在外公干的李侯爷,一面忙着打点车马预备带妹妹出门。 李樱宁又说:“大哥,带二妹妹也一起出去玩吧?” “当然可以。” 李辅承知道,她与二妹妹向来关系亲厚,二妹妹又嘴甜会哄人,因此妹妹但凡出门,都要带着她。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三妹妹四妹妹只能留在家里了。 她们两个早已经习惯了,虽然心里不免失落,但也只是无奈的笑笑。 谁叫她们是庶出,不会八面玲珑的讨好,她们的姨娘也不如白绣得宠呢。 李思瑶刚露出得意喜色,就听李樱宁又说:“三妹妹四妹妹也去。” “她们也去?” 李思瑶诧异之下,不自觉的反问,待说出口才觉得不妥,忙改口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咱们姊妹们又能一起玩了。” 李念姝和李如意都受宠若惊,今儿刚带她们进宫赴宴,明儿又要带她们游湖,大姐姐好像……对她们很不一样了。 不仅如此,大姐姐整个人看起来,也也似乎与从前不同了。 为什么呢? 若换作从前,大姐姐那么爱慕太子殿下,一旦得知他和安庆郡主的事情,不闹的天翻覆地,是决不罢休的。 可现在,她却平静的像在听别人的事情。 不仅她们,候府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害怕她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整个晚上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 李樱宁能察觉到府里这种气氛的变化。 以前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她一个人的情绪,就可以左右整个候府。 又或者说,她意识到了,却从不曾在意。 她没有在意这些最关心爱护她的人,却为了个顾赢洵和顾长渊这两个男人,葬送了家人和自己的一生。 那些过往,是她不敢回想的蚀骨之痛。 …… 五月初六,天清气朗,微风,正适合出游。 在两个丫鬟的殷殷期盼的眼神中,李樱宁换上了最喜欢的漂亮裙子。 看着镜子里容颜娇美鲜妍的自己,步摇轻晃,眼眸如水。 她有些恍惚。 “大姑娘还是这么打扮最美。”锦书抿唇笑着说,把一朵花簪在她鬓角边。 “谁说不是呢,咱们姑娘是娇艳如芙蓉般的容貌,最能压得住明艳大气的装扮,太子殿下没有眼光,偏喜欢素静雅致的,姑娘何必要迎合他,反失了自己的特点。” 折兰伶牙俐齿的说。 李樱宁摸了摸自己凝脂般的脸颊,微微笑道:“没错,从今儿往后,我不会再迎合任何人的喜好而改变自己。” 李辅承早早在门口备好车马候着,看到妹妹缓步而来,身穿一袭石榴红洒金长裙,头戴金钗,眉长入鬓,明艳如桃李。顿时眼睛发亮,啧啧赞叹:“这才是咱们李候府的嫡长女该有的模样呢!” ------题外话------ 说点啥好呢,就祝祖国繁荣昌盛,然后按国际惯例求张票吧,^_^ 第二十章 来小树林 李樱宁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笑吟吟问:“大哥,好看吗?” “好看,好看,简直太好看了!”李辅承满眼放光,赞不绝口。 李思瑶和三姑娘四姑娘也走了出来。 李思瑶与她姨娘白绣一般,都偏爱雅致素净的打扮,今儿也不例外,穿着一条白底淡蓝碎花裙,头上白玉簪,耳朵上挂着银杏叶状耳钩,笑容恬淡,姿态雅致。 但当她看见李樱宁的打扮,不由微怔。 自从爱上太子殿下,她就照着太子殿下的喜好打扮,尽量往雅致的方向穿戴,怎么今儿打扮的这般明艳华美? 莫非是因为太子和安庆郡主的事情,受了刺激? 定是如此。 打扮的如此娇艳,她就不怕太子殿下见了更加不喜? 心里虽不屑,但当李思瑶看见大哥的注意力全都在李樱宁身上,心里又不免酸溜溜的。 众人各自上了车马。 李辅承准备了一辆大马车,足够容纳姊妹四个。 他虽偏爱自己的嫡亲妹妹,但也不会亏待其余三个庶妹。 姊妹四个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街上的景致,尤其三姑娘四姑娘,难得出门游玩,都兴奋不已,一路上叽叽喳喳。 李思瑶烦不胜烦,但当着李樱宁的面,又不好发作,一路忍的十分辛苦。 到了马尾湖,李樱宁下了马车,才看见已经来了几个贵族少年。 这几个都是李辅承的至交好友,平日里形影不离,李樱宁与他们也颇为熟悉,因此见了并不奇怪。 他们有的在湖面泛舟钓鱼,有的在湖边架起炉子烤肉,香味顺着湖面上的微风送来,让人的心情和食欲都得到振奋。 李樱宁虽喜欢这里,但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游湖那么简单。 她回头看了眼李思瑶,笑道:“二妹妹下车当心些,别摔着。” “谢谢姐姐关心,我小心着的。”李思瑶虽不解她这莫名其妙的关心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下了车。 李樱宁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湖面新鲜的空气,正准备去看看钓鱼那边的情形,迎面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樱宁!” 太子顾嬴洵神情急切,“樱宁,我有事与你说,你随我到这边来。” 他说着就拉李樱宁的手腕,朝不远处的小林子走去。 李思瑶等三个女孩都惊呆了。 李念姝和李如意是震惊于太子对姐姐如此粗鲁,当众就要拉她走。李思瑶则诧异于太子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他还要挽回李樱宁? 他这么做,打算置安庆郡主于何地? “大哥!”李樱宁大喊。 李辅承正与朋友说话,闻言回头一看,顿时大怒,冲过来把李樱宁拉到自己身后,强压怒气,冷冷道:“太子殿下未免过于无礼了!” “孤与樱宁有几句话说。” 顾嬴洵皱眉。 “有话就在这里说。”李辅承毫不退步。 “樱宁是孤的未婚妻,未来的太子妃,怎么,孤想与她单独说几句话,也不行?”顾嬴洵沉下脸。 第二十一章 你做侧妃 毕竟他是皇太子,虽然对方是锦衣卫,好歹也得对他尊重些。 李樱宁从李辅承身后探出头,小声说:“大哥,要么,就让我和太子殿下说几句话吧,无妨的。” 周围不少人呢,这里在湖边,视野开阔,太子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李辅承皱眉沉吟:“那好吧,大哥就在那边,你有什么事,随时喊大哥一声。别说太久,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去信告知父亲,等父亲回来,自会向主上请旨解除婚约。 “我知道,谢谢大哥。” 李樱宁从他身后走出,面对着顾嬴洵,“太子殿下有话请讲。” 顾嬴洵朝李辅承和李思瑶等三姊妹看,李辅承虽不情愿,也只得先带三个妹妹走开一些。 他们一走远,顾嬴洵立即去拉李樱宁的手。 “樱宁,你听我解释。“ “殿下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李樱宁轻轻抽回手。 “是我太着急了。”顾嬴洵拿出一方雪白无尘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这一晚上有多着急。” “殿下急什么?” “那件事……你听说了吗?”顾嬴洵支支吾吾问。 “如果殿下说的是安庆郡主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了一二。”李樱宁慢慢垂下了头。 不论在顾嬴洵看来,还是在不远处紧紧盯着这边的李辅承和几个姊妹眼中,她这个模样,都是委屈又难过的。 顾嬴洵忙说:“樱宁,昨天我吃错了东西,病了,你是知晓的。你走之后,我正睡着,那个安庆不知怎么跑进来,自己爬到了我的床上……等我醒来,就发现……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傻眼了!” 李樱宁吸了吸鼻子,心想,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知道呀! 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催情药,能不管用吗。 顾嬴洵以为她哭了,急急解释:“樱宁,我心里只有你,从不曾喜欢过安庆,你得相信我!” “可是,”李樱宁委屈的说,“你和她都那样了,你叫我怎么信你?” “那只是个意外,都是安庆用的心计!”顾嬴洵握住她肩膀,“樱宁,我只喜欢你一个人。难道你不信我吗?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相信我,我一定会娶你,给你幸福的!” “娶我?”李樱宁抬头,“那殿下要怎么处理安庆郡主那边的事情呢?” “昨晚上,张高秋就跑进宫闹了一通,父皇母后对他好一阵子安抚。唉。”顾嬴洵叹气,忧愁的说,“樱宁,你知道的,西北那边还需要张高秋,没有他不行的。朝廷为难,我也很难……” 他露出忧郁的神情。 若是前世的自己,李樱宁必定会心疼的立即安慰他,不但什么都答应他,还会反思自己,然后想办法帮他。 现在李樱宁却只想笑。 她甚至可以猜得出,接下来顾嬴洵会说什么。 果然,顾嬴洵又为难又难过的接着说:“樱宁,你能理解我的难处的吧?我就不得已娶了安庆,也只会晾着她,不会正眼看她。我答应你,你做了我的侧妃,以后我们依旧可以双宿双飞,将来我若登基,你便是那独一无二的皇贵妃,我也不会给安庆留下孩子的。只有咱们的孩子,才可以……” 第二十二章 鱼和熊掌都要 “殿下是要我做侧妃吗?”李樱宁仰着脸,露出天真又难过的表情,“可是,殿下为什么不让安庆做侧妃呢?” “樱宁,你要乖,要理解我的难处的。”顾嬴洵眉头紧蹙,“难道你就这么在意一个太子妃的名分吗?你爱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的太子的身份呢?樱宁,你从来也不是这般庸俗的女人。在我心里,你如同深谷幽兰那般高雅,如出水芙蓉那般不染尘埃。俗世的名分,荣华,你都绝不会放在眼中。我就是爱你这朵高洁的奇葩。” “……” 李樱宁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自己朝他翻白眼的冲动。 这小变态还真是啥都想要。 她幽幽叹气:“可是,我爹爹娘亲是不会允许我做侧妃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啊。只要你坚定你的心意,谁也不能阻碍你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不要被世俗的偏见和你父母的权威所控制啊。那样你还是你吗?” “唉。” 李樱宁低下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一直密切关注这边的李辅承顿时坐不住了。 他立即过来,看到妹妹眼睛红红,气的恨不得一把掐死顾嬴洵,当即冷声说:“该说的也都说了吧?妹妹,咱们走,大哥带你去坐船钓鱼。” “嗯。” 李樱宁乖乖跟着他走,还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眼顾嬴洵。 顾嬴洵被她那双欲语还休的泪汪汪的眼神击败,冲动之下,开口说:“李侍卫,不介意孤也一同登舟游览吧?” “介意!” 李辅承毫不客气说。 “大哥……”李樱宁开口,“难得殿下来这里,就让他一同坐船吧。” 李辅承见妹妹眼泪汪汪的,哪里还舍得拒绝,只恨自己碍于身份,不能一刀宰了这个欺负妹妹的混账东西,只得悻悻然的默认了。 顾嬴洵跟着来到船上。 李樱宁登船时,看到李思瑶朝这边张望,便笑问:“二妹妹来吗?” “我可以吗?”李思瑶惊喜。 她早早看到船上有大哥的好友,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徐迟在,想过去又顾忌着矜持,听见李樱宁主动唤自己,如何不乐意。 “当然,咱们是姊妹嘛,有什么不可以的。快来。”李樱宁朝她招手。 李思瑶立即奔过去,同时不忘回头瞥了眼三妹妹四妹妹:“你们两个待在这里!” 船虽不小,但显然人越多越拥挤。 此时,船上除了一名船夫,其余便是李樱宁,顾嬴洵,李辅承,徐迟以及李思瑶五个人。 徐迟出身好,身材高大,容貌清秀,为人正派,是许多贵族女子理想中的对象,李思瑶见过他两次,心下便暗暗惦记着,这会儿得了机会,便主动凑过去,假意看他钓鱼,实则心思都在徐迟身上。 徐迟却不甚在意,只叫着李辅承过去,看看他钓的成果。 李辅承哪儿有这个心思啊,从上船之后,眼睛和心思都盯在妹妹和太子身上,嘴里只敷衍着应答。 李樱宁走到船尾欣赏风景,顾嬴洵也跟过去。 他还在絮叨:“樱宁,你愿不愿意,总得给我个准话。” “你总得让我回去与家人商议。”李樱宁坐了下来,呆呆看着湖面的水,低声说。 第二十三章 二妹妹快来评理 顾嬴洵见状,心里也怪难受的,就也坐了下来,与她并排看着湖水。 一直关注妹妹的李辅承看妹妹又在擦眼睛,急的要命,想上前,就怕妹妹生气,就瞪着徐迟的鱼篓子,一脚踢翻。 几条鱼儿蹦跶着出来,跃进了湖里。 徐迟:“……我说李大人,你心情不好,也不能拿别人的鱼出气吧?” 李辅承不搭理他。 徐迟问李思瑶:“那个妹妹,你知道你家大哥怎么回事吗?” 李思瑶忽然被点名,愣了下,随即垂下头,摇摇头,又点头:“想必大哥是担心我家大姐姐呢。” “嗯?你是说樱宁?” 显然徐迟对李侯家的嫡长女比另外三个女孩儿都熟悉许多。 李思瑶听他直呼李樱宁名字,心头微酸,颔首说:“是呢,太子殿下也在那边,也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 徐迟笑道:“你过去听听,回来告诉你大哥,不就行了?也省的你大哥干着急,拿我的鱼儿撒气。” 李思瑶朝大哥看。 李辅承哼了声。 李思瑶就暗戳戳的朝那边蹭,没一会,就从船头来到了船尾。 没听两句话呢,就被李樱宁发现了。 “二妹妹,你来的正好,你过来,帮我评评理。”李樱宁擦着眼泪,哭着说。 李思瑶正求之不得,立即走过去。 她必须要知道太子跟她说了些什么,太子又是怎么打算的,才好回去向安庆郡主汇报。 “给太子殿下请安。”李思瑶过去后,先屈膝给顾嬴洵见礼,才拿出帕子给李樱宁擦眼泪,神情充满关切,“大姐姐有什么委屈,只管在这里说明白。大家彼此有误会,也尽早解开才是。” “二妹妹你说的有理,可是……”李樱宁的眼泪扑簌簌直掉,“殿下竟要我做侧妃,你说,这应该吗?我与殿下早有婚约,半年后就要大婚的,我才是未来的太子妃,怎么非要我让位呢?安庆郡主就可以这么霸道不讲理?” 李思瑶听的心中暗喜。 果然还是张蜀王府的势力更大,何况生米煮成熟饭,事儿已经做了,安庆郡主怎么可以给人做侧室? 只是,她没想到太子竟然打的是左拥右抱的念头,想让李樱宁给他做侧妃。 呵,太有趣了。 堂堂李侯府的嫡长女,千娇万宠长大,一年前便定了婚约的未来太子妃,到头来却变成了个侧妃。 传出去可是丢大脸了。 李侯和侯夫人自然不会满意,但架不住他们过于娇惯纵容这唯一的嫡女啊,只要她爱着太子,一心一意闹着要嫁,侯府里最终也还是会屈服答应的。 李思瑶虽幸灾乐祸加窃喜,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同仇敌忾的神情:“这怎么能行呢?” “就是说啊,我凭什么做侧妃?”李樱宁越想越委屈,越哭越厉害,指着顾嬴洵大哭大骂,“你自己不检点,和安庆郡主干出了不要脸的事儿,现在倒逼我做侧妃。你们凭什么欺负我?我就这么好欺负?” 顾嬴洵料到她会闹,但没想到她嚷嚷这么大声,当即黑了脸,“你怎么敢如此诋毁孤?孤是个男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有很多其他女人!” 第二十四章 去死吧 李樱宁抹了把眼泪鼻涕,伸手就扯住他胳膊,哭道:“我不管你过去有多少女人,将来有多少女人。反正我只能做正妻,我不要做侧室!” “你别闹了!” 顾嬴洵看着她手上的眼泪鼻涕摸到自己雪白的衣裳上,只觉浑身发恶寒,仿佛有一万只虫子朝自己身上爬。 他忍了又忍,听着她聒噪的哭声,满脸的泪水,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啊的叫了声,挥手把她给推开了。 这可是船尾。 李樱宁踉跄了下,往前就踏空了一步。 她惊叫了声,死死抓住顾嬴洵的衣袖,喊了声“大哥救我”,再也无法保持平衡,身子掉了下去,连带着把顾嬴洵也扯了下去,顾嬴洵的求生本能让他一只手也扯住了近在咫尺的李思瑶。 李思瑶完全没有防备,就掉了下去。 三人落水。 李辅承闻讯冲过来,一面喊着周围兄弟朋友来帮忙救人,一面毫不犹豫跳下湖,朝身穿红裙的李樱宁游去。 李樱宁挣扎叫道:“二妹妹,二妹妹!” 李思瑶不会凫水,整个人直直往下沉,当她察觉到有人靠近,本能就抓住了对方。 “二妹妹,你还好吗?” 李樱宁喊了声,随即沉入水中,双脚踩水保持平衡,两只手掐着李思瑶的脖子,虽无法说话,一双眼睛却如同喷火般,狠戾的瞪着她。 李思瑶拼命挣扎,但她已经呛水,完全无法反击,只能惊恐,无助而绝望的看着她。 去死吧。 做这湖底的鬼魂吧! 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吧! 李樱宁没有丝毫犹豫,按住她,不让她有浮出水面的机会。 终于,李思瑶不动了。 李樱宁把她手腕上的宝镯摘下来,正要浮上去,却被人托住了腰身。 她下意识回头,眼前出现一张白皙如玉的俊美面孔。 是他! 是顾长渊! 他为什么在这里? 李樱宁仿佛又进入了那场噩梦。 她挣扎着去推开他,试图远离他。 然而少年时的顾长渊虽身形单薄,却力气颇大,五指如铁钳般紧紧抓住她,不容她逃离,硬是把她拉到了水面上。 “妹妹!” 李辅承赶来,帮着顾长渊,把她一起拖到船上。 顾嬴洵已经被救了上来,坐在船上喘气。 李辅承立即脱下外衫,把李樱宁湿透的身子裹住,着急的看着她滴着水的苍白脸孔,连声问:“妹妹,你感觉怎么样呢,呛水了没?哪里受伤没?” “我没事的。”李樱宁摇头哭着说,“二妹妹还在水里,太子殿下不小心把她也给拉下去了,大哥你们快去救救她啊!” 顾嬴洵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抬头。 是他把人拉下去的吗? 好像……确实是如此。 但他也是被李樱宁拉下去的啊! 至于李樱宁是怎么下去的,谁叫她又哭又闹的朝他身上抹眼泪鼻涕! 恶心死了! 顾嬴洵别过脸去,没吭声。 李辅承回头看了眼太子,眼刀子几乎要把他剐了。 他重重的哼了声,立即又跳进水中,与几个好友,一起寻找李思瑶的踪迹。 第二十五章 我看到了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徐迟忽然探出头,叫了声:“在这里!” 众人连忙奋力游过去,一起把李思瑶弄到船上。 “还有气吗?”顾嬴洵下意识问了句。 李辅承狠狠瞪他一眼,跪在李思瑶身边,按压她的胸口,试图把她喝下去的水都按出来。 然而,没有用处。 这是当然的。 因为还在水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李樱宁缩在哥哥的衣裳里,发抖,啜泣,趴在船边,不住的呕吐。 别人都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是冷。 但她绝不是因为冷,更不是因为李思瑶死了伤心。 她只是再次想到了辞儿。 她可怜的辞儿。 若那孩子在天有灵,他会看到这一幕吗? 娘亲手为了你报了仇。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 李樱宁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玄衣少年身上。 顾长渊正在拧自己的衣裳,没有注意到,正有一双充满怨恨的目光凝视着他。 努力了一刻钟时间,船已经靠了岸,李辅承终于不得不放弃按压,气愤又伤心的承认,李思瑶已经死了。 徐迟飞奔下去骑马,说要带郎中过来。 岸上的李念姝和李如意听闻噩耗,围过来看到二姐姐的惨状,都吓的直哭。 李辅承吩咐她们:“你们带樱宁去马车里换身衣服,然后马上回府,告诉母亲和姨娘这里的情况,我等郎中来再试试,不管成不成,我随后带二妹妹回去。” “好,好的。” 两个女孩子六神无主,只能服从大哥的安排,一边一个扶着李樱宁去马车上。 出来游湖垂钓,本就担忧会有打湿弄脏衣服的情形,因此都带了丫鬟和衣裳。 跟着来的是折兰,听闻大小姐落水,吓的不行,忙着找衣服。 李樱宁独自在马车里换好衣服,擦干头发,这才探头朝外看,却发现那玄衣少年也骑着马跟了过来。 李樱宁立即浑身紧绷,毫不犹豫拉下马车帘子。 “我看到了。” 玄衣少年只说了一句话。 李樱宁双手紧握,一声不吭。 隔着帘子,她也能够想象得出,此时顾长渊脸上的神情。 从不受重视的他,被打压着长大的他,在后宫那样一个吃人地方长大的他,绝不可能是个开朗活泼的少年。 就在李樱宁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为什么?难道是为了那个镯子?我看到你特意拿走了那个镯子。” “我不知道六殿下在说什么。”李樱宁低声说。 “听不懂,就罢了。” 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声响。 直到折兰爬上马车,她才掀开帘子,发觉顾长渊早已经离开了。 她低下头,抚摸着手腕上的红宝石金镯,喃喃说:“因为这是大哥送给我的东西,她不配。” “姑娘说什么?”折兰回头。 “没什么。”李樱宁放下帘子,问,“郎中来了吗?” “来了呢,正在那边救着。”折兰说起这话,也是发抖,“好好的游湖,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 “我也不知道。”李樱宁垂头,“太子非要我做他的侧妃,我不肯,他就推拉我,结果还连累了二妹妹……” 第二十六章 可以说 李樱宁说这句话,并非是要安自己和折兰的心。 自她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在她眼里,李思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忍耐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 仇人多活一天,对她就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她杀李思瑶,没有半点后悔和犹豫。 但李思瑶毕竟是李侯府的二小姐,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了,总得有个背锅的。 自己主动冒出来的顾嬴洵,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折兰朝远处看了眼,心有余悸:“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是这种人,妄想让姑娘降为侧妃。他也想得太美了。如今他又害死了二小姐,我就不信,他还有脸求娶姑娘做侧妃。” 李樱宁缩在毯子里,一言不发。 外面虽是灿烂六月,她的心却如湖底的淤泥和海藻一般,潮湿,阴暗。 虽解决了李思瑶,但又出现了顾长渊这个意外。 她没想到,顾长渊会忽然出现,还看见了一些事情。 现在回想,他必定是跟着顾嬴洵来的,应该还有其他皇子也在附近。 第二十七章 李侯回 杨氏掀开白布,看了眼二庶女的模样,也跟着扑簌簌掉眼泪。 “这孩子聪明又灵巧,我一向看重她,还想着等樱宁出嫁了,就为她谋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怎么……就这样没了?”杨氏落泪道。 “唉,这都是命。” 阮姨娘和陶姨娘也跟着默默垂泪。 杨氏含泪喝问长子:“辅承!你是当大哥的,我把妹妹们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她们的?” “母亲,都是儿子的错。” 李辅承没有说任何理由开脱,完全承认都是他的错。 折兰小声说:“这根本就不是大少爷的错,都是太子殿下……” “这里怎么又有太子殿下的事情?”杨氏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追问。 “回夫人,是这样的——” 折兰把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当然,她口中的真相,都是从大小姐那里得来的。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杨氏气的直哆嗦,“太子和安庆做出这种事,我们侯府不敢说什么,无非就是退婚罢了,我们侯府不敢跟蜀王府争!我的女儿自然也不如安庆郡主高贵!可是为什么,我们已经退让到这般地步,太子还要逼迫我的女儿做侧妃?难道他们非要逼死樱宁才罢休?” 白绣又哭又喊:“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死的实在是太冤枉了啊!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公义了?夫人,夫人您一定要为思瑶主持公道,不能让她就这样白白的断送了小命……” 她跪爬到杨氏面前,抱着她的腿哭喊。 杨氏伸手把她扶起来,更咽道:“思瑶虽是你生的,但也是我的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能不心疼?你且别伤心,等过两日侯爷回来,到那时自然有一番道理。” 提到李侯,白绣更是委屈万分,哭着瘫倒在地:“侯爷您快回来吧,你连咱们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啊!我没照顾好咱们的女儿,我还有何面目见您?” 她哭到昏厥。 杨氏忙命人把她抬回去,又让管家请郎中来看。 李侯虽还在赶回来的路上,但这样大热的天,丧事是不能等的,必须要筹办起来。 二公子李第尧从书院急匆匆赶回来,看到二妹妹的棺木,也哭了一场。 两天后,李侯爷回来了。 李侯爷和李辅承父子两个几次出生入死,为国征战,即便不打仗的时候,也四处奔波,为皇帝办事。这次李侯爷去江南收盐税,风吹日晒,风尘仆仆的忙了一通,回来却见到了自己女儿的尸体。 如何能不悲伤愤怒。 此时谣言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太子和安庆郡主勾搭上,把未婚妻李大小姐一脚踢开不算,还要求她降级做侧妃,甚至牵连着害死了李侯府的二小姐,把李侯夫妻俩气的几度昏厥。 皇室和高门贵族之间的风流韵事和秘辛,坊间向来听风就是雨,何况这次事关人命,证据确凿? 李侯府门口的白布还挂着呢。 皇室就能这么欺负人吗? 何况李侯也不是普通人,他是功臣。 皇室这样对待有功之臣,岂不寒了大家的心? 第二十八章 再指婚 皇帝理所当然的震怒了。 皇室并非只有一个皇子。 而是整整十二个。 这些在皇帝之子的光环下长大的男人,往前一步,就是那天下至尊的位置,哪一个能是省油的灯? 顾嬴洵能当太子,不过是因为他运气好,从魏皇后的肚子里生出来罢了。 不论是能力,才华还是容貌,在十二个皇子里面,他都不能算拔尖儿。 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太子一言一行。 但凡他有一点错处,都会被揪出来,然后被有心人无限放大。 这次太子品行不端在先,又对李侯嫡长女无礼,还害死了李侯的二女儿。 堂堂太子,干这些烂事,不是上赶着朝人家手里递刀子? 但凡稍微有点事业心的皇子,也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铺天盖地弹劾太子的奏疏,犹如雪片般堆满了内阁。 几位阁老都发愁。 他们很忙的呀,这么多折子得连夜看,只能住在值房里,连家也不能回。 票拟好的折子,还得送到司礼监,请司礼监的太监们批红,至于皇帝,连看也懒得看一眼。 这次若不罚太子是难以平息众怒的,尤其是没法安抚李侯。 最后皇帝下旨,罚太子禁足思过半年,且不再兼着吏部和户部的差事。 吏部和户部,一个管天下钱粮,一个管官员任免升迁,可以说是朝廷里最要紧的两个部门。 太子手握这两个部门,有钱又有权。 没了吏部和户部,他的日子立即会艰难起来,基本上就被架空了,只剩下一个太子的空壳子。 这一波对他的打击十分惨重。 除此之外,在李侯声泪俱下的请求下,皇帝无奈的撤除了太子和李樱宁的婚约,改为让太子和安庆郡主订婚,三个月内完婚。 毕竟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拖久了也不像样。 对太子的惩罚就到这里,但李侯可是失去了一个女儿,皇帝也得对他做出一定的弥补。 升官赏东西,这些李侯都婉拒了。 他若拿了这些,岂不是用自己的女儿的命换来的? 他就是不要,就是要让皇室欠李家的。 等丧事办完,皇帝忽然又召李侯觐见,说要另外给李樱宁指一门婚事。 这一次,李侯爷没有再直接拒绝。 他毕竟是臣子,上次趁着丧女之痛拒绝皇帝的赏赐,皇帝绝不会怪罪。而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他再抗旨,就是给脸不要脸,就是拿乔,皇帝心里的愧疚逐渐消失后,反而会恼羞成怒。 凡事,都得拿捏个度。 李侯爷虽然是武将出身,却也懂得揣度人心。 回到侯府,他把长女叫到面前,当着侯夫人和长子、次子的面,说了皇帝的意思。 “六皇子?” 杨氏愕然抬头,神色有些茫然,“我对这个六皇子,倒是没什么印象。他叫……” “母亲,六皇子名讳是长渊二字。”李辅承是天子近臣,在皇城厮混,对皇室的情形如数家珍,此时屋里只有他们父母兄弟四个,说话也就不必顾忌,“六皇子生母是叶贵人。” “叶贵人?”杨氏越发惊愕,“怎么,宫里诞下皇子的主子们,位份竟然这么低吗?” 第二十九章 非要她做儿媳 李侯沉声说:“按理说不应该的。可是,如今十二位皇子里,只有六皇子的生母位份最低,也不是没有缘故。实在是她出身低,原是个宫女,没有什么母族势力,也不得主上喜欢。” “原来如此。” 后宫之中,从来就不是什么母以子贵,而是子以母贵。 母亲身份高贵,儿女身份自然高一等。 譬如如今的太子顾嬴洵,以及十二公主,因为他们的生母是正宫皇后,他们的身份就比其他皇子公主高贵。 杨氏听了不免忧心忡忡:“六皇子生母位份低,六皇子在宫里的日子想必也艰难。年岁多大了,也该分封出宫了吧?” “六殿下十六了,比咱们樱宁大一岁。”李侯瞄了眼女儿,见女儿神色沉静,一言不发,心中不免有些发虚,忙又补充说,“虽说六皇子出身不如其他皇子,但我是见过他几次的,当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在众皇子中出类拔萃。” 女孩儿们嘛,必定是看重容貌的。 杨氏不满说:“对男人来说,若空有容貌,不过是绣花枕头,有甚意思。咱家樱宁原定的是太子妃,如今太子妃之位是不想了,但也不能一下就降低这么多,配给六皇子吧。” “你倒瞧不上皇子了?”李侯哼了声,“不管六殿下生母出身如何,他也是正经的皇子,大婚后便要封王出宫立府的。咱们樱宁出去做一府的主子王妃,不比在宫里乌烟瘴气的日子舒坦?” “话虽如此……”杨氏犹豫,望着大儿子,“承儿,你在宫里消息多,这六皇子品行如何?” “六殿下……儿子不太能看得透,他为人向来低调,皇子里面,倒是与太子殿下走的稍微近一些。哦对了,那天在湖里,就是六皇子跟随太子而来,才及时把妹妹救了。妹妹,你忘了吗?” 李樱宁怎么能忘得了。 她万没想到,刚摆脱了太子顾嬴洵,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皇帝指婚给顾长渊。 她是造了什么孽? 上辈子是因为司寝宫女的事情暴露,她才被迫与顾长渊成亲。 怎么,现在她和顾长渊毫无关系,也能被拉郎配? 皇帝老儿的月老瘾怎么就这么大? 非得让她给自己做儿媳? 非要做皇帝儿媳也行,十二个儿子呢,除了老三和老六,不还有十个? 看看别的人选不行吗? 李樱宁在心里把其余皇子的名字一一过了一遍,试图筛选出可以嫁的。 然后她就发现,还真没什么可选的。 按照年龄算,在顾长渊前面的五个皇子,要么已经成亲封王出去过了,要么就如顾嬴洵那样定了亲事。 顾长渊十六岁,正是定亲事的时候,没道理跳过他,去给几个还不满十五岁的皇子说亲事。 “我不嫁!” 李樱宁认真考虑过一遍后,看向自己亲爹,眼眸微眯,“李雁行,你还没有答应主上吧?” “没,自然还不曾。” 李侯爷有些心虚的不敢与女儿对视。 在外素有威仪的李侯爷,在嫡长女面前却乖顺的像只猫咪。 阖府上下,只有她敢一不高兴就直呼李侯爷大名,偏李侯爷甘之如饴,听的倍儿顺耳,不许杨氏等人多嘴管教。 这谁能想到。 李樱宁点头:“那你就去告诉主上,我不能嫁给任何皇子。” 第三十章 我家女儿不愿意 “不嫁不嫁,樱儿不愿意嫁,咱就不嫁。” 李侯爷小心翼翼哄着她,在女儿面前毫无原则和立场,无条件的认同女儿。 杨氏和两个儿子早见怪不怪,无奈的相互看看,担忧的说:“可是,这毕竟是圣上指婚,要拒绝,总得有个像样的理由,才能不被别人捏住把柄。” “难道二妹妹就白死了不成?”次子李第尧愤愤道,“虽然陛下罚了太子,可终究他还活的好好的。二妹妹尸骨未寒,皇室就要妹妹嫁给六皇子。这不是欺负人?” 李辅承淡道:“二弟,你也如此短见吗。被禁足半年,户部和吏部的人都被清洗。这对太子来说,可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惩罚。” “是要命的事儿。” 李侯爷补充。 “怎么就要命了?”杨氏问,“半年后太子解除禁足,自然还可以再继续发展势力,在朝廷中安插人手。拥立太子的人,可从来不会少。” “妇人之见!” 李侯爷哼道,“你以为其他皇子们都是吃素的,整整半年时间,就坐着不动?” 十二个皇子,个个如狼似虎,眼睛冒绿光的盯着太子屁股下的那个位置呢。 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把太子撕烂,肉吃干净,血喝的一滴不剩。 杨氏觉着心惊:“陛下向来最宠太子,为何罚的这样狠?” “哼。” 李侯爷想到平白丢掉小命的二女儿就心痛,“若只是轻轻放过,也是不行的。不过,太子和安庆郡主订了婚事,将来自然有张高秋那个老不死的帮忙撑腰。就看太子自己有没有能耐熬过去了。” 杨氏心情低落:“说来说去,咱家二丫头还是白死了。” “不然还要怎么办?” 李侯爷蹭蹭直上火,“难道为咱家二丫头,让主上杀了太子抵命?何况太子也并非有意为之!说来说去,还是张高秋那老匹夫的错!他没教养好自己的女儿,抢了我们樱儿的姻缘不说,还害了思瑶!老子跟他没完!” “李雁行,你这脾气也该收收。” 李樱宁开口。 李侯爷立即满脸堆笑:“是是是,爹的脾气臭,一定改!爹这次出门,给你买了好些首饰和布料,这江南那边的料子,的确时兴精巧……” “现在说指婚的事情呢,您扯什么首饰布料?” “指婚的事情不是说完了吗?爹待会就进宫给主上回绝了!” “理由呢?” “就说我家女儿不愿意。” “……” 李樱宁气的一把揪住他胡子,“你长脑子没有啊,啊?你是不是想让科道言路弹劾你?太子固然危机四伏有其他皇子虎视眈眈,你这个永平侯就高枕无忧了?你有本事把张高秋赶下台啊!把他手里兵权拿过来啊!你们一般年纪,他都封王了,你还只是个侯爵,有没有点上进心?” 一家人都被她骂懵了。 作为大宣国的两位武将,张高秋和李雁行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也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最起码,表面上的和谐是要的。 李樱宁直接让亲爹把张高秋赶下台,令人不解和震惊。 第三十一章 呕 他们哪里能明白李樱宁心中的愤懑,悲伤和阴郁。 要不了几年,李雁行的兵权就会被架空,在张高秋的阴谋算计下,李雁行父子三个都成为他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李樱宁也知道,这事儿记不得。 还有时间好好布局。 一切都来得及。 她平复了情绪,嘟囔着说:“李雁行,你给我上进一点,也当个什么王的,让我当个什么郡主,以后我就不必在安庆面前矮一头了。” 鸡什么也不如鸡爹啊。 让爹努力奋斗,才是人间正道。 果然李雁行愧疚的不行,觉得自己没能给女儿挣个郡主当当,对不起女儿了。 杨氏好气又好笑:“侯爷您是怎么回事,在女儿面前就怂成这样,到底谁是老子,谁是闺女?还把她宠的无法无天了!” “当年你一连生了俩小子,个个顽劣不堪。当时老子就发誓,如果你能再给老子生个千金,老子就把她当祖宗供着,总算你这肚子争气,果然给老子生了个千金。老子说到做到,樱儿就是老子的祖宗!” 李侯爷振振有词。 第一个得到的都珍贵,后面他又一连得了三个女儿,却不新鲜了。 虽也都当掌上明珠一般宠着养大,不曾亏欠什么。 唯独对樱宁,李侯爷是半点脾气也没有,看她多走了几步路,都恨不得把脑袋搬到地上给她坐着歇歇脚。 女儿奴爹爹不给力,只得两个儿子出力。 李辅承和李第尧兄弟俩坐在一旁,低声商量了一会,开口说:“爹,娘,这拒婚的理由,就说咱家妹妹受了惊吓,病了?” “什么?” 李侯爷耳朵里只听见一个“病”字,顿时浓眉倒竖,“你们敢咒妹妹?” “我觉得这个理由很好。” 李樱宁开口。 李侯爷立即赞同:“对,生病的确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俩儿子:“……” 杨氏看了眼女儿,虽看着清瘦许多,但粉嘟嘟的小脸娇美如花,哪一点像是生病的样子。 皇帝岂是那般好糊弄的,一不小心就是个欺君之罪。 一家人正为难,忽见啪的一声,李樱宁手里的团扇跌落地上,眉头微皱,抬手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樱宁?”杨氏担忧询问。 “有点不舒服。” “嘿嘿,闺女,你还是等到了主上面前再假装。”李侯爷说。 李樱宁张嘴就呕了声。 李侯爷:“……” 李樱宁脸上的红色迅速消退,变得苍白。 “这是怎么了?”杨氏急声扶着她,“你们快去找郎中来!” “母亲别担心,叫折兰过来把妹妹送回屋里,我这就带郎中来。”李辅承一个帮忙扶着妹妹,一个赶紧出去找大夫。 李侯爷见女儿不是装的,吓的手足无措,顾不上等折兰和锦书来,直接把女儿抱回她自己的樱苑。 “大夫怎么还不来?” “李辅承和李第尧这两个混账龟儿子!还能不能办事了!” 杨氏抹着眼泪,李侯爷急的跳脚,满腔的急火都朝两个儿子身上撒。 等郎中赶到,府里的姨娘姑娘们,也都赶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怕是……有了 连丧女不久,还没走出悲痛的白绣姨娘也来了。 她穿着一身象牙白色裙,素面钗发,身形单薄如一张纸,本就清雅的容貌,更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侯爷……”她举着团扇遮住半边脸,哽咽着,“大姑娘这是怎么了?咱们府里也是多事之秋,咱们的瑶儿刚刚没了,怎么大小姐也……” “也什么?你胡说些什么?你好歹是个长辈,怎么敢咒孩子?” 几个姨娘里头,李侯爷最宠她,但也是有底线的,尤其是涉及到长女的时候。 原本顾念着她刚失去女儿,心里尚有怜惜,一连多日都留在她屋里安慰,此时一听她说出的话,李侯爷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侯爷,我只是……心疼大小姐。” 白绣微微发抖,一颗泪珠在眼角停留片刻,顺着光洁无暇的肌肤,缓缓滑落。 任何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见了,都难免动容。 杨氏急火攻心,怒喝:“闹哄哄的做什么,吵的人头痛!樱宁还病着,你们就耐不住,跑来这里争风吃醋!” 三个姨娘立即不敢抬头。 “你们几个都出去!”李侯爷喝道。 三个姨娘忙领着两个庶女离开。 屋里安静下来。 看诊的孟郎中原本是军医,因在战场受了伤,年纪也大了,是侯府养着的,向来敦厚稳重,隔着帐子,凝神诊脉片刻,竟神色微变。 他生怕自己弄错了,连忙又仔细诊脉良久。 李侯爷等的不耐烦,“到底是怎么着,老孟,你别只发愣,倒是说句话!” 孟郎中连忙收回手,惊疑不定,神色犹豫。 李辅承心细如发,看出他的为难,开口说:“屋里没有外人,孟先生但说无妨,我妹妹的病症到底是怎么着?天气热,想必是中了暑气?” 孟郎**拱手:“还请夫人到这边来,小的与您单独说几句话。” 李家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难道是与女孩子有关的病症? 那倒是可以只跟当娘的商议。 “那就,到这边书房说话吧。”杨氏领着孟郎中,来到隔壁书房,请他坐下,“孟郎中,我女儿到底是怎么了呢?” 孟郎中轻声问:“夫人可知,大小姐的月事,可准时?” “这……我却不太清楚。”杨氏没想到他开口就问这个,遂笑道,“虽是自己生的,这女孩儿家长大了,当娘的也不好事事都过问的。不过她身边两个大丫鬟知道,容我叫她们过来问问。” “夫人待会再问不迟。”孟郎中沉吟片刻,不再犹豫,直白说道,“按照老夫的诊断,大小姐怕是……有了。” “有什么?” 杨氏没反应过来。 “有身孕了。”孟郎中有些为难的嗫嚅着,“看脉象,大概有一个半月了,刚才大小姐反胃呕吐,便是害喜的反应呢。” 杨氏呆了片刻,忽然厉声说:“混账东西的庸医,你敢胡说八道,污我女儿清白?我看侯爷是太纵着你们了!来人,快把他拿住!” 听到她呼喊,李侯爷和两个儿子都冲进来。 第三十三章 莫非是太子做的好事? 杨氏急赤白脸,手指着孟郎中,骂道:“这个庸医,快把他打出去!” “怎么回事?” 李侯爷沉声喝问。 李辅承和李第尧过去把杨氏扶着坐下,温言安慰:“母亲别急,有什么慢慢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氏抬起头,朝外面看了眼,见没有外人,才咬牙切齿说,“这个庸医,他竟然说,说……说咱们家樱宁有了!” “有什么啊?”李侯爷诧异问。 “还能有什么,你装什么傻?”杨氏火气冲天,“你自己五六个孩子了,难道不知道女人有什么?” 李辅承和李第尧相互看看,面露震惊之色。 “孟郎中,你是不是弄错了?”李第尧追问。 “老夫也担心有错,是以刚才慎之又慎的诊脉许久……”孟郎中苦着脸,“老夫医术不精,不如侯爷和夫人再去请两位医术高超的来。” “请什么请,你是想满京都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杨氏怒道。 李侯爷皱眉:“你不是说他是庸医?既如此,自然要另外再请郎中来瞧瞧。不若,我差人进宫请太医来。” “不行!” 杨氏气急败坏,“万一,万一……” 李侯爷道:“老孟行医三十多年了,不会区区喜脉也诊脉不出来。再者,这事儿若是真的,迟早也看得出来。” “怎么可能呢?”杨氏又惊又惧,“樱宁一直在我身边,从不曾与外男有什么逾矩……啊,莫非,莫非是太子?” “若果真是太子做的好事,哼。”李侯爷的神色沉下来,“这个太子妃之位,倒是必须要争一争了。” “不是太子还能是谁,樱宁就是喜欢他。”杨氏顿足气急,“这孩子,怎么有事也不跟娘说呢,这都一个多月了,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李侯爷对孟郎中说:“老孟,此事,你还是要守口如瓶,不得向第五个人提及才好。” “侯爷放心,您知道我的,一向就在院里折腾医书和药材,侯府的门都不出,也没人跟我打交道。我也不是那多嘴的人。” “嗯。”李侯爷点点头,“那你看,樱儿这身子如何?” “大小姐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但似乎情绪起伏较大,恐怕睡眠也不大好。” “你开点方子给她养养身体。” “是,我这就去。” 孟郎中出去后,一家四口俱是无言。 杨氏垂泪:“都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连女儿出了这么大事,也不知道,是我没照顾好她。” “你哭什么。”李侯爷哼道,“不就怀个孩子,是什么天大的错事?皇室还能不认账?嫁过去就完了。” “传出去,樱宁的名声就完了!” “老子的闺女,不需要在乎外头那些人的言语。”、 李辅承安慰道:“不管如何,母亲不如先私下与妹妹谈谈,看看她的想法如何。若她还想嫁给太子,咱们豁出去了,也都帮她。若她不想,不如就……” “就什么?”李第尧问。 “就把孩子堕了。”李辅承到底是在锦衣卫历练过的,说话做事沉稳,也果断狠辣,“只要咱们把消息瞒住,外人谁也不会知道。妹妹将来照旧可以再觅如意郎君。若妹妹不愿意再嫁,就更好了,一辈子留在家里。” 第三十四章 孩子啊 李第尧也附和:“我同意大哥说的。若是先前,这倒是件喜事,嫁过去双喜临门。但如今,太子和安庆郡主已经订了婚约,咱家妹妹不稀罕上赶着。” “你们说的轻巧,堕胎不伤身子?何况这要是太子的……咱们就私下给堕了。”杨氏看了眼丈夫,“主上和皇后娘娘知道,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呵呵!”李侯爷冷笑,“老子的闺女受伤,他们不善罢甘休?夫人,你这就去问闺女,咱们三个大老爷们就不进去了,你们娘俩儿好好聊聊,一切都听闺女的意思。她想嫁,就必须是太子正妻。她若不想,就把孩子打了,老子养得起她一辈子!” “就算爹将来老了不中用了,还有我们兄弟。” 李辅承说。 李第尧坚定点头。 李侯爷:“……” 有他们父子仨的支持和意见,杨氏心情终于舒缓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原想着我能先抱老大的孩子,没想到,我倒是先当上外祖母了。我就说,还是闺女有出息。” 李辅承兄弟:“……” 李辅承去岁娶亲,妻子是礼部侍郎家的女儿,性情温婉柔和,如今料理着李侯府后宅的一切事务,很是能干,只是成亲一年多,肚子没什么动静。 侯爷和夫人都不是那等刻薄之人,对儿孙子嗣要求不高,何况他们小夫妻还年轻,因此从未说什么。 李第尧朝哥哥挤眉弄眼:“大哥你再不努努力,说不得,将来李家的嫡长孙,就是你侄儿了。” “嘁!” 李辅承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哥俩一个从武,一个读书,道不同,也都没想过要继承侯府的爵位。 他们想的是靠自己的本事,走自己的路。 靠老爹荫蔽,算什么能耐。 当初李辅承十七岁进入锦衣卫,把李侯爷气的够呛,骂他们锦衣卫成日里披一身狗皮,听从司礼监太监的命令,不干人事。 但后来,也还是由着他了。 儿大不由娘,也不由爹啊。 李侯爷的爵位是靠自己厮杀出来的,他的儿子们也应当如此。 杨氏不理会他们父子几个的掰扯,擦干眼角泪痕,理了理裙子和鬓角,带着笑容来到李樱宁床边。 “你们都先出去。” 杨氏对几个丫鬟吩咐。 待她们出去后,杨氏摸了摸女儿的娇嫩小脸,想起她刚出生时丁点大的皱巴巴的模样,心头升起无限慈爱柔情。 “一转眼,都这样大了。”杨氏轻声说,“娘都老了。” “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李樱宁坐起来,靠到她怀里,吸了吸鼻子,“香香的,软软的娘。都是樱儿不好,让娘操心。” “小傻瓜。你是娘的孩子,娘为了你们,掏心挖肺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娘。”李樱宁红了眼睛。 杨氏轻拍她后背,柔声说:“你有孩子了,自己知道吗?” 李樱宁呆住。 她的视线下意识飘向自己的肚子。 孩子啊。 是,辞儿吧。 前世也是如此,她误做了顾长渊的司寝女官后,珠胎暗结,有了孩子,也是她和顾长渊九年婚姻生活唯一的孩子。 第三十五章 不打 辞儿。 辞儿啊。 这个孩子,是李樱宁那几年暗无天日生活唯一的慰藉。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活打死,是什么样的体验? 是她稍微回想起,便会心脏骤停,浑身血流瞬间从脚底冲上头顶的痛。 是剜骨蚀心的痛。 如果辞儿能死而复生,她愿意把自己的皮肉割开,让千万只蚂蚁在她的血肉中啃噬,忍受这世间最最残忍痛苦的刑罚。 而今,她不必受那万蚁噬心的刑罚,便得知了辞儿的复生。 此时,此刻,他正好端端的待在自己的肚子里,还是一颗柔弱的小小种子,依赖着她。 也不知是惊喜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在她心头弥漫着,让她鼻头酸酸的。 她一动不动,怔怔落泪。 杨氏感觉到肩头湿润,察觉到女儿正在哭泣,吓的慌忙说:“樱儿你别怕,真的别怕。爹娘都不会怪你的。” “爹娘不生气吗?” 李樱宁问完这句话,才意识到多余。 前世得知她有孕,李侯夫妻两个也是丝毫不曾生她的气,他们只气愤六皇子瞎了眼,竟敢把他们千娇万贵的宝贝女儿认作了个宫女。 当时侯府想冷处理,但也不知怎么的,谣言就传的满天都是,逼的她不得不嫁给了六皇子。 现在李樱宁知道了,既然是安庆郡主和李思瑶联手谋算,自然也是她们散播出去的消息。 现在李思瑶已经死了。 至于安庆郡主,再过不到一年,她就会陪着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一同葬身。 只要侯府瞒住了这件事,她的辞儿便只是她一个人的了,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他的身份。 李樱宁也就可以逃脱顾长渊的魔爪,避免前世的惨状。 杨氏生怕她伤心,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爹娘都知道,你必定是被太子哄骗了的,是他始乱终弃,都是他的错。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自责。” 被太子哄骗? 李樱宁微怔过后,反应过来,她和顾长渊的事情还不被外人得知,杨氏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孩子是顾嬴洵的。 她要解释吗? 可怎么解释呢。 即使孩子不是太子的,也是另一个男人的。 见她沉默不说话,杨氏又柔声说:“刚才我和你爹和两个哥哥商议过了,这件事一切都听你的。” “什么?” “你若要留下孩子,你爹就去面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要让你做太子妃,风风光光嫁进宫。孩子是太子的,皇上不会不认。” “……” 鬼才嫁给顾嬴洵那个败类。 杨氏又说:“你若不愿意再嫁太子,那就……打了吧。这件事不会有外人得知,将来你要另嫁或者就干脆不嫁了,一辈子留在府里,你爹和哥哥们都会养着你。” “打了?”李樱宁笑笑,“娘,我不打。” 前世她厌恶顾长渊,也恨自己腹中的胎儿,从不曾好好养胎,甚至在怀孕期间喝酒浇愁。 辞儿秉性体弱,与她不无关系。 不管如何,孩子无辜,她算是个合格的娘吗? 她太珍惜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这一次,她要精心呵护自己,好好养胎,生下孩子。 第三十六章 留子去夫 杨氏听了,立即站起身:“娘这就去跟你爹说,让他进宫。” “娘,您坐下,听我说完。” 李樱宁拉她坐下,“我说要留着孩子,但我不想嫁给太子。” “不嫁?”杨氏愣了下,“不嫁也可以,但……唉,我的小傻子哎,你可要有准备,留子去夫,将来你的日子,不好过。” 李樱宁笑道:“我有爹娘,还有哥哥们,怎么会不好过?难道我有了孩子,你们就不疼我吗?” “自然疼的,不管你什么样,爹娘都一样疼你。”杨氏叹气,“就是心疼你呢,才不想你被外头那起子人议论。” “我不会给咱侯府丢人的。” “傻话!” 杨氏哼道,“你是我的女儿,怎么会给侯府丢人?不过是生个孩子,什么了不起,你娘我啊,生了三个呢!” 她很骄傲的表情。 李樱宁噗嗤笑道:“那怎么一样嘛,您是和爹成亲后才生的,天经地义,光明正大。我还没成亲呢,传出去可不就是败坏门风,丢人现眼吗。” “败谁家的门风?他李雁行的吗?” 杨氏撇嘴,“李雁行就是个布衣寒门出身,哪有什么门风。孩子在你的肚子里,你要生就生,你不要生,谁也没资格管。” 李樱宁眼泪汪汪:“娘,您真是太好了,您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娘!” “你也是世上最好最好的闺女。” 小闺女投怀送抱,杨氏乐的抱住她,“你好好养着,我去找你爹商量商量。” 李樱宁问:“娘,您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愿意嫁人,却还要留下孩子吗?” “好奇啥啊,搁我,我也不嫁。太子他……不是娘说句大不敬的话,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就不说他始乱终弃的烂事了。他害死了你二妹妹,咱能嫁给他吗?” “那刚才……” “哎,娘那是不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愿意嫁给太子,娘可松了口气呢!” “娘,让爹和哥哥们都进来吧,我要当面跟你们说一件事。” “我们来啦!” 李雁行和俩儿子嘿嘿笑着走进来。 第三十七章 先生孩子 李第尧还是个略带书生气的少年,处事不如哥哥李辅承稳重,但他脑筋活泛,略一转眼睛,便有了主意。 “咱们府里人多,难免口杂,若在府里养胎生子,怕是难以隐瞒周全。” “谁敢往外说一个字,老子收拾他!”李侯爷说。 “侯爷难道没听说过,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吗?咱们府里上上下下上百口人,难道你能个个都看着,不让他们去外头说话?”杨氏嗔完,又问次子,“你有注意就快说,别让人着急。” 李第尧道:“咱家有七八个庄子,不如挑个合适的,让妹妹暂过去住着,也可清清静静养身子,等孩子生下来了,再做计较。” “主意倒是还可以。”李侯爷踌躇,“只是,庄子上的生活,怎么能跟府里比,岂不委屈了樱宁?” “就挑个离家近的近郊庄子,宁肯小一些,条件好的。”杨氏也很赞同这个提议。 李侯还是先看女儿:“樱宁,你看呢?” “我很喜欢。”李樱宁浅笑道,“我记得三四年前,爹带我去的那个瑞江庄子就很好呀。” “哦,我记得,种果树的庄子?”李侯立即想起来,“那个庄子的确不错,距离城内近,坐马车也就一个时辰的路,地处也幽静,庄子里人也少。” 杨氏问:“那处庄子现是谁管着呢?” “是田大和他儿子。”李辅承回答,“田大特意在庄子里刚盖了一座小院,极精巧别致,说那儿靠着山清凉,一直邀母亲和姊妹们过去小主避暑。妹妹若去了,倒是正合适住。只是需要提前派人去打扫布置。” “这倒极好,如何天正越来越热,樱宁过去住着,也舒服些。只是,要多派人跟着伺候才好。”杨氏说。 “不可。”李樱宁立即摇头,“这件事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只要锦书和折兰跟着。哥,那个田大父子两个,见过我吗?” “没有。他们一直在庄子上,每年年前才上来一趟交粮食和租子。” “这就更好了。” 李樱宁很满意,“大哥,明儿你送我去庄子上吧,也别与他们说我的身份,只说我是侯府一个远房亲戚,因身子不好,在那里养身体的。” 杨氏说:“明天怎么能行,总得提前差人去庄子里收拾收拾,该布置的布置。” 李辅承也说:“妹妹给我两日功夫,收拾好了,我再送你过去。不急这几天。” “好吧。” 李樱宁想了想,又对李侯说,“爹,现成的理由,您就说我得了重疾,需要静养一年半载,不能应承与六皇子的婚事。” 李侯爷笑道:“爹晓得怎么说。” 随即又叹气:“你这一走至少一年,爹想你了咋整。” “那就去看看她。” 杨氏嗔道,“不过一个时辰的路,你若骑马更快了。难道还有谁敢拦着你?” “嘿,夫人说得有理。” 李侯爷又高兴起来。 一家人商议定了,余下的两日,李樱宁便在床上躺着,时不时找郎中来看,汤药味弥漫着樱苑,营造出得了重病的氛围。 第三十八章 拒婚 李侯爷那边找机会见了皇帝,言明缘由,婉拒了赐婚。 皇帝很是惋惜:“前两年朕见着你那长女,是极活泼的,怎么忽然就病了?让太医去瞧瞧不曾?” “大夫说是前段时间落水,肺受了寒,要长期静养。” 李侯爷一句话,把女儿的病归结为落水。 这皇帝就尴尬了。 人家刚没了个女儿,另一个女儿又因此落下病根儿,还不都是皇帝那个宝贝儿子闹的? 皇帝轻咳两声,“既如此,就好生养着吧,反正孩子们年岁都还小,过两年再商议婚事,也是行的。” 李侯爷深深叹气:“臣那个女儿,性子倔,伤心的事儿还没忘呢,这又带了病,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陛下就可怜可怜那孩子,允她安安心心,自自在在的过几年清静日子吧。” 皇帝没法子,只得笑道:“如此,也就罢了。” 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强逼着人家的女儿嫁人,何况皇室理亏在先。 太子还被禁足着呢。 最后皇帝赏了许多布料首饰,珍贵药材,以及滋补身体的人参燕窝之类的东西给李侯和李樱宁,就算是了结了这件事。 李雁行刚出宫,魏皇后来见皇帝,听说李樱宁得了重病,要休养一两年,便叹道:“这丫头也是个没福的。做不成太子妃也倒罢了,怎么连六皇子那边也不成?” 皇帝把折子一扔,不冷不淡说:“若不是太子,怎么会出这么多事?你这个做母后的,倒还好意思说人家的女儿!” 魏皇后垂首,低声说:“太子已经受罚了,陛下息怒吧。” 皇帝重重哼了声,显然对太子十分失望。 魏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又提起另一件事:“六皇子十六了,前些日子按祖制安排了司寝宫女,也该是时候定亲事,分府出去了。” 皇子成年后,除了太子,都要封王出去单过,不可能都一直留在宫里。 皇帝蹙眉:“朕原想着,皇室对李家有愧,既然李侯女儿做不了太子妃,就给了老六,谁曾想,李侯给拒了。至于原因,你刚才也知道了。” “那就另外再给六皇子指一门亲事,这京都别的不多,适婚年纪的闺秀还是不少的。” “你就这么急着撵六皇子出去?”皇帝略不满,“你且安心,太子的位置还稳得很,其他皇子威胁不到他。” 第三十九章 儿臣可以等 魏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李侯家的长女啊。” 她轻轻的念叨了一遍,摇着团扇,“你就别想啦。” 顾长渊黑翟石般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异色,平静问:“儿臣不懂,还请母后解惑。” “那孩子病了,说是上次落水肺部受寒,落下了病根,要静养几年不会议亲。”魏皇后微笑着说,“李侯才面圣亲口拒绝了婚事。” “儿臣可以等。” “等?”魏皇后轻轻嗤笑了声,“老六啊,你的年纪,可等不得了。” 顾长渊心知肚明,皇后关心他的婚事是假,她真正的目的是要让皇帝给他封王封地,让他离开京都,前往自己的封地。 如此一来,他对太子也就没了威胁。 按照大宣祖制,皇子一般是成亲的同时封王,是以皇后才会催促。 除了太子,在顾长渊前面的几个皇子都已经各自封王去了封地,不在京都中。 顾长渊说自己可以等几年,岂不是说要赖在宫里不走? 皇后自然不会高兴。 她笑容略淡,语气也有些冷:“李侯说的虽委婉,但却已经明确拒了婚事,你父皇也允了,让本宫另外再给你选。你就不必惦记着李侯家的长女了!” “儿臣知道了。”顾长渊不卑不亢。 “你封王之后,你娘也能跟着升一升位份,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些。你说呢?” “母后说的是。” “你来之前,本宫也看了一圈,这里有两个合适的人选,你回去想想,定下一个告诉我吧。等年底太子大婚过后,也就好忙你的事情了。” 皇后递给他两张画像。 顾长渊接过后,默默离开。 回到住处,贴身大太监陈洪凑过来,瞧见他随手扔到桌上的画像,瞧了几眼,小心翼翼说:“奴才听说,李侯家的大小姐病的厉害。” 顾长渊嗯了声,随手拿起书看。 只是,眼前的字却无法进入脑袋。 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起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蓝色帕子。 这块帕子,让他的思绪回到了九年前。 七岁那年夏天,他被逼着陪太子玩耍,被太子领着几个太监堵在假山中,扔了几条蛇进去,听着他在里面被吓的大哭,以作取乐。 直到他被蛇咬到,太监们怕出事被责罚,才放他出来。 “你瞧你这点胆儿。”太子蹲在他面前,捏着蛇送到他眼前,“这个蛇又没有毒,你哭什么鼻子啊。别吓尿裤子了哈哈!” 他恐惧的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抱住脑袋,不敢去看蛇。 “顾嬴洵,你为什么要欺负人?” 一个小姑娘稚嫩的嗓音,犹如仙乐传入他耳中。 顾长渊抬起头,看见一个五六岁的红裙小姑娘。 她被嬷嬷牵着手,粉雕玉琢的脸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小鹿般圆圆的眼睛,灵动活泼。 太子看见她,立即撒开手,笑嘻嘻的说:“樱宁妹妹,你进宫来找孤吗?” “我进宫给姨母拜寿。” 小姑娘走到顾长渊面前,从袖口抽出一块蓝色的丝帕,给顾长渊手背上的伤口擦了擦,并小心翼翼吹了吹,安慰说,“你别害怕,过几天就好了。” 第四十章 看她从粉雕玉琢,变成亭亭玉立 嬷嬷说:“李大姑娘,走吧,淑妃娘娘还等着呢。” 小姑娘便站起身,慢慢的,对太子说:“我,不喜欢你欺负人。” 顾嬴洵讪讪嘴硬:“谁欺负他啦,孤就是跟他玩呢。” “人家不喜欢,就不是玩。我拿蛇咬你,你喜欢吗?”小姑娘说完不再理他,冲顾长渊招手,“咱们一道走吧。”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顾长渊仍旧能够清晰回想起,小姑娘牵着他的手时的柔软触感,以及她纯白无瑕的鼓鼓的脸颊,和柔软的嗓音。 后来母妃哭着给他处理伤口时,他才从母妃口中得知,那个红衫小姑娘,闺名樱宁,是李雁行的嫡长女,也是淑妃娘娘的嫡亲外甥女儿。 自那以后,每年端午前后,淑妃寿辰的时候,顾长渊都会在小姑娘进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当然,只是远远瞧着。 看她一年一年长大,看她从粉雕玉琢,变成亭亭玉立。 直到后来,她和太子订了亲事。 也就不等了。 过往很平淡,唯有手背上遗留的浅浅疤痕,和抽屉里那块蓝色丝帕,偶尔提醒着他这一切。 “陈洪。” 顾长渊开口。 “哎,殿下,奴才在呢。”陈洪停下收拾书籍的手,忙应道。 “李樱宁得的什么病?” “听说是肺上的病。”陈洪摇头,“年纪轻轻,咋就得这个病?恐怕…” 他没说下去。 这年岁,夭折的养不大的孩子太多了。 不说外头,去年宫里还没了个公主呢,都养到十三岁了。 哎。 顾长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把帕子仔细折好,放回盒子里。 陈洪伺候六皇子十来年了,比叶贵人陪伴他的时间还多得多,最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他拿起那两张画像,说:“这二位贵女,也都是好容貌,殿下选一位吧,早些出宫……也好。” 他们心里都清楚,六皇子既不是长,也不是嫡,生母不显贵,不得宠。 基本上,他是没有希望去肖想那个位置的。 陈洪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不是还有大半年时间吗?”顾长渊看也懒得看一眼画像,起身往外走,随意道:“陈洪,你这么喜欢,不如你来选。” “啊?” 陈洪顿时觉得手中的两张画像烫手了。 让他选? 这一旦将来王妃过门,知道自己是被他这个死太监选出来的,能给他好脸色吗? 陈洪赶紧追上去,陪着笑说:“这太子还有半年禁足呢,怎么也得等太子大婚后,才得轮到殿下。说不得那时候李家大小姐的病就好了呢?” 他抬眼瞅了瞅六殿下,弓着腰,紧跟着他,又说:“奴才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民间有没有好大夫能治好李大小姐的病……哎呀,奴才说错了,是早点治好。” 顾长渊冷冷哼了声:“你倒是乖觉。” “嘿,刚才那画像奴才也看了,那二位贵女虽也清秀可人,但跟李大小姐比可差远了。就凭咱六殿下这容貌,必须得李家大小姐才配得上。” 顾长渊淡道:“你就不必拍马屁了。事实却是,在李侯眼中,我这个六皇子,根本配不上他的嫡长女。” 第四十一章 等她好 顾长渊去见了皇帝。 皇帝听说六皇子求见,有些意外。 他的儿子女儿太多,除了几个出挑爱张扬嘴甜的,大多数都不算亲近。 在皇帝的印象里,这个六儿子长了一张白皙的脸蛋儿,除了这一点外,就没什么存在感了,平时什么事也不出头,低调的像个隐形的。 皇帝今儿的虽心情不大愉快,但难得六儿子求见,他也就允了。 “儿臣见过父皇。” 穿着玄色滚银边衣衫的少年,利落的下跪行礼。 皇帝把目光从奏疏上,移到少年身上,说:“起来吧。” 少年站直身体,虽还带着几分清稚单薄,但挺拔笔直的脊背,冠玉般的面庞,平和如月的黑眸,却叫人不自觉的生出几分好感。 皇帝心中不免疑惑。 怎么以前从未注意到这个六儿子,竟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若这副好容貌长在太子身上…… 皇帝随即摇摇头。 皇后长得虽端庄雍容,但也只是端庄,她生下的儿子,不大可能有这么一副漂亮的过分的容貌。 想到这里,皇帝又开始回想,这个小六的生母是谁啊。 好像是……叶贵人? 皇帝努力回忆片刻,隐约模糊的记起了一双怯怯生生的黑白分明的眸子。 哎,皇帝有些意兴阑珊。 他是不大喜欢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的。 好似也就宠幸过一次,谁知就怀上了六皇子。 除了生下孩子那几天,这么多年,也没怎么过问过。 一晃小六都十六岁了,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皇帝不免有几分愧疚,说话的声音也就温和了几分:“小六啊,你有什么事?” 顾长渊说:“儿臣听闻,李侯家的长女身体有恙。” “皇后与你说了吧?既然那丫头病恹恹的,也不适合再结亲,就让皇后给你再挑更好的。”皇帝不甚在意。 “儿臣不着急成亲,愿意等几年。” “等几年?”皇帝意味深长的重复了遍,“你知道大宣祖制的吧,皇子成年后,是必须要封王出宫的。” “儿臣愿意分出宫,只是暂时不成亲。” “这不合祖制。” “父皇的话,对儿孙后辈来说,也是祖制。”顾长渊跪下,“儿臣眼下实在对成亲没什么想法,求父皇成全。” 这话听的皇帝有些受用。 试问哪个皇帝不想跟伟大的开国皇帝相提并论啊。 皇帝的笑容就更加温和了:“看不出来,你对李侯家的闺女还挺上心的。之前她可是差点给了太子的。不过,既然人李家不愿意,朕虽是皇帝,也不好强迫的。“ “儿臣不会强求,只想……等几年,等她好了,再试试。” “如果过了几年,人家姑娘还是不喜欢你,不愿意嫁给你呢?” 顾长渊没有说话。 皇帝就笑了笑,语气有些淡:“作为男人,对感情之事过于执拗,可不是什么应该的事情。” 顾长渊轻声说:“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不如三皇兄那般杀伐果决。” 皇帝这下笑不出来了。 太子的确对感情的事情不大看重。 顾长渊的意思很明白,也算是向皇帝老爹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甘愿居于太子之下,不会与他争夺什么。 第四十二章 韬光养晦 作为皇子,他唯一的请求,是缓几年再成亲。 皇帝看着他黑宝石般莹亮的眼眸和俊秀的面孔,以及软和的神情,心里一软,就叹道:“晚几年就晚几年吧,本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再有半年太子大婚,到那时,朕给你们一起分封,你再去封地不迟。” “儿臣谢父皇恩典。” 顾长渊谢恩出来后,陈洪紧跟上来。 “殿下,高阁老递信来,说已经知会了吏部,推张新郑做户部尚书。” “我知道了。” 顾长渊神色不变,步履平稳。 他和内阁首辅高桥之间关系亲厚,这是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 三年前,他出宫办事,无意中救了个被劫持的小孩子,后来才得知这孩子是首辅高桥的孙子。 自那以后,顾长渊和高首辅就一直有来往。 当然,都是暗地里的。 虽然他一直很低调,很没存在感,但高桥却很赞赏。 他说,这叫韬光养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不要做那个出头鸟。 太子顾嬴洵一直讨好似的唤高桥为老先生,试图得到他的支持。 如果他知道,高桥早就暗中倒向和支持了无权无势的六弟,还趁着他被架空的机会,推了张新郑上位做户部尚书,只怕会气的当场厥过去。 至于张新郑,巧得很,五六年前,他是六皇子和七皇子,八皇子的侍读学士,属于他们正儿八经的师傅。 只不过六皇子表现的实在过于低调,平日里是以太子的追随者的角色出现,明面上也几乎很少与张新郑来往,一般人绝不会往那方面联想。 无边暗夜中,一张属于顾长渊自己的绝杀之网,正悄无声息的织罗。 另一边,太监陈洪自以为了解了自家主子的心思,时不时就出宫去寻找药材,神医之类的。 谁知每两天,他就跑回来对顾长渊说:“李侯把他闺女送走了!” 顾长渊正写文章,闻言心中微动,问:“送哪儿去?” “说是送到庄子上静养身子。” “哦。” “不过殿下别担心,去的应该不远,奴才给您打探着。” “陈洪,你很闲吗?”六殿下清冷冷的目光注视着陈大公公。 陈洪忙垂首:“奴才知错。” “一个太监整天打听人家闺阁女儿的去向,害臊吗?”顾长渊把一封信扔给他,“拿去送给张师傅。” “天黑了奴才就去。” 皇子怎么能公然与朝廷重臣结交。 自然要避人耳目的。 陈洪把信塞到怀里收好,垂首侍立片刻,又小心翼翼说:“殿下,还有件事。” “说。” “那个红儿姑娘……前两日来过一次,殿下不在,奴才让她回去了。” “知道了。” “殿下是否,还要她来侍奉?” “不要。” 想到那个司寝宫女,顾长渊心中便一阵烦躁。 陈洪小心翼翼问:“既然红儿不得殿下喜欢,不如……奴才把她打发了?” 所谓司寝宫女,也就是个做任务的工具罢了,皇子们也大多不会真的要她们。 当然,例外是有的。 陈洪觉得,这个红儿各色都普通,长得寻常,性子也不讨喜,殿下不喜欢很正常,于是他就私下去找红儿,想问问她的去留问题。 谁知,却当场捉了个奸。 第四十三章 红儿姑娘不方便 因是六皇子的司寝宫女,红儿不和别的宫女住集体宿舍。 她在六皇子的临水轩的一间小屋里。 看在她已经开脸的份上,陈洪还分配了个低阶宫女,专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陈洪去的时候,那个侍奉红儿的小宫女正蹲在树下啃梨子。 看到陈洪,她急急忙忙站起来,把梨子往身后藏。 “这傻姑娘,嘴上都现形了,还藏呢?”陈洪笑着问,“你家红儿姑娘呢?” 篆儿忙抬袖子擦擦嘴,傻呵呵的回答:“红儿姑娘跟人在屋里谈要紧事呢!” 陈洪失笑:“你们能有甚么要紧事。” 他以为必定是红儿关系亲厚的其他宫女,因此并未在意,径直朝门口走去。 篆儿连忙跟上来,张开手臂拦住他去路,认真说:“陈公公,您不能进去。” “我找红儿有事说。” “不方便!” “这有啥不方便的?”陈洪不解,“红儿跟她好姐妹说话,总有说完的时候,我这可是要紧事,快让开!” “红儿姑娘不是和姐妹说话!” “嗯?” 陈洪顿生狐疑。 他在宫里混了二十年,虽然是跟着不受宠的六皇子,却也不是普通太监宫女能比的。 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不对劲。 “混一边去!” 陈洪一把推开篆儿,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红儿的房门口,一脚就踹开了门。 床上紧闭的帐子里晃动,红儿慌张急促的声音传来:“是谁?是篆儿吗?” “是我,陈洪。” 陈洪沉着脸。 虽然他还不曾看到帐子里的情形,心中却已是了然。 他是又惊又怒。 别说这红儿是六殿下的司寝宫女,即便她只是个普通宫女,秽乱宫闱,也是决不允许的事情。 陈洪侍奉六殿下十来年,虽身份主仆有别,但他私心底下,早已经把六殿下当作自己的亲子侄辈看待,怎么能容忍一个贱婢这般欺负六殿下? 他三两步走到床边,挥手扯开帐子。 红儿头发散乱,正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抬头看见陈洪,脸色刷的瞬间苍白。 陈洪的目光越过她,停留在里面那个男人的身上。 “赵,志,康。” 陈洪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后槽牙,说出男人的名字。 赵志康是锦衣校尉,日常在后宫值守,竟然跟皇子身边的女人搞上了。 赵志康连滚打爬跪到陈洪面前:“陈公公,饶过我这一回,我以后必有重谢!” 陈洪怒道:“你可是她是六皇子的司寝宫女?!” “小人以后再不敢了!”赵志康不住的求饶,“我也是猪油蒙了心,被这女人勾引来的。陈公公万望帮小人这一次,别捅出去才好。” 红儿蓦地停下穿衣服的动作,回头看着他,不敢置信:“我勾引你?分明是你……” “住嘴!”赵志康吼道,“是你……” “都闭嘴!红儿!”陈洪大怒,“你既然已经跟了六殿下,怎么敢与侍卫私通?你若老实本分,等殿下分封出宫,未必就不会给你个名分!” 红儿啜泣:“奴才知道自己不得六殿下喜欢,不敢有那般奢望的。” 第四十四章 那晚不是红儿 陈洪气的直抖:“六殿下喜不喜欢你,那是殿下的事情!你既然已经是六殿下的人,只要六殿下没有开口,你就不能跟其他任何男人在一起!” 红儿嗫嚅:“可是……奴才还不是六殿下的人。” “你说什么?”陈洪劈头扇了她一耳光,“宫里规矩,打人不打脸,可今儿,咱家实在是忍不了了!” 红儿被打的身子直晃,但不敢捂脸,也不敢哭,只哆嗦着说:“奴才说的句句属实。赵校尉说我这种没有被临幸过的司寝宫女,是可以被放出去的。他承诺会娶奴才,奴才这才被他哄骗,失了身子……” 她终于忍耐不住,呜呜的低声哭起来。 看着可怜又可气。 陈洪对于这种男人哄骗女孩子的把戏,根本就懒得理会,他被另一件事惊呆了:“等,等下。你刚才说什么?” 红儿只一味呜呜哭,说话含混不清。 她生怕下一刻就被砍了脖子,吓的连话也说不清了。 陈洪气的把她扯起来:“你说仔细些!你到底有没有侍奉过六殿下?” “没,没啊。” 红儿抹眼泪儿。 如果六殿下宠了她,纵她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其他男人做这种事啊。 陈洪有点懵。 他看向跪在另一边的赵少康,问:“你和红儿,是第一回吗?” “不是……” “你怎么敢说不是?”红儿情绪临近崩溃,转头厉声哭喊,“我的身子难道不是给了你?那天床单上的东西,你没见着?赵少康,你太没良心了,你对得起我吗,呜呜……” 赵少康结结巴巴说:“我以为陈公公是问我……” “去你娘的!”陈洪被活活气笑,“说你这货是第一回,不是侮辱咱家?咱家没那么蠢!” “嘿嘿……” “你倒心大,还笑得出来。”陈洪冷笑,“照实交代吧,红儿的处子之身,到底是不是给了你?” 赵少康嗫嚅:“是的……” “是什么日子给了你的?”陈洪追问。 “是,是哪天来着……”赵少康竟压根就不记得了。 红儿阵阵心凉,更咽着说:“就是端午那天啊。” “呵,呵呵。” 陈洪脸上笑,心里却一阵阵发懵。 他当然不在乎什么红儿的处子之身,他在意的是,六殿下和司寝宫女在一起那天,是端午的前几日。 他可是亲眼瞧见了床上的元帕的。 如果那个宫女不是红儿,又会是谁? 娘唉! 这种事可必须得弄清楚啊! 陈洪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脑袋蒙了片刻,回过神,冲外面喊:“篆儿,去请锦衣卫都督来,让他把赵校尉领回去,看他要怎么处置!至于红儿,先关到镇抚司,等六殿下发落!” 既然六殿下没有碰过红儿,陈洪发落起来,就丝毫也不会留情面了。 临水轩出这种事,陈洪作为管事太监,难辞其咎。 他急急忙忙去见六皇子,见面先扑通跪下,说自己有罪,求六殿下重重罚他。 顾长渊正誊写一份文牍,看见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便停下笔,挑眉道:“怎么,你又去跟踪李家大小姐了?” 第四十五章 那么,是谁呢? 六殿下是调侃之言,陈洪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哭丧着脸,把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说的时候,他是真的怕。 他害怕六殿下忽然暴怒,提剑就把他给砍了。 外人都以为容貌漂亮,身材俊秀的六皇子温柔无害,实际上,他从十二岁就出宫替太子办事,手底下沾的血,不比一个校尉将军的少。 然而,六殿下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紧不慢问:“你是说,那天的女人,并非司礼监选送来的司寝宫女?” “奴才查仔细了,的确不是红儿。” 陈洪伏首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回话。 六殿下那双如谷底幽潭般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他,轻声问:“那么,是谁呢?” “奴才还没查出来。” 陈洪哆哆嗦嗦,“殿下的临水轩,一共有四个嬷嬷,八个洒扫上的三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奴才待会就把她们一一找来调查。” “怎么,你是打算把我宠错了司寝宫女的事儿,闹的满宫皆知吗?” “啊,是奴才思虑不周了!” “你还要查问嬷嬷们?” “……奴才不会的,奴才只查问年轻宫女们……”陈洪快哭出来了。 如果殿下真的把某个四五十的老嬷嬷当成司寝宫女给宠了,不用殿下动手,他自己就得把自己脖子抹了,帮殿下灭口。 这种事传出去,殿下还怎么做人? 现在陈洪就只期盼一件事,可千万别是那几个老嬷嬷。 嘤嘤嘤。 陈洪跪在地上,“红儿和赵少康这件事,奴才要怎么处理呢?求殿下明示。” “赵少康是锦衣卫的人,要打要杀,还轮不到咱们动手。不过,我相信锦衣卫都督会给咱们一个交代。”顾长渊随口说,“至于红儿,打发她出去吧。” “奴才这就去办。” “滚出去吧!”顾长渊挥了挥手。 “嘤!” 顾长渊继续把手头的文牍看完,然后,就开始走神。 不是那个红儿。 那会是谁? 他当然没有像陈洪那样担心,是某个老嬷嬷之类的无稽之谈。 他还记得那夜的感觉。 那绝对是个身娇体弱的妙龄女子。 …… 李侯府。 为了掩人耳目,只有两个哥哥护送樱宁出城。 她的害喜反应越发的严重,若再继续待在侯府,就遮掩不住了。 即便是对府里的姨娘和姊妹,也是说她因落水和惊吓而生病,所以送到乡下静养。 消息传开的时候,很多人都议论,认为她是因为太子和安庆郡主订婚而伤心吃醋导致的疾病。 李樱宁对这些谣言是不在意的,也根本就无暇顾及。 她现在被严重的害喜反应折磨着,完全没有去琢磨其他更多事情。 事实上,对她来说,处理了李思瑶之后,她应该去谋划顾长渊的事情。 按照原本的轨迹,大约一年后,顾长渊就会被封为太子。 如果要阻止他逆袭,现在就是最好的出手机会。 但,刚刚吐过一回,只能躺在马车厚厚毯子上奄奄一息的李樱宁,决定先熬过这两个月的害喜期,再去想收拾顾长渊的事情。 第四十六章 假装没听见 李樱宁昏昏沉沉睡了一路,直到被二哥唤醒。 “妹妹,咱们到了。” “你吵她作甚,让她睡嘛!”李辅承不满。 “外头热的很,带她到屋里睡不好?” “你把她叫醒,她又该难受了。” 李樱宁耳朵里听着两个哥哥的争吵,睁开眼。 趁着刚睡醒,昏炫反胃的感觉还没有涌上来,她忙起身,扶住锦书的手,下了马车。 她只带了折兰和锦书这两个最信任的贴身大丫鬟。 “妹妹,你觉得怎么样了?路上颠不?”李第尧赶着上前来扶她。 “二哥别担心,我现在觉得还挺舒服的。” 事实上,李樱宁刚站到地上,就一阵头晕目眩。 前世也是如此,她的害喜反应严重到每天在床上躺着,吃什么就吐什么。 再次经历,依旧是生不如死。 但李樱宁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前世她一切都是被迫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胎儿折磨到起不来,心里的愤恨也是越深而已。 现在即使再难受,她的心情也是愉快的。 宫里的老嬷嬷曾安慰她,害喜反应越严重,说明肚子里的孩子长得越好呢。 可两个哥哥心里却不这么想。 怀个孩子,把妹妹折腾个半死。 大可不必。 该死的太子! 该死的安庆郡主! 即使已经坐到了庄子的精舍里,李第尧还不放弃劝妹妹把孩子打了:“我请最好的大夫配最好的药,保证不疼。把小孽种打了,你就不难受了。” “……” 李樱宁看了看肚子。 辞儿啊,你就假装没听见吧。 毕竟你五岁那年,曾烧了你二舅的书房。 就当提前接受点教训。 “李第尧,你说够了没?”李辅承捏住弟弟的后衣领子,把他提溜到一边去,“妹妹都决定生下孩子了,那是咱嫡亲的外甥儿子,你一口一个小孽种,信不信老子收拾你?” “妹妹,你听大哥说什么!” “二哥活该。” 李樱宁接过折兰带来的酸梅汤,喝了口,拿巾子擦擦汗,打量着四周,笑道,“这里果然精巧清幽,比我那樱苑别致。” 李辅承见她喜欢,略略放心,笑道:“是呢,这大多数都是用竹子做的,夏天住着凉爽,还有竹子清香。田大家的来了没有?” 他冲外面喊。 随从忙在门外应:“回大公子,田大一家子都来了,正在院门外候着,随时等传唤。” “让田大的媳妇过来。” “是。”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左右,梳着溜光发髻,吊梢眉,打扮清爽利落的妇人走进来,对着李辅承等人跪了下来。 “小的是田大家的,姓许。” “许妈妈,这是我们侯府的亲戚,宁姑娘。这一两年内,在庄子上养病。她身子弱,你以后要好好照应侍奉,有任何要求都即刻满足,做不到就让你儿子骑马去侯府找我。” 李辅承说完,又对樱宁的两个丫鬟说,“你们有什么缺的,需要的,就去找许妈妈,我会留两个小厮在外面给你们传话采买东西使用。” “是。” 折兰和锦书忙应下。 现在整个侯府除了侯爷,夫人,两个少爷,就只有她们知道大小姐有孕在身的事情。 第四十七章 未来的内阁大魔王 除了李樱宁自己,他们都以为孩子是顾嬴洵的。 李樱宁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自己肚子里,绝对不让任何其他人知道。 孩子是她的,她已经盘算好,等孩子生出来,就跟着她姓李。 这个时节,正是桃李杏漫山遍野的时候,李樱宁很想如儿时那般,去亲自摘桃儿杏儿,无奈身体实在难受,也就罢了。 李辅承打发了田大一家子,对李樱宁说:“妹妹,我也有些时日没来了。我和你二哥现在去周围转转,各处打理打理。晌午回来与你一道用午膳。锦书,你们两个好生照顾小姐。” 李樱宁正难受,便去了里屋,脱掉鞋子,摊到床上。 锦书为她打扇子,折兰则忙着收拾东西。 在这里不同于侯府,有多少粗使丫鬟用,一应事情,都得两个大丫鬟亲自动手了。 竹舍里清幽微凉,即便不用冰,也不觉得热。 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鸟鸣,狗叫和孩童的欢笑,李樱宁的精神得到舒缓和放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听见外面二哥说话的声音。 “锦书,什么时辰了?”李樱宁懒懒的,闭着眼睛唤锦书。 锦书的声音立即传来:“午时一刻了哦。” “这么晚了?” 李樱宁立即睁开坐起来。 起猛了,一阵昏眩感袭来。 “啊,头头头……” 李樱宁按住额头,哼唧。 折兰闻讯赶紧走进来:“姑娘慢着点。” 李樱宁坐在床上缓了片刻,又喝了口蜜露水,这才起来整理衣服头发,来到外面前院。 没想到,除了大哥和二哥,还有个生人。 那是个年纪与二哥相仿的少年,与大哥的冷酷威严,和二哥的英气明朗不同,这个身穿玉色襕衫的少年,如芝兰玉树,眼如明星,笑容似水。 李樱宁一阵恍惚。 这个少年,她记得。 前世她曾见过他一两次。 当然,不是在这种场合,他也不是少年。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礼部尚书,再往前一步,便要入阁拜相了。 李樱宁曾在某些祭祀的场合,远远见过他身穿官服,神色肃穆的模样。 虽然年龄相差了将近十岁,但眼前这个少年除了看起来年轻许多,他的五官容貌,变化并不太大。 一看到他,李樱宁就立即记起来了。 见她看着少年发怔,李辅承轻咳,唤道:“妹妹,过来,给你介绍,这是陆青寒,你二哥的同窗好友。青寒,这是舍妹,樱宁。” 陆青寒立即起身见礼:“在下陆青寒,见过李大姑娘。” “哈哈,不用这么见外。”李第尧拍拍陆青寒肩膀,“你我是兄弟,我妹子自然也是你妹妹的。” 陆青寒温和笑笑,还是坚持称呼“李大姑娘”。 李第尧笑道:“说起来我差点儿忘了,因陆兄不是本地人,他在这里读书,是我邀请他住在这里的。就在对面那片田子的后面,那个小院,妹妹你看见没?” 李樱宁点头:“刚才路过那儿,我看见了。” “这么也好,在明年春闱之前,陆兄会一直在这里读书,正好陆兄也可以帮我照应着妹妹点。我妹妹身子弱,在这里休养着。”李第尧一口气介绍了原委。 ------题外话------ 新苗需要呵护,客官来冒个泡,赏张票~ 第四十八章 害喜 时下风气,学子生员在科举之前,借住在京都的豪门富户中,是很寻常的事情。 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将来他们高中做官,也是给自己培养关系。 只要是有真材实料的举子,高门大户是很欢迎他们投靠的。 陆青寒虽不算投靠侯府,但因他与李第尧同窗情分,住在这里顺理成章。 陆青寒微微欠身:“以后多有打扰,请李大姑娘谅解。” “陆公子千万别客气。你在这里读书要清静,怪我打扰你了。”李樱宁赶紧用最温和的语气说。 如果她没记错,在明年的春闱中,这位名字文雅的少年,便会高中探花,进入翰林院,然后选中庶吉士,一路高升,深受顾长渊信任和重用。 毫无疑问,在未来,他就将是那个内阁首辅,朝廷大魔王般的存在。 这样的人,怎么能得罪? 不但不能得罪,还得好好笼络。 有外客在,李樱宁就没有与两个哥哥一同用午膳。 她在屋里,与两个丫鬟吃饭,哥哥们则在前院陪陆青寒一道吃酒。 樱宁的害喜反应大,闻不得一点油星儿味,只吃了一点菜瓜汤,泡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姑娘吃的太少了。”折兰忧心忡忡,“这才几天,您又瘦了一圈。这么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姑娘想吃什么,我再去做。” “什么都不想吃。” 樱宁蔫蔫儿的靠在躺椅里。 锦书和折兰都担忧不已,也跟着吃不下去东西。 等大哥二哥吃完饭来看她,见她吃的这样少,也都叹气。 “妹妹,待会我们就该回去了。” 李辅承是锦衣卫,有差事在身。 李第尧跟着大儒读书准备科举,家里也不可能允许他在外闲逛。 虽然舍不得,还是要走。 “过两天我们就来看你。”李辅承摸摸妹妹柔软的头发,“好好养着,什么烦心事也别有。家里有爹,还有哥哥们,无论发生什么事,家里都支持你。” “谢谢大哥,二哥。” 樱宁分别抱抱他们,目送他们出去。 哥哥们离开后,李樱宁就躺在安安静静的竹舍中,望着阳光慢慢西斜,家具的影子被拉长,天色缓缓黯淡。 除了光影,时间像是停滞了。 晚饭的时候,樱宁正对着饭菜犯愁,前院的小厮九斤在帘子外回禀。 “大姑娘,那个陆青寒陆公子来哩。” “陆青寒?”樱宁对折兰说,“你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折兰出去后,见九斤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坛子,便问:“陆公子人呢?” “陆公子把这个给我,就回去了。” “哦,那给我吧,你去吃饭。” 折兰接过坛子回屋,放到桌上,把九斤的话说了一遍。 “打开看看。” 樱宁也很好奇,陆青寒会送什么过来。 折兰打开坛子,凑近了闻闻,惊讶的说:“这不是腌菜吗?” “看着挺好,倒一点出来。”锦书拿来盘子。 折兰用筷子夹了一点出来,发现里面有好几种菜,切成小小的块,青的白的,青翠欲滴,干干净净的。 能把菜腌的这样好看,也实属难得。 “姑娘要不要尝尝?”锦书试探着问。 第四十九章 清粥,小咸菜 “我吃那块绿的。” 樱宁眼巴巴盯着。 折兰一笑,夹一块送到她嘴里。 然后,俩丫鬟就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一言不合连带着把之前吃的也一起吐出来。 她嚼了片刻,问折兰:“有粥吗?就白粥,什么都别加的。” “有,不过那是我和锦书吃的……” “给我盛半碗来。” “好好好,我这就去。” 只要她肯吃饭,折兰什么都愿意拿来。 她麻利的端来半碗白粥。 樱宁吃一口粥,夹一块腌菜,吃的飞快,眨眼功夫,半碗稀饭就见了底,还意犹未尽。 自从她怀孕,从未吃的这样香甜过。 锦书又惊又喜:“这是什么神仙菜,姑娘竟这样喜欢。” “你们也尝尝,可好吃了。” “我们不吃。就这么点儿坛子,一共也没几口,还是给姑娘留着,明儿再吃。”折兰可舍不得吃,宝贝似的把坛子盖好,收起来,喜滋滋的说,“这位陆公子怎么知道姑娘爱吃这个?” 樱宁难得吃的舒服,也没有反胃恶心的感觉,就笑道:“折兰,你看咱们这里有什么,拿一些给陆公子送去,谢谢他的好意,也算是礼尚往来。” 折兰应了,主仆三个收拾收拾,早早歇下。 庄子里人少,安静,人的心也容易懒懒的。 这一觉,樱宁睡到日上三竿,自己坐起身,摸摸头,竟也没有昏眩的感觉。 虽然不昏不恶心,是很舒服,但樱宁不免又要担心起来,是不是肚子里的胎儿有什么不好? 直到锦书端来早膳,桌上有一道肉糜粥,她连续吃了好几块肉,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要吐的意思。 樱宁坐不住了。 她对锦书说:“你去前院找九斤,让他找天大媳妇备马车,进城请郎中来给我瞧瞧。” 锦书和折兰一下子很紧张:“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就是太舒服了,才不放心。” 即便是前世,樱宁也是吐了快三个月才慢慢恢复食欲。 这才多久? 还不满两个月呢。 锦书不敢耽误,急急忙忙跑去找九斤,九斤撒腿就去找许妈妈。 陆青寒早起饭后散步,看见他乱跑,就叫住了询问。 听说是樱宁要找郎中,陆青寒道:“这里偏远,要找郎中来,也得半个时辰。刚巧我会一点医术,我给你家姑娘瞧瞧脉。” 九斤一听,毫不犹豫就把他带了回去。 锦书见了,气的直骂他九斤不懂事。 陆青寒忙道:“锦书姑娘别生气,天大管事已经去请郎中来了,我想着若有什么要紧的,我便来看看,若是不方便,也就罢了。” “锦书,不要无礼!请陆公子进来。” 樱宁的声音传来。 锦书只得挑起竹帘,请陆青寒进屋。 屋里清清爽爽,没有什么胭脂粉味。 樱宁坐在躺椅上,笑道:“没想到陆公子还会医术,好厉害。” 陆青寒笑道:“其实我祖父是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了,我只是略窥皮毛。” “陆公子不要谦虚,有劳了。折兰,给陆公子椅子坐。” 樱宁伸出手。 第五十章 送窝头的君子 陆青寒手指轻轻搭在她手腕上,略凝神片刻,有些讶然:“姑娘可知道……” “孩子有没有什么大碍?”樱宁直接问。 陆青寒朝她面上看了眼,也就微微一笑:“李大姑娘放心,胎儿很好,姑娘的身子也不错,只是有些虚弱,虽有孕在身,还是要多饮食,多走动。” “看来陆公子果然艺术高超。” “李大姑娘过奖。” 陆青寒站起身,轻声说了句,“在下身边只有一个书童小厮,平日里除了读书散步,也甚少与外人往来。” 折兰眨巴了下眼睛,不明所以,笑道:“既然陆公子医术高,不如为我们家姑娘开点药。” “是药三分毒,如非必要,还是不吃的好。”陆青寒柔声说,“大姑娘的情况,是不需要吃药的,好好吃饭睡觉即可。” “说起来,公子昨儿送来的腌菜很是合我们姑娘的胃口,多谢多谢。”锦书送他出去,“公子不知道,我们姑娘反应严重,昨儿晚上就着公子送来的腌菜,竟吃了大半碗饭呢。不知公子那腌菜是何处买来?” 陆青寒笑道:“这腌菜,是我家祖母留下的法子,我自己试着做出来的。若大姑娘喜欢,我回去后把方子写出来送给姑娘,姑娘照做即可。” “这……陆公子实在太客气了。” 一般人有个什么秘方,都恨不得捂在手里一辈子,岂会轻易示人。 这陆公子为人温文有礼,落落大方,待人也诚恳,一下子就博得了锦书和折兰二位丫鬟的心。 回来后,说了陆青寒一堆的好话。 樱宁还在为自己身体状况良好,孩子也很好的情况下,害喜反应却消失了这件事而诧异不解。 思来想去,也就是吃了那些可口的小菜,才会如此。 这可也太神奇了。 “折兰,你去拿那腌菜方子的时候,要重金酬谢人家。”李樱宁叮嘱丫鬟,“这是人家祖传的秘方,咱总不能白拿了用。” “姑娘放心,奴婢心里有数的。” 折兰笑着应下。 她们是不缺钱的,李樱宁的私房钱都是她们管着,来庄子之前,侯爷夫人和公子们,又给了许多。 生怕大小姐受委屈。 “姑娘,刚才陆公子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折兰好奇的问,“是不是陆公子觉得一个人住在庄子挺孤单,想与咱们多走动?可是到底男女授受不亲……” “你想哪儿去了?” 锦书笑骂,“人家陆公子说那话,是为了让咱姑娘安心,他不是那种嚼舌根子乱说话的人,不会把姑娘有孕的消息对外人说去。” “原来是这样。”折兰一拍手,“陆公子可真是个端方君子。” “若不是君子,咱家二少爷就不会与他结交,邀他住在这里,还请他照应姑娘了。” 李樱宁道:“你们两个真絮叨,快去把腌菜拿来我吃。” 折兰和锦书正准备着,陆青寒派来的小厮又送东西来了。 这一次,是一盘黄橙橙的窝头,散发着淡淡的棒子面香味。 折兰见了直皱鼻子:“这窝头在咱们府里下人是连都不吃的,怎么送这个给姑娘?陆公子是糊涂了吧?” 第五十一章 一份大礼 若是前世的李樱宁,会很赞同折兰的话。 不过,现在,她的想法已经变了。 她伸手:“拿一个我尝尝。” “姑娘,这个可糙了。不是奴婢吓唬您,奴婢年幼时家里穷,也吃过这个,就着水都咽不下去,又苦又难吃。”折兰直皱眉头。 “你就照着姑娘的吩咐便是,哪儿来这么多絮叨呢?” 锦书戳她脑门一下,把盘子端到樱宁面前,“姑娘尝尝,我看这不像寻常的窝头。” 樱宁便伸手拿了一个,咬一口。 温温的,软软的,带着淡淡的麦香和棒子面香味。 她吃了两口,瞥见桌上的小咸菜,夹一块放到嘴里,果然咸香无比。 吃了半个窝头,她又喝了口粥。 越吃越有滋味,也越有胃口。 她一口气喝了一整晚粥,两个窝头,小半碟咸菜。 放下筷子,她叹了口气。 是吃饱之后的舒坦,慵懒和满足。 折兰和锦书都看的目瞪口呆。 ?她们这个娇生惯养着长大,人参燕窝,海珍海味吃惯了的大小姐,竟然爱上了清粥小菜和棒子面窝头? 连她们俩,都多少年不吃这些东西了。 怎么怀了孕,这口味还变了呢? 锦书小心翼翼说:“姑娘,咱们手上还有很多钱,您别节省。” 樱宁知道她们心思,笑道:“我是真的喜欢吃,你现在给我鱼头海珍,我还吃不下去呢。就要这些清清淡淡,有滋有味的才好。” “神了!” 折兰拍手,赞叹不已,“这位贺公子怎么知道姑娘会爱吃这些呢?莫非他是神仙转世不成?” “胡说什么?” 樱宁笑骂,“你若想知道,带些贵重东西去找陆公子,虚心向人家请教请教,不就行了?” 折兰拍手:“好好好,我等不及了想知道答案了!锦书姐姐,你给我钱。” “什么钱?” “姑娘的钱不逗你管着吗?你不给我钱,我怎么好向陆公子拿咸菜的方子?” “你傻不傻,人家陆公子才不会要咱们的钱呢。” “为什么呢?” “因为陆公子是咱家二少爷的朋友,还借助在咱们李家的庄子上。若是他收这个钱,难道咱们也向他收租子不成?” 折兰噘嘴:“可是大小姐说的。你要我空着手去人家家里要东西,我张不开这个口。” “那行,你看着这里有什么合适的东西,你拿去便是。” “还是给钱实在。” “钱实在,可是俗啊。”锦书笑嘻嘻的说,“人家陆公子是文雅的读书人,又不是商贩,你拿银子去买人家的方子,这可是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了。” “什么心意?”折兰眨巴眼睛,“莫非陆公子他……对咱姑娘有心思?” “你们又胡说什么?” 樱宁的声音传来,“不要嚼舌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折兰凑过来:“可是姑娘,我真的的不知该拿什么给陆公子,您给奴婢支个招。” “他既然和二哥是好友,想必也是志趣相投的。送他纸墨笔砚或者书画之类,肯定不会出错。” “可是姑娘的那些字画好东西,都在侯府呢,也没带到这里来。”折兰犯难。 樱宁实在不能舍弃那些美味的小咸菜,想了想,有了主意:“既然如此,就让我来送他一份大礼。” 第五十二章 一篇文章 折兰和锦书都很好奇,自家小姐要准备什么大礼给陆青寒。 李樱宁招手:“笔墨伺候。” 锦书立即端来纸笔,摊开,在樱宁面前摆好。 樱宁凝神,略思索片刻,提笔,在宣纸上流畅的写下一篇文章。 洋洋洒洒上千字。 写到后面,手腕酸的差点抬不起来。 她的身子虚的太久,虽然现在没有害喜反应了,一时半会,还没有恢复。 锦书和折兰几次劝她歇歇,她还是坚持一口气写完。 不是她要逞强,而是一时灵感上头,她怕断断续续的给忘了。 写完了,她吹了吹墨迹,从头至尾又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错处,才对折兰说:“把这个送给陆青寒。” “一篇文章。” 折兰凑过来瞧,笑道,“外头人都只知道姑娘美貌过人,却鲜有人知,姑娘也写的一手好文章呢。” 樱宁笑笑,没有解释。 这篇文章,可不是她自己写的。 完全是凭着记忆背下来的。 至于这篇文章的原主,出自在明年春天即将举行的那场春闱殿试的状元郎,高仰止。 重生带给樱宁的,除了无边的痛苦和仇恨,也相应的让她拥有了未来九年的预知能力。 她知道,来年的春闱,殿试之上,皇帝亲自点了三甲,分别是状元高仰止,榜眼李第尧,探花陆青寒。 这位状元高仰止,才华是有的,但他是蜀王张高秋的人。 之后他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他骨子里就是个小人,酷吏。 拿走他的文章和状元名头,樱宁没有丝毫内疚感。 折兰把文章小心翼翼捧着,送去了陆青寒的住处。 陆青寒正在读书,听说是李大姑娘写的文章,起初没怎么在意。 一个闺阁女儿,即便有才华,见识也有限。 况女孩家只要待在后宅相夫教子,并不需要在朝廷做官做事,写的也大多是风花雪月,伤风悲秋那些无病呻吟之词。 陆青寒并非看不上那些靡靡之词,年幼时他也曾爱过一阵子,不过现在他已经收心,把心思都放在四书五经上。毕竟科举只考这些东西,只有考中,他才能有所作为。 男子汉大丈夫,当有所为。 陆青寒十分客气的接过纸,随手放到一旁,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腌菜方子交给折兰。 “折兰姑娘如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来问在下。” “多谢,多谢!” 折兰宝贝似的把方子收好,临走又说,“对了,陆公子早上差人送来的棒子窝头,我们姑娘也吃的十分香甜,一口气吃了两个呢!” “李大姑娘喜欢就好了。” “陆公子您实在太厉害了,怎么知道我们姑娘爱吃这个?先前我们姑娘害喜的厉害,好些天没吃什么了。”折兰絮絮叨叨的说着,“到庄子来养身子,实在是来对了。” 陆青寒温和笑道:“有身子的女子,是会这样的,饮食口味出现变化。” “是的呢!”折兰笑眯眯的,心里着急回去试试腌菜方子,”奴婢就不打扰公子读书了。” “折兰姑娘慢走。” 陆青寒又读了一阵子书,抬起头揉揉酸痛的脖颈时,眼角余光瞥到那张纸,便随手拿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你别当真啊 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 陆青寒的眼眸就瞬间凝住了。 不是凄婉的闺怨,也不是风和花。 是一篇大气磅礴,辞藻华丽至极的八股文。 陆青寒一口气把文章看完,也忍不住拍案叫绝。 “好,太好了!” 他赞叹不已,捧着文章,爱不释手。 忍着激动的心情,他在书房转了一圈,又重新把文章读了两遍。 以他的眼光来看,这篇文章,通篇下来,竟然连一个字的修改空间也没有。 太绝了。 陆青寒万万没想到,那个容貌娇弱,眼眸似乎总是笼着一层烟雾,令人看不清晰的小女子,竟能写出这么一篇令人惊叹的文章。 钦佩之意,在陆青寒心底升腾而起。 若非顾忌着男女有别,他必定会立即跑到李樱宁面前,拉着她彻夜长谈! 陆青寒忍了一晚上,隔天清晨就跑去找樱宁,却被告知,李大姑娘正睡觉,还没起来。 陆青寒有点懊恼,暗骂自己蠢。 人家是女子,还是个有孕在身的女子,自然需要多多的睡觉养身子。 自己把她当做寻常的同窗学子了。 看着手里的文章,陆青寒真恨不得樱宁是个男人,或自己是个女人,就不需要顾忌这么多俗世凡礼,可以与她促夜长谈。 等樱宁睡饱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吃了早饭,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听说陆青寒早早就来拜访,樱宁丝毫也不意外。 如果看了那篇文章,他还无动于衷的话,也就当不成未来的内阁大魔王了。 看着端方君子,揣着手,绕着一棵枣树转圈圈,那画面十分有趣。 “陆公子。” 樱宁走出院门,唤道。 陆青寒回头,见她穿着一身青翠绿裙,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不由笑道:“看来李大姑娘的精神好许多。” “是,多亏陆公子的咸菜和窝头,我很爱的。” 樱宁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不留神的时候,她甚至会忘记,自己的身子里,还住着一个小人儿。 “李大姑酿若是不再头晕反胃,还是要吃些鱼肉的,不要一直这般寡淡。”陆青寒微笑着说,“在下来打扰,是为了这篇文章。” “这是我送给陆公子的谢礼。” “谢礼?” “陆公子若是有需要,可以把文章拿去用。”樱宁微笑。 陆青寒立即摇头,神色严肃:“这不行,这是李大姑娘的文章,在下虽心中喜爱,也绝对不会占为己有。” “陆公子就不必客气了,我又不科考,留着这文章也无用。”樱宁玩笑道,“如果陆公子还介意,不如就把我当作老师,算我传授一篇给你?” 她确实是随口的玩笑,哪知陆青寒却露出认真思考的神情。 “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李大姑娘能写得出这般锦绣文章,陆某即便拜你为师,也心甘情愿。” “……你别当真啊。” “在下很认真。李姑娘的才华,令在下望尘莫及。” “其实你也不要妄自菲薄,真的。“ 樱宁不会告诉他,当年高仰止的这篇文章,后来被查出,是有人泄题给他,然后他集结了当时最有名的几个文人,花钱请他们构思了这篇八股文。 七八个人冥思苦想,熬心费力修改润色的文章,还能不好? 第五十四章 先生 这话,樱宁没法说。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知晓未来事。 没法子,只好承受陆青寒崇拜的目光了。 “以后,我就唤姑娘为先生吧。”陆青寒郑重其事说。 “真的不用,咱们就做朋友,知己,都挺好。” “不不,传业解惑,尊师重道,作为一个读书人,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陆青寒坚持。 樱宁笑道:“没想到陆公子还挺迂腐的。既然你坚持,那就随你喜欢吧。” 趁着陆青寒还没有长成,把这位未来的大魔王拉到自己的阵营里,顾长渊就失去了一个得力臂膀。 只要是不利于顾长渊的事情,樱宁就十分乐意去做。 她知道的“好文章”可还多得是呢。 足够在未来八九年时间里,给陆青寒当“先生”。 自此,陆青寒就一直拿樱宁当作老师看待,每日都跑来请安,一口一个先生,叫的极其自然,毫不在意对方是个比他还小的姑娘家。 不仅如此,他还充分发挥自己会的医术,隔三差五给樱宁诊脉,为她调理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