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痕》 1. 余痕 手机进消息的嗡震通过桌面传递,屏幕亮起: 【回来了】 发信人备注为“L”。 思路被打断,云清佳长睫掀动,冷淡瞥一眼,紧了紧手中的签字笔,埋头继续做题。 窗外,京市九月底,乌云翻滚,风疾树摇,正轰轰烈烈地酝酿一场雨,土腥味弥漫。 室内气压也低。 台上教授板着脸,抱着臂,腾出一只手捞过手机,拇指用力在屏幕划两下,下拉的嘴角越抿越紧,“啪”一声,手机被扣回讲台。 偌大一间教室落针可闻。 饶是不被重视的公选课,也无人敢开小差,一个个缩着脑袋当鹌鹑,如芒在背地刷刷做课堂作业。 邻座的林悦宜在纸上沙沙地写,偷瞄一眼台上喝茶降火的教授,眼疾手快地把纸条递到云清佳眼下: 【一个人祸害了两个班,李京柏可真牛!】 云清佳不明所以。 林悦宜递来第二张: 【上周他逃课到加拿大滑雪,被教授课上点名发现了,教授当时就窝着火,今儿他回来,您猜怎么着?教授当场抓他迟到,气到要罚他写两千字检讨才算完】 第三张: 【偏偏教授接下来要上我们班的课QAQ他老人家是出了名的严苛啊,我都后悔选这门课了(貌似宏观经济学在他们金融系还是专业必修吧),他怎么能这么狂,跟教授对着干呜呜呜呜】 就在云清佳以为她要骂一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时候,第四张纸条送来反转: 【姐要能有柏爷一半的狂,早就摔笔出教室了,写个屁的课堂作业!!!好他喵难啊啊啊孩子快疯了!!!】 云清佳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李京柏这人,是挺狂。 京圈数一数二的公子哥,背景雄厚,恃才傲物。 高中数竞金牌保送国内另一所top,却因不爽某个学长的阴阳怪气,一气之下拒绝了。 后来硬是拿下当年高考状元,在两校激烈的争抢中,又是要他们拿出诚意,又是要那位学长道歉的,结果一转脸就选了京大,半分面子不给人留。 上回见他,还是在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篮球场。 那位学长带人来找他打球。 过往恩仇暂且不提,这次起因,据说是学长女友变心,三不五时跑京大篮球场蹲他,对他嘘寒问暖。 李京柏只当是过两招玩玩,没太上心,打得很随意。 开局十分钟后,发现他们小动作不断,打球实在太脏,就在对方故意下绊,害他差点跪地仆街之际,大少爷彻底恼了,气场倏地转冷,抬手指他的那一下,下颌线紧绷,眼神阴鸷,叫人不寒而栗—— 崽种非得找老子不爽是吧?行啊,来,看老子不弄死你! 剩下几十分钟,胜负无所谓,大少爷就跟遛狗似的,把人遛得满场跑,人脚下一绊,竟当众摔了个狗啃泥。 反观李京柏,手腕一动,潇潇洒洒一个三分球,理所当然地赢得这场球赛。 全场霎时鼎沸,男男女女欢呼着拥上前,给他送水递毛巾。 他最是懂得怎么激怒人。 特地挑了学长女友送来的水,仰头灌下大半瓶,喉结滚动,眼皮耷拉着,居高临下地斜睨狼狈不堪的学长。 傍晚的风细细吹拂,他模样懒散又倨傲,张弛着一种暗昧招人的坏劲儿。 就这么一个人。 道德感低,报复心强,好坏参半的名声辐射京市各大高校。 有人说,他天生一个离经叛道、恣意浪荡的坏种。 凭仗一张帅脸,勾走无数姑娘的魂,可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地换,就没见他待谁认真过。 玩得转暧昧,抽身也快。 饶是他和学长“为爱打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转眼,他就把那姑娘忘得一干二净,别说名字长相了,就连这事儿都快不记得。 林悦宜一个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的海后,都没敢勾搭他,还苦口婆心地劝她: “佳佳,听姐一句劝,那种人,只可远观,千万别招惹。跟他搞暧昧谈恋爱,估计最后不是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再瞧不上其他人。他太会了,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何况你生得这么乖,一看就容易被坏男人拐走。” 她说话时,云清佳像模像样地听。 看起来是真乖,浓密鸦睫半垂着,掩下眸底的潋滟水光,琼鼻秀气,樱桃小嘴,典型一张充满东方古典韵味的精致脸庞。 和昼夜交替时分,彩云间若隐若现的半轮月相称,清冷,朦胧,笼一层不好亲近的疏离感。 课程结束,教授让三好学生云清佳收齐作业,送到他办公室。 林悦宜匆匆几笔收尾,把课堂作业递交给她,看她接过,细致地展平每一处折角,立起来,“笃笃”几下怼着桌面,收得整整齐齐。 白皙细瘦的左腕上,108颗木珠组成的沉香手串缠绕几圈,随她动作在晃,散发出清醇雅致的木香。 虽说林悦宜走的是美式辣妹路线,但也挺欣赏她这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多看她几眼,忽然想到另一个气质与她截然相反的人,“我敢打赌,柏爷肯定不会写检讨。” 云清佳揶揄她:“你今天的李京柏含量有点高哦。” “毕竟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嘛。” 教授不在,林悦宜明目张胆地掏出手机来玩。 作业整理好了,云清佳叫上她,两人一起到楼下办公室。 林悦宜眼睛黏在手机上,吃瓜吃得不亦乐乎,一手搭云清佳肩上,拿她当导盲杖来使。 除了叫她注意台阶,云清佳没说什么。 得到“请进”的指示后,她轻手轻脚推门进入办公室。 将作业放置在教授办公桌上,摆正了,转身要走。 抬眼,便见一个甜辣打扮的高瘦女生,摇曳生姿地走进来。 手里两张A4纸被她挡在下半张脸前,露一双浓妆艳抹的狐狸眼,美瞳是琥珀色,面上高光打得很亮,突出五官立体的同时,像抹了一层猪油。 云清佳不动声色看她走来,垂在身侧的左手,不自觉往前,搭在长裙下方骨肉匀停的大腿上。 林悦宜饶有兴味地挑高眉梢。 女生谁也没看,自她们两人中间穿过,俯首扫看桌上的东西,笑盈盈地拿走几张纸,换上自己带来的那份。 而后,怎么来的,怎么离开。 林悦宜收回斜看她背影的视线,瞥过桌上那两张A4纸,轻嗤: “现在不流行送情书,改成代人写检讨了?” 云清佳:“嗯?” 林悦宜撇嘴角,边走,边同她说: “那女生,就是艺术学院的吴姝好,双眼皮是割的,胸是隆的,卸了妆也就一般般,去年评选校花时,拉票挺厉害,硬是被推上了校花的位置,据说还是校草收割机,前男友无数。看她微博放出的消息,接下来,她的目标是——” 她卖关子,余光瞄向云清佳,见她漫不经心地拨弄腕上的佛珠,以为她不感兴趣,都懒得再说了,她却接话—— “李京柏。”云清佳说,“刚刚她拿走了别人代李京柏写的检讨,换上了她带来的那份。” 不过像她那样的人,大概是没有自省之心,不会写检讨的。 所以,就算是她的那份,也是另一人代写的。 这一点,云清佳比谁都了解。 从办公室出来,夜雨已瓢泼,逼停无数路人,在檐下逗留。 “那是李京柏吧?”林悦宜问。 举目望去,越过涌动人潮,婆娑光影,少年懒靠在廊柱边,单手插袋,身段带感,一米八八的个头鹤立鸡群,短碎发,冷白皮,氤氲出一种迷离恍惚、暗昧不明的氛围感。 在他颈后,是一个个性张扬的拉链文身。 说不清是正拉开,还是正闭合,活像披了一张人皮,而拉链就是窥探他真面目的开关。 吴姝好仰脸同他调笑,眉眼弯出娇嗔讨好的弧度,几张纸卷成圆筒,抵在他心口慢慢绕,暧昧情调拿捏得刚刚好。 香烟在烧,烟雾自他垂在身侧的长指缭绕而上,他低眼,嘴角噙一丝轻嘲,疏冷地旁观她如何发姣发嗲。 “这样就被她拿下了?”林悦宜面露鄙夷,“李京柏眼光不行啊。” 云清佳轻抿唇瓣,静默地撑开伞,拉上林悦宜,打他斜后方擦过,往外走。 雨声在伞面演奏一曲淅淅沥沥的歌。 溅起的水花打湿中筒袜,雨点濡湿她一袭白色连衣裙,黏着肌肤,显出肉色。 不少人把目光往她身上放,间或听到人们闲聊提几声“云清佳”。 林悦宜扯了下她袖子。 兜里手机在震。 云清佳终于停步。 心底隐隐有某种预感,她只回头看一眼,隔着潇潇雨幕,李京柏视线追过来。 雨丝沾了光线的冷白,织成一匹闪闪发光的薄纱。 他们在此刻对望。 平淡无澜的两双眼,有暗潮涌动。 吴姝好的说笑声戛然而止,也看过来,也注意到她。 云清佳收眼,没看手机,面无表情地,抬腿朝宿舍方向走。 * 今晚有个局,同寝室友陆媛组的,约在UH Club,一家挺出名的夜店。 林悦宜同陆媛关系一般,本不想去,可云清佳却破天荒地应了。 为保护好她这朵温室娇花,林悦宜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便也跟着去。 两人到的时间正巧。 彩带亮片漫天飘洒,镭射灯频闪,长长数条鞭挞而下,扫过攒动的人潮,雾气挟裹烟酒香水味弥漫。 “后鹰!后鹰!——” 喊声震耳欲聋。 台上四人面孔被投映到身后大屏幕的瞬间,排山倒海的尖叫声如飓风掀翻房顶。 “啊啊啊!——”林悦宜也发疯。 云清佳捂耳朵,偏头往旁躲。 眼皮一撩,便见女主唱信手弹拨吉他,震撼开腔。 气氛被高亢嘹亮的歌喉推上另一高峰,躁动,疯狂。 有亮片划过眼睑,云清佳眨眼,随即听到他性感低沉的磁嗓,通过音响荡进耳朵,沙沙落在心尖上。 一口流利漂亮的英文rap,节奏感很强,又拽又酷。 一众人举手高呼:“李京柏!李京柏!” 是的,李京柏,乐队的贝斯手兼rapper。 “后鹰”乐队全名“最后一只鹰”,是他高一那年,一时兴起组建起来的。 没料想,高三那年,以“毕业”为主题创作的一首歌曲,竟突然大爆,火遍大江南北,他们乐队也一炮而红,扶摇直上。 毕竟是一群二世祖,没想过签约公司,也没怎么接过商演。 纯属玩票性质。 所以他们的每一次演出,都显得弥足珍贵。 林悦宜嗨爆,云清佳拉不住她,怕走丢,只得在一旁陪着,看他们群魔乱舞。 环境昏暗,封闭,拥挤。 氧气渐渐稀薄,云清佳咬下唇,右手握紧了左腕的手串,不适地凑林悦宜耳边说一声,就要举步离开舞池。 转身,台上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她余光瞥去,李京柏在高处散漫地笑,胸腔轻微起伏,视线落下来,似是而非地与她擦撞而过。 云清佳心脏猛跳了一下。 “佳佳!你别乱跑!” 林悦宜在身后紧张地喊,迪也不蹦了,拨开喧嚣人群一把抓住她。 他们订的位置不难找。 陆媛已经到了,还带了她的好友吴姝好,以及两个大她们一级的大三学长。 大概是云清佳淡妆浓抹,身着黑色金属链条吊带裙的性感模样,和在校的清纯形象不太一样,几人一再打量她。 林悦宜挨着她在沙发坐下。 她把手包搁身后,身侧忽地撂下一缕夹杂淡淡薄荷烟草味的清列气息。 沙发承重陷下去,云清佳转头,李京柏大喇喇地坐她身旁,没看她,头低着,自顾自地用手机编辑消息,脸颊一层清瘦皮囊,被果味棒棒糖顶出形状。 后鹰乐队另三名成员也到这边坐。 在座除了云清佳,都是夜店咖,混几次就眼熟。 见有新面孔,简单介绍个名字,就当是朋友了。 DJ和人声交混嘈杂,云清佳心不在焉,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也不在意。 林悦宜存了心思,一条胳膊揽住她臂膀,防止老鹰捉小鸡的老母鸡姿态,尽量把她往自己这边带,避开另一侧的李京柏。 不知不觉间,两人隔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吴姝好见缝插针坐进来。 位置顿显局促。 云清佳身体有一瞬僵硬,左手放至开叉裙摆裸露的一截大腿,捂着,压瘪了环在腿上由丝带系成的黑色蝴蝶结。 吴姝好扭头同李京柏说话。 他没理,薄唇抿着,冷恹恹的。 几人拿了骰子,玩常见的酒桌游戏“吹牛”。 林悦宜问云清佳会不会玩。 她点头。 游戏就这么开始。 在吴姝好第二次被云清佳开时,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喝下满满一大杯罚酒后,用戏谑口吻,话里带刺地说: “都快怀疑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了。” 云清佳把酒满上,面色冷淡,语调平平:“为什么我不针对别人,只针对你?” 这话很有意思,丢进空气里,平添几分火药味。 有人表情微讶,有人挑眉看戏。 “因为你是我的上家,”云清佳缓慢补充,“不开你,就该是别人开我了,对吧?” 倒完酒,她把酒瓶放回原位,嘴角微翘,“总不能是,你玩不起吧?” 吴姝好轻蔑哼笑,气性上头,伸手端起酒杯,仰头又灌下一杯。 男生起哄,夸她豪爽,是女中豪杰。 林悦宜看得细,碰了下云清佳的胳膊,“她是不是拿错了你的杯子?” “嗯。”云清佳只得重新拿一个干净的杯子。 吴姝好微愣,捋发时,镶钻美甲不小心勾着发丝,扯得头皮疼,她气笑了: “你有洁癖?” “是。”她应,给自己倒酒,慢慢地喝。 看着斯文乖巧,像只小奶猫。 一位大三学长调侃:“那像你洁癖这么严重的,要怎么跟人接吻上床?” 话落,一颗薄荷糖凭空飞弹而出,砸痛他嘴角。 “啧!”他龇牙咧嘴,怒瞪回去。 李京柏翘着二郎腿,背靠沙发,冷眸好整以暇看回他。 他咽一口唾沫,唇角动了动,认怂地撇开视线。 “该。”林悦宜低声嗤笑。 注意到云清佳腕上的手串,吴姝好又问:“来这种地方还带佛珠,你的佛祖不会怪罪你吗?” 陆媛“噗嗤”笑出声:“那手串啊,她宝贝得不行,除了洗澡,几乎从不离身。” 林悦宜翻一白眼,实在受不了他们的阴阳怪气,没好气地问:“还玩不玩了?” “我出去一下。”李京柏忽然起身,在众人怔愣错愕的目光中,迤迤然离开。 背影潇洒落拓,很快淹没在人海。 不消片刻,云清佳手机震动。 她解锁,最新接收的消息只两字:【出来】 发信人为“L”。 上一条消息,是他傍晚发来的,那时雨在下,把这一行字衬得潮湿黏腻: 【今晚九点酒店见】 2. 余痕 宿舍夜间十点半门禁,节假日可延迟半小时。 他所订酒店距京大不过十分钟车程。 九点出现在酒店,速战速决,再踩着点回宿舍洗澡,时间差不多。 不过,定在这个时间,大多时候都会迟。 尤其是在食髓知味,意犹未尽的时候。 往往会想着,反正都迟了,干脆就不回学校,跟他在外过夜算了。 而那个时候,时间一旦有盈余,两人刚解决饥渴问题,也不急着干那档子事了,他就会做些多余的事。 包括且不限于,一起看电影,吃宵夜,逛夜市…… 可现在,已经快夜间十点了。 手机屏幕熄灭,云清佳还未动身,吴姝好率先站起来。 “我也出去一下。”她笑说,眼角眉梢盈满势在必得的骄傲。 在座几人都知道她心思,有人长长地“咦”一声,也有人把一个“哦”字拖得意味深长。 吴姝好娇嗔地笑骂了声,拿起茶几上的一盒港版绿好彩加一支打火机,蹬着双尖头细高跟走出去。 云清佳目送她离开。 林悦宜脑袋凑过来,抬手稍作遮挡,同她说悄悄话:“要不要出去看戏?” 云清佳没表态。 她接着说:“再晚点,估计他俩都约出去开房了。” 云清佳眼皮微动,眸光转向她。 林悦宜眨眨眼,形容暧昧,笑容富有深意: “不然,你以为吴姝好怎么当的‘校草收割机’?她的料挺多……你别当我瞎说啊,大一刚开学那会儿,我跟陆媛关系不是还行么?一起出来泡吧时,她喝多了,告诉我的。” 关于这件事,云清佳不甚了解。 刚进大学时,大家互不相识,人人戴一副面具,仅能凭借最直观的长相气质,大致猜测出对方性格软硬,是否好相处。 云清佳是南方人,生得清婉秀丽,眉眼拢带江南烟雨般的迷离醉人,即便气质给人以距离感,可一看便是最好说话的。 宿舍另外三人不约而同选她当室长,也最爱同她来往。 但是渐渐的,也发现她实在太乖,太冷清,不是多活泼热闹的性格,像那种泡吧、蹦迪、撩帅哥、看小电影一类的事,是绝不能跟她搭上边的。 所以,相性相符的林悦宜和陆媛走得最近。 有一段时间,她们时常外出,蒲到半夜,门禁时间早过了,才爬窗翻回宿舍。 然,再过段时间,林悦宜和陆媛的距离,便在不知不觉间拉开。 云清佳同林悦宜处了一个学期,才偶然从她口中得知零星半点缘由: “陆媛跟吴姝好不是高中同学么?她俩玩得好,所以关于她的事,陆媛知道挺多的……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吴姝好不是什么好人,作为朋友,陆媛一喝多,嘴巴就没个把门的,也挺不靠谱。” “你们聊什么呢?还玩不玩?”陆媛扬声招呼着,摇骰子的哗啦声吵闹。 知道以云清佳的性子,断然不会对这类八卦感兴趣,林悦宜也觉兴味索然了,抓起骰盅摇晃,“玩呗。” 几人继续摇骰子,等着报点数。 见云清佳没动静,林悦宜碰她胳膊肘,“佳佳,你还玩不?” 云清佳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腕上手串,“我可能喝多了,这会儿头有点晕。” 说着,她歪头,倒向林悦宜的肩。 林悦宜紧忙送上肩膀给她靠。 是这样了。 云清佳喝酒容易上脸,没喝多少,脸颊便漫起酡红,全身透粉。 这一点极方便她装醉,每次想逃酒,她都会使出这一招。 如若是深谙她私下是何模样的他在场,估计会轻嗤一声,笑她做作。 眼见他们这一局快结束,云清佳提出要去洗手间。 林悦宜想陪她,被她止住。 “你小心点。”林悦宜再三叮嘱。 云清佳拿上手包,放下一句“知道了”,转身朝外走。 没去洗手间,而是根据记忆,穿过挤挤挨挨的人潮,到夜店后门。 UH Club是由厂房改造而成,保留原本的钢筋水泥特色,内外保持一致的现代工业风。 一盏复古煤油灯设计的照明灯,悬挂门边,散发出昏黄光线,与湿漉水泥地积聚的水洼相映,反衬得这个夜晚愈发诡谲晦暗。 右手边是一架室外黑漆钢楼梯,沉沉地蛰伏在夜色中,螺旋上升,通往二三楼。 有人声低响,被清冷夜风送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放眼望去,依稀可以看见,李京柏背对她,没个正形地靠在冷硬的楼梯上,左手抄兜里,右手百无聊赖地把玩dupont打火机,开合盖子的叮声响脆,橙蓝火光时隐时现,将黑夜烧出一个洞。 吴姝好站他对面,角度巧妙,娇小身形被他挡了个七七八八。 她在抽烟,有青白烟雾丝丝缕缕地逸出,被风一吹,散开,她拿下细长烟支,食指点了点,掸掉一截灰。 “真不行?”吴姝好问。 云清佳听清楚了。 李京柏摇头,打火机盖“啪”一声合上,丢回裤袋,意味着谈话结束。 吴姝好又抽了一口烟,空气冷寂一秒,云清佳没等到她吐烟的动作,倒是见她一只手倏地勾住他头颈,将他压向她的同时,她踮脚,额头斜过来,脸凑上去。 他偏头避开。 白光乍亮,咔嚓声落。 一切衔接得那么连贯自然,天衣无缝。 好事被打断,烟往嗓子里呛,吴姝好咳嗽出声,歪斜上身,越过李京柏的肩身望一眼。 一个长发如瀑的女生,背朝他们这边,坐在楼梯台阶上,正伸长了胳膊,举着手机,用后置摄像头自拍。 闪光灯频频亮起,李京柏也回了头。 见她窈窕有致的清瘦身影,薄唇翘起点弧度。 吴姝好咳得眼尾泛红了,哑声质问:“谁在那里?” 云清佳动作一顿,手放下来,转头看到他们,上身柔若无骨地往楼梯护栏靠去,胳膊搭扶手上,歪着头,用一双澄亮的小鹿眼打量着,“原来你们在这。”又问,“在这做什么呢?” “喝多了吧你。”吴姝好没好气道,不悦地掷下烟蒂,踩着高跟鞋,扭扭摆摆回夜店。 火光落入积水,转瞬湮灭。 很快,这一方天地,只剩她和李京柏。 他足尖一转,调了个方向,隔着护栏,俯身凑近她,两双明亮的眼,在浓稠夜色中对望,“认得我?” “李、京、柏。”她一字一顿,咬字软绵,看着乖得不行。 李京柏乐了,肩膀抖动一下,笑得很坏,“看样子,喝得也不是很多。” 云清佳眨巴着眼,随即,就见他手伸过来,抚上她脸颊。 他手掌宽大干燥,指腹沿着她下颌往耳根的方向摩挲,淅淅索索的细响摩擦她耳膜,叫人头皮发麻。 她舒服地眯起眼,小脸在他掌心蹭了下。 “你跟她有故事?”冷不丁的问话。 云清佳微愣,不太意外他会这么问。 今晚,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跟吴姝好那点明争暗斗,似乎表现得太明显了。 她撩眼皮,眸光透过卷翘睫毛仰看他,半晌,笑开:“你也是故事一部分。” “是么。”他的手,擦着她绯红热烫的肌肤下移,清癯长指缓慢收拢,卡在她白皙细瘦的天鹅颈上,食指指根一枚素戒泛冷光,“我开始好奇这故事的全貌了。” 云清佳眯眼,呼吸夹带酒精味,“你们出来聊了些什么?” “还能聊什么?”李京柏明显对这话题兴致缺缺,态度有些敷衍,“无非是她想泡我。” “你怎么回她?” “我有固炮了。” 云清佳怔愣,一方面觉得太直白露骨,一方面又觉得,这的确是他能说出的话。 “她没问是谁?”她问。 “她谁?”他轻哂,“凭什么她问,我就要答?” “的确是……”云清佳莞尔,“她没让你换一个固炮吗?或者,for one night,你俩尝个鲜?” 他眸色忽暗,掐在她颈上的那只手,青筋盘踞,看着挺吓人,可也就这会儿才下了点力气。 轻微的窒息感,将她浅吸的一口气卡在喉咙口。 云清佳抬着脸,精神高度集中在他身上,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低颈欺近她,影子覆下来,压迫感很足,“云清佳,我暂时不打算跟你断。” “你还挺有契约精神。” 她直勾勾看他,舌尖滑过红润饱满的唇,带出一层诱人水光。 充满暗示性。 他懂的,反应也快,提着她脖子将人带过来,额头斜向一侧,低头,温软的唇落下来。 像傍晚时分那场吻上她伞面的雨。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这就是他们的关系—— 人前形同陌路,人后……缠绵悱恻,暗度陈仓。 开始于半年前,去掉暑假那两个月,保持着一月两三次的频率。 以互不打扰对方生活,打探对方私事,干涉对方感情为前提,无论线上线下,只谈论床上那点事。 没有门第之见,没有政见不同,也没有三观不合。 只要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如一方提出结束,另一方不得纠缠,和关系存续期间,不得另寻伴侣,以及,如一方有恋爱意愿,必须及时告知并终止这段关系——他们的关系,便能保持简单纯粹。 事实上,也没那么简单纯粹。 李京柏找她,估计真就只为解决生理需求。 可她不一样,压力太大太烦躁,焦虑了,失眠了,就给他发去一条消息,然后换上衣服,深更半夜翻窗而出,坐上他停在宿舍楼下的车。 她会像个褪下虚假外壳的小妖精,勾着他,缠着他,与他折腾到凌晨,累到再没力气了,终于能在一波一波微妙的战栗中,被他紧抱着,昏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再假装自己晨练回来,给室友们带些早餐,把前一晚离寝的事,轻描淡写揭过去。 雨后的风,糅杂了难言的水腥气,吹过肌肤,触感湿黏。 一辆车驶入巷口,轮胎碾压沙粒和积水的声音在耳边响,两束白光打过来,勾勒出两人侧脸和发丝的轮廓。 他没停下,唇与唇擦碰厮磨,交换着骨软筋酥的感受。 她被掌控在他指掌间,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车灯忽地熄灭,世界暗下来。 她总算知道,他那根棒棒糖是什么口味——橙子味的,很甜。 几乎是他舌尖刚撬开她唇瓣,探入她湿热口腔的瞬间,胃里抽搐两下,她忍不住推开他,脸撇到另一侧,眉头蹙着,一只手捂在胸口,把吊带裙的领口都揪皱。 好不容易才压下干呕的感觉,她睫毛轻颤,难堪地瞄他一眼。 李京柏眸光转至他处,线条明晰的下颌角磨动两下,喉结微微滚动,满不在意的模样,可又能明显感知到,他在压抑着某种强烈情绪,把气场都搅乱。 “是我的问题。”云清佳说,声音细细小小的,在自责。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压下情绪,卡她颈上的手松开,在她肩背游移抚摸。 等她缓过来,没那么紧张了,来了点感觉了,他巧妙转移话题: “你今晚这身打扮挺好看。” “你喜欢这类型?”云清佳问,呼吸不稳,光影起伏于V领之下,耸起的弧线中。 纤腰薄背,瘦而有料。 他目光跌进去,坦然,大胆,“挺新鲜的。” 她撑着扶手起身,腕上沉香手串向下滑动,倾斜上身,重量压在他肩胸,她的红唇也附在他耳边,轻轻问:“想要我?” 闻言,他笑声从胸腔低低荡出来,挟裹一股痞坏劲儿: “嗯,想要你,让你室友跟他们的车走,你来我那儿。” 云清佳轻“嗯”了声。 他手绕到她身后,蔫坏地在她臀上拍一记,有点疼。 “去吧。” * 她回来得有点迟。 好在他们玩得正嗨,没留意到时间的流逝。 云清佳没直接劝林悦宜返校,只说: “悦宜,我表妹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得去她那儿看看……现在时间不早了,你注意安全。” “什么表妹?”吴姝好问。 林悦宜抿抿嘴,不打算告诉她。 关于云清佳的事,陆媛一知半解,答: “云清佳有个表妹在我们学校附近读高中,住校外,父母经常出差,云清佳平时没少去找她。” 吴姝好想追问,李京柏在这时候回来。 他们乐队的人,笑着揶揄他,怎么去那么久,这时间都够打一炮了。 李京柏没答,只冷淡撂一句“有事先走了”,俯身掠走桌上的烟盒和车钥匙。 他动作不慢,夜店的光线也暗。 吴姝好眼尖,一下捕捉到他耳廓的一点红。 像是……口红。 众人试图挽留他,他没理,摆摆手,说走就走。 “等我回到宿舍了,再打电话给你。”林悦宜不放心地对云清佳说。 云清佳应下,拿好自己的东西,离开UH Club。 抵达酒店时,李京柏已经到了。 几盏灯光营造暗昧氛围,空调调到最舒适的温度,音响接了手机里的歌,正播放一首慵懒性感的蓝调R&B。 浴室水声淅淅沥沥。 玻璃茶几上,开了一瓶红酒,醒酒器和高脚杯准备就绪。 别的不说,李京柏在这档子事上,“活好不粘人”不说,还富有浪漫情调,重质保量。 跟他的体验很好,大概这也是她愿意跟他当固炮的原因之一。 她坐到沙发上,刚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水声戛然而止,没几秒,浴室门开,湿热水汽氤氲而出。 男人只在身下围一件浴巾,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来。 发梢淌着湿意,水珠顺着他下颌流经脖颈,滚落至凹陷的精致锁骨。 他精于锻炼,不过分壮硕,但也绝不羸弱清瘦,身体每一处肌骨都像经过精雕细琢般,有着恰到好处的遒劲精壮。 就连腰腹肌肉紧绷出的几道青筋,都精准踩在她的审美上。 “要吃点什么吗?”他问,嗓音被水汽洇湿,低哑色气。 云清佳耳根有点烧,“不了。”她回,握紧手机,起身进浴室。 李京柏挑了下眉,转方向,随她进去。 一段时间没来,洗漱台上多了不少东西——都是些大牌护肤品和化妆品。 云清佳扫一眼,眉头往中间拧。 对面镜子映入另一道高大人影,她抬眼,对上他视线。 他一只手臂环上她腰肢,头颈放低,贴进她颈窝,骨节分明的大掌将她衣裙揉出褶皱。 暧昧如水纹,在方寸之地里荡漾。 她胸腔起伏着,体温在上升,“什么意思?” “送你的。”李京柏回话,细细密密的吻接连落在她耳廓、后颈。 喉咙干涸紧涩,云清佳双手摁住他作乱的大手,面上的薄红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恼的,“我问你什么意思?” 李京柏持有这家连锁酒店部分股份,他鲜少回家,大多时候都住酒店。 他们这种关系太脆弱,云清佳从未想过跟他长此以往,是以只会带些护肤品小样过来。 可现在,他逾矩了。 打破平等原则,送她东西不说,而且还都是价格不菲的正装。 蝴蝶结被解开,他摸到她温软的肌肤,拇指在那一处尾指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疤痕摩挲几下,发现她不配合,他手往里伸。 她咬唇,把走调的声音吞回肚子里。 他腾手拾起她一管口红,咬开盖子,旋出一截,长腿向前一步,迫她身体压到洗漱台边。 洗漱台棱边顶在腰腹上,她眉头皱得更紧了,见他信手用口红在镜子潦潦草草写下“Doggy sty”字样,“le”没写完,因为彼此都发现了对方夸张的反应。 一声轻笑掠过耳畔,口红方向一转,涂抹到她身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鲜红符号,李京柏轻飘飘撂一句“那些是赔给你的”,开始专心干正事。 没想到他是这么解决这事的,云清佳懒得再说,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也想不出有力的反驳。 只是在他卸下她手串,放置到干净的地方时,她忙里偷闲,喘一口气,提醒:“我还没洗澡。” 李京柏掀眸,从镜中观察她。 妩媚,娇艳,常人难以窥见的动情模样。 “我是不是说过……”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混不正经的,撩得她耳朵麻痒,丝丝缕缕渗进骨头缝里,“你今晚这身打扮,挺新鲜的。” 视线迷蒙那一瞬,他进来,林悦宜的通话也进来,手机铃声响—— 3. 余痕 饶是极有耐心,富有技巧,也难以缓解那片刻,碳酸汽水剧烈震荡后,大量释放气体的胀。 那么多震撼和势能,只能极限积压,困在轻薄的铝罐内,无法倾泻而出。 云清佳呼吸着,发丝散乱,沾了细汗黏在滑腻的肌肤上。 双手攥拳抵住洗漱台面,指骨泛着白。 铃声持续不断。 李京柏在身后,纤长指骨扣着她脖颈,指腹沾了口红的艳,肆意涂抹成一片,虎口往上卡在她下颌处,迫使她抬脸看向明亮清晰的镜子。 镜中两具人影。 她乌发雪肤,一袭黑裙。 他亦是衣冠整整,人模人样。 浴室灯光晃眼。 他磁嗓悦耳:“不接吗?” 这个样子,怎么接? 云清佳恼得反手抓他,指甲在他肌肤划出两道红痕,被他一把擒住,控制她的手,食指点着绿色接听键一划,电话通了。 “要帮你开免提吗?”李京柏附耳低语。 混蛋。 云清佳不想搭理他了,偏偏他粘得这么紧,她被钉在洗漱台与他之间,进退不得。 林悦宜在那边唤她名字。 云清佳清了清嗓,接电话:“你到学校了吗?” “嗯,刚翻窗回来了。”林悦宜回话,听得出她喝了不少,吐字含混,有点大舌头,“你那边怎样?” 云清佳将唇肉咬得生疼,勉强磨出一句:“还好……” “表妹怎样?” 亏她喝了这么多,还记得这一茬。 “没事……”云清佳简短作答。 “嗯……”林悦宜停顿几秒,忽然问,“你那边是什么声音啊?感觉怪怪的。” 是李京柏在捣乱。 紧密黏连,动静的确大。 云清佳恼羞成怒,一把抓在他紧箍她细腰的手臂上。 太用力,她手背青筋暴起,莹润粉白的指甲抠进他梆硬的肌肉里,在冷白皮肤掐出一个个小月牙。 他坏,低头一口咬在她肩头。 她差点叫出来。 “没什么。”云清佳一鼓作气快速作答,“我先去洗澡了,晚安。” 随即,果断挂电话。 后来还是叫出声了。 李京柏吻她发烫的耳根,坏心眼地逗她:“好不好玩?” “不好玩!”她气道。 冰雕玉琢的一个人,此时在他的加工下,艳若桃李,绽放得彻底。 李京柏乐了,从她手中拿走手机,放一边,“那我们玩点好玩的。” 他没再给她分心的机会了。 迷迷糊糊地被他抱起时,搁在置物架上的沉香手串滑过眼底,云清佳神识游离半晌。 说错了。 陆媛说错了。 除了洗澡以外,还有一种时候,她是会摘下那一条手串的。 就是这个时候。 最后一次是在浴缸。 满满一浴缸的水,加了精油,最后被晃出不下三分之一,直至水温偏凉,她被他托起,裹上浴袍,打横抱出来。 李京柏将她放到洗漱台。 她在边沿坐,处于似睡非睡,半梦半醒的状态,额头抵着他宽阔平直的肩,呼吸到薰衣草精油的香味。 他拿了吹风机帮她吹头发,指腹在她头皮按摩着,她睡意愈发昏沉,鬼使神差地,双臂环上他劲腰。 李京柏身体在那瞬僵硬,忽而轻笑了声,继续给她吹发。 红酒晾在茶几上,一夜没动。 云清佳这一觉睡得很沉,呼吸越来越重,像一层塑料布覆盖在面上,透不过气。 梦里画面惨白,毒辣日光刺痛双眼,泪水止不住地流。 女孩趾高气昂地站她跟前,一手抱臂,一手一下一下重重摁在她脑门,尖利的指甲戳得她皮肤刺痛。 “就你他妈这逼样,还好意思跟老师打小报告啊?你说我为什么不针对别人,只针对你?嗯?你他妈说啊,这都想不到啊?蠢猪!” “估计是上次没打够吧?这么不听话,要不我们再好好收拾她一番,叫她长长教训,省得以后又捅出什么幺蛾子。” 另一个女孩附和,嬉笑着,扬手一巴掌甩她后脑上。 她一个踉跄向前扑倒,他们哈哈大笑: “还真是就是头蠢猪,猪是怎么跑的?诶,你跑一个给我们看看嘛。” “不要。”她喃喃着,声线抖颤,带了哭腔。 想逃,害怕地蜷起上身,缩着头,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 可他们好坏,把路堵得死死的,不管她往哪儿跑,都会被他们一把推回来。 力气很大。 她一脚被石子绊倒,摔倒在地上,砂砾刮破细嫩皮肉,擦出猩红狰狞的血丝。 在她短袖露出的胳膊上,条条道道是被衣架、皮带鞭打留下的青紫淤痕。 “云清佳?云清佳,醒醒。”有人在说话。 她愣住,畏畏缩缩地在地上团成一个球,拳脚纷纷落下来,他们在笑,在爆粗,笑得那么坏,骂得那么难听。 她在做什么? 在哭,在挨打,在挣扎着活下去。 “云清佳!”李京柏喊她。 一口新鲜空气送进心肺。 云清佳忽然睁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眼睛是湿的,泪痕自眼角滑落,一根温热长指帮她接住,揩拭干净。 李京柏胳膊肘抵在枕头边,支着头,撑起上半身,侧躺在她身旁,漆亮眼眸如漩涡般幽邃吸引人,深深凝睇她,“你又做噩梦了。” 这个“又”字,意义丰富。 云清佳脑子仍混沌,在梦境和现实中找不到平衡点,听到他声音,才有了点反应。 “我什么时候做过噩梦?”她问,音色有哭后的鼻音,讷讷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大概是……”李京柏回忆着,“暑假前一段时间吧,七月初。” 她眼睫颤动,看向他。 少年几根长指,拨开她脸上被浸湿的几根发丝,“一边哭,一边叽里咕噜说梦话。” 云清佳心脏一紧,“我说了什么?” 他眯眼,那一秒不知藏了多少个心眼子,最后努努嘴,一脸无辜,“不知道啊,你自己做了什么梦,说了什么话,你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便知从他口中挖不出更多的东西了,云清佳留了点心思,但不再追问他。 她拢了拢身上被子,想把自己裹紧,可他还在床上,同她共用一条被,是以不得其所。 此时天色熹微,距离天亮还有好一段距离。 云清佳闭眼,梦里的景象还残留在脑海,身体痛觉也明显。 她没法再睡回去,李京柏也没躺下,能感受到他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如火燎烧,灼烫她。 一个深呼吸后,她往他那边蹭,翻身侧躺着,迎上他灿亮眼眸,轻声嗫嚅:“可以抱我吗?” 话音未落,一条孔武有力的胳膊,环上她腰肢,他大掌抵着她腰背,把她往怀里带。 他衣上洗涤剂的淡淡清香,混着沐浴露和清冽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挺好闻,将她彻底包裹。 云清佳把脸埋进他胸膛,在一室静谧中,听到他搏动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沉稳而有力。 这种情绪上的照顾和体贴,不知算不算在固炮的合理范围内。 她拿不准,闷声问他:“要做吗?” 李京柏躺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她,话里带笑:“你有心情做吗?” 没有。 云清佳短暂沉默。 他接着说:“我不喜欢干的。” “干”是第一声。 她耳根发热,小声说:“不是有油么?” 他低笑,胸腔轻震,“不止那种干。” 云清佳淡淡“哦”一声。 李京柏喜欢互动,无论是语言、肢体动作,还是神态情绪上的。 否则,用他的话来说,跟用小玩具有什么区别? 可她现在情绪低落,肯定是很难给出好的反应的。 虽说不是买卖关系,但在他这么温柔有耐心地抚慰她的同时,出于公平,云清佳也会想给他好一点的体验。 两人就这么不带任何色彩地抱了一会儿,都没睡着,天际泛起鱼肚白,室内有亮光。 躺不下去了。 云清佳吐一口郁气,从他怀里出来,掀被下床。 李京柏掀开眼皮,眸光跟着她动。 看她把一头长发往后捋,坐起,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了东西,再合上。 起身,朝飘窗的方向走。 他的纯白T恤套在她窈窕纤瘦的身体上,多少显得空荡,衣摆在莹润腿根摇曳,不时擦过左腿的圆形疤痕。 白绿烟盒被葱白长指挑开,她抖出一根烟,偏头,叼在唇间。 抬手拉开一角窗帘,微弱曦光破窗而入,她往飘窗坐。 李京柏也坐起,被角滑落,袒露在外的上半身,条条道道是她情动留下的淡红抓痕。 “嚓!” 打火机亮起一豆火焰。 烟草燃烧,猩红火光暗下来,析出一缕袅袅烟雾。 港版,好彩,薄荷味的。 她捏皱了烟盒,眼神涣散,眺望窗外逐渐苏醒的偌大城市。 窗户开一条缝,清晨凉风从那里进来,翻飞了轻薄的纱帘。 他静看她的身影在纱帘后若隐若现,云雾山岚一般,疏离清冷,有一种独特又清透的破碎感。 很美,美得叫人心疼。 但心疼不该是他们这段关系中,应有的情绪感受。 一根烟结束,云清佳去洗漱。 第一眼落在洗漱台上,他“赔”给她的那些护肤品和化妆品。 没拆包装盒,她强迫症发作,把东西从高到低、从大到小整齐排列,就连正面标签都要摆放成一致的角度。 李京柏也起床了,此时一条胳膊架在门框上,站没站相地歪着身子,耷着眼,看她把东西细致摆弄好了,才开始刷牙。 她含一嘴泡沫,从镜中看到他。 他只着一条灰色运动裤,两根系带散开,吊儿郎当地垂坠裆前。 “你要上厕所?”云清佳问。 李京柏懒懒地“嗯”一声,从她身后走过,到马桶前,边动作,边问另一件事:“你有早课?” “嗯。” 水声传来,云清佳把脸偏到另一侧,刻意回避。 置物架上的沉木手串摄入眼底,她心脏陡然一跳。 心虚、羞愧、懊恼的复杂情绪搅浑成一摊浊水,负罪感迫使她闭合眼帘,心乱如麻。 “我也有。”他穿裤子,揿键冲水,过来洗手,“一起吃个早餐,我送你回学校?” 镜中映出他们的身影,“Doggy sty”的口红字迹依旧鲜红。 像火焰剧烈燃烧剩下的灰烬。 有种萧瑟凋零的意味。 “不用。”云清佳果断拒绝他,“我自己回去,顺便给室友带早餐。” 三言两语,拉开距离感。 李京柏比谁都更懂她的把戏,漫不经心点两下头,仗着身量高,一眼扫过她后颈,忽然抬手,湿淋淋的手指摁下去。 沁凉水珠在温热颈肉滚淌,她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警惕地看他一眼。 他在笑,意味不明,掺着坏,那股痞浪劲儿还挺拿人。 “你干嘛?”她问。 他只手撑在洗漱台边,放低上身,欺近她,拇指擦去她嘴边一点泡沫,提醒: “记得藏好,别让人发现了。” 4. 余痕 毕竟不是一次两次,云清佳特地留了换洗衣物在他这儿。 她换上干净衣服,拿好自己的东西,便离开酒店,打车返校。 路上,依照不同舍友的口味,顺便买了些早点。 回到宿舍。 林悦宜和陆媛已经醒了,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另一位名叫“殷绿”的室友,还躺在床上,争分夺秒地睡懒觉。 听闻她动静,林悦宜没抬头,扬声打招呼:“早啊,佳佳。” “早。”云清佳回话。 趁没人注意,打开衣柜,翻出一件衬衫外套穿上,再把头发放下来,拢了拢,遮盖李京柏手指摁过的那一片肌肤。 她把早餐分给室友。 想到林悦宜前一晚喝了那么多酒,云清佳偷偷给她备了一瓶果汁。 “所以你表妹真没事?”林悦宜边喝果汁,边问她,瞧一眼台上情绪高涨的教授,扭过头来,接着道,“会不会是人家小姑娘想你了,故意找借口见你一面啊~” “可能吧。”云清佳笑答,手中的笔不停,在纸上刷刷写着笔记。 林悦宜咬着吸管,余光落向她的笔记本。 不愧是有轻微强迫症和洁癖的人,字迹工整隽秀不说,书面也要保持绝对的干净漂亮,连一个错别字和一点涂改痕迹都不能有。 在能摆烂就绝不卷的大部分大学生中,她简直是一股逆流而上的清流——品学兼优,乖巧听话,无论做什么都认真细致,待人接物亲疏有别,不卑不亢,饶是身处乌烟瘴气的环境,也能保持独一份的清冷独立。 跟她相处其实很舒服。 但也仅限于舒服。 同窗同宿舍一年多了,关于她的很多事,林悦宜都不太了解。 她像一团迷雾,轻易勾起人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可惜,云清佳不是爱同人分享自己经历的人。 巧的是,她林悦宜也并非爱管闲事的人。 所以两人能和谐友好地长期相处下去。 上午课程结束,她们到食堂就餐。 云清佳口味清淡,不吃辣,不吃葱蒜,也不吃任何味道大的食物,譬如韭菜、洋葱、芹菜、香菜…… 闻到辣条、榴莲、螺蛳粉、臭豆腐这类东西的味道,还容易恶心干呕。 总之,挺挑食的一个人。 哦,对了,她还不喜欢跟人聚餐。 主要是担心会沾到其他人的口水。 林悦宜在健身减脂,吃的是凯撒沙拉,额外加一块黑椒鸡扒。 正是就餐时间,食堂人满为患,放眼四望找不到几张空桌。 云清佳端着餐盘,看到有人离座,刚要叫上林悦宜,就被她挽着手臂,拉向另一边,“走,我们跟人拼桌去。” 云清佳反应慢半拍,临近了,眼内才映入李京柏、吴姝好和陆媛的背影。 不知他们三人是怎么纠缠在一起的。 陆媛挨着吴姝好就坐,吴姝好挨着李京柏。 李京柏明显在等人,没动筷,自顾自地横着手机打游戏,头微低着,衣领露一截后颈棘突,拉链文身招摇带感。 吴姝好侧首同他说话,笑语嫣然。 陆媛被晾在一旁,左手撑脸,右手捏一根叉子,百无聊赖地卷着盘里的意大利面,面酱摊开,黏黏糊糊地沾到边上。 “陆媛,咱们拼个桌。”说着,林悦宜挪臀坐到陆媛和吴姝好的对面,大大方方把手里的沙拉摆上桌了,才先斩后奏地问,“不介意吧?” “啊……”陆媛微愣。 吴姝好眼珠骨碌碌地从林悦宜,打量到云清佳,美甲敲了下桌面,“抱歉啊,这位置已经有人了。” “有吗?”林悦宜故作无知地东张西望,浮夸地捂着小心脏,“你别吓我,大白天见鬼啦。” 云清佳腾出一只手去碰林悦宜的肩,想说换个地方坐,李京柏分神过来,抬头,视线触及她,下巴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嗓音清冽: “坐吧。” 吴姝好话到嘴边,只得硬生生咽下,眼神带点埋怨,也带点责备,复杂地看向李京柏。 林悦宜反抓住云清佳手腕,招呼她: “快坐啊,我们早点吃完,早点回去睡午觉。昨晚睡得比狗晚,今早起得比鸡早,我可困死了。” 事情正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云清佳硬着头皮,在李京柏斜对面坐下。 大概是前一晚才同他那般亲密忘我过,这会儿,她总觉浑身不自在。 像万千蚂蚁倾巢而出,成群结队地往身上爬。 她垂下眼,右手捏紧了筷子,缠绕沉木手串的左手,则撑住发软的腿。 心肝直发颤。 吴姝好把云清佳的局促看在眼里,皱了下鼻子,有些轻蔑地细哼一声,转脸娇滴滴地问李京柏: “提到昨晚,柏哥,你昨晚说有事要走,是去哪儿啦?” 像这种问题,李京柏断然是不会答的。 在这一点上,云清佳倒和他是一类人——边界感很强,不喜他人各种打探和过度介入自己的生活。 凝滞的空气,把笑意冻僵在脸上。 热脸贴了冷屁股,吴姝好也不恼,反倒是进一步试探: “不会是去见了哪个妹妹吧?真好奇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反正不是你这类型的。”林悦宜泼她冷水。 吴姝好暗暗翻一白眼。 “靠!我们就晚了几分钟,怎么一桌突然多了这么多美女?” 一个嘻哈打扮的男生长腿一跨,坐到李京柏另一侧,挤眉弄眼地揶揄道:“柏爷艳福不浅啊。” 这人是后鹰乐队的乔向明。 云清佳有印象,甚至还记得他当初是生物竞赛保送的京大。 “那可不是?”跟在他后方的灰蓝长卷发女生接话。 她是乐队女主唱倪姿,西语专业,穿一身红蓝配色的潮牌,唇钉打在左下唇,银质的,镶钻,衬得饱满的红唇愈发性感。 “有我们柏爷在的地方就有瓜。信不信过不了多久,我们这一桌就给人拍下来,发到网上去?” 说着,倪姿就近挨着林悦宜坐到过道边。 林悦宜给她腾位置,往云清佳那边挪。 云清佳只得再挪位,这下是真坐到李京柏的正对面了。 桌下空间窄小。 云清佳这一米六八的个子,腿不算短。 可李京柏的身高摆在那儿,一双长腿更是逆天。 移动间,免不了擦碰。 被他鞋尖踢到的那一下,云清佳抿着唇,不动声色地缩回双脚。 不料他变本加厉,裹在牛仔裤里的腿往前伸,布料擦过她裸在裙外的细白小腿,带起一阵电流般细微的麻。 云清佳抬眼,这是落座后,第一次直视他。 他已经没玩手机了,正慢条斯理吃着饭,察觉她在看他,他便直盯盯看回来。 林悦宜打趣:“这图发出来,标题不会是‘四女争一男’吧?” “开什么玩笑?”吴姝好故作无所谓地笑,“陆媛都有男朋友了。你那位舍友……”她顿了顿,像在思索,“是叫云清佳吧?” 突然被cue,云清佳转眸看向她。 吴姝好弯唇对她笑,周身散发出的气场,谈不上友善,“你喜欢我们柏哥这种类型的么?” 又是“我们”,又是“柏哥”的,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草。”林悦宜无声地比了个唇形。 这一桌另外几人,也都觉得她这问话太绝。 不由八卦地支起耳朵,把注意力调过来,几番眼色交换间,不知传递了多少信息。 周遭依旧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可他们这边却静得那么诡异,像一层不堪重负的薄冰,底下是汹涌的暗潮。 “我们佳佳这么乖,怎么可能会那么想不开——” 林悦宜试图给云清佳找回场子,怎料她竟酷酷地撂下俩字:“你猜。” “不喜欢吧?”吴姝好单方面下定论,排除掉两个潜在对手后,她箭头对准了林悦宜,“听说你从不跟人谈恋爱,只享受暧昧期,是不是真的?” 林悦宜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暴脾气,听她这话明里暗里都在拱火,气性腾地冒起: “我们柏爷不也是不谈恋爱,只玩暧昧么?咱俩一个海王,一个海后,多般配,谁也不辜负谁。” 被她的话一噎,吴姝好险些被唾沫呛到。 一直置身事外,默默吃饭的李京柏,忽然笑了:“还海王呢……我海谁了?” “装纯呐?”倪姿拆他台。 嫌两人位置隔得远,不方便说话,她搬着餐盘往云清佳右手边坐,路过她身后时,眸光一落,瞥见她衬衫后领半遮半掩的一小片绯红肌肤。 食指勾着她衣领拨弄两下,“吻痕?” 这一声分贝不高,却也能叫人听个清楚。 一桌人齐刷刷向云清佳投递目光。 她僵着脖颈,佯装淡定地反手往后摸,指尖不小心触到倪姿的手指。 倪姿收回手。 云清佳轻声说:“蚊子咬的。” “哦。”倪姿搓了下指尖,同她关系不熟,有分寸地没当众揪着她不放,坐到另一边去,翘起腿,继续之前的话题,“李京柏,我说真的,谁他妈说自己纯得像白开水我都信,除了你。” 此话一出,就属乔向明和林悦宜笑得最大声。 李京柏在嚼东西,腮帮子一下一下地动,打掉乔向明“啪啪”拍在他肩上的手,吊儿郎当来一句: “女朋友都没一个,还不够纯啊?” “真的假的?”林悦宜的八卦之魂被他钓起。 倪姿不齿地轻哂一声,细瘦胳膊伸过餐桌,捏着李京柏的下巴,把他脸转到一边去,拇指蹭了下他耳根下方一道细小的红痕。 “女朋友是没有的,但不知上哪儿弄来只小野猫,彪得很。” 她一提,乔向明便也想起来了,“上回打球,柏哥脖子根那一块红,说是吻痕吧,他还死不承认。” 越扒,越深究,暴露出的细节越多,结论也就越清晰明了。 林悦宜渐渐凝住呼吸,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瞪得溜圆,“所以,没有女朋友,但是有——” 一个惊天大瓜猝不及防塞嘴里,她忙倾身把头探过来,兴奋地嚷嚷:“让我也看看。” 几人把气氛炒得火热躁动。 云清佳细嚼慢咽吃着饭,只在李京柏偏头躲掉倪姿和林悦宜的手时,掀了下眼皮。 不过是一条不慎明显的绯红抓痕而已,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然,她大脑不知怎么竟开起小差,回想起那条抓痕的由来—— “宝宝怎么这么紧?乖,放松点,不然哥哥动不了,怎么让你爽?” 这话太混,当时也确实是在濒临崩溃的关键点,云清佳受不了,一抽一抽地哭着抱紧他,太过亢奋,一不小心,指甲就在他耳根下划了一道。 他那时在笑,笑得特别坏。 说她的反应好夸张,还说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想得细了,热意倏地从颈根涌上头顶,云清佳懊恼地咬着下唇,默默低了头,“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地震响耳膜,她快呼吸不了。 “够了啊。”李大少爷拖着懒调低低荡出一句,话不重,却叫人莫名胆寒。 倪姿撇撇嘴,林悦宜也安安分分坐回去,不再闹他。 “喂。”李京柏出声。 云清佳脸还烧着,努力转移注意力,去想些积极健康的东西。 缩在桌下方寸之地的脚,突然被人踢了一下。 赧然抬头,李京柏饶有兴味地瞧着她,得天独厚的低哑磁嗓,随便开口说点什么,都像在调情: “他们说着我的事,你脸红什么?” 5. 余痕 就像好端端走在路上,不设防被人踹了一脚。 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云清佳,因他这句话,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 事实上,有些人天生如此——只是静静待着,什么都不做,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掳获所有人的目光。 比如天之骄子李京柏。 也比如,为人冷淡低调,却因大一一张军训照而声名鹊起,被称作“京大女神”的云清佳。 严格说来,云清佳在京大的知名度,比所谓的“校花”吴姝好还更广些。 比起喜欢在微博、小番薯和B站等地,分享vlog和炫耀名牌单品的吴姝好,显然云清佳更神秘,更让人有探究她的欲望。 很难得看到她臊得满脸通红的娇羞模样,林悦宜也是大开眼界。 乔向明是乐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轻佻地伸出根手指想挑她下巴,边说着: “我们也没聊什么限制级内容吧,云妹妹怎么这么容易就害羞啦?” 林悦宜拍掉他腾空的那只手,免得他沾污了云清佳,“所以说,我们佳佳才是真的纯好吗?限制级话题我都不好意思同她说的。” “这样吗?”李京柏悠悠然然地吊着尾音,憋着坏,“我还是第一次见纯到连限制级话题都聊不得的妹妹呢,真稀奇。” 明明那些叫人脸红心跳的dirty talk,这混蛋在她耳边说得比谁都多。 云清佳恼羞成怒,暗地里偷偷踢了他一脚。 他不躲,也没放过她,故意倒吸一口凉气,拿乔道:“怎么还踢人呢?这么开不起玩笑?” 云清佳剜他一眼。 瞧他那欠嗖嗖的痞样。 碍于两人的特殊关系,她明面上不太想搭理他,叫林悦宜快点吃完走人。 “还挺好奇你脖子后边,那个长得像吻痕一样的蚊子包,到底是个什么样。”李京柏没放过她,桌下那条腿不安分地晃了晃,一下一下蹭着她的腿,“看看?” “不给。”云清佳斩钉截铁。 “不给算了。”李京柏轻飘飘道,吃得差不多了,他撂下筷子,“反正也不是没见过。” 这话怪有意思,显得两人关系似乎不太一般。 乔向明胳膊肘往外撇,碰到他手臂,“怎么就见过了?” 李京柏反问:“蚊子包你没见过?” 乔向明:“……” 几人被逗乐,笑得前仰后合。 云清佳一脸冷漠地夹杂其中,有些格格不入。 一餐结束,顺着人流走出食堂,林悦宜正兴头上,不过瘾,提议: “既然你们下午也没课,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接着聊?” “可下午我们乐队要去排练。”倪姿说。 “这样啊……”林悦宜失落地耷拉着眼尾,悄声试探道,“那可以去看你们排练么?” 倪姿瞟一眼李京柏,表示得听这位哥的意思。 李京柏单手插兜,另只手给人发消息,手机开的静音,三不五时能听到他手机的嗡震声,“你还想聊什么?” 林悦宜摸下巴,斜眼瞥向双手抱臂的吴姝好,学她娇滴滴的腔调,做作道: “当然是聊我们柏哥啊,某人可是好奇死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那只小野猫到底长什么样了。” 乔向明把耳朵凑过来,“其实我也挺好奇的。” 好奇害死猫。 云清佳心里有鬼,并不想他们深究下去,出手勾住林悦宜的胳膊,“你不是说困了,想早点回去午睡么?” “可我现在不困了呀,瓜在魂在,我现在可精神了。”林悦宜拍拍她手背,“你要是困了,可以先回去。” 云清佳不吭声。 在这节骨眼上,她怎么敢回去? 她和李京柏的关系是需要保密的。 在他一句“你脸红什么”把关注点转移到她身上之前,外人眼里,他俩可谓陌生,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天差地远,甚至不在同一平面。 “真困了?”李京柏问,话是对她说的,因为他那薄而锋利的单眼皮撩起,一双锐亮眼眸正直直看向她。 云清佳含糊地“嗯”一声,眼神游移,没看他。 她困不困,他分明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先是花样百出地折腾她到半夜一两点,再是陪她凌晨四五点从噩梦中惊醒。 不过要说最疯狂的那次,还是这学期,暑假结束后,开学的那段时间。 可能是太久不见憋得慌,也可能是因为喝酒助兴,再加上十九二十岁,正值荷尔蒙爆发和精力旺盛的年纪,她和他在酒店里窝了两天。 除了吃喝洗漱和睡觉,其他时候,不是在酣畅淋漓地办事,就是星火燎原,在蓄谋挑事。 那两天太熬人。 她睡眠严重不足,精神总是亢奋,双腿软成面条,走路像在飘。 周末结束,从他那里回到学校,硬是花了一周的时间,才缓过来。 在那么不懂得怜香惜玉之后,大抵是出于P友情谊,李京柏突然又懂得怜香惜玉了,隔三差五给她发些温柔体贴的话,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往她这边送。 她跟他怄气,没搭理,也拒收任何外卖闪送和快递。 直到接到一通花店打来的电话。 李京柏发微信给她:【别气了,好不好?以后我保证温柔点】 L:【是想好好把你哄好的,可我要再打扰下去,好像就不太礼貌,变成骚扰了[叹气]】 那时,她是怎么回他的? 【不用哄】 就这三个字,连标点符号都不用带。 本就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在寻欢作乐这件事上,他们你情我愿,哪有一个人巴巴地去哄另一个人的道理? 回忆到这里,够了,别想了。 再想下去,又要脸红,又要被他调侃了。 云清佳做一个深呼吸,抬手拨了下头发,充血发红的秀气耳廓,掩在黑亮柔顺的发丝间。 “那行,下次再聊。”李京柏暂停这一番拉扯。 “下次”二字留有余地。 既不肯定地给出具体的时间地点,也不意味着否定和结束。 处在一种含糊不清的状态,叫人心里没底,七上八下。 云清佳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可每次听他这么说,心湖都似微风吹拂,摇摇荡荡地漾开两圈细纹。 林悦宜是个有眼力见的,晓得问李京柏要联系方式大概率会被拒,剑走偏锋去问倪姿和乔向明,约定有机会一起快乐吃瓜。 添加好友的一记“嘀”声,尖锐,抓耳,如惊雷一道横空劈在心上,撕扯出一道幽暗的裂口,尽头是她深埋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清佳在那一秒慌了神,没留意迎面撞来的一个人,肩与肩将将撞上的电光石火间,身后一条孔武有力的臂勾着她细腰一带,她猛然撞进他宽厚怀抱。 熟悉的清冽气息顷刻将她包围,隔着几层布料,体温与体温相融。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推着命运这条列车,偏离原定的轨道。 李京柏胸腔轻震了一下,在笑,附在她耳边,低声调侃:“怎么这么不小心?” 什么叫不小心? 怎样才够小心? 云清佳唇线抿直,抬眸看他,他耳根那道细小红痕清楚扑入眼帘的同时,她胳膊往后别开他的手,忙不迭从他怀里挣出,转身快步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他们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不管再怎么小心,总会有痕迹留下。 横竖不过是赌手段是否高明,能否躲过他人的耳目罢了。 【你越界了】 云清佳发消息给他。 按键动作快,步子迈得大,她的长发和裙摆在萧瑟的秋风里飘,手心冒出些微细汗,打滑,快抓不稳手机。 周遭人声鼎沸,午后阳光被繁枝茂叶,撕扯成闪动的金箔。 光影在她擦拭得反光的手机屏幕表面忽隐忽现。 “叮咚!”消息进来,手机震得她指骨发麻。 低头看,他回她:【是你欲盖弥彰】 “佳佳!你怎么突然走了!”林悦宜的声音从后面追来,云清佳听到她脚步声,旋即眼内映入她身上一件撞色大胆的棒球服。 云清佳条件反射地摁灭手机屏幕,手垂在腿边。 林悦宜伸手勾她胳膊,拖慢了她的脚步。 “你走那么快,我差点跟不上你。”林悦宜说,嘴角勾着,语气洋溢着轻快,“李京柏想跟你说话都没机会,特地让我来代他跟你道歉,说他不是故意揩你油,而是看你走神,差点被人撞到了,才出手抱你的……” “不过我觉得吧,”林悦宜发表意见,“那也不算抱吧?顶多就揽了一下,你别这么紧张啦……还有就是,今天一接触,发现李京柏好像也没我以为的那么可怕,就……还可以?” 前一句“李京柏”,后一句“李京柏”,云清佳烦躁地捋一把头发,“能暂时别提他么?” 林悦宜一愣,狐疑又错愕地侧目打量她。 “你怎么了?感觉有点反常诶。”她挑明。 云清佳自觉失态,压下心头乱糟糟的情绪,淡声回:“没怎么。” 只是入夜,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还是按捺不住,给他发去一条微信消息: 【别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约定的】 在等待回信的那分分秒秒里,云清佳拥着一床软被,歪歪斜斜地靠墙而坐。 墙面寒意渗骨,宿舍静得只能听到轻微起伏的呼吸声。 天很黑,泠泠月色如绢布,铺盖在地板的一角。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手中的沉香手串。 进消息的那一瞬,手机震动,亮起。 她读取消息。 L:【没忘】 没两秒,又一条:【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她在文字框里输入,尚未发出,聊天框弹出消息—— L:【睡不着的话,是要出来见面,还是让我一个合格睡友,友情给你提供点哄睡助眠服务?】 6. 余痕 手机屏幕亮着,在这阒静无垠的漫漫黑夜里,像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潘多拉魔盒,驱使她伸手触碰,打开,尽情释放。 1秒,2秒,3秒…… 扫在面上的亮光暗下去,云清佳盯着黑屏的手机,深吸一口气,重新按亮,反问他: 【真话局。跟我一起的时候,爽吗?】 他应是正用着手机,回复挺快:【爽】 挺直白露骨的一个字,丝毫不带犹豫委婉的。 云清佳咬着下唇,输入文字,发送:【那事后呢?会有负罪感吗?】 L:【这就是为什么每次结束后,你都对我这么冷淡的原因?】 他一语中的。 被人戳破心事的窘迫感,倏地从心脏涌上头脸,云清佳涨红了脸,赧然回复: 【说得好像平时我对你有多热情似的】 L:【起码在办事的时候,对我很热情:)】 L:【每次都黏我黏得那么紧,舍不得放我离开】 话里话外,意思那么明显。 云清佳秒懂,臊得不行,给他甩出一句“流氓”。 他继续发消息来: 【做了违反自己良知的事,才有负罪感】 【我不觉得我们这种各取所需的关系,算什么违反良知,既不违法犯罪,又不妨碍他人】 【如果你真觉得难以接受,那就当我们是正常交往好了】 正常……交往? 目光集中在这四个字上,久了,便涣散模糊了。 云清佳眨眨眼,觉得这四个字,安在他们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清+:【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怎么交往?】 L:【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 说实话,她有过那么短短、短短的一瞬间,动摇了。 很快就清醒过来,发文字:【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进一步了解对方?】 看到聊天框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抢先掐断这荒诞的念头:【那算了】 她并不想让人深挖她的过去。 不论是有过肌肤之亲的李京柏,还是和她关系不错的林悦宜,亦或者是其他人。 林悦宜这人,八卦归八卦,但她属于有瓜就吃,无瓜就算的类型,当事人要是不开金口,她也不会再讨人嫌地继续追问。 可李京柏不一样,他太精了,一双漆亮眼眸洞若观火,好像什么东西放他眼前都无所遁形般。 最要命的是,脑子不糊涂,人不好糊弄就算了,他还擅长打马虎眼,虚虚实实,叫人探不出他具体知道些什么。 所以,云清佳其实有点怕他。 当初跟他做约定,也是特地强调了“不能打探对方私事”这一点。 面对她的拒绝,李京柏的反应挺快:【可你暂时并没有跟我断掉的打算,不是吗?】 云清佳把这句话看了又看,心底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问他:【你就知道?】 L:【嗯,我知道】 清+:【知道什么?】 她追问,把心底的猜测说出来:【你说我说梦话,那我到底说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 L:【现在快三点了,你还睡不睡?】 他转移话题。 清+:【真话局】 云清佳提醒他。 L:【几个名字,不过听不清】 清+:【还有呢?】 L:【我们第一次约的那晚,你就做噩梦了】 一行字跃入眼底,云清佳怔愣,心跳快了几分。 他接着发来:【当时还挺气,躺在我床上,却叫着其他人的名字】 这样么? 所以,他每次找她时,无论她是否清醒,他总要同她确认一遍—— “认得我是谁么?” “云清佳,知不知道是谁在弄你?” “宝宝,叫我的名字。” …… 一直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现在听他这么说,才知道问题一开始便出在她身上。 心烦意乱地呼出一口浊气,云清佳抬下巴,后脑勺抵在墙壁上,望着天花板失神。 手机再震动,李京柏给出一个结果: 【不想跟我正常交往,也不打算跟我断,云清佳,你要克服不了你所谓的负罪感,那就继续受着吧】 云清佳知道的。 是她一时莽撞,义无反顾冲进了这个死胡同。 找不到出路,也怪不得任何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清+:【嗯,我知道】 清+:【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晚安】 L:【你能睡得着?】 清+:【不能】 清+:【可这么晚,不想再麻烦你了】 L:【我没觉得你麻烦】 那她是不是得给他颁发一个好人卡? 云清佳弯了下嘴角,笼罩心头的阴霾有了消散的迹象。 清+:【这么晚似乎也不方便见面了】 算上来回和办事的时间,估摸得折腾到黎明。 她揪着被角,水灵灵的眼巡一圈昏黑寂静的宿舍,被深夜催发的欲望,仿似潮水渐涨,血液在升温。 清+:【哄睡助眠服务,是怎样的?】 每敲下一个字,面上的血色便添一分。 被子裹在身上,有点热,她拉开了些,布料在幽深夜色中,摩擦出窸窣细响。 L:【准备好耳机和纸巾了吗?】 看到这条,她艰涩地咽一口唾沫,心底隐隐期待,却又被理智拉扯着,有些放不开。 清+:【我害怕】 L:【所以很刺激,不是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 不论是他们这段藏于地下、特殊又脆弱的关系,还是背着所有人暗里勾结的一举一动。 都足够刺激,让人肾上腺素狂飙,肢体发软,在背德的边缘,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提心吊胆。 她床上便有耳机和纸巾。 云清佳轻手轻脚地戴上耳机,悄声拢合床帘,拉起被子,平躺回床上。 隐蔽而狭小的空间,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恐惧。 像坠入漫无边际的深海里,强大的压力挤迫胸腔,透不过气。 她翻身侧躺,听他说话。 “知道我是谁吧?”低沉磁嗓经由耳机传来,略带金属质感,沙沙的,单刀直入地侵入耳膜,就像他本人贴在她耳朵边说话一样。 她耳朵彻底酥了,麻痒的微妙感受直往心里钻。 用手机发消息:【李京柏】 “就这样?” 清+:【不然】 他轻笑,气音撩得不行,她骨头发软。 “不能叫声‘老公’听听?” 清+:【不要】 他退而求其次:“那就叫‘哥哥’,行了吧?不能听你声音,只让我一个人说单口相声,对我来说就挺不公平的。” 云清佳扯着被子,往里埋进半张脸,回:【哥哥】 “告诉哥哥,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脸红?嗯?”他问。 清+:【因为想你了】 他继续问:“想我什么?” 太羞耻,她不想回答。 “怎么不说话?觉得害羞,难以启齿?” 他懒散地笑着,布料摩擦声和粗缓的呼吸声借由耳机传过来,云清佳捂着扑通狂跳的小心脏,紧张到身体沁出一层薄汗。 “那时候,他们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尽管我没说,但心里有答案。” “嗯?”云清佳忍不住哼出声。 耳机的话筒收进这细弱的一声,李京柏听到了,凑近话筒,同她轻声说着悄悄话: “嘘,你几个室友都在睡觉吧?你要是出声,不小心把她们吵醒了怎么办?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事吗?想让他们知道,你私底下跟我玩得有多花吗?” 不想。 云清佳便咬紧了唇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在一起这么多回,你应该最清楚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他说,短暂停顿的那两秒,她听清他喉间滚出的低低一声,闭上眼,仿佛可以想象到他喉结滚动时,能有多性感。 “看着又乖又软,清清冷冷的,甚至好像有点性冷淡。可实际上,又纯又欲,哑着嗓子,奶乎乎地叫我的名字的时候,那样子特别可爱。” 是了,他总说她可爱来着。 他还在说着:“不仅长得好看,性格好,而且聪明,还有那么点小叛逆……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觉得可爱。” 云清佳听着他那边的动静,身体渐渐有些怪异,问:【你在做什么?】 “呵~”他的低笑声荡进耳朵,有些色气,“在想你呀,想亲你,还有……” 后面的话,云清佳迷迷糊糊地听,大脑不听使唤地跟着他的话走,直到睡着了,入了梦,梦里整个人被浸在海里,随波浪浮沉。 即将被溺死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她。 “佳佳!云清佳!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啦!”一道听着挺着急的御姐音。 她是在叫“云清佳”吗? 是在叫她吗? 可这个名字,怎么感觉那么陌生…… 云清佳呼吸着,艰难地眯开一条眼缝,一线亮光照进来。 混沌的大脑缓了好一会儿,才醒转。 她垂眼朝声源看去,林悦宜站她床下,撩开床帘,忧心地絮叨着: “佳佳!醒了没?我们上午十点还有两节课要上呢,现在已经九点多了……真奇怪,你以前都不睡懒觉的,怎么今天睡到这么晚?” 云清佳迷迷糊糊地“嗯”一声,回她:“我这就起。” “你快点吧。”林悦宜放下她床帘,转身忙着去换衣服了。 云清佳拿起手机看时间,前一晚的聊天框还没退出来,语音通话持续数小时,李京柏竟也没挂断。 一夜过去,她耳朵此时只剩一只耳机塞着,李京柏的气音懒懒地传过来: “原来你上午也有课啊。” 云清佳微愣,这个“也”字,意味着—— 【你也有课?】 他估计是不方便说话,这次换成发送文字消息:【是啊,还是万恶的早八】 清+:【你怎么不逃课?】 L:【???】 L:【哪有好学生撺掇人逃课的?】 清+:【你上次逃课惹怒教授,还害我们班课堂氛围萎靡不振呢】 L:【嗯,所以这次不逃课了】 L:【真羡慕某人不用上早课,还可以睡个懒觉,再好好吃一顿早餐】 L:【前一晚睡得舒服吗?】 【托你的福】 云清佳差点要发出去,想了想,觉得他肯定会揪着不放,又要耍流氓调戏她,于是给他发去一个“握手”的emoji。 而后,耳机响起他的一声轻笑,低声哄她: “既然舒服了,那就快点起床,顺便帮我买个早餐送过来,就当是我哄睡服务的报酬。前一晚才开手动挡消耗了那么多体力,今儿也没能赶早吃上早餐,我现在快饿死了。” 7. 余痕 挂断语音通话,云清佳坐起身,抬手从前往后捋顺一头乱发,把耳机收起。 瞥见床边揉成团的几张纸巾,面颊一热,抽一张干净的纸巾包起来,攥在手里,掀被子下床。 隔着一扇玻璃门,阳台水声哗啦啦地响,室友殷绿也在这时候起床,现在在洗漱。 林悦宜已经准备完毕,正坐在桌前玩手机,就等云清佳一块走人。 陆媛是同专业另一个班的,今天早八,早早就出门上课去了。 云清佳把纸巾团丢阳台的垃圾桶里,而后折回来,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洗净晾干的衣服,合上柜门,打算去浴室更换。 林悦宜问她要不要吃麦当劳,等会儿去教室的路上,可以顺便取餐。 云清佳应了声,走进浴室,关门,把衣服吊在挂钩上。 浴室和洗手间只一墙之隔,空间狭小,窗户用的磨砂玻璃,白晃晃的亮光打进来,把她一身细嫩皮肉照得奶白透亮。 中间那一段布料被洇成深色,还残留前一夜的湿凉滑腻。 云清佳将其卷进刚换下的睡衣里,懊恼地用湿巾将自己擦拭干净,换上干爽衣服。 “咔哒。” 她从浴室出来,把湿巾掷进垃圾桶,再把脏衣服丢进盆里,打算下课回宿舍了再清洗。 殷绿洗完脸,擦去面上水渍,拿过架子上的眼镜,挪一步把位置腾给她。 云清佳客气地对她道谢,挽起袖子,伸手去拧水龙头。 “你佛珠呢?”猝不及防的问话。 云清佳背影蓦地僵硬,垂眼看向左腕。 那里空荡荡的,只在动作时,能透过白皙清透的皮肤,窥出底下柔韧的筋骨。 这是第一次,她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 殷绿扶了下眼镜,接着问:“不见了吗?” “落在床上了吧。”云清佳淡声回她,洗净手,拿了牙刷,挤上牙膏,准备刷牙。 “哦。”殷绿面无表情地折回宿舍。 听到她们的对话,林悦宜寻思片刻,抻脖,透过玻璃门,狐疑地望向阳台的云清佳。 “佳佳,你睡觉不是不摘佛珠的么?而且……” 她转头,扫一眼她床帘半开的床铺,“平时你睡觉,都不拉床帘的。” 像床帘这种用于遮蔽,打造私密空间的东西,她们宿舍虽说人手一个,可云清佳却不常使用。 顶多是浴室和洗手间都有人占着的时候,为图方便,她会躲在床帘里换衣服而已。 从睡过了头,到摘下佛珠,再到拉拢的床帘…… 反常,实在是太反常了。 林悦宜发挥探究精神,起身摸到阳台边,比萨斜塔似的斜身倚靠门框,从上到下地打量她,“佳佳,你有点不对劲哦。” “昨晚突然失眠了。”云清佳含糊道,“就想试试拉上床帘,能不能早点入睡。佛珠是睡觉时不小心弄掉的吧。” 她咕噜咕噜地漱口,两颊胀鼓鼓的。 一头柔亮乌发披散在肩背,发尾及腰。 身上是一条鹅黄色吊带长裙,外搭一件米色针织外套,配色温软柔和,又是那么窈窕婀娜的高挑身材,显得又乖又纯,纯良无害。 林悦宜看她看到走神。 云清佳洗漱完毕,转身见到她,嘴角翘起的一点弧度,带了一分无奈:“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了?” “呃……”林悦宜讷讷,面对她一张极具欺骗性的漂亮面孔,再多猜疑,都化为虚无,“没什么。” 云清佳微微颔首,走回宿舍里,脱下拖鞋,要上床把前一晚摘掉的沉木手串找回来。 忽然想到李京柏那句“就当是我哄睡服务的报酬”,抿了抿唇,同林悦宜撒了今天的第二个谎: “悦宜,我等会儿还要收拾书本什么的,可能没那么快,要不你先去教室吧。” 林悦宜看了眼手机,时间的确不早了,点头,“行,那我先过去,帮你拿了早餐,我们教室见。” 云清佳:“好。” 林悦宜捞起背包,开门出去。 云清佳在这时,从被子里,摸到了那串滚圆的佛珠,拿出来,一圈圈缠绕在腕上。 发微信问李京柏早餐想吃什么,得来他一句:【南苑酒家的虾饺和流沙包】 南苑酒家在鹏市,距京市相隔两千多公里。 摆明是逗着她玩儿。 无语地扯了下嘴角,云清佳熄灭手机,背着包,快步走向食堂。 他们学校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吃实惠服务好,饶是这么尴尬的时间点,也有几家店仍在售卖早餐。 此时临近上午第二节课结束。 课间不过短短十分钟,云清佳赶时间,随便买一个三明治,再配一盒牛奶,结了账,便匆匆赶往教学区。 秋日阳光明媚,自葱茏枝叶间细碎洒落,有风吹拂,捎来响亮回荡的下课铃声。 不远处几幢教学楼林立,砖红外墙凝着庄重,墙脚零星一点青苔的绿意,沉淀着浓郁的岁月沧桑感。 云清佳躲在教学楼后方。 在她另一侧,是一片正在养护培育的小树林,这里位置偏僻,人迹罕至。 庆幸这个时节,蚊虫有所收敛,她不至于被叮一身蚊子包。 云清佳约他到这边见面,时间赶,她催得紧,不安地来回踱着步。 已经有学生成群结队地从教学楼里出来了,说笑声乘风飘来,挺热闹。 云清佳撩了下耳边的碎发,低头,刚用手机给他发去一条消息,一记响指倏地炸在耳边。 她被吓一跳,肩膀耸动了下,回头。 那个坏心眼的混蛋,穿了一身黑,弓着背,低着颈,狭长眼眸荡漾着潋滟水光,近距离瞧她,“云清佳,你这胆儿也就黄豆粒大小。” 云清佳对上他眼睛,喉咙一阵紧。 知道他骨相好,皮相佳,且不提是在区区京大,便是放到靠脸吃饭、争奇斗艳的娱乐圈,他这张脸也绝对是女娲毕设级作品。 可这么一张帅得带有攻击性的脸,突然怼到眼前,那一瞬视觉冲击力太强,她有点愣。 “傻了?”李京柏调侃她,伸手去掐她脸颊,“偷偷摸摸约在这破地方见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地下组织在接头。” 指尖刚触到少女豆腐般白嫩的肌肤,她退一步避开,拉下他的手来,把三明治和牛奶塞进他宽厚温热的手心。 “我还有课,先走了。” 撂下话,云清佳紧了紧包带,往前两步,越过他离开。 视线穿过遮挡视野的墙角,刚落入几道人影,垂落身侧的手腕便倏地一紧,被他攫住。 云清佳下意识挣扎,他却一把将她抓回来,她重心不稳,踉跄两步,后背猛然撞上冷硬的墙壁。 他欺身上前。 鼻间是他清冽干净的气息,腕上是他紧抓不放的强硬力道。 一丝薄怒浮上心头,云清佳想骂他,下巴却被他长指紧扣,她蹙眉,他额头倾斜,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印在她脸颊。 很快,蜻蜓点水般。 “怦怦!” 心中小鹿撞了一下。 云清佳怔住。 风猛一阵地刮,枝叶摇晃碰撞出淅淅索索的声响。 她一张瓷白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诱人的红,澄澈眼眸闪过茫然无措的神色,木呆呆地看他轻抿薄唇,眼神玩味地睨着她,一头利落短发在风中曳动。 一秒钟的时间。 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云清佳转头,张望不远处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的人潮,“你疯了!” “怕什么?”李京柏逗她,指尖抵着她精致小巧的下巴颏,要她把脸转回来,要她看着他,“亲一下而已,又不是要跟你打野战。” “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云清佳拿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抓在手里,握得很紧,她指骨被捏得生疼。 “既然要做坏事,那就要敢于承担被发现的风险。” 李京柏眯眼瞧她,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寒芒,像一把利刃,斯文暧昧地,贴着她肌肤缓慢滑行。 “云清佳,当初招惹我,跟我约定当固炮的时候,你就该知道的。” “那是在遵守约定的前提下。”云清佳也提醒他。 来这给他送早餐,算不算是打扰对方生活,算不算越界? 他们这段时间的交集有点太频繁了。 云清佳感觉有些躁闷。 李京柏松了手劲,大概是觉得跟她争执这种事情挺没劲,“那行,公平点,下次换你哄我睡觉,云清佳,我想听你的声儿。” “你让我给你送早餐,我已经送来了。” 意思是,他们这样算两清了。 “嗯,所以我也会给你送早餐。” “不要。”云清佳否决。 “真不行?” 他大手圈着她细腕,食指挑开圈圈绕绕的佛珠,钻进去。 略带薄茧的粗糙指腹,狎昵地贴合她肌肤,上上下下地摩挲,带着点安抚,讨好,以及某种特殊的暗示。 距离上课时间仅剩短短一分钟。 云清佳没工夫再陪他磨蹭,也担心两人在一起待久了,容易被发现,胡乱应一声,得了他的松绑,着急忙慌地上楼往教室赶。 气喘吁吁地,踩着上课铃进入三楼的教室。 林悦宜见她来,举手招了招,示意她。 云清佳迈腿走过去,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你怎么这么慢才到?”林悦宜把早餐摆她桌上。 “有点事。”云清佳简略地回。 上课时间不便吃东西,她揭开热美式的盖子,往里倒一颗奶球和半袋糖,用搅拌棒搅两下,抿一口,试图压下李京柏方才带给她的悸动。 好不容易捱到一节课结束。 云清佳拆开鸡肉卷的包装纸,打算囫囵吃两口,垫垫饥肠辘辘的肚子——前一晚,李京柏手动挡消耗了不少体力,她又何尝不是? 然,一口还含在嘴里没咽下去,就听前排一女生,惊呼一声,激动非常地扯着另一女生的肩袖,高声嚷嚷: “听说李京柏跟一女生到小树林幽会,两人还接吻了!就一节课前的事,群里已经传疯了,貌似表白墙还贴出了照片,现在所有人都在扒那女生是谁——” 8. 余痕 消息爆出,无论真假,子弹总要飞一会儿。 附近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吃瓜。 林悦宜也冲在吃瓜第一线,“咔”一声解锁手机,搜索表白墙。 云清佳快速给鸡肉卷裹上包装纸,放到一旁,抓起手机,登上校园论坛。 李京柏这人,头顶“高富帅”“学神”“知名乐队贝斯手”等一系列光环,加之现今网络环境对高颜值帅哥美女的狂热追捧,即便他本人不混圈,不屑沽名钓誉,也不会炒作捆绑,但他热度向来不低。 标题为“金融校草小树林幽会女友”的帖子,已经被顶上热门,一个大写加粗的“爆”字,红得刺眼。 点进去,粗略扫过几段似是而非的文字,看到配图—— 模糊不清的偷拍视角下,隔着小半边砖红墙角,李京柏侧影颀长,卓然而立,右手两根遒劲长指闲懒地勾着袋子,袋里只剩一份三明治,牛奶被他拆了吸管,模样倦懒地叼在嘴里。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他面容,但凭这身段气质和穿搭,绝对称得上带劲,氛围感十足。 评论区一堆人在八卦: 【不是说拍到女方了吗?人呢人呢人呢】 【又是狼来了?李京柏都不知道换过多少女朋友了[狗头]】 【楼上+1 上回跟隔壁学校的球赛,不还说他挖墙脚,跟那女的在一起了么?过没两天,又说两人没交往。最近还有说他跟wsh走得近,怀疑他俩在一起的。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个女朋友了?还接吻???真就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呗】 【我下课从这边经过,都没注意到有人[擦汗]要真在这种地方接吻,应该很多人注意到吧?】 【省流:假的,散了】 评论滑到这里,大概是关于李京柏的八卦太多,虚虚实实,叫人分不清真假,后面没多少人跟帖继续讨论这件事了。 林悦宜把手机往前一摊,无语地吹了下刘海,“所以压根就没拍到是哪个女生?这瓜质量不行啊。” 云清佳也觉得是。 悬在心口的一块巨石落了地,她摸起鸡肉卷,继续填肚子。 前排女生不甘心地回头,补充细节: “听说虽然没拍到那女生,但有人看到她穿的是米白开衫黄裙子,而且身材挺好,又高又瘦,还在我们这栋楼里上课。” 林悦宜眉毛一挑,来了兴致,双手扒着桌沿,倾身伏在课桌上,凑近了问女生: “还有呢?长得怎么样?不对,就李京柏那样的,他女朋友肯定长得也不错。不过他们接吻这事,是不是真的啊?” 不是。 知道她对他人的唾液会生理性反胃,大多时候,李京柏都不会自讨没趣地同她接吻。 云清佳摸了下面颊,被他亲过的地方,仿佛在发烫。 女生说:“说不好诶。表白墙下有不少福尔摩斯,都说李京柏手里的牛奶和三明治是女方送的。按时间推断,应该是我们上课前,课间的那段时间。” “可我怎么没看见……”林悦宜支起下巴,想到什么,扭过头问,“佳佳,你来的时候,有在楼下靠近小树林的地方,撞见李京柏和他女朋友吗?” “没有。”云清佳淡淡道。 林悦宜“哦”一声,正要把脸转过去,恍然想到什么,动作忽地一顿,又调回来,瞪圆了一双眼看她,眼内神色微变。 米白开衫,黄裙子,高瘦,漂亮,时间也凑巧。 云清佳嘴里还塞着一小团食物,两颊鼓鼓的,一下下地动,歪着头看回她的那一眼,活像一只单纯无辜的小白兔。 林悦宜合上嘴巴,“咕咚”吞唾沫,自嘲似的“呵”笑一声:“算了,肯定不是你。” “什么不是我?”她装傻装到底。 林悦宜摆摆手,“算了算了。” 又一节课开始。 趁林悦宜没注意,云清佳偷偷给他发消息:【以后我们只在校外见吧】 李京柏没有回复她。 这节课还没结束,论坛和表白墙又有消息爆出——李京柏否认有女朋友,目前单身,拒撩。 下课后,云清佳没什么胃口,陪林悦宜到食堂随便吃几口,两人就回了宿舍。 她洗净盆里的衣服,把桌椅床铺收拾一番,再给电量告急的手机充上电。 林悦宜不能理解:“都要午睡了,你还收拾什么床铺啊?光线这么亮,你不拉床帘遮光吗?” “习惯了。”云清佳说。 往后一段时间,李京柏真就再没找过她。 线上不联络,线下也没巧到在偌大一座校园里碰上。 一切拨回到,UH Club那晚,他在她身旁落座之前。 外人眼里,他们依旧是两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她始终惦记着,还欠他一次哄睡助眠服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问她讨回来。 日子在惴惴不安中流逝。 直到…… 9月29日午后。 不知林悦宜是怎么跟乔向明混熟的。 总之,他问她,今晚要不要来参加他的生日趴,地点定在UH Club的包厢。 林悦宜爱凑热闹,答应得爽快。 乔向明又说,云清佳来不来,人多热闹。 林悦宜把他的意思转达给云清佳。 不出意外的话,这种场合,李京柏铁定会在。 云清佳心有顾忌,婉拒掉。 林悦宜无所谓地点点头,边给乔向明回信,边自言自语:“今晚多给他们灌点酒,说不定能套出点八卦来……” 套什么八卦?套谁的八卦? 云清佳被戳中敏感点,轻声唤她:“悦宜。” “怎么了?”林悦宜头也没抬。 云清佳改口:“我想了下,反正今晚我也没别的安排,要不陪你一起去玩好了。” 林悦宜心大,不疑有他,给她比一个“OK”的手势,重新编辑消息发给乔向明。 * 她们到的时候,场子差不多热起来了。 一推门,烟酒和脂粉香水味扑面而来。 灯光暗,冷气打得低,丝丝凉凉地爬上包裹在轻薄黑丝里的两条细腿,云清佳相互蹭了下膝盖,踩着一双黑色马丁靴,在众人惊艳的呼声中,不疾不徐往里走。 她今晚的确打扮得火辣惹眼—— 黑色热裤大胆露出笔直双腿,上身是一件绛色短款吊带,折角腰纤细性感,呼吸间,马甲线紧致有型。黑白配色的oversize棒球服随性地披在身上,中和掉过分的妖艳,反衬出几分青春朝气。 林悦宜拉她到沙发空位坐。 云清佳拨了下烫卷的长发,大圆圈金属耳饰摇曳,晃出熠熠冷光。 吴姝好和陆媛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正跟另两个女生自拍,察觉由云清佳掀起的一阵骚动,吴姝好朝她那边看一眼,轻笑: “还以为真是个清纯玉女呢,原来是这个‘欲’啊。” 林悦宜甩她一白眼,“管好你自己。” 云清佳倾身从茶几拿过两只干净的杯子,问林悦宜要喝什么,得到答案后,分别给自己和她倒了一杯橙汁和啤酒。 乔向明在跟一个女生玩飞行棋,叫上林悦宜和云清佳一起。 倪姿咬着烟,翘腿坐在沙发扶手上,双手握手机,拇指在屏幕敲击着,正给人发消息。 李京柏不在。 云清佳收回扫视的眼,陪林悦宜一同加入飞行棋的行列。 玩到一半,云清佳旁边的女生点的歌到了,她起身去接麦克风,腾出的位置由另一个男生顶上。 那男生坐姿大大咧咧,鞋尖抵在她脚边。 云清佳不悦地蹙了下眉,缩起双腿,往旁挪了些。 “李京柏怎么不在?”林悦宜问。 “出去接电话了,”乔向明回,可能是想到她那番“海王海后多般配”的言论,暧昧地瞄她一眼,“这么关心我们柏哥,你真想泡他啊?” “屁!”林悦宜撇嘴。 她中意的,向来是那种清爽干净的小奶狗类型,比较好拿捏。 像李京柏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她是不会傻到上手去撩、作茧自缚的。 “上回那件事,他不是说没女朋友吗?那怎么还使唤人给他送早餐呢?而且……还传那女生穿的是米白开衫、黄裙子什么的。” 乔向明咋舌:“你好奇心还真是旺盛。” 云清佳也觉得。 “我这还不是为了排除某种可能么?”林悦宜嘀嘀咕咕。 云清佳听到了,做贼心虚的结果,就是焦灼不安地摸着一枚棋子发愣。 大脑转得飞快,在想是该找借口离开,私下同李京柏统一口径,还是赌他一个离经叛道的人能遵守约定,守口如瓶。 短短十几秒,她想得入神,没留意包厢内突如其来的躁动。 “李京柏……” 听到林悦宜的低喃,云清佳心脏一咯噔,接话:“什么?” 随即,便觉身侧落了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 夹杂薄荷烟草味的熟悉木质香飘来。 她脊背一僵,眼内他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按在旁边那男生偷拿她杯子的手上,态度强势,渗着气性。 出于某种洁癖和特殊原因,李京柏的指甲向来修剪得干净圆润。冷白肌肤绷出遒劲有力的指骨,纵横交错的青筋,自手背,盘踞至袖子撸起的手臂。 沉冷音色下,压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谁让你乱动她东西了?” 9. 余痕 欢脱热络的气氛,因他一句话,瞬间冷却凝固。 飞行棋停在原地,手持麦克风的女生也止住歌声,注意力都被吸引着,举目望向这一处。 李京柏下了死劲,云清佳仿佛能听到男生手骨发出的咔咔声,他疼得龇牙咧嘴,不爽又不得不服地辩驳讨饶: “只是看她饮料少了,想帮她添一点而已——嘶!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你觉得行?”李京柏转脸问云清佳。 云清佳仰脸,视线扫过他牛仔裤包裹的修长双腿,窄臀劲腰,再往上,套在卫衣和棒球服里的、年轻精壮的身躯。 最后,目光落在那一张线条冷硬、五官凌厉英俊的面容上。 他站着,身量那么高,灯光打他身上一扫而过,光影分明,在昏暗空间显出几分暧昧蛊人。 两人四目相接,她手中那枚旗子“啪”一声落下。 “行个屁!”林悦宜怒火冲天,“什么叫‘行了吧’?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男生只好重新道歉,这回,态度看着稍微诚恳了些。 毕竟是乔向明的生日,不好闹得那么僵。 差不多了,给彼此个台阶,把这件事给揭过去。 李京柏沉着冷脸,没好气地往他小腿踢一脚,下颌抬了抬,居高倨傲地示意他起开。 男生忙不迭起身逃了,换他在云清佳隔壁那张凳子坐下。 嫌弃地拿开那杯橙汁,李京柏挑了只新杯子,重新给云清佳倒一杯,摆到她顺手的位置。 几人把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在眼里,乔向明最先发问:“护花使者?” “正义使者不行?”李京柏拈起骰子,继续之前那男生的游戏,“小明同学,今儿个你生日,也不想闹出事来吧?” 乔向明一噎。 都是男人,谁能不懂其他男人那点小心思? 他讪讪摸了下鼻子,等李京柏走完棋了,他再接过骰子,手一扬,掷到棋盘上。 林悦宜眯起眼,揶揄道:“想不到你还挺有骑士精神嘛。” 李京柏似是而非地哼笑了声,胳膊越过云清佳身前,从茶几另一侧取一罐冰啤酒过来,单手握着瓶罐,长指扣进拉环,“咔”一声脆响,鼓胀的气体涌出来,空气漫开麦芽酒香。 云清佳喉咙发干,端起橙汁抿一口。 林悦宜走完飞行棋,瞥见了,颇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眉梢,“你喝了?” 在她印象中,云清佳鲜少会碰别人给的、非密封的食物和酒水,因为担心对方会偷偷在里面加东西,尤其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 “啊?”云清佳没反应过来。 林悦宜撩了下头发,没再说话。 骰子轮到云清佳手上,她掷出去,落下时,身侧的李京柏舒展了下憋屈折起的长腿。 牛仔裤腿携着别样的热意擦过小腿,云清佳走棋的动作一滞,能隐隐感受到他作为一名成年雄性,周身所散发出的强烈压迫感。 “封晋刚刚跟你一起来的?”林悦宜问李京柏。 云清佳把心思从李京柏身上抽离,抬头望一眼,倪姿挨靠的那张沙发,多了个男生。 20岁左右的年纪,着一件黑色竖条纹休闲衬衫,领口敞开一粒扣,一条银质锁骨链随他倾身拿酒杯的动作荡下来。 直起身时,不经意对上云清佳和林悦宜的目光,抿唇浅笑以示打招呼,而后便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继续同倪姿说笑。 不知说到什么,倪姿无语撇嘴,拍了下他肩膀,叫他腾出点位置给她坐。 封晋不让,她不爽地“啧”一声,挪动臀腿,径自往他腿上坐。 臀与腿将将挨到的时候,封晋认输,把位置让给她。 “听说他俩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林悦宜凑到云清佳耳边说悄悄话,“小学就认识了,还是邻居。” 云清佳知道的。 当初,封晋就是被倪姿拉进后鹰乐队当键盘手的。 若不是因着这一层青梅竹马的关系,他那斯斯文文的形象,跟这群恣意张扬的纨绔子弟的画风可不大搭。 一盘飞行棋结束,乔向明运气好,第一个走完所有棋,云清佳竟落到了最后。 “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哦~”乔向明突然提出。 云清佳有点无辜:“你之前也没说呀。” 乔向明没太为难她,“说说你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吧。” 李京柏挑了下眉,捏着枚棋子把玩,灿亮眸光投向她,颇有兴致地等她给出答案。 云清佳沉吟半晌,一张精雕细琢的明艳小脸微微低着,垂眼看手中的橙汁,纤长鸦睫在眼下投出阴影,显得乖巧。 “不知道。”她回答,打了个太极,“符合我理想的,就是我的理想型咯。” “呵。”李京柏乐了,舌尖顶了下脸颊,从兜里掏出手机,摁亮,屏幕光照出面部立体轮廓,编辑消息,发出。 手机进消息,震动,云清佳点开,看到L发来询问:【真没有?】 【没】 她回得简洁。 接着便听棋子丢在棋盘上的一声响,李京柏这回,可不仅仅是要坐在她隔壁的小凳子了。 大少爷直接大大方方紧挨着她挤在一张沙发上,两人胳膊擦着胳膊,腿碰着腿。 云清佳不懂他在想什么,默默往旁挪了些,随即便觉身后有一只大手,烙在她短上衣裸露出的一截小蛮腰上。 他体温灼烫,叫她那片肌肤也跟着发热,一阵一阵地往上涌至颈根面颊。 她的腰实在纤细,坐下时,裤腰与肌肤,腾出一段空隙。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指尖悄无声息地往里潜。 云清佳紧张地咽一口唾沫,知道他在闹她,也趁无人注意,反手在他腿上掐一把。 他胸腔很轻地起伏了下,像是闷笑,完成这一轮暧昧至极的互动,从她这里,证实了两人的确存在不可言说的特殊关系,总算肯心满意足地把手拿开。 林悦宜同乔向明、封晋、倪姿一行人,边喝酒,边闲聊。 吴姝好陪小姐妹们拍完照片修好图,端着一罐冰啤酒往这边靠。 另一边听到倪姿突然说:“仔细一看,你和严灵还挺像。” 忽闻这个名字,吴姝好手一紧,不小心把啤酒罐捏出个小坑。 云清佳抬眸瞥她,看她抬起下巴,梗着脖子,在李京柏另一侧落座。 然后,云清佳就觉李京柏往她这边挤来,撩人的雄性气息,若有似无地在她周边绕。 没来由地,引起一些不可描述的遐想。 她尽量往前坐,减少和他肢体接触的面积,缠绕沉木手串的手搭在大腿上。 “怎么突然提到严灵啊?”吴姝好把头探出来,试图融入他们的对话。 林悦宜把手机递给云清佳,话也是同她说的:“今晚严灵喜提影后,这张跟左枝的合影,可以说是世纪同框,杀疯了!” 云清佳扫一眼。 的确是。 东方古典韵味和西方冷艳美人的激烈碰撞,氛围感十足的拍摄和色调,充满了视觉冲击力和张力,再加上两人都是难得的实力派,难怪能杀上热搜,圈粉无数。 遭人冷落的吴姝好,扯了扯嘴角,白眼翻得不着痕迹,也解锁手机去查看热搜。 “你们不知道吗?”封晋出声,“高中那会儿,云清佳就有‘小严灵’的称号。” “高中?”倪姿和林悦宜不约而同地问。 林悦宜:“你们一个高中?” 倪姿:“我怎么不知道?” 云清佳抿着橙汁,装傻充愣不吭声。 她和后鹰乐队这四人,的确是同一高中的校友。 不过他们四人在理科班或竞赛班,而她在文科班,教室隔得远,平时完全没有交集。 她也不像他们这群混得风生水起的少年,是多出名的存在。 所以,他们不知道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封晋:“以前我也不知道,上次见面后,觉得她眼熟,后来才想起,高三元旦汇演过后,不是有人开始传,我们学校文科班有个‘小严灵’吗?” 倪姿随他一番话,陷入回忆,“高三元旦汇演那晚,我记得,我们翘课,出去打台球了吧?” “是啊……”乔向明来回摸着下巴,也开始追忆,不确定地说,“不过那时候,好像有个人没来,竟然乖乖去看表演了,是不是?” 几人沉思片刻,林悦宜左顾右盼,像只忙着挑保熟大瓜的猹。 “红衣白裳,怀抱琵琶,”李京柏在这时开口,心慵意懒的语气,说着最叫人目瞪口呆的话,“云清佳,是你吧?” 竟然有人知道。 心脏突突猛跳两下,云清佳僵硬缓慢地转头看向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惊愕和震撼,连呼吸都凝住。 可他给出的回应,不过是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噙着一丝坏笑,像极了挑衅。 10. 余痕 高中是云清佳的颜值尴尬期。 至少高一那年是。 不懂穿搭,含胸驼背,既没气质,也没气场。 很瘦,营养不良却身高疯长的那种细瘦,说得确切点,像根风一吹就折的麻杆。 她不擅长社交,也不爱凑热闹,什么班委选举、各类校市全国级的比赛和活动,统统都与她无关。 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和特长,更没什么伟大的梦想。 成绩也只勉强维持在中游水平。 总而言之,是千千万万个平庸学生中,最为普通的那一位。 直到后面,日积月累,如负重蜗牛,坚持不懈地一点一点往上爬,好不容易才在高三这年,发生不少改变—— 成绩稳步上升,进入文科重点班;学会护肤健身和穿搭打扮;也懂得如何与人沟通相处;开始尝试承担责任,竞选班干部…… 高三那年元旦汇演,他们班打算组几个学乐器和古典舞的同学,出一个节目。 有人知道她在学琵琶,将她拉上。 那晚在大礼堂,灯亮如昼,她一袭华服,怀抱琵琶端坐在台上。 素净如白瓷的小脸添上淡彩,在一身疏冷气质的加持下,艳而不妖,别具风情。 干冰氤氲出云雾烟波,乖巧匍匐于裙摆之下。 镜头拉近,她长睫轻掀,眼波流转,潋滟一川春色。 成为无数人一去不复返的美好青春里,过目难忘的一帧工笔画。 彼时,正巧严灵一部古代仙侠电影大爆。 影片中,她也是红衣白裳,明艳动人的形象。 有人把她俩的照片摆在一起,越是观察得仔细,越是发现两人无论五官外形,还是气质谈吐,少说有七八分相似。 要说有哪里不像,大概是严灵在岁月沉淀下,温润似珍珠,清透如琥珀;而云清佳那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冷感,则像刚渡劫成仙般,美得脆弱又坚韧。 一时间,云清佳是“小严灵”的名号,传遍全校不说,甚至有不少外校的人跑来,就为见她一面。 当然,在那么多对她感兴趣的人里,绝无声名远扬的后鹰乐队那四人——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李京柏用一句话,打破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认知。 “所以,起码从高三那次元旦汇演开始,你就知道我们佳佳啦?” 林悦宜把胳膊搭在云清佳肩上,指尖不小心碰到另一头的李京柏,这才惊觉,他俩竟离得这般近。 她往旁腾挪位置,以免云清佳和李京柏挤在一起。 李京柏没回她,保持一贯的神秘莫测。 “那柏哥和封哥你俩可真不够意思,”乔向明笑骂,“学校有个这么出名的大美女,都不同哥们儿说一声。” “你学琵琶的?”倪姿随口问,隔着小半张茶几的距离,定睛端详云清佳几秒,“越看越觉得你长得像严灵,都快怀疑你们是不是母女了。” “怎么可能?”许是不甘被冷落,吴姝好插话,字里行间净是轻蔑,“严灵女儿分明姓王——” 话音戛然而止,断在悬念最足的地方。 所有人都看她。 也算达到想引人注意的目的了。 可她唇瓣嗫嚅,半晌蹦不出一个字,只得别开脸,装作无事发生,仰头喝起了酒。 “你怎么知道她有个女儿,而且还姓王?”倪姿问她,“见过?” 严灵是个顶有名的老牌女星。 据说,在她还未入圈时,家中便已定下了结婚对象。 那人身份成谜,至今都无人敢挖他背景。 大概在严灵二十七八岁那年,她曾息影一段时间。 外界都传闻她怀孕生子去了。 此外,便无更多消息。 所以,吴姝好爆出的这点料,实在有够稀奇。 属于能引发娱乐圈特大地震的那种。 “没见过。”吴姝好回,“别人传的小道消息。” “嘁,”林悦宜轻哂,“还真给她装到了。” 吴姝好蛮横惯了,听不得这种挑衅口吻,估计也没忘上次在夜店,云清佳是怎么针对她的,当即反唇相讥: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吐不出象牙的狗,也只会跟狗交好。” “艹!”林悦宜个暴脾气坐不住了,倾身越过隔在中间的云清佳和李京柏,一把扯住吴姝好的头发。 云清佳避之不及,被她汹汹气势挟裹着,一头栽进李京柏的怀抱。 他为避开林悦宜,身体往后靠进椅背,鼻间嗅到一缕香的同时,怀里落入温软。垂眼,见云清佳被杀了个猝不及防的愣怔模样,他觉得好笑,顺手摸上她腰背,将她半搂在怀里。 两人的气息在干燥空气中纠缠不清,体温亦是紧密贴合。 云清佳能感受到他躯体的精壮硬实,一如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柔软。 在这一场藏匿于昏暗和混乱、不可告人却又那么真实地存在着的闹剧里,她竟可耻地,羞红了双颊。 吴姝好尖叫。 云清佳想从李京柏怀里出来,奈何林悦宜挤占着空间,她动弹两下,没挣出来。 倒是他没忍住,往她暴露在外的小腰上轻掐一把,要她稍微乖一点。 她觉得痒,挣扎得更厉害了,抵在他胸膛的手不慎一滑,自某处轻擦而过,搭上他的大腿。 她愣住,李京柏的表情也微妙。 觉察到他身体的异样,云清佳懊恼地咬着唇,呼吸乱了,终于不敢再动。 他喉结上下滚一遭,沉声下逐客令:“既然这样,麻烦你出去。” 刚把吴姝好揪起来的林悦宜一愣,还没来得及喷脏,就被李京柏硬生生逼停,免不了迁怒:“你叫谁出去?” “林悦宜和云清佳,是我们几人请来的。”李京柏撩眼看向吴姝好,“你又是谁带来的?” 既然要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套,行,先把阵营分个清楚,再来一一算账。 他的话一针见血,太不给人留情面,吴姝好下不来台,胸腔剧烈起伏两下,憋屈地抿紧双唇,脸撇向另一边,不吭声了。 “什么小丑行为?” 林悦宜啐她,忽地一松手,吴姝好不设防地踉跄一步,跌回沙发里,不巧云清佳的手刚从李京柏腿上挪开,差点被她坐在身下。 她触电般急忙缩手,李京柏以为她怎么了,抓过她的手来看。 “没事。”云清佳悄声低语,空间留有余地,她毫不留恋地从他怀里出来,端坐回去。 瞥见她红得能滴血的小巧耳垂,再看她裹在轻薄黑丝里的莹润双腿,李京柏表情玩味,单手抄进兜里,翘着腿,另只手给她发消息。 【今晚?】 两个字,一个问号,拼凑出一句极度暧昧的话:今晚要不要做? 这才是云清佳最熟悉自在的模式——他们的关系只存在于床笫之间,绝不该牵扯到日常交际。 清+:【今晚不行,我有事,下次吧】 L:【什么事?】 涉及私事,云清佳不回。 乔向明提议玩游戏,这么多人凑一起,玩普通桌游太麻烦,荤场游戏不敢明目张胆地玩,何况大家也不算特别熟悉,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怎样?” 懒得搞复杂的那套,几人围坐在茶几边,他挑出一支空酒瓶,就搁在茶几中间一转,瓶口指向谁,谁就回答真心话,或者接受大冒险。 第一个便直指云清佳。 乔向明:“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云清佳:“真心话。” 乔向明坏坏地笑:“之前你说没有理想型,可如果非要你在我们这群男生里挑一个,你挑谁?” 他不嫌事大地提醒:“我们柏哥和封哥都单身,都可以挑的哈。” “靠!”林悦宜一个手肘怼他胳膊上,“你可真会来事儿。” 乔向明嘿嘿笑,催云清佳给出答案。 云清佳扫一圈在座的男生。 乔向明心性不定孩子气,封晋和倪姿关系暧昧,另几个男生不在她的审美上,她也不了解他们是群怎样的人。 就只剩下—— “李京柏。”她说。 面上瞧不出情绪波动,心下却如浪涛汹涌。 “哦~”一群人挤眉弄眼地起哄。 和她想象的一样,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男人之间,大多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纳什均衡。 即,“如果任意一位参与者在其他所有参与者的策略确定的情况下,其选择的策略是最优的,那么这个组合就被定义为纳什均衡。”① 简而言之,在这种男女人数对等的局中,如果不想落单的话,那就有点眼力见,不要勾搭已经被其他男人看上的妞儿,而是主动去搭讪其他落单的人,以达成接近一比一的配对结果。 李京柏放下腿,往前坐,拉近与她的距离,肩身与肩身狎昵贴靠。 在她先前那一回答的呼应下,他这一举动可谓正向反馈,显得两人愈发亲密。 众人看他们的眼神,不由变得黏腻起来。 云清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顾自地握着空酒瓶,让上天决出下一个倒霉蛋是谁。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李京柏边喝酒,边低声问她。 空酒瓶转动,残影在眼内留存。 她眼帘低垂着,微不可闻地“嗯”一声。 他将啤酒罐撂回茶几上,手指沾了沁凉的湿意,“明天,他们就会问我,我们到底有没有上垒。” “云清佳,你想我怎么回答?” 11. 余痕 “或许,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云清佳回他,空酒瓶停止转动,下一个倒霉蛋诞生了—— 吴姝好果断答:“真心话。” “哇~” 在座众人眼神揶揄地在云清佳和吴姝好之间打了个转,兴致勃勃的模样,懂的都懂: 一个是早就放话要泡李京柏的;一个是刚回答会挑选李京柏的。 林悦宜碰了下云清佳的手臂,偏头要在她耳边支招。 云清佳只问:“目前为止,你做过最心虚愧疚的事,是什么?” 不算太刁钻,比起某些带恶趣味成分的问题,还算正常。 只是,也不那么容易回答就是了。 吴姝好游刃有余地回:“大概是小学的时候吧,那会儿不懂事,老师让我们默写单词,我忘了背,所以偷看了同桌的,没想到居然被老师捉到作弊,罚上台听写了。” 不是多特别的事。 等着看一场撕逼大战的吃瓜群众们,兴致恹恹地听了两耳朵,就心不在焉了。 可就这点事儿,云清佳却听得格外认真,越是听下去,越是觉得她荒谬可笑。 冲天火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都刺痛酸胀。 她牙关紧咬,身体直发颤。 李京柏在一旁观察她。 看她搭在左腿上的手,不自觉攥拳,太用力,以至于骨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开口时,字里行间冒出尖锐的刺: “就这样?” “不然呢?”吴姝好反驳,直盯盯对上她寒芒毕露的一双眼,明里暗里有火花迸溅。 旁人闻着火药味看来。 林悦宜把手拍云清佳肩上,要给她撑腰,“那你脸皮挺厚啊,跟朋友的男朋友不清不楚,害人家分手,真不觉得心虚愧疚呗。” 话落,陆媛脸色微变。 吴姝好表情僵凝一瞬,很快便予以反击:“你胡说什么?” “这可不兴胡说。”林悦宜用下巴指了指陆媛,“都是你的好闺蜜陆媛告诉我的。” 战火从云清佳和林悦宜这儿,瞬间转移到陆媛那儿。 这一战,刀光剑影。 就连坐在另一侧,手持麦克风k歌的女生,都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按下暂停键。 包厢稍静,说话声在封闭的室内回荡。 “你说的?”吴姝好找陆媛求证。 “我喝多了。”陆媛慌忙解释,“胡说的,大家别当真。” 林悦宜掏出手机,轻慢道:“可我这儿还留了几张你发我的截图诶,要给大家念一段吗?” “什么截图?”吴姝好瞪大了眼睛,腾地起身,一个跨步上前,争夺她手机。 林悦宜转过上身,面朝沙发靠背躲起手机,不顾她扒拉她肩膀的激烈动作,一边隔开她的手,一边扬声读出来: “不过是——‘看她对你这么凶,我好心疼你呀’‘她也太作了吧?如果有你这么好的男朋友,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我们不就是纯友谊么?她怎么会那么想’……” 看林悦宜和吴姝好缠斗在一起,说实话,云清佳很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冲上前去,一巴掌甩在吴姝好脸上。 想撕破她丑陋的嘴脸,想看她跪地哭着道歉,想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沉重的代价,想她被人踩在脚底永不翻身…… 她平生不曾对任何人抱有如此强烈的恶念,除了吴姝好。 她想她下地狱。 想得魔怔,一抹热意悄然包裹她左腕。 云清佳睫毛翕动,低眼,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李京柏宽大有力的手,正握着她左手。 他指腹擦过沉木佛珠,往下,肌肤与肌肤贴合,电流般丝丝缕缕的酥麻,沿她手背青筋,一点一点通向收紧的手指。 “放松。”李京柏附在她耳边轻哄,长指凿开她紧握的拳头,往里入,五指扣进她指缝,手心贴着她手背。 仿佛无形中,被他从身后拥抱,带来温暖的力量。 闭上眼,做一个深呼吸,云清佳试图让发烫抓狂的大脑冷静下来。 “这样还不够茶,还不算知三当三,还不足以让你心虚愧疚啊?” 林悦宜给出结论,手机藏身后,笑容讥讽地抬着下巴,观看吴姝好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 “知道那是好友的男友,还跟人不清不楚,三更半夜发消息说你害怕,要人来接,要人陪你过夜。后来人家分手了,再假惺惺来一句,你从未想过拆散任何人,请不要骂你是三。说真的,吴姝好,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又当又立的绿茶婊。” 大致了解了事件的起因经过,在场众人一片唏嘘。 类似这种事,大多男生是无所谓的,反正有损失的不是他们,而且还过了一把“坐享齐人之福”的瘾。 但是,女生看她的眼神,可就没那么简单纯粹了。 吴姝好直挺挺立在那儿,被迫接受所有人意味不明的审视,她手垂在身侧,握紧,青筋暴跳。 一个深深地吸气,胸腔胀起,再张嘴呼气,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烦躁地捋一把头发,说话夹枪带棒: “我跟你们没仇吧?是抢你们男人了,还是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啊?为什么你们要这么针对我?说过多少次,我跟她男友只是非常普通的朋友关系,他们分手后,我再也没和他联系过了!我从未想过要插足他们的感情,也没跟她男友有过任何亲密举动,更何况他们都还没有结婚,我这样算什么小三?!你们别太血口喷人了!” “妙啊!”林悦宜笑着给她鼓掌,“有这超凡脱俗的逻辑和三观,你这辈子做什么是不成功的。” “噗嗤——” 林悦宜一句话,逗笑好多人。 “所以你做出这么反三观的事,是真不觉得心虚愧疚呗?”林悦宜探头望向陆媛,“陆媛,好歹我们是室友,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个有男朋友的人哦!” “林悦宜!” 吴姝好气得又要上手撕她,中途被乔向明拦住,无可奈何地劝:“姑奶奶们,今天好歹我生日,给我个面子,大伙儿消消气,消消气哈!” “分明是她们先挑事的!”吴姝好气急怒吼,嘴一瘪,眼底就酝酿出一兜泪水来。 是真觉得委屈,还是在演戏? “对不起”这三个字,真就这么烫嘴,是不是? 就连这种证据确凿的事,摆在她面前,摆在那么多人面前,她都能以被害者姿态,无辜地矢口否认。 那,她欠她的,又该怎么弥补偿还? 云清佳冷眼看着这一出荒诞闹剧,心内如烈火燎原,只剩一片荒芜。 手止不住地发抖,饶是他温热掌心,都捂不暖她冰凉的指尖。 云清佳把手从李京柏手下拿出,他转头看她。 她开口:“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罢,拿了手包,在几人的侧目中起身。 “佳佳!”林悦宜担心她,跟着站起向前迈出几步,想追上她干脆利落的步伐。 被她一句话打住:“我很快就回来。” 林悦宜停住,没想到惹她不快的点,也觉得她不是那种乱发脾气的性子,便渐渐放下疑虑,只当她是真有电话要打。 * 推开UH club后门,夜风挟裹淡淡的潮湿气扑面而来,路灯坏了,昏黄光线时隐时灭,叫人看不清昏黑小巷的全貌,只门口两盏复古灯盏还在波澜不惊地亮着。 一对男女靠在水泥墙边亲热,贴得那么紧,男人一手撑在女人身侧,一手藏在她衣下动作。 女人把头埋在男人肩上,在喘,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 云清佳冷若冰霜,心思都放在他处,压根没注意到他们,合上门,径直往另一侧的黑漆钢楼梯走去。 黑色马丁靴轻声踩在地面上,她一身穿搭性感迷人,腿长,腰细,五官精致,略施粉黛,便明艳不可方物,抓人眼球。 眼皮耷着,睫毛阴影投在眼下,难得显出几分阴郁懒恹的模样。 她从包里掏出一盒白绿包装的好彩,屈膝坐在楼梯上,抖出一根烟,叼嘴里。 女人止住男人的动作,抓他胳膊,拉他出巷子。 “嚓!”打火机响。 男人回头看,火光摇曳,照出少女清秀眉眼。 她低头,火舌舔上烟草。 他看得入迷,被女人强行拽走。 世界空寂下来,火光也熄灭。 云清佳咬着烟,纷纷乱乱的思绪,随呼出的那一口烟,袅袅升起,涣散模糊。 良久。 那扇门又一次被推开。 仿佛一柄豁然劈开混沌的利刃,少年颀长身影出现在夜色中。 深邃眼眸直直望去时,她单手拿着手机,屏幕光打在脸上,显出几分颓丧。 不知是已经打完电话了,还是还没打电话,亦或者她压根就没有电话要打,不过是找借口离开,躲这儿抽烟。 身后路灯忽闪,在她周身勾勒一圈暖光。 她歪头靠着楼梯扶手,发丝散下来,末尾打着漂亮的卷儿。 一条细瘦胳膊搭在膝上,指间香烟慢悠悠地烧。 慵懒,优雅,像只猫。 地面有积水,倒映出暗弱光线,以及步步向她走来的高大身影。 认出是谁来了,她抬眼,猛然撞进他目光。 有风在吹,烟雾乱了原有的轨迹,被吹乱,冲散。 她心神恍惚,他仍朝她走,极富视觉冲击力的一张建模脸,在视线中渐渐明晰。 英气凌厉的眉眼,优越高挺的鼻梁,他薄唇轻抿,表情很淡,眸色很浓,像墨,像漩涡,也像黑洞。 却在俯身靠近,大手托起她半张小脸,看清她眼底黯然的瞬间,染上别样的光彩。 “你来做什么?”她轻声问。 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眼下轻轻蹭着,李京柏哼笑,带点嘲谑的意味,调侃道: “来看下我家小猫猫,是不是躲起来偷偷哭了。” “我哭什么。”她这么说。 可他指尖分明是湿润的。 她的眼睛也是。 12. 余痕 怎么会有人,就连哭,都能哭得这么好看? 脆弱,又坚强,让人心疼得不行。 “是啦,你没哭。” 他漫不经心地说,态度挺敷衍。 云清佳抿着嘴不说话,摁灭手机反扣在腿上,看他屈单膝蹲在身前,一点一点帮她把眼泪擦干净。 香烟已燃至尽头,她手指被烫到,下意识松了手。 烟蒂落地,火星暗下去。 迷蒙在眼前的水雾渐消,她情绪缓过来,没再哭了,一双水洗的澄澈眼眸,静静凝睇他。 看他这张英俊脸庞,显露些微温柔神色。深情,又好似多情,叫人心脏忽地一软,像一脚踩进湿软的泥淖,轻易沦陷,无法自拔。 路灯电压仍是不稳定,奄奄一息的,却倔强到不肯熄灭。 很久以前才有过的念头,在此刻,防不胜防地冒出来,一点一点逐渐清晰。 云清佳怔忡,心跳咚咚响,乱了节奏。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发酵,她头皮发麻,身上好像爬了蚂蚁,掌心也沁出了薄汗。 “李京柏。”她小声唤他,哭后鼻音很重,黏糊糊的嗓音,听着软糯糯的。 “嗯?”他往她身边坐,个头高,长腿舒展开,裤腿擦着她的腿,懒懒往前伸。 云清佳嗫嗫嚅嚅,话到嘴边,几次想开口,却碍于道德,选择了闭嘴不谈,“没什么。”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好,可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特别坏。 如果,她足够坏,三观不正,道德低下,或许就不会这么内耗自己,而是选择找人发疯宣泄了。 可她要真那么坏,又好像和吴姝好那种人,没什么区别了。 “你想说什么?”他问得直接,不喜欢打哑谜。 云清佳双手抱膝,犟嘴葫芦似的闷了好一会儿,转移话题说:“我们先后出来,他们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呢?” “要不你先回去?” “那你怎么不先回去?”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说。 以为这样他会识相离开,不料李京柏长臂一伸,竟扣着她脑袋,将人摁在他的宽阔肩膀上。 这太突然,她愣住,心跳漏一拍。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干净气息,取缔小巷的潮冷,笼罩她周身。 少年手掌宽大,在她小脑袋揉两下,低沉磁嗓添上三分色气,悦耳动听: “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告诉我。” 思绪被他一个举动,一句话,搅得混乱。 云清佳喉咙发紧,轻扯出一个无奈自嘲的笑。 真不知道过去那半年,面对这么一个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又器大活好不粘人的帅气cool guy,她是怎么做到不心动、不逾矩、不迷失的。 是因为潜意识里,认定他所有撩到犯规的情话和温柔体贴,不过是为了调情,提升sex质量; 还是因为这种关系,从一开始就是违背世俗认知,随时都可能会断掉的,所以才觉得没必要跨过界线,和他长久发展下去? 云清佳在他肩膀蹭两下,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上次,你说你喜欢的类型是我,真的假的?” “真的啊,”他一放松下来,声音也懒洋洋的,“骗你干嘛?” “骗我上床咯。”云清佳回他。 他觉得好笑,肩胸轻轻抖动了下,明明白白告诉她:“云清佳,我也很挑的,好不好?” “挑什么?” “各方面。”他收回一条腿,屈起,手臂搭在膝上,今晚喝了点酒,身上若隐若现一点酒精味,“你以为我谁都可以?” 云清佳想了想,“倒也不是。” 她把头转过去,下巴颏枕在他肩头,两人距离很近,她呼出的鼻息洒在他脖颈,他拿余光瞄她。 “毕竟第一次,你的表现挺……”一般。 后面两个字,她刹住,没脱口而出打击他。 毕竟他人高马大,气场十足,锐眼一眯,便叫人无端端生出强烈的压迫感。 她可没在狮子嘴上拔毛的坏毛病。 “纯情。”云清佳委婉表达。 “呵~”李京柏要笑不笑的,脸撇到另一侧,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三两根手指抵着他下颌,要他把脸转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呼吸勾着呼吸,她摩挲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红唇翕张: “所以你看中我什么?” 他目光从她水润饱满的唇,缓缓上移至她眼睛,“那你看中我什么?” “高,帅,”她卡顿了一下,有些害臊,热意漫上脸颊,“活好。” “就这样?”他挑眉,有些不满她这么简单敷衍的回答。 云清佳含糊地应一声,“轮到你回答我了。” “你可能不太喜欢我的答案。” “嗯?” “因为好奇。” 好奇她怎么会突然找上他,好奇她一张乖软淡漠的皮囊下,在想些什么,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就这样。 云清佳的确不太喜欢他的这个答案,“没必要好奇。” 接着,手被他拿下来,握在手里揉捏把玩。 云清佳垂下眼帘,掩盖眼底神色,试探道:“你上次不是拒绝过吴姝好么?她还没死心,仍在追你?” “我对她又不感兴趣。”李京柏回得直白。 “哦……”云清佳陷入沉思,心里藏着事,脸颊忽然被他掐一把,回了神。 李京柏:“我还是有点眼光的,懂?”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 随即听到他手机提示音响,有消息进来。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指纹解锁。 云清佳没再懒骨头似的趴在他肩上。 她手机也在震,林悦宜忧心忡忡地连发几条消息问她,怎么还不回包厢。 “他们说要切蛋糕了。”李京柏收起手机,在她腰后轻拍两下,“我们回去?” 太久不操作,屏幕光变暗,云清佳在犹豫,“你不是约我今晚吗?” 话落,气氛产生微妙变化。 他的手停放在她后腰,如水痕在棒球外套滑过一道。 “不是说你有事?”他问。 脑中闪过吴姝好那副嚣张跋扈的面孔,一丝恨意自胸腔腾起,云清佳只问他:“那你要不要?” 他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报复情绪,精准捕捉,反问:“你想吗?” 空气潮闷。 彼此沉默那几秒,两人身上的薄荷烟味,和酒精味,在缓慢释放。 风一吹,便散。 云清佳逃避他犀利眸光,干咽着唾沫,涩然哼出一个不清不楚的“嗯”。 搭在腰上的手,渐渐不规矩起来。 呼吸开始乱了,她半个人埋进他怀里,两人绝妙的体型差将她衬得娇小。 一条细瘦胳膊撑着他的腿稳住身体,紧密并拢的双膝摩擦两下,她气息不稳地提醒:“去酒店。” “不去。” 他撂下两字,低头在她额上蜻蜓点水般一吻,大手拿出来,勉强装出点人样地帮她整理了下衣服。 云清佳懵然,没懂他怎么突然反悔。 可混乱成一团的大脑,略一细想,又记得他好像并没有给予她肯定的答复。 李京柏单手插兜里,兀自起身,身姿落拓地迈开长腿下楼梯。 发觉她没跟上,回头望一眼。 她坐在那儿,左手手背搭额头,触碰被他亲过的地方,另一只手自然垂落在腿上,修长双腿蜷起,裹在薄得透肉的黑丝里。 有点呆,有点性感,让人想欺负。 至少那一秒,他动摇了。 云清佳看着他转身折回来,手放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原来你也会玩这么纯情的。” “不然呢?” 他俯身凑近她,在她启唇准备反驳时,大掌倏地落下,沿着黑丝柔润顺滑的触感,猛然捋至根部,摩擦声暧昧入耳的同时,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捉住他作乱的手。 他掌心温热,透过几近于无的丝袜,熨帖她泛凉的肌肤。 “流氓!”云清佳忍不住嗔骂,气鼓鼓地瞪他,一张小脸又红又烫,快烧到头顶冒烟。 李京柏无所谓地挑了下眉,笑得痞坏浪荡,“你刚不是嫌我太纯情了?那我们玩点大的,连回酒店都不用,就在这里做,怎样?” 说着,他动作愈发大胆。 他力气大,云清佳来不及躲,气道:“不行!不能在这里!” 他坏笑,见好就收,只是大掌还爱不释手地搭着,循循善诱:“那我们回包厢?” “你先回,我晚点。” 摆明了不想被人发现他们有所牵扯。 “一起吧。” 李京柏固执己见,反手擒住她皓白细腕,见她不肯起身,他拔萝卜似的,干脆将人一把截腰抱起,挟着她,往后门的方向走。 “李京柏!”云清佳在他怀里挣扎,“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怎么约定——” “这不是挺好玩的吗?” 他手臂孔武有力,铁钳一般箍紧她腰身,另只手拉开后门,里面一段昏昏暗暗的廊道,尽头是红光氤氲,乌烟瘴气的迪厅。 “与其借我偷偷宣泄火气,不如明目张胆地刺激她。” 云清佳听他说着,心脏随燥耳的音乐鼓点,跳得紧密。 他仿佛一个蛊惑人心的撒旦,不留情面地,撕开她伪装: “反正你那么讨厌吴姝好,不是吗?” 为您提供大神 故得 的《余痕》最快更新 12. 余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余痕 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一时之间,云清佳大脑宕机。 场内气氛正热烈,干冰喷射机“呲”一下喷出烟雾的瞬间,众人嗨到极点。 她单手抚上另一只手臂,搓两下,安抚自己燥乱的心情,“你就知道?” “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李京柏在她不盈一握的柳腰上,狎昵地掐一把,看她痒得躬身笑出声,往前推着她走。 “虽然不太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会帮你。” “我们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帮我……”云清佳小声嘀咕,不期然又一次被他挠痒痒肉。 “炮丨友关系,行不行?” 被她的冥顽不灵磨到没好气,李京柏燥得不行,故意闹她,直到她娇声讨饶,才肯罢手。 * 推开包厢门,五光十色的氛围灯投射过来,“祝你生日快乐”唱至最后一个音符,“嘣!”礼花筒爆开。 彩带亮片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云清佳和李京柏一前一后站在门边。 有人注意到,没细看,粗略带一眼,兴奋地嚷:“诶,回来了回来了!” 林悦宜正喝酒,闻声抬头,见到云清佳,眼睛跟灯泡似的亮了一下,腾地从沙发起来,快步朝她扑来。 云清佳下意识松开和李京柏牵在一起的右手。 林悦宜挟裹一阵浓郁的酒味,一把抱住她。 她被惯性带着,不胜防地后退。 李京柏撤回一步,免得被踩到,手却向前伸,托住她后仰的腰背。 林悦宜在她头侧亲昵地蹭了蹭,“一直不回我消息,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啦。”云清佳轻轻拍抚她胳膊。 林悦宜又蹭了一下,这才发觉云清佳身后的李京柏。 她撩起眼皮,将他从下到上看一遍,最后落在他卫衣靠胸口的位置,那一抹不慎明显的红印上。 “那是什么?”林悦宜抻长了胳膊,用指尖去够他衣上的红色污渍。 云清佳被这个醉醺醺的小酒鬼压弯了腰,“悦宜!” 眼见林悦宜快把手落在他身上,李京柏唇线放直,双手抄进兜里,径直越过她俩,走进室内。 林悦宜指尖从他衣服滑过。 云清佳听到她咕哝:“那个是口红印吧?” “什么?”云清佳装傻,扶着林悦宜走回去,两人在沙发找着空位坐下。 林悦宜双颊透出醉酒的红,像滩烂泥半瘫在沙发上。 乔向明在切蛋糕。 云清佳接过一块,没吃,送到林悦宜面前。 林悦宜没接,在酒精作用下,整个人木呆呆的,冷不丁问:“你怎么会跟李京柏一起回来?” 离得近的几人,听到她的问话,揶揄地“哦”一声。 视线从云清佳转到李京柏。 那位爷背靠椅背,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横着手机在打游戏。 脸色有点不太好,周身气压低冷。 倪姿挖一口奶油送嘴里,越过身侧的封晋,看到李京柏,“你们刚刚一直在一起?” 李京柏没答,手上操作不停,眼皮懒散一掀,眸光投向云清佳,把答题机会让给她。 暗流几番涌动,把气氛搅得诡异暗昧。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即便没特意查证,云清佳也知道,吴姝好在看她,在观察她和李京柏的情况。 她们之间的战火已经挑起。 只要她能把握住,李京柏会是个非常具有利用价值、能发挥极大作用的伙伴。 可是…… 腕上的沉香手串忽然变得很重,箍得她腕骨疼,又像着了火,炙痛她肌肤,严苛规训她,做人要有道德底线。 在她不喜欢李京柏的情况下,她不想跟他产生情感上的纠葛,或许他也没想过跨越鸿沟,和她当一对普通情侣。 要是暴露他们之间的肉丨体关系…… 不仅仅是同龄人可能会用异样眼光看待她。 更重要的是,她妈妈,一个在各方面都有洁癖的人,又将怎么看待她? 她会觉得她女儿不自爱吗? 会生气吧,会训斥她吧,或许,也会后悔,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想到这,云清佳胸腔窒闷,惶然不安,手竟有点抖。 做人就是这样,再多的阴暗想法和手段,都只能深深地藏起来。 她习惯性地戴上面具,莞尔一笑:“只是刚好在门口碰见而已。” 话音落,警报解除,众人长叹一声,意兴阑珊,很快就分散了注意力。 李京柏冷眼睨她,可笑地轻嗤一声,摇摇头,重新把视线放在游戏上。 直到零点,两人也没多余的交集。 一行人都喝了不少,但明显还未尽兴,说着这一轮过后,又要去哪儿续摊。 云清佳记着明天有早课,凑到喝得烂醉的林悦宜耳边说话,想拉她早点回去睡觉。 林悦宜醉得七荤八素,胳膊往她肩上一搭,撕扯着嗓子,大声告知众人一声,在云清佳的搀扶下离开。 快出包厢,听到吴姝好问:“柏哥,你去哪儿?” 李京柏没出声。 云清佳刚想回头,就见一只手越过身侧,一把拉开厚重的包厢门。 是李京柏。 估计酒喝多了,觉得热,他脱掉外套,单手拎着,卫衣袖子捋到手肘,外露的一截手臂,肤色冷白,纵横交错地盘踞着遒劲有力的青筋。 “不走?”他问,音色清冽,仿若一壶冰镇后的醇香烈酒,淅淅沥沥地浇打在她心上,生出零星寒意。 云清佳赶紧搀着林悦宜走出去,离开UH club,到路边打车。 有人见她们两个女生势单力薄,在附近来回踱步徘徊,斜着眼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几次,就在准备上前搭讪的时候,云清佳身侧拉下一道阴影,她警惕地看去。 李京柏肩上搭着外套,吊儿郎当地在她身旁站着,单手插兜,另只手握手机,拇指在动,给人发消息。 他低着头颈,额发落下来,发梢轻戳眉骨,被风轻轻吹动。 察觉她视线,不过是短暂地分一个眼神过来,很快,又把那一点余光收回去。 不知是她太敏感,还是李京柏故意让她误会,她总觉得,这段时间,他好像……一直在想方设法,在他们这段不可告人的关系里,几次三番地试探,有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约定的苗头。 那些男人识趣地离开。 云清佳悄然松一口气。 “你在保护我们吗?” 林悦宜挑明,拿云清佳当拐杖,踉踉跄跄地绕到她另一边,杵在她和李京柏中间,竖起个大拇指,夸他: “不愧是正义使者。” 李京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没搭茬。 等了两分钟,总算有车来。 云清佳拦下一辆,把林悦宜塞进后座,她也跟着上车,同司机师傅报地名。 余光瞥见车窗外,李京柏也抬手拦下一辆的士。 他开车门上车。 她这辆的士向前出发,往京大驶去。 李京柏那辆车跟在后面,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林悦宜歪歪斜斜地靠着云清佳,闭眼打瞌睡。 云清佳则借用后视镜,观察后方紧追不放的车辆。 他就这么一路跟她们到学校。 直到她扶林悦宜下车,步入京大,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大概是这一晚太过折腾,她也喝了不少酒,云清佳很快便睡着。 第二天一早,慌慌张张地起床洗漱,踩着上课铃到教室。 林悦宜精神萎靡地往桌上一趴,只道: “这种局,再来几次,我估计得英年早逝。老了老了,姐以前明明是个夜店女王来着。” 云清佳哑然失笑。 林悦宜艰难地撑起沉重的眼皮,欣赏了会儿她清水出芙蓉的美貌,恍然想到什么,问: “昨晚,李京柏是不是在保护我们?” “嗯?”云清佳眼皮动了一下。 林悦宜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坐起来,"改天我们找机会,约他吃饭,就当谢谢他?" “啊?”云清佳没跟上她节奏。 很快,她忽然皱起了眉,单手托腮,情绪变化快得像忽冷忽热的三月天,“不对……” 云清佳觉得她酒劲可能还没缓过来,有点颠三倒四的。 她没再应和她,翻开笔记本,提起笔,决定专心上课。 林悦宜又一次打量她,眼睛虚眯着,笑容带点坏,“李京柏是不是对你感兴趣?” 书写到一半的字停住,云清佳僵着脖颈,稳住声线淡淡道:“怎么可能?” “可我感觉他,就是跟你挺亲密的。”林悦宜回忆着,“好几次都像是在故意靠近你——” 提到这儿,她再看一眼云清佳,一摆手,“算了吧,他配不上你。” 云清佳忍俊不禁,“怎么啦?” “你有洁癖不是吗?”林悦宜分析。 “昨晚,虽然你选了他,但我觉得你不过是为了应付惩罚,随口说说而已。像你这种乖乖女,喜欢的应该是那种干干净净的男生,不花心,不乱搞。可是……李京柏有炮丨友诶,上回在食堂吃饭,你不也看到他身上的印子了吗?而且一大早还有女生给他送早餐,还传两人接吻。” 一段话,从头到尾,精准踩雷。 云清佳笑容僵在脸上,紧张到心脏突突狂跳,扛不住道德的鞭笞,她臊得耳根生热,身体却在发冷。 很煎熬。 见她脸色不太对,林悦宜小心求证:“难道不是吗?” “应该吧。”云清佳敷衍道,生硬地打断两人的对话,“我要开始做笔记了。” 一节课结束,林悦宜趴桌补觉。 云清佳翻动书页,补充笔记。 手机震,她拿起看一眼,是话剧社社长在群里艾特所有人,让大家准备好国庆节后,社团招新的事。 回个“收到”,左滑返回,发现李京柏给她发的消息,点开。 凌晨两三点,她早已酣睡,而他可能是喝多了,神志不清的,居然问她: 【我就这么让你拿不出手?】 为您提供大神 故得 的《余痕》最快更新 13. 余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余痕 发错人了? 笔杆绕纤长玉指转一圈,云清佳没搞懂他这话里话外的逻辑是什么,拇指摁在键盘,敲下一行字: 【什么拿得出手,拿不出手?】 还未发出去,又逐字逐字删除。 估计是真的发错了吧? 如果真有事找她,按理来说,应该还会再发消息来。 嗯,那她再等等好了。 这一等,便再没收到他的消息。 下午课程一结束,云清佳赶回宿舍,拖着小行李箱,前往机场,连夜搭乘航班,飞往鹏市。 零点过一刻钟,飞机落地,她拿了行李箱,出机场。 有人来接她。 一个齐肩黑发的娇小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见她来了,兴奋地踮脚冲她招手,“佳佳!这儿!” 云清佳一眼找到她,拉着行李箱过去,甜甜地唤:“安妮姐。” “严老师让我过来接你。”说着,陈安妮接过她的行李箱,带她到路边。 一辆黑色奔驰在路边低调等候。 陈安妮开后备箱,云清佳与她合力将行李箱放进去,而后,两人分别到主驾和副驾就坐。 系好安全带,陈安妮发动车子,“累不累?后座有水和毯子,你要休息会儿么?” 经她一提,云清佳还真有点犯困,边打哈欠,边斜身去够毯子,捏着边角抖开,盖在身前,“那我就先眯会儿啦。” 陈安妮:“好。” 约莫四十分钟,车子拐进月半湾1号的地下停车场,停稳,解开安全带。 陈安妮轻拍云清佳肩膀,唤她醒来。 这一觉睡得沉,云清佳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感觉四肢百骸都松散,不想动。 “到了?”她问,朝外望一眼。 停车场亮着几盏白兮兮的灯,夜深人静,烘托出阴森可怖的恐怖片氛围。 作为严灵的助理,陈安妮同她说些严灵的近况和行程安排。 云清佳听着,在醒神,不时哼唧应两声。 昏昏沉沉中,跑车声浪轰然炸响,仿佛攻击性十足的猎豹,龇牙咧嘴,蛮横地撕咬沉寂的夜晚,激得她不堪重负的太阳穴突突跳痛。 云清佳掀眸,不耐地朝声源瞥去。 超跑车灯打车前挡风玻璃划过,她瞳孔骤缩的瞬间,也是猝不及防与车内那人四目相对的瞬间。 深邃英气的五官,冷硬刚毅的轮廓,在拒人千里的冷感基础上,又藏着一股诱人深陷的痞浪感觉,无需言语动作渲染,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便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击人心。 她怔住。 现代感十足的黑色莱肯超跑一晃而过。 眨眼,声浪仿似还震在耳边,云清佳转眸,视线直追过去,直到那辆车拐弯,彻底消失在眼前。 “是我看错了么?”她喃喃自语,心跳有点快,说不清是慌,还是惊。 “什么?”陈安妮没听清。 “没什么。” 只是从京市到鹏市,相隔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她竟然在这里,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睡糊涂了吧? 李京柏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云清佳自嘲地笑了下,觉得自己“痴线”(神经)。 她掀开毯子,下车,拎下行李箱,和陈安妮一道搭乘电梯上楼。 抵达26层,输入密码,开门进屋。 屋内灯光大亮,把一尘不染的茶几,和大理石地板照得光可鉴人。 装潢呈暖色调,地面铺陈大片蓬软的长毛地毯,整体风格温馨恬淡。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令人心悦神怡,精神放松。 可云清佳却不敢松懈,同陈安妮道声“再见”,她在玄关处洗净双手,对着镜子检查仪容仪表,抚平衣上褶皱,轻手轻脚地将行李箱往房间里推。 “佳佳?”有人唤她。 云清佳循声回头。 女人端着两杯牛奶,从厨房出来。 一袭墨绿吊带丝绸睡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袅娜身段。面庞精致白皙,不着粉黛亦是光彩照人。只是勾唇浅笑时,眼尾几道好似微风吹皱的波纹,暴露了她的年纪。 “妈妈。”云清佳乖巧唤她,声嗓甜软,糅着不自觉的依赖。 严灵不疾不徐地走至她跟前,上下打量她一圈,像在慢条斯理地欣赏一件精美无暇的艺术品,莞尔: “一段时间不见,我的宝贝女儿又变漂亮了。” “那是因为基因好呀。” 云清佳笑着,想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可一想到自己刚回来,风尘仆仆的,还没洗过澡,伸出的手不着痕迹地收回来。 严灵没留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含着笑意问:“这段时间,在学校怎样?” “挺好的,照常学习,照常运动,照常参加校内活动。” “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云清佳回答。 “没有就好。”严灵颔首,“不论是有人欺负你,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妈妈,知道吗?” 云清佳模样乖软地点头。 严灵露出满意的笑容,抬下巴指了指她房间,“你先去把行李箱放好,洗完澡后,喝杯牛奶再睡。” “好。”她转身,吊着一口仙气,推行李箱进房间,直到再感受不到严灵的目光了,才背靠墙壁,长长地呼出来。 严灵是个在意细节,追求完美无瑕的人,这一点不仅表现在表演拍摄上,更是贯彻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最直观,最为人所知的,就是她有洁癖和强迫症。 房子是雇人每天打扫的,即便她本人外出拍戏接通告,长时间不在家里也一样。 灯光下,云清佳的房间一览无遗—— 窗明几净,井井有条。杂物被分门别类摆放进抽屉里,绝不留多余的东西妨碍观瞻。床铺也是整整齐齐,无一丝褶皱。 板正,冰冷,不太像一个家,而是一个短暂的住所。 事实上,对于在京市、沪市、鹏市多地拥有房产的严灵而言,的确都是短暂住所。 不仅这些房子没有家的感觉,云清佳和严灵相处的时间和机会也并不多。 严灵太忙碌,为了拍戏赶通告,天南地北到处飞。 再加上为人父母,严灵这一家喻户晓的老牌明星,并不想云清佳的生活受到波及,所以哪怕有机会见面,也总要躲避狗仔的镜头。 云清佳知道,饶是她带了行李过来,打定主意在这边消磨掉一整个国庆小长假,但能和严灵共处的时间,其实少之又少。 是以,洗完澡,喝完严灵搁进蒸锅里保温的牛奶后,云清佳抱着枕头,踱步到严灵房间门口,做一个深呼吸,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妈妈,你睡了吗?”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严灵问她怎么了,她才说:“很久没见,今晚想跟妈妈一起睡。” 随后等了几秒,没听到声响,云清佳惴惴不安,开始打起退堂鼓。 在她现有的记忆里,她和严灵睡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和她睡在一起,会让她感觉到很安逸。 这种由亲生母亲带来的安全感,是任何人都给不了她的。 “咔哒!”门从里面打开。 一抬眼,云清佳和严灵打了个照面。 严灵俨然刚从床上爬起来,肩带往下滑,她捞起,腾出一只手摸摸云清佳的头,“怎么今天这么黏妈妈?” 云清佳抱紧了枕头,黏糊糊地撒娇:“因为想妈妈了。” 严灵笑开,伸手揽着她肩膀,将人带进房间,合上门。 云清佳看一眼床被,认出严灵常睡的是哪一侧,她掀开另一边的被子,放下枕头,爬上床。 严灵也脱鞋上床,翻身侧躺,将被子压在胳膊下,看她的宝贝女儿双手揪着被角,仰躺在床上,一头黑亮秀发散开,侧脸轮廓清隽秀致。 她们母女是肉眼可见地长得像。 每次见她,严灵都像是见到年轻版的自己。 可是,云清佳有一点和她不太像——她的眉眼比她要浓烈一些,带点英气,显得坚韧,比较像她父亲。 严灵爱怜地抚摸她脸颊,“在外面真没人欺负你?” “没有。”云清佳回她,一翻身,胳膊环上她细腰,要抱着她睡,“我不会再让人欺负我了。” 严灵轻抚她后脑,轻轻“嗯”一声,哄她:“那就睡觉吧,晚安。” “晚安,妈妈。” 云清佳睡得很好,翌日醒来时,另半张床已空,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撇进来,光束将房间一劈两半。 她难得赖了会儿床,起身洗漱,走出房间,看到阿姨在打扫卫生,听到她问她要不要现在吃早餐,她去端出来。 吃完早餐,已经是上午十点。 云清佳到客厅看电视,边分心按亮手机屏幕。 一夜过去,收到不少消息。 除了话剧社里的人在打趣吹水,乔向明不知何时拉了一个群,群里都是近段时间玩在一起的人。 放假期间,他们这群爱玩的人,自然不可能白白浪费光阴,从昨晚开始,一个两个接连在群里晒照片和位置。 倪姿和封晋、乔向明去的是欧洲; 林悦宜和她的暧昧对象,在旋转餐厅享受烛光晚餐; 吴姝好飞日本,说要shopping,泡温泉; 陆媛和男友逛奢侈品店,晒出两人的限量款情侣球鞋。 再往下翻,乔向明在群里问:【@L @清+ 你们呢?去哪儿了?】 云清佳回:【在家】 悦1:【还在京市?】 林悦宜的记忆,停留在上次云清佳说她家在京市三环上。 清+:【鹏市】 林悦宜诧异:【你究竟几个家?】 清+:【房子又不是家,家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乔向明浮夸地甩出一排“大拇指”,在群里艾特李京柏:【哥,你人呢?昨儿下午开始就没声儿】 以云清佳对李京柏不多的了解,像他那种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人,在他没主动提及自己的行踪前,应该是不太喜欢被人追问的。 然,这次,他竟出乎意料地甩出了一张照片。 各色精致茶点摆了满桌,光泽诱人,隔着手机屏幕都勾得人食指大动。 云清佳眯眼,一眼认出装盛茶点的蒸笼上,那个淡红色的图标。 前几天他给她发来的消息,和此刻重叠—— L:【想到南苑酒家吃早茶,所以来了】 所以,云清佳终于可以确定,半夜在地下停车场,那辆飞驰而过的车,那个坐在主驾上的人,并非是她晃神产生错觉。 那确是李京柏无疑。 L:【@清+ 同在鹏市,要不出来聚聚?】 为您提供大神 故得 的《余痕》最快更新 14. 余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余痕 悦1:【啊啊啊啊啊啊!!!】 悦1:【李京柏是在约你吧?!】 悦1:【你去不去[阴险]】 林悦宜疯狂给云清佳发私信,只是一堆文字和图片而已,但云清佳已经能隔空感受到,她抓着她肩膀疯狂摇晃的狂猛劲儿了。 云清佳大脑一阵发晕。 想不通李京柏怎么敢在这么多人的群里,堂而皇之地对她发出邀请。 她切到和李京柏的聊天框。 清+:【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清+:【我觉得你已经越界,干扰到我的生活了】 L:【那就拒绝我】 很简单的一句话。 可云清佳却读出不一样的感受。 不仅仅是拒绝他这次的邀约,还有……结束他们这段见不得人的暧昧关系。 云清佳没回他,返回群聊。 在耽搁的那过去两分钟里,说不好是为了给李京柏找补,防止冷场,还是有意阻断李京柏和她的联系,吴姝好一连分享出好几张扭腰提臀的身材自拍照,挺性感,有点擦边的意思。 群里大多是富二代,打小见多识广,心里都明白吴姝好这照片意味着什么,大家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个圈子里的,关于她的事也或多或少知道点。 男生无所谓,一个个刷屏夸她长得漂亮身材好。 女生则有点瞧不上这手段。 倪姿直接甩出一个“妈的,最烦装逼的人”的表情包,把对她的不喜明明白白地摆上台面。 陆媛跳出来,帮忙打圆场:【@WSH 你发错地方啦!】 吴姝好配合演戏:【天啊!本来是要发给你的】 WSH:【怎么办[哭]过去两分钟,撤不回来了】 乔向明安慰:【拍得这么漂亮,当然是要拿出来给大家看的[呲牙]】 倪姿丢出一个“中指”给他。 乔:【你别太嫉妒】 你姐:【嫉妒个der[白眼]】 已经成功捕获所有人注意力的吴姝好,在群里艾特李京柏,问他:【你打算在鹏市待多久呀?】 李京柏不回话。 倒是云清佳被刺激出该死的胜负欲,给出反应:【@Lee 看了下日程表,明晚方便么?】 这话砸下去,群里一片死寂。 看似毫无水花,实际上,林悦宜又一次疯狂私信她: 【什么意思?你要跟他约会?!!!】 【还接在吴姝好后边[阴险]】 【你是故意恶心她的?[坏笑]】 想必林悦宜也没忘上次在包厢,吴姝好那副惺惺作态、臭不要脸的样子。 尽管嘴上说着并不乐意李京柏拱了云清佳这棵水汪汪的新鲜白菜,但她真挺想看吴姝好吃瘪的。 悦1:【说真的,WSH这人,我是真不喜欢她】 悦1:【包厢那次不说,以前我跟陆媛组局,陆媛把她也叫来了】 悦1:【散场后,找她A钱,她说平时都是别人请她喝酒的,我们叫她过来的时候也没说明是AA制】 悦1:【反正后来她把我拉黑了,钱还是陆媛帮她出的】 悦1:【好垃圾的一个人】 发完一连串消息,聊天框停在这里不动了。 云清佳想说,其实她还见过她更垃圾、更恶心、更歹毒的那一面。 但在林悦宜这位朋友面前,她不想卖惨博同情,她有自尊心,她死要面子活受罪,所以,她只能轻描淡写地发去一个猫猫叹气的表情包。 这点时间,群里已经乱了套了。 从第一次玩大话骰,云清佳几次劈了吴姝好; 到上次在包厢,真心话大冒险中,云清佳直接点名吴姝好正在追求的李京柏; 再到这一次,继吴姝好cue李京柏之后,云清佳回应李京柏的邀约。 李京柏没即时在群里冒泡,乐子人乔向明带头,拉动好几个人一次又一次艾特他。 他姗姗来迟,没搭理吴姝好,只回应她:【@清+ 私聊】 乔:【沃日沃日沃日】 乔:【有什么是不能当众说的[暗中观察]】 的确是不能当众说的。 李京柏有时挺小心眼:【不拒绝我了?】 第二条:【不觉得我越界,干扰你生活了?】 第三条,他留有余地,给她搭个台阶下:【约晚上的话,到时你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读完他发来的第三条消息,云清佳装傻充愣,忽略掉前两条,给他回一个“好”字。 发出后,嫌这单单一个字太冷漠,特地发出一个可爱乖巧的猫猫表情包。 希望他能别再计较她的那些冷言冷语。 * 翌日午后,云清佳陪严灵去寺庙烧香拜佛。 正值假日,客流量大,素来清净之地平添许多喧嚣烟火气。 严灵全身包裹得严实,低调出行。 云清佳也记得扣上卫衣帽子,戴上口罩。 陈安妮拄着登山杖,紧随其后。 青石板层叠蜿蜒,自山脚,步步通往半山腰的寺庙,四周草木葱茏葳蕤,间或听几声鸟雀啁啾。 面朝佛祖,跪于蒲团之上,拜头叩地之际,云清佳想起五年前,严灵第一次带她进寺庙还愿时,曾对她说: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佳佳,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么多,精神无所依托,或许,我依旧会是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只因这一句,抱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那天离开寺庙前,她特地买了一条沉木手串。 人人虔诚叩拜,净心念佛,为摒除杂念,心有所寄,为求得心中所思所愿,为超脱自我,往生极乐清净之地。 如严灵,如芸芸众生。 然而云清佳不在其中。 她动机不纯,她恶念难除,她信奉《正法念经》那一句:“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 如若真有因果轮回,她无比希望,作恶之人,将被孽力反噬,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在佛祖慈悲祥和的注视下,为自己的恶念,感到羞愧难当。 离开正殿时,心不在焉的,险些被门槛绊一跤,好在严灵扶住她,“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云清佳怔怔地看她一眼,拨弄沉木手串的动作一滞,烦躁不安的心脏,在她温和眼神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 “没想什么。” 她可耻地说着违心话,手像被沉木佛珠烫着般,倏地放下,也收回藏着卑劣心思的眼眸,不再看她,垂着头,一脚跨过门槛。 不知道严灵是否察觉到她异样,她推掉了今晚的一个局,在家中陪她看电影。 这挺尴尬的。 云清佳舍不得浪费和母亲相处的时间。 但也记得,她跟李京柏还有约。 二者择其一,她私心偏向严灵,只好万分抱歉地发消息给李京柏,推掉今晚的约。 突然被人放鸽子,李京柏是个有脾气的,撂下个“哦”字,没再多说。 盯着那个字,云清佳渐渐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 觉得他态度冷淡,又觉得,这种不追问事由的态度,才符合她对炮丨友关系的定义。 没滋没味地看完一场电影,临近夜间十一点,同严灵道过晚安,云清佳回到房里,在床上躺下。 灯光暗灭,浮躁一天的心也缓慢沉淀。 沉木手串没摘下,像毒蛇一圈一圈,缠绕在她细得一折就断的手腕上。 她拨弄两下珠子,想到自己为了刺激吴姝好,而答应李京柏的邀请,又想到自己为了和严灵看电影,而放他鸽子。 愧疚感如藤蔓肆意滋生,圈圈绕绕绞缠心脏,越收越紧,叫她呼吸困难,血液燥热。 这样对李京柏不公平。 这么想着,她腾地翻身坐起,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敲下字符: 【见面吧】 【李京柏,不论今晚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接受】 【所以,见面吧】 激动上头地发出消息,她心如小鹿乱撞,胸腔起伏着,一张瓷白小脸,在昏黑夜色中,已经熟透,红得不成样。 李京柏还没睡,给她发来一个地址,同样在月半湾1号,同一栋,不同的是,他在27楼。 就在楼上。 L:【密码109328】 鹏市很大,人口也多,可一旦将范围划定为黄金地段的富人区,又有停车场那次偶遇的铺垫,巧归巧,云清佳却没那么意外了。 只是这个密码…… 328,是3月28日吗? 她和他第一次接吻的日子。 云清佳连睡衣都没换,紧张到手心冒汗也要握紧手机,轻手轻脚地下床穿上拖鞋,蹑手蹑脚从房间里出来。 房外只一盏过道灯还亮着,主卧静悄悄的,客厅静悄悄的。 全世界都静悄悄的,陷在无穷无尽的睡梦中。 无人在意她举止有多么大胆,偷溜出门,搭乘电梯直达他所在的楼层时,双腿抖得有多么厉害,心跳声又有多么震耳欲聋。 “叮!” 电梯声响,云清佳被惊一跳。门向两侧开,她走出去,站在他家门前,手脚已经发软。 她母亲就在楼下睡着,而她引以为傲的女儿在楼上找炮丨友偷欢。 心虚愧怍化作两根鼓槌,在她心里把退堂鼓敲得响亮。 可是,话已经放出去了。 手伸到一半,云清佳一咬牙,“嘀嘀”几声按在密码锁上。 “滴哩哩——” 锁打开,门也被她推开。 没开灯,屋内很黑,像怪物张开黑洞洞的大口,迫不及待吞下门外撇洒进去的亮光,也将吞掉战战兢兢的她。 她走进去,掩上门,轻声唤:“李京柏?” 话音刚落,便有一缕熟悉的木质香袭来,门在身后“嘭”一声关上,她被黑暗中一股蛮力摁在墙上,天鹅颈被大手钳制的同时,她呼吸一滞,抬起头—— 他的吻如骤雨,降临她的唇。 为您提供大神 故得 的《余痕》最快更新 15. 余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