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收获一个老婆[西幻]》 1. 秘密 狂风呼啸着翻越朗菲克山脉，比冬日更早到来的，是停战的消息。 一只白色皮毛、圆头圆脑的绒绒兽迈着优雅的步伐，从灰砖圆顶、铺着厚厚兽皮的金矿镇居民房顶上轻巧地跳过，并用兽皮擦干净了脚上的泥土，朝镇中心走去。 金矿镇中心广场，政务大厅的公告栏前，已经挤挤挨挨地拥着一大群人，热闹得好像菲利亚斯商人还未离开，冒险者们也没在大雪封山前回到平原。 “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哗啦一下散开，敬畏地看着政务大厅里走出来一位穿火红色法师袍的大人，把一张巨大的羊皮纸啪地一声钉在公告栏上。 “法师大人，”有人壮着胆子说道，“我不识字，能给我们念念吗？” 这位被外派到金矿镇驻守的中年法师学徒本来转身欲走，听到一声“法师大人”，回头赞许地看了那人一眼，轻咳一声：“行，那我就给你们念念吧。” “832年9月31日，墨坎神圣帝国宣布与乌鲁般联合王国正式停战，双方于墨坎首都圣巴亚娜城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虽然黄金商道上来往的菲利亚斯商人宣称停战已经宣称了好几个月，但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来到雪山的山峰上时，金矿镇上的墨坎人们便已聚集在这里等候，等待一个正式的答案。 人群中爆发了小小的欢呼，又生怕打断法师大人说话，立马压住了。 胖乎乎的玛利亚大婶捂着嘴止住欢呼，下意识一低头，就看见了脚边从人群里穿梭进来的绒绒兽。 她忙弯下腰去把它抱起来：“哈根达斯，你怎么在这里？”并从围裙里拿出一根肉条。 同样胖乎乎的绒绒兽哈根达斯叼过肉条，含糊不清地说道：“米夏叫我来这里找你，新一批粮食种好了，粮仓满了。” 玛利亚大婶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法师大人，抱着绒绒兽离开人群，躲到了房檐下兽皮垂落的阴影中，才笑容满面地把它举起来，激动不已地吻了吻它的额头：“告诉米夏，不用了！我们不需要再交粮了！就在刚才，法师大人宣布战争结束了！” “那才不是什么法师大人，那只是一个学徒。”哈根达斯嚼着肉条，嘟嘟囔囔地说，“你们不需要粮食了？那接下来需要米夏种什么呢？” “什么都不需要了，小米夏可以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哈根达斯抬起脑袋，打量了一下玛利亚，那张毛绒绒的兽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思考神色：“好吧，我想你们接下来需要一些明目藤。” 玛利亚：“那，那不是很贵重吗？” “对德鲁伊来说，没有真正贵重的植物，明目藤只是很娇气。”哈根达斯说，“冬天到了，大雪封山的时候，雪盲*的人总是很多。” “嘘——”玛利亚吓了一跳，赶忙把哈根达斯大大的脑袋往自己丰硕的胸脯上一压，左右看了看，还好他们远离人群，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哈根达斯！不可以说出那个词。” “德……鲁……伊……” 无法呼吸的哈根达斯，挣扎着发出呜噜噜的低吼，倔强地非要说出那个变形到谁也听不懂的单词。 呼！ 它终于挣扎出了玛利亚大婶的怀抱，轻盈地落回地面，回头望了政务大厅前，因为法师大人已经离开而尽情兴奋欢呼的人群一眼。 “我回去了，大婶，”哈根达斯说，“终于停战了。” “是啊，七年了，终于停战了。”玛利亚大婶感慨了一声，又蹲下身，认真叮嘱，“你和米夏一定要藏好，战争结束后，就是清算的季节了。” …… 灵巧的白色绒绒兽背上多了一道绳子缠绕起来的包裹，里面装满了镇上厨艺最好的玛利亚大婶特制的香卤肉条。 它穿过一座座铺满兽皮的房顶，穿过枯萎的山林，青黄的草甸，不冻的溪流和永不融化的积雪，在最高的永冻峰下，传说中巨龙居住的地方，一片冰白中，有着一抹突兀的绿色。 哈根达斯奔跑起来，在雪中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那一抹突兀的绿色是大片齐腰高的肥美牧草，走近了可以看见一片片棕色的肥沃的田地，田地里面，最靠近雪山山壁的，是一小片不应该出现在雪山上的碧绿树林，它们遮住了直射的阳光，掩映着一座爬满青藤与鲜花的木头房子。 房门打开，从里面涌出来一大群各色各样的绒绒兽，七嘴八舌地欢呼着： “哈根达斯回来啦！” “米夏！米夏！” “哈根达斯！肉条！” “肉条！肉条！” 因为雪山上的冬季到来，毛皮更加丰厚的绒绒兽们组成了一道毛绒绒的洪流，一下子把哈根达斯淹没了。 一只手精准地在众多毛绒绒中拎出了白色的哈根达斯。 这是一个年轻女孩，深棕色头发，深棕色眼睛，她的眼神明亮，两颊和鼻梁上零落地散布着一些雀斑。她穿着渡渡鸟的羽毛和绒绒兽褪下来的底绒做成的衣服，发间缀着鲜花盛开的藤蔓，仿佛传说中清晨林间的精灵。 “米夏！”哈根达斯仰起头，几下跳到了她的肩膀上，围脖似的把女孩围了起来，“他们说战争结束了，不需要粮食了。” “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需要粮食的，特别是在冬天。”米夏低头看着抢食的绒绒兽，反应过来，“你说战争结束了？” “对，他们贴了布告，还派一个法师学徒在那里读。”哈根达斯甩甩尾巴。 “那太好了！”米夏和广场上的人群一样，露出了欢欣的笑容，欢呼道，“玛利亚大婶他们终于不用再交粮了。” “但是玛利亚大婶也说，叫我们要小心。” “当然，当然，”米夏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们居住在朗菲克山脉的最深处，墨坎如果要抓我，得派一整个魔法团来。” “不过嘛，你是一只会说话的绒绒兽，魔法师会把你抓起来。”她吓唬道。 “我不怕魔法师！”哈根达斯站起来，跳到米夏头上，宣布，“那个火法师学徒打不过我！” “是，是，我们哈根达斯最厉害了。”米夏把白色绒绒兽从头顶薅下来，“反正粮仓满了，我们还是要把粮食给他们送过去，度过冬天。玛利亚婶婶有告诉你接下来需要种什么吗？” 哈根达斯：“明目藤，他们接下来需要明目藤。” 米夏笑了：“玛利亚婶婶肯定不会这么说，是你说的对不对？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冬天种明目藤是个好选择。” 只有德鲁伊才会觉得，冬天适合在大雪山里种明目藤。 明目藤是一种极端娇气的植物，对水分和阳光的要求很高，扦插的木杆不能带有一点点毛刺，一被虫咬就会死。它是制作二阶炼金药剂[明目药水]的主材料，如果无法购买，将明目藤捣碎敷在眼睛上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能够治疗夜盲、散光、近视、远视、弱视等眼部疾病和损伤。 只有手艺娴熟、拥有二十年以上工作经验的老园丁才能种植明目藤。 大地的朋友，自然的宠儿，德鲁伊一族除外。 米夏从仓库里取来了明目藤的种子，来到地里。她挑选了一块比较偏远的土地，这块地已经休耕了很久——在德鲁伊的概念里，是十天，如果不是金矿镇消化不了那么多粮食，没有一个德鲁伊会愿意让土地空置这么久。 布下一道[恢复土壤]，肥力就会恢复，[微风吹拂]将种子均匀地洒满整片田地，扦插的木杆破土而出，[春天焕发]是自然德鲁伊最核心的魔法，将这一片区域的温度与湿度控制在了最适合明目藤生长的位置。 哈根达斯在这片田地的最边缘看着。往前走一步，是温暖和煦的春天，往后退一步，是雪山凌冽的寒气，把自己卡在中间，就是一半冷一半热。太神奇了！ 哈根达斯是只好学的绒绒兽，它跑到米夏身边，第一百零一次问道：“米夏米夏，我可不可以学[春天焕发]？” 米夏第一百零一次摘下头上因为魔法而自然生长出来的鲜花，插在哈根达斯的背上：“不行哦，你只有冰系魔法的天赋。” 哈根达斯生气道：“可恶！为什么我就没有自然之心？冰系魔法实在是太冷了！” 话虽这么说，哈根达斯练习起魔法来还是很努力。它喜欢随机制造一些小冰块，塞进路过的其他绒绒兽的皮毛里，也喜欢降雪。现在，它生气地抬头看着天空，看着看着，就说道：“要下雪了。” “嗯，”米夏在旁边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要早些把粮食给玛利亚婶婶他们送去。” 雪山的冬季总是来得比其他地方更早，在菲利亚斯人建立黄金商道以前，金矿镇上的人们依靠打猎、放牧和和冒险者生意为生。是德鲁伊改造了环境，教会了他们种植。 金矿镇上的墨坎人们，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 他们私藏了一个德鲁伊。 2. 宝箱 《教典》复兴之章：“一切异种族都是卑贱的，丑陋的，注定灭亡的。” 《教典》警示之章：“神的权被窃取了，精灵与德鲁伊分割了祂自然的权柄，制造出树人、魔兽等罪恶的族裔。” 《教典》启示之章：“应使德鲁伊为奴隶，或灭亡，正如神对精灵所做的一样。” 诚如教典所言，邪恶的德鲁伊米夏就制造出了会说话的魔兽哈根达斯。 但是玛利亚婶婶会这样说：“小米夏怎么可能邪恶呢？哈根达斯又那么可爱！” 幼年时，米夏也曾去过金矿镇，那时候金矿镇还不叫金矿镇，她是镇民们看着长大的小孩。等她大了一些，成为高级德鲁伊之后，德鲁伊的特质再也隐藏不住，这才躲进朗菲克的深山，让不起眼的绒绒兽哈根达斯负责与外界沟通。恰逢此时，墨坎与乌鲁般的战事打响，她便在山中开辟了大片的田地，帮助金矿镇民们应对越来越严苛的税收与战争的阴霾。 初雪已经下过一场，田地里还残留着未消的雪色，成熟的明目藤缠绕在扦插的木杆上，碧绿青翠，在严寒的冬天仍反常地散发着勃勃的生机，丝毫没有在人类花园里那种难伺候的样子。 德鲁伊的自然魔法堪比生命的魔术，而生命与死亡，都是禁忌的领域。 米夏正蹲在地里发愁。 由于这一批种的是比较娇气的明目藤，米夏特地把[春天焕发]的次数从一天一次改成了一天两次，这些明目藤却没有如她所愿地焕发起来，按炼金标准来说，这一批明目藤的质量只能归为二等。 人类的园丁注意不到，只会陶醉于表面的茂盛，但德鲁伊能够听见植物的声音。 “不舒服，不舒服！” “好奇怪的感觉……” “我要死啦！” 在米夏面前的，是整片田地里位于最中心处，却长得最为矮小的一株明目藤。 从这株藤上传递来一种不好意思的情绪，它用珍贵的叶片轻轻地碰了碰米夏的额头。 对不起，德鲁伊大人，都是藤藤太没用了，辜负了德鲁伊大人的心意QAQ 米夏的指尖凝起一抹绿点，轻轻抚过明目藤的叶片，检查着它的枝叶与脉络，并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明目藤摇摇叶片，又点了点，又摇了摇。 “不知道，不太确定。我的脚底下好像有东西。” “什么东西？”米夏紧张起来，“虫吗？” 不应该啊，怎么可能有虫逃得过德鲁伊的眼睛？什么新型的魔兽虫吗？ “不是、不是……”明目藤抽风似的摇晃着，想要比划，但长势本就最差的它，表达起来也很费劲，“就是，一个东西。在脚底。咬我。” “咬你？” 米夏的眼睛和绒绒兽一样瞪得溜圆。这可不得了，简直是在挑衅德鲁伊的尊严。 [秋天丰收]的光芒亮起，整片地里的明目藤从扦插的木杆上温柔地脱离，就连最细微的根系都没有丝毫受损，从肥沃的土壤里干净地拔地而起，按重量顺序从大到小地堆叠到了旁边的空地上，每一株成色都无比新鲜完美。 唯独没有受魔法作用拉出的，就是米夏面前的这株明目藤。 它娇气地叫着：“好重！好重！疼！疼！藤藤疼！” 米夏只好使用最原始的方式，双手变成一双熊掌。[棕熊利爪]是战斗德鲁伊最喜欢的魔法，锋利又力大无穷，但对米夏来说，这个魔法好就好在它刨地特别方便。 别问为什么不用人类和矮人都爱用的铁铲和锄头——德鲁伊怎么能用那玩意呢！真正的自然德鲁伊当然是要亲手挖地啊！ 熊掌暴力地挖掘地面，却又十分小心温柔，没有伤害到明目藤一分一毫。脆弱的根系沾裹着泥土，最底下还吊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刻印着红与绿交织的繁复花纹，将它周围的泥土都污染得漆黑。 看起来有种平平无奇的不详气息。 明目藤叫起来：“就是它！坏！咬我！” 米夏把它的根系从盒子的环扣上解开，明目藤才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和其他藤堆去一起了。 仅仅是拿着盒子，米夏就本能地觉得有些烫手——黑暗的气息，让拥有自然之心的德鲁伊本能地感到排斥。但还没有烫手到必须马上丢出去的地步。 一个宝箱。 米夏眨巴眨巴眼睛。 这一瞬间，在书房里看过的无数故事争先恐后地浮现出脑海，德鲁伊是自然的宠儿，所以，厉害的德鲁伊能够在地里挖出宝箱，在河里钓到宝物，在树洞里捡到藏宝图——还有最厉害的，据说每一个大德鲁伊，都可以亲手种出一个老婆！ 当然，这是远古时期，在精灵还未绝迹，德鲁伊可以帮助他们培育精灵之树的时候。现在，米夏不指望种出一个老婆，但是，得到一个宝箱也是不错的。 哪怕是黑暗系也没什么要紧，从德鲁伊的地里种出来的，就是德鲁伊的东西了！ 米夏恢复了土地，高高兴兴地把明目藤搬运到仓库，又高高兴兴地把盒子带回木屋。绒绒兽们蹦蹦跳跳地欢迎她回家，七嘴八舌地问道：“这是什么？” 只有最敏锐的、伟大的一阶冰法师哈根达斯大人，看了一眼那个盒子，就尖叫起来：“米夏！你怎么可以把这种东西带回家里！” “什么东西？”米夏晃了晃盒子，“你知道？” 哈根达斯现在虽然圆滚滚的，但其实是一只很有阅历的绒绒兽。它曾是一位菲利亚斯魔法学徒的重要伙伴，伴随着他走南闯北，也亲眼见证了黄金商道的建立和金矿镇的繁荣。魔法学徒在一次冒险中失去了生命，哈根达斯继承了他的遗志和名字，并在遇到米夏后，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冰系魔法师——或者按人类的说法，冰系魔兽。 “黑魔法！”哈根达斯激动地咬起了自己的尾巴，“这是黑魔法的气息！” “我当然知道，我是在问你知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米夏说，“哈根达斯，冷静，黑魔法没有什么可怕的。” 哈根达斯说：“怎么不可怕？黑魔法师都是要上通缉令的！” 米夏善意地提醒它：“德鲁伊也同样是要上通缉令的。” 哈根达斯一下子愣住，尾巴尖从嘴角垂下。 米夏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哈哈！”她想着这个笑话，自己先笑起来。 这个笑话就是： 问：在墨坎神圣帝国，一个德鲁伊和一个黑魔法师同时出现，哪个会被先抓起来？ 答：是德鲁伊，因为德鲁伊不会伤害你。 一名德鲁伊价值三万功勋，足以让一名普通神职人员直升教区主教，或者成为封地勋爵。而且德鲁伊可以成为奴隶，无休无止地产出大量粮食和珍贵的炼金药材。 相比之下，黑魔法师就危险得多，不仅会造成伤亡，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普遍还不值钱，接触过黑魔法师的人，还要接受繁琐的审查与问讯。 米夏哈哈大笑。 哈根达斯笑不出来。 米夏笑完了，摆摆手，总结道：“这个笑话告诉我们，黑魔法师没什么可怕的。” 一方面是同病相怜，另一方面，米夏没有在这个盒子上感觉到什么威胁，大德鲁伊和黑魔法师一样，都是很难杀死的生物。 米夏研究了一下盒子上面漂亮的花纹，才小心翼翼地解开环扣，盒子发出“啪嗒”一声。 哇哦。 黑暗的光芒四射！ 肉眼可见的黑气从盒中弥漫出来，绒绒兽们纷纷跑开，哈根达斯哈出一道冰盾，把自己包在里面，试图防御，同时大叫：“米夏，你开出了不好的东西！天啊，我们释放了一个恶魔！” 米夏揉了揉被侵袭得有点不太舒服的眼睛，同时从头顶摘下一朵枯萎的花，回答道：“没事少看《教典》。这只是一个魔法，具体是什么魔法，我得去翻翻书。” 盒子里没有恶魔，不需要战斗，也不能许愿，一股矛盾的生命力量从盒子底部升起，在眨眼的几秒钟里，米夏清晰地听见心跳。 那是一颗黑漆漆的、刻印着无数咒印纹路的血肉心脏，正在一搏一搏地跳动。 脆弱又强大，枯萎又坚韧。 3. 帮手 真奇怪，盒子有些烫手，但里面散发着黑气的心脏反而不烫手了，捏在手里还软乎乎的。 米夏下意识地捏了几下，很有弹性。 米夏：“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什么什么？”绒绒兽们从门后探出脑袋，问道。 米夏攥着心脏噔噔噔跑去书房，又噔噔噔跑回来，回来时手里抱着一本巨大的黑色封皮的书，封面上写着《黑魔法与死灵界·魔法通识系列》。 这本书几乎有米夏半个人高。 心脏的黑气减弱了不少，一部分胆子大的绒绒兽凑了过来，聚在米夏的手边和脚边。米夏把书在桌子上摊开，哗啦啦翻到巫妖的部分，指着上面示意的图画说道： “巫妖——之匣。” “巫妖——之心。” 书上画的黑漆漆的东西和眼前这个不完全一样，但大体相似，绒绒兽们看看书，又看看心脏： “巫妖？巫妖是什么东西？” “巫妖的心脏？谁会把心脏放在外面？” “巫妖，”米夏解释道，“是黑暗的不死生物，由尸体转化而来。” 不死生物！ 活的尸体！ 绒绒兽们大吃一惊，立刻作鸟兽散。 只剩下那颗心脏在米夏的手里安静地跳动。 哈根达斯这才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跃上了桌面，抬爪勾向米夏的头发，从发丝间勾下一根枯萎的藤蔓来，忧愁地道：“米夏，这颗心脏让你的藤蔓都枯萎了。” 德鲁伊外表与普通人类一致，但等到他们的自然魔法到了一定境界，由于生命力量太过强盛，身上就会生长出藤蔓、鲜花甚至蘑菇，无法再在人类社会中藏身。 现在，生机勃勃的藤蔓吸收了心脏散发出来的黑气，一下子枯萎了。 米夏倒是不以为意，还摸了摸下巴，思考起来：“这么说，最适合学习黑魔法的应该是德鲁伊，只要学会了黑魔法，与自然魔法中和，我就能和普通人一样了。” 哈根达斯：“这怎么能一样？你将会拥有双份的通缉令。” 米夏无意识地揉捏着心脏，越想越觉得可行。黑魔法师和德鲁伊可不一样，一般来说，只要不施法，就没人能识破一个人是不是黑魔法师。 她一拍桌子：“决定了，我要学黑魔法！” 哈根达斯又开始咬着尾巴绕圈：“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黑魔法师是邪恶的化身！”哈根达斯说，转了转眼珠，又补充道，“而且你也没有地方学黑魔法。” 这倒是真的，但难不倒米夏。她拿着巫妖之心，狡黠一笑：“当然有地方了，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巫妖吗？” 巫妖是顶尖的不死生物，由强大的黑魔法师转化而来，仪式条件十分苛刻。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自己的心脏——巫妖们会将心脏挖出来，封印到命匣里，藏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只要巫妖之心不被破坏，巫妖就永远不会真正死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自己的地里挖出了一枚巫妖之匣，但显然，这名巫妖十分认可她，认为她的地盘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米夏认为这名巫妖十分有眼光。 她接着仔仔细细地查看书上对巫妖的描述，看着看着，一张小脸就皱了起来。 书上写：巫妖由黑魔法师的尸体转化而来，模样丑陋，遍布尸斑，声带黏连受损，声音嘶哑难听像乌鸦，为了保持血肉不腐，身上还刻印着无数咒印，一旦咒印无法维持，身上就会掉下流脓的血水和腐烂的肉块。 按照德鲁伊的规矩，地里种出来的宝箱，就是德鲁伊的东西，地里种出来的生物，就是德鲁伊的老婆。 远古时期，德鲁伊常与精灵组成姻亲，后来精灵灭绝，德鲁伊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找植物老婆、动物老婆。 呃呃，巫妖老婆…… 也……不是不行……吧…… 米夏把巫妖之心举到眼前。往好的地方想，那个书上说的也不一定全对，毕竟，眼前这颗活生生的巫妖之心就比书上画的好看很多嘛！ 上面刻印的红绿花纹就很有艺术性，配上蒸腾的黑气，有种独特的美感。 说起来，黑气呢？ 米夏突然反应过来。 她抬手，从头上薅下一大把干巴巴失去生机的藤蔓。 似乎是黑气都被吸收了，心脏愈发显得可怜，它本身就状况不佳，咒印黯淡，脆弱如纸，连普通的绒绒兽都能对它造成伤害。 这意味着它的主人状况同样糟糕。 米夏对究竟要不要接受一个巫妖老婆这件事有点犹豫，但在此之前，她还是决定好好把这颗心脏养起来。 实在是太脆弱，太营养不良了，一名德鲁伊的地里种出这种东西，就算是战斗德鲁伊都会羞愧到抬不起头来的。 那么，要怎么养好一颗巫妖之心呢？ 米夏没有经验，书里也没有经验。但首先米夏知道，自然系魔法全都不能对这颗心脏使用，她必须使用黑魔法。 想要学习黑魔法，得找这颗心脏的主人，但在心脏的主人找上门之前，为了不让对方不小心被家里的绒绒兽干掉，她得先学会使用黑魔法…… 一个死循环。 米夏转了转眼珠：“哈根达斯。” “什么？”哈根达斯从一堆枯藤蔓中抬起头。 米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在打坏主意”几个大字：“朗菲克山脉里埋葬着数不清的冒险者，我们都见过不少，也有一些人和我们一样，在这里隐居。我记得你说过……” 话未说完，哈根达斯立马叫道：“我没说过！” “不，你说过。”米夏说道，“你说过西南边住了个黑魔法师。” 米夏以前对这些“邻居”不感兴趣，躲进朗菲克山脉里来的，除她之外，有一个数一个都在通缉令上榜上有名。她知道那个黑魔法师，还是哈根达斯自己多动又多嘴，跑过去对方住处差点被逮个正着，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告状。 米夏问：“那个黑魔法师死了没有？” 哈根达斯瘪瘪嘴：“最好是死了。” 哈根达斯是一只记仇的绒绒兽，自从差点被黑魔法师抓去煲汤之后，每年它都要去西南方向查探一番。那个黑魔法师是个高阶法师，状况不好，哈根达斯能够闻到他身上腐肉的臭味，屋顶时时有秃鹫盘旋。 米夏乐观地：“说不定今年他就死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继承他的遗产。黑魔法师最喜欢留遗产了。” 哈根达斯不乐观地：“他要是没死呢？我们可打不过他。” 米夏不是擅长战斗的德鲁伊，而黑魔法师恰好战力卓群。 米夏：“那我就把你送给他，当做拜师礼，让他教我黑魔法。” 哈根达斯有一百万个不乐意，但米夏说走就要走，它只能跟上。山林中是德鲁伊的天下，即便没有哈根达斯带路，米夏问问小草、问问树木也是一样的，不多时，远远地，堆积着厚厚积雪的房檐上，立着的秃鹫就出现在了米夏眼前。 那只秃鹫扭过头来，看到了米夏，米夏招了招手，它便飞了过来，在米夏面前落下。 巨大的翅翼掀起风浪，尖利的喙上还挂着不知哪来的肉丝，哈根达斯下意识地往后藏了藏，躲在米夏身后。 长相凶恶的秃鹫歪了歪头，发出很有礼貌的声音：“下午好，德鲁伊大人，您不应该来这里，请回吧。” 米夏说：“我正是为此而来的。里面的黑魔法师死了吗？” “还没有，我们已经等待很久了。” “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秃鹫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顿了几秒，委婉地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等他死了，我们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显然，它不认为一名德鲁伊可以杀死一位黑魔法师，哪怕后者已经重伤濒死。 米夏并不生气，说道：“严冬已至，你们需要食物，为何不让我帮忙呢？” 秃鹫说道：“我们不愿意让您犯险，除非您再找一个帮手来。”它看了看躲在米夏脚边的一阶魔兽哈根达斯，补充，“这位不算。” 哈根达斯也没有被冒犯到，而是偷笑起来。偌大的朗菲克山脉，藏满了通缉令上的人物，茫茫雪天，谁会来和米夏一起讨伐一名黑魔法师？回去吧，米夏，回去吧！ 米夏和秃鹫无奈地对峙着。她也不是不能越过秃鹫直接过去，但她不会这样做。当着秃鹫的面，她闭上眼睛，沉心聆听，居然真的试图在附近找出一个帮手。 有新的秃鹫接替了屋顶看守的位置，又突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米夏也睁开眼睛，表情意外。 她冲那边喊道：“喂！过路的冒险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讨伐邪恶的黑魔法师？赏金分你一半。” 山壁之后晃出了一个高挑的人影，穿着比夜晚更黑的长袍，面庞的部位被魔法迷雾遮掩，一片混沌不清，遮遮掩掩，藏头露尾，一副标准的黑魔法师作派。 米夏：呃。 那人影看见对立而站的米夏和秃鹫，停顿了一下，继而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从长袍之下，传来一道略带玩味意味的女声。 “意外之喜。” 4. 月影 意外之喜？什么意外之喜？谁是意外之喜？ 米夏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地一摸头顶，还好，她还没有使用自然魔法，又把巫妖之匣随身带着，头顶的藤蔓还未长出，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 秃鹫张开巨大的翅膀，把米夏挡在身后，那个女魔法师在安全距离外停下，明明隔着魔法迷雾，米夏却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比秃鹫还要锐利地嵌在自己身上。 哈根达斯窜上米夏头顶，虚张声势，同时小声嘀咕：“完蛋了，米夏，完蛋了！我看这个更加邪恶，都说了不要出来，朗菲克里能有什么好人？” “我们可以合作，”女魔法师说，“你有什么信息吗？”指那座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房子。 米夏一边悄声安慰哈根达斯：“没关系的，黑魔法师也会杀黑魔法师，大不了我们就逃跑。”一边问：“我们有什么信息吗？” 哈根达斯摇摇头：“没有。” 米夏便也诚实地对女魔法师摇摇头：“没有，只知道是个高阶黑魔法师。”然后不好意思地补充，“不过我们都知道他受了重伤快要死了，这是捡漏的好时机。” 女魔法师说：“他是坎迪尔·因米特斯，墨坎人，八阶的黑魔法师，重伤的原因是身负诅咒。” “哦！”米夏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赏金猎人吗？”知道的这么详细。 如果是有备而来的赏金猎人的话，倒是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米夏自己就是一份巨额赏金，但不得不说和赏金猎人合作总比和通缉犯合作好点。 不料对方摇了摇头：“不是。”在米夏再度提起心脏之前，她又道，“不过，我的确是为了讨伐他而来的。” “那就好！”米夏说，又不好意思道，“你一个人可以解决吗？能不能加我一个，赏金……赏金分我一点点就好了。” 这个人浑身透露着“我很强”的气息，米夏有点担心她单枪匹马地把黑魔法师解决了，她就找不到机会看魔法书了。 好在对方同意了，秃鹫也只能让出道路来。女人从长袍底下拿出一把精致的短弓，原来不是魔法师，而是弓箭手，米夏由于不能使用自然魔法，只好自我介绍是个土系魔法师。 “土系魔法师可不好对付黑魔法师，”米夏总觉得这个人透过魔法迷雾看过来的目光怪怪的，令人心虚，好像小时候在玛利亚婶婶面前撒谎时一样，“你很需要赏金吗？” “倒也不是，”当然不是，她上哪儿去领赏金？米夏决定把锅推给邪恶的黑魔法师，“坎迪尔抢了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 “与坎迪尔接触过还活着，你真幸运。” 米夏从女人的语气中听出了揶揄，哈根达斯也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两人来到木屋门口，门只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可以打开，但是门上繁复的黑色花纹预示着这是一扇诅咒之门，推开者将会病痛缠身。 黑魔法师最擅诅咒，散播厄运、病痛与瘟疫。 米夏身为大德鲁伊，天然不惧怕诅咒，她正想率先开门，另一只手先她一步，毫无异状地轻轻一推。 那是一只苍白如纸的手，毫无血色，黑色的旅者长袍衬得她皮肤更白更透，静得像雪。 真好看，米夏想，这样好看的手应该种下去，来年长出许许多多同样好看的手。 诅咒的纹路并没有像见了血的鲨鱼一样缠上那只苍白的手，而是纷纷避退，眨眼之间，咒文如潮水般退去，诅咒消退于无形。 哦哦！赏金猎人果然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诅咒之门变成了一扇普通的门，赏金猎人面色如常，率先推门而入，还有闲心拉家常：“坎迪尔抢了你什么东西？” “我的祖传魔法书。”米夏睁眼说瞎话。 “是谁，打扰了伟大的因米特斯……” 木屋的楼梯发出嘎吱的声响，步下一个阴森森、臭烘烘的人，身上散发着腐烂的气息，令秃鹫趋之若鹜，而米夏在仅仅只看见一方袍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皱眉。 米夏下意识后退一步，伸手捂住口鼻。 这个动作打断了黑魔法师的吟唱。 这个动作激怒了敏感的黑魔法师。 他下楼梯的动作快了几分，但仍然腿脚不快，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是怒气冲冲，他的脸终于从楼梯上露了出来，先是扫了米夏以及她身后的哈根达斯一眼，又看向赏金猎人，语气又惊又怒又惧： “月影，是你！” 月影，月亮的影子，夜晚、湖水与月光的眷顾。 米夏偏偏头，看向旁边面庞被一片迷雾遮住的女人。这是个很美的名字，不论在人类语还是自然种族的语言之中。 也很少见。 被称为月影的女人发出一声轻笑，手上短弓微微举起：“是我，坎迪尔。” 坎迪尔枯槁的面容扭曲，声音尖锐如利爪在砂石上摩擦：“我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我已经躲到了朗菲克山脉，我将永生永世不再出现在墨坎与你为敌！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米夏警惕地将手臂横在胸前，随时准备发动一些“土系防御魔法”。 月影：“我答应了别人。” 哈根达斯探出头来：“赏金！赏金！坎迪尔的人头值多少钱？” 坎迪尔：“墨坎的赏金？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 月影打断了他，语气还是带笑的：“我答应了外面的秃鹫，要杀死你作为他们越冬的食物。而这位美丽的小姐将会分我一半的赏金。” 坎迪尔遍布咒纹的脸庞扭曲得不似人类了，他尖叫一声，米夏手上的土墙已经蓄势待发，正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攻击。 不料，坎迪尔怨毒地看了米夏一眼，然后转头就跑。 黑魔法师的身体崩解成一团浓郁的血雾，一根破空而来的短矢准确地钉中了血雾中心，把未成形的雾气迅速回拢，先是组合成一部分一部分的团块，再拼凑出一个佝偻的人形。 那根箭矢正钉在坎迪尔的心脏处。 米夏觉得这种一块一块的感觉很熟悉：“嘶，他是巫妖吗？” 八阶的黑魔法师和八阶的巫妖可不是同一等级的事物，至少，心脏这一弱点对巫妖无效。 月影：“不是。他只是中了巫妖诅咒。” 那些咒纹并不维持他的血肉，恰恰相反，它们令坎迪尔的身躯腐朽，如同失去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崩解归于尘埃的巫妖。 坎迪尔捂着心脏，那根不起眼的短矢看似平平无奇，他却没有将它拔出。他也失去了逃跑的能力，盯着月影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道： “月影！何必跟她假惺惺的？她知道这个诅咒就是你下给我的吗？她知道什么人才能给一个黑魔法师下咒吗？” 月影的短弓再一次瞄准了坎迪尔，声音冷了下来：“坎迪尔，你的废话有点多。” 坎迪尔：“怎么，你不敢吗，摘下你的帽子让她看看，你会把这可怜的小姑娘吓坏的！” 他癫狂地看向米夏：“被我吓到了？被我恶心到了？回法师塔抱着老师哭吧！你正在和一个比我丑陋、邪恶百倍的女人合作……” 坎迪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根短矢钉在他的喉咙口，止住了他嘶哑的嗓音，也止住了他脸上癫狂的笑容。米夏惊奇地瞅了瞅月影，试图从她的弓箭中找出什么奥秘——坎迪尔自始至终除了试图逃跑，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照理说一名黑魔法师不应该这么快被杀死，难不成赏金猎人有她独门的技巧，比如坎迪尔刚刚说的诅咒之类？ 月影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收起弓箭，又拿出一把匕首，上前准备割下坎迪尔的头颅。不过她又顿了一下，看向米夏，说道：“你可以去楼上找你的魔法书。” “好！”米夏屁颠颠去了，刚好她也不想看砍头。 米夏在坎迪尔的书房里找到了很多魔法书，徒手搬不完，她偷偷掐了个[藤蔓生长]，用藤蔓编了个小篮子，把坎迪尔的东西都塞到里面，然后摸了摸头顶。 还好，头顶上什么都没长出来，只是口袋里的巫妖之心明显更恹了。 米夏拍了拍它：“坚持住，我马上就学黑魔法来救你了。” 楼下，月影擦匕首的动作一顿。 米夏拖着一篮魔法书下楼，心虚地对月影解释道：“反正他都死了，我就全搬走好了。” 月影表示没有意见。 她一手提着坎迪尔的头颅，一手拖着坎迪尔的尸体，这种满载而归的感觉令米夏也十分喜悦。秃鹫已经在门边等候，黑魔法师的尸体对它们来说是绝佳的补品，也难怪它们在人类世界中的风评一向不好，被称为“死灵界的看门人”。 秃鹫道了谢，叼走了它们守候已久的尸体，坎迪尔的破房子前就只剩下了米夏和月影两人。 月影提着坎迪尔的头颅，脸朝上，恰好定格在一个癫狂的扭曲笑容上，十分丑陋。米夏想起了坎迪尔临死前说的话，大着胆子问道：“月影……女士，坎迪尔说的是真的吗？” 不等月影回答，米夏自问自答道：“肯定不是。你的声音那么好听，肯定不会比坎迪尔还丑。”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米夏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期待地盯着月影面上罩着的魔法迷雾。 月影说：“你想看吗？” 米夏：“嗯嗯。” 点头。 月影就又笑了，她的笑声很好听，好像石头投进月色笼罩的湖面，月辉一层层破碎的声音。她说：“可以。”就摘下了帽子，魔法迷雾自动解除。 长长的尖耳朵，湖水一般的绿色眼睛，冰冷的银发披散，映得那双眼睛宛如一泊经年的冻湖，连漾着的一丝笑意都带着寂寥的寒气。 这是一个精灵，已绝迹多年的自然长生种。 米夏呆住了。 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坎迪尔果然在骗人！ 5. 精灵 黑魔法师，谎话连篇，不值得相信。 人类中有句古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对坎迪尔并不适用。 “你，你，”米夏结巴了，“你不害怕我抓你去领赏金吗？” 月影：“小朋友，你打不过我。” 哦……米夏一下子泄了气。怪不得她不害怕诅咒之门呢，同是生命力旺盛的自然种，自然有克制黑魔法的办法。精灵擅长自然魔法与弓箭，眼前这位看起来就是一位神箭手。 月影晃了晃手上坎迪尔的头颅：“到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说好了，一人一半赏金。” 米夏：…… 米夏两眼一瞪。 她仔仔细细、偷偷摸摸地瞟了月影的脸一眼，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精灵太漂亮了，米夏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真的可以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精灵，她的面容比[恒光照耀]还要耀眼，让米夏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她。 现在是问题时间： 一个精灵和一个德鲁伊杀死了一名黑魔法师，她们要怎样才能在墨坎领到赏金？ 米夏说：“这个……呃……那个……” 月影说：“好啦，逗你的。我知道你是德鲁伊。” 米夏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她下意识地去摸头顶。 月影说：“不过，坎迪尔的人头价值八千金币，你还是要照付，所以你现在欠我四千金币。” 米夏瞪眼：“你很缺钱吗？” 月影大大方方地点头：“是的。” 米夏与面前的精灵对视，半晌败下阵来。她或许是有什么难处吧，旅人长袍上沾满远方风的颜色，大冬天的还跑来朗菲克山脉狩猎黑魔法师，或许她的生活真的很困难，毕竟是一名比自己还要稀有的精灵……虽然照理说精灵吃花蜜喝露水，不知道为什么需要金币。 米夏说：“我会想办法，你有地方去吗？” 月影凝眉敛目，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为难的阴影，睫尖微颤：“没有。” 米夏立刻怜爱了：“那你跟我走吧，虽然你很厉害，但是你这样的精灵在墨坎很危险，特别是你知道现在停战了吧？那些没事干的人又要开始抓人了。我住在朗菲克最深处，那里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 月影说：“好。”就跟着米夏走了。 米夏走在前面，左手提着篮子，右肩扛着哈根达斯，后面跟着月影，她控制着表情，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哈根达斯脑袋朝后，呆呆地盯着月影，然后凑在米夏耳边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分贝说悄悄话：“米夏，精灵好漂亮！” 月影：“谢谢。” 米夏微恼：“我知道！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大声。” 哈根达斯说：“我在代替你说心里话。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个精灵老婆吗？” “啊！”米夏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把哈根达斯从肩膀头子上薅下来，掐住它的嘴巴不让它说话，“你在胡说什么，我没说过！” 哈根达斯嘴巴变形，挣扎着倔强地唏哩呼噜地说：“不……你说过……每一个大德鲁伊的终极梦想就是拥有一个精灵老婆。” “你都说那是梦想了！”米夏咬牙切齿，耳根都要烧起来了，低声，“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梦想啊？” 哈根达斯：“现在！你的梦想就有实现的可能。” 米夏半点不敢回头，想都不敢想月影脸上的表情。她会笑吗？还是不高兴？她是精灵，她什么都知道……呸呸！她当初就不该把哈根达斯变成能说话的魔兽！ 这是一段米夏走过的最漫长的路，还好，冬风可以降温，等到了地方，米夏的脸终于不烫了，也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木屋是德鲁伊和精灵都会喜欢的住所，如果再加上掩映的树林和花园，以及一处小小的宁静的湖泊，就更好了。 米夏的屋后就是一汪雪水汇成的小小湖泊，映着雪山的颜色，像一面冰白的镜子。 月影怔怔地伫在湖前，绕湖是丛生的、分属于四季的鲜花，绒绒兽们踩出的小径通往一扇朴素的木门，门后是树林、田野与辽阔的雪山。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神色。 米夏躲在门后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好像接受检阅。平常自己不觉得，现在家里来了个精灵，就一会儿觉得这块木头太老，一会儿觉得这朵花太蔫，生怕月影觉得自己的自然魔法水平太次，够不上她的生活水平。 “这里像精灵之森吗？”米夏问她。所有的精灵都来自精灵之森。 “不像，”月影摇摇头，“你见过现在的精灵之森吗？” 米夏摇头。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金矿镇和朗菲克山脉：“没有，但我听说过，那里被夷为平地，还被黑暗元素污染，是一片死地。” “啊，是的……”月影不知想到了什么。 米夏想到，怪不得月影要杀坎迪尔，或许精灵都很讨厌黑魔法师。 糟糕，那她的巫妖之心怎么办？ 巫妖老婆和精灵老婆到底选哪个？呃呃，虽然但是，这真的是两个可以并列的选项吗…… 米夏神游起来。 月影凝视着平静的湖面，低声：“哪里有德鲁伊，哪里就是精灵之森。” “什么？”米夏从神游中回过神，没听清楚。 “没什么。”月影说，“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那就好！”米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深感荣幸。她的家被精灵夸赞了！如果回到德鲁伊曾经群居的时代，她非在自己家门口竖一个“被精灵亲口夸过”的木牌不可。 两人初次见面，其实不是很熟，关于精灵，米夏有很多话想问，但又怕触及到月影的伤心之处，只好和月影一起盯着湖水看，问道：“你要住在湖边吗？精灵是不是都喜欢住在湖边？” 其实她是只敢看月影在湖面上的倒影，真的好像天上月亮的影子。 “如果你方便的话。”月影说。 “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米夏精神一振，展示实力的时候到了，“这可是德鲁伊最擅长的事情。” 她噔噔噔地跑出去，跑进库房，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把一颗棕色的种子撒在湖边的空地上。碧绿的光芒自她掌中亮起，种子破土发芽，根系生长，树干一圈圈膨胀，伸出枝桠，长出郁郁葱葱巴掌大小的叶片。这棵树很快超出了米夏木屋的高度，它垂下密密麻麻的木须，交错的枝桠隐约在五六米高的高处组成了屋子的形状。 这是精灵的屋树。 月影愣住了：“你怎么会有屋树种子？” 米夏挠挠头：“我妈妈留给我的。你以前也住在屋树上吗？” 月影：“不……对，是的，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都快要忘记了。谢谢你。” “不客气，”米夏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月影伸出一只手扶在屋树粗壮的树干上。棕色的树干衬得她的手好白好白，有风吹过，木须摇晃，抚在她仰起的脸上，好像母亲温柔地抚慰自己的孩子。 米夏突然感到一点难过：德鲁伊可以在任何有土地的地方安家，但是精灵失去了精灵之森，没有了屋树，就成了永远失去家乡的流浪者，漫无目的地在这个世界上漂浮。 还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因为精灵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要被杀死的。 沉甸甸的责任感坠在米夏的心上。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还有很多屋树种子，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把这里种满。” 月影露出一个忧郁的微笑。 “谢谢，不过不用。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精灵了。” 6. 心脏 米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湖边的，这么沉重的事情还是等她和月影更熟一点再说好了。 拯救精灵族群？ 想倒是想啦，但是米夏还没弄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照理说精灵都是从精灵树种上面生长而出的，如果说屋树是精灵的家，那么精灵之树就是精灵的根。德鲁伊都还没有灭绝，精灵怎么会先一步灭绝呢？这不应该啊！米夏的脑袋晕晕的。 主要是她手上也没有精灵树种，这种东西可能只有精灵王会有。 但月影应该不是精灵王，精灵王的自然魔法都很厉害，一般不会单纯只用弓箭，弓箭手都是精灵之森外围的巡逻者，也最有可能在灾难来临时生还逃离。 黑夜降临，米夏透过窗户遥遥望了湖边的屋树一眼。虽然黑漆漆的，但她可以嗅到屋树的气息，那是“家”的味道，屋树里住着一个精灵，她可以感觉到精灵的心跳…… 呃，感觉不到，可能是月影的实力超出她太多了。 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她的口袋里还有一颗奄奄一息的巫妖之心。 米夏把从坎迪尔那里收获到的魔法书堆在桌上，又把巫妖之心从匣子里拿出来。没有了黑气做装饰，这颗心脏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怖，反而像一个华丽的炼金工艺品，一呼一吸间散发着魔法世界特有的神秘魅力。 也难怪在“长大后最想从事的职业”排行中，黑魔法师仍然可以排到二十一位。 邪恶，但酷炫。 坎迪尔的魔法书除了《魔法通识系列》《基础黑魔法学》《阿尔弗雷德谈黑魔法》《坎迪尔的黑魔法笔记》之外，有一半都是关于巫妖和诅咒的，显然，躲进朗菲克山脉的这些年，坎迪尔为了身上的诅咒很费了点心思。 米夏打开《坎迪尔的黑魔法笔记》。黑魔法和元素魔法不一样，没有专门的法师塔，也没有成体系的魔法教科书，倒是和自然魔法差不多，是传统的师徒带教制，传承黑魔法师和野生黑魔法师之间天差地别。 坎迪尔的遗物里还有一枚因米特斯家族的徽章，这说明他来自一支隐秘的黑魔法师家族。 而继承了坎迪尔遗物的米夏，即将成为一名野生黑魔法师。 米夏一目十行，嘴里碎碎念。 “黑气……黑气……找到了！” 三阶的黑魔法，[黑暗侵袭]，简单来说就是一阵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黑风。 这个魔法的原理和自然系的[微风吹拂]一致，又是个低阶魔法，并不复杂，至少米夏看着旁边坎迪尔画出的法术模型是这样想的。 像她这样天才的大德鲁伊一眼就可以学会。 只需要引导一些黑暗元素…… 米夏卡壳了。 从来没有一个拥有自然之心的德鲁伊会需要引导黑暗元素，而在德鲁伊的地盘上，空气中的黑暗元素稀薄到接近于无。好不容易从空气里压榨出一点黑暗元素，自然之心又成了大麻烦——自然之心会自动吸收自然元素，这点黑暗元素还不够自然元素打的。 不行，不能因为心脏散发黑气，就想当然地给它补充黑气。首先应该画一个聚拢黑暗元素的魔法阵……米夏拿出《基础黑魔法学》。 画魔法阵是学徒基础，不幸的是，米夏也从没有画过。 半夜三更，米夏奢侈地用了一个八阶[恒光照耀]作为照明，勤勤恳恳地像个刚学魔法的小学徒一样，在纸上练习画魔法阵。 练习得差不多了，她又跑出去库房拿了画魔法阵的原料，用水银草榨出汁液，和金辰砂调和煮成墨汁，再用渡渡鸟的羽毛制成的羽毛笔蘸取，先画了一个小的自然法阵。 法阵绽放出蒙蒙的绿光，开始运作。 米夏感觉到被自然之心吸引来的自然元素被分薄了一点点，大约有五十分之一。 法阵努力地运作着，然后熄灭了，因为承载法阵的纸张不是魔法专用纸，很快破掉了。 法阵破掉之后的自然元素们飞快地投入了米夏的身体。 米夏并不在意，又接着画了一个小黑魔法阵，纸张慢慢地被浸染成黑色，然后也破掉了，聚拢的黑暗元素也如倦鸟投林般投进了巫妖之心。 有用！ 大致估算了一下黑暗元素的量，米夏在书房清出一块空地来，打算在地板上画。地板向来是画魔法阵的良好媒介，范围越大，效果越好，米夏决定先画一个2X2的试试效果。 这时候要用的墨汁就多了，也不能再用羽毛笔，米夏直接拿了一根未加工的渡渡鸟毛，原始的羽毛有半人高。坩埚咕嘟咕嘟煮好了墨汁，取出放凉，先用炭笔在地上描出法阵的轮廓，再将羽毛插进锅里蘸取墨汁…… 月影来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趴在地上，撅着屁股，辛勤地举着羽毛涂涂画画的米夏。 半空中悬浮着一团明亮的光球，散发出恰到好处的光与热。[恒光照耀]，这个魔法是进阶大德鲁伊的标志，适用于制造培育高级植物的恒温空间，通过调整魔力输入来控制温度和辐照范围，犹如一轮人造太阳，也是《教典》宣传中德鲁伊窃取神之权柄的证据之一。 但现在，它的作用仅仅是一盏比较方便的灯。 朦胧的辉光洒在月影向前平伸出的手心，阳光、水、空气，德鲁伊将自然的恩赐带到了大地上。 画魔法阵一旦开始就必须一笔成型，不能停止，米夏撅着屁股在地上转着圈圈，画着画着感觉到好像有个影子挡住了视线，她全神贯注，没有抬头：“哈根达斯，让一让。” 影子没说话，沉默地往旁边走了几步。 哈根达斯怎么还不睡觉？不对，哈根达斯的影子怎么这么长？米夏边想边又在地上转了一圈。 整个魔法阵完成的瞬间，黑光大作，代表着绘制成功，米夏显然是个很有天赋的魔法学徒。 顺着黑光，米夏满意地抬起头来。 月影在那儿不知道站了多久。 米夏：…… 米夏：“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月影：“没来多久。” 米夏：“你都看到了？” 月影点头。 米夏沉默了两三秒：“你，你不可以杀我！” 月影“啊？”了一声，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杀你？” 米夏沮丧地踩踩运行中的黑魔法阵，同时不露声色地移动半步，挡住了桌上的巫妖之心：“这是黑魔法阵。” 月影点点头：“我知道。” 米夏低头承认：“我骗了你，其实坎迪尔没有抢走我的祖传魔法书。我找你杀坎迪尔是为了从他那里偷学黑魔法。” 月影：“嗯……” 米夏：“你又是为什么要杀坎迪尔呢？而且你好像追了他很久。精灵之森是被黑暗元素污染成死地的，我担心你是因为这个才要杀黑魔法师。” 月影失笑：“我杀坎迪尔有其他原因，并不是见到黑魔法师就杀。而且你现在充其量只能算是个黑魔法学徒。” 米夏可怜巴巴地：“那你以后会杀我吗？你不可以杀我，因为我是德鲁伊，精灵和德鲁伊之间有和平友好条约。” 月影说：“嗯——我考虑一下——”她看着米夏陡然变得紧张的脸，踏过魔法阵，好整以暇地在书房里抽了张椅子坐下来，“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学黑魔法吧？”语气中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熟稔。 米夏随着月影的移动转动身体，悄悄地把巫妖之心薅下来藏进袖子里：“这是秘密。” 万一等到巫妖上门，月影把她的巫妖老婆杀了怎么办？精灵老婆和巫妖老婆总要有一个吧？不不不，虽然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但是德鲁伊的信条是事在人为…… 月影说道：“我可以用一个秘密和你交换。” 这个条件听起来很有诱惑力。 米夏一下子犹豫了。 世界上最后一个精灵的秘密！这换谁会不想听？ 米夏内心挣扎了很久，一会儿闭眼，一会儿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天看地看桌上的书看运行中的魔法阵，丝丝缕缕的黑暗元素凝成的黑色雾气钻进她的袖子里，就是不看月影，生怕再多看一眼就被美色/诱惑，一股脑地把所有话都说出来。 米夏：“那你要保证，我告诉你了之后，你不可以伤害我，也不可以……伤害我秘密里涉及到的其他人。” “可以。”月影答应得很爽快。 米夏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巫妖之心拿出来。或许是终于得到了营养补充，心脏看起来又漂亮了一点，跳起来也有劲了许多。 月影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东西：“巫妖之心。” “是的，”米夏点头，“我从地里挖出来的。” “然后呢，你为什么要为了它学黑魔法？” “从我的地里种出来的东西，我就要对它负责，这是德鲁伊的规矩。”米夏一板一眼地说着那种“古板德鲁伊”会说的话，“如果我不救它，它就会死掉，这不符合一个德鲁伊的道德标准。” 月影眼眸深深，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冷冷地道：“但这是一个巫妖。” 一个巫妖，死就死了。 如果说黑魔法师在墨坎人人喊打，在其他国家倒还有容身之处，那么，巫妖就是和德鲁伊一样代表禁忌的词语，死而复生的物种，进犯了神的领域，生死之间的秘密总是最令人忌惮。 米夏明白她的意思，小小地心虚了一秒。如果让月影知道她还打过巫妖老婆的主意……不，绝对不能告诉她。 米夏警惕地抱紧了巫妖之心：“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杀它。” 月影：“你都没有见过这个巫妖。” 米夏：“见到了再说。” 米夏很聪明地想，见到了再决定要不要巫妖老婆。 月影清凌凌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小德鲁伊，她有着所有德鲁伊一脉相承的固执，和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但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也正是利用着这一点。米夏把心脏搂在怀里，月影没有其他动作，就自以为安全了，又兴致勃勃地问她：“到你了，你的秘密呢？” 月影说：“我的这个秘密和你的秘密有关。” 米夏更好奇了：“是什么？” 月影指了指那颗心脏，说道：“这颗巫妖之心，是我的。” 一个静谧的冬夜，窗外又下起了雪，室内却并不寒冷，在德鲁伊的魔法作用下温暖如春。书房的地板上画着复杂的魔法阵，代表死亡的黑气升起又消散，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个小屋里无限模糊。 米夏看了看月影，又看了看巫妖之心。 “不可能，我不信，”米夏斩钉截铁，“你换一个别的秘密。” 7. 召唤 月影最后还是换了一个秘密告诉米夏，这个秘密让米夏的心情低落无比。 月影告诉她，精灵灭绝的原因不在于外界迫害，而是精灵之树的枯萎。精灵之树不再结出新的精灵，精灵树种也不再生长。在精灵之森还存在的时候，精灵和德鲁伊们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但能催发任何生命的自然魔法统统失效，精灵树种没有丧失活性，却也不对外界作出任何回应。 “[春天焕发]没有用吗？[恒光照耀]没有用吗？[时光之心]没有用吗？”米夏难以置信地追问。 没有，都没有，月影说，德鲁伊们都试过了。 “自然之心呢？”米夏又想到了，“你们试过有自然之心的德鲁伊吗？” “试过了。” 怎么会这样！米夏大为震撼。要知道前几年她还一直做着捡到一颗精灵树种，自己种出精灵老婆的美梦，没有想到这个梦从源头就破灭了。 这种事妈妈没有告诉过她啊！ 米夏伤心地哭了起来，到第二天眼睛都红红的。她又问月影，那你怎么办呢？你一个人在这个不接受精灵的世界上……月影垂下眼睛没有说话，米夏的眼睛就更红了。 米夏第二天就将屋树好好布置了一番，缠绕上藤蔓与鲜花，因为精灵都是餐花饮露的，她挑选的都是花瓣好吃、花蜜好喝长得还漂亮的品种，藤蔓上的叶片又深又厚，可以凝结出最清新爽口还带着雪山凛冽气味的晨露。 屋树是巨树的一种，在它们还能组成成片的精灵之森的时候，它们是大自然的伟力、庄重与奇迹的代名词，走进精灵之森，一切都是巨型的，人会油然生出敬畏之心。但现在这里只有一棵屋树，它突兀地竖在雪山山壁之下，身边没有任何事物可与它比肩，在它身后，是屹立了万万年，坚冰永不融化的朗菲克雪山。 “好孤独。”米夏自言自语。 哈根达斯走过来蹭蹭她，误会了她的话：“你有我们，还有金矿镇，米夏，不要觉得孤独。” “不是，”米夏说，“我是在说月影。” “噢，”哈根达斯想了想，“没有关系，她现在有你了。” “我好像什么也帮不到她。” “你已经给她建造树屋了，一个精灵住在另一个德鲁伊亲手催生的屋树里，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精灵和德鲁伊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哈根达斯问道，“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那个巫妖呢？” 米夏把巫妖之心留在了书房的黑魔法阵中心，悉心养护，由于不信任月影——她总觉得月影会趁她不注意偷偷溜进去把那颗心脏掐死——米夏还在外面设了一个结界，牌子上写：月影与哈根达斯不得入内。 米夏呆呆地盯着地面，嫩黄色的冬麦果正在发芽。 “至少我帮得到那个巫妖。如果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有什么理由去追求她呢？” 德鲁伊和精灵其实是两个风评迥异的自然种族。 精灵追求自由，个性高傲，他们长期居住在精灵之森中，封闭排外，不与除德鲁伊以外的其他种族交流，因此，没有多少人为精灵的灭绝感到惋惜。 德鲁伊恰恰相反，他们亲近土地，也亲近土地上的所有生物，个性单纯且乐于助人，常常指导农人农事，甚至有一些德鲁伊，假如不给他们打上奴印，他们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奴隶，只会自顾自乐呵呵地耕作着。 早晨，米夏的每日耕作完毕，就去找月影一起吃饭。德鲁伊是素食主义，精灵吃花蜜喝露水，两个人的午餐让哈根达斯直呼毫无食欲。米夏在屋树附近布置了那么多奇珍异草，但月影见她来了，只会朝她的头顶伸手，然后摘下一朵花来。 “什么味道？”米夏有点好奇。 “你的味道。”月影说。 米夏脸红红，拿不准月影什么意思。为了遮掩自己的羞怯她只好自己也摘一朵花来吃，虽然其实这并不在她的食谱之上。 “好吃吗？”月影问。 米夏苦着脸：“好像……有点苦。” 月影自顾自地又摘一朵：“苦中带甜。仔细尝尝，会回甘。” 米夏并不想仔细尝尝，她想，她长出来的花为什么会是苦的？明明长出来的蘑菇就很好吃！米夏决定挽回一下：“明天我长蘑菇出来给你吃。” 月影说：“好。” 其实蘑菇不在精灵的食谱之上。 和月影吃完午饭，米夏会回到书房，开始学习黑魔法。地上的巫妖之心已经恢复了正常，开始冒黑气，米夏一边奇怪于那个巫妖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还不来找她，一边兴致勃勃地学习。 现在，她已经能在身体里导入黑暗元素，开始构建法术模型了。 如果说一开始想学黑魔法，是因为巫妖之心，以及解决脑袋长草这一问题，但随着对《基础黑魔法学》和《坎迪尔的黑魔法笔记》的研读，米夏是真正开始对黑魔法感兴趣了。 黑魔法和自然魔法还真有一些共通之处。 米夏盯上了一个黑魔法师们都必须掌握的基础魔法：[召唤骷髅]。 在能够引导黑暗元素、并且学会画魔法阵后，就可以将这两项技能结合起来，合成一个新技能：利用黑暗元素构建召唤法阵的法术模型。这并不需要再借助其他工具，但对精神控制有很高的要求，学会了[召唤骷髅]，就意味着你是一名正式的一阶黑魔法师了。 召唤法阵是连接死灵界与主位面的媒介。 米夏对死灵界多有向往。 在《黑魔法与死灵界》中，死灵界是一片充斥着黑暗元素的死地，天空中永远悬着一轮血月，地面上铺着厚厚的骨粉。数不清的骷髅从这些骨粉中钻出，游荡，它们是死灵界最普遍、也是最低级的物种。 骷髅有人形的，也有动物形的，千奇百怪，人形的相对会更聪慧。但也会有例外，骨龙就是骷髅属中被单独拎出来的一种。比骷髅更高级的是幽灵，它们免疫所有的物理攻击，再往上是梦魇，是骨龙之外，所有黑魔法师都向往的坐骑。 原始的死灵界由吸血鬼和狼人统治，血月是他们的力量源泉。但当主位面与死灵界产生连接后，这里的主人便成了巫妖——每一个巫妖都曾是在主位面赫赫有名的大魔法师，他们会在死灵界征服土地，建造城堡和法师塔，在死灵界拥有领土的巫妖，被称为巫妖王。 米夏不明白为什么从来没有德鲁伊有过巫妖老婆，她真的好想研究研究死灵界的土壤和主位面有什么不一样。 米夏开始构建自己的第一个[召唤骷髅]法阵。 地面是一整个巨树的平切面，没有经过任何的加工与拼接，偶尔会冒出一些被绒绒兽抓起的细小毛刺。正中央是银光流转，冒着黑气的巨大魔法阵，就在这些蒸腾的黑气之上，凭空缓缓地出现了一个纯粹暗元素构成的神秘法阵。 当七芒星的最后一角勾勒完毕，白光亮起。 隐约地还出现了“叮”的声音。 魔法阵的光芒淡去，地上出现了一只最低级的灰骨骷髅，而且还是一只骷髅鼠。 它转头看了米夏一眼，小小的脑颅内一缕纸一样单薄的魂火跳动，随后，仿佛被风轻轻一吹，就熄灭了。 灰骨骷髅鼠变成了一堆散落的骨头架子。 米夏在原地愣了两秒，从没想过自己的天赋竟能如此之差。[召唤骷髅]作为黑魔法师“人海战术”的最基本法阵，早就被研究透了，根据天赋、亲和力、魔力、死灵本灵的意愿等综合因素，一般再不济的黑魔法师，都起码能召唤出一具人形的骷髅。 这只骷髅鼠……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愿的。 米夏又接着试了几次，白光一阵阵亮起，米夏身边多了骷髅绒绒兽、骷髅渡渡鸟、骷髅狼、骷髅马等等可爱的小动物，它们都是看了一眼米夏，空洞颅骨内的魂火便颤抖起来，然后变成了地上的一滩散装骨架。 哈根达斯进门吓了一跳：“你在干嘛？” 米夏：“我在练习召唤骷髅。” 哈根达斯愤愤地道：“你有我们还不够吗？”它的身后窜出一堆绒绒兽来，最后面跟着月影。 米夏先对哈根达斯说：“给你一个任务，找出绒绒兽的骨架并正确地拼出来。”然后对月影说：“你怎么来了？” 月影扫了一眼骨架堆，面色不变：“我感受到了黑魔法的气息，过来看看。” “噢，”米夏十分顺手地一扫，把地上原本在魔法阵中央的巫妖之心扫进自己怀里，“我进步很快，现在已经是一名正式的一阶黑魔法师了。” 仗着月影也不会杀了她，米夏洋洋得意。 月影：“很厉害。” 月影也像没注意到米夏的动作，走进来后找了个角落书柜靠着。绒绒兽们不太喜欢黑魔法的气息，但因为是米夏，还是没有离开，在这么多双关怀殷切的小眼睛的注视下，米夏表现欲大发：“我来给你们现场表演一个召唤骷髅！” “好可怕。” “如果召唤出骷髅狼，我们都会被吃掉的。” “骷髅狼也要吃绒绒兽吗？” “可以指定吗？米夏召唤绒绒兽就好了。” “我也想看看自己死掉后的样子。” 米夏羞赧地摇摇头：“现在还不能指定。”高阶的黑魔法师是可以定向召唤的，可惜她还不是高阶的黑魔法师。 “好吧！”绒绒兽们很大度。 半空中法阵出现，白光亮起。 米夏专心致志地祈祷着：绒绒兽绒绒兽绒绒兽…… 叮！ 光芒散去，出现在米夏面前的，是一具通体银光闪闪、头骨里燃烧着蓝色魂火的人形骷髅，它的手里，拿着一根同样亮闪闪的银白骨杖。 8. 长袍 银骷髅，特殊骷髅的一种，自身魔法免疫的同时，还具备不俗的施法能力，也被称为骷髅法师。 米夏一眼就看出来了，眼前这名银骷髅，真实实力比坎迪尔还要高些，是一名健康无损的八阶。 那么问题来了，她只是区区一个一阶黑魔法师而已。 银骷髅带着强大的气场出现，璀璨的身躯让空中的恒光法球都有一瞬的失色，和其他骷髅一样，它也是先瞄了米夏一眼，再慢慢转头，把整个书房环顾了一圈。 米夏：“……” 绒绒兽：“……” 月影：“……” 银骷髅：“……” 银骷髅诡异地顿住了，看起来像是脖子的扭矩到了最大值，只好再顺着原来的方向慢慢地扭回来，看向米夏。 它没有散架。 当然，一名实力八阶的骷髅法师，不散架是理所应当的。 与银骷髅对视，米夏轻咦了一声。她成功召唤了，银骷髅的魂火也没有消亡，但怎么…… 下一秒，米夏的灵魂网络中亮起了一个璀璨的光点，是属于这位骷髅法师的灵魂力量，标志着他们已经建立灵魂链接，眼前的银骷髅成为了她的下属。 哦，原来是有延迟。 对于已经建立灵魂链接的亡灵，魔法师可以直接在灵魂网络中与它们交流。米夏亲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银骷髅说：“卢米莉亚诺·凯斯蒂利·瓦塞尔·保尔·危布拉……”它一口气念了足足十八秒。 米夏说：“好的。你知道自己这副骨架很漂亮吗？” 银骷髅说：“谢谢您，我不知道。” 米夏说：“你现在知道了，还有，不要叫我‘您’。” 银骷髅的蓝色魂火跳了一下，像是人类的点头。与动植物相仿，亡灵也有自己不为人类所知的语言，它们使用魂火交流，用魂火的聚散、跳跃与晃动表达语言与情绪。如果要与不在自己灵魂网络上的亡灵对话，则要学习一门专门魔法[死灵语言]。 它的魂火凝实而强大，一如它结实而闪耀的骨架。米夏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巨龙的喜好不是没有道理，她兴致勃勃地说：“哎呀，你那个名字太长了。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叫闪闪怎么样？” 银骷髅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然后回道：“好的。” 闪闪没有意见。 米夏当即转身向整个书房宣布这个好消息，又有一位新朋友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好客的德鲁伊家中常常有许多朋友来来往往，不过只有绒绒兽会长期住在小屋里。虽然闪闪是一个亡灵，但它银光灿烂的身体显然征服了所有的绒绒兽，加上这是一位看起来较为友好的人形骷髅，绒绒兽们先是为米夏的成功欢呼，然后一拥而上。 面对扑来的绒绒兽们，骷髅法师下意识地举起了骨杖。但这些敌人太过弱小，它们的爪子甚至无法对它造成伤害，于是它只是在意识中询问道：“大人，这些是您的实验品吗？” 以一个黑魔法师的角度，这是比较合理的猜测。但是照理说，黑魔法师的实验品不会满屋子乱跑。 米夏：“也不要叫我大人，叫我米夏。它们不是实验品，是我的朋友，和你一样。这是毛毛，这是露水，这是甜草尖，这是泥巴，这是哈根达斯……” 在灵魂网络中，亡灵被标记为黑魔法师的仆从。 但米夏说，他们是朋友。 从死灵界被召唤过来的骷髅，最擅长的就是制造恐惧，但眼前的小东西并不怕它，哪怕语言不通，也争先恐后地往它身上爬，绒绒兽们很快占领了大骨头架子，头顶、肩膀、肋骨、盆骨……有的已经开始在它身上磨爪子，一点儿骨粉都刮不下来，有的试图从眼眶里掏出那朵跳跃的魂火。 闪闪把魂火退到颅骨的最后边，绒绒兽的小短手够不到的地方。这是攻击吗？是？不是？是？不是？ 它第一次无法判断。 这些绒绒兽里，只有一只白色的比较矜持，也是相对实力最强的一个。一阶冰魔法师哈根达斯默默地缩在最后，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在一具八阶的亡灵骷髅身上作威作福。 骷髅的骨杖又放了下来，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看上去就呆呆的，像一具工艺品，绒绒兽的专用爬架。 米夏对月影说：“你看！我成功召唤出了一个骷髅！一点都不可怕吧？” 月影：“我从没说过骷髅可怕。” 米夏：“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杀它，你看，它也没有攻击你。” 月影：“我从没说过我要杀了它。” 米夏：“嗯嗯。” 那就好，不过我不信。 虽然闪闪是八阶，但坎迪尔也是八阶，闪闪肯定不够月影打的。鉴于精灵貌似比一般人还更憎恶黑暗生物一些，米夏友善地提议：“现在你看到了，我也没做别的什么，就是召唤了一个骷髅，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月影一顿：“你在赶我走？” 米夏心虚了一秒：“不、不是啊！我就是说担心你待在这里看着这个骷髅觉得碍眼……” 一边又忙在灵魂网络里对闪闪解释：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但是这边这个精灵不喜欢黑魔法，我怕她要攻击你…… 月影说：“你看着我的眼睛。” 米夏飞快地瞄她一眼，马上移走。 “看了。” 月影：“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哎呀，精灵怎么这么固执！米夏在心里偷偷抱怨。为什么说话非要看着眼睛？她滴溜溜转着眼睛一低头看见地上的哈根达斯，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哈根达斯！骷髅绒绒兽的骨头你都挑出来了吗？” “挑出来了。”哈根达斯慢吞吞地左移一步，“在这里。” 它旁边是一个理出来的小骨堆。 “你会拼吗？”米夏蹲下来，也慢吞吞地，“肯定不会吧，我来教你……” 旁边又蹲下来一个人，是月影。月影说：“哈根达斯是魔兽，你不要小看它。哈根达斯肯定能拼出来的对不对？” 哈根达斯看一眼米夏，又看一眼月影，对比了一下两人的实力。 哈根达斯说：“对。” “带着绒绒兽们出去拼吧，”月影提议，“拼好之后放在你们的房间里。” 绒绒兽们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哈根达斯说：“好。” 它招呼一声，就和来时一样把所有绒绒兽呼啦呼啦全带走了，只留下一个月影和米夏蹲在一起，笑盈盈的。 米夏偏头看月影。她还是那身黑漆漆的袍子，其实如果不露出那对尖耳朵的话，和书房里的气氛还挺合适，至少比她看起来更像一个黑魔法师。 米夏：“你这件袍子哪儿买的？” 月影“啊？”了一声：“这是魔法长袍。” 米夏羡慕地：“我知道，我也想要一件魔法长袍。”她不能离开朗菲克，也没法到金矿镇搞代购，只能自己做衣服穿，不能穿这种一看就很酷炫还多功能的魔法长袍。 月影：“你喜欢的话可以送你。” 米夏说：“这怎么好意思，我穿走了你穿什么。”但脸上并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 月影：“这样的长袍我还有很多件。” 米夏当即笑弯了眼睛，变成眯眯的月牙眼：“真的吗？那谢谢你。” 月影就伸手往旁边的空气里一划，从虚空中拿出一件黑色魔法长袍。这种储物方式是大魔导师的专利，在位面与位面之间的空间乱流中找寻空间碎片，设定坐标，把无人的空间碎片变成自己的专属储物空间。如果一名大魔导师死去，那么他的储物空间就会成为游荡在乱流中，等待被再次开启的“法师宝藏”。 米夏“哇”了一声：“你好厉害！” 月影疑惑：“你不会吗？” 米夏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不会。” 精灵是自然魔法与弓箭的专家，德鲁伊也是自然魔法，但侧重点不同，米夏也不是战斗德鲁伊。她羞愧地垂下脑袋：“我不太擅长战斗，空间乱流太危险了，我不敢去。” 月影说道：“这样的话，你要怎么去更危险的死灵界呢？” 米夏一愣，抬起头，下意识地藏了藏怀里的巫妖之心：“你怎么知……不是，我为什么要去死灵界？” 月影惊讶：“你不想去吗？” 米夏犹豫：“我应该想去吗？” 月影：“每一个黑魔法师的终极梦想都是去死灵界。” 米夏觉得这个句式稍显熟悉。 米夏想到死灵界，就想到巫妖之心，想到巫妖王，想到巫妖王广阔的领地，遍地的骨粉，那些死灵界特有的、她见所未见的独特生物…… “不，”米夏摇头，为表坚定，一连摇了好几下，“我不想去。” 月影说：“好吧。那假如你这颗巫妖之心的主人邀请你去死灵界呢？” 米夏用尽力气地：“不……想……去。” 月影又说：“假如这颗巫妖之心的主人就是我呢？” 这下米夏反应很快：“不信！” 这已经是月影第一百零一次说这句话了，米夏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可能是巫妖呢？她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米夏拿着月影的长袍从地上站起来，边穿边说：“如果你实在想待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不可以攻击我的骷髅。” 月影保证道：“不会。” 米夏穿好了衣服，往安安静静的大骷髅面前一站。这种魔法长袍本来就是宽松款，穿在高挑纤细的月影身上是刚好曳地的飘逸，穿在米夏身上就是松松垮垮的拖地。 米夏两手向上举起，抖了抖手臂，把过长的袖子抖下来。 她掏出那颗已经恢复得还算健康的巫妖之心，问道： “闪闪，你认识这颗心脏的主人吗？” 9. 夜话 万籁俱寂的夜晚，世界陷入沉睡，属于黑夜的生物开始活动。 此处包括：喜爱夜晚的精灵，不需要睡眠的亡灵骷髅，以及一个披着黑暗法袍、鬼鬼祟祟蹲在地里做实验的德鲁伊。 在种地这件事上，米夏的研究精神不分白天黑夜，她划分了两块空地作为实验对照组，实验对象是两份骨粉。 大份的是灰色的，由那些召唤出来马上就死掉了的灰骨骷髅磨制而成。 小份的是银色的，由闪闪友情贡献。 米夏很有礼貌地对闪闪说：“我想要一根你的骨头。你觉得哪根比较合适？” 她一开始想要闪闪的那根骨杖，毕竟没了可以再找一根。但闪闪不舍得它的骨杖，最后由米夏拆下了两根它的肋骨，不至于影响行动。 用[棕熊利爪]把骨头拍碎并磨成粉末，银骨头确实要比灰骨头坚硬不止一个等级，灰骨头甚至还是中空的，内里有许多孔洞，骨质十分疏松。 取等量的灰骨粉与银骨粉，首先观测它们的黑暗元素含量，得出银骨粉的营养丰富程度约为灰骨粉的两百倍。 再输入定量的自然元素进行对冲，得出同等黑暗元素含量的银骨粉比灰骨粉更加耐受，消散的速度更慢。 将等量的骨粉分别撒入两块同样大小的田地，可以观察到土地在慢慢地被侵蚀污染，里面原本含有的自然元素消散。 米夏在借此模拟当初精灵之森可能的情况。 灰骨粉要撒入很多，银骨粉只用了一大半，两块地就变成了纯然的黑色，米夏尝试了一些植物，都无法生长，这就是所谓的“死地”了。 死灵界有土壤吗，还是只是纯粹的骨粉？ 死灵界有专属的黑暗植物吗？ 如果使用黑暗魔法催生黑暗植物，会产生什么效果？ …… 米夏将这些问题记录在小本本上，留待以后解决。 虽然变成了死地，但其实只是蕴含的黑暗元素太过丰富，只需要用更多的自然元素对冲，土地就能恢复。 米夏没费什么力气就恢复了这两块地。 那么，传说中沦为死地的精灵之森又是怎么回事？那么多精灵和德鲁伊，那么多自然魔法的专家，都没办法消除那里的黑暗元素吗？ 米夏的手掌无意识地抚摸着土地，思绪又开始神游起来。 精灵之森，精灵之森。她应该去精灵之森看看的……为什么不呢？ 那是每一个德鲁伊心中的圣地。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也常常念叨精灵之森的事情。她对米夏讲述那些高大而亲密的屋树，屋树上居住的美丽生灵，以及将整个精灵之森打理得繁荣茂盛的德鲁伊。 那好像都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年代发生的事情。 但是妈妈没有和米夏讲过精灵之森是如何变成死地的，精灵是如何灭绝的，她自己的伴侣又是何时死亡的。米夏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另一位母亲，只知道那也是一个精灵，在她还未出生时，她们就为她起好了名字。 米夏。 米夏在德鲁伊语里，是阳光的意思。十个德鲁伊八个叫米夏，还有两个叫米露，是清水的意思。 阳光、水、空气和土地，妈妈的名字就是土地的意思。 米夏好久好久没有想起过妈妈了，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远处的屋树上，那里的灯芯花没有点亮，但直觉告诉她月影应该也还没有睡觉。 正好今晚的月亮很冷很亮，她想去找月影说说话。 米夏穿过小屋，沿着湖边的花园小径走向屋树。月影的感知很敏锐，不愧是从前精灵之森的巡逻者，一阵窸窣，在米夏到达之前，月影就从屋树上下来了。 米夏仰头看了一眼屋树，还有点小小的失望：她本来还想上去看看的。 月影问：“怎么了？这么晚。” 无遮无挡的雪山上，月亮格外地亮，照在月影身上，显得她很不真实，银色的头发溶在月光里，好像下一秒就要随着轻纱似的月光、或者微潋的湖水消失不见一样。 米夏没说自己做实验的事，也没提精灵之森，只说：“没……睡不着，随便走走。” “哦，”月影说，“我以为你特地来找我。” 也算是吧…… 米夏低着头想，胡乱嗯嗯两声。 月影就跟着她沿着湖边走，冬夜的湖边很冷，风很大，吹得她们两个衣袍翻飞。米夏走着走着就从头顶摸下来两个蘑菇，刚刚在田边自然魔法用多了长出来的，递给月影一个：“吃吗？” 月影接过蘑菇：“给我的？” “嗯，”米夏说，“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她说过第二天要给月影长蘑菇吃。 其实头顶上长什么她一般不去控制，但因为提前和月影约定了，她还特地把蘑菇里的自然元素压得更凝实了一些，浓缩成两个精华蘑菇，力求绝对好吃。 她自己先咬了一口，很精纯的自然魔力，味道很爽口。 “不苦！”米夏宣布，然后又求证地看向月影，确认道，“不苦吧？” 月影也咬了一口蘑菇，弯了弯眼睛。 “不苦，很好吃。” 这种东西其实不顶饱，因为它们实际上不是真正有生命的植物，而是自然元素的凝聚。米夏吃了一个蘑菇就像吃了一剂魔力补充剂，还是自产自销的那种。 米夏吃完了蘑菇，月影也吃完了蘑菇。 月影问她：“所以为什么睡不着？” 米夏不想讲精灵之森，她觉得她自己一个人烦恼就够了，不能大晚上的让月影也一起心情不好。也不能讲死灵界和骨粉实验，那样会显得她好像对死灵界很感兴趣的样子。所以米夏选择说：“我想妈妈了。” 这话说出来她有点脸红。想妈妈了，来找月影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但她还是一边脸红一边偷偷看月影，精灵给她的感觉很亲切。 月影没有嘲笑她，而是说：“啊，我有时候也会想……精灵之树。你多大了？” 米夏回答：“20。” 月影：“那还是个小朋友呢。” 米夏反驳：“我已经成年了。”德鲁伊和精灵都是二十岁成年。 月影：“也还是小朋友。你想不想知道我多大？” 米夏当然想，她也知道能活到现在的精灵肯定很大，说不定年纪比她妈妈都要大。但是她们长生种才不在意这种事情，年纪大是经历丰富的证明，比如月影见证了精灵之森的灭亡，而米夏到现在连朗菲克山脉都出不去。 月影说：“我有300岁了。” 米夏惊讶：“那你好年轻啊！” 月影笑了：“年轻吗？” 米夏点点头：“嗯嗯。比我妈妈年轻。” 月影说：“那我说不定见过你妈妈。她叫什么名字？” 米夏说：“米尔达。米尔达和露娜。”露娜是她的精灵母亲的名字。 月影沉默了一阵。 “我记得她们。” 米夏一下子精神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月影，也不怕直视她的眼睛了。米夏央求：“给我讲讲露娜吧。” 米夏对露娜很好奇，因为米尔达几乎没有留下露娜相关的讯息，可能是因为在米夏出生的那个时候，精灵之森已经灭亡了几十年，精灵的存在已成为了传说。 “露娜……”月影停下来，米夏也停下来，她们站在湖边吹着冷风，月光也冷冷地洒在她们身上。 米夏忍不住往月影身边靠了一点，不是因为冷，只是想把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捕捉清楚。 “露娜是精灵王身边的近卫官，”月影说，“她和精灵王出生在同一棵精灵之树上，离得很近，也几乎同时出生，所以，精灵王很倚重她。” “她习惯留一头绿色的短发，发尾剪得很尖锐，和她的箭一样。她喜欢用长箭，箭术比精灵王还要好。她的弓箭都是她的伴侣，你的母亲米尔达亲手做的，她常常拿到精灵王面前炫耀。” 米夏安静地听着，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手持弓箭，英姿飒爽的精灵形象。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米夏问。 月影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米尔达没有告诉你？” “没有。” “那我也不告诉你。”月影看着她，但是眼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有些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 “小气！”米夏抗议，“我不是小孩了。” 月影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 “不如跟我说说米尔达。” 米夏被戳得往后一歪，又像个不倒翁一样弹回来。她没在意这件事情，只觉得月影的手指未免太冰了，一个大魔导师不至于被这种天气冻坏吧？她恶趣味地反弹道：“你不知道？露娜没有告诉你？那我也不告诉你。” 月影顿了顿，失笑，然后又戳了她一下，似乎是觉得很无语，又觉得很好玩。 这回米夏忍不住说了：“你的手好冰。你的法袍没有附加恒温魔法吗？” 月影想了想：“好像没有。” 米夏说：“那你把法袍都拿给我，我帮你加。” 月影也没有跟她客气：“好。” 米夏赶忙催促道：“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冬夜的大雪山，可不要把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精灵给冻坏了。 月影边走边问她：“心情好点了？” 有这么明显吗？米夏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嗯。谢谢你。” 月影给她的回复是揉了揉她的头。 米夏只觉得月影的手真冰啊。 她和月影道了晚安然后分开，走了几步，想着回小屋把裁缝用具找出来改一下衣服，月影的法袍太大了走路老绊着脚，突然想起来答应好的帮月影加恒温魔法的法袍没拿。 米夏掉头回去找月影。 她匆匆地跑过去，生怕月影已经又上树了还得麻烦她再下来一趟。 远远地，就看见那棵高大的屋树下面，一道人影弯着腰，伸手扶着树干。 月影回头，美丽的精灵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暗红，她的另一只手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从嘴边放下。 米夏犹疑地停住脚步。 “你……吐了？” 10. 失窃 米夏大惊失色。 米夏百米冲刺。 她战战兢兢地过去扶住月影，只觉得对方像纸一样薄，像雪一样冰，那只手简直不像活人的手。 米夏飞快回想了一下这一晚她都做了些什么：大半夜把人从温暖的树屋里叫下来，让人穿着没有恒温附魔的法袍和她一起在冬夜的湖边散步，还请她吃了毒蘑菇…… 不是，她那不是毒蘑菇啊！ 纯得不能再纯的健康绿色德鲁伊自产自然元素菇，虽然吃了也不顶饱，但也不至于让一个精灵闹肚子啊！ 月影不动声色地拂开了米夏的手，说：“我没事。” 米夏：“都吐了还叫没事？” 月影：“真没事。” 米夏坚持：“不，你有事。” 她一定是把精灵冻坏了！ 米夏深刻检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月影：“为什么这么说？” 米夏：“都怪我大半夜把你拉下来散步，你一定是被风吹到肚子了。” 月影笑了笑：“其实没有。” 她站在屋树下，虽然有树挡风，但法袍还是被吹得鼓荡，显得她整个人飘飘欲飞。 但米夏就像不解风情的玛利亚大婶，伸手过去帮她把两边衣袍往中间扯了扯，责备她穿得少还不知道躲着风裹紧点，又探头去看那滩呕吐物。 噢，一滩精纯的自然元素，看起来就是她的蘑菇。 然后这滩自然元素就当着米夏和月影的面被屋树吸收走了。 米夏眨眨眼睛，感觉貌似哪里不对，但又没空去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她见月影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赶紧施了个法，一团[恒光照耀]法球出现在她手上，一轮小小的人造太阳，散发着设定好的温暖但不灼人的温度，塞到月影手里。 “这个你拿着，魔力可以用两天，不够了就来找我充。” 月影捧着小小的法球，指尖透出好看的粉色。她似乎是觉得新鲜，法球在指尖转了两圈，又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睫毛溶在光里，眼睛也仿佛冰消雪融的湖面，映出浅浅的暖意来。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小的[恒光照耀]，”月影说道，“也从没有想过可以拿在手上。” 也从没有德鲁伊会因为觉得她冷，就捏一个法球给她。 八阶的自然魔法，对大部分德鲁伊来说也不是说放就放的。高阶的魔法要用在正途上，珍贵的植物和恶劣的环境都需要它，偏偏只有面前这个年轻的小德鲁伊，不懂事一般，随随便便就要把天上的太阳摘下来把玩。 米夏得意了一句：“这个魔法可好用了。”又道，“还有把法袍给我吧，我现在就帮你附魔。” 月影一怔：“现在？你不睡觉。” 米夏说：“我很快的。” 月影却说：“不行。现在很晚了。我有这个就够了，衣服明天再给你。” 任米夏怎么说，月影就是不肯把法袍给她，一个劲地催促米夏去睡觉。米夏一边想着像她们这样等级的魔法师十天十夜不睡觉也没事，一边因为被关心着又有点美滋滋的。 米夏嘴上应着：“嗯嗯，好好，我马上就去睡觉。” 实际上一拐弯就去了库房，虽然不用附魔，但是要改衣服。 她在库房里找了一通，才想起来上次画黑魔法阵时要用到修过的渡渡鸟的羽毛，她就顺便把缝纫工具都一并拿过去了，在书房。 书房，书房…… 书房门口立着一个小木牌，罩着一个黑乎乎的结界。 牌子上写着：月影与哈根达斯不得入内。魔法结界则是一个通用的识别魔法，输入结界认可的魔力就能进入，米夏设定的识别条件是黑暗元素，一离开书房她就会把它开启。 这里除了米夏自己会黑魔法，没有其他人会，米夏很放心。 输入黑暗魔力，解除结界，再输入自然魔力，把空中悬着的恒光法球激活，米夏在乱糟糟的桌面上一顿摸索，摸到了剪刀与针线。 她满意地转身，正准备脱下法袍，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面，突然凝固。 嗯？ 她的心脏呢？ 地面上的魔法阵依然黑气蒸腾，但放在魔法阵正中央，那颗规律搏动的心脏，已经不翼而飞。 丢了？丢了！ 米夏尖叫。 老婆丢了！ 米夏的叫声吵醒了楼下的绒绒兽，哈根达斯睡眼惺忪地走上来，问道：“米夏，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米夏超大声：“老婆丢了！！” 哈根达斯一下子睡意全无：“什么，月影丢了？！” “说什么呢！”米夏跺脚，指着魔法阵中央，“巫妖之心丢了！” “哦，”哈根达斯松了口气，“这个啊，丢了就丢了呗，丢了正好。” 米夏狐疑地看着它：“不会是你偷偷进来把它叼走扔了吧？” 哈根达斯立马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怎么可能，我又不会黑魔法。” 米夏继续疑惑：“那是谁偷的？” 哈根达斯转着眼珠望望天又望望地，然后说：“你不然……问一下那个，就那个，新来的。” 米夏：“你说闪闪？”闪闪是亡灵骷髅，的确可以进入结界，但是，“不可能，它是我召唤出来的，不可能做这种事，而且它又不认识那个巫妖。”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在灵魂网络里联系了一下闪闪，确定了一下它的位置。 咦？ 银骷髅即便是在黑夜中也依然银光闪闪，它没有睡觉，此时正在湖边慢悠悠地散步。那个地方不久之前米夏刚和月影走过，但她完全没有注意过闪闪也在那边。 米夏叫它：“闪闪，你过来书房一下。” 湖边的银骷髅顿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转了个身，走向小屋。 闪闪来了，它仍然随身带着它的骨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还少了两根肋骨。由于是一具骷髅架子，身上一览无余，什么也藏不住，更不要提藏匿一颗巫妖之心。 米夏问：“闪闪，你知道那颗巫妖之心哪里去了吗？” 闪闪的魂火艰难地跳了一下，它低头，似乎才发现心脏不见了这件事情。 然后它的魂火左右晃了晃：“……不知道。” 11. 巫妖 “那个巫妖绝对就在这里，晚上偷偷过来把心脏偷走了，”米夏生气地在冬麦果上狠狠一叉，“那是我的家，我的东西，她怎么可以这样！” 哈根达斯：“就是就是！” 月影沉默地抿了一小口新鲜的湖水：“……” “她为什么要偷啊？我把她的心脏养得那么好，我难道还会害她吗？”米夏又生气又委屈，“不说别的，起码要来道个谢吧，为什么连面都不愿意见？” 哈根达斯：“就是就是！” 在一旁挂机的闪闪：“……” “从今天起我最讨厌的就是巫妖了！”米夏一边生气地吃饭一边宣布，“你说的没错，巫妖都太坏了！” 将一小碗湖水抿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月影终于忍不住出声：“我没说过。” “你没说过吗？”米夏，“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巫妖真的很可恶。” 月影委婉地：“一般不会有黑魔法师这么说巫妖。” 米夏气鼓鼓：“现在有了。”又说，“你不是也很讨厌巫妖吗？你应该和我一起骂。” 月影露出一个略显为难的笑容。 米夏了然：“噢，你是精灵，精灵不骂人。” 月影：“倒不是这个原因。” 她问：“不过那个巫妖也只是把自己的心脏拿走。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米夏像青蛙一样鼓着脸。她不能说她想要一个巫妖老婆，只好说：“这样很不礼貌！很不礼貌！很不礼貌！”她强调了三遍很不礼貌，又说，“她至少要上门说，你好，谢谢你收留了我的心脏。” “然后呢？” “然后我再视情况看要不要把心脏给她。” 月影有些感兴趣地往前倾了倾：“可那原本就是那个巫妖的心脏。” 米夏看她一眼，再次强调：“从德鲁伊的地里种出来的，就是德鲁伊的东西。” 啊。月影明白了。她略带打趣地笑道：“没想到小朋友还是个古典德鲁伊。” 米夏：“为什么这么说？” 月影：“让我想想。米尔达一定是这么告诉你的对不对？种下一颗精灵树种，长出精灵，就可以——” “啊！！”米夏尖叫，手忙脚乱地打断她，“没有！！” 但月影还是笑眯眯地把话说完了：“就可以拥有一个精灵老婆。” 米夏的脸就像点燃的灯芯花，轰地一下就点亮了，她结结巴巴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哪、哪有？你不要乱说。” 月影：“人总要有梦想嘛。” 每一个大德鲁伊的终极梦想就是拥有一个精灵老婆。 她肯定听到了！当然，怎么可能听不到？米夏改成在内心尖叫。这就是她带月影回家时和哈根达斯说过的话。可恶的哈根达斯！米夏想要找寻攻击目标，却发现机灵的绒绒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月影盯着她，盯得米夏不敢抬头。这可是一个精灵诶！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在暗示她吗？ 米夏不敢想了。 她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和哈根达斯心虚时一模一样，然后终于在乱哄哄的脑袋里找到了一个出口： “哦对了！那个那个天气冷了过两天又要下雪我先回去帮你附魔一下法袍哈不要冻着了。” 小德鲁伊一跃而起，抓起桌上的几件袍子就跑。 她身上的法袍已经改过，变得合身，跑起来被风一吹，露出一截不怕冷的小腿。 月影跟着她起身，侧头往旁边看了一眼，语气淡淡，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走吧，卢米莉亚诺。” …… 米夏抱着月影的法袍跑进小屋，才停下来搓了搓自己的脸，还好，原本发烫的脸被风一吹就降温了。 月影是不是看穿她想要一个巫妖老婆了？ 所以才这么揶揄她。 米夏心不在焉地在桌上找附魔的东西。书桌上经过多日的黑魔法学习已经变得乱糟糟的，有摊开的魔法书，有羽毛笔和羽毛，有调到一半的炼金药水还有碎骨头和剪刀针线碎布料。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前一晚刚刚发生。 她拿着半瓶炼金药水边想边转身，目光扫过地上的黑魔法阵。 ？ 什么东西？ 魔法阵缭绕着黑气，不管那颗心脏在或不在，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聚集着周遭的黑暗元素。 它就好像只是出去旅游了一遭，又没事一般地回来了。 米夏惊奇地走过去，把它拿起来。 不论从气息和咒纹上看，都是先前的那一颗巫妖之心。 怎么又回来了？ 米夏一手炼金药水，一手巫妖之心，有点迷迷糊糊的，好像失窃只是一个糊里糊涂的梦，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候楼下又响起脚步声，昨夜是哈根达斯，今天上来的是月影。 门明明开着，米夏也正对着门口，但月影还是煞有介事地伸手在门边敲了敲，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礼貌。 “我可以进来吗？” 米夏来不及去想刚刚丢脸的事，她举着心脏惊奇地向月影展示：“它又回来了！” 月影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我知道。我有话跟你说。” “哦。”米夏讪讪地把高举的手放下来，没转过弯来月影怎么知道这件事情。见月影有点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事？” “倒不是什么大事，我跟你说过的。”月影指了指那颗心脏，“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颗心脏是我的？”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月影都跟她说了好多次了。米夏又想像往常一样哈哈大笑着不信过去，却看到楼梯上闪闪也慢吞吞地晃了过来，走到了月影身后站定。 奇怪，她明明没有在灵魂网络中对闪闪发出指令。 那句“不信”梗在喉咙口。 米夏干笑一声：“不是吧？” 但她马上想到那个交换秘密的夜晚，月影过分冰冷的手，吃了德鲁伊的蘑菇后呕吐的精灵。 甚至是突然恰好出现在朗菲克深山中的过路人，坎迪尔身上的巫妖诅咒，他临死前说过的话…… “是真的。”月影偏了偏头，指着胸口问道，“你要看看吗？” 米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咽了口唾沫。 “不不不不不用了吧。”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精灵白皙的脸上便浮现出黑色的咒纹，将那份不属于尘世的空灵的美好破坏殆尽。魔法阵的黑气不受控制地朝月影席卷而去，这一幕米夏再熟悉不过，那些自然元素也是同样欢呼雀跃地奔向她的。 “谢谢你收留了我的心脏，米夏。”月影说着前不久刚刚才从米夏嘴里说出来过的台词，她很有礼貌地把米夏描述的场景都表演了一遍。 “现在可以把我的心脏还给我了吗？” 美丽的巫妖倚在她的门边，几缕银发垂落，那双眼睛仿佛蕴着笑意又仿佛没有。她身后是米夏召唤出来的银骷髅，但是一名一阶黑魔法师能召唤出八阶的骷髅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对。 米夏直愣愣地看着她。 精灵老婆和巫妖老婆在她的脑海里打架，然后突然，biu地一声，两个都消失了！合成出一个穿着黑袍子的月影。 黑袍子月影对她说：“人总要有梦想嘛。” 米夏眨了眨眼睛，猛地将手往背后一藏。 她勇敢地直视起月影的眼睛，惊讶地发现就算脸上缠绕着黑色的咒纹，精灵的美貌也仍然不减半分。 米夏结结巴巴却勇敢地说。 “我……我可以把心脏还给你，但，但前提是你要做我的老婆。” 12. 体温 月影没有生气。 月影沉默了几秒，一直盯着她看。 米夏好不容易集齐的那一点点勇气就像被戳破了洞的气球，在月影的凝视下一点点地瘪了下去。 月影笑了：“哦。这就是不还给我的意思啰？” 啊？米夏有点儿预料之中的失望。 米夏嘀嘀咕咕：“真的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吗。”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怵，虽然知道应该不会，但也担心月影一言不合就攻击她。别说月影了，她和闪闪有灵魂网络上的连接，她知道闪闪有多强，还有法术免疫，光是一个闪闪她就打不过了。 月影说：“留在你那里也不是不可以。” 米夏失望地：“你真的不要啊？” 月影：“你不是不给。” 米夏又小声：“我又没说不给。” 月影笑了笑，走进来，经过米夏时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然后走到书桌前坐下，说道：“这个条件当然不可以。” 米夏捂着额头也跟过来，在后面蚊子嗡嗡：“那我真的不还了。” 月影大方道：“你留着。” 米夏怀疑地：“如果可以留在我这里，那你干嘛还要半夜来偷。” 说到这个，月影的脸上就难得出现了一丝丝尴尬的神色。她把脸上的咒纹又隐下去，看上去就更云淡风轻了一些，说道：“这个嘛。你对巫妖之心有什么了解？” 米夏立刻开始背书：“巫妖之心是巫妖的真正生命所在，只要心脏不死，巫妖就不会真正死亡。巫妖们会把心脏挖出来，封印到巫妖之匣里，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保证谁也找不到。” 她迫不及待地问：“你也觉得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吗？我也这么觉得，我在这里二十年了都没被墨坎抓到。” 月影说：“你只说对了一半。现在大部分巫妖都不会把心脏藏起来，因为没有真正绝对安全的地方。” 米夏：“怎么会呢？书上说很多巫妖都把心脏藏在自己在死灵界的领地里，这样在主位面的时候就永远不会死亡。” 月影似乎是觉得她很天真那样笑了一下，眸中的湖泊又冻了起来，那笑意也隔着厚厚的一层冰，无法触及。 她说：“小朋友。你不会觉得死灵界就没有敌人了吧？” 呃呃。米夏卡住了。 的确是这样，毕竟死灵界才是主位面传说中最危险的地方。米夏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你们一般把心脏放在哪里？” “带在自己身上。”月影说。 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精灵特有的高傲神情。 米夏崇拜道：“哇哦。”然后又说，“那你是把心脏弄丢了所以弄到我这里了吗？” 月影轻嘶一口气，高傲一下子不见了，表情有点好笑又有点尴尬，她伸手去拧米夏的脸，说：“不是。” 米夏一开始想躲，但想到这是月影，就不躲了，在原地任由她拧，仔仔细细地感受那冰凉的手，的确没有一点活人的体温，再往里探听，也听不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响。 月影的身体的确是死的。 月影收回手来，神色又冷了下去，问她：“你感受到了？” 米夏点点头。 月影的手指收回去缩进宽大的袍子里，袍子把她整个人罩住，这种鬼鬼祟祟的黑色魔法长袍，穿上了别说是死是活，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月影说：“什么感想？” 什么什么感想？米夏没反应过来：“我知道你是巫妖啊。” 月影说：“我从前是精灵，现在是巫妖。”她面无表情，也看不清心思。 米夏不明白月影想表达什么，她谨慎地思考了足足十秒钟。从前是精灵，弓箭那么厉害，自然魔法应该也不差，现在又是巫妖…… 米夏捧场地“哇”了一声，真诚地看着月影的眼睛：“那你好厉害啊！不过我也不差，我从前是大德鲁伊，现在是一阶黑魔法师。我晋升很快的，马上就可以追上你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回答月影满不满意，或许是满意的，因为她移开了目光，过了几秒才又移回来。 米夏追问：“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你的心脏会出现在我的地里？” 月影回答：“我是追着坎迪尔来的。” 她在坎迪尔身上下了巫妖之咒，这种诅咒可以帮助她追踪坎迪尔，为她留下一条后路。当她身受重伤，不得不撕破空间转移巫妖之心的时候，就利用了坎迪尔的定位，只不过在具体落地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米夏这次一连“哇”了好几声，然后高兴地说：“我们果然是有命中注定的缘分！不然你的心脏怎么不落在别的德鲁伊的地里呢？” 她没去想整个朗菲克山脉里只有她一个德鲁伊。 但她高兴完了，想到月影其实是受了伤的，又想到她吃了自己的自然元素蘑菇吐了，马上又担心道：“如果我不把心脏还给你，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如果我说会呢？” 但是看起来不像是会有什么影响的样子……这话米夏只敢在心里偷偷摸摸地说。她纠结了一会儿，希冀地抬起头来：“可以我先借你一会儿，你再还给我吗？” 月影又戳一下她的脑袋。 “当然不可以。”然后叹气，“你留着吧。” 她的心脏在米夏手心里跳动，这个认知让米夏的手有点发烫。其实心脏一直是在跳着的，不同的是她现在认识到了它不是属于任何一个未知巫妖的，而是站在她面前的月影，她挟着她致命的把柄，但其实对方随时都可以收回，这把柄就不那么像一个把柄了。 米夏犹犹豫豫地说：“你不会再来偷吧。” 月影气笑了：“不会。” 米夏：“那你之前干嘛偷。” 月影：“我受伤了，现在好了，还多亏你的魔法阵。” “嘿嘿，”米夏傻笑一声，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呀，那天晚上你明明和我在一起，那是谁去偷的。” 月影毫不犹豫：“卢米莉亚诺。” 米夏疑惑：“卢米莉亚诺是谁？” 月影没说话，偏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站着沉默的银色骷髅，它颅骨内的魂火跳了一下，意思是点头。 米夏恍然道：“噢，是闪闪！你为什么不直接点头？” 骷髅愣了两秒，才好像很不习惯一样，上下动了动自己光芒璀璨的脑袋。 13. 咒纹 虽然月影说把心脏给她保管了，但这个心脏的意义变得不一样，拿在手里就像个烫手山芋。 米夏把书房门口的牌子改成了：哈根达斯不得入内，一天还来巡查三次，但每次看到放在地上的巫妖之心都觉得不太顺眼，月影的心脏怎么能放在地上呢？ 哈根达斯对月影其实是巫妖这件事的接受度不怎么高，一连好几天都像是惊弓之鸟，干脆找借口去了金矿镇上。 米夏：“我跟你说，月影其实是巫妖，你想丢掉的那颗心脏就是她的。” 哈根达斯：“嗯……啊……哦……我的肉条吃完了，我想去镇上找玛利亚了。” 米夏还是照旧每天中午去找月影吃饭，只是不再提给她的法袍附魔恒温魔法的事。月影像一个普通精灵一样，吃花喝水，米夏问她：“巫妖其实应该不用吃东西了吧？” 月影回答：“我们会做一些让自己看起来像活着的事。” “比如呢？” 月影想了想，招手：“你过来。” 米夏就越过石桌把身子探过去，一只手撑在桌上，因为月影拿起了她的另一只手。月影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面，米夏一动也不敢动，感觉那根手指头不是自己的了，稍微弯一弯就能触碰到月影的嘴唇。 这是干嘛？米夏正想着，就有细细的风拂到了她的手指上。 米夏睁大眼睛：“你在呼吸！” 呼吸的频率和心脏跳动的频率一样，低缓，细细的风让她泛起细微的痒。 “嗯。”月影放开她。 米夏收回手坐回去，手指在桌子底下弯了弯。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做到的？” 月影说：“[部分活化]，可以操纵身体的器官活动起来。” 她又伸出手腕让米夏把耳朵贴上来，这一次米夏听见了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还有清晰的脉搏。也就是说一个巫妖要伪装成活人是很容易的，她想让人知道就让人知道，想骗人就骗人。 米夏对这个魔法很感兴趣：“这是几阶魔法？我怎么没在坎迪尔的魔法书里看到过。” 月影：“严格说起来是四阶，不算高。只有巫妖才会这个。” 米夏：“那等我到了四阶，我可以学吗？” 月影：“可以，但是你学了没什么用。” 米夏跃跃欲试：“可以操纵别人的吗？” 月影：“可以操纵死尸，但没什么必要。”巫妖自己就是最强大的死尸。 米夏说：“这样的魔法居然是死灵系的，居然是用黑暗元素完成的，太神奇了！” 果然她学黑魔法的决定没错，黑魔法和自然魔法一样，真的都很有意思。 月影说可以教她，但前提是她必须去一趟空间乱流，找寻一个无人的空间碎片，拥有自己的储物空间。 “啊——？”米夏拉了长长的调子，满脸不情愿，“为什么啊？我不想去。” “不去就不教你。” 米夏心痒痒极了。 她恳求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米夏趴在石桌上，仰头不断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月影，这一招在她小时候可好使了，金矿镇上没有一个叔叔阿姨能够抵抗。 但月影只用一根手指就戳着她的额头把她戳回了原位。 “这是每一个大魔导师都必须经历的必修课，”月影说，“再说了。你难道不想去死灵界吗？” 这个问题月影曾经问过她一次，那时候米夏机警地撒谎了。 不过现在可以不用撒谎了，米夏眼睛一亮：“想去！” 月影循循善诱：“想去死灵界的话要穿越空间乱流。而且，有了自己的空间碎片，你就可以把这里的东西都一起带过去了。”她强调，“绒绒兽也可以一起带过去。”一部分特定的空间碎片是可以装载活物的。 米夏只纠结了两秒钟，死灵界的诱/惑就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她还可以带上绒绒兽们过去！哈根达斯一定也会很想跟她去死灵界的。 她还想到另一件事情。等她找到自己的空间碎片，就可以把月影的心脏放在那里……咦，可是月影自己怎么不这么做呢？ 想到这里米夏就问了。 月影还是那个说法：“放在自己身上最安全。”而且还是那个表情，精灵特有的高傲，强者特有的自信。米夏一点儿也不反感这样的高傲，只觉得，哇，好帅，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 她愈发觉得把月影的心脏放在书房的地板上不够安全，规格也不够高。谁会把心脏放在地上？而且到了死灵界的话她要把月影的心脏放在哪里呢？ 放在自己身上最安全。 米夏给自己加油打气，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大德鲁伊。 于是米夏很突然地问道：“魔法阵可以刻在身上吗？” 月影愣了一下。“为什么问这个。”她说。 “我想在身上刻一个魔法阵，”米夏思考了一下方案的可行性，“就书房里的那个。这样我就可以把你的心脏随身带着了。” 月影沉默了几秒才说话。 “你觉得带在你身上很安全？” 米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定可信：“我保证就算我出事了也不会让它出事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大德鲁伊。” 月影往后靠了一下，她的眼睛挑剔地扫视米夏。米夏完全没注意到这种挑剔，她正在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也显得坚定可信。然后月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淡淡地嗤了一声，说话的声音也突然变得很淡，好像没了什么兴致。 “每一个黑魔法师，每一个巫妖，”月影说，“都是魔法阵的专家。巫妖的每一道咒纹都是铭刻在血肉上的魔法阵，我们依靠这些维持血肉，魔力，灵魂和永恒的生命。如果你想要在身上刻一个黑魔法阵，我当然可以帮你。” 米夏问：“那你可以帮帮我吗？” 月影说：“你要想好了，一旦刻下血肉咒纹，这就会永远在你身上，不可除去。” “没问题。”米夏毫不介意，甚至兴致勃勃。 “但我的心脏又不会永远都是你的。”月影又说。 这句话倒是让米夏踌躇了一下，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下。她又那样扬起头来，眨着湿漉漉小兽一样的眼睛，试图软化月影的心思。 “说不定呢？”她也有着德鲁伊特有的执拗，“说不定你会永远让我保管呢？” 这一次月影没有再用手指戳她的额头，而是也倾身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距离那样近，可以感受到月影冰冷的呼吸，看见她更加冰冷的眼睛。 许久，那双眼睛的湖上终于泛起了丝丝微澜，细碎的波纹。 “好，”月影轻声，“你不要后悔。” 米夏则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不会。” 14. 铭刻 “会痛吗。”米夏有点紧张地问。 月影调配药剂的手顿了顿：“不知道。”她是个巫妖，巫妖在身上铭刻咒纹是不知道痛的。 “你从黑魔法师变成巫妖的时候痛吗？”米夏继续问。 月影扯了扯嘴角，还是回答：“不知道。” 米夏仔仔细细地瞅了她一眼：“痛就是痛，为什么要说不知道？” 传说中从黑魔法师晋升巫妖，相当于死过一次，血肉崩解重组，灵魂也会撕裂。魔法书上极力描绘其中的危险性和九死一生，米夏想那一定也是极痛的。 “不痛就没有用了，”月影淡淡地说，“很多事都是这样的。” 不对，米夏想反驳她，痛楚并不是一条必经之路。但她看着月影的脸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月影调配好了药剂，药剂黑乎乎的，咕嘟嘟冒着带腐蚀性的泡泡，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药剂。药剂的材料是月影自带的，骨竹、荧灯草、噬魂藤蔓和招灵花的花蕊，死灵界也是有植物生长的。 那些植物没有一点儿自然的味道，很纯粹的黑暗植物。月影还说死灵界没有土壤，厚厚的骨粉下是深深的血海，骨粉中生长出植物和骷髅，而血海是吸血鬼和狼人的诞生之地。 “血海下面呢？”米夏好奇极了。 “灵魂之海，”月影说，“一切灵魂诞育的地方。” “哇！”米夏惊叹。灵魂之海这种地方一听就很吸引德鲁伊，“这样看死灵界一点儿也不死灵。” “黑魔法师都认为死灵只是活着的另一种形式，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都想要转化成巫妖。”月影说，“只有教会坚持认为这是对神的亵渎。” “哈哈哈，对神的亵渎。”米夏笑起来。身为墨坎通缉令上的一员，德鲁伊和精灵都是不信奉神的。 月影拿出一把银闪闪的骨刀，巴掌大小，尖端锋利，上面还开了可以容纳药剂的凹槽，接下来她就要用这把骨刀在米夏身上刻画法阵。 米夏看了一眼小刀，锋利又闪耀，因为材质的闪耀显得它更锋利了，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为什么这把骨刀和闪闪颜色一样？”米夏东拉西扯地问。 “银骨粉具有魔法免疫的特效。”月影给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开始往凹槽里灌装药剂。 “为什么只有银骨粉可以魔免？金骨粉呢？” 月影装好药剂，抬起头看她一眼：“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 她用那把骨刀轻轻抵住米夏抓在藤椅上的手指，只需再往下一寸，就会轻而易举地割破德鲁伊的皮肤。 米夏的手并不算娇嫩，尤其是和精灵比起来。精灵有一双养尊处优、被湖水与山露浸养出来的手，成为巫妖之后更显得苍白脆弱，仿佛一节节精致易碎的骨头。 而德鲁伊的手常年与大地相连，米夏的手上有茧，有伤痕，偶尔也会长出花朵。但即便如此她的手在骨刀之下依然是不堪一击的，米夏被骨刀抵住，手指一下子就变得不敢动弹。 “不后悔啊，”米夏硬着头皮说道，“我为什么要后悔。” 月影把骨刀移开了。米夏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听月影问道：“你想把魔法阵刻在哪里？” 反正不是手上！米夏飞快地缩回了手。她的手还要变[棕熊利爪]的呢，万一刻了魔法阵变不了了怎么办？ 她想了想自己将来带着月影的巫妖之匣的样子，指了指腰部：“这里。” 月影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深邃，她将骨刀移至米夏手指着的部位，确认道：“这里？” “哈哈哈……对。哈哈哈。”明明没碰到却觉得有些痒，米夏下意识躲了一下，然后被月影按住。被按住之后反而更痒了，米夏就在月影手下扭动。 然后冰冷的骨刀抵在了她的腰上。 米夏立刻不扭了。 米夏可怜巴巴地确认道：“对。就这里。” 月影撩开她穿在外层的法袍，又掀起她里面用绒绒兽的底绒做成的衣服，露出一截麦色的腰。这截腰比起米夏的手来说要白皙一些，纹理细腻，月影的手指刚碰上去，米夏就又笑了。 “别笑。”月影的手往下按了按，触感紧实柔软，是活着的人，鲜活温热的皮肤。 “哈哈哈……哦。”米夏努力地闭上嘴巴。 奇怪的是同样是冰冷的东西，月影的手就叫她觉得痒，换成骨刀切实地贴上来，反而不会了。骨刀划开皮肤的感觉有点渗人，但或许是太过锋利，一时之间反倒感觉不到太大的痛楚。 米夏拧着脑袋，盯着在自己腰间作业的月影想。 冰冷的骨刀，冰冷的手，冰冷的呼吸……月影这时候呼吸干嘛？不过凉凉的还挺舒服。 丝丝缕缕的疼痛开始一点点地爬上来了。 米夏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月影，跟我说说话聊聊天。” “聊什么。”月影的手很稳，看起来比她的手稳，米夏想她应该学习一下。 “我流血了吗？” “没有。”月影说，“会和药剂中和。” 除了疼痛，还可以感觉到黑暗的侵入。这种感觉不是自主吸收黑暗元素时的感觉，而是一种被腐蚀、被掠夺、生命正在流逝的感觉，自然之心本能地不安，米夏需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压制安抚它，不让身体里的自然元素跑来这一块打架。 “我的血会变色吗？”米夏又问，她想起了一个墨坎判断异种族的办法。人类的血是红色的，学习黑魔法的人的血是黑色的……德鲁伊和精灵的血是绿色的。 “只刻这一个魔法阵的话，不会。” “那要刻多少才会？”米夏来精神了，“假如我在身上刻一半呢？我的血会变成一半绿一半黑的吗？”那也太有意思了吧！ 月影顿了顿，但手上没停：“不知道。” 米夏说：“我觉得这个有必要研究一下。”又问，“那你的血是黑色的吗？” “是。”月影开始顺着药液的渗入注入黑暗魔力，米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拧起了眉毛。 她努力地转移着注意力：“等结束了我可以抽你一管血吗？”精灵的血！巫妖的血！到底是怎么样的？ 月影说：“我的血可是很珍贵的。” 米夏说：“求求你嘛。我都在身上刻咒纹了。” “是你自己要求刻的。” “但是很痛嘛，”米夏哼哼唧唧，把三分说成八分，“就当是弥补我这么痛了。” 她从上往下盯着月影密密的睫毛，弯曲的弧度，好像可以让人舒舒服服地躺上去一样。她想象自己像一滴露水一样睡在月影睫毛上边的样子。然后那密密的睫毛轻轻地扇了扇，月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刻完了。” “啊，刻完了？”米夏呆呆地回复，“啊，好痛哦！” 月影温馨地提醒道：“魔法阵刻完开始运转，你应当就感觉不到痛了。” 月影站起身，米夏低下头看自己的腰。法袍褪了一半在藤椅上铺开，被她自己扭得乱糟糟的，内层的衣服被掖上去，腰上黑色的印记是几道简约的纹路，和月影一样，当她意念唤起的时候，才浮现出完整的七芒星法阵的模样。 那里开始聚集黑暗元素，有一点点不适，但更多的是新奇。 米夏决定放大这种不适，她在椅子上再一次扭动起来：“啊！好不舒服哦！” 月影拿着骨刀平静地看着她。 米夏继续扭动：“啊！需要月影给我一管血才能好起来！”她扭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月影：“……” 骨刀平静地贴上了她扭来扭去的腰。 月影用锋利的刀尖挑开她的衣服，遮住她的腰，又把她散开的法袍挑起来盖在她的身上。 米夏躺在藤椅上，心虚地眨巴眨巴眼睛。 “好，”好在月影最终还是松了口，不过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15. 往事 哈根达斯回来的时候颇有点风尘仆仆。 它的身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肉条，脸上的毛发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虽然被人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脸上的灰，毛还是东一缕西一绺的，连胡须都被烧得卷了起来。 哈根达斯一路大叫着：“米夏！米夏！” 它冲进田里，然后惊恐地停住了脚步，问道：“你在做什么？” “做实验。”米夏回答。 她手里拿着两根精致的炼金试管，一管装着绿色液体，一管装着黑色液体。面前还有两块田地，一块被腐蚀到冒着黑气，一块则欣欣向荣，各种植物乱糟糟地生长纠缠在一起。 “那是什么？”哈根达斯畏惧地绕过冒着黑气的土壤。 “月影的血液和我的血液，”米夏说，“你看，这比之前的骨粉要有意思。被巫妖血液浸染的土地不是单纯用自然元素就能对冲恢复的，更像是诅咒魔法，用[春天焕发]也不能解决。或许应该针对这种情况开发新的自然魔法……” “停一下。”哈根达斯说。 “还有呢，我的血液也有变化了，你还不知道吧？我让月影给我在身上刻了一个黑魔法阵，它能聚集黑暗元素。这样一来我血液里的自然魔力浓度就变低了，而且还能掺杂一些黑暗魔力！你看这两块土地的边缘……” 原本应该泾渭分明、彼此攻防消磨的两块土地，在打架的同时竟然有一点点纠缠的迹象。掺杂着一丝黑色的绿色魔力往旁边的黑色魔力攻去，却不是直接的硬碰硬，而是缠绕扭打在一起，最终，绿色魔力被黑色魔力消耗殆尽，黑色魔力吸收了原本绿色魔力中的一缕黑色，也隐隐地带上了一丝绿意。 米夏得出结论：“我血液里的黑暗魔力造成了变化。或许我真的应该在身上刻一半黑魔法阵，看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停一下，”哈根达斯毛骨悚然地说，“停，停，停。” 哈根达斯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米夏这才仔细端详起哈根达斯的样子来，惊诧道：“你这是怎么了？” 哈根达斯说：“我和那个火法师学徒打了一架！” 米夏说：“哇，你真厉害！打赢了吗？” 哈根达斯骄傲地说：“当然！我没有用魔法，只是假装自己是一只普通的绒绒兽，把他的脸挠花了。” 米夏扯了扯它被烧焦的胡须：“你的脸也花了。” “他的脸比我花得厉害。” 米夏捧场道：“太棒了！所以这就是重要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哈根达斯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为什么呢？” “墨坎要派人来抓你了。” 米夏奇怪道：“墨坎不是一直都在抓我们吗？” “不不不，”哈根达斯说，“他们这次是听说了米尔达的消息，要进山来抓我们。” 提及米尔达，米夏的脸色终于不好起来。哈根达斯反过来安慰她道：“没事的，米夏，他们应该不知道你，他们只是过来清算的，或许曾经有人暴露了米尔达的踪迹。我们只需要小心谨慎，暂时不要去金矿镇，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有多少魔法师会真的愿意大冬天进山呢？” 米夏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 哈根达斯得意起来。 “我溜进了他的办公室，你知道，我喜欢时不时去看一看那些讨厌的家伙。这个人的防备意识很差，连个结界都没有设置，我看到他在用通讯魔法联系一个叫奎因的人。” “奎因·佐兰特，”米夏说道，“墨坎皇家骑士团的天使骑士长。” 哈根达斯：“听起来他很厉害。” “当然。”米夏掩下眼睛，“当年就是他把妈妈抓走的。” …… 在金矿镇还不叫金矿镇的时候，米夏在雪山上度过了一个短暂而幸福的童年。 那时候米尔达会牵着她，穿过用自然魔法开辟、人们在其间耕作的田地，人们会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亲切地来摸她的头、握她的手。 “和小米夏握过手以后呀，今年一定能有一个好收成！” 她们和人们一起开山，在这里建立城镇。小小的米夏已经能够使用低阶的魔法移走土石，改变地形，走在金矿镇上，她甚至能够说清楚哪一片的地基是她打的，哪一块石头原本是在什么位置。 玛利亚婶婶那时候还是玛利亚阿姨，她的孩子比米夏略大几岁，多利，现在是一名穿梭在黄金商道上，带来货物与消息的冒险者。 南方的菲利亚斯人来了，他们挥舞着金钱，看中了初步建造起来的金矿镇，要在这里建造一条翻越朗菲克山脉，直达墨坎的通商要道。 菲利亚斯人带来了矮人建筑队，地精谈判团，投机的商人和形形色色的冒险者，当然还有魔法师、骑士等战职者。虽然金矿镇只是黄金商道上不起眼的一个站点，但米尔达还是不能出现了，她必须躲到朗菲克的深山里，不能被这些外来人发现。 年幼的米夏抚摸着妈妈的脸颊，想要用自己学会的自然魔法治愈她脸上的伤痕。 小小的米夏仰头问道：“妈妈，为什么米夏脸上没有这个呢？明明我们都是德鲁伊呀。” 米尔达回答道：“米夏，我们不能被外来人抓住，特别是墨坎人。如果你被抓住了，脸上就会被打上和妈妈一样的印记，然后你就再也不能够去金矿镇找多利、找亲爱的玛利亚阿姨了。” 米尔达脸上的表情很悲伤，但她悲伤好像不仅仅是因为脸上的奴印。 她告诫米夏：“小心一个叫奎因·佐兰特的人，他是墨坎的一位天使骑士，他的功勋即是从我身上获得。” 米尔达在深山里开辟了她们的家园，米夏可以和植物说话、和动物说话。但她还是常常想念热闹的金矿镇，所以常常跋涉很久，到镇上去玩，当有外来人问起的时候，就说自己是玛利亚家的孩子。 她就是在跋涉的路途上遇见哈根达斯的。 一位穿着冰蓝色法袍的魔法学徒倒在地上，从装束上看是典型的菲利亚斯人，从死因上看是死于野兽袭击。这里离正在火热建设中的金矿镇很远，显然这名学徒被雪山中的利益冲昏了头脑，这样的人在朗菲克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米夏只是看了一眼，正准备离开，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只白色皮毛，沾染了一些血迹的绒绒兽从魔法学徒的身下钻了出来，学徒到死都将它保护得很好，它没有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绒绒兽是一种很弱小、娇气的动物，因此，很多人喜欢将它们当成宠物饲养，德鲁伊们也喜欢在野外收留无家可归的绒绒兽。 这只白色绒绒兽鼓起勇气，对米夏请求道：“尊敬的德鲁伊大人，可以请您帮助我埋葬我的伙伴吗？我不想他的尸身被秃鹫啃咬。” 米夏从不会拒绝绒绒兽的要求，在她用魔法埋葬了魔法学徒后，绒绒兽就跳上了她的肩膀。 …… 米夏思索着，蹲在地上，把哈根达斯从地上抱起来。 “哈根达斯。” 米夏握住它的前爪，鼻尖抵着它的鼻尖，眼睛对着它的眼睛。 “你想跟我一起去死灵界吗？” 哈根达斯瑟缩了一下。死灵界！哈根达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绒绒兽，它是一只高贵的一阶冰法师，它清楚死灵界代表着什么。 “当然。”但是哈根达斯说道，“米夏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它是一位高贵的、勇敢的、具有骑士般英勇而忠诚的品质的一阶冰魔法师。 16. 碎片 在前往死灵界之前，米夏要首先独自去一趟空间乱流，获得一块无主的空间碎片。 这件事其实不难，月影给了她一个坐标，是她的精灵母亲，露娜的法师宝藏。 月影问她：“米尔达没有给你留下法师宝藏吗？” 米夏摇头：“妈妈的宝藏全部都在这里了。” 这里是她们的家园，米尔达在书房里留下魔法书，在库房里留下植物种子，这就是德鲁伊代际间的传承。 月影说：“好吧，那还有一个法师宝藏是属于你的。这个坐标是露娜留下来的。” 米夏没有怀疑，只是：“露娜的法师宝藏坐标怎么会在你那里？” 月影深深地看了米夏一眼，说道：“露娜并没有想过，米尔达会养育一个属于她们的孩子。” 哦。米夏不做声了。精灵作为树上长出来的种族，本身并没有什么繁衍欲/望，与他们相对的是德鲁伊，和巨龙有共通之妙，不是在繁衍就是在繁衍的路上——此处指繁衍农作物。 德鲁伊与精灵本不该有后代，但作为自然魔法的专家，德鲁伊们总有办法。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土壤，一颗精灵树种为媒介，爱人的心脏为引子，培育他们本不该存在的后代，这样出生的小德鲁伊天生就具备自然之心，因为她的心脏原本属于一位来自自然的精灵。 精灵树种和精灵的心脏都是珍稀的物品，这样的魔法甚至超出了自然的范畴，带出了一些血肉魔法的吊诡意味。 米夏的生意味着露娜的死。 米夏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米尔达爱她，金矿镇上的人们爱她，米尔达也告诉她，如果露娜看到她一定会很高兴。 现在米夏抬起头看向月影，结结巴巴地说：“所以，所以，所以米夏并不是露娜所期待的孩子吗？” 月影看着她。在米夏身上她看到了精灵树种，虽然并不是每一颗树种都能长成为精灵之树，但它的珍贵之处依然毋庸置疑。她还看到了露娜，短头发的精灵，背弓负箭，总是喜欢站在树的最高处，俯瞰整座森林。 月影久违地感到了一种愤怒，但这种愤怒很快变得无力，因为眼前这一切并不是这个孩子的错，甚至指向自己。那其实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迁怒米夏？迁怒是弱者所为。 “不是，”月影柔声，“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露娜当时还来不及去想拥有一个孩子的事。你知道的，我们是长生种，而且精灵对繁衍一向没有那么热衷。” 米夏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她知道这里其实涉及露娜的死，但是米尔达不告诉她，月影也不告诉她，真讨厌！她们都把她当成小孩子。米夏有时候喜欢当小孩，有时候又不喜欢，现在在月影面前她就不喜欢当小孩。 她讨厌月影用那种长辈的眼神看自己。她希望……她希望月影用什么眼神看她呢？ 米夏气鼓鼓地说：“我已经成年了！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把我当成小孩？” 月影半开玩笑地：“你去一趟空间乱流，成功拥有自己的储物空间的时候。” 米夏心中立刻升起了莫大的勇气。她也不提要月影陪她一起去的话了，只是恋恋不舍地环顾了一圈周围，视死如归地道：“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哈根达斯他们啊！” 月影颇为无语地竖起一根手指贴近她的唇边，嘘道：“瞎说什么。” 米夏小脸严肃：“世事无常……” 月影的手指直接贴到了她的唇上，微微用力地下压，制止了她还要乱讲的话。 “不会的。” 空间乱流危险，事实上，米夏也不是第一个不敢去空间乱流里找碎片的大魔导师。但月影的声音轻而笃定，眼神里也没有过分的担忧，米夏的心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然后她就注意到了月影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唇上。 这是什么？舔一下。 米夏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那根冰凉的手指。 月影仿佛触电一般缩回手，然后似笑非笑地乜她一眼：“干什么。” “就，舔舔。”米夏小声，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她看见月影的手收回袍袖里，好像还擦了擦。擦一擦是正常的，米夏被绒绒兽舔了也会擦一擦，但是心里还是会涨上一点点无法控制的小小失落，她得用力甩一甩头才能把这点儿小心思甩出去。 在月影的眼里就是她突然反复摇头，本来就蓬松的头发摇得乱糟糟的，头顶的藤蔓摇落一朵鲜花，月影伸出手来接住。 凑到鼻尖细闻，蕴着一丝极淡的黑暗气息。 米夏反复摇头并反复施法，在身上连环套了好几个盾，才撕开一道空间裂缝，回头道：“那我走了。” 月影：“好。” 米夏重复：“我真的走了。” 月影：“好。” 米夏一只脚已经迈进了裂缝中，还使劲往后扭着头，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她焦急地使着眼色。 那个呀，说那个呀，大家都会说的！多利出门时玛利亚阿姨会跟他说，哈根达斯出门时米夏也会跟它说的，那个！ 月影想了想，又想了想，她看着米夏焦急的脸，才不确定地说道：“一路顺风？” 对，就是这个！ 米夏满意了，米夏笑逐颜开，她朝月影挥挥手：“拜拜，我马上回来！” 就跳进了空间裂缝中。 月影有些许怔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无奈地摇着头跟着微笑起来。 位面与位面之间是无尽的虚空，虚空之中充斥着空间乱流，这些乱流绞碎了一些不稳定的小位面，把它们变成一片片碎裂的空间碎片。这些碎片的危险等级不一，需要魔法师仔细甄别，假如扑进了一片位面核心的碎片，即便是大魔导师也会轻易死亡，因此，选择边缘而稳定的碎片是最合适的。 米夏出现在乱流中一处小小的虚无地带，仍然有细碎的流光刮过、击打着她的护盾。 “好多……”只剩下她一个人，米夏终于可以叹气了。 无数飞掠的白光之中，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光点，这代表着空间碎片中所蕴含的主要元素。光点们或被白光撞击，或随着白光被惯性扯动，虽然幅度都不大，但日积月累下来，都会脱离原本的坐标。 [变形术]！ 砰地一声，虚空中出现了一只头顶长草的棕色绒绒兽。 米夏抬抬手又抬抬脚，看了看自己的大小。 哎呀，可惜不能再压缩了。 变形术严格来说不是魔法，和种植天赋一样，是德鲁伊的看家本领，血脉能力。他们可以变成各种动物，每一个德鲁伊都有自己偏爱的动物形象。但一个大德鲁伊是不能够变成小虫子的，她体内庞大的魔力总量不允许她这么做。 不管怎么说，体积总比人形要小很多了。 米夏小心地收起尾巴，藏到身下，开始在乱流中灵活地躲避、跳跃。 各种颜色的光点在她身边经过，有的呼唤着她，有的排斥着她，有的明晃晃地打着别人的标记，有的平静而黯淡无光。 米夏吱哇乱叫：“我的盾！我的盾！” 她的战斗天赋实在算不上好，即便手里握着法师宝藏的位面坐标，一开始又落在虚无地带中，还是很快就被击碎了盾，又手忙脚乱地一层层补上。 虚空之中，没有魔法元素，魔法师们只能依靠自己本身的储备，一旦自身魔力耗尽，就会陨落在乱流之中，连一点碎片都不会留下。 不远处的前方，一抹绿色的光点正在呼唤着她。 这种呼唤不是那种邪恶、引诱的呼唤。有的位面看似与人十分契合，实则遍布危险，或者干脆没有魔力，让魔法师进去了就永远无法出来。这种呼唤是亲切的、温柔的、来自血脉的。 棕色绒绒兽穿越无尽乱流，向前奔跑过去。 这块空间碎片毫无阻碍地接纳了她，穿过空间的光膜时，米夏仿佛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空灵，好像从很高很高的树顶上传来，又叫人听得很清楚。 米尔达。 不，我不是米尔达，米夏落在地上，变回人形，对这片空间高声说道，我是米夏。 这是一块自然元素为主的空间碎片，地面上有平实的土壤，也有湖泊和地下水。土地上长满了高大的屋树——不是米夏后院里孤独的一棵，而是成百上千，疏阔但亲密地组成了一片小型森林。 由衷的亲切感从米夏的心中涌起，她跑进森林之中，无人居住的屋树枝叶交错，风中轻柔地响起漱漱声响。 森林的尽头是一幢小木屋，和米夏住的地方一样，罩着一个绿色的魔法结界。 米夏轻松地走进结界，推门而入。 客厅的墙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藤甲、样式精美的长弓，树叶做的口琴，七弦琴和木质长笛，干花从天花板上垂落。柜子里装满了草叶与韧性藤蔓织就的美丽服饰，箱子里有一些植物种子，永生的花束，木工做的小玩意，被仔细铺平、用麻绳绑成一沓的信件。 每一样物品上都刻着米尔达的落款。 米夏拿起那沓信件。 17. 怀抱 “伟大的米夏大人回来啦！”米夏跨出空间裂缝，人未至，声已到地高声宣布道，“一路顺风！” 月影从书本里抬起头。 “啊，你怎么在这里。”米夏没料到书房里还有人，她瞅了瞅窗外的天色，不可思议道，“你在这里守了一夜吗？” 早知道她就不贪恋那个屋树顶上的吊床了。 月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亮了亮手中书籍的封皮，说道：“还挺有意思。” 米夏说：“啊！你怎么在看这个。” 封皮上写着《米夏的魔法笔记》。 米夏：“还没写完呢。” 月影：“最近这几个关于黑魔法的实验都挺有意思。” “嘿嘿，”米夏最喜欢被夸奖了，“是吧？等到了死灵界我还可以研究更多。” 说到死灵界，月影问她：“露娜的法师宝藏绑定了吗？” “嗯嗯，绑定了，”米夏弯了弯眼睛，“我拿到最重要的宝藏了。” 月影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米夏又说：“谢谢你。” 月影：“不客气。本来就是你的。” 和其他魔法师比起来，自然系魔法师的遗产可谓是简陋，如果这名自然系魔法师刚好还是一名精灵或者德鲁伊，那么他们留下的法师宝藏几乎就是毫无用处。 或许那几副精灵藤甲、精灵木弓还有贵族会感兴趣，但那些随处可见的乐器，无用的种子和记载着一段世俗爱情的信件，在别人手里都毫无意义。 除了米夏。 接下来几天，米夏都在收拾屋子，一趟趟地把尽可能多的物品放到她的空间里。绒绒兽们换了个新环境，倒是适应良好，一只两只都对屋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不是那个精灵……巫妖……精灵，呃呃，那个新来的住的屋子吗？ 绒绒兽们也要住！ 高达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屋树根本难不倒天性喜爱爬高的绒绒兽，不过两天，每一只绒绒兽都拥有了一棵自己喜欢的屋树，米夏来来往往搬东西的时候，它们就在屋树上热热闹闹地探头探脑。 “加油，米夏！” “我们什么时候去死灵界？” “米夏！米夏！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活的骷髅绒绒兽？” 哈根达斯躺在最高大的屋树树梢的吊床上，听着下边的动静无奈地摇头。 真是不知者无畏！ 米夏对它们保证道：“去了死灵界，我一定契约不会散架的骷髅绒绒兽陪你们玩。” 临行前米夏还想去一趟金矿镇，想叫玛利亚婶婶他们不要担心，但月影制止了她：“保证安全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要去哪里。” 这一次连哈根达斯都表示赞同。 米夏理智上知道月影说的是对的，感情上十分难过：“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去过金矿镇，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玛利亚他们了。” 她摸了摸头顶，只要用几个黑魔法，头顶的藤蔓就不会长出来：“偷偷去一下也不可以吗？只要不用自然魔法没人知道我是德鲁伊的。” 月影和哈根达斯异口同声：“不可以。” 哈根达斯还补充道：“你肯定会忍不住告诉他们你要去哪的。” 米夏瞪大眼睛：“我可是去死灵界哎？难道墨坎还能追到死灵界吗？” 月影：“不告诉他们也是保证他们的安全。” “好吧。”米夏瘪了瘪嘴。 死灵界是一个稳定而成熟的次位面，它拥有固定的坐标，理论上，所有知道这个坐标的人都可以进入死灵界。 但事实是，死灵界的位面规则排斥那些活着的人，因此，只有成为了巫妖的黑魔法师，才能够真正进入死灵界。 月影说：“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让一个巫妖，或者你契约的骷髅、幽灵等死灵界原生生物带你过去。” 米夏立刻转头看向闪闪：“这么说的话应该很多黑魔法师可以通过自己的契约骷髅过去啊。” 月影：“你是十阶，卢米莉亚诺是八阶，它不能带你过去。通常魔法师的契约生物都比自己弱小。” 米夏狡辩道：“我还只是一个区区三阶的黑魔法师。”是的，她在黑魔法一途上进展神速，然后又说，“你怎么总叫它卢米莉亚诺？我看我还是把它还给你好了。” 米夏至今仍然对此耿耿于怀。闪闪是月影从死灵界搞过来的！根本不是她自己天赋异禀，可以直接召唤出一个八阶的银骷髅。闪闪还是一个会撒谎的骷髅，她欺骗自己不认识心脏的主人，又半夜偷偷摸摸地把心脏偷走。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诚实的骷髅？ 月影：“你留着吧，等到了死灵界，你也会需要人手。” 米夏暂时没想到自己有哪里会需要人手，但是：“好吧，如果你能不叫它卢米莉亚诺，叫它闪闪，我就不把它还给你。” 月影：“……” 月影沉默了。 米夏真心实意地疑惑：“这个名字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她凑过去看月影尖尖的耳朵：“你也不脸红嘛。” 月影确实是很难以启齿地说：“你留着……闪闪就行，”又说，“巫妖是不会脸红的。” 米夏有点儿遗憾地提议：“你可以用[部分活化]，让这一块的血液活跃起来嘛。” 她凑近月影的耳朵，跃跃欲试道：“试一下，就试一下，让我看看。” 精灵的耳朵很薄，可以看见细小血管的颜色与脉络。米夏想月影的脸红起来一定很好看，耳朵红起来也一定很好看，她的呼吸洒在精灵的耳畔，那明明不该有任何感触的地方居然仿佛真的发起烧来。 月影又用一根手指戳着她的额头把她戳开了，很小气地说：“不试。”又威胁她说，“你还想不想去死灵界了？” 米夏被拿捏住了。 谁让她是真的很想去死灵界呢？虽然在接触月影之前她完全没有想过要去死灵界，要去精灵之森……但现在她变得每个地方都想去。 米夏遗憾地张开手，扬起脸：“好吧。那你带我走吧。” 她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穿越空间乱流，既然只能由月影带着她去，那她应该要抱着她吧？或者再不济也要拉着她的手吧？ 但月影既没有凑过来抱她也没有去碰她的手。月影的手从她的额头落下，落到她的脸上，在她的嘴角挺用力地戳了两下：“别笑了。” 月影的声音也带着笑意。 “我哪有？我没笑啊。”米夏连忙克制表情，并倒打一耙，“明明是你笑了。” 月影就真的笑了。 经过了多日的相处，米夏获得了长足的进步，现在已经敢于直视月影的脸庞，但是月影笑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偏头，偏过眼睛，因为再多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真的就要绷不住了。 月影笑眯眯地说：“你变形吧。” “啊？” 什么变形。 月影说：“[变形术]。” 米夏问：“为什么要用变形术？” 月影说：“德鲁伊穿越空间乱流的时候，都会使用[变形术]减少自己的体积。你不会要告诉我，你上次去找露娜的法师宝藏的时候，没有使用[变形术]吧？” 米夏很想撒谎，但撒谎是不对的，而且一个心虚的人真的很难在月影的注视下撒谎。 砰地一下，黑色的法师长袍落到地上，一只头顶上暂时还没有长出草来的棕色绒绒兽蔫头巴脑地钻出来。 棕色绒绒兽仰起脑袋蔫嗒嗒地说道：“好吧。我变了。” 一双洁白的手臂伸过来，把她搂进怀中，虽然是没有温度的怀抱，触感依然真实而柔软。 ！ 棕色绒绒兽一下子开心了。 18. 死灵 漆黑的夜幕中悬挂着一轮灿烂的深红月亮，红色的雾如薄纱垂落，笼罩整片大地。 米夏从月影的怀里抬起头来，扒开衣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轮月亮。 米夏：“哇！” 月影：“嗯。” 米夏说：“你知道我在哇什么。” 月影说：“每一个德鲁伊来的时候，都和你一样。” 米夏原本在月影的怀里待得有点困，太安全了，虚空里又安静，她两眼一蒙就什么也看不见，干脆像一只真正的绒绒兽一样打起盹来。 闻言她不看月亮了，仰起脸来看月影，捕捉了那个关键词：“每一个？” 猩红的月光洒在月影脸上，让她看上去不如在主位面时那样无害。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说：“是啊，每一个。” 米夏两只前爪撑在她的腰上，把半个身子撑出去，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月影的表情。 米夏：“你带了很多德鲁伊过来吗？” 月影：“是啊。” 哦，原来她不是第一个。 但是这又是很正常的，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精灵，德鲁伊的好伙伴，如果她有能力把在主位面上不得自由的德鲁伊解救出来，带到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这恰恰说明月影是一个很有担当的精灵。 于是米夏又问了：“他们每一个都是和我一样，被你抱过来的吗？” 月影低下头，表情似乎是有点意外米夏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怀里的绒绒兽看起来很认真，爪子无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臂，好像这个答案对她很重要。 月影说：“不是。” 米夏的确和其他德鲁伊不太一样。 米夏满意了：“那，他们也有想要你做老婆的吗？” 月影这回不说话了。米夏从月影的沉默、还有表情上看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和上一个一样，更满意了。 月影松了手把她从怀里放下来。 米夏跳下来，落到厚厚的骨粉上。骨粉细腻，脚感很好，但不似米夏想象的随风一吹就会到处都是，而是如土壤一般平实。 米夏看看天上又看看脚下，说：“死灵界和我想的不一样。” 月影说：“死灵界和大部分人想的都不一样。” 天上的红月传达来世界的本质，不是死意，而是蓬勃的生命力，像极了主位面的太阳，德鲁伊对此的感受最深。米夏伏在地上，毛绒绒的耳朵贴紧地面，好像能通过厚厚的骨粉，听见血海及灵魂之海的潮声。 听了一会儿，米夏站起来，又颇为遗憾地说：“怎么这里没有骷髅从地里钻出来。”不是说死灵界的骨粉里随时随地都会钻出新的骷髅吗？ 米夏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一个骷髅也没有，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倒是有着模模糊糊的影子。 月影说：“这里是圈定的边境地带。” 米夏让月影背过身去，从绒绒兽变回人形，伸手从空间裂缝里拿出衣服。在她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里，月影向她解释什么是边境地带。 死灵界和主位面一样，也分割成若干势力。在原始死灵界，这里的主人是吸血鬼和狼人，彼此征战不休，但当巫妖到来后，他们迅速被更为强大的巫妖纳入麾下，成为巫妖势力的一员。边境地带就是两个巫妖领地之间划定的无人区，他们施法让这里不产生任何无主的骷髅。 米夏简直有十万个问题要问：“所以你那里也有吸血鬼和狼人吗？这里还有别的巫妖吗？你打得过他们吗？这里是你的领地边境吗，和我们接壤的巫妖是谁？你真的不转过身来吗，我叫你不要看你就真的不看啊？其实给你看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月影转身，米夏已经穿好了衣服。 米夏：“嘻嘻。” 她像一只快乐的绒绒兽那样两步蹦到月影身边。 月影领着她往前走，回答着她的问题。 “有吸血鬼也有狼人，不过他们关系不好。这里是我的领地边境，曾经和我们接壤的巫妖叫韦德普斯·索拉塔。” “好熟悉的名字。”米夏冥思苦想。 “菲利亚斯贵族区十八连环失踪案。”月影提醒道。 “是他！”米夏想起来了，这是个在通缉令上悬赏很高的黑魔法师，“原来他成了巫妖。” 她又不免担心：“韦德普斯可是个坏家伙，”米夏望了望月影漂亮的脸，又望了望，“这样的家伙在我们隔壁没问题吗？” 菲利亚斯贵族区十八连环失踪案是多年前的一个著名恶性案件，失踪的全是年轻貌美的贵族小姐，她们的尸体在不同的地方被发现，心脏都被挖出，身上满是黑魔法仪式的痕迹。由于事情发生在贵族区，韦德普斯的悬赏金额被愤怒的贵族们喊上了天价。 月影笑了笑：“曾经。他曾经和我的领地接壤。” “所以现在呢？”米夏哦了一声，试探道，“他死了？” 月影肯定了她的这个说法，并说道：“那里现在正由我的一位吸血鬼亲王管理着，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之后可以去看看。不过现在，我先带你去见见其他德鲁伊。” 米夏闻言紧张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米尔达以外的其他德鲁伊，她的问题又多了起来。 “有多少德鲁伊？有认识我妈妈的德鲁伊吗？他们比我厉害吗？” 月影这次却不回答她的问题了，只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地平线上的影子逐渐露出了轮廓，重重骨海中矗立着高大的圆顶堡垒，远看仿佛遮天蔽日的巨树，在地上投下浓郁的阴影。 “那是你的城堡吗？”米夏问，“叫什么名字？” “阴影城堡。” 这个名字很死灵，但不怎么精灵。但米夏随即想到城堡的主人叫做月影，月亮的影子，就又觉得很般配了，她还点点头，夸赞道：“好形象的名字。” 骨海是每一个城堡的最外围防御，灰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各种颜色、大小、形状、种类的骷髅漫无目的地游来逛去，大地被他们头颅中莹莹的魂火点亮，灿若白昼。 米夏经过一具漂亮的白骨绒绒兽，把它抓起来，它的骨头白到近乎银色，看起来很稀有。 米夏先是和它对视了一下，说道：“它没有散架。”又问月影，“我可以契约它吗？” 得到了月影的允许后，米夏成功和这只骷髅绒绒兽建立了灵魂连接，从灵魂网络中传来了它细细的声音。 “你……好奇怪。” 米夏兴致勃勃地问它：“我怎么奇怪了？” “奇怪。”骷髅绒绒兽细声细气地说道，“奇怪的味道。讨厌。” 米夏震惊了，她转头对月影控诉：“它说它讨厌我！绒绒兽怎么可能讨厌德鲁伊？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 她抬起手臂闻闻自己，又给月影闻：“它说我味道奇怪！哪里奇怪？奇怪吗？” 月影当然是说没有。 但是骷髅绒绒兽在米夏的脑海里说有。 米夏决定把闪闪抓过来评判。 闪闪来了，八阶的骷髅法师让骷髅绒绒兽害怕得魂火直颤，而骷髅法师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它。虽然没有皮毛只剩骨头，但也是绒绒兽，这只怎么不想爬到它的身上来？还怪不习惯的。 米夏向闪闪提问。 闪闪回答：“没……有……啊。” 鉴于这是一个爱撒谎的骷髅，米夏一下子明白了。 “到底哪里奇怪？”骷髅绒绒兽说不清楚，米夏就让闪闪说，“你来说。” 闪闪把头转向月影，月影笑眯眯的。可怜的银骷髅只好说道：“你是一个德鲁伊，骷髅讨厌自然元素，骷髅会受伤害。但是你又是一个黑魔法师，你又有黑暗元素。” 米夏愣愣地盯着闪闪看。 闪闪以为自己没有说清楚，魂火停跳，开始宕机。 半晌，米夏转过头对月影说道：“天哪。我第一次听闪闪说那么多字。” 月影也笑眯眯地说：“是哦。” 事情破案了，米夏有点点伤心，但不多。最低级的灰骨骷髅看到米夏就会裂开，月影说，其他德鲁伊也是这样的，只是没有米夏这么夸张。 米夏对此的结论是：“我一定好好学习黑魔法，争取早日像你一样，成为最受骷髅欢迎的德鲁伊。” 她也不为难两具和她有契约关系的骷髅了，打开空间裂缝让骷髅绒绒兽去空间碎片里找其他绒绒兽玩。 活生生的骷髅绒绒兽从天而降，把吊床上的哈根达斯吓一大跳。 骨海的密度渐渐稀疏，接近城堡的时候，几乎全都是拿着武器、穿着盔甲的人形骷髅了。这些骷髅还都很有秩序，沿着特定的路线列队巡逻，十分训练有素。 它们有黑色，红色，还有金色和银色。 米夏感叹：“哇，好多闪闪！”又回过头安慰身边沉默的银骷髅，“没关系，你还是我心目中最闪的那一个。” 哨塔下是金灿灿的骷髅战士，哨塔上站着银闪闪的骷髅法师。天空中幽灵与骨龙盘旋，一条暗金色的骨龙俯冲下来，落到他们面前，掀起好大一阵风浪，掀翻了好几个黑色红色的骷髅士兵。 骷髅士兵站起来继续巡逻。 骨龙伏跪下来，在她们面前垂下光华流转的头颅，原本龙眼的位置跳动着硕大的青蓝色魂火，好似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令人目眩神迷。 骨龙说：“欢迎回来，月影大人。”又喊道，“卢米。” 米夏的眼睛就像一开始看到闪闪时那样，变得亮晶晶的。然后她看到月影很倨傲地冲骨龙略略点了点头，反倒是闪闪迎了上去，很熟练地爬上龙头，坐到了顶上。 然后骨龙就载着闪闪飞走了。 米夏愣愣地看着，直到骨龙绕过城堡上飘扬的绿色旗帜，消失在另一边，才问月影：“为什么它们走了？” 骷髅士兵为她们打开城堡大门，月影带着米夏走进去，边走边回答：“闪闪是骨龙骑士。” 龙骑士！米夏羡慕地问：“要怎么样才能成为龙骑士？我也想飞。”虽然魔法师有浮空术，但是浮空术和骑龙是不一样的。 月影说：“骨龙会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做龙骑士。” 米夏说：“那我没机会了，”又说，“等我到达十阶说不定就会有骨龙看上我了。” 月影侧头看了她一眼，小德鲁伊脸上满是向往的光芒，让人想到她说巫妖老婆、精灵老婆时的样子，这时候如果从她嘴里突然冒出一句“骨龙老婆”，月影也不会意外。 但好在米夏没说。 月影自己平时是不走大门的，她会直接回到城堡，或者任意一个她领地范围内的位置。但带着米夏，这次她从最外围的无人区开始，一路穿越骨海，哨岗，从正门入，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 进入内部，场面就热闹多了。入眼是宽敞的街道和鳞次栉比的房屋，用不同颜色的骨粉做成不同的颜色，仿佛人类的城镇。街道与房屋中穿插种植着许多黑暗植物，它们有的把叶片或者根系伸到街上来，卷住路上经过的行人。 一具披着法袍的红色骷髅被卷过去，黑中带蓝色的藤蔓飞舞着穿过它骨架的缝隙，把它紧紧地固定在自己生长的位置。 米夏说：“哇！你的城堡也和我想象中好不一样。”她原本以为要么就是很黑魔法师，黑暗又荒芜，要么就是很精灵，朴素又自然的那种。 月影说：“死灵也有死灵的喜好，特别是它们很多都曾去过主位面。” 米夏点点头表示理解，又看向那株藤蔓，辨认了一下：“那好像是噬魂藤蔓。” 藤蔓正伸向红骷髅的脑袋，红骷髅摇头晃脑。 月影说：“没关系的。” 她带着米夏目不斜视地走过，米夏连连回头，不放心地问：“真的没关系吗？那株藤蔓好像要把那个骷髅的魂火吞掉了。” 月影还没回答她，一个声音就响起了。这是需要用[死灵语言]翻译的带着魔力的声音，那个红骷髅说：“哈哈！没关系的，我们只是在玩。你是新来的德鲁伊吗？让我看看。嘶！头好痛，头好痛。” 一缕不带恶意的黑暗魔力朝米夏触来，然后迅速消散。红骷髅对噬魂藤蔓说：“那个新来的德鲁伊是十阶。你去碰她一下，看看会不会灰飞烟灭。” 米夏略显期待地回应道：“真的吗？我保证不会让你灰飞烟灭的，只要你愿意让我研究一下。” 红骷髅和噬魂藤蔓的动作一下子都停止了，红骷髅惊讶地叫道：“你听得懂我说话！” 米夏得意地：“我会[死灵语言]。” “怪事，怪事，”红骷髅说，旁边的月影向它投来目光，它迅速改口，“好事，好事。” 藤蔓放开了它，迅速恢复成乖巧无害的一丛路边草的模样，红骷髅一溜烟地跑掉了。 米夏对月影说：“它们怕你。” 月影垂下眼睛：“我是这里的主人。” 阴影城堡的居民百分之九十都是骷髅，有的骑着骷髅马，有的抱着骷髅绒绒兽。中间夹杂着一些飘来荡去的幽灵，身上冒着火焰的梦魇，它们见到月影都畏惧地让出道路，在骨来骨往的街道上，月影仿佛走在无人区里。 米夏牵住她的袍角。 月影偏过头：“嗯？” 米夏高高兴兴地说：“我不怕你。” 走过外城，穿过黑暗植物组成的分隔线，就到了内城。米夏还在频频回头，恋恋不舍地去看那些绕开她们的黑暗植物，就有一道人影迎了上来。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来人急匆匆地说道，“那些德鲁伊又打起来了，这已经是您离开后的第八次了。” 月影面色无波无澜：“这不是经常的事。” 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米夏立刻就忘记了那些黑暗植物，紧紧地盯着他看。这是一个狼人！他有着毛绒绒的狼耳朵和巨大蓬松的狼尾巴，说着主位面的通用语。没有一个德鲁伊能够拒绝这样的组合。 年轻狼人对米夏的这种视线显然习以为常，他看了看米夏，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又急忙对月影说道：“这回不一样，莱特大人也参与了。” “莱特？”月影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斥道，“他凑什么热闹。” 米夏紧紧地跟着月影，因为即将要见到其他德鲁伊而感到紧张。 但她见到的场面超出了她的想象。 只有骨粉的死灵界，地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来自主位面的土壤，上面生长着米夏都很熟悉的自然植物，铺出了一抹不属于死灵界的盎然绿意。土壤的另外一边，种植着一些蔫嗒嗒的黑暗植物，而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作物中间，围着一大群德鲁伊和十几个狼人，各个撑着魔法护盾，正在大呼小叫。 “莱特！莱特！” “米露！米露！” 尘土飞扬，骨粉纷飞，这些德鲁伊完全没有注意到月影和米夏，月影站在了最外围，米夏则悄咪咪地挤进人群。 只见在圈子的最中央，一只巨大的草原狼和一只黑色长角的巨角鹿正撕打在一起，魔法的光芒四射，那只巨角鹿甚至还能够发出黑暗魔法！ 米夏听到身边一个德鲁伊正和一个狼人讨论。 “莱特大人下场了，这回米露肯定要输了。” “这可不一定，米露有补充，莱特可没有。” 一道黑光打在草原狼的后腿上，是米夏熟悉的三阶魔法[黑暗侵袭]，而随着这道魔法的发出，身边的德鲁伊们发出阵阵惊呼。 “米露动真格了。” “会不会太狠了？那可是莱特。” “莱特的话应该还行。” 草原狼并没有受到黑光的影响，道道绿色藤蔓破土而出，袭向巨角鹿的黑色长角。巨角鹿的应对也是召唤藤蔓，她的藤蔓黑绿参半，打不过草原狼的纯绿色藤蔓，于是她又召唤了骷髅，用一些低阶的骷髅炮灰堵住莱特挥舞的藤蔓。 米夏看出来了，巨角鹿的黑魔法等级和她一样，也是三阶。 那个草原狼似乎并没有学习黑魔法，但是……他的自然魔法等级比巨角鹿要高上一线，体型也比巨角鹿大。 结果果然不出米夏所料，草原狼赢了，变回了一个胡子拉碴、外表有些沧桑的男性德鲁伊，而巨角鹿变成了一个高挑强壮的女德鲁伊。 身边的德鲁伊有的欢呼、有的叹息，狼人们有的叹息，有的则机灵地退出了人群。 巨角鹿米露瞪视着草原狼莱特，不服气地说道：“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莱特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说道：“等你成为大德鲁伊再说吧。”然后又有点讽刺地，“还是说，先成为大黑魔导师？” 两人还要继续拌嘴，人群外围，传来了一道淡淡的声音。 “莱特、米露，打完架过来议事厅一趟。” 德鲁伊们哗然，莱特和米露的表情也一瞬间变得僵硬，他们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月影正抱着手臂站在那里。 在一片僵硬的气氛中，只有米夏兴奋地越出人群，说道：“我可以一起吗？我也想去。” 19. 莱特 阴影城堡的主堡，是一种死灵界特色的精灵风格。它的外墙涂抹着灿银的骨粉，攀附着黑色、红色的死灵界特色植物，噬魂藤蔓组成巨大的网从空中连接主堡和所有副堡，还在半空中编织出骨龙的巢。 米夏看着就和屋树差不多。 主堡内部倒是多了很多绿植，五颜六色的来自主位面的花，地上铺着草编毯，毯上立着藤编椅，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精灵或者普通德鲁伊的家，只不过抬头往上看，还是黑漆漆的，风格十分割裂。 米露告诉她，这里面的东西，很多来自德鲁伊们的捐赠。 米露是一位九阶的战斗德鲁伊，在互通了名字后，她和米夏迅速变得亲近。那位叫做莱特的十阶大德鲁伊看到米夏时，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好像闻到了点什么，对米夏就比较冷淡。 米露也发现了，她感叹地说道：“天哪！你在主位面就学会黑魔法了？真是天赋异禀。你一定要加入我们。” 米夏没来得及问“你们”是什么，因为月影头也没回，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米露立马噤声。 米露是一名高大强壮的战斗德鲁伊，她的个子比在场所有人都高，高过月影和莱特，也高过米夏，她变形的巨角鹿更是庞大无比。但就算是这样的米露也慑于月影的威严，米夏在心里偷偷地笑起来，觉得月影真是厉害。 他们来到议事厅，像魔法塔的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好，月影开口道： “我对你们为什么又在打架不感兴趣，特别是你，米露。但是莱特，我没想到你也会参加，这不像你的风格。” 被点名的米露垂下了脑袋，莱特倒是没什么表情，说道：“我这边的德鲁伊都没打过她，只能我上了。” 月影面上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虽然她这次失败了，但胜过你只是时间问题。” 莱特撇过头去：“她本来就是战斗德鲁伊，我不是。” 月影：“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莱特抬起头来，语带讽刺地，“你在期待一个德鲁伊的黑魔法得到进步，就像你一样，然后打败我，以证明黑魔法的正确吗？月影殿下，这代表不了什么。” 月影面上的笑意也不见了，她冷冷地道：“你走的那条路我们已经走了太久，它不一定绝对错误，但至少目前不是正确。我把你从主位面带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浪费我们早已浪费过的时间的。” “所以你从主位面带来了这样一个德鲁伊，是吗？”话题突然烧到了米夏身上，莱特打量着她，说道，“自然之心，死灵魔法。这样的结合多么讽刺啊。殿下，如果你把我叫过来只是为了向我宣布你又找来了这样一个德鲁伊，那么，我请求离开这里，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说着他作势要站起来。 月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等一下。” 米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看明白了，月影这里的德鲁伊分成了两派阵营，一派是接受黑魔法的，一派是不接受黑魔法的。这种事情在哪里都很常见。垂着头的米露偷偷地对她眨了眨眼睛，米夏想，那她很快就可以和米露一起愉快地研究黑魔法了…… 谁知道月影却说：“莱特，米露，这是米夏。莱特，把她带到你那里去。” 三个德鲁伊同时睁大眼睛，莱特下意识要拒绝：“不……” “莱特，这是命令。” 莱特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他这种不情不愿的态度让米夏也很不高兴，她站在月影身后，偷偷对莱特做了个鬼脸，没想到月影就跟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转过身来，把她逮了个正着。 “呃呃，”米夏也不情不愿，试图让月影改变主意，“我一定要去吗。” “对。” “但是好像米露那边更有意思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刚和莱特不愉快地对话完，月影的表情冷冷的，凶凶的，米夏差点以为她也要硬邦邦地对她说“米夏，这是命令”。不过好在月影对她比对莱特好，她没有这么说，而是说道： “莱特那边有树人，你不想去看看吗？” 树人？ 米夏看向莱特，莱特不悦道：“歌莉娅可不是用来参观的。” 月影：“歌莉娅一定也会很想见到米夏的。” 莱特梗着脖子看了米夏几秒，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米夏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米夏眼巴巴地看着月影离开，那个她们先前见到的年轻狼人跟上她，两人说着什么走远了。这让她想到这似乎是月影第一次离开她，离开她的视线，而她甚至不能跟着更友好的米露走，只能跟着莱特。 米夏觉得有一点委屈。 好在米露说：“我和你一起吧。你不介意吧，莱特？” 莱特摇摇头。他不愿意多看这两个学黑魔法的德鲁伊，自己走在前面。 米夏和米露走在他身后用[法师密语]咬耳朵。 米夏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莱特为什么叫莱特？这更像是人类的名字。” 米露说：“就是人类的名字，莱特是在人类中长大的。” “他的德鲁伊爸爸妈妈呢？” 米露抬头看了看前边的莱特，才继续说道：“莱特的父母死于精灵之森的毁灭。正因为这个，他对月影大人一直有怨恨。” 米夏没太明白：“但是月影是最后一个精灵了呀，他为什么要怨恨月影？” 米露：“他认为月影大人应该为他双亲的死亡负责。” 米夏有点生气地道：“真是不可理喻！精灵之森的毁灭又不是月影造成的，他凭什么这么认为。” 这回轮到米露有些诧异地说：“你认为精灵之森的毁灭不是月影大人造成的？” “当然了！”虽然米夏也不知道精灵之森毁灭的具体原因，但，“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怎么可以把整片森林的毁灭归结到一个精灵身上呢，仅仅是因为最后只有她活着吗？” 米露愣了愣，说道：“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月影大人会那么喜欢你了。” 米夏猛地转头看她，也不用[法师密语]了，喜滋滋地说道：“你觉得月影喜欢我吗？” 米露不明白她反应为什么那么大，还是实话实说：“她对你和对我们不一样。” 但是米露觉得，不一样也是正常的，米夏是大德鲁伊，就像月影也会对莱特忍让三分一样，这是属于强者的特权。而且米夏在主位面就学会了黑魔法，这更不得了了，换做她是月影，她也会对米夏另眼相待的。 前面的莱特听到了她们没头没尾的对话，不屑地“哼”了一声，开口问道：“你有自然之心，你有一位长辈是精灵？” “是的。”米夏说。 “那你更不应该讨好月影，”莱特说，“说不定你的那位精灵长辈就是因为月影才死亡的。” “你说什么呢！”米夏生气了，“你不要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莱特说：“月影对你不一样也许只是源于愧疚，也许只是利用。我劝你不要对她抱有什么特殊的期待，像她那样的人是没有感情的。” 米夏生气地说：“你很了解她吗，又很了解我吗？你对她有偏见，我不和你说了。” 莱特终于闭上了嘴，米露用[法师密语]安慰了她几句，说莱特就是那个性子，不要在意，走了一段路后，米露指着前方一片黑云笼罩的神秘区域，说道： “到了，这里就是莱特主导的‘绿洲’计划。” 20. 树人 黑乎乎的“绿洲”。 米夏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向米露。 但莱特来到他的主场后，一下子精神了很多，本来萎靡靡的背也挺直了，主动解释道：“接下来你将看到的，是我们花了三年时间打造出来的死灵界‘绿洲’。为了不让这里的景象暴露，我们进行了最严密的防控，是由月影殿下亲自布下的。” 一听是月影亲自布下的，米夏看这里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她还注意到莱特一会儿直呼月影的名字，一会儿又叫她殿下。 莱特领着她们穿过黑云，隔绝魔力探测、浓郁到看不清的黑雾之中，似乎潜伏着什么未知的怪物，米夏抬头望了一眼，与天空中一条在云上休息的骨龙对上视线。 “嗨！”米夏对骨龙露出一个微笑，决定现在就开始和骨龙培养好感。 说不定哪天哪个就看上她，选她做骨龙骑士了呢？ 穿越黑云，眼前豁然开朗，首先入目的是一轮巨大的[恒光照耀]，像一轮真正的太阳一样高高地挂在高空，把只有黑夜的死灵界照成一片灿烂白昼。那样庞大而深厚的魔力，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莱特的手笔。 米夏看过了，之前围观的那么多德鲁伊里，没有一个大德鲁伊，达到十阶的只有她和莱特两人。 米露停住脚步，就算来过这里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还是会为这里的变化而惊叹。 米夏更是直接出声：“天啊！你们这是从主位面搬来了一座山吗？” 比起外面零零碎碎的土壤和绿植，这里才是真正的奇景，高耸的青色山峰和纵横的梯田，蜿蜒而下的河流在土壤坚实的溪谷里织成细密的网，河流分叉处零落地散布着一些德鲁伊的小屋，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温馨的光芒。 如果忽略比山峰更远的尽头处，浮动着的层层黑云的话，这里和主位面根本别无二致。 这是连米夏都不曾见过的景象，她在雪山上长大，而眼前是属于墨坎更南方的景色，一片盎然而常青的绿，微风吹起厚厚的浪。 自然元素亲密地围绕在米夏身边，这是第一次，在进入死灵界后，米夏得到了补充。 德鲁伊是不适合在死灵界生存的，这里没有自然元素，和在虚空中一样，他们只能依靠自身。这也是莱特开启绿洲计划的初衷—— 他从主位面移山调水，种植作物，从无到有，艰难地打破平衡又达到平衡，让自然元素在死灵界扎了根，在黑云笼罩的范围内完成了自然元素的循环，让来到这里的德鲁伊们从此有了魔力补充。 米夏仰望着闪闪发亮的河流和隐没在黑云中的高山，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一个怎样艰巨的大工程。 米露对莱特说道：“每一次来，你这里都比上一次更漂亮了。” 莱特：“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当然啦，米夏得意洋洋地想到，肯定有月影的功劳。莱特奔波往返于死灵界和主位面，少不了要月影帮忙，外面笼罩着的黑云更是隔绝黑暗元素，让这里自成一个循环的大功臣。 一想到莱特再怎么对月影有偏见，也还是要承月影的情，米夏就与有荣焉得不得了。 莱特接着说道：“其他的德鲁伊们，还有歌莉娅都帮了我很多。歌莉娅就在那边，我带你们去见见她。” 他指着溪谷中间的一幢小屋。 米夏不高兴地在心里帮莱特补充： 还有月影，月影殿下，月影大人，月影也帮了你很多忙。 清澈见底的溪流闪烁着荡漾的微光，不规则的石头从岸的这边铺设到岸的那边，德鲁伊们规规矩矩地排队走过，穿过两片高大的绿色麦田中间的小路，抵达溪谷的中央。 河流从山上奔流而下，在溪谷中冲出一个半天然半人造的三角洲，小屋建在三角洲上，屋后隐约可见翠绿的冠顶。 树冠晃了晃，摇落几片叶片，从屋后的院落中晃出来。这是一棵碧碧树，墨坎南方随处可见的普通树种，最大的用处是遮阴纳凉和美化城市。 “歌莉娅！”莱特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容，迎上前去。 碧碧树的树干上也浮现出人脸的模样，不需要用[植物语言]，碧碧树直接说话了。 “欢迎回来，莱特，欢迎你，米露，都进来休息一下吧。这位年轻的新面孔是？” 她说起话来好像清风掠过树梢一样美妙。 “这是米夏，月影殿下刚从外面带回来的。” “可怜的孩子，在外面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多亏了月影殿下。来到这里你就安全了，快进来坐，我为你们准备美味的茶。” 碧碧树歌莉娅热情地伸出枝桠，轻轻地抚在米夏的后背，把他们都拢进院落。 米夏边走边好奇地抬头看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树人，而且还是碧碧树！树人温柔地在众人头上落下一片光斑闪烁的阴影。 歌莉娅的脸又从侧面浮现，她用树瘤组成的眼睛与米夏对视，问道：“孩子，你多大了？” “二十。”米夏回答。 “真是年轻，”歌莉娅咏叹似的说道，“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米夏伸手碰了碰歌莉娅的树干，感到体内的自然之心几乎要愉快得唱起歌来。 歌莉娅显然也很高兴，但走在前面的莱特却不那么高兴，他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说道：“不要随便碰歌莉娅。” “小气。”米夏缩回手，“歌莉娅都没说什么。” 歌莉娅也说：“没关系的，莱特。她比你还年轻呢。” 莱特的年纪其实也不大，按照米露的说法，应该也才三四十岁，是非常年轻的德鲁伊。但他表现得简直像三四百岁了一样！米夏在心里偷偷地编排莱特。 米露走在她旁边，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对她眨了眨半边眼睛。 他们走进莱特的院落，里面有秋千、吊床还有摇椅，莱特就像没骨头似的，径直躺进了摇椅里，遮在歌莉娅的树荫下。 歌莉娅的枝条飞舞，替他们泡好了几杯充满了自然清香的茶。米夏喝了一口，是没喝过的味道，便问道：“这是什么茶，歌莉娅？” “安夏树茶，墨坎东南部的特色茶种。”歌莉娅回答。 米夏又喝了一口，满足道：“真好，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南方，我那里也没有这种树种。” “如果你想要，或许莱特可以给你一些。”歌莉娅说道，“你之前住在哪儿？” “西北的朗菲克山脉，”米夏说，“我一直住在那儿。” 歌莉娅了然地挥了挥枝条：“那里倒是个不错的躲藏地，只是也很危险。真庆幸月影大人找到了你，现在你有我们和你一起，再也不用怕了。我和莱特曾经住在卡菲尔城，后来又到林达，再后来又到……” 米露也感兴趣地加入话题，讨论起他们在人群中伪装和躲藏的经验。 米露：“每次墨坎的那些臭骑士臭法师来抓我的时候，我就往山里一躲！然后想着法子折腾他们。我变成鸟在斯科特·费列奇头上拉过屎！你们知道他吧？那个臭主教！他都恨死我了。” 歌莉娅：“我们尽量待在城镇里，莱特对于伪装成人类非常有经验，我也不方便总是挪动。” 米露：“不是说等级越高越难隐藏自己吗？我天天露馅然后被人举/报，真是受不了，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我个子太大了的缘故？” 歌莉娅：“莱特他啊……” 三个德鲁伊聚在树下，两个跟树一起叽叽喳喳，莱特躺在摇椅上，时不时皱起眉又松下去。歌莉娅似乎是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愉快得树叶都沙沙作响，还说道：“米露，你应该常来，我都很久没见到你了。米夏，这里也随时欢迎你。” 摇椅上的莱特挑起一边眼皮，说道：“她们两个一样，都学了黑魔法。”意思就是她们是同一边的，不属于绿洲的阵营。 歌莉娅：“啊……” 米夏不想歌莉娅伤心，连忙补充道：“但是月影叫我跟着莱特，也是月影叫我来看你的。歌莉娅，我当然会常来。” 歌莉娅的树叶又簌簌地唱起歌起来。 一直到被莱特赶走，米夏还在嘀嘀咕咕，觉得月影说的真是没错，歌莉娅的确很想见到其他德鲁伊，根本不是莱特那种“参观”一类的说法。 莱特说要给她安排一个临时的住处，叫她在绿洲溪谷的范围内随便挑一个地方建房子。米夏喜欢建房子，米露也喜欢建房子，她们根本用不着莱特，挑了一块河边的地就原地开工，等莱特站了一会儿走掉之后，米夏向米露问道。 “歌莉娅和莱特是什么关系啊？歌莉娅好像是看着莱特长大的。” 米露很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们是伴侣啊。歌莉娅是莱特亲自点化的树人。” 伴侣！ 米夏一会儿觉得莱特根本配不上歌莉娅，一会儿又觉得羡慕。真好！莱特有一个亲手点化的树人老婆，他作为大德鲁伊的人生真是十全十美、没有遗憾了。 米露又说：“如果不是因为歌莉娅，莱特根本不会愿意跟月影来死灵界的，你知道的，莱特嘛。而且其实绿洲计划也是因为歌莉娅，她需要土壤，需要有丰富自然元素的环境才能生存。” 米夏又觉得莱特也不是那么配不上歌莉娅了，至少他对老婆还是很好的。 米夏又反思了一下自己对月影够不够好。 好像一开始是很好的，最近却没有什么新的建树。 而且最近都是月影在单方面地帮她！给她刻黑魔法阵，给她露娜的法师宝藏，带她来死灵界……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米夏！ 于是米露就看见米夏一下子蔫嗒嗒的，一下子又变得斗志昂扬，好像可以一瞬间种出一万吨的冬麦果。 米露担忧地问她：“你怎么了？” 米夏目光坚定地看着米露，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一定不会输给莱特！” 她说的是这个意思，米露却理解成了那个意思。米露眼前一亮，打量着面前的大德鲁伊，眼前的米夏和莱特一样，同样都是十阶，又和自己一样，还要加上三阶的黑魔法实力—— 米露激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把米夏拍到地上去：“真的吗？太好了！下一次和莱特他们约架，我一定会在场边为你呐喊助威的！” 21. 树种 哈根达斯被揪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死了，闭着眼睛嗷嗷呜呜地大叫着：“不要啊！救命啊！” 那只会动的骷髅绒绒兽已经给了它太大的伤害了。 米夏奇怪道：“你嚎什么？” 哈根达斯这才颤颤巍巍地睁眼。面前是木质的小屋，比他们之前住的那栋小些，近处是小河流水，越过小河是青色的麦田，没有骷髅，没有骨粉，没有黑漆漆的夜。 哈根达斯：“我们不在死灵界？” 米夏说：“你抬头看。” 哈根达斯抬头，天上悬着一轮像太阳但又不是太阳的法球，再往上是层层叠叠浮动着的黑云，散发着黑暗的气息，仿佛随时会压下来把它一口吃掉。 哦，原来还是死灵界。 哈根达斯转了一圈：“死灵界怎么是这个样子？” 它转圈转到一半就被一根枝条卷了起来，因为不是攻击，哈根达斯就没有躲（并不是因为躲不开）。米夏把其他绒绒兽也放出来，绒绒兽们你挤挤我我挤挤你，然后纷纷被枝条卷上空中。 “呀——” 绒绒兽们高声尖叫。 树干上浮现出一张脸，绒绒兽们叫得更大声了。 “你是谁？” “你的味道真好闻！” “再把我举高点！举高点！” 哈根达斯和这些普通绒绒兽可不一样，作为被米夏亲自点化的魔兽，它见多识广，说道：“原来是一位碧碧树树人。你好，我叫哈根达斯，你叫什么名字？” “歌莉娅。”歌莉娅说道，“真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歌莉娅，”哈根达斯礼貌地请求道，“可以先把我放下来吗？” 歌莉娅就把它放下来了。其他绒绒兽开始在树人身上上蹿下跳地爬高，好脾气的树人非但不生气，还对米夏感叹道：“真好，我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莱特小时候也喜欢这样在我身上到处爬，瞧，这一根是他最爱坐的枝条。” 米夏想不到懒洋洋的莱特像绒绒兽一样活蹦乱跳地爬树的样子。 歌莉娅说道：“亲爱的米夏，可以请求你在有空的时候，多让这些小家伙来陪陪我吗？我实在是太喜欢它们了。” “当然没问题，”米夏说，“还要麻烦你照顾它们。不过莱特去哪儿了？” “去找月影殿下了。” 米夏哪能听这个，一听就坐不住了。她连忙站起来对歌莉娅说：“我也要去，不好意思，歌莉娅。” 歌莉娅挥了挥枝条，说道：“不用在意我，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吧。”她顶着一树的绒绒兽，安静地目送米夏离开，好像一位慈祥的长辈，永永远远地守候在家里。 米夏噔噔噔地跑出绿洲，噔噔噔地跑向月影的主堡。她先去了议事厅，但没在议事厅找到月影和莱特，这下就糟糕了，除了议事厅她就不知道月影还会在什么位置了。 米夏徒劳地在城堡里转了两圈，抬头盯着城堡的穹顶看。这里的很多装饰都出自德鲁伊之手，但高高的穹顶似乎无人在意，银闪闪的骨粉隐匿在黑暗之中，装饰性的藤蔓伸展不到高处，因为它们蕴含的自然魔力不够充足，有的甚至还在黑暗元素的不断侵蚀下枯萎了，没有人来修缮。 米夏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大一个阴影城堡里，只有她和莱特两个十阶德鲁伊，而且都很年轻。米露也年纪不大。其他德鲁伊都干什么去了？她围观打架的时候看了一圈，普遍都在五六阶左右的样子。 米露说，主堡里的东西很多来源于德鲁伊们的捐赠。米夏想，她当然也要捐赠了，而且要捐赠得比其他德鲁伊更好。 吟唱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城堡里，藤蔓开始生长，攀爬，织成纹样精美的网，生长出各色鲜花与果实。这藤蔓比其他所有的藤蔓都更加青翠、强壮，爬得更高，它长到了穹顶的最高处，统一了城堡的风格，任谁也不会再怀疑这里的主人不是精灵。 一轮[恒光照耀]法球升上高空，驱散了所有黑暗。 月影和莱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德鲁伊站在法球之下，仰着头注视着鲜花盛开的穹顶，光华流转，映出她脸上细细的白色绒毛。 月影看了一会儿才出声。 “米夏，你怎么在这？” 听到月影的声音，米夏从自己的杰作里回过神来：“听说莱特来找你，所以我也要来。” 月影旁边，莱特仰望着那颗法球，半是惊讶半是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放一个[恒光照耀]在这里？太浪费了。” 高阶的魔法要用在正途上，珍贵的植物和恶劣的环境都需要它，与其放在阴影城堡里受黑暗元素侵蚀，白白耗费大量魔力，还不如放在绿洲…… 米夏：“怎么会浪费？这是我送给月影的礼物。” 送给自己老婆的东西怎么能叫浪费？ 说着她蹭到月影跟前求表扬。 之前米夏也送过一个[恒光照耀]给月影，用于取暖，但那个法球很小，加上后来发现月影其实用不着取暖，法球就消散了。米夏向月影邀功：“这次我搞了个大的！还帮你修缮了一下穹顶哦。” 那些枯萎和半枯萎的藤蔓也被米夏换成了更新鲜的，饱满而翠绿，充满活力与生机，蓬勃地映着面前小德鲁伊灿烂的笑脸。 月影果然表扬了她：“我很喜欢，谢谢你。耗费这么多魔力没关系吗？”还关心了她！ 米夏自信摇头：“没事。”一个可靠的大德鲁伊不能承认自己魔力不足，虽然她的确消耗有点大。 但是没事！ 莱特终于从空中那个法球上回过神来，表情说不上是赞同还是不赞同。他看了米夏一眼，脚下刚想移动，又停了下来，又看了米夏一眼。 莱特有些迟疑地对月影说：“既然刚好她也在，不如……” 不如什么？月影久久没有出声，米夏的目光变得逐渐疑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月影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点了点头。 “可以。你们跟我过来。” 她领着莱特和米夏朝楼上走去。 米夏乖巧地跟在后面，看着月影的背影，感觉自从来到死灵界后，月影给她的背影次数变多了。月影还是一身阴森森的黑袍子，倾泻的银发比银骷髅更加夺目耀眼，米夏悄悄地伸手去抓了一下，发丝滑过她的指缝，一根也没有抓住，只留下一点稍纵即逝的触感，冰凉如水。 月影和莱特都不说话，但气氛凝重而神秘，好像正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安静地走了几段楼梯，米夏终于忍不住偏头，小声去问莱特：“你们在说什么事情啊？” 总要告诉她一下吧？ 莱特目不斜视，很严肃地回答道：“精灵树种。” 他们走过一级又一级的阶梯，来到了主堡的最上层，穿过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和无数道门，终于来到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房间门口，门是老式的插栓样式，上面静静地笼罩着一个识别结界。 月影将手掌贴上去，溢出一丝魔力。 咔哒一声。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