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备胎觉醒成魅魔后》 1、第一章 “小枕啊,别嫌妈妈啰嗦,你一个人在国内生活,好歹也找份安稳的工作,28岁的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总是这样不上不下的算什么呢?娱乐圈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妈妈和你阿姨们出去聚餐,聊起你的工作,她们都觉得不太体面……” 中年女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从听筒中传出,在寂静的走廊中扩散,有几分刺耳。 温枕将手机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单手拖着行李箱和沉重的提包,有些累了,换只手受难。 他一边手上动作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嗯两声,让电话另一头的人知道自己还在听着。 行李箱的滚轮缓缓地行过铺着厚重地毯的酒店走廊,并没有制造出太大的动静。 新剧组的酒店条件还算不错,尤其是对温枕这样对居住条件没什么太大要求的人来说。 两个酒店的年轻服务员与他擦肩而过,微笑着对他打了声招呼,温枕礼节性地点头,一缕细碎刘海垂落面颊,遮住了眼。 走出很远,确定客人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后,那两个服务员才停下脚步又扭头向后瞅了一眼,其中一人不确定道:“刚才那个应该是明星吧?我看着有点眼熟。” “隔着口罩你都能看出眼熟?”另一人嗤笑道,“眼睛倒是挺好看的,不过穿的那么廉价,还自己拖行李,就算是明星,大概也是什么叫不上名字的十八线吧。” 这五星酒店位于影视城附近,每天出出入入的明星不说成百上千,至少也不在少数,从当红演员到十八线都有,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何况那年轻人衣着确实不怎么打眼,但凡稍微有点名气的,都不至于身边连个助理都没有,还得自己拖行李。 同电话另一头的母亲周旋了几句,尽管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温枕还是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结束了这长达半个小时的来自母亲的单方面输出。 发了几秒的呆,温枕收回思绪,带着行李找到了属于他的房间。 打开房门时,温枕犹自心事重重,余光却瞥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角落里蹿了出来,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那影子嗖地往窗户弹了上去。 温枕:“……” 他后知后觉地抬手想要阻止,但很显然来不及了,砰地一声,他便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压在了干净明亮的落地窗玻璃上,形成了一个颇为圆润的……饼。 这块雪白的“饼”顺着玻璃徐徐下滑,瘫在了地上。 温枕很是不解,这五星酒店里怎么会出现猫,看那副乱糟糟的皮毛,大概也不是家养的。 他放下行李,走过去将那只白猫轻轻抱了起来,手中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让原本冷沉的眼神瞬间缓和了下来。 直到他的表情柔和下来后,才让人意识到,这人长了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容。 眉目精致而深邃,唇瓣饱满,到唇角处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令人忍不住心生亲吻的念头,窗外的光线投在他的面庞上,仿佛覆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衬得肤色越发光洁如玉。 而这张堪称艺术品的脸上,最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却是那双眼眸,纯黑透亮,仿佛有细碎的星光洒落在幽暗的深泉中,当这双眼睛带着笑意的时候,满满的深情仿佛马上就要溢出来。 而这样的温枕,却是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怪胎、冷血动物。 不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亦或是仅从网络上了解他的陌生人,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温枕,与他的名字截然相反,是一个虚有其表,内里毫无灵魂和温度的人。 不过也有例外。 被手指轻轻揉捏后颈和小脑袋的白猫似乎缓了过来,向后仰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温枕瞧。 “你是偷溜进来的?” 温枕被它呆呆傻傻的模样取悦到,唇角的弧度扩大,转而轻挠它的下巴。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猫,还能被玻璃窗户骗到。 小白猫轻巧地从温枕并没有用太大力道的手中挣脱,攀着他的胸口,伸直了身子,湿润的鼻尖在温枕的面颊上好奇地嗅着。 温枕从来没有过机会豢养这样的小动物,但偶尔也会在路边遇上流浪猫狗,虽然它们也会亲近温枕,但很少像这小白猫一样,肆无忌惮地往他怀里钻。 温枕并不排斥猫咪的接触,但是冰凉的鼻尖和细软的茸毛让他有些微痒,便将猫稍微挡开一点距离,那猫咪便像是忽然被惊动似的,三下五除二从温枕的手中挣脱了出来,从半开的房门口一溜烟跑了出去,温枕的手举在半空,本欲做些什么,片刻后,到底还是没有追出去。 罢了,原本就是一次偶然的相遇罢了,他也习惯了一个人。 关好房门,温枕便安置好行李,将自己的一应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全部归类收纳好,长途奔波,也有些乏了,便想着躺下歇息时,门外忽然却传进来窸窸窣窣的挠门声,很小声,但温枕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声音,他一下子坐直了起来,原本没什么表情的眼眸里突然注入了几分雀跃。 门被打开,果然,走廊的地毯上蹲着那只白猫,雪团似的蹲在那里,仰着脑袋,用一双幽蓝的圆眼盯着温枕,看上去很是乖巧……如果忽略它嘴里叼着的一只还在不断挥动触角的粉色八爪鱼的话。 温枕:“……” 白猫:“……” 为什么这里会有八爪鱼?世界上存在粉色的八爪鱼?猫能吃生八爪鱼吗?粉色的八爪鱼能吃吗…… 一瞬间,温枕的脑子飞快掠过了无数个念头,而此时,猫咪突然张开了嘴,叽地一下松口将八爪鱼丢在了地上,并用肉垫威慑性地拍了拍挪动的八爪鱼,然后昂首挺胸,圆眼睛直直盯着温枕,像是在等待夸奖。 莫非…… 温枕冒出一个离谱的猜想,难不成白猫是想将这八爪鱼送给他? 白猫歪着脑袋看了温枕半天,见他沉默不语,似乎有些急了,又拿爪子拍了拍八爪鱼,这一次似乎用上了几分力道,那八爪鱼挥动触角的幅度变大,似乎想要从白猫的压制下逃脱。 温枕眸色一变,从沉思中回过神,连忙俯身将那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八爪鱼从白猫的虐待下拯救了出来,对于温枕拿走八爪鱼这事,白猫倒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反而很是雀跃地叫了两声,声音娇嗲,绕着温枕的腿蹭来蹭去。 看来真的是特地把这只八爪鱼送给他的,温枕心里一动,只是不知道这八爪鱼是从哪里来的,莫非是酒店后厨的鱼缸里? 这会儿温枕才认真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八爪鱼,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八爪鱼的触角似乎比其他的品种要来的短,虽然这样形容有些奇怪,但它整体看上去确实像是一团粉色的糯米团子,再加上方才似乎是被猫折腾过,这会儿有气无力地窝在温枕的手心里,触角尖尖绵软无力地勾住温枕的手指。 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爱。 眼见小八爪鱼蔫嗒嗒的样子,像是离水时间久了,温枕有些于心不忍,捧着小八爪鱼在套间里外翻找了一遍,总算是找出了一方原本用来做摆设的瓷盆,盛了水,将小八爪鱼放在里头养着。 浸在水里,小八爪鱼算是恢复了点精神,在水里晃动着它的小触角慢悠悠地滑动着,虽然地方是局促了些,可一时半会儿,温枕也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温枕想了想,又将小八爪鱼放在了洗手间里锁上,免得趁他不在的时候,小八爪鱼遭了白猫的摧残。 安顿好小八爪鱼,温枕才发现自己这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 剧组有统一安排三餐,但这会儿离饭点还有些时候,温枕洗了洗手,将手机塞口袋里便准备出门。 白猫蹲在沙发边上好奇地盯着他,像是在问他要去哪里,但却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想要离开这里的意思。 温枕脚步一顿,他有些不太确定这小家伙是打算跟着他,还是单纯只是喜欢呆在这个房间。 照理来说,他应该将它交给酒店工作人员处理,可温枕下意识不想这么做。 暂且先买点猫粮回来好了,还有猫砂之类的东西,如果他决意要收留小家伙,必然是不能在酒店里养着的,或许还得在外头单独租房子。 温枕一边走着,一边掏出手机,导航最近的一家超市,打算给自己和小家伙买点吃的。 他低着头走路,并没有怎么注意周围的情况,脚踩在酒店地垫上,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正当他看得聚精会神时,后知后觉地发现前方有人正与自己迎面走来,连忙仓促抬头。 2、第二章 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容撞入了他的眼帘,长得可以称得上英俊,在娱乐圈也能算得上中等之姿,只可惜此人眼中不加掩饰的挑衅之意生生给容貌拖了后腿,气质上显得有几分流里流气,不过在圈子里,吃他这一款的也不是没有。 因为此人故意找茬的次数不在少数,纵然是孤僻如温枕这样的性子,也成功将这人的脸给记在了脑子里。 他是实在不愿再与此人有任何接触,可偏偏这次进组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人也与他进了同一个剧组,扮演男二,而且在戏中与温枕扮演的角色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这意味两人之间的正面接触是绝对少不了的。 想到这,温枕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灰,脸上的表情更加冷沉。 来人名叫江逅,与温枕不同,是个有几分名气和热度的演员,故而身后还跟着几个助理之类的工作人员。 随着江逅在温枕面前停下,那几人也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准备在一旁看好戏。 “好久不见了,温大明星。”江逅的语气懒散,尾音拖得又慢又长,耷拉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温枕,从他那双被刘海遮挡了大半的眼眸一扫而过。 温枕是娱乐圈里的边缘人,不红,本是无人在意的小人物,却不知为何总能听到这样的冷嘲热讽。 不过听得多了,便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抬眸瞥了江逅一眼,将手机息屏,随手揣回兜里。 走廊并不狭窄,却被江逅和他的助理有意无意地完全堵住了温枕的去路。 “听说你这次又是被临时找来救场的?”江逅见温枕并不理会自己,心头火起,言语上更是夹枪带棒,“说起来你入行也有些年头了,怎么到现在都还只能捡人家不要的角色色?” “这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温枕心里盘算着去超市要买些什么,嘴上只是随口应着。 对方脸上那肉眼可见的敷衍对江逅而言尤其扎眼,仿佛他的重拳只是击打在了棉花上。 “你也别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江逅冷笑着走近一步,目光如毒蛇吐信似的从温枕的脸上一点点掠过,“谁不知道你抱着什么心思。” 温枕抬眼盯着江逅,刘海随着他的动作略微一晃,双眸没了遮挡,暴露在头顶暖黄的灯下,仿佛有水光在眼中盈盈晃动。 江逅的目光紧锁着他的脸,似乎是想从这张冷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到一丝慌乱之类的情绪,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恶意的笑:“男人喜欢男人,真是恶心,要是让你最仰慕的学长知道你的心思,你猜他会不会恶心得吐出来。”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逅没有错过从温枕的眼中一晃而过的不安,这令他产生了一丝终于成功挫败敌手的快慰,然而,还不够。 “不过你的这位学长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你觉得他真的会在意像你这样不起眼的小角色?”江逅逼近一步,像是要彻底将这人脸上的戴着的冷静面具剥离扯碎,将被他隐藏在面具下的所有情绪暴露无遗。 温枕的视线越过江逅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几人身上,路被堵死,走是走不了了。 在退回房间和继续与这人周旋之间踌躇了几秒钟后,温枕重新掏出了手机,按出一串号码。 “你做什么?”江逅皱眉。 “当然是给酒店服务中心打电话,让他们找保安来,”温枕眼皮都不抬,“客人在酒店里被人围堵,是他们的责任,如果他们不解决,就找警察。” “你有病?”江逅见他不像是在恐吓,恨恨地骂了一句,“就你这样的也配惦记林渐寒?你以为他身边那些人都是好惹的?我可是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被他们撕得烂碎。” 温枕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逅一边放狠话,一边带着他的助理们越过自己向后走去,自己则关掉手机屏,走到了电梯边上。 按下按键,温枕又想起了江逅说的那番话,心里波澜不惊。 他当然知道林渐寒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狠角色,可有的时候哪怕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也不愿就这样轻易服输。 何况他已经喜欢了林渐寒那么久。 从十五岁进入高中,到二十八岁在娱乐圈疲于奔命,他人生中最为年少轻狂的时光都凝固在了林渐寒一人身上,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像着了魔一般,就好像除了林渐寒,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喜欢谁。 电梯下沉,就像温枕逐渐变得沉甸甸的心思。 是的,温枕真实的内心里,并不像他在江逅面前表现得那样满不在乎。 林渐寒对他固然也是很好的,可温枕很明白,林渐寒是拿他当学弟照顾着,并没有夹杂任何不纯粹的情感。 这些年林渐寒身边来来去去,有男有女,可林渐寒从未对他展露出一丝一毫的逾越,他们亲近,却仅仅是朋友或者兄弟之间的亲密无间。 温枕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知道他和林渐寒之间压根没可能。 可每次当温枕下定决心要远离林渐寒,只把他当做自己尊敬的学长,为此甚至不惜只身一人去了另一座城市时,林渐寒却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无论他下过多大的决心,只要再见到林渐寒,温枕就会毫不犹豫地抛下那份决心,眼里只能看到一个林渐寒,什么都不管不顾。 在超市溜达了一圈,简单买了一些零食和猫粮猫用品,温枕便拎着两大塑料袋往酒店走,冰冷的晚风短暂安抚了他躁动的心境。 他暗暗盘算着,回去后简单吃点东西,背背剧本,早点休息,毕竟明天就要进组开拍了。 心不在焉地走到酒店楼下,温枕便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脚步一顿,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转过了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渐寒……”温枕喃喃地念出站在阶梯下的男人的名字,当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涌上难言的酸涩,心跳剧烈。 原以为相识十多年,他对林渐寒的心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淡去,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泥足深陷到了这般地步。 “怎么每次都不愿意叫学长?”林渐寒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本该前呼后拥的他此刻却穿着最简单素净的毛衣长裤,站在台阶下的温泉边微笑注视着温枕,“就这样叫我的名字有些不礼貌哦。” 他鼻尖冻得泛红,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与平时风度翩翩的模样有些出入,但因为生得足够好看,虽然如此狼狈也不减赏心悦目。 此刻,温枕才意识到林渐寒穿得这样单薄,他连忙上前一步:“怎么穿得这样少,先上楼再说。” “好。”林渐寒笑了,上前无比自然地搭上温枕的肩膀,两人的身高差不过三公分,都是修长笔挺的好身材,勾肩搭背的模样显得格外养眼。 可温枕并无此心,他记着林渐寒的身份,瞬间紧张了起来,连忙想要推开林渐寒,目光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你紧张什么?”林渐寒盯着温枕的模样,逗猫似的笑着说道,“放心吧,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把那些人甩掉了,没人偷拍。” 虽然林渐寒这么说,温枕还是不放心,只担心林渐寒要是被拍到和自己在一起,又要被拿来坐话题,他自己倒无所谓,只是怕给林渐寒惹麻烦。 温枕想了想,还是将围巾从脖子上取下,将林渐寒的半张脸裹在了围巾里,虽然看起来奇怪,但至少能省去些麻烦。 林渐寒将脸埋在围巾里,嗤笑了一声,像是很乐于看到温枕这副紧张模样,却被温枕瞪了一眼。 做贼似的将林渐寒带回了自己的套间,温枕虽然脸色不好看,心里却泛起一丝甜意。 林渐寒盯着温枕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脚下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他一惊,下意识抬腿,才发现是一只面无表情的白色猫咪。 林渐寒:“……” 温枕听到动静回过头,见一人一猫僵持的场景,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解释道:“这猫是我住进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我看它不想离开,就让它暂时在这里呆着。” 林渐寒瞥了一眼温枕放在柜子上的猫粮:“暂时?” 猫砂猫碗猫玩具,一应俱全,可不像是暂时呆着的样子。 温枕语塞,讷讷地将猫粮倒进碗里:“要是它愿意留下,我养着它也不是不行。” 林渐寒叹了口气:“小枕,你从来都是这么容易心软,可你想好怎么安顿它了吗?酒店不可能容许你在客房里养动物。” “我会另外想办法,”温枕边将一杯水递给林渐寒,“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我记得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接新剧本了。” 林渐寒伸手去接水杯,两人的指尖短暂接触,温枕的手像是触电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不自在地垂在身侧,温枕的反应落在林渐寒眼中,他的唇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要是我说是特地来见你的呢?”林渐寒向后靠在沙发上,他的目光落在墙角蹲着的白猫身上,那双幽绿的蓝眼睛一直盯着他,称不上善意。 这反而令林渐寒产生了一点兴趣,一只似乎有些通人性的猫,有意思。 “……”明明知道这只是对方调侃的话语,温枕的心脏还是慢了半拍,他强作镇定地坐下,手捧热水杯,“是因为刘宇导演的新电影?” 那位知名导演与林渐寒是多年好友,最喜欢邀请林渐寒在他的电影里客串,如今这位导演的新电影在影视城开拍,很难不将林渐寒的出现与这事联系到一起。 林渐寒一手托腮,定定地注视着温枕:“小枕,有的时候我真希望你不是这么聪明这么理智,也不至于我每次想跟你开玩笑都被你完败。” 温枕听着,淡淡一笑。 他有时候也希望自己不这么清醒,总是奢望着,又时时刻刻意识到不可能。 “我坦白,”林渐寒举双手投降,“是刘宇那小子邀请我来的,不过我可是第一时间来找你,咱们有好些日子没聚一聚了,每次约你吃饭,你总是说忙着拍戏,从凑不上时间,这次咱俩都在同一个影视城,别的不说,一起吃顿饭的时间总能抽出来吧?” 面对林渐寒温润恳切的目光,温枕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确实总是在找借口,面对林渐寒,他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表现出风淡风轻来。 “我知道了,我尽量抽出时间。”温枕老老实实地应承了下来,这令林渐寒眼中笑意更深。 “对了,我记得这次那个江逅和你也进了同一个剧组吧?”林渐寒举杯轻啜,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另外一件事。 温枕点头,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林渐寒连这件事都知道。 “从你进圈开始,他就处处针对你,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答应和你进同一个组,防人之心不可无,除了拍戏以外的时间,你还是尽量远着他一点。”林渐寒皱眉。 “我知道。”温枕明白林渐寒是为了他着想,更加上他自己原本就对江逅没什么好感,不是一路人,自然没什么好多接触的。 林渐寒在他房间里又多逗留了一会儿,因为赶着去和刘宇见面,便先行离开。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猫,在那双充满威胁性的目光中,故意拥抱了温枕一下,在他耳边说道:“约会的事情别忘了。” 温枕面色一变,耳垂瞬间通红,连忙推开林渐寒:“不会忘的。” 这就急了,真是不经逗。林渐寒笑着摇摇头离开。 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温枕有些愣怔,片刻后,他走到床边坐下,一直充当摆件的白猫走到床前,一垫后足,蹿上了温枕的膝盖,将自己盘成了一团舒舒服服地躺着。 温枕无意识地抬手轻轻顺着白猫柔软光泽的皮毛,茫然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焦距。 每次都是这样,每当林渐寒出现在他面前又离开后,温枕总是会陷入短暂的迷茫之中。 他不得不将这样的情绪归结为失落。 “糟了!”短暂寂静过后,温枕忽然记起了一件事,猛地站起身,还在沉浸享受安抚的白猫猝不及防咪地一声落在地上,迷茫地跟在温枕的身后往浴室走。 等进了浴室,温枕才发现那白瓷水缸里的水已经空了,小八爪鱼也没了影子。 他下意识低下头盯着白猫,试图锁定罪魁祸首,白猫舔了舔爪子,扭过头假装兴致勃勃地盯着浴室的盆栽,看起来有几分心虚。 最后,温枕还是在浴缸里发现了小八爪鱼,它一动不动地贴在浴缸壁上,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不太想活了。 温枕简直对这只命运多舛的小八爪鱼心生怜惜。 他按照网上搜索到的注意事项,重新往水缸里倒满了清水,按比例添加了一些盐,将小八爪鱼又放了回去。 温枕背了一会儿剧本,便趴在桌上,下巴尖垫在手背上,眼眸半阖,看着粉色的小家伙晃悠悠地在水中漂着,一点也看不出它刚刚从生死关头走过一遭。 看着看着,温枕的眼皮子开始打架,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床头柜上的灯没有关,柔和地落在温枕沉睡的面容上,微微颤抖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下浅淡的阴影。 但睡梦中的温枕却不像他的睡容那样恬静祥和。 在梦中,他像是置身茫茫大雾之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那些将他缠绕包裹的雾气让他有些难以呼吸,湿润的水汽仿佛在一点点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之中,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张开双唇,仿佛溺水的人,艰难地呼吸着。 然而那种窒息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到了最后,温枕大口地呼吸,控制不住地捂住胸口,仿佛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紧紧钳制着,抓不住也逃不掉。 更令他无比恐惧的是,那浓重的雾气后仿佛有一双化成实质的巨大眼瞳,冰冷残酷地盯着他,像是有什么的东西即将从雾气后冲出来,毫不留情地将他撕成碎片。 这种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温枕根本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他的心脏剧烈鼓动,呼之欲出,然而双腿仿佛失去知觉,根本迈不动步,更遑论逃脱。 忽然,一滴,两滴,冰冷的雨水落在温枕面颊上,没什么分量,却让温枕逐渐分崩离析的意识瞬间回笼。 灯下,温枕蓦地睁开眼,慌乱坐起身,剧烈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汗珠从他下颌滴落,他甚至忘了擦一把,脑子里拼命回忆梦中的画面。 然而关于那个梦的记忆已经一片空白,只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惧意。 须臾后,温枕的呼吸渐渐平复,这才想起刚才他起身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被子上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温枕:“……” 他连忙起身查看床边,原以为应该是那只白猫,却在他的拖鞋边发现了一动不动的八爪鱼,豆大的眼睛在黑暗中巴巴地盯着温枕,很有一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温枕:“……” 该不会又是那只白猫做的好事吧? 他明明记得自己睡前特地将水缸放到了柜子的最高层,猫应该跳不上去才对。 将小八爪鱼送回水缸后,温枕重新躺下,这一次,他终于能睡得安稳了,虽然心有余悸,到底是没再重复那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噩梦。 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床头柜上的台灯忽闪了两下,忽然熄灭,房间落地窗两侧的窗帘悄无声息地自动向中间合拢,将窗外的所有光线隔绝在外头。 黑暗中,原本闭目酣睡的白猫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威胁,猛然睁眼,一双碧瞳在暗处警惕地盯着房间里的某处,喉咙里发出低吼声,像是在恐吓。 然而它的威慑似乎并没有被对方放在眼里,从虚空之中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冷笑声,白猫全身的毛发都炸开来。 它的瞳孔紧缩,视线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向着温枕的床上转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逼近熟睡中的温枕。 白猫目光落下的地方,床沿的被角处呈现出浅浅的凹陷,那痕迹不断地前移,缓慢而目的明确地向着沉睡中的温枕扩散而去。 然而沉睡中的温枕却浑然不觉,他的发丝落在枕边,随着匀称的呼吸声而微微颤动。 白猫的身体弓起,竖瞳紧盯温枕上方的空气,焦灼不安,看起来随时打算扑上去。 就在此时,温枕突然动了一下,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拽了拽,将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一些,像是有点怕冷。 随着他这无意识的动作,已经扩散到他腿边的凹痕突然顿住了,不再往前延伸。 角落里的白猫歪了歪脑袋,像是有些困惑。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寂静得令人心悸,须臾过后,房间里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冷哼声。 被子上静止的凹痕又一次动了,以比它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快地后退消失,没过多时,被子上又恢复了平整。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3、第三章 一夜平和地过去,在滴滴的闹钟声中,温枕准时睁开眼,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侧身望向窗外,天色还只是蒙蒙亮,他却飞快地起身。 虽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却和主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第一天就是他和主角的对手戏,不能马虎。 洗漱穿戴完毕,往水缸里撒了一小撮虾米,又给白猫将猫粮和水添满,温枕便背着包出了门。 在电梯里,他一边啃着饼干,一边在手机上飞快地浏览着租房软件,想看看这附近是否有允许短租和养猫的公寓。 恰逢上班的时间段,电梯里不止温枕一个人,因为酒店位置的缘故,这里来来往往的就算不是明星,也大多是和演艺圈有关联的人士。 这会儿,虽然电梯内很安静,但时不时有人故作不经意地将目光停驻在温枕的身上。 不得不承认,虽然在圈子里始终没有名字,但无论走到哪里,温枕总是最叫人移不开目光的那一个。 却不是因为脸的缘故。 他的身高不算拔尖,却也有一米八左右,细腰长腿,比例近乎完美,哪怕穿着最简单的羽绒服和牛仔裤,哪怕有些懒怠地靠在角落里,也没有刻意的姿势和表情,却能令人产生出一种置身秀场或摄影棚的错觉。 这样的人,进圈后能好几年都没红起来,也是种本事。 电梯开了又合,又有人挤了进来,温枕站在最角落里,明显能察觉到前面的人在不断地往里挤,与陌生人肢体接触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口罩往上扯了扯,闭上眼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养养神。 电梯继续下降,一片安静中,忽然,温枕的眼皮微动,眉间渐渐浮现一丝淡淡的折痕。 虽然闭着眼,还隔着厚重的冬装,他依然能感觉到从右侧拥堵的人群中突兀地探过一只手来。 对方试探的动作小心而隐蔽,然而真正落在温枕的腰上时,却故意加重了力道,隔着羽绒服,从温枕的腰上一点点往下滑,显然是看温枕不作声,以为他软弱可欺,眼看那只手就要探入温枕的衣摆。 每个楼层都有人进进出出,距离到底一楼显然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随着对方的动作越发大胆,温枕眉间染上淡淡的不耐烦。 他不喜欢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可不代表他能无限度容忍这种傻逼。 温枕插在口袋中的手指收紧,正想回头将那只令他作呕的手掰断,令他惊诧无比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腰上一轻,同时,男人的哀叫声在安静的电梯厢内响起,除了温枕外的所有人都讶异地将目光转向人群里那个一脸痛苦的男人, 能在这家星级酒店进出的人大多穿着体面,这男人也是身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完全符合刻板的精英形象。 然而此刻他痛苦挣扎的表情却一点不显得体面,也顾不上众人异样的目光,只是一昧抓着他那不自然扭曲着的右手,涕泪交加:“救……快……快帮我叫……叫救护车……”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温枕站在人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狼狈的模样。 他没有动手,那会是谁?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电梯厢内的所有人,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无法伪装出来的诧异或者嫌弃,也有人真的在帮忙打急救电话。 最后,温枕的目光突然停在了电梯的另一个角落,那里站着一个看不清表情的年轻男人,低着头,像是在假寐,周遭的动静并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兴趣。 温枕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然而任凭他如何在记忆里搜索,却始终想不起来电梯里什么时候进来过这样一个人。 这让他不由感到了一丝寒意。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随着电梯门的开启,酒店大厅的暖气涌入,酒店的工作人员在接到求助电话后已经早一步候在电梯外,一阵兵荒马乱后,那个手肘脱臼的男人便被抬走了。 “报警……调监控……救救我……我的手……”温枕从电梯里走出来,男人已经被带走了,但他那有气无力的哀嚎声依然依稀可闻。 温枕的内心没有一丝涟漪,只是有些遗憾,不是自己亲手扭断那个男人的手。 短暂的纷乱之后,电梯里的人已经尽数离去,温枕往前迈了几步后,又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着即将合上的电梯。 匆匆一瞥,电梯内已经找不到那个奇怪男人的身影,而温枕从始至终都未发现那人走出过电梯。 温枕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插在口袋中的手紧紧地攥着手机。 - 电梯里发生的小插曲并没有给温枕造成太大的影响,等到了剧组时,他已经恢复如常,先是找到了负责安排他的副导演。 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戴着眼镜低头翻阅着厚厚一叠的表格,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头也不抬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温枕,饰演方凌羽。”温枕老实地自报家门。 小姑娘那因为来不及打理而有几分凌乱的发顶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中带着难掩的不可置信,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温枕,又探头往温枕身后瞅了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怎么是一个人?你的助理呢?” “没有助理,我自己来的。”温枕早习惯了这种惊讶的眼神,他虽然是勉强算是娱乐圈里的人,但大到剧本对接,小到工作餐,事无巨细,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不请助理的原因有两个,没钱,没必要。 小姑娘似乎还是不相信,但她也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细究,只能先安排温枕去化妆试衣服。 温枕走后,小姑娘愣了几秒,激动地打开了手机里的呆头鹅软件,群聊分组里除了各种工作和考试相关的群以外,还有一个被她备注为“小枕头同好会”的千人大群,在这个群里她甚至是管理员之一。 小姑娘谨慎地四下观察了一番,才用颤抖的手指飞快地打出几句话。 【姐妹们姐妹们!见着了见着了!活的!麻麻的贴心小枕头!他好漂亮好精致,贴脸看的时候皮肤又白又细腻,连毛孔都几乎看不见,简直和我不是同一个次元的人!可是他居然没有助理!什么都要自己干好可怜!我现在恨不得马上辞职给他当助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在这个时间点分外冷清的群组仿佛被倒入了一锅热油,瞬间炸开了话,聊天气泡不断弹出一连串的问号。 【?????】 【?????】 【?????】 …… 【我是不是没睡醒?枕妈你怎么可能见到小枕头?他不是出了名的进组就消失吗?】 【枕头妈你去当私生或者代拍了?】 【等等!今天是小枕头进新剧组的第一天,而枕妈前段时间提过她的公司接到了一个新项目,枕妈是负责人之一,以前也听说过枕妈的工作和娱乐圈有关联。】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枕妈就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我说为什么枕妈每次都能拿到第一手消息!】 【只有我的重点是原来真的是每个见过小枕头的人都说他好好看,呜呜我也想亲眼看小枕头一眼。】 【那你也只能想想了,除非真的混成枕妈这样的业内,否则以小枕头常年不营业的性格,咱们这辈子都只能隔着视频看看他了……】 …… 小姑娘发了那段话后就继续忙碌了,直到忙完手头上的事暂时歇歇,才重新拿起手机。 【小枕头去化妆了,要不是签了保密协议,真想偷拍几张照片或者视频给你们看,姐妹们,放心把小枕头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可恶,我酸了,好想魂穿枕头妈!】 【小枕头好像胃不好,枕妈记得给小枕头多多加餐!】 …… 温枕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尽管粉状物扑打在脸上的感觉有些不舒服,温枕的注意力却全然放在了别的事上。 他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今天早上在电梯里发生的事。 能不动声色地将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腕扭断,即使不是练家子,其力量也已远超常人,温枕没能亲眼见到那一幕,但他已下意识将这事与那个看不清面容的鬼魅一般的男人关联到了一起。 凭空出现又无端消失,并且似乎只有温枕自己注意到了那个男人,即使是一直坚信唯物主义的温枕,也有些动摇。 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确有鬼魂这样的非人存在? 正胡思乱想着,温枕忽觉化妆师的手顿了一下,眉笔离开了他的眉头。 “差不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化的,”化妆师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孩,笑起来还带着几分青涩,“咱们也算是有缘了,这是我第二次给你化妆,上一次是在《风华旧梦》剧组,不过当时你一直顾着背剧本,大概也不认得我……” “认得,”温枕睁开眼,说道,“宋擎,我记得你是美院学生,到剧组做兼职。” 闻言,宋擎收拾用具的动作一瞬间变得慌乱,他猛地回头盯着温枕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激动。 大概是激动过了头,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枕跟在其他工作人员的身后去换衣服。 宋擎在原地失神地看了许久,低头看着手中的眉笔,刚才他就是用它为温枕画眉,他甚至记得手指拂过那人面庞时感受到的温度。 化妆间里依旧人来人往,说笑声嘈杂,也就没人注意到,面向门口的宋擎眼中突然泛起了诡异的红光。 4、第四章 温枕新进的这个剧组拍摄的是一部现代狗血偶像剧,温枕在剧中饰演男四,一个海王人渣。 一般来说,无论是有了一定名气的或者是还处于上升期的男演员,都不会选择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角色,毕竟观众很容易将对角色的喜好转移到演员的身上,一旦观众对演员产生了负面的固有印象,那再扮演其他的角色就很容易让人出戏了。 这个角色原本的演员就是在接了剧本后又后悔了,甚至不惜背上官司也不肯继续演, 但温枕不一样,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十八线,对于角色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演什么不是演呢? 何况对方给的价格确实是同期他收到的剧本里最可观的。 今天的第一场戏的拍摄场地是在剧组租用的一处别墅内,也就是剧中家世显赫的女主的家。 这一天晚上,女主的父母为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女主举办了一场欢迎会,邀请了不少各界的名人参加,其中就有冲着女主脖子上一串价值连城的项链而来的男主、女主高中时期的恋人男二以及奔着攀高枝来的男四。 温枕已经换了一身修身的昂贵西服,为了贴合花心人设,造型师还用发胶将他一边的头发抓到了脑后,另一边则随意地散开。 温枕的鼻子敏感,发胶的味道对他来说有些刺激了,他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尖。 “离开场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到外头透透气?”站在他身后的人温声提醒。 温枕回头一看,发现正是饰演女主初恋的男二,这男演员看起来有几分面生,身高将近一米九,长相算得上上乘,大概又是哪个经济公司力推的新人。 温枕摇头,无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导演在给男女主演讲戏,他也想顺便听听。 虽然入这行并非是因为出于自身的兴趣,可他也愿为了林渐寒而爱屋及乌,认认真真对待演员这份工作。 男二也没有继续劝说,他见温枕专注看着导演和两个男女主的方向,笑了笑:“你应该还不认识我,我叫叶邵,今年刚从首影毕业,算是个新人。” 温枕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执着于跟自己说话,明明他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对手戏。 思考了片刻,温枕只能将此归结为这个叶邵大概是个自来熟。 而温枕最不擅长应对这种人。 出于礼貌,温枕还是自报了一下姓名,语气冷淡疏离,但叶邵并未表现出介怀。 这人显然很擅长攀谈,哪怕对方并没给予足够的回应,他也能侃侃而谈,以至于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这两人的关系仿佛极为熟络。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多前,和同学一起探险,没想到这一次成了工作,”叶邵笑了笑,转而问温枕,“前辈是娱乐圈里的老人,应该是常驻影视城,一定听说过影视城阴宅的传闻吧?” 温枕:“……”他往导演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导演讲戏讲得唾沫横飞,看来这戏一时半会儿是开拍不了了。 他摇摇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真是可惜了,”叶邵拉长了语调,眉尖微挑,“不过前辈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样子,确实不太适合接触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温枕下意识抬头望了叶邵一眼,从他眼中的意味深长理解了所谓的“那种东西”。 真是荒谬,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鬼神之类的东西。 温枕低下头,拿出剧本又翻了翻,却没能将台词看进心里,脑子里又浮现出早上电梯里那个鬼魅一样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阴宅…… 温枕对这种东西向来是没有任何兴趣的,但他知道林渐寒对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有多么痴迷。 从在大学开始,林渐寒就热衷于参与任何超自然现象有关的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探索各种阴宅、都市传说……甚至还考虑过下地,要不是毕业后进了娱乐圈,林渐寒现在或许已经在唱铁窗泪。 温枕也曾被林渐寒软硬兼施,跟着去了几次所谓的阴宅之类的地方,被同行的人一惊一乍的尖叫声吵得头疼。 林渐寒看出他的不自在,从那以后便也没有再强求过。 温枕虽然松了口气,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过,明明他那么想陪在林渐寒身边,却连自己心里的那一关都过不了。 不远处,导演终于将手中的剧本一合,拍掌让所有人各就其位,叶邵原本还想同温枕说些什么,见此情景也只能暂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一场戏里,温枕作为背景板,只需要端着酒杯同其他角色寒暄,包括在加下来的戏份里温枕发挥的作用不大,一上午就轻轻松松过去了。 下午,吃过剧组盒饭,距离轮到温枕的戏份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温枕便找了一处空置的房间,靠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 没闭眼几分钟,温枕便困意上涌,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找来了。 温枕在半梦半醒间便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但是因为昨晚睡眠质量不算好,这会儿他便不太愿意醒来,直到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戳在他的面颊上。 身体仿佛过电一般,温枕睁开眼,睡意全无。 盯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林渐寒,温枕的心率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快,加上脑子还未完全清醒,他的眼神涣散中带着几分痴迷。 林渐寒盯着温枕的面容,眼神幽深,他似乎并不打算让温枕恢复清醒,而是居高临下望着温枕,目光里带着说不清的温柔。 “小枕,你……”尽管林渐寒的神态一如既往地温柔,然而低沉的声音却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温枕是无法抵抗这样的林渐寒的,他的神识迷离,像是受到傀儡线牵引的娃娃,不自觉地向着林渐寒靠拢。 林渐寒目光端详着面前的这张脸,眼眸微垂,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温先生,等一下有你的镜头,需要先为你补个妆吗?” 暧昧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温枕恢复了焦距,那一瞬间,林渐寒心里叹了一声,起身转向门口,是一个看上去才从大学里出来的男孩。 “我知道了。”沙发上的温枕站起身,脸上恢复了平静,转而问林渐寒怎么会突然来找他。 “早上把客串的戏拍完了,闲得无聊,”林渐寒笑着,在温枕原本躺着的位置坐下,两腿交叠,单手托着脸,“听说晚上没有你的戏份,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相识多年,林渐寒的话一出口,温枕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林渐寒大概也是听说了影视城阴宅的事情,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好。”虽然没有任何兴趣,温枕还是点头答应了,他从来就不会拒绝林渐寒的任何要求。 站在门口的宋擎微笑着看着两人的交流,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指节一点点紧绷,泛白。 林渐寒并没有逗留太久,又同温枕说了些话后便离开了,暂时分别前,他握着温顺的手臂,凑近他耳畔说道:“别忘了,晚上我来接你。” 温热的气息烫得温枕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耳垂很快便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他无奈地轻轻推了林渐寒一把:“不会忘的,答应过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失约过。” 林渐寒这才满意地松开他。 宋擎始终保持着笑容,手里抓着简易的化妆包,当林渐寒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清晰地听见了对方漫不经心的嗤笑声。 那笑声很轻很淡,却在宋擎的心底激起了滔天怒火。 补妆的间隙,宋擎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温枕的脸,仗着温枕闭着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一边用故作不经意的语气笑说道:“没想到那样的大明星也会出现在这里,看起来他和温先生关系不错,怎么从前都没听温先生提起这件事?” 温枕闻言睁眼:“从前?” 宋擎连忙笑着解释道:“做我们这行,娱乐圈的事情肯定知道的不少,不光是温先生,其他明星的八卦我也了解了不少,就是有些好奇,既然温先生和林渐寒关系不错,怎么从没见过你们合作过?” “没有必要。”温枕低头淡淡说道。 宋擎收起笔,用指尖在温枕的眉上细细轻抚,看起来像是认真在修饰:“不过林渐寒先生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交际广,这圈子里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被别人的指尖触碰的感觉让温枕有些不自在,但既然是工作,少不得忍一忍。 但宋擎看似无心的一句话确实有些触动了他的心事,尽管他的人生总是围绕着林渐寒,但林渐寒从来不属于他,关于这一点,从很久以前开始,温枕就了然于心。 他和林渐寒,像两条直线,短暂相交,但似乎不可能走到同一个终点。 “不知道这样说算不算冒犯,”宋擎收回手,端详着温枕,忽然笑道,“我只是觉得温先生值得更好的,值得拥有一个全心全意把你放在心上的人。” 这一刻,温枕才意识到宋擎的态度太奇怪了,明明两人才见过寥寥几面,宋擎的话题却明显逾越了寻常共事者的界线。 宋擎注意到了温枕眼神的变化,但他不慌不忙地笑了笑:“非常抱歉,我的话有点多,加上我也算温先生的半个粉丝,所以言语上可能有些失了分寸。” 对方的态度太过诚恳,温枕也不是抓着不放的性格,便没有多问,这小插曲便就这样过去了。 5、第五章 剧组的拍摄并非严格按照剧情的推进进行,并且分成了不同的组别同时进行,所以,上午还是男女主初遇的场景,下午温枕就到了另一个组。 拍摄的情节是他饰演的男三因为劈腿被抓住,被前女友狠狠扇了一耳光。 在从前的剧本中,温枕也并不是没有饰演过类似的情节,打耳光也不是真的打,只要用巧劲,不下狠手,也一样能演出效果来。 不过……温枕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乖巧可爱的新人女演员一脸紧张局促的模样,开始有些担心。 果不其然,这场扇耳光的戏连着ng了十来次,小女生不是打不出力道感,就是表情不够到位,镜头后的导演已经黑了脸,但是看到她脸色涨红已经快哭出来的模样,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温枕在一旁看着,知道新人第一次拍这种戏,怕把握不好分寸伤到人,需要揣摩和练习。 但这会儿,如果继续停滞在这一场戏,拍摄时间怕是要延长到晚上,而他已经和林渐寒约好了6点半见面。 短暂休息的十分钟里,温枕找到了一旁独自沮丧的小新人,直截了当问了一句:“谈过恋爱吗?” 一句话让原本已经羞愧难当的小女生像是煮熟的虾,又羞窘又惊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温枕的脸,半天才嗫嚅地憋出了一句谈过,不过现在还是单身。 “那就把我想象成吃软饭还劈腿的前男友,不要心慈手软,”温枕冷淡说道,“只是打一巴掌而已,又不会死。” 小女生:“……”她哽住了,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温枕的意思。 可是……她踌躇着抬头看温枕的脸,要她对这样一张脸下手,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算是我的请求,”温枕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忽然对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我不希望这场戏耽误太长的时间。” 她呆呆地看着温枕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仿佛第一次到北方看雪的南方人,嘴巴张了张,没能说出话来。 半响后,小女生红着脸,讷讷地点了点头。 晚上六点半,林渐寒如约来找温枕,见他带着口罩,笑着调侃道:“这影视城随便走几步都能见到几个明星,难道你怕被那些黄牛和私生拍到我们俩在一起,会传我们的绯闻?” 温枕摇了摇头,摘下口罩的一边,露出小半张脸。 林渐寒一愣,眼神有些发冷,语气也变得生硬:“谁打的?” “拍戏需要,而且是我主动要求的,”温枕解释道,“只是有点肿,回去敷一敷就没事了。” 温枕看得出林渐寒是真的生了气,相识这么些年,他鲜少见到林渐寒露出那样一副表情,然而经过了这么多事,温枕已经很难再产生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林渐寒生气,是因为正常朋友之间的关怀,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冷静解释。 林渐寒见他不像是在为别人推托,才语气稍缓:“不如今天先算了,我送你回酒店帮你冰敷。” “已经处理过了,问题不大,”温枕拒绝了,“今天过后都要连着全天拍戏,找不到别的时间陪你去了。” 林渐寒眉宇松弛:“真是拿你没办法。” 走在林渐寒身后,温枕下意识抬手隔着口罩碰了碰右脸,一丝刺痛令他不禁眉头一皱。 刚才他只是给林渐寒看了一点红肿的地方,然而若是口罩再掀开一点,就会暴露出一道血红的划痕。 也是他自己大意了,那小女生的人设是富家女,为此导演还特地让女演员做了精致复杂的指甲。 他让小女生用足了力道扇自己,这一巴掌本该只是红肿,但在这过程中,他不慎被女孩的指甲尖划破了脸,伤口很细,却流了不少血。 小女生胆子小,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当场就哭了。 温枕还得顶着一张鲜血横流的脸安慰她,不过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将伤口处理得不那么吓人后,温枕才来见林渐寒。 破相的事让温枕有些烦恼,不过还好接下来几天的戏份都是接在这场劈腿的戏份之后,贴个创口贴倒也算符合剧情。 林渐寒驾车带着温枕去了影视城一处极为偏僻的街巷, 下车后,温枕忍不住裹紧了外套,方才下过一场雨,南方的夜里显得有些阴寒,倒也与他们此行的主题不谋而合。 “如果不想去就不要勉强,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好不好?”林渐寒侧身轻声询问。 温枕躲开林渐寒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目光,用冷静淡然掩饰心里的悸动,说道:“既然都来了,回去做什么,除了我们还有谁?” 林渐寒这才露出无奈的一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这次就找了另外三个朋友,都是圈里的熟人,喏,他们来得早。” 温枕循着林渐寒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巷口处影影绰绰站着四个人,林渐寒眉头一皱:“怎么多了一个。” 说话间,那几人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分外热情地打着林渐寒的肩:“大明星,是你约的我们,怎么反而要我们等你这么久,不合适吧?” “这位是?”林渐寒笑着瞥了一眼站在三人身后的陌生面孔。 昏暗的路灯下,温枕看清了那第四人的脸,微微一怔,竟然是白天剧组里才有过短暂交集的叶邵。 “你说就找了我们三个,我寻思你以前不都是喜欢带上一帮子人吗,就几个人怪没意思的,叶邵是我哥们,刚好他也在影视城拍戏,而且他来过这宅子,还能给我们带带路,阿邵,你说是吧?”先打招呼的那个年轻男人一脸玩世不恭地笑着说道。 温枕对这人也是有几分眼熟的,大概曾在某个剧组里一起拍过戏。 叶邵果然是个自来熟,上来就热情洋溢地一口一句前辈向林渐寒和温枕打着招呼。 “说起来,早上才和温前辈提起这间宅子的事,晚上我们就在这里碰上了,算不算是缘分呢?”叶邵的目光转向温枕,眉眼带笑。 温枕是戴着口罩,并且大半个人都被林渐寒挡住了,没想到叶邵一眼就认出了他。 林渐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又恢复如常,回头看向温枕,含笑道:“小枕认识新朋友了?” 朋友?温枕一愣,只是说了几句话,应当算不上朋友。 没等温枕反驳,叶邵抢先一步开口,他表情自然地笑道:“虽然很想和温前辈多相处,不过我和前辈才第一天认识,关系还不到那一步,不过不打紧,既然都在一个剧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互相了解。” 温枕并没有和叶邵更进一步相处打算,不过对方的话也并没有什么错处,而他也不是无缘无故下人面子的人,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然而在林渐寒的眼中,他的沉默却成了默认的态度,一丝阴鸷从林渐寒的眼中一闪而过。 天色暗沉,没人看出林渐寒眼中的异样,而他也很快调整了过来,脸上重新挂起惯有的笑容:“既然这样,也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先进去再说。” 温枕不紧不慢地跟在几人身后,他的视线落在这栋被夜色和雾气笼罩,几乎看不清全貌的别墅。 别墅外的铁栏已经锈迹斑斑,上头缠绕着的不知名的藤蔓也近乎干枯,院内积起厚厚的枯叶,踩上去后发出窸窸窣窣的碾碎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清晰。 “比起我们从前去的那些鬼地方,这宅子除了荒凉了一点,倒没什么吓人的。”见面时最先打招呼的年轻人叫关重,他大大咧咧地走在众人前头。 “据说几百年前这里是个乱葬岗,经过许多次修建和翻新才成了现在的模样,不过每一任房主最后的下场都是家破人亡,最惨的一户人家病死的、出车祸的还有跳楼的……户口本上没留下一个活口,都说是从前乱葬岗的冤魂在作祟,就连几年前有剧组在这里取景,也闹出了人命案子。” “现在这房子是没人敢住了,房价压低到了四五百万都没人敢收,谁敢拿自己的命去贪这点便宜,”关重回头笑笑,唇角带着一丝诡异,“也就是我们这样不怕死的敢踏进来,也说不定我们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这人真容易入戏。 温枕默不吭声地走在后头,暗想。 按照叶邵的说法,来过这里探险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千百个了,从没出过什么事故,哪有关重说的那么玄乎,何况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鬼魂之说。 正当温枕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一件外套披在了他肩上,温枕原以为是林渐寒,下意识回头,却发现叶邵含笑望着自己。 “去年我和朋友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房子确实奇怪,越往里面走,温度会越来越低,就好像是通往什么极阴极寒的地方,”叶邵若无其事地轻轻拍了拍温枕的肩膀,“不过前辈不用担心,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会保护你。” 且不论温枕是否相信鬼神,就算这房子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他也不觉得自己是需要靠别人保护的。 “谢……” 正当温枕想将外套脱下来归还叶邵之时,忽然,原本一片寂静的房屋里忽然响起了若有似无的动静,像是木板松动的声响,又像是脚步声。 一瞬间,有说有笑的几个人像是被抽走发条的木偶,瞬间不再动弹。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关重先开口:“你们……听到了什么?” “老房子年久失修,结构有松动,很正常。”林渐寒也回过神来,安慰几人。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温枕站在原地,被口罩遮挡住的唇色有些泛白,他的手捂着后颈,微微发颤。 那一小块裸露的皮肤方才感到了一阵透骨的凉意,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站在他的背后吹了一口气。 6、第六章 但从其他人的反应看来,遇到这情况的似乎只有他。 是错觉吗?温枕放下手,有些不确定了。 “走吧,”身后的叶邵安抚地按住温枕的肩,语气柔和低沉,“跟着林前辈他们一起上楼看看。” 恰在此时,走在前头的林渐寒突然转身瞥了他俩一眼:“小枕,你跟我一起,离我太远我不放心。” 因为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温枕身上,尤其是林渐寒的三个朋友,仿佛此刻他们才注意到这人的存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审视着温枕。 在林渐寒专注而鼓励的目光下,温枕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往台阶上走,手也顺着林渐寒的暗示,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 叶邵的目光始终紧锁在温枕的背影上,抬眼看到林渐寒意味深长的目光,阴沉的暗光从叶邵的眼中一闪而过。 他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并未引起温枕的注意,他满脑子还停留在方才自己身上发生的异样。 林渐寒打开手电领着几人往楼梯上走,没走几步,又听见头顶传来短促的几声铃铛响动。 众人的脚步一顿,在这样破败陈旧的房子里听到铃铛声,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大概是被风吹响的,别自己吓自己,”叶邵站在众人身后,微笑道,“放心,上一次我和朋友们来这里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安全得很。” 果然,接下来,直到他们上到别墅的二楼,都再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动静。 别墅的面积不小,除去花园,房屋本身也有近千平方米,一层便有将近二十来个房间,几人散开来各自行动。 温枕独自漫无目的地往走廊深处走去。 他随意打开一扇门,门没有锁,很轻易地被推开了。 这里显然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无人居住,家具已经被搬空,空气中的尘埃在昏黄的灯下跃动。 温枕走进房中,才发现叶邵所言不虚,这房子确实是越往深处温度越低,这会儿他身上虽然还披着叶邵的外套,手足却像是置身冰窖之中,再多呆一会儿怕是也要冻成冰块。 温枕忽然反应过来,叶邵将外套借给自己,他的身上穿着那样单薄,怕是更冷。 得把外套还给他。想到这,温枕转身便向门口走去,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吱呀……温枕看到半开的房门晃悠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又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推动着,缓缓便要合上。 温枕:“……” 温枕反应很迅速,他快步冲了上去,然而没等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嘭地一声,门在他眼前飞速关上。 温枕的手终于抓住了把手,可惜迟了。 咔哒两声,温枕听见了门锁自动落锁的声音。 他脸色发白,抓着把手上下转动,但那看起来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要自动脱落的门锁竟然该死地牢固,任凭他如何转动,它始终纹丝不动。 温枕喘了口气,重重捶了几下门,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听不见自己砸门的声音,然而他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一刻,温枕已经无法再用自己二十多年所接受的科学教育来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他摘下口罩,目光冰冷地打量着眼前的房子,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非人的存在,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一死而已。 “你把我关起来到底想做什么?你想杀我?又或者并无恶意?”温枕知道自己这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模样有些可笑,然而除了尝试和房间里的“透明人”进行沟通外,他暂时想不到别的法子。 温枕停顿了片刻,没听到任何回应,不过这种情况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并未泄气,又重新走到门边,他进房间之前,林渐寒他们也在朝这个方向走来,如果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应该会来找他。 果不其然,隔着门,温枕听见了走廊上响起两道脚步声,以及林渐寒和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温枕依稀分辨出这另一个人正是关重。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林渐寒的声音,对于温枕来说无疑是一道定心剂。 他稳了稳心神,抬起手便想要通过敲门引起门外人的注意。 虽然他听不见敲门声,但或许外头的人能听得到。 然而温枕才刚抬起手,一股重力凭空而来,将他毫不留情地按在了门上,温热的面颊被冰冷的门冻得一个激灵。 温枕心中的惊怒压过了恐惧,他挣扎着想要扭过头去看身后。 可等到温枕好不容易看清身后的情况时,他的瞳孔瞬间紧缩。 因为,他的身后竟然空无一人。 那么,压制着他的又是什么东西?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很近很近了,可温枕根本无法发出任何求救的信号,因为他的双手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牢牢地固定在头顶,挣扎不得。 温枕刚张开口,对方就仿佛已经预测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后绕到面前,发丝被一股莫名的风吹动,然后他的嘴唇就被无形的力量封上了。 伴随窒息感而至的是更加刺骨的寒意,他甚至能清楚地意识到房间里的温度在飞快地下降。 怕是过不了几分钟,这地方就要变成真正的冰窟,而温枕大概也很快就要被冻僵。 温枕残存的意识里浮现出一个念头,他错了。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超自然的东西。 鬼也好,神也罢,人类在这样未知的强大力量面前,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既然看不见对方,也触碰不到对方,温枕索性不挣扎了,他微微阖眸,用因为失温而逐渐模糊的意识努力思考着,是否还能挣扎一下。 门外,林渐寒和关重的谈话声却在这时传入了他的耳中。 “怎么没看见你的那个小学弟,”关重用一种算不上尊重的语气向林渐寒提起了温枕,“我看他一整晚都只盯着你一个人看,连叶邵对他那样殷勤,他都没多看一眼,怎么这会儿又舍得离开你身边了?” “胡说什么,”林渐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他一个大活人,难道我还能把他绑在我身边,想去哪里,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关重哼笑了一声:“从以前开始我就想说了,他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那点心思没人发现啊,平时阴阴沉沉,好像别人挖了他家祖坟一样,唯独每次一看到你就眼里放光,真是把别人当傻子……” 听到这句话,温枕原本还在试图挣扎的手突然顿住了。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对林渐寒的心思吗? 其他人怎么看待自己,温枕是全然不在意的。 只是不知道,这所有人里,是不是也包括林渐寒? 林渐寒没吭声,关重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整个人显得异常兴奋:“换成我是你,肯定是要被这种人恶心死,表面上把你当学长当前辈,背地不知道动什么歪心思。” “对了,你说,”关重故意压低声音,“他是不是想要爬你的床,让你给他分资源?” “我这样想很合理吧?哪个人进娱乐圈不是为了红,他混了这么些年,也拍了不少的剧,都没能混出头,到现在都只能演个男四,心里能不急吗?” “不过说起来,你也挺能忍的,那家伙虽然人是阴沉了一点,不过那张脸蛋确实称得上极品,他又对你百依百顺,这么个尤物放在身边,你居然都没睡过……” 眼见关重的言语越发离谱,林渐寒终于听不下去地打断他:“温枕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和他也不可能发生任何朋友之外的关系,别拿你们圈子里那一套来揣度我和他之间的事。” “行行行……”关重与林渐寒也算相识多年,一眼看出林渐寒是真的动怒了,识相地刹住车,“谁不知道你心里真心惦记着谁,不就是闻洛羽吗?一个走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你还忘不掉啊?” 如果说温枕在听到林渐寒对他们之间关系的解释时,尚且能够保持冷静,那么关重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无情撕开了温枕刻意隐藏在内心多年的隐痛。 尽管这些年林渐寒身边来来去去了不少人,他看起来对谁都情深,也对谁都无情,但只有一个人对于林渐寒来说是特别的。 那是在温枕进入娱乐圈之前的事了。 当时他才大学毕业,被林渐寒邀请去参加了他的生日晚宴。 当时的温枕不过是个刚踏入社会的新人,什么都不懂,也对除了林渐寒之外的人没有任何兴趣。 一整个晚上,他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里,林渐寒忙着应酬并没有什么时间照应他。温枕也没觉得有什么所谓,晚宴结束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走到了露台上吹风,就在这个时候,温枕遇到了那个人。 7、第七章 “我注意你很久了。”发音蹩脚的话语声从温枕的身后传来。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最老土的搭讪方式,却是从一个穿着时髦,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口中说出。 温枕侧过脸,发现对方有一双非常吸引人的蓝色眼睛,显得深邃多情。 温枕记得这人,是因为在他刚进入晚宴时,林渐寒特地向温枕介绍过他,闻洛羽,一名模特。 直到数年后的今天,温枕依然清晰记得林渐寒向他介绍闻洛羽的时候,那张英俊的脸上绽放出的神采,无数人爱慕林渐寒的俊美、温柔和天赋,却很少人见过林渐寒这样专注而深情的一幕。 温枕心中那点见不得光的期盼在持续了不过数年,就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出现而瞬间被击成了粉碎。 “我真的很好奇,像你这样出色的外表,为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是你性格如此,拒绝任何人的接近?”闻洛羽递给他一杯果汁,“你看起来年龄很小,给你递酒我怕被铐起来抓走。” 温枕盯着那杯饮料,出于礼貌,道了声谢谢,接了过来,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林渐寒会喜欢闻洛羽,他们都是同一种人,与自己处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方便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闻洛羽端详着温枕的侧脸,忽然问道。 温枕已经忘记自己最后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给闻洛羽,毕竟当时在他眼中,除了林渐寒,其他都不算什么,现在也是如此。 再加上后来他并没能再与闻洛羽有任何交集,因为没过几个月,闻洛羽就在国外因为一场车祸离世。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温枕就想到了林渐寒,他怕林渐寒难过,当时明明在另一座城市,连夜收拾行李就赶去了林渐寒所在的城市。 然而他扑了个空,直到费尽周折联系上林渐寒的朋友,才知道林渐寒早就出国去送闻洛羽最后一程了。 几天后,温枕见到了颓废不堪的林渐寒,他不修边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老了十岁,眼中满是疲倦和绝望。 温枕的直觉果然不错,对于林渐寒来说,闻洛羽是特别的。 温枕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他并不擅长安慰人,但这种时候,就算真的说不出话来,也得做些什么。 温枕刚动了动手,尝试着想给林渐寒一个安慰性的拥抱,却猝不及防地被林渐寒一把拉进了怀中,动弹不得。 温枕愕然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明白林渐寒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只知道,明明在知道林渐寒心里有人之后,他足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强迫自己彻底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梦。 可就在这一刻,他千辛万苦堆叠起来的防线被林渐寒用一个拥抱轻轻松松地就攻破了。 那段回忆随着痛觉的加剧而渐渐淡去。 隔着门,林渐寒的声音再次传入温枕的耳中:“没有人可以和闻洛羽比,你应该很清楚,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你用这种语气议论他。” 林渐寒向来待人温厚随和,鲜少见他用这般冰冷的语气威胁人。 温枕的额头抵在门上,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他确实是很累了。 这一刻,温枕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非要喜欢林渐寒,还喜欢了这么久,人生中将近二分之一的时间都用来绕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人转,有意思吗? “你喜欢这个男人?”思绪混乱之中,温枕听见有声音贴近他的颈侧,用一种倨傲的、不屑的语气,嘲讽道,“如此平庸的人类,你居然也能看得上,眼光真差……” 温枕的四肢都因为缺氧和寒冷而绵软无力,加上整个人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完全是靠着身后看不见的存在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立。 他已经难以集中精神去思考自己背后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只知道如果不快点从这里逃出去,他马上就要死了。 虽然温枕身后的这东西看起来可以沟通,可温枕已经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想逃?”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枕那一点蜉蝣撼树一般毫无力度的挣扎,嗤笑了一声,温枕便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什么东西强迫着微微扬起。 “真可怜,明明这么弱,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允许你跪下求饶,或许能赐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居高临下的一句话在温枕那近乎死水的内心深处激起了涟漪。 他是不在乎死亡,可也最讨厌被人掌控生死的感觉。 他狠狠咬住了下唇,用疼痛来唤醒自己的意识。 “嗯?”身后无形的存在像是有些困惑,“还不死心?那我先把你的手折断好了。”难得遇到一个看得顺眼的玩具,要是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且先逗一逗,若是玩的顺手,就留下来给自己做个伴。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一道清脆的骨头错位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渗人。 温枕闷哼一声,原本已经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瞳瞬间紧缩,他死死地瞪着头顶的天花板,大口地喘着气,唇角有刺眼的鲜红血液滑落。 在手腕被折断的剧痛之下,他竟硬生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喜欢吗?可惜堵住了你的嘴,不然真想听听你的叫声……”明知道温枕无法回答,那声音还在自言自语,但话未说完,那声音便像是卡带的录音机,瞬间没了动静。 说来也奇怪,血液从伤口涌出的一瞬间,将温枕裹挟的凛冽寒气瞬间退去,室内的温度飞快上升,恢复如常。 而温枕的意识也随之变得清明,而身体还在因为尚未褪去的剧痛而微微抽搐着。 人清醒了,痛觉也更强烈。 更令温枕惊疑的是,随着他意识回笼,那股束缚双手和身体的诡异力量也消失了,失去支撑的温枕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控制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它们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歪曲着。 温枕呼吸逐渐平稳,他又凝神聆听了一下四周,果然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来自那个怪物的动静,就在这时,门外又传进来说话声 “渐寒,刚才我们不是试过了,这门打不开,怎么我好像又听到里面有动静?”关重好奇地伸手搭上门把,试图转动。 奇怪的是,那原本纹丝不动的门锁突然就松动了,随着关重的动作发出令人牙涩的铁锈摩擦声。 温枕勉强撑起上半身,双手无力垂在身侧,他的嘴唇还在出血,好像怎么也止不住似的,一滴一滴地地滚落在地上,并很快在陈旧的木质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红。 在灯下看上去,那大片的血色显得很有些触目惊心。 温枕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上属于自己的血,就像是在雨天看着地上的积水,耳边已经听到了门锁被转开的声音,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相反,温枕心里有一种隐约的直觉,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果不其然,空气中又一次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 与它第一次出现时虚无缥缈的感觉不同,这一次,铃铛的响动声分外清晰,仿佛就近在耳边。 温枕愕然发现,地上的血水突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沿着地缝的脉络,不断朝着房间地面的不同方向蔓延开来, 伴随着此起彼伏,不断响起的铃铛声,温枕看到原本只是一小片血泊,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像是贪婪吞噬一切的怪物一般,瞬间占领了整间房间的各个角落。 温枕侧头用领子轻蹭了一把下颌的血,用绵软无力的双腿支撑起身子,往门口瞥了一眼。 从他听到关重开门开始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可门外的动静依然停留在转动门锁的声音。 并且那声音显得缓慢、凝滞,仿佛被人按了慢放健,叫人听了很不舒服。 只不过分心这么几秒的功夫,等温枕重新回过头时,发现房间里已经被血色彻底浸染,遍布地面的血痕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然构成了一种诡异的纹路。 这些纹路蔓延至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并且浸染了白色的墙面,就像是直接穿墙而过并且延伸向这座别墅的其他房间一样。 温枕低下头,发现那些血痕的脉络最终都汇集到了自己的脚下。 看上去就像是一种古怪的献祭之类的仪式。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没有规律的铃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就是从温枕自己的身上传出来的一样。 温枕下意识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脚下,他犹豫了一下,蹲下身。 裤脚处随着温枕的动作上移了几公分,露出鲜少被阳光曝晒的白皙皮肤。 看清自己的小腿以下的位置后,他一怔。 只见那截原本并无任何装饰物的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样东西。 一串用黑色细绳串起来的铃铛。 8、第八章 那串铃铛看起来相当老旧,细绳被长期磨损已经起了毛边,铜铃的色泽黯淡,金属表面遍布划痕。 也不知道这铃铛原本是做什么用的,又是如何到了他的身上。 未等他多想,温枕脚下的血液突然间就泛起了诡异的红光,转而整个房间内被血色笼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完全看不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血光之中人影晃动,有人一把握住了温枕的肩膀,语带焦灼地问:“小枕!怎么全身都是血?发生了什么事?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温枕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焦距,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属于林渐寒的脸。 对方的脸上满满写着关心,若是往常,温枕心里早就已经雀跃不已,然而此刻,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精神不振的缘故,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只是觉得疲倦。 等温枕回过神来,再次看清四周的情况时,惊愕地发现那原本侵占了整间房间的血痕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自己的脚边,还残留一些方才滴落的血迹,那些血迹也已经将近干涸。 就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温枕的幻觉。 若是没有察觉到脚踝上异样的分量,或许他真的会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怀疑。 “没事……”温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意外受了伤,戏大概是拍不成了,在剧组期间发生了这种事,怕是要背负上一笔不小的违约金,只希望剧组临时能找得到人来替他,别影响其他人的拍戏进度。 “没事?都血流成河了你还管这叫没事?”关重从林渐寒身后走出,目光不善,“这房间除了你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人,该不会是你自己弄伤自己,想引人注意吧?” 温枕懒得与他争辩,只是对林渐寒说道:“只能麻烦学长了,请帮我打个急救电话。” 林渐寒一愣,脸色微变:“客气什么,你是陪我来的,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伤。” “走,我送你去医院。”林渐寒说着便上前一步,看动作是打算抱起他。 温枕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他四肢发软,险些瘫倒,却还是维持那拒人千里的神情:“不用了,伤到骨头,不敢随便乱动,等救护人员处理了再去医院比较好。” 温枕说的倒也在理,林渐寒只好照他的意思来,打了救助电话,回头再看温枕,眼里带着几分审视:“小枕,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房间里,除了你,还有别人?” “我……不知道……”温枕摇摇头,他应该照实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林渐寒,可不知为什么,他选择了瞒下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管怎么说,这里并不安全,学长,你还是先找到其他人,大家一起先离开这座房子比较好。”温枕转移话题道。 没等林渐寒开口,关重便抢过了话头:“渐寒,他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你没觉得这里越来越冷吗?温度再降低一点说不定都要结冰了,我们是来探险的,不是来送命的,而且这层楼我们都看过了,没什么收获,要是你觉得不过瘾,我们换个时间再来?” “……”林渐寒显然是并不打算离开的,可当他的目光对上温枕那看起来分外冷静的眼眸,不自觉地便改了主意,“我知道了,走吧,小枕,我扶你。” 然而温枕却再一次拒绝了林渐寒的手:“学长,我自己能走的。” 旁边关重嗤笑了一声,意在讽刺温枕矫情,却换来林渐寒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 虽然温枕总是沉默内敛,但他从来倔强,这一点,与他相处多年的林渐寒最是清楚,既然温枕执意拒绝,林渐寒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慢慢走在温枕身后的时候,林渐寒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深沉。 “什么声音?”关重困惑地打量着温枕,“你身上戴了铃铛?”他分明记得进来这房子之前,他并没有在温枕身上听到类似的响动。 温枕脚步不停:“刚刚在地上捡到了一串,看着喜欢,就戴着了。” “这种地方的东西你也敢捡,”关重冷笑,“知道这房子里死过多少人吗?戴着他们留下的东西,说不定回去以后你也活不过今晚。” 过去,若是温枕听到这种话肯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今晚不一样,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他的认知被完全颠覆。 他当然知道这串铃铛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自行将它取下。 温枕也不打算让别人代劳,毕竟谁都不知道这铃铛是否有阴邪之处,是否会要人的命,他虽然性子孤僻,却没有什么害人之心,不想让他人平白受自己牵连。 见温枕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关重又是一声冷笑,不再理他。 前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迎面走来叶邵和另外两个人,他们是接到林渐寒等人的电话后从其他楼层赶来的。 “温先生!”叶邵快步走上前,越过关重,正想抬手抓住温枕的胳膊,看清他浑身带血,双手显然也受了伤后,及时刹住了动作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才分开一会儿……”叶邵眉头紧锁,喃喃自语着。 他看起来难过又自责,并且完全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情绪,作为刚相识不到一天的同事来说,他这副态度确实是有些过度了。 “温先生,你看起来很虚弱,让我扶着你吧!”叶邵小心翼翼地向温枕伸出手。 温枕盯着那只手,他从来是极为排斥与林渐寒之外的人接触的,但是今晚,他拒绝了林渐寒伸出的手。 此刻,他忽然想,或许偶尔也该接受来自其他人的善意。 “谢谢……”温枕忽然笑了笑,他的唇角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虽然并不明显。 温枕天生一双多情眼,大部分的时间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具被精心雕琢的人偶,足够美丽,但人偶始终是人偶,不像活物。 然而一旦这张脸被赋予了表情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叶邵悬在空气中的手指忽然一动,他脸上神色发生了一些变化,就连看着温枕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异样。 不单是叶邵,面对着温枕的另外两个人也一样,不过温枕并没有在意周围微妙的氛围,因为他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失血过多导致他眼前一阵发白,强撑着走出那个房间已经是他的极限,这会儿,他仅剩的力气几乎无法支撑他站立。 离他最近的叶邵最先注意到了温枕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他来不及多想便一把扶住了温枕,不忘避开温枕的双手。 叶邵的身量要高出温枕一些,大概是平时锻炼强度较大的缘故,体格也比同样身高的人要结实一些,在扶住同为男性的温枕时,看上去很是游刃有余。 林渐寒站在温枕身后不远处,清楚地目睹了全过程,他垂在身侧的手掌突然蜷缩,手背青筋暴起,不过他的表情依然平静而温和。 尽管温枕一再婉言相拒,林渐寒还是不顾他的反对,陪同他去了医院,叶邵本也打算同行,却被剧组的一通电话打来,不得不临时赶去剧组补拍一组镜头,而关重几人则被林渐寒三言两语便劝了回去。 毕竟他们大小也是个明星,行程固定,不可能为了一个温枕而在医院耽搁时间。 在医院的急诊科,温枕接受了治疗,医生给他的手腕做了精细的处理和固定,伤情比看上去的要轻一些,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温枕必然是无法拍戏了。 “学长,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护工照顾,不会有问题的。”温枕换掉了那一身染血的衣物,穿着素白的病号服,倚靠在枕上,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面色看起来苍白荏弱。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离开。”林渐寒淡淡一笑,抬手想替温枕拂开散落在眼角边的碎发,却不料被温枕躲开了。 室内的氛围一变,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林渐寒的笑容僵在脸上,见温枕侧过脸,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强行压抑什么似的:“小枕,你今天有些不对劲,真的不愿意告诉我,你在那间房间里究竟遇到了什么吗?” “别多想,”温枕轻轻说道,“可能只是因为我受伤了,没什么精神,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是吗?”林渐寒苦笑一声,显然并未相信温枕的说辞,“可是你忘了吗?你从来都不愿意喊我学长,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 “是不是因为你在房间里听到了我和关重的对话?”林渐寒等了片刻,没能得到温枕的回答,他不甘心,半响,又追问了一句。 温枕:“……”他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 “是因为关重提到了闻洛羽?”林渐寒见温枕依然沉默,忍不住直接戳破了那层薄纸,“你别听关重胡说,我和洛羽只是知己……” “学长,”温枕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是朋友,但我没有权力干涉你的生活和你的圈子,你和闻洛羽是什么关系,并没有向我解释的必要。” 林渐寒哑然。 9、第九章 “小枕,你现在是在跟我置气吗?”看着温枕沉默的侧脸,那张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林渐寒根本说不出重话,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误会了什么,关重这人说话向来没有分寸,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因为旁人的碎语闲言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吗?”林渐寒久久得不到回应,脸色微沉。 “学长,我是真的累了,”温枕并没有正面回答林渐寒,他的话也并不全是托词,麻药效果渐渐退去,他的手腕疼得厉害,根本没有心情与林渐寒周旋,这会儿他只想闷头好好睡一觉,“今天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你忙了一天,大概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等明天,我缓过来了再联系你,好不好?” 林渐寒欲言又止,然而温枕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再执意逗留,就显得太不近人情。 无奈之下,林渐寒只能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林渐寒走后,温枕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在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是一件累人的事情,他这辈子从未像刚才那样巴望着林渐寒离开。 温枕原以为自己会疼得睡不着,然而大概是神经紧绷了太久,一旦松懈下来,整个人都困乏无力,没一会儿,温枕便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灯下沉睡的温枕呈现出一种毫无防备的状态,算不上宽敞的单人间里,窗户敞开着,风掀动窗帘,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温枕在梦中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梦里,温枕好像又回到了那座令他心悸不已的别墅内,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独自站在别墅内空荡荡的大厅中央,头顶吊灯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地面上,纹路诡异的红色血痕仍然在不断蔓延着,也有所不同,眼前的这些血痕比之前要更加完整,看上去已经非常接近于某种完整的阵法。 虽然温枕很清楚自己置身梦中,可他又确确实实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他动了动脚步,还绑在脚上的铃铛随之又一次被牵动,清脆的响铃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分外清晰,叫人听了胆战心惊。 同时,遍布整个大厅的红色血痕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召唤似的,再次泛起了刺眼的红光,以温枕为中心点的地面突然出现了巨大的黑洞,并飞快扩散。 温枕握紧了拳头,他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动步,而脚下的黑洞如同一张深渊巨口即将将他完全吞噬,又像是一只黑暗中的巨眼,凝视着他,伴随着令人双腿发软的威慑之力。 “你到底是什么……”温枕喃喃问道,透明的汗珠从他的下颚滑落,瞬间就融入了黑洞之中,消失不见。 没有人回应温枕的自言自语,只有温枕剧烈的心跳和不断扩散的黑洞在提示着时间的流逝。 许久之后,温枕只见到黑洞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疾光,耳畔传来仿佛巨兽的心跳声,旋即,温枕的脚下一空,失重感侵袭而来,温枕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直到第二天清晨的日光落在温枕的眼睫上,他皱了两下眉头,才缓缓睁眼。 纯白的天花板,简单的照明灯,和并不熟悉的浅蓝色被单,让温枕混沌一片的脑海短时间宕机了一下。 愣了几秒,温枕才想起来,昨晚他是在别墅里受了伤,被林渐寒送医院来了。 记起受伤一事,温枕偏过脑袋看着床头柜上安静躺着的手机,他应该尽快给剧组打个电话,把事情解释清楚,后续大概是有一堆麻烦事需要处理。 想到这,温枕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够手机,然而手才刚探出被子,他就记起来自己的双手都已经骨折了,这一牵扯怕是伤势又要加重。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出现,温枕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只手,尝试着转动了一下手腕,发现动作灵活自如,毫无半点不适。 温枕又尝试着活动了另一只手,也是如此。 他慌乱地拆开手上的绷带,除了一点勒痕外,没有半点红肿。 温枕茫然四顾,目光落在洗手间的方向,他仓促起身,光着脚踏在冰凉的地面上,扑到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看到镜子里熟悉的面孔,温枕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发生小说里穿到陌生人身体里的离谱剧情。 可只是庆幸了几秒,温枕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凝固住了。 不见了,昨天在剧组里被划伤的那道血痕不见了! 温枕心跳如雷,他凑近了镜子,扒着自己的脸拼命想要从脸上找到那道痕迹。 哪怕是伤口已经愈合,至少留下点疤痕也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如此令他毛骨悚然。 未等温枕把事情琢磨清楚,病房外便有人敲门;“您好,查房。” 还挂在温枕腕上的绷带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上。 从医院离开后,温枕便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酒店。 原本他是打算联系剧组辞演的,却没有料想到一夜之间,自己的身体居然会发生那样的变化,原本的计划便被打乱了。 能继续完成工作当然是很好,可温枕始终无法对自己忽然痊愈这件事释怀。 他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昨晚在别墅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黑洞里的恶魔完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比如,他向恶魔献上了自己的灵魂,换来了伤口的愈合? 温枕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以至于他开门进入房间时,完全忽略了凑上来蹭着他撒娇的白猫。 温枕心事重重地脱下外套,走到床边,视线扫了一眼猫粮盆,还剩下一小半。 昨天他出门前将猫粮堆得差点溢出来,足够白猫吃三天的,没想到这才一天的功夫,就没剩下多少。 看来这小家伙食量还算不错。刚想到这,温枕脚下一顿,连忙转身进了洗手间,白猫颠颠地想要跟进去,却不料门在它的爪子即将迈进去的前一秒关上了。 气得白猫在门口绕来绕去,大声叫唤,像是在谴责温枕对它的忽视。 将瓷盆从洗手间高处的柜子上取下来,发现里头的小八爪鱼还在悠悠闲闲地漂在水中,时不时摆动一下粉粉嫩嫩的触手,温枕舒了一口气。 这不但是他第一次养动物,更是第一次养这样幼小的生命,他根本没信心能照顾好它。 正当温枕恍神之时,水中的小八爪鱼游到了瓷盆边沿,将一只触手探出了水面,轻轻地勾住了温枕的手指。 柔软,细滑,冰凉,带着试探的意味,让温枕消沉了一整晚的情绪瞬间变得平和而舒展。 温枕眼眸低垂,眼中带着清浅的水光。 他想,今天就找个安静的房子搬出去吧,至少能给两个小家伙一个安全一些的环境。 这一天,温枕的戏份被安排在下午,出门前,他将脸上原本的伤口处贴上了创口贴,又反复查看了自己的身体好几次,确定身体没有什么异状后才准备出门。 刚迈步出门,温枕迟疑了一下,又退回了房间里,他将裤脚往上扯了扯,便露出脚踝上那一串遍布划痕的铜铃。 他从行李箱翻出了一把剪刀,对准细绳,试图将它剪断。 那把剪刀是很锋利的,温枕并不担心它无法将绳索剪断,他只是担心剪断这串铜铃会不会有什么他难以承担的后果。 毕竟这铜铃的出现是那样不合常理。 但如果他带着这铃铛到剧组进行拍摄,肯定会被要求摘下来。 咔嚓一声,铃铛被剪断,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温枕舒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样瞻前顾后的性子,似乎从昨晚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将那串铃铛装进塑料袋里,温枕便提着它出了门,在经过路边的垃圾桶时,他随手便将袋子丢了进去。 不管怎么说,生活还得继续。 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到了剧组后,一切如常,依然是第一天接待他的那个小女生负责与他对接。 在温枕签字时,那小女生一直眼神忽闪着往温枕的脸上瞟,在温枕签完字道谢并准备离开时,小女生突然开口:“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温枕回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泛起笑痕,解释道:“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放心,我没问题的。” 温枕走后,小女生撅着嘴掏出了手机开始啪啪打字。 【小枕头好像生病了(大哭),看起来好憔悴,不过他刚刚又对我笑了,现在我心跳得好快,又心疼他又兴奋怎么办?】 【我去,枕头妈,你一定要照顾好崽,他本来体质就偏弱,一进组休息不好肯定更虚弱,我的崽啊……】 【小枕头好像不怎么锻炼,可恶,我爱死了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又想让他健康一点!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亲妈还是后妈。】 千人大群里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10、第十章 今天为温枕化妆的依然是宋擎,这会儿整个化妆间里只有温枕和宋擎两人,温枕干脆闭上眼睛抓紧时间补个眠。 不知道为什么,从早上醒来之后,他便一直精神不振,好像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昨天受伤的地方还好吗?”宋擎的手从温枕脸上拂过,有意无意地落在创口贴的位置。 温枕困极了,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轻哼了一声作为回应,尾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腔调。 宋擎的手微颤了一下,他盯着温枕的眼神也随之发生了一些变化。 “消肿的速度还挺快,”宋擎调侃了一句,移开手,若无其事地说道,“听说昨晚你和叶邵,还有林渐寒一起去了那间阴宅?” 温枕依然是懒懒的,像冬眠的动物,只是嗯了一声。 “你今天有点奇怪,是昨晚没睡好?”宋擎通过镜子观察着温枕的脸色,“要是觉得累的话,我帮你按一按肩膀?” 温枕睁开了眼,宋擎的过分热情让他觉得有些不适:“不用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要是化好妆的话,我就先走了。” 宋擎看出了温枕的刻意躲避,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也好,早点去换衣服,这会儿更衣室里应该也没什么人。” 宋擎说的不错,温枕拿着服装师给他的衣服,走到更衣室里间时,发现里边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温枕没有多想,抬手便脱去厚重的外套。 刚将外套塞进柜子里,温枕的手便顿住了。 他记得刚才进更衣室时,这里分明是开了暖气的,怎么才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室内的温度就飞快下降到接近零度,冷得仿佛能将空气凝成冰块。 忽然,温枕困惑的表情凝固住,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点点下移,最终落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一团纯黑的浓雾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逐渐形成了一条锁链的形状,并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缓慢但不容抗拒地,在温枕的小腿上环绕了一圈又一圈…… “找到你了哦……”温枕的耳畔响起一道带着无限的恶意和故作纯真可爱的声音。 温枕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硬生生往下拽去。 飓风刮得温枕的面颊生疼,强烈的失重感令温枕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会无止境地下坠,还是会在某一个时刻忽然间落地,并化成一滩肉泥。 也不知道究竟下落了多久,温枕逐渐冷静,甚至开始犯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更衣室睡着了,眼前的一切不过只是梦境而已。 就在这时,撞击来得毫无预兆。 温枕重重摔在了地上,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嗓子眼里一股血腥味。然而,他没死。 最初的剧痛缓过去后,温枕睁开了眼,因为神经性疼痛的缘故,他的眼前依然发黑,难以视物。等他稍微恢复视觉,看清眼前的一幕后,温枕的心脏一阵狂跳,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在地球上了。 温枕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涌出,一点点浸染地上的沙砾,然而他的意识已经变得极为清晰,连五感都变得前所未有地敏锐。 他看清自己的正上方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极致的纯粹的黑暗,似乎是置身于终年不见天日的地底世界,没有光,也没有风,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温枕忽然平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他是被某个人或者某个东西强行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他没有任何力量抗拒对方,除了等对方再次主动出现,他什么都做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养精蓄锐,尝试着和对方周旋。 “好奇怪……”黑暗中忽然传来说话声,与温枕在休息室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你怎么不哭也不叫。”温枕看到,随着声音的突然出现,他的身侧又一次冒出了那团黑雾,这一次,黑雾化成了一只手,看大小像是一个成年男子,它捏住了温枕的下巴,虽然这只手没有实体,温枕却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对方施加的力道,有一点疼痛。 “是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吗?”那只手像是在玩弄猎物,漫不经心地在温枕的脸侧描摹,“我不喜欢太安静的祭品,无趣,不过太吵闹的我也不喜欢,要是你说几句求饶的话,我考虑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我不是你的祭品。”温枕纠正道。 “你就是。”黑雾顿了一下,重重捏了一把温枕的下巴,疼得温枕直皱眉头。 天是被聊死的。 温枕开始意识到他面对的这个未知生物并不是那么容易沟通的。 “你要吃我?”周旋不了,索性不周旋了。温枕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吃人肉?” “……”黑雾沉默了一下,竟像是被温枕的一句话问住了,半晌后才传来不情不愿的一句,“我吃。” 温枕:“……”看来是不吃的。 “你把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真的要吃我,为什么还不动手?”温枕吞咽了一下,喉咙里依然残留着铁锈味。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你在那个房子里被献祭给了我,从那一刻开始。你的命,你的整个人,都属于我,”黑雾的语气倨傲,“只要我想,随时能把你拽回这里,你以为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至于什么时候吃你,当然是要看我的心情。” 黑雾的话提醒了温枕,他费力地侧过头看自己的脚踝,果然,那一串本该已经被他扔掉的铃铛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的踝骨上。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温枕已经不再感到恐惧了,大概是人身处绝境时反而更容易清醒,求饶和强硬地对峙都是无用功,不如说些废话拖延点时间。 至于为自己争取到时间能做什么,温枕并没有更具体一点的计划。 毕竟就算是要和对方谈条件,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值得拿出来做筹码的东西。 “原来你还会感到好奇,”那只手瞬间又化成了黑雾,向着温枕前方无尽的虚空处飘去,“这里是活人无法抵达的极暗之地,是只属于我的领域,你能来到这里,也算是你的荣幸。” 极暗之地?这种形容在温枕听起来像是某些中二小说或者漫画的台词,不过他也不至于蠢到把实话说出来激怒对方。 “刚才,我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常理来说我是活不了的,可我现在除了受了重伤,还能开口说话,是不是以为你的缘故?”温枕又问,“只要你暂时不想让我死,我就死不了?” “问题真多……”黑雾的嘲讽声从幽暗处传来,“何止如此,你看看自己的手。” 温枕一愣,依言低下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腕居然又回到了昨晚上在别墅里时的模样,呈现出古怪的被折断的姿态。 “你以为成为祭品以后,你的生活还能一切如常吗?”黑雾冷笑一声,“从今往后,你的身体只能由我来支配,我要你活,你便能活,我要你痛,你就舒坦不了。” 温枕:“……” “你只是一个仰仗我的力量而苟延残喘的傀儡罢了。”黑雾总结道。 这句话让温枕皱起了眉头:“所谓的献祭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一次轮到黑雾沉默了,温枕耐心等着它的答复,半晌后,黑雾不耐烦地说道:“你问那么多干嘛,反正你只要知道,今后我就是你唯一的主人,你只要对我言听计从就对了。” 温枕:“……” 毫无疑问,这一声主人,温枕无论如何是叫不出口的,他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性格,如果真的沦落到那样的地步,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说话了?”黑雾在暗处蹿动了一下,“是不是想开了,知道自己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我想最后再问一个问题,”温枕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你究竟是什么?鬼?妖?魔?” 这一次沉默的变成了黑雾,温枕忽然觉得周围的温度下降得有些快,他勉强挪动了一下身子,将自己的身体蜷起一些。 虽然看起来摔得挺惨,却似乎并没太伤到筋骨。 “你怎么不说话了?”温枕盯着暗处若隐若现的黑雾,轮到了他来问这一句话。 忽然,那飘忽不定的黑雾一下子消散不见,温枕愣了一下。 这是……走了? 下一秒,温枕便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他感到地面开始微微地震动,并且震动的频率和幅度在一点点递增,同时,一阵狂风从黑雾消失的地方席卷而来,夹杂碎石和尘土,带着无形的威力,铺天盖地。 温枕的脸甚至被碎石划出了几道细小的血口,他没法用手来替自己遮挡,只能闭上眼侧过脸,默默地忍受着。 也不知道风刮了多久才渐渐平息,地面的震动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浓黑如鸦羽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温枕睁开了眼。 他回过头,四周风沙已经散去,他终于得以看清,那黑暗之处的真实情景。 温枕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沿着黑暗中凸显出的轮廓,向着高处望去,终于在数百米高的地方,发现了两道猩红如血月的眼瞳。 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眼瞳的话。 11、第十一章 眼前的这东西,难道就是那团黑雾的真身吗? 震惊之余,温枕发现自己能动了,虽然没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痛,但至少他能缓慢小心地坐起身,而不是一直保持着任人宰割的姿态。 “你不是好奇我究竟是什么吗?”血瞳在暗处如幽冥火微微簇动,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诮,“既然你敢问出这个问题,大概也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吧?” “代价?”温枕反问,“除了死,还有别的更可怕的代价?”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无知者无畏,看来你只是因为不曾见识过何为生不如死,才敢用这样的态度与我说话。” 温枕觉得方才一遭,自己已经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他也相信对方有更多的法子来折磨自己,然而不管做什么,都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我知道你很强,”温枕调整了一下呼吸,疼痛让他的额角沁出了点点细密汗珠,“我无力与你对抗,也不打算挣扎,可是,至少让我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至少能让我死得明白。” “哼……”两道血瞳如火如炬,从高处审视着地上的凡人,他是那样瘦弱、破烂和无能,除去那张脸,简直再无可取之处。 “你方才问我是妖,是鬼,还是魔?从我诞生以来,还从未听过这么可笑的笑话。” 难不成是神仙?温枕想想都觉得离谱,他看的小说电视剧也不在少数了,这么邪门的神仙他是从来没见过。 “神?”对方仿佛看穿了温枕内心所想,“你们这个世界所谓的神,简直弱得不堪一击,拿他们和我比,也太抬举他们了。” 他们这个世界?温枕捕捉到了这个信息,然而却有些不能理解,这话里的意思,莫非这怪物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 难道自己是被拉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了? “我以为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不过事实上,我并不需要向你做任何说明,毕竟你只是一个卑微的、脆弱的,只能靠攀附他人才能生存的弱小的人类。” 介于对方在对温枕的形容面前加了太多让他膈应的前缀,他决定忽略掉这句话:“所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黑暗里又是一阵沉默,“你明白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你是神,而且比这个世界上其他的神都要厉害,”温枕总结后,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 这句回答才勉强令对面的神明满意,不过语气依然是冰冷而居高临下:“息九渊。” “我告诉你这个名字,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但不经我允许,不准你直呼我的名字。” 息九渊……温枕在心里默念了这三个字,确实不太像是正常人的名字。 “好的,息先生。”温枕顺着对方的意思换了一个称呼方式。 红瞳隔空遥遥盯着温枕的面容,想从这个人类的脸上看到一丝畏惧之类的情绪,然而那张被沾染鲜血的面容上却没有一丝动容。 “刚才你说我是你的祭品?”温枕抬起眼眸,直视着红瞳,“我想知道,是谁将我献祭给你的。” 息九渊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刚才明明说了是最后一个问题。” 温枕轻叹了一口气,低垂下眼帘:“我只是想死得明白,毕竟我只是个无能的凡人,我自知无力与你对抗,只能任由你处置,难道这唯一的一点心愿也不能满足我吗?” 大概是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温枕的语气显得绵软,再加上他低垂脑袋时,发梢处漏出一小片细白的后颈肌肤,整个人显得臣服、温顺,就像是被驯化的动物。 一阵寂静后,息九渊重重咳嗽了一声:“你能明白这一点,很好。” “不过目前,我也无法确定献祭你的人是谁,但你可以放心,有人擅自在我的领地上动手脚,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但那时或许我都已经死了,”温枕的眸光微动,“对于一个死人来说,真相是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想还在活着的时候,知道害我的人是谁。” “……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息九渊竟真的被温枕的思路带跑,“也罢,原本我就不打算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暂且留着你的命慢慢玩,等我取了幕后之人性命,再一点点折磨你。” 话里行间就像一个玩弄猎物的狩猎者,把温枕和其他人当做了取乐的玩物。 不过这会儿温枕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目标达成,暂时留住性命,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找了一个石头靠着,闭目养神。 “为何不说话?”息九渊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满。 “抱歉,累得很,血快流干了,没什么力气。”温枕眼睛睁也不睁地说道。 他向来如此,不是很想死,也没那么想活,他觉得自己刚才已经非常努力争取到了活下去的机会,这会儿,他准许自己犯一会儿懒。 息九渊:“……” 就算是个傻子,这会儿也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敷衍,偏偏温枕语气客气得很,挑不出毛病来。 更重要的是,温枕这一身的伤,半死不活的模样,全是拜这位‘神明’所赐。 四周安静下来,黑暗中一双红瞳燃着暗火,凝视着另一边渺小的凡人,他看上去像是快死掉了,但那张染血的面容确实漂亮,像个短暂地鲜活过又变得死气沉沉的人偶。 “你也不必做出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论你在这里受多重的伤,只要我允许,等你回到那边的世界,你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息九渊又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多谢。”温枕又是一声没什么诚意的道谢,虽然对方表现出一副纡尊降贵的示好,可温枕没忘记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谁。 ‘神明’破天荒的一次主动安慰人,却得到这样的冷遇,息九渊可谓是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但看到温枕那副苍白得好像随时都要断气的虚弱模样,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神明’没有悲悯之心,但他也没有强人所难的癖好。 忽然,温枕睁开了眼,眼中仍旧带着疲态,他观察着四周,问道:“什么声音?” 息九渊一声冷笑:“能是什么,小小喽啰,自不量力。” 温枕不明白息九渊话里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四面八方突然多了许多细碎的脚步声,像是在刻意掩藏行踪。 温枕能分辨出这些脚步声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照理来说他应该是听不见的,可不知怎么的,温枕的听觉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出奇敏锐。 他原以为这个鬼地方只有息九渊一人,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并且照息九渊的态度来看,这些擅入者与他显然是对立的立场。 “也好,这段时间确实是清净过了头,也该热闹热闹。”黑暗中的两簇赤色火焰越发醒目,可见红瞳的主人显然是有了几分兴致,“虽然本不打算就这么轻易让你回去,不过要是让你继续留在这里,怕是撑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温枕便觉得踝部有些异样,低头一看,一团黑雾不知何时又缠上了他的脚踝,与铃铛一同将他绕起,像是囚犯的锁链一般。 温枕眉头一皱,然而不容他辩驳,只是不到一秒的功夫,他便失去了意识。 “宋擎,忙完了?怎么有空到这里溜达?”剧组工作人员笑呵呵地向迎面走来的年轻人打招呼,大家都在同一个剧组,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容易就混成脸熟,何况这个年纪轻轻,长相俊俏的小实习生在剧组里很受欢迎,整个剧组几乎没有不认识宋擎的。 “嗯,暂时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所以随便走走。”宋擎眯起眼睛,笑容带着几分青涩。 简单打过招呼,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宋擎脸上的笑容像是潮水一般瞬间退去,灯下那副年轻的轮廓看上去竟有几分阴森的鬼气。 他走到了更衣室门外,房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宋擎抬起手,眼里一片阴沉。 距离温枕进去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这期间有好几人进出过,唯独没见到温枕出来,显然不对劲。 门被推开,里头静悄悄,显然并没有人在,宋擎眉头微拧,往里走了几步,里头一片凌乱,和平时并无不同,他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呼吸声。 显然,温枕不在这里。 宋擎不甘心,又逗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准备关门离去。 恰在这时,更衣室深处突然响起衣架倒在地上的声音,宋擎神情一凛,飞快冲了进去:“温先生!” 刚追到动静传来的角落,宋擎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角落的方向,他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宋擎的喉结不自觉动了动,像是有些许紧张。 半响后,宋擎呼喊没有等到回应,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手,向着倚靠在角落里安静地低垂着脑袋,露出半截白皙后颈的人伸去。 12、第十二章 宋擎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眼前人的反应。 温枕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袖t恤和一件牛仔裤,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露出漂亮白净的手腕,看上去很容易让人产生将其折断的欲望。 而温枕的面容全被垂落的刘海所遮挡,根本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看着眼前这样一幕,宋擎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暴虐的冲动在他心头鼓动着,随时要破膛而出。 好香…… “什么事?” 温枕在此时突然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眸透过发梢瞥了宋擎一下,那双堪称名品的双眸里带着沉沉的暮色。 虽然眼中的阴郁之色一如往常,但没有一丝困意,显然并不是刚睡醒。 几乎是同一瞬间,宋擎手势一变,掠夺的意味消失殆尽,他掌心向上,表情变得关怀和担忧:“温先生,你怎么坐在地上?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坐椅子上休息?” 温枕并没有注意到身前人的表情,他的目光凝固在了向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上。 刹那间,温枕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在自己面前的人似乎不是宋擎,而是息九渊,眼前这只手也变成了息九渊用黑雾化作的锁链。 那一刻,他被拽入万丈深渊的无力感和坠落感仿佛又卷土重来…… 温枕指尖泛白,嘴唇的血色尽褪。 啪地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在更衣室里响起,分外突兀。 宋擎一脸愕然地看着温枕,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温枕手还保持着拍开宋擎的姿势,眼中也满是错愕,显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抱歉……”温枕揉了揉额角,眼中满是疲倦,“我有点神经质,刚才认错了人,不是故意针对你,对不起……” 认错人了吗?宋擎收回手,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小事而已,温先生别放在心上。” “不过你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宋擎眼见温枕起身,原本想伸手去扶,却被温枕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笑了笑,脸上没有丝毫愠色,“真的不用我帮你向剧组请个假?” 温枕摇摇头,他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此时距离他在被拖走时,才过去不到两三分钟,看来那个诡异的世界里的时间与现实并不是同步的。 “我没事……”温枕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抖了抖,突然愣了一下,转头看宋擎,“你知道剧组里什么地方有吃的吗?” 宋擎:“……” 温枕眼里的困惑并不比宋擎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我好像饿了。” 宋擎突然就笑了,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明朗干净,可惜有幸目睹这一幕的唯一一人无心欣赏。 “我知道哪里有吃的,距离您的戏还有一点时间,我带您去?”宋擎试探着问。 温枕轻轻点了头,他确实是饿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来时吃了饭,早上也补够了觉,可这一下午,又是困又是饿。 难道和息九渊那家伙有关? 又想到自己被抓去时流了那么多血,虽然眼下又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说不定真的是那些伤消耗了现实里身体的体力,才导致他这样饥饿。 宋擎带温枕去的地方是剧组的临时食堂,这个时间点,食堂已经不供饭了,但不知道宋擎用了什么办法,让食堂的阿姨特地为温枕将中午剩的干净饭菜热了热。 “只有这些了,凑合着吃吧。”宋擎托着下巴,笑眯眯说道。 温枕垂眸道了声谢,哪怕是饿极了,温枕的仪态也保持得很好,一口一口,不急不缓,不过饭菜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了温枕的筷子下。 不得不说,温枕虽然吃相斯文,却不妨碍他吃得香,看得宋擎都有些饿了。 “当艺人不是都要注意身材吗?而且接下来马上就要拍摄了,吃太饱会不会有影响?”眼看温枕连着吃下三碗饭却还没有罢休的意思,宋擎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话让专心埋头吃饭的温枕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盯着宋擎,眼神有几分茫然和无辜。 宋擎表情一松,连忙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距离开拍还有半个小时,要不,你再……” 说话间,温枕已经起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你说得对,我吃的是太多了,还是先去片场候着。” 宋擎不动声色地往温枕的腹部瞥了一眼,平坦一片,丝毫看不出温枕已经吃了两三个成年人的饭量。 回片场的路上,温枕神情凝重。 自己身体的情况,他当然清楚,虽然不是小鸟胃,但平时温枕也确实吃的不多,像今天这样饿死鬼投胎的吃法根本不正常。 更重要的是,即使已经吃下了这么多东西,温枕依然觉得空虚,仿佛身体里有一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 走着走着,温枕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喉咙,悄无声息地呼出一口热气。 不行,他还是好饿,根本吃不饱……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各怀心事,直到前方迎面而来一个人,打破了沉默。 “小……”眼前走来的女生神色一变,话刚出口又止住了。 陆瑶是剧组的副导演,年轻,毕业不到三年,和许多同龄人一样都有着追星的爱好,只是她将这个小小的爱好藏在了人后,从不宣扬,所以身边人从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一个十八线的小糊星。 最近的陆瑶脸上总是带着笑,旁人问她,她也总是一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表情。 只有陆瑶自己心里明白,她这是在为自己终于能带薪追星而雀跃。 几分钟前,今天没有工作安排的陆瑶还特地跑去了温枕拍摄的地点,打算光明正大地探班,却没想到扑了个空,温枕根本不在。 她有些纳闷,在他们这些粉丝印象里,温枕虽然没名气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可在本职工作上从来不含糊,总是会提前到片场候着,怎么今天连人影都看不到! 败兴而归,没想到刚转过拐角就正面对上了那张令陆瑶神魂颠倒的脸,激动得她差点将粉丝给温枕起的昵称脱口而出。 好在陆瑶刹住了车,改口便换了称呼:“温枕,宋擎。”宋擎是剧组里的化妆师,陆瑶不但认得,平时也是会一起闲聊掰扯的同事关系。 眼前两个身高相差不大,容色各有千秋的男性并肩而行,更别提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偶像,陆瑶不争气地红了脸,强作淡定道:“导演让我来找你,怕你赶不及。” “好,我这就过去。”温枕应了一声,他注意到每次遇到这个女生,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像是在克制什么。 温枕也并未多想,只是在陆瑶走后,他身边的宋擎笑了笑,调侃道:“温先生果然很受欢迎。” 温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温枕自己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受欢迎的人,毕竟一直以来,他身边有林渐寒这样一个耀眼的存在,任何人在那样的光芒面前,都只会变得无比黯淡。 不过他没能回答上宋擎的话,因为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林渐寒,也是温枕眼下最不愿说上话的人。 宋擎与他挨得近,一眼就瞥见了屏幕上的人名,这让他唇角的弧度瞬间淡去,在温枕看不到的角度,宋擎的表情慢慢染上了阴冷,语气却依然柔和:“温先生怎么不接电话?” 温枕仿佛在走神,听到这话,随手按下挂断键,并将手机静音。 他说:“不重要的电话,不接。” 温枕的身后,宋擎露出了一丝隐晦的笑意,但语气却越发温和:“也好。” 温枕很快就回到了片场,此时宋擎已经先行离开剧组,他独自一人进入片场内时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他拿出剧本又将自己的台词温习了几遍,很快就轮到了他的镜头。 这一场戏的内容是他看上了富家女女主,使出惯用的伎俩勾搭女主,都是极为常见的套路,不难演。 温枕轻叹了口气,今天实在有点糟糕,但愿接下来的时间能风平浪静地度过。 但偏偏又一次发生了意外。 13、第十三章 温枕穿着一身看上去价格不菲的定制礼服,衬托得他身段如玉树兰芝,但是脸上还贴着创口贴,这就显得他有几分狼狈。 即使如此,当温枕冷淡着一张脸站到了这部戏的女主面前时,周围的旁观者之中还是传出了几声隐晦的惊叹声。 温枕心里还在默默背诵着台词,一分心,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直到注意到对面的女主演员愣愣看着自己,温枕才问:“怎么了?” “没,没事……”女演员像是触电一般飞快地将视线挪开,随意找了个话题,“你台词都记住了?趁着还没开始,我们对对戏吧?” 温枕不疑有他,毕竟自己与剧组里的大部分人都不熟悉,在此之前,他和女主角也是几乎没能对过话,现在对方主动提出对戏,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哪里会拒绝。 温枕嘴唇微动:“晚宴上的人这么多,为什么独自一个人坐着,不觉得无聊吗?” 女主角还在心神恍惚,便看到眼前年轻漂亮的男人瞬间变了一副表情,那张冷冰冰的面容顿时鲜活起来,满是柔情蜜意的眼神里不经意间掠过一丝审视和盘算。 就像是吸血的藤蔓,在黑暗中盘踞,谋划着一场狩猎,危险又叫人欲罢不能。 女主角心跳不由地加快,下意识地念出了接下来的台词:“一个人无聊,总比和一群人在一起无趣得好。” “说的对,”温枕的唇角浮现笑容,“刚好我新学了一个小魔术,不如在这里献丑,正好替你解闷?” “魔术?抱歉,我不感兴……”女主角正要拒绝,对面的年轻人却快她一步,将手举到了她耳后,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温枕甚至还配了个特效音,唇角一挑,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沾着水珠的玫瑰。 低级的小伎俩,是剧中男三惯常用来骗涉世未深的小女生的,这一次无例外也用在了女主身上。 “实在不巧,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温枕的音质很特别,当他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想到上好的玉器跌落破碎的声音。 “但愿这朵花能陪伴你度过一个美丽的夜晚,那将是它在枯萎之前最幸运的事。” 女主盯着眼前的玫瑰,握着它的是一只漂亮的手,骨节分明,白净的肤质在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却不显得过分荏弱。 剧情走到这,女主角应该礼貌地接过花,道一声谢,然后随手放在路过的侍应生的托盘里,优雅离开。 然而实际上,此刻女主角的眼里只能看到眼前的这只手,她愣怔着便伸手接过了玫瑰,握在手中,觉得发烫,又舍不得松手。 这一组镜头很顺利地完成了,温枕坐回了自己的小凳子上继续看剧本。 女主角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候着,手里竟还抓着那支玫瑰。 “手里拿的什么?”男主角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脸上还盖着剧本,显然是在假寐,女主在他身边坐下后,他掀开剧本,往女主角的手上瞥了一眼,撇了撇嘴,“这花是黏在你手上了?” 女主角没搭理他,而是故作不经意地往温枕的方向瞥了一眼,这才回头,想再打量手中的花一眼。 然而这一眼却将她吓得险些心跳骤停。 只见手中玫瑰的花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上一只黑色的飞蛾,巨大的翅膀上长着眼睛一样的纹路。 那只飞蛾抖动了一下翅膀,翅膀的上的眼睛仿佛活了一般,突然开始转动,那只玫瑰便像是被侵蚀了一般,从花瓣边沿的地方开始飞速枯萎,腐烂。 “啊!”女主角骇得失声惊叫,手一抖,玫瑰便从她的手中滑落,跌在了地上。 周围的所有人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停下手中的工作,一脸困惑地望向女主角。 身边的男演员连忙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女主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嘴唇发白,将手指向地上的玫瑰,忽然一愣。 只见那朵玫瑰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如她从温枕手中接过时,那样鲜艳,生动。 上面也根本没什么黑色的蛾子。 不少人过来安慰了她几句,确定她没事后又离开了,女主角茫然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难道刚才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想到这,女主角不由地又往温枕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椅子上空空如也,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寂静无人的洗手间里响起哗啦的水声。 温枕掬起一捧水往自己的脸上泼,冰凉的水花让他混沌的意识得到短暂的清醒。 随意擦了一把脸,温枕的手指落在了手腕上被濡湿的绷带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直到现在他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虽然他很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身体已经记住了两次遭受到的疼痛,以至于他只是碰到绷带的地方,身体就无法控制地瑟缩一下。 不过是站在镜子前出了片刻神,温枕便察觉到身后有人,他匆忙回身,对上一双带着几分怒意的眼睛。 是林渐寒!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看到林渐寒,温枕的心态似乎平和了许多,也没有从前那种一见到他就控制不住地心悸。 林渐寒摘下口罩,他身后的门已经被锁上,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为什么挂断我的电话?”林渐寒目光紧盯着温枕,对方的沉默显然很令他不满,他将目光下移,落在了温枕的手腕上,眼中诧异。 “你的伤好了?”林渐寒不可置信,“明明昨天伤得那么严重,怎么会……” 温枕将手插进兜里,淡然说道:“谢谢学长关心,只是血流了多了一点,没有看起来的严重,拍戏也不是什么重活,比起付违约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林渐寒觉得荒唐,但是看到温枕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知道你一声不吭跑出了医院,我还到处找你,要不是后来我又联系了剧组导演,我也不会知道你居然又回剧组拍戏……” 林渐寒顿了一下,又问道:“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 “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温枕反问他,“何况,我为什么要躲你?” 林渐寒一愣,他从未见过温枕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像是柔软的动物突然间长出了刺,一时间他居然想不到该如何回答。 “小枕,”林渐行放软了语气,“从昨天晚上你在别墅里受伤后就变得很奇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是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你?还有,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不肯对我说实话,难道我们的关系还不足以让你对我坦白吗?” 温枕已经没有心情与林渐寒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昨晚林渐寒与关重的对话,对于过去一直在林渐寒的温柔关怀中沉沦的温枕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他已经不愿继续困在自己画的圈子里。 他要尝试着从中走出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再继续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我和学长相识多年,可就算是朋友之间也有一些不能告知的秘密。” “谢谢学长帮我这么多,至于其他的,我希望学长不要再问了。”温枕抬眼,真心实意地对林渐寒说道。 “朋友……”林渐寒下意识重复了这两个字,皱眉,“我以为……” 话才开了个头,温枕便看到站在对面的林渐寒突然瞳孔紧缩,表情惊诧,向后退了两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温枕先是困惑,紧接着,他记起另一件事,心里便有了不祥的预感,匆忙转身,一眼便看到了卫生间的镜子。 镜子里除了他和林渐寒,竟又多出了一道身影! 突兀出现的第三人低垂着头,身形骨骼看起来像是个成年男人,但偏偏又留着一头枯槁长发,垂在身前,从头发的缝隙间也只能看到黑魆魆的一片。 镜子里的这个东西,居然没有脸。 温枕:“……” 他将视线转向身侧几米处与镜子里黑影对应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 或许他真的应该去寺里拜一拜了。温枕想。 “这不是幻觉,小枕你也看到了对不对!”林渐寒紧盯着温枕的反应,在对方点头后,林渐寒脸上的震惊渐渐转变成了狂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温枕当然知道林渐寒为什么这么兴奋,作为一个追逐超自然现象多年的狂热爱好者,终于有一天能亲眼目睹,成功证明鬼神之说的存在,林渐寒这样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温枕无法与林渐寒感同身受,因为他看到镜子里沉默地站在那里的身影有了变化。 它抬起了头,朝向温枕和林渐寒,歪了歪头,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温枕却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它在笑。 14、第十四章 尽管那道黑影没有眼睛,当它抬起头的时候,温枕的心底还是透出了凉意,出于本能地,他感到了威胁。 “走。”温枕想也不想地拉起林渐寒的手,并打算去开洗手间的门。 林渐寒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小枕……” 温枕没理他,手拧着门把旋了两下,门纹丝不动。 他转头看着黑影,显然,门被它动了手脚。 林渐寒挣脱了温枕的手,反而将他往回拽了一把,眼中满是无法压抑的欣喜,他的目光紧盯着镜子里的黑影,不忘安抚温枕:“小枕,我知道你害怕,没关系,就算它真的要对我们做什么,我也会保护好你,你知道这一刻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见证,好吗?” 虽然温枕很想煞风景地说一句不好,可他的手被林渐寒紧紧地攥住,根本挣脱不了。 他侧过视线,看着林渐寒那陷入忘乎所以之中的表情,默默叹了口气。 温枕喜欢了林渐寒很多年,知道他对于这种东西的执念有多深,也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让林渐寒跟他走。 他只是觉得如果,因为林渐寒的好奇心让他们两人死在这里,是一件非常荒唐的事情。 “好,我不走,留下来陪你,”温枕冷静下来,说道,“但是你能不能先松开我,你抓疼我了。” 林渐寒仿佛才反应过来,连忙放手:“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没注意轻重,忘了你的手才刚受过伤,我帮你……” 温枕避开他的手,将双手背到身后:“它要出来了。” 说这话时,温枕的语气太过冷静,以至于林渐寒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回头看到镜子里的黑影。 果然,那黑影已经贴到了镜子边,就像是镜子里有另一个世界似的,它在镜子里行动自如。 枯草一般的头发随着它的动作向旁边分开,洗手间惨白的灯光下照出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空白脸。 温枕听见身边的林渐寒低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想来也是,纵使林渐寒对这种东西如何痴迷,亲眼看到的与隔着文字和画面看到的终归是不同。 若是站在这里的不是林渐寒,换一个人,或许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你猜,它会对我们做什么?”最初的震撼过去,林渐寒的眼神里只剩下狂热,他往镜子边试探着走了两步。 “别激怒它。”温枕谨慎地劝了一句。 “放心,”林渐寒回头,勾唇一笑,“我只是想和它沟通而已,这很有趣,不是吗?” 温枕无奈,不确定林渐寒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接下来还有戏要拍,要是因此耽误了拍摄,有点得不偿失。 自从决定彻底舍弃对林渐寒的感情之后,工作就是他最重要的事。 林渐寒的动作吸引了镜中人的注意,它面容原本是朝着温枕的方向的,随着林渐寒的靠近,它猛地扭头。 它没有嘴,却发出了尖啸声,分贝不高,却很刺耳,让两人直皱眉头。 温枕不舒服地将想要将兜帽往头上戴,却突然记起自己还穿着剧组的服装。 这服装价值不菲,要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把衣服扯破了,出去还得赔钱。温枕越想越后悔,后悔自己反应太慢,早点把林渐寒拽出去就没这么多事了。 “你好,”林渐寒强忍不适,尝试着向镜中人露出和善的表情,用最温柔的语气,哄小孩似的说,“能听得懂我的话吗?” 镜中人歪了歪脑袋,像是在回应林渐寒。 看来是能听得到他说的话的,这无疑给了林渐寒莫大的信心,继续说道:“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什么?” 温枕在一旁听得皱眉,他觉得林渐寒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林渐寒与他不同,他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接触这些东西的,可林渐寒本能够置身事外,却主动将自己置于险境,他无法苟同这种行为。 这一回,镜中人像是听懂了林渐寒的话似的,抬起手指在镜子上一下一下地刮着,像是在思考。 就像它的头发一样,镜中人的手指骨瘦如柴,干巴巴,呈现出灰败的色泽。 指甲尖扣在镜子上,发出令人牙齿酸麻的抓挠声,像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林渐寒意识到了威胁,可他不进反退:“小枕,你说,它会从镜子里出来吗?” 没等温枕说话,林渐寒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道:“要是它能出来就好了,我真的很好奇,它拥有什么样的能力?身体有没有问题?是不是拥有实体……” 林渐寒就像是一个痴迷于研究的科学家,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解答自己的困惑,他说完这番话,又想起了什么,匆忙掏出手机,飞快点出相机,对准了镜子,唇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小枕你快看!” 温枕依言看向他的手机屏幕上,那里呈现出的镜子里,除了他和林渐寒,什么都没有。 几乎是同一时间,镜中人突然一拳砸在了镜子上,并朝着林渐寒的方向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温枕难受得捂住了耳朵,他猜想大概是林渐寒的手机让镜中人觉得受到了威胁:“学长!把手机放下!” “放下?”林渐寒虽然也觉得难受,脸上却还是带着近乎病态的笑容,“怎么可能放下,就算什么都没有拍到,这段视频对我来说也是意义非凡,说不定通过我们的技术能完整还原出这里真正发生的事情,至少证明我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凭空臆想!” “小枕,你不是喜欢我吗?难道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林渐寒手上并未停止拍摄,因为过于激动,他的面容泛红,连说话都带着喘息。 温枕却如遭雷击,尽管他明白,关于自己喜欢林渐寒多年这件事,林渐寒心知肚明,可猝不及防被林渐寒以这种方式当面提及,难免令他难堪。 注意到温枕表情的变化,林渐寒愣住了,他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小枕,你别误会,我只是一时口误,没有别的意思,”林渐寒连忙道歉,“我是说,我以为凭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你应该能理解……” 话至一半,林渐寒忽然感觉手上一阵冰凉,一种极为黏腻的触感慢慢攀附上了他的手腕。 林渐寒:“……” 他与温枕对视,两人间的距离不到十几公分,通过温枕眼瞳中的倒影,林渐寒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身侧正在发生的事情。 15、第十五章 “学长……”温枕唇色泛白,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他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 比眼前这样更加糟糕的情况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可当时遭遇这一切的是他自己,而且那种情况下,疼痛已经掩盖过了恐惧。 而现在面临威胁的是林渐寒,是他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愿看到林渐寒出事。 “别担心……”林渐寒笑了笑,他轻轻咽了一下口水,回过头,对上那张空无一物的面容。 目光下移,那枯木一般的手正紧抓着他的腕部,而那黏腻的触感正是来自镜中人的皮肤。 这怪物在他们来不及察觉的时候,竟然穿过了那面镜子! 镜中人的上半身从镜子里探出,死死地抓着林渐寒的手,像是要把林渐寒拽进镜子里。 “好香……味道……不是这个……是……哪个……怎么……找……不到……”镜中人的口中居然吐出了人言,声音嘶哑难听。 镜中人一边抓着林渐寒,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还在左右晃动着,像是在搜寻什么。 温枕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一下子抓住了那只怪物的手腕。 这怪物的表皮像是附着着一层粘液,那种触感令温枕作呕,但他不敢松手。 “小枕!你快松开,我不会有事……”林渐寒见状,开口试图劝温枕,但也就是在同一时间,那怪物又一次开始尖叫,刺耳的声音简直要穿破两人的耳膜。 它一边尖叫着一边把林渐寒往镜子里拽去,温枕的力气明显不如这看似瘦弱的怪物。 为了不伤到林渐寒,温枕只能选择去拽怪物的手,他一脚踏在洗手台的边沿,一边用两只手紧紧拖住怪物,争取拖延时间。 林渐寒见此情景,便也反手用力抓着镜中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怪物的皮肤滑腻,它却能稳稳地锁着林渐寒。 不行!林渐寒不能死……温枕咬紧牙关,一边使劲,一边飞快地将视线扫过整个洗手间,想要找到能用来借力的工具。 时间一秒又一秒地飞逝,两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加起来竟也敌不过眼前的这骨瘦如柴的镜中人,林渐寒已经离镜子很近很近了。 毫无疑问,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这怪物一起拖进镜子里! 温枕眼见已经是穷途末路,心一横,大不了他跟着林渐寒一起进去,反正他又不是没被拽走过,难道还有比遇到息九渊那家伙更加糟糕的事情? “我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虚空之中,有声音传入了温枕的耳中,带着几分讥诮和怒意。 温枕:“……”他看到身边的林渐寒仍旧专心对付镜中人,显然这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毫无疑问,是息九渊。 一簇黑雾在温枕的颈侧冒了出来,一眨眼就在温枕身后变出了一个人形,黑雾从身后将温枕的半身笼罩了起来。 明明只是一团虚无缥缈的雾,温枕却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连抓着镜中人的手都在不断的发抖。 他不是害怕,他是真的冷,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息九渊出现时,温枕都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的温度一样。 黑雾靠在他的耳畔:“说我坏话的这笔账,我暂且记下,日后和你慢慢算,至于这丑东西,虽然卖相不好,勉强也能当个点心。” “小枕?”旁边的林渐寒注意到温枕的反常,然而这种紧要关头,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温枕的事。 温枕想救林渐寒,但林渐寒想的却更多一些。 林渐寒改变主意了,他想将镜中人拽出来,毕竟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他或许再也没有今天这样的机遇。 他回头,正想让温枕再多用些力气,却不料,他刚一转过头,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摔倒在洗手间冷冰冰的地面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黑雾环住温枕的手腕,借着他的手,轻轻松松地一把将那镜中人拽了出来。 “刚好饿了,”黑雾松开温枕,从他身后一晃而过,“你的梦中情人倒是有几分胆量,把镜魔拽出来的后果可不是区区一介凡人承担的了的,不搭上几百万条人命,它怕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游离的黑雾再一次聚集,在温枕身前现出成年男子的轮廓,并遮挡住了温枕看向林渐寒的视线。 “你把他怎么了?”因为温度太低的缘故,温枕说话时甚至呼出了白气,是冷极了。 “你担心他?”息九渊手中抓着镜魔,像是拎着一只老鼠,漫不经心地甩了甩。 把温枕和林渐寒折腾得险些丧命的镜魔,在息九渊手中却像是被拍晕脑袋的鱼,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 也不知道是吓得不敢动,还是根本就动不了。 “放心,死不了,区区人类,不够我塞牙缝,我一点兴趣都没有,”黑雾凝成的形体发出一声冷笑,一把捏碎了镜魔的脑袋,“还不如这丑东西,至少勉强能填饱肚子。” 温枕:“……” 他眼睁睁看着息九渊的黑雾又一次扩散开来,将那只镜魔三下五除二彻底吞噬殆尽。 等息九渊再一次化成人形站在他面前时,语气冷嗖嗖地问:“怕了?” 温枕诚恳地摇摇头,他觉得刚才那画面和血腥扯不上关系,除了听到身体组织被撕扯的破碎声和骨头被嚼碎的声音以外,没有任何实感。 息九渊静了片刻,像是在观察温枕,然后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这次又是我救了你,身为祭品,怎么一点不懂得感恩戴德。” 温枕皱眉,什么叫又救了他? 他不记得在这之前自己有被息九渊救过,严格来说,明明是几次差点被息九渊折磨死。 人果然不能跟恶魔谈逻辑。 正分神之时,黑雾闪现在他面前,化出一只手作势掐住温枕的喉咙:“你在质疑我?” 息九渊未下重手,温枕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但不疼,至少还能说出话来,他被迫抬高下巴:“我感谢你。” 息九渊像是有些困惑,为什么这个凡人确实是在说感恩的话,他却一点感觉不到诚意。 “随便道一句谢就想把我敷衍过去?”息九渊的话里带着不满。 温枕偷空瞥了一眼地上的林渐寒,至少此刻,为了保住林渐寒的命,他还得稳一稳这恶魔。 “我是你的祭品,那么我所有的一切都应当属于你,我想不到除了感谢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来令你高兴。”温枕认认真真地敷衍道。 也不知道是温枕话里的哪个字眼取悦到了息九渊,尽管接下来他依然不说人话,语气倒是比刚出现时平和了一些:“你倒是懂得审时度势,不过你们人类从来都是这样,嘴上说着奉承话,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算了,这次我现身原本就是个意外,”息九渊说着,又往四周打量了一圈,话里带上几分嫌弃,“这样狭窄又简陋的地方也能住人?你沦为祭品莫不是因为生活所迫?” 温枕:“……”虽然这洗手间确实算不上豪华,可至少还算干净,他不觉得比息九渊那个乌漆嘛黑还冷冰冰的洞穴差。 16、第十六章 温枕的沉默被息九渊当成了默认,虽然一团黑雾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温枕却莫名觉得对方在用同情的眼神看自己。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怪物根本和同情心三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黑雾一飘,眨眼到了门边,对温枕说:“身为我的祭品,落魄至此,真是给我丢脸,带我去看看,你在人界是如何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 温枕:“……”他怎么听出了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人事不省的林渐寒,不管怎么说,眼下这种情况,还是不能激怒息九渊,只要不危及他和林渐寒的性命,尽量顺着对方的意思来。 - 林渐寒醒来时,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周围的环境很陌生,房间里摆满了衣架,像是什么剧组的更衣间,而他只能勉强记起自己昏迷前正打算从医院出发前往剧组找温枕。 他扶着脑袋坐起身,想让自己的意识更加清晰一些,却一眼看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视线还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很快认出了对方。 “小枕?”林渐寒有些懵然,为什么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在他来找温枕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你昨晚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不在医院好好休息?”林渐寒眨了眨眼,一脸困惑地打量着温枕。 “你醒了,”温枕的语气很平淡,“你来剧组找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晕了过去,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没等林渐寒回答,他又继续说道:“这里是剧组的更衣室,我马上就要回摄影棚去了,旁边有水和食物,你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快回去吧,让人发现你,总归不合适。” 林渐寒见温枕起身要走,他心一急,便也跟着起身拦在温枕面前,他观察着温枕的脸色,不由生出一种事态脱离自己掌控的不安感。 “不如我们……” 林渐寒伸手正要触碰温枕的手臂,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十指连心,他下意识收回了手,一看手,却没有一点伤口。 温枕并没怎么在意林渐寒异常的举动,转身便开门出去了,他也不是在撒谎,原本他就是等着林渐寒醒来就要回去继续拍戏的。 “眼光真差,”走廊上,温枕的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嘲讽,“从你的梦中情人身上,我看不到半点雄性的魅力,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一点。” 从息九渊第一次出现就在贬低林渐寒,温枕已经见怪不怪,也不觉得有必要尝试说服息九渊这种高高在上的“神明”。 温枕并未多想,趁着这会儿四周无人,他低声问:“是你把学长之前的记忆给抹去了?” 消除记忆这种事,听起来荒唐,但现在的温枕却觉得没有更加合理的解释了。 “我哪来那么多闲工夫掺和你们这些凡人的事情,”息九渊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之所以忘了之前发生的事,大概是因为被我的小部分力量波及,伤到了脑子吧。” 温枕:“……” “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不是还活着吗?”息九渊以为温枕在抱怨自己,不由拔高了语调,“难道脑子坏了就活不下去了?何况他只是丢了点记忆而已。” 温枕不明白息九渊有什么好气的,他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刚才确实是你出现的及时,如果没有你,不光是学长,我也活不了。” 息九渊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温枕不理解,为什么息九渊好端端一个“神明”,正经事不做,非要跟着他,不过自己刚刚被人救了一命,也没什么抗议的权力。 但他没想到,这位“神明”比他预想得更加不靠谱。 这一天的片场,频频出意外。 “吊灯怎么突然掉下来了?!” “糟了!摄像头坏了!备用的呢?!” “送来的盒饭呢?怎么少了一大半!” “片场里为什么会有野猪突然闯进来!” “好奇怪,最近明明升温了,怎么刚才又变得好冷……” 温枕拍完自己的戏份,裹着厚重的毛毯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抱怨声,忍不住捂着额头,心情沉痛。 “如此大呼小叫,真是无趣,”息九渊现出黑雾,化成人形坐在温枕头顶的横梁上,“不过他们口中叫做盒饭的东西倒确实美味,可惜完全无法提供我需要的力量,只能作为调剂,浅尝而已。” 温枕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 所谓的浅尝,指一口气吃掉了百来号人的盒饭,导致包括他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只能饿着肚子等新的饭盒送来。 “虽然无趣,却也消磨了不少时间,”息九渊纵身而下,落在温枕身侧,“原来你在这个世界是靠卖艺维持生计,如此,被当成祭品也在情理之中。” “可如今你已是我的所有物,若再像过去那般落魄,丢的是我的脸……”息九渊开始喋喋不休。 温枕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依旧各自忙碌,显然,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看不到息九渊的存在。 也好,省了不少麻烦。 “我在和你说话。”息九渊一段长篇大论下来,才发现自己在唱独角戏,这祭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在听,他拉下脸,居高临下盯着温枕。 “我只是在好奇,”温枕不打算接息九渊的话,转移话题,“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是你的实体,又或者只是你的一部分?” 息九渊周身的气息一凛:“你知道了什么?” 他的反应印证了温枕的猜想,从息九渊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差异,这一次,他所感受到的压迫感和寒冷都不是他被拽进那个黑暗的空间里时所能比拟的。 唯一的解释是,这里的息九渊只是本体的一小部分。 “猜的,大概是因为之前的你更加地……”温枕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道,“更加地威严,更具有神性,现在的你像是收敛了自己的气势,更平易近人一些。” 一顿溜须拍马听得息九渊通体舒畅,周身的凛冽之气瞬间平和:“算你还有点脑子,若是换成我的本体亲至,这个世界瞬间就会分崩离析,你这个祭品,虽然懦弱、无能,除了脸一无是处,但至少比那些丑东西要顺眼一些,这么快就死了有些可惜。” 温枕回忆了一下息九渊口中的丑东西,想到自己被息九渊拿去和镜魔那副模样作比较,一时间百感交集,无语凝噎。 忽然,温枕踝部的铃铛轻轻一动,而温枕自己分明没有任何动作,铃铛是自己动的。 短暂诧异之后,温枕反应了过来,抬头想看息九渊,却只来得及捕捉到黑雾消散在空气中的最后一缕残影。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息九渊就消失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不过这倒也符合息九渊给温枕的印象。 随着息九渊的离去,片场的温度迅速回升,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异象也消失了。 温枕眉目松弛,松开毛毯,往后一靠,惬意地玩起了手机。 走得好,下次别来,更好。 17、第十七章 直到晚上11点多剧组收工时,温枕还能听到周围的人在大声抱怨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净遇到倒霉事。 温枕戴上兜帽,理直气壮地从人群中穿过。 息九渊是被他引来的不假,可关于今天层出不穷的灵异事件导致整个剧组被迫加班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并和其他人一样,迫切期待这一切糟心事的源头能尽快遭天谴。 累了一天,加上明天还得早起搬去新租的房子,温枕恨不得瞬移回酒店倒头睡觉,却不想才刚走到片场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温枕,群里发的消息你没看到吗?”说话的人正是这部戏的女主演,连雪,精致中带着些许妩媚的长相,性格却格外开朗外向,剧组群建起来的第一天,她就是最活跃的表情包狂魔,也只有温枕这样存在感几乎为零的社交绝缘体才与她几乎全无互动。 听到这话,温枕愣了一下,连雪说的那个群,除了通知之类的信息,他几乎没有关注过。 “连雪他们打算晚上一起去附近新开的烤肉店聚餐,然后再一起去唱歌。”连雪身后一人开口,语调温和儒雅,这声音对温枕来说也不陌生,正是饰演男二的新人演员,叶邵。 他笑着对温枕解释道:“难得明天早上剧组大部分人都不用早起,一起聚一聚也好。” 娱乐圈本来靠的就是人脉,但凡有点野心的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苍蝇腿再小也是肉,能多结交一个是一个。 “今晚我看你也没吃什么,回酒店不方便弄吃的,如果你不想玩,可以和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再回去。”连雪见温枕无动于衷的样子,委婉劝道。 不得不说,这句话让温枕有些心动,他确实是饿的厉害,这些人赶场子,大概不会在吃宵夜上花太多时间。 原以为是一群年轻人,去的大概也是街边摊或者特色菜馆,然而却没想到,连雪和男主的饰演者程俞替他们定了一家附近的高档酒楼。 温枕混在人群中,默默掰着手指头计算自己蹭完这顿饭回去以后还能睡几个钟头。 “放心,要是待会儿他们灌温先生的酒,我会替你挡着。”叶邵走在他身侧,突然说道。 温枕压根还没想到会被灌酒这件事,这种场合他本来就不怎么掺和,经叶邵这一提醒,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开始犹豫要不要中途跑路。 毕竟哪有真的让别人替自己挡酒的道理。 然而没等温枕酝酿好托词,他们便已经到了酒楼门口。 “赶巧了不是,”程俞接了一通电话,笑着对众人说道,“我有几个朋友也在这家酒楼吃饭,待会儿会来咱们包厢,大家认识认识。” 进入包厢后,叶邵特地坐在了温枕的身边,两人在包厢的角落里,并不显眼。 “明明昨晚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逞强来拍戏?”叶邵盯着温枕手腕上的绷带,低声问他。 温枕也低声道:“因为付了违约金我就没钱吃饭了。” 叶邵的脸色原本是有些严肃的,听他这么说,噗嗤一声破功笑了出来:“那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多吃一点,如果不方便自己动手,我可以帮你。” 因为是资方请客,温枕没有客气,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仿佛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起初温枕并没把程俞说的事放在心上,程俞的朋友,他必然是不认识的。 然而等饭吃到一半,有人推门而入,程俞起身热切欢迎时,温枕却听见一道令他浑身不自在的声音。 “小鱼,你这样就有点不厚道了,只告诉我是剧组聚餐,可没告诉我居然来了这么多美人。”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衣着体面,嗓音有些沙哑,虽然是调侃的语气,却叫人听了顿感不适。 程俞倒是殷勤,又是请坐又是递杯子倒酒的,不忘向剧组的人介绍:“这位是新特主编,瞿总,其实大家应该都认识,也不用我多介绍。” 大部分人都跟着赔笑,对这位国内时尚界的名人给出了应有的排面。 温枕坐在角落的位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举杯啜了一口饮料,只觉得胃痉挛得难受,好像要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似的。 新特,一本这几年在新媒体界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尚杂志,上过它的封面的就算不是影后视帝,也是超模和当红偶像,哪怕一个内页也是圈内人挤破头想要争取的资源。 温枕刚出道那年,原本公司以为自己挖到了宝,打算力捧一把,说不定捧出个紫微星呢。便费了点心思,为他搭上了新特的总监瞿昭这条线,安排了一顿饭,想让温枕在这人面前露个脸,以后时尚圈的路就稳了。 温枕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无奈签了卖身契,只能硬着头皮上。 刚出大学的菜鸟,那点酒量在瞿昭这种老江湖面前简直不够看,才不过几杯酒的功夫,温枕就撑不住了。 而那会儿酒桌上也只剩下了他和瞿昭两人,见温枕那双眼睛里带着水雾,一脸茫然的模样,瞿昭的手便不安分地放在了温枕的手背上。 “小枕,听说你和公司签了五年的合约?不过这年头新人像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要是没点资质根本出不了头,你看起来年轻,可也已经二十多岁了,和那些才十八九岁,却在圈里混得比你久的人比起来,实在不占什么优势。” 说到这,瞿昭的眼中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视线如毒蛇吐信一点点舔过年轻人光洁白皙的后颈。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如果你在圈子里想只靠一张脸混出头来,是不现实的,有些捷径,可能现在你会觉得不屑,可等你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好些年,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一事无成,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瞿昭刻意靠近温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意思。 彼时温枕还处于残留着点事业心的阶段,原本是不打算当面让姓瞿的下不来台面的,奈何酒精上脑,眼前看什么都是一团模糊,再加上瞿昭那不安分的咸猪手,让温枕觉得自己的手上黏了一只蛞蝓,全身发麻。 温枕晕乎乎的脑子没琢磨明白这姓瞿的到底是想潜他呢,还是只单纯想占他便宜呢,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瞿昭便看到身边这长相招人的小年轻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大概是醉了的缘故,漂亮的唇角还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比什么电影明星都好看。 他的心便突突跳了起来,觉得这事有门,脸上便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可这笑容太短暂,还没完全呈现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拳硬生生砸变形了。 资源的事黄了,温枕也被顺理成章雪藏了好一段时间,那事业心的小火苗将将迎风招展了几日,便滋啦一下熄灭得彻底。 时隔数年,确如瞿昭当日所言,温枕在圈里咸鱼了数年,归来仍是一百八十线,而瞿昭本人和新特杂志早就飞升到了温枕八辈子都够不上的高度。 当然,以温枕的性格压根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他膈应的依然是当初瞿昭摸他的手那件事。 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仍然觉得手背上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在爬,他开始给自己灌饮料,想将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温枕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旁边叶邵的注意,他低下头轻声问温枕:“温先生不舒服?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温枕咬着玻璃杯沿,摇摇头,包厢里的人分成了两桌,他不确定瞿昭是否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如果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他完全可以苟到宵夜结束再偷偷溜走,可若是这个时候突然提出离开,反而更暴露自己。 无论如何,温枕都不想与这个瞿昭再有任何交集,毕竟当初为了那一拳,瞿昭记恨了他很久,想方设法给他穿小鞋,还好瞿昭的影响力受限在时尚圈,一时半会儿手还伸不到演艺圈来,温枕受到的影响并不算太大。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原本还算风平浪静,然而等包厢里的气氛到了高潮的阶段时,瞿昭大概是喝高兴了,端起酒杯起身要一个个敬酒。 温枕低头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那种反胃的感觉依然未消退,明明没有吃饱,就是觉得很想吐。 叶邵在一旁担忧地盯着他:“温先生,实在难受就不要硬撑,我帮你跟大家打声招呼就带你走。” “不……”温枕不想引起注意,抬头正想阻止,却恰好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小枕,有几年没见了,怎么遇到老熟人,也不打声招呼?”瞿昭的手中还举着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距离温枕几步远的位置,保养得当的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温和得体。 大概只有正对着他的温枕才看得清,这人微笑着眯起的眼睛里满是讽刺和倨傲。 众目睽睽之下,温枕必不可能当众再给他一拳。 在瞿昭不怀好意的视线中,温枕暗暗捂住了抽搐的胃部,勾起唇角,回以虚伪而僵硬的笑容:“瞿总。” 18、第十八章 瞿昭含笑盯着温枕,拇指在杯壁上轻轻捻了捻:“这一声瞿总显得咱俩生分了,我记得当初你可是一口一个瞿哥,喊得可亲近。” 这话一出口,众人看温枕的眼神便有些不对劲了。 温枕当然明白瞿昭这是想要搞臭他的名声。 而这圈子里玩得最多的套路就是空穴来风,只凭一句话便能编出一连串的不堪黑料,何况瞿昭声名在外,男女通吃,难免叫在场的人不联想到那一方面去。 “今时不同往日,”温枕淡淡说道,“当初我是新人,不懂规矩,瞿先生地位斐然,我们这样的小角色怎配叫这一声瞿哥。” 瞿昭脸上笑容更盛,还没等他接话,温枕却又继续往下说:“当时年轻不懂事,控制不住脾气,下手也没个轻重,打在了不该打的地方,害得瞿总受了伤,那顿饭之后虽然被公司雪藏了一段时间,可还没正儿八经向瞿总道个不是。” 瞿昭的脸霎时阴沉许多,大概是没想到当初那个沉默内敛的小年轻会当着众人的面鱼死网破地把那件事抖搂出来。 而其他人听温枕这么一说,再看瞿昭的脸色,大概也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何况温枕这些年的时尚资源也不像是攀上瞿昭该有的待遇。 温枕手上也没闲着,他举起手中的果汁一饮而尽,又将杯中斟满酒,走到瞿昭面前,替他将酒杯满上,脸上露出公式化的假笑:“瞿总大人不记小人过,喝了这杯酒,算我对过去的年少无知向您赔礼道歉。” 瞿昭磨了磨后槽牙,内心冷笑,真是小看了这个温枕,当初青涩莽撞的小新人,在圈里沉浮几年,也学了点四两拨千斤的圆滑。 不过他瞿昭是什么人,在这一行混了将近二十年,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叫温枕从自己手上逃过去,何况…… 瞿昭的目光从温枕那张脸上一点点舔过,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五年,这张脸对他的吸引力不减反增。 哪怕比五年前更加棘手,他也势在必得。 看着眼前那张令他厌恶的面孔,温枕的胃变得更难受了,脸上堆起来的假笑便淡了许多。 “瞿总,小枕酒量不佳,怕喝醉了闹笑话,何况明天他还有戏要拍,喝多了耽误事,不如这酒我替他喝吧?”一旁的叶邵上前一步,打算替温枕解围。 然而瞿昭却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回温枕身上,叶邵长相也是出挑的,但温枕是他觊觎多时的猎物,又怎么会看得上别人。 “小枕酒量是不怎么好,不过这只是一杯啤酒而已,度数不高,不至于要别人代劳吧?”瞿昭紧盯温枕,凑近一步,“其实这酒喝与不喝,也没那么重要,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往后大家还是朋友,留个联系方式不过分吧?” 随着瞿昭突然的靠近,男性的香水味和酒味掺杂,再一次勾起了温枕脑子里关于几年前酒桌上的那一幕的回忆,他无法抑制地作呕,下意识抬起手捂住了口。 叶邵明显地感觉到身旁温枕的呼吸变得沉重,他正想再说点什么,一边的程俞却突然暗中捅了一下他的胳膊肘,暗示他少说几句。 “瞿总说的对,一杯啤酒,何须代劳。”温枕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但并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他放下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哪怕是他喝酒的时候,瞿昭也未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而是贪婪地盯着温枕随着吞咽的动作而微微起伏的喉结。 “好,果然比从前乖了很多,”瞿昭抚手大笑,这笑声在旁人听来有几分刺耳,“还是那句话,这圈子里能出头的都是懂得变通的,小枕,往后我们常联系,有什么好事,哥也会先想着你,不过,这得看你够不够听话。” 瞿昭的一番话令在场的人都为之色变,也不知道温枕和瞿昭之前是有着怎样的纠葛,让瞿昭不惜当众毫不遮掩地将那种要求放在台面上来说。 温枕将酒杯随意地往桌上一搁,那种作呕的感觉被酒精刺激之后舒坦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也是难以抑制的晕眩感,体温也在不断上升。 他再回头看瞿昭时,眼神已经变了,那双吸引人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感觉。 只是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就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瞿昭的喉咙不由紧缩了一下。 而这种变化,似乎也只有瞿昭注意到了,其他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瞿昭的那番肆无忌惮的言语中,各怀心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解气氛。 “不知道瞿总说的听话是什么意思?”温枕说着,拎起酒瓶又斟了一杯,大概是因为意识不清,温枕的动作少了几分拘束,多了几分随性洒脱,那只形状漂亮的手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眼光。 连雪翘起腿,往后坐了一点,酒精熏得一张精致的小脸微红,难怪瞿昭这老东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都不要了,换成她,有这机会,就算只是言语上的,也得占占便宜。 温枕的话落在瞿昭的耳中,不知怎的,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温枕是在向自己服软的错觉,明明喝酒的人是温枕,他却觉得醉的人是自己。 与温枕站在同一侧正对着瞿昭的叶邵将这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客套的笑容,眼里却没有什么温度。 温枕突然表现出的温顺让瞿昭有些飘飘然,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他的视线正对上了温枕的眼睛。 包厢里的空气忽然凝固了一般,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面对着站立着的两人,温枕虽然有几分醉意,但表情还算自然,奇怪的是另一边的瞿昭。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这瞿昭就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一样,直愣愣地盯着温枕。 “瞿总的酒量向来不错,几年前有幸目睹,至今记忆犹新,”温枕仿佛对包厢内的气氛变化毫无察觉,他将瞿昭手中的酒杯斟上满满的白酒,这酒后劲大,一般人不敢碰,叶邵在一旁欲言又止,温枕却执酒一笑,“今天倒是想看看瞿总实力是否不减当初。”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要灌瞿昭的酒,实打实地报复,可瞿昭这样久经沙场的老狐狸,怎么可能被温枕牵着鼻子走! 然而接下来,瞿昭的反应才是惊掉众人的下巴。 他像是被操控的机器人,木木地端起酒一饮而尽,很快,一张脸就变得通红,但一对眼珠子却像是黏在了温枕身上似的,满脸痴迷。 “你说这温枕,该不会是从哪个西南边陲的少数民族来的吧?这要不是会点蛊术,能把瞿总迷成这德性?像中邪一样……”程俞凑在连雪身边咬耳朵说道。 连雪白了他一眼,估摸着瞿昭有几分醉意,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她抱怨道:“你把他找来干什么?这人什么德性你不清楚?” “你还真以为他是我请来的?”程俞喊冤,“还不是他一直在打听温枕的消息,知道我们同一个剧组,就找上我,非要我安排见面,那我这种小角色还能得罪他?” 连雪懒得听他辩解,转头继续看温枕,有些为他担心。 其实这会儿温枕的意识也并不是很清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眼神完全被他无视了。 就像是有一道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枷锁忽然被解开,又像是被酒精主导了所有的意识,释放出了内心最肆无忌惮的一面,温枕冷静而鄙弃地看着眼前的瞿昭,逗狗似的一杯一杯给他倒酒,看着对方一张脸飞快变得涨红。 没有什么快意,也没有什么痛恨的情绪,灌了几杯酒后,见瞿昭已经站不住脚了,温枕这才兴致乏乏地将酒瓶放下:“看来瞿总年纪大了,酒量不如从前,以后还是克制一些比较好。” 连雪嗤笑一声,拿纸巾掩唇,低声道:“没想到他的嘴也挺毒。” 程俞耸肩:“得罪了瞿总对他有什么好处?” “看他们那样,梁子早就结下了,瞿昭这种人……”连雪眼神往温枕身上飘去,这时候温枕刚好解开一颗衬衫扣子,大概是喝得发热了,神情带着几分往常难能见到的漫不经心。 想起白天与温枕一起拍的那几幕戏,她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可惜了,温枕这些年都没能混出点名气,否则她也能多点机会和温枕演对手戏。 瞿昭虽然还盯着温枕,眼神却已经发直:“小……小枕,我说的话,不好听,可都是肺腑之言……你……你可考虑好了……” “瞿总,”温枕退后一步,打量他的脸色后,突然笑道,“你醉了。” “我……我醉了?”瞿昭摇摇晃晃,大着舌头指着自己。 虽然脑子里晕乎乎一片,瞿昭却还记得自己是打算对温枕做些什么的,这会儿见到自己惦记了几年的那张漂亮脸蛋上露出笑容,瞿昭心里像是被无端点了一把火,手便不听使唤地往温枕脸上摸。 连雪暗骂了一声老东西,觉得自己再作壁上观就不合适了,这温枕也真是的,怎么就任由别的男人对他动手动脚! 然而没等连雪出手,那瞿昭刚往温枕的方向迈了一步,脚上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地往前踉跄了几步。 温枕就站在他前头,动作敏捷地往旁边避开,瞿昭扑了个空,脑子被身体带着往前撞去。 众人一惊,没等他们叫出声来,瞿昭便哐地一声撞到了几步外的粉白墙上。 “啊!”连雪捂着嘴假模假式地尖叫了一声,“瞿总!瞿总您没事吧!怎么喝成这样!” 这饭算是彻底吃不下去了,众人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瞿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被人翻过来后,额角上隆起的鼓包分外醒目,呼吸倒是很顺畅,看起来只是睡过去了。 温枕站在人群中,对瞿昭的丑态无心欣赏,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很,他再也忍不住,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冲出包厢。 19、第十九章 疲惫地回到酒店没多久,温枕就接到了叶邵的电话。 “温先生,还难受吗?确定不用送你去医院看看?”电话另一头,叶邵担忧地询问道。 温枕刚洗完脸,他伸手去抽了几张纸巾,一边说道:“刚才已经好很多了,多谢你关心。” “温先生太客气了,”叶邵似是松了一口气,“关于瞿总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他没过多久就醒了,他的朋友送他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脑震荡。” “嗯,那就好……”温枕当然没把瞿昭的死活放在心上,他随手拿毛巾擦了擦脸,便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他擦脸的动作一顿,往镜子边凑近了一些。 方才无意间一瞥,他好像看到自己眼睛的瞳色变得很奇怪,像是血一样殷红。 可这会儿细看了半天,又看不出半点异样。 “温先生?怎么了?”叶邵听温枕忽然不说话了,连忙追问。 温枕直起身,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导致出现了幻觉,他是该好好休息了。 “没事,我只是累了,”温枕走出洗手间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还有,你也别总是叫我温先生,都是同事,直接叫我的名字温枕就好了。” 叶邵沉默了一下,话里情绪分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好的,温枕,其实……我更想叫你小枕,大家都在同一个剧组,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共事,这样叫不是更容易拉近关系吗?” 温枕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所谓,名字只是一个称谓而已。 他说道:“你想怎么称呼都行,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戏要拍。” “嗯,晚安,小枕。”电话另一头,叶邵语调柔和地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温枕随手将手机丢在床上,抱起眯着眼睛在床脚假寐的白猫,凑近它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今天是不是又欺负小八了?” 小八是温枕为小八爪鱼取的名字,不得不说,温枕在取名这种事上不具有天赋。 白猫嗲嗲地喵了一声,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温枕拿逗猫棒陪小家伙玩了一会儿,又去了浴室里,小八正悠悠闲闲地在水里晃动。 温枕伸手去逗它,奇怪的是,小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拿触手勾他的手指,在水中哧溜一下扭着小身子,躲到了瓷盆里的绿色水草下去了。 不理他?温枕盯着指尖被溅到的一滴水珠发呆。 难不成这小八爪鱼还发脾气了? 可他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能惹小家伙生气。 虽然闹了脾气,但至少还是活蹦乱跳的,温枕自己也是累的够呛,就没那心力安抚小家伙,洗漱过后便扑进被窝抱着白猫,倒头就睡。 半夜时分,纯粹的黑暗再一次降临这个房间,白猫警醒地从温枕的怀中钻出来,一双猫瞳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绿光。 浴室内,白瓷盆里,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扩散开圈圈涟漪。 与此同时,温枕搭在枕边的手指尖突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像是被什么强行舒展开了五指,紧紧地贴在被单上。 睡梦中,温枕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旁边的白猫全身的毛都炸起,像个发怒的风滚草,龇牙咧嘴地对着温枕上方的空气发出威慑的低吼声。 然而威慑无效,一只手在黑暗中成形,五指修长有力,手背随着动作浮现出清晰的脉络,这只手顺理成章地顺着温枕的颈项缓慢下滑至温枕的衣领,指尖轻撩过形状漂亮的锁骨。 白猫看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 那只手突然发力,大胆地扯开了温枕的睡衣扣子,动作过分粗暴,纽扣被扯掉了好几颗滚落在地,然而温枕却像是睡死了一般,无动于衷地任由对方施为。 黑暗中,裸裎的部分肌肤呈现出玉一般的白色,若非胸口随呼吸微微起伏,看起来更像是一具无处不精致的人偶。 手在温枕心脏的位置略微停顿后便伸到了温枕的腰侧,轻而易举地绕过温枕的腰身,将他托起,手掌以一种几乎要将温枕的腰掐断的力道紧扣着他的肌肤。 属于人类的体温,陌生又叫人眷恋。 温枕的头随着对方的动作微微后仰,细碎的短发凌乱垂落,颈部的线条呈现出一种怪异而美丽的弧度。 随着那只手的动作,温枕就像一具真正的玩偶,绵软无力地被翻过身子,露出光洁的背部。 那只手屈起手指,以手背顺着温枕的脊椎缓慢滑下,动作轻佻,在触及温枕腰间的位置时,手停了下来。 它在腰部的那几寸肌肤来回摸索了几番,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白猫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呆傻地看着白捡来的主人被上下其手,甚至忘记了生气,直到那只手离开温枕,它才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不过眨眼的功夫,温枕睡衣的扣子竟已经恢复原状,而且已经被整齐扣上,他闭着眼,盖着被,看起来对自己睡梦中发生的事毫无知觉。 与此同时,一阵寒风从白猫面前刮过,它的一对猫瞳转动着,追着那道无形的身影向浴室的方向望去。 白猫:“……” 直到寒气退去,白猫悻悻地将目光转回,却气急败坏地发现自己的猫粮盆里突然空空如也,一颗猫粮也不剩!还有它最喜欢的毛球玩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到了沙发底下! 它可能不是猫,但这怪物绝对是狗! 白猫只顾着生闷气,却没发现床上一直沉睡着的温枕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的困惑一闪而过。 第二天,温枕起身拖着疲软无力的步伐走进浴室,只觉得头重脚轻,胃中空空,他抬起手刚想揉揉眼睛,就觉得后腰一阵刺痛,像是被手臂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 温枕轻嘶了一声,连忙解开扣子,将衣领从肩上扯下,侧过身去查看后腰,却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和红肿。 温枕有些纳闷,琢磨了半天,只能归结为大概是自己睡着时不小心扭伤了腰。 将房间里自己囤的所有零食都吃完后,依然没有饱腹感,但时间已经不多了,温枕左手抱着白瓷盆,右手拖着行李箱,背上还背着猫包,离开酒店,坐上了前往新居所的出租车。 很少有房东能接受一个月短租,何况像温枕这样拖家带口的,但温枕还算比较幸运,有一套房子的租客正在寻找合租的室友,租期也是一个月。 在温枕加上房东的好友后,对方很爽快地就同意了,当天便确定了下来,那套独立的小别墅距离剧组不远,温枕只租了一间。 一个月6000多的租金,对温枕的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娱乐圈不知名咸鱼的收入来说,是贵了一些,但如此温枕反而放心一些。 他没有犹豫,毕竟在这么紧迫的时间里能找到地方住就很不错了。 昨天在剧组时,温枕抽空提前去看过房子,另一名租客不在,是房东接待的他,那是一位中年女性,见到温枕的第一眼,她先是一惊,旋即露出笑意:“我认得你,我女儿可喜欢你了,总是给我放你演的电视剧!” 温枕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房东笑眯眯地说道:“可以要个签名吗?正好过几天就是我女儿生日。” 这种小事温枕当然不会拒绝,拿到签名后,房东谨慎收起,拿出合同让温枕签完后递给他一串钥匙:“你的房间在二楼,另一位小年轻行动不便,所以住一楼,你们年纪差不多,可以互相照应着。” 温枕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室友并没有深交的兴趣,何况这一个月的合租时间他大部分都在剧组,应该也没什么机会与对方接触。 上至二楼,温枕找到了自己的房间,50多平米,比酒店里宽敞得多,足够小猫闹腾的。 房间内自带浴室和露台,温枕甚至还在书桌边找到了一个小冰箱。 他的时间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下新房间,便背上包锁好门,匆匆下楼打算赶去剧组。 才刚走到客厅,温枕便听见右侧走廊的房间里传出了异样的声响,像是杯子从桌上掉下来落在地毯上。 温枕下意识停了一下脚步,他想起了房东提起的那位行动不便的室友。 然而除了刚才的那声响动外,温枕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来自那间房间的动静,他不再迟疑,打开门匆匆离开了这套房子。 距离房子不到几十米的路边就有公交站,从这里乘车不过三四站就能到达剧组拍摄地点,行程时间不到十分钟,很方便。 走出一段距离后,温枕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又转头看了一眼那栋房子,它掩映在绿植之中,很是僻静,一楼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挡,显得有几分压抑。 温枕转头继续赶路。 刚才他总觉得屋子里有人盯着自己,大概只是错觉吧。 在车站等车的时间里,温枕打开手机,随意刷了刷手机。 他也有自己的社交账号,按照公司的要求定期发布一些自拍或者视频之类的动态,但通常一两个月才能想起发一次,甚至忘记了登陆账号。 而最新的一条动态,已经是三个月前的,这条动态下已经累计了近万条评论,温枕翻了翻,发现都是在哀嚎着催更。 温枕抬起头,向四周扫了一圈,并没有行人,他便打开摄像头,快速地拍了一张自拍上传,有点敷衍了事的心虚。 几分钟后,公交进站,温枕在窗边坐下,又往那座小别墅望了一眼。 这不经意的一瞥让温枕心跳险些漏了半拍。 他分明看见其中的一道窗户的帘布动了一下,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从帘子后一闪而过。 难道刚才真的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有人站在窗帘后看着他? 会是房东口中的另一名室友吗? 20、第二十章 再次来到剧组,温枕明显察觉到周围的人都用各种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大概昨天晚上他和瞿昭之间发生的事已经借由他人之口从传遍了整个剧组。 他人怎么看,温枕不在意,只要不影响他的工作就好。 然而一下午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于十个人来找他闲聊,明着暗着想从温枕的口中探出些他与瞿昭的过往。 不堪其扰,实在不堪其扰。 没有戏拍的时间,温枕干脆用剧本蒙着脸假装睡觉,这种办法奏效,不过难免又给温枕冠上了心高气傲难接近的评价。 “小枕,”叶邵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听说你从剧组酒店搬出去住了?会不会不太方便。” 温枕没有隐瞒,将自己收养了一只猫的事情告诉了叶邵,叶邵先是一愣,突然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真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温枕抱着剧本,听这句话觉得有些奇怪,他和叶邵不过才认识没多久,怎么叶邵的语气好像很了解自己似的。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这是叶邵与人套近乎的常用方式。 “昨晚你错过了好戏,”叶邵托着下巴笑眯眯说道,“瞿昭不是被他的朋友送去医院了吗?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再听到这个名字,温枕依然觉得反感和厌恶,但叶邵的话又令他记起了另一件心事,昨晚他灌瞿昭的酒时,就像是被另一个灵魂附体了一般,说话做事都全然不像自己过去的风格,更别提瞿昭居然真的任由他摆布,他让瞿昭喝酒,瞿昭便一点反抗的意识和能力都没有。 昨晚他身心俱疲,无心回想,今天再回忆起来,总觉得这件事里里外外都充满诡异。 “发生了什么?”温枕知道叶邵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瞿昭。 “早上群里程俞发的消息,昨晚半夜瞿昭自己爬上了医院的楼顶,摔了下来,”叶邵顿了一下,唇角带笑,“不过人没死,只是摔断了腿,大概得在医院躺上半年。” 温枕:“……” “很奇怪对不对?一个醉酒而且轻微脑震荡的人是怎么躲开所有人的耳目和监控,独自打开天台的锁,翻过一人高的围栏跳下去的?”叶邵慢条斯理地总结了一句,“简直像见了鬼。” 见鬼?温枕心头一颤,这两个字用来形容他这几日的遭遇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对瞿昭的厌恶并未因为昨晚的报复而消减一些,但温枕并无害人之心,他更在意的是瞿昭跳楼之事发生得这样蹊跷。 如果真是鬼神作祟,那这几日他遇到的灵异事件也太频繁了些,为什么在此之前他从未遇到过这些事情呢? 好像一切都是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变得不正常的。 “叶邵……” 温枕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叫叶邵的名字。 ”嗯?怎么了?“叶邵侧过视线专注看他。 温枕迟疑了一下,最终摇摇头:“没事。” 大概是因为温枕是个戒备心重的人,关于发生在他身上的离奇事件,他决定了,暂时还是不对外人提起比较好。 哪怕叶邵看起来可靠,眼下与他只不过泛泛之交,不可轻易推心置腹。 瞿昭的事情发生得诡异,温枕总有一种感觉,他会从天台上跳下来,和这几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事件脱不了干系,以至于直到下戏时,温枕依然心不在焉。 林渐寒的到来,在温枕的意料之外。 当时他正与叶邵一起向外走,夜里寒气重,叶邵想为他披上外套,被温枕拒绝了,他不觉得自己需要人照顾。 而这一切都落在林渐寒的眼里。 “学长。”温枕脚步一顿,他以为林渐寒已于昨天离开,没想到居然又出现在这里。 林渐寒应了他一声后,又盯着叶邵:“我记得你是关重的朋友,也是小枕同剧组的同事。” 林渐寒从来待人随和温柔,对叶邵说的这一句话居然带着点冷硬的意味,尤其在说到同事二字时,他还刻意加重了语调。 叶邵是通透之人,不可能看不出林渐寒对他的态度,并且他也能猜到个中缘由,却并未与温枕拉开距离,反而含笑搭着温枕的肩:“我和小枕一见如故,这几天下来,也算是无话不谈,朋友二字,我觉得也称得上的。” 林渐寒转向温枕,像是在向他证实。 温枕前一秒还在走神,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这两人都盯着自己,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应,他下意识就点了一下头:“嗯,对……” 其实对于林渐寒和叶邵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在意。 与林渐寒逐渐冷凝的神色不同,叶邵的脸上浮现一丝稳操胜券的笑意:“林先生突然来找小枕,是有什么事吗?小枕拍了一下午的戏,已经很累了,我打算先送他回去休息。” 温枕有些错愣,他不记得叶邵有向他提过这件事,何况自己的住处那么近,坐公交回去就好了,为什么要人送? “我的车就停在路边,”林渐寒冷淡地对叶邵说完,转头看温枕时语气又变得温和,“小枕,我饿了一天,还没吃饭,你陪我一起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酒店休息好不好?” “我……”温枕正要拒绝,又被叶邵抢先一步。 “林先生不知道小枕已经从酒店搬出来了吗?”叶邵讶然,“我还以为小枕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不过今天是他搬出去的第一天,可能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吧。” 温枕暗自叹气,将口罩拉好,双手插兜,只露出一双带着困意的眼睛在外面:“学长,如果是吃宵夜,你可以找江逅,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江逅与林渐寒上过同一档综艺,关系处得不错,偶尔也会一起吃饭,所以上一次在酒店走廊,江逅才会拿林渐寒的事情来嘲讽温枕。 林渐寒皱眉:“我找他做什么?温枕,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想要推开我,你不是……” 温枕投过来的一眼让林渐寒的话戛然而止,他从未见过温枕用那样一副眼神看自己。 “学长,”温枕慢吞吞说道,“就算是资本家,也不能占用我的下班时间。” 林渐寒:“……” 叶邵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在另两人的目光中连连挥手:“抱歉,忍不住,只是没想到小枕也会说这种话。” 林渐寒皱眉,他无法容忍别人用这种亲昵的叫法来称呼温枕,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缓和了语气,叹道:“小枕,我本来已经回到公司了,可听说了昨晚瞿昭故意为难你的事,因为担心你,特地又跑回来找你,难道你一定要用这样生分的态度让我难过吗?” “林先生,小枕已经拍了一下午的戏,很累了,”叶邵加重语气强调了后三个字,“多大的事,不能让他先回去休息呢?” 林渐寒冷下脸:“回去休息可以,我送他回去。” “林先生,小枕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不该由你左右他的生活,枉顾他人意愿可不是君子所为。”叶邵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 温枕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争锋相对,困意上涌,强忍着没打哈欠,恰好手机叮地一声,他掏出来看了看屏幕,又往道路两头张望。 没过几秒钟,一辆出租嗖地停在了路边,温枕当着另两人的面从开门上车到关闭车门,一气呵成。 “时候不早了,两位也早点回去睡吧,晚安。”温枕探出头冲两人挥挥手。 林渐寒刚出现,温枕便飞快地在平台上叫了车,他承认这种行为有逃避的嫌疑,但近期,他并不想让林渐寒扰乱自己的思绪。 途中,温枕下了车,去了超市,他很饿,晚上吃了两份剧组的盒饭,却还是一点饱腹感也没有。 就好像他的体内被挖了一个洞,吃进去的东西马上被传送去了另一个次元。 离开超市,温枕直接步行回了别墅,才刚走到别墅不远处,天空便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温枕手上提着大包的零食,用外套遮着头匆匆跑到了别墅走廊下,甩了甩头发上的雨珠,从门边的玻璃窗向内望去,玄关暖色的灯光仿佛带着温度,与外头冰冷潮湿的世界截然不同。 温枕轻轻揉了揉冻得泛红的手,推门而入。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房子内一片寂静,连雨声都透不进来,呼吸声和脚步声便分外清晰。 想来那位室友也早已经入睡了,温枕换好鞋,提着袋子正想上楼,却又回头往鞋柜上瞥了一眼,那里除了温枕的鞋以外,空空如也。 这房子里完全不像是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回到房间,温枕一眼便瞧见了团在沙发里,发出轻微呼噜声的白猫,这冷冰冰的卧室,因为有这样一个小家伙的存在,也不那么冷寂了一些。 温枕走上前,有些坏心眼地将呼呼大睡的猫抱了起来。 白猫睡得正热乎,冷不丁被人吵醒,还没来得及伸爪子,眼一睁,发现是温枕,不满地喵了两声,主动往温枕的怀里钻。 相处不过数日,温枕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如何取悦这只猫。 然而事实上,温枕完全无需用到任何的技巧,从相遇的第一天开始,这只猫便无条件亲近他,依赖他,这是温枕从未有过的感觉。 与白猫蹭了蹭脸,确认小八爪鱼依然生龙活虎后,温枕便去了浴室,淋雨后黏腻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花洒打开,热水倾泻而下,浴室的玻璃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温枕将湿漉漉的刘海往后捋,微微仰头,闭上眼,暂时将烦心事抛诸脑后,安静感受这短暂的平和。 直到凛冽风声骤起,熟悉的寒意袭来,温枕猛地睁眼,一件厚重的披风一样的东西迎面而来,将他从头到脚裹得严实。 温枕默默握紧了拳头:“……”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洗个澡,为什么又被息九渊带到这鬼地方来了?! 21、第二十一章 温枕的反应已经算很敏捷,在发现自己周围的场景发生变化的第一时间,他就将披风从头上扯下,将自己脖子以下的部分裹得严严实实。 上一秒还在温暖如春的浴室内,下一秒就被带到了息九渊的巢穴,温度至少骤降了五十多度,没被瞬间冻成尸体算温枕命大。 也不知道这披风是什么质地,温枕能感觉体温在缓慢回升。他抬头望向出现在前方上空的息九渊,他依然是一团黑雾的形态,两簇红瞳在黑雾中燃烧。 “你怎么在这里?”息九渊语带诧异。 温枕:“……”这句话不该由他来问吗? 虽然看不清息九渊的表情,温枕能察觉的出他的惊讶并非作伪。 息九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唔了一声,视线往温枕的脚踝上走了一眼,披风是息九渊的。 这披风对于温枕的身形来说过长、过大,垂到了地上,随着温枕的走动,披风的下摆处隐约能窥见光裸的小腿和缠绕在温枕脚踝上的黑雾。 “大概是你身上的祭品的诅咒生了效,刚才我受了点伤,你大概是被诅咒拖过来挡刀的。”息九渊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解释道。 温枕:“……” “你不是……”温枕欲言又止,他有点好奇,息九渊看起来明明是很厉害的存在,怎么还会受伤?难不成在息九渊的世界里,这家伙并不是那么强? 温枕又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息九渊被比他更厉害的家伙弄死了,那自己是不是就解脱了? “哼……”息九渊一声冷笑,“要不是因为上面那块烂石头压制着力量,我又怎么可能会被那种杂碎伤到,不过是被蹭破了点皮,你来之前就已经痊愈了。” 温枕的视线往息九渊的下方瞥去,看见了地上一堆已经分不出骨肉血的混合物,大概也能猜到这堆散发浓重血腥味道的东西就是息九渊口中的杂碎。 “哦……”温枕不无可惜地应了一句,看来息九渊确实很强,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是难有匹敌的高手,若温枕想借刀杀人,很悬。 至于息九渊说的压制着他的“烂石头”…… 温枕抬头看着上空,除了黑洞洞的巢穴岩壁,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息九渊冷冰冰地说道,他化成的黑雾在温枕身侧重新汇聚成人形,虽然看不出容貌,但从语气里也能猜出此刻他的表情如何地不屑。 不说便罢,温枕也懒得听,他裹紧了披风,暗暗叹气,琢磨着该怎么让息九渊放他回去,澡洗一半戛然而止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息九渊:“……” 温枕:“……” 息九渊重重咳嗽。 温枕一脸莫名。 气氛凝固,温枕感觉到息九渊身上散发出一种极为负面的情绪,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可他又想不出来息九渊为什么突然生气。 神明真是难伺候。 温枕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可是我真的很好奇,您说的石头究竟指的是什么?我虽然力量微薄,可既然身为祭品,也想能为您分忧。” 息九渊海拔大概是超出了两米,因为这身高的差距,温枕在与他对话时不得不抬着头。 而在息九渊的角度看去,温枕这副姿态更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那双多情眼中满是憧憬和依赖。 意识到这一点后,息九渊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然而一团黑雾是看不出表情的,只有那隐没于黑雾之中的一对赤色眼瞳明灭忽闪,居高临下盯着温枕。 “多余的好奇心只会害死你,”息九渊冷着声说道,“不过若是你真的想知道也无妨。” 话音刚落,温枕眼前骤然变亮,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瞬间被刺激出了眼泪,他连忙用手挡住光线。 短暂的不适过去,温枕尝试睁眼,强光依然让他流泪,但已经能大概看清眼前的情景。 他们依然置身于息九渊的巢穴内,但他们的头顶那片幽暗的岩壁却变得透明如无物,光从头顶倾泻而下。 温枕抬手想要擦掉眼泪,黑雾化成的锁链却轻车熟路地圈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瞬间,温枕的眼瞳呈现出与息九渊一模一样的赤红色,他的视野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而广阔,他仿佛顺着那无数的光晕,穿过了岩壁。 一片广阔天地跃入温枕的视野,他终于看清了息九渊所属的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息九渊的巢穴是不见天日的地底世界,而他眼前的这片辽阔天地则与温枕所属的那个世界没有太大区别,山河湖泊,人间万象,但…… 温枕抬头,终于看见了息九渊所说的那块“烂石头”。 实际上,那块石头不烂也不破,相反,它静静悬浮于天地之间,像一座孤岛,是眼前整个世界的主要的光源,但不刺眼,只是远远注视着它,温枕就能感到源源不断的暖意,和息九渊那阴冷潮湿的巢穴简直天壤之别。 温枕有些失神。 “看够了?”他的耳边响起息九渊令人全身发寒的声音,紧接着,他眼前景物一闪,光源消失,温枕又回到了冷冰冰的巢穴里。 这一刻,温枕终于明白了,息九渊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地底深处,而在这之外还有更加广袤的世界。 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温枕所受到的震撼并不比他第一次遇到息九渊来得少。 “又在动什么歪脑筋?”息九渊狐疑地端详着温枕。 温枕摇摇头,暗想,这蛰伏在黑暗巢穴里的所谓的神明是不是在畏惧着那块发光的巨石?如果这世上也有令息九渊忌讳的存在,他想要逃脱息九渊的魔爪也并非全无希望! “知道为什么让你去看那破石头吗?”息九渊观察了温枕半天,没从他的脸上发现什么端倪,冷哼了一声,抱手问道。 温枕正在抬手去擦眼角的泪珠,刚才被光线刺激过后,到现在他的眼睛还感觉无比酸涩,听息九渊问自己,顿了一下,又是摇摇头。 息九渊的脑回路,他大概是很难理解。 息九渊却没了声息,他审视着温枕,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枕被那双赤色的兽类眼瞳盯得心里发毛,不知道这喜怒无常的神明又在琢磨什么歪心思,他擦泪的动作甚至忘了继续,盯着息九渊的眼中带着几分戒备。 息九渊忽然抬起了手,温枕呼吸一窒,以为这家伙又心血来潮想出新的法子折磨自己,仓促想要后退。 息九渊眉头一皱,语气很是不悦:“躲什么?怕我吃了你?” 这话出口,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毕竟息九渊确实是有打算把温枕吃掉的嫌疑。 “……”温枕嘴唇微动,指尖还搭在眼尾处,因为流泪的缘故,眼周泛着点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很有点可怜的意味,但是那张脸上又没有什么表情。 息九渊的语气更加冷硬,黑雾化成锁链勾住温枕的手腕,往前一拽:“过来。” 温枕哪里能抵抗,被拽得险些一个趔趄,幸好手腕倒是没被拽疼,只是被黑雾缠绕的寒气激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22、第二十二章 与息九渊的距离不到五公分,温枕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怪物身上实在太冷了,比他所身处的这个巢穴还要冰冷,就连身上的披风都失去了效用。 “你在发抖?”息九渊语气带着几分古怪。 温枕:“……”明知故问。 他越发觉得这位神明的脑子似乎并不太灵光。 息九渊终于反应过来温枕是受自己的寒气的影响,他有些诧异:“你身上的披风是我力量所化,可以保你不受巢穴内寒气侵体,照理来说,你不该觉得冷。” 温枕哪里懂的那些,他区区血肉之躯,在息九渊强横霸道的寒气压制下,冻得四肢发麻,唇色泛白,他试图推开息九渊,手却穿过了息九渊的黑雾。 只有息九渊能触碰得到他,而对于他来说,息九渊就是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 息九渊的红瞳里带着一丝困惑,如果说一开始他以为温枕只是在故意示弱,那么这会儿他看到温枕的反应,已经信了七成。 黑雾化成的手抬起,温枕只觉得一阵风在面前吹拂而过,酸涩的眼睛瞬间变得舒坦许多,并且,似乎是因为息九渊刻意收敛的缘故,温枕感觉周身的寒气减弱了许多。 息九渊松开温枕:“那块破石头,是这个世界的旧神分出一半的力量打造出的,悬在人界上空,专门用来压制地底世界的魔物,只要有那块石头存在的一天,地底的魔物便无法进入人类的世界,而且力量越强大的魔物,受到的干扰越严重,而像我这样的,一旦踏入人类的地界,被那破石头影响到,就会变得无比虚弱,连最低级的魔物都不如。” 旧神?魔物?温枕敏锐地注意到息九渊将自己同这两种存在划分开来,也就是说息九渊既不是神,也不是魔物,那他究竟是什么?他也畏惧旧神的力量?所以,息九渊也并非全无弱点? 息九渊斜睨了一眼温枕,赤红的眼瞳仿佛看穿温枕的心思,冷笑一声:“但凡你聪明一点,就不该动歪脑筋,这个世界能克制我的力量并非不存在,可你也得有本事找到他,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保住自己的命,而你的命,在我手里只不过是可以被轻易碾碎的蝼蚁。” “我知道,”温枕低眉顺眼,故作温驯,“为了能活命,我会安分守己,做一个祭品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我不敢奢望。” 息九渊:“……”他总觉得眼前这祭品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听话,可每每他发怒,这人又表现得无比顺从,让他根本抓不到把柄。 人类果真狡猾。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所谓的旧神,不过是一群目下无尘的傲慢家伙,眼下我暂困于此,一旦等我找到破局之法,必定要将那高高在上的旧神拽下来,踩在脚下,将他永生囚禁在这不见天地的地方,用千百种法子折磨他,也叫他体会个中滋味。” “至于你……”息九渊斜睨一眼温枕,“老老实实当好你的祭品,将来若有你派的上用场的时候,也是你的荣幸。” 温枕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冰凉的杀意。 息九渊,就算不是恶魔,也绝对和神扯不上什么关系,迟早有一日,他会将息九渊曾施加在他身上的疼痛,百倍偿还。 这一次,温枕是意外被招来的,不在息九渊的计划内,便没有如何为难他,很快便放他回去了。 临走前,温枕记起一件事,问他:“你曾经说过,在我的世界里,也有鬼神的存在,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对它们了解多少?” 息九渊眉头一拧,这小祭品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臣服他?为什么张口闭口就是你,还总用这种质询的语气跟他说话? 上一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人,这会儿大概已经在黄泉路上排队领号了。 简直就是胆大妄为,要不是今天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一定要花点时间,教教这狂妄的人类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祭品! “你问这些做什么?现在你已经是我的祭品的,但凡长脑子的都不敢动你,就算真的有人敢对你下手,我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只要我不让你死,没人能动你。”息九渊抱手,不耐烦道。 “好奇心罢了。”温枕解释道。 息九渊嗤笑:“该不会是为了你的心上人吧?我记得你会成为祭品就是因为和他一起去了那座阴宅,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人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你和他走得太近,说不定哪天就被卖了。” “若是过去,你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你是我的所有物,随随便便死在别人手上,损失的可是我。” 尽管已经下决心遗忘对林渐寒的感情,可乍一听到别人这般贬低林渐寒,温枕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就好像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遭到了质疑和动摇。 “……”他盯着息九渊,欲言又止,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他垂眸说道,“你也说了,只要你不让我死,没人动得了我,那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说完这话,温枕便觉得四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他以为自己又触到了息九渊的雷区,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了任何动静。 他抬起头,只看见息九渊消失后残留的一缕黑雾。 温枕:“……” “我庇护你,但不是你胡作非为的理由,”虚空中传来息九渊的声音,“还有,你的身体出了一些状况,这一点你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说不定会被一些贪婪成性的东西盯上,你自己上点心,别总等着我来救场。” 温枕抱着披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最近是比以前能吃能睡了一点,而且视力和嗅觉也确实都比以前灵敏很多,还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可这样的变化又代表着什么呢? 没等温枕细想,脚踝的铃铛轻轻一扯,眼前景物一番明暗交错,温枕足下踩空,坠落感袭来,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找到攀附的地方,手却撞上了温热而光滑的瓷质壁面。 紧接着,水花四溅,温枕一头扎进了热水之中,反应不及时,连着呛了两口水,他手忙脚乱地挣扎着,好不容易才在水中站稳了脚,湿漉漉的手紧紧攀着水池边沿。 碎发滴着水,温枕像是被冷不丁被丢进水里的小狗,站在热气腾腾的水中茫然四顾,这里并不是他的房间。 “谁在那里?” 温枕的身后,有人用困惑的语气问。 温枕一惊,猛地回头,隔着水雾看清对方的模样,他脚下往后退了两步,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开始在心里疯狂问候息九渊。 这混账东西到底是把他传送到什么地方来了! 滴答,滴答,滴答…… 寂静的浴室内,水龙头不紧不慢地往下滴着水,与温枕此时焦灼又尴尬的心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忍住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隔着雾气,观察着四周。 虽然浴室内的布局和摆设大不相同,但从大体的装修风格上依然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他并没有离开那座房子,而眼前的这个人…… 温枕轻擦了一下面颊的水珠,回想起房东太太提起的那位行动不便的室友。 当时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这位室友并不只是行动不便那么简单。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坐在轮椅上,穿着简单的居家服,两手搭着轮椅扶手,十指修长漂亮,但显然很少晒到太阳,整个人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仅从面部轮廓来看,这年轻人已经胜过了娱乐圈内的绝大部分人,哪怕坐在轮椅上,依然保持着端正温雅的仪态,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好感。 唯一的缺憾,大概是那双被绷带遮挡了的眼睛,遮挡住了年轻人所有的神采。 但就像白玉缺了口,也有它独特的一面,这种缺憾的美在年轻人的身上发挥到了极致,与他温润的气质相辅相成,若说是摄人心魄也不为过。 温枕有些失语,他忽然想到,若这年轻的室友目不能视,那么早上他看到的窗户边的身影就不可能是这个人,当时他清楚地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浴室里开了充足的暖气,温枕在地下巢穴里被冻得发麻的四肢慢慢恢复了知觉,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正踩在别人的浴池里。 “抱歉,我……”温枕语塞,他又拽了拽披风,它看起来并没有被淋湿,他匆忙从浴池中出来,抬腿时一阵疼痛,才发现刚才的挣扎中不小心碰到了浴池壁,大腿青了一块,在白得过分的肌肤上显得有些刺眼。 但这会儿温枕哪有闲情仔细查看,他还忙着找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别人浴池里。 “你应该不认识我,我叫温枕,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新搬来这里的,房东太太应该有向你提过,我真的不是坏人!”出于礼貌,温枕还是做了自我介绍,以免在他做解释之前就被受惊的室友报警抓走。 年轻人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讶异:“钟姨确实有提起过,可是……” “今晚我大概是喝多了,刚回到这里,头脑不清醒就闯了进来,还弄脏了你的浴池,非常抱歉!”温枕郑重其事地道歉,并提议,“我可以帮你重新换水,等把这里清理干净,我们再商讨一下赔偿的……” “嗤……”年轻人突然笑出了声,他的唇角上扬,看起来有些愉悦,“不必这么紧张,也不必小题大做,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 “你我共处一室,我双目失明,又不能自由行动,如果你有歹意,我根本无法抵抗,你也完全没有必要向我解释这么多,所以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温枕松了口气,对方这样宽容,事情就好办了。 “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年轻人露出善意的笑容,“我叫奚楚,也是刚搬来这里没多久,只打算暂住一段时间,目前是自由职业者,而且如你所见……” 他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笑道:“是个需要依赖他人照顾的残废之人,所以每天会有人定时到这里照顾我,所以这段时间里如有打扰之处,还请多包涵。” 话说到这,温枕心下了然,看来白天窗户边的人便是照顾奚楚的人了。 他不禁暗笑自己一惊一乍,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怀不轨的人。 温枕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大概是奚楚的家人担心他独居无法照顾自己,有个共居的室友,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照应一二,所以温枕才能这么快就租到房子。 “虽然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工作,不过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只管来找我。”温枕难得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好感,他放轻了语调说道。 “虽然我很想逞强地向你表示拒绝,”奚楚话一顿,转瞬便笑了,“但实际上我可能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我自幼双目失明,不良于行,又加上身体羸弱,是个实打实的病秧子,很多时候都离不开人,虽然平时有人照顾,可我性子孤僻,大多数时间更希望独处,除了必要的时候,他们都不在这里,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说不定真的需要向你求助……” 说到这,奚楚面露愧色:“抱歉,我委托钟姨帮我找室友,却对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体情况,要是你后悔了,我会联系钟姨将租金退给你,我这二十几年都是这样一副身体,心里很清楚在旁人眼中我是一种怎样的负担……” “不麻烦的,”温枕忍不住出声打断,大概是不忍见对面的年轻人脸上流露出那样一副表情,他又重复了一遍,“不麻烦的,相逢即是缘分,能帮到你自然是最好。不过我一直都是独身一人,在和人相处上没什么经验,往后这一个月,希望你多担待。” 听到他这么说,奚楚仿佛如释重负地轻叹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你真是个善人,别人只会把我当成累赘。” “对了,光顾着和你说话,把正事忘了,”他话音一转,“你刚从浴池里出来,大概全身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着凉的,还是先回房间里擦干净,换一身衣服吧。” “不碍事,不如我先帮你把水换了。”温枕还想着善后。 奚楚摇摇头:“放心,我让负责照顾我的人来帮忙就好,他们住得不远,反倒是你,要是生病了就糟了。” 温枕这才不再坚持,此刻他的身上除了息九渊的披风以外,里面未着丝缕,站着和奚楚说了半天的话,心里也有些难为情,幸好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饶是如此,温枕在路过奚楚身边时也还是更谨慎了一些,但他却忘记了一样东西。 那就是还缠在他脚踝上的铃铛。 他才刚一迈步,这铃铛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室内分外清晰。 温枕脚步停顿,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着铃铛,确实有些奇怪了,希望这位室友不介意。 “这铃铛你一直随身戴着?”奚楚一脸好奇地问道。 “嗯,”温枕转身,点头,“抱歉,短时间内这铃铛可能没办法摘下来。” “戴着它也好,这房子里太安静了,而且只要一听到铃铛声就能找到你,再方便不过了。”奚楚看上去反而很高兴,这便让温枕放心了。 初次见面,这位新室友给温枕留下了极好相处的印象。 他仍无法习惯与他人之间的距离过分亲近,而这位室友显得友善又有分寸,想必接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会很愉快。 回到房间,关上门前,温枕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朝着奚楚所在的浴室去了。 大概便是奚楚口中所说的,负责照顾他的人。 温枕的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位新结识的室友的面容,他不善交际,但与那人相处的时候,他难得感到轻松。 尽管奚楚的身上存在着许多谜团,比如他被纱布蒙着的眼睛,明明诸多不便却选择独居,从事自由职业却暂住在这著名的影视城附近……但温枕却没有深究的想法,每个人都有不愿告知于人的秘密,他自己也是如此。 白猫蹭了过来,迷惑地喵了一声,大概是奇怪它明明看着主人进了浴室,为什么又会从门外进来,而且…… 小脑袋刚蹭上温枕的小腿,白猫瞬间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温枕身上披着的曳地披风,不明白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温枕身上。 “小白,怎么了?”温枕蹲下身,伸手挠挠白猫的下巴,好好的猫怎么就像木头似的僵在那里不会动了。 被挠的舒坦无比,白猫瞬间将困惑抛诸脑后,顺势往地上一滚,肉垫朝上,毫无心理负担地向自己看中的人类露出了柔软的肚子,随后便被温枕突飞猛进的手法伺候得喵喵叫。 将小白一顿揉捏得它再起不能后,温枕又回到了浴室,解下披风,在冲刷而下的热水中松了口气,同时又暗暗担心息九渊又心血来潮搞出什么幺蛾子。 水声中,柜子上的白瓷盘里的粉色八爪鱼在水中摆动了一下触手,钻进了水草底下,又悄悄探出了个小脑袋。 这一次温枕顺利冲完了澡。 从浴室出来,温枕像是被泡发的面条,全身都软绵绵的,他将息九渊的披风往衣架上一丢,就不管不顾地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盯着床头灯半响,温枕带着几分疲倦阖上了眼,这些天来他都没能好好睡个完整的觉,整个人无比倦怠,但愿今晚能一觉睡到天亮。 带着浓浓困意睡去,梦中,那块浮空的巨石又一次出现在了温枕面前。 和在息九渊的巢穴中看到的一样,那块巨石依然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沐浴其间,温枕如同浸泡在温水之中,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柔软,他情不自禁地向巨石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