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妻来自末世》 1、第一章 七月,酷暑难耐,松阳河旁的一家雅致小院里黄橙橙的桂花树摇曳生姿,满院飘香。 祠堂内不时传来低低的抽泣和妇人的骂声:“这没爹娘教养就是不行,我们好心收留你,你倒好,恩将仇报来勾引我儿子!” 堂下跪着的姑娘穿着淡粉的薄衫,清丽绝俗的脸庞白着,杏眸湿漉漉的看着一旁头也不敢抬的年轻男子,倔强的咬唇不语。 吴氏看着她那勾人的眼神,怒气更甚,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你就真不管管你的好外甥女?难道要让她毁了你儿子不成!” 薛至英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容貌端正一派书生气,他看着自己三十多才得的儿子,又气又无奈。 他哪能不知自己儿子的德性,被自己的老妻宠着却又死管着,性子也是软弱偏还不爱安分,他可不信自己这个温婉又单纯的外甥女会主动勾搭他。 可为了家宅安宁,也为了两个孩子的名声,他不能多说:“表兄妹间玩的亲近些无可厚非,可你们现在都大了,理应学会避嫌,尤其是…过了十五就要替你去向县令家的千金去提亲。” “县令大人要将女儿嫁我?”薛勤惊讶的看着上座的父母。 吴氏冷哼了声:“你年纪轻轻考中秀才,县令夫人喜爱你的才学,可今天你们居然结伴出去游玩,还被县令家的人看见,若不是夫人找我去问话,我们还蒙在鼓里!要是因此影响了两家亲事,我跟你没完!” 听闻薛勤要娶妻,宁蓁捏紧了小手,眼神忐忑的又朝薛勤看去,心里暗暗希望他能推拒。 可薛勤只是微微皱眉,似在考虑着什么,片刻后才在她身旁跪下:“爹,娘,孩儿有话要说。” 宁蓁的心提了起来,雾蒙蒙的眼升起一丝期待。 却听薛勤道:“县令夫妻的厚爱,薛勤自然不敢辜负,可,可孩儿与表妹的情谊也不忍割舍,能否,能否请爹娘再留她一二年,等孩儿乡试考中,便将表妹纳为房中人。” “啪!”随着一声盛怒的拍桌,宁蓁也虚脱的跌坐在地,噙着的眼泪再也憋不住,簌簌滑落。 “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吴氏话是冲着儿子说的,狠厉的眼神却是朝着宁蓁去的,“县令夫人可发话了,说她已到了年龄,也该找人家了,你若不想被县令一家记恨影响了前程,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断了!” “好了。”薛至英掩唇咳了几声,“我已经让人找了云为来,我的学生中,才学人品均为上乘,没成家年纪上又合适的,也只有他了,相信蓁儿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薛至英一锤定音,要让儿子死心,只能将外甥女先嫁了。 · 窒息而死是什么感觉? 若让宁蓁选,她宁愿摔死药死也不想这么死,脖子的血管被咬破,她拼命想堵住,却抵不住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和渐渐模糊的神志。 临死之前她只能乐观的想,这样也好,别人都是被咬了后感染,活的如行尸走肉,没有一点自主的意识,那还不如直接被咬死来的痛快。 飘飘忽忽不知过了多久,本来没了知觉的身体,忽然又重新难受起来。 她倏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在一个古香古色的屋子里,虽说没了骇人凶猛的丧尸,可她…她为什么在一条白绫上吊着??? “呕!”她被勒的干呕不止,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偏偏这房梁还挺高,她是脚够不着地,臂力又不够撑起自己的身子。 她一边抓着白绫缓解窒息感,一边快速的想办法,心里本就着急,偏门外还有个烦人精絮絮叨叨。 “表妹,你不要使性子,我娶她只是权宜之计,我只钟情你,你心里是清楚的,就算你是妾,我也只爱你一个。” “表妹,你开开门啊,等我中了进士当了官,我还可以把你抬为平妻,到时娘也不会拦着我的。” 薛勤站在门口,一脸的忧愁,他曾见过县令家的李小姐一面,也算温柔恬静,可姿色…与花颜月貌的表妹比起来,远不止差了一两分。 她对自己的前途有助益,他可以娶,但他最喜爱的永远只有表妹,表妹怎么就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越好,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啊。 可此时的宁蓁已经被吊的翻白眼儿了,心里不住的骂街,有废话的功夫,倒是进来救救老娘啊! 她逐渐力竭,心想自己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竟要被这难受的死法折磨两回。 她的胳膊无力的垂了下来,手臂上有什么东西随着下落,滑倒了她的手腕处。 宁蓁精神一振,忙将胳膊抬起,看见熟悉的手镯后,心里狂喜,忙闭眼用另只手挨着手镯,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在了她的右手。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割断了白绫,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捂着剧痛的脖子咳了起来。 “表妹?表妹你怎么了?”薛勤急急的拍门,“你开门好不好?你不能同意嫁给陈云为啊,他都三十了,大你足足一轮,而且还是个病秧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跳进火坑!” 宁蓁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消化着原主的记忆。 她是被丧尸咬死的,原主,是心灰意冷上吊死的,因为两人同名同姓,所以她就借尸还魂了? 她不知道。 但她摸着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对门外的男人不耻,更为这个傻姑娘不值。 原主十五岁时父母双亡,临死将她托付给了教书的舅舅薛至英,薛至英对她倒还可以,吴氏虽然冷冷淡淡的,但也不算苛待她。 可吴氏的主意是将这个娇滴滴的外甥女嫁个好人家,不管是聘礼还是好处都想占。 只是她没想到儿子早就被原主给迷了心,现在哪儿还想着什么捞好处,只急着要把她嫁出去,怕她毁了儿子的因缘。 宁蓁摸着跟随她来到这里的空间手镯,心定了定,现在的局面,让她继续跟着薛勤这个窝囊废是不可能的,但待在陈家,吴氏势必会多番管束看管,她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从地上爬起来,将白绫收好,踢倒的凳子扶起来,在镜子前坐定。 镜中的姑娘与她长得也十分相像,只是比起她日日生死一线沧桑憔悴的脸不知水嫩了多少。 她抬手摸了摸有些发白的脸蛋儿,她真的活了,还是在一个没丧尸,不用整天担惊受怕的安全时代,除了为原主的惋惜,心里还是雀跃的。 脖子还有些疼,不过对于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打开衣柜,将已经脏皱的衣裳换下来,挑了一条水蓝色萝袖长裙,将长发重新挽好,找了一条发带系在脖子处,打了个蝴蝶结,又把哭花的脸洗了一把,这才打开门。 薛勤上前就来拉她的手,被宁蓁侧身一躲:“请自重。” 薛勤看着往日待自己温柔小意的表妹眼神冷漠,心里一痛:“表妹,我并非不想娶你,只是我娘的性子你知道,我只能先依着她,才能为我们的长久以后做打算啊。” 宁蓁抬步往前院儿走,手里把玩着一支珠花:“方才舅母说是我勾引的你,你为何默认?” 薛勤忙道:“我哪有默认?只是,只是母亲正在气头上,我若跟她对着干,她不会把我怎么样,只会发作到你头上,等她冷静下来了,我会找娘说清楚的,我们是两情相悦!” “你是不是觉得,你能攀高枝娶县令家的千金,还能赏脸给我个小妾当当,就是情深义重了?” 薛勤一时有些失语,为表妹突然道出了他的心思,也为她陌生又让他慌乱的语气。 “不是,表妹,你怎可这么想?” “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宁蓁停住脚,用食指勾下脖颈的丝带,“表哥,这几年你对我的照拂和厚爱,宁蓁已还,以后你娶你的千金小姐,考你的进士做你的官,我呢,也要准备嫁人了。” 薛勤还在惊愣中,就见她抬手扶好丝带,手里的珠花似不经意掉落,小巧的绣鞋一抬,啪叽踩了上去。 “表妹!”薛勤下意识的虚空一抓,她飘扬的青丝从指缝中飞走,毫不留恋。 他将踩坏的珠花捡起,想起她十六岁时,两人去看戏,表妹甜甜的说:表哥,你比那唱戏的花旦长得还好看,你也戴上给我看看? 他用自己的零用钱,将她拿着的珠花买了下来,最后她红着脸戴给自己看,月色下,表妹那张面若桃花的脸,一直印在他的心底。 他心里忽然很慌,握紧珠花,快步往大堂去。 宁蓁正垂眸站在堂下:“舅舅,舅母,我可以嫁,但我想见见此人。” 吴氏不悦道:“你娘既将你托付给我们,婚事就理应长辈做主,你休想又找借口拖延推诿!” “宁蓁并不是想拖延。”她看向面上还有些不忍的薛至英,“舅舅,我绝不会嫁给表哥,哪怕是做妾,可这是外甥女一辈子的大事,就想嫁个顺眼的,舅舅也不能准许吗?” 薛至英与自己妹妹关系不错,面前又是妹妹仅剩的骨血,既然她自己想开了,薛至英自然会尽量如她的意,这样自己的愧疚也能少些。 “你去侧间待着,等他来了,你暗中看几眼,若是愿意,舅舅就为你定下,若看不上,舅舅再为你另寻他人。” 宁蓁提着裙摆跨过门槛,看都没看一眼匆匆而来的薛勤。 2、第二章 薛勤一路小跑,燥的额头都冒了汗,生怕慢一步,自己守着的小姑娘就没了。 “爹娘!”看着侧间门关上,他扑通跪下,“你们不能把表妹嫁给那个病秧子!你们这不是害她吗?” “住口!”薛至英气的脸色发红,“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连你表妹都比你想的明白!云为身体是弱些,可要比才学品行,那可比你强多了!你真以为我这当舅舅的不为外甥女好?” 吴氏有些不高兴:“明明是她勾搭勤儿,你怎么为了个外人贬低自己儿子?” 薛至英冷哼了声:“他现在多大了?二十岁!人家云为搬来松阳县前,十七岁就中了秀才,若不是身体不好,现在指不定都中进士了!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人就快来了,把你儿子带走看好了!” 吴氏起身拉着儿子走,不管如何不能让儿子捣乱,把那个狐媚子嫁出去是要紧事! 侧间的宁蓁慢条斯理的剥着瓜子,原主的记忆中有陈云为这个人,但仅限于名字,并未见过人。 只因薛至英提过几次,每回说起都赞不绝口,说他是自己带过资质最好的学生,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五年前就不在他教下听学了,只有逢年过节会来送节礼看望。 宁蓁对他初步印象还是好的,只是不知他这个身体到底不好到什么程度。 她拿起扇子慢悠悠的扇着风,等了大概一刻钟,听见刘叔说人到了。 她这才侧身站到窗前,从窗缝中往外瞧。 只见一身姿清瘦的男子拾步进门,在堂下站定:“老师,您找我?” 从她的角度不大看得清的脸,但那一抹雪色的笔直身形,清润徐缓的嗓音,便已经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一位霁月如玉的清俊书生模样了。 薛至英和颜悦色的让他坐下,还特意指了左下位,待他坐下,宁蓁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宁蓁下意识往前倾了下身子,他很白,冷白中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病态,面上最深的颜色,便是他甚浓的长眉与墨色的凤眼,唇色极淡,正挂着淡淡的笑意与薛至英寒暄。 与一身儒气的薛至英和稚嫩清秀的薛勤不同,他的俊美,带着丝淡淡忧愁,让人不自觉的为此牵引。 宁蓁退后一步,眸中带了笑意,此人,长得处处合她心意。 她屈指在门上轻敲了两下,正在说话的陈云为没听到,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薛至英却听的清楚。 他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看你最近气色还不错,为师就放心了,今年你…二十有九了吧?” 陈云为放下茶杯:“刚好而立之年。” 薛至英点了点头:“为师有个外甥女,是吾妹临终前托付于我的,今年刚好出孝,这孩子呀,乖巧懂事,秀丽端庄,为师慎重的考虑过后,觉得只有托付给你,我才能放心。” 陈云为眸子划过一抹异色:“老师,我的身体您知道。” “知道,可也不能为此就不成家了啊,病嘛,慢慢调理,你还年轻,会好的。” 陈云为白玉似的手指划了下袖口:“不会好的,为免您担忧学生一直没说,大夫早已诊断过,学生这身子,怕是活不过四十。” 他这话一出,薛至英惊的起身:“什么?竟如此严重?!” 陈云为面上一派安然:“所以恐怕要辜负老师的一片好意了,生死云为早已看淡,却打定主意不会娶妻生子了。” 薛至英一方面为他的身体痛心,又担忧的看了侧间一眼,外甥女好不容易看中眼,却又横生变故,实在是…可他再急,确实也不能让外甥女嫁个只有十年活头的人啊。 他关切的询问陈云为病情,侧间的宁蓁也在思量。 看来她这个舅舅所言不错,陈云为品性确实无可指摘,他肯将这件事说出来,便是不想害了她。 但她就是喜欢这个人的脸,现在知道他人品也不错,就更不会迟疑了,这样的男人不抓住,还去哪儿找去? 她抚过手腕上的玉镯,末世最重要的,是吃饭和活命,自己没什么天赋,不会什么异能,便千方百计的想办法保命。 她别的本事没有,但从农业大学毕业,种地是把好手,在基地就负责这个,也算有收入来源,钱留着用处不大,她就买各种有用的东西屯着,反正有空间手镯,放里面也坏不了。 巧的是,其中就有几枚大小不一的丧尸晶核,这东西的作用可就大了,只要不是致命伤,都能用这玩意儿慢慢疗愈,若嫁过去,觉得这个人值得托付,她也不介意把这宝贵的东西给他用一块儿。 也不过考虑了片刻功夫,听见薛至英居然就要送客了,听起来已经是放弃这门亲事了。 她站在门口:“舅舅。” 黄莺似的声儿从侧间传出来,连陈云为的脚步都顿了一下,这才拱手:“老师留步。” 薛至英心里叹气,觉得外甥女这也太不懂事,就算不愿意也要等人走了再说。 宁蓁碍于古代的礼数,还是不能太出格,不然就直接出门跟他面谈了,“舅舅,宁蓁有几句话想问陈公子。” 薛至英心里奇怪,她总不会还要当面拒亲吧?可云为都已经说了不会娶啊。 陈云为看了眼疑惑的薛至英,回步走到侧间门口一米处:“宁小姐请问。” 薛至英只能站在大堂门口,让两人在自己的视野之内,却又听不见那边说话。 “宁蓁十三丧父,十五岁丧母,只留给我一份微薄嫁妆,陈公子可嫌弃?” 她问的太理所当然,好像两人的亲事已经定了似的,陈云为蹙了蹙眉:“宁小姐…” 宁蓁靠着门框,“我并不嫌弃你的病,也不在意你家贫,只要陈公子不是对我这个人不满,宁蓁就愿意嫁。” 她想嫁,陈云为并不想娶。 “宁姑娘,你若嫁在下,可不止是十年后守寡,怕是在下活着的时候也是守活寡。”可能是因为病弱,他的声音已经有些低哑。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接着带着疑惑的甜声道:“你,那啥也病坏了?” 陈云为:…… “那行吧,你不能人道,我…也不介意。”反正等病好了,什么隐疾也就跟着好了。 陈云为嘴角动了下:“宁小姐,承蒙错爱,只是在下本就没有娶妻的打算,告辞。”说完抬步出了大堂。 宁蓁这才出来:“舅舅,外甥女就嫁他了。” 她现在的身份家世都很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像薛至英所说的一般,她的选择中,没有比陈云为更好的了。 “蓁儿,舅舅确实看好云为,可并不知道他的病如此棘手,如今知道了,舅舅肯定不会逼你嫁给他的。” “我没说是舅舅逼的,是我自己要嫁。”宁蓁笑了笑,“就有劳舅舅多费点心吧。” 薛至英发愁的看着宁蓁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变得主意大了。 头疼的刚回房,妻儿就迎了上来:“怎么样啊?成了吗?” “云为因为他的病不肯娶,反倒是蓁儿说非他不嫁。” 母子俩是一个喜一个愁,薛勤急道:“不可能!表妹与他见都没见过,怎么会非他不嫁?”她都为了自己寻死了,肯定是故意气他的! 吴氏一把将他按下:“她肯就再好不过了,至于陈云为那里,你有的是办法,别以为我不知道!” 薛至英揉了揉眉心,他是对陈云为有点恩情,也知道如果自己坚持,他肯定会答应,可他是当老师的,怎么能对自己的学生挟恩图报? 只是县令那边施加了压力,宁蓁又非他不可,若真拖拉着传出什么流言,县令绝不会让女儿嫁过来。 “行了,我知道了。”薛至英起身,“准备些补品,我明天去看望云为。” 薛勤攥了攥拳,他知道自己谁也拗不过,可他绝不甘心就这么把表妹让出去! 他蹭的起身就往外走,吴氏厉声道:“站住!你干什么去?” 薛勤头也没回:“找李斯喝酒去!” 宁蓁回屋后便找来了刘叔,薛家不拮据,但他一个教书先生,也富贵不到哪儿去,家里只有一个厨娘和一个负责扫洒的下人,她只能向刘叔打听。 “刘叔,您跟我说说陈云为的家况和病情。” 刘正是宁蓁外公活着就在薛家的老仆,宁蓁的娘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她自然也关爱有加。 “小姐,这陈云为实非良人啊。” 宁蓁绕着发丝的手一顿:“因为他的病?” “不止。”刘叔叹了口气,“陈云为这人其实本没什么挑的,可他家里的情况糟心的很,母亲疯癫无常,有个大哥是个酒蒙子,三弟又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他是上要照顾老,下面还有弟媳侄子侄女,他拖着那么个身子,可想而知日子有多难过,小姐嫁过去就是受苦啊。” 宁蓁问:“那他平时都是靠什么为生?” “老爷说,他靠着帮写书信,抄抄书什么的,那摊子就摆在前街那里。” 宁蓁笑着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刘叔,您去忙吧。” 3、第三章 晚上薛勤喝的醉醺醺的来敲她的门,宁蓁没理,他在门外深情的耍了会儿酒疯,被她娘骂骂咧咧的拉走了。 次日上午薛至英又去找了陈云为,也不知怎么跟他说的,回来说陈云为已经答应了,过几日就来提亲。 宁蓁放下了心,他现在不高兴也没什么,自己可是嫁过去拯救他的。 没了性命威胁,又解决了终身大事,宁蓁就开始考虑以后了,生活质量也是很重要的,虽然并不嫌弃陈云为穷,但不代表她想过苦日子。 她清点了下那点可怜的零用钱,这么多年一共也就攒了二两多,还有一份爹娘留下的嫁妆,在薛至英那里保管,要等成亲后她才能用,不过不妨碍她先提前考察一下以后的谋生之路。 “林嫂子,下午陪我去逛逛吧。”吃过饭后,宁蓁帮着收拾了饭桌,原主也是很懂事的,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可没真把自己当小姐,能做的都会做。 林嫂子刚三十多,平时就跟她相处的不错:“好啊,小姐想买什么?” “就是闷的慌,散散心。” 宁蓁歇了会儿晌,起来洗了洗,换上一件舒服的绯色襦裙。 虽避开了毒日头,但下午仍闷热难耐,她找出一把油纸伞撑着,这辈子又不需要生死一线,可得好好保养这副皮囊。 林嫂子孩子都有了,没她这么讲究,只换了件干净的粗布衣裳,扭头看着水灵灵的宁蓁感叹:“这么走出去,我跟小姐看着好像差了一辈儿似的。” 宁蓁侧头打量了一眼,其实林嫂子五官挺端正的,就是整天对着油烟粗糙憔悴了些,可她又要赚钱又要顾家,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闲钱讲究。 她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到胡同口雇了辆马车,路上问起了田地的价格。 她还是想做回自己的老本行,毕竟不管哪个朝代,都是吃喝最大,何况…她这手镯里有不少古代没有的种子呢。 “那要看是什么田了,上等田要五六两,次等的也要四两银子。” 也就是说,她所有的积蓄只够买半亩次等田的,捏了捏荷包,果然只能出来逛逛。 其实她手镯里有不少东西,但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见得有人能识得,何况东西有限,用一个少一个,都得用在刀刃上。 宁蓁对真正的古代还是很有兴趣的,半掀车帘往外瞧去,这里虽不似她去旅游过的古镇那么繁华,却也雅致热闹。 “姑娘,到了。” 宁蓁下来给了车钱,放松心情转了起来,她出来主要是为了熟悉熟悉,并没什么特定要买的东西。 走着走着,不可避免的转到了前街,她还在看街边小摊上的耳坠,旁边的林嫂子忽然拉了拉她:“小姐!那不是陈公子吗?” 宁蓁扭头看去,街头果真有个简易的布棚,里面一桌一椅,桌上堆着一摞书,摆着纸笔,棚内没有客人,陈云为正端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往那边挪了挪方便瞧看,昨日离得远又视线受阻,没有这样看的细,幸好他并没见过自己的脸,看见了也认不出来。 他的脸色比昨日看着还要苍白,眼底似有乌青,垂眸一丝不苟的下笔,在这样简陋吵闹的地方,不见丝毫浮躁。 林嫂子在旁叹口气:“陈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这身子骨…那年在薛家用了次饭,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最后只吃了一小碗青菜面,也是可怜。”说完又同情的朝宁蓁看了一眼。 宁蓁刚要问什么,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进了布棚,原主的记忆先一步蹦了出来,这不是薛至英的学生兼薛勤的好友吗? 早已退学的陈云为她没见过,李斯却时不时来家里找薛勤,他来做什么? 李斯与陈云为只能算见过,并无什么交情,他似是无意间遇到进来闲聊几句。 “咦,这不是陈兄吗?”他笑了笑,兀自在椅子上坐下,“陈兄这是在替人抄书?” 陈云为抬头,见不是客,淡漠的点点头。 李斯毫不在意他的冷脸,寒暄几句后道:“不知陈兄最近有没有去过老师家?听说薛勤那小子被县令夫人看中,要做县令家的乘龙快婿了。” “是吗?那是好事。”老师今天还来了,却并未跟他提起。 “好什么事?”李斯笑了声,“他昨天刚拉着我喝了个大醉,抱着我满嘴喊着他那个表妹,要不是县令千金横插一脚,人家青梅竹马的,还真轮不到别人。” 陈云为停了笔,凤眼看向李斯,虽没言语什么,李斯却被盯得不自在起来,他忙起身:“时候不早,陈兄你先忙,下回咱们有机会一起喝酒啊。” 陈云为揉了揉眉心,他就说老师有些反常,说亲也着实突然,果然是另有隐情。 老师既然找上了他,说明他选了县令家,宁小姐成了这桩婚事的阻碍。 可昨天听宁小姐的意思,她竟也是愿意的,为什么?想成全自己的心上人?他恍然,难怪她不介意自己的病情,她怕是巴不得自己不碰她吧? 他不知道这个从不走动的同窗为何来告诉自己,但既然是各有所需,那他就单纯的当做报恩,心里反倒对这桩亲事没了负担。 宁蓁正琢磨着李斯去找陈云为做什么,就又见一妇人打扮的年轻女人提着个食盒进去了,她离的不远,看见那女人从里面拿出个汤碗递给陈云为。 她想起刘叔说的他还有个弟妹,应该是家里人来送解暑凉汤了,脑子里刚转了一圈,就见陈云为不知说了什么,那女人哼了一声,满脸不高兴的拿着东西又出来了。 宁蓁好奇了起来,转头跟林嫂子低语了几句,自己撑伞转过身继续瞧摊子上的小首饰。 在那女人路过的时候林嫂子喊住了人:“这位夫人请留步。” 那女人奇怪的看向她:“你是谁?” 林嫂只是问:“夫人认识那位写书信的公子?” 女人点点头:“我们街坊能不认得吗?你有事?” “是这样的,我家有个妹子无意中在街上见了这位公子一面,被人家俊朗的外表迷得七荤八素,非要我来替她打听打听,我又不好直接去问,不知这位公子可有家室?” 一听说有人看上了陈云为,这女人立刻如临大敌般:“你家妹子看上谁不好啊看上他?别看他脸长的好,但可没人敢嫁,他不仅家里又穷又糟心,自己还一身的病,你瞧那脸色也能瞧出来啊,还不知道有几年活头呢,快让你妹子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啊!” 林嫂子哽了哽,没忍住道:“这位夫人,既然你只是他的邻居,又成了家,怎么会给一个外男来送汤?” 女子低头看了眼食盒:“快别提了,我家那个早死透了,律法又没说女人不能改嫁呀。” 林嫂子惊诧:“那你不是说,他病的都快不行了?” 女子摆了摆手,十分爽朗:“能活几年就快活几年呗,谁让他长得俊呢,我一个寡妇,不讲究那么多,哪怕只是睡几回也不亏,说句不好听的,他要不是病的要死不活的,也轮不着我啊。” 林嫂子是个传统的女人,听见她居然如此不知廉耻就眉头拧起,更何况陈公子都快成宁蓁夫君了,她抬起手指着人就要质问。 宁蓁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笑着道:“回去吧林嫂子,天太热了。” 那女人这才发觉一旁的宁蓁,眼神顿时警觉,难道看上了陈云为的就是这姑娘? 可又一瞧伞面下白嫩的小脸,年纪看着小的很,模样生的又好,不可能疯了嫁去这么一家子吧。 林嫂子还在生气:“你拦着我做什么?一个女人竟然去勾引有妇之夫,有这么个人天天给陈公子献殷勤,你到时候嫁过去还有好?” 宁蓁一点也不生气:“这正说明两人间没什么,再说了,人家说的也没错,男未婚女未嫁的,别人也干涉不了。” “可…” “好了林嫂。”宁蓁挽着她的胳膊,“他都准备来提亲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闹开了,人家说这新娘子还没过门呢就吃醋善妒多不好。” 林嫂子意外的看了宁蓁一眼,以前她在自己眼里就是个总带着些愁绪,但乖巧单纯的小丫头,这要嫁人了竟也变得像模像样了起来。 陈云为对这些一无所知,又抄了半个时辰书,陈临来接他了:“二叔,天气热,今天就回去吧,这两天客又不多。” 陈云为点了点头,他也有些撑不住了,看着只比自己低了半个头,却比他壮许多的侄子收拾了书本,将书包背上,欣慰的笑了笑:“今天这么早就完工了?” “今天货少。”陈临回头看了他一眼,犹豫道,“二叔,您真要娶亲了?” “嗯,怎么?” 陈临无奈道:“还不是渺渺…到时候她说了什么,您别放在心上,她孩子气不懂事,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陈云为还有些不明所以,可一进院门,就见十三岁的明艳小姑娘小跑过来,眼睛红红的:“二叔!” 因为走了一段路,唇有些发白的陈云为手扶了下门框:“怎么哭了?” 陈渺哇的一声攥住他的袖子:“二叔你不能成亲!” 4、第四章 “渺渺,不要胡闹!”陈临忙过来拉她。 陈渺一脸委屈:“二叔说过不会娶妻的,你成了亲,以后谁管我们啊!” 陈云为无奈:“二叔成了亲也还是你们的二叔,不要多想,去洗洗脸。” 陈渺还抓着不撒手,被陈临硬拽回了屋:“我都跟你说了不要任性,怎么能让二叔因为我们就不成家?你忍心看着二叔孤零零一个人?” “怎么就一个人了?我们家这么多人呢!是二叔说过不会成家的,他娶了夫人,那女人肯定把他霸占了,能愿意管我们这一大家子?再生了孩子,还不处处顾着自己一家三口了?” 陈临皱眉看她:“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陈渺眼神闪了下:“什么谁跟我说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陈临盯着自己的胞妹,严肃道:“你要记得,他是我们的二叔,不是我们爹,我们已经大了,不能再拖累二叔,你要是敢捣乱小心我收拾你!” “那个醉鬼爹我宁愿没有!”陈渺一点不怕他,“就你大度,你无私,这个家要没二叔撑着,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不管陈渺如何不乐意,家里还是张罗了起来,有人愿意收这么少的聘礼嫁过来不容易,虽然在外人眼里看来,老二绝不是良配,但作为他的亲人,他们只想陈云为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三天后,难得清醒的陈云行跟着媒婆带着聘礼,替弟弟提亲去了。 按礼数,宁蓁是不能见客的,她插着门在屋里摆弄自己的存货。 “表妹,你现在连见我都不愿意了吗?” “你真的要嫁他?若媒婆一会儿来了,就真的没回旋余地了!” “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表妹!你不是说了只想跟我共度余生吗?” 宁蓁手里握着一块儿温热的晶核道:“既然你不愿意我嫁给他人,你自己去跟舅舅舅母说啊,你去搅黄提亲啊,我又没拦着你。” 又想享齐人之福,还没那个胆子去顶雷,哪有那么好的事。 “我不是不想去。”薛勤委屈道,“要我真搅黄了亲事,不但会得罪县令,还会令爹娘迁怒于你,更不会让你嫁给我。” 宁蓁冷笑:“所以你就让李斯去挑拨,想让陈云为主动悔婚?” 薛勤大惊:“你,你在说什么?跟李斯什么关系!” 这个男人,真是又菜又爱玩,一点都经不住诈。 之后他再说什么,宁蓁一概不再搭理,不管李斯怎么说的,既然陈云为依言来提亲了,那这亲事凭他是搅不黄的。 最后薛勤气的在门外一跺脚:“你嫁吧!嫁了到时候我也能把你抢回来!” 宁蓁翻了个白眼,还读书人呢,呸! 两家顺利订了亲,陈云行拿走了她的庚帖,去合生辰八字去了。 从始至终,陈家都没一个人见过宁蓁的模样,像是根本不在意她的美丑,只是为了结亲而结亲。 过了两天又送来合算的八字,两家一起选了日子,因为着急,又不打算大办,就定在了半个月后。 一般都要新娘子自己绣嫁衣,宁蓁不会,但原主已经提前绣好了一套,她正好坐享其成。 薛家也忙了起来,当然不是为了她忙,她的亲事定下来,就该张罗薛勤的了。 薛勤之前就跟李涵月见过,她自然是满意薛勤,县令夫妻才会给薛家递话,提亲水到渠成,只是县令千金的亲事不能随便,严格遵从三媒六聘,婚期定在了半年后。 薛家人大石落了地,也没人提防着她了,宁蓁没事就出去转转,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田地卖。 根据气候看,这里偏南方,今年还能种一茬儿呢。 只是每次出门,总是很巧的会转到前街,她心里说,自己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另一半,这有什么不对的? “先生,是不是你的文采不行?为什么写了三封都没回应?” 陈云为翻了一页书:“在下并未写过这些,只能替你写了几首情诗,若不奏效,不如你念我来写?” 年轻男子翘着二郎腿:“光写字我也会,还花钱请你?” “若你这三封送给同一位姑娘,说不定会有些用。” 男子笑了声,刚想说话,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小摊前站着一位姑娘,水淋淋的淡蓝襦裙,在这闷热的天气,好像注入了一丝清爽的水汽,伞檐下,是一张莹白娇嫩的脸。 这小地方竟有这样的美人!男子的心一跳,下意识就要起身,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又顿住。 “哎?看见那位姑娘没?你就照着她写。” 陈云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好对上那姑娘清亮水润的眼,发觉到他的眼神,甚至还冲他弯了下唇。 陈云为立刻别开视线:“你都不认识人家吧?是不是也太唐突了?” 男子立刻掏出银子:“马上就会认识了!你快点,一会儿人走了,随便写一首!” 陈云为只是拿钱办事,提笔,没有再去看,脑海却闪过那姑娘的笑脸。 片刻后:“好了。” 男子看都没看,一把捞起纸条朝着人就奔了过去。 陈云为又写了两个字,终于还是没忍住抬头,就见那姑娘接过了纸条看了看,竟真的收进了袖中,然后撑着伞朝西街去了,男子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陈云为温和的面色浮现了片刻疑惑,难道送首情诗还真行得通?现在的姑娘们也太好骗了,他摇了摇头,继续抄书。 宁蓁收起纸条看了看天色:“抱歉,我已经有婚约了。” 就是刚才替你写情书的那位。她心里默默的想。 男子懊恼又遗憾的看着她上了马车,真是的,都要嫁人了还收他的情诗干什么?还以为有戏呢。 宁蓁上了马车才打开纸条,仔细看了起来。 他的字和本人温雅俊美的外表不太符,笔锋遒劲有力,神韵超逸,甚至还带着一丝凌厉,上面写的是一句情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很简单也是很常见的一句,宁蓁却笑出了声。 那男人跟她素未谋面,哪里谈得上什么生死?真想表达好感也应该选首含蓄的,这种诗只会让人觉得孟浪夸张,也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 不过宁蓁还是折起来,这回塞进了小荷包里,谁能想到平生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是未来丈夫替别人写给自己的呢。 刚下车,就碰见了从学堂回来的薛至英和薛勤,薛勤本无精打采的,看见她眼睛一亮:“表妹!” 薛勤最近被他娘管的严,很久没机会来找她了,宁蓁客气的打招呼:“舅舅,表哥。” 薛至英笑的慈祥:“出门了?是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有,就是家里闷得慌,我先回屋了。” “表妹!”薛勤下意识就想追过去,被薛至英呵斥住。 “你们现在已经各有姻缘,为了她好你也不该再有多余心思,别让爹娘对你失望。” 离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吴氏还特意来告诉她,马上要成亲了不要总往外跑,加上天气实在热,宁蓁也就没再出过门。 半个月的时间实在是不长,一晃眼就到了日子,成亲前一日,薛勤终究没忍住,来敲了她的门。 “表哥有什么话就说吧。”宁蓁一手捧着自己做的酸梅汤,一手摇着扇子,一点都没有新嫁娘的紧张感。 倒是薛勤最近憔悴不少,他默默的看着宁蓁,不知为何,现在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对自己的痴恋和依赖,哪怕是怨恨自己都好。 可如今的表妹,陌生到让他不禁怀疑以前两人的情意绵绵都是一场梦境了。 “表妹,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幸好两人还算纯情,暧昧搞了两年,互诉衷肠后也就牵了牵手。 薛勤面露痛苦:“你怎能说的如此轻易?这段感情对你来说就这么微不足道吗?!” 一股热风吹来,平白给人添了几分烦躁,宁蓁快速扇了几下,嘴角勾起:“表哥这副表情做什么?好似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样,你可别忘了,拆散我们的是你的爹娘,同意与县令千金婚事的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薛家在阻挠,是你先放弃,你有何资格来这里质问我?” 薛勤的脸白了,满腹诗书,却半句都辩驳不过自己这个温婉乖巧的表妹。 半晌,他才艰涩道:“陈云为身体弱,家境也不好,若你以后有什么难处或是委屈,随时可以来找我。” 宁蓁点点头:“好,请表哥回去吧,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太久不合适。” 薛勤深深看了她一眼,出去帮她带上了门,靠在柱子上长长的呼了口气。 表妹现在十八岁,再过十年也不过才二十八,到时候自己一定能考中,就算爹娘也不能再管着他。 她嫁过人后自己还愿意要她,到时候表妹就会相信自己真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宁蓁才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头天早早的睡下,天还没亮就被挖起来穿衣打扮了。 这是她活了两世唯一的一场婚礼,她还以为自己并不会有这一天。 5、第五章 喜婆已与她说过一遍流程,在听见炮仗声后,妆娘给她戴上了凤冠。 陈云为今天难得穿着红艳的喜服,脸一如既往的苍白,羸弱的同时,红白的极致对比将他的俊美更烘托了几分。 他手拿红绸,在外间便被人堵住了,来凑热闹的大多都是薛至英的学生,都是年轻人,也爱起哄。 幸好薛至英提前交代过,他身体不好不能太过刁难,众人只给他准备了笔墨,提问让他回答后再拿给新娘子看,满意了才能进门。 “陈兄,请问新娘子生辰是什么时候?” 陈云为看过宁蓁的庚帖,自然知道,下笔写下一个日子。 第二个也很简单:“写下与新娘子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其实两人不算正式见过,陈云为只能写两人说了几句话的那天。 “写三个夸赞新娘子的美词。” 陈云为见都没见过,外貌性情都一无所知,略一考虑,写下了:贤良淑德,国色天香,秀外慧中。 不管符不符合,这么写总不会出错。 “呦,陈兄看来是很中意新娘子啊,夸的我牙都酸了。”众人一阵哄笑。 下一人继续问:“老师总夸陈兄博学多才,文采斐然,不如给新娘子写两句情诗啊。” 又是情诗…… 这个虽俗气,倒还真难不倒他,他提笔: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好,那我问个简单的吧。”最后一人笑的暧昧,“陈兄请为马上过门的夫人起个爱称如何?” 爱称…陈云为嘴角抽动了下,既然是爱称,肯定不能是夫人妻子这些,什么心肝宝贝的,他别说叫了,下都下不了笔。 他倒是听过老师叫她蓁儿,但对于他这个素未谋面之人又显得过于亲近了,停了几息后,才犹豫的写下两个字,写罢立刻将纸折了起来:“送于新娘吧。” “呦,新郎官不好意思让我们看了。”大家嘴上调笑,却没人真打开去瞧,直接递给了门口的喜婆手中。 宁蓁好奇的打开,前三个问题没什么好瞧的,她更好奇以自己的名义写情诗,他会写什么。 这句就含蓄多了,只说相思之情,又是花又是树的,唯美又文艺,看来他那天果然是故意的,为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爱称:宁宁…… 宁蓁的心蓦的一跳,她与原主同名同姓,不巧…她的小名就叫宁宁,透过这两个漂亮的字,恍惚间好像真的在叫自己一般。 外头起哄的叫道:“新娘子满不满意啊?要不让新郎当众喊一声?” 宁蓁忙将纸条收起来,示意妆娘给自己蒙盖头,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喜庆的盖头一蒙,她的视线便只剩了脚底的方寸之间,只见一双红靴停在她面前,没有多言,只递过来红绸,她伸出手,抓住了另一端。 陈云为只来得及粗看一眼,便被喜婆引着往外走,余光中,她抓着绸缎的玉指纤细沁白,有这样一双手的女子,他想象不出来会配一张什么样的脸。 两人到了大堂,宁蓁拜别了舅舅舅母,由薛至英背着她上了喜轿。 薛至英感慨良多,低声对背上的外甥女道:“舅舅对不起你,可舅舅也有难处,你别怪舅舅。” “舅舅对我有收养之恩,我不会怨恨您的。” 薛至英叹了口气:“你只有一个兄长,只能薛勤去送亲了,不过舅舅已经警告过他,这样的日子他不敢胡来,你放心。” 竟然是他去送亲,宁蓁有些意外,不过冲他那性子,给他个胆子也不敢捣乱,这么大的日子太容易传出闲话,他敢得罪县令? 两家离得并不算远,但花轿要绕着大街走一圈,半个时辰后,才在吉时前到了陈家。 花轿停下,宁蓁只听见轿门轻响,然后手中的红绸被轻拽了一下:“新娘子下轿喽!” 接着她就跟随着陈云为的脚步,听着耳边的指挥,完成了跨火盆,拜天地,入洞房的一系列仪式。 陈家在松阳县并没有亲戚,请的只有相处不错的邻里,妇人们脸皮没那么薄,笑着道:“快揭盖头,让咱们看看俏郎君的媳妇儿有多俊。” 陈云为也是好奇的,这门亲事虽名不符实,可到底占个名呢。 他接过秤杆,稳稳的挑起宁蓁的盖头,大家纷纷凑过来瞧。 宁蓁的妆是有史以来化的最浓的一次,脸被涂了厚厚的一层,眉深唇红,与平时清丽幼嫩的模样大相径庭,就连熟悉她的人也要多看几眼才敢认。 但再浓的妆,也掩盖不住她天生丽质的五官,陈云为凤眼眯了下,接着是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没等他细想,喜婆就开始催了:“来,新郎新娘喝合卺酒了。” 陈云为虽已三十,但除了体弱,仍旧俊美雅逸,丝毫看不出与新娘相差十二岁,两人坐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 “真好看,没想到云为能娶到这么貌美的小娘子。”大家低声私语,惊艳过后,很显然都有些意外。 诚然两人外貌十分相配,可他年纪大一轮不说,那身体…任谁心里都觉得新娘亏了。 宁蓁接过酒杯,与他绕过手臂,喝的时候,杏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喝完她就嘴角带了笑,三十岁的男人,喝个交杯酒竟然还手打颤。 陈云为知道自己刚被她盯着,一紧张出了丑,喝完立时就站起来出去陪客去了。 洞房只剩了一人陪着她,宁蓁好奇的看着模样清秀白净的年轻妇人,试探道:“弟妹?” 王舒芫笑着过来:“是,家里没什么丫头伺候,二嫂又刚进门,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就行。” 宁蓁只觉得一身行头繁重,也不跟她客气:“能不能先帮我把头冠取下来?” 在王舒芫的帮助下,她卸了头饰,换了一套舒服的红裙,又将脸洗的干干净净,总算是清爽了,这才开始打量着自己的新房。 她总算明白了薛至英口中的家贫是什么样子了,虽算不上家徒四壁,但比起她在薛家的房间也要小上一半,处处可见老旧的痕迹。 不过还算干净整洁,可能是因为要成亲,地上摆了一只新柜子,被褥也是新的。 王舒芫给她倒了杯茶:“二嫂别嫌弃,虽然薛家要的聘礼已经很少了,只是要张罗宴席和置办一些东西,已经把积蓄花的差不多了,委屈二嫂了。” 宁蓁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嫌弃,没穿过来之前,她在基地的环境也跟这差不多,就算再差些她都能适应。 陈家不大,请的人也不多,摆了五桌都在院子里。 “云为。”一男子喝的有些大了,笑着举杯过来,“刚才我媳妇儿说,弟妹个大美人儿!你好福气呀,来来来,这杯必须干了!” 陈云行今天可真是派上大用场了,一把截过酒杯:“你小子喝多了吧!我二弟,嗝,我二弟不能喝酒,你们,你们尽管冲着我来!” 陈云为客气的每桌都亲自倒了酒,以茶代酒,喝了一肚子的茶水,正想去方便的时候,被一个人拦住了。 “陈…”薛勤看着今晚的新郎官,竟不知该称呼他什么,只知道胸中酸胀烦躁的情绪急需排解。 陈云为沉静的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薛勤一手拿着一个酒杯,他酒量不大,几杯酒下肚眼睛已经有些发红:“我表妹虽然嫁给你了,可她仍然是我的表妹!” 陈云为温声道:“自然。” 薛勤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就来气,他娶了自己那么想娶的女子,竟一点都不高兴的吗?! “你要好好对她。”刚说完,他马上又改口,“不,不对,你,你不准欺负她!但也不能……”不能对她太亲近。 薛勤没完全喝醉,还有几分理智,将剩下的话又吞了回去。 陈云为却听懂了,他往右走了一步:“放心,陈某不会欺负一个弱女子,请让让。” “不行!你把这个喝了!君子一言九鼎!” 陈云为皱眉,陈临忙过来道:“小叔,我二叔不能喝酒。” 薛勤瞪着陈云为:“我是蓁儿的表哥!她在我家养了三年!今天她出嫁了,我这个当表哥的跟你要个保证都不行吗?!” 陈临为难,刚要喊自己爹过来,陈云为已经挡开他的手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你喝多了,小临送他回去吧,免得老师担心。” 宾客少,天色刚暗就散的差不多了,陈云行早就喝醉被送回房了,陈临看着脸色不太好的陈云为担心道:“二叔,你没事吧?” 陈云为揉了揉眉心,太阳穴突突的跳:“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扶你回房吧。”陈临虽只有十三岁,但男女之事已经懂了些,看二叔这样子,心里已经开始担心他的洞房花烛夜了。 将他送回房,他喊一整天没出屋的陈渺出来收拾桌椅,没一会儿小婶也出来帮忙了。 “二叔没事吧?”陈临问。 王舒芫往西屋看了眼,想起他看宁蓁的眼神,摇了摇头:“没事,快收拾吧。” 此时新房里,陈云为正和宁蓁大眼瞪小眼:“怎么,是你?” 6、第六章 “你经常去前街?”惊疑过后,陈云为问。 “两三次吧。” 陈云为看着她洗后干净水灵的脸,比一脸浓妆要顺眼多了,也更提醒了他,这只是个双九年华的小丫头,比弟妹还小五岁,比他侄女也只大五岁。 心里说服自己把她当晚辈看待后,陈云为就自在多了:“我不知那天的人是你,才替那人写了字条。” 他主动提起,宁蓁顺势问:“你为什么会替他写那句?似乎并不适合搭讪。” 陈云为替自己倒了杯茶:“他在我这里写过三次,都是不同的姑娘,可见不是可靠真诚之人。” 宁蓁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啊,他也没表面上那么死板嘛。 她翻出自己的荷包,将其中一张拿出来给他看:“不过,我还是收了。” 宁蓁离他不足一尺,甜脆的声音顺着闷热的气流飘荡在他的耳边:“因为,这是你写的。” 陈云为起身:“我去洗洗,你先,先睡吧。” 转身的时候,宁蓁看见了他发红的耳根,满意的收起纸条,自己换上睡衣先躺下了。 大清早起来,天气闷热,又累了一天,宁蓁丝毫不认地方的沾床就着了,等陈云为换好中衣进来的时候,塌上风光吓得他险些又退出去。 床上的小姑娘嫌热已经踢开了被子,睡衣袖子短裙摆也短,露出细腻白嫩的两条小腿。 她,怎么能穿这个睡觉? 陈云为进退两难,半晌才犹豫的慢步走过去,拿起薄被给她盖上。 因为他的病,未免意外都是陈临陪他睡的,大小伙子忽然变成妙龄少女,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美事。 他小心的躺下,离宁蓁最少半个身位,脸朝外侧看着燃烧的红烛,不知过了多久才困极闭上了眼。 宁蓁是被一阵呻.吟声惊醒的,她迷糊的揉了揉眼,突然发现身边有个人时,蹭的坐了起来:“谁!”手里下意识就去摸匕首。 红烛还在烧,看清了外侧的陈云为后才想起来,她成亲了,还以为是丧尸进城了呢。 她拍了拍胸口,轻轻推他:“你怎么了?” 陈云为还在睡梦中,眉心拧着,额头冒了一层汗珠,右手攥着心脏处的中衣,薄唇泛着青色。 她忙晃人:“你醒醒,是不是发病了?你的药呢?” 陈云为没醒,她起身下了床,之前从薛至英那里问过,根据他的症状大概猜测是心脏病,也知道他随身会带着药,那就肯定不会太难找。 她先是翻了几个抽屉,药是有,是还没熬的中药,肯定不是急救的。 正打算去外面喊人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在基地独居,睡觉的时候都会将匕首放在枕头下,她忙去翻陈云为的枕头,果然下面有个小瓷瓶。 她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倒了杯茶,扶着他的后脑将药灌了进去,又用手巾给他擦了擦汗。 大概等了一刻钟,他的眉头渐渐舒展,脸色也恢复了白皙,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宁蓁无语,“舅舅不是说你平时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吗?我还以为你要让我成亲当晚就守寡呢。” 陈云为看着桌上的药瓶,起身靠在床头:“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吵到你了。” “那你现在没事了吧?” 陈云为对此早习以为常,温声道:“我很少能睡得了整夜觉,明日我让大哥在外间支张床,到时我去那里睡。” 宁蓁看着他眼睛里淡淡的血丝,双手抱胸:“你不是刚成亲第一天就想让别人知道我守活寡了吧?” 听她几句话不离守寡,陈云为无奈道:“每日起夜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你也明白,我娶你是恩师所愿,不管是为了你好,还是因为我的身体,我们本就不会做一对真夫妻。” “真不真的不急。”宁蓁上床在里面躺下,“反正你必须在这里睡!我可不想听见哪个寡妇会觉得她还有机会能跟你睡几回。” 陈云为一时没反应过来:“寡妇?” 宁蓁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笑道:“怎么?人家刚给你送完汤就忘了?” 陈云为愕然:“你是说周氏?你怎么会知道?” “我刚才说了我去过两三回。”宁蓁眨眼,“特意去看你的。” 陈云为轻叹了口气:“我与她清清白白。”就算她不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妻子,这种事也要说清楚,关系到彼此的清誉。 “知道,不然我就不会嫁过来了。”宁蓁掩唇打了个哈欠,“睡觉。” 听着背后他躺下了,宁蓁左手悄悄贴上手镯,从里面取出一块儿较小的晶核,有能量的晶核都是有温度的,她塞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这宝贝的妙用无法用科学解释,治病都能,更何况助眠安神。 白天她没办法让陈云为带着,也不好解释它的存在,只能晚上尽量离他近些,反正他有十年时间呢,慢慢来。 这回她一夜好眠到天亮,醒来后身边已经没了人,房间很干净,除了她的那些行礼嫁妆。 宁蓁毫不客气的将自己的衣服都放进了新柜子里,不管吴氏心里如何厌恶她,最起码表面功夫做的没问题,新衣和嫁妆都没少,也或许人家是瞧不上。 她的陪嫁中有个原主娘亲在世时亲自为她订做的梳妆台,昨日白天就抬进来放好了,镜子比起她在薛家用的要大上不少。 毕竟是新婚第一天,她找出粉红靓丽的长裙换上,见外间桶里有清水,舀着洗漱完后,却在头发上犯了难。 在末世的时候,别说打扮了,水资源那么欠缺,洗头都一星期才舍得洗一次,她干脆的剪了齐耳短发,皮筋都不用。 后来在薛家那些日子,勉强跟着林嫂子学了个简单的少女头,现在让她把这么长这么厚的头发都盘起来,也太难了。 陈云为进来时,就看见她散着及腰的墨发,小脸盯着镜子一脸茫然。 “怎么了?” 宁蓁从镜子里看他,他头发束起用木簪挽的一丝不苟,如果可以,她也想直接绑个丸子头了事。 “我不会盘发。”她有些懊恼。 陈云为有些讶异,毕竟这可是姑娘们必学的:“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手笨。”她转过头,“要不叫弟妹来帮帮我?” “她一早就去照顾娘了。”陈云为顿了下,“我来吧,你学着些。” 宁蓁这才更惊讶呢:“你会?!” 陈云为已经拿起了梳子:“渺渺五六岁时,大嫂去了,娘疯了,大哥一蹶不振,只能我多照看两个孩子。” 宁蓁看他灵巧的将厚重的长发盘起来,笑道:“你不是把我当你侄女在照顾吧?” 陈云为手一顿,在他眼里,小自己十二岁可不就是个孩子:“好了,你要用什么头饰,自己簪吧。” 宁蓁不喜欢头上噼里啪啦的打架,只用一支玉簪固住,又插了朵与衣服相配的栀子珠花,戴上银质的小葫芦耳环:“要去敬茶的吧?” “恩,走吧。” 昨日宁蓁是蒙着盖头进来的,今天才一睹陈家全貌。 院子不大,不像薛家还分个前后院儿,一共东西北三面九间,陈云为住在西屋。 陈云为跟她说了其他人的住处,就带她到正屋敬茶去了。 宁蓁进门一抬头,看见了主位上坐着一位老妇,五六十岁的年纪,穿戴整齐,干干净净的,竟还有些微胖,可见陈家人把这位老太太照顾的妥帖。 陈临见两人进来忙站了起来,顺便拉起了旁边的陈渺。 陈临在地上给她放了个垫子,宁蓁接过茶跪下,双手举高:“娘请喝茶。” 陈老太身边的王舒芫过来接了茶:“二嫂起来吧,这是娘给二嫂准备的。”说着递过来一个封红。 宁蓁也不推脱,起身看着王舒芫过去哄着老太太喝了两口,没惊没洒的,在她看来这老太太呆是呆了些,却与她想象的疯不一样。 陈临和陈渺又跟二婶见了礼,宁蓁把一早准备的见面礼给了两个孩子,这仪式就算过完了。 陈临过来不好意思道:“二叔二婶,我爹昨天宿醉,怎么也叫不醒。” 宁蓁对他的爱好早有所耳闻了:“没关系。” 王舒芫道:“渺渺,你看顾着老太太,我去做早饭。” 宁蓁是新娘子,头三天是不用做家务的,宁蓁就跟着陈云为回屋了。 王舒芫从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身姿窈窕,脚步轻快,完全没有初次破身的不爽利,难道说…… “老太太看着没那么糊涂。”宁蓁一回屋就趴在了枕头上,悄悄把晶核放回了手镯,一早上起来忙忘了。 陈云为以为她没睡够:“娘虽神志不清楚,却也不闹腾,早饭还要功夫,你先睡会儿吧。” 宁蓁已经坐了起来:“你侄女…叫渺渺吧,是不是不喜欢我?” 那表情,简直把厌烦写在脸上了。 陈云为摇头:“小丫头被惯坏了,从小也喜欢粘着我,以为我娶了亲就是被抢了,时日多了她就懂了。” 宁蓁恍然,背着手轻快的走到门口瞧了瞧:“她说的对也不对,我自然不会抢走他们的二叔。” 她扭头看向陈云为,干净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可我定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 7、第七章 从昨日开始,陈云为已经不知第几次被她大胆又坦荡的言语惊到了。 “你…”他干脆拿起本书来翻。 吃饭的时候王舒芫伺候老太太在房里吃,饭桌上只有他们四人。 陈临端着粥喝,悄悄抬眼看着新婶子,她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好说话,又长的好看,与自己二叔十分相配,反正他是挺满意的。 “小临看着都不像十三岁。”宁蓁笑着问,“听说你已经开始赚钱养家了?” 陈临忙放下碗:“只是跟人家做些零活,家里都是靠二叔。” 她好奇道:“你二叔学问那么好,就没教你读书?” 陈临有些不好意思:“二叔是想让我读书的,可惜我没那个天分,一看见书就犯困。” 宁蓁没再多问,小伙子看着很结实,到时候买了地肯定没什么闲钱请人,还不如就用家里人,反正丰收了大家都有好处。 大喜的日子陈云为也没有出摊,在家继续抄书,宁蓁清点着她的嫁妆。 当时原主爹不在了,娘又病重,几乎就是把全部家当一分为二,一份交给薛家,当做是收养她的补贴,另一份全给她当了嫁妆。 光银钱就有二十两,剩下的是些首饰布料,布料留着做衣裳,倒是首饰可以卖了凑一凑用来买地,不然也只能买四亩而已。 算明白,将东西锁在木匣里放进了衣柜最下层,这才转头去看陈云为,他十分专注,从始至终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宁蓁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怕他写错功亏一篑,看着他将这一页写完才敢开口:“你这些书是替谁抄的?” 陈云为放下笔等待墨干:“书屋,手抄的要比刻印的成本低。” “刻印多简单,一样的费墨,却比纯手工还贵?”她撇嘴,“我看你这字也不比刻印的差。” 陈云为听她点评自己的字,好奇道:“你也读过书认过字,可否写几个我看看?” 宁蓁嘴角一僵,她的字不难看,可钢笔字跟毛笔字…那完全不是一回事。 陈云为却已经起身,负手而立等着看她的墨宝了。 宁蓁呼了口气,写就写,反正在这时代,女子能认字就已经了不得了,难道还嘲笑她字迹不成。 她拿起笔沾墨,写了自己的名字。 陈云为盯着这两个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你要说难看吧,不难看,一笔一划也算工整,但这毛笔字怎么能写的毫无衔接转折,提笔驻笔随意且无任何章法。 宁蓁都不用问,看他复杂的脸色就知道他的评价了。 她哼了声站起身:“我又不抄书也不做学问,字嘛,能认能写就是它最大的用途!” 陈云为看她明显泛粉的脸颊,忍笑点头:“说的不错,只是练字不仅为了赏心悦目,也可磨练心性,雅以娱情。” “娱情之前,还是先填饱肚子吧。”她拿起昨天就摆在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据我所知,家里是不是连块儿地都没有?” 陈云为坐下继续写:“抄书仅够维持日常生活,攒钱买一两亩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我那里凑一凑,能买六亩地。”宁蓁道,“不过我这几年没怎么出过门,对这里不太熟悉,需要你帮忙找一块儿良田。” 陈云为立刻拒绝:“你既然嫁进门,家里自然不会缺你的吃喝,并不需要你拿嫁妆来补贴。” “谁说是补贴你了?”宁蓁托腮,“地契上当然是写我的名字,咱们属于合作关系,我出地,陈家出力,到时收益共享。” 陈云为抬眸,见她殷红的唇上沾着糕点渣沫:却笑的一脸狡黠,忍不住问:“你一点都不难过?” 宁蓁有点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难过什么?” 陈云为薄唇动了动,最终没有问出口,她被迫跟心上人分开,怎么会不难过。 但有些事没必要挑开,她既然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应是不想被人戳破。 “我会去帮你打听。” 宁蓁没再打扰他,端了个木盆,将昨天换下的喜服塞进去:“去哪里洗衣裳?” “出门右转走到头就是河边。” 宁蓁趁着还没到中午赶紧去了,这会儿河边人还不多,她占了个好地方,从手镯里拿出一块肥皂。 此时她不禁庆幸,环境造就人,在末世生存,不仅要防丧尸,还要防人,稀缺的资源造就混乱的秩序,她的家常年空荡荡的只有些衣服柜子,只要是能用的,她都更放心放在手镯里随身带着。 这嫁衣是丝绸的,应该不便宜,原主绣的孔雀很漂亮,她洗的也小心。 “竟然真的是你!”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宁蓁对这声音很熟悉,转头笑道:“又见面了。” 周莹惠啪的将木盆放下,叉腰瞪着她:“你耍我是不是?!看上了陈二的那人就是你?你故意找人试探我的?” 宁蓁手上不停:“我是无意间看到你给我未来夫君送汤,好奇问一问罢了。” 周莹惠咬着牙:“你那时已经跟他定亲了吧!看着我喜欢他却得不到是不是很得意?” “也谈不上得意。”宁蓁扬眉,“不过看见自己的未婚夫有魅力还是很高兴的。” “你!”周莹惠昨日气闷了一天,她不在意什么名分不名分,就是想跟那个端方清冷的男人来段露水情缘。 本以为他不可能再娶妻,自己有大把的时间跟他磨,谁能想到不声不响居然娶了个女人回来! 她居高临下的打量这小丫头,一看更来气了,她本自诩有几分姿色,可跟这正儿八经的妙龄少女一比…… 脸比她白,皮肤比她嫩,眼睛比她大,腰比她细,就连…连胸脯都没比她小多少! 她忽然有些泄气,难怪勾的那清心寡欲的老男人都自打脸,亏他当初还一本正经的说,陈某此生不会娶妻,夫人请自重。 自重个屁!她就应该把人扒了压上去,反正他那么弱! “呀,你这干嘛呢?可别为难人家小娘子啊。”河边陆续热闹了起来,街坊邻里的谁不知道周氏对陈云为的心思,好笑的调侃道。 “我为难她?”周莹惠挺起胸脯,“老娘要真想下手还轮得到她?” 宁蓁刚好洗完站起身想走,被她一把捉住:“陈云为个光棍汉哪儿懂女人的好!你瞧瞧这浑身没有二两肉,这腰,用点劲儿就能掐断,摸着都硌手!” 说着她还真掐了一把,虽不重,可奈何宁蓁这皮肉敏感,痒的她一缩,下意识朝后躲,一脚踩空了石阶。 “啊!”她惊呼一声,扔了手里的盆儿,循着本能去拉住了她旁边的周莹惠。 8、第八章 “坏了!有人掉河里了,快救人!” 但周围几乎都是妇人,没人会游泳的,有几个人已经跑去陈家喊人去了。 不过宁蓁并不需要别人救,她是南方长大的孩子,游泳那是小时候去捉青蛙就掌握的技能了,不像古代女人,为了什么端庄清誉压根不可能学。 除了刚掉下来的一瞬慌乱后,她很快就稳住钻出了水面,这一看才发觉那寡妇也被她拉下来了,正起起伏伏的被冲往下游。 她顾不得多想,深呼了口气,朝着人就往过游。 水浪并不急,她赶在人沉下去前拽住了她的胳膊,未免她缠住自己,从后门抱住了她的腰。 这周氏比她还重,若是她自己的身体,带着她游上岸不难,可原主这身体柔柔弱弱的,连出门都少,折腾这么一通下来,体力早已所剩无几。 她被周氏拽着沉了几回灌了几口水,胳膊酸到几乎抱不住了。 “找来绳子了,快,把绳子拉住!”岸上妇人们也没闲着,绳子上绑了件浸水的衣服,朝着她扔了过来。 强大的求生欲支撑着宁蓁硬是朝着绳子又游了几米,捉住赶紧绑在周氏的腰上,这个人太累赘了,必须先把她弄上去。 “快,先把人拉过来!”岸上的人忙一起拉绳子。 宁蓁顿觉一身轻松,就是肺快炸了,她干脆也不游了,调整呼吸飘在了水面上恢复体力。 岸上的人把周氏救上去再一看,就见宁蓁一动不动的被水给冲走了。 “完了完了!” “人呢?”匆匆赶来的陈云为呼吸急促,一手按在胸口。 留下来照顾周氏的妇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被,被水冲走了。” 陈云为没追多远,就看见一群人围了个圈,他心里沉了沉,还没过去确认,人群里就传出一个清脆的气恼声:“她最好是没死!我跟她没完!” 陈云为感觉一颗心瞬间落了回去,担惊受怕中甚至引起了阵阵心悸。 宁蓁推开人群,这才看见脸色苍白的陈云为:“你来啦?” 陈云为瞧着她全身湿淋淋的,本来就轻薄的裙子紧紧贴在身上,伸手解开衣袍:“披上。” 宁蓁用他的衣服裹上:“我的嫁衣呢?” 陈云为脸黑沉沉的:“命都差点没了,还惦记衣裳?” “要是没了肯定就不惦记了。”宁蓁神色轻松,“很贵的呢。” 周氏已经被人抬回去了,陈云为替她拿了衣盆,冲着众人道:“今日多谢大家,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不用,街坊邻里的多大点事儿啊,赶紧带你媳妇儿回去换衣服吧,别病了。” 回去后宁蓁用巾子先擦了一遍,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这才进了卧房。 陈云为穿了件浅蓝的粗布长袍,脸色严肃的跟谁欠了他二百两一样。 宁蓁擦着湿发,在他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咬住了下唇:“你和那个寡妇到底怎么回事?我差点被她害死!吓死我了。” 陈云为果然缓和了脸色:“你是说,她是因为我才推你下去的?” 宁蓁在床上坐下:“也没推我,当时她找我理论,说的激动了掐了我腰一下,我怕痒没站稳就掉下去了,掉下去前乱抓把她也带下去了。” 陈云为看着小姑娘委屈的样子:“我没想到她会去找你麻烦,我去与她说清楚!” “等等。”宁蓁叹气,“算了,她是因为爱而不得才发泄一下,落水的事并不是故意的,相信她以后也不敢了。” 陈云为凤眸盯了她一会儿:“你刚才不是说跟她没完?” “有吗?”宁蓁眨了眨眼,“没完归没完,那是我跟她的事,她本来就因为你才讨厌我,你再为了我戳她心窝子,没准儿下次她真要故意推我下去了。” 陈云为似乎被她的理由说服了,重新坐下来:“你躺着暖暖身子,我让个弟妹给你熬碗姜汤。” “其他人呢?都出门了?” “渺渺和小临去还借来的桌椅了,否则小临就去救你了,他会游泳。” 宁蓁将半干的长发松松的系上:“你呢?你会游泳吗?” “会。” 宁蓁歪头看着他:“那你呢?你会跳下去救我吗?”他这身子骨要真下去救人,怕不是得搭上自己。 “会。”毫不犹豫,紧接着道,“你是老师的外甥女,他将你托付给我,便是我的责任。” 宁蓁一撇嘴:“没别的原因了?” “有。”他坐在窗前,越发耀眼的太阳光照着他脸颊近乎透明,“你年轻,健康,用我仅剩十年的破败身体换你一条命,不亏。” 宁蓁朱唇微张,望进他的眸子里,他的坦然很难让人怀疑他的话。 可为什么呢? 他娶自己是被迫,她也很清楚这人并不喜欢自己,就算他只剩十年了,十年也很久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一个近乎陌生的人送命呢? 她无法理解,放在末世,被丧尸追杀的时候,为了活命甚至有将自己亲人推出去抵挡的。 就连她自己,从没伤害过任何人,自认为也算个好人,可刚才她若是没抓住绳子,实在坚持不住的话,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周氏保全自己的。 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 . 吃过午饭她小睡了一会儿,醒来陈云为没在。 天气好,头发已经全干了,不用出门,她只将头发舒服的绑在后面,洗了个脸打算看会儿书,多了解一下这陌生的时代。 “叩叩叩。”门被敲了几下。 “进吧。”宁蓁真是服了这读书人,只要房门没开着,陈云为每次必会先敲门。 谁知她一抬头,却看见了一脸懊丧的周莹惠。 宁蓁顿时翻了个白眼:“你来干什么?” 周莹惠表情别别扭扭的:“今天的事是我不对,还有多谢你救了我。” 宁蓁皮笑肉不笑:“我还以为你来怪我为什么把你拉下去。” “那也确实是你把我拉下去的呀!”周莹惠忍不住道,“你既然会游泳,不拉我下去,你自救还能容易些。” “说的对。”宁蓁弯唇一笑,露出白白的两排牙,“可我就是喜欢把你拽下去再救上来,哪怕让你呛几口水我也高兴。” “你!”周莹惠气的脸都红了,“我是说了你几句,可那也是你先耍我玩儿,捏你更不是有意的,谁知道你这么怕痒,怎么小小年纪这么小心眼儿?” “我应该大度点,把夫君送你睡几回?” 这回周莹惠直接摔门出去了,宁蓁听见她气冲冲的在院子里道:“陈二,你这个媳妇儿厉害的很,可用不着我道歉,再把我气出个好歹,她还得反过来给我赔礼!” 宁蓁意外的凑到窗口看,原来是他把人找来的。 陈云为进来瞧了她一眼:“我还极少见到能把周氏堵得哑口无言的人。” “你都听见了?” 陈云为抿了口茶:“这院子就这么大,你俩声音又高。” 宁蓁哼了声:“听见就听见,我坦坦荡荡的又不亏心,谁也没规定别人道歉就一定要接受吧?捅你一刀再给你抹点药,难道你就不疼了?” 陈云为也是去质问了周氏后才知道,原来是宁蓁捞的周氏,他还以为两人都是被别人救起来的。 他打量着简简单单扎着头发的宁蓁,成亲前几天,他也想过自己要娶的是个什么姑娘。 他知道的只有她年幼就无父无母,寄人篱下,与薛勤两情相悦,却被棒打鸳鸯,乖乖听从老师的话嫁人挪窝。 无论哪一条,都跟他现在看见的这个鲜活胆大的人对不上。 宁蓁不管他怎么想,去书架上找了本书趴在床上看。 陈云为走了会儿神才道:“怎么趴着看书?对脖子不好。” 宁蓁真感觉他就是在管教孩子,转了个身直接躺下举着看了。 陈云为吸了口气,干脆眼不见为净,背对着她坐下继续抄书。 晚饭的时候,宁蓁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酒蒙子大伯哥,他与陈云为有三分像,却又逊色三分,精神气儿看起来还不如陈云为这个病秧子。 睡了一天脸色还有些潮红,眼神更是昏蒙蒙的,跟宁蓁打了个招呼就坐下等着吃饭了。 宁蓁看着他跟前摆着的酒壶,低声问陈云为:“大哥还要喝呢?” 陈云为微微摇了下头,回屋后才跟她说:“大嫂去后,他就这样了,大家劝过也骂过,不给他买酒,他就偷偷喝,有一回一晚上没回来,后来在街上找到的,喝的烂醉,差点冻死,后来也就没人敢说他了。” 宁蓁惊讶道:“这么说大哥还是个痴情种子呢。” 在古代这样的男人,也是很难得了吧,虽然他痴情的方法有点不敢苟同。 陈云为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不过宁蓁可别有打算:“大哥继续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买了地后,你还要继续抄书,弟妹照顾娘,渺渺又小,只靠我和小临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大哥那么大个人,也不能什么都不干还天天消耗酒钱吧?” 陈云为轻轻摇了摇扇子:“你若能说动他,我还得感谢你,到时候人随你使唤。” 宁蓁一拍手:“行了,等着瞧吧。” 9、第九章 碍于习俗,宁蓁老实在家里待了两天,归宁这天备好了回门礼,两人吃过早饭往薛家去。 马车里,宁蓁手指缠着茶包的绳子绕:“你在陈家对我怎么不客气都好,只是回了我舅舅家,就算演也得演的恩爱些,不然他们怎么能放心?” 陈云为用眼神表达了他的无语:“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客气了?” “比如要分房睡,比如连个手都没拉过,再比如…连个称呼都没有。”宁蓁凑近他,“不对,这应该叫太客气了,客气的谁一看都不像夫妻。” “你怕他们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你?” 宁蓁不理他的茬儿,笑的眉眼弯弯:“说起来,我也没喊过你,你喜欢听什么?夫君?相公?云为?陈二?” 陈云为:“叫名字即可。” “那多见外?”宁蓁看着他一本正经的侧脸,灵光一闪:“不如叫老陈好了!又亲切又接地气,你说好不好?” 陈云为僵硬的转过头看她,修长的手搭在膝上,怕自己忍不住敲在她的脑袋上。 到了薛家,陈云为陪薛至英下棋,她跟吴氏聊天。 毕竟已经嫁出去了,吴氏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怎么样?云为待你还好吧?” 宁蓁笑了笑:“挺好的。” “他家里人呢?都好相处吗?” “也挺好的。”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吴氏想起薛至英的叮嘱,又扯出个笑来:“好就对了,要不你舅舅也不放心把你嫁给他。” 只要她威胁不到儿子的前途,吴氏也不介意做个好舅母,可她现在虽碍不着与县令家的亲事,却会影响到勤儿本人。 她眼看着这两天儿子茶不思饭不想,看向自己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的不满,就知道那小子根本还没死心。 “云为的病我们也没想到,可既然你愿意嫁他,那就好好过日子,要多为他考虑,除了照料好他的身体,还是尽早为他留个子嗣,云为还能多陪伴教养孩子几年,以后你儿女绕膝也不会太孤单。” 听起来像是句句为他们二人考虑,若要换个人跟她说,宁蓁真的会这么认为。 不过宁蓁仍应了下来,毕竟她又不可能让陈云为英年早逝,孤孤单单在末世生活了那么多年,她一点也不排斥有个孩子有个家。 简单的客套后,两人没什么话说了,宁蓁起身道:“我去看看刘叔和林嫂。” “去吧,他们也都惦念你呢。” 她刚出院子就看见了修剪花园的刘叔,宁蓁笑着走过去:“刘叔,忙着呢?” 刘正笑着放下剪子:“小姐。” 他细细的打量了宁蓁一眼,只觉她神采奕奕,顾盼神飞,那脸色竟比在薛家时还红润明亮。 她和少爷的感情家里人都是知道的,被迫嫁人怎会毫无郁色? 刘正更担心了:“小姐在陈家可还顺心?” “挺好的。”一样的话,宁蓁这回却说的很真心,吃喝怎样都是其次,自在无束就是顺心了。 刘正虽是下人,却觉自己有照顾好老主子外孙女之责,见四下无人,小声道:“我有句话…” “刘叔想说什么?”宁蓁凑近,“跟我还用这么见外?” 刘正叹气:“小姐是新婚,我本来不该这时候说,可谁让姑爷他,他情况特殊呢?他说自己还剩十年活头,十年后,小姐也不过二十多岁,只要没有孩子,凭小姐的容貌,改嫁并不算难。” 宁蓁哭笑不得,她这才结婚三天,就考虑到改嫁的事了? 见她呆愣,刘正又忙道:“不是我说丧气话,他这病肯定会越来越严重,小姐如果有了孩子,他家里那情况,也没人能帮衬你,到时候小姐跟孩子都受罪呀。” 一样的子嗣问题,刘正与吴氏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宁蓁当然知道谁是真心为了自己好。 她安慰刘正:“刘叔别担心,他那病没那么吓人,也就是这小地方没什么厉害大夫,到时候寻个医术高明的,定能治好的。” 刘正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就算这时代对改嫁之事很宽松,她也只会因为两人关系不和,或他对感情不忠而分开。 宁蓁又宽慰了他几句,就去后厨找林嫂子了。 中午要留在这里吃饭,林嫂果然已经在厨房忙了,见她来,喜笑颜开道:“小姐回来啦?我今天做的都是小姐爱吃的菜。” 宁蓁挽起袖子就要给她打下手,林嫂忙过来拦:“哎呀,小姐是新嫁娘,怎么还能做这些,使不得!” 宁蓁推不过她,就坐在一旁跟她说话。 林嫂子聊了会儿,忽然道:“你看我这记性,前两天我家男人说,他去盖房子的那户人家,正要卖地呢,小姐不是想买?” “真的啊?”宁蓁起身,“为什么卖?” 地就是粮,要是没点什么缘由,谁家都不乐意卖。 “说是他家两个儿子都要成亲了,以前的房子不够住,又买了地盖新房子,银子不够用了,要卖出去一半,都是上等田,这会儿还没对外张贴呢,不然出不了两天就卖出去了。” 宁蓁忙道:“不知是哪家?能不能让林大哥帮忙介绍一下?” 林嫂子笑道:“这肯定的,小姐要是着急,等明天就让他领着你去。” 到了午饭时候薛勤才回来,两个本来被迫分开的男女,精神状态却天差地别。 薛勤本来还觉得表妹一直在气他,所以故意不搭理他,嫁人后肯定跟自己一样相思成疾,彻夜难眠,结果看着她巧笑嫣然的给陈云为夹菜时,啪的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薛至英神色有些尴尬,吴氏更是沉了脸,陈云为侧首去看宁蓁。 她好像没事人似的:“夫君你吃啊,我特意让林嫂给你煮的山药鸡肉粥。” 陈云为慢条斯理的将一碗粥喝完,吃过饭就提出了告辞,薛至英也没多留。 回去的马车上,宁蓁迫不及待道:“林嫂子说她丈夫干活的那家人要卖地,你明天陪我去看看?” 陈云为点了点头。 宁蓁又问:“你跟舅舅聊了些什么?” 陈云为闭目靠着车壁:“老师说你,温婉内敛,沉静言少。” 宁蓁撇嘴:“我在自己家的时候并不这样。” 陈云为想起她寄人篱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老师还说,并不知道你会游泳。” “他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宁蓁手托着腮,“我还会爬树,会杀鱼,能自己做桌椅板凳。” 陈云为带着不太信的眼神,以她的生活环境,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些?就连渺渺都不会。 回去后宁蓁找出了陪嫁首饰,午休后神清气爽,瞥了眼东屋:“让大哥陪我去吧。” 10、第十章 陈云为让陈临去喊他爹出来,那满屋子酒气,他不愿意进去。 陈临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了,小麦色的脸颊有些发红:“要不我陪二婶去吧?我爹他,糊里糊涂的,去了也帮不上忙。” 宁蓁抿了下唇:“你太小了,去了跟人家讲价也没威慑力,你给他用凉水洗洗脸,我在外面等着。” 陈临看向二叔,陈云为点了点头,他就又进去了。 陈云行这会儿正迷瞪呢,啪的一张凉手巾拍在了脸上,陈临给他一顿抹:“二婶在等着你,你快起来吧,我们受二叔照顾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用得着爹的,你还不帮忙,到时候二婶去怪二叔怎么办?” 陈云行不耐的推开他的手:“行了行了,我去。” 门口,站在雇来的马车前,陈云为不解:“为何一定要大哥去?” 他并不信什么讲价这套说辞,真要论口才,大哥大概还不如她。 “他是这个家的一员,为什么不叫他去?这个家好了,他也沾光,家穷,他连酒都没得喝。” 宁蓁一脚踩上板凳:“你们太惯着他了,他说不干就不干?你得让他知道他还是有用的,俗话说得好,自己种的瓜最甜,有参与感很重要。” 陈云为看着她钻进马车,心里默默琢磨她的话。 没一会儿换了衣裳的陈云行出来了,陈临扶着他上去,跟车夫一左一右坐在了外头。 陈云为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大哥,人就劳你照看了。” 陈云行摆了摆手:“多大点事,走吧。” 马车在首饰铺子停下,宁蓁下车先进了门,就听见后面一声惊呼,她转头一看,原来是陈云行差点被台阶绊倒。 她嘴角抽了抽,按他夫人去世的时间算,已经有七年了吧,酗酒七年加上缺乏锻炼,瞧他那消瘦泛青的脸色,宁蓁都不禁怀疑他会比陈云为还要早走。 她将首饰拿出来:“这些可以卖多少?” 伙计道:“卖首饰要我们掌柜的做主,夫人二楼请。” 宁蓁和陈云行又去了二楼,掌柜得知来意,将两人请到隔间谈价钱。 掌柜仔细看过又称了称:“这银手镯,三两,翡翠项链成色一般,二两银子,这支金簪倒不错,十两银子。” 十五两,竟比她自己瞎预估的要多了一半,不过她还是看向更清楚这里物价的陈云行:“大哥,你说呢?” 陈云行凑过去看了看,开口道:“二十两。” 掌柜笑:“这位客官,我可都是按市面上的价收的,绝对没有让你们吃亏。” 陈云行揉了揉发蒙的太阳穴:“那就手镯跟簪子给你,项链我们拿到别处卖。” 宁蓁愣了愣,难不成这项链竟是个值钱的? 掌柜的立刻就知道,这是真懂,不是随便诈他的:“这水色确实不够啊。” “光这里面的一抹绿,就值五两。”陈云行伸出手,“二十两一口价。” 碰见懂行的,掌柜的也就不扯皮了,笑了笑将东西收起来:“行,成交。” 接过银子,两人便打算回去了。 宁蓁跟在陈云行身后:“没想到大哥竟对首饰这么了解。” 陈云行刚要说话,有两个女眷迎面上来,陈云行侧了侧身想把人让过去,结果脚下不知怎么被绊了一下,身体突然失衡。 “大哥!”宁蓁伸了下手没拉住,眼见着他撞到后面的妇人,双双栽了下去。 “哎呦!”妇人惨叫了声,“要死了,赶紧起来!” 妇人将身上的人一把推开,揉着腰起来骂道:“没长眼啊?” 宁蓁也忙下去将陈云行扶起来:“你没事吧大哥?” 陈云行摇摇头:“抱歉,没踩住台阶,没伤到吧?” 妇人虽不悦的骂了几句,但并没过多纠缠,拍了拍衣裳又上去了,宁蓁见陈云行没事放了心,两人到门口等马车。 还没几息的功夫,马车没等来,听见铺子里传来喊叫声:“就是那个男人,别让他跑了!” 两人好奇的齐齐回头看,陈云行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扭住了胳膊:“肯定就是他偷了我的戒指!” 宁蓁一看,这不是他刚才撞到的那女人吗? “你瞎说什么?”陈云行一把甩开她,“啪嗒”从袖子里掉出一枚金戒指。 一时间那俩妇人,宁蓁陈云行,两个伙计,还有几个路人的眼神都飘到了地上的戒指上。 “这就是我的!”那妇人捡起戒指,指着陈云行喊道,“还说不是你?我就说这么大一个人连楼梯都走不好,原来是个三只手!” 陈云行脸都憋红了:“你血口喷人,我陈云行就是穷死也不稀罕行偷盗之事!” “那这是什么?这里十几双眼睛可看的清清楚楚的,就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 宁蓁大概明白了,他们这是遇到碰瓷的了。 她确实没看到那妇人将戒指藏在陈云行身上,可她当时居高临下,一直盯着陈云行,他摔下去后两手是摊开的,后来还是那妇人先推开了他,根本没那个机会。 她从袖中拿出荷包,悄悄放进了手镯里:“那你们想怎么办?见官?” 妇人冷哼一声:“我们还有要紧事呢,这样吧,你们赔个五两银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目的也套出来了,宁蓁看向陈云行:“大哥?” 陈云行厉声道:“赔个屁!我没偷凭什么赔钱?你们休想把这污名扣在我头上!” 妇人丝毫不让:“哼,不知好歹,人赃俱获,这么多人证你还想抵赖!真到了官府,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你可是要挨板子坐牢的!” 陈云行下意识去看新进门的弟妹,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被坑了,可众人谴责的眼光无疑代表着,他根本洗不脱。 或许…真的只有赔钱才是损失最小的。 宁蓁拍了拍袖口:“那就请在场的各位做个见证,我们都在原地不准离开也不准互相靠近,等着官府的人来。” 宁蓁拿出碎银子给伙计:“小哥,麻烦去报个官。” 这会儿的功夫掌柜已经下来了,询问缘由后过来劝道:“两位,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能私了最好,闹到官府未必对你们有利。” 宁蓁板着脸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我们不背这个偷窃的名声,我相信我家大哥,也相信官府一定能明察秋毫。” 掌柜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太年轻,争强好胜,碰见这种事,就算真是冤枉的,也得吃这个哑巴亏。 陈云行却身体一震,深深的看了宁蓁一眼。 这里是主街,离官府近,很快就有两个官差来了,问了几句,就将双方四个人和掌柜伙计都带走了。 “大人,人带到了。” 见几人都跪了,宁蓁也只能跟着跪下,偷偷抬眼瞧堂上的人。 身穿官府的男人年过四旬,身材微胖,容貌平平,跟她见过的公务员大叔没什么两样。 被撞到的是孙氏,她激情澎湃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县令又跟目击了一切的伙计确认过,这才问陈云行:“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有何辩解?” 陈云行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能道:“大人,草民摔倒实属意外,我们素不相识,怎么会知道她有个金戒指?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到手?况草民也是读过书的人,家里虽不富裕却也饿不着肚子,之前也从未有过偷窃行为,草民冤枉,求大人做主!” 李庆阳手指敲了敲桌案:“断案可不是光靠一张嘴就行的,话嘛谁不会说,要拿证据才行,人家有人证物证,你什么都没有,你让本官怎么相信你?” 陈云行额头冒了汗,却也真的无话可说了。 孙氏得意的看过来,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陈云行佯装摔倒行窃,胆大妄为,影响恶劣!本官宣判,陈云行杖责二十,赔偿银钱二两,刑期三个月!” 就在县令要敲下惊堂木的时候,宁蓁忽然惊呼一声:“大人!我要报案!” 李庆阳的手顿在半空,稀奇道:“你又报什么案?” 宁蓁起身,上下拍拍自己的身上:“大人!我和大哥今天本是去百瑞阁卖首饰的,一共卖了二十两银子,掌柜的可以作证,现在银子不见了!” 李庆阳往前凑了眼:“你都碰到过谁?去过什么地方?” “民女从掌柜那里拿了银子,就跟大哥下楼准备回家,哪里也没去,要说接触的人……” 她看向那两个妇人:“就只有她们二人,在一楼的伙计也可以作证。” 两个妇人顿时炸了毛:“你胡言乱语!你是想给你大哥脱罪,不想赔钱,就污蔑我们是不是?!大人,她在说谎!” “说谎?可我的银子确实不见了呀。”宁蓁一脸无辜,“大人,我们还没离开首饰铺子就被她们堵住说偷了东西,后来更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互相根本没靠近过,就算想藏也没机会呀。” 李庆阳摆摆手:“这也好办,你们互相搜身,看看银子到底在谁身上。” 宁蓁痛快的伸出双手:“来吧。” 孙氏白了她一眼,走过来上上下下的摸,二十两银子不轻,肯定是藏不住的。 她的身上没搜出来,一个衙役又去搜了陈云行,也没有。 两个妇人仍然一脸无畏:“谁知道你自己丢哪儿了,不在你身上也不代表就是我们偷的,你来随便搜!” 宁蓁点了点头,先将袖子挽起来,露出纤细的半截小臂,这才开始搜身。 周氏身上什么都没有,宁蓁又转向被陈云行撞下去的孙氏。 先是隔着衣服摸了一遍,摸到后背处,忽然轻声咦了一下:“这是什么?” 没等孙氏反应过来,她就将两手伸进她的外衣里,拿出来时,手里赫然握着一个蓝色绣荷花的荷包:“这是什么?” 孙氏也蒙了:“这,这是谁的?怎么会在我身上?!” 宁蓁交给衙役:“这是我的荷包,掌柜的见过,里面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两,一锭十两的,两锭五两的,大人请查验。” 李庆阳意外的接过倒出来,还真的是,他厉声道:“大胆孙氏!从实招来!” 孙氏扑通跪下,脸色惨白:“大人,民妇真的不知道啊!她,一定是她悄悄放在我身上的!” “我放在你身上的?”宁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糊涂就以为大人也糊涂吗?这可是二十两!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不是轻飘飘的戒指,我突然放你身上,你一点都察觉不到?你该不会说是我刚刚放的吧?刚才你搜我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孙氏怔怔的,人傻了,是啊,要是身上多了二十两银子,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可她,她确实没偷啊! “大,大人,冤枉啊!”这回轮到孙氏哭诉了,“民妇真的没偷啊!我也不知道这银子怎么会跑我身上的!” 李庆阳冷哼:“连本官都差点被你蒙骗了,你们这是又偷窃又欺诈,罪加一等!” 孙氏哭诉没有用,最后声泪俱下的承认是她将戒指放到陈云行身上的,但绝对没有偷宁蓁的银子,死也不认这条。 但如今她认不认已经不重要了,听着两人被拉出去打板子,宁蓁和陈云行谢了恩就被释放了。 等人走了后,李庆阳才摸着稀疏的几根胡子道:“宁蓁…本官是不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捕头是李庆阳的侄子,他低声提醒道:“叔,她不就是薛先生那外甥女吗?” 别说,长得还真水灵带劲,难怪把薛勤迷住了呢。 “是她呀!”李庆阳恍然,“还真是个伶俐丫头。” 出了官府,陈云行身形晃了晃,人都快虚脱了。 宁蓁忙扶住他:“大哥你还好吧?” 陈云行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弟妹:“那荷包…是怎么回事?” 宁蓁眨了眨眼:“什么怎么回事?就是她偷走了呀。” 陈云行满眼怀疑,他全程在场,孙氏从始至终就在针对自己,跟弟妹挨都没挨过。 可若说是弟妹偷放在她身上的,确实如她所说,也不够让人信服,怎么想…都很蹊跷。 不过有一件事他很清楚,自己欠了宁蓁一个人情,否则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里这里。”宁蓁已经招手拦住了一辆马车,“上车吧大哥。” 耽搁了太久,回去天都快黑了,陈云为疑惑的看着两人:“怎么现在才回来?” “云为,你来一下。”陈云行道。 陈云为看着他古怪的脸色,抬步跟他进了房间,酒味扑面而来,他难受的蹙了蹙眉,将门窗都打开,问:“怎么了?” 11、第十一章 “老二,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很多事大哥不用过问,哪怕你要娶妻。” 他转过身:“不过我想知道,薛先生为何突然要把外甥女许配给你?” 出去了一趟就这么问,陈云为凤眸微扬:“大哥可是对她有什么不满?” “你先回答我。” 陈云为自然不会将薛勤的事说出来,否则她以后在这个家如何自处。 “老师觉得我能照顾好她。” 陈云行拍了拍他的肩:“薛先生对你真是太好了,好好对弟妹吧。” 宁蓁正将所有的银子凑在一起,一共四十三两加些铜板,比她设想的可以多买两亩。 “要开饭了吗?”宁蓁见他回屋随口问道。 “你们出门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大哥没告诉你啊?”宁蓁将银子装进荷包,“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陈云为沉默了一息:“大概…认为我配不上你什么的吧。” “啊?”宁蓁猛地捧腹,“哈哈哈哈哈。” 陈云为眸底更深了:“笑什么?” “大哥真是个实在人啊。”宁蓁笑够了,“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陈云为发觉从成亲后,他这颗很久不起波澜的心,时不时的就要加速一下,气的。 这事儿被一打岔,陈云为就没多问,从袖中拿出三两银子:“除去家用的,只剩这些存余,还是收的喜钱,你拿去吧。” “不用了,人家就卖八亩,本来不够我还想找你凑凑,结果大哥硬是把价卖到了二十两,刚刚好,你那银子留着还有别的用处呢。” 次日,林嫂子跟她说直接在新院子见面,门口身材高大黝黑的男子正是林强,一早就在等着了:“小姐姑爷来了?我跟王伯已经说过了,他在里头呢。” 院里工人们干的热火朝天,大概只盖了一半的样子,宁蓁粗粗一看,跟薛家差不多大。 “林大哥,盖这么一个院子得多少钱啊?” “这块地就要五十两,至于盖房子,全看主人家想要什么质量的了,材料造价的差距可是很大的。”他四下看了眼,轻声道,“照王伯的要求,一套下来不下百两。” 好贵!难怪要卖地呢。 这位王伯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还很精神,时不时的还帮忙搭把手,林强叫他才拍了拍手走过来:“就是你们夫妻要买地?” “是的。” 王伯指着旁边几把椅子:“院里杂乱,不要嫌弃,随便坐吧。” 陈云为老神在在的坐下就不做声了,完全不打算插手的样子。 宁蓁只能主动问道:“王伯,我们是真心想买,银子都备好了,不知您还有什么其他条件?” 王伯擦着手:“是这样的,我儿子有个朋友,也想买地,他不知道林强介绍了人过来,刚好撞到一起了,这事儿就有点不太好办。” 林强愣了一下:“这,王伯,可是我先跟您开的口。” 王伯叹口气:“我岂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只是这人帮过家里的忙,我也不好推拒,这样吧,他马上就来,你要是能说服他放弃,我就卖给你们!” 宁蓁与陈云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妙的意思。 林强更是抱歉的看着两人:“这样吧,到时候我跟王公子的朋友说说…” “没事林大哥。”宁蓁笑着道,“我试着谈谈,要是不行也不强求。” 宁蓁看了两刻钟盖房子,林强过来告诉她人来了,那人正在与陈云为说话,背对着宁蓁。 陈云为的脸色…有些复杂难辨。 宁蓁还没想明白,就见那男子转过身,宁蓁也僵住了…… “是你!” 那男子比她还震惊,指了指陈云为,又指着宁蓁,半晌才喊道:“那对儿夫妻就是你们?!” 宁蓁的心已经沉到谷底了,要跟他们竞争买地的,竟然是让陈云为写情书送自己的那人…… “又见面了。”宁蓁觉得自己的笑一定很僵硬。 “好啊!”男子气道,“难道是你们夫妻俩合伙耍着爷玩儿的?!” 陈云为已经恢复了常色:“我们成亲不过才三天,成亲前并未见过面,若真知道她是陈某未婚妻,我是断然不会替你写的。” 宁蓁连连点头。 王伯好奇道:“楚越,你们认识?” 楚越咬牙切齿:“王伯,我一亩地给你加一两!八亩地,我全买了!” 一亩地六两…宁蓁的心都在滴血,她让人打听二十来天,才碰到这么一家卖的,实在是不甘心啊,再拖延下去,今年就白白耽搁种植季节了。 “楚公子。”宁蓁也不客气了,“你随便在路边用情诗调戏良家妇女还有理了?何况我又没吊着你,我当时可是直截了当跟你说了,我已有婚约,谈何耍你?” 怼完人,宁蓁直接朝老人道:“王伯,借一步说话,我给您看样东西。” 王伯好奇的跟她走到另一处,宁蓁掏出一个小布包:“您看看这个。” 布包里面是一把水稻种子,王伯睁大眼睛,拿过来一颗颗的放在手指尖捻动:“这,这是哪里来的种子?怎么会如此……” 颗粒大又圆润,比平常他们种出来的,要大出一倍!若用这个种子种出来,产量无疑也会翻一倍呀!他种了一辈子地,可从来没见过如此饱满的种子! “我也是无意中得到一些,还不够种满五亩地的,若您答应把地卖给我,等收成之后,我愿意送您一袋种子。” 王伯啪的一拍大腿:“好!一言为定!” 不远处的楚越一瞧这气氛就觉得不对劲,走过来问道:“王伯,咱们尽快交接一下吧?” 王伯把布包递回去:“楚越,不是王伯不卖给你,可凡事要有个先来后到,我也不好对小夫妻俩食言,你愿意多出钱,跟别人去买也容易些。” “王伯!”楚越瞪着眼,“我再加一两!” “好了好了。”王伯摆手,“我已经答应了人家,再反悔我这老脸都要挂不住了,走吧,你们跟我去拿地契。” 楚越有些阴柔的脸气的发红:“你们肯定使了什么手段!卑鄙!” 他还想追上去,被陈云为先一步挡住:“似乎是楚公子插队在先,恶意加价在后,当然,做决定的是卖家,还请楚公子不要再纠缠。” 他凑近楚越,声音放低:“楚公子可不希望,那三位姑娘知道你同时给她们三人送情诗的事吧?” 楚越胸口起伏不定,他就不该让他写信的时候把名字写在上头! “好,好,你们果然相配!一对儿奸诈狐狸!给小爷等着!” 12、第十二章 看过地,拿到地契,宁蓁的心也跌回了肚子里。 回去的马车上,宁蓁抱着地契翘着嘴角:“你回去跟大哥说一声,不准喝酒,明天就下地栽种。” “种子呢?” “我已经提前跟熟人买了,他明天会送到地里。” 陈云为看着车窗外,王伯明显是想把地卖给楚越的,更何况他还加了钱,宁蓁只跟他说了几句话,王伯倒比她还急着卖了,为什么? 陈云为越发觉得枕边的小姑娘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了,只是她不主动说,他也没立场去干涉窥探。 陈云为是在吃饭前跟陈云行提的,他说完大家都看向正拿起酒杯的陈云行,心里八成觉得他不会管。 谁知他只是顿了顿,放下了:“这地全是弟妹的嫁妆买的,我们也跟着沾光难免太厚颜了些。” 宁蓁悠然问:“那大哥是让我一个去种,还是花钱雇人啊?” 她直截了当:“我的打算本来就是大哥和小临跟我去地里忙,弟妹要照顾娘,渺渺负责给我们送饭,夫君呢,他还要抄书写信负责日常开销,一家人不应该分的那么清,却也需要各尽其责,这样到时候谁也不用为吃白饭羞愧,大哥觉得我的安排哪里不合适吗?” 陈渺将筷子拿过来往桌上一放:“原来这家里是二婶当家。” “陈渺!”陈临瞪了她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到底是谁占便宜,这丫头怎么意见这么大。 陈云行将酒杯扣下:“合适,那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宁蓁在房间里遛弯,陈云为被她晃的眼晕:“你这是什么习惯?” “消食啊。”宁蓁看了眼正屋的方向,“这么多天,怎么从不见娘出门啊?年纪大了更应该多动动。” 陈云为翻着书:“她老人家就喜欢在屋里倒弄些风筝,让她出门都不乐意。” “风筝?”宁蓁顿住脚奇道,“娘糊涂了还会做风筝?” “爹娘以前就是靠做风筝养家的,哪怕她如今做不好了,也打心里喜欢。” “你陪我去一趟正屋吧。”宁蓁拍拍衣摆,“同样作为儿媳,我不能在身边伺候,到底不合适。” 陈云为本就觉得她迟早会离开陈家,怎会让她伺候自己的娘,刚要说不必,宁蓁已经一眼瞪了过来。 “家中家务已经是弟妹和渺渺负责,我作为嫂子又不伺候婆婆,你让弟妹和两个晚辈私下怎么看我?” 主屋里,陈母果然在粘弄风筝,王舒芫边缝衣服边跟陈渺说话。 “二哥二嫂过来了。”她笑着起身,“快坐。” 宁蓁有种自己好像是客人的错觉,她走到塌边低头看老太太弄风筝:“娘,还不困呢?” 陈母听到声响抬头看了她一眼,浑浊的眼神看不清情绪,都没搭理她,转身继续摆弄风筝。 王舒芫道:“娘怕热,夏天睡的晚点。” 宁蓁点了点头,坐在陈云为旁边:“我是有件事找弟妹说。” “二嫂直说就是,一家人客套什么。” 陈渺跟着陈母一起弄风筝去了,耳朵却朝这边竖了起来。 宁蓁直接拿出二两银子:“这个弟妹收着。” 王舒芫愣了愣,连陈云为都诧异的看过来,之前她可没跟自己说过。 “二嫂这是做什么?” “大嫂不在了,我就是家里的长媳,本来应该在娘身边尽孝的,可我想着,就算孝顺,也得是让娘吃好过好最重要,地里两个人不够,可家里的事都扔给你,你也辛苦,拿着去买些衣服用的,算是二嫂的一点心意。” 王舒芫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却完全是当大的派头的小嫂子,伸手将银子推了回去:“二嫂有事尽管忙就是,伺候娘也是我的本分,这就太见外了吧?” “你要是不收,那我可不敢出这个门啦。”宁蓁晶亮的眼睛带着笑,“好了我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你们也早点休息。” 看着两人走了,陈渺才走过来拿起银子看:“小婶儿,她就是不想伺候祖母,来收买你的!” 王舒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什么收买不收买的,我本来也伺候惯了,她年纪小,静不下性子是正常的。” 陈渺冷哼了声:“她小,她还能有我小吗?女人不好好相夫教子,成天往外跑,仗着自己买了几亩地,家里人全听她的,瞧瞧把她威风的,以后这个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王舒芫捂住她的嘴:“好了,你是个性子直的,但也不能什么话都说,一家人和睦最重要,你老是顶撞她,你二叔听了也不开心。” 陈渺不说话了,脸颊却还是气鼓鼓的。 王舒芫收起银子,去扶陈母:“娘,不早了,睡觉吧。” 陈母顺从的抬手由着她给自己解带,另只手还在抚着那只鸽子风筝。 陈云为回去就把二两银子给了她:“为什么不与我说?” 宁蓁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我在陈家说个话做个事,提前都需要你同意?” 陈云为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地的事她虽然做主了,但地契是她的名字,陈家也出了人,他没什么说的,可她代自己出钱尽孝,总有一种…好像两人真是夫妻似的,诸如此事多了后,以后她如何抽身? 宁蓁冷冷笑道:“你放心,你再叫我给我也没钱了,我也真没空伺候。” 她转到屏风后去换睡衣,一声不吭的钻进被子睡觉去了。 陈云为愕然的看着床上缩的小小的一团,他也没说什么啊,给她钱还不乐意?怎么就生气了? 陈云为正疑惑,床上的人儿又爬起来了,伸出嫩藕似的胳膊,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又翻过去睡了。 陈云为:…… 宁蓁将银子放进手镯,又拿出晶核放在枕头下,现在不止他需要,自己也需要。 陈云为一点都没夸大,他不会经常犯病,但夜里每每都会心悸难受而醒,虽然尽量不惊动自己,可她前世养成的毛病,觉轻敏感,一有动静就会惊醒。 若没这晶核,时间久了,她这脸色怕是也比陈云为好不了多少。 13、第十三章 宁蓁醒的很早,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地里,毕竟不能让他们真的看见种子是怎么来的。 她只拿出五亩地的水稻种子,已经是挑选过浸泡后的,在手镯内放多久都不会坏。 除了水稻,剩下三亩她打算种水果,这里是南方,很适合各种水果,她的都是嫁接改良过的,比古代的不知好吃多少。 大概两刻钟后,吃过早饭的陈云行和陈临才过来:“二婶怎么来的这么早?” 陈临将两个素包子递给她:“二叔今天去出摊了,说晚点再过来。” “我来这里等人家送种子。”宁蓁拆开油纸包咬了一口,“这地王伯都翻好了,我们直接种就行。” 陈云行精神有些不振,他很久没这么早起过了,晚上也睡的不太好,他走过去看了看种子:“这是,西瓜种?这个是什么?” “西瓜,草莓还有黄瓜西红柿和辣椒,应该能种满三亩了。” 陈云行好奇的拿在手上看:“黄瓜,西红…这些都是什么?”除了西瓜,其他的听都没听过。 “是朋友托人从海外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大哥和小临只负责水稻就好,这几样我自己来栽。” 陈云行有些奇怪她一个深闺小姐,却处处超出他的认知:“你还种过地?”薛先生家可不干这苦活儿。 宁蓁笑着摇头:“我不会,所以水稻要劳你们了,这几样是我朋友特意教我的。” 太阳出来,温度也渐渐起来了,宁蓁拿出帽子纱巾捂的严严实实,她还真有些日子没下地了。 陈云行弯腰没干了一刻钟,就累得脑袋冒汗,气喘吁吁,扶着腰起身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见宁蓁一手拿着小铲子挖坑,往里面放个西瓜子,然后用白嫩的小手将土掩好拍拍,没半点娇气的样子。 “爹,怎么了?”陈临脸不红气不喘的。 陈云行摆了摆手,继续弯下腰,他心里清楚,酒精已经把他身体掏的差不多了,不过他本来也不在意这条命,更不想天天面对那个人。 快中午的时候几人才回去,陈云行特意借了辆推车将剩下的种子推了回去,还好这块儿地离家并不远。 陈云为回来的更早些,听到动静还没出门,一个急冲冲的身影就推门进来了:“快帮我打水,热死了。” 陈云为早上起来就没看到她,只见她一身利落的缩口衣裤,头发像男人似的全束在头顶,整张脸热的红扑扑的,像颗熟透的桃子。 家里有水,陈云为给她倒了一盆就出去了。 宁蓁放心的擦了擦,换了身凉快的衣服,将短衫衣裤洗了,等下午去的时候就能晒干。 吃饭的时候宁蓁比往常还多吃了一个馒头,看着陈云行吃着饭都要睡着了,笑道:“大哥下午就别去了,好好在家歇歇。” 陈云行抬起头:“恩?弟妹这是瞧不起大哥?” “不是。”宁蓁喝了口蛋汤,“大哥久不锻炼,一下子太累了不好,得慢慢来。” 陈云行摆手:“没事,哪有那么矫情,我回屋睡一觉,下午叫我。” 宁蓁说他累,其实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吃过饭回屋沾床就着。 陈云为并不困,本来在看书,没一会儿见她睡的不老实,翻过来翻过去的,还伸手去拽领口。 他拿着书坐在床边,一手拿书,一手轻慢的摇着扇子。 宁蓁醒的有点晚,日头已经没那么大了,她换了衣服去叫人,陈渺正晒蘑菇呢,冷淡淡的:“他们两个早就去了。” 宁蓁有点汗颜,戴上帽子赶紧去了地里。 不得不说,古代的景色还是要好太多了,本来现代化工业就破坏环境和自然,后来末世来临,就更生灵涂炭,就算剩点青山绿水,也没那个心思去观赏了。 她走在田埂上,感受着吹来的微微热风,心里对现在的生活十分知足。 “表妹!” 宁蓁愕然转头,果然看见了薛勤,他身边还跟着李斯。 李斯看见宁蓁也意外了一下,胳膊肘杵了他一下低声道:“难怪拽我来这地方呢,我说,你现在可是李小姐的未婚夫,别太出格。” 薛勤点点头,一双眼盯着宁蓁不放,李斯叹口气,微微走远了几步。 宁蓁皱眉看着他走近:“你来做什么?” 薛勤打量着才几天不见就朝思暮想的表妹:“你怎么这副打扮?他居然要让你去种地?你什么时候做过这些活?” “这是我自己买的地,我当然要种,不用你管。”宁蓁绕过他要走。 薛勤受不了她对自己这么冷漠,尤其是见过她对自己依恋娇柔的模样后。 他一把拉住宁蓁的手:“表妹,我有话跟你说!” 宁蓁像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立刻甩开:“你说话不用嘴,是用手的?” 薛勤白净的脸庞一僵:“表妹,你哪里来的钱买地?他连你的嫁妆都惦记?这个陈云为,爹还天天夸他,结果就是个伪君子!你在薛家哪里需要这么辛苦?” “在薛家当个金丝雀吗?”宁蓁反问,“薛勤,其实你是知道的吧,舅母从来就没想过让你娶我个孤女,你为什么还要靠近讨好我?” 薛勤手一颤:“表妹…” “觉得我没娘家没后台,只配给你当个妾是不是?”她笑的讽刺,“老话说得好,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我也算有几分……” “够了!宁蓁,够了!”薛勤到底是读书人,脸皮没那么厚,他后退两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的。” 宁蓁冷笑一声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走向李斯。 李斯一脸莫名的看她走到自己面前:“李斯,你那天找陈云为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陈云为还跟你告状了?” “他要是跟我说了,我还用问你?”宁蓁握着小铲子,“我就只问你,他是不是知道了我以前跟薛勤的关系?” 李斯眼神闪躲了下,虽没正面回答,宁蓁也已经懂了。 她抬手,拿小铲子虚空指了指两个人:“真是,人以类聚。” 看着宁蓁的背影,李斯呆呆的:“她是不是在骂我们?” 薛勤比他还呆:“表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宁蓁下午只管专心干活,天越晚越凉快,她打算晚上多种些,再耽搁气候就过了。 “小临,我渴了!”宁蓁种的那片离田垄比较远,她懒得动。 三人里陈临年纪最小,却是体力最好的,一身腱子肉真是没白长。 她又低头挖坑,等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却看见一个颀长的月白身影,举着水袋递过来。 宁蓁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陈云为指了指田垄上的食盒:“先去吃饭。” 宁蓁在水桶里洗了洗手,跟在陈云为身后走,他已经知道薛至英为什么把自己嫁给他了,为什么还能同意?真的一点不介意? 不,应该是介意的吧,她想,不然他不会张口闭口说两人不会当真夫妻。 陈渺的厨艺倒是不错,晚上煮了米饭,炒的蘑菇干肉丁和清炒土豆片,宁蓁想着,等自己的辣椒种出来了,就能吃到酸辣土豆丝了。 匆匆吃过,趁着天色还没黑,三人继续干活。 陈云为在她身旁蹲下:“这个怎么种?” 宁蓁用铲子将土堆起来:“这叫草莓,需要起垄,施肥盖上土后,把幼苗栽种在中间。” “草莓?是什么?”陈云为修长的手指小心的拿起一颗幼苗,见她挖好坑了,轻轻放了进去。 “一种红红的,很甜很甜的水果,大概到十月份就能吃了,到时候给你尝尝。” 陈云为见她做着又脏又累的活,嘴角却弯着,眼里亮晶晶的带着笑意,一时有些看出神。 宁蓁是个爱说话的,可能是上辈子憋太久了:“今天有人找你写信吗?” 陈云为回过神,继续给她放草莓苗:“有几个。” “什么样的信?” “保密。” “还挺有职业操守。”宁蓁笑。 “七夕快到了。”陈云为又冷不丁来了一句。 宁蓁愣了下,才道:“哦~,又是找你写情诗的?” 陈云为轻咳一声,不止有写情诗的,还有人家要自己念让他写的,他都不知道,那姑娘收到如此露骨的信,真的不会把男方当登徒子吗? 将这一垄草莓种完,几人就收拾收拾回家了,宁蓁这晚都不知道陈云为半夜醒没醒,反正她是睡的死死的。 “嘶…”一早宁蓁迷迷糊糊醒来刚翻了个身,就浑身酸痛难耐。 她无力的趴在枕头上,活动过量,后遗症果然来了。 “老陈!”她喊了声。 不在外间。 她提高音量:“老陈!” 正给陈云行捏腿的陈云为:…… “老陈?叫你?”他笑着看向弟弟,“快去吧。” 陈云为起身,回屋果然见她小脸皱着:“完了,我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我叫渺渺来?” 宁蓁瞪他:“你是想我被她捏死?” 陈云为难得逗她:“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还忌惮她个小丫头?” “忌惮?”宁蓁勾唇,“你们要是不介意,我是可以跟她玩玩的。” 陈云为嘴角一僵:“我去叫弟妹过来。” 14、第十四章 两人上午被迫歇了,倒是陈临啥事没有,不但自己去了,还硬拉着陈渺一起。 宁蓁趴在床上,被按的很是舒爽,她歪头看着床边的女子,心里有些好奇。 这个时代对改嫁一事很宽容,为何她这么年轻好看,却守寡六七年都不改嫁?难道要在陈家蹉跎一辈子?看陈家人也不像是阻拦刻薄之人啊。 当然了,这话她没法问,只能猜测她是和陈家老三情深义重吧,敢情这陈家全是情种,就她摊上个木头。 “我好多了,多谢弟妹。”宁蓁起身穿好衣裳,“今天中午我做饭吧。” 王舒芫笑道:“好啊,还没尝过二嫂的手艺。” “陈家的在不在啊?快去看看吧,你家孩子跟人打架了!” 王舒芫快步出了门,宁蓁也赶紧穿好鞋跟出去看,来喊人的是邻居一个婶子,王舒芫奇怪道:“是小临?他怎么会打人?” “走,去看看。”陈云为从东屋出来,“弟妹你留下照顾娘。” 陈云行又睡着了,陈云为并没有叫他,根据那婶子说,就是在田地那里打起来的。 陈云为走的比宁蓁还快,她拉了他一把:“你慢点。” 陈云为看了她一眼,稍缓了口气,问道:“他是跟谁打起来了?” 赵婶儿隐隐约约瞟了宁蓁一眼:“街头那刘癞子。” 走到田地头,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快步过去,就见两人早就被人群拉开了,刘癞子鼻青脸肿的,陈临脸颊也青了一块儿。 陈云为过来先是打量了陈临一眼,才问道:“怎么回事?” 陈临倔强的扬头:“没什么,看他不顺眼。” 陈云为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侄子,他没有再追问,面无表情的看向刘癞子:“可否移步寒舍?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解决。” 刘癞子疼的龇牙咧嘴的:“私下?难道还想一起上?你们家人多,老子可不敢去。” 陈临挥着拳头又要上前:“我要揍你还用别人?你来,咱们再打!” 宁蓁本来是不想掺和的,只是她发现好像不少人眼睛都往她这里看,直觉告诉她,可能跟她有关。 她反往前一步:“那就在这里解决,有什么话说清楚了,小临,你说。” 陈临抿着唇不肯开口,刘癞子到这时候也不开口了,倒是一直扶着陈临的陈渺瞪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宁蓁笑了下,“那更要说清楚了,我有什么值得你们大打出手的?” “刘癞子说…” “陈渺!”陈临厉声道,“住口!” 陈临一呵斥,陈渺更生气了:“大家都传开了,凭什么让我住口?要不是她跟她那个表哥拉拉扯扯,我们陈家也不会被人家指点!” 宁蓁一愣,下意识先看向陈云为,只见陈云为也朝她看了过来,只是表情有些难以分辨。 今天传开,那就是说昨天薛勤来找她的事被别人看见了。 宁蓁看向臃肿的刘癞子:“是你看见了?那你应该也看到当时不止我和表哥在,还有他的朋友李斯,若我们俩真有什么,真想做什么,也不会光天化日在这大路上,还带着个碍事的吧?” 刘癞子看着这娇美嫩白的小娘子,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我离得远,就看见你们拉手了,别的我哪儿知道。” “所以你就四处造谣?”宁蓁冷笑,“他是我表哥,不过是路过跟我寒暄几句,听说我要去种地,担心我手嫩吃不得苦,况且现在他已经跟县令家千金定了亲,你张口就侮人清誉,可敢跟我去官府,县令大人面前说道说道?” 刘癞子果然脸色一变,他在村里说个热闹还行,要真让县令知道他说了未来准女婿的是非,还不得再加几板子? 宁蓁见唬住了他,冷哼了声:“我知道有人背后念叨我,觉得我夫君病弱,我们不长久,我今天还就直说了,论才气这里没人比得过他,论相貌更没有,我宁蓁就是喜欢陈云为,别说我表哥了,就是状元郎来了我也不稀罕看一眼!” 就算是乡下,也没有女人将情爱的事说的这么直白的,大家都愕然的看向一脸坦然的宁蓁。 陈云为更是心下一震,竟觉指尖有些发热:“背后议人非君子,大家若真对陈某的家事如此好奇,以后不如直接来问。” 虽然闲话是刘癞子传出去的,可他还能是自言自语吗。 “走吧,回家。” 刘癞子连赔偿都没敢开口要,看着宁蓁的背影却咬碎了牙,男人最了解男人,他还能看不明白那到底是关心还是在拉扯?还在这里装清纯呢! 回去后陈渺去找药给陈临涂,被他一把拍开了,还略带青涩的脸却冷硬严肃:“就你有嘴?” 陈渺眼睛一红:“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他们都在那里议论,有什么不能说的?要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受伤!” 宁蓁接过药,替他擦了脸小心的抹:“小临,谢谢你对我的维护,不过你还是个孩子,万一打不过怎么办?下回再遇到,你先回来跟我说,咱们一起去,先套上麻袋,打完他还不知道是谁。” “宁蓁!”陈云为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宁蓁这才笑道:“我乱说的,好好休息,今天就别去了。” 她没再看陈渺一眼,对陈云为道:“回屋,我有话跟你说。” 有些话是对外说的,可陈云为知道原主的事,很难瞒得过他,遮遮掩掩反而可疑。 “我想你也猜到了,他还在纠缠我。”宁蓁抿唇,“可我们并没有什么,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真想干什么,私会的机会多的是,怎么可能让人瞧见?” 陈云为这也是第一次问他们两人的事:“你们之间……” “算是我年少无知被他给迷惑过吧,后来也就看清了,他就是个懦弱没担当,偏偏还贪心的普通男人罢了,他想娶了县令千金后,让我给他做妾,我不愿意,然后就嫁给了你。” 陈云为握着的手不自觉的松了松:“如此说来,他确实不值得托付,可我,未必就是那个合适的。” “你又来了。”宁蓁忽然凑近,抬手按着他的胸口,轻声道,“若是,你的病能好呢?” 15、第十五章 陈云为没想到她会突然贴过来,下意识先按住了她的手,紧接着跟被烫到了似的,蹭的起身连退三步。 他猛不防的一退,倾身的宁蓁顿时失衡,惊呼一声就朝前栽去。 陈云为刚站稳,却不能再躲,只能又张开双臂来接她。 但不知是他身体太虚,还是宁蓁太重,她刚扑进陈云为怀里,他就踉跄了两步,两人一起朝后栽去。 “哐当!” 宁蓁脑袋撞在他的胸口,还迷糊了一下才爬起来:“你躲什么呀?” 没人回应,她揉着脑门一看,一向温雅端方的读书人,正…形象不太好的昏在了地上。 她一惊,忙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宁蓁来不及多想,先给他喂了颗药,又做了几十下心肺复苏,见他气缓过来了,脸色也没那么青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累得往地上一坐,这也太弱不禁风了,苦笑一声,自己选的,能咋办呢。 不过她也意识到,就晚上那么短的时间,效果太过缓慢了,也不能真花好几年的时间啊,到时候他年纪越大,就算好了,夫妻生活…是不是也会受影响啊? “咳咳。”陈云为醒了,先用手压了压胸口,然后抬眼看向宁蓁。 宁蓁扯出个笑:“你还好吧?” 陈云为扶着椅子起身,宁蓁忙扶了他一把:“你说你有什么可躲的,我是洪水猛兽?能吃了你?” “男女授受不亲。”他绷着脸。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有你的?”宁蓁翻了个白眼,“好歹我们也是合法夫妻,碰一下就要死要活,要是这样,你不如直接把我休了吧!” 陈云为无奈的擦着手:“你若是有更好的归宿,我们随时可以和离。” 宁蓁懒得跟这个木头桩子多说,他所有的顾虑不就是薛勤和身体吗? 薛勤好说,他再有半年就成亲了,他这个病嘛,自己跟他说能好他肯定也不信,等慢慢好转了他就会改变想法了。 宁蓁趁着他出摊,拿出了两块晶核,虽然针线不好,不过缝个小袋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用两块蓝色的绸缎布子,裁剪成刚好包住晶核的大小,然后完全缝住,除非扯开,不然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做好这个,她就自己出门去了,找一个小铺子买了两个福袋,各自把两块晶核装了进去,又借纸笔画了两张鬼画符。 “小哥,托你个事儿。”宁蓁笑着跟店里伙计寒暄,“赚钱的,干不干?” 出都出来了,她顺道在外面买了些菜,还得做午饭呢。 这么些天,她也看出来陈家人的口味了,大哥和小临还有陈渺是最喜欢吃肉的,陈母和陈云为吃的一直很清淡,她不挑食,但口味偏重一些,弟妹更喜欢吃甜。 她买了只鸡,一斤猪肉,两斤鸡蛋,一把韭菜,一棵白菜,外加一块豆腐。 她的厨艺都是末世独居的时候练出来的,先把鸡小火炖在锅里,然后开始和面拌馅,一种猪肉白菜,一种韭菜鸡蛋的。 比起繁琐的饺子,她更喜欢做简单好吃的盒子。 她忙活完馅儿后,王舒芫来帮忙了:“娘睡了,二嫂还要做什么?” 宁蓁也不客气:“我包这个,你帮忙煎吧。” 厨房除了一个大灶台,还有个烧水用的小灶,宁蓁将铁锅放上去,扔了块猪油进去,先煎了一个教她。 王舒芫意外道:“闻着好香,没想到二嫂的厨艺也这么好。” “自己瞎琢磨的。” 香味儿很快飘了一院子,陈云为刚走到大门口就闻到了,他将书包放了先洗了洗手,饭菜已经摆好了。 一只炖鸡,一道白菜豆腐汤,还有一盆…看不出是什么的面食。 刚从地里回来的陈渺一瞧,虽然闻着香,但家里平时哪里吃过这么丰盛的? “这么多白面和肉?”她自己嘀咕,“省着点都能吃五六天了。” 宁蓁正摆筷子呢,闻言毫不犹豫的撤了一双:“你不喜欢啊?盆里有昨晚剩的粥和炒蘑菇,你去热一热吃吧。” 陈渺没想到她居然敢不叫自己吃饭,一双大眼睛瞪过来:“你什么意思?” 饭桌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宁蓁夹了一个韭菜盒子放进陈云为碗里:“首先,这些东西都是用我的体己钱买的,因为是我嫁过来第一次做饭,就想丰盛一些,第二,我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吃着喝着还要骂着的,请你自便。” 陈渺也是大姑娘了,平时家里人都宠着,哪儿受过这种气。 宁蓁虽然长她一辈,可瞧着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根本没多少敬畏之心。 “你是在我的家里教训我吗?我都做饭好几年了,我希望你节省一点有什么错?你不知道每年冬天家里有多难熬,你是大小姐嫁过来的,你金贵,可我们陈家跟薛家可不一样!” “渺渺!”陈云行沉着脸,“怎么跟你二婶说话的?” 陈渺更不怕陈云行:“我哪里说错了吗?家里的事你什么时候操心过?倒是二婶一说什么你就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男人呢!” “啪!”陈云为放下筷子,“出去。” 陈渺愣住:“什么?” “我让你出去。”陈云为眼神沉静,却带着不容忤逆的气势,“什么时候知错了,跟你二婶道了歉再吃饭。” 若说这个家还有谁能让陈渺怕的,就只有一手将她带大的二叔了,可二叔也是极少跟她发脾气的。 陈渺的眼睛漫上雾气,只觉得委屈的要死了,自从这个女人进了门,全家除了小婶,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这边的,她明明没错! “好!以后这个家有她就够了,就让她给你们做饭洗衣服!我再也不管了!”陈渺红着眼跑了出去。 陈云行叹气:“这孩子被惯坏了,弟妹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小临,你回头劝劝她。” 宁蓁倒是一点没被影响到:“吃呀,尝尝我的手艺。” 陈云为看着碗里的东西,看起来很漂亮,金黄色的很有食欲,只是好像有些油腻。 16、第十六章 最后自然是所有人都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宁蓁的手镯里还存着好几瓶酱料呢,加在馅儿里不好吃才怪。 宁蓁留了两个给陈渺,该摆的态度摆了,可作为长辈,也不能太斤斤计较。 陈渺正在跟王舒芫哭诉:“为什么她一来大家都不喜欢我了?我又没怎么她!” 王舒芫把湿巾子给她:“你呀,就是太直率了,听小婶的,以前怎么样,以后你就怎么样,你说她用的白面多,却忘了她现在给家里种了地,自然不担心冬天的粮食,在别人眼里,岂不就是你无理取闹?” 陈渺擦了擦脸:“可我实在不喜欢她。” “不喜欢就少看少说话,别人倒也未必就多喜欢。”王舒芫笑了笑,“去吃饭去。” 她是成过亲的人,很清楚新婚恩爱夫妻是什么样的,至少绝对不会是二哥那样客气有加。 陈云为说过不会娶,那他就是真的没有想娶妻的意思。 宁蓁是薛至英撮合的,他无法拒绝,却未必真的当做自己妻子,时间久了,她一个花季少女怎么忍得了独守空房? 反正她不急,也不贪,她只是想每天能看见他,陪着他,就足够了。 陈渺拉不下脸去吃饭,又回屋生闷气去了,没一会儿陈临端着两个肉盒子和一个鸡腿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陈渺抱着枕头,“你亲爱的二婶可是不让我吃饭的,你怎么不听她的话了?” 陈临给她放在桌上:“这就是二婶给你留的。” 陈渺切了一声:“谁用她来假好心?” 陈临在床边坐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二婶意见这么大,可你想想自己说了什么?你那话对得起二叔,对得起咱娘吗?” 陈渺抿了抿唇,她承认自己不该那么说,可当时是在气头上,而且她也认为自己只有那一句话不合适而已。 陈临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吃吧,吃了给二婶道个歉,人家嫁来本来就跟着我们吃苦了,总不能还要在我们家受委屈。” 陈临知道她倔,劝完就出去了。 陈渺看向金灿灿的大肉饺子和鸡腿,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她上午去地里干活,累得早就饿了。 她爬起来抓起一个就吃,钱都花了,凭什么自己不吃! 也不知道是太饿还是太好吃,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下手指,心情也没刚才那么差了,只是指望她去道歉,想都不要想! 宁蓁压根没跟她个小孩子真的动气,她回屋刚躺下,就听见外面有吆喝声:“求财财来,求运运到,心诚则灵,有缘则成。” 她一骨碌坐起来:“这是什么?” 陈云为脱了外衣也准备小憩一会儿:“没什么,江湖骗子罢了。” 宁蓁却很有兴趣:“我去看看。” 胡同里有个道士打扮的男子,背着一个木箱:“这位夫人,买福袋吗?” 宁蓁蹲下看着她箱子里琳琅满目的福袋:“这些都是管什么的?” 道士摸了摸下巴:“看福袋上绣的字,吉是昭示好运的,做生意考功名什么人都可以戴,宁字寓意着家宅和乐,关系融洽,康字嘛,自然就是身体安康,灾病无忧了。” 宁蓁拿起两个绣着康字的福袋:“这个不错,我家有人需要。” “不买。”身后怕她受骗的陈云为跟了出来,“回去吧。” 道士抬起头,神神叨叨的:“这位先生,看你印堂发黑,脸色苍白,怕是病入膏肓了,你正需要这个呀。” 陈云为脸色沉了沉,他面带病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还需要他算? 宁蓁却捏着福袋,咦了一声:“这里面是什么?怎么这么硬?还热乎乎的?” 道士一脸得意:“这可是我师父挖来的天外来石,可以除病魔,消灾祸,绝对好用。” “这么神奇?”宁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怎么卖?” 小道士伸出一个手指:“一个一两。” 陈云为更觉得他扯了,一两银子买一个这玩意儿不值,反过来说,若真有那么神奇,也不可能只卖一两。 他觉得以宁蓁平时表现出来的聪明机灵,是不可能受这种低端的骗术的。 却没想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二两银子,痛快的扔给小道士:“好,这两个我要了!” “宁蓁!”陈云为上前就去抢她的福袋,“退回去!” “我不。”宁蓁推了小道士一把,“快走吧。” 小道士笑着点点头,背起箱子走的飞快,陈云为哪里能追得上。 “你!”陈云为白皙的脸都有些气红了,“钱多?” 宁蓁把一个塞给他:“可是你摸,真的是热的。” 陈云为解开福袋,看见里面的一张符咒,还有个缝的严严实实的布包,作势就要撕:“我让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不行!”宁蓁吓了一跳,忙抢过来搂进怀里,“这可是一两银子,你弄坏了就不管用了!” “那你去找人退掉!” “人早都走了。”她小心将东西装好,“买都买了,你一个大哥一个,随身戴着,我有种直觉,肯定管用。” “我不戴。” “那银子不是白花了?”宁蓁之所以定价这么高,就是为了让他们觉得太贵舍不得扔掉。 当然了,她肯定不会真的花二两银子演这么一场戏,明天就去跟小伙计把多余的银子要回来。 陈云为黑着脸往家里走,大夫他都不知看过多少了,怎么可能信这些东西。 宁蓁也不急,回屋后又把福袋塞进他手里:“你说什么东西会这么热?摸着像石头,可石头并不能发热呀,所以肯定是宝贝。” 陈云为睨了她一眼:“若是提前把石头烧热了呢?” 宁蓁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也有道理,可就算是他故意烧热的,有一下午的时间也凉透了吧?这样,你先戴一下午,若是晚上回来它凉了,那就是假的,我去找那个道士,如果还热着,你跟大哥就老老实实的戴着,行不行?” 陈云为压根不相信有什么东西能一直发热,为了让她死心:“好。” 宁蓁勾起嘴角,低头将福袋挂在他的腰间:“记得,可不能弄丢了,一两银子呢。” 17、第十七章 下午宁蓁歇的差不多了,赶紧去地里种剩下的。 陈云为戴着略有点重量的福袋继续摆摊,抄完一本书,中途又给人家写了封信后,起身伸展了下胳膊,腰间的重量让他想起了福袋的存在。 若是石头,哪怕烧的再热,别说一下午了,其实半个时辰也凉的透透的了。 他随手捏了捏,竟还有温度透过袋子传了过来,他讶异的打开,将布包握在手里,跟刚拿到的时候一样温热。 他使劲握了握,非常坚硬,形状也不规则,怎么摸都像石头,但显然不可能。 他扯住明显露在外面的线头,正打算扯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耳边忽然想起宁蓁的叮嘱,犹豫了下又装了回去,罢了,说了戴一下午再说的。 在他打开下本书的时候,忽然进来了一个人,文人模样,坐下开口道:“写几个字看看。” 他的语气有些让人不舒服,陈云为直接把自己抄好的一本书展开让他看。 男子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很满意:“先生跟我来一趟吧,我家有本诗集要腾抄一份。” 陈云为将书收起来:“我不方便离开摊位,不能将诗集拿来吗?” “这诗集是我家老爷临终前送给老夫人的,平时对待是慎之又慎,我家老夫人可以出高价,就有劳先生跑一趟了。” 陈云为一听没再犹豫,收拾东西跟着去了。 晚上陈云为照常给地里送饭加帮忙,刚吃完宁蓁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他问:“怎么样?有没有凉?” 陈云为还真没空再看,干脆解下来递给她,宁蓁拿出来惊喜道:“你看!还是有温度的!” 陈云为皱眉握住,这东西太邪门了,他真的想拆开看看了。 “你要是打开,轻则损失一两银子,更可能的,是能改善你身体的宝贝。” 陈云为不为所动,握住线头一扯,竟真将她缝好的布套给撕开了。 宁蓁:…… 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陈云为已经举起晶核开始打量了。 这东西并不是石头,而是更像切割过的宝石,可他见过最大的宝石,也不过是首饰上镶嵌的指甲盖大小,更何况宝石可不会发热。 宁蓁一把抢过来,黑着脸道:“算了!好心替你花钱买下来,你疑神疑鬼的还故意损坏,不戴算了!我自己留着!” 陈云为指尖一僵:“我不是怪你什么,我是怕这东西有什么蹊跷。” “有什么蹊跷?你是什么潜藏的万贯富翁还是微服私访的真龙天子?人家处心积虑的来暗算你?”宁蓁翻了个白眼,提着种子到一边去了。 陈云为嘴角抽了抽,见她好像果真生气了,顿了顿,去了陈云行那边。 陈云行很少见弟弟总是一脸纠结的样子,自从弟妹过门这情绪倒多了起来,看起来,更像个活人了。 “怎么了?”陈云行也累了,在地上一坐,“又跟弟妹闹别扭了?” “没闹。”陈云为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将另一个福袋拿出来给他,“宁蓁给你买的。” 陈云行乍一看以为是个香囊,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这可不是瞎说的!” 中午刚被女儿说了那么一句,本来两人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也没什么可避讳的,结果这就送他个香囊还了得? 陈云为愣了下,才哭笑不得道:“你想哪儿去了?这是个福袋,中午外头不是有个叫卖的小道士,她听人家说可以治病去灾,非花二两银子买了两个,让我们一人戴一个。” “这样啊。”陈云行松了口气,接过来还挺沉,“这里头是什么?” “是个怪异的东西。”陈云为拿出来让他握住,“我打开看过,像是个大号的宝石,却一直温热不凉,你可听过这种东西?” 陈云行摇了摇头,不过他就心大多了:“确实稀奇,没准儿真有什么用呢,就算没有,就戴着当个装饰,她又费心又费钱的,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么曲解拒绝人家的好意,弟妹不生气才怪。” 陈云为转头看了眼远处的人影:“我只是谨慎。” “谨慎什么?”陈云行将福袋系好,自己先戴上了,“你个天天把命不久矣挂嘴边的人,死都不怕了,还怕块儿破石头?反正我是戴上了,管它有用没用呢,银子不能白花。” 陈云为被大哥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过较真了。 “快去给弟妹赔个不是。”陈云行杵了他一下,“大哥也是过来人了,这过日子不跟你读书似的一板一眼的,互相都得包容妥协,人家为你做了什么,你就算不同等还回去,也得给点回应,不然你说人家能不心凉吗?” 陈云为没再凑过去,只是等回去擦洗后才道:“那石头呢?” “扔了!” 陈云为眸色微闪,摇头走过去:“到底还是小孩子,这也至于闹脾气?” 宁蓁蹭的坐起来:“谁闹脾气了?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迷信犯傻!我不像陈先生一样饱读诗书,会吹毛求疵。” 陈云为撩袍坐下,看着她因为生气瞪的圆乎乎的眼睛,眼睫时不时轻眨一下,生动的仿佛一副活起来的画儿。 他忽然也就真不在意那石头到底是什么了,伸出手:“拿来吧。” “怎么?你还得毁了它才放心?” 陈云为拿出那个被他撕开的布包:“我再缝回去。” 宁蓁心里一动,嘴上却犟道:“别到时候再害死了你。” 陈云为勾了下唇角:“就跟你说的一样,我这条命有谁稀罕,至少那石头还挺好看的,戴着也无妨。” 宁蓁看他这样子,就好像看见了前世的自己,不同的是,她总是很努力的想活下去,陈云为却好像一直在坦然的等着自己的死期。 玩笑话说不出口了,她将晶核拿出来:“不稀罕我就不费这个劲了。” 陈云为拿晶核的手微顿,触碰到了她柔软的手心:“谢谢。” 宁蓁看他熟练的穿针引线,针脚可比自己缝的好看多了:“你要记得时刻戴着,晚上也不离身,更不能丢了。” 陈云为剪断线头,听着她在耳边唠唠叨叨。 不管她为什么嫁给自己,可陈云为此刻至少能感觉到,她好像是真的在意自己这条命的。 18、第十八章 一家人忙活了七八天,总算将东西都种了下去,暂且能松口气。 陈云行洗了洗手,看着自己这些天的成果:“趁着闲下来,在田边搭个草屋吧,收成前我就住在这里了。” “我还在考虑这件事呢,大哥就想到了,我们种着别人没有的东西,等冒了头肯定是要守夜的,不过倒也不用这么早就住过来。” “宜早不宜迟,我觉得住这里风景还不错。”陈云行坚持要明天就搭房子入住。 宁蓁怀疑的看向他:“大哥,你该不会是酒瘾犯了故意躲出来吧?” 这些天他自己偷偷喝了三回,醉了一次。 “弟妹这叫什么话?我都说了要戒了,你这对我也太不信任了。”陈云行触上宁蓁怀疑的眼神,摸了摸鼻子,“我努力戒,搬出来真不是为了这个。” 宁蓁看着他挂在腰间的福袋,若他还这么喝下去,晶核起作用的速度可比不上他身体毁坏的速度。 “我也知道多年的酒瘾难戒,这样吧,只要大哥你保证不再偷偷喝酒,我替你酿一种又好喝又健康的酒怎么样?” 陈云行眼睛一亮:“你还会酿酒?什么酒?”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宁蓁是农业大学,她们大学里就有这个专业的,她对白酒没兴趣,但跟校友学过果酒酿法,好喝还酒味轻,喝点完全可以。 今天回去的早,陈云为还在外头,她烧了水好好泡了个澡,灰头土脸了那么多天,终于又能穿轻盈漂亮的裙子了。 她从来这里,其实还没怎么打扮过,洗了脸后,特意将自己手镯里的粉底和口红拿出来,只化了个淡妆便足以。 “二嫂?”院里晒衣服的王舒芫看见她的样子明显愣了愣,“要出门?” 宁蓁别了下头发,笑的很淑女:“是呀,去看老陈去。” 王舒芫扯了下唇角:“其实二哥也不算太大,二嫂都把他叫老了。” “叫老陈显得亲。” 王舒芫将湿衣服展开:“二嫂和二哥的关系还真好,不知什么时候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小临和渺渺两个也大了,咱们家也该有个小孩子热闹热闹了。” 宁蓁笑着一拍她的肩:“看你这话说的,我还小呢,还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我先走了啊。” 王舒芫看着她蝴蝶似的飘然出了门,眼角抽了抽,年纪小…却比谁都不害臊,是二人世界还是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宁蓁去街上找了个小饭馆,买了两碗解暑凉汤:“老板,路对面那个先生就是我夫君,我不会跑的,喝完就还你的碗。” 老板笑道:“原来你就是陈先生的夫人啊,我们这招牌就是他写的,你尽管拿去,不够喝再回来续,碗也不用特意送,一会儿我去收。” 宁蓁道了谢端着朝布棚去,这回少见的碰见有客人来。 好像是一个老人在给儿子写家书,他念陈云为写,写完后,老人小心的拿着信走了,陈云为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宁蓁。 她穿着淡绿色的绣花长裙,头发一如既往的简单,只会他教的那一种,可脸色却嫩白的像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有今天格外引人注意的…唇色。 “忙完了?”宁蓁看了眼他的桌案,“先把这些收一下,把这个喝了。” 陈云为将纸笔整理到桌子左边:“已经种完了?” “恩,大哥说明天要在田边搭草屋呢,我一会儿买点菜回去,请几个街坊领居帮忙。”宁蓁在对面坐下,两人面对面,一人一碗。 天气炎热,宁蓁很快就喝完了,一抬头见他还慢条斯理的一勺一勺的舀呢。 “喝完就去买吧。” “急什么?还有半下午的时间呢,你这么着急撵我走?” 陈云为:“你坐在这里,一会儿有客人来坐哪里?甚至人家以为有客,就不进来了。” 宁蓁朱唇微张:“原来如此,你觉得我影响你生意了?那这样吧,我出钱,你替我写封信如何?” 陈云为不明显的白了她一眼:“别闹了。” 宁蓁真的拿出十个铜板拍在桌子上:“陈先生,我的字不好看,可否请您代劳?” 陈云为将喝光的碗放在一边擦了擦手,将纸笔摆了过来,一脸严肃的看她:“说吧。”自己倒要看看她能写什么。 “先生,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宁蓁手托着腮,唇微微扬着。 陈云为猛地咳了声,有些愠怒的看着她:“你不是说要写信?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 宁蓁瞧着他泛红的耳垂,敲了敲他的桌案:“我就是在写信!” 陈云为愣了下:“你是说,这句话要写在信里?” 宁蓁认真的点了点头,陈云为反倒把笔放下了:“宁蓁,不要再捉弄人了。” “我可没有,你摆摊写信,就要有职业操守啊,我钱都给了,你凭什么不写?”宁蓁胳膊撑着桌案,往前凑了凑,“再说了,先生也不一定就是你啊。” 不是自己她还能给别人写? 陈云为脱口而出的问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发现自己碰上宁蓁,就是秀才碰到兵,越较真越生气。 他呼了口气,提笔将这句话写下:“然后呢?” “小女子今年二九芳华,容貌尚可,性格和善,吃苦耐劳。” 陈云为越写越无语,这是什么?自夸?不伦不类。 “当日在舅舅家惊鸿一瞥,对先生一见钟情,愿意与你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陈云为凤眸幽幽看她,只是这回他忍住了,什么都没问:“写好了。” “还有呢。”宁蓁组织了下语言,“若先生也对我有意,三天后的七夕,可否赏脸一起去赏灯游湖?若愿意,当日戌时枫桥见,若不愿,请先生直接撕了这封信。” 陈云为越写越慢,写到最后,神色已是又复杂又无奈。 见他写完,宁蓁拿过来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吹干墨迹收了起来。 “好了,我走了。” 陈云为又拿了本书,刚看了两页,对面饭馆的老板过来收碗了:“陈先生,你夫人回去了?” 陈云为点了点头,将碗递过去。 老板笑着恭喜:“没想到先生娶了一个这么贤惠漂亮的夫人,真是好福气呀。” “是吗。”若她的心里真装着自己,而他又身体康健,或许算是好福气。 老板笑着道:“那可不是?陈夫人交了一个月的银钱,让我每天最热的时候来给你送碗凉汤呢。” 陈云为一震,眼神扫过老板端的碗,有些迷茫了。 其实买菜不需要宁蓁,她去买了些梅子,又打了些白酒,准备自己尝试酿梅子酒。 她不想提着,买了四五斤,转过胡同的时候就放进了手镯里。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听见熟悉的声音,宁蓁转头瞧去。 好巧不巧的,两个都是熟人。 刘癞子正堵在周莹惠家门口,一手抓着她提水的桶,另只手提着只鸡:“我给你送吃的你还不乐意?” 周莹惠呸了声:“我可没跟你要,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老娘是寡妇就随便什么人都能看上了?起开!” 刘癞子不肯动:“你是寡妇才更需要人疼,我这人虽然比你大了几岁,也没你好看,可我以后赚了钱全给你,什么事儿都听你的,你看成不?你看你累得,家里需要个男人啊。” 宁蓁撇嘴,周莹惠别的不说,那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她上个看上的男人可是陈云为,跟刘癞子一比那就是天差地别,能瞧得上他才怪。 果然周莹惠开口骂道:“跟你?老娘宁愿一个人过,松开!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刘癞子不高兴了:“你这娘们儿不知好歹,你看上的男人怎么不要你?看看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再看看你?老子要是陈云为也不选你,真把自己当香饽饽呢?” 周莹惠被他直戳痛点,干脆也不抢水桶了,直接朝他那边一掀,一桶水哗啦啦朝他浇了过去:“滚!” 刘癞子瞬间成了个落汤鸡,他气的把鸡一扔,抱起人就进了院子。 宁蓁本来偷听个热闹,没想到局面成了这样,等她跑过去的时候,院门已经从里面被关上了,里面也没了声音,八成被堵了嘴。 她一边拍门一边喊道:“来人啊!有贼!” 喊了两声,左邻右舍就出来人了,有人还举着锄头:“什么贼?在哪儿呢?” 宁蓁指着门:“我看见他进周氏家了。” 那大哥推了几下没推开,已经有人搬来了梯子,他们这边好几个男人,可不怕小毛贼,一个个爬着梯子就进了院子。 宁蓁放了心,转身回了自己家。 周莹惠没想到刘癞子会恼羞成怒,她一个女人哪儿反抗得了,因为挣扎还被甩了几巴掌。 正在她已经绝望,想着睡就睡一觉吧,就当被狗咬了的时候,撕扯他衣服的刘癞子忽然被冲进来的人一棍子敲晕了。 “哎呀,这不是刘癞子吗?”来人也惊了一下,错愕的看着周氏,“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周莹惠反应过来,忙一把扯过被子裹住自己:“你们怎么来了?” 男子将刘癞子拽下床:“陈二媳妇儿说你家进贼了,怎么是他啊?” 19、第十九章 刘癞子被扭送到了官府,取证断案等了结后天色已经晚了,她是第二天一早登门的。 宁蓁正跟自己的头发做斗争,看见她来了神情淡淡的。 周莹惠有些尴尬的站了会儿,见她绑起这绺掉下那绺的,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头发:“都嫁人了,居然不会盘发,果真是大小姐。” 宁蓁在镜子里看着她灵活的盘了个略有些复杂的发髻:“刘癞子怎么样了?” 周莹惠的手顿了下:“打了三十板子,人都半废了,还要关一年。” “该。”宁蓁也算替小临出了一口气了。 周莹惠给她将簪子戴上,低声道:“昨天,谢谢你。” “不用,我本身就看不惯他。”宁蓁满意的看了看,“这盘发,能教我吗?多教几种。” 她现在是很有兴致和精力捯饬自己的,只是她下意识的不太想多麻烦弟妹,更何况是何渺了。 “这还叫事儿?当初我可是我们村里最会打扮的,把我家死鬼迷得神魂颠倒的。”说着她又幽怨的看了宁蓁一眼,“哎,会打扮有什么用,连你个头发都不会盘的小妮子都赢不了。” 宁蓁洗了洗手:“发型衣裳只是锦上添花,重要的还是脸。” 周莹惠瞪了瞪眼睛:“我是真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姑娘!长得好看也不能挂嘴边啊,哎?你干什么去?” “做饭!” 陈家的男人们一大早就去地里了,还找了四五个帮忙的,邻居之间不要钱什么的,但总得请人家吃点好的。 周莹惠听说是请人盖草棚,直接留下来帮忙了,她一个人生活了五六年,别的不说,家事上那是一把好手。 只是她没想到,连个头发都盘不好的小丫头,厨艺竟让她大开眼界。 她一边忙着自己手里的,不时偷看着宁蓁做着自己见都没见过的菜,宁蓁也毫不吝啬,她问就教,最后反而多学了两个菜。 一旁的王舒芫瞧她们两个居然聊的其乐融融,眉头微皱了皱,周莹惠对二哥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前段时间两人还推搡落河了,突然的这是怎么了? 周莹惠不但帮忙做饭,中午还留在这里吃了。 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干了一上午体力活的男人们吃的盆光碗净的。 自然也有人看见了周莹惠,他们不好去问陈云为,就低声问陈云行:“怎么回事?她在你家还不得打起来啊?” 陈云行哪儿知道啊,下意识就往那边看了一眼。 周莹惠若有所觉的抬头,与他瞧了个正着,还微微一愣,就算是邻居,她也是极少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酒鬼。 他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出门,突然这么一见,发现他跟自己想象中的可不太一样。 跟他二弟的温雅俊美当然不能比,但也五官端正,容貌不差,就是…脸色差了点。 房子盖了两天,本来就只是一人住的草屋,人多盖的很快。 到了七夕这天,陈云行已经张罗着搬了,其实也没多少东西,桌子柜子床衣服,和一些日用的,其他的不需要,至于吃饭,他没事就回来吃,或者让两个孩子送一下。 宁蓁帮着收拾好后回来都好奇:“大哥怎么回事?我看他搬出去很迫不及待似的。” “有吗?”陈云为拿着本书,却半晌没有翻一页。 “那太有了,我劝他今天有灯会,明天再搬他都不听呢。”宁蓁拿起换下来的两件衣服,“我洗衣服去了。” 看着她出去了,陈云为才放下书。 今天是七夕,她前几天让自己写的信,要约人在七夕看灯会游湖。 虽然有些自作多情,可他一直认为她是要把信给自己的,但离灯会都不到两个时辰了,他什么都没收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下意识的摩擦着页脚,想起了她那天的话。 难道她口中的先生果真不是自己? 那就不必猜了,一定是薛勤,虽然她称呼薛勤为先生有些怪异,没准…是什么年轻人间的情趣。 宁蓁洗了衣裳回来,吃过饭,天色还没黑。 她换了件用嫁妆绸缎做的新裙子,化了个淡妆,就准备出门了。 陈云为一直沉默的看着,今天她的打扮略成熟,也不吵不闹了,稚嫩水灵的丫头,竟也多了丝女人味。 宁蓁看了眼毫无表示,无动于衷的陈云为,也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可她自认作为一个姑娘家,已经足够主动,断不可能再硬逼着他去,他要是真不去,那自己以后再不浪费这个心思了。 陈云为一直在等她开口,可她竟然就真的背着自己的小包包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她…… 陈云为呼了口气,她不知道人言可畏吗?就算自己不介意,若让有心人看见,又有人要说三道四了。 “叩叩。”有人敲门。 陈云为心里一动:“进来。” 陈渺过来送切好的梨:“二叔,我刚刚看见二婶出门了?” 陈云为点了点头:“你们不出去看灯?” “等会儿的,现在天没黑也不好看。”陈渺在椅子上坐下,“二婶…不会是一个人去看灯了吧?” “别胡说。”陈云为随手拿起书,“我还有几页没写完,她先去占位置。” “哦。” 陈云为叮嘱:“到时候紧跟着你哥哥,不要乱跑。” “知道啦。”陈渺起身,“那二叔快写吧。” 等她出去了,陈云为才随意的将书放下,谁知放的时候一半在桌上一半悬空,他起身一带,书便掉了。 陈云为低头拿住书脊,从里面飘飘扬扬掉出一张纸。 他奇怪的捡起来,展开一看,心脏不由的跳了下。 纸上的字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字,更是那天宁蓁特意花钱让他写的,竟就夹在他的书里? 这本书他是今天才开始抄的,也就是说信也是今天她夹进来的,自己竟一点也没发现。 他先是起身走了几步,又回来坐下。 若自己去了,她会不会觉得是自己的回应? 他明明都说的清楚,他们两人不可能长久,这么做是害了她。 可不去,她已经在等着了,一个人穿的那么好看,天色又快晚了…不安全。 他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去,单纯陪她看个灯也没什么吧,若她误会了,有话当面说清楚也不迟。 陈云为打开柜子,去之前…也换件衣服好了。 20、第二十章 灯会对宁蓁没什么稀奇的,末世前每年正月十五市里都办的很隆重。 对她来说特别的是,她第一次跟自己好感的男人一起,在七夕这样暧昧的节日里单独出来。 虽然还不能确定人会不会来。 宁蓁站在桥边,居高临下的瞧着已经热闹起来的街市。 人们三两作伴,没有愁眉苦脸,没有仓皇奔波,这样就很好,她看的津津有味。 “表妹!”薛勤惊喜的过来,“真的是你?” 宁蓁没想到这还能碰到他:“你来看灯?” “薛公子,这位是?”他身后,一个文静温婉的女子好奇的问。 薛勤的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这位是李小姐。” 宁蓁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是未来表嫂呀,初次见面,叫我宁蓁就行。” 李涵月多少听过一些他们两人的事,好奇的打量了宁蓁一眼,果然如娘所说,芙蓉如面,娇艳惊人,胜自己良多,难怪薛勤会心动。 “宁姑娘,你自己一个人?” “自然不是,我夫君临时有事,稍后到。”宁蓁不确定这位县令千金会不会记恨自己,并不想多牵扯,“表哥快带李小姐去看灯吧。” 李涵月过来拉住她的手:“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想必你表哥也不放心,我们陪你等等吧。” 陪她等,还是试探? 宁蓁心里开始打鼓了,陈云为那个木头要真不来,岂不是好像自己在说谎一样? 而她独自一人来灯会,又跟薛勤有那样的过往,怎么可能不让人家多想啊? 李涵月笑着朝薛勤道:“让我们两个姑娘这么干等着不好吧?能否辛苦一趟帮我们买些零嘴来?” 薛勤自然不能拒绝,他买东西去了,李涵月手扶着桥栏跟宁蓁说话。 “上次栽赃的那个案子,我爹跟我说过,他说你很聪慧,我还一直想认识你呢,只是怕打扰了你。” 宁蓁笑:“哪里的话,以后咱们就是亲戚了,李小姐想找我随时都方便。” “我们同岁,我叫你蓁蓁吧,你叫我涵月就行。”李涵月看起来亲和力十足,“其实我跟你表哥这也才是见的第三面,对他不怎么了解,跟他单独出来有些不自在。” 宁蓁扯了扯嘴角:“其实表哥他脾气不错,你又这么好相处,我相信肯定会情投意合的。” “希望吧。”李涵月看着她,“爹娘总不会害我。” 宁蓁竟从她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惆怅… “小摊在排队,浪费了点时间。”薛勤买了两样小吃,直接将云片糕给宁蓁递了过来。 宁蓁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原主以前最爱吃的玩意儿。 她下意识一推:“太甜了,涵月不介意我跟你分着吃栗子吧?” 李涵月愣了下,笑着把自己的袋子伸了过来,当然,也没错过薛勤一瞬的表情僵硬,仿佛宁蓁推开的不是一包云片糕,而是他这个人。 宁蓁刚捏了一个栗子,忽然看见了桥下站着的陈云为,他罕见的穿了件深紫色长袍,就是脸色有些严肃。 宁蓁仿佛见了救星似的,眼睛亮的发光,错开薛勤就朝他跑去。 “你怎么才来呀?!”宁蓁张开双臂,扑进了他纤弱却温热的怀里。 陈云为身体一僵,瞬间忘了刚刚看到她真的与薛勤站在一起的郁结,两手有些不知所措:“你…” 宁蓁已经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来表嫂,李小姐。” 陈云为略讶异的看过来,因为不认识李涵月,他刚才根本没注意这个人,原来并不是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 陈云为礼貌的打了招呼,责怪宁蓁:“薛勤带李小姐赏灯,你凑什么热闹?” 宁蓁巴不得撇清关系呢,挽住陈云为胳膊笑的很甜:“还不是你太慢了,涵月不放心我一个人,好了涵月,我们要去租船了,咱们就此分开吧。” 李涵月笑着跟她摆了摆手,她知道宁蓁是匆匆出嫁,本以为她可能并不情愿,可看见了风光霁月的陈云为,她一点也不意外宁蓁为什么看起来对薛勤并无留恋了。 今天租船的人自然多,宁蓁提前两天就跟一个船家预定好了,多花了一半的钱。 陈云为并不能走太久的路,两人简单看了看灯,买了几样零嘴就坐船观赏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宁蓁这才有机会跟他说说话,“这松阳县真是小,随随便便也能碰得到。” 陈云为看着岸边星星点点的灯火:“我是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才出来的。” 宁蓁才不管他嘴硬,只要他来了就行:“你穿深色的好看,本来就没什么气色,还总穿些白的灰的。” 陈云为低了低头,他一共也没几件深色衣裳。 他没搭茬,看她津津有味的啃着刚买的糖葫芦,殷红的唇泛着糖色。 亲眼看见薛勤跟未婚妻看灯,竟也看不出她有丝毫伤心失落的,他都要迷茫了,他们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要吃吗?”宁蓁见他盯着自己的糖葫芦看。 “不了。” “你的福袋呢?”宁蓁就说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他腰间的福袋没了。 “换衣服的时候放家里了,今天人多,容易丢。” “那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宁蓁现在睡眠逐渐变好,他每天夜里醒不醒都不太察觉的到了。 陈云为不过就戴了十来天,加上他心里并不相信,根本没察觉有什么用处。 宁蓁却不信,白天黑夜都不离身,怎么可能毫无效果? 要知道在末世,大家可是会用来治伤的,耗费晶核能比正常用药痊愈快个三四倍。 “我能试试吗?”宁蓁擦了擦手。 “试什么?”陈云为疑惑。 “试试你身体有没有好转啊。”宁蓁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起身跨过船舱的矮桌,在陈云为惊愕的眼神中,坐在了他的腿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陈云为的脸瞬的灼烧起来,他忙伸手去推她:“胡闹!快起来!” 宁蓁近距离的看着他好看的脸,一手抚上他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跳的奇快:“这里,有难受吗?” 外面有划船的,陈云为不好太大动作,起身想让她离开自己身上。 宁蓁越发想逗他,腿上跟他较劲,压着不让他起来:“我说了只是看你身体有没有好转,你怕什么?” 陈云为感受着她的大腿在自己身上揉捻,整个人倒吸口气,厉声道:“宁蓁!你太过分了!” 与此同时宁蓁身体也是一僵,她虽然没经历过某些事,但可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啊,腿下那个有些硬度的东西该不会是…… 这下她也不能淡定了,红着脸从他身上起来,乖乖的又坐回了对面。 陈云为深吸了好几口气,起身去船舱外看风景去了。 宁蓁自己不好意思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说因为生病…那方面已经不行了吗? 她不懂医术,可今天他这反应,是不是代表身体的一些机能已经在恢复中了? 绕着并不大的湖转了一圈,下了船陈云为就不肯再去转了,宁蓁跟在他身后往家里走。 “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宁蓁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你就是心脏的问题,稍微累些或是激动生气,就会跳的更快,导致你难受心悸,也就是你平时的犯病。” 陈云为沉默的走着,宁蓁继续道:“那石头可以帮你改善,你看今天跳的那么快了,你都没有犯病不是吗?” “闭嘴!” 陈云为也不知是在跟谁生气,他那方面其实一直就没事,可他自认并不是个重欲之人,今天却被她在身上扭了几下就出了如此大丑,简直是…岂有此理! 宁蓁看着他别扭的脸色哭笑不得,至于如此气闷吗?他一个没碰过女人的三十岁男人了,自制力差点,也情有可原嘛。 总之从回家到睡觉,陈云为都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21、第二十一章 宁蓁第二天惊奇的发现,一直窝在房间的陈母出来溜达了。 她上前打招呼:“娘,起这么早啊?” 陈母看了她一眼,继续绕着院子走,宁蓁总觉得有些奇怪,大哥在家的时候,她可从不出门。 而且据她观察,家里人不管是谁,每天最少也会去主屋看望陈母一回,她却从没见过陈云行去,加上陈云行急切搬出去的行为,直觉告诉她这里头有蹊跷。 宁蓁吃过饭后串门去了,周围她都不太认识,只有周莹惠还算熟一些。 “你说陈家的事?”周莹惠手里绣着手帕,一脸莫名的看着她,“你是陈家的媳妇儿,你来问我?” “事关人家母亲的病,我也不好多问啊,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以后毕竟是一家人了,她多了解一些,再决定要不要把陈母也一并治好算了。 不过她确实问对人了,周莹惠觊觎陈云为不是一两天了,还真打听了些。 她望了望窗外,下意识压低声音道:“陈家是七年前搬来我们这里的,以前据说是郡城的人家,好像就是因为家里出了事。” 宁蓁配合的压低声音:“出了什么事?” 周莹惠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几年前我跟渺渺套出来的话,但她那时候也小呢,懂得不多,也没说清楚。” “恩,那她都知道多少?” “家里出了什么事我是不知道,不过她说呀…是什么她爹害死了爷爷跟娘,她讨厌爹爹什么的说了一堆。” 宁蓁手放在唇边,微微有些讶异,陈云为也说过,大哥自从大嫂去世就开始酗酒了,当时她以为是夫妻情深,他走不出来呢,原来是另有内幕? 那这么说来,陈母也是因为丈夫去世受了打击才精神出了问题? 宁蓁所有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他因为某些原因,害死了自己的家人,逃避,内疚,也觉得对不起自己母亲,所以躲着她。 “谁家没点陈年旧事的,我看你呀也别跟着掺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宁蓁剥着瓜子,想着如何能自然的给老太太身边也放个晶核。 下午宁蓁照例去地里,天气热,种的东西都已经冒了芽,她没事做就去看看除除草。 陈云行在这里住着,看着还真自在了不少,没事还跟来地里干活的人们说说话下下棋。 “弟妹。”陈云行搓着手,“你那酒还没酿好吗?” 宁蓁给草莓浇水:“怎么?这才几天,大哥就馋了?” 陈云行拔了根草:“这不喝点,就浑身刺挠。” 宁蓁伸出手指:“三个月,慢慢等着吧。” 她刚将葫芦瓢放回去,天色忽然从远处暗了下来,宁蓁皱眉:“要下雨?” 陈云行点了点头:“这时候就这样,雨说来就来。” 宁蓁看着自己的草莓,幸好她刚浇了一垄:“大哥,找点东西往这上面盖住吧。” 陈云行边往回走边道:“行,这边就交给我吧,你赶紧去接一下云为。” 陈云为的布棚只能挡个阳光,挡雨可不行。 宁蓁从陈云行的草屋拿了伞,直接去了前街。 这雨下的急,她刚走到就下起来了,陈云为已经收拾好了书本正往回走呢。 “你怎么来了?” “这还用问?”宁蓁接过他的书包,“你个子高,你打着伞。” 这油纸伞并不大,两人挤在一起还会被打湿肩膀,宁蓁并未察觉,等到了家才发觉陈云为半个身子都湿了。 她皱眉拿过手巾:“你怎么不知道给自己遮着点?” 陈云为摇头:“无妨,我换身衣服。” 宁蓁也并未太把淋雨当个事,结果陈云为半夜就发起了烧,宁蓁被叫醒的时候还迷糊了一下,碰到他滚烫的手才惊醒。 “发烧了?!”她对体弱的人有了新的认知。 一向脸色苍白的男人烧的发红,虚汗不断,偏偏还嘴硬的说喝点水就好了。 外面下着雨,大半夜的也没法找大夫,宁蓁打伞去厨房拿了酒来。 见她倒了小半盆,陈云为哑着嗓子问:“这是?” “擦擦身子。”幸好古代的酒精度数并不是太高。 陈云为的脸好像又红了几个度,他撑着身子要起来:“我自己来吧。” “你可别折腾了!”宁蓁直接按住给他解上衣扣子,在现代,男人光个膀子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陈云为拗不过她,干脆紧闭着眼装死,可闭上眼,触感就更加清晰。 他能感觉到她柔嫩的手指划过他的胸膛,覆在他的肩颈,沾了酒的手巾擦过颈窝,胸口,腰间,每到一处,除了辛辣的酒味,还有挥散不去的热意。 宁蓁起先只是单纯的给他擦擦降温的,谁知这人身体越来越紧绷,两手快把床单都揪烂了,呼吸更是急促的胸膛剧烈起伏。 宁蓁:…… 好纯情,想调戏。 他是个病人的认知,让宁蓁拉回了她的理智,将扣子扣回去,宁蓁从自己的手镯里翻找了下,惊喜的发现竟然还有她屯的退烧药。 她拿出一颗,将胶囊掰开,药粉化在水里:“把水喝了。” 陈云为靠坐在床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什么味道?” “有味道吗?肯定是你发烧影响了味觉,快喝吧。” 陈云为虽有些疑虑,还是一口气喝下了半杯:“打扰你休息了,你快睡吧。” 宁蓁在床边坐下:“我哪儿还睡得着?你别再给无声无息的烧坏了,咱们说说话,等你退烧了再睡。” 陈云为看着烛火下她散着长发的脸,也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夜里容易让人多愁善感,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事:“你想过你以后怎么办吗?” “以后?吃饭睡觉种地啊。” “不是。”陈云为道,“大夫说,我能活十年都是他收着说的,没准儿什么时候因为我一场病,一个跟头,或者生回气,就可能撒手人寰了,到时候你就守寡了。” “守寡又不是就不能活了,周氏,弟妹,不也是寡妇吗?一样的活。” 陈云为摇头:“周氏一直想改嫁,弟妹她坚持不肯改嫁,其实我也是不赞成的,更何况你这么年轻,又是姑娘身,哪有一辈子孤苦下去的道理?” “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起一件事。”宁蓁眉眼弯弯的笑,“回门那天,舅妈跟我说,让我抓紧给你生个孩子,等你走了我还有个寄托。” 陈云为猛地咳嗽两声:“师娘?她,她这是胡来。” “那你呢?你真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啊?人家不都讲究传宗接代吗?” 陈云为很坚决的摇头:“生了孩子,我也做不到一个父亲能给他的,我若走了他也没多大,对你而言是拖累。” “什么拖累?改嫁的拖累?”宁蓁歪头,“我没见过你这种人,怎么天天惦记着让自己的妻子改嫁呢?” “不对吗?” “不是不对,是太对了,有点无私的过头了,你看,如果我们俩换一下,就算我十年后要死了,死之前,我也得睡你几次,这么好看,怎么能白白便宜了别人?哪里还管我死后怎么样啊?” 陈云为无语的看着她,好在对她胆大的言语已经适应几分了。 “人活一世怎么能只顾眼前的快活,你还小……” 宁蓁忽然抬手贴上他的额头,陈云为身体一僵。 “好像没那么烫了。”宁蓁放下手,小扇子似的睫毛轻眨两下,“那你不觉得自己很亏吗?” 陈云为跟不上她的思维:“哪里亏?” 宁蓁的眼神从他的头扫到脚:“好歹活了一回,成了亲,有个水灵灵的媳妇儿,结果临走连当男人的滋味儿都没尝过?” 陈云为觉得自己刚下去的温度,又蹭蹭的窜了上来。 他将枕头放平,躺下,拉被子,放弃了跟她说话。 宁蓁戳一戳他的被子:“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容易生气?闲聊两句也不行。” 陈云为气道:“宁蓁!你一个姑娘家就不知道什么是矜持吗?” 宁蓁一个现代人,跟陌生人就算了,跟自己的男人矜持个什么劲儿? 她将油灯熄了,这回没躺回里侧,反倒摸黑去挤他的被窝:“矜持?你矜持是吧?我看看你能矜持到什么时候!” 陈云为吓得紧紧拽着被子:“宁蓁!你干什么?!” “跟自己的夫君睡觉!”宁蓁平时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还是很温雅养眼的,可有时候他的矜持守礼只会让她火大,她就非要撕开这个读书人那虚伪的一面! “你!你放开!别胡闹!” “跟自己的男人睡觉天经地义,你管这叫不矜持是不是?”宁蓁扯开被子,一把搂住他的腰,“我偏就不矜持了!” 本来就是夏天,两人睡觉穿的又薄,陈云为只感觉一个娇娇软软的身子贴在自己身上,像是最松软舒适的棉花,瞬间夺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你,你…”陈云为大脑空白了一瞬。 宁蓁却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黑暗中她都能想象到陈云为那张红透的脸。 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你别的做不了没关系,以后我们就这么睡。” “不行。”陈云为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那嗓音已经嘶哑不堪了,“宁蓁,你先放开我。” “不放。” “你这样我很难受。”他的呼吸越发急促。 宁蓁感受着他快速的心跳声,犹豫了下,放开他退后了些:“你没事吧?是不是心脏难受了?” 陈云为用手扣住胸口,仿佛快要窒息的鱼,黑暗中,他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无奈还是遗憾。 22、第二十二章 陈云为的身体是一个恶性循环,因为心脏有问题,所以无法锻炼身体,饭量也小,久而久之体质就会越来越差。 这回发烧就拖了两天才好,还是在喝了西药的情况下。 宁蓁决定在晶核改善他病情的同时,慢慢让他开始加强体力锻炼,比如,吃完饭去走一走。 “散步?去哪里?”陈云为一如既往的打算吃过饭就看书。 “河边走走,你身体太弱了,动不动就生病,生次病就伤回元气。”宁蓁拉着他的袖子,“走啦。” 陈云为听着小丫头娇嗔,虽没接话,却由着她拽出了门。 晚上微风带来丝丝凉气,在家闷了两天的陈云为都不禁舒服的呼了口气。 宁蓁倒退着走,与他面对面说话:“听说边关打胜仗了?” 陈云为恩了声:“蛮夷侵扰,隔两年就折腾一次,只是想打进来可没那么容易。” 宁蓁歪头:“那一次打半年一年的,也劳民伤财,军费还不是从老百姓的口粮里抠?” 陈云为浅浅一笑:“看不出你还挺忧国忧民的,那照你的说法,这仗不打?” “那当然也不是。”宁蓁眼睛滴溜溜的转,她种的水稻产量,可是本土的两倍甚至更多,到时候只要丰收,就不可能瞒得住,不管是卖还是自己吃,一定会被惦记上。 她也不是舍不得,可以造福大家是好事,可她也并不想吃亏,至少她给别人带来了惠利,也要得到些回报吧?她现在还连顿顿吃肉都达不到呢。 她抿了抿唇:“你去过京城吗?” 陈云为还在想她说的打仗的话,她又抛出个毫无相干的问题。 “去过。” “等我们的粮食收了,去一趟好不好?”宁蓁眼睛亮亮的,除了有正事,她还想到处看看,感受一下古代的繁华。 “去不了。”陈云为拒绝的十分无情。 “为什么?”宁蓁停住脚步,“你们难道打算住在哪里就一辈子不出门吧?” 陈云为:“你知道这里离京城有多远?坐马车也要两个月,来回就要四个月,随便出趟门就得半年,这半年在路上吃喝住都是问题,还什么都做不了,宁蓁,过日子可不是玩。” 宁蓁挽了下袖子,学他一本正经的:“陈云为,我也不是在玩!” 她看着晚上波光粼粼的水面,语气十分自信:“反正到时候你就会同意的。” 在现代,研发出了杂交水稻的人可是被尊为国士的,她当然担当不起,但献出这样的种子,也算是大贡献了吧?朝廷怎么不得赏个几百上千两? 只要到时候看到丰收的成果,陈云为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意识不到这种东西意味着什么。 两人真就只绕小河走了一圈,陈云为已经微喘,锻炼的事还需要循序渐进。 宁蓁每天的生活还算清闲,地里涨势良好,陈云行不醉酒的时候没事干,把草清理的干干净净,不怎么需要她。 家里除了她自己住的屋子和自己的衣裳,其他也不用她做,不过她还是会经常帮忙做个饭。 她最经常做的,就是去找陈云为,她也不白打扰人家,照着写多少有些慢,她就在一旁念,陈云为写,开始他还不让她来,后来习惯了也就随她去了。 “二嫂。”今天出门前,王舒芫来屋里找她,“要出门吗?” “没什么要紧事,怎么了?” “是这样的,三天后是娘的生辰了,本来往年都是不怎么办的,毕竟娘这个情况,只是今年刚好她六十大寿,照理说是重要日子,我来找你商量商量。” 宁蓁还真不知道,她将背包放下:“六十大寿肯定是要重视的,也不能因为娘自己不清楚就糊弄过去,只是我不知道这边都是怎么办的?” 王舒芫跟她提了提,毕竟条件有限,太奢华肯定不现实,其实就是找亲戚和邻里来吃个饭,摆几桌也算热闹了。 宁蓁问:“不需要跟大哥和老陈商量商量吗?” 王舒芫笑道:“大哥一向是不管家里的事的,二哥嘛,给娘办寿宴,他是不可能反对的。” 宁蓁想了想,这些日子陈云为赚的钱都是交给她的,但她也要按时给家里吃用的钱,手头上也只剩了二两银子:“钱够用吗?” “二嫂这个不用担心,每年大哥二哥给娘的银子,娘都没怎么花过,可以先那里爱垫垫,人家来参加也会给礼钱,到时候再补回去就成。” 这倒也是个办法,宁蓁没拒绝,既然有了正事,她也就没出去,盘算着要准备什么,做什么菜和请什么人。 王舒芫回了正屋,径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匣,里面有些碎银和铜板。 她一边数一边道:“娘,我的心思你应该知道,别的我也不需要你做,可有一点,二哥不能爱上宁蓁。” 握着风筝的陈母手紧了紧,不说话。 王舒芫也不在意:“反正您也有孙子陈临继承香火,二哥本来也没打算要孩子,您应该不在意这个儿媳妇吧?” 她数出三两银子,本来她是没把宁蓁一个幼稚跳脱的小丫头放在眼里的。 可这一个月,她竟然和二哥形影不离,言语之间明显亲近了许多,甚至她都能察觉到许多事上二哥对她的纵容。 再这样下去,陈云为会不会被她迷惑打动?就算所剩时日不多也要跟她做成夫妻呢?她不能忍受。 她现在都记得,当初陈云清死了后,她痛不欲生的那段日子,是陈云为陪伴鼓励她走出那段日子的。 是他跟自己说,她随时可以改嫁,但如果她选择留下,自己也会一直照顾她。 也是那时,她发现比起冲动莽撞的陈云清,陈云为是多么有魅力,让人心动和踏实的一个男人。 同时她又清楚,身份和法理,不允许他们之间有别的可能,她便只盼着每天能多看看他,多说几句话,看他对自己笑一笑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点点奢求,都被横空出现的宁蓁阻碍。 照顾了老太太六七年,她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这老太太是在装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便能利用这一点。 陈云为最是孝顺,若宁蓁与老太太有了矛盾,她很期待…… 23、第二十三章 陈云为回来的时候,宁蓁还是跟他提了一句,顺便问问有没有漏请哪些人。 陈云为见她如此上心,笑着接过来看,片刻后诧异道:“没有老师一家?” 宁蓁诧异的反问:“还要请他们?” 陈云为:…… “严谨些来说,薛家算是我们在松阳县唯一的一家亲戚。” 宁蓁脸色为难:“不请不行吗?” 陈云为看着她面色复杂:“当然不行。” 宁蓁一把扯过纸,又在上头加了薛家,想想他们要来就心情不好。 陈云为掀袍在她对面坐下:“你与老师关系不好?还是因为亲事的事而记恨?” “都不是。”宁蓁歪头想了想,“就是不亲你懂吗?好恶都谈不上,我觉得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平时不需密切走动,逢年过节怎能失了礼数?”陈云为见她兴致不高,只能道,“到时候人多,你忙你的就是,我来招待。” 宁蓁点了点头,就算抛开自己这层关系,人家还是陈云为的老师师娘呢,她并没道理不让人家请。 五两银子办三桌,已经是绰绰有余,宁蓁又请了赵婶和周莹惠,吃过午饭就忙了起来。 客人陆陆续续的来,负责酒水的王舒芫忽然一拍脑袋:“坏了,我记错人数了,少了两坛酒。” 她一边说一边解围裙:“我赶紧去买,麻烦二嫂去给娘换下衣裳,我怕她弄脏,没有提前穿。” 宁蓁手边的活都忙的差不多了,应了声交代周莹惠负责上菜,她抬步去了正屋。 陈母真是不需要时时刻刻看着,自己很安静的在发呆。 宁蓁从柜子里找出前两天刚买的新衣裳,过去轻声道:“娘,我给您换衣服吧。” 陈母没反应,宁蓁只能试探的去给她套袖子,结果这一动,陈母仿佛被踩到尾巴一样,忽然挣扎尖叫了起来。 宁蓁一时也傻住了,被她蹭的推开边往外跑边喊叫:“杀人啦!杀人啦!” “娘,怎么了?”陈母被闻声而来的陈云为拦住。 陈母露出满是献血的手:“杀人,杀人了!”她眼神惊恐,不断往后看重复着这几个字。 来的客人们都聚过来,一个妇人从地上找到了根带着血的针,她捡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宁蓁这时候才跟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件新衣服,大家的眼神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来。 宁蓁神色茫然又坦荡:“娘是怎么了?” 一看见她,陈母又跟见了鬼似的往陈云为身后钻,结合她说的话和手上的伤,大家看宁蓁的眼神就不对了起来。 陈云为边安抚陈母边问:“弟妹呢?” “她说要去买酒,让我给娘换衣服。”宁蓁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娘好像很排斥我。” 邻居们虽然心里嘀咕,但可不会随便开口,陈渺就直接多了,好像终于抓到她什么把柄一样。 她一把拉过陈母的手:“祖母就算不肯好好换衣服,那是因为她本来人就糊涂,你就不能耐心些?怎么能这么狠毒?!” 宁蓁惊愕的看着她的血手,她刚才抬起来要穿衣服的时候可没事啊:“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问?不是你用这针扎的吗?”陈渺一脸的厌恶,“平时你就根本不伺候我祖母,就让你穿个衣服,你竟然虐待……” “陈渺!”听她越说越过分,陈云为打断她,“你祖母意识不清,事情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祖母从来不会这么害怕大叫,肯定是受了惊吓!” 陈云为不理她,叫来陈临先将陈母扶回去上药。 宁蓁懂了,这老太太难道不小心扎伤自己了?其他人误会是自己干的? 她觉得无比荒谬:“我只是给娘换个衣服,怎么可能去用针扎她??” “怎么了?都围着做什么呢?”王舒芫一手抱着一坛酒进来,“该开席了。” 陈渺忙过来拉住她:“小婶!你怎么才回来?出大事了!” 王舒芫听着陈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接过那根吓人的针,满脸不解:“针?我从不在娘的屋子放针和剪子这些,她不小心伤了自己怎么办?” 陈渺顿时得意:“看吧!针都是你自己带过去的,你想干什么?!” “不过。”王舒芫犹豫的看了宁蓁一眼,“我相信二嫂也不会做这种事,娘不习惯别人伺候,受了惊吓不小心撞上去的也有可能。” 宁蓁眯了眯眼:“弟妹是说,那针是我拿的?” 王舒芫忙摆手:“不是,我,我不在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觉得二嫂不是这种人。” 宁蓁深呼了口气,确实,没有人在场,没人看见怎么回事,甚至是她自己,另一个人又神志不清,她能说什么? 宁蓁将衣服扔给陈云为:“我就说一句,我什么都没干,爱信不信,这宴席你们自己摆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大门。 王舒芫看起来有些无措:“这,二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云为将衣服递给她:“弟妹,你不去看看娘?” 王舒芫眉心一跳,忙道:“娘很严重吗?我去看看!” 陈云为看着各种好奇惊异的眼神,依然沉着淡定:“只是个小误会,饭菜都好了,大家照常吃,我娘的情况大家也知道,今天就不露面了。” 他都这么说了,几个妇人帮着一起上菜。 薛家是薛至英自己来的,陈云行也是卡着最后的时间到,他一来,陈云为便将应酬的事交给了他。 看着进厨房的陈云为,周莹惠边摆盘边问:“怎么不去追她?” 陈云为只问:“当时是怎么回事?你应该在场吧?” 周莹惠耸了耸肩:“你家弟妹说酒没买够,让宁蓁帮忙去给老太太换个衣服,就这样,别的我也不知道。” “你觉得她会做这种事?”见他沉默,周莹惠问,“好处是什么?” 陈云为出了厨房回房间,昨天他看见宁蓁往抽屉里放了个小盒子,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送娘的生辰礼。 他拿出来看了看,外表没什么特别的,打开后,却是个熟悉的福袋,他拿在手里捏了捏,果然,有块发热的东西。 她又见到了那个小道士?还又买了一块儿打算送给母亲? 陈云为低头看向自己的福袋,她一向很信这个,买给娘就说明她是打心里期盼娘能好的,而且这可是一两银子,并不便宜。 她没伺候过病人,就算少了几分耐心,也不至于伤人吧?何况这么明显的伤口,怎么能遮掩的住? 弟妹…她这个时间离开的巧,回来又不急着去看娘的伤势,他确实觉得有几分怪异。 可娘受伤发病的时候她确实也不在,是她做了什么手脚也说不过去。 拿着福袋,陈云为再去了正屋。 陈母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伤口也包好了,王舒芫正柔声与她说话。 “二哥。”王舒芫起身,“娘已经没事了,放心吧。” 陈云为过去问了陈母几句,陈母仍是呆呆的,不说话,也不再激动。 他拿出福袋:“娘,虽然您什么都说不出来,不过儿子相信宁蓁不是这么狠毒的人,这是她为您求的福袋,您戴着吧。” 陈母并没反应,却也没推开他的手,任由陈云为给她挂在了腰间。 王舒芫看的冷笑一声,她就猜到陈云为会粉饰太平,就算为了陈家的名声也不能承认,她不在意如何对外说,只要能在他的心里扎下刺就行。 陈云为送过福袋,出去果然跟大家解释了,说针是做风筝的时候不小心掉在正屋的,陈母对宁蓁比较陌生,惊慌中被扎到的。 后到的薛至英和陈云行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薛至英忙起身:“蓁儿最是温柔乖巧,等多些时日,陈夫人定也能习惯与她相处。” 陈云行却是暗暗冷笑了声,举起酒杯:“行了行了,事情过去就不提了,我娘自己糊涂,倒连累了弟妹,这里我陪着,云为你去把人找回来。” 陈云为点了点头:“老师,她平时都会去什么地方?” 薛至英也吃不下了,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先回我家看看。” 宁蓁这时候在哪儿?她也饿着呢,忙了一下午一口没吃到,倒碰见这么个糟心事。 她拿着钱去下馆子了,到时候那糊涂老太太的三两银子爱凑够凑不够,她不管了。 “呦,这不是陈云为那小娘子吗?”头顶轻浮熟悉的声音传来,宁蓁抬头。 “是你?” 楚越在她对面一坐:“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外头吃饭?真够邪门儿的。” 宁蓁不理他,挪了个位置继续吃。 楚越骚包的摇着扇子,看着今天明显精心打扮过的宁蓁,不愧是让他见第一面就有好感的女人。 不管打扮的再娇媚,那双眼睛透出来的,都是他在其他姑娘们身上没见过的那种劲儿。 买地的事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他也不过是当时有些气不过罢了,这会儿他更好奇另一件事。 他坐在宁蓁对面,朝她眨了眨眼:“宁小姐,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让王伯把地卖给你的?” 24、第二十四章 宁蓁挑眉:“你想知道啊?” 楚越连连点头:“说说,王伯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肯告诉我。” 宁蓁喝了口汤:“那当然是美人计。” “咳。”楚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话她敢说,自己都不敢信,王伯那都…都七老八十的人了。 他翘起二郎腿:“你有这计怎么不朝我使?银子都不需要你出,地我白送你。” 宁蓁摇着头叹息:“我家老陈洁身自好三十年,长得好看人又纯情,我抛开他不要,去跟好几个女人抢你一个?” 楚越嗤笑一声:“你少听那个书呆子胡扯,我可至今还没娶亲呢,要是宁小姐肯跟我,我以后保证不沾花惹草,怎么样?” 宁蓁咽下最后一口菜,将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朝外走去。 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和这个轻浮之人周旋,她在考虑今天去哪儿过夜,他们若是抱着怀疑的眼神看自己,她宁愿不回去。 楚越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两三米远处,他不是故意跟着的,方才的都是玩笑话,她都成亲了,自己就算嘴贱调侃两句,也不至于对一个有夫之妇下手。 可他越走越发现,她好像在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走,直到她真的进了自己开的客栈里…… 宁蓁要了一间中等房,比次等的贵一百文,就算离家出走,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她刚将床铺好,忽然有人敲门,她疑惑的打开,就见伙计端着切好的水果和点心:“姑娘,这是客栈送您的。” 宁蓁低头看着明显精致不菲的糕点,这一盘子比她一晚的住宿费都贵,客栈是疯了? “别的客人也有?” 伙计诚实的摇头:“掌柜说了,这是专门送姑娘的。” 宁蓁更莫名其妙了:“你们掌柜是谁?” “楚公子。” 宁蓁啪的把门关上:“告诉你们掌柜的,消受不起。” 她没换客栈,她事先又不知道老板是谁,又没差住宿费,没什么可换的,过了会儿伙计将她要的热水送上来,宁蓁洗了脸泡了脚,却有些睡不着了。 今天的事总觉得透着一股子诡异,她到陈家也有将近两个月了,平时虽然跟她不亲近,每次见了却也没什么波动。 别说她了,哪怕是邻居来串门去看望,她也是呆呆的,今天是怎么了? 还有那针,如王舒芫所说,她从不往主屋放针线,那东西是哪儿来的? 她躺在床上仔细的回想着每一个细节,如果陈母是个正常人,她几乎都要怀疑是她们婆媳俩串通起来陷害自己了。 可陈母神志有问题,王舒芫…她自认两人也没什么矛盾,她更没这么做的理由。 宁蓁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她讨厌被人误解。 “开门,快开门!”忽然外面传来粗暴的拍门声,隔音太差,连二楼的宁蓁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吓了一跳,起身打开窗往下看,竟然是两个官差,难道是出了什么案子?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宁蓁怕是来搜查什么,赶紧将衣服先穿起来,果然没多久,她的门就被敲响了:“宁姑娘,宁姑娘开门。” 宁蓁打开门:“什么事?” 伙计还没说话,官差推开她:“你就是宁蓁?有人报案说你失踪了,赶紧跟我们走吧。” 宁蓁都愣住了:“我?失踪?谁报的案?” “陈云为。” 宁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是想让双方都冷静一下,也不干扰到人家重要的六十大寿,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 官差本来就是大晚上被挖起来干活的,可不管他们之间什么问题,终于找到了人,不容她拒绝的就要带回去。 宁蓁只好找伙计退了自己的房费,也没去官府,直接被官差送回了陈家。 陈母已经睡下了,王舒芫和陈渺守着她,剩下的人都没在。 陈渺看见她都烦死了:“还要让大家为了你奔波,真好意思。” 宁蓁冷眼看着她:“平时我不想与你计较,可你今天不由分说将脏水泼在我身上,不是蠢就是坏,口口声声说我对长辈不敬,你又是如何对待你的二婶的?” “你说什么?”陈渺气道,“我哪里说的不对?白天那么多双眼睛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祖母受伤的时候只有你在,她还那么害怕你,不是你还是谁?” “看清楚什么了?”宁蓁逼近一步,“看见我用针扎老太太了?我故意用针扎的她血流如注给大家看?” “弟妹,你回来了!”陈云行已经得了消息回来了,“你可吓死我们了,二弟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非要去报了官,幸好你人没事。” 宁蓁往他身后看:“老陈呢?” “我们分头找的,他应该也快回来了。”陈云为朝主屋看了眼,“今天的事委屈你了,你就看在她糊里糊涂的份儿上不要跟她计较。” 陈渺气的瞪眼:“爹!祖母都成那样了,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那可是你的娘!” 陈云行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小孩子不要乱掺和,爹心里自然有数。” “你有什么数?你们就是都在袒护她!她……” “爹!快点来!”话没说完,门外又传来陈临急切的声音。 宁蓁跟着跑出去一看,他正扶着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陈云为。 将他扶着躺好后,宁蓁才问:“这是怎么了?” “太累了。”陈临挠了挠脑袋,“天色这么晚,到处都找不到二婶,二叔报了案后还是不放心的到处找,他今天走的路太多,足足找了一个时辰,身体根本支撑不住。” 宁蓁看了眼几乎昏过去的陈云为,心里有些动容,连带着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 “这件事明天再说,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宁蓁去厨房冲了杯淡盐水给他喂下去,凑巧今天办席买了饴糖还剩了些,她拿了一块塞进陈云为口中。 又倒了盆水,将他的外袍解开,只剩了到膝盖长短的中裤,替他将身上的虚汗擦干。 “你去哪儿了?”陈云为声音低哑,但眼神已经清明。 宁蓁抿了抿唇,问他:“你相信我?” 陈云为扯过被子盖上:“弟妹是临时决定要去买酒,你事先并不知情,又是从厨房出来后直接去了正屋,总不可能提前预知,还在身上藏了针?” 宁蓁眉心舒展了些:“算你有些脑子。” “更何况。”陈云为看着她,“这样的日子,外头那么多的人,除非你是被附身了才会做这种蠢事。” 宁蓁彻底呼出了心里的那口浊气:“我想不通娘为什么会这样,可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如果我真对娘如此不满,我压根儿就不愿意给她换衣服,旁边还有陈渺在呢,她也能换。” 陈云为知道,她连厌恶老师一家都说的如此坦然,丝毫不怕自己觉得她不敬凉薄。 宁蓁换了中衣,将烛火熄了,躺下后,他清浅的呼吸在耳边格外清晰。 “你去哪里了?”陈云为问。 “吃了个饭,又在客栈定了房间,谁知你会报案,官差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跑出去不安全。”陈云为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怪之意,“以后有事说开就好了,怎么能动不动就跑出去?” “知道了。”宁蓁侧过身面对着他躺着,弯着唇角,“我当时以为你也在怀疑我呢,我也不想在今天这个日子吵架才躲出去的。” “老师也很担心你,陪着我报了官才回去的,若不是有他和县令的这层关系在,人家未必会出动官差管这些小事。” “是吗?下次见面我道个谢。”宁蓁笑了笑,“你猜我出去碰到谁了?” “谁?” “楚越,敢情他还真是个有钱人,旅顺客栈竟然是他开的。” “你住在他的客栈?”陈云为激动中竟在黑暗中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你不知道他对你心思不纯?” 宁蓁一动不动由他抓着:“其实他也就嘴上不老实些,倒不像是个会强迫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她说自己有婚约了,楚越并没多纠缠。 “你这么相信他?”陈云为暗拧着眉,“他可是在我这里给三个…加上你,四个姑娘写过情诗。” 宁蓁忽然反握住他的手,翻身半趴着:“你不高兴了?” 陈云为愣了下:“我是担心你被骗了。” “有什么不好?”夜色掩盖住了宁蓁嘴角的笑意,“他还说愿意为了我遣散后宫,三千水只取一瓢饮,目前看来,长得不错,还有钱,你不是天天催着我改嫁?我看这松阳县有如此条件的男人也并不多。” 屋里沉默了很长时间,沉默到陈云为忘记抽出自己的手,满脑子都是她说的改嫁。 其实她说得对,比起楚越,自己有什么? 连她不见了,自己不过是走了一个时辰的路,都险些昏倒。 宁蓁本来是想刺激他一下的,谁知安静了半晌的陈云为一开口:“若他愿意为你专一收心…” 宁蓁一把甩开他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陈云为将右手握拳,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柔软温热。 25、第二十五章 王舒芫一早起来做了早饭,她想看看,经此一事,陈云为对宁蓁会是什么态度。 陈云为今天起的也早啊,他还有些诧异的活动了下腿脚。 照以往的情况来说,他昨日累成那样,今天最起码得酸痛半天,可今早疲倦感并不明显,难道是这段时间被宁蓁拉着散步有了效果? “二哥起了?”王舒芫关切的往西屋看了一眼,“二嫂没什么事吧?” 陈云为压低声音道:“既然娘不习惯她靠近,以后我会让她少去主屋,凡事就多辛苦弟妹了。” 他的本意是两人相安无事最重要,其他表面功夫并不需要做,可听在王舒芫耳中,便成了他已经对宁蓁起了猜忌防范之心,所以才不让她靠近陈母。 她笑了笑:“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本来也是我一直照顾的,二哥也别太过责怪二嫂。” 陈云为点头回屋,宁蓁已经起来了,正在翻着抽屉。 “在找福袋?” 宁蓁抬起头:“你拿走了?” “这不是你要送娘的?”陈云为拿手巾擦手,“我已经替你送出去了。” “那就好。”宁蓁现在更坚定了要治好老太太的病,她再这么发作一次自己可受不住。 见他又拿起书去看了,自律用功方面连她当年高考的时候都自愧不如,宁蓁一手撑在他的书案上:“舅舅一直对你的学问赞不绝口,你又这么喜欢学,真不打算去考个功名?” 陈云行拿开书,身旁的宁蓁脸都还没洗,长发松松的挽着,一绺长发垂在脸侧。 陈云为的手动了下,很想给她别到耳后去:“考了又能如何?” “能做官。”宁蓁都不需要猜他的想法,“你是不是又觉得自己活不久了,就躺平摆烂了?” “躺平?摆烂?”陈云为根据字面猜测着意思,并为自己辩解道,“我有在赚钱。” “一个月二两银子吗?”宁蓁掰着手指头盘算,“米面肉菜,一家五六口人的吃穿用,一年下来,也剩不下什么吧?万一家里出些什么事,碰到需要用钱或看病的时候呢?你从哪里拿钱?你为一家人操劳付出挺了不起的,可你从未做过长远的打算。” 陈云为知道她说的都对,他平静的道:“因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又绕回了这个明明有解但他死活就是不信的难题…… 宁蓁深呼了口气:“行吧,那我还有个提议,抄书写信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毫无进益,你为什么不学我舅舅,也办个学堂?既能教别人,还能自己一起学?” 陈云为忽然笑了下:“你是让我抢老师的生意?” “这算什么抢生意?据我所知,我舅舅的级别比较高,教的都是要考功名的小伙子了,你好歹也有个秀才名头呢,教些初入门的小孩子总不成问题,又跟他的不冲突。” 陈云为从没想过,一方面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允许,恐怕会误人子弟,二来,教书需要地方和书本,这都是问题。 宁蓁听他说完,也觉得有道理,是自己想的简单了,现在家里压根儿没什么积蓄。 她拍了拍陈云为的肩安慰:“放心,等地里能收成了,这些我都能给你办了。” 陈云为并未把她的话当真,但她费尽心思为自己打算的心倒是感受到了。 “宁蓁,你真不需在我身上费这么多心。” 刚娶她的时候,自己是不情愿的,可这么下去,陈云为都觉得,自己开始对她有歉疚的心情了。 “我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宁蓁悠然转身洗脸去了。 吃饭的时候,除了陈渺,其他人都神色如常,仿佛昨天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吃过饭,陈云为收拾书的时候,破天荒主动问她:“要跟我一起去吗?” 宁蓁稀奇的看向他:“你想我陪你去摆摊啊?” 陈云为耳根热了热:“不是,怕你在家里没事做。” 宁蓁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昨天刚发生了那种事,他是怕自己在家里不自在吧,陈渺那丫头又总是咄咄逼人的。 宁蓁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人pua了似的,当然他绝对没有这样,是她的错觉。 比如她每次一腔热情的打算跟他培养培养感情,经常被他的不解风情或故意疏离浇灭兴致,可转头他不经意流露的品德和关切,就又软化了她的心。 “好啊。”宁蓁从他的书架上挑了一本书,到时候可以打发时间。 到了布棚,陈云为抄书,她就坐在一旁看书。 这一个月,来陈云为这里写过书信的,和经常经过这里的行人们已经熟悉了总是一个身影的布棚旁,多了一个漂亮水灵的女子。 比如这会儿,陈云为抬头一看这位客人,就知道他是冲着什么来的。 男子的眼神不时扫过垂眸看书的宁蓁,一边拿出一本书:“先生,帮我抄一篇这个。” 陈云为眼神微凉,却还是接过了书本,磨墨的时候冲宁蓁淡淡道:“太阳晒,你往后坐坐。” 宁蓁茫然的抬头看了眼,哦了一声拉着自带的椅子干脆坐在了他身后,虽瘦但笔挺的陈云为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男子失望的眼神,陈云为扯了下唇,低头开始抄了起来。 他的笔速又快又稳,一刻钟便写完了,递给他刚接过银钱,背后忽然被打了下。 陈云为转头看去,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手里的书散在膝盖上,额头顶着他的背。 昨天她似乎为了照顾自己睡的很晚,陈云为犹豫了下,并没叫醒她,只是不再抄书,就那么僵直的坐着。 夏天穿的衣衫薄,很快她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外袍打在他的背上,温温热热的。 陈云为都说不清自己是热还是痒,想动一动又怕惊醒了她。 正在他身心被双重折磨的时候,布棚里进来一个熟悉的人。 “陈…”薛勤都不知要怎么称呼他。 陈云为有些意外,这是他和宁蓁成亲后,薛勤第一次单独来找他。 两人同为秀才,他总不可能有什么是需要自己代写的,为何而来不言而喻,他伸手:“坐吧。” 薛勤在他对面坐下,虽然名义上他算自己的妹夫,可他比自己年纪大,而且在他没娶表妹前,薛勤甚至对他还有几分敬佩的。 “昨天的事我听我爹说了。” 陈云为:“恩。” 薛勤皱着眉:“你不会真觉得我表妹会拿针扎陈伯母吧?你们还逼着她离家出走!” 陈云为:“我已经跟大家解释清楚,那是个意外,也没人逼她离家出走。” “可那种情形,明显别人都会觉得是她做了什么,即便嘴上不说,背地里不知怎么说三道四,我表妹的名声岂不是都毁了?” 陈云为不急着辩解什么,而是问:“照你的意思,该怎么处理比较妥当?” 薛勤有些不满道:“你的学问是像我爹说的一样好,可作为丈夫这点,你本人包括家里情况,相对于表妹来说都不够合适,你不否认吧?” 陈云为坦然的点点头,这些情况在成亲前他都如实告知过。 薛勤见他情绪稳定,加上之前就托李斯来告知过他和表妹的感情,索性也就不再绕弯子。 “我想,跟你谈个交易。” 背上的小脑袋似乎挪动了下,陈云为问:“什么交易?” 薛勤呼了口气:“我爹说过,你人品端正有责任心,想必也并不想耽误我表妹,只要你愿意在合适的时候放她自由,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是你…什么以后,我可以照顾帮衬你的家人。” 背后的人醒了,呼吸都变了节奏。 陈云为感受到了,却并未挪动:“合适的时候?” 薛勤一副深情的模样:“你也知道,我与表妹本就两情相悦,分开是情势所迫,可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迟早我会再娶她过门。” 陈云为凤眸闪过一丝轻视,他本就没打算拘束着宁蓁,她想什么时候和离或者改嫁,自己都不会阻拦。 可陈云为却从没想过,她再回头去嫁给薛勤。 但两人互相喜欢过是事实,他不知道宁蓁听了这番话是什么感受,却毫不留情的开口道:“那薛公子打算怎么安顿李小姐?” 薛勤理所当然道:“我不爱她,却会给她名分和尊重,她们两个都是好姑娘,肯定能好好相处的。” 陈云为低头笑了声:“她们确实都是好姑娘,只是你却不怎么配的起。” 薛勤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想要前程,又想要佳人,却要两个姑娘为了你的野心和私心委屈自己。”陈云为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遗憾,“如此担当,老师若知道,想必会很失望。” 薛勤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脸,却因街上人来人往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陈云为!” “夫君。”正在此时,一个懒洋洋又软糯糯的声音从陈云为背后传过来。 陈云为身体一僵,感觉一双手从背后绕过来,环住了他的腰。 同样僵住的还有薛勤,他看着白嫩手腕上那只熟悉的镯子,瞳孔狠狠一缩:“表妹?” 26、第二十六章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陈云为背后伸出来,刚睡醒有些热的宁蓁小脸微红,眼神水润,媚态是薛勤从未见过的。 再低头看着她环在陈云为腰间的手,薛勤的眼睛渐红,两人相恋一年,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她最多让自己摸摸手,如今却在大街上就与他如此搂搂抱抱? “表妹!你怎么在?” 宁蓁下巴搁在陈云为的手肘处,十分亲昵:“表哥过来你怎么不叫我?” 陈云为这回并未推开她:“他是来找我的。” 宁蓁卷翘的睫毛煽了下,看向脸色不太好的薛勤:“什么事?” 薛勤看着黏糊的两人,起身就去拉宁蓁:“你先起来!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宁蓁更抱紧了陈云为些,陈云为下意识抗拒的挡在了他面前:“你虽是她表哥,却也不该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吧?” 宁蓁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表哥,上次就差点害的李小姐多想,我们应该尽量避嫌才是。” 薛勤满脸受伤:“表妹,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怎么能如此伤我?” 这种喜欢自我感动的人还真是从古至今皆有之,宁蓁放开陈云为,拉住他的手:“表哥也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忠贞二字,我若是还与你藕断丝连,那我成什么人了?再说了,夫君待我好,我死心塌地的想跟他过日子,你和李小姐以后不管怎样都与我无关。” 陈云为嘴角不自觉的扯了扯:“你听清了?这不是我不答应你,两情相悦若变成了单相思,便是无理的纠缠了。” “表妹!” “我渴了。”宁蓁拉着陈云为的手晃。 陈云为知道她就是要给薛勤看,便配合的反握住她的手:“许是太热了,要不今天就提早回去?” 宁蓁笑着露出白白的牙:“好。” 两人仿佛没看见薛勤一般,收拾了东西就真要回去了。 薛勤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还拉在一起的手,怎么也难以接受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表妹,就真的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了。 原主确实不可能,在她十八年的生命中,除了父母,就薛勤在她心里的位置最重,但那与宁蓁何干? 宁蓁心情非常不错,握着陈云为的手凑近了夸奖他:“早这样不就好了?” 陈云为回头看了眼,已经看不见薛勤了,这才要把手抽出来:“我只是为了让他死心,这对你们两人都好。” 宁蓁拽着不撒开:“你是演的,我可不是,我是你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履行夫君职责是你应该做的。” 陈云为只觉得手心都汗涔涔的,低低道:“你先放开我。” “不放。”宁蓁反倒两手扣着他的手指。 陈云为的手指白皙如玉,骨节分明,因为长期握笔,食指和无名指之间有薄薄的茧,但丝毫不影响这是双美手。 陈云为果然为了他端庄的形象,并不会在大街上与她拉扯,只是耳根越发红了:“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啊。”宁蓁不以为意,“怎么?你有用我换你家里人衣食无忧的打算?” 她说的太难听,陈云为脸色一黑,连带身体的热度也下去不少:“莫要侮辱人。” “那还有什么说的?当他是在放屁就行了。”宁蓁摇头晃脑的,“幸好我可以自己选夫君,那李小姐就可怜了,自己未婚夫成日惦记着别人,她父母还觉得自己给她挑了个良婿。” “他们为了自己利益便毫无顾忌的拆散别人,倒也没什么无辜的。” 宁蓁仰头看他:“凡事必有因果,老陈的书果然没白读。” 她的笑脸过于明媚,眼中好像还带了些许的崇拜,陈云为心仿佛被撞了下,迅速扭过了头,握在一起的右手却无意识的紧了紧。 回去后陈云为只是不用写信了,书还是要抄的,宁蓁喝了水,自己去了地里。 各种作物已经冒了头,宁蓁特意将几种水果都种在了中间,被水稻包围着,外人不特意进来看倒一时发现不了什么。 “弟妹。”正在拔草的陈云行起身揉了揉腿,“你没事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宁蓁笑了笑,“我还要谢谢大哥肯信我。” 陈云行苦笑:“我自认还算有几分识人之明,你不是那种人。” 宁蓁带着帽子捂着脸,与他一起除草:“大哥,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弟妹说主屋不可能有针,也不是我拿的,娘是怎么受的伤?她又为什么突然会怕我?” 陈云行扭头问他:“你之前可在娘面前说过做过什么事?” 宁蓁:“别说没有了,就算有,娘也不懂吧?” 陈云行问:“你只需告诉我就行。” 宁蓁都不需要仔细想:“我每天只早上去一次,打个照面就走,娘又不出来,哪会说什么。” “那确实奇怪。”陈云行想了会儿,“那以后你尽量少去就好,反正她身边有弟妹。” 也只能这样了,幸好福袋已经送给她了,等她病痊愈就好了。 之后宁蓁不再特意去主屋,家里人也都心照不宣的不多说什么。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稻子还不能收,草莓已经结了果。 大家都没见过这东西,宁蓁比他们还紧张,千叮咛万嘱咐陈云行要守好夜,在果子成熟前,不能被人发现。 除开这件对于宁蓁来说的大事,松阳县也有件大事,据说朝廷派来了钦差大臣。 松阳县地势偏远,已经接近了边塞,平时可是天高皇帝远的,钦差大臣怎么会来个小县里? 一时间大家到处都在议论这位钦差大臣,和猜测他所来到底为了何事。 宁蓁也好奇,却不会在这种事上多嚼口舌。 在大家的好奇中,这位由皇上御派的钦差大臣低调的来到了松阳县。 “将军!”客栈后院中,一个年轻男子激动的跪下行礼。 主位上,覃怀将佩剑放下,虚虚抬了抬手:“起来吧。” 男子起身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只是此时不再轻浮散漫。 “你来此也有半年了,可有什么发现?” 楚越正色道:“回禀将军,军费连续两年被掉包克扣,确与松阳县有关,这里离边塞近,是物资军费运送的必经之路,大米变陈米,应该就是在此地被做的手脚。” 覃怀威严的面上露出怒色:“松阳县的县令李庆阳是三皇子手下门人,八成就是他们做的手脚,这回本将军的人还截获了一份他们往来信件,你看看,能看出什么。” 楚越接过来,这是一本书,打开后却是诗集:“密账?”他一眼识破。 覃怀点点头:“只是这账本记的精妙,暂时还看不出到底记的是什么,送信的人已经服毒自尽,本将军只能请命来亲自调查。” 楚越又翻看了几页,越看越觉得这笔迹眼熟,他蹙眉,这么好看的字,在松阳县可没几个人能写。 见他面色有异,覃怀问道:“怎么?你有什么发现?” 楚越心里惊疑不定,觉得那个人有些不太可能,但这笔迹又作不了假。 他犹豫了下,便老实道:“将军,这字,属下见过。” 覃怀一喜,蹭的起身:“果真?!是谁?” 在宁蓁的期盼中,草莓终于熟了,由于周围的水稻长的太高,藏在里头的这些宝贝愣是没被发现。 她一天也等不了的将能摘的都摘了,摘了后直接就收进了自己的空间里。 只要是死物,进去后都可以永久保存,她也不打算拿在这小地方卖,到时候这些宝贝自有自己更大的舞台。 她刚摘完到茅草屋里洗了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陈临惊慌的喊声:“爹,二婶,出事了!” 宁蓁甩了甩水珠,钻出茅草屋:“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陈临跑的满头大汗,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二叔,二叔被抓了!” 两人同是一惊:“被抓了?为什么?!” 陈临喘着气摇头:“不知,二叔好好的在布棚抄书,就被官府抓起来了,还是对面的饭馆老板来家里报的信儿。” 两人对视一眼,宁蓁立即道:“小临,你负责在地里守着,我和大哥去。” 两人直接去了官府,往日只有两三个人在外站岗的官府,今日似乎格外威严,甚至还有士兵打扮的人。 两人心里沉了沉,总感觉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陈云行上前打听:“请问几位大哥,听说官府抓了位抄书先生,不知是为何?” 官差还没说话,一旁的士兵便厉声道:“怎么?你们是他的同伙?” 陈云行皱眉:“什么同伙,我是他大哥,我二弟一向遵纪守法,本本分分,不知犯了何罪被抓?” 士兵冷着脸一挥手:“都抓起来!” 两人被不由分说的抓起来,却并不是带往牢房,而是官府后院。 “进去!”两人被粗鲁的推进一间屋子,随后门被锁住,还能看到外面守着人。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陈云行死死皱着眉,“就算是杀了人,也不会问都不问就如此牵连。” 宁蓁在椅子上坐下,心里也是慌乱的,但她还是逼自己冷静:“要相信老陈,他不会做什么离谱的事的,可能有什么误会?” “那是当然的。”陈云行呼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此时的陈云为,正在被秘密提审。 一间被围的严密的屋子里,陈云为跪在下堂,却身板笔直,面色如常。 “你说,这诗集确实是你所写?” 陈云为点头,此时就算别人不说,他也猜到他腾抄的这份诗集没那么单纯,可字迹这种事无法掩藏,不知多少人都见过。 覃怀威严的脸色紧盯着他:“你可知这诗集是什么?” 陈云为如实道:“当时有个男子找到在下,说是一位已故老翁留给自己夫人的,她时常翻看,却又怕损坏,所以找在下腾抄一份。” 覃怀扯了扯嘴角,左脸颊一道长长的疤痕更显狰狞:“你以为本将军会轻信你的谎话?” 陈云为不卑不亢的直视他:“将军,在下不知这诗集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可若真是那么重要又危险,在下怎么会留下自己的字迹?” “那是因为你们没料到这东西会被本将军截获!” 陈云为蹙了蹙眉心:“不瞒将军,在下虽不才,却也会好几种字迹,临摹别人的书法也并不难,何必非要用自己的字迹如此危险?” 覃怀狭长的眸子定定的盯着他,在战场上杀伐的将军,释放杀气时仿佛连空气都能凝结。 陈云为心里是忐忑的,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坦然的迎了上去。 半晌,覃怀冷笑了声:“那好,本将军告诉你,这本诗集,涉嫌贪官污吏勾结一气,私吞军费,调换官粮。” 陈云为惊愕的抬眼,难怪朝廷会派钦差这么大的阵仗,军费,这是多重要的东西,竟会与松阳县有牵扯? 陈云为呼了口气,正色道:“将军,将士们保家卫国,军费粮草自然是重中之重,陈某是读书人,虽不能上场杀敌,却也绝不会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覃怀自然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还是有嫌疑之人。 他见陈云为油盐不进,不再有耐心盘问:“看你这身板,怕是都受不住本将军十棍,劝你在本将军用刑前老实交代!” 屏风后,不便露面的楚越也在拧眉沉思。 他去过陈云为那摊子好几次,虽然字迹确实是他的,可连他也不能说就一定与他有关,没别的,只是感觉。 正在这时,门外有士兵回报:“将军,我们又抓了他的两个同党。” 覃怀扬声哦了一声,看向堂下的陈云为。 陈云为却先是茫然,而后忽然紧张道:“将军抓了我的家人?!” 覃怀哼笑了声:“先把他关起来,将他的同伙带来。” 陈云为心里担忧:“将军,我是冤枉的,我的家人更是毫不知情!” 说着话被士兵拽出门,果然迎面看到了被带过来的宁蓁和陈云行:“大哥,你们…” 士兵不容他们通信串供,捂着他的嘴将人扯走了。 27、第二十七章 两人被推进屋子,还没等看清上座的人就被按住跪了下来。 头顶传来一个粗犷威严的声音:“陈云为已经招认,若你们识趣些如实坦白,本将军可以留你们性命。” 将军?竟是钦差抓了陈云为? 宁蓁心里觉得不妙,却又有些云里雾里,他有什么值得钦差抓的? 陈云行和宁蓁同时抬头,眼里是相同的茫然:“将军,我夫君招认了什么?” 覃怀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过分年轻的美貌姑娘:“需要本将军提个醒?他与朝中官员勾结克扣军费一案……” 宁蓁与陈云行对视一眼,非但不见惊慌,表情反而好像…更觉得荒唐了。 陈云行忍不住道:“将军,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确定是说草民二弟陈云为?” 覃怀却觉得这是他们对自己的蔑视,啪的一拍桌子:“放肆!” 宁蓁心颤了颤,心知这位是掌握着生杀大权,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取他们性命的人。 她正色道:“将军,虽然民妇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误会,但我家夫君只是个本分的抄书先生,成日在前街布棚摆摊为生,松阳县来来往往的百姓没有全部也有一半都是知道他的,怎会跟克扣军费这样的大事牵扯到一起?” 覃怀自然从楚越的嘴里了解过:“那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若将军认为是伪装,那民妇也不得不说他伪装的太过成功,连我这个跟他同床共枕的妻子也丝毫没有察觉。” 覃怀以为她在撇清关系,冷哼了声:“本将军提醒你,一旦他的罪名做实,如此大罪,你们全家都逃不开干系,还不如老实交代,给自己图个活路。” “那民妇斗胆问将军一句,他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覃怀皱眉:“自然是钱财。” “那他未免也太自私了,自己赚了钱,却每个月只给家里二两银子,一大家子人吃个肉都费劲,亲娘连治病的钱都没有,这么多年就买了几亩地,还是用我的嫁妆钱,大人,不知他那些钱财都在哪儿藏着的?” 覃怀终于听懂了,她是在变相的为陈云为开脱,顺带还损了自己。 他黑着脸道:“这些本将军自会慢慢查清。” “可将军不是说他已经招了吗?”十八岁的柔嫩脸庞,很容易让人觉得她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覃怀却不信了。 他是个粗人,对待敌人更喜欢像战场上那样直来直往,痛快淋漓,而不是跟这些个人天天斗嘴皮子耍心眼儿。 “来人!给本将军拉出去……” “将军!”屏风后的楚越再也藏不住,忙出来拦,“此事尚不明朗,动刑唯恐会冤害好人。” “楚越?!”宁蓁惊愕的看着他,“你,你是官场中人?” 楚越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单膝跪地道:“将军,宁蓁的话不无道理,那字迹虽是陈云为的,可属下也一直对此事存疑,恐怕还需详查才行。” 覃怀不悦道:“还如何详查?他就是唯一的突破口!此事与他有牵扯,不撬开他的嘴从何查起?” 宁蓁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些门道:“将军的意思是,我夫君的字迹出现在了克扣军饷一事中,可他本身就靠抄书代写赚钱,谁给他银子,他就替谁写,这更证明他与幕后之人无关,否则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覃怀见识到了这女子的伶牙俐齿:“你以为如此说,就可以帮他脱罪?” “本就无罪谈何脱罪,只是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您若没有别的线索,就只能靠他来揪出幕后之人,毕竟他一定是接触过的。” 楚越点头附和:“属下也是这意思。” 宁蓁趁机道:“如此将军就更不能对他动刑,他身体有先天性疾病,从小就体弱,别说挨板子了,走路稍快些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你对你夫君倒是情深义重。”覃怀往前倾了倾身子,对她这一点倒是有些欣赏。 “将军,若他真能做出,将士们在前线卖命保国,他却贪墨这些救命的粮食物资,那我只会觉得跟这样的人过日子可怕,可民妇清楚的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覃怀脸色缓和了些,可转而一想,若陈云为真不知情,就意味着更难往下查。 “将军,我夫君不止学问好,画画也还不错,不如先让他画出找他写字的人画像,再秘密搜捕?” 楚越在一旁道:“这点将军早已想到,已经带他回去画了。” 宁蓁无话可说了,她知道的太少,就算问,人家也不会告诉一个嫌疑都还没完全洗清的人。 她试探的问:“将军,不知能否让我与夫君见一面?” 覃怀挑眉:“做什么?串供?” 宁蓁忙摇头:“将军若不放心,大可派人旁听,甚至亲自盯着,或者,民妇想知道夫君到底替他们写了什么,或许能从里面找出些端倪。” “你还识字?” 宁蓁这时候毫不谦虚:“不瞒将军,若允许女子科考,民妇至少也能中个举人。” 覃怀有些怀疑,但对她机灵的脑袋并不怀疑,他看向楚越。 楚越考虑了下,道:“将军,若她与那伙人真有关,那本身就知道这个账本,多看一眼也无妨,若她无辜,那就更不碍事了,看不懂不影响什么,看懂了,岂不是解决了我们的大难题?” 覃怀看了眼陈云行:“先将他关回去。” 陈云行担忧的看着宁蓁:“弟妹……” “我没事,大哥先回房吧。” 陈云行又内疚又无奈,他清楚的知道,刚才全是靠弟妹的机敏和口才,才扭转了局势,他也相信二弟,却什么都帮不上。 覃怀摆了摆手:“先起来吧。” “多谢将军。”宁蓁起身揉揉膝盖,接过了楚越递来的手抄书。 书封上写着诗集两个字,确实是陈云为的字迹。 用诗集或是画画来记暗账的做法,宁蓁在电视和小说里曾看见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见识到。 覃怀已经急切道:“怎么样?有没有看出什么?” 宁蓁不客气的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劳烦将军为民妇准备笔墨。” 28、第二十八章 宁蓁先大致翻了翻,都是很正常的诗句,有整首的,有摘句的,像是随性所写,看不出什么联系。 她努力的回想自己看过的小说中,暗账都是怎么记得。 她先将整本诗集里出现的数字都记下来,发现,只有六个数字。 这…也当不成什么账目吧? 她用笔端一下一下的戳着脑门,试图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 “将军。”门口有人通报,“李大人求见。” 覃怀不耐的翻了个白眼,心里明明知道这狗官跟案子脱不了干系,可破解不了账本,找不到证据,偏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问他何事?” “说是替您接风洗尘,设下了酒宴。” 覃怀气的一拍桌案:“本将军不是来吃喝玩乐,是来查案的!关乎万千将士性命的案子!他可知因为粮草拖延,生生饿死了多少人?” 宁蓁侧目看了这位粗犷的将军一眼,虽说他心思简单不够缜密,可这份心却是耿直忠正的。 还是楚越劝现在需要先稳住他,不能打草惊蛇让他们早做应对才去了。 屋里只剩了宁蓁和楚越两人,宁蓁略放松了些,却仍不搭理他,埋头看诗集。 楚越在她对面坐下:“陈云为的字迹是我认出来的,但我职责所在,无法隐瞒不报。” 宁蓁还能说什么,人家是正规单位派来的卧底,还是为了国家利益,凭什么替他们这些外人徇私?何况刚才他还是公正的帮自己说了话的。 “你秉公办事是应该的,只要别冤枉了好人。” 楚越一手放在桌上,本来就对她存了好奇之心,今日她不卑不亢机敏挽狂澜更是让他刮目相看。 “你就这么相信陈云为与此事无关?”就算是夫妻,如此大事,也未必会坦诚相告。 宁蓁轻叹了口气:“那我也就跟你如实说了吧,你知道我的家世,在舅舅家寄住的时候,曾被薛勤的甜言蜜语迷惑过,后来县令夫人看上了薛勤,想把女儿嫁给他,便觉得我成了阻碍,我舅舅对陈云为有过恩情,利用恩情压逼着他娶了我,你觉得,他若是县令的人,被会如此对待?” 此事楚越还真不知道,他看着花颜月貌的宁蓁,觉得应该不太有男人会介意这样一个姑娘当自己的女人,更何况是陈云为那样的条件。 “不信?” 宁蓁起身,笔笔直直的站在他面前:“你们不是有那种什么,什么教习嬷嬷吗?完全可以让她来给我验个身,我们成亲已有百余天了,到现在还没圆房,还不足以说明他对我真正的态度?” 楚越惊愣的张大嘴,似乎是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如此胆大坦然的说出此事,更意外的,便是她还是处子之身这件事本身。 宁蓁面色如常,她是受过现代教育又经历过末世的人,在她眼里,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在此生死攸关的时候,是不是完璧之身有什么重要?又有什么丢人? 说句不好听的,现代几个女人没去过妇科?都在乎这些个,人都别活了。 见他人都傻住了,宁蓁笑着坐下:“陈云为他不说无欲无求吧,却也真没那么大的野心,他早替我打算了,等他什么时候病情加重人没了,就让我改嫁,一个这样的人,你说他冒着连累全家的风险和清白的名声干这种事?我就是不信。” 楚越心里几乎已经被她说服了,加上他接触过陈云为几次,确实也看不出来他是那种人。 “你可有看出什么?”楚越注意力转回了诗集上。 宁蓁叹了口气,认命的翻开书:“我继续看。” 外头也不怎么安宁,尤其是陈家人,一下被抓走三个人,家里只剩女人和孩子,都慌得没了神。 周莹惠听说了来串门,给王舒芫出主意:“那薛先生是陈二的老师,宁蓁的舅舅,你怎么不去找他?他跟县令都快成亲家了,能不管吗?” 王舒芫道了谢,马不停蹄的去了薛家。 薛至英对这件事是一点都不知情,让她先回去,自己去打听打听情况。 “你真要去?”吴氏将人堵在书房,不准他出门。 “娘!表妹被抓了,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管?”薛勤比薛至英还急。 吴氏瞪了他一眼,将他扒拉开:“县令大人抓他们做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钦差大人来了松阳县?” 薛至英心一沉:“你是说他们是被钦差大人抓的?那更不应该了,他们能跟京城官员扯上什么关系?” “不管是什么关系,反正肯定是大事,你这时候撞上去不是没事找事?” 薛至英冷静了些,却还是愁眉不展:“那我这个当老师当舅舅的,也不能不管。” “你管?你拿什么管啊?你就是个教书的!”吴氏哼了声,“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你万一给县令大人添了麻烦怎么办?那他一个县令怎么跟钦差抗衡?” 薛勤脸色白着:“那就不管吗?就算真出了什么事,能跟表妹有什么相干?她才嫁过去几天?平白受了牵连。” “表妹表妹!你满脑子就是她!我告诉你,你更不能给我去!不能让李小姐有任何误会!” 宁蓁一心扑在诗集上,管不了也没心思想别的。 她就是再会说,只要不抓到真正的幕后主使,钦差就不会放了目前最有嫌疑的陈云为。 晚上他们三人是被分开关的,好在不是牢房,可能是怕被灭口,看守的还挺严密。 宁蓁吃过送来的饭,继续挑灯夜读。 她从楚越那里问来不少话,根据陈云为的说法,当初找他腾抄的人,说这是夫妻之间赠与的表白诗集。 这些诗她虽然未必都学过,可根据字面意思判断一下是不是情诗还是不难的。 她将里面写景的,壮志难舒的,批判讽刺甚至是两首写动物的都抄了下来。 不过就算找出来,一时也难以从这些诗句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翻来倒去的,用什么藏头诗,横排竖排排列了半天,均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信息。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宁姑娘,将军有请。” 29、第二十九章 覃怀也没别的事,就是心急账本。 宁蓁如实道:“有了一点头绪。” 宁蓁觉得自己的方向是没错的,可到底差了临门一脚。 覃怀有些惊讶,毕竟他在京城的时候就请人研究过,学问也不差,并没看出什么。 宁蓁又提了一次:“将军,这诗集毕竟是我夫君腾抄,说起对诗词的见解也比我深,能否叫他来,没准我想不到的他能想到,您可以派人在边儿上看着。” 覃怀下午的时候又跟楚越谈了一回,得知两人这古怪的夫妻关系后,疑虑也打消了不少。 不如说,对一个有名无实的夫君,宁蓁还能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保全,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胸襟,他还真是刮目相看。 覃怀看了看天色,一招手:“带陈云为来。” 陈云为并未受什么虐待,神色穿着还跟早上出门的时候一样,宁蓁瞧了一眼就放心了。 倒是陈云为因自己不谨慎连累了她而内疚:“宁蓁……” 宁蓁招手:“你过来,看看这些。” 陈云为压下想说的话,接过她抄下的句子,陈云为记性好,这些都是自己抄的诗集里的:“这些有什么特别的?” 宁蓁拉他坐下,旁若无人的开始讨论:“这些都是跟男女之情毫无相关的,可我对记账的事不太懂,看不出中间有什么联系。” 陈云为肃了肃神色,认真的看了起来。 “既不是一个朝代,也不是同一个诗人的。”陈云为翻动了两页,“但既然他们是用这个传递账本,其中就一定能找到彼此可以看懂相通的规律。” “那你说,这种账本一般会记些什么东西?” “账目,人名,地名。” “人名…”宁蓁忽然坐直,抢过来开始翻看。 数字一时看不出什么,她对这里的地名也不熟悉,可人名还真知道一个。 她知道钦差是怀疑县令的,县令的名字,李庆阳,她好像看见过这三个字! 她忙拿起笔,将三首诗里的这三个字圈出来,激动的起身:“你看看!这算不算?” 覃怀见她这么激动,也过来瞧。 陈云为将三首诗仔细看过比对,眼神亮了起来:“这是,年份!” “什么年份?”覃怀问。 “比如这三个字所在的三首诗,是同一年所作,516年,李字便在这首诗的第五个字,庆在第二首诗的第一个字,阳在第三首诗的第六个字!” 宁蓁一拍手,这就是快憋死她也没找到的规律啊!对这些诗不够熟悉,再聪明的人也是想不到的。 覃怀虽学术不精,却也能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表情立时大悦:“肯定就是这样!快,快将这些诗都译出来!” 此时也管不得天色黑不黑了,两人熬夜一起还原账本,陈云为将每首诗按年份排列,宁蓁按照顺序将相应的字标出来。 覃怀也没闲着,这些人名他可都认得,负责纠正校对。 一夜过去,整整三页的账目,对出来了。 都有谁参与,换了多少粮,军粮存蓄地,谁分了多少,都一清二楚。 覃怀可谓是一吐浊气,给两人换了好房间,送了饭菜,让两人吃过好好休息,但事情没尘埃落定前还是不能离开的。 虽然很困,两人还是吃了点东西,心情轻松了,也睡得着了。 宁蓁冲着还想说些什么的陈云为摆摆手,将外衣脱了:“有什么事睡醒再说,困死我了。” 自从来到这里,她的作息健康的不得了,已经形成了正常的生物钟。 陈云为看她困倦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去睡吧。” 这一觉两人睡了个天昏地暗,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何局面。 薛至英就算将吴氏的话听进去了,管不管先不说,肯定是要来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李庆阳摇头:“我也想帮你打听,可这钦差来了后,也不查案,也不开堂,就是将官府后院儿看管的铁桶一般,别说套个近乎了,人家连本官的面都不见。” 薛至英心事重重的喝了口茶:“他们两人本本分分的,尤其是我外甥女,连个松阳县都没出过,怎么能摊上这事儿呢?” 李庆阳也想不通,他并不是敷衍薛至英,而是真不知道。 账本腾抄是京城来的人办的,不是故意去坑陈云为的,就是想随意找个抄书的,避免笔迹有可查之处,所以根本没告诉他是谁。 更致命的是信息的闭塞,松阳县离京城路途遥远,带着账本回去的人被抓自尽,消息根本还没送到李庆阳这里呢。 耳聋眼瞎的后果就是,覃怀都带兵来抓人了,他还是蒙的。 薛至英都吓住了,不敢多问,眼睁睁的看着李庆阳一家全被抓了起来。 陈云为觉少,比宁蓁醒得早,但也已经过了午时。 身体比平时重,还有些迷糊的陈云为睁眼看去,胸口处横着嫩白的手臂,腰间还跨着一条腿。 他僵硬的转头看去,宁蓁睡的小脸红乎乎的,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宁蓁睡相一直很好,也老实,两人同床共枕了几个月,她可没睡成这样过。 陈云为往窗外看了眼,这才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难怪了,她是睡的冷了。 陈云为小心的拿开她的手,挪动腿的时候,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抓。 他犹豫的功夫,宁蓁哼哼了两声,手又抱了过来。 陈云为脑中轰的一下,刚才只是搭着,这回她可直接将人都搂紧了。 陈云为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和柔软,在清凉的雨天,陈云为却浑身热了起来。 陈云为小心翼翼的往外挪动,又给她盖了层被子,宁蓁才又睡安稳。 站在床前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陈云为的一颗心柔软又复杂,即便不清楚细节,也知道这回是谁救了他。 他抬手,看着自己清瘦的身体,自己何德何能娶到这样的姑娘? 他内心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希望自己有个康健的身体,希望自己哪怕…能活到五六十岁也好,能做个正常人,好好跟她过正常夫妻的日子。 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陈云为心里也有了决定。 30、第三十章 宁蓁是被一阵饭香味诱醒的,醒来天色灰蒙蒙的。 她揉了揉眼睛:“已经是晚上了?” 陈云为让送饭的人先下去:“下雨了天阴,还睡吗?” 宁蓁摇头,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起来洗了把脸走到餐桌前,有鸡有鱼,两荤两素还有个汤,看着就好吃。 她拿起筷子坐下:“不知钦差大人要忙多久,这么关着也挺好,吃的比家里好。” 她只是苦中作乐开个玩笑罢了,却没注意到陈云为闪过的一丝黯然。 “楚越是什么官职?”吃饭的时候陈云为问她。 “他说是什么千总,这个官大不大?” 陈云为扯了下唇角:“五品官职,年纪轻轻就有此成就已是十分不易,还得将军器重,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宁蓁也这么觉得:“这么说来他之前招蜂引蝶朝三暮四的,都是在给自己打掩护?难怪信誓旦旦的说随时可以切割这些关系呢。” 陈云为用勺子盛了汤,想起她转述的,楚越愿意为她收心的话。 当时他并不信,在他眼里楚越就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并不值得托付。 如今他摇身一变,身边变了,那些为了遮掩而做的戏,也就可以尽数推翻了。 可与他同样作为男人,陈云为却敏锐的感觉的出来,他对宁蓁所说却未必是假的。 就拿这次的事,中间若没有楚越周旋,未必能如此顺利洗脱嫌疑,楚越难道是为了他?鬼都不信。 “哎?发什么呆?”宁蓁笑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么?羡慕了?你要是去考个功名,未必不如他。” 陈云为已经饱了,将汤匙放下:“你只是吃亏在出身,其实不论相貌还是聪慧,你比那些官太太也不差什么。” 宁蓁罕见的从他嘴里听到夸赞自己的话,她眼睛亮亮的凑近:“怎么?你也觉得我有当官太太的命?那你的意思是愿意去考个试试?” 宁蓁其实不在乎什么官不官的,她只要富足些吃喝不愁就知足,但她希望陈云为能振作起来,有个自己的目标。 谁知陈云为却苦涩一笑:“官爷却未必是我了。” 宁蓁的笑凝在嘴角:“你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正常男子,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护得周全,甚至还差点牵连于她,没人懂陈云为心里的苦涩和内疚。 陈云为这时的心思倒与楚越的不谋而合,大概没几个男人能不喜欢这样貌美聪慧,还对你情意深重的女子。 他陈云为的眼睛也没长到头顶上,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越来越喜爱,可喜爱多一分,心疼就多一分。 这次的事让他彻底看清,宁蓁继续跟着他,只是徒劳耗费她的时间与感情,更何况十年啊,他凭什么? 陈云为垂着眸,若谁此刻低头看上一看,定能被他眼中浓重的哀伤所感染。 “宁蓁,我们和离吧。” “什么?”宁蓁还在低头吃饭,虽然好像听清了,但这话陈云为也说了十遍八遍了,她并未太在意。 陈云为抬起头,眼里俨然只剩决绝:“这次我们平安脱险,想必楚越没少帮忙,他愿意如此为你,可见对你的用心不假,比起指望我这个毫无希望的病秧子,做现成的官太太岂不方便?” 宁蓁微微张着红唇,缓缓放下筷子:“你什么意思?” 陈云为侧过头:“我说,我们和离。” 宁蓁深呼口气:“你怀疑我?你怀疑我和楚越?!” 陈云为薄唇紧闭,不说话,一副默认的态度。 宁蓁拿起桌上的茶杯骤然往地上一摔,继而讽刺的笑出声:“陈云为,算我看错了你!和离,好,这次我不纠缠你,就如了你的愿如何?!” 她倔强的抬头,掩饰住自己发红的眼眶,一把推开门:“来人!” 门口守着的士兵道:“陈夫人,将军交代了两位暂时不能离开。” 宁蓁冷冷一笑:“我不出去,只是请求换间房,劳烦替我找楚越,他定能不负我所望!” 覃怀交代过他们要对两位以礼相待,士兵并未为难,让她暂且等等,派人找楚越去了。 宁蓁站在门口,没有回头,双手朝后缓缓将门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