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特女通讯录[原神gl]》 1、荧荧之火 天色未亮,稀薄的月光落入寂静的街道,衬出早春的几分寒凉。 树影婆娑,一盏灯笼照着两道单薄的身影,伴着徐徐的踢踏声,从林间小道走入青石板路。 岸声渐近,海鸥在树梢盘旋,阵阵飞鸣像是某种信号,催促离别的信号。于是荧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沉默已久的少女。 “绫华,天亮了。”荧长呼一口气,吹灭了手里的灯笼,掩盖自己叹息。 绫华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色,不在状态地问了一句:“怎么回到神里屋敷了?” 她明明是去送行的,那时天色尚早,船还未至,荧说要陪她走一段,没想到走着走着走到她家来了。 “抱歉,你快回去坐船吧。”绫华神色忧急。 荧只轻轻笑了一下,垂眸看了她一眼。 “回去吧。”荧留下一道背影,没有说再见。 大概也是知道以后再难相见吧。 绫华魂不守舍地回到社奉行,踏进门才想起,自己做的护身符还没有送出去。 “来得及的,来得及的。”绫华紧捂着手心的护身符,日光越盛,她的脚步就越快。 可是等她赶到港口的时候,那艘船还是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大大小小的船,停留在岸,唯有荧要搭的那一艘,扬帆启航。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只差一点。”不管是表明心意,还是送上离别的礼物,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失误错过。 绫华逆着人潮,脑海空白一片,不知道去哪,只是凭着本能往前走。 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旅行者!都怪你!船已经走了了。”是小派蒙。 “没办法,一斗他们太热情了,一不小心时间就过去了。再说了,你不也没发现吗?”荧似乎还在吃东西,声音一嚼一嚼的,“等明天的吧。” 枯樱树后的绫华,浅浅地笑了,所谓失而复得就是这种感觉吧。 “说起来,你对一斗他们真是不客气呢,两三下就把荒泷派的钱骗来吃喝了,对别人也是,总是爱开玩笑。”派蒙吃完了最后一个团子,摸着肚子总结:“那为什么这么多人里,你唯独对绫华一本正经呢?” “什么为什么?”荧没好气地回她。 “哼哼,你这个表情,有秘密!”派蒙大呼小叫的,“早上还背着我去见她了,快说快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暧昧!” “瞎说什么呢!”那一头的荧似乎笑了,但笑声没有持续多久,就低了下去:“绫华啊,绫华不适合开玩笑呢,因为她会当真的。” “是哦。她那么喜欢你,你无心的一句话都会被她认真对待,更不要说那些调侃了……” 绫华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她总是在为她们两个之间若近若远的距离而惆怅,总是想着如果荧知道她的心意,会不会发生一些改变。但她没有想到,荧什么都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不敢开玩笑,所以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到底是一种温柔,还是一种残忍? 绫华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似乎有人喊她,又似乎没有。她的灵魂轻飘飘的,不知要到哪里去。 “小姐?小姐!” 失去意识之前,绫华听到了家仆焦急的声音。 …… “不要担心,我只是有点困。”绫华刚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身体便倒了下去,意识昏昏沉沉,陷入无边无际的深色梦境。神经不断拉扯着阻止她下坠,但那点力量微乎其微,她开始喘不过气来…… “绫华?”是兄长绫人的声音,带着焦急的、担心的、还有点恼怒的。 “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刚进来,什么都没有说。” …… 似乎起了点争执,起争执的人是,荧? 绫华挣扎着睁开眼睛,刺目的光扎得她又闭了上去,动静不大,但还是被一直关注她的两人发现了。 “醒了!”绫人坐在她身边,捂着她的手,问她感觉如何。 “无……碍……”绫华一张口才觉得嗓子哑,兄长给她喂了点水,她才有力气把剩下的话说完:“这是哪?” 触目可及的陌生,大片大片的白墙,奇怪的铁架,刺鼻的味道,还有扎在她手里的透明管子……这明显不是她的房间,而且不太像稻妻的房屋。 她想问的不止这个,还有荧怎么还留在稻妻?以及兄长的穿着为何如此随意? “这里是医院,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绫人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测了测体温,又按了床边的按钮,叫来了医生。 绫华怔怔地看他忙活,余光瞥见门边的荧。荧也穿着奇怪的便衣,更奇怪的是她看向自己的表情:探究,沉重,眉眼间还有几分生分。 荧……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绫华凝视着她。 察觉到这道灼热的视线,荧默不作声地避开了。 倒是一旁的绫人注意到了她们的眼神交流,客气地和正在说话的医生道了声歉,转头就冷下脸对门口的人说:“你先回去吧。” 非常不礼貌的语气。 绫华瞳孔微缩,来不及思考他的态度为何这般差,只见荧神色微沉,沉默两秒后转身离开。 “兄长!”绫华仰着脖子想挽留,苦于没有力气,只能躺回去,目光哀婉。 “你好好休息,其他事交给我。”绫人对她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语气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势。 好奇怪的感觉。 她脑子不大清醒,连带着话也听不太明白,只知道自己好像昏迷了十天,一直没有进食,都靠什么静脉营养液吊着命。 至于昏迷的原因,绫人欲言又止,不太想说的样子。 老实说,兄长和这位医生的话,十句有四句听不懂。在这种情况下,还让绫华去猜他的心思,实在是有些为难。 “一周前的事,你忘记了?”绫人语气渐沉,和医生对视了一眼。 “是……是的,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她身心俱疲,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要好一会。 绫人收敛了表情,让她不要担心,好好休息,告诉她这些事都不急。 绫华听话地睡了一会,没过多久,就被腹中的饥饿感叫醒。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绫人似乎早有所料,见她眼皮微动,就过来帮她遮了遮光,等她完全适应了屋里的亮度,再把手收回去。 “先漱个口,再喝点粥。”绫人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看着她喝了小半碗,斯斯文文的样子,不由发笑:“你这一病,倒是文雅了许多。” 他权当玩笑,绫华却敛了敛眉,若有所思。从她醒来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不管是此地的风格还是哥哥的言行举止,都透露着怪异。 绫华脑袋昏沉,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好啦。”绫人弯了弯眼睛,神色无奈:“不逗你了,等下又跟母亲告状。” “母亲……?”绫华手里的汤匙掉了下去,磕在碗沿,发出一声轻响。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久到就算听到,心脏也不会骤然刺痛,只会慢慢地紧缩,直到麻木。 “兄长你在开玩笑吗?母亲明明已经……”绫华的下半句没有说出口,因为有人进来了。 “绫华!你醒了吗?”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干练的发髻,简约的打扮,与印象中的母亲有些不同,却又一致地蕴着一股独有的温柔。 绫华视线紧随着她,呼吸变得缓慢。 “我来晚了。”她放下手里的包,坐在床边,精致妆容也掩饰不住她的疲倦:“早上听说你醒过来,我就坐飞机回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绫华久久不语,她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难过了,所以才梦到这样的母亲。 绫人见她不在状态,替她回道:“她喝了一碗粥呢,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又突然晕倒?”母亲一想到女儿无缘无故晕了七天,还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声音开始哽咽。 “不会的。”绫人低头宽慰母亲,余光见到妹妹木然的脸上滑落的泪水,目光一顿:“怎么了?不舒服吗?” 绫华被母亲揽进怀里,僵着双手不敢回抱,拥抱的温度越是真确,就越让她感到恐慌。兄长和母亲轮流安慰着她,可绫华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没事的,没事的。”母亲心疼地贴着她的鬓角,怕力气太大抱疼了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 绫人没有办法,只能求助医生。 “没什么问题,但是情绪要保持稳定,不要大喜大悲,每周来复查一次就好。”医生原以为绫华是患了心碎综合征,在产生极度哀伤产生类似于心脏病的症状,但是绫华一下睡了十天,倒让医院说不准了,只能先这样建议。 至于记忆丧失的问题,很可能也是因为受了刺激,但如果是不好的记忆,暂时先忘记也好,免得造成二次刺激。 绫华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安安静静地依偎在母亲怀里,看着更令人心疼。母亲舍不得松开她,抱了好久,等绫华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将她放下,把绫人叫到门口询问。 “你说,今天那个女孩过来,绫华就醒了?”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确实如此。” 这段时间他们在不同的医院辗转,也询问了国外的名医,都没有办法让绫华醒过来。荧一过来,她就醒了。这中间或许有巧合,但不否认的是,这个女孩对绫华有很深的影响力。 母亲苍白的脸色中透露着一丝复杂:“你盯着她点,别让她再伤害绫华了。” 2、荧荧之火 医院两日,恍若隔世。 绫华时常感到头脑昏沉,不为别的,只因为每天都有超过她认知的事情出现。 比如母亲,比如父亲,比如,自己。 “这是我吗?”她站在镜子前,凝望着镜子里的人,试图找出和记忆中不一样的地方。 清减的面容,及腰的银丝,熟悉的泪痣……外形上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皱起眉头时细微的表情都是一摸一样的,只不过,这副身子骨很弱,像是疏于锻炼的人。 “这不是我。”绫华垂下眼眸。 门外传来绫人带着担心的询问声,绫华拧开水龙头,用左手接过一鞠,抹了把脸。透明的水珠自脸颊滑落,清润的触感令人清醒。 “这不是梦。”她想。 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她第一次走出这个带着刺鼻气味的地方。 略微升起的期待,在坐进一个黑色铁皮车的时候,冷了下去,只剩浓浓的不安。 “绫华,你在害怕吗?”母亲总是能察觉到她的情绪,握了握她的手,见她微微闪躲,低头一看,瞧见娇嫩的手心里有几道月牙形的红印,像是指甲扣出来的,忙问她:“手怎么了?” “我……”绫华对上那样的目光,没办法不回答:“我分不清梦和现实,所以用这个方法分辨。” 车身骤停,前座的父亲和兄长齐齐回头。 绫华吓了一跳。 母亲温柔地把手放在她的发上,声音自带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大病初愈,又睡了这么久,分不清很正常。不要担心,过几天就会好的。” 绫华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母亲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露出哀伤的表情。这两天绫华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她,也就这会儿肯让她摸摸脸蛋了。 “好。”绫华鼻子蓦然一酸,不再抗拒依偎她的肩:“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不管是真是假,是梦还是现实,再让她享受片刻的温馨吧。 神里家在稻妻城有两处房产,是的,这个国家也叫稻妻,同样受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统治,文化习俗上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神之眼,人们的生活住行更多依靠的是科技。 “科技吗?听着有点像至冬。”绫华透过车窗,看着林立的高楼变成森林原野,看着驰骋的车流变成乡间的老牛,总算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回家了!”母亲牵着她慢慢下车。 因为绫华身体不适,这一路车开得慢,日暮的时候,他们才到了主家。 独占一隅的垣屋,坐拥半山腰的风景,后方还临着海,时常能听到海鸥的飞鸣,若说这地方和神里屋敷不像,绫华是半点不信的。 门口是有点年头的樱树,交错的枝干上,一两朵绯红悄然开放,是早春的信号。 绫华停下脚步,这棵树让她想到了和送荧离开的那一天,也是这个季节。 父母兄长随着她停下,均露出了然的笑容。 “原本要被铲除的枯樱,是你小时候非要留下的,说是要等它的第二春,没想到真的等到了。”古老的神里家重新修葺后只留下了松柏,唯一的枯樱显得格格不入,每次被客人问起,绫华父母总会笑着解释,始作俑者却会害羞地躲在大人后面,不敢承认。 “这个也不记得了吗?”母亲见她毫无波澜,顿时有些失落。 绫华摇摇头又点头,给了个肯定的回答:“记得的。” 她确实喜欢枯樱,也常常期待着,有某个好心人给它重焕生机的机会,但绝不会任着自己的性子提出这般要求。 “我”似乎有点不一样呢。 绫华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进到“自己”的居室。 居室很大,与她想象中的略有差异,不似外观的古朴和全然的稻妻风,而是有点……新潮,她找不到特别合适的形容词,因为她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 落地窗前的障子门是拉开的,采光很好,上面的风铃发出阵阵声音,悠扬婉转。绫华踩着深色木质地板,走到窗前,闻到了海风带来的清新。 这应该在院子数一数二的位置。 “是个受尽宠爱的大小姐。”绫华宛如第三视角,一边参观,一边猜测着主人的性格。 卧室有三个房间,一个小巧的淋浴间,一个放了三个衣柜的更衣室,剩下便是收拾得井井有条的主间了。 床铺,书桌,软榻都是她喜欢的风格颜色,很多物品的摆放习惯也和她一样:不管右手边挂起来的折扇,还是左手旁相距一个手掌宽的陶瓷杯,用着都很顺手。 桌上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放了许多书:《穿成渣女后我坐拥后宫》《我的前女友不可能这么可爱》《邂逅位面世界的你》……看名字应该是恋爱轻小说,不得不说,绫华是感兴趣的,但她目前与屋子的主人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里隔阂,不好意思拿出来看。 不过小说的存在,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自她醒来所见到的这些,如果不是梦的话,难道是一场穿越? 视线从书架移开,绫华聚焦在另一个物什上,从她进来就注意到的东西。 她小时候最爱玩的手鞠,杜若丸。 在双亲去世后,她就把杜若丸锁进了最深处的柜子,藏起所有天真的情怀,认真学习着神里家主副手该做的一切。时隔多年,她再次看到了杜若丸,不由生出几分唏嘘。 “她似乎有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父母健在,家族风顺,不必早早地面对糟糕的一切,也不必为兄长担忧,出身于谨礼崇德的家族,却因为父母兄长的偏爱不必墨守族规,可以去平凡的学校,体验普通的生活。 这样的女孩缘何会心性脆弱“受不起任何刺激”呢? 绫华很是好奇。 “是因为,荧吗?” 这两天她试图了解荧的情况,总是被兄长转开话题,神色之间可以看到他对荧的不满,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荧和神里家是有交集的。 很神奇的一件事。 在原来的稻妻,荧是旅行者,是界外之人,那么在这个世界呢?依旧如此吗? 她有预感,荧身上有她想要的答案。 房间参观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锁起来的抽屉,出于礼貌,绫华没有动。她仍把自己当外人,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这里的父母开口。 “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知道你们真正的女儿去哪了”这种话,似乎有点残忍。 绫华叹了口气,打算先静观其变。 晚饭时间很快就到。 父亲公务繁忙,却还是停下了手边的电话,一起吃了顿饭。餐品很丰盛,而且都偏清淡,很符合绫华的口味。 有些奇怪的是,从她进门之后就没看到一个仆人,那么这桌饭是…… “绫华小姐!您终于醒过来了。”托马神色激动,恭恭敬敬地坐在她斜对面,目光隐藏着某种期待。他听说了绫华失去部分记忆的事情,一直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托马。”绫华对他颔首。 饭桌上紧绷的气氛忽然松了下来,想来他们对绫华还记得托马这件事很开心。 在这个世界,托马仍是神里家的家政官,关系仍然十分亲密,亲如一家人,饭也是在一起吃的。 “开饭吧!”一家人都在对她微笑,灯光下略微晃眼。 大概是这样的温情太过难得,绫华有些愣神,等大家都动筷子后,才慢半拍地拿起了汤匙,下意识地选了茶泡饭。 绫人和父母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绫华观察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观察她。 相处这两天,绫华身上细微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说不奇怪是假的,绫华每多一个他们熟悉的特点,他们内心的安定就多一分。 晚饭安安静静地过去了,绫华胃口不佳,吃了一点就撑了。 母亲陪她去院子里散步消食,兄长则是到书房跟父亲学习。 听他们说,绫人明年大学毕业,现在正准备公务员考试。 这件事对绫华来说很稀奇,她印象中,神里家的职位都是世袭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兄长要进社奉行,还需要考试。 “当然需要考试啦,而且神里家继承人的成绩,会被各方媒体盯得很紧。”母亲哭笑不得,捏了捏绫华瘦了一圈的脸蛋:“你呢,就不要太努力了,养好身体再学习。” 这话听起来像是“她”平时很用功呢。 想到书桌上的那一堆轻小说,绫华对“她”太努力这件事保持怀疑。 “下学期就是高三了,我想给你找个专业的补习老师。”母亲同她商量。 其实她对绫华的成绩没什么要求,不然也不会把她送到公立学校,让她拥有了一个普通又快乐的中学生活:别的世家子弟一周上三门才艺课,绫华一周能看三本轻小说;哪怕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课后也要上强化补习班,而绫华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作业做完…… 但是去年下半年,绫华忽然开始努力,废寝忘食地学习,被老师夸奖了很多次。 这回绫华请了将近两周的假期,老师特地打来电话,建议绫华这段时间干脆请个家教老师,系统性地补一下初高中的基础。 “补习吗?”绫华目露犹豫,能有一个老师教授她这里的学识确实不错,但就这么答应会不会有些自作主张?她总觉得自己不会在这里呆太久,说不定明天就回去了。 “我们先试着补一次,你不喜欢的话再取消?”母亲考虑得非常周到了,见绫华有些心动,又加了一个筹码:“如果你怕太枯燥,可以请你的女友过来一起学习,怎么样?” “什么,什么?”绫华结结巴巴,“我的女友?荧吗?” “嗯。听说那孩子成绩很好呢,和她在一起,想必能相得益彰……” 后面的话,绫华听不大清楚了,只觉得天都变了。 3、荧荧之火 绫华最终还是应下和荧一起补习的事,虽然她觉得母亲的话,有些不真实的成分在。 因为她在说到“绫华”和荧的恋爱时,脸上并没有出现父母聊到子女恋爱时惯有的打趣之色,而是出现了一种类似于许诺的表情。 这很奇怪。 “等见到了这里的荧,再试探一下吧。”她还记得荧那天略带冷漠的眼神,一点也不像在看自己喜欢的女孩。 “笃笃。” 听到托马的敲门声,绫华停下纷杂的思绪,起身为他开门。她与这里的托马不相熟,不打算让他进屋。 “小姐,你的手机已经修好了,里面的数据应该都还在。”托马给她递上一个白色的“瓷砖”,是她最近两日常常见到的,能与别人说话见面的东西。 “等一下,托马!”绫华不得不得留一下他,咬着下唇,请他教教自己。 不仅是手机,还有淋浴室的那些仪器,她也不会用。 “母亲在医院教过我,但是,这里的仪器和医院的不一样。”她语气带着歉意,彷佛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 “小姐……”托马愣住了,小姐客气了好多,就像对陌生人一样。 “嗯?不方便吗?”绫华把他叫回神。 “不不不。”托马连摆了好几下手,他怎么会不方便呢? “请交给我吧!”托马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姐只是生病了,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托马像教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从开机解锁到充电更新,从输入法再各类app的使用,事无巨细地教了一遍。 但绫华学得有些吃力,前脚刚记住,上手就忘光了。 “没关系的,我今天先粗略地讲一遍,明天会给您制定细致的课程,我们争取在一周之内学会!”托马拍着胸脯保证。 “一周就能学会吗?”绫华半捂着嘴巴,如此精密又复杂的器件,竟然要求她一周之内掌握,这里的托马还真是严格呢。 “唔,是的。”托马听出了她隐约的担心,可这已经是他夸大的数字了,就算是个外星人三天也能学会了吧。 “啊哈哈哈,不着急,你要有自信!”每次他哄小姐学习的时候,都用这句话,偶尔还是能起作用的。 绫华果然被他鼓励到了,小脸出现了坚定的神情,很有士气! 充实又疲惫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睡觉之前,绫华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有很多张荧的相片,在写字的,在跑步的,仰起头喝水的,在表彰墙上的……里面的荧都没有看向镜头,很有可能不知道自己被拍了下来。 “竟然是偷拍的吗?”绫华再一次为“她”偷偷摸摸的大胆感到佩服。 一连看了数百张图,里面除了荧,就是风景,没有别的人了,连“她”自己也都没有,唯一一张出镜,还是高一f班大合照。在一片朝气蓬勃的青春面貌中,“绫华”和荧站在最边缘,都没有笑容。 “认识很久了啊。”绫华闭上眼睛,心里多了几分羡慕。 和荧相处一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屏幕灯光渐弱,室内归于黑暗。 来这里的第三天,对“绫华”和荧的好奇,压过了想回去的心。 周一是绫华回学校上学的日子,她还有一天的时间过渡。 家教老师尚未物色好,约荧一起补习的事情也急不得,只能让托马先和她说明学校的情况。 “还挺充实的。”绫华接过托马找来的高二课程表,颇有兴趣地看着。 在这里一天要学至少六门课,一周上五天,从早上8点45到下午3点10分,剩下的时间是自由的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是课后的兴趣活动,不会计进分数里,但如果表现不错的话对将来考取大学是有帮助的。”托马现在就把绫华当作一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跟她说,哪怕是最基础的常识:“社团主要有文化类和体育类,文化类有茶道、棋道、书法、插画、动漫等,体育类有棒球、篮球、空手道、剑道……你和荧小姐都是剑道社的呢。” “啊!”绫华正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棒球篮球都是她听不懂的词,好不容易听到一个熟悉的剑道,竟然是和荧一起,而且看课程表,应该是明天…… “如果你身体不适的话,可以请假哦。”托马眼里掠过一丝担心。 “唔,不用了!我想见一下荧,有事情想问她。”干脆就借这段时间好好跟她聊聊吧。 托马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心里念叨着小姐虽然失忆了,对荧的那股迷恋却是分毫不减呢。 绫华难以解释,只能尴尬地笑笑。 托马花了一小时的时间让绫华接受了现代教育的理念,成功让她产生学习的兴趣,精神上刚得到一种莫大的成就感,马上就被绫华一句“物理是什么意思”灭了个一干二净。 她小时候问的是“物理难不难”,长大了问他是“物理是什么意思”。 “唉。”托马很惆怅。 绫华面带不安,她这是说错话了?这是不应该问的问题吗?难道犯了什么忌讳? “没事的!不着急!要有自信!我们可以的!”托马连着说了四句打气的话,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 “嗯!”绫华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听起来是个有难度的课程,但托马这么自信,物理一定很好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考虑到绫华的身体健康,托马没有陪她学太久。其实他也到极限了,世界史和外语还能陪聊几句,数学也能勉强说一些,至于物理生物,身为家政官的托马,是一片空白。 与绫华道别之后,托马到绫人书房回报小姐的情况。 “你是说她的数理化还不如你?”绫人眉头渐紧,拄着下巴沉吟:“那确实是很严重的程度了。” “啊哈哈。”托马摸着后脑勺讪笑,少爷这也太直白了吧。 “那我今晚再筛一轮教初中的老师!”托马想到即将要做的事,瞬间充满斗志。 “……”绫人表情微妙,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知道了!”托马垂头丧气,情绪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我会去找小学老师的。” 绫人无声地笑了出来,不过没几秒又收了回去,神色变得认真:“这段时间我要备考,绫华就交由你看顾了。她失去记忆的事情,先不要声张,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至于那个女孩。”说到荧的时候,绫人的神色又冷了三分:“你替我仔细敲打敲打,她要是再敢伤绫华的心,我就让她哥哥再关一个月。” “是!”如果不是绫华这次昏迷不醒,托马可能会对这样的事心怀歉意,但想到荧单方面撕毁约定还让小姐伤心到失忆,他也觉得该给对方一点惩罚。 “我现在就去。”托马匆匆告辞,今天他有的忙了。 …… 绫华因为今天脑力负荷严重,而且明天要去陌生的学校,精神紧绷,一晚上都没睡好。 父母工作繁忙,但母亲还是抽时间送她去上课了。 “我先瞒住了你失去记忆的事,只跟老师说了你身体不好,可能跟不上进度,老师不会为难你的。”母亲心疼地摸着她冒出来的黑烟圈,拿出自己的粉底,帮她遮了遮。 “好。”绫华乖巧应下。 “但是,还是要用心念书喔。”看着女儿精神多了的面容,母亲前嘴还让她别急,这会又担心她不认真了。 绫华倏然一笑,母亲原来是这样子的吗?如果原来的神里家顺顺利利的话,母亲也会这样一边宠她一边担心她吗? “绫华……?”母亲注意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心生茫然:明明是在笑,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悲伤呢? “母亲大人,我去上课了!”绫华若无其事地和她告别,推开门快步离开。 “她……”母亲迷惑不安的表情,在透过车窗看到绫华追着金发女孩过去的时候,变成了无奈。 “夫人放心吧。”托马以为她只是在为绫华可能跟不上学习进度担心,“补习老师已有合适人选,而且听说这位叫荧的女孩成绩非常好,想必是帮到小姐的!” “嗯。”她淡淡地笑着,暂时放下这桩心事。 绫华为了躲开母亲探究的目光急匆匆地下车,误打误撞碰到了荧,想起自己正好不知道去哪上课,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背影一样,走路姿势也一样,就是眼神有点不一样。”绫华心里念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停下脚步,驻足在正注视她的荧面前,低头致好:“早,早上好,荧。” 对方却没有回应,只有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绫华抬起头,眉眼微蹙,是不解的模样。 “早上好,我的小女友。”荧背对着朝阳,笑容半浸在不甚透明的光里,难辨真假。 4、荧荧之火 再次看到这张脸,绫华的记忆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心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 “怎么了?”荧忽然凑近,离她的泪痣不过三四厘米的距离。 绫华面色不虞,后退了至少两个身位:““荧的表情,太轻浮了。” 绫华很清楚这个荧并不是自己的意中人,对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有些不适。 “啊,抱歉!”荧立刻露出歉意的笑容。 或许是绫华先入为主了,哪怕对方及时道了歉,她也觉得不太诚恳。 一路上,绫华面色淡然听她说班级里的奇闻逸事,实则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她。 荧似乎有点名气,总有路过的人特地过来打一声招呼,这一点倒是和记忆里的荧一样,走到哪都很受欢迎。 不过,绫华低下头,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荧在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都看了一眼人家绣在胸口上的名字吧。别人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她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记得? 不太真诚的人。 一路观察下来,绫华得出的结论。 早自习还没开始,学生们松松散散地聊着天,教室很是吵闹,不过这种吵闹在绫华和荧踏进教室门的时候,像音乐的尾声一样,慢慢停了下来。 好奇怪的眼神,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绫华习惯了被很多人注视,但这种诡异的眼神还是第一次遇到。 “早上好。”她身边的荧,像是替她解围一样,充满活力地喊了一声。原本就是相貌出众的人,此刻特意展现自己的魅力,自然会吸引无数目光。 “早上好!”教室恢复了热闹的样子,似乎刚才的安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意外。 相熟的同学热情地和她们两个说着早上好,态度没有很大的差异,但绫华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差别: 一个是“荧酱”,一个是“神里桑”。 亲密和生疏的差别。 而且,她们会问荧周末过得怎么样,却不会问一个请了两周假的同学,身体怎么样? 绫华觉得奇怪。根据她的猜测,这里的绫华应该是个可爱的普通女孩,为什么会和自己一样,没有特别要好的同龄友人? 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宿命吧。绫华默默叹了口气,叹完之后,整理了一番心情,准备迎接今天的第一个挑战,数学课。 昨天托马跟她强调了好几次,数学是世界上最恐怖的课,请她一定要慎重对待,但绫华听了几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要她听不懂,所有课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现在的她。 绫华把这句话写在空白的本子上。 好丑。她自己都忍不住嫌弃。 来这里几天,她完全不会用这里的笔,写的每个字都歪歪扭扭。听托马说,学校下个月会有期中考,她很担心这个水平上不了考场,只能寄希望于在考试之前,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了。 正走神中,邻座的荧忽然扔来一个纸团,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 “真巧啊,托马今天特地做了两份便当让她们两个一起吃,荧这边就没带便当了。” 绫华收起心里的狐疑,对她点点头,正好自己也有事相问,择日不如撞日吧。 绫华看着手里的纸条,没有丢掉,而是好好地收了起来。 以后“绫华”回来了,或许会喜欢吧。她想。 …… 熬过了四节课,午间休息的铃声终于响起,绫华挺直的腰板得以松懈了下来。 两个面生的女同学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绫华觉得她们似乎有话要说,可惜她已经和荧说好了,只能跟她们两个说抱歉。 她们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消失,但绫华还是看见了。 “走吧,我们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荧向她招手,带着她走到另一栋教学楼,轻车熟路地上了顶层,打开老旧的小铁门,招呼她过去,动作很熟练的样子。 难道这是她和“我”经常约会的地方?绫华略带好奇地跟了过去。 目之所及,却是一个平平无奇一眼能看到头的天台,地面像是特地安装的防滑地板,校鞋踩在上面会发出呲溜呲溜的响声,很吵。 荧略带歉意地对她笑笑,找了处干净的台阶,一起坐下。 早春的阳光正好,晒在身上只觉得暖洋洋的,不觉得燥热。 绫华把餐巾布铺开,拿出托马精心制作的便当,荧则是从小包里拿出两瓶果汁,两人都没有说话,动作却隐隐有股的默契。 她们吃得很慢,偶尔称赞一下味道,就没有别的话了,像是都在酝酿着什么。 楼顶的风声和铁门外偶尔出现的脚步声,把静谧的时间拉得悠远,不知不觉,两盒便当都见了底。 绫华放下手里的饮料,转过头,一双清浅的眼眸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未曾开口,已道三分。 “你有事情要问我?”荧双手向后撑在地上,侧过头看她,脸上是吃饱喝足的愉悦。 “嗯。”绫华想问的事情,很多很多:她们这段恋爱的真实性,“绫华”之前住院的原因,以及今天刚进教室时同学僵住的表情。 绫华挑了一个感觉最容易回答的问题问。 荧的脸上却出现了为难的神情。 “她们为什么是表情怪怪的?这个问题,我知道答案,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告诉你。”不待绫华追问,荧就坐直了身体自顾自说:“或者,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绫华又沉默了,她今天总是沉默,这一回甚至抿紧了唇,不熟悉她的人可能会以为她在犹豫,熟悉她的人就会知道,她在克制情绪。她不介意先回答,但她不太喜欢荧的算计。 “嗯?” “你问吧。” 荧压下心里的纳闷,看向她的眼睛:“我想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绫华平静的眼神终于出现了波澜,她想问的问题,反倒被对方抢先问了。 绫华抬眸,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点端倪,殊不知对方也在认真观察着她。 “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荧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却比今天的任何时刻都要真诚。 “为什么这样问?”绫华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暗哑。 “因为……”荧又靠近了几分,近到能在绫华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倒影:“我能感觉到,你并没有传言中那样爱我。” 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喜欢的荧,可是当这张脸做出这样勾人的表情时,绫华的目光还是不争气地定住了,没有及时拉开距离。 “什么传言?”绫华微微挪开视线。。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呼吸温热。 “绫华酱早上果然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呢。”荧起身后退了两步,歪了歪头,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无奈。 绫华想起来了,早上荧似乎笑着和她说了一些班级里的玩笑,但她那时候有心事,没注意听。 “算了。”荧抬手制止了她的道歉,“我直接说吧,传言中你爱惨了我,因为我要和你分手,在家里闹自杀。” “……啊?”绫华花了好几秒理解这句话,瞳仁微微放大,失神了好一会,才重新聚焦,目光呈现某种复杂。 老实说,她不太相信眼前的荧所说的话。 这个人太滑头了,她分不清真假。 “有趣。你不相信我。”荧抱着胳膊,饶有趣味的表情一闪而过:“我也不太相信,你会是这样的人。不过这些先放一边,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真的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本该由绫华来问的,以生病之后想要确认心意是否改变为由,不管什么答案都可以继续追问这段恋爱的隐情,或许还能问出被神里家捂得严严实实的关于“绫华”昏迷的原因。 但现在被问的是她,局势就很被动了。 她当然不喜欢眼前的人,但也不能替“绫华”做任何决定。 “抱歉,我没有做好谈恋爱的准备。”略微思索后,绫华给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答案。 没有说不喜欢,也没有接受目前的恋爱关系,这样“绫华”回来的话还有机会,而她也不必和这里的荧谈情说爱。 对面的人看起来不太满意这个答案,皱着眉头追问:“我可以理解成,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暂时是这样的。”绫华回答得谨慎。 “这样啊。”荧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继而如释重负地喃喃道:“那挺好,因为我也不算喜欢你。” 荧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只是这样的表情对绫华来说并不顺眼,很不顺眼。 5、荧荧之火 空气安静了一瞬。 对面的荧脸上浮现无措,在看到绫华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时,又变成了茫然。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跟你喜不喜欢我,有很大的关系。”话音刚落,荧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和托马的聊天页面,放在绫华面前。 绫华接过来,她还不太熟悉手机操作,但看个聊天记录还是可以的。 手机里,托马事无巨细地跟荧介绍了自己的喜好,连怕打雷、厨艺不佳、爱看恋爱轻小说,这种事都抖了个一干二净。 除此之外,托马还给了荧一份详细的恋爱计划表: 第一周,养成陪大小姐吃午饭的习惯,装作自然地了解大小姐的饮食喜好,然后亲自给她做便当; 第二周,养成陪大小姐学习的习惯,耐心地教大小姐基础知识,每天至少夸她5遍; 第三周,养成定时给小姐送礼物的习惯,正常节日要有的小姐都要有,不能陪小姐的周末也要给予礼物补偿; 第四周,满足小姐任何恋爱需求,仅限于牵手,拥抱,亲吻和长期陪伴,若小姐有进一步的需求,请勿回应,及时与我们交流…… 绫华看到这脸都黑了,什么叫她有进一步的需求?什么叫请勿回应?什么叫及时交流? 这里的托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对,托马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更大的可能是绫人指使的! 绫华忍着羞恼翻到后面,并没有看到托马对这件事的解释,只看到了几个备注,诸如“便当、礼物产生的费用可以找托马报销”,“半个月会进行一次综合的恋爱考核,事关恋爱基金,请务必慎重对待。”以及“鉴于你并没有恋爱经验,若有不懂或为难的地方请提前沟通,以便做出调整。” “……”绫华看完全部,沉默了五六秒。 她抬起头,想问荧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托马要安排她们两个谈恋爱,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想到两个世界的重合性,开口变成了:“你没有恋爱经验?” 荧愣了一下,这很重要吗? 绫华正后悔自己的失言,却见荧摊开双手,颇有些好笑地说:“是啊,我没有呢。” “嗯。”绫华面色如故地点头,语气自然又严肃:“既然如此,托马为什么要找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你和我谈恋爱呢?”绫华对这句话非常满意,觉得既然能完美地转移话题,还能将刚才的尴尬发问变成合理的质疑。 荧的目光却变得复杂,露出像是听到了“人为什么要吃饭”这种问题:“那当然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我。甚至不惜以我哥哥的安全相威胁,让我和你谈恋爱,谈到你满意为止。” “怎么会?”绫华后退了一步,就算世界变化,神里家的家风如故,她的家人不可能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对面的人似乎早就料到绫华会有这种反应,挑了挑眉补充说:“周末的时候托马找了我,还签了一份保密契约,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下次带给你看。” 绫华面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非常抱歉。”绫华稍稍欠身,提瓦特的荧对哥哥的非常在意,在这个世界想必也不会差。 “不用跟我道歉。”荧摆摆手,轻松的神色不似作伪,甚至还能对她眨眨眼,像是局外人在聊到某件隐秘惯有的表情:“不瞒你说,我也觉得另有隐情,才会选择告诉你真相。” “另有隐情?” “边走边说吧。”离上课还有15分钟,路上可以慢慢聊。 两人手脚麻利地收了东西,绫华婉拒对方帮她提东西的建议,东西不重,她自己提就行。 两人踩着滋啦滋啦的地板,往铁门走去,荧的脸上出现了纠结的表情。 “其实……”她忽然停下来,刺耳的胶质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多了一些凝重。 绫华轻抬下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荧还未开口,门的另一边忽然传来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撞到了铁门上。他们好像不知道这扇门是能打开的,也不知道门后有人,开始亲亲我我起来。 绫华和荧对视一眼,无奈中透露着尴尬。这两人也太急了,连她们出声的机会都不给,只能等他们亲热够了再出去,避免难堪。 “奈奈酱。”门外似乎停下了亲吻,男生问了女生一个听着有点耳熟的问题:“我想问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荧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绫华挤挤眼,像是在说“巧了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没想到那男生的下一句是:“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碰你呢?” 绫华瞪大了眼睛:这种问题的潜台词是这个意思吗? 荧摆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门外又开始了旖旎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夸张, 女生一边发出奇怪的语调一边说:“抱歉,我还没有做好恋爱的准备。” 荧奇怪地看了绫华一眼,怎么觉得这句话也似曾相识? 绫华:…… 外面的喘息声越来越浮夸,绫华双颊逐渐染上绯红,她真的不想听墙角啊。 荧局促地笑笑,用口型对她说了声抱歉,虽然是个意外但毕竟是自己把她带到了这里。 绫华垂下眼眸,紧咬着下唇,没有回以礼貌的微笑,她提着饭盒,有点生气地想着:道歉有什么用,你把饭盒拿走,让我能空出手来捂一下耳朵啊! 荧的道歉遭到对方的无视,有些尴尬,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外面的喘息愈演愈烈,荧想堵上自己的耳朵,看了一眼低着头闷声不说话的绫华,犹豫了一下,把手贴在了她的耳朵上。 世界一片清净。 绫华正然抬头,一睁眼见到她这副像是吃恶心食物的表情,不厚道地笑了。 “???”荧捂在她耳上的手紧了紧:我没看错吧,刚刚是笑了吧? “抱歉,因为你的表情太好笑了。”绫华的眸子沁着薄光,说不清是歉意比较多还是笑意更明显。她自认为没有幸灾乐祸,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也只是一点点。 这段小小的插曲帮她们转移了不少注意力,没过多久,预备铃就响了,门外那两个打的火热的人依依不舍地离开。 绫华和荧双双松了口气,目光交织间是得救般的喜悦,但很快,就变成了不浓不淡的尴尬。 太近了。她们心里同时响起一道声音。 荧收回贴在她耳边的手,手心还残留着薄凉的触感,后知后觉绫华的皮肤有些冰了,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果冻,不管捂多久,都很难热起来。 手感真好。荧一向喜欢冰冰凉凉的东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把原本要说的话都忘记了,只能约她放学后再聊一下。 他们学校放学很早,三点出头就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但放学不意味着结束,大部分人会去参加社团活动,一周至少两次,而荧和绫华所在的剑道社,一周要去四次,还有非常严格的考试。 绫华因为请了一周的假,外加身体虚弱,今天只需要旁观不需要跟练。 道馆有两个老师,一个带基础班一个带提升班,基础班人少一点,不到十个,多是高一的。提升班各个年级都有,二十来个。 绫华好奇地看着他们跑操,练步法,换上护甲进行对战……动作干净整齐,唯一格格不入的是,荧。 看得出来她毫无功底。 那为什么她会在水平明显比较高的那一队里? 几个高一的学妹完成上半场的训练后坐过来休息,和绫华礼貌地点点头,坐在她前面开始聊起天来。 “荧前辈最近被骂得很惨呢。” “好可怜,下课后又要被留下来加训了吧。” “是啊,从上周开始就一直不在状态,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听说哦,是因为他们班一个很有来头的女生把她内个了,导致她一蹶不振。” “我的神呐,怎么会!” “咳咳咳……”其中一个不怎么说话的学妹疯狂咳嗽,暗示她们住嘴,她们却很不懂眼色,直到某一个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了绫华。 剩下的几个跟着她一起看。 传言中很有来头的女生,不就是后面这个前辈吗? “……”绫华:怪我? 6、荧荧之火 目光交织,对面的学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绫华抿起一个友善但虚弱的笑容,希望她们能懂:她,一个体弱多病的大小姐、害羞内敛的女高中生,是不可能做出把人家内个的事情来的。 学妹却慌忙转头,无声中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好病娇!好可怕! 绫华:……? 中场休息很快结束,下半场没有体能训练,教基础课的老师便把绫华一起叫过来了,说要看看她现在的水平。 绫华拾起陌生的竹刀,在手中掂了掂,对比她平时练习用的刀有些轻了,但对现在的这副身体来说,又有些重。 她做了几个起手的动作,力量不够,动作到位了,但一旁的老师皱起了眉头。 这就不是他教的,或者说这就不是剑道,而是攻击性更强的剑术。 “绫华酱,要收收杀气啊。”老师和她开了个玩笑。 在一旁练习,以为得罪了她的学妹们,喝声都小了一半。 绫华叹了口气,有这么多一惊一乍的小孩在,会传出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言也不奇怪了。 绫华敛了敛眉,收起心思,认真和老师学起动作来,因为她是今年刚加入的剑道社,老师对她突然忘记全部动作没什么怀疑,而且绫华基础好,上手很快,原本对她不抱希望的老师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绫华酱除了体能差一些,其他都非常完美呢,可以说是很有天赋了。”老师小小地给她鼓了个掌,让她再接再厉。 “天赋吗?”绫华看着练了十几分钟,连个茧子都没浮现的手心,表情复杂。她第一次听到天赋这个词被用在自己身上,意外有些不适应。 与绫华的顺风顺水相比,荧那边的遭遇可不要太差。 被老师单拎出来在一群人面前“表演”拙劣的动作,每个错误的动作都会伴随着一声呵斥,骂到最后老师都累了,让她自己去旁边练习,被耽误其他人。 绫华一边分神注意着荧,步伐有些乱了。 老师见她动作分心,让她休息一会,中途跟她闲聊:“绫华酱跟荧酱,关系不错吧。” 绫华听到这句话,握刀的手紧了紧:“老师为什么这样说?” “哈哈哈,当初你进剑道社不就是为了她吗?还跟我说为了以后能和荧酱并肩,一定会好好学习。”教绫华的这位老师比较年轻,爱和学生们说笑,滔滔不绝地说起绫华的逸闻来。 什么过来擦了一个月的地换一个入馆资格,明显吃不消还是不肯走,一边流泪一边深蹲,每次离馆都要荧背着回去……绫华听得面上发烫,这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却不得不承担这份印象——一个爱逞强的痴妹。 绫华越来越听不下去,尴尬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余光瞥见角落正在一板一眼做着挥砍动作的荧,无法相信这是众人眼里的天才,下个月即将代表学校参赛的道馆第一。 身旁传来一声叹息,老师苦口婆心地对绫华说:“你们两个要是吵架了就快点和好吧,不要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 显然老师把发生在荧身上的变化归于恋爱失败了。他会这样想也不无道理,因为荧除了动作不对,力量、敏捷度、体力仍然是一等一的。对于不肯放弃她的老师而言,宁愿相信她是故意摆烂,也不愿意相信她真的不行。 “好奇怪,难道……”绫华想到了一个可能。 社团训练结束,绫华留下来等她,一直等到天黑了,她才把老师定下的动作练完。 “嘶,这个臭老头真是过分。”荧双颊带着沐浴后的红润,一头金发吹得柔软,近一点还能闻到类似于佛手柑的香气。 “自作主张给我报了个比赛,我可不会如他的愿。”荧冷哼一声。 “所以,荧今天是为了不去比赛,故意做错动作吗?”绫华和她并肩走在路上,装作不经意地问了这个问题。 “也不全是,我学剑术比较杂,稻妻的剑术学了个半吊子,很多动作不太标准。”荧和她走到校门口,见神里家的车还没到,赶紧说重点:“这些都不重要,我今天是想问你,能不能先假装和我交往,让我有机会见到我哥哥。” 绫华刚压下心头的失落,就听到了这个请求,表情是失望的,眼神却是迷糊的,像是被长辈骗了糖又被还了回去的小孩。 “嗯?为什么是这个表情?”荧眸中含笑,自顾自地凑近她,近到绫华能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属于她的倒影。 “荧桑!”绫华后退了一步,而后逼自己抬起头来直面眼前的人。她不想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都只能选择后退,“我可以帮你见到你哥哥,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离我这么近了。” “呃。”荧还来不及解释。 “非必要的时候,我们应该保持距离。”绫华双手攥紧了手里的便当袋,“毕竟,我以前是喜欢过你的,你也不想重蹈覆辙吧。” 你也不想重蹈覆辙吧……荧耳边还回响着这句话,绫华的身影已经走远。 街道的路灯都已亮起。 明灭不定的光透过车窗,照在绫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有些沉重。 “小姐,今天过得不开心吗?”托马透过后视镜,看见她回神,担心地问了一句。 绫华知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恋爱考核了,只要她表现得开心满意,荧就有机会见到她的哥哥。 但是托马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非常了解她的人,任何的细微表情和动作,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很难糊弄过去。 于是绫华叹了口气,假话里掺着真话:“还好。但是荧今天剑道课表现不太好,被老师训了。” 托马表示理解,开解了她几句,并承诺明天会做更好吃的便当,让绫华好好安慰她。 绫华:……谢谢,但是,被监督着好好谈恋爱真的很奇怪。 回到家中,用过晚饭,托马继续教她用手机。 “今天要学的是通讯。”托马为了更好地教学,换了一个跟绫华一模一样的少女款手机。 “这是通讯录,每个人都会有一段独属于自己的数字,只要摁下拨打键,就能和对方交流。你试试。” 绫华点了一下绿色的按钮,然后就听到托马的手机响了。 “没错!就这样!”托马竖起了大拇指,非常捧场:“快给老爷和夫人也打一下,他们等很久了。” “啊?”绫华莫名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照做了,第一个打给了母亲,听到嘟声结束,略显生涩地喊了一声:“妈……妈……” 电话那头明显长呼了一口气,压下哽咽的语气后才和绫华聊起来,问她今天吃了什么累不累…… 绫华慢慢才意识到,这是她来这里第一次亲昵地喊妈妈。 手机那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母亲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不霸占你太久,记得给你父亲也打个电话。” “哦!”绫华提早摁下了红色的按钮。 “小姐!不可以不礼貌哦,以后跟长辈打电话,要等对方先挂。” “抱歉。我太心急了。” 绫华无措地放下手机,端正的认错姿势看得托马母爱泛滥,忍不住又说了点她小时候的事情,直到家主发来讯息问怎么回事,托马才匆忙结束了回忆。 绫华深吸一口气,给父亲拨了电话。比起母亲,她对父亲的印象更为模糊,生分程度可想而知。 “晚上好。”绫华紧张地捏紧了下摆,她愿意为了让大家安心喊电话里的人一声父亲,但她内心又隐隐觉得这样不真诚,因此非常纠结。 “晚上好。”电话里的男人很体贴了接了这句话,恭喜她学会了打电话,称她是非常棒的孩子。 “谢谢。”绫华和他道了晚安,这回很乖巧地等长辈先挂电话,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托马似乎能理解她的为难,轻声安慰了几两句,转头就恢复了积极的笑容,绕过了绫人,催她和荧打电话:“那么下一个电话要不要打给荧酱呢?情侣之间,睡前煲电话粥说晚安,是必要的哦。” “……”绫华:有你这么催的吗? “嘟嘟嘟……”安静的室内,听筒里的声音格外明显。 过了二十几秒,荧还没有接电话。绫华面上不显,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万万没想到托马不仅没有回避的意思,还坐在她对面,一副听不到情侣秀恩爱就不会离开的表情。 “要不……”绫华稍微拿远了手机,见到托马笑意更深后,默默闭了嘴。 “喂?”荧那边终于接起,只不过她似乎遇到了什么事,电话里气喘吁吁的。 绫华思考着该怎么提醒对方,电话正被“监控”着,只听对方来了一句:“谁啊?” “!!!”绫华:竟然连电话都没有存吗? 绫华瞥了一眼表情变得严肃的托马,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你的女朋友。” 轻飘飘的声音,像是情侣之间的玩闹。荧应该能听出暗示,托马也会理解为情趣。 绫华偷偷看了一眼托马,见他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心想第一关应该是过去了,结果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接了一句:“嗯……想我了吗?” 绫华沉默了,也不用这么配合的。 “唔,明天你想吃什么?”她微微偏开头,像是害羞般转了个话题。 “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哦。” “。”绫华。 7、荧荧之火 如果是为了喜欢的人下厨,绫华不会觉得在浪费时间,但若是为了完成任务…… “小姐!打起精神来,要有自信,你可以的!”托马搓着面团,不忘为她加油打气。 他以为绫华垂头丧气是因为没有自信,毕竟原身从未下过厨。 …… “步骤对了,情绪不对。”托马在厨艺这方面真的很严格,在绫华把绯樱饼做出来后,摇了摇头,提了一个新要求:要饱含爱意。 “爱?”绫华听到托马的新要求,解围裙的手瞬间顿住了。 “没错!爱才是顶级料理的独家秘方。”话音刚落,托马已经擀好了一份更大的面团,单手托给她,眼里散发着神性的光辉。 “托马,快十点了,要不……” “小姐!”托马脸上出现受伤的表情:“接下来我要传授给你的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发现,请你务必认真对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绫华只能重新系好围裙,尽量表现得不像个木头。 “所谓的爱,原本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料理人把它变成了一种味道。” “在特殊的时间,怀揣着独一无二的心意,加入只有两个人才能心领神会的秘密调料,这就是爱之料理的核心诀窍。” “啊?”绫华只听懂了一句什么特殊的时间。 托马让她稍安勿躁,这个核心诀窍乍一听不靠谱,其实有着很强的指导意义。他举了三个实例,基于这个诀窍延展出来的三种爱之料理“心动料理”“告白料理”“热恋料理”,来向绫华说明。 “回想一下心动的特殊时间,就是你第一次发觉喜欢上对方的那个时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想起来的时候毫无踪迹,但是你可以清楚地记得和她在一起时的心情,你会想起她认真看你时的眼睛……” 托马声音渐轻,把绫华带入了回忆,什么时候喜欢的荧?为什么喜欢荧?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但又到处是答案: 因为她和自己很不一样,她像一首诗,像一个故事,像一阵不知从何处来最终会往何处去的风;因为她对自己好,因为她对自己不够好…… “对!就是这个表情。”托马激动地双手一拍,眼角带着湿润,他家小姐终于开窍了。 “托马!”绫华回忆被打断,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小姐!保持住这份心情,开始做新的料理吧!”托马看了一下时间,正好是10:03:14,非常浪漫的时间,赶紧让她行动起来。 绫华小小打了个哈欠,眼角泛泪,她今天去剑道社练了半小时,手臂酸痛,又在厨房站了好久,早就困了,只盼着应付完托马早点回去睡觉。 “太棒了小姐!就差最后一个步骤,秘密调料!”托马让她好好想想,有没有一个东西,能让荧在第一时间想到她,或者只想到她。 可能是托马言语的蛊惑性太强,也可能是绫华脑袋困迷糊了,竟然真的开始思考独属于她和荧的记忆之物。 “不要思考太久,第一时间想到的画面有什么东西能作为食物,树叶,花朵还是泉水。”托马放轻了声音,循循善诱。 “是雪花,舞中的雪花。”绫华眼睛倏地亮了一下。 “雪花啊。”托马看见少女脸上久未出现的天真浪漫,忽然有点感伤,语气低了几分:“前几天还有雪,这两天都没有了呢。那就用樱花的露水做成霜花吧。” 绫华被说动了。 神里家爱茶,一向有收集露水泡茶的习惯,当下就开始用模具制作霜花,明日一早就可以装点在绯樱饼上,在用冰盒保存,正好能保存到午间用餐。 时间刚过12点,绫华心动料理终于完成,最后装点的工作交给明天早起的托马了。 “小姐放心,荧酱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绫华的情愫如此明显,以至于托马说了这样的话。 停下来回归冷静的绫华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但愿吧。 昨天忙得太晚,绫华小小地赖了一会床,路上都是睡眼惺忪。 “小姐真是越来越有以前的样子了。”托马在驾驶座上,不经意地提了一嘴,“不过等一下要见到荧酱了,还是要打起精神哦,化妆包在中间的小桌板。” 绫华第一次觉得托马好烦,碎碎念碎碎念,每一句都是荧酱,她耳朵都要生茧了。 “小姐现在的表情也跟以前一摸一样!”托马的眼角更弯了些。 “……”绫华。 今天没有在校门口遇到荧,绫华一路快步走,踩着点到的教室。 不得不说这副身体真的很弱,才几步就喘得不行,而且昨天不过半小时的训练,今天就腰酸背痛。 她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理了理鬓角,看起来不那么乍乎了,才迈进去。 虽然她不会为了荧打扮自己,但保持基本的形象还是要的。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和周围的人说了几声早上好,坐到上课铃响了,旁边属于荧的座位还是空着。 她有意无意地望向门口,只等到了老师的身影,没看到荧。 “迟到了?”绫华压下疑惑,心里哼了一声,迟到就迟到吧,不遵守纪律的人受些惩罚才好。 这节课是世界史,身边的同学都昏昏欲睡,只有绫华听得津津有味的,一直到结束还意犹未尽,好久之后才惊觉,荧不是迟到而是翘课了。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举目四望,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爱学习的人和上课不认真的人都有各自的小团体,聊妆容的女生和聊小测成绩的女生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不管哪个团体,都没有绫华能插嘴的话题。 她托着腮,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耳边忽然听到几个熟悉的词,耳朵渐渐竖了起来: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天领奉行全城搜捕神秘刺客。” “什么刺客?刺杀谁?” “不知道,据说那个时间点,天守阁的所有大人都不在,只有一个鸣神尊主。” “你在说什么呀,鸣神尊主只在那留了一道投影,刺客怎么可能以她为目标。” “所以啊!这件事就透露着诡异,深夜闹了一番动静后,全身而退,无人伤亡,刺客到底想干嘛?”说话的女生声音突然拔高,还看向了绫华,似乎是特地说给她听的,见绫华抬眼望来,马上问了她一声。 “神里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绫华垂眸,十分冷静地摇头,心里却起了数道波澜:雷电将军,只有一道意志?这是何意? 她这段时间总在找两个世界的差异,很多历史轨迹发生了变化,这里的稻妻安宁许多,士族和平民的日子都非常安稳,这一切的源头应该与统治稻妻的人有一定关系。那么,这个世界的出现,是否与所谓的天守阁“神之投影”息息相关? 绫华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加入了聊天队伍,对迟迟不来的荧也没那么关心了,等到班长在临上课前说了一嘴荧请了两天的病假,才意识到什么。 “神里桑,知道她出什么事了吗?”班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绫华笑笑,没有说不知道,而是说中午会问,避免留下她和荧关系不太好的印象。 装情侣也要装得像一点。绫华是这样想的。 但熬夜做的便当,没能送出去,也没收到对方的任何消息还是让她有点不悦呢。 “中午老地方等我。”第二堂课结束后,绫华还没问她怎么回事,她倒发来了信息。 绫华才学会打字,“你生病了吗?”几个字打得很慢,发过去后,对方只回了一句“嗯。” 没有礼貌。绫华心里吐槽了一句,昨天托马有教过她的,回最后一句的时候不能太简单,不然会显得冷漠。 临上课的时候,手机又嗡了一声收到一条消息: “不要担心我,宝贝。” 绫华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把手机丢进书桌最里面,再也不敢打开。 …… 天台。 昨天的记忆还历历在耳,绫华以为再也不会踏足此地,没想到才第二天,又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爬到五楼,本就酸疼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 荧一开门就见到她这副文弱不堪的样子。 “还好吗?”荧站在高一层的台阶上看她,背着光的身影让绫华有点目眩。 绫华唇色略浅,想说没事我上去歇会,因为犯懒,只说了一句“闷”。 荧低头瞧见了她鼻尖上的汗和嫩白肌肤被闷出的晕红,略带惊讶地让开了路。 “好娇气。”荧腹诽了一句:“不过下次吃饭该换个地方了,湖边的咖啡馆?还是后山凉亭?” 她们昨天坐的地方放了两瓶饮料,明显是荧准备的。 绫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人早上不来上课,中午特地过来吃便当? “先喝点果汁吧。”虽然这样说,但是荧并没有像昨天一样帮她插吸管。 绫华这才注意到了她手臂贴了东西。 “你受伤了?”绫华眉毛一皱,很是不解。 “没事,不小心划伤了,缠点绷带装病请假。”荧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不想多提。 但绫华能从她身上闻到跌打伤膏的味道,也就说,她的伤不止一处。 “你昨晚做了什么?”绫华面色不变,联想起昨晚电话里荧的气息不太对,语气沉了几分。 “嗯。”荧微微欠身,薄唇抿了抿,隐约勾出一丝笑意:“绫华酱,我们只是,假装的情侣哦。” 你越界了。 8、荧荧之火 每当绫华觉得对方有一丢丢可能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时,对方就会给她当头一棒。 “这就是你对合作对象说话的态度吗?”绫华定定地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她在合作这个词上加重了音,提醒对方:现在是你求着我跟你合作,而不是我自愿的。 荧脸色变了变,垂下的睫毛如雾般给眉眼加上一层淡淡的疏离: “很抱歉。绫华小姐是我会喜欢的类型,所以,我怕万一您有别的意思,我会忍不住动心的。” “……”绫华像被无形的空气噎了一下,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这么容易令人误会的话? “咕。”荧的肚子适时叫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绫华闷闷地和她吃了一顿不算愉快的午饭。荧根本没发现心动料理背后所谓的心意,专心致志捡着好笑的事说,试图缓和气氛,却只得到她不冷不热的微笑。 荧一个请了假的人不方便送她绫华回教室,只能陪着走一小段楼梯。 绫华放慢了脚步,瞥了她一眼,在平地上没发现,下楼梯才知道,她的腿好像也受伤了。 “绫华酱,不生气了好不好?”荧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不管在哪个世界,绫华都没见过荧露出这样无奈又温柔的表情?她莫名有种被认真哄着的感觉,很奇怪。 “没有生气!”绫华和她拉开了距离,察觉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后,欠了欠身:“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 绫华在教室里坐了七八分钟,脑海里回响着同一句话“绫华小姐是我会喜欢的类型”,怎么赶都赶不走。 “两个世界的人喜好上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个世界的人说我是她喜欢的类型,那,提瓦特的呢?”绫华望向窗外,树上的早樱和她的心绪一样,不安地探头。 “不对,她在骗我,如果她喜欢我这种类型,怎么会对之前的绫华不感兴趣?”绫华坐直了身体,拿出笔帖,趁着离上课还有点时间,一边练字,一边整理思绪。 她今天有一种,陷入僵局毫无进展的感觉,归根结底,还是线索太少。 一开始她以为,遇到这里的荧,能解决自己的一些困惑,帮助自己找到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线索,没想到事与愿违,这里的荧神神秘秘的不说,还给她增加了很多额外的任务,诸如谈恋爱。 既然如此,不如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先把“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传言是怎么回事,和荧的相处模式等弄清楚,线索未必能找到,局面至少不会这么被动。 她决定和周围的同学建立友情。 根据她的观察,周围人对她很客气,昨天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的两个女生经常偷偷看她,眼神是小心翼翼的那种,或许是怕得罪她,或许是之前闹过什么矛盾,总之是个切入点。 下课后,绫华主动和她们两个说话。 从对下个月的考试担心开始说起,得到了她们的安慰,还有一起学习的承诺……从中了解到,“绫华”的成绩一直是垫底,去年下半年才提到了中等的水平,而她们两个一直都是班里的前五。 有一点点奇怪,因为这个班里,群体划分还挺明显的。学习认真的玩在一边,吊儿郎当的玩在另一边,互不打扰。那么吊车尾的“绫华”是怎么和这两个学霸成为朋友的呢? 这个问题,绫华在放学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三点多下课,没有社团活动,两个女生约她去奶茶店学习。 开放式的茶座里,两个女生交换着犹豫不决的眼神,好像都在催对方先开口。 清脆的瓷声落下,三个人的热茶都已呈上,白雾升腾,转瞬即逝,唯有她们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绫华莞尔一笑,语调放缓:“没关系,你们说吧。” 或许是雾气的修饰,绫华的笑容里多了许多令人安心的感觉。 “我们想向你道歉。”她们终于不再忍耐,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嗯?”绫华看向她们的眸光澄澈,毫无芥蒂。 两人对视一眼,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一壶茶毕,绫华了解到了“她”过去的样子: 曾经与她们是形影不离的朋友,某天忽然与她们断绝来往,和班里最不受欢迎的荧朝夕相处,肉眼可见地变了个人,原本温柔可爱的少女变得和荧一样,性格古怪。 “你那天质问我们,是不是因为神里家的压力才和你做朋友,我们出于震惊和愧疚无法回答,导致和你渐行渐远。那之后,我们时常后悔对你的欺骗,但也渐渐想清楚了,除开神里家的身份,你仍然是值得一交的,我们所喜欢的友人。” “所以,原谅我们吧,绫华酱。” 少女们真诚又期待的目光,像林中摇曳的灯火,晃动着绫华的心。 她知道的,她们要的不止是原谅,还有破镜重圆的友谊。 她可以吗?为了自己的目的,代替“她”做这些事情? 灯火渐暗,似是被露水打湿,短暂的空白后,自我开解的笑声代替了尴尬。 “抱歉。”绫华说。 “没事的没事的,换做我们,也不会轻易原谅的。” “不是的。”绫华沉声否认,目光流露出几分歉然:“我抱歉的是,我生病之后忘记了许多事情,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这回她们真挂不住面色了,惊讶地捂着嘴巴。 “是真的,不是安慰你们。所以,我无法替过去的自己原谅你们,但是,如果不介意的话,现在的我,想和你们做朋友。” 很绕。 她们两个似懂非懂。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神里绫华,社奉行神里家的第二个孩子,一个健忘的普通高二生。” 两人豁然开朗,短发女生率先介绍起自己来: “我叫小春日和,来自一个普通的家庭,但,我可是你的副班长哦。” “我叫藤原奈,叫我奈奈酱就好,我呢来自一个普通的家庭,也没有职位,但是在某些方面,你可以完全信赖我。” 奈奈酱……这不是那个在天台喘得很厉害的神秘女生吗… 绫华脸色差点挂不住,好在服务员过来添水,帮她分担了注意力。 “世界好小。”绫华觉得自己无法直视奈奈酱了。 …… 饭点将至,托马在路口等她。 没有等来小姐的笑脸,只等来了一个心事重重的绫华。 “又不开心了吗?”托马默默启动了车。这两天都是这样,以为万事俱备,小姐会在学校过得很幸福,结果……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一定是荧酱又没有好好履行承诺了吧? “小姐,你在想什么?”托马余光注意着副驾座位上的人。 “嗯?我在想,接吻会怀孕吗?”绫华想事情想得入神,下意识就回答了。 “什么!!!”托马一个急刹停在路边,激动得脸色通红:“她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回事?才一天?不就吃了顿心动料理吗?怎么就亲上了?” 绫华双手揪着安全带,脸色白了白,而后又泛起了粉,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托马你在胡说什么!” 她只是想到了奈奈酱今天在奶茶店说的话。 原本她是想问更多关于荧的事情,但她们两个直说了对荧有偏见,无法客观描述,只能告诉她:这两周荧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孤僻冷漠变得热情,还会和她以前看不上的人说笑了…… 绫华又惊又喜地记下这些,等做完作业后,又和她们聊了点中学生都会聊的话题——恋爱。奈奈酱,这个看起来温柔的大姐姐分享了她的斩男心得。 当奈奈酱严肃地指导着该用什么样的眼神问男生“亲吻会不会怀孕”时,绫华才恍然意识到,她所谓的某些方面可以完全依赖,原来是指这个。 可这些,绫华没办法跟托马一一讲明,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今天和奈奈酱她们浅聊了一下。 托马疑心重重地闭了嘴。 当天晚上,托马教完绫华手机操作后,就给荧打了电话。 荧正在敲今天的《恋爱报告》,根据之前的约定,她需要每天记录与绫华相处的甜蜜点滴,而这部分将会呈现给绫人,由他来判断荧作为绫华的女友是否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并严格地给出分数。分数达标了,她才能拿到下一周的恋爱基金。 说实话她不排斥这种恋爱考核,甚至还有点喜欢。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的时候她都惊呆了,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不过今天她和绫华闹了点不愉快,不知道该怎么编,正好托马打电话过来了,她可以反过来收集点素材。 “接吻?我和她?”荧刚接起电话就遭了一通兴师问罪。 “我要是骗你,我哥哥一辈子找不到对象。”荧在电话里反复否认,外加以最重要的亲人做赌咒,才说服了托马。 但挂了电话后,荧越想越不对: “这家伙,不是说没做好恋爱的准备吗?为什么会关系接吻啊?我没去上课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狭小的出租屋里,荧对着只写了两行字的恋爱报告发呆。 9、荧荧之火 过度充实的生活,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用早饭的时候,绫华的目光越过兄长的肩膀,看到日历上写着四月份,心念一动,忽然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这真的是她应该呆的地方吗?她不会永远被留在这里吧? “绫华?”最先注意到她脸色不对的是饭桌上的母亲,最快到达她身边的也是。 在确认绫华身体无碍后,母亲单独找她聊了聊,在她上车去学校之前。 “绫华酱,刚刚的眼神很陌生,就好像要离开我们一样。” 所有母亲在孩子的事上都有一种先天性的警觉,哪怕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绫华惊异于她的直觉,又困惑于她的直觉。 如果,母亲连这样隐秘的情绪都能发现,为什么会发现不了现在的绫华跟以前判若两人呢? “答应妈妈,要好好的,好吗?”面对绫华的沉默,母亲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哀伤:“妈妈真的不能失去你,真的。” 绫华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紧到喘不过气来,张开嘴仍有一种被湖水灌满的窒息感。 可是我不属于这里。 我不能为了这短暂的圆满,置另一个世界的哥哥于不顾啊。 …… 天色陡然阴沉,和绫华的脸色一样难堪。 街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透过后视镜看了绫华一眼,默默升上了玻璃窗,车内的气氛归于沉闷。 “小姐。”托马并不知道夫人和绫华说了什么,只能劝她多体谅体谅:“夫人上次被你的病危通知吓坏了,每天装作很镇定地到各地拜访名医,其实偷偷哭了好几次了。所以啊,她最近这么紧张你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绫华一路无言,看着车窗,眼眶酸了很久。 雨势不大,但因为来得突然,校门口的人看着略显狼狈,一身黑色制服的少年少女,用包挡在额前,滴答滴答踩着水花向前奔跑。 绫华撑着伞,因为怀揣着心事,脚步不急不缓,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样子。 “绫华!”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还未回头那个人就钻进伞下来了,拍了拍肩上的水,用自来熟的声音问:“好大的雨,可以接我一段吗?” 这个人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一头纯正的金发湿了大半,鬓边的两梢发须随意地垂着,像是那种自由散漫、视风雨为无物的林野少女。 这样的人却躲进了她的伞下,带着扰人的笑。 绫华收回过度发散的目光,点点头,人都来了她还能赶走不成?对方倒是不避嫌,胳膊紧紧挨着她,药水味也一并挨着。 绫华低头瞥了一眼,见她受伤的手臂在自己这边,没淋到雨,便没说话了。 “你在难过吗?绫华。”耳旁响起一阵突兀的风。 踩在水里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又来了。绫华想。 为什么这里的人总是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样子?明明连她和“绫华”都分不出来不是吗? “我们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可以分享心情的程度。”绫华不确定以后不会为现在的话后悔,她只是迫切地想找到一个情绪宣泄口:“而我本人也并不需要荧桑的关心。” 被一句话堵死了所有路的荧,目光微怔,不是被呛的,而是因为看见了绫华那双浅色眸子浮起的朦胧。 怎么会有人一边发脾气一边偷偷掉眼泪啊?荧叹了口气。 “对不起。”她微微俯身,握住了伞柄,在离绫华的手只有一厘米的地方,语调清和:“是我的错,借你的伞,还惹你不开心。我向你道歉,好吗?” 雨伞被握住,注意力无法逃离。 绫华受不了这样认真的目光,松开了手,连伞都不撑了。 “上课了。”绫华挪过头看向前方,目不斜视。 她当然知道这样是不好的,发脾气的是她,被包容的是她,最后不好意思认错的也是她。 “好糟糕的四月。”绫华的脚步随着心事重了些,踩在浅水洼上,无意间溅了荧一鞋子水。 应该道歉的。可是绫华看着她那张倒霉中带着讶异的脸,撇开头笑了。 “???”荧摇摇头,不一会儿也跟着轻轻地笑了。 算了,谁让她是三好“女友”呢。 …… 因为荧的鞋子湿漉漉的,换下来花了点时间,两人差不多是最晚进教室的。 “神里桑和荧酱又和好了啊。”并不相熟的女生说着有点酸溜溜的话。 绫华面上笑笑,心里一头雾水,用疑惑的目光询问荧,却发现她正忙得不可开交: “荧酱,头发擦一擦。” “还好我包里多备了姜茶,分你一包吧!” “荧酱你手臂好些了吗?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做不了饭吧,我今天多做了一些,中午一起吃吧。” “……”绫华:对哦,她今天怎么来上课了,不是请两天的假吗? 因为知道她今天请假,所以只带了一份便当,她应该无所谓吧?绫华没看过去,都能知道不止一个女生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答应也好。绫华心想,原本她就想趁荧不在,多打听点她以前的性格。 但听到荧大大方方地应下,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答应了托马要陪我一起吃午饭的,这才第三天。”绫华从侧面看着她的笑脸,越看越讨厌。 仔细想想,这个人一直都是言行不一的,请她帮忙,又对她冷言冷语,说要扮演情侣,结果努力的只有她自己。 绫华在空白本上乱涂,有些恼怒地想着该怎么跟托马暗示,他找的这个人不太敬业…… 午间,绫华留在教室吃午饭。 荧也没有离开,坐在角落和几个爱说笑的女生一起,笑声不断。 今天似乎是什么愚人节,互相作弄的节日,男生们在走廊吵吵嚷嚷,也很热闹。 相比他们,绫华这桌,安静优雅,偶尔相视一笑,低低的谈话声里散发着成熟女高中生的气场。 “今天愚人节,不知道谁又要被表白了,我感觉会是荧酱。”一起吃饭的除了奈奈酱、小春日和,还有另一个的女生。她和另外两个人不同,话语里对荧酱偏向于正面。 “为什么在愚人节表白?”绫华听言,浅兰色的眸子流露不解。 “啊咧,绫华酱竟然不知道吗?”女生歪着脑袋解释道:“因为愚人节就算表白失败了,也可以推脱是玩笑啊!这种办法最适合胆小鬼了。” “是呢。”绫华干笑一声,她觉得挺好的呀,这样就叫胆小鬼吗?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荧那桌爆发的笑声,她似乎是玩什么游戏输了,面色无奈地捂着额头,学起了猪哼哼。 “她一直都这个样子吗?这么受欢迎?”绫华问出了酝酿许久的问题,这是她今天来学校的唯一目的,确认荧这段时间的性格是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一直都很受欢迎啊。”对荧持正面评价的女生理所当然地说着。 “不是说,她以前性格冷漠,不合群吗?最近才性格大变。”绫华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会有两种说法。 “没有啊。她……”女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悄悄地看向两位好友,用眼神求救。 她们两个唉声叹气,就是不说话。 绫华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那个,其实就是,她以前只对你冷漠,和其他人都还挺好的……”女生赔着笑脸,带着歉意。 “……”绫华:好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在这个女生眼里,荧并不冷漠,只是比较内敛。 “怎么说呢。她就是那种漫画里高冷的全能学姐,她不会讨好任何人,但她的个人魅力就是无法忽视,让人忍不住靠近,但又害怕打扰她。”女生有意识在控制自己的音量,但是眼里崇拜的光芒丝毫不减。 “……”绫华。 “……”奈奈酱。 “绫华酱,要不你再问问其他人吧。”小春日和面带微笑,她们不好评价荧,但是眼前这个发癫的迷妹感觉也不太合适呢。 “啊拉,绫华酱反正都跟她和好了,不如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一下她是什么样的人。” 女生根本不知道绫华想了解什么,只是想起了漫画里有类似的台词,就故作老道地说了出来,意外给了绫华一些启发。 “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吗?”绫华若有所思地看过去,荧玩游戏终于赢了,挑着不同颜色的口红准备给输了的女生化妆。 “荧酱~拜托拜托~”被化妆的女生一边撒娇一边让她手下留情:“不要化太丑!” 荧挑了个紫色的,唉嘿一声。 “……”绫华:看着挺烦的。 10、荧荧之火 下午有体育课,绫华和班里几个熟面孔组成小组,趁着训练的闲暇聊了聊。 因为不想让别人误会她对荧念念不忘,所以她请奈奈酱和日和酱帮忙问点线索。 “冷漠?好过分的形容啊,怎么能用这个词形容荧酱呢,明明是优雅又克制的人呐,她那贵族般的眼眸,总能在人群之中锁定你,给你致命一击。” “要说改变,确实是有一点,自从神里桑没来上学,她整个人开朗多了……哈哈哈我开个玩笑请不要介意!” “……”绫华:我看你们确实挺好笑的。 负责帮她旁敲侧击的奈奈酱以为她在难过,轻声安慰她:“没事的,我们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小春日和反应激烈一点,没好气地说:“真是的,你在学校的坏名声有一半是因为她。” 她说得还算委婉了,其实应该是百分百。 事到如今,她们两个也不管什么客观不客观了,一股脑把以前的事情说给她听。 在别人眼里,绫华是那个不要脸死缠着荧不放的人,可是在她们眼里,绫华才是被套路的那个。 是荧先装模做样地向绫华示好,用手段引诱她,让绫华跟疯了一样迷恋她,成功了之后又对她冷暴力,爱搭不理。 她们两个本就不太喜欢荧,第一眼看到荧的时候就觉得她本质上是个高傲的人,温和都是假的。用小春日和的话来说,荧骗大家的演技和奈奈酱钓男人的演技不分伯仲。 “那段时间因为你单方面跟我们绝交而且倒向了荧那边,我们对你很生气,所以没有帮你说话。等我们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荧挑拨了你,但那时候你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绫华见她们面色微变,似乎以为自己在为荧辩解,解释道:“抱歉我没说明白,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要让我失去所有的朋友只剩她一个?” 两人面色稍缓,然后一齐摇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和你绝交的那段日子,我们都靠传言了解你的事情。” 小春日和从小安分,没遇过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奈奈酱倒是有很多猜测:什么世仇啊,家族隐秘啊,因爱偏执啊,私生女啊…… “咳咳咳。”绫华呛了一口水。怎么还能联想到私生女,那个发色那个眼睛那个五官,怎么也和神里家扯不上关系吧。 奈奈酱眯着眼睛,笑容无辜。 …… 下午的阳光很好,樱花小道上到处都是青春洋溢的面孔。 勾肩搭背相约球场的少年们,下课直冲书店的元气少女,只敢在人少的地方牵手的情侣,还有骑着自行车叮当作响的中学生…… 绫华面带微笑和两位好友告别,今天周三,她还要去剑道社训练的。 她没有问荧要不要一起去,事实上她们今天说的话不超过三句,还都是早上闹脾气的时候说的。 “她手受伤了,今天会请假吗?”绫华出神地想着,不知不觉走错了路。 他们这个学校不算大,但因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混在一起,教学楼和活动室比较杂,绫华只去过剑道社一次,隔了一天再来就走错了。 她叹了口气,拾起一个友善的笑容,准备向陌生人问一下路,还未问出口,就被不远处的人叫住了。 是荧。 绫华松了口气。 几乎一天没说话,绫华思考着用什么样的措辞开口,却发现她脸色不太好,劈头盖脑就是一句:“你在躲我吗?” 绫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语气太凶了。 “不是说了放学等我一下吗?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人也不知道跑哪去,大小姐就算生气也要有个度吧?”荧越说越气,语气渐渐重了起来。 绫华提着包的手紧了紧,心里生出一些难以察觉的委屈。她没有看手机的习惯,可能真如荧所说没回消息,但她不是又故意的。上来就一通责怪算什么? 绫华很想反问对方一句:“你既然有要紧事找我,为什么不当面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伤了嘴呢!” 但她忍住了。 绫华沉了口气,有条不紊地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印象中托马说过,信息未查阅之前是会有个小红点的。 “我今天没注意看手机。”绫华把小红点给她看,证明自己不是故意的:“因为在学校,所以把手机调成静音,错过了你的电话,不是故意不接。” 绫华越说面色越平和,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点脾气都没有。 荧面带错愕,脑子忽然有点转不太开。今天绫华一直不跟她说话,偶尔看她几眼都是带着不太高兴的情绪,又从同学口中听说绫华的朋友对她很不满,所以先入为主地认为,绫华在躲她。 原来是误会吗? “抱歉……”荧面色微促,完整的道歉还没说完就被止住了。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一声带着冷笑的气音自绫华口中发出,继而是淡淡的笑容:“因为我现在真的生气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她刚刚粗略地看了一眼荧口中所谓的信息,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让她帮忙跟社团老师请个假。 竟然连这种事都要凶她!绫华更生气了! “绫华……”荧厚着脸皮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对着她一丝不苟的高马尾,想解释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说法。她就是误会人家了,除了道歉没什么好说的。 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情绪,明明早上绫华迁怒她,她都不生气,还觉得对方有点可爱。可下午绫华那种既不搭理她也不愿意交流的状态,让她生出了一种很陌生的情绪。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不太喜欢,有点无力,或许还有一些不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荧组织着语言,落在绫华耳朵里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不可否认,绫华早上有一瞬间被感动到,她觉得荧是真的懂她,才会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留下来,用那样包容的语气安慰她。没想到都是骗人的,在她心里,自己不过就是个爱发大小姐脾气的人罢了。 绫华默默咬紧了牙,加快了脚步,她需要冷静一会。 荧不知道她要去哪,看她这副模样放心不下,落后几步跟在后面,也不吵她。 眼看着就要出学校了,才忍不住上前,望着她并未消气的侧脸,问她这是要去哪。 绫华乍然停下脚步,抬眼看了看四周,她要去剑道社的,怎么走到学校后门来了。 “我……”我迷路了这种话,绫华说不出口。 一个正在气头上的人,是万万接受不了自己出糗的,特别是在惹怒自己的人面前。 “请不要再跟着我了。”绫华急着甩掉她找人问路,语气生硬许多,眉眼也冷冷淡淡的。 “嗯?你不去剑道社了嘛?”荧没想到绫华还会翘课,语气有些意外。 绫华张了张嘴,要是说去的话,荧肯定会说那就一起,要是说不去,等会她到了剑道馆两人见面岂不是更尴尬。 “荧桑是不是对我太过关注了?连我去哪都要过问?”绫华抬起下巴,急中生智出了这招,既能转移话题,又能嘲讽对方对自己太过上心。她认为,任何一个在意颜面的人听到这句话都会知难而退的。 但荧明显是不在意的人:“是的啊。托马都让我好好照顾你了。” 不得不说,荧有时候装傻真的有一套,绫华一招落空,还被搬出托马堵死了所有的话,气得闭上了嘴巴,闷闷地往前走。 日头渐落,路上的学生越来越少,空荡荡一片,阳光透过树枝稀稀疏疏地洒在柏油路上,静谧祥和。气氛很好,但绫华觉得如果荧能少说点话,会更好。 荧努力地逗她开心,但绫华太狡猾了,一直都是同一个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有一种哺乳动物,如果它生气了,会和大部分动物一样伸出前爪挠你,或者用尖锐的牙齿咬你。”荧压低了声音,看了一下周围,像是怕被别人知道一样:“但你知道要是它们做了坏事,会怎么样吗?” 绫华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 荧弯着腰,然后学着站立的小浣熊,双手举高高:“它们会这样挺着肚皮,跟人家说,对不起呀!” 好傻。绫华气笑了,又很快敛起笑容。 “你笑了!”荧倾身看她,笑容漾开,高高挑起的眉似惊喜:“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没有。”绫华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听到对方长长的叹声后,停下脚步,所有若思地说:“不过……” “不过什么?”就像初出茅庐的猎人遇到狡猾的小狐狸,占不了太久的上风,荧一下子就走入了对方的节奏。 “不过,如果你能学猪哼哼,学到我满意为止,我可以考虑一下原谅你的事情。”绫华回眸,冷冷一笑。她看荧今天哼得挺开心的,那就简单哼个一小时吧。 “啊?” 11、荧荧之火 少年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生气的时候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开心起来又觉得这个人什么都好,哪怕对方做了自己并不赞同的事,也不觉得讨厌。 “翘课?”绫华还在想该如何向老师解释自己的迟到,没想到荧直接跟她说不去了。 “哦!”荧打了个响指,换上正经的表情,清了清嗓:“作为好好学生这么能翘课呢,我们是请假,合理请假。” “刚好我要去医院复查,你陪我去一趟吧?”荧见她小脸变得严肃,心想不给个合理的理由这个小古板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你……”绫华犹疑不定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我腿很酸,还追你追了这么久,说不定等会就肿起来了。”荧敲了敲自己的腿,前天跑太久,肌肉负荷过重,昨天上下楼梯双腿都在抖,看着像半个瘸子。 所以腿酸是真的,会肿起来是假的。 “那好吧,我陪你去。”绫华想起昨天在天台,荧的腿看着确实不大利索,心里生出几分愧疚的同时,感到有些奇怪:腿不好昨天还跑来学校找我吃午饭? …… 晚霞正好。 粉紫色的云一环一环叠在积雪的山顶,从远处看像是自带的光晕,漂亮得不像真的。 从电车站出来的人纷纷停下脚步,举起手机咔咔咔拍起来。 美丽的事物总能让人感到愉悦,继而产生分享欲,绫华下意识地看向荧,没想到对方也第一时间看过来,目光接触的瞬间,笑容随之浮现。 内心似乎有什么破土而出,绫华心脏微缩,不大自然地转开了头,看向沿路的风景。 “嗯?”荧歪着脑袋看她,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不过绫华刚才真是好看呐。”荧和她并肩走在路上,略带可惜地想着。银发和落霞天然绝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承接晚霞的馈赠,把优雅发挥到极致,远观近看,都像一副晕染极好的油画。 短暂的奇迹。 荧在一瞬间想到的形容词。只可惜,没有拍下来,也可惜,拍下来未必会如眼睛所见的那般好看。 两个人各怀心事,竟也不觉得尴尬,气氛近似于悠闲,宛若认识多年的友人才有的默契。 从开阔的大马路走进狭窄的街区小巷,绫华抬眼才惊觉自己就这么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了,她不自觉往荧那边靠了靠,万一在这里走丢了,她该怎么办? 别说来时的路了,刚刚的电车她都坐不明白,全靠对方手把手教。 荧也不以为怪,神里家的大小姐不会坐电车,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荧望了望这个老旧的居民区,心里嘀咕一声有这么可怕吗,嘴上还是安慰了一句:“前面再拐两个弯就到了,因为这个诊所离我家近而且便宜,我都在这里看病。” “嗯。”绫华对她点点头,因为“我家”这个词,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兴趣,放慢了脚步一边好奇地张望四周、一边注意荧的位置免得不小心走散。 “有这么好看吗?”荧觉得她想看又不敢多看的样子很有趣,忍不住笑她。 “唔。”绫华看到她打趣的眼神,有些脸热,对方这样笑显得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如果是什么景点,荧或许还能和她聊两句,但是这条破破旧旧清一色都是矮楼、偶尔还冒出一间风俗店的街道,荧这个东道主都不好意思开口。 “这个就不要看了。”荧一个转身,挡住绫华的视线,把对着风俗店探头探脑的人拉回来,“看完医生,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玩。” 绫华被她拉着手腕,略感不适地抽了回来。 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让她跟上,几十米后,在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见了名叫“花见坂第一诊所”的店。 绫华驻足在它对面,看着那个字迹歪歪扭扭的劣质牌匾,不禁陷入沉思:这么个又小又破又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殡仪馆的店,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第一诊所呢?而且,这里不是花见坂吧!这里离闹市区的花见坂十万八千里吧…… 绫华眼神复杂地看向荧,发现她面色如常,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忍住了开口的冲动,说不定是她没见过世面呢,璃月不是有句古话“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说不定这家店就是这样呢,而且门口还坐着三个像是来问诊的黑衣小哥,可见这家店还是有生意的。 等她们到了门口,那三个问诊的黑衣小哥忽然站起来,看向绫华的目光带着惊喜,声音整齐又响亮地喊:“欢迎光~临~” “……”绫华和荧:这是在干嘛? “神经病啊!”这句话不是她们说的,是一个骂骂咧咧的大婶:“我就不该信什么第一诊所,还什么只要不吃豆子就会无病无灾,傻子才信你!” “大姐!你不付钱没关系,可不能砸我家的招牌啊。”一个身材魁梧,嗓音洪亮,黑眼圈特别严重的男人从门口出来,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嚷嚷。 “一斗……你在干嘛?”荧似乎也没料到这种情况,指着他不伦不类的白大褂:“你穿这个干嘛?阿忍呢?” “啊哈哈哈荧酱是你啊,我还以为来生意了。”这位名叫一斗的男子似乎还有后半句话,在看到绫华的时候止住了,换成了热情的问候:“这位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这是我的朋友,荒泷一斗,这家店是他,嗯呃,投资的,但医生不是他。”荧斟酌着措辞,跟明显愣住了的绫华解释。 “这是我的……同学,神里绫华,陪我来复查。”荧又向一斗他们介绍。 听到这句话,他们四个明显出现了失落的表情,一斗尤为明显:“神里小姐,你没病啊?” “……”绫华:好烦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一斗!”荧拔高了语调,让他别乱说话。 “知道了!”一斗没大意思地垂了肩膀,知道没生意做之后,大剌剌地坦白他不是主治医生的事:“阿忍去面试,本大爷心想啊,这好不容易做起来的诊所生意可不能断了,所以我就英勇就义,换上了这身衣服来代班啦!” “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本大爷可是天才,什么都难不倒我。”一斗用力拍了拍胸脯,质量不太好的扣子瞬间裂开,纽扣“啪嗒”一声掉地上找都找不到:“啊哈哈哈,不好意思。” 他不尴尬,绫华都绫华替他尴尬,转过头看荧,表情充满了不解:医生都不在,我们还要留着吗?? “补病假需要病历的。”荧熟练地打开桌上的电脑,噼里啪啦敲了几个字打了份病历,然后用打印机打出来。 绫华看得目不转睛,感到新奇的同时,还觉得这个人好厉害,这么精密的仪器她竟然可以同时操作两台。 “这个带到学校。”荧把病历折好,向绫华晃了晃:“明天我们就能跟老师交代了。” 我们……绫华后知后觉陪着她一起做坏事了,但又马上安慰自己这是个意外,毕竟医生不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哎,荧酱,你要走了?不等阿忍回来帮你换药?”一斗才从地上起来,捏着一个小纽扣,灰头土脸地说:“不然我来帮你吧!?” “呵,不用了。”荧嘴角抽了抽,上一次一斗往她伤口上洒双氧水痛得她整个人都麻了,可不敢再让一斗“操劳”了。 “手可是人类最重要的武器,一定要好好保养啊!”一斗向空气挥拳,哼哼哈嘿。 荧赶在一斗拿出药水之前,匆忙带着绫华离开。 “欢迎下次光~临~”临走前,三位黑衣小哥不忘向她们鞠躬致敬,很有职业素养! 噗嗤,离开诊所有一段距离后,绫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的朋友,好有趣,哼哼哈嘿。”绫华学着一斗的语调,认真地搞笑。 “哈哈哈。”荧觉得同样的话,绫华说出来比较可爱一点,眼睛随之弯了弯,很温柔的模样。 绫华不太好意思垂下头,而后像是回忆什么起一样:“你的手不要紧吗?” 虽然那位大哥不太靠谱的样子,但是语气里对荧的关心是实打实的,这么久以来,绫华都不知道荧的伤得如何。 “没事!皮外伤,都没伤到筋骨。”荧揉了揉左边的肩膀,眨巴着眼睛开了个小玩笑:“而且左手嘛,也没什么用。” 绫华无奈地笑笑,没有问关于腿的事情,都走这么久了,也该知道荧的腿根本没事。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还是,去走走?”荧还记得刚刚答应要带她去玩的。 绫华抬眸看她,没有马上给回复。 荧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绫华的沉默足足有三种意思,如果是低头沉默,那就是不太愿意,如果抬头那就是在犹豫,如果抬头还直视着自己,那就是想去,但希望自己再问一遍。 “去真正的花见坂看看,怎么样?” “嗯。” 12、荧荧之火 虽然没在地图上标明,但稻妻城有着明显的层次之分,从城中心的天守阁往外,依次是以木漏公寓为首的行政居住区、以花见坂为代表的商业过渡区和以长野原为典型的商工业混合居住区,最最外面才是荧所在的荒岛区,一个难以用一句话概括的区域。 在一些人心里,这里并不属于稻妻城,他们会在私下谈论的时候称荒岛区的人为“外城人”。贫穷是这里的底色,但混乱不是,或者说这里不总是混乱的。在天领奉行重点监察的街道以及受政府认可的民间组织管辖区,治安相对不错,而另外一些地方就看运气了。 荧的运气不错,住的地方有荒泷派看顾,出不了大事。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在雷电威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黑暗势力横行,腐败滋生,暗流涌动,若不是这几年天领奉行开始重视,混乱早就扩散到整个荒岛区了。而荧的哥哥,空,就是在上一波清剿行动中被发现和黑暗势力有牵扯才被抓进去的。 “这样吗?我还以为……”绫华下意识开口,因为发现自己语气过分欣喜,表情稍微收了收才接着往下说:“我还以为是神里家为了威胁你,特地关了你哥哥。” “嗯哼?原来神里家是这样的吗?”荧一边上车一边和她开玩笑。 “不是的。”绫华急急否认,忽然想到那天明明是荧说的太有暗示性了:先是说不喜欢她,然后又抛出一个被迫恋爱的受害者形象,最后还来一句神里家以空的安全做威胁,这三招下来绫华可不得往这方面想? 话说回来,要是没有荧说得那么严重,绫华也不会那么愧疚,三两下就答应了假装情侣的请求。所以…… “难道不是荧桑故意引导我的吗?”电车拥挤,绫华站在她对面,眼皮微沉,目光透露着打量。 完蛋。荧听到她用这种语气喊“荧桑”的时候就知道——她生气了。 “我当时不了解你,所以不够坦诚。”荧后颈有点冒汗,当时是耍了点小心机,但也不算泼脏水,因为她确确实实是被神里家大少爷用恶劣的语气威胁了。 “不了解我,却知道利用我的心软。”绫华嘴角弧度渐起,显然对荧的解释并不买单。 嗡~电车进入隧道,短暂的昏暗后,光点聚拢,为荧那张年轻的脸庞涂上一层梦境般的薄光。 “因为示弱,是生物的本能。”荧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慢慢,慢慢,清晰。 没有故意利用,因为想要你的帮助,所以向你示弱,像动物之间的对峙,当其中一方倒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即是停止敌对的信号:呐,停战吧,我的弱点都交给你。 “对我的解释还满意吗?我的大小姐。” 正经不过三秒,荧又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模样。 “请不要这样称呼我。”绫华故作严肃,实则转移话题。 一场小风波就这么过去。 比起花见坂,荧其实更喜欢生活气息浓厚的长野原,那里临海开阔,每个周末都有烟花大会;彻夜通明的夜市,每天都有无数海鲜通过港口运送过来,变成各家小摊上的独家料理,说是汇集了稻妻一半的美食也不为过。 但花见坂,冷静很多。林立的高楼,整齐切割的玻璃橱窗,随处可见的艺术雕塑,连街边不起眼的花丛都被妥善修剪过。这里是稻妻城商业和文化结合得最完美的地方,是国家的门面,是社奉行的骄傲,也是神里家大小姐会喜欢的地方。 苏醒之后,绫华在车上看了好几次稻妻的夜景,这么近距离,还是第一次。 街上的人打扮得很新潮,与绫华在医院、学校、神里家见到的都不同。奇装异服,浓妆艳抹,漂亮固然是漂亮的,可当男男女女顶着放肆的笑容面朝绫华过来时,她总会下意识躲开。没有了神里家无时不刻的呵护,绫华到今天才生出一种被抛弃到陌生异世界的感觉。 “你在害怕吗?是看到什么了?”荧不知道第几次见绫华缩起肩膀了。她往四周望了望,并没有发现异常。 绫华转头看她,似乎才意识到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往她那里靠了一点,低着头说没事。 荧叉着胳膊,百思不得其解。刚过来的时候,绫华明显很喜欢这里,街边的音乐演奏,都能看好久,还会跟着一起和拍,这会儿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肚子饿了不好意思说?”荧看了眼手机,确实到晚饭的时间了。正好托马刚刚贴心地把恋爱基金提前发了过来,可以带绫华去吃顿晚饭。 “大小姐喜欢的食物:清淡的日料或者异国料理。”荧偷偷翻聊天记录,找到了绫华的饮食喜好。 “荧桑?”绫华停下脚步。 “我在找吃的。”荧歉然一笑。虽然托马给的钱够她一周生活费了,但可能还够不上商场里的一顿高级西餐,好尴尬。 “唔,那找到了吗?”绫华见她表情奇怪,更近距离看她,纤长的睫毛下,清澈的眼眸一览无余。 荧盯着她一派纯真的模样,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女人一定没带钱。 “绫华酱……”荧欲言又止,余光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愣了一下:“绫华酱,吃披萨吗?” “披萨?”绫华紧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骑士必胜披萨,来自蒙德的正统美味。 荧带着迟疑走过去,确认海报上的人是优菈和安柏后,笑了:这个世界的她们,竟然在买披萨吗? “吃这个,可以吗?!”荧的语气变得很兴奋,喜出望外的那一种。 “嗯。”绫华望见她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欣喜,有些新奇,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失态呢。 这家店是快餐,是周边相对平价的了,人还挺多,熙熙攘攘坐满了大堂,她们找了一会,才找到一个空桌,正好靠窗,运气不错。 期间荧一直四处张望,坐下来后也一直往柜台那边看,不知道在找谁。等服务员拿菜单过来,她马上问了一句:“请问一下,你们店长在吗?” “在的,不知道您有什么意见呢?”服务员小姐姐瞬间紧张了起来,还以为她要投诉。 “我和你们的店长有旧,想见见她们。”荧说得太理所当然了,导致服务员明明意识到了不对,却还是照做了,请来一个四五十岁胖胖的阿姨。 “非常抱歉,请问是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吗?”店长阿姨人还未到,道歉的声音先来了。 “你是店长?”荧不太相信的样子。 服务员和店长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绫华,就像在问:你朋友怎么回事? “那门口那两张照片是谁?店员吗?”荧面上的不解更甚。 “哦,你是说门口海报吗?那时我们代言人的啊。”店长抬了抬下颌,示意服务员离开,这里她来对付。 “代言人是什么?”荧略作沉思,“所以,她们不在店里吗?” “……?”店长阿姨双眼微怔,喏了喏没吭声,又看向了绫华。 绫华一脸微笑:看我干什么,回答她呀。 店长开始思考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出现两个傻子的可能性。 “你们……”店长叉着腰,并不算友善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若是只有荧就算了,一个打扮寒酸的外国人,完全可以当作来找茬的中二少女,但她旁边还有一个一身名牌,言行举止礼节到位,明显就是出自贵族家的大小姐,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来闹事的呢? “难道她们是品牌方派来考核门店服务的人?”店长态度变得恭敬,不管她们的问题多傻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仅如此还给她们打了学生八折优惠,让荧省了一顿午饭钱。 没有见到熟人,但是吃到了一顿不错的晚饭,荧的心情不错。 绫华有些撑,从香气浓郁的披萨店出来后,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室外的气温偏低,凉凉的吸进去很舒服。 荧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伸了个懒腰,转头的瞬间抓住绫华偷偷打了个嗝,噗嗤一声笑出来,气得她背过身去,不知道有没有继续打。 绫华听到那人还在笑,毫不掩饰的笑,眉头跳了跳,压住恼意,装作没听到。 荧追上去,在她身边缓缓停下脚步,轻风般的笑声转瞬即逝,化作喧哗街道上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又要去哪呀?”荧用了“又”字,因为这是绫华第二次一生气闷头就往前走了。 绫华抬头望了一下,自己又走到了人多又陌生的地方,不太自然地看了荧一眼:“回去吧。” “你怕人多吗?”荧歪着脑袋,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没得到绫华的回应,也不在意,像是预料之中。 绫华余光看见她停下脚步,还以为自己的沉默让她不快了,却见她解下鬓边的缎带,对称地系在自己腕上,示意绫华牵着。 没有多余的解释,绫华知道这是为什么,荧也知道。 夜色渐沉,晚风悠悠,街边的流浪乐团唱着异乡的歌谣: 远行的风筝啊,自己把绳索交给了心上人…… 13、荧荧之火 荧交了长期请假条后再也没去过剑道社,一放学就不见人影。 绫华倒是风雨无阻地去了,连周末都不休息。以前她可是每天都和兄长对练的,现在这个上课频率,还达不到她对自己的要求。 “绫华酱……”自她回来上课后,老师带了她三节课,一节比一节惊讶。第一节课他会以为绫华只是心血来潮,第二节课他认为绫华确实做出了改变,为了少年人的爱情勇敢地突破了自己,但这一节课,他推翻了过去所有的想法。 不为别人,绫华的剑是为自己而握的。 察觉到异样的目光,绫华若有所感地看过去。 “绫华酱,家里有什么孪生姐妹吗?”老师叉着腰走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俗话说剑意如人,一个人的性格明明白白地反应在她持剑的气场之中。焦躁者凡事争先,软弱者缩手缩脚,莽撞者不拘小节,而绫华身上却是长年练习才能有的少年老成。 这怎么可能呢? “没有。”绫华挽着袖口,目光坦荡。 “这样啊。”老师拉长了语调,没有多问,再怎么说他也只是绫华的授课老师而不是授业师长,没有资格过问太多。 “那加油吧,绫华酱,下周见!” “下周见。”绫华笑着道别,心情却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兜兜转转,第一个怀疑她身份的竟然是最不熟悉的人,这令她有些迷茫。 …… 训练结束后,绫华一个人到附近乱逛,托马还有一小时才能到,她想借着这段时间学看手机地图。自从绫华发现自己一个人可能会走丢后,就开始培养自己的认路能力了。 至少不要像梦里那样,在手机里什么方位都讲不明白,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破旧漆黑的小巷乱跑,永远没有尽头……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托马,因为认路这种事如果有个细心又爱操心的人看顾着,就会缺少紧张感,而绫华要提高的便是自己在紧张状态下找到解决办法的能力。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首先她对基础的道路规则一片空白,手机地图能教她怎么走,却不会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路那么宽大家却只走白色的线条?为什么不能走有时候走左边,有时候走右边? 绫华叹了口气,终于意识到靠自学是不行的。 人来人往的陌生街头,绫华找不到来时的路,照着昨天托马简单示意的步骤,输入目的地,点击导航。 “锵锵——可莉登场。一起去玩吧!导航开始喽!” “!!!”绫华吓了一跳,余光发现有人望过来,惊慌失措地摁了电源键,手机黑屏,但声音还在继续:“趁琴团长发现之前,开溜!” 好尴尬。 绫华面带微笑长摁下电源键,托马告诉过她,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重启就好了。 冷静下来后她走到人街的另一边,想起来自己可以把手机调成静音,也可以不开导航,照着地图规划好的路线走就行。 “左边?右边?”绫华低头盯着手机,狭窄的地方地图指标反应很慢,她的脑袋跟着左摇右摆,晃晃悠悠。 “不好意思。”绫华没抬头,请挡在前面的人让一下路,可是不管她往哪边走那人都跟着她,如此三次,绫华也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了。 “荧桑……你怎么在这?”绫华转嗔为喜。 “又迷路了?”荧单手提着包背在肩后,歪着脑袋看自己,金色的眸子里是明显的打去趣。 绫华这才意识她歪着脑袋是在学自己。 “又?”绫华可不记得她有在荧面前迷过路,难道是以前的“绫华”遇过这样的事? “需要我带你出去吗?”荧侧着身子,给她让道。 “不用了,我在学认路。”绫华摇头拒绝了,没别的意思,她的问题不在于迷路,而是不了解这里的道路规则,也不方便解释。 “认路?唔……”荧短暂地思索了一番,紧拧的眉头渐渐松开,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原来如此,我来教你吧。” “原来如此?”绫华懵懵懂懂地跟上她的脚步。 “上次和你出去,能感觉到你对陌生地方的恐惧呢,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怕人多,现在想想,你应该是怕……走丢?”荧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古怪,对十几岁的高中生连路都不认识这件事。 “不古怪啊,你应该是从小到大都坐车出门,走在路上也有保镖护着的那种人吧?” “嗯。”绫华收起手机,心想着既然不用解释,那就用一下这位免费的导航吧。 荧似乎很知道她想知道什么,斑马线、红绿灯、十字路口、车站、路牌……所有标志性的路标都跟她介绍了一遍,还用一种很骄傲的口吻告诉她如果找不到路,就找便利店,稻妻的便利店24小时营业,位置显眼而且很安全。 有点奇怪,又有点可爱,像是小朋友在分享自己厉害的发现。 顺顺利利地回到学校门口,荧还费了功夫帮她重新设置了导航语音,只不过换掉语音后,她的表情有点低沉。 “怎么了?” “想起我以前的朋友了,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 绫华似懂非懂,上一次没见到披萨店的两位老板,荧也是这个表情,突然合着嘴安静下来的表情。 “你来自蒙德吗?”绫华发现自己很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荧,也从未听她本人提起自己的过去。 “我?算是吧。”荧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双亲去世,流落他乡,和哥哥相依为命……这是绫华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关于荧的身世,不知不觉,绫华对她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你想回去吗?” “想,做梦都想。这不是在努力打工,赚回去的钱嘛?”荧对她眨眨眼,打破低迷的气氛:“托马来了,等会帮我搭搭戏,我的恋爱奖金靠你了。” “……”绫华。 托马送她们去神里家,绫华才知道今天要和荧一起补习。 “还想给小姐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们就在一起,省得我去接荧酱了。”托马笑得灿烂。 荧: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只是想刷刷好感,怎么突然就一起上车了? 绫华:为什么她刚才不告诉我?明明是合作关系,却总是不打招呼乱来! 补习这件事本来不会让人紧张,但是这个时间点去神里家,意味着要一起吃晚饭,意味着要见家长,意味着她们要在一群狐狸面前装恩爱。 绫华轻轻瞪了她一眼。 “???”荧。 车开得越久,车后座的两个人就越发坐立难安。 “嗡嗡嗡……”不知谁的手机响起,绫华和荧双双翻起了书包。 “下午好,少爷。” 竟然是托马的电话,两人如出一辙地叹了口气,颓丧地靠在后垫上。 “哦?不用去神里屋敷了?” 嗯?绫华和荧竖起了耳朵,对视之间皆有惊喜之意。 “哦!去饭店啊!家教老师那边呢?您通知好了就行,我再发条短信和她确认一下。” “……”绫华和荧垂下眼睑,各自失落。 “您今晚有事去不了?好的!” 嗯?还是有好消息的? “老爷要去啊!明白了,我会通知她们的。” 托马挂了电话,趁着等绿灯的功夫转过头,却看见俩小孩乌沉沉的脸,有点纳闷,怎么才一会没盯着两人就吵架了。 “你们闹矛盾了吗?”托马问。 “没有。”异口同声的冷漠,她们只是气托马说话说一半,害人白开心。 “啊哈哈!”托马:一点都不像没有的样子呢。 车辆缓缓前进,托马留了个心眼,注意她们的气氛,在确定她们两个绝对有问题之后,开始了拯救工作。 “荧酱,我给你讲讲小姐小时候的事吧……” …… 乌有亭。 稻妻的高级私宴餐厅,托马到一旁接电话,绫华松下肩膀,揉揉了笑到酸涩的脸颊,心情苦恼,幽幽地看向荧,发现她的脸色也不比自己好看。 为了让托马停止唠叨,她们不得不在车上装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车轱辘话来回说了一遍后,挤不出新的东西,只能面对面尬笑了。 一开始还好,后来不知荧是不是故意的,开始笑得很丑,用绫华喜欢的这张脸做斗鸡眼!绫华又生气又想笑,一直忍一直忍,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远处接完电话的托马走过来:“小姐,老爷和夫人来了,我去接一下,你们在这先等会。” “呐,绫华酱,等会见到你的父母,我该说些什么,要行礼吗?我是不是忘记准备礼物了?”荧低着头和她说悄悄话,声音很没底气。 “……你为什么现在才问?”绫华被她气得脑壳疼,在车上就知道逗她,正经问题不问,现在教哪里来得及? “你还说!我看你在车上又生气了,哪敢问你?”荧说得没错,当时绫华确实在记仇。 “那你自求多福吧。”绫华面色一红,没接她的话。 话虽如此,绫华也开始紧张起来,她并不了解这里的父母,喜好也摸不透,礼仪不到位,这顿饭凶多吉少! 14、荧荧之火 乌有亭。 作为一家只接待稻妻上流人士的传统料理,这里规矩繁多,用餐之前还要换上熏过香的专式和服,这等礼节连绫华都是闻所未闻,更不要说荧了,晕头转向的,衣服穿错了也不知道。 “扣子系错了。“绫华在她踏出更衣室前,提醒了一句。 荧看着一丝不苟的绫华,再看看自己,松松垮垮没个正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帮你弄吧。“绫华默默叹了口气,上前帮她理了褶皱,重新系上腰饰,很简单的事情,一分钟左右就能完成,但两个人有一种时间被拉长的感觉。 大概是太安静了 绫华让她转身,帮她扣上结的时候,连屋里的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要紧张,有不懂的跟着我做就好了。“绫华以为那剧烈的心跳声是荧的,轻声安慰了一句。 “嗯?嗯。”荧鼻音应了一句,回身瞥见绫华桃花般的面色,有点不明所以:她脸红什么?那么重的心跳声,没事吗? 侍者引着她们去包厢,绫华正在思考对策。这顿饭来得太突然了,而且越来越正式,她摸不清父母什么用意,难道观察荧的为人是主要目的,见家教老师才是其次? “绫华酱!绫华酱!”荧小动作拉不住她,只能开口了。 “什么事?”绫华思考被打断,眼神略带忧烦。 “你……”荧看了一眼前头的侍者,压了声音:“怎么同手同脚呢?” 绫华惊呼一声,小小地跳了一脚,走路姿势更奇怪了,远远看去像个跛足道人。 绫华看着近在咫尺的障子门,呼吸一滞。 “跟着我走。”荧忍住笑意,教绫华收起手,跟着自己抬脚。 稍作调整之后,绫华的步伐恢复了正常,只是内心有点茫然:我怎么了?我为什么这么紧张?她呢?她为什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根本不在意吧?又是只有我在担心! “呃?”荧:是我的错觉吗?她在生我的气?自己同手同脚了跟我生气? 两人的气氛没有刚才愉快了,连带着笑容都有些勉强。 “神里先生,神里女士,晚上好。”进门之后,荧先鞠躬打了招呼。 “神里先生,神里女士,晚上好。”绫华慢了一拍。 “先生?”父亲愣了一下。 “女士?”母亲面色顿了顿,她听错吗?女儿叫她女士? “绫华酱,被我带偏了呢!”荧笑着帮她解围。 “非常抱歉!”绫华才明白过来,重新叫了一遍,才让两位大人面色稍安。 绫华幽幽地看了荧一眼,千担心万担心,结果人家一点事都没有哦,出丑的只有她!神里绫华! 荧:……怎么又是我的错? 托马和家教老师还没来,荧是客人,不得不和绫华父母多寒暄几句。 他们聊了一些安全的话题,关于口味,关于打扮,关于爱好……略显局促的气氛因为荧提起了自己的厨艺而变得有趣了一些。 荧绘声绘色地说着各国料理之间的差异,绫华看着她的侧脸,恍然想起,这里的荧虽然没有提瓦特那些传奇经历的加成,但她以一个无依无靠的外国人身份,在这里扎根,顽强生长,本来就是神里家会欣赏的类型,而且她这种率性自然的性格一旦被接受,就算是神里家也不会在意所谓的礼节。就像是对托马,神里家出于喜欢,总是多加包容。 说托马,托马到,障子门拉起,托马和家教老师,相差一步,先后进来。 阿忍……荧在看到那头绿色长发时,嘴角抽了抽,知道阿忍业务广阔,万万没想到,她能扩到神里家。 “非常抱歉,我来晚了。”阿忍摘下了平时一直戴着的口罩,编了个利落的长发,身着浅色和服,与在第一诊所酷酷的模样判若两人,今天是温柔的大姐姐。 “哪里哪里,是我们考虑不周!”几个大人互相致歉,寒暄起来。 “荧酱和老师,是认识的吗?”绫华的母亲发现了两人的视线交流。 “是的,荧酱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久岐忍微微致意。 “原来如此!怪不得荧酱这么出色呢!”这句话乍一听是寒暄,其实很值得考究。 因为不会有人将孩子的出色归功于一个甚至不算长辈的人身上。绫华母亲的这句话至少暴露了两个信息,一是她知道荧无父无母没有其他长辈看顾,二是她认可久岐忍的能力,但是从开场的寒暄里,她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也就是说,她对久岐忍做了不少背调。 果然,绫华母亲下一句就开始夸起了久岐家。 竟然出自巫女世家,这个世界的巫女没有正经工作吗?白天治病救人,晚上教书育人,没有一样是跟驱除邪祟相关的……绫华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思绪万千,想起那个诊所,瞥向荧,见她竟然开始走神,微微敛眉,伸出手偷偷拍她,却被她下意识捉住。 肌肤相触,入手一片冰凉柔软,细细密密的触感从手心蔓延至心脏,荧一时半会忘了松开。 “做什么?”荧还用眼神问她。 “放开。”绫华挑起眼皮,银浅浅的睫毛下,是轻描淡写的警告。 这种眼神……荧心里闪过一丝异样,面色不太自然地喝了口茶,被烫得直呼气,十分狼狈。 绫华忽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笑意浅浅勾勒嘴角,连对方的冒犯都不计较了。 这么一闹,荧不敢再发呆了。 她迫切想加入大人们的闲聊,转移注意力,可惜了,大人一开口小孩是很难插话的,而且绫华父母也有意避开荧的家世,于是话题便落在了孩子们的学习生活上。 绫华和荧越听越不是滋味。 “别看荧酱现在这么可爱,我第一次见到她可是觉得,哈,这个小孩不好惹哦。” “怎么说呢,也不是表情凶巴巴,她会给人一种油盐不进的感觉,但是呢,你要是表现得某一方面比她强,她就会愿意听你说话。” “是的,荧酱很要强,所以进高中之后,才会那么努力读书。” 荧面带微笑:这是我吗? 绫华一脸怀疑:这是她吗? “我们绫华酱倒是从小可爱到大呢,小时候哦,你知道吗,她看着奶糕一边流口水一边自言自语:要先做完作业才能吃。结果那天奶糕不小心被哥哥吃了,她上一秒说没事,下一秒就躲进我怀里偷偷哭,好乖的呢。” “乖是乖,记仇也是真记仇,后来绫华酱把所有的雪糕都藏在了最最底下,哥哥看不见的位置。”母亲调侃就算了,父亲竟然也加了进来。 绫华:我怎么可能为了一块奶糕! 荧若有所思:这点我同意。 一顿晚饭,在打趣两小孩的快乐中度过。 因为时间太晚,今天久岐忍没有给她们上课,只针对性地对了一些学习偏好,好做下一步的安排。 “那么荧酱比较擅长哪科呢?”一众慈祥的目光看向了荧。 “哦,我每科都很均衡哦。”荧语气顿了顿,用着平常的语气说着非常不谦虚的话。 “哈哈哈。荧酱很有朝气呢。”绫华父亲意外和她聊得来,以茶代酒,和她碰了一杯。 气氛渐渐升温。 尴尬的只有绫华,因为她发现,自己在别人口中就像得了“失去荧就不能独立行走”的病。 成绩拿不出来,需要荧带着学习。 性格不够开朗,需要荧带着社交。 身体不够健康,需要荧带着训练。 荧满口应好,表情完全没有平时欲绫华交谈的那般油滑,正经得不得了。 虚伪。绫华气气地在心里给她打了个标签。 一顿饭吃完已经超过九点,与神里一家道别后,荧和久岐忍搭乘电车回家。 回想起饭桌上的话,荧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从小看着荧长大的人今天在饭桌上大谈特谈荧原本的性格,是否已经暗示了什么? “阿忍,为什么应聘这个工作?”荧知道她并不喜欢和这种世家来往太多,比起正经工作,她更喜欢荒泷派的杂活。可这么一个人,这几天竟然连荒泷派的诊所都不去了,真是奇怪。 “你哥哥的案子,跟神里家有关吧?” “你接近那个女孩的目的,和我接近神里家的目的是一样的。” 荧的眉头在听到这句回答的时候,深了几分,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不满:“哥哥的事,我自己会查清楚。” “是吗?我还以为,你并不在意呢。毕竟,你也不是真的荧,不是吗?”久岐忍没有笑,也没有开玩笑,眼神锐利地看着她。 “你都知道了啊?”荧双手交叉,身体后仰,表情不慌不忙。 “听着,我不知道你是谁,精神分裂也好,邪祟入侵什么也好,但你既然占用了她的身子,就不要违背她的意志,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不喜欢的事情,唔,是指和神里绫华交往吗?”荧蓦然笑了,舒张的眉眼并无嘲讽之意,反而带着点认真探讨的意思:“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她不喜欢神里绫华呢?” “我倒觉得她喜欢绫华呢,喜欢得不得了。” 15、荧荧之火 回到家已是深夜。 和阿忍针锋相对之后,荧丝毫没有得胜的感觉,只觉得疲惫。她灯都没开,一头扎进被子里,睡了十几分钟才摸黑起来,准备洗个澡。 水很冰,但她习惯了。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不会用那些复杂的仪器,等她学会了,屋里的燃气却因为欠费被停了。她不知道怎么还,一直拖到现在。 从浴室出来后,荧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坐在窗前发呆。 这几天月光很好,小小的窗户也能被照顾到,很适合放空思绪,她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在这里坐一会就能有睡意。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她的进程,荧望向矮桌上振动的手机,静静地看着那个备注近十秒,才伸手摁了接听,连拿都懒得拿起来,就那么听着。 “晚上好,荧桑。”绫华清润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每天晚上她们都会打一个语音电话,应付托马的任务,一般都是荧打过去,今天她忘了,其实也没有忘,她只是突然不想说话。 “晚上好。”荧声音带着点沙沙的平静。 “……你不开心吗?”绫华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明明道别的时候还挺愉快的,难道路上发生了什么? 荧仰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可春夜露重,再隐蔽的叹息也会留下雾气的痕迹。 “我只是有点累。”荧把头倚在膝盖上,有点想挂电话了。 “好,好吧,那晚安。” “晚安。” “明天见。”在电话里一向安静的绫华,今天反常地多说了几句。 “嗯,明天见。” “……”荧直直地向后躺下,望着天花板。 初来乍到的新鲜感过后,内心渐渐归于空虚。 她总在这个世界寻找提瓦特的痕迹,试图从熟悉的面孔身上找到一些慰藉。阿忍的话却从某种程度上戳破了她虚假的乐观,让她意识到,所有人的友善都建立在他们对“荧”的认知上,一旦认知被打破,留给她的只有猜疑和忌惮。 诚然,她有在任何世界都能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可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天还没亮,荧就醒了,闹钟没响,她拿过手机看时间,定睛一看,凌晨五点,两人竟然还在语音通话中。 荧打了个激灵,一骨碌坐起来,呼吸都重了几分。 她没挂电话就算了,绫华竟然也没挂,就这么放了五六个小时,靠得近些,荧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微弱的,像鱼吐泡泡的声音,似有若无。 荧的食指停在那个红色的按钮上许久,最终没有按下去,把手机轻轻搁回桌面,睁着眼睛,直到天蒙蒙亮。 闹钟没有像平时一样哗啦作响,而是啵了一声弹出来,荧从桌上摸了摸,发现电话才被挂断。 “真巧。”荧笑了两声,似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发现这个意外时的表情。 然而,绫华的反应比她想象中得还要精彩。 “怎么会!”绫华几乎是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欲哭无泪。 她只是一个疏忽,竟然就连麦到天亮,她都不确定自己晚上睡觉会不会发出不雅的呼噜声,更让她难受的是,这种行为太暧昧了,听起来就像是,一起睡觉。 “传出去怎么办!”绫华提前担心起来,她倒是不觉得荧会说出去,那个人最多调侃她几句,只有托马,托马一定会到处说!跟兄长说一遍,跟母亲说一遍,然后全家一起在友人面前调侃一遍,诸如“我们绫华酱啊,长大了也很粘人,睡觉都要她女朋友电话陪着呢”这种话。 “太过分了!”绫华没形象地捶了好几下枕头。 直到托马来敲门询问,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绫华酱,昨晚睡得好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在她早有准备。 “不错。”绫华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句,表情是在洗漱时就练习过的微笑。 “是吗?黑眼圈有些重呢。”绫人切着吐司,不客气地吐槽一声,昨晚他没去会餐,据说父母对荧很满意,他的语气莫名有点阴阳怪气:“虽然我很支持你们的恋爱,但是你们都在上学,晚上不要聊太晚了。” 绫人只是在诈她,偏偏她心里有鬼,一诈一个准。 “没有聊很晚。”绫华不争气地辩驳。 “哦~”饭桌上突然的异口同声,母亲和兄长表情各异:没有聊很晚那就是聊了一会,看样子绫华还不太满意呢。 绫华喝牛奶的速度都变快了,咕噜咕噜,恨不得一口气喝完,赶紧离开这里。 尽管很想把昨晚的事忘掉,但荧的异常让她很难不在意,到了学校有心想问,对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跟以前一样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玩着无聊又幼稚的游戏。 临近中午的课间,荧才来找她:“抱歉,答应了托马给你做午饭,但是家里不太方便,所以这周的午餐还是拜托啦!” 荧双手合十,笑容干净,看不出任何难过的痕迹。 “嗯。”绫华看着她的黑眼圈,不咸不淡地应了,后面还是放不下心,发信息向托马打听荧最近都在做什么。 托马大概是早有准备,很快就发了过来: 荧酱最近上学之后都会去一家外国餐馆打工哦,主要负责发海报招揽生意,小姐感兴趣的话,社团活动结束后可以去看看,正好可以接荧酱回家吃饭哦。 什么叫接回家吃饭啊?说得她跟个小媳妇一样! 绫华敛容屏气,正要回信息纠正他,无奈打字太慢,还没发出去就收到了托马的回复:可怜的荧酱,最近被老板压榨,克扣了好几顿晚饭呢。 好过分。 绫华望向旁边正在认真整理桌面的少女,比起提瓦特的荧,确实瘦了很多呢,连脸颊都没有肉肉了,一点都不可爱。 因为这个原因,中午吃饭的时候,绫华多分了好几个寿司给她。 “我吃不完。”绫华自认为贴心地隐瞒了自己的同情,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的细胳膊细腿。 荧一边吃一边偷偷给托马发信息:托马桑!今天是有什么托举的任务吗?你家小姐好像对我有所期待的样子。 托马一直没有回复,直到放学荧都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才来了一句:如果小姐有公主抱的需求,请尽量满足,过后有时间的话,烦请写一篇800字左右的心得。 “可以,但是要收费。”荧噼里啪啦地敲字。她白天上学打工晚上回家还要抄作业写恋爱报告,已经很辛苦了,现在竟然要她公主抱外加写长达800字的原创心得,这不收点稿费实在对不起自己。 “???”十秒后。 “!!!”三十秒后。 “行吧。”一分钟后,托马答应了。 荧心情大好,发起传单来更卖力了,半条街都是她来回穿梭的身影,金闪闪的,和春日阳光一样,明媚但不扰人,只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荧酱,真是努力呢。”绫华从剑道社出来,远远看着她,有点被感动到。 “绫华?”荧不知道她会过来,小跑着过来,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打工,只问她要不要去店里坐坐。 “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绫华看着她手里还剩不少的传单,脑海闪过荧刚刚笑脸相迎却被路人不耐烦地躲开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想帮她一起发。 “不会。“荧领着她进店,心里盘算着怎么触发公主抱。要是没钱的话,这种活她能躲就躲,既然有钱,那还是努力一下吧。 店里人不多,基本都是外国人,屋内偏暗,比起餐馆这里更像个酒馆。荧担心绫华不习惯,给她找了个比较敞亮开阔的位置,然后就去给她倒柠檬水了。 “我怎么感觉她没有那个想法了?”荧很惆怅,因为她发现绫华在这看她的眼神和在学校看到的不一样了:“是忘记了吗?” 人家不提,她也不好意思上去问,想了想决定表现一下自己的臂力,唤醒绫华的意识。 她热情地接了同事的活,一个人送三个桌的餐,经过绫华身边的时候,微微侧目向绫华点头,展露挺直的腰板,矫健优雅的身姿,长袖下依稀可见的肌肉线条。 如此三次,绫华再不能若无其事了。 “荧桑,到底想说什么?”绫华见她的同事都闲得坐在一旁玩手机了,只有她还在勤勤恳恳端茶送水,别人不要她还不干,非得抱着一桶啤酒过去受冷眼,完事了还往绫华这边看一眼…… 绫华坐立难安,她知道荧肯定在暗示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猜不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荧还是不太正常的样子,言行举止都是那种刻意的游刃有余,绫华看着都累。 “荧桑……”绫华忍不住了。 荧身形一滞,心想着终于要来了,她等这一刻实在等太久了! “嗯?绫华酱要对我说什么吗?”荧四处看了看,校门口人还挺多,感觉不太方便啊。 “唔!”绫华看见了她眼里的期待,心想自己猜的应该不错,努力了一天却被同事顾客冷眼相待的人,此刻最期待的一定是: “荧桑!打工辛苦了!明天也要继续加油哦!” 绫华喊得超大声,希望能给荧忙碌又暗淡的打工生涯带来一点鼓励。 16、荧荧之火 “你没有其他需求吗?” 绫华的鼓励换来了这句不明所以的话。 “什么意思?”面对荧突然的靠近,绫华缩了缩肩膀,需求这个词她上一次听到还是在托马和荧的聊天记录里,这会儿再听到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荧垂下眼眸,金色瞳孔里晃动着犹豫,似乎在确认些什么,又似乎在调整措辞:“比如,拥抱?” “!!!”绫华挺直肩膀,不假辞色地请她自重:“我不是课间会与你搂搂抱抱的女同学,请不要同我开这种玩笑。” 搂搂抱抱的女同学?是谁?荧有点摸不着头脑,想着应该是绫华看错了,也没放在心事上,迈着长腿跟在她后边道歉:“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绫华没马上给好脸色。 “误会……”误会你想要公主抱?荧这会冷静下来,才察觉到这个想法太自作多情了,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一定是她穷疯了! “误会你对我有……一些想法。”荧硬着头皮说了这个词。 “你!”绫华乍然停下脚步,又气又恼,对上她羞愧的视线,自己却莫名跟着不好意思了:“我没有。” “嗯。”荧觉得好尴尬。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绫华和她并肩走着,脚步随声音放慢。 “什么?”荧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喜欢你。”绫华偏过头,目光温婉,用娓娓道来的语气:“我们私下就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你不用太听托马的话。” 绫华知道自己是个无趣的人,荧陪自己上课带自己玩多少都出自托马的授意,她本身应该是不太愿意的吧,不然也不会下课和别人玩得那么开心。 “嗯?嗯。”荧原本灵动的眸子变得懵懵懂懂,思维也不像以前活跃,连自己回了什么也不知道。 两人不咸不淡地找着话题,第一次觉得聊天原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这种情况在托马来接她们后进一步恶化了,两个人从上车之后嘴就没停过。 上一次她俩不说话,托马很担心,这一次她俩说个不停,托马更担心。 “小姐,荧酱,你们要不要歇会,喝点什么饮料?”托马听得耳朵疼,这两人没得聊硬聊,已经开始讨论不知道从哪个大人那里听来的沿海局势了。 安静下来后,一个迷茫,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一个委屈,觉得自己已经够退让了可对方还是闷闷不乐。 两人望着车窗各自叹气。 托马:我错了,我不该多嘴,你俩和好吧! 托马:“啊哈哈哈,有个好消息哦,今晚老爷和夫人要去应酬,少爷去外地了,你们两个可以单独吃晚饭哦。” 绫华提起唇角,勉强笑了笑。 荧揉着眉心,脸上是藏不住的倦。 绫华余光瞟见她这个样子,觉得她在托马面前都这么敷衍,那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呢?她撇开头,路上再没笑过。 托马:顶不住了!久岐忍老师快来救场! 托马还想给两人一个惊喜,制造一个甜蜜浪漫的晚餐,看这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还是算了,赶紧找个外援过来帮忙调和一下。 久岐忍在车上收到消息,嗤笑一声。 “都不用我出手,这两人就闹翻了嘛?”她昨天就警告过荧了,没想到对方嘴上说着不愿,行动上倒是挺配合。 “不过,她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久岐忍自认为没说太重的话,只嘲讽了一句“你凭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破坏她原有的生活?”,荧就变了脸色,很受伤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把多余的思绪清空,给托马发了个夹带私心的小建议。 托马按她说的先冷处理,给俩人做了简单的晚饭,春笋乌冬面和可爱的小点心。 “可能比不过小姐上次给你做的爱之料理,不过味道也不会太差哦。”托马拿出冰镇过的绯樱饼,小小一个饭后吃,既可以改改味也不会腻。 “爱之料理?”荧没听绫华说起过,但回想一下上一周的便当,确实有一天是比较特别的,而且那一天自己也惹她不快了,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哪哪都不讨喜啊。 “是啊是啊,小姐熬夜为你做的,还加了……” “托马!”绫华的语气冷到眉毛都能凝冰。 托马搓着手,看了看郁郁寡欢的荧,又看了看面色沉沉的绫华,决定自责!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开了不好的话题,请你们不要生气了好吗?”托马深深鞠了个躬。 “托马。”绫华不苟言笑,语气淡淡:“你又没做错什么,怎么也轮不到你道歉吧。” “呃。”托马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笑容顿住了,马上和绫华同仇敌忾,忿忿不平地看向荧,用眼神质问她! “是的,该道歉的是我。”荧目光黯淡,笑得很难看:“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托马惊讶地看回绫华,这可是很严肃的指控了,小姐怎么能用这种词形容自己的女朋友呢! “你什么意思,我何时用这种话形容过你!就算,你想对我做那种事情,我也没说你什么吧!”绫华很委屈。 “那种事情!”托马惊掉了下巴,那就是荧的不对了,她们才交往多久,怎么能提那种要求呢! “所以我说了是我自作多情啊,我什么时候说你这样形容我了,你说了心里有别人我也没说什么呀!” “心里有别人!”托马双手撑桌,小姐怎么可以这样,一边谈恋爱一边精神出轨! “你!”她竟然连这种事都说出来,绫华情绪翻涌,咬着下唇,脸颊染上绯红:“难道你就喜欢我吗?” “我……”荧手肘倚着桌面,久久地仰着脑袋,喉咙无声地动了动,短短几秒的时间,却让她度日如年,她想起来什么又似乎没有,最后在两个人的注视下,低低地应了一句:“我自然是喜欢绫华小姐的。” “我自然是喜欢绫华小姐的……”细细品味这句话,越品越能尝到其中的酸甜苦涩。 若不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未曾降落在自己身上半分,绫华差点就信了。 铃声突兀响起,公寓来了访客,是阿忍老师。 托马看了她们一眼,略带担忧地下楼了。 久岐忍今天穿了一身高定浅灰西装,不如此,连这个区域她都踏不进来,这也是她最讨厌这里的一点。 跟着托马进公寓的时候她把口罩拉上了,怕遇到熟人又要应付一些试探,这些所谓的权贵,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了,她已经逃了出来,不想浪费精力在他们身上。 她必须承认,对绫华的一半偏见来自于她的身份,另一半来自于她对荧的纠缠不休。 被稻妻最尊贵的笨蛋小姐看上,真不知是幸也不幸,对心思不正的人来说,大概率是攀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但对荧那种人来说,只是徒增烦恼。她不知道前段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两个人已经彻底翻脸了,那么作为荧的半个监护人兼师长,她有义务在荧消失的这段时间,帮荧维持得来不易的安宁。 书房的两个人分外安静。 安静到连刚进来的久岐忍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虽然我只是个家教老师,但也是要行拜师礼的哦。”久岐忍先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这两人才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向她鞠躬送茶。 久岐忍讲了自己的规矩,每晚上两个小时的课,以提高考试成绩为主,其他诸如思辨和哲学,她一概不教。 她带来了自己出的综合卷,想看看这两个人的水平。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都做完了,大大超过她的预期,她估摸正常水平至少也要一个小时的,但很快她就发现了端倪。 “为什么你们两个的分数是一样的?”久岐忍看着惨不忍睹试卷,忍不住质问。 满分150,她俩都做了20分,而且各有各的错法,绫华在历史上得了点分数,其他一概空着,是个诚实的差生;荧则是在各科目上都得了一两分,加起来正好20,看起来像个狡猾想碰运气但运气挺差的差生…… 绫华看着那刺目的红色数字,面带羞愧,很快又想起了什么,无意识间先了开口,打破两人半小时不说话的僵局:“你不是说你每科都很均衡吗?” “唔,确实挺均衡的啊,每科都挺差。”荧厚着脸皮比划着自己的试卷,丝毫不在意自己原身是个学霸人设。 知晓内幕的久岐忍:怎么理直气壮,真是不要脸。 在学习方面对荧有种不知名崇拜的绫华:这么理直气壮,莫非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们是高中生,这是初中的卷子。”久岐忍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她们两个听不出弦外之音,当然也可能是装听不懂。 两人正襟危坐齐齐点头,表示受教了。 “我知道了。”久岐忍拜托托马把小学的全套书带过来,反正今天的任务是摸底,就让她见识一下她俩基础有多差吧。 17、荧荧之火 两个小时的补习时间,中间休息15分钟。 托马端了热饮过来,三个杯子,其中两个是明显的情侣杯,米色的杯身上各有一只可爱的浮雕小猫,放在一起正好形成一个亲吻的样式。 荧没注意看,直接拿起来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到手了才发现有点不对劲,目光随之看向对面的绫华。 绫华慢了一步便陷入了被动,若是荧不看过来,自己还能装作没发现端倪拿起那个情侣杯,可对方就那么看着,自己这时候拿起就显得很刻意,像上赶着给人家做女朋友似的! “老师先请吧。”绫华微微欠身,笑容无懈可击,至于有没有暗搓搓地内涵荧不讲礼数,就见仁见智了。 “……”荧:至于吗? 久岐忍有自己的考量,没有犹豫,直接拿起了情侣杯的另一个,给绫华剩了一个古朴的瓷杯。 雾气微升,绫华的心凉了凉,浅浅抿了一口做做样子,后面一口都没喝,也不再给荧一个正眼。 “……”荧:我又做错了什么? 摸完底后,久岐忍给她们分别制定了学习计划。实话说,两人智商都没问题,就是常识上极其匮乏,特别是在算数上,荧思维还算在线,一点就透,绫华就相对吃力一些,有好几个名词都要花时间理解,但基本的加减是没问题的。 “综合看下来,荧酱的思维是偏理科的,绫华酱是偏文科,这两周我帮你们做完基础巩固之后,再针对性地帮你们攻克薄弱,刷题提分,争取让你们在下个月的期中考不要太丢脸。”久岐忍说得轻松,其实难度还是挺高,短期内提升知识不现实,填鸭式提高成绩还有点机会。 两人似懂非懂,只预感到接下来的任务会很多。 补习结束前,阿忍拿出手机,让她们组个学习群。 绫华自己操作了半天,没操作明白,悄悄瞥了荧一眼,却听她说:“已经拉你进去了。” 荧见她不甚理解,便让她把手机拿过来,两个聊天界面比对着看。 “笨蛋……作精?”绫华一眼看见了荧给她的备注。 “呃?”荧意识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绫华出乎意料地“蛮横”,两指摁着她的手机不让她收回去。 完蛋。荧心里不住地冒冷汗,她自拿到这个手机就没动过里面的东西,备注什么也懒得改,这会儿被抓个正着,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是笨蛋作精?”绫华的刘海散开了些,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一闪而过的寒光让荧哆嗦了一下。 久岐忍在一边看好戏,完全没有要帮忙解围的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呃,其实,这是一种那种就是,你知道吧,那种……”荧真是有苦难言,试图胡言乱语躲开追问,眼见绫华已经开始屏息凝气,明显是要生大气的节奏,急中生智反问她:“你给我的备注不也是这种吗?” 荧会想到这个是因为这两天阿忍老是提醒她,原身和绫华已经闹翻了,那么双方的备注应该都不会太友善。 绫华面色一滞,果然被荧猜中了。 绫华不太自然地转了视线,收手坐回原位,一副不想追究的样子,这倒引起了荧的好奇,什么备注还能让神里绫华退缩? 荧眼疾手快地摁住绫华想要收回去的手机,屏幕亮起,只见三人小群里,荧的头像上赫然顶着一个说不上是厌恶还是中二的备注。 “全世界最讨厌的荧酱……?”荧刚念出来,手机就被绫华几乎是用夺的方式拿回去了。 感觉怪怪的。 荧第一次觉得被用讨厌形容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她不想错过这个乘胜追击的好机会,追问着: “你以前讨厌我?” 绫华摇摇头,却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这个备注并不是她写的,而是以前的绫华! “全世界你最讨厌我?” 绫华猝然红了脸,这种话有必要这么直白地问吗?不管回答是还是不是都很奇怪啊,既暧昧又幼稚。 一直闷不吭声看热闹的久岐忍越听越不对劲,怎么上一秒两人还在对峙,下一秒就眉来眼去的,而且神里绫华刚才的气势呢,为什么突然变小媳妇了? “是以前写的,忘记改回来了。”绫华被迫抬起头,直面气势压进的荧,眸光微晃,是心虚的模样。 “真巧我也是。那我们算扯平了?”荧更加欺身而近,表情却不严肃,反而带着认真的讨好。她总是这样,有时候正经不过三秒,有时候又专注得可怕,满心满眼,毫无瑕疵。 “嗯。”绫华轻轻应了一声,细声细气的,更像个小媳妇了。 “……”夹在两人中间的久岐忍,此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 “呐,我说,你们两个打情骂俏也有个度吧。”她眉头跳了跳,虽然她叫阿忍,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人尴尴尬尬地对视了一眼,坐了回去,当作无事发生。 …… 家教结束后,托马贴心地给她们叫了车。 荧本来想避开阿忍的,现在避不开了。 不过也好,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如和她一次说个明白: “我并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上天为什么安排我来这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赖着不走。” “所以你是?” “另一个世界的荧。” 记忆回到那一天,荧还在提瓦特吃吃喝喝,忽然遇到急急忙忙的托马,说是找不到绫华,她担心绫华出事便心急火燎地和他分头去找了,结果在路上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她甚至不记得是哪条路,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已经变了天。 绫华倒在她怀里,心跳越来越慢,无可阻止。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刚过来的绫人认定为罪人,一把推开,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又失去了,一如当年。 真是个重复的噩梦啊。 久岐忍静静地等着她说下文,却见她安静许久后自嘲地笑笑,没往下解释,只说了句:“我在努力寻找回去的方法,但目前线索太少,我只能先试着找到空。” 为什么找空,因为在提瓦特的空消失了,自己的任务是找到他,这里的空也消失了,自己同样背负着救出他的使命,很难不想到两个世界有所联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并非敌对关系,所以,希望未来的日子你不要干涉我,我也不会干涉你。” 其实按照荧所说的,她应该选择和久岐忍合作才对,而不是处在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可她一想到对方提起绫华时似有若无的不屑,心里就不舒服,根本没往合作那方面想。 久岐忍交叉着双手,背微微后仰靠着后座,眼皮动也不动地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对方话语里的真假。 “我不会干预你,只要你不再用她的身体做危险的事情,比如刺访……”天守阁三个字被她死死地压在语音里,只用口型说了出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在诊所门口接到血汗淋漓、浑身是伤的荧,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怀疑起了荧的身份。 因为这个她判断至少要在床上躺两天的人,第二天就恢复了大半,甚至还能跑出去见神里家的小姐,至于手臂上的伤要不是一斗泼了双氧水,应该早就好了。 “嗯。”荧没什么意见,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被“篡夺”了身体,经历九死一生,她也会怒不可竭的。 天守阁的事件让她更加确定了找空这条路是对的,因为她发现,关于空的线索越多,她的力量恢复得就越快。 她那天其实是去天领奉行的,想寻找被扣押在那里的空,但是找不到机会进去,反而让她摸去了守卫意外薄弱的天守阁。 很可惜,这个世界没有雷电将军也没有影,在天守阁的最高处,只有一道迷雾。 她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它,触发了机关,引来守卫,只能匆忙潜逃。 那道迷雾,也是她的重要线索,可经这么一遭后,凭她自己的力量应该是无法再次接近的,只能依靠位高权重的神里家。 这么一想,荧忽然发现,这个世界自己所遇到的事,又和提瓦特重合了。 寻找哥哥,逐渐恢复力量,借神里家接近天听,而绫华和托马作为最重要的引路人…… “这是偶然吗?”荧对此保持怀疑。 18、荧荧之火 久岐忍为绫华和荧制定的学习计划是全方位的,不止是晚上的那两个小时,还包括早中午晚的各项练习。绫华的任务更重一些,因为她外语不好,比荧多了一个早起背单词的任务。 绫华是能耐得住枯燥的人,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被精确划分,像机器一样一件一件完成任务,她也能接受,只是偶尔她累的时候也会坏心眼地想:是不是“绫华”早有预感会经历这么一遭,才特地把自己的灵魂召唤过来,替“她”受苦。 “小姐,要不我跟阿忍老师说说,放缓一下进度?”托马每天早上都能见到绫华持续不退的黑眼圈,心疼得不行,他家小姐哪里受过这种苦。 “不用。”绫华回过神来,轻轻笑了,这里的托马真的很爱小题大作。 “说起来。”绫华对着空荡荡的餐桌,面色微滞,“父亲母亲,很久没回来了吧?” 刚开始绫华以为父母不着家是偶然,没想到,这才是常态。 “前阵子老爷和夫人为了陪你,延了很多需要出差的工作,这几天都堆到一起了,才会比较忙。”托马看她面色不好,赶忙解释。 “是吗?那我们平时一周能见几次呢?”绫华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单纯好奇,这都周五了,从周一到今天,她只在晚饭期间的视频电话里见过两位大人。 “如果老爷没有长途派遣的话,周末都能一家团圆呢!”托马有心安慰她,可这种事哪里瞒得过呢,小时候还能骗骗,都这么大了托马只能苦口婆心地跟她讲道理。 “我明白的。”绫华没给他讲道理的机会,这要是让托马开了口,连着早餐和去学校的路上她都别想清净了。 “……”托马嘴皮动了动,犹豫了一下,到了车上才跟她说:“小姐,如果觉得家里太冷清的话,不如让荧酱住过来。” “托马!你在想什么呢!”绫华第一次用这么急的语气跟他说话,实在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神里家虽然宽敞也不过四间卧室,正好够住,让荧住过来那不就意味着,让荧和她一起睡吗! “抱歉,我考虑不周了,因为最近正好听说荧酱住的不太好,两个月没交燃气费了,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怎么过的。”托马还是最近帮她办理银行卡才发现的,语气带了些自责。 “燃气费,是什么?”若是以前的绫华,问这个词的话应该是带着娇憨和天真的,现在的绫华则是纯粹的好奇。 “燃气费……”托马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这种事不能怪小姐,但这样真的好吗?他以前从未和小姐说过这些,现在要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嗯?”绫华不是看不懂他目光里的复杂,而是感到意外,意外的不舒服。 绫华听着他慢慢讲述穷人家的柴米油盐,逐渐明白了这股不适感的来由——哪怕是最亲近的托马,也把她定义为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或者说,“她”。 有点不讲道理。 他们从来都不愿意告诉“她”,却在“她”问起的时候,用那样的眼神委婉地表达无奈遗憾……真是不讲理呢。 这样的“绫华”真的能过好普通人的生活吗? …… 荧停了餐馆的兼职,专心致志陪绫华补习,除了剑道社,其他所有学习时间她们都在一起。 “老师今日问起了你。”下午的社团活动结束后,绫华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荧一如既往地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唇舌,只说自己很忙,只能把它放在后面。 但老师不是这样说的。 老师说,荧曾经把今年的稻妻剑道锦标赛比作人生中最重要的目标,是可以付出一切的梦想,老师说,他是气极了荧的懈怠,才那么严格,本意不是为了羞辱。 “你能不能帮忙劝她回来?我会好好向她道歉的。”年过半百的老师,腆着老脸向后辈说了这样的话。 绫华把老师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给荧,只得到她的沉默, “抱歉,我做不到。”荧的歉意是真的,敷衍也是真的,摆明了不想解释。 荧有自己的秘密呢。 绫华大方地表示理解,随后在托马发来的本周恋爱满意度上,打了两颗星。总共五颗,一颗扣她没有完成本周的夸夸任务,另一颗扣她今日打扮不上心,最后一颗,嗯,绫华想不到理由了,就把上周吵架忘记扣的补到了这周。 没过多久,荧就收到消息,气冲冲地过来“兴师问罪”。绫华的打分直接影响到了她这周的收入,这两颗星,她的奖金直接被扣一半,打工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又要没了。 “我记得你与托马在契约上的最终条例是,只要我们谈恋爱稳稳当当超过三个月,你就能去探访你哥哥,平时的恋爱表现并不会影响这个条例吧。 “可是……”荧发现糊弄不了她,就从绫华的扣分理由入手,谴责她不讲理,今天打扮不合她心意就算了,怎么连上周的事都要拿过来扣分。” “嗯,怎么不能呢?”绫华神色敷衍,摆明了不想解释。 “绫华小姐,我看你是把这辈子所有的坏心眼都用我身上了。”荧语气幽幽。 绫华对每个人都是温文尔雅,端庄有礼,就对她暗戳戳使坏,都不止一次了。 “话不能这么说。”绫华撑起伞,暮色降临,温度才低了些,云层就有了反应,淅淅沥沥地降下雨:“这辈子可是很长的,荧小姐。” 荧约莫愣了十秒,回过神时,绫华已经撑着伞走远了。 “诶?等等我!”荧单手撑在额前,挡住袭向眼睛的雨,脚步有点气急败坏的那味,靠近了绫华却也不敢造次,主动接过伞,顺便把脚步放轻些,生怕等会不小心踩到什么水坑,又被她记上一笔。 “荧酱肩膀怎么都湿了?”托马看了看安然无恙的绫华再看了看荧,有些不解,她们两个不是天天黏在一起吗,怎么荧酱被雨淋了。 “唔。”荧眼珠一转,顺势装起了可怜,想在托马那里博点同情分,少扣一点这周的钱:“没事,刚刚和绫华闹着玩,她不是故意让我淋雨的。” 托马欲言又止,看了绫华一眼,叹了口气。 “……”绫华。 荧眼中带笑,温和得很。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神里家都回神里屋敷过周末,一般会在周五提前过去。 这个时间公共交通太挤了,托马半路上接了阿忍一起过去,一车四人,本该热闹一点,但阿忍和绫华都是喜静的性子,车上基本都是托马和荧在说话。 看得出来,托马其实挺喜欢荧的。 欣赏、同情,还有一点同为外国人的惺惺相惜。 怪不得托马对两人的恋爱这么热心呢,其实也希望荧能过得好一点吧。 视线偶然对上久岐忍,她似乎也在观察两人的相处。 唔,有些奇怪。 荧上次和她暗示过久岐忍并不是很同意这段恋情,希望她在阿忍面前不要刻意表现两人的关系。当然荧还是没有解释,只编了一个“阿忍比较古板”这种经不起推敲的理由。 绫华眼睛弯了弯,挑起一抹微笑,身子往荧那边挪了挪,不等她反应过来,直接把头靠在她肩上。 “???”还在和托马说笑的荧。 “有点累。”绫华声音弱弱的,腼腆地撒娇,演技毫无破绽,她甚至能忍住不往阿忍那边看,尽管她很想知道对方看到这一幕的表情。 托马一张脸笑得跟菊花一样,慈祥,温和,满意。 “那你们休息一会,我把音乐调小一点。荧酱,车中间有毯子,你给小姐披上,别着凉了。” 荧动都不敢动,哪敢找毯子啊。 “嗯?找不到吗?”托马开着车不方便细看,“阿忍老师你帮忙找看看,是不是在你前面的抽屉里。” “……”久岐忍:行吧。 致力于棒打鸳鸯的阿忍,帮小情侣找起了毯子,好巧不巧,还找到了两件,小情侣正好一人一件了。 “……”荧头皮发麻,僵着脖子,用眼神问她在干嘛。 “荧酱,不给我披吗?”绫华声音清甜,配上少女清丽的容颜,实在惹人怜爱,如果不是嘴角的坏笑实在太明显,荧都会以为她真的在撒娇。 “披。”荧笑意渐深,披上毯子的同时,把绫华搂了过来,原本只是虚虚靠着的绫华一下子跌进了她怀里 “睡吧,我的笨蛋作精大小姐。” 19、荧荧之火 今日的神里屋敷比绫华上次来热闹,除了荧和久岐忍,放完春假的古田婆婆和小春也回来了。 她们一人撑着一把伞,小跑着过来迎接客人和绫华。 “快进屋,雨越来越大了!”古田婆婆撑着一把巨大的伞,像护小鸡崽一样把绫华护着,在雨中健步如飞,一点不像个小老太。 荧在后面都看笑了,被撑同一把伞的久岐忍用打量的眼神看了一眼。 荧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虽然上次和阿忍承诺过不会和绫华发生一些越界的事,但今天真是意外,原本两人只是互相报复,后面僵持久了也不知道谁先睡着的,搂抱着睡了一路。 这应该不算越界吧。 荧揉了揉有些麻的肩膀,瞥向正在换鞋、银白马尾随之晃动的绫华,心里嘀咕一句:这头看着小小的,还挺重。 绫华若有所感地看过去,眼神有点不安,和荧对上视线后,更紧张了,因为她刚刚好像、似乎、可能、大概是流了一点点口水。她从醒来就不敢看荧,自然也无法确认人家的衣领上有没有痕迹什么的,只能虚空担心。 应该没发现吧。绫华很受挫,长这么大还流口水,真的好丢脸。她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太莽撞了,这种涉及到体力较量的事,她必然是吃亏的,以后不能这样了。 用晚饭的时候,绫华默不作声地瞪了一眼吃得眉开眼笑的荧,心里冷哼一声:吃这么多,怪不得力气这么大。 可是仔细看看,荧也不怎么长肉,肩膀那块不知道是肌肉还是太瘦了,靠久了不太舒服。 绫华无意识间把这件事小事翻来覆去地想了个遍,直到饭后,才和自己达成和解。 荧自进神里家以来的不适感忽然消失了,她一边走一边警醒地看着四周,怀疑刚才的地方布了什么阵法,不然怎么会一直给她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荧酱,该收心了。你要是喜欢这里,以后嫁过来有的是时间看。”久岐忍勾起嘴角,语气中夹着荧才能听出来的嘲讽。 荧装听不出来,一点都不难为情,还眨眨眼,很活泼地应了一句:“好的!” 拼命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绫华,脸渐渐红了,是一点点在脸颊晕开的那种,想不注意到都难。对面两人明明都看到了,但因为绫华装作无事发生,也装作没看见。 围坐在书桌的三个人处于一种“我知道你装作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装不知道”的诡异气氛中,于是绫华的脸更红了些。 荧欲言又止,藏起笑意,也埋头做起了今天的测试。 外面雨声阵阵,屋内岁月静好。 竹席蒲团上的两个少女,一个坐姿端雅,一个懒散托腮,一张一驰,相安无事,直到铜制香炉里的丝丝白雾戛然而止,金发少女停下刷刷笔声,略伸了个懒腰,不待老师说下课,自己先表明了想“罢工”。 她半个小时前就做完了,只是在等绫华,上一次她提前做完休息,发现绫华一直舒展的眉眼凝重了一些,写字的速度也快了许多,自那之后,荧就算写完也会百无聊赖地检查几遍,直到绫华有停笔的迹象。 真难伺候。荧吐槽了一声,然后又因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好太善良,开心了起来。 谁听了不夸我一句三好女友。荧喜滋滋地想着。 绫华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 她其实能猜到荧在拖延时间,有好几次她余光瞥到荧都准备翻页了,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到前面的题磨磨蹭蹭地检查。她可不会觉得荧是在照顾她的心情,只会觉得有阴谋。 回想起荧这几天的反常:前天刚嘱咐她不要在久岐忍面前秀恩爱,今天又是搂她又是……要嫁过来什么的。 “她该不会是……喜欢我吧!”绫华手腕用了点力,自动铅笔的笔芯断了,小小一声,本应无人发觉,荧却奇怪地看了过来,歪着脑袋,金色的眸倒映着好奇。 “……”绫华的心和外面的天气一样,骤雨倾盆。 “得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绫华神色认真听着阿忍老师分析错题,心思飘到九天云外去。 神里屋敷依山傍海,好处是风景独一无二,坏处是一旦暴雨,山路不太好走。 “天气预报不太准啊,早上说的是中雨,怎么晚上来得这么大,要我说,肯定是鸣神显灵了,要给乡下那堆不信神明的年轻人一个大教训。”古田婆婆站在会客厅的落地窗前,摇着头叹气。 她口中的乡下其实是指荒岛区,荧和绫华听不出来,久岐忍听懂了,懒得跟小老太计较。 托马从停车场回来,裤子自膝盖往下全湿了,他一边用干毛巾擦着腿一边说:“雨太大了,阿忍老师和荧今晚先留宿吧,这里什么都有。” 荧第一眼先看的绫华,再看向阿忍,眼神简短交流一番后,都同意了。 神里屋敷卧室倒是挺多,客卧就有三间,空间虽然不大但日常都有做清洁。 但托马私下找了荧,问她能不能陪小姐一起睡。 “不太合适吧。”荧这种厚脸皮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我看今晚有雷电预警,小姐虽然不说,但肯定是害怕的。而且你是有女朋友的人,阿忍老师年纪油不大,睡一张床不好!” “嗯?”荧抬眼面带不解:“不是有三间客卧吗?” “只有一间打扫过,另外两间什么都没有。”托马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荧面色复杂,只能搬出绫华:“这事还得问你家小姐,她不同意……” “她同意了!”托马十分笃定,甚至还有点得意。 荧半信半疑地敲开绫华卧室的门。 绫华的卧室很大,大概是书房的三倍,主间的软榻上铺了两床被子,看起来托马并没有说谎,绫华是真准备让她过来一起睡。 荧的心提了提,有些不安。 “她不会喜欢我吧!?这可不好。”荧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言行举行,对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后悔,决定和绫华敞开心扉聊一聊。 落地窗的竹帘都拉了下来,隔绝外面的雨势,房间亮着暖色的灯,静静铺满整个房间,意外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绫华已经沐浴过了,穿着毛绒绒的兔子睡衣,坐在软铺上,用纸巾擦拭了颈间的湿气。 “这里有干净的睡衣,你要先去沐浴吗?”绫华话一出口,便察觉到了不对,对面的荧也愣了一下。 这糟糕的台词! 荧干笑一声,捞起另一张软铺上的睡衣,故作从容地窜进浴室,然后站在镜子疯狂挠头。 “冷静!”荧对着镜子,提了个笑容,“好不容易洗个热水澡,享受它吧!” 荧自己摸索了一番,舒舒服服地冲了个热水澡,之前因为水太冷没有认真洗的头也在今天好好地洗过了,她觉得自己灵魂得到了升华。 出来的时候,主间只留了一盏夜灯,绫华没有睡,裹在被子里,缩着身子玩手机。 荧看了看草绿色被子上的方纹,再看看脑袋小小一个的绫华,不知怎的,想起了乌龟。 真像啊。荧不敢多看,不然越看越像。 不仅人长得像,性格也像:平时看着大气,生气了就龟缩起来,谁都不理,它的壳那么硬,扰它敲它,它稳稳当当的,连个尾巴都不露给你看,就让你着急。 荧吹着头发,想着想着自己叹了好几口气,幸好她只是个假的女朋友,要是真的,那她可真是毫无招架之力呀。 “绫华。”荧收起电吹风,收进柜子里,正坐在睡眼惺忪的绫华面前,问她困不困。 “困。”绫华半眯着眼睛,外面的雨本来小了一些,正好助眠,这时候突然又开始乌隆隆起来,伴随着闪烁的雷光,烦人的很。 “那……睡吧。”人家都说困了,荧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收起自己旺盛的表达欲,侧着身子,和绫华相背躺下。 “你不怕雷吗?” “你不关灯吗?” 不算大的软榻上同响起两人的声音。 外面雷神沉沉,绫华收了收胳膊,似乎怕对方听不到似的提了提音量:“我不怕。” 小时候怕过,但她长大了。 “是吗?”荧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她记得托马在担心绫华被雷声惊扰时的表情,不像撒谎。 “我喜欢开着灯睡觉,你介意吗?”荧想起自己还没回答那个问题。 “不介意。” 气氛稍稍安静了一会,荧忍不住开口:“绫华酱,还喜欢那个人吗?” 非常突然。 “嗯。”绫华翻了个身,平躺着面朝米白色的天花板,低声喃喃道:“一直很喜欢。” “我也有喜欢的人。”荧抬了抬脖子,也翻了个身。 绫华笑了一声,很轻的气音:“第一次听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什么语气?”荧微微侧目。 “嗯,腼腆。”绫华都被自己说辞逗笑了,因为荧平时真的跟腼腆这个词,完全搭不上边。 荧听出了她的笑意,也不计较,问她喜欢对方什么。 “喜欢……”好难回答的问题,绫华有一瞬间想跟她说说提瓦特的事情,被她催了一声,放下了这个念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骗了她,但是她不跟我计较,还帮了我一个很大很大忙,我觉得……幸福。” 绫华陷在甜蜜的回忆中,却听她说了一句:“什么嘛,这就喜欢了?你骗了我好几次,我也没跟你计较啊,你怎么不喜欢我?” “那不一样。”绫华声音十分果断,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许别人质疑。 “嘿。”荧转过来,侧着面对着她,笑了一声。 “那你呢?你喜欢的人,怎么样?”绫华没转头,冷哼了一声。 “我喜欢的人可厉害了,她会跳舞。”荧语气很认真,然后没了。 “嗯,然后呢?”一个跳舞就能收买一个少女的心,太肤浅了吧,绫华最看不上这种,她在恋爱轻小说看到这种情节都会嗤之以鼻。 “你不懂。”荧皱着眉,对绫华的态度很不满:“她跳的舞顶好,而且只给我跳。”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荧自己跳的,骄傲得不行。 “哼。只给你跳,这种哄人的话你也信!”绫华转过身,对荧的单纯表示担忧。 20、荧荧之火 绫华卧室的榻榻米很大,大到铺了两床床铺,中间还能空出半米多的空间。 绫华隔着这片空间,和荧四目相对,望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忽然有些晃神:太像了这两个荧,连生气时眯眼睛的微表情都是一样的。 绫华再不愿意承认,事实也证明了,她会因为这张脸移情,产生本不该有的期待。就像今晚,找再多的借口——想找机会说清楚也好,被托马煞有其事的同情说动也好,她心里都是不排斥和荧同住一屋的。 这种感觉很危险。冥冥之中,绫华感应到了某种循环。 “喂?绫华酱?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对面的人拉扯着被子往她靠了些,语气没有不满反而带着点笑意。 “嗯?没有。”绫华回答得太快太理直气壮,以至于荧都愣了一下。 “抱歉,我走神了,你刚才说了什么?”绫华认错态度良好,眉眼高高挑起,神情却十分温润。 这回轮到荧发呆了,这样的绫华,让她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样的表情她见过,那是她们刚认识的时候,绫华端是矜持尊贵,一颦一笑之间俱是温和,是不让人讨厌但也不会让她喜欢的,来自上位者的温和。 陌生的是,这样的表情在后来的相处中渐渐消失了,绫华的笑容不再完美,那双眸子也从冷静自持变得欲语还休,总是自以为把期待藏得很好,也总是自以为没人能发现被婉拒后的那份失落…… “荧桑?” “我和你喜欢的人,像吗?”荧喉咙动了动,无声咽了口气。 “为什么这样问?”绫华纤长的睫毛在微弱的光影中颤了颤,半晌,没有得到对方的答案。 “像。”一阵涟漪荡开湖泊,从小小一个点开始急速放大、扩散、绵延不绝。 “也不像。”涟漪戛然而止,湖面重归宁静。 空气中多了一道带着笑的气音,荧倚着枕头,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那就好,我啊,就怕你会喜欢我。”故作自恋的人板起脸说了这样的话。 “她才不会像你这么不正经。”绫华无奈地瞪她一眼,忽然想起来什么,表情僵了一瞬,眼神随即暗下。 好像她所了解的荧,也未必真实—— “因为逗绫华的话,会被当真的。” 绫华的态度转变太过突兀,让荧有些手足无措。 “绫华酱?” “我刚刚是因为气氛有点尴尬才开那样的玩笑,没有别的意思,不要介意!” “对不起,你有喜欢的人了,我还乱说话,真是抱歉。” “绫华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什么担心你喜欢我呀,你这么好,我一直在受你的帮助还老是惹你生气哈哈哈,我怕自己喜欢上你还差不多,我……” “荧桑,请你先安静一会,好吗。”绫华背过身子,缩在被窝里,语调有些不对 对绫华来说,这种用语已经算是相对没礼貌的了,但荧的重点放在了她的声音上。 从没有听过她这样的声音,荧怀疑那是哭腔,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干燥的唇张张合合,最后只说了一句试探性的、就像那一晚绫华对她说的:“那,晚安?” “……”绫华没有回她。 晚安,这个糟糕的世界。 荧也翻了个身,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预感又是一个失眠夜。 因为是周末,久岐忍给她们放了半天假,下午晚些时候再开始上课。如果晚上天气好的话,就搭车回去,不好的就再留宿舍一天。 大人们睡迟了些,精神都很好,反观绫华和荧,一个不声不语,一个萎靡不振,两人的黑眼圈倒是不相上下,都像是故意画上去的。 托马一开始听到还有点想歪,后面看着两人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荧来跟他要新的房间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荧酱,要聊聊吗?” “抱歉,我有点累。” 荧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关门之后倒地就睡。昨天后半夜她睡着了,梦到和绫华痛痛快快吵了一架,唯一的遗憾是,快吵赢的时候被外面的声音叫醒了。别的不说,荧希望这个补觉能再接再厉,乘胜追击,最好是能让绫华说清楚为什么老是突然生闷气。 昨天绫华让她等了好久、等到外面雨停了也没等来一句晚安。直觉告诉她,绫华根本没睡着,明明知道她在等什么,却故意装不知道,就那么晾着她!荧从不解委屈到越想越气,气得多睡了一会,到中午了托马来喊也没起来,直接错过了午饭时间。 好在托马给她留了餐,正巧不巧都是她喜欢的,心情瞬间就好了。 “还是托马好呀。”荧习惯性地收拾餐盘,送到厨房去,没遇到托马,只遇到了小春。上次遇到提瓦特的小春,她正在痛苦地拍电影,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小春热衷于拍什么网红视频,这让荧觉得新奇又有趣,和她聊了起来,还答应了帮忙出镜。 临海的小路上,落花铺了满地,白的粉的,浅浅一层,在雨后的澄澈蓝天下分外好看。荧录了一段从转角出现,顺着落樱望向树梢的镜头,这才发现不对,这条路为了好看统一种了梨花树,那这棵卡在半道上格格不入的樱花树,是怎么回事? “这个呀,是小姐最喜欢的树了,小时候怎么也不让移走,说要等它复生,这一等就是十多年,等到大家都忘记这件事了,它竟然真活了过来。”小春说到自家小姐,下意识看向她房间的阳台,见到了绫华一晃而过的身影。 “咦?” “怎么了?” 小春摇摇头,继续跟她说绫华小时候的故事。 其实这棵树也没什么好看的,挨了一天的狂风骤雨,光秃秃一片褐色枝干,不,还有一朵,刚刚开出来的一朵,唯一的一朵,在盘根错节的枝条中得幸保留了花苞的一朵。荧的眼眶突然就酸了,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理解了小绫华的期待。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在风雨飘摇之中,开出自己的花,这是一场奇迹。 她觉得绫华应该看看它。 “客人?”小春紧张的声音打断了荧的思绪,“您还好吗?” “哈哈,失礼了。”荧吸了吸鼻子,眼尾还挂着亮晶晶的水意,笑容却是反差的和煦:“我只是被这朵花打动了。” “我懂了。”小春掩着嘴笑,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竟然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那要不要把它摘下来制成标本呢?留个浪漫的纪念!” 荧蓦然变了脸色:“为什么要摘下来?” “抱歉,我以为你很喜欢它,而且很巧不是吗?你来,它就开了。”小春摆着手,嘴上道着歉,心里却不理解荧生气的原因。 “喜欢,就要带走?”荧反问她。 小春一脸茫然,这是什么值得讨论的问题吗? 荧叹笑一声,没有为难她,转头仰望着新生的花儿。 “就让她好好地开放吧。”我站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短短半日,荧想通了许多。不管在哪个世界,她都只是过客,感情始终不是最重要的,寻找回到提瓦特的方法,抛弃那些旖旎的心思,才是正道。 “恋爱游戏,该结束了。”荧今天提前四十分钟把练习做完,和阿忍说了一声出去找托马商量事情。 绫华的笔顿了顿,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低头,听到门关上后的声音,又看了一眼。 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能感觉得到。 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提瓦特也发生过,从她问了一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开始,荧对她的态度,渐渐发生了改变。荧变得彬彬有礼了,不再作弄她、不再开放肆的玩笑,总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那时候绫华以为她害羞,后来才明白她只是在避嫌。 “绫华,专心。”阿忍老师冷冰冰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知道了。”绫华忍住酸涩,默写最后一段诗文: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一切都会过去…… 21、荧荧之火 荧回来后,绫华一直想找机会和她道歉,为昨天的失礼。 今早醒来时,绫华就后悔了,不该那样放任自己的情绪的,至少也该装装样子。她对别人经常都是这样的,就算被冒犯也能优先处理事情而不是发泄情绪,唯独对荧,她做不到。 绫华双眉紧锁,望着院子外的阴天,心里说不清是烦躁还是忧郁,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渐渐把荧当作可以随意分享情绪的人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终于等来了荧,可惜人家并没有给她道歉的机会,早上是不愿意给,傍晚,也就是这会儿,是不用给。她带着自如的笑容,和绫华交流,不是强装镇定的那种自如,而是她不在意了。 人们总是这样,对越在意的事情越容易计较,对不在意的事情反而会大大方方,也更容易给予宽容。 “绫华酱?又走神啦?”荧微微偏头,眼睛里是柔软的无奈。 绫华垂下眼眸,快速调整了两下呼吸,就在刚刚,她又控制不住想要生气了,她讨厌对方表现出来的宽容。 没事的,她只是一个长得和荧一模一样的陌生人,不用感到难过。绫华在心里劝慰自己,抬起头,回了一个妥帖的微笑,回过神继续听她讲话。 荧所求的不外乎那件事,只不过这次她嫌进度有点慢了,希望自己能帮忙说服绫人,让她提前见到空。作为回报,荧可以任她差遣。 “我知道这个交易不算公平,但还是想争取一下,只要我能做到,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所以请你再考虑一下。”荧坐在地上,学着稻妻人,笨拙但认真地行了一个致敬礼。 绫华神色淡淡,没人能猜透她此刻在想写什么,是在权衡利弊,还是在犹豫,抑或是在为荧的贪得无厌感到不快。 荧内心揣揣不安,从昨晚开始绫华就让她百思不解,现在的绫华更是让她捉摸不透。她撑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地用力,白皙的骨节更加分明。 绫华看了一眼她的手,心里那道千回百转的结,忽然就解开了:原来你也会不安。 “好。”绫华勾了勾唇角。 “啊?”荧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她以为绫华至少要考虑几天,或者像托马一样面带为难地搪塞她。 “我会帮你。”绫华与她对视,莹润的双眸似乎流淌着静静的光。 反正她也不知道来自己这个世界的意义,不如用心照顾好,在另一个世界照顾不到的人吧。 “谢谢。”荧心头涌起一股愧疚,一直以来受绫华照顾颇多,自己却总是惹她难过,仗着她不在意,对这段虚假的恋爱不上心连带着对她本人,也不够关怀。相比之下,绫华对她好太多了。 “谢谢你,绫华酱,能够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又一次道谢,荧放下了愧疚,看向绫华的目光纯粹。 “……太肉麻了。”绫华低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一遇到这样的目光就心跳急速了。 “嗯?你说什么?”荧只看到了她翕动的口型。 “我说……”绫华放慢了语速,思考着思考着,问了一句:“你可以,换个造型吗?比如,染个头发什么的。” 荧眉尾跳了跳,先说了好,再问她为什么。 “因为……想看。”真正的原因是,绫华觉得,这两个世界的人如果没那么像了,她的情绪自控能力应该会好一点。 “那好吧。”荧显然有点懵,多嘴地问了一句:“只要染发吗?要什么颜色?” “黑色就好。”绫华知道中学生其实不允许染发的,但荧如果是染成黑色头发,学校不也会说什么:“还有的话,你能不能戴个眼镜?” 这样的话,两个人就彻底不像了吧。绫华心里想。 荧倒吸一口气,可以接受,就是有点突然,她看了看绫华略局促的表情,没有追问原因,只说了周日就去做。 绫华点点头,甚至都没有客气地让她不要急什么的。 黑发眼镜,不会是绫华心上人的样子吧。荧怪怪地想着。 …… 雨还在下着,不过小了许多,阿忍和荧商量之后决定不留下吃完饭了直接回去,托马把她们送到附近的电车站,还给了两份便当,怕她们两个路上饿。 阿忍淡淡致谢,看见两份便当大小不一样,也没有多问。 荧则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哦!小姐说你喜欢吃冰糕,所以我在饭盒中间放了冰袋,味道会更好一点。阿忍老师那里都是热菜,我就没有放了。”托马的意思是,神里家根据她们两个口味做了不同的便当。 “多谢。”阿忍怔了一下,表情略有动容。 荧则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小姐”这个词身上,这么说来,自己没跟这里的任何人说过对冰冰凉凉食物的偏好,唯有朝夕相处的绫华能观察到,那么中午那些食物…… 阿忍时不时看她一眼,不知是关心还是好奇。 荧抱着盒子,不想抬头,不想回应,不想解释。严格来说,她和这个阿忍并不相熟,也不是同盟关系,没必要交待太多。和绫华有关的一切,合约、暧昧、迷茫、难过,她都只能自己消化。 “有个派蒙在就好了,让我吐吐苦水,反正她脑子那么小,听过之后很快就会忘掉把。”荧在换乘的车站,一口一口把便当吃得干干净净,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她锻炼出来的第一个技能,越是烦躁越要慢条斯理地吃饭,认真享受每一粒米带来的治愈,吃完饭后,她的心情就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换乘了三趟,折腾了两个小时荧才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 这个地方位置偏远,光照不好,空气也不好,但荧始终抱着感激的心情,因为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救赎。她在这里安眠,见证另一个自己的成长,感受对方与自己相同又不同的人生。 有时间的时候,她喜欢在这个屋子里挖“宝贝”,比如写到一半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恋爱轻小说、小一码的女士拖鞋,以及像绫华风格的头饰……除了那本小说的字迹,她无法确定之外,其他东西她很肯定都是绫华的。 多么奇怪的一件事,这个屋子里没有空生活过的痕迹,却有绫华的。或许没有过夜,但应该是来这里休息过的,还不止一次。这也是她猜测这里的荧喜欢绫华的原因之一。 关于打探别人秘密这件事,她完全没有负罪感,她还一度觉得,就是这个世界的荧把她召唤过来帮忙处理烂摊子的。 这么一想,荧更放肆了,决定把今天从花盆里挖到的私房钱揣进自己的衣兜。 按照任务约定,下周就要开始给绫华准备礼物了,还有,明天要染头发买眼镜,没钱不行呐。 “唔?”荧在几张大额钞票下找到了一张泛黄的资助证明,字迹已经模糊,具体日期不明只有一个浅浅的年份印在上面,还有几个模糊的信息。 “五年前?由社奉行提供的优秀毕业生奖励,那个时候这里的荧和绫华还不认识吧,就受资助了?”荧把这个东西拍下来,发过去问托马这是真的吗。 托马反过来给她发了个问号,再发了一句:“当然是真的,你竟然忘了?” 荧瞅着这条信息,心累吧也不算心累,就是无奈,她一直没向神里家或者说是神里绫人隐瞒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只是绫人不信罢了,哦不仅不信还狠狠斥责了她一顿,骂她装疯卖傻。 托马当时不在,所以不知道这件事,只听说荧灰溜溜地去了一趟医院又灰溜溜地回去了。 “我失去记忆了。”荧这样回他。 “你怎么也失去记忆!!!”托马发完秒撤,改成“你怎么会失去记忆!!!” “不知道啊,就觉得自己记忆力消退了,每天都记不住事情,你看我成绩都滑下去了。”荧信口胡诌。反正她正经说的话都没人信,干脆就瞎编乱造咯。 “太遗憾了!找个时间去看医生吧。”托马很快给她推荐了一大堆神经内科和心理科的医生,事无巨细地介绍了医生的各项优劣势。 “……”荧哭笑不得,托马这也太熟练了。 22、荧荧之火 晚饭后,绫华的父亲母亲来了视频电话,他们身着礼服,似乎正在准备什么宴会,抽空和女儿聊会天。养个大半个月,绫华身体气色都好很多,只是最近学习比较辛苦,眉眼之间带了点疲倦。 “劳您挂念了。”绫华端坐在桌前,恭恭谨谨地应道。来这里越久,绫华越适应这里的生活,不再像刚来那样无措,或是躲在母亲怀里闷声哭。她的气度越来越雍和,一言一行都符合世家大小姐的气质,但也与原来的绫华相差渐远。 视频里的母亲,表情微滞,很快恢复正常,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母亲……”绫华叹了口气,看破不说破。 没过多久,绫人也打来电话了,他没开视频,因为他不怎么跟绫华闲聊,一般都是有事相商。 绫华大概有一周没听过绫人说话了,听说他在参加一个很难的考试,看一下时间,应该是考完了。 “是的,暂时告一段落了,明天我就回家,再带你去医院复查一下。” “兄长不用为了我特地赶时间回来的,我让托马……” “绫华!”语气似乎有点生气,在话筒那边沉了沉气,才换上了平稳的语调:“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当然值得我特地赶回来一趟,不然我又要被某人记在小本本上了。” 虽然不知道小本本是什么,绫华听着这话有点好笑,弯着眼睛,轻笑了两声。 与绫人交谈更轻松一点,因为话题里,有她熟悉的人。而且绫华也必须表现出,和荧进展不错的样子。 “听托马说,她又惹你生气了?”绫华在电话里半八卦半试探,其实托马的原话是,小情侣闹矛盾,但是在绫人听来,那肯定是荧做错了什么。 “嗯。她很讨厌。”绫华没有直接否认,根绝这段时间她对绫人的了解,自己的否认在绫人看来是一种遮掩,反而对荧不利,于是她顺着他的话讲,只是语气中带着娇羞,形成反差,用来迷惑绫人。 绫人果然笑了出来。 “你不知道,她都不听我的话!”绫华像是因为他的笑声恼羞成怒,跟绫人抱怨了一番…… 好累,装“绫华”累,不装也累。 两通电话后,绫华太阳穴既酸又胀,书都看不下去了,只想好好躺着。阿忍离开之前留下的习题集,她动都不想动。 “神里绫华,你欠我太多!” 她撑着手依依不舍地从席子上起来,沐浴过后,醒神了些再开始背明天要在线上听写的单词。 “a-ban-don,可做动词,亦可做名词,意为停止、放弃,” “……”天意如此吧,绫华觉得。 她决定尊重命运。 三两下收拾完桌面,并做好明天的安排,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拿起书架上的恋爱轻小说。第一次住到这里的时候,她就想看这些书了,今天她终于放下了心理负担,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这本是她随便挑的,封面和其他的都不一样,浅色皮革,质感高级,标题是用鎏金打印的《白与金》,名字很特别,比什么《穿着渣女后我坐拥后宫》正经多了,一听就很适合作为新人读物,结果绫华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好难看的文。”绫华翻到正面,想知道这个作者叫什么名字。 “白鹭公主,著。”好了,绫华知道是谁写的了。 “唉。”她连叹了三口气,又无奈又好笑,回到第二页,继续看之前的内容。 这本小说,准备来说是小说合集,里面是一篇篇短文,每一篇都有一白一金两个非人类主角。像绫华看的第一篇,就是金色叶子和白色的花朵从出生到凋落的爱情故事。 这些小故事初看匪夷所思,难以接受,看久了却颇有趣味。 比如第四篇的金色头发和白色头发,会在白天胆战心惊,生怕被主人发现然后拔掉,到了晚上,两个人,不,两根头发就会找机会偷情,生下更多的白头发……再比如第九篇的白色杯垫和金色杯子,它们原来不是一对,而是另一批货剩下的多余材料,被工人留下来搭在一起,意外登对,然后就先婚后爱了。 看多了之后,绫华发现了一些规律,除了主角非人之外,每一篇的故事里,它们都是孤独的存在,更直白一点说,它们是因为与别人不同而遭受排挤的存在。 绫华不仅收起最开始“难看”的评价,还对作者想表达的立意产生了好奇,可惜这本书只写到了第四十篇就没了,底部只剩一句未完待续。 “还有另一本啊?”绫华用手背轻拭酸涩的眼睛,起身寻找另一本,找了半天没找到,把目光放在了被“绫华”锁起来的柜子上。钥匙在哪她都知道,但是要不要打开,她很犹豫。 “失礼了。”绫华用钥匙一个一个试,很快就打开了,想来这个上锁的目的只为了防止帮忙收拾屋子的家仆。 柜子里面东西不多,两张花花绿绿的糖纸,一只用过已经掉漆的笔,一个手工制的廉价戒指,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三本记录本。 绫华拿起叠在最上面一本,随便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很快把书合上,因为这是“绫华”的日记。 顿然想起绫人今日的打趣——记在小本本上,应该就是指这个了。 绫华把柜子重新上锁。 她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觉得,如果打开了这些日记,她就要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了。 “抱歉,我做不到。”绫华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她把目光重新放在《白与金》上。 她知道白与金代表着谁,一开始她还觉得尴尬,现在她却抱着书坐进被窝里,把喜欢的那几篇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完之后,绫华翻到了最后一页,发现了自己没被自己看到的作话: “想要去一个只有我和荧的世界,这样她就会喜欢我了吧。 八重宫司说,只要写满88篇这样的故事,愿望就会实现,还要继续努力呀,绫华酱!” 这些字是手写的,应该是小说刊印之后“绫华”才加上去的。 “八重宫司?”绫华眉头皱起,感觉,不太妙。 怕是被骗了。绫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有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八重神子也是出版社的老板。 绫华把书放在床头,今日过分疲倦,明天还要去看医生,还有很多习题要做,她得早些睡觉了。 “晚安。”荧发来了消息。 “晚安,晚安。”绫华想起了昨天的事,多打了一个,发出去后自己后悔了,希望荧看不出来自己的补偿之意,不然既坐实了她昨天装睡,还显得她对人家很上心。 荧先回一个笑脸,然后是“晚安,晚安,晚安”,像是好胜心过强的较量。 绫华忍不住弯了嘴角,骂她一句幼稚,想回她,又怕聊下去没完没了,便熄了屏,闭眼睡觉了。 ? 23、荧荧之火 绫华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根白头发,她和所有的头发都不一样,不是从黑色逐渐变成银白的,而是一出生就是白色。 她很惶恐,总是把自己埋在很深的地方,但其他的头发很坏,平时不想和她沾上关系生怕被连累,一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把她推出来,让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越发胆小了,不敢冒头,不敢汲取营养,甚至许愿自己如其他头发所希望的那样,就此消失。 在日复一日的不安中,她遇到了一个全新的物种,一根红到发金的头发。听其他头发说,那是盐分摄取过多才会出现的异象,她不懂什么盐分也不懂什么异象,但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换句话说对方和自己一样先天不足。 于是她悄悄接近金发,怀揣着期待,期待对方和自己一样差,这样她就不孤独了。结果让她很失望,对方太努力了,毫无顾忌地汲取养分,像饿死鬼一样顽强生长,在一轮又一轮的竞争中打败先天条件比自己好上百倍的对手,成为最独一无二的那根,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那根。 于是,渺小自卑的银发,跨越了嫉妒和恐惧,找到了自己的信仰…… “滴滴滴……”绫华被闹钟吵醒,挣扎着摁掉后,又睡了一分钟,起床了。 昨天欠的债,今天还,她必须在早饭前背完单词、练剑、做一套基础算数题、中午参加线上听写…… 吃完早饭之后,托马站在门口,面带惆怅地看着她:“小姐,会不会太辛苦了?” 以前的小姐绝不会为难自己的,更不会抛下绫人去学习。 “托马。”绫华拿下咬在嘴边的发带,给自己扎了个利落的马尾,晃了晃,笑容浸在光里:“不在这里辛苦,就要在别处,那我还是选择我能接受的。” “小姐……”托马看着她走向剑室的背影,恍神许久:在别处,是指什么? 绫华在提瓦特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练一套剑术的,练完之后精神状态会好很多。木漏公寓没有这个条件,但神里屋敷有。 绫华像是回到了久违的故乡,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并不喜欢舞刀弄剑,并不喜欢伤害别人的时候,可是兄长逼着她,向外挥刀,向一切挥刀,逼着她用尽一切力量保护自己…… “神里家的小姐,可以被伤害,但一定不能没有反击之力。”这是最敬爱的兄长,送给她的忠告。 绫华练完了一套,与剑道社谨小慎微的那套作风完全不同,她很畅快。 …… 绫人是下午1点多到的,按照最快的路径,他应该直接在医院和绫华的汇合,但他选择了麻烦的一条,先到神里屋敷接妹妹,再去医院。 绫华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又跟着托马登记、挂号、检查,看医生摇头,看绫人皱眉…… “医生说你无大碍,继续吃点护心脏的药,保持心情畅快就好,下午想买什么,我带你去。”绫人毫无预兆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兄长!”绫华语气有点急,像是害羞。 “妹妹长大了,不跟哥哥亲了,我懂,我都懂。”绫人装模作样的,逗得她直笑。 “好了,不开玩笑了。为了庆祝你康复,送你一个礼物,只要是我能出得起价格的,我都买给你。”绫人带着惯常的和煦。 知兄莫若妹。绫华从中察觉到了试探的信号,想来应该是托马跟他说了荧想提前见到空的事情。 她忍住了看向了托马质问他的冲动,认真想了想,说:“想要骑士必胜代言人的签名。” 绫人似松了口气又似疑惑:“是蒙德的那两位偶像?叫什么来着?” “安柏和优菈!哈哈哈。”驾驶座上的托马,抢答成功。 托马进一步解释说,自从知道小姐的性取向之后,他就开始了解这些,无意间接触到了当下最火的cp,不过他也强调了,虽然这对很火,但他更磕安柏和柯莱。 “异地恋就是最强的。”托马如是说:“相隔万里,可一想到抬头看月亮的时候对方可能也在看,就觉得幸福,多么哀伤又浪漫的爱情!” 绫华勉强笑了笑,托马真是哪个话题能刺痛她就往哪里提呢。 晚上有考试,绫人就只带她买了两套衣服,一套春季长裙,一套小西装。 “我们绫华酱人长得好看、知书达理、家世又好、脾气也好,完美到过分,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喜欢你吧。”绫人非常诚恳地说着与现实截然不同的话,现实里的“绫华”只有一个爱而不得的荧和两个神里家安排好的朋友。 绫华暗自无语,都不知道他到底用着什么样的滤镜看自己的妹妹。 “兄长,怎么看待荧呢?” “嗯?是指哪方面呢?从妹婿的角度来看,一开始她不喜欢你,我很生气,但后面我想通了,她竟然不会为这些外在条件喜欢你,实在是异于常人。” “???”绫华:容我理理。 这世上竟然有人会因为别人不喜欢自己的妹妹,而对那个人另眼相看? “这很好理解啊。”托马停下咬吸管,再次抢答:“就像发现了这世上真有不喜欢钱的人,肯定要另眼相看的。” “没错,不会因为权势和金钱喜欢你的人,要狠狠抓住!”绫人握了个拳。 “狠狠抓住!”托马也握了个拳。 两人击了个拳,然后齐齐看向绫华,示意她加进来。 “……” 绫华一只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抬起,虚虚地握成拳,不情不愿地和他们碰了一下。 傻死了。 因为这个插曲,绫华原本的计划被耽搁了只能另外找机会。 原来她想是问绫人“荧是不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顺势推出“如果荧承诺能和我好好在一起,那我是否能满足她一个愿望。” 这样的话,下次荧见到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成功的概率会大大提升。 可惜了。 她没想到绫人和托马这两个cp党会这么疯,完全沉浸在磕cp的快乐中,根本没给她这个正主开口的机会。 回到家后,托马把药和病历单交给她,临走前,犹豫了一下,问绫华介不介意让荧知道她失忆的事。 绫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什么。 “因为,荧酱也失忆了。” “失忆?” 托马今天看绫人心情好,问了一嘴荧当时去医院的事情,结果绫人瞬间黑了脸,说她装疯卖傻想要借此逃脱自己的责任,等托马说了一句她也失忆了,绫人面色才缓和,品出了几分不对。 怎么会这么巧。 “托马?”绫华正急着要答案呢,他竟然发起呆了。 “抱歉小姐!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两个人同时失忆呢,难道是神的旨意?”托马摸着后脑勺,歉然笑笑,“所以我想下次看医生,要不然带荧一起去看看,一个人检查不出来什么,两个人或许可以。” 托马当然不希望自家小姐生病,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绫华心脏骤停这种事,神里家经不起第二次。 “失忆,变化。”绫华眼神放空,重复着这两个词,很早之前她就怀疑过了,但是因为更多人的说法和奈奈酱她们说的有出入,而且她们对荧的敌意十分明显,所以她选择放下怀疑。但今天…… “托马,你先和我说说,荧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绫华说完最后一个字咬破了下唇,满口血腥味,紧闭着嘴,不敢让人发现。 24、荧荧之火 绫华在桌前坐了半小时,提笔对着试卷,一个字都写不下去。托马的话和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循环: “以前的荧酱跟现在相比确实有很大的不同,那时侯的她,不爱说话,酷酷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开玩笑!肯定是小姐的爱打动了她,让她变得开朗了!” “嗯,还有什么呢,身体姿势也不一样,以前的她背总是挺得直直的,动作一丝不苟,有时候比小姐你还要讲礼仪呢,现在的荧看着惬意多了,想必是和小姐在一起让她感到轻松呢!” 真可笑。 托马把荧的变化归功于她的爱,可她根本不爱……不,她确实对荧动心了,但不足以支持荧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她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穿越了。 绫华心脏跳得很快,过去的一件件事,随着脉搏跳动,有节奏地放映在她脑海。 “为什么不说呢?难道你和我一样,怕这里家人接受不了吗?就算这样,第一次找我合作的时候也可以说吧?” “你是主动来这个世界的,还是和我一样莫名其妙被卷进来?” “你喜欢的那个女孩是我吗?如果是我,为什么在提瓦特装作不喜欢我?如果不是我,为什么当时说的是——不算喜欢,而不是干脆利落的不喜欢。” 荧的话,充满了矛盾,让她错乱。 她无法控制,越想越复杂,心情从震惊变得痛苦,因为痛苦,变得犹豫。 “如果我此刻告诉她,我就是提瓦特的绫华,那她会告诉我真相吗?” “她会继续喜欢我,还是像以前一样,躲起来?” 绫华在群里请假,说今天头疼,卷子完成不了。 阿忍同意了,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能确定绫华在学习上是个有毅力的人,不会装病请假。 荧则是私戳了她,问她怎么了。 绫华回了个没事,没想到下一秒她就打电话过来了。 “我都说没事了,为什么打电话给我?”荧还没开口,绫华就先问了,语气凶凶,像是质问。 “哦,我、我没看到嘛。”荧睁着眼睛说瞎话。 绫华看着屏幕里对方的“已读”,气出了笑音。 “唔?那你怎么样了?”荧装作没听见,也不在意绫华的坏脾气,厚着脸皮地追问:“是生病了吗?” “没有,吃了药,有点难受。”绫华不想解释的,可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小心翼翼的口吻,既心酸又难过: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为什么以前不拒绝,现在又对我这么关心?你到底在想什么? 电话那头的荧不知疲倦地找着话题,从去哪个医院到吃了什么药都过问一遍。 “保护心脏和改善记忆力的药,荧桑你……”绫华捂着心口,脸色骤然苍白。 “嗯?怎么说一半?” “你不会喜欢我吧?”绫华咬破的唇殷红如血,嘴角的笑容不知道是苦涩还是嘲讽:“不然干嘛这么关心我呢?” 荧应该是愣住了,在电话里呃了一声,很快又变成温柔安抚的语气:“不会的,你放心。” 胆小鬼,讨厌的胆小鬼。 绫华闭上眼睛,任眼泪在面上流淌。 托马前段时间还夸她变坚强都不会哭了,其实只是没到伤心处而已,她能戴上面具处理后院形形色色的麻烦,唯独感情,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书上说,只要抱着真心就能拥有爱情,可真实的世界,根本就不是这样。 她的真心,什么都换不到。 绫华哭了不知道多久才停,看见镜子里通红的眼,冷静地用冷水浸了毛巾,反复给眼睛消肿。 “你给我等着!” 绫华一边抽气,一边对着镜子放狠话。 …… 前一天做好了消肿,第二天又特地在绫人和托马面前打了好几个哈欠流眼泪,成功让他们以为她是昨天太辛苦导致的眼睛红肿,避免了一些“追查”。 关于荧的身份,绫华不打算直接戳穿,而是先收集证据,毕竟那个人太狡猾了,到时候咬死不承认,她也没办法。当然她更担心的是万一有那么点可能她认错了人,那就不是尴尬能形容的了,那是社死。 绫华气势汹汹地来到学校,今天她就是那电视剧里复仇女王,她发誓一定不给荧好脸色看,要让她也尝尝忽冷忽热的滋味。 绫华想起那一次自己酝酿了半天,支支吾吾地问荧能不能把套到的娃娃送给自己,还没问完就被她送给路边的小女孩了。绫华看着女孩大大的笑脸,只能忍住难过,怪自己说太慢了。 还有一次,她邀请荧去看花,荧答应是答应了,却临时带了很多朋友过来。那一天很热闹,所有人都在笑,可她却第一次从那么多幸福中,感觉到了孤独…… “绫华酱?你在想什么呢?喊你都不应。”身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绫华转头,金发少女的脸和记忆中那张可恶的脸,完全重合。 “抱歉,我的头发还没有染……唉???”荧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绫华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掉下来,原地懵住了。 “怎,怎么了吗?”荧身体僵住了,抬起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从没见过绫华哭,她潜意识里也不太相信绫华是会哭的人,因此面临的慌乱和无措,比任何时候都多。 绫华抿紧了唇不说话,只瞪着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原本漂亮又清澈的眸子,蓄满了水雾,连睫毛都是湿的。 荧眸色微怔,轻拭她脸上的泪,触碰到余温尚热的水珠,才意识过来,这是真的,她真哭了。 绫华不说话,荧也不说,她掉一颗眼泪,荧接一颗,接不过来,就两只手都捧着她的脸。 “你好。”晨间巡逻的风纪委员,在她们两个旁边站了半分多钟,完全没被注意到,不得不友善地出声提醒:“请问你们在干嘛?” “啊?她哭了,我在安慰她。”荧转过头,表情和声音都慢了半拍。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玩她的脸。”风纪委员指着荧的手指,那动作不是在擦眼泪吧,分明是在捏人家的脸吧,刚刚又试了一下手感吧! “哦!”荧还没收手,绫华就侧身躲开了,低下头自己擦眼泪。 荧两只手都是泪水,想擦擦手,看了绫华一眼,见她神色不善,不敢擦了,就那么摊着。 “荧,是吧。”风纪委员看了一眼荧校服上的刺绣,“我怀疑你霸凌同学,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你误会了,我们是朋友,我刚刚真的在安慰她……”荧哭笑不得,这个委员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谁跟你是朋友?”绫华还在抽气,眼眶红红的,煞是可怜。 “女朋友也是朋友啊。”荧怕被带走,当着风纪委员的面牵她手,被甩开,再牵,又被甩,十指紧扣,甩不开了,挣扎…… “打扰了。”风纪委员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整个人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