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轶事》 1、Butterfly 《蝴蝶轶事》 2023.1.12 醇白/文学城独家 butterfly:1.白色的风车 铺天盖地的白。 视线朦胧,乳白色的窗帘被一阵剧烈的风摇曳浮起,灼烈的阳光撞上单薄的白布,碎裂,最终化为落到窗台,床边,以及手指尖的斑斑光圈。 温热滚烫,从肌肤纹理间传递。 太阳圈住了浑身冰冷的岑芙,仿若刻在骨子里的反应,她只想抱紧些,再紧些。 身体犹如一具找不到归宿的空壳,她心是空的,越慌,就越想抓紧眼前的填满自己。 那真是太阳吗? 他吐在自己耳后的热,比太阳要烈一万倍。 白色窗帘起起伏伏,帷底划过层层圆弧。 额间被阳光烤出了汗,她犹如被扔进涝池,衣服和鬓发都贴着脸身,透湿漉漉。 心神微张,岑芙难耐地眯起了眼睛。 风一过,像是砂石的东西磨蹭在她细腻的右耳后的那一小块肌肤。 磨挲着,拂捻着,粗粝的触觉挑拨她的心率。 她颤抖的声音融化在一室朦胧中。 …… 暴风骤起,她身上的温暖消弭而去。 冰雹砸在玻璃上,发出碎裂的嘶吼。 耳畔自己的声音倏尔变了温度。 “不喜欢了。” “怎么都继续不了了。你放过我吧。” “好不好。” “许砚谈。” 那个名字在颅内响起的瞬间。 轰—— 岑芙倏地睁开眼睛,猛喘出一口气。 飞机滑轮触地发出的剧烈震动将她从梦境拽了出来。 客舱内逐渐响起乘客收拾东西的骚动。 头顶的音响开始放送广播:“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崇京国际机场,外面温度16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 岑芙抬手,颤着指尖拂去额头上出的薄汗,胸口起伏不定,心悸难平。 她身侧的飞机窗透着大片的光,光化为银线勾勒着岑芙的脸庞。 白皙的肤在光之下被照得泛透明,青丝顺着脸侧柔软地垂着,刘海的发梢与如蝶翼般的睫尖碰着。 岑芙美得很特别。 她并非一眼美女,秀气小巧的五官却比那些大气美艳的都要耐看数倍。 明明生了副孱弱无害的模子,颦动时的眼波抬动,又掀着源源不断的倔韧。 一切都暗有所指似的,方才刚进入崇京这片地域的上空,她就做了那样的梦。 岑芙缓缓偏头,望向窗外这片阔土,唇瓣在不知觉的瞬间抿紧,意味复杂。 这座伴她从小到大的城市,乍一看竟陌生了。 只离开了六年而已。 …… 乘务明明广播提醒过要等待一会儿再起身,可当飞机一停稳,周围的大部分乘客就急不可耐地站起来拿行李。 在忙叨繁杂的一众乘客中,始终稳稳坐在原位不急不慢的岑芙就显得格格不入。 手机刚一开机,有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稍许蹙了下眉心,叹了口气接起:“周导,找我有事?” “前几天跟你说的,不能再考虑考虑?”那位国际知名的大导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周导,我……”岑芙敛下睫羽,溢出一声为难的笑,“我想,一定有比我更优秀的人值得您的青睐。” “你好歹让我追……”他说到一半,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话。 “岑芙,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半晌,他传来一声深吸叹息。 “行,别的关系不谈,合作关系也不能有是吧?” “你有必要为了躲我跑到崇京?” “我团队好好的选角导演你不干,跑去做什么民生节目,那东西有跟着我挣钱?” “纤纤听你不跟新片,差点也不想干了。” “我三请四求都不回来,岑芙,可没人能在我这儿有这么大排面。” 周导的人品和才华岑芙十分认可,之前在剧组合作的时候也十分愉快,算是熟络默契的朋友了。 岑芙听着他这又委屈又想吊着傲气的话,唇角扬着的淡笑始终不减:“不是躲您。” “我回崇京一是出差,二是帮纤纤送个东西。” 纤纤是她在崇京时候的大学同学,后来工作又碰到一起,就作为搭档一直在剧组工作。 这次她的一个很要好的同学结婚,给那对新人做了个东西,但是工作原因不能亲自来,就托付给她顺手带过去。 如果不是最好的朋友求她办的事,她一定不会去。 和一群不熟的人相聚尴尬就不说了……还要随份子。 岑芙这视金钱为生命的人,怎么舍得。 “完成这份工作我就会立刻回南城,到时候一定请您吃饭赔礼道歉。” 她挂了周导的电话,直接给纤纤发了微信语音:“份子钱五百,记得v给我。” 岑芙有一双鹿眼,可眯起来时却褪去无辜感,多了几分妖精似的魅。 “我是以你的名义去的,要是就随个一二百,可丢你的面儿。” 发完,她起身背起摄影包,跟着最后一批乘客身后下了飞机,去转盘拿自己托运的行李。 …… 她时间比较赶,因为婚礼就在今天,下了飞机就要立刻去现场。 28寸行李箱和巨大黑色的摄影包让岑芙的个头显得更娇小了几分。 在机场这个地方,无论是进还是出的人都那么匆匆忙的。 她拉上行李随波逐流地往外面走。 行李箱滚轮在锃光瓦亮的瓷砖地面上的滑动声此起彼伏,机场里人们交谈声音不大,于是就更显得这样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和宏壮。 岑芙听纤纤发来的语音。 “岑芙!五百块钱你跟我这里赖!抠死你!” “不过我说,既然闲下来了你就钓个男的玩玩呗,充实一下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快乐。” “现在不是有那种系列短视频么,在同学聚会上crush了帅气的宾客或者是伴郎。” “万一能来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呢!不要结果,够轰烈就行!” 岑芙好不容易拖着行李出了机场,挨着c口有一排停靠的正规出租车,她不知被纤纤话里的哪句触动到了,无声地莞尔一笑,眼神却沉了下去。 不计结果,沉浮堕落,轰轰烈烈的爱情? 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我对那些可没兴趣。”她说。 “我上车了,等到公寓再打给你。” 她这次出差时间比较长,就在网上租了一个短期公寓。 司机师傅很贴心地帮她搬了行李,岑芙上车,看着手机里的地址。 “师傅,去涌泉路假日酒店。” 岑芙怕晕车,于是把蓝牙耳机和手机一块收了起来。 她摇下车窗,动作这会儿,前面的交通广播传来声音。 “各位司机听众们中午好,接下来一首歌曲送给各位正在路途中的你们,希望这首悠扬的情歌,可以陪伴你度过晴朗的,愉快的国庆节假日。” “下面请收听来自周杰伦的经典歌曲——《白色风车》。” 车窗玻璃降下来,扑朔的风肆意吹进车厢里。 清脆的鼓点伴着提琴古典乐,构成一股莫名的和谐温柔,前奏响起。 风太过恣行无忌,把她的发吹乱,头发虽然柔软,却也抽扎得她脸颊痒痛。 【白色的风车,安静的转着】 【真实的感觉,梦境般遥远】 她抬手一把撩开乱发,翻到耳后的手指不经意地颤了下。 岑芙望向窗外的眼神却随着这首歌,逐渐淡了。 这歌,她曾经很喜欢。 后来因为一个人,听都不敢听。 包里的手机忽然传来两声震动。 岑芙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看纤纤又发来的微信。 【纤纤:亲爱的…我朋友圈有人已经到婚礼现场了,有人发了照片】 【纤纤:你看看,角落里站着的那个人是谁……】 她格外犹豫的语气让岑芙感到有些不详,纤纤聊天打字从来不用省略号。 手指下落,她点开那张照片。 视线从照片中央往一侧划过,停住。 出租车外的风飕飕地闯荡,流动在整个车厢里,一切都运动不息。 唯独坐在后座的岑芙保持原来姿势僵坐在那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 新消息从屏幕上方弹出。 【纤纤:我没想到他竟然也在…你…还去吗?】 2、Butterfly butterfly:2 婚礼举办在一个综合性的休闲会所。 岑芙交了红包走进去,拿着纤纤给新娘准备的礼物往化妆间走去。 新娘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脸上的妆容精致,她第一时间并没有认出岑芙是她的同学。 岑芙也没有主动解释,只是说自己是纤纤的朋友。 “这是她给你做的东西。”她把礼盒递给新娘。 新娘满面笑容地接过,一直道谢,让她待会儿一定要吃好喝好。 婚礼是最有感染力的场景,尤其对于女性,岑芙见到她眉眼间尽是幸福,自己也禁不住扬起唇角。 就在这个时候。 她背后的化妆间引发一阵小小的躁动,是男性之间的有些大嗓门的打趣声。 “行啊砚哥,现在大法官了!不像你作风啊!” “是检察官,你懂什么。”女人娇笑声反驳着。 那个称谓穿过众多杂音落入岑芙耳中,神经反应般地,她后背倏尔一顿。 浑身血液倒流。 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一口酸涩鲠在喉中,岑芙完全愣在原地了。 双脚仿佛被黏在地板上,动都动不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 还是没躲过。 六年没见。 他陪着另一个女人走到新娘面前,来送祝福。 许砚谈刚走进这个房间,就被很多人拦住东扯西扯着聊。 岑芙悄然回头。 许砚谈一身暗纹黑色西服,剪裁精良的西服外套把他健硕的身材体现的淋漓尽致,西裤包裹的那双长腿更是笔直修长。 他的头发比起六年前长了一点,好像是打理过,和那时候的寸头风格不一样了。 但依旧是露着额头,把锋利凛冽的眉眼全部露在外面的造型。 如今单从气场上,就能感觉出他那股暗藏锋芒的沉炼。 休息室人不少,声动嘈杂。 那几个男同学见到他以后,乐乐呵呵地一直在搭话。 许砚谈单手抄着西裤兜站着,薄唇勾着抹熟悉的不羁弧度,无论对方怎么溜须拍马,他都一副睥睨不予回应的姿态。 不过,比与六年前谁也看不上只会摆臭脸强了那么一点。 婚礼摄影师举着设备与她擦肩而过。 岑芙用躲闪的动作瞬间往他旁边瞟了一眼。 他身边的那个女伴她认识,是班上的女同学,当年喜欢过许砚谈。 许砚谈不是她这一届的,所以应该是陪她来的。 没想到,这两人过了六年现在倒在一起了… 岑芙转回身不再看,对新娘嘱咐:“纤纤说里面的东西有一件首饰如果不合尺寸,可以微信告诉她,她再找人改。” 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猛烈的男性气息笼罩住她的身影。 是专属于他的强势气场。 许砚谈上前几步,直接站到了她的身侧。 空气骤然凝结。 许砚谈连一抹眼神都不曾给予过身边的岑芙,好似身边站着的就是个陌生人。 他对着新娘打招呼,嗓音低沉悠哉:“新婚快乐。” 脑袋里嗡嗡作响,岑芙低下头,咬紧后槽牙。 喉咙吞下酸苦的味道,她转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迈开腿离去。 …… 回到宴厅坐下,她喝了口水,慢慢融化开那几分不自然,咽下喉咙里的干涩。 这种看着曾经和自己肌肤相亲,无尽缠绵的人如今成为他人的伴侣的场面。 像是往嗓子眼里塞石头那么难受。 许砚谈和女伴在她后面来到宴厅,在与她隔着几桌的地方坐下。 不知是不是她盯得太直勾勾了,下一刻,许砚谈忽然偏头,视线睨了过来。 岑芙几乎没有思考,只随着自己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行动。 她弯腰到桌底下。 她低下头,一看,才发现今天自己穿的皮跟鞋。 没有鞋带。 滋—— 桌面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 岑芙摸过来手机一看来电人,是纤纤。 …… 卫生间。 岑芙左右看了看,站在盥洗盆前接通纤纤打来的电话。 她发了几条微信说明现场的情况,谁知道对方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八卦。 “没想到你这么刚!我还以为你不会去了。” 她叹了口气,“嗯,你在我这儿面子足够大了,王纤纤小姐。” “采访一下,你现在对他还有感觉么?”纤纤问。 岑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总感觉透过镜子,看着的是他。 她的眼前是许砚谈站在别的女人身边挂着松散笑意的模样,挥之不去。 “没感觉。”岑芙脱口而出。 几秒后,她垂眸,又重复一遍:“…真没感觉。” 六年了,他早就把她忘了吧。 或许没忘,因为够烦。 在很多人眼里,她算是,他许砚谈的人生里的一个污点? 毕竟没人会想到,他们两个人之间,说分就分的人是她。 “其实…岑芙啊。”纤纤在电话那边语气降了几分,有些劝说的意思:“如果你还惦记他,不如再……?” “一辈子太短,别给自己留遗憾。” “叔叔去世前不是也劝过你吗?放下吧,人要往前看。” “他都不怨他们家了,你又何必……” 就在这个时候,女厕突然进来人了。 岑芙一看镜子,竟然是许砚谈的女伴,那个叫卓佳佳的。 卓佳佳脸色很不错,脸颊粉粉的,身材丰满身上的行头价值不菲。 她看见岑芙,上下扫了一眼,举起手打招呼:“哈喽。” 卓佳佳的眼神在她眼里俨然是审视,不算友善。 岑芙扯出一抹笑,“你好。”然后对着卓佳佳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她自己要先继续电话不方便聊。 她把手机夹在耳侧和肩膀中间,毫无征兆地挑起一副腻歪的声音对着电话那边说:“没有,我一个女同学。” “你放心吧,没有男同学跟我搭讪。” “这种飞醋都要吃呀?” “过了这阵子我就回去,我也想你。” 岑芙握着手机一边走出卫生间,一边加大力度道:“晚上打视频好不好?我在崇京这边儿买了一件挺好看的睡衣,穿给你看……” 话音消失在卫生间门口,卓佳佳看着岑芙离去的方向,眼神莫测,然后转身打开水龙头洗手。 说这些话的时候,什么词要咬重,什么词要带着点儿羞臊,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甚至来了句带着隐晦颜色的荤|话… 俨然一个陷入热恋期的小女人姿态。 她在剧组偶尔听导演给演员讲戏,可不是白听的。 “岑芙,你傻|逼啊。”纤纤在那边快听疯了,“我耳朵都要酸掉了!疯了真的。” 故意说给卓佳佳是因为在上学的时候那女生就是个好妒又小心眼的。 她和许砚谈那段好多人都知道,包括卓佳佳。 如果她是许砚谈的现女友,岑芙才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还对她男朋友有什么心思。 她不想白白受别人膈应。 手还湿着,水滴顺着手心滑向胳膊,岑芙步速逐渐降慢。 她眼神发空,冷淡淡来了句。 “他好像有女朋友了,纤纤。” “你说得没错,早该过去了。” * 岑芙回去的时候,正好婚礼刚刚开始。 她已经很多年没参加过婚礼了,不知道现在婚礼流程这么冗长无聊。 虽然她一直目视前方,但是岑芙总觉得如坐针毡。 仿佛有一串炙热的眼神,一直从东边投过来,打在她身上。 烫得她后背发热。 得了空,岑芙试探着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看见了许砚谈和卓佳佳打趣的画面。 许砚谈俯身歪着头,认真地听她说话,不知听到什么,他眉眼一开,竟然露出几分笑。 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 岑芙心神狼狈地收回视线,抓紧手里的包,肩线僵直。 已经坐不下去了。 就这样不知道自己和自己较了多久的劲,大概过了十几分钟。 台上的新人还在亲密互动。 她决定离开。 …… 皮鞋的跟踩在大理石材质的地砖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一块块放映着过去回忆的液晶屏上。 岑芙有点喘不过气。 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 临近这个欧式走廊的出口,她抬眸。 高跟鞋清脆的嗒嗒声陡然停滞。 她置身于走廊的暗处,望着那个倚靠在走廊出口,长身颀长,背光而立的男人。 他的背是宽阔的,只要他想,就能挡得一寸光都照不到她身上。 让黑暗和深渊永远笼罩她。 比走廊阴暗处更冷的,是他的眼神。 岑芙与许砚谈隔空对上目光,她的心倏尔踩空。 他好像在这儿等了很久。 许砚谈西服外套敞开了,衬衫领带也被扯了两分松散,他骨子里那禁锢不住的野性和冷酷瞬刻就钻了出来。 许砚谈棕眸深邃,看不透情绪。 半晌,他慢慢开口,磁性嗓音依旧又低又欲:“买睡衣,穿给谁看?” 许砚谈缓慢的语气像是对她的嘲谑,最后一个字音被他咬轻,尾音上翘。 抑着不爽,愠怒。 “交男朋友了?” 她被许砚谈这股子沙沙的带有侵占性的嗓音勾起了一些绯色的回忆。 岑芙脸颊骤热,拧眉,只想反驳:这些现在跟你有什么关系! 但她并没有来得及开口。 许砚谈手肘支着墙面站直。 他垂着眸子,把烟掐了,语气懒散:“还认得我么。” “许砚谈。” “被你耍着玩那个。” 3、Butterfly butterfly:3. 他散漫又带着刺的话扎进岑芙心里。 往下滴血。 疼,又衍生出愠气。 岑芙杵在原地,压抑着自己从嗓子往眼眶氤氲的酸。 她不会转身逃掉。 躲?她没什么可躲的。 下一刻,她抬起腿,踩着高跟鞋继续往前走。 偏要从许砚谈身边那个出口出去。 高跟鞋落在地板上震出节奏感的清脆,踩在两人的心跳上。 岑芙垂在两侧指尖掐着手心软肉,疼得她头皮发麻。 她正欲与他擦肩而过,被他拦下,意料之中。 只不过她没想到,他直接跳过那些多年未见该有的礼貌。 许砚谈的手,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他身前强势地拽。 两人肌肤纹理相触,因为常年锻炼,他指腹还是那般有着略微的粗糙,磨挲在她细腻的皮肤上。 从腕间到心尖,一路触电般地酥麻了岑芙的里里外外。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挣他的手,音线微颤:“许砚谈,自重。” 自她柔软清甜声线里吐出的“许砚谈”,叫到了他心里。 很久没听她这么叫自己名儿了。 许砚谈手里力度没有丝毫松懈,原本阴郁的眸子渡上几分愉悦,他头靠在拱门框边。 声音一低就溜出几分烟嗓的气质,他话里含着隐晦:“你好像没教过我怎么在你这儿自重。” “不赖我。” 岑芙抿紧了唇。 她本以为六年足够长,长到会让两个人变得陌生,可是。 许砚谈却像从未经历过时间隔阂似的,一见着就这么跟她耍无赖。 像刻在骨子里的癖好,恍惚间好似还在六年前。 许砚谈掀眸,瞄见她眸底逐渐洇了红。 他怔松眉骨,缓缓松了手。 岑芙缓抽了口气,低头瞄了一眼被他攥的有些发红的腕,“许先生。” “我很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 她停顿了一句,看向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对他的行为感到犯难:“我男朋友会不高兴。” 许砚谈云淡风轻的脸色因为她短短一句话阴了下去。 邪火拱到嗓子眼,他舔了舔下唇,开口悠哉哉像是引诱:“你男朋友?他又不在这儿。” “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还假正经地逗闷子。 岑芙瞠了眸子,后退半步,“你别过分。” 她那“虚构”的男朋友是不在,他女朋友可在现场! 原本掐着手心的指尖在暗处剧烈抖起来。 他的态度越是散漫没边儿,越是跟以前如出一辙。 就越像是锋利的刀刺在她身上。 他们之间隔着那件事,本来连见面都不该。 岑芙胸口闷堵,咄咄逼人:“你在这儿跟我说这些,好歹考虑考虑你女朋友的感受,做人别太没底线了。” 许砚谈骤然眯起了眼。 不等他说话,她冷下语气抢着话语权道:“如果你只是想问我还认不认得你。” “我的答案是,忘得差不多了。” “再见。” 说完,她擦肩而过时撞到了他身上,明明力度不大,却让许砚谈悠悠后退两三步,踉跄到墙边。 岑芙一愣,没回头,直接离去。 许砚谈背靠着冰冷的墙,那些冷正透过西服的面料往他皮肤里攻。 他睨着她挺直后背离去的娇小背影。 就那么杵了很久,半晌,他手指发痒,去兜里摸烟。 烟雾飘起的瞬间,许砚谈滚了滚喉结,绷紧腮颊。 然后,他笑了。 他他妈哪儿来的女朋友。 那么甜到发腻的一副嗓子,蹦出来的字儿个个针扎似的。 真狠,心是铁做的么。 岑芙。 下一秒,他大手一合,猩红燃烧的烟被他硬生生掐灭在掌心。 不知疼痛。 …… 卓佳佳吃完午宴,跟同学们寒暄完就要告辞了。 许砚谈陪着她,负责把人送回去。 “那桌人没抽烟吧,我之前嘱咐过。”许砚谈替她打开车门,声音淡淡的。 “没有,挺好的,而且我也没那么讲究。”卓佳佳有些疲惫了,往车里坐去,笑道。 “你是不讲究,肚子里那崽子呢?”他扯唇笑了一下,然后坐进主驾驶,看着她系好安全带才启动车子:“本来就是把你借出来的,有半点儿差池他不得跟我拼命?” 卓佳佳是许砚谈兄弟小杨的妻子,如今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但是她丈夫依旧担心她在外面不安全。 婚礼现场又吵又闹,小杨怕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他出差在外地,根本回不来。 但是卓佳佳在家待烦了,说什么也想来见见老同学。 要不是许砚谈突然说要陪着来,估计这两口子还要僵持一阵子。 “他就是神经兮兮的,其实没事儿。”卓佳佳拿出手机,给丈夫发消息告诉自己已经要回去了。 发完消息,卓佳佳想起来,她偏头看向安静开车的许砚谈,问:“你去见她了吗?” “嗯。”许砚谈知道她说的是谁。 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人家现在有男朋友了。” “话你都跟她说了吗?” 玻璃窗前的路况纷杂拥挤,许砚谈左臂靠在窗边,撑着自己侧脸,沉默许久。 最后只是吐出一句:“没,一见着她就忍不住犯浑。” 卓佳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结束了话题。 这两个人,说起来,确实可惜。 许砚谈车里不听交通广播,一直都是好几盘周杰伦的专辑cd轮着放。 【你说我若一个人会比较自由】 【我不懂你说什么】 【反正不会松手】 卓佳佳发现…… 今天从来的路上,到现在回去,他就一直在单曲循环同一首歌。 《白色风车》 她瞄了一眼许砚谈生硬颦眉的侧脸。 明明去的时候,听着这歌,眉眼都是舒展的。 返回时却成了这副表情。 * 从宴席出来,岑芙就没了胃口,但却还是进了商场的麦当劳。 她点了很多,一个劲地往肚子里囫囵咽食物。 汉堡的纸包装被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她天真地试想能不能用涨苦的饱腹感压掉心脏尖端那股始终不断的,细细麻麻的痛感。 可是不能。 无论她吃得多撑,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疼,像千针落下。 逐渐随着心管麻痹到神经末梢。 脑海里被他指尖飘弥的烟线,被他混不吝的语气,被他深邃莫测的眼神充斥。 她曾无数次幻想两人如果还能再见会是什么场面。 这应该是最烂的一个结果。 她无法变得冷漠,也没有表现体面。 数不清的难眠夜晚一双手都难以捧稳,再见,却发现对方早已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些辗转反侧显得特别可笑又可怜。 岑芙不知道,自己硬装冷酷的那副生涩模样,在洞察力如鹰隼般的许砚谈眼里。 究竟能不能瞒天过海。 她低头,睨着手里还剩一半的巨无霸。 真吃多了,撑得她想哭。 太难受。 她把汉堡放下,看了一眼手机。 亲朋好友,工作消息各种在微信里堆满了红色小圆点。 回了纤纤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离开,在附近大悦城。 岑芙把手机扔在包里,什么讯息都不看,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很久。 商场里琳琅满目,吃喝玩乐,可她脑子里却始终想着着纤纤跟她说的那些话。 父亲说的那些她都答应了,也听话在好好生活。 唯独没听的,就是跨过那道坎。 …… 最后,岑芙进了一家咖啡店。 她推门进去,咖啡豆的苦香味扑鼻而来,让她浮在表面的情绪些踏实了下去。 【纤纤:我想起个事,你确定卓佳佳是许砚谈女朋友吗?】 她没回那条消息,不想再去猜。 岑芙排队的时候看那挂着的菜单,看了很久。 所有喜欢喝的咖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还是在点单的时候愣住了。 “您需要什么?”店员礼貌问道。 这股咖啡的苦香味道,在她鼻息里发酵久了,就化成了好多好多回忆。 和许砚谈那场短暂又热烈的恋爱,几乎每一幕都萦绕着咖啡的味道。 他会故意点最喜欢的冰美式,然后趁着口腔留着那苦味儿的时候拽着她接吻。 强迫她尝到苦头,然后松开,睨着她蹙眉的表情,懒懒的勾唇坏笑。 许砚谈总是喜欢看她吃苦,喜欢“为难”她,蔫坏蔫坏的让人生气。 可是,他却又不允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欺负她。 他告诉她,她可以随便骄纵放肆,惹出事儿他兜着。 这几年,所有人都待她礼貌尊重。 可是再没人那样惯着她了。 “我想要……” 店员抬头。 眼前这位女客人话没说完,表情平静,双眼却泛满了红。 雾霭在她眼眶周遭徘徊摇晃,随时都有落下的迹象。 “您没事……”服务员迟疑道,想关心一句。 眼前的视线因为这股蒙上来的热弄得忽远忽近。 岑芙使劲挥手,告诉她自己没事,嗫喏着脱口而出:“冰美式…中杯。” “要多一点冰。” 说到最后,嗓音已经颤抖。 从上午到下午,控制了半天的情绪,拼命让自己平静的心理暗示。 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从不喝这个的,因为又苦,又酸。 自己为何如此反常。 岑芙心知肚明。 下一刻。 她身侧忽然近了个人,岑芙娇小的身被淡灰的影子笼罩。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袭进她鼻子里,还带着股风尘仆仆。 像是从什么地方赶来的。 许砚谈单臂撑在岑芙身边的台边,看着店员,直接说:“两杯。” 扫了码,店员拿着贴条去做饮料。 岑芙低下头装聋作哑,后背却僵得像是死了似的,雪纺的布料磨挲得她后背肌理发痒。 她敢笃定,这次定不再是偶遇。 他是来找她的。 岑芙总觉得自己哪儿在发抖,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是扶在自己手边的右手。 比她的手要大上一圈,屈指,手背迭着盘浮青筋。 隔了一个小时,他说话的语气已然没了在婚礼场地那般野调无腔。 更低,更沉。 连不悦的戾气都隐忍得不着痕迹。 “跟我说两句话就这么委屈?” “岑芙,别哭。” [下一章进入大学回忆卷/相信我回忆卷是更好看的!] 4、Anecdote anecdote:4. 岑芙记得那年天气很热,太阳比往年都要大上一轮,烤得人心肺都要燥干。 但是秋天一到,又冷得很快。 那是将近六年前。 …… 八月末,岑芙结束大一军训。 买完早饭回到家,她一进家门发现他们都已经起来了。 母亲要吃的早饭只有在距离他们的高档小区两条街外的利民小吃街才有卖。 平时在外是穿金戴银的阔太太形象,实际上剥离了暴发户的身份,回到家后的吃穿喜好依旧改不掉。 岑康发对着试衣镜系领带,而穿着居家服的何芳华正在拿着本子算自己昨天打牌的盈亏。 何芳华听见动静,瞥了一眼玄关处正在换鞋的小女儿,“你再慢点儿,你爸就要饿着上班去了!” “吃不饱怎么赚钱养你这个没出息的!” “本来生意就差……” 岑康发看着垂眼顺眉,手里提着一堆食品袋的女儿,刚想说什么,余光扫见妻子不悦的脸色,把话默默收了回去。 “对不起爸爸妈妈,我今天起晚了一点。”岑芙走过去把早餐放到餐桌上,然后去厨房替他们拿碗筷。 她下蹲,在柜子里取碗,隔着厨房的玻璃门听见餐厅传来的埋怨声。 “哎哟!我都告诉你多少遍了,那装油条的袋子不能系扣!都蔫了还怎么吃啊!” “你这脑瓜子天天都记什么呢!” “让你买个早饭,你也能给我买一肚子气…” 岑芙站在厨房里,手里捏着两双筷子。 她盯着自己手里漂亮干净的小瓷碗,稍仰起头让那些话左耳进右耳出。 装油条的袋子不能系口。 哼,明明是第一次说。 岑芙翻了下眼,猜测着她昨天下午估计输了不少牌。 不然这口气怎么睡醒一觉都散不掉呢。 她转身出了厨房,把碗筷给他们摆好。 岑芙给妈妈拣了一个包子,像个没有脾气的人偶,软言软语对她说:“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一定记得了。” 何芳华把账算完了,心里更加郁闷,她瞪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小女儿,翻了翻眼白,举起筷子挥动两下:“行了,别在我眼前晃。” 岑芙颔首,转身回去自己的卧室。 比她大两岁的姐姐岑颂宜如今正和同学在海滨城市游玩,每天朋友圈里都是游艇,高档酒店,海鲜盛宴,白金沙滩。 从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她,却连一个懒觉都不能睡。 一般对比下来,有些唏嘘。 岑芙瞥了一眼桌子上玻璃壶里的白开水。 不会被挤碎,但也永远被困在里面——仿佛是她这辈子的写照。 趋利避害,只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 她把书桌上的书和本子都装进包里。 岑芙对着桌面上的镜子,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丝丝疼痛感让她稍许清醒了些。 何芳华正吃着早饭,见小女儿从卧室出来背着包一副要出门的架势,放下碗筷:“你干什么去。” “我去图书馆学习,妈妈。”岑芙回头看她,老实交代。 “过来,给我看看你包里都装了什么。”何芳华抬起下巴,一副审视严苛的表情望着她。 黑框眼镜下,她垂着的眼睫颤了颤。 岑芙走过去,向妈妈打开了自己的背包。 何芳华毫不留情地伸手在她的背包里翻腾,看见里面是文具,水杯。 还有一些大学生英语四六级的习题册,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 “学个习怎么非要去图书馆,家里不能学吗?”她甩了一句,继续握起筷子吃饭,再没给岑芙任何眼神。 话里有话的语气已然透露给岑芙她的态度。 岑芙一愣,顿了几秒皱着眉说:“在家也能学的妈妈,就是图书馆气氛好。” “那我不去了,今天在家陪您。” 说完,她把包重新归置好背起来,回到房间。 关上房门,岑芙马上拿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她不能让妈妈有半点生疑。 【纤纤我今天身体突然不舒服,去不了了,帮我跟店长请个假,拜托啦。】 聊天框对方的人叫王纤纤,是咖啡店的伙伴。 也是马上要在崇大入学的应届生,正好和她是一个专业的。 过了几秒,对方回了消息。 【好吧,这么突然?没事吧?】 【你今天来不了真的太遗憾了!你可不知道咱店里来了个绝世帅哥,看一眼能被迷晕那种!】 岑芙看着文字仿佛能想象到她激动的语气,她回完消息瘫坐回床上,有些出神。 风微微掀动窗帘的白色裙边,揉着绿叶颜色的白光晒在屋里床上鼓起的那一团被褥上。 着急出门买早饭,被子还没有叠。 岑芙偏头。 她的房间是家里的小偏间。 没人的时候是她一个人的卧室,有人的时候,就是姐姐的书房亦或者是妈妈的棋牌室,或者是爸爸打办公电话的吸烟室。 屋子朝向不好,只有一扇朝北的铁栅栏小窗。 尽管如此,岑芙依旧很享受这股清晨时暧昧懒散的光照到自己脸上时的感觉。 她从小学会的一件事,就是知足。 因为像她这样在哪儿都多余的人,也只能知足。 妈妈对她们姐妹两人都很苛刻,但是对姐姐的苛刻是为了栽培她。 反观她,岑芙感受不到妈妈苛刻下的爱和期待,好像苛刻,就只是为了苛刻。 她出生时,胎盘血配型失败,没有帮到姐姐治病而让家里额外付出了更巨大的花销。 包括为了生她这个“没用”的二胎罚的款。 每次妈妈对她打骂的时候,一定要捎上这些话题。 岑芙想不通为什么妈妈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自己的出生没有派上用场吗? 从小到大,她在这个家里获得过的爱屈指可数,再渴望的心也渐渐会冷。 哪怕一分钟也好,她也想离开这个原生家庭。 于是背着所有人偷偷打工,岑芙有个小计划。 她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自己的黑框眼镜。 眼镜一戴上,岑芙那双清澈流情的水眸和小翘鼻子视觉上瞬间被压了下去。 她坐到桌子前,翻开书本开始学习。 …… 翌日清晨。 父母都不在家,没人管她去哪儿。 胸口起起伏伏,新鲜又有些冷冽的空气在肺管里闯荡,从鼻腔直通肺里,一片清凉。 岑芙站在楼门外,深呼吸过后再睁眼,眸子这才清亮了些。 岑芙骑车到她打工的咖啡店,准备上早班。 她穿着工作服走出员工间,纤纤已经在吧台那边了。 早上店里人非常少,主管在里面办公室,岑芙大老远就看见纤纤杵在吧台双手托腮望着什么。 纤纤家里似乎蛮富裕的,有时候说话做事一副大小姐架势,也不知道为什么出来打工。 她人小鬼大,总是活泼开朗的,每天上班都喜欢编不同的发型,今儿的蝎子辫有点像小魔女蒙娜。 “发什么呆呢?”岑芙凑在她耳边,叫醒她。 纤纤回神:“啊?” 她脸上带着异样的红,拉着岑芙顺着看过去,声音悄咪咪的:“看那边,我昨天跟你说的绝世帅哥今天又来啦!” 岑芙下意识就顺着她悄悄指的方向看过去,其实就离她们点单台很近。 那边坐了一桌子人,有三个男生。 但是她一眼就知道纤纤说的是哪个。 极简黑t,黑色工装裤,马丁靴。 黑这种颜色,与他的气质十分配称。 许砚谈翘着二郎腿,双臂大喇喇地搭在两边,仰着头阖眼,突起的喉结向上,随着呼吸小幅度地滚动。 寸头,眉鼻立体,唇线下垂,摆着一张没有丝毫情绪的臭脸。 慵懒,冷厉,无形间捏灭所有人试图靠近他的胆量。 看清他脸的那瞬间,岑芙挽袖子的动作一滞。 眼角一寸寸怔松。 他往那儿一坐就是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存在。 尤其是女性的视线。 旁边坐着的两个男生一直在跟他搭话,但却没见许砚谈睁过一次眼。 他用鼻音时不时发出几次“嗯”,算是赏他们的回应。 拽得要死。 呼吸随着被捏紧的心跳变得小心翼翼,岑芙下意识抬手,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唇瓣。 往上,摸到了凉硬的黑色眼镜框边。 冷静了下来。 岑芙不自然地收回视线,拍拍她的肩膀,“干活啦。” 纤纤看着岑芙娇小的背影,满眼不敢置信。 哇…是觉得不够帅还是对帅哥天生无感啊?! “让我再看两眼……”纤纤恋恋不舍,扒着台沿不肯走。 …… 岑芙把咖啡机周围都清理一遍,然后泡上做饮料需要的茶。 这时店里来了新客人。 来人是个中年男性,身上的西服外套敞着,领带也扯歪了,发型凌乱,表情怔松迷迷瞪瞪地往点单台走来。 他靠近岑芙,隔着点单机,她闻到这人身上散发的浓重的酒臭味。 像是宿醉后过来的。 岑芙问他:“您好,需要什么。” 他歪歪斜斜地站着,迷瞪的双眼有些红,看向店里的菜单板,嘴里支支吾吾的。 “来…来两瓶啤的。”男人撑着台边,直接点酒。 岑芙悄然拧了拧眉,最烦对付这些头脑不清醒的。 “先生,我们这里没有酒,您再看看其他的。” “啤的,两瓶雪花!”他根本没听岑芙说什么。 她沉了口气,重复:“我们不卖酒。” “你们饭店不卖酒!卖什么!”男人啪啪拍了两下桌子,含糊的声音拉大,一下子有些骇人:“啊!” 喝醉的,耍无赖的男性疯闹起来,就是有一股让女性们忍不住胆战的危险性。 岑芙被他吼得缩了缩肩膀,被吓到了。 一大清早店里人本来就少,他这么一吵,引起店里零星几个客人的注意。 胖猴和小杨俩人在玩手游。 许砚谈通了个宵,本来就缺觉头疼,就想安静闭会儿眼。 听见不远处这一嗓子出来,震得他太阳穴跳动,不经意皱了起眉心。 下一刻,他缓缓睁开眸子。 许砚谈生了一双多情的丹凤眼,但是在他身上,这双丹凤眼多情却又无情。 他用眼角看向那边儿,不耐的情绪已然拱上来。 视线里,一个酒鬼正对着个小姑娘刁难。 小姑娘站在台里面,黑框眼镜挡住了她大半张脸,缩着肩膀一副挨欺负的模样。 许砚谈眉头稍动,盯着她的脸,眯起了眼睛。 胖猴势要放下手机去帮忙,啧了一声:“他妈|逼|的,欺负小姑娘算什么…” 许砚谈抬腿,一脚往他椅子腿踹。 打断他的动作。 胖猴看过去,对上许砚谈慢悠悠的眼神。 “关你屁事儿?” 许砚谈不慌不忙来了句,余光一直在观察那边。 岑芙确定面前的酒鬼就是来找茬的,没跑。 她给纤纤递了个眼神,纤纤迅速转身进休息室去打电话。 她记得刚才主管好像出去了……店里现在只有她和纤纤。 再回头,岑芙露出一副惧怕他的畏缩模样,肩膀和声音都发抖,“先生,您…您需要什么?” 酒鬼瞧着她这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脸,更放肆了,恶狠狠的:“啤酒!雪花!给老子上凉的!” “那您需要多少呢…” “两瓶!”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可是…”岑芙脸上完全是令人于心不忍的无辜表情:“我们这里是咖啡店呀。” 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耐心地微笑着说:“哦,您是不是没见过咖啡店。” “咖啡店就是卖咖啡饮品的地方,咖啡呢,指的是将咖啡豆经过烘焙磨粉…” 酒鬼听得脑子都浆糊了,一挥臂呵斥:“你他妈跟老子扯什么淡!!什么意思啊!!” “我要啤酒!两瓶!凉的!你们这饭店卖不卖!” 酒鬼的唾沫星子都快要隔空啐到她脸上了。 岑芙一努嘴,眼睛说红就红,直接表现出一副明明认真服务却被欺负的样子:“我,我没有扯淡呀…” 岑芙努力拖延时间等主管回来,用那张稚嫩的脸一个劲的装傻。 “我刚刚已经把咖啡店的意思解释给您了,”她好像快哭了,用这副无辜的样子转着圈的骂人:“我想您也并不是智商有缺陷的特殊人士,应该能听懂。” 说着,她把手里的一张纸条递了出去,“这是您的购买需求,我已经帮您记下来了。” 岑芙说完,楚楚可怜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警告,几乎没有痕迹:“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叫警察叔叔带您去买。” 酒鬼意识到自己被耍,气急了“敢故意耍我!报警?我买东西怎么了!警察来了也怎么不了我!” 他被岑芙磨得没了耐性,气得抓起点单台上小框里的会员礼品盒就往她身上扔。 酒鬼往台子上爬,好似要翻过去揍她。 “他妈的!老子找人弄死你信不!” 岑芙吓得连连后退,塑料盒子不重,棱角砸到身上却还是要有点疼,借着这股疼暗自使劲挤眼泪。 这时候,主管很及时的从外面赶回来,赶紧制止:“怎么了怎么了?!” 对这种场面许砚谈没什么兴趣,本想收回视线,谁知。 下一秒在他余光里——那个刚才咄咄逼人的小姑娘,一抬头,笨重镜框后的那双鹿眼蓄满了委屈的眼泪。 岑芙眼里晃荡着委屈的眼泪,眉毛和鼻子都皱着,双手不安地扣在一起对主管道歉:“对不起我没处理好…” “他要打人…” “我打什么人!我要买咖啡!你们这个服务生说瞎话!”酒鬼直接改口:“我点单行不行!你们接不接客!” 就在这时,岑芙忽而从嗓子里呜咽一声,断了话语。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周边人听清。 俨然一副被无赖酒鬼欺负狠了的弱小恐惧模样。 主管一看这情景做出判断,直接护着岑芙。 对那酒鬼伸手请出,直言不讳:“先生!请您不要打扰我们正常营业,如果您再继续闹我们会报警的!” “请您出去!” 岑芙躲在主管身后,背对着所有人,轻描淡写用手指轻飘飘把眼泪擦去。 岑芙回头,睨向酒鬼的敌对眼神陡然闪过一抹光。 酒鬼本来就是找岑芙这种看上去就刚成年的小姑娘欺负。 眼见着主管用报警威胁了,酒鬼不得已败下阵来,他看见岑芙那副表情,气得吹胡子:“你这个小娘们!” “别让我再碰上你!” 胖猴看向那边儿,啧啧两声:“这种人就该弄进去蹲两年。” 许砚谈翘着二郎腿,光洁干净的马丁靴鞋头抖了两下。 他薄润的嘴唇动了动,似笑,却没勾到笑的弧度。 半晌,许砚谈自喉口溢出一声哼笑,意味不明。 * 风波随着胖猴和小杨手里这盘游戏的结束过去。 胖猴恍然,“哎,咱还没点东西呢,都在人家店里待半天了。” “好像能坐着点,有这个。”小杨摁下桌子上的呼叫铃。 然后,在屏幕上看到呼叫的岑芙向他们那一桌走去。 岑芙手里捏着几张单子过去,把菜单放在桌子上,从口袋里拿出点单机,语气温温软软的:“您几位需要什么。” 胖猴和小杨凑在一块看喝的和吃的东西。 “小姐姐。”坐在一边的胖猴是个爱管闲事的,他忽然开口对岑芙嬉皮笑脸道:“刚才没事儿吧,别理那种人,他不敢怎么着的。” 岑芙一愣。 她悻悻笑了一声,眉头和唇珠同时下压,只用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将一股故作坚强的我见犹怜表现得淋漓尽致。 “谢谢您,没事的。” 像朵软绵绵的云。 明明见她这素面朝天还架着副笨重眼镜的模样长得一般,胖猴却不知怎的挠了挠后脑勺,躲开视线,猝不及防被弄得心神飘荡的,他憨憨一乐低下了头。 继续看菜单。 她就站在原地等他们选好,敛着视线,发现三张菜单有一张孤零零的被落在桌面中央。 有一个人没看。 岑芙手里握着点单机,试探着顺着那张被落下的菜单,目光一点点向自己的右前方抬起。 结果下一秒,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目光。 许砚谈单臂支在椅子扶手上,手握拳撑着太阳穴,懒恹恹那么坐着,抬着下颌睨着她。 明明是他坐她站,可他硬是望出了睥睨的不羁姿态。 他唇线下垂着,眼里却又盛了将半的嘲谑般的笑。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一眼,就能把她全身上下看穿,揭得一层不剩。 许砚谈的眼神炙热又深沉,毫不掩饰地暴露他对她的讽刺和意味不清的兴味儿。 嗤之以鼻。 仿佛用眼神在说:装。 岑芙意识到的瞬间,僵在原地。 这般眼神,恍如瞬间把她拽回了一个月前的那个暧昧又昏暗的酒吧走廊。 她那镜框后的鹿眼漾起窘迫的不安。 就像小动物感到了潜伏丛林中的危险,岑芙后背爬上了一股悚然的麻意。 他认出她了? 5、Anecdote anecdote:5. 许砚谈这才正眼看岑芙。 站在自己斜前面的女生瘦瘦小小的,棕色的工作服描绘着她脆弱单薄的肩线。 黑发随意地向后扎着,黑框眼镜压住了她的眼眸和鼻梁,一眼看过去只记住一张并不出众的苍白小脸。 还有那咬紧的下嘴唇,咬得唇瓣都泛白。 跟他多欺负她了似的。 矫情。 她浓密的眼睫上好像还挂着没干的湿渍,此刻躲闪着他的目光,实在蹩脚。 却又实在有欺骗性。 他唇角的旋涡逐渐加深,眼底却依旧冷漠。 “冰美式,中杯。” 许砚谈见岑芙像个埋头的鸵鸟,头都快低进地缝里了。 他屈指,用关节在桌面上叩了两声。 岑芙下意识闻声抬眼,被他得逞一眼攫住。 猝不及防,她被他的眼神烫到。 许砚谈神色中的戏弄昭然,挂着淡薄的坏笑。 “多加冰。” 她连忙又低了头,开口颤抖:“好。” 岑芙手指在手机上使劲摁着,后背沁出了汗。 她拼命暗示自己要冷静。 毕竟她现在素面朝天,跟那晚的形象天差地别。 岑芙万万想不到,换了个城市还能再遇到这个人。 她很难从他真假难辨的神情里读出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 早在两个月前,岑芙就感受过这人压倒性的气场。 这个人的锐气,阴鸷,森冷。 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许砚谈生来魂魄里对其他人的压制力,是不容置喙的。 锋芒毕露。 “俩这个蛋糕,然后一个红茶的一个生椰的…”胖猴当然不知道那两人发生了怎样一番的眼神纠葛,举着菜单跟她点单。 岑芙低着头把他们点的东西记下来,给他们号牌,拿起三张菜单迅速转身溜回吧台内。 她现在就祈祷他们能赶紧走! 她把出单条打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又来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不过衣着打扮都不太像正经学生,扎了个脏辫,身材魁梧一身腱子肉。 “咱不会…等他呢吧?”小杨率先看见他。 胖猴揽住小杨的肩膀,坏笑一声,悄悄说:“今儿好戏的主角之一。” 他进来以后扫了一圈,最后眼睛落定到许砚谈这一桌,直直冲着他们走去。 方奥南昨晚上在迪厅玩了一宿,酒还没完全醒就被叫出来。 他走到他们那桌,拉开椅子吊儿郎当地坐下,看向许砚谈的眼神里含着几分忌惮,“找老子干嘛。” “怎么跟砚哥说话呢。”胖猴揽住他肩膀,晃了晃,笑得并不友善:“三天没挨打又皮痒了是吧。” …… “咱们店今天早上净来些奇怪的客人。”纤纤看见远处那个脏辫男,瘪嘴道,她指了指那边:“亲你去打包一下外卖的单吧,这边我做就行。” 早上的时候,咖啡店店里人少,但是外卖的单子却很多。 岑芙把手里的活交给她,去领餐台那边打包。 领餐台的位置距离许砚谈那桌很近,岑芙干活的空隙间余光能瞥见那边。 许砚谈那桌的东西做好了,岑芙在系统上叫号,他们桌子上的取餐器就震动起来。 胖猴看了一眼,拿起取餐器带着小杨去取东西,他拍了拍方奥南的肩膀:“正好再给你点杯喝的,算哥请你了。” 方奥南被许砚谈“教育”过,怎么说也算不上能坐在一桌和和气气喝咖啡的关系。 他有些瘆得慌,方奥南看向自己面前许砚谈,警惕地问:“到底找我干嘛,有话直说。” 许砚谈窝在沙发椅里,晨间的光透过咖啡店一侧的玻璃窗,打在他身上,些许金色的光勾勒着他侧脸锋利的轮廓。 他颔首,指腹磨挲着右腕戴着的腕表表盘。 金属表盘在他的擦拭之间反射着慑人的光。 许砚谈耷拉着脸,掀眸睨他,轻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儿:“请你喝咖啡啊。” 方奥南坐在原位,如坐针毡,快疯了。 他咬牙切齿:“我他妈又怎么招你了,是爷们儿就痛快点儿不成吗。” 许砚谈很享受对方这股畏葸自己到浑身难受的模样。 他轻哧一声。 “放松。”他语气拖腔带调的。 表盘里的指针一分一秒地滚动着齿轮。 “真就请你喝咖啡。”许砚谈说。 方奥南真想一拳给上去。 他妈的…真他妈的了! 你许砚谈是那种没事闲的蛋疼早上七点钟请人喝咖啡的人吗!? …… 胖猴和小杨到领餐台跟岑芙多加了一杯咖啡,她说他们可以回去等,所有东西都齐了会叫他们来取。 “不用我们就在这儿等会儿就行了。”胖猴对她挥挥手。 岑芙点头,随他们便。 他们这边还差两杯咖啡,岑芙就隔着台子打包别的单子,做自己的事。 小杨倚靠在台边,回头瞅了一眼那边对峙“一疯一笑”的俩人,忍不住问自己大哥:“猴哥,砚哥为啥请方奥南过来啊。” “咱跟他关系不是不好么。” “哼。”胖猴手里玩着凭单,坏笑一声。 岑芙按照凭单对照饮品默默打包,但其实竖起耳朵在听八卦。 她低着头,就听着面前这两人说话。 “方奥南有个女朋友,叫李歆。” “哦哦哦。” 岑芙包好一个外卖袋子:嗯… “李歆有个男朋友,叫王京。” “嗯??” 岑芙低头擦杯子:……脚踏两条船,厉害。 “这仨人跟砚哥有啥关系呢?” “这不正要说么。” “李歆在公共场合勾搭砚哥…还摸了…咱哥大腿。” “就在她男朋友王京眼皮子底下。” “然后这个王京打电话骂咱哥。” 小杨倒抽一口冷气。 站在一边打包外卖饮料的岑芙手一抖,无声间瞠了瞠眸子。 剧情还能这么发展? “结果他在台上看了一个正着,自己女朋友明目张胆在眼皮子底下勾搭别人,咱理解,换我我也生气。” 胖猴耸肩,“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是李歆犯骚。” “别看那王京,看上去文质彬彬白白净净的,急了就跟疯狗一样。” “不知道从哪来的砚哥电话,打过来就是一顿脏话输出,含妈量极高。” “什么话都敢往外骂。” “我们还在外面吃饭呢,他接起一个电话,听了两秒,直接放在桌子上开了免提。” “那些话脏得我听都绷不住了,结果许砚谈全程云淡风轻,跟在茶楼里听曲儿的大爷似的。” 当时。 等他骂到“你个狗娘养的!你妈死了你!”这里的时候,许砚谈忽然扯起唇角,毫不收敛地笑了。 他这么一笑,胖猴慌了。 许砚谈平时摆臭脸才是正常状态,只要这人一笑… 一定会有人遭殃。 “你知道这人当时说啥么。”胖猴一想起都想笑。 “他都骂累了喘了,结果许砚谈给他不急不慢撂了两句。” 【行啊,了解不少。】 【还有别的花样儿么?你那几套连招哥们儿有点听腻了。】 “哧。”轻飘飘一声毫无征兆响起。 胖猴和小杨齐刷刷抬头,看向面前的岑芙。 岑芙意识到自己没憋住笑出声了,梗着脖子,揉了揉鼻子。 她小声狡辩,故作常态:“抱歉,有些感冒。” 小杨挠挠头,“你说的我都懂,那这跟方奥南有什么关系啊,哥你跑题了。” 岑芙把他们这桌点的饮料咖啡都放到托盘里,一边过来一边心里附和:对啊,说了半天。 那三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跑题?”胖猴接过岑芙端来的托盘,他们的餐都齐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这小弟,阴森森一笑:“待会儿,没到点儿呢。” “待会儿,你就知道许砚谈这个b,到底有多坏了。” 岑芙望着那两人端着托盘离开的背影,她偏视线,悄悄看了一眼迎着阳光坐在那儿的许砚谈。 挑了下眉,兴趣渐起。 又一个外卖小哥从外面急匆匆过来,“你好,饿了么56!” 岑芙回神,把对着号码的外卖袋递给他。 “在这儿,您小心轻拿。” * 方奥南端着塑料杯嘬着咖啡,苦的他龇牙咧嘴。 坐在两边儿的胖猴和小杨一边喝咖啡一边吃蛋糕,美滋滋地聊着闲天儿。 许砚谈单手捏着中杯的冰美式,里面的冰块随着动作摇晃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斜眼,递给胖猴一个眼神。 胖猴突然放下餐具,揽住方奥南的肩膀,抹了抹嘴:“哥们儿,咖啡好喝吗?” 方奥南身在虎穴哪敢说不啊!他咬着腮帮子,瞪他:“好,喝。” “好喝就成。”胖猴拍拍他后背,然后抢过他的咖啡一个甩手,直接扔到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行了,你可以走了。”他说。 方奥南:? 方奥南“啪”拍着桌子站起来,怒视扫了一眼他们三个,撂下一句“你们真行”,甩手往咖啡店外面走离去。 岑芙站在吧台里面,看着那边发生的一举一动。 许砚谈右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手里半垂捏着吸管杯,侧着身望向店外。 下一刻,就在店门外,精彩的画面发生了。 方奥南刚出咖啡店,迎面就看见个熟人。 熟得不能再熟。 前两天还跟他在酒店撒娇要买香水的女朋友,现在被一个穿着衬衫的小白脸搂着腰走过来。 李歆穿着低领衣服,脖子上的痕迹不能再明显,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和身边人昨晚上都在做什么。 “李歆!!”方奥南怒火攻心,一瞬间气得头发昏。 李歆被这一声吼得吓了一跳,看见方奥南的瞬间脸色瞬间白了。 前两天怒骂许砚谈祖宗三代的王京的问她:“他谁啊。” 方奥南冲着王京就揍了过去:“我草你大爷!” 王京根本没有预备,直接被他一拳擂到地上。 李歆被吓得腿软,赶紧去拦他,结果被正在气头上的方奥南一把推得趔趄,高跟鞋一歪,崴脚摔在地上:“啊!” “你他妈跟我说家里管得严出不来!?都他妈放狗屁!”方奥南骂她。 王京也并非表面上的儒雅文弱,他一下子被人揍倒在地,很没有面子,爬起来上去就和方奥南厮打在一块儿。 两男一女的纠缠在咖啡店外面开演。 岑芙站在店里,手里的抹布掉在吧面上。 看傻了。 店里的歌单好巧不巧放到一首经典的歌剧古典乐。 歌剧《比才:卡门》的插曲——《carmen:art1》 配合这跳脱欢快的古典音乐,这一幕更显得戏剧化。 许砚谈歪靠在椅子里,享受着温暖的清晨阳光。 他扭动手腕,冰美式咖啡在杯中慵懒地摇晃。 窗外的王京被揍得鼻青脸肿,窗内的许砚谈心安理得地呷着咖啡。 王京看到了店里的他,一边流着鼻血一边瞪大眼睛指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声音被玻璃隔绝。 许砚谈咽下一口咖啡,对着吸管杯眼神露出几分赏识。 似乎觉得这咖啡味道不错。 下一刻,他望向窗外。 对着王京和李歆,举了举自己的咖啡杯示意。 许砚谈勾着唇角,用口型缓慢道:“早安。” 吊儿郎当,顽劣至极。 他转头,对着笑不拢嘴的胖猴和小杨说:“接着吃。” 当店外发生那般热闹场面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外面。 许砚谈却向吧台掀眸而去,指腹磨挲着咖啡杯子的塑料杯壁。 视线穿过诸多障碍,落在抻着脖子正看戏看得起劲的岑芙身上。 因为刚才听见一些“前情介绍”,所以岑芙这戏看得更加津津有味,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忘了收敛。 看着看着,她总觉得身上有股别扭的感觉。 岑芙下意识往附近看了看。 下一秒,她对上他谑然深邃的眼,两人视线毫无预兆地隔空撞上。 被他逮个正着。 岑芙肩膀一缩,眼睛翻上天花板,急匆匆背过身。 抹布被她扔进洗手池涮洗。 她回忆亲眼见到的那一幕。 她无声笑了下,弯起的眸子流过几分黠然。 心真黑。 报复别人却完全不脏自己的手。 岑芙想起他端着咖啡,像看戏一样看窗外时,薄薄的眼皮耷拉着,眉眼吐露愉悦。 仿佛那些喧闹与自己毫无关系。 这人,太坏。 6、Anecdote anecdote:6. 自从那天亲眼目睹经他手导演出的那场大戏以后,岑芙就再没见过那个被他们称为“砚哥”的男生。 后来她思索了一番,“大戏”前一天他也来了店里的缘故大概是为了踩点。 他就笃定那对男女开完房以后阿会就近来这家咖啡店。 真是令人喟叹的自信。 不过关于他是怎么得知他们那天会在那家酒店住下的,大概有自己获取信息的渠道。 即便早在一个月前短短有过接触,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岑芙回忆着别人叫他名字的那三个字。 许,厌,谈? 厌谈——不喜欢说话么? 这人的名字倒也有意思。 岑芙手里捏着夹子,把冰柜里最后一块蛋糕夹出来,放在盘子里。 关店时间已经到了,这些没卖出去的甜品报损以后都归店员们,大家一般都在店里吃了,吃不完的再带回去。 她把点心都放在一边餐桌上,两个同事聊着天坐下开吃。 岑芙回到吧台里,从里面抽出一个纸质打包盒,她就不和他们抢了,只要自己留下的这块喜欢的乳酪蛋糕就够了。 手指活动,一片硬纸被她折成打包盒的形状,蛋糕收进去。 岑芙垂着眼睫。 所以今后,她估计也不会再遇到那个许厌谈,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岑芙已经见识过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所以他没有认出自己,并且不再来这家店是最好的事,不然她真不知道他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 晚上九点半,岑芙骑着单车回家。 钥匙刚插|进防盗门锁孔,她隔着门板听见屋子里有格外热闹的动静。 她扭动钥匙的动作有一时间的停滞,下一秒岑芙放慢动作,开了门。 门板转开的瞬间,屋子里的欢声笑语传入她耳中。 她扶着玄关柜换了鞋,往客厅走,视线纳入客厅里的一家三口时,岑芙望见了离开小半个月的岑颂宜。 在沿海城市玩了那么久,却也没有晒黑。 都说南方气候养人,再见岑颂宜,她脸上的气色比走之前似乎更要好一些,正拉着妈妈笑着聊天。 岑颂宜的美是一眼就能冲击视觉的,天生肤色白皙,高挺鼻梁瓜子脸,有一双又大又媚的桃花眼明眸善睐,加上她个人大气出挑的气质,一撩卷发一挑眼,任何异性都会被她明媚的笑眼俘获。 网上说的贵千金,高岭之花大概就是她这款的。 客厅里的茶几上堆满了她买回来的礼物,大部分是从免税店带回来给妈妈的奢侈品。 岑康发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杵在远处的小女儿,向她招手,眉目和蔼:“小芙回来了,这么晚去哪了。” 岑芙向父亲走过去,低眉顺目,小声解释:“在图书馆多看了会儿书。” 岑颂宜这会儿才慢悠悠抬起目光,扬着笑对上岑芙的眼。 没有先开口搭话的意思,对自己妹妹摆出一副昭然高傲的架势。 岑芙心里轻哼一下。 她表面温淡淡的,弯起唇角:“姐姐玩得还开心吗?” “还行吧,那些名媛玩起来也没什么新鲜的。”岑颂宜俯身从茶几上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她:“给你带的礼物。” 何芳华“哎”了一声,斜了一眼岑芙,“又花这个钱,你倒是疼你妹妹。” “这些玩意等她回头也去旅游自己买不就行了,白花钱。” “您和爸爸都有礼物,那我不能落下小芙呀,要买一家人都买。”岑颂宜抱着妈妈胳膊撒娇,话说的漂亮。 何芳华摸着她白嫩嫩的小脸儿,满意得很:“就你懂事。” 岑颂宜招呼爸爸,打开其中一个盒子,“爸爸,您过来看看这条腰带怎么样,特地给您挑的……” “哎,好,闺女买的都好。”岑康发眉开眼笑,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岑芙瞥了一眼桌子上那堆奢饰品牌的精致包装,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这廉价纸袋,手指虚虚捏着袋口,默默转身往房间走去。 砰—— 卧室门被她轻轻带上。 岑芙把装着书沉甸甸的书包扔在床上,在桌前坐下放松泄了口气。 她拆开手里这个小袋子,拎出一串贝壳风铃。 像是随便在海岸路边摊买的那种纪念品。 岑芙抬起胳膊,把它高高拎起来,然后晃动几下。 阖上眼。 贝壳互相碰撞,发出铃噹清响。 她凭空想象着海滨城市,鼻子闻着的湿咸空气,耳畔波波蔓延的海浪声,脚下踩着的柔软沙子。 如蝶翅般的睫毛掀动,她睁开眼。 眼前是苍白的天花板,幻想退散。 岑芙直起身,抽开底层放杂物的抽屉,把贝壳风铃随手扔进去。 最后轻蔑一眼瞟过。 啪嗒—— 关上抽屉。 她打开书包翻开册子继续做四级习题,瞒骗家人每天去图书馆学习是假,但是她却实打实的抓紧所有空余时间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目光略过一行行英文,她选出两道选择题,落笔的笔尖忽然停住。 岑芙往卧室门板深深盯了一眼,俯身,又把底层抽屉打开。 她重新拎起那串贝壳风铃,站起来挂在临近门口的衣柜把手上。 做完一系列动作,岑芙拍拍手,坐回去继续做题。 * 距离开学只剩下三天。 翌日下午。 今天她咖啡店的排班在下午,上午就待在家里看书做题。 她的卧室挨着卫生间,房间门开着。 饭后父母结伴出了门,去谈生意。 之后她就一直听着岑颂宜卧室那边传来翻箱倒柜,叮叮当当的声音。 岑芙做完一套题正在对答案,这会儿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岑颂宜踩着矮跟凉鞋路过她卧室,一眼瞟见了她挂在衣柜前的贝壳风铃。 “姐姐你出门呀?”她放下笔,对上岑颂宜眼睛,问。 “嗯哼。”岑颂宜轻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喜欢那个。” 笑意里的意思非常明显:这么个便宜玩意你也当宝贝,真好糊弄。 岑颂宜从小就不拿她当回事,也总以为自己比岑芙聪明。 岑芙回以一个乖巧的微笑:“姐姐送的礼物我当然要珍惜啦。” “喜欢就好。”岑颂宜点点头,转身往卫生间走。 对完全套题的答案,岑芙打算休息一会儿再整理错题。 她站起身往卫生间去,没想到岑颂宜还在那儿对着镜子臭美。 岑颂宜试了好几个唇釉的色号,涂完了擦,擦干净涂。 不管是因为童星出身的缘故,还是因为本身就爱美,岑颂宜每次出门一定要精致打扮。 不过岑芙感觉她比往常还要认真。 岑芙想上厕所,可岑颂宜却没有任何迹象愿意暂时把卫生间让给更需要这个场所的她,依旧对着镜子挑口红色号。 她无奈,索性靠在卫生间门框边抖着腿看岑颂宜臭美,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眼力见,能不能“良心发现”一下有人已经快憋不住了! 岑芙随口问:“姐,你一会儿要去干嘛,打扮这么漂亮。” 岑颂宜看着镜子的眼神一顿,而后弯起,不经意间流露出少女娇涩:“约会。” 岑颂宜从小到大不少人追求,不过不管是因为妈妈管着,还是她本来就眼光高,几乎没谈过恋爱。 有过的暧昧对象也是对方主动,她一副女神姿态理所应当地接受追捧。 所以能在岑颂宜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岑芙有些意外。 “姐你谈恋爱了,谁呀?叫什么?” 岑颂宜用指腹模糊唇线边的唇釉,把唇妆打造完毕,语气有些犹豫:“…少八卦,写你题去。” 岑芙审视着她的表情,故意追问:“这大下午的,你们约会做什么呀。” “看电影,他在电影院等着我呢。” “啊?那你还在家……让人家等那么久不好吧?” “你懂什么。”她斜睨岑芙一眼,颇为骄矜:“就得让他等着,不然搞得我好像多上赶着。” “走了。”她抓起那一把唇釉,出了卫生间。 姑奶奶你可算出来了。 岑芙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说:“嗯,姐姐路上慢点。”然后赶紧进了卫生间。 等岑芙上完厕所出来,岑颂宜已经走了。 正好她也快到了咖啡店上班的时间,岑芙收拾东西也出了门。 …… 岑芙和纤纤一起换班,她今天又换了个别的发型。 今天像美少女战士里的水冰月,两个丸子头下面垂着双马尾。 她刚穿上店里员工的围裙,纤纤刚来,甩着那两个马尾辫往她身上扑,特别激动:“我靠我靠我靠!小蝴蝶你猜我看见谁了!” 小蝴蝶——纤纤给她起的昵称。 因为“芙”的发音在她这个fh不分的南方人嘴里和“蝴”很容易弄混。 “……谁?”岑芙差点被她扑倒,接住她胳膊往后踉跄两步。 “就那来了两次的绝世大帅哥!!” 岑芙的心跳踩空一步,她失声出了一声:“啊?” “砚哥”又来了? 不对啊,他已经报复完了,还来这家店干什么。 “不说了,我赶紧去换衣服,和帅哥共处一店的时间一秒都不想失去。”纤纤火急火燎的,说完放下包钻进更衣室。 岑芙面对着员工休息间的门,顿时挪不动步子。 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她压着胡思乱想各种可能性的脑子,推开门和同事交班。 刚出去,许砚谈那桌的呼叫铃就在操控台亮起了。 纤纤还没出来,只有她一个人,岑芙只好拿着点单机走过去。 胖猴和许砚谈坐在靠窗的位置。 正是午后靠近傍夕的时候,夏天的白昼时间长。 白光逐渐渡上金,是时针转动的印证。 光斜照,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勾勒他侧坐的身形线条。 午后的慵懒滤镜染到了他的黑色t恤上,让他刚硬的肩胛线条仿佛都生出一圈光做的茸边。 许砚谈翘着二郎腿,偏头睨着窗外,寸头那层短短的黑发被光映得有些发棕。 像只伏着小憩的慵懒的黑豹子。 许砚谈穿衣从不花里胡哨,却讲究细节。 岑芙的视线被他脖颈戴着的细银链反光瞬间刺到,眨了眨眼。 质感极好的银链与他的宽松黑t相搭,把他痞气里的矜贵带了出来。 察觉到有人靠近,许砚谈偏头过来,正对上她的视线。 夏季炙热的午后,他的目光仿佛都烤上几分翘着钩的温度。 钩得她心波浮动。 岑芙以为不会再见到他的。 她仓促躲开视线,把宣传单放到桌子上。 “哈喽小姐姐,又见面了。”胖猴是个记性好的,记得她这个店员。 她轻弯唇角,算是示意。 许砚谈放下二郎腿,单手伸过去捏起宣传单,同时,他兜里传出手机振动的滋滋声。 胖猴瞅他一眼,坏笑一声:“我赌是女的,哪个啊砚哥?” “最近那个表演系系花?” 他神情淡淡的,另一手掏出手机瞟了一眼,歪着头懒洋洋接起来:“喂。” 许砚谈一仰,后背重新靠回椅子背上,视线始终在咖啡店宣传单上扫着,对电话那边的人完全心不在焉。 岑芙看了看胖猴,又悄悄看了眼他,默默低下头等。 不知电话那边说什么了,许砚谈忽然扯唇哧笑一声:“什么叫你等我等一个小时啊。” 故作听不懂的欠揍语气,底下是千般的冷酷无情。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看电影儿了?” 岑芙闻声忍不住抬起视线,看见胖猴听着他这话,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似的,瘪嘴笑着啧啧两声。 胖猴招呼她,给她指单子上的:“小姐姐,我来一个这个…燕麦拿铁。” 岑芙俯身,因为身边人还在打电话,于是她压小声音回应:“好的,需要甜品吗?” “甜品…我再看看。”胖猴重新投入单子里甜品那一栏。 “愿意等那就接着等。”许砚谈语气降低半个调,慑人气场又散了出来。 “没人惯着你。” 许砚谈这股腔调确实吓人,他好似是那种不管对方男女一概不论礼数绅士的人。 对女生说这么狠的话,连她这个局外人听了心尖都忍不住颤,更别提是喜欢他的人。 岑芙忍不住瘪瘪嘴,另一个想法钻出脑海。 岑颂宜今天也是,在家里故意磨叽说什么必须让对方等。 他们这些海王海后,都这么喜欢放人鸽子么? 许砚谈刚挂电话,掀眸就看见岑芙站在桌边,嘴瘪得都像拱型门了,皱着眉,神情里的鄙叹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他手一甩,手机被扔到桌子上,“啪嗒”一声响。 许砚谈颇觉好笑地低哼一声,攫住她惊吓的目光,环胸瘫靠,缓缓开口:“怎么着,你意见挺大?” 7、Anecdote anecdote:7. 九月八日,崇京大学新一届新生入学。 崇京大学位于学院路,学府占地面积为全市最首,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综合性学科211学府。 家里人没有来送她,父母今天有事情办,岑颂宜在家说会负责帮她入学,结果今天一早也没了人影。 岑芙走在学生和家长结伴而行的学校绿荫大道里,左右环顾着。 处处挂着欢迎新生入学的红色横幅,一路上还有各个社团在拉拢新生,展现社团才艺。 告别枯燥闭塞的高三生活,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鲜活自由。 大学的活跃氛围感染了岑芙,让她的眼里逐渐又恢起了光点。 她按照通知书里的入学手册一步步按流程办理入学,最后找到自己的宿舍坐电梯上五楼。 原本平淡的一天,在宿舍这一关卡发生了个小插曲。 她在一楼签字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三个舍友的名字,结果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王纤纤那头银白色的头发…… 发色银白,刘海上方编了一圈麻花辫,还带了个白色玫瑰紫穗发卡。 “……纤纤?”岑芙诧异开口。 纤纤正收拾几个巨大的行李箱,回头,“呀!你来啦!” 之前在咖啡店她顶多是换着法的编各种发型,以为她的“顶峰”就是小魔女蒙娜了,没想到怎么一开学连发色都玩这么花。 岑芙看着她走近自己,指了指她的头发,迟疑道:“你这个…?” “嗯?没看过《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嘛?”纤纤一撩头发,眯眯眼睛给她展示自己的紫色美瞳,鬼灵精怪的:“本小姐今天是爱蜜莉雅~” “入学第一天,最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记住自己!”她念念有词。 岑芙和另外两个陌生舍友对视一笑,然后靠着自己的行李箱杆子,无奈问她:“那你怎么在我们宿舍?找错屋了吧。” “她是咱们舍友啦。”另外一个舍友解释。 “没错!我就是想跟你一块住!”纤纤转了一圈,萝莉裙摆翩翩起舞,颇有些跟她邀功的架势:“经过我的一番努力,我和一个想换宿舍的同学达成了共识。” “她对我那屋子靠阳台的床位非常感兴趣。” 岑芙不信只是这样,默默睁着鹿眼盯着她,挑眉。 半秒后,纤纤搓了搓手指腹,承认:“附加一点钞能力。” 岑芙此刻确信,这人去咖啡店兼职绝对只是为了体验生活。 妥妥的大小姐做派。 “待会儿我要和那个同学下去跟宿管老师办一下换床手续,你陪我呗。”纤纤回去,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岑芙拉着箱子走进去,找到自己的位置,打开柜子什么的都看了看:“好,我正好也有事找老师问。” 纤纤从箱子里拿出一堆吃的,发给另外两位舍友,笑眯眯示好:“我爸前两天去了趟日本,我特别说要给我未来的舍友带点好吃的。这家的饼干巨好吃,你们吃哈!” “谢谢谢谢。”她们接过连连道谢。 另外两位舍友一个叫李倩然,本地人,崇京四中考进来的,深度追星人,刚来宿舍kpop各种团的专辑和海报就已经摆好了。 一个叫屈雪,海尧人,虽然是南方沿海那边的人,说话却格外爽快,听说妈妈是北方人。 纤纤又翻出两盒抹茶团子,给她们放桌子上,走过去看见两人头凑在一块围着讨论什么。 “你俩干啥呢。” “瓜,来吃。”李倩然招招手,给她看手机。 纤纤拨弄了下碍事的银白色假发,低头一瞅,惊叹一声:“这才刚入学,你们怎么都看上崇大八卦墙了?” “雪雪拿到通知书那天就已经关注上了,看了俩月了。”李倩然指指屈雪,摇摇头感叹。 屈雪总结这两个月观察这个学校内部的各种八卦,总结:“每天的内容都非常精彩,快去关注!” 李倩然:“我们正在吃校草的瓜。” 纤纤拦住抱着暖壶路过的岑芙,扯过她的细胳膊往这边带:“有瓜一块吃。” 岑芙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无奈一笑,默默抱怨:“我要去接水啦——” 她扭头一看,目光定住。 李倩然的手机屏幕里,图片上的人格外眼熟。 会所包间里,不知是谁偷拍了这一张:其余人都三两成伙说笑,唯有许砚谈独自瘫靠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丹凤眼眼皮耷拉着,目光锐冷,修长的手拿捏古典杯的矮杯口。 昏暗将所有色彩混作一团,但他通体的黑却突出异常。 姿态慵散,却无形间驱散所有人接近的勇气。 寸头,剑眉,挺鼻,鹰眸。 危险,却又太具有攫魂的吸引力。 这一眼,又让岑芙想到那天在咖啡店再见到他时他的模样。 他懒散靠坐着,嗤然睨她:“怎么着,你意见挺大?” 我意见大不大你也不会听啊…… 她脑子里下意识蹦出这句话。 不过最后,她还是怂怂地嘟囔俩字:“不敢。” 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他一定也读懂了她这话里的意思。 岑芙耷拉着视线,盯着地面,听见他若有若无的一声轻轻的嘲笑。 他那些话,漫不经心,却震颤了她好几个夜晚。 回忆收束,岑芙眨眨眼,恢复往常的神色。 李倩然眼睛黏在照片上挪不开,小声惊艳:“确实值得校草称号……这帅得逆天了。” “许砚谈,法学大三,专业成绩一顶一。听说还妥妥的京圈富家子弟。”屈雪补充:“他可是八卦墙常驻嘉宾了,花边消息不断啊,而且每天都有匿名表白的,这开了学有了新生就更多了。” 纤纤盯着照片看,扭头跟岑芙用眼神激动地确认:是那个绝世大帅哥!!太巧了!! 她瞟了一眼手机,原来是这三个字。 是砚,不是厌。 “最近的高楼贴讨论的是那个大二表演系系花对他求追猛打都追不上的事儿。” 屈雪回忆着:“叫什么来着……长得特别漂亮,叫…岑什么宜。” 岑芙愣了,脱口而出:“岑颂宜?” 岑颂宜是表演系系花?还在倒追许砚谈? 屈雪一拍手:“对!就是这个,可以啊岑芙没想到你也关注八卦墙。” “听说这个表演系系花才大二,在网上就已经好多粉丝了,演了好多偶像剧……” “好像是个童星来的,还没毕业就不缺剧本了,和其他表演专业的比简直赢在起跑线了。” 岑芙心里沉了沉,万万想不到世界这么小,岑颂宜喜欢的那个人就是许砚谈。 她心口发堵,说不上什么感觉。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岑芙也识破了岑颂宜的谎言。 如果许砚谈真的在电影院等她,那他就不会出现在咖啡店,还对电话里的她说那样的话。 还说自己不上赶着,人家压根不赴约呀。 岑芙眼里默默浮上几分清亮无辜的嘲笑,嘴唇动了动。 “走吧走吧,跟我下楼。”纤纤拉着岑芙出了宿舍,边下楼边激动得压不住声音:“妈耶小蝴蝶!这说明以后在学校也有概率能碰到他……怎么办,我觉得这就是我和帅哥的缘分。” 岑芙另一手还拎着热水壶呢,哼哼干笑两声,不做评价。 大概是孽缘。 …… 纤纤和原本的舍友在老师那边办完了手续,索性是刚入学,现在换的话并不麻烦。 等纤纤的事办完了,岑芙趁着空隙问宿管老师:“老师,我还有个事想问。” “怎么了你说吧。” “想问问老师,寒假能不能继续住宿呢。”岑芙这小算盘打了很久了。 宿管老师想了想:“可以啊,每年外地的孩子都有住在这儿的,不过我记得…你叫什么来着?” “岑芙,五零四的。” “岑芙…你是本地的吧?本地的怎么不回家住?假期留校我们是肯定要跟你们父母都交涉好的。” 岑芙一听,原本燃起的希望戛然而止,语气降低:“啊…要跟家长联系的啊?” “对,你要是和家里面商量好了需要留校,再找我填表。” 她叹了口气,拉着纤纤转身往电梯间走。 纤纤看她这副垂头丧脑的样子,好奇:“你为什么想住学校啊,放假回家待着不舒服吗?” 住学校度过寒假的计划行不通了,岑芙摇摇头,没想多解释:“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 办理新生入校这天是周五,他们还要度过一个周六日,下周一正式上课。 岑芙告别舍友们,回到家里。 她走进家门,人还在玄关换鞋,听见客厅那边的交谈声。 妈妈声调很高,似乎对说的事很激动。 何芳华穿着一套名牌的套装裙,优雅又得体,又化了妆。 连首饰珠宝都戴上了。 她平时出去谈生意或者打麻将都不会这么打扮。 岑芙转视线,瞄向坐在妈妈身边正在拨弄头发的岑颂宜。 她烫了新的卷发,妆容精致,gucci的黑色紧身裙将她玲珑的曲线凸显得淋漓,脚下那双valentino的鞋似乎是新买的。 不帮她办入学熟悉学校,原来是跑去做头发spa了。 这让岑芙更好奇。 到底有什么大事,让妈妈和岑颂宜这么大张旗鼓的? “到了地方,你见着人家千万注意你的仪态,大方点儿,好好表现懂吗?” “让人家对你满意,以后你就有的福气享了。” “进了他们家门,你以后想要什么没有?想演什么剧本就有什么剧本,还有家里的生意……” 岑芙降慢换鞋的速度,就猫着腰站在玄关隔着半面墙听。 她歪头,透过一只眼睛,看着岑颂宜脸上明显的羞赧和紧张。 “妈,你说他们家不会说不作数了吧……”岑颂宜迟疑道。 何芳华眉毛一横,有些松弛的三角眼里透露几分坚决:“那不会!怎么说你爸爸救了他的命,这可是救命之恩,他们敢耍赖试试!” 救命?岑芙蹙眉。 爸爸救过谁的命?这些他们从没跟她说过。 这时候,岑康发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在玄关的小女儿,“小芙回来了,学校怎么样?” 岑芙利索换了拖鞋,站直身子:“挺好的爸爸。” “正好,待会儿跟我们出去吃个饭。”岑康发想着把小女儿单独落家里也不合适,跟她说着:“回屋换件好看衣服。” “爸爸,我们要和谁吃饭?”岑芙不禁问。 岑康发鼓了鼓眼睛,摸摸她后脑勺,没有明说:“算得上是朋友吧,人家显贵,难得有心请咱们全家吃饭,稍微重视下。” 岑芙点点头,回了房间。 …… 一家四口开车来到和对方约定好的高端会所“和颐权品”。 黑金色的建筑外观,进去是国风和极简风的融合装潢。 穿着西服的男侍引导他们穿过各个区域坐电梯往楼上去,这一路岑芙的眼睛应接不暇,光是装修设计和走廊摆件都像是艺术品。 随处都体现着现代国风极致的设计美学,寸土寸金,每一步不像是踩在地毯上,像是踩在了金花花的钱上。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名品会所。 听了客厅的对话,她知道今天的主角肯定不是自己,所以很自觉的不去抢岑颂宜风头。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反倒会让她舒服。 但是此刻,岑芙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穿着这身网购的普通背带牛仔裙和发旧的帆布鞋与当下所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在车上岑芙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把这场大餐的宴请者情况琢磨得八九不离十。 大抵就是爸爸在年轻的时候谈生意时,救了一个合作方老板的命。 对方是崇京上流圈顶端富传数代的显贵,这些年没少帮扶他们家的生意,并且老板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每年都会抽时间单独宴请他们一家人。 这家全国连锁的,只承办高端休闲的“和颐权品”就是他们家庞大产业的一个末枝。 重点是,在当时他们家允诺了岑颂宜和老板侄子的娃娃亲。 不过那个时候岑颂宜都十几岁了。 真是蛮勉强的“娃娃”亲,她心里笑嘲。 岑芙跟在他们一家三口的后面,低着头走进臻品包间。 这些跟她都没关系,她今天只顾低头吃大餐就好了。 他们在包间里落座。 单独负责这个包间所有服务的两个漂亮女服务员走出来,为他们做餐前准备,并且告诉他们:“许先生已经到停车场了,请您四位稍等。” 何芳华挺着胸脯,用眼角知会那两个服务员,很是拿架子:“知道了。” 过了几分钟,包间外传来动静,两个女服务员不急不缓地走出去迎客。 包间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岑康发给自己整了整领带。 何芳华使劲拍了下岑颂宜的后背,小声提醒:“把后背给我挺起来,花钱让你学的礼仪都给我摆上台面去!” “给妈争气,听见没有!” 岑颂宜不耐烦她唠叨地点了下头,抽空对着气垫盒检查了下妆容,然后把自己棕色的卷发整理到最好看。 一切准备完毕,她眼睛直直盯着门外,表情十分认真。 反观圆桌的角落,岑康发的身边。 岑芙低着头,伸手推了下黑框眼镜,在桌子底下悄悄玩手机,屏幕上亮着她的消消乐。 包间的双开门被女服务员们同时推开。 一个拄着紫檀龙头文明杖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他走路有些跛脚。 穿着藏蓝色西服,即使中年,梳着背头,却依旧年轻得像刚过三十岁的人,俊朗十分。 许衡身上没有常年经商所有的铜臭味和精明感,反倒气质充斥着书香的儒雅随和,经过年岁的沉淀,有莫名的吸引力,令人见了就想要信服。 岑康发拍拍她的背,提醒小女儿。 岑芙随着父亲站起身,把手里最后一步消消乐走完,这把又没有通关。 她叹了口气同时抬头,这口气,愣是在看见许砚谈的瞬间梗噎在了脖子中间。 岑芙眼角一寸寸怔松,瞳仁惊得颤了下。 许砚谈跟在许衡的身后,走得不紧不慢的,却比私下要端正几分。 似乎是因为走在他前面的长辈而收敛了自己的放肆野性。 他用白t和宽松的黑色渐变条纹西服外套做搭配,那条银链依旧挂在脖子上,打破了西服原本的沉闷刻板,不羁又高贵。 棱纹宽松的西裤配板鞋,不怎么正经的搭配,却足够帅气。 许砚谈走路从不低头垂眸,他永远挺背抬着三分颌,目中无人的那样儿。 所以当岑芙抬眼的那一刻,正撞上他的目光。 心跳踩空,咯噔一下,她仿佛坠入深崖。 许砚谈第一眼并没有看她,而是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她脸上。 他脸上丝毫没有笑意,摆着臭脸,可是却若有兴味挑起了眼尾。 岑芙忍不住用手扶住桌沿,撑着自己,整条手臂都麻得起了鸡皮。 她震惊得瞠圆了鹿眼。 她没想到许砚谈不仅仅是姐姐喜欢到愿意倒追的人。 而且……还是姐姐的未婚夫!? 脑子木掉的瞬间,闪过一个月前那个冲动的夜晚。 辗转在唇舌上的温热,他灼热又愠怒的眼神,还有他掐在自己颈后的那只大手。 都在提醒岑芙,她因为冲动,都对自己未来的姐夫做了什么…… 她如果早知道这么多关系,死都不会斗胆去惹他。 而如今,她不能确定隔着当时的浓妆艳抹和现在的素面朝天,许砚谈有没有认出她。 如果只是潦草几面,他或许不会想起。 可是眼下碰见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旦他想起来。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她在家里的处境,以岑颂宜对许砚谈的势在必得,以妈妈对这桩联姻的执着…… 岑芙后背凉了。 “哎呦许总真是太久没见了,您身体还好吧。” “都好,劳烦岑太太担忧,岑大哥呢,您那腰……” “好着呢,您别放心上了。” “许总,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闺女岑颂宜,颂宜,快叫人。” “许叔叔好~” 许砚谈听了一圈无趣的寒暄,目光锁在躲在后面缩头装不存在的岑芙身上。 他眸底深不可测,最后当着所有人懒洋洋开口,尾音上挑:“…后面这位是?” 带着点故意找茬的坏劲儿。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尤其是岑颂宜揣上质疑的目光,仿佛带刺。 她呼吸停滞,一点点把头抬起来,对上许砚谈凌厉的眼神。 他的视线带着审视的同时,颦起的眉头透露出几分思索,像是看着她的脸在回忆什么。 她嗓子眼里那串细稀的氧气被扼绝殆尽。 下一秒,许砚谈缓慢眯起眸子。 小腿肌肉忽传一串痉挛。 岑芙腿软了。 8、Anecdote anecdote:8. “这是家里的小女儿。”岑康发扶着女儿的后背,拍了拍,对许衡和许砚谈介绍。 岑芙听到身边父亲的声音,些许夺回魂魄,敛眸对着许衡的方向问好,声尾有些抖:“许叔叔好。” “岑大哥家里竟然有两位千金,”许衡颔首,始终挂着温淡的笑意,“真是好福气。” 岑芙听着这个叔叔醇厚的嗓音,垂着的视线只能看到他右手扶着的那根龙头文明杖,紫檀的木犹如他给岑芙的感觉。 沉稳,儒气,润实。 让她这个陌生人都感到踏实。 “哎哟,这不给家里丢人就万幸了。”何芳华赶紧接话,落在许砚谈身上的眼睛都能发光似的,赔笑:“哪像许少爷,看着就一表人才。” “混小子一个。”许衡眯起眼睛笑,嘴上虽然说着贬话,眼里对侄子的骄傲早就在他说话时抬起的下颌这一动作表现淋漓。 “坐下聊吧。” 他放话后,这一屋子站着的人才回到各自的位置,围桌坐下。 岑芙麻溜坐下,全程连头都不敢抬。 本来以为是来吃大餐的,现在好了,这饭让她怎么吃! 耳畔是妈妈夸张的赔笑声,她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的说,见着许家人比见着钱还亲。 岑芙的眉头越压越低。 她不知道方才许砚谈那一眯眼,是不是代表想起了她。 岑芙摁开手机屏幕又熄灭,然后又摁开,反反复复解锁屏保。 焦虑牵引着她的手指机械地做着无意义的事,脑子里却混沌一片。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六岁的时候。 父亲在外地出差。 那天她感冒严重发了烧,烧红了一张脸去找妈妈。 结果那天下午撞上何芳华要带着岑颂宜去试镜。 “等我们办完事儿回来带你去医院!”她头也不回地带着岑颂宜出了门。 岑芙一个人在家一等就是半天,她翻开药箱面对药盒上那些陌生的字根本不知道哪个是治感冒发烧的,又不敢乱吃,怕吃错中毒死掉。 她给妈妈拨电话,一开始不接通,后来被接通她刚叫出一声,妈妈的臭骂就传过来。 “你个催命的!别打电话了!忙着呢!” 座机的听筒传来嘟嘟响声,眼泪滚到脸上恨不得都立刻被烧干,她抽噎着回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睡着又醒来。 被烧醒之后觉得两眼发黑,六岁的她彻底绝望了,晕乎乎地又摸上了座机的拨号盘。 这一次她拨了120,不再期盼妈妈的怜惜。 急救车把她接到了最近的医院,医院通知了何芳华。 岑芙躺在急诊室输液,饿的浑身没力气,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 妈妈急匆匆的从外面赶来,可是却不是因为担心她。 岑芙现在都还记得她那副生气到眼睛眉毛都立着的模样,好似自己是她的仇人一般无情至极。 “你要气死我!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 “就因为你一次次催!你姐的试镜都被你搅黄了!” “当初就该把你扔野地里自生自灭!” 最后,何芳华临时调出来一个岑康发公司里的助理,给人家加班费,让他陪着岑芙输完液送回家去。 事后,何芳华更没有照顾她,反叫她自己想办法去辨别那些药的名字和效果。 下次再有病自己找药吃。 自那以后,岑芙更一步狠记心里。 狠记住…岑颂宜的所有事情在妈妈心里有多么重要。 狠记住,她在这个家里该有什么样的自知之明。 手机屏幕第无数次被手指摁亮。 岑芙悄然抬眼,望着隔着一个圆桌坐在自己斜前方的许砚谈。 所以,她不能做出任何影响这门联姻的事。 不然她相对平和的生活将会一去不返,成为妈妈和岑颂宜的敌人……岑芙不敢细想。 如果许砚谈真的想起什么,他只要有那个心,一句“可你们家老二对我…” 就能搅和得他们一家人鸡犬不宁,把她推进水深火热中。 嗓子眼泛出一股酸苦,岑芙咽了咽喉咙,手心发凉。 面对服务员一盘盘呈上来的菜肴,如坐针毡。 面对着妻子不断给自己传递提醒的眼神,岑康发悻悻放下筷子,对许衡笑谈:“转眼间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上次见着还是在医院,那会儿还是个小男生,这都大小伙子了。” “是啊,时间快,孩子们长得更快。” “可不是,不怕您笑话,我这闺女脸蛋儿还算说得过去。”何芳华抚了抚岑颂宜的头发,看向许砚谈,眼尾笑纹渐深。 她不断用各种话题暗示试探许衡的态度,对许衡笑道:“咱家的孩子都长得好看,这以后的基因真是不用愁。” 许砚谈坐在许衡身边,全程没说过话,坐得端正,却在细小的动作中透出对这饭局的敷衍,肆意走神都不带掩饰。 听见这句话,他垂着眸子用筷子尖拨弄鱼肉里刺的动作一停,唇边勾起微弧。 这么一个小表情被岑颂宜纳入眼底,他的这抹坏笑简直撩拨起了她的心跳,被她理解成一种接受和认同。 岑颂宜抿住朱润的唇瓣,翻涌的羞喜快要压不住了。 同时,岑芙默默收回视线,嘴角抽了抽。 看来岑颂宜还不是很了解这个人。 岑芙见过许砚谈这抹笑容。 上次见,是在咖啡店。 他悠哉哉欣赏着窗外那对惹了他的情侣被捉/奸/被暴打的时候。 很明显,这人一笑,反而要坏事。 而许砚谈这一笑,也让岑芙读出了他对这门联姻的态度。 连搪塞都懒得,完全不屑。 能和和气气坐在这儿吃饭,估计也是因为他叔叔的缘故。 岑颂宜和许砚谈这门未成文成约的联姻最终会走向什么结局。 岑芙不知道,却也不在乎。 只要别影响到她就好。 “听说俩孩子都在崇大念着呢,颂宜总在家跟我说,说砚谈啊在学校特别优秀,可崇拜他了。” 许衡举起酒杯对着岑康发夫妇示意,语气始终温柔听不出到底什么态度:“两个孩子在一起上学是好事,还请贵千金在学校多照顾着犬子。” 何芳华欠身隔空敬酒,“哎呦您说的这什么话,颂宜不给他捣乱就好咯。” 岑芙夹起一块虾球塞在嘴里,低头干饭,白皙的脸颊随着咀嚼一鼓一鼓的。 这些对话左耳进后耳出。 无聊的饭局,妈妈的算盘,都还在继续…… * 晚上,岑康发和何芳华驾车去向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把她们姐妹两人放在楼门口。 岑颂宜下了车,后背倏然塌下去,长长松了口气。 她虽然从小就跟着何芳华出入各种名利场,表面功夫早就熟练,却依旧在面对许家人这场饭局里耗尽了精力。 岑芙走在她身边,借着路边的灯光瞟她的神情。 岑颂宜身上的香水味随着风扑到她脸上,是她最喜欢的那款「柏林少女」,经过时间前调直接浓烈的玫瑰调已经隐去,广藿香在夜晚的风里留有强势。 她眼睛左右动了动,小声搭话:“姐,今天这个就是那天在电影院等你的吗?” 岑颂宜短暂休息后重新挺直后背,听见她这句问话,脸色有一瞬间的僵,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回答:“嗯。” 岑芙捕捉到她那一丝不自然,装作非常实诚的感叹:“你跟姐夫真般配,本来我还怕对方配不上你,毕竟姐这么优秀。” “真的?”岑颂宜听见这样的话心里舒坦得不行,“你真这么觉得?” “俊男美女,当然般配啦。”岑芙扬起一抹笑,“诚恳”得不行。 “会说下次见着多说。”岑颂宜拍拍她的肩膀,眉飞色舞的:“等我真成他未婚妻,缺不了你好处。” 她点头,隔了几秒,终于把话题转向原本的目的。 岑芙问:“姐,我没谈过恋爱,好羡慕你,你跟姐夫平时在一块都聊什么呀?” 她要摸清楚许砚谈到底有没有跟岑颂宜提起过自己。 “聊学校的事?或者聊家里人吗?” 岑颂宜眨了几下眼睛,先反驳:“你个傻瓜,谁谈恋爱聊家长里短啊。” “情侣之间……”她有些迟疑,最后敷衍岑芙一句:“待一块当然就调情啊,说了你也不懂。” 她是不懂,更不感兴趣。 岑芙肩膀松下去几分,从她的话和表情中确定岑颂宜确实没在许砚谈那听到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放心了。 …… 日历翻过去一页。 隔周周一,正式开学。 上午第二门专业课下课,岑芙和纤纤并肩一边聊天一边往食堂走去。 校内广播开始放送,女同学好听的嗓音回荡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学校路上密密麻麻都是行进着的人。 纤纤把白色的假发摘了,今天扎的发型像两个牛角冲天上,她非说这是猫耳发。 “为什么不能让你家里知道你打工呀?”她问。 岑芙很难跟她解释清楚自己这复杂的家庭情况,而且这些又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她不愿意往外说。 “嗯…我从小做什么事都要问家里意见。”岑芙抱着专业书,委婉地说:“我妈妈可能就是想让我专心学习吧。” “合理安排不会影响呀。”纤纤噘噘嘴,水光唇釉在阳光下泛着光点,“真羡慕你,我爸巴不得我出去找点事干。” “他就想让我出去吃吃苦,说什么咖啡店不给钱我都得去!我倒贴给咖啡店都要感谢人家不嫌我捣乱!” 岑芙笑了两声,笑声轻软干脆,“你爸爸只是嘴上那么说,只是希望你多出去锻炼,实际很疼你的吧。” 纤纤哼哈两声,算是认同,她扫了一眼岑芙,忽然说:“小蝴蝶,你应该多笑笑的。” 岑芙一愣,不以为意:“我笑很多啊。” “我说是刚才那样,你发自内心笑出声那种。”虽然只是一瞬间,可纤纤却被岑芙那短暂的两声,还有那瞬间冁笑捕获了心跳。 她见着小蝴蝶平时的笑,大多都是出于礼貌回应他人。 纤纤盯着她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只觉得这眼镜碍事,真心发言:“简直笑到我心里了,你刚才。” 很少有人这样夸她,岑芙嘴角压动,阔着一双圆澄的鹿眼左右飘忽。 手背后身后,抓弄了下衣服。 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最终也只是笑一下。 两人抵达食堂,排队点餐的时候,岑芙收到岑颂宜发来的一条微信。 【姐姐:晚上带你吃个饭。】 【姐姐:有许砚谈,知道该干嘛吧?】 岑芙盯着手机屏幕,眼神平淡,颦起眉。 一万个不情愿。 “蝴蝴到我们啦。”前面的纤纤叫她。 岑芙把手机收起来,无奈上前:“怎么这么一会儿又给我起了新外号。” * 当天晚上。 岑芙还是去了。 岑颂宜对她从小到大就是发号施令,从不问她意愿。 岑颂宜以为是在支配着她,实际上,是岑芙毫不在乎的配合。 反抗,拒绝,这些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不过就是吃个饭,配合她说几句好听话,她又不会缺胳膊少腿。 岑芙坐在岑颂宜身边低头玩手机,忽然,她的胳膊被岑颂宜怼了下。 她匆忙抬头,看见远处走来的两人。 许砚谈带着胖猴来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浩浩荡荡走来。 岑颂宜瞥见许砚谈身后的胖猴,非常轻的“啧”了一声。 她站起身,一见着许砚谈平时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荡然无存,眉眼尽是柔美:“你来啦。” 岑芙也跟着站起来,全程低着头。 两人走近,她短暂抬头,直接叫:“姐夫好。” 胖猴一愣,左右看看,问许砚谈:“谁?我啊??” 许砚谈偏头睨他一眼,嘲笑一声“傻逼”,然后坐下。 “这是我妹妹。”岑颂宜给胖猴介绍。 胖猴始终看着岑芙,总觉得眼熟,然后想起她是咖啡店那个,一拍脑袋刚想说:“哎!你……” “倒水。”许砚谈不紧不慢的嗓音骤然打断。 胖猴白了他一眼,“你没手啊。”然后默默拿杯子给他倒了半杯柠檬水。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岑颂宜已经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我妹妹是崇大这届大一的,带她过来吃个饭,你们都认识认识。”岑颂宜说着,余光瞥了一眼她。 “我听姐姐说,姐夫在学校非常优秀。” 岑芙放下手机,非常懂事地举起柠檬水,小声说:“以后还请姐夫多关照。” 说完抿了口水,放下。 小女生这一声声“姐夫”把胖猴都听懵逼了,他打量一眼岑颂宜和自己兄弟,用眼神问他:你跟系花什么时候好上的?? 人家妹妹这姐夫都叫上了。 许砚谈虚虚握着玻璃杯,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磨挲着杯壁,目光直勾勾盯着岑芙,意味莫测。 压根不搭理她这茬,全当没听见。 这桌的气氛陷入一阵寂静。 岑芙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头不敢抬,整个人困入窘迫的境遇。 反正这些话是妹妹自愿说的,岑颂宜事不关己似的,始终挂着笑。 许砚谈手指一弹,盛着水的玻璃杯被他推到一边。 最后他也没回应岑芙那两句话,开口知会胖猴:“愣着干嘛,点菜。” 胖猴招呼过来服务生,把菜点了。 这顿饭这才能进行下去。 点完菜,胖猴有些后知后觉地说:“刚才那个服务员像是我们学校的,就我们专业。” “前两天还见过。” “没想到在这儿打工呢。” “现在学生兼职常见。”许砚谈鲜少搭话了。 不知怎的,在下一句话说出之前,他勾了下唇角。 岑芙倏地蹙眉。 不好—— 下一刻,许砚谈抬眼看着岑颂宜,语气随便地问:“你妹呢。” “也在外边兼职么。” 扑通—— 她的心跳骤然停滞了,岑芙双腿僵直,血液倒流。 她抬起头,眼神染上几分焦急局促,望向许砚谈。 可是这次,他半分眼都没有施舍给她。 “嗯?没有啊,我和我妹生活费还是足够吃喝的,干嘛受那个累去。”岑颂宜虽然对他这问题感到意外,不过还是抓着话题尽量多和他说话:“我就是偶尔进进剧组,不过好像这也算兼职?” 胖猴说:“颂宜美女,你下一部剧什么时候上,我们都给你捧场。” “下个月有个偶像剧,不过我就演了个配角,戏份不多。” “害!这才哪到哪,以后肯定都演主角!” 岑芙扶着桌子起身,跟岑颂宜小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然后僵直着后背离开这一桌。 她走向卫生间,紧张的表情才一点点松弛下去。 岑芙冷静下来思索了几步逻辑,眸色一点点沉下去。 这个许砚谈已经认出她了。 刚才故意提及打工的事。 是在报复她。 因为她来来回回对他叫“姐夫”的行为。 她惹他不快,他就拿这个试探威胁她。 而她的反应已经完全暴露了。 并且通过岑颂宜的回话,让许砚谈确定打工这件事是她的软肋和隐瞒。 “哗——” 水龙头里的温水倾泻而出,浇在她细腻的手背上。 密密麻麻犹如被野兽暗中盯上审视的恐惧感袭来。 她在他眼皮底下战战兢兢的模样宛如猛虎爪下玩弄的小动物。 这个人真的不能惹。 岑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几口气冷静下去。 离开已经有阵时间了,她转身走出卫生间。 双脚刚踏出卫生间,岑芙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她偏头。 许砚谈就靠在她几步之外的走廊尽头窗边,一手捏着烟,一手握着手机。 像是刚挂电话。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眼。 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 许砚谈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一步步走向她。 岑芙难以动弹,仿佛被黏在原地似的。 他走到她面前,顷刻间,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笼罩了她。 两人几乎没有这么近过距离,岑芙嗓子眼都发抖,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让她不快,于是就这么瞪着他。 许砚谈抄着裤兜,锐利的目光含着嘲弄。 他嗓音十分低沉,刚抽完烟,尾音有股朔漠沙石的细粝感,“见着人了,不叫姐夫?” 而后,许砚谈搭上一声轻笑。 “刚才不叫得挺欢?” 9、Anecdote anecdote:9. 许砚谈这个人令人后怕和火大的地方就在于,你根本猜不到他到底什么时候是认真的。 他能懒洋洋笑着说威胁的话,也能冷着脸逗乐子。 现在,他俯下身,更压下来。 右脚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岑芙用这样细微的动作试图拉开与他的距离,夺回些呼吸的勇气。 她人瘦瘦矮矮的,许砚谈靠得近,一米八七的高个子与岑芙形成了鲜明的体型差。 岑芙不得已必须仰着头看他。 视线里,许砚谈盯了他几秒,然后直起腰身拉开距离,“我说怎么上次连打个电话都管。” “原来是‘小姨子’。”说到后三个字时,他故意拉长音,揶揄意味十足。 岑芙心中一动。 等等。 他说的是在咖啡馆,他调侃自己“意见挺大”的事。 ……这么说。 她心中泛起庆幸。 许砚谈只是想起了她咖啡店店员的身份! 真是恶劣境遇中的好消息。 岑芙默默退散掉眼中的气愤。 抬腿,主动往前迈一步。 许砚谈没动,却瞧着她凑上来的动作,挑动了眉梢。 再抬头,她框架眼镜后那双明泓的鹿眼饱含祈求。 几缕服软,几寸恳求,包融在那仿佛会说话的眸子里。 可怜巴巴又无辜至极。 岑芙仰望着他,对他人装怂求饶的这副姿态早就信手拈来。 “姐…学长,”她改掉称呼,双手合十在唇边,恳求他:“能不能请你跟我姐姐保密,关于我在咖啡店兼职的事。” “我家里管得严,一直想让我老老实实学习,我是瞒着他们的。” 说到这儿,岑芙的小心思在心里拐了个弯,煽动眼睫,“我出去兼职攒钱,其实是为了给我姐姐准备生日礼物啦。” 许砚谈那双毫无波澜的丹凤眼里印着她这可怜模样,很“配合”地拖出一声:“哦?” 岑芙心里跺脚。 根本没法根据这人的语气和言语判断他的态度啊!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你也知道我姐姐眼光高……我想给她准备的礼物有些贵,我生活费不够,只能出去兼职了。” “如果她知道我打工,肯定要问我原因的。” 既然他没有明摆着拒绝过这门联姻,又在学校里是岑颂宜的暧昧对象。 岑芙就赌,赌许砚谈多少会在意岑颂宜,“我想在她的生日party上给她个惊喜,拜托你保密啦。” “想我帮忙?”许砚谈抬起下颌,品味着的同时露出几分思索。 岑芙连忙点头:“对对对。” 下一刻,他重新垂下眸子,又翘起了嘴角,“你能给我什么?” 她挂在脸上的笑顿了顿,一时间没明白。 许砚谈睨着她,轻描淡写又颇感遗憾地摇摇头,用最缓慢的语气磨着她:“你可能不是很了解我。” 道貌岸然,恶劣至极。 “想请我帮忙,得拿东西来换。” “小姨子同学,你得开出令我心动的条件啊——” “可…”岑芙急切下吐出一字。 许砚谈侧身,作势要走,他偏着眼,唇角的旋涡愈深:“我可不管你什么理由。” 浮在表面上的笑,深处是最薄凉的骨性。 岑芙眼见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原本快打成的算盘倏然散了架。 她盯着那挺直颀长的背影,眉头越蹙越紧。 这人……!果然不好糊弄。 …… 许砚谈回到他们那桌,在胖猴身边坐下。 “你打个电话这么久,菜都快凉了。”胖猴招呼他赶紧吃。 岑颂宜清楚许砚谈花边不断的私生活,现在在外人眼里作为他的头号暧昧对象,多少会生出几分占有欲。 “不会跟哪个女生煲电话粥去了吧。”她带着几分醋意问。 “嗯。”许砚谈撩都不撩她一眼,举起筷子加了块糖醋鱼,摆着平常那副挎脸没什么情绪:“小姑娘跟我要这要那呢。” 岑颂宜脸色刷的变了,没想到他还真有没断的暧昧对象。 胖猴嘿嘿一乐,只以为对方是跟许砚谈要包要首饰一类的,“喜欢就给人买啊,小姑娘最好哄了。” “反正那点玩意儿在你眼里不过洒洒水啦——” “就你懂。”他咽下一口鱼肉,乜斜胖猴道:“吃饭。” 岑颂宜顿时没什么食欲了,她抬头望了望,忽然想起个人:“对了,砚哥,你回来的时候看见我妹了吗?” 许砚谈没吱声。 “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她叹了口气,把心里憋着的不满发泄出来:“带她吃个饭就是费劲。” 想着许砚谈花边那么多,岑颂宜生怕自己表现不好在他心里减分,试探着找补刚才的尴尬:“我妹从小就缺根筋,要是说了什么没心眼的话,你别放心里。” “她就一个不懂风情的傻书呆子。”岑颂宜笑一声,语气轻飘飘的。 盛着橙汁的玻璃杯被他端起,许砚谈抿了口甘甜的果汁。 从杯口偷溜下的一串汁水沁入他拇指纹路缝隙。 他伸手去抽纸巾的这半秒间,偏眼睥斜了眼岑颂宜。 把“傻书呆子”这个词和方才在走廊凑跟前在自己耍心眼儿的小姑娘合了合。 许砚谈动了动唇线,很淡。 * 之后的这段日子,岑芙一直在胆战心惊中度过。 岑颂宜以及妈妈每次发来微信或者打来电话,岑芙都要被吓一次,生怕对方过来第一句就质问她怎么敢瞒着家里出去打工,偷着挣那个钱为了干什么。 因此,她好几次晚上做噩梦惊醒。 每一次被吓得后背冷汗,岑芙对许砚谈的怨懑就更深一分。 岑芙不是什么不管对方如何都愿意自始至终保持善良的羔羊性格。 从小到大,经过那么多事,她早就对岑颂宜耗光了姐妹之间的好感,靠着一份血亲维持着表面关系。 自从知道许砚谈跟岑颂宜的关系,她对许砚谈就更没了好感。 跟岑颂宜有关的一切,都让她想要避而远之。 上次吃完饭回去,岑颂宜就差把所有邪火都发泄在她身上了。 “下次不会说话就少说!你没看他压根不理你嘛。” “早知道他根本不爱搭理你,我就不带着你了,净帮倒忙。” “下次有他的场合,你就别跟着了。” 可她不知道,表面很惭愧的岑芙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她恨不得这辈子永远没机会见到他! 可是,自己打工的把柄捏在许砚谈手里,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炸/弹,像是一座休眠的活火山。 谁知道下次灾难什么时候来。 如果让妈妈知道她偷偷兼职,不仅干不下去,估计连她挣的钱都要一并收走。 美名曰:她还小,不能让她手里拿这么多钱,谁知道会不会去干什么坏事。 那都是她计划寒假搬出那个家的启动资本。 非常重要。 9月27日。 岑颂宜的生日。 她毫无意外的没被自己的姐姐邀请去生日派对。 岑芙坐在桌子前靠着手臂发呆,手机里的朋友圈亮着岑颂宜最新发的照片,拍的是高档包间的一隅。 “happybirthday!”的彩旗横幅,ins风的玻璃茶几上摆着未开的昂贵香槟。 她通过这一张照片就能想象到岑颂宜的生日派对上会是什么场面。 堆起来的礼物,簇拥不断的祝福,酒醉金迷,狂欢游戏。 彩色屏幕光在她漆黑的瞳仁里融做一团,岑芙半垂着眼睫,良久,把黑框眼镜摘下捂着发酸的眼睛休息。 她正揉着太阳穴,侧耳忽然听见宿舍门被推开。 岑芙偏头,眯起眼睛看向门口。 纤纤风尘仆仆进来,今天的发型是披肩双马尾,带了几缕灰色的挑染假发。 她刚下选修课,不知道这么急着做什么。 纤纤把书扔到自己桌子上,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哟,今天你姐生日?” 岑芙在这两周间时不时地跟纤纤透露了一些关于自己家里的情况。 虽然她知道的不多,但是纤纤总结出一点:绝世帅哥的暧昧对象,表演系系花,是个对妹妹不好,招人讨厌的女的。 “服了,她生日都不带着你玩啊。”纤纤环胸,小嘴又撅起来了。 “无所谓。”岑芙把眼镜戴上,悄悄吐下舌头,“我也没给她买礼物呀。” “不买!不值得给她花钱,你买了没准她还要嫌弃不是什么好东西。”纤纤拉住她胳膊,“走!咱也玩儿去!” 岑芙看了一眼还没做完的题,有些犹豫:“去哪儿?” “该放松就放松,我朋友说要去最近一个新开的唱跳酒吧坐会儿。” 她想了想,更不解了,“你…什么时候对唱跳感兴趣了?” 纤纤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 半个小时后。 岑芙坐在这个“唱跳酒吧”里,简直快受不了了。 传统的迪厅,酒吧,前段时间她那个在港厦的堂哥带她玩过,该见过的场面她都见过。 但是…… 下一刻,岑芙眼前台上伴随着dj舞曲热舞的帅哥,突然随着鼓点把自己身上的黑色半袖一撕两半,令人血脉偾张的胸腹肌肉瞬间暴露在在场所有女顾客的眼里。 拥挤的酒吧内倏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和欢呼,岑芙的耳朵差点被刺聋了。 身边的纤纤和朋友握着手尖叫:“啊啊啊啊啊——” dancer帅哥戴着黑色棒球帽,昏黄色的灯光从上至下,他低着头跳舞,只能看见线条刚硬的下颌线和鼻唇。 帅哥摇晃着头,露出一抹坏笑,搭配着他鼓动的八块腹肌,顿时女顾客们就都疯了。 她们这一桌还是vip内场座,岑芙脸耳都躁得慌,在dancer帅哥手摸向裤子的时候频频低头。 这冲击有点大吧!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岑芙吓了一跳。 就在她们面前这块跳舞的小哥忽然走近,在众多手机拍摄的镜头下,把自己的发光手环套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动作完毕,小哥顺着捏了捏她的掌心,对岑芙痞气一笑。 旁边的姐妹们又开始叫。 “蝴蝴!给我嗨起来!!”纤纤看着这些肌肉帅哥太躁了,抄起一瓶冰啤酒狂炫。 “你悠着点!”岑芙扯着嗓子在这吵闹地方提醒她。 酒吧音乐声音太大,岑芙耳根疼,又过了一首歌,她趁机溜出迪厅,打算去卫生间清静清静。 走廊里依旧弥漫着酒吧中心的气氛,虽然禁烟,可岑芙总觉得随处都烟雾缭绕的十分暧昧。 她走到一半看见了楼梯口和卫生间的标识。 下一刻她迎面差点撞上一人,岑芙在差点栽到对方那敞开外套里的胸肌前一秒刹住脚。 她抬头,发现就是给自己套手环的dancer帅哥。 没了音乐舞蹈的加持,面对面近距离这么看他,似乎也只是普通清俊的长相。 与许砚谈那张帅得有些过分的脸比起来还是…… 岑芙在想到许砚谈三个字的瞬间愣了愣。 想什么呢!!晦气! dancer小哥指了指她的手环,语气低沉暧昧:“里面写着我的微信。” “啊,我…”岑芙没被这么搭过讪。 “今天有活动,新会员折扣不错,需要我的话一晚上下来也不贵。”工作在女性向的酒吧,这些帅哥都很会各种技巧,知道岑芙这样的小女生大概需要什么。 他说完,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发。 手刚伸出去,忽然一声咳嗽传出。 小哥和岑芙双双看向声源处。 他们两米之外的楼梯口,站着俩人。 巧了,都是熟人。 dancer小哥看见胖猴,知道是这家酒吧的小老板之一,赶紧戴上帽子返回了舞池。 剩下岑芙一个人杵在那儿,看着许砚谈。 人都傻眼了。 许砚谈黑半袖黑短裤,一双球鞋十分干净。 露在外面的腿部和手臂肌肉漂亮结实。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会出现在这种女性场所。 胖猴得到许砚谈眼神知会,最后看了一眼那小姑娘,吹了声口哨往楼上去了。 许砚谈也没动,就站在原地,看着她。 半晌,他歪头,耷拉着的丹凤眸露出顽劣,似乎在说:撒谎被我逮着了吧。 “过来。”许砚谈开口。 声音不大,却能精准的穿进她的耳朵里。 岑芙知道自己逃不过,硬着头皮走过去。 在他面前保持安全距离站住,低着头装死。 许砚谈的视线在她手腕上那还闪着光的手环上一扫而过。 “今天是岑颂宜生日吧。” “来,告诉告诉我。”他低头与她平视,偏看向门内迪厅里正在狂欢的人们,看向那几个热舞男,“你给你姐重金挑选的礼物,在哪儿呢?” 绯红和热从耳根漫进雪颊,她额头和后颈冒出一层汗。 岑芙窘迫不已,没想到当时撒的谎能今天被当场拆穿。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捧着攒钱买的礼物,在岑颂宜的派对现场。 就算去不了,只要今天不出现以这种场面遇见他,她都还有得话术可圆。 许砚谈弯着腰,单臂抬起来撑在她身侧的墙壁上,舌尖顶了顶腮颊,哧一声。 “妹妹,玩儿挺花啊。” 他嗓音沙沙的,在岑芙耳蜗内炸开化学反应。 惹了电流般的大腿内侧都发痒。 “知道骗了我还被我活逮着,会有什么下场么?” 10、Anecdote anecdote:10. 岑芙微微翕动唇瓣,张了张嘴却没溢出声。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许砚谈喜欢抓着别人弱点报复,或许并不是因为他气量狭小,一点小事儿就会积怨蓄意。 根据上次在咖啡店旁观的事件,加上这次她自己的事。 岑芙推断猜测,这人或许…… 只是喜欢借着个他人惹了自己的由头,推波助澜创造一场好戏供自己找乐子。 顺便警告他们,惹了他许砚谈会有什么下场。 他是个乐于品赏他人陷入难堪境遇的人。 这是许砚谈最恶劣的地方。 岑芙很难凭借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副闲散神色去判断,自己欺骗他这件事是否真的会使他不悦。 如果他真的很讨厌别人骗他,那自己又会怎么样…… “对不起!”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示弱,稳住他再说。 岑芙往前一步,硬着头皮装可怜道歉:“我不该骗你的,但我真的有苦衷……” “哦?是么。”许砚谈环胸,懒洋洋那么站着。 甩给她一句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听不出态度的话。 “你应该也能看出我在家里…不是很受待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惹事被断生活费…” “我很需要这份兼职。” 心中的焦急和后怕如涨潮般往上鼓涌,岑芙斗胆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半袖袖角,试探性小幅度晃了晃。 同时抬眸子,又用那双水雾雾的鹿眼瞧他:“求你,不要跟姐姐说,好不好。” 许砚谈没说话,缓缓下敛视线,凝着她捏着自己袖口的白皙手指。 如奶油白笋般纤细脆弱,指甲泛自然漂亮的肉粉色。 他撩起眼,歪头,毫不留情:“撒手。” 岑芙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一副快哭的模样,默默把手收回去,背到身后。 下一刻,面前的人忽然逼近。 她一时间只知逃避,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脚跟抵上卫生间外的垃圾桶金属底座。 岑芙退无可退,颦着眉抬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他的脸在视线里忽然放大。 她瞳孔倏地放大,脖颈后仰。 许砚谈抄着兜俯身下来,趁她无防备的时候凑近。 他垂着眼角和唇线,眼里却露出几分嘲谑:“你拿什么求我?” “还是那句话。” 他嗓音本就有些烟,声低下去,没情绪说话的时候含着慑人的势头。 “岑芙,你能给我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关于她自己的名字也有很多故事,以至于岑芙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多好。 以前上初中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有男生搞怪似的总把她的名字谐音写成“岑福”。 她不解释,他们就嘲笑她的“福”太土。 她纠正,他们就嘲笑她芙蓉花的“芙”太俗气。 她的名字来历也不明,不是爸爸妈妈起的,随便得好像只是翻开手边杂志找的字。 连小名“小芙”,听起来也像“小福”。 连寓意都只能有个“小”的福,注定她这辈子福薄命薄。 她从来从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可是。 在听见他叫自己全名的时候,岑芙的心跳不合时宜地抖了两抖。 许砚谈嗓子资质很好,悦耳沉韧的同时,声调压下去时若隐若现地带出些烟嗓的砂砾感。 却又不似网上那些造作的男烟嗓听起来那么腻得慌。 像大漠里的细腻的沙,像冰川顶尖的雪,像玉砚里浓郁的良墨。 加上他人又不正经,说话总降三勾四的,说出去的话就仿佛有蛊惑人心性的魔力。 岑芙头一次觉得,好像自己的名字也挺好听。 尽管是他随口一言叫出的“岑芙”。 她几乎要被许砚谈蛊进他那双棕瞳的丹凤眼和烟嗓里。 能给他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岑芙一点点把理智扯出来,面对着他的质问沉默了。 自己一直期盼的事,难道就要在施行初期夭折了么。 许砚谈见她不说话,若有若无嗤笑一声,似乎也没耐心继续等着了。 他转身离去,上了楼。 岑芙望着他上楼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肩胛线刚硬,长腿迈动不急不缓。 他无论是来,还是去,都从来没有任何犹豫。 狂妄恣意。 任何人都无法影响他的决断和行动。 * 那天过去,岑芙依旧处于在暗暗焦虑中过日子的状态。 但是比起之前又有些已经想要摆烂的心态。 许砚谈没有理由不说了,几次三番的惹他,他一定很想看她被岑颂宜为难的场面。 就这么过去十几天,她都没有在妈妈和岑颂宜那边听到任何异常的风吹草动。 八卦墙的那个公众号,每天都有人投稿拍到岑颂宜跟着许砚谈出现在校内校外很多场合。 对于他们二人的绯闻热议越来越密集。 明明和岑颂宜接触的机会那么多。 他为什么还没有揭露她? 难道是因为跟岑颂宜有了感情,不想让她这种小角色私下的小动作影响了岑颂宜的心情,所以不说了? “您好!美团89!”外卖小哥略大的声音把岑芙的思绪拽回现实。 她愣了下,马上跑到外卖台上找到相对应的纸袋子,递给小哥,提醒:“您小心轻拿。” 身后同事正在操作eversys咖啡机蒸奶,浓缩咖啡滴入,发泡的奶香味混着咖啡浓郁的苦飘散在空气中。 时间不早了,临近九点,天色彻底陷落深沉的黛蓝,落地玻璃窗外静止的街景飞梭过一串又一串的车灯柱光。 她九点半就要下班,这个时间返回学校刚刚好十点,买点东西回宿舍吃了就休息。 岑芙喜欢这样紧凑的生活节奏,把事情排满,让忙碌把乱成麻的思绪挤走。 “快到点了吧,”店长今天恰好在,她从休息室出来,“小岑你先走吧,天黑了小姑娘一个人早点回学校。” “合适吗店长?” 反正也就还差半个小时,她再待会儿也无所谓。 “走吧走吧,留俩人收拾就行了。”店长挥挥手,放她走了。 岑芙扬起微笑,“谢谢店长。”说完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进了更衣室。 …… 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连绵不绝直到今天下午一点才放晴。 世界染满了雨,还没有来得及蒸发成气就坠入了黑夜,岑芙推门出去的时候忽感一阵冷。 吸进肺里的空气饱含着雨水和泥土融合后的腥鲜味,沁人心脾。 她今天没有带外套,上身只有一件棉质短袖。 岑芙背着小布包,搓了搓胳膊上立起的鸡皮,踏下台阶。 他们店门口不让停放共享单车,她要拐进店旁边这条小巷子,传过去到那条街上就有很多。 岑芙拐进巷子,面对着空旷漆黑的窄巷子有点发憷。 她低头去开手机的手电筒,这时,前面忽然响起一阵鞋底与粗糙地面摩擦的声音。 身处漆黑中传来明显属于男性的脚步声,让岑芙下意识心跳一紧,后退想要躲避。 手指在这时开启了手电,白光倏然以放射扇形照亮了她眼前的路。 由远及近走来的人也被她照亮。 岑芙抬眼,忽然愣住了。 许砚谈黑色的马丁靴莫名粘上了许多泥水,依旧是黑衣黑裤,眸子掀起的瞬间锐气肆出。 见到她的脸后,周身携漫的阴鸷些许控制收敛下去。 他没说话,也没继续往前走和她擦肩而过。 就这么站在她面前盯着。 这里离学院路那一块儿还有些距离呢。 许砚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岑芙借着灯光,捕捉到他颊侧的一道血痕,还沁着血丝。 血痕在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格外碍眼,不过伤口反倒成为他骨骼里野性的溢出口。 更加鲜活。 她往下找,他垂着的手臂,手背也有划伤。 岑芙对上许砚谈的眼,颇为意外地试问:“你……?” 许砚谈哼笑一声,受了伤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调侃:“嗯,你优秀的‘姐夫’打架斗殴去了。” “帮个忙呗。” …… 十几分钟后。 咖啡店同街的24小时罗森便利店外。 岑芙从便利店出来,看见他还坐在马路边花卉石台子上。 她一边打开塑料袋,一边说:“还好要用的都有卖。” 许砚谈弓着腰,双手搭在腿上坐得懒散。 他瞧她一眼,“又不怕我了?” 岑芙拆碘伏棉球盒子的动作一停。 她笑了下,把东西都一股脑抱在怀里。 岑芙的脑袋里自然没有那么单纯,她挑眉,“我帮你上药,能不能算个条件?” “替我瞒下兼职这事儿。” “呵。”许砚谈听乐了,瞅了瞅自己胳膊上这几道并不算严重的伤,“你倒是会算账。” 不知是不是夜晚独有的气氛,会感染人的心情。 夏末的夜间街边,偶尔有车辆和行人路过,摇曳的树挽留住上蒸的雨水。 让她莫名地敢于坐到他的身边,平心静气地说上几句话。 见他没有松口的迹象。 岑芙叹了口气,东西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掉,“不同意就不同意,算我献爱心了。” “为什么打架?”她拧开一瓶水,棉签粘上水,递给他。 许砚谈没接,直接拿过她手里的蒸馏水。 他指腹擦过她的手背,又有些热,岑芙只觉得那块的皮肤忽然立起了汗毛,软麻的。 她赶紧抽回手。 许砚谈拿着水直接往自己受伤的地方浇,冲干净上面的脏。 “看人不顺眼。”他言简意赅。 岑芙瘪瘪嘴角。 倒也符合人设……但是他一般不都是不亲自动手报复的那种么。 把胳膊的伤冲了干净,许砚谈盯着还剩下半瓶的水,放在一边儿。 下一刻,他侧身把自己的脸递了过去。 他每次的靠近都会让她下意识紧张屏息,岑芙开口:“干什么?” “脸上,没法儿弄了。”许砚谈用眼神使了下她手里的沾水棉签,“没镜子,看不见。” 他要她上手……去弄他的脸? 这么亲近的动作,不合适吧。 岑芙有些犹豫。 “不想我帮忙了?”许砚谈缓缓道,拿那事儿威胁她:“你再愣着,棉签就干了。” “想!”岑芙立刻动身,幻想自己就是在给一条受伤的流浪狗上药,抬起手。 她的视线几乎要被许砚谈的脸充满,平时隔着距离或者看公众号那些偷拍的照片就足够惊艳,只不过挨着这种距离下可以看到他五官的细节。 岑芙借着上药分神去观摩,她想,他最惊艳的地方或许在面中。 许砚谈能有如此外露的攻击性,就与他这高耸的眉骨和挺拔的鼻梁有关,又是剑眉,这种长相跟温柔这种词汇天生没关系。 眼睛也是,浓郁的棕色瞳色很特别,丹凤眼或许是最容易被主人操控的眼型。 有意挑逗的时候那眼尾一挑,尽是能骗人的深情,几乎没人能逃过捕获。 一旦他耐心全失,没了情意,那眼睛冷得能把人扎出一堆窟窿。 岑芙手指稍动——她发现他右眼眼皮上有一条不长不短的疤。 已经淡了很多,估计年头不短,不过看着还是有些狰狞。 平时藏在他抬眸的褶皱里。 许砚谈这时看向一个骑着摩托从街边飞驰而过的人,头动了下。 岑芙也瞬间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都想什么去了。 不是要把他当成狗看待吗! 把自己想象成医者——一定要静心,扫除心里所有歪七扭八的东西! 岑芙怀着一颗“医心”,用沾水的棉签轻轻擦在他脸颊伤口上。 他就算坐着也很高大,她不方便,许砚谈俯身把右手撑在她身后的台面上。 一下子快成了半拥的姿势,她小小的身子被他半边肩背就遮住了。 他做出的这一系列动作太过游刃有余。 男性荷尔蒙气息袭来,岑芙僵直了腰线。 心中疯狂默念:流浪狗,流浪狗,流浪狗。 她又捏出一个碘酒棉球,给他简单消毒。 岑芙的力度很小,又凑得近,在脸上瞎蹭的棉球和她若隐若现飘到脸上的呼吸,像是小猫尾巴轻扫。 弄的许砚谈心尖儿发痒。 他躁得下颌线绷直,伸手,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在岑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手,把碘酒棉签重重地摁到伤口上。 力道太大,绵里的碘酒液直接被挤了出来,顺着他脸颊往下慢慢淌。 “你。”她吓得阔了眸,心想着这人就没痛觉吗? 许砚谈抬手,用食指的指关节抹掉那道碘酒液体,凝视着她的眸色逐渐深邃,瞳仁一轮轮倒映她惊愕的脸庞。 他轻佻勾唇,开口调侃:“这么小劲儿,心疼我是怎么着啊。” “下手重点儿。”轻轻的气音翘着弯儿。 犹如一颗流星撞进湖泊,骤然——激起的波涛骇浪覆灭了这一洼浅浅的清泉。 岑芙耳廓顺着到脖颈莫名地开始发烫。 “我,我把握不好你要的力度,要不你自己弄。”她挣扎两下把手腕抽出来,然后递给他碘酒棉签的盒子,垂着眼睛看地面不敢看他。 许砚谈也没再逗她,接过来东西,捏出一枚棉球,给自己的胳膊擦了擦。 忽然的缄默安静让她脸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 岑芙扭回头,视线跟着他给自己消毒的手走。 他的手也很好看,掌骨清晰,手指长。 右手的关节也有些泛红泛青。 这场架,他好像下了很重的手。 就不知道对方被打成什么样了。 刚才她给他上药的时候,许砚谈的眼神格外不对劲。 是她从没见过的那种神色。 很深,很专注,像是要一眼把她吸进去似的。 “你问我…能给你什么。”岑芙忽然重提之前的事。 许砚谈低头处理伤口,听着,没理会也没抬眼。 “我没钱。”她说。 “我也……”不是你理想型。 听舍友们八卦,他好像喜欢丰满的或者是岑颂宜那种明媚大气的女生。 “反正,我或许开不出什么令你心动的条件。” “但是。” 许砚谈把用完的碘酒棉球扔在袋子里,抬头偏眼,一眼对上她投来的目光。 路灯昏暗,可她眼里却格外清晰有光。 细密的眼睫舒展着,她漆黑的眼瞳清澈真诚,放下所有心机小算计的岑芙对他暴露出身体深处纤尘不染的纯粹。 “如果你需要的话…”岑芙有些迟疑,自知接下来的话似乎在他面前会显得有些好笑。 但是她还是要说。 岑芙很诚恳:“我可以对你好一点。” 她双手空无一物,又知他坐拥所有,只能做些小事问问他需不需要。 越是这样,她那张无辜又可怜巴巴的脸,在许砚谈眸底刻上了一枚烙印。 许砚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方才揶揄的笑意一寸寸淡了去。 眉头莫名颦了起来。 良久,他徐徐启唇。 “用不成型的东西允诺给别人当条件,可不算聪明。” 下一秒,许砚谈灼灼的眸光直穿进她的心脏。 岑芙的呼吸一点点被夺走,睫羽频频扇动,尾尖儿发颤。 他低沉的嗓音压下来:“岑芙,摊上我这种人。” 像是警告,又像是引诱。 岑芙漆黑的瞳被他的面孔笼罩完全,他温热的吐息萦绕在自己鼻尖,脸颊。 许砚谈缓慢地上下抬动视线,吊儿郎当地动动唇角。 凌厉的目光和暧昧的嗓音极其不搭,他笑了:“你不怕我跟你没完没了?” 11、Anecdote anecdote:11. 回想那天晚上。 他刚和哥们儿打完球,无视岑颂宜打来的几十个微信电话直接关机。 胖猴说拉着他投的那个唱跳酒吧开业以后反响不错,非要带着他玩一趟。胖猴这小子念书不行,但是随他爹,天生有不错的做生意眼光,早早把目光投中女性向这方面。 许砚谈本来兴致缺缺,直到进了门上楼梯前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在两周前可怜巴巴跟自己打保票打工挣钱是为了岑颂宜生日礼物的小姑娘。 却在岑颂宜生日这天,在灯红酒绿美男无数的酒吧里跟热舞男单独搭讪。 三番五次用谎言蒙骗人,被揭穿了还敢故技重施,用那套装可怜的试图换取他的同情心。 不巧,他这人压根没把这玩意从娘胎里带出去。 试图玩弄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可是,当他路过那狭窄巷子,瞧见那天到店里闹事的醉鬼潜伏在暗处不知在等什么,听见他打电话嘴里的污秽语言时。 不知那条弦搭错了,一条错,条条错。 许砚谈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醉鬼一口痰恰好啐在他马丁靴的鞋头上。 巷口的街道光洒进来,光洁质感的黑色鞋头上不合时宜地被一滩脏口水覆盖。 他松垮垮止住步子。 “哥们儿。”许砚谈动了动自己的脚,鞋底与地面发出嘶哑般的声。 他唇角似满意的笑一闪而逝,眼睛在暗巷里发着野狼般的光,嗓音刺人:“干嘛呢。” …… 岑芙被他刚才那句话猝不及防唬住了,可她又别无选择,“我真没别的可以给你。” 她转念一想,很多疑惑油然而生,岑芙站起来面对着坐在台子上的他。 一站一坐,两人竟然还能平视。 “那你说去吧,你明明有那么多和岑颂宜说的机会,为什么不说。”岑芙明明是质问,却像个理亏的缩着肩膀,双手揪着t恤的衣摆。 许砚谈懒洋洋那么坐着,静静的看着她。 就对视的这么几秒,岑芙先是怔了怔,然后拧起眉,试探又笃定地说:“你已经在报复我了。” “直接说反而给我痛快,这几周你故意什么都不说,让我白受折磨。” 是直接告诉岑颂宜她的秘密,还是半吊着让她知道危机即将袭来却不告知具体时间。 让她永远沉浸在心慌的状态里。 许砚谈选择了后者。 许砚谈抬起手臂,吹了吹伤口,挎着张臭脸却也没生气的意思,反问:“我在你心里这么阴暗啊?” 岑芙垂下嘴角,没说话,没否认。 “我忙得很,谁有空一直想着你。”许砚谈站起身,从平视她到俯视她,“我对别人家事儿没兴趣。” 岑芙心里松了口气,谁知道又听见他说。 “骗我这事儿怎么算?” 她抬头瞧着他,指了指他贴上创口贴的伤:“你让我帮你忙,我帮了。” 意思是一事抵一事。 许砚谈深深地看她一眼,“成。”竟然没再刁难。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亮出一个界面给她,岑芙看着他微信里的添加通讯录,又看他眨眨眼,假装看不懂:“嗯?” 她才不想加他的微信!沾一点边都不想! “微信给我。” 许砚谈慢悠悠把话说明白了,颇有揶揄她的意思:“通过,别拉黑,消息记得回。” “我这人没什么良心,对我好的人我不惦记。” 许砚谈低头,半眯着眼,压着点儿气音告诉她:“我就专记那些让我不高兴的。” 意思她惹他不高兴了,他不介意给她找点麻烦吗? 帮他上药加给个微信,就能让许砚谈暂时闭嘴,她倒也能接受。 岑芙一把拿过他的手机,嘴瘪得几乎像拱门了,不情不愿地把微信号留给他。 她装作乖顺:“知道了。” 短暂的接触来得快去得快,有车来接他了。 岑芙望着许砚谈一步不回头的背影,忽然有些后悔。 她轻哼一声。 后悔对他说那句“可以对你好一点”。 这种人,才不值得别人对他好。 * 通过了好友申请,岑芙还在百度上搜索怎么可以把这人在好友列表里隐藏,然而无果。 害怕被人发现她有许砚谈的微信,岑芙把他的备注设置为“讨厌说话”。 岑芙本以为加了微信他会用这个让她帮忙跑腿一类的,然而却没有。 许砚谈做的事让她更心惊胆战,没有使唤她,反而是时不时地发消息东扯西扯。 例如上次,上课路上正好遇到岑颂宜和许砚谈一行人在一块,岑颂宜就站在他身边。 下一秒她的手机就弹出来消息。 [讨厌说话:上课去?] [讨厌说话:几点下?跟姐夫吃个饭啊。] 岑芙看向远处正低头握着手机的许砚谈,岑颂宜一探头就能看见他手机上的内容,她吓得把手机掖起来就跑。 …… 自那以后,她从无视许砚谈的消息到直接把这人的消息永久屏蔽。 无论他发过来什么,她都装看不见直接清空聊天记录。 “蝴蝴。”临近下课,纤纤问她:“你待会儿想吃啥,我馋三食堂那个砂锅米线了。” “三食堂是不是有点远…”岑芙看着手机微信里最新的消息。 [讨厌说话:岑芙,把我那天说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 [讨厌说话:是手机死了,还是人死了?] 心脏晃了晃,她好像能听见许砚谈说这话时的不悦语气。 岑芙梗着脖子把消息全删了,故作无事发生地对纤纤比了赞同的手势,“下午没课,也可以。” 时间一到,老师不再多讲,直接宣布下课。 班里的同学们一拥而起,椅子在瓷砖上拖出滋啦滋啦的刺耳声。 岑芙和纤纤没着急,走在所有学生最后面那一批里下了楼。 秋天正午这会儿还有些热,今天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天气,有的女生出了楼拿课本挡在头顶遮阳。 “最烦理论课了,讲着讲着我都快睡着了。”纤纤垂眉耷眼的吐槽:“而且不觉得这老师声音也特催眠嘛?咱啥时候能去演播厅玩……” “这课这学期有演播厅的授课计划吗?”岑芙走到拐角,刚转身头还看着纤纤。 下一秒,一只大手攥着她的胳膊猛拽,她话说到一半惊失:“我怎么没听……!” 岑芙没有准备,许砚谈压根没使什么力气,她就顺着惯性踉跄撞到他胸前。 鼻尖撞到他衣服上,隔着衣服被他结实的胸肌撞疼,黑色t恤面料上尽是阳光的味道,有点热。 纤纤也被吓了一跳,扭头看那人,看见许砚谈那张脸后,倒吸了口气。 视线里,柔柔弱弱的岑芙和凶得让人胆颤的许砚谈站在一起,气场格外不合。 许砚谈一手圈住她的胳膊还有余,岑芙白皙胳膊的肉被他的指腹压出凹痕,两人的肤色差和体型差在这一刻淋漓尽现。 虽然是完全不沾边的两人,可是这么一站在一块好像……莫名带感?? 手掌心的纹路感受着她胳膊内侧肌肤的腻嫩,软得像水做的。 他一寸寸加大手劲。 许砚谈垂眸瞧着偏头暗自懊恼的岑芙,冷着脸逗乐:“让我逮着了。” 他意识到还有个人在场,许砚谈抬眼,漫不经心看纤纤一眼,似乎在说:你怎么还在? 纤纤立刻心领神会,紧张张留下一句:“你,你们聊!” 然后抱着书立刻跑远了。 楼角树下,只有路过的少数人注意到他们。 许砚谈拽着她的胳膊,把人往墙角怼,不轻不重推了一下,松开手。 “还活着呢?” 岑芙后背磕到墙面,低着头不敢看他,胳膊被他握得发麻,“干嘛…” “你说呢?”许砚谈往前逼了一步,搁外人看都会以为他在发火,他阴着表情,语气却温淡:“回我消息能要你半条命是吧。” “不是,我没看见微信……”岑芙怂了,悄悄抬眼,又被他的眼神烫到躲开,悻悻笑道:“你应该不信吧。” “我该信么。”许砚谈瞧着她,忽然想到个词很适合她。 死鸭子嘴硬。 许砚谈沉吟几秒,落定打算后露出一抹不算善意的笑。 他破天荒地柔和了几分嗓音:“怕你看不见消息,亲自过来邀请你。” 岑芙深感不对,她抬头与他对视。 语气和眼神都温和的许砚谈,让人后背发凉。 下一秒,他降下恶劣:“过两天我们庆功宴,带着礼物来聚会玩儿。” “不来也行,我跟岑颂宜这一晚上……可聊挺久的。” 岑芙撑圆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变卦:“你。” 就不该相信这人会有基本的道德心!! 他故意的。 如果岑颂宜在许砚谈的聚会上看见她竟然拿着礼物出现,该有什么想法?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和许砚谈什么时候熟的?] [许砚谈凭什么会邀请你?] 她又不能说打工的事,便是百口莫辩。 收回思绪之后,岑芙再回头发现许砚谈都走出好几米了,她扒着墙边对着他的背影喊,着急挽回:“我把消息都给你回了行不行!不去行不行!” 从后面看,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很是出众,黑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格外承光。 许砚谈没回头,只是抬手吊儿郎当地挥了挥。 岑芙牙都要咬碎了,气得胸口起伏。 她不会骂人,在心里拱了半天,最后恶狠狠骂了一句。 这,这条坏狗!!! …… 国庆假期前夕。 许砚谈说的庆功宴就在今天。 打听下来岑芙得知是校辩论队拿了冠军的庆功宴,纤纤通过各种渠道帮她寻摸到好多信息。 不过大部分都是吹捧许砚谈的,什么校辩队自从他加入就直接上了好几个层次,只要他亲自带队的比赛无一败绩直捣冠军。 【这个人认真起来说话,会有一股子气质。】 【让人忍不住就信服他的气质,并且震慑对方无法反驳。】 崇京航空航天的辩论队和崇京理工的辩论队在全国赛事都是很有名的,可是只要遇到有他的场就打不赢。 逻辑,思维,气场,无懈可击。 他只打国内外特大赛事,出场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面负责指导和思维梳理。 可是崇大辩论队——法学专业的许砚谈已经成为传说了。 就以他天生的号召力,收获死心塌地的追随者不过信手拈来,很多东西都能轻易得到。 但他不需要。 明明有令众人簇拥的能力,却仍独来独往。 只有真的傲到不可一世了,才会这么选择。 好不容易攒的钱,岑芙可舍不得花给许砚谈,思来想去,她在路上买了个蛋糕带着。 聚会的地方位于兰亭湖酒吧街里面,她第一次自己来这样热闹属于年轻人们的地方。 九十月这会儿的晚上是最适合在户外闲逛的时节,酒吧街一层的商户很多歌手都到外面驻唱。 或欢快或抒情,随着她每往前走几米,空气中的音乐氛围就会变一重。 五彩斑斓的彩灯在她脚下转圈,飘荡。 年轻人们围着女主唱打着拍子,惹得岑芙的心情也忍不住变得雀跃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会抵触这样喧闹的地方,现在好像能明白为什么纤纤她们这么喜欢往这里跑。 夜风冷,但这里不会冷。 岑芙依依不舍地又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然后找准那家酒吧走了进去。 跟着服务员上了三楼,这里所有包间的名字都是花卉,她走到「尤加利」门口,隔着亮面玻璃就看见了里面的热闹。 至少有超过二十个人。 想到里面都是陌生人,唯一一个认识的还是岑颂宜,岑芙就头皮发麻。 她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开了门。 门被她推开,热烈沸腾的音乐扑面而来。 里面开间套着开间,她一眼望去没看见许砚谈,人多热闹,压根没人注意到她。 她不想杵着等人发现,拎着蛋糕摸着边坐到沙发上,靠门灯光暗的位置。 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女生瞥了岑芙一眼,以为她是送蛋糕外卖的,“放这儿就行。” 然后起身跑去跟别人一起唱歌。 她倒是也想放下东西就走,但是不跟许砚谈打招呼就偷着走肯定是不行的。 岑芙缩在角落里,一番观察后才发现那两个人。 他们在距离她一两米外的那一大座里,许砚谈窝在角的位置正好和她是隔空斜对面,他敞着腿那么窝着,手里捏着个玻璃杯,杯子里琥珀色的酒还剩个底。 胖猴在他身边,正撮合大家玩转酒瓶的大冒险。 岑颂宜坐在侧面,跟她的朋友们簇拥着顾着玩乐根本没发现她。 岑芙从兜里拿出手机,想给许砚谈发个消息。 刚打开微信,点歌台切歌的这段安静期,那边聊天的声音传了过来。 胖猴没前没后地突然提及:“哎颂宜美女,你咋不带着妹妹一块玩啊。” 此话一出,桌上的朋友有的不知情的问:“啊?颂颂你有亲妹?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还以为你是独生子女,可以啊。” “说到这个,以前生二胎不都罚款么。” “是啊,现在三胎都开放了。” 岑芙在屏幕上打字的手忽然停了,垂着的眼睫瑟动。 岑颂宜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并不太想聊这个,还没说话,她身边的闺蜜先开口了:“她妹跟小宜一点不亲,脾气怪得很。” 那女生暗地笑谈姐妹俩:“害,也不是想生,她妹是她爸妈为了小宜治病才生的。” “结果她妹生下来还是没配型上,这孩子白生,小宜差点没挺过来。” “啊?岑颂宜你得的什么病啊。” 岑颂宜揽着朋友,笑着玩乐没否认,她挥挥手很轻松道:“血液病,早痊愈了,没事儿。” “谢天谢地你好了,不然就认识不了你了……” “来来来,敬咱们从鬼门关走过的未来的影后。” “哈哈哈,你们干嘛呀……” 他们一众人又笑着举杯。 岑芙低着头听,手指抠得泛白。 许砚谈懒恹恹窝在一边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点进和岑芙的聊天记录,余光扫见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他缓缓抬眸,扫了眼。 “来啊砚哥。”胖猴怼他。 许砚谈收回视线,倒了一口酒,勾着唇与他人碰杯。 眼前的一幕幕在岑芙的眼里活动着,她望着欢笑交谈的那些人。 只觉得包间里的空调开得好低,她坐在这里冷得胳膊起疙瘩。 岑芙继续刚才没发完的消息。 [我已经到包间里了,给你带了个蛋糕,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等许砚谈回消息再走。 刚发完消息,那边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大冒险抽牌啊!” “砚哥左边的左边,哦呦!”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岑颂宜,然后开始起哄:“亲一个吧?!” “亲一个!砚哥你自己摸的牌啊!” “来个法式的!!又不是外人!” 岑颂宜如轻铃般笑着,虽然害羞,却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准许态度,似乎许砚谈做什么她都愿意配合。 岑芙看着他们,视线落在许砚谈身上,他抽到了这样的牌,却丝毫不慌,仿佛置身于闹剧之外。 许砚谈缓缓望向岑颂宜,接上她投来的目光,就这么不说话光看着。 每一秒的滞缓都能让暧昧气氛往上蒸腾。 当事人没怎么着,旁边看戏起哄的恨不得要原地高|潮了。 许砚谈硬生生是把岑颂宜看得脸颊飞红。 最后,他捞过自己那富士山玻璃杯,倒了60%的威士忌进去,杯底的雪山映出金黄色的夕辉璀璨。 许砚谈捏着杯口,另一条胳膊撑着腿,懒洋洋举起来示意:“罚三个。” 明晃晃地耍赖,也明晃晃地拒绝和岑颂宜当众亲热。 许砚谈这三年传出去的暧昧对象太多了,可没一个敢出去说自己是正牌的。 这里大部分人都认同的一个观点:如果今天许砚谈跟岑颂宜真敢当众接吻,基本属于是官宣了岑颂宜的正牌女友身份。 可惜他没有,却依旧留给岑颂宜一个那么暧昧的对视。 “哎哟!真没意思了啊——”大家嘘他,不过也就让这茬这么过去了,免得岑颂宜脸面上太过不去。 “砚哥还害羞呢!” “玩什么纯情啊砚哥!” 岑颂宜尴尬地笑了下,靠到后面假装玩手机。 岑芙默默收回视线,朝没人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许砚谈这个人,每一根头发丝都能把她渣得明明白白的 胖猴又喝大了,一喝多了胡咧咧的毛病又开始犯,他不知想起什么,呵呵两声,挎上许砚谈的脖子,跟大家吹:“说到这儿了,给你们说个好玩儿的!” “上次我跟砚哥在南城迪厅玩呢,我他妈从厕所出来,老远见着有个小辣妞把砚哥摁墙上亲啊。” 众人:啊?? 许砚谈还能被人强吻了!? 岑芙在远处用手指玩着蛋糕盒的丝绒带,听见这句心跳瞬间咣当往下摔。 虚汗瞬间从她额头冒了出来,小腿又开始发软。 胖猴一手酒杯拿不稳晃了好几下,根本不管旁边许砚谈已然警告的眼神,啧啧感叹:“那小辣妹是真拿嘴往咱哥脸上撞。” “看得我肝都颤,乐死我了。” 许砚谈挥开他架着自己脖子的手臂,半句话也没回应,只是半不耐烦地撂给他一句:“喝特么点儿酒,瞧这b样。” 胖猴看着他站起来,“我又没说假话,干嘛去你!” “洗手间,你们玩。”他悠悠飘来一句。 许砚谈走到门口,看着坐在那儿半天现在低着头装看手机的岑芙,挑了挑眉。 手扶在把手上的时候非常轻的,几乎无人察觉地留了句:“在这儿等着我。” 说完他开门出了包间。 岑芙松了口气,扶着胸口抬头,呼吸又立刻停止。 目光所及之处,岑颂宜正挑着疑惑又不厌的眼神看着他。 因为一路目光追随着许砚谈出去,所以岑颂宜自然而然地留意到了坐在门口沙发的她。 岑芙抿了抿嘴唇,在岑颂宜的死亡注视下垂下了头。 有点心虚似的。 …… 距离「尤加利」包间最远的走廊那头,岑颂宜环着胸盯着岑芙,一副审问的语气开口:“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不是告诉你以后有许砚谈的场合你别来,他又不待见你。” “还是说...”岑颂宜觉得不对劲,上下扫视她,试探问:“谁邀请你来的?我还看见你买蛋糕来了。” “给谁买的?” “你不会是给…” 她话刚说一半,岑芙直接抢道:“给姐夫买的!” 岑颂宜愣住。 岑芙把之前准备好的那套应付她的说辞搬了上来,她换上一脸的诚恳和无辜,眼睛里是想跟姐姐邀功求夸奖的笑意:“我听我同学打听说你们今天庆功,这个蛋糕其实也可以说是替你买的呀姐。” 岑颂宜眉头松懈,“什么意思。” “你想,庆功宴到了这时候肯定缺点烘托气氛的环节吧?我把蛋糕送来,其他人都没想到这块,你这个时候把蛋糕送上去,显得你多贴心多懂浪漫呀。” “姐,”岑芙微微含胸,眉目顺从,谄媚得无痕无迹,对她微笑道:“我也是想帮你赶紧追到姐夫。” “我听说…姐夫在学校挺受欢迎的。” “姐,没提前跟你说,对不起啊。”说到最后,岑芙语气已经很委屈了。 岑颂宜完全被她这模样瞒过去了,她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岑芙的头顶:“让你操心了,行,这次算你做的不错。” 然后下一句话马上驱赶,丝毫不留情:“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大晚上别乱跑。” 岑颂宜转身往包间回去,走了十几步回头听到身后好似出了一声踉跄,她回头,看见岑芙原本站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走得挺快。”她嘟囔一句,扭头继续往前走。 而在原本的地方,一步拐弯的楼梯口。 岑芙被许砚谈抵在墙角,被他的大手捂住了下半张脸,镜片后的眸子流转着惊吓,半声都发不出。 许砚谈不知怎的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到底听了多久,听了多少。 反正。 岑芙忍着后脑勺的疼,栽进他阴翳汹涌的漆眸中。 许砚谈眉目冷到极点,几乎是一点情都没有。 下颌角绷紧的那两下,凶厉的雄性荷尔蒙迸发溅出。 她敢断定,他生气了。 可他生什么气? 许砚谈松开捂着她嘴的手,在她开口说话之前,直接俯首凑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顷刻间被拉到鼻息相融。 岑芙吓得瞪圆了鹿眼,躲无可躲。 他要干什么……不是吧…… 他厚重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颊的细绒上,唇瓣上。 威士忌入口的那股黏腻的蜡质感,甜辣的余韵,此刻全都融在他吐息里传递给了她。 岑芙心脏扑通扑通快跳出嗓子眼了,他还在接近,没办法她闭上眼偏头想躲。 下一刻,她的脸蛋倏地被他掐住,岑芙振恐地唇瓣溢出一声惊哼。 许砚谈一手能从她的下巴掌控到颌角,强迫她正过来脸与自己对视,缓缓重复她刚才跟岑颂宜说的那句话。 因为烈酒的润刺,他开口的嗓音又沙又绵,低低的磁:“帮你追姐夫,是吧。” 岑芙无辜又反抗不得,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想挣脱。 他腕间跳动的脉搏震得她指腹发痒。 许砚谈眉头一压再压,也不装了,掐着她下颌往旁边掰。 岑芙右耳后那抹青紫色的如蝴蝶般的小胎记赫然出现在他眼底,彻底证实了他的判断。 他目光穿过厚重的镜片,攫住她那双会骗人的眼睛。 许砚谈轻哧一声,“你在南城跟我接吻的时候怎么不想帮着她追姐夫,嗯?” 12、Anecdote anecdote:12. 几个月前,南城酒吧,那个昏暗暧昧的走廊。 【哪来的小流氓。】 烟嗓低沉,揶揄,诱惑力太大。 许砚谈勾唇低喃,那双温热的大手控着她的腰和下巴。 那股天翻地覆的眩晕和危险袭来的刺激期待,她记忆犹新。 他于自己唇瓣上的掠夺瞬间冲焚了岑芙的心,烧伤久久不愈,直至现在。 …… 岑芙彻底傻了,握着他手腕的手都松了劲。 他……他早就认出自己了! 这阵子一直都在装不记得! 她就说许砚谈不可能只为了打工那点事揪着她不放! “你……” 岑芙原本惊恐的神情摇动成了别的颜色,还试图装傻瞒骗:“你说什么呢……” “忘了?”许砚谈捏着她脸蛋,假意作势歪头要把薄唇贴上去,“咱俩重温重温。” “不不不!”岑芙使劲躲,连忙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许砚谈嗤笑一声,松了手,双手抄着兜依旧保持着把她堵在墙上的距离,“上次是你家事儿,我管不着。” “这次是咱俩的事儿。” “岑芙,我有没有说过别惹我不高兴。” 相似的场所,一模一样的站位。 那晚所有的回忆幡然冲进岑芙脑海里,一时不知是急得还是羞得,她红着脸颊磕巴开口:“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听我解释呀。” “我不那样说,我姐不会放过我的。”岑芙偏垂眸光,降了几分语调,有些沮丧:“你也听到了,我在家里是什么位置。” “我只是想好过一点。” 她抬头,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看着他说:“蛋糕是我为了送给你买的,没别的目的。” “祝贺你辩论赛拿了冠军。”岑芙说完连带着弯弯眼角。 许砚谈压根没理她这茬,压低左眉,装作困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么。” “呃。”岑芙一下噎住了,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知道说哪条合适。 是说在南城喝多了强吻他那事儿,还是再遇后假装不认识他,还是这次拿买给许砚谈的蛋糕糊弄岑颂宜被他逮到的事…… 把一切都捅破了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比以前还要微妙暧昧几分。 岑芙抿抿嘴唇,回了句绝对不会错的话:“总之,对不起。” 额角的青筋鼓动了下,许砚谈耷下薄薄的眼皮,声线一收恢复平常的寡淡,忽然缓缓念出自己的名字:“许砚谈。” 岑芙怔了怔,用眼神投去疑问。 “我又不是没名字。”他语气很淡,像是提示,实际却是个人情绪很浓的警告了:“我未娶她未嫁的,你翻来覆去叫哪门子姐夫呢。” 她立刻得令,有话也偷着在心里骂,绝不再明面上跟他对着干:“知道了,不会再叫你姐夫了。” “这样可以了吧?”岑芙看他。 他点了点头。 岑芙东西都在身上,要直接离开,她见许砚谈似乎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刚抬腿要走,面前人忽然俯身下来。 她梗着止住步子,“还有事?” 初见时她那副灵动多姿的模样给他留下印象,以至于许砚谈每每再见她这张朴素又遮掩的小脸时总有股奇妙的感觉。 他端详着她,颇有兴味的:“你猜我要说什么?” 谁知道你要说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吧。 岑芙心里这么念叨着,露出一个假笑哼哼两声。 许砚谈打直上身,伸出自己右手,用指前端弄乱她薄薄的刘海,斜睨她一眼。 转身前留下句话。 “蛋糕,谢了。” 岑芙顺着自己被弄乱的刘海,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拧了拧眉:“说话就说话,摸我头发干嘛……” …… 许砚谈回到包间,一进门正好看见胖猴弯腰手伸到蛋糕盒子上。 他一脚上去踹在胖猴屁股上。 胖猴差点没站住,还好底盘大,手撑着茶几稳住了“我草谁…”刚要发火,回头看见许砚谈有些臭的脸色,赔笑道:“干嘛啊哥。” “谁让你动我蛋糕了?”他瞟了一眼。 “啊,我看差不多了,正好有个蛋糕要不就给大伙…”胖猴话没说完,就见许砚谈一把把那蛋糕单手拎起来。 许砚谈往里面走,撂给他一句话:“想吃单买,别动我这个。” 胖猴挠头,纳了闷了:“嘿,这人怎么还吃独食啊。” 岑颂宜坐在一旁眼看着许砚谈拎着那个蛋糕,然后稳稳放到角落没人注意的地方。 她握着手机,嘴角偷着往上扬。 * 时间回到两三个月前。 那时候高考成绩下来,她考得很好,原本喜悦的心情在妈妈干涉填报这一步变得阴郁起来。 妈妈强硬地让她填报金融财会一系列专业,让她毕业以后要么帮家里打理生意,要么就找个银行规规矩矩上班。 从始至终妈妈没有问过一句她喜欢什么。 原本高三一年熬下来压力就很大,原以为自己的生活可以获得一些转变时,填报这当头一击打得岑芙有些郁郁寡欢。 岑颂宜结束了新剧的拍摄,回家没几天就和名媛们跑去沿海城市度假,上流圈的显贵家庭和他们半路发家的不一样,妈妈为了不让岑颂宜丢脸面,吃穿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 一番对比下来,岑芙的心态几乎有些崩溃。 这时候,她那个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堂哥回来了,来崇京办点事,顺便看看她。 堂哥家是港厦市的首富,但论亲戚关系和他们家是远房的远房,如果不是因为堂哥比较喜欢岑芙,大概不会有这么多接触。 而正因为首富这一社会身份,妈妈见到堂哥也常常是恭敬有加。 堂哥岑浪是岑芙唯一的靠山,只不过他不常在自己身边。 堂哥也是个优秀且恣意的人,岑芙把自己的困扰告诉了哥哥,哥哥问她她真正想学什么。 岑芙告诉他自己想学的是传媒传播方向的专业。 之后,堂哥建议她胆大一次。 岑芙听完哥哥的提议吓了一跳,但是思考了一晚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哪怕会被妈妈打死她也想学自己喜欢的。 在填报截止的前一天晚上,岑芙直接擅自更改了所有志愿顺序,然后不给妈妈降罪的时间,跟着堂哥离开了崇京。 堂哥听说岑颂宜出去玩她这个高考完的却憋在家里,直接带着她去南城度假。 妈妈一听是堂哥带着她离开的,碍于面子没法当着他的面责怪她擅自离家。 就是在那个时候,岑芙第一次遇到了许砚谈。 那天晚上,堂哥要去夜店玩,她没有去过也想去见识一下,哥哥没拒绝,反而带她好好打扮了一番。 她生活在富贵家庭里,虽然得不到和岑颂宜一样好的东西,不过见识还是有的。 记得很清楚,她一身衣装鞋包全部来自gucciloveparade系列,设计师临时根据她的身材做了些改动。 如果不是压抑心情下爆发出来的反叛和对自由快乐的渴望,她大概永远不会接受穿着那样的衣服出入灯红酒绿的富贵场。 黑色皮草的大v领的草莓印花短上衣,配亮面锦缎灰粉色短裙。 最夸张的是那一双带着吊袜带的蜘蛛网袜,岑芙皮肤本就白,黑色网袜在稚气的白腿和微粉关节之上多添抹了一笔只属于少女的魅惑。 摘了框架眼镜,化妆师给她画了一个能无限扩大她眼睛亮点的烟熏甜系妆,鱼鳞闪片点在眼中眼尾,她那双鹿眼每扇动一下都能发出粼粼勾人的电波。 头发拉成卷儿,喷了几缕紫色挑染。 岑芙保证,没有任何认识她的人会认出那晚的她。 有哥哥在身边,她不怕出入那样的场合会遇到危险。 可是意外总是毫无征兆地发生。 一切都要从哥哥有事临时离开开始说起。 夜店的老板认识哥哥,所有酒保服务生都会帮忙照看她,不会有人任何坏人接近她。 是她自己贴到许砚谈身上的。 她不知天高地厚只觉得好看,点了一杯“海洋之心”。 调酒师取出一枚紫色的□□块,在灯光下钻石形状的冰块有些剔透的感觉。 草药配制酒,苦艾,柠檬水一层叠着一层混合出奇妙的味道。 紫色钻石在蓝色的酒里转动,转着转着,蓝紫两色产生了暧昧又浓稠的渐变旋涡。 这个地方的空气都能醉人,岑芙捧起这一小杯深邃海洋,随着宝石转动,自己的脑子也逐渐开始发晕发昏。 都说喝酒可以忘却悲伤,她却不同,喝了酒,压在心底不敢触及的瑟缩伤口如数家珍全部掀出来。 朦胧混沌之隙,她的视线穿过一众狂欢的窜影,落在了远处卡座里窝着阖着眼晃动酒杯的男人。 周遭人都用最明艳的色彩最夸张的款式来装饰自己,来衬托自己并不平庸。 可他却与规矩背道而驰,一身黑毫无亮点,上身的黑色绵t贴身,随着他呼吸能看出几分胸肌的轮廓。 许砚谈手肘架在沙发的靠背上,整个人大开胸襟,左手捏着广口杯,里面剩一半果浆色酒液,杯子随着他晃来晃去好似有随时掉落的风险。 他仰着下颌,眉眼都没什么情绪,哪怕阖着眼,高挺的善根鼻梁还有利落的寸头,依旧把他禁锢在衣服里的雄性荷尔蒙不失毫厘的泄出来。 不断有人过来和他搭话,身材性感的美女姐姐趴在他耳畔说话,不知说了什么。 被搭讪的他听完,只不过勾唇尔尔微笑,过来搭讪的人倒在这灯红酒绿下红了脸。 谁都可以接近他,但是谁都无法在他身上掠夺丝毫只赐予一人的关注。 美女端着酒杯离开。 下一刻,在岑芙的失神注视下,许砚谈缓缓睁开了眸子。 一束灯光摇到他头顶,正巧赶在他睁眼的瞬间。 棕色的丹凤眸,睁开的刹那又收眯起了半分。 细小的动作在岑芙眼里无尽性感。 危险,神秘,对她有着磁石般的吸引力。 岑芙在心里落下这几个词汇。 是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去有交际的那类人。 一枚陨石砸进,溅起千涛骇浪。 玻璃杯中的“海洋”经历此劫只剩近半缱绻,她放下杯里逐渐融化的钻石,找准时机,离开了吧台。 踩着粗跟增高凉鞋,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走去走廊。 她哪会搭讪。 见着他靠在墙边打电话,二话不说就撞了上去,撞进他怀里。 之后发生了什么? 岑芙醉得厉害,只记住几个片段。 她把一脸疑惑的许砚谈一步步抵到墙边,包裹着蜷缩脚趾的黑色高跟凉鞋挤进属于男性马丁靴的领域。 游走于风月场的他,一开始应该是不觉得她会做什么,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而是把电话挂了,默默看着她,眼里几分谑弄。 岑芙揪着他的衣服稳定在他胸前,就那么眨着蝶翅般的睫毛,渴盼什么似的望着他。 果然,近距离看更帅了。 她还记得自己手指的触感,在他脸颊上的触感。 细致的,到下巴有几分青茬未冒的刺扎。 岑芙仰望着他,胸口隔着衣服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 略施粉黛的脸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美得很独特。 她痴痴一笑,鹿眼一弯都溢出酒香的蜜。 “你好帅呀。”也好危险。 “好喜欢你呀…” 危险,性|感,神秘。 如果能放纵一夜,她要这样的人身上放肆。 许砚谈的嘴唇薄薄的,因为喝酒唇色也染得红润,更妖冶。 他说的话她听的模糊。 在她昏头转向的思维里,他一张一合的薄唇,好似那转在酒杯里的海洋之心。 也会和□□块一样那么凉么。 于是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抻着他的衣服,踮脚把自己的嘴唇递了上去。 她像喝那杯酒一样,用舌尖去舔试那颗冰凉的海洋之心。 结果并不相同,他的下唇没有□□块硬,也没有冰块那么凉。 柔软又温热。 她被拎着后领子拉开,岑芙喝醉壮了胆子,直接忽略他已然阴下去的眼神,盯着他下嘴唇润亮的一小块,急切地又凑近踮脚,还想再尝一尝。 “你别动……再,再让我……” 许砚谈眸光灼灼,荒唐一笑:“你还想怎么着啊。” 他控着她,眼里没有任何厌恶,反而攫着她醺醉又无辜的双眸细细描绘,勾唇低喃:“哪儿来的小流氓。”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岑芙一嘴又啃到他下巴。 之后,她只记得那天翻地覆的一下。 随着后背传来疼痛,她再回神已经被他对调位置摁在了墙上。 岑芙记得他的一双手。 左手掐在她的后颈,右手捏着她的腰肢,手大得一手环半,揉搓在她腰部柔软时,一串串火苗骤然燃起,冲焚了她的心。 之后他没再多一句话。 掠夺铺天盖地袭来,恐惧几乎把悸动全部驱赶。 他的吻不再是她那样的浅尝辄止,是咬的,吸|吮的,是撬开她贝齿抢走一切的。 岑芙的后颈被他控制着,躲都躲不了。 他鼻尖蹭在她脸颊上,吐息飘在她颈窝,痒和电流感顺着耳根往下溜到大腿根。 走廊弥留着迪厅的狂欢曲,但岑芙能清晰的听到两人唇间迸溅的阵阵水声。 他口齿间的酒味比她刚才喝的海洋之心还要烈一万倍,令她忍不住战栗。 许砚谈开始把嘴唇游移到她稚嫩的脖子,岑芙耳朵烫得像烙铁,腿软地想尿。 颤抖的手挤压在两人胸膛之间,揪着他胸口的衣料。 他的吻细细落在她脖颈,向上印在她右耳后那块嫩肤上,岑芙记得自己那块儿有一枚胎记。 许砚谈的吻停了,岑芙缓缓睁开抖动的眼睫,他那张生性冷漠的脸此刻已经被毫不掩饰的情|欲染遍了五官。 他松开手,指腹爱抚在她唇瓣上,已经通过接吻笃定她在这方面新手的身份,带着笑的眼似乎在嘲笑她,又有几分惬意。 岑芙糊涂的脑子疯狂猜想他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会说什么? 说什么…… 腿根一激灵,岑芙在床上打了个冷噤。 她倏地睁开眼从旖|旎的梦里逃出来。 夜晚,窗帘半敞着,月光洒在床面上。 岑芙喘了几口气,意识到自己梦了什么,蜷住双腿坐起来抱住自己,吓得后背出汗。 只要一闭眼,她的脑海里就会出现他那张近在咫尺的,接着吻也要半眯起眼审视她的脸。 甚至还有他逸到自己耳畔的那声低沉的稍喘。 她打了个哆嗦,捂住自己的耳廓。 细腻的腿侧摩擦在一起,小腹总觉得有些发热。 异样的感觉让她感到…羞耻难堪。 13、Anecdote anecdote:13. 一定是今天受的刺激太狠,让她睡觉一下子竟然梦到了那天的事儿。 岑芙捂住自己的脸揉搓,越是想忘越记得深刻。 如果她知道这个人以后是岑颂宜喜欢的人,有可能还是未婚夫,她死也不会去招惹许砚谈。 可是一切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 她还记得胖猴在聚会上说的话。 【老远见着有个小辣妞把砚哥摁墙上亲啊。】 这样的事,在他身上应该是头次发生。 岑芙抱头悔恨地呜咽几声,憋得脸耳朵都红彤彤,深更半夜她翻身下床,悄悄去重新洗漱一下。 她只求许砚谈能放她一马,让这事不为人知的就那么过去。 * 隔周摄影课。 前几周老师的授课内容都是围绕着拍摄技巧以及常见设备功能的教学。 这周是最后一周的理论课。 下课前老师一边关闭电脑,对着台下所有同学说:“同学们下周记得把自己的设备都带着,下周开始我们要出去实拍,每周交拍摄作业记录平时成绩,很重要,千万别忘了啊。” 纤纤完全没有在听,而是专注于和岑芙开小差的话题,她惊讶:“啊?宝贝你不是四年都在崇大?” “对啊。”岑芙一边耳朵听老师的,一边分注意力小声跟她说:“我高考出分以后填了双校双培计划,实际学籍在榆安传媒大学。” “就在崇大上大一一年,明年八|九月就走了。” 纤纤顿时露出遗憾不舍的神情,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今天梳的朝天双丸子头也跟兔耳朵似的往下耷拉了几分,“啊……能不能不走啊。” “要不你去问问榆传的校长?”岑芙收拾好包,扭回头看着她笑。 纤纤摸着下巴所有所思,故意搞笑:“你说的有道理。” 两个女生相视而笑,收拾东西离开教室前往下一个课堂。 教学楼一层电梯间,学生们自觉在电梯门前排了三四列队,有的学生等不及直接转身进了旁边的楼梯间,阵阵踩阶梯的脚步声回声荡荡。 岑芙挑了个很随意的时间,开口问旁边的纤纤:“你已经有设备了吗?” “我看老师要求至少是微单或者单反,型号不要太旧。” “啊?你说相机啊。”纤纤说:“当然啊,咱班大部分都有吧。” 纤纤点头:“因为我算是半个艺考生吧,所以家里设备比较全,不用再买。不过我崇京这边的家里就留了一个艺考时候用的。” “你还没准备?没事,现在去商场里的电器城买也行,微单我不太了解,单反我还是懂的。” “不用买太贵的,差不多就行,毕竟就是拍个作业用。” “如果你想常用,那可以稍微考虑好一点的。” 纤纤知道她和岑颂宜的姐妹关系,自然也就能摸到几分她家的经济情况。 虽然是半路发家的富人家,但也已经比普通家庭要富裕很多了。 所以纤纤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价钱,只从性价比,配置和购买渠道方便来说。 殊不知,纤纤从不考虑的事才是岑芙最头痛的。 妈妈舍不得给她花钱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家里富裕,但过过苦日子的她会把控全家人的吃穿用度。 在岑芙看来,妈妈恨不得要把养小女儿的钱全剥下来给大女儿贴金镶钻。 “你怎么啦?”纤纤不懂她为什么突然皱起了眉。 到她们这一波人上电梯了,岑芙推着纤纤的后背往前挤,笑着搪塞:“没事,快走啦。” …… 在听完对相机需求后,何芳华的反应果然不出岑芙所料。 每一次在这种事情上的不出所料,都让岑芙心底自嘲。 何芳华刚从外面回来,把皮包甩在桌子上,拿出自己的记账本不知在记什么支出眉头锁得很深,艳红的嘴唇吐着冰凉的话:“你姐不是有相机的嘛,去借她的不行?” “妈,姐那个相机不符合老师要求。”岑芙声音小小的,很是为难:“而且我们每节课都要用…我怕打扰姐姐。” “啪!”何芳华一拍桌子。 岑芙肩膀一哆嗦,满腹的话瞬间断在肠子里。 “我说的话没听懂是不是啊,家里有,你还要出去买,有就先凑合用啊。你都没给你老师看你就说不行?”何芳华脸色非常不好看,一动脾气脸上的妆都挂不住了,“本来最近生意就不好做!接三连四的赔钱了!你还要造这个钱!” “我当初说什么不让你学这个专业!全是烧钱货!” “你们老师是不是让你们走他的途径买设备,都是骗人的他吃回扣的!” 岑芙背在身后的手指头抠得泛白,她垂着头,满腔为难委屈,只是摇头。 眼底发涩,却分泌不出眼泪。 “怎么了,怎么又发脾气?”这时候,岑康发的声音从玄关处响起。 岑芙回头,看着爸爸穿着西服换了鞋进来,扫视着她们母女的样子。 “问问你这赔钱女儿!什么时候了还要买那么贵的相机!”何芳华直接抱怨起来:“那小宜的相机不是好端端的吗,我让她跟姐姐借一下用,非是不肯!” “买一个也花不了多少钱嘛。”岑康发劝说着老婆,顺便借着这个话题吐一下牢骚:“你少去跟那些富太太打几次牌,不就都有了…” 谁知道这一说,彻底把何芳华激怒了。 本来她这三番五次在牌局上输得就心痛肉痛,谁知道丈夫还戳自己痛处,声调瞬间拔得更高:“哎!岑康发!你说什么呢?你是说我喜欢出去赌是吗?!” 妈妈刺耳的嗓音几乎要击穿岑芙的耳膜,从小到大每次她呵斥打骂自己都用这幅嗓子,这个声频已然成了岑芙应激的痂。 她双手发麻,下意识往后退缩一步。 “我不花那些钱和那些女人搞好关系!你以为你生意那么好做!?” 岑康发也受不住妻子发火:“我不是责怪你啊,人情稍微走一走就行了嘛。” 父母眼见就要争执起来,自己想要的相机又成了被丢到墙角的话题。 就像那天晚上聚会,被岑颂宜以及她朋友一嘴带过的她。 岑芙松了扣在一起的手,默默转身往自己卧室走。 身后是越来越大的吵声。 “岑康发你可明白点!这些东西我不帮你搞,你到今天都还在榆安那个破家具城里给人打工呢!!” “有没有良心的你跟我讲这些话!” “你不要这么一点就着的!谁也没有说你不对……” 砰—— 所有的各执一词被隔绝在门板之外,岑芙回到小床上,靠着墙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岑康发!我为了这个家我付出了多少……” “当初我就说不生再等等骨髓库!你非要生!生了那个赔钱的我差点没命了!” “生完她那几年我怎么过的你忘了吗!产后抑郁我差点死了!现在我教育教育她你也管是吗……” 一扇门已然阻挡不住何芳华情绪爆发后的歇斯底里。 身侧的小窗户,风穿过铁栅栏飘进来抚摸她的头顶。 岑芙抱着膝盖,紧闭着的眼睫止不住地频颤。 如果知道她要个相机会引出这么多无休无尽的纷争,早知道…她就不说了。 一小片热湿氤氲悄悄她膝盖上的轻薄面料,岑芙缩在床角,许久都没抬头。 岑芙曾经无数次的梦想过。 梦想自己只是某个独生家庭的,妈妈爸爸都爱的孩子,哪怕这个家穷一点,普通一点…… * 返校上课,上午上完三节课比他们上四节的早解放,岑芙肿着一双眼睛从四楼走楼梯下去。 正巧身边都是同班的,人比较多。 在二三楼的交叉层,岑芙一低头就瞟见了捏着两本书往上走的许砚谈。 他身边有个没见过的男同学,正在和他说话。 岑芙瞬间低下头,可是她知道许砚谈已经看见她了,并用深邃的眼神有意地对她露出一抹引。 引她过来跟他打招呼。 她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加快步子,绕过众多人溜边迅速与许砚谈擦肩而过,跑下楼梯。 岑芙只能尽可能躲着许砚谈,不管是不是她的错觉,许砚谈但凡对她露出半点越线的兴趣,对岑芙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因为只要他对自己有兴趣,那么她就会成为岑颂宜的敌人……然后成为妈妈的眼中刺。 她笃定许砚谈那种人对别人的兴趣撑不过多久,所以只要躲着,不常见面。 她这么无趣又没任何吸引力的人,会很快让他感到无聊的。 直到彻底看不见他以后,岑芙掏出手机打开和他的微信,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心里一激灵,赶紧抢先把话堵死。 [butterfly:我不是故意不理你!] [讨厌说话:?] 岑芙赶紧打字回:[我待会儿有急事,来不及打招呼了抱歉,下次见补上。] 过了三十秒,对方发回一条消息,岑芙看见,紧张的神情直接顿在脸上。 [讨厌说话:别急着塞我话。] [讨厌说话:我是问你,眼睛怎么肿了。] 然后,他发来一条语音。 岑芙摸了摸自己有些肿胀的眼皮,在教学楼下靠边站,控制好手机的音量,贴在耳边小心翼翼地点开。 语音里的背景音留有在教学楼走廊的略微吵闹,许砚谈语气里带着几分嘲笑,依旧是好听又随意的低声嗓子,结束的字尾音拖长又上扬,听起来像个纨绔哥在调戏看上的小姑娘:“昨晚上躲哪儿偷摸哭了?” 心事被戳破,岑芙烫手般的挪开手机听筒,在无数人略过的路边红了听声儿的那只耳朵。 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长相也不出众,又有眼镜的遮挡。 这么多人里,只有他注意到了自己浮肿起来的眼睛……还有偷偷崩溃过的心情。 明明是那么轻浮一个人。 岑芙不着痕迹的动了动嘴角,把手机收起来,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butterfly:我才没哭,只是早起浮肿。] …… 之后的事似乎都随着遇见许砚谈之后好转了,当天周五要回家,出了校门发现爸爸竟然来接她了。 她上了车,爸爸把一台新的小巧的新款微单相机递给她,粉白相间的,似乎是最近的网红款,拍照录像功能兼备,还有单独配的镜头,价格应该不便宜。 岑芙被惊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上课需要用吗,拿着吧。”岑康发知会司机开车,对女儿露出一抹笑,又嘱咐她:“装包里,回家别让你妈看见。” “好好用,别磕了碰了知道不。” 莫大的惊喜和感动冲在心头,一直无法解开的难题犹如冬天烧不着的干柴,被爸爸这一把火救了急,岑芙把相机收好在包里,拉好拉链,使劲点头。 到了家里她不敢随便乱放,搁到柜子里放好,并且打算暂时不带到学校里去,学校人多事杂,几个人住在一起又时常有外宿舍的进来串门,她生怕这相机有半点差池。 下周一就有摄影课,岑芙想象跟同学们在一起拍照片交流的场面,有股自己也能这样逐渐融入他们成为普通的一份子,至少不会再成为那个贬义的特殊存在,想想她就开心。 …… 周六日岑芙没有回家,直到周一早上八点多她回家去拿相机,摄影课在十点。 拿上就走,这个时间是足够她坐地铁往返的。 她一进门,妈妈正在吃早饭,岑芙简单打招呼跑进自己屋子里。 熟悉的抽开第三层抽屉,岑芙刚要伸手去拿那个盒子,一眼望去,这个抽屉里只剩下些杂物。 岑芙的心咣当一下掉到谷底。 不对啊,她的相机明明就放在这里… 岑芙慌了,几个抽屉都翻出来来回的翻找,都没有还跑去床上,衣柜,书柜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找了个遍。 可是就不见相机的影子。 额头和后背冒出一层汗,岑芙急得从地板上跪着起来,跑出去客厅。 她扶着墙边,眉头皱着,问还在吃饭的何芳华:“妈妈,您进过我房间吗?我有个东西找不到了?” “进你房间?没有。”何芳华不以为然,“自己东西不放好了就知道问别人。” “您也没见过别人进吗?”岑芙快哭了,却又不能把相机的事说出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来不及回学校上课了。 这时候,何芳华忽然停了筷子,不过立刻摇摇头:“你姐昨晚上把买的快递放你屋去了,不过她能拿你什么东西?” 岑芙一听到岑颂宜的名字,脑子里一股电流划过,脑子都木了—— 来不及了。 她返回卧室捞起包快速离开家。 还剩半个小时上课,她现在必须往学校赶。 之后无论是在地铁里还是走在路上,岑芙都在不断地给岑颂宜发微信问相机,不然就是打电话,可是对方不管怎么都是无人接听。 岑芙飞奔在路上,心跳咚咚的,嗓子眼好似有什么堵着。 她使劲喘着,可是那股闷痛和愤懑却无法纾解半分。 她赶上了上课,当自己走到同学们身边,岑芙看着每个人肩上背着的相机包,有种自己是异类般的窘迫。 老师带着同学们在找好的区域,讲完光线讲拍摄方法,最后留给大家开始自由练习。 岑芙一个人站在边上双手空空,很快被老师注意到。 “你相机呢?”老师问。 离他们站的近的一波同学扭头看过来,投了一抹打量的神色。 她知道他人无意,却依旧觉得那目光像针扎在后背。 岑芙低下头,手背到身后抓紧衣服,“对不起老师,我忘带了。” “是没带还是没买啊。”老师很无奈。 “……没带。” 老师叹了口气:“说你们多少次了,摄影课人和相机就分不开,每节课都得拍,你说你这作业怎么交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师似乎想借着她这个提醒别的同学,声音扩大了些。 老师声音一大,岑芙头低得更深。 这时候,纤纤凑过来打圆场,“哎呀老师您就原谅她吧,也不是故意不带的。” “她有相机的我都见过,要不这次作业让她先用我的拍?” “那你的拍完了?”老师是个老教师了,瞧见纤纤这鬼灵精怪的,挑了挑眉毛。 “可不,老师你看我这个,拍的可好。”纤纤调出刚才拍的,一张张给老师看,振振有词:“老师,我这些都是有小概念在里面的,您看这个……” 岑芙被纤纤护在身后,短暂地松了口气。 “什么啊,你瞧瞧你这张焦点都对哪儿去了,玩朦胧的?还小概念……”老师笑了两声,语气里虽然是嫌弃,但是不难听出对纤纤这小姑娘的喜欢。 岑芙看着纤纤和老师在一起交流专业的模样,又看了一眼三两成群聚在一起拍作业的同学。 空气从手掌指间穿过,带走的只有半干的汗。 心底越来越酸涩。 这一口气直接堵到了傍晚结束所有课程,一整天的时间,岑颂宜没有回过她半个字。 直到岑芙从食堂买了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忽然刷到岑颂宜发了条朋友圈。 又是酒醉金迷的酒吧包间,半玻璃透明的似乎在迪厅的二层,她所处的位置能俯瞰整个一楼迪厅。 还标了定位「nuit」酒吧。 而她的第二张自拍照,正是举着她那个崭新的粉色相机,为了拍出网红感,她把乳白的奶油摸在自己的脸和相机镜头和机身上。 她捧在手心里,连落一点灰都看不得的新相机,在岑颂宜手里就这么被当做一个小玩意这么对待。 心里的火噔得一下窜到头顶,岑芙上了楼把晚饭扔到桌子上,跑到纤纤面前举着手机问,语气急促又透着愤怒:“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 *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在耳边划过,愤怒已然冲灭了岑芙对这种狂欢躁动环境的所有畏惧,她余光扫到了坐在一楼的许砚谈,但已经顾不得他了。 岑芙二话不说直接往楼上冲。 许砚谈跟胖猴坐在吧台,他的目光一路跟随着她直到上楼,深沉的眼眸在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后稍作眯起。 一天的委屈在看见窝在沙发里抱着手机和别人嬉笑打闹的岑颂宜的瞬间成倍返场,过去岑颂宜对自己做过的事,她不把自己当回事度过的每一天,自己默默吞下的每一份不甘,全都堆叠在岑芙的眼底,压得她眼眶湿润,几乎要没了理智。 她攥紧了拳头走进去,当着包间里好多人抄起茶几上那包的纸巾啪得扔到她身上。 看见的人都傻了,包间气氛冷了几分。 岑颂宜也被这突然飞过来的纸巾打蒙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哥们儿开玩笑,语气娇嗔:“哎呀干嘛呀。” 一抬头,对上岑芙红彤彤露着怒气的眼睛,她嘴角的弧度掉了下去,冷了脸。 说着,腾出一只手悄悄把扔在一边的相机往自己身后藏,心虚不言而喻。 “你藏什么!”岑芙对她喊。 岑颂宜逮着话茬直接反驳:“你喊什么!谁教你这么跟我喊的!” “你为什么要拿我相机!”岑芙往前走几步,虽然嘴上吼着,可浑身都在抖:“为什么要拿!” “你明明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拿走我的…… “我有什么?”岑颂宜反而靠在沙发里,双腿交叠起来,慢悠悠地扯赖:“我那个相机早就旧得用不了了,我也没有这种相机。” “你可以用!但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拿走,那是我要拍作业用的!” “你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抢我的…”岑芙把眼泪憋在眼眶里,摇晃着氤氲,语气里透着失望:“我一天都在等回我消息。” 岑颂宜上午但凡能回一句,她就能跑去把相机拿回来,至少证明她也是“有相机的人”。 她一直在希望岑颂宜能理她一下,直到那堂课结束。 “你搞搞清楚,什么叫抢你的?”岑颂宜听不高兴了,更不满她敢这么跟自己叫板讨理的架势,站起身拎起那个玩得脏兮兮的相机,“啪”地一下扔到茶几上。 岑颂宜五官本就立体,如今一戴上盛气的神色,整个人尽现凌人气势。 她踩着高跟鞋比岑芙高出一头了,岑颂宜伸出手指,纤长的美甲尖戳着她的肩膀窝,小声提醒:“岑芙,你别忘了,你现在有的所有东西都本该是我一个人的。” “拿你的怎么了?我就是不爽爸爸给你买相机怎么了?” “把最好的都留给姐姐,等我玩剩下再送你,从小到大不一直是这样吗?”她放温柔了语气,却更显得瘆人了,岑颂宜微笑两声:“你不也早就习惯了?” “就因为一个破作业,就跟姐姐置气?” “喏,相机还你,瞧你这小气劲儿。” 岑颂宜轻松又温柔的语气,完全将她视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宠物。 同胞姐妹,怎么可以冷血到这个地步。 这些话就像是一道引火索,引燃了过去所发生的的种种,让她想起高中时发生的那件令她至今恐惧的事,掀开了烙在岑芙心底的疤痕。 岑颂宜每次的欺负都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不把岑芙放在眼里,所以一有什么坏事就把她推出去承受痛苦,无所谓她的牺牲。 一有什么好的东西,就护在怀里,看不都让她看见,更别提觊觎。 岑颂宜直接撕破脸皮的狠话打碎了岑芙柔软的心肠,她含泪的眼眶逐渐干涸,逐渐冷淡。 岑芙垂下头,把那个小巧的脏兮兮的相机握在手里,装进自己兜里。 不再和岑颂宜说半句话,转身直接离开包间。 包间门缓缓合上的下一秒,岑芙转身,眸光透着愤恨和不甘,带着与她整个人十分不符的戾气。 她踩着楼梯下楼,整个迪厅广场挤满了人,今天似乎有什么活动,所有人都举着酒瓶跟着dj狂欢。 岑芙仗着站得高,一眼望见了坐在下面吧台小口呷酒的许砚谈。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南城的那个晚上,他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一身黑衣,一人冷淡置身于万千躁动中格格不入。 只是坐在那儿,就对她有着难以控制的吸引力。 最后一层台阶没有踩稳,她因为看这一眼,没有看脚下的台阶,被狂欢的人怼了一下,差点栽下去。 岑芙赶紧扶住旁边栏杆,可是因为这一栽,有些松动的眼镜直接掉落在地上。 黑框眼镜在地上跳动两下,然后被毫不知情的陌生人们踢来踢去,最后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地方。 但是岑芙似乎听到了一声玻璃被踩碎的声音。 眼前一片模糊,她什么都看不清。 眼镜片被人毫不顾忌地踩碎的瞬间,岑芙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溃消失。 她攥紧了扶在把手上耳朵手,手骨都用力到泛白。 视觉的模糊被眼泪的模糊重叠,随后又被一腔愤怒烧干。 岑颂宜凭什么就认定自己不配拥有最好的,只能拥有她用剩下的。 她生来就低贱吗?她又凭什么低贱? 岑芙缓缓抬眼,眼睛对准了某个方向。 她想看看,如果某天岑颂宜发现最珍视的东西被她夺走后,该是什么表情。 岑芙突然就想见识见识那番嘴脸,该多么不敢置信,该多么崩溃,想想就觉得痛快。 dj那边忽然把音乐拉到高|潮,场子里由上而下地爆了两拨金色彩带出来,欢呼声瞬间沸腾。 某个娇小的身影带着明确的目的性行动起来。 酒吧在爆发高|潮后带着音乐进入暧昧期,灯光也跟着暗下来,很多适应不了暗光的人下意识地走动起来。 岑芙就等这一刻,她假借被人撞到,往前踉跄一步,一点不差地假装路过站不稳,摸到了许砚谈的手。 而许砚谈似乎有预知能力一般,腾出另一只手,稳稳扶住她的腰背。 拇指摁入她腰侧肉里,痒得岑芙一激灵。 也是在那一秒,指腹触碰到他温热皮肤的瞬间,岑芙忽然醒了。 理智铺天盖地回到头脑里。 他那迭着青筋的大手,曾经揉着她的腰,蹭过她的唇。 偾张着力量感,更好似能一把掐断她的脖颈。 她不该的。 不该去惹许砚谈。 第一,她在这一刻忽然想起,许砚谈不是她能够驾驭的男性。 第二,抱着报复岑颂宜的目的去勾引许砚谈,这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试图去利用一个自己驾驭不了的男性,如果被他发现,自己会如何…… 想到这些,岑芙后悔得后背发凉。 她慌张地低着头退了两步,好像踩到谁的鞋,刚想跑,忽然被他慢悠悠叫住:“姑娘。” 语气里有几分警告。 不是“喂”,不是“小姐”“女士”这样的称呼。 在北方,年轻男人携着低沉嗓子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笑态喊出一声“姑娘”,比任何称谓都有挑逗性。 许砚谈懒散地坐在吧台边,故意装不熟,叫“姑娘”这么逗她。 她站在那儿,红润眼梢,显得脆弱又可怜,被越来越多注意到他们的人打量。 许砚谈的哥们儿都坐在周围,他一发话,他们全都看过来,似乎在告诉她不给个交代不会放她走。 岑芙肩膀一抖,仿佛掉入猛兽群的弱小动物。 许砚谈手里徐徐玩转着酒杯,掀眼的瞬间,女孩一双含着畏惧的小鹿眼印在他眸底。 没有了笨重眼镜的阻挡,她那双莲池般清莹见底的眼睛暴露尘间。 如同那晚一样,不管不顾地趴在他胸前,颤抖的害怕和豁出一切的无畏极其扭曲地同时出现在她一人身上。 笨拙地表演无意,反倒让他感受到莫大的纯粹欲|望。 比起平时那副对谁都曲意逢迎的木头人偶模样,许砚谈更喜欢看她在某种境遇下崩溃后丢弃道德感放肆骄纵的样儿。 对他抱有某种不干不净的欲望,又怕得抖着尾巴来勾引他的岑芙。 让他中意得心痒。 许砚谈笑了,挑起的眼尾泄露了他莫名的称心。 “摸完就跑?” 这场狩猎有人早已久等。 等什么? 就等她再失去一次理智。 自以为是「猎人」的,这么把自己白白送上门儿来。 第14章 Anecdote|V啦|双合一 ae:14. 胖猴端着酒杯,用酒杯遮住嘴巴,但是看热闹的笑容依旧从眼睛流露出来,他添油加醋:“小姐姐,摸我们砚哥干啥啊。” “这搭讪手法可有点过时。” 没有眼镜,一半视线都是模糊的,这加剧了岑芙心里的慌乱烦躁。 这时不知道是谁从背后撞了她一下,岑芙往前踉跄一步,直接被怼到了许砚谈的身边。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看清了他喜怒莫辨的侧脸。 岑芙心跳噔噔快,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却不敢抬头对上,迪厅的环境分贝永远飘高,她收紧下巴,眨着眼拔高声音对他喊:“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刚刚被人撞到……”岑芙话还没说完,他一手捏紧她的胳膊往前拽。 岑芙往前猛跟一步,手扑到他肩膀上,腿蹭到他坐在高脚椅时突出的膝盖,隔着衣服感受到来自男性身体的硬。 周围似乎有人发出暧昧的起哄声,但很快就被电子音浪吞没。 她不得已抬头,眼眸渡上惊愕时撞进他意味深长的目光里。 许砚谈环握着她的上臂,保持她挣脱不开的力度,心平气和的那么看着她,唇角始终有一抹弧度在彩灯乱晃中时隐时现:“我发现你每次撞我怀里都用同一个借口。” “要不我给你开张通票,提前约好下次的?” 岑芙后脊背一串冷噤划过,她连忙摇头装作为难:“我真不是故意的……” 谁快来救救她,还好回头得早,真为了报复对他做出什么,她哪里是许砚谈的对手。 “是刚才太乱了,我没站住。”岑芙咬死不松口,眼睛一垂楚楚可怜,这套表情她拿捏得游刃有余:“对不起。” “我没想听你说这个。” 他静静地审视她偏开的脸,视线暧昧描绘她脸蛋的每一寸线条,问:“为什么跟我来这一下儿啊。” “把原因讲明白,放你走。” 其他人并不知道两人认识,只见那姑娘被砚哥拉过去以后说着话,一脸的不情愿委屈得好像他要强抢民女似的。 见着许砚谈主动勾搭女生罕见,遇着有人不吃许砚谈这套的更罕见! 紧接着,哥几个就眼睁睁看着许砚谈那张本来挂着淡笑的脸垮了下去,眉头一拧,眼梢淬的冷泄露出来。 “我不想说,而且跟你无关。”岑芙挣着胳膊,眉毛也皱的紧,硬着头皮耍机灵,嘴硬道:“我就是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必要这么小心眼吧。” “说是我摸你,按理说,你,你也摸了我。” “我不和你计较,你也别…跟我扯。” 许砚谈越听眉头越夹紧,最后倏然展开,溢出一声难得爽朗的笑,听起来竟然有几分令人怦然心动的少年气。 岑芙愣了,正眼一看,差点被他吓一抖。 笑是笑了,但许砚谈这双眼睛还是那么凛冽锋利,嘲谑十分。 许砚谈笑着垂眸松了手,喉结滚动。 她蓄意搭讪勾引在先,傻乎乎过来摸索他一趟手,结果摸完玩赖的,现在义正言辞跟他讲牛顿第三定律这一说是吧? 坏痞的劲头随着他仰靠后背散发而出:“岑芙,我不是很喜欢别人跟我讲歪理。” “这样就没意思了。” 胖猴看他们一眼,递了个吃瓜的眼神:这姑娘这次算把砚哥惹了。 搭讪就搭讪,就算真上手摸,许砚谈都不至于真发脾气。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女的,虽然他也不愉快,但是从不动真格。 谁知道来了个耍无赖的小姑娘,真往许砚谈雷点上踩,一顿胡搅蛮缠把责任推给“受害者”,真不知道他学的啥专业是吧。 胖猴盯着岑芙那张脸,总觉得看着还挺眼熟。 许砚谈转动高脚椅,面对吧台里面,不再看她一眼,轻飘飘说:“走。” 岑芙看着他轮廓刚硬的下颌角,不知怎的咬了下嘴唇,后退一步,躲开那些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快步离开了酒吧。 胖猴跟哥们几个挥挥手,该继续玩继续玩,他凑到许砚谈身边坐下,给他杯子里续上酒,“得了,没必要,你又不是什么良家妇男,被摸一下就摸一下呗。” “我刚看那姑娘眼熟,你俩之前是不是认…” 许砚谈这时候徐徐偏眼看他,有点嫌弃又有些无奈,“就你这眼神儿,我怀疑哪天你老子站你跟前你都认不出来。” 他动动手指,把盛满酒的广口杯弹远些,一口没沾,作势起身:“走了。” 胖猴纳闷了,看着他抄起外套头也不回的离开,“还有下半场呢?你干嘛去啊!” …… 国庆假期如约而至。 夜晚,海尧国际机场,岑颂宜刚从廊桥出来打开手机,电话就噼里啪啦打过来。 她看见来电人后,默默吞了口气,接通:“妈。” 何芳华生气的喊声从电话冒出来:“行啊岑颂宜!现在学会背着我接戏了是吧!” 声音太大,走在她身边的助理姐姐也听到了,岑颂宜和助理对了一眼,她皱紧眉头,眼里划过烦懑,赶紧劝:“妈,这个剧本真的挺好的,而且这个ip是他们平台明年上半年的重推项目,我肯定能靠这个火起来。” “假我和学校都请好了,老师也愿意我去接触一下那个导演,这都对以后有好处。” “你现在重点是应该放在这上吗?!”何芳华强调之前自己的主张:“你现在重要的是把许砚谈给我搞定了!” “你个傻子!都不用真的嫁到他家里,你只要把他拿下,有了一纸婚约,就许家未来孙媳妇这一个身份,你以后想要什么剧本没有啊!他们都得捧着剧本过来给你挑!” “孰轻孰重,到底哪个更重要你不懂吗?妈什么时候害过你!” “你想火,你想演女主角,像演电影。以后有的是机会,你非要在这个节骨眼花时间去干别的!” “要不是签了合同有违约金,我真想现在就去把你揪回来!” “妈把心都扑在你身上了!你就是妈的一切了,我不会害你,每一步都得走对了,小宜啊,你懂吗?” “你千万得听妈妈的话啊,小宜。”何芳华说到最后,颤抖的哭腔替换了先前的愤怒。 助理去拿行李,岑颂宜站在一边,手机里那些字眼钻进耳朵,堵在她胸口。 又来了,每次都这样。 岑颂宜倒抽几口气,腮颊咬紧,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些,握紧手机:“妈,我能不能成,什么时候能成他未婚妻都得看许家人眼色,我总不能干等着吧!” “那些都是未知的,现在有机会在我面前,我得把握住呀。” “您放心,我和许砚谈很顺利,我戏份不多,马上就回去。” “闺女肯定给您争气。” 说完,岑颂宜挂了电话,仰起头阖上眼,不断运气。 纷扰的声音吵闹着她的大脑。 左耳朵里是同班女生在背地里议论她没演技就靠着一张脸和背后资本走红的话。 右耳朵里是妈妈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命令,操控着她演艺生涯的所有动向。 她背对着一切面对墙壁,忽然感觉有座牢笼压着自己的肩膀,难以喘息。 岑颂宜睁开眼,划过几分狠劲,转身看着已经推着行李车过来的助理,恢复平时那副骄傲盛气的模样:“走吧。” 助理打量她神色,小心翼翼问了句:“颂宜,你这次进组没和何姐商量好?” “不是,别问了。”岑颂宜翻看自己的微博超话,看见有粉丝已经在等待接机了,她抬起脸,在走出玻璃门的瞬间扬起明媚的端庄笑容。 她怎么会不知孰轻孰重?她只是都要罢了。 好剧本她要,许砚谈她也一定会拿下。 谁也不能挡她的路。 十月五号的傍晚,岑芙结束兼职走在回家的路上。 纤纤不在崇京,国庆一放假她就跑到海湾城市度假去了,正和她打着微信电话。 “你姐又进组了?” “嗯,我妈这两天跟去海尧那边的剧组了,要给她打点打点。”岑芙收拢外套,夜风有些凉,路上行人不多,她左耳戴着蓝牙耳机听着纤纤说话,目光一直眺望远处的车水马龙。 上次丢了眼镜,没想到纤纤是那个最激动的人,拉着她去眼镜城让她一定要用隐形眼镜替换掉框架眼镜,说她戴隐形会比之前漂亮一万倍。 盛情难却,最后岑芙换下了戴了好多年的框架眼镜,现在出门基本都佩戴隐形眼镜,留一副框架眼镜在包里备用,不过确实,戴着隐形眼镜兼职什么的干活更方便了。 纤纤还在电话那边疯狂输出。 “她不在正好!省得又给你找不痛快。”纤纤知道岑颂宜干的那些事,对她没半句好话,她转念把话题一拐:“对了,既然她不在,你就趁机把许砚谈拿下啊!” “我那天看他看你那眼神,可不对劲了,有机会呀蝴蝴。” “等她回来一看,自己苦追的人被你勾勾手带走了,岂不爽哉!” 岑芙听着纤纤欢脱的语气,原本累一天的身心放松了不少,她笑了两声,“我家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而且,”岑芙垂下眼睫,路灯照下,她眼睑下投了一小片阴影,“我追他对我并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因为这个彻底摆脱不了我妈和我姐。” “况且我又不喜欢他。” “真不喜欢?许砚谈那么帅,拽不拉几的那劲贼招人啊。” 岑芙抬眸,脑海里浮现着许砚谈的各种样子,最终跟自己摇摇头:“不喜欢呀。” 自从那天酒吧一别,岑芙已经很久没见过许砚谈了。 这个人忽然就消失在了生活里,微信也没了联系。 可能她那没理搅三分的行为真的惹他烦感了吧。 路灯的光在她瞳仁里印下痕迹,哪怕岑芙挪开视线,看向漆黑的夜空,眼睛前方依旧闪着一抹圆形的亮点。 真的不喜欢么? 南城一夜,一眼悸动,岑芙还记得那种感觉。 就像是在乌漆墨黑的空中,骤然炸开的四尺玉花火。 ——那么隆重的,绚烂的,席卷一切的。 对许砚谈丝丝麻麻如电流般的那种感觉,岑芙知道,就算真的有也只能是辛迪瑞拉的晚礼服,到了十二点就必须消失。 “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她自言自语又补了一句。 岑芙在心底与自己强调,她整个人生的目前阶段最主要的目标是什么——脱离那个家庭的束缚。 想着这些,她坚定了内心。 岑芙低头,发现鞋带开了,她走着毫无征兆地蹲下身,就在这时。 没有戴耳机的右耳忽然听到身后有一声急促的止步声,鞋底和路面摩擦的嘶嘶声。 岑芙吓得肩膀一抖,回头,自己身后这条人行道却没有一个人。 她皱了皱眉,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错觉,对电话里的纤纤说:“我先回家了,到家继续打。” 说完,她挂了电话系好鞋带,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跑进必须刷卡进入的小区大门。 …… 再见到许砚谈,是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 这天岑芙在咖啡店有一天的班,站到傍晚这时候人已经有些累了。 外面就她一个人在,岑芙洗完杯子抬头看见两人进了咖啡店大门。 在扫见他身边跟着的陌生女生时,岑芙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赶紧擦干了手,垂着眸去到点单台前等待。 女生一脸精致妆容,长得很漂亮,明艳妖娆,身上的衣服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牌。 她贴许砚谈贴得很近,左手蠢蠢欲动地似乎总想去拉他的袖子,但是又没敢。 女生假借看饮品牌,歪了身子肩膀蹭到许砚谈的胳膊,一开口声音嗲嗲的:“你喝什么呀?我看他家出新品了诶。” 岑芙暗里动了动眉头,同样是大气明媚的长相,同样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同样是他的追求者,岑颂宜至少还保留了几分自身的傲气。 这个已经是恨不得自己整个人融化在许砚谈身上了。 这么一比岑颂宜好像还不错? 她心里轻笑一下。 “冰美式,中杯。”许砚谈略有冷淡的嗓音打断了岑芙的思绪。 岑芙在机子里输入,自然而然开口问了一句:“还要加冰么。” 说完,她杵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眨了眨眼。 她稍稍一抬眼,瞥见许砚谈勾起的唇角,视线又闪电般地躲开。 “行啊,加。”他懒懒散散地说。 虽然话说的含糊随便,但她总觉得能品出几分故意的挑逗意味。 “算了好多我挑不过来,就来个拿铁吧,选个我常喝的啦。”女生说着,点完单就立刻跟许砚谈搭话,喋喋不休的。 “许砚谈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岑芙在机子上点单,按照常理问:“请问有忌口吗?拿铁里有牛奶,如果需要更换奶类也是可以的。” “约你好多次你都不回我消息,要不是碰见,真以为你人间蒸发啦。” “待会儿我请你看个电影怎么样?或者一块泡个吧?” 岑芙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小了,可对方完全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她开口想重复问,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您好,请问…” “哎呀没有没有!快点。”女生挥挥手,不耐烦道。 被打断话有些不爽,不过作为服务者岑芙还是忍了,“一共五十七。”说完她扫了许砚谈亮出来的付款码,把号牌给他们。 把他们点的两杯咖啡做出来,休息完出来的同事正好帮忙送到那桌。 过了半个小时。 没有活干,岑芙就靠在一边走神。 许砚谈和那个女生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余光能瞥见。 即便岑颂宜不在,他的身边也从不缺女生贴三附四的,而他也不会对某个人表露芳心,任凭她人主动贴上来,也不会给什么实质性的回应。 这人大概从来都是这样。 果然,自己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真的谈论感情观,岑芙应该最讨厌许砚谈这样的人。 就在这时,咖啡店里传来一声奇怪的闷响。 嘭—— 店里有女客人惊叫出声。 岑芙吓了一跳,她直起身看过去。 刚才还贴在许砚谈身边娇笑搭讪的女生,此刻倒在地上,五官狰狞扯着自己的衣领子疯狂的粗喘,喘声一波一波很尖锐刺耳,脸色憋红,似乎要窒息一样。 岑芙跑过去蹲下,也不敢碰她,大脑宕机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地看向同样蹲下身的许砚谈。 许砚谈瞥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两杯咖啡,二话不说蹙着眉把女生抱起来,对岑芙说:“别慌,去医院。” …… 索性最近的医院离咖啡店非常近,许砚谈开着车带着岑芙和发病的女生赶到急诊部。 医生迅速给急性过敏的女生做了治疗处理,女生进了医疗室。 护士问他们女生发病前吃了什么,岑芙意识到那杯拿铁出了问题。 女生对牛奶天生有非常激烈的过敏反应,再晚来一点很有可能因为过敏性休克造成生命危险。 女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没醒。 她做的咖啡差点就要了女生的命,岑芙盯着病房外的门,吓得腿都软了,心跳一直在嗓子眼噔噔跳,坐在长椅上一直在抖。 浑身的冷汗一层一层的出。 女生的父母马上赶到,冲进了病房。 岑芙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不能给家里打电话,一旦打了,不仅要因为这件事受罚,自己打工的事也会暴露。这件事未知的后果只能她自己来承担,岑芙顿时觉得自己孑然无依。 她偏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许砚谈。 许砚谈背靠着墙,抄着兜单手握手机,垂着眸子盯着屏幕不知在做什么,平静得置身事外,波澜不惊的表情甚至是冷漠。 就在这时。 许砚谈偏眼过来。 交织的眼神在瞬间翻阅彼此产生万千反应。 岑芙像是个无意做错事的迷途羔羊,惶恐不安在她那眼睛里摇曳着。 许砚谈支着胳膊站直身,把手机扔外套口袋里,他看着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别怕,等着。” 说完,往前几步开门进了病房。 走廊里只剩她一个人,万籁俱寂。 半晌,她低头,藏住发抖的下巴,抬手蹭了下眼睛。 …… 过了一会儿,病房的房门被打开。 岑芙倏地抬头,看见女生父亲的助理和许砚谈同时走了出来。 她马上站起身来,看着他们。 助理把一些单子递给岑芙,语气客气:“您就是做咖啡那位吧。” 岑芙缓慢地点头。 “这样,这些是一些治疗费用,还有未来三天住院的所有费用。”助理把自己老板的态度转达给她:“刘总不想为难你,把医药费承担一下就可以了,后续不会再追责。” 她接过那些单子,一行行过目上面的自费明细。 普通病房还好,但这是个娇生贵养的,一住就要住单人病房。 岑芙粗略算了一下数额,差点没站稳。 她抬头还想再争取一下,发现眼前已经没了助理叔叔的身影。 手指捏紧了那些缴费单,咯吱咯吱的纸声响起,岑芙转身拽住许砚谈的衣服,语气急切起来:“许砚谈,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去跟他们说,我真的有问过她有没有忌口过敏!” “你当时也在场的,你肯定听到了对不对。你就帮我证明一下我没有责任,我真的已经问过她了,是她根本不听我说话。” “她还说自己经常喝拿铁,她在撒谎!一个人如果经常喝拿铁又怎么会忘记在点单的时候让店员换掉牛奶呢。” 许砚谈睨着她,一直没说话,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眼神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 岑芙扯着他衣袖的手更紧了几分,再开口语气已然颤抖:“我攒的这笔钱真的很重要,我一直想寒假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赔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能没有这笔积蓄。” 如果要全额赔付,不仅她辛辛苦苦攒的钱要一毛不剩,而且还得用信用卡贷款。 到时候没有任何继续还负债,她就别想搬出那个家。 努力这么久,就要功亏一篑了。 许砚谈缓缓抬手,用指腹磨捻掉她滑落的一行眼泪,开口:“岑芙,你并没有考虑…” 他的指尖很凉,岑芙冷不防打了个抖。 谁知,他后面的话比他的指尖还要冰冷。 “我凭什么帮你作证。” “帮你做这个证,我能获得什么好处?” “你看,又不准备筹码就来要东西。” 许砚谈帮她拭去眼泪,指腹划过她细腻的脸颊,迎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很镇定:“信我,这已经是你能承受的最好的结果。” 岑芙倏尔甩开他,还推了一把,怒火烧得她胸口疼,“许砚谈!” 他怎么是这样的人! “我不仅想争取的是赔偿额度,我要的是一个清白!”岑芙气得眼眶热,她哽咽着说:“我背不起差点害死他们女儿的罪名。” “作为店员我没有失职,该问的该做的我全都做了,是她……”接下去的话她已经说不出口了。 反反复复地重复自己没有责任,把错推到客人身上,显得那么狼狈又啰嗦。 她不过就想让他帮忙解释一下,他都不肯。 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的前一秒,岑芙攥着那些缴费单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前往楼下的缴费区。 岑芙排着队等缴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愣是不发出一声,眼泪肆流,她拿袖子把眼下皮肤擦得发红又泛疼。 即便自己倾囊而出,可还是只够付清一半费用的。 卡里的存款从来都是唯一能给予岑芙底气的东西,如今一想到这些即将烟消云散,岑芙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人,那么难堪没有安全感。 轮到她了,岑芙拿着那些单子走上前,通过小窗口递给办理员。 “怎么支付?”办理员通过麦克风问。 “…支付宝。”岑芙默默说,打开自己的手机,想问一句:“您好,不够的钱可不可以用花……” 呗字还没说出口,自己身边忽然闪出个人。 许砚谈挤到她身边,直接把自己的付款码扣在支付机上。 滴——支付成功的声音响起。 手机上蓝色的付款码还亮着,岑芙惊愕地抬头,对上他略带逞意的丹凤眼。 他替她把钱交了。 “算是赔礼道歉。”他收起手机,收起缴费凭证,嘴角勾起一抹弧:“要欠不如欠我的,不收你利息。” 她被许砚谈握着手腕带离缴费的队伍,脑子还懵着。 一面不肯帮他作证,一面又过来帮她把钱付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 岑芙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方才的情绪还没被完全平复,这一下又被他激活出来,一委屈哭腔又涌发,毫不留情地骂他:“许砚谈,你有神经病啊!” 许砚谈回头,生冷的棕色眼瞳被情绪烧起,眼尾像垂钓人心的小钩子。 他慢条斯理地噙起愉悦,稍许爽朗地从喉咙逸出一声笑来,开口第一个字拖着长音:“哟,再骂一句听听来。” 第15章 Anecdote【双更合一】 ae:15. 夜幕正酣,临近深夜十点。 入秋的雨水来得又快又多,一场接着一场的阵雨像给这个干燥的季节铺洒水彩颜料,滋润了城市的颜色。 许砚谈在清吧坐了半天处理自己的事情,喝到微醺时接了个电话。 石板砖路面的凹陷积存了一小潭雨水,夜晚漆黑的水面倒影着酒吧外的绚烂灯光,像是诞生在陆地上的拳头大的天空。 啪—— 漆黑的马丁靴底踩进水坑,雨水外溢,沾湿了皮革料的缝隙。 他走出酒吧,往街边瞥了一眼,看见一辆熟悉车牌号的卡宴停在那儿。 许砚谈单手捏着笔记本电脑的薄边,不急不缓地走向那辆车。 车门被他拉开,雨水的湿气漫进车里。 许衡身着西装,即便下了班领带也是一丝不苟地扣着,他放下手里文件抬眼,扫见许砚谈夹着的笔记本电脑,对侄子说:“忙正事就不要沾酒。” 语气温和,提醒着。 许砚谈把笔记本电脑随手扔在后座皮椅上,探身坐进车里,甩上车门的时候来了句:“哪样儿也没耽误着,少管。” 他们叔侄之间一向是一冷一热这么交流的。 许衡无奈笑笑,知会司机:“走吧。” 车子平稳驶动,夹进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当中。 许衡的镜片略过窗外的霓虹都市碎影,他把手里这份文件递出去,“刘总那个订单我提前答应了。” 许砚谈结果文件翻开,看了两眼,最后落在叔叔的亲笔签名上,只是答了句:“嗯。” “就这样?”许衡问。 许砚谈暗自扯动嘴角,抬头看他,假模假式地皮笑肉不笑道个谢:“谢了叔。” “你之前跟我明确说过不会插手家里生意,但凡沾一点边你就给家里的金毛当孙子。”许衡叹了口气,有些感叹,把眼镜摘下来的同时说:“八位数的订单,你一句话我就给了刘总那边。” “砚谈,你说我是不是太惯着自己侄子了?” 许砚谈最烦自己叔叔这副笑脸刺人的模样,他没好气地看向窗外,抬手摸了摸鼻梁,拒绝回答。 “你就算闯祸也向来是自己收尾,这次竟然跟我开了口。” “说实话,我第一次有了帮自家孩子解决麻烦的成就感,这感觉还不错。” 许衡语气带笑,语气里满满是笑话许砚谈的意思:“说说吧,你和刘总那边发生什么了?” 许砚谈懒恹恹窝在皮椅里,两根手指转着自己的手机,细密眼睫稍许抬起,锐利的丹凤眼闪动时。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岑芙那张哭得花猫似的小脸。 那么点儿破钱,就能把她难受成那样。 哼,出息。 许砚谈停止转动手机的动作,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没惹谁,你就当我做慈善了。” 许衡笑而不语,点头,然后毫不保留地一语道破:“跟女孩子有关的慈善?” “真是稀奇。” 要说许砚谈最对付不了的人,从小到大只有自己亲叔一个。 许衡的笑眼刀子次次能把许砚谈噎到发窘。 这人真是越老越不招人待见。 眉尾抽了下,许砚谈偏头默默冷睨自己叔叔一眼,“先管好你自己吧,许总。” “最近找个时间回趟家吧。”许衡说。 “上周不是回过么,爷爷没和您说?”许砚谈回。 许衡知道侄子在晃自己,明确说:“我说你父亲那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该回去就回去。” 许砚谈眼底阴沉,态度冷漠,忽而冷笑一声:“回去成,只要你们不怕闹出人命来。” “您也知道,我们爷俩什么相处模式。” 刘小姐牛奶过敏之后的第一天,岑芙下午下了课就跑去咖啡店。 她本意是想和店长解释,撇清并非自己失责,结果到了店里,店长直接给她下了辞退指令。 岑芙听到解雇一字时脑子都嗡嗡作响。 “店长,我觉得我有必要跟您解释清楚。”岑芙慌了,急切地告诉她:“当时我问过这位客人关于过敏原的问题,我明确问过,但是她没有听我说话,让我快点结账。” “我真的问过了,不信……”岑芙望向店里挂在收银台后的摄像头,抬手指着摄像头,呼吸略促:“您查监控!监控有录像!能证明我真的问了。” “我知道就算我问了,这杯咖啡还是我做的。” “但我已经和刘小姐的家人协商过了我赔了医药费……” 岑芙还没说完,店长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的话断在唇边,整个人卸了力一般肩膀耷拉下去,眼里的光暗了。 “我知道你问了,但你有没有责任已经无所谓了。”店长凑近,也是无可奈何,告诉她:“我告诉你吧,这一片底商都是刘小姐家的,本来今年的地租就已经得了他家的优待。” “你懂吗小岑,我真留不了你了。” …… 咖啡店外的街边,岑芙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垂头失语。 打在柏油路上的天色见沉。 似乎又要下雨了,在这个傍晚。 灰霭色的云成团笼罩住余晖的光,灰色吞噬了天际所有的色彩。 整个世界犹如被一片棉絮笼罩,好似马上就要窒息了。 裙子到小腿,露在空气中的腿部肌肤感受着云起的风,凉飕飕的。 一颗心已经麻木,或许是还沉浸在急切后落空一切希望的余韵中。 岑芙眨了眨干涩的眼,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苦难和棘手的困难排着队往她脸上攻击,接踵而来,刚刚成年试足独立的岑芙,第一次感觉到了难。 好似挤在地铁上,被一个人推到后还没完全站起来就又被下一个人踩着后背压倒。 她不喜欢嫉妒别人的感觉,可是往往这个时候,岑芙想起了星途坦荡,坐拥一切臻品的岑颂宜,想到有家人宠爱做事只顾自己开心的纤纤。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些委屈。 为什么非要是她呢。 她为什么不能是幸福的那个呢? 鼻头恍然酸涩,不等前奏,岑芙双眼视线被一片朦胧袭来。 嗓子眼也酸苦透了。 这时。 一双黑靴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啧,瞧瞧。”冷厉又含着揶揄的嗓音撕破绵絮伤人的风,划开一道口子钻进她耳朵里。 岑芙抬头,长熟的眼泪成珠子顺着重力滚出来,脸颊顿时一道温热。 模糊后清晰的视线里,许砚谈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翘着眼尾,又那副事不关己笑话人的神态,嗓音却莫名的低和,携着点儿气音:“又哭。” “你……”岑芙见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明白了什么,含着哭腔问他:“你早知道就算我没有责任也跑不了要为他女儿的失误背锅,更知道我会丢工作,因为这店都是她家的。” “所以做不做证都没用,对不对。” 像河畔被源源不绝的河水冲刷的圆润卵石,浑润的,不堪一击却又倔扎在那儿的。 又像受伤的小狐狸,自以为事事周到,却被他人的枪杆子伤得毫无招架。 月亮的甘露坠落人间,携带着海神忒提丝的祈愿,滴落到大溪地盐湖的黑蝶贝中。 历经磨砺,诞生出被誉为母贝最伤痛的泪水的黑珍珠——正如此刻岑芙沾着水的黑圆眼瞳。 水滴状的黑珍珠落入他眸底那潭深墨中,涟漪后融为一体。 许砚谈俯身,双手撑着膝盖,与她平视。 岑芙一点点收低下颌,在坠进他沉静的目光那刻止了眼泪。 “我说了。”许砚谈用一种最客观理智的口吻再次告诉她:“赔钱,离职,是你能承受的最好的后果。” “你既不想让家里人知道,那就不能任由她把事闹大了。” “岑芙,如果你想继续偷摸兼职攒钱。清白?骨气?”许砚谈哧笑一声,声笑眼未笑,“你要不了。” 他话说得不好听,可是句句在理。 这就是岑芙难以接受的现实,她无法兼顾这两者,可又觉得憋屈不甘。 她想,这也许就是社会现实残酷的一隅。 没有家人依靠的她,如履薄冰的她,只能接受。 “拿着工资再找一份别的兼职不得了,至于又哭。”许砚谈直起身,扫了一眼她脸蛋上还没完全干涸的泪痕。 一说起这个,岑芙头垂的更低了,声音委委屈屈的:“没拿到钱……” 他倏尔偏头,“你说什么?” “一开始约定的是两个月试用期,第三个月把钱一起结算。”岑芙告诉他,揪着裙子,搅动,“店长说我是因为失责被辞退,试用期没过,钱…没给我发。” 许砚谈听了听,半晌,毫不掩饰讽刺地轻笑一声。 “岑芙,我说你。” 岑芙抬头,不解地迎上他这不太友善的目光。 “真不算聪明。”说罢,许砚谈握住她手臂把人拽起来,拉着往咖啡店方向去。 岑芙对那家店已经有抵触,频频挣扎:“你干嘛呀…” 他力气大,最后她还是被带着进了店。 许砚谈一进店,直接对在里面忙活的店员说,目光犀利:“让你们老板出来。” 店员看了看他,又看见岑芙,想了想还是进了休息室去叫人。 …… 三人站在店里对峙。 店长不知道岑芙回来干什么,看许砚谈这人来者不善气势汹汹,挂着笑脸问:“有事吗您。” “把她的工资付了,另带赔付未签订劳务合同的双倍工资。”许砚谈一句废话不说,直达目的。 店长愣了下,慌张的神情一闪而过,干笑两声,继续之前的说辞:“是这样的,岑芙属于在试用期间没有遵守员工守则,造成了损害消费者人身安全的失责行为,这样的辞退处理,按理说是不属于通过试用期的行为,所以工资……” “按理说?”许砚谈直接打断她的话,眸色冷得吓人,抓住词尖讽刺对方,“你按哪儿的理啊?” 他环顾这家咖啡店,语气含笑:“合着这么小一家咖啡店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的法外之地了?” 店长脸色瞬间变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第五十条,工资应当以货币形式按月支付给劳动者本人。不得克扣或者无故拖欠劳动者的工资。”1 许砚谈的嗓音低沉生冷,不急不慢地把涉及条例一一背出。 “《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第八十一条,用人单位自用工之日起超过一个月不满一年未与劳动者订立书面劳动合同的,应当向劳动者每月支付一倍的工资,并补签合同。”2 岑芙听愣了,悄然抬头望向身边的人,视线滑过高挺的鼻梁,是他不断翕动的薄唇。 一个向来漫不经心无规无矩的人,此刻板正身子缓念法律,剧烈的陌生和反差感撞击着她的心。 面对比自己大一十几岁的人,气场却以压倒性的势头向对方袭去,不容置喙的态度半分可乘之隙都不留。 自信,傲然。 许砚谈说完,唇边勾起弧度,眉目阴沉透骨,冷笑道:“既然你不懂法,那我就教给你。” 他将手抄进兜里,站姿松散几分,睥睨着店长:“现在知道自己该干嘛了么?嗯?” 许砚谈偏头看了岑芙一眼,她拿出手机打开当初和店长交流时对方发送的一些入职约定条款,亮出来:“无法律效用的约定,还有她在店里打工的入职表和打卡信息。” “不想给钱可以,这些都是仲裁时可以证明她劳动时间和你们劳动关系的证据。” 岑芙听完,站在许砚谈身边腰板都挺直了好多,抬着下颌用眼神质问店长,努着嘴。 宛如躲在老虎身后逞威风的弱小狐狸。 店长似乎没想到岑芙还会折回来,带了个懂法律的来讨工资。 她的嘴脸在被揭露后变了彻底,没了当时哄劝辞退岑芙时的无奈和温和,瞪着眼珠子,一副被噎得哑口无言又愤懑的模样,最后嘴硬道:“这是……我的疏忽。” “这就给你补签合同。” 岑芙补上一句,开口底气很足,横着眉:“还,还要赔钱!” 许砚谈低头瞅她那模样,偏开眼,默默嗤笑一声。 出息。 …… 拿完钱和合同,店长没好气地丢了句:“记得把自己放店里的东西收拾干净!” 岑芙瞪她的背影一眼,刚要走人,却被许砚谈一手揽住肩膀。 自己的肩头顿时戳到他温热的胸肌,男性身上的气息扑然笼罩。 两人贴得太紧。 岑芙身子僵了僵,偏头看,他把手腕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大手垂着,手背攀附着突出的青筋。 “干,干嘛。”她耳朵好热。 “别急着走,”许砚谈揽着人往点单机那边走,目光锁定已经走进点单台里的店长,“来了咖啡店,怎么能不带杯喝的走。” 岑芙被他带到点单台前。 许砚谈对店长说:“中杯,冰美式。”然后低头看她。 这店长平时就会端着副温和架子糊弄她,实际上对她工作要求很高,一做错什么就要挨数落。 她平时尊重店长,还觉得店长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严格一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一直想得要克扣自己工资…… 柔软的唇瓣动了动,最后,岑芙抬头看向负责点单的店长,把憋着的那口气全部发泄出来,十分流利道:“燕麦焦糖玛奇朵,比标准更热,已经傍晚了不能影响休息,要低□□。” “浓缩不能是原萃,一定要精萃不要搞混而且我不想放两份,就给我一份。” “另外糖不要太多,只要半泵。” 岑芙几乎没有换气地口齿清晰说完自己的要求,看着明显没有记住的店长,挑眉,问:“这比往常来店客制化的客人要求少很多了,您应该跟得上吧?” …… 等咖啡的时候,岑芙又偷偷瞟他。 “看我干嘛。”许砚谈目视前方,却把她抓个正着。 “我不懂。”岑芙眨动眼眸,“你为什么要帮我。” 咖啡做出来了,许砚谈端起自己那杯冰美式,侧身时与她对视一眼,唇线扯起:“没什么,我眼里就见不得缺心眼儿的法盲。” 说完,端着咖啡转身要离开咖啡店。 岑芙话没说完,被他这一句损得毫无征兆,她迅速捧起自己那杯咖啡追了过去。 “等等……”岑芙的声音隔着玻璃门有些闷闷的,她使劲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板,跟着许砚谈拐进小巷里,嘴上不停:“昨天我给你微信转账你为什么不收,待会我再给你一笔,你记得……”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转身停住,岑芙差点把咖啡怼他身上,连忙刹住脚,抬头。 “给我钱干嘛。”许砚谈目光平静。 “你给我付了医药费,我当然要给你啊。”岑芙蹙眉。 “把兜掏空了给我,你不活了?”许砚谈上下扫视她,“这么急着还钱?” 岑芙拧紧两分眉,似乎用表情说:我恨不得立刻还清跟你撇清关系,还不明显吗。 许砚谈自然读懂了她的微表情,右手举着冰凉的美式咖啡,苦味丝丝缕缕顺着吸管飘出。 “既然你这么着急还钱…”他恍然挑起眼尾,吊儿郎当的:“那我还真不着急要了,就欠着吧。” 岑芙瞠起眼眸,听见他这故意唱反调不让她如意的话十分惊愕。 “这么不愿意欠别人的,那就跟着我。” “还没想好让你干什么,”许砚谈咬字很慢,惬意十分:“暂时就先随叫随到,如何。” 一团闷火又从心底燃起,刚因为赔偿的事对他生出三分感激就又被这人的恶劣不堪冲得一干一净。 岑芙气得胸口起伏,即便她与他面对面这么站着,这么近,可是她看不透这个人。 扑朔迷离,难以捉摸,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先是帮我垫付了医药费,然后不收我的转账,又帮我讨回工资,现在…”岑芙秀气的眉毛几乎拧成八字,质问他:“许砚谈,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许砚谈毫不动摇,反而反问:“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岑芙顿住。 许砚谈的眼瞳如深焙咖啡那般浓郁醇厚,藏在表面浮冷下是万般沸腾的灼热。 如海底漩涡,如摇曳的怀表。 让人一眼栽进去,就再难藏住任何心事和隐瞒。 他重复问:“岑芙,你真不懂么。” 咣——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扉间炸开了。 岑芙莫名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胆怯了。 明明置身窄巷中却仿佛伫身于广阔大道,他句句逼近毫不犹豫,多情的丹凤眸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认真还是取乐。 许砚谈另一手抄着兜,低嗓尾音留着钩子,“和我试试?” “什…”岑芙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做我女朋友。”许砚谈还是那懒散样,明确摊牌。 而后,又逗她一句:“成了我女朋友,欠我的钱自然不用你还了,怎么样。” 殊不知,许砚谈这一两句话几乎把岑芙的脑内神经尽数打碎。 岑芙头脑空白如宕机一般,恨不得自己是在做梦。 乱了,全乱了,他怎么能…… “我不需要!”岑芙大声拒绝他,急得眼角都红了起来,“欠你多少钱我会还干净,我更不可能做你女朋友。” 他可是岑颂宜的目标对象,怎么能对自己有了兴趣。 绝对不可以。 “哦?”被女生见鬼似的拒绝后,许砚谈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笑意更深,笑得不友善。 唇角的旋涡是他恶劣的开端。 许砚谈颔首,装作懂了:“那就是不想要明面上的关系。” 这句话刺穿了岑芙的咽喉,心跳咯噔一步踩了空。 愤怒如涨潮淹没了她,岑芙憋红了一张脸。 他的意思是她拒绝不了。 要么做他女朋友,要么就没有头衔那么跟着他。 既知道她攒钱离家的全部计划,捏着把柄随时可以向岑颂宜揭秘,让她的盼望泡汤。 又成了她的债主,又帮她要回了钱,一大笔钱和人情都欠着他的。 在这关系里,岑芙莫名其妙成了无法反抗的绝对下位者。 当她发觉时,自己已经走到了他布下的陷阱中央。 果然,没有明确的目的,许砚谈从不出手。 她怎么没想到呢。 岑芙颤着下巴转身,头也不回地快速背对着他走出十米。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在巷子里,只有一人动了身,她的身后依旧寂静。 【哦?那就是不想要明面的关系】 【明面的关系】 又走出几步,岑芙倏地停脚,她沉默几秒,把买的咖啡稳稳放到地上。 转身低着头往许砚谈站的方向走回去,气势汹汹。 许砚谈就站在原地,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又折回来,带着明显的火气。 岑芙烧干了理智,走上去举起双手握拳就往他身上砸,拳打脚踢。 许砚谈往后退一步站稳,胸口和小腿顿痛却止于表面,手中的美式咖啡在杯里摇曳起伏。 他鲜少露出几分意外。 拳头打在他身上,她反倒往后踉一步,岑芙继续往上扑,就这么毫无章法地揍他,纯粹泄愤。 再抬脸,岑芙双眼红透了,瞪他一拳头接着一拳头揍,溢着吃力的细声。 “欺人太甚!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岑芙手上不停,带着哭腔说着狠话,可爱极了:“我要打死你!”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人…” 结果,单纯挨揍的许砚谈看着岑芙这副气急败坏,抛弃所有理智礼貌上手打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哧笑了出声。 仿佛不知疼痛一般。 许砚谈抓准时机,一手就控住了她两个腕子,手上没用多大力,把人拽在怀前。 岑芙被控制了双手,又抬腿去踩他鞋,使劲踹:“放开我你!” 像只被惹急了眼的兔子。 “别打了姑奶奶。”在某个瞬间,许砚谈扫清了眉眼间的尽数恶劣,笑得无奈洒落,“我疼着呢。” 第16章 Anecdote【双更合一】 ae:16. 活该!就应该疼死你! 岑芙瞪着他,心里骂个不停。 在这个时候,她格外地懊恼自己这娇小没用的身板,自己两个手腕竟然能被他一手这么攥着,而自己完全挣不开。 “放开我!再不放开……”岑芙扭着身子,嗫喏两下,横眉怒斥他:“我要咬人了!” 被一通打骂完,许砚谈的心情反而更愉悦,他直接把自己的手臂递到她嘴边,挑眉:“给你咬。” “咬狠点儿,解气为止。” “算我赔礼道歉。”他指刚才那句‘不想要明面的关系’。 这下反而给岑芙整不会了,她完全反击不到许砚谈的软肋,“我,我还嫌脏了我的嘴呢。” 他手上收着劲,她被锢在许砚谈的怀前,几乎是再往前一步就要隔着手腕贴上的距离。 岑芙眼尾的绯色还没褪去,拳打脚踢后发泄了一半愤怒,她瞠着水汪汪的鹿眼,气冲冲瞪着他说:“你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许砚谈稍许歪头,懒洋洋装不懂:“嗯?” 他在岑芙心里从来是那种游戏人间的纨绔,他只不过是临时兴起想找个人玩玩,却能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你,你收回什么女朋友的话!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岑芙是真的怕了。 “那个啊。”许砚谈抬头,装作若有所思,过了几秒,低头与她对视,一笑:“不行。” 完全是故意气人的语气,气得她头顶冒烟。 岑芙十八年来依来顺受,当小绵羊当得自己的脾气早就被磨得平滑。 可是莫名其妙的,在许砚谈这里,她的各种情绪能被他很轻易地挑起,泛滥。 岑芙在这一瞬间,真的有上嘴咬他的冲动了。 许砚谈垂眸一眼,看见自己手下她腕间的肌肤已经有些泛红的趋势。 小姑娘怎么哪儿都这么嫩,上次也是,捏她下颌没两下就留了印。 许砚谈手上松了劲,把手揣兜里,掌心纹路里还留有绵软的触觉。 解放双手后的岑芙立刻后退两三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没有那个本事陪你玩。”岑芙一边后退一边对他说,细腻的嗓音撞在巷子墙壁上荡出细微的回声。 她一边远离他,一边回头喊:“钱我会还清,除了钱款来往以外不要联系了!” 说罢,岑芙头也不回地从相反方向跑走,还不忘了把自己放地上安稳无虞的咖啡捧起来继续跑。 许砚谈的视线一路尾随她消失在巷口,半晌,动了动腮颊,笑出一声。 活了一十多年,男女老少都算上。 第一次有人见着他跟他妈见了鬼似的。 之后的几天虽然没再见到许砚谈,但是岑芙从未逃离出他的阴霾之下。 在每个夜晚的梦里。 她梦见还在南城那个酒吧走廊,他捏着自己的后颈与自己接吻,当她动情迷离时偏头。 却一眼看见了站在旁边冷眼观看的岑颂宜和妈妈。 然后她们把她关进了一个永远也爬不出去的地牢,锁链和手铐禁锢着她,永世不见天光。 岑芙每次惊醒都会惹出一身冷汗,尽管抱紧了自己,可手指依旧忍不住发抖。 她只期盼许砚谈只是一时兴起,这种随口而来的兴趣会随着时间消去。 让各自都回到该在的轨道上。 …… 这天下午五点钟下了选修课,她收到纤纤的微信,让她去明德楼一层报告厅,说是有事跟她说。 一楼报告厅今天没有活动,门一半随意敞着,里面有若隐若现的空荡声音传出来。 应该是有学生自发在里面使用。 岑芙一边走进去一边纳闷呢:纤纤一个传媒生没事来他们法学系的明德楼做什么。 一眼望去,远处中央台上摆着两处对辩台,一侧坐着四个学生,似乎在做辩论陈述排练。 而台上有一抹颀长挺括的身影出众到无法被人忽视。 许砚谈靠在另一侧对辩台的桌边,半倚半站那么环胸杵着,垂着眸子盯着半空,却是在用耳朵仔细地审视那四位辩手陈述的全部内容。 即便离得远,岑芙一眼就认出他。 呼吸下意识屏紧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想走。 而这时候坐在后排的纤纤看到她进来,小声招呼她:“蝴蝴!这儿!” 岑芙生怕她声音再大点儿被许砚谈听见,于是拿书挡着脸猫着腰走过去,边走到她身边拉下靠背椅边斥她:“这个点你不去食堂排队,在这干嘛!” “哎呀,下周咱职业规划课要辩论嘛,听说校辩论队特别厉害,我寻思过来取取经。”纤纤说着,顺便把看帅哥这一点目的隐藏了。 “许砚谈。”纤纤给她指了指台上,小声感叹:“他好像是来指导他们的,刚才我听半天了,你可不知道他教训人的时候…哎呦好凶的哦。” “我一个门外汉觉得他们已经讲得很头头是道了,结果许砚谈一开口把他们辩论稿里所有问题全挑出来了。” 纤纤端正身子抱起胳膊,学起许砚谈的架势,眯起眼睛装模作样学他刚才:“说了多少遍揪着一个点打,抠细抠死。” “下次要还是这个水平用不着找我了,我是来听辩论的,不是听老太太扯闲天,东一块西一块的。” 说完,纤纤自己打了个寒噤,随后又露出一副花痴相:“虽然凶,但好帅,嘿嘿。” “他们都听他的,好像很厉害。” 岑芙靠着椅背,眼皮耷拉着面无表情,难以有什么好感,略带个人情绪地默默来了句:“谁知道是不是假把式,我看他就是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喂,你不了解别人不要乱说好吧!”一道女声毫无征兆地插|入她们的对话。 岑芙和纤纤同时往她们右边看去,这才发现有个女生坐在她们右手边隔两个座位的位置。 似乎已经在这里听了很久了。 女生虽然容貌平平但是妆容精致,即便已经临近十月末依旧穿着短裙。 纤纤回头,对岑芙用口型说了个名字,“卓—佳—佳。” 岑芙蹙眉,并不认识这个人。 卓佳佳用眼角扫了一眼岑芙,“与其诋毁别人是纨绔子弟不如先看看自己。” 说着,她露出一副很骄傲的神情,把知道的关于许砚谈的事迹全部一一道来:“法学本来就是崇大的黄金专业,他不仅能名列前茅,而且在大学三年就修完本科全部内容。” “而且人家修的是法学本科加金融双学位,崇大最出名的工商实验班,你懂吗?” “既然不知道别人在背后的努力,就少用有色眼镜看别人,显得人很短浅。”明明不关她的事,卓佳佳反而很是义愤填膺,劈头盖脸地对着岑芙咄咄逼人道。 岑芙还没说话,纤纤听不下去了,抻着脖子怼她一句:“你懂你懂就你懂!” “这么了解他,你跟他说去吧你。我们不感兴趣。” 说完,纤纤拉着岑芙的手臂,拽起人就往外走,懒得再和卓佳佳在一个地方待着。 岑芙被拉着往外走,还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卓佳佳,瘪了瘪嘴。 有点惭愧又有点不服。 出了明德楼外面透彻的空气一下子扫清人的烦闷,两人往食堂走去。 “你别理她,梦痴女一个。”纤纤说。 岑芙只觉得卓佳佳眼熟,“你认识她?” “卓佳佳住咱们隔壁的隔壁宿舍,一个专业,但是跟咱不是一个班。”纤纤社交网比较广,什么人都接触,顺着几条线听说过些:“这人也是奇葩,开学在校园网见到许砚谈照片就喜欢上了。” “你说喜欢就喜欢呗,喜欢许砚谈的人还少吗?” “喜欢就去追,她偏不,一方面不敢跟许砚谈接触,连句话都不敢说,然后背地里每天又在朋友圈里发暗恋许砚谈爱而不得的那种伤感小作文,好像人家许砚谈伤她千百遍似的,各种青春疼痛女主文学。” “我好几个朋友说都已经屏蔽她了,太烦了每天晚上到点必开始。” 岑芙听着,觉得纤纤的各种比喻形容太搞笑,没忍住扑哧一乐,笑声轻轻悦耳。 “别人跟我聊这个,我们统一的认知就是,其实她喜欢的不一定是许砚谈。” “卓佳佳说不定只是喜欢那种,爱慕一个需要仰望的人的暗恋感。” 岑芙点点头,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表示尊重。 她见纤纤吐槽的差不多了,换了个话题:“所以,你在微信上跟我说的是什么事?” “哦对,你不是还在找兼职嘛,我这边有个不错的活,问你感不感兴趣。” 纤纤是个乐于助人的,就算是岑芙的好事她也觉得兴奋,说着:“就在崇大和崇航两学校中间夹着的那条街里,有一个书咖,正招人呢。” “你呢?”岑芙问她,自己从那家咖啡店离职以后,纤纤听说整个事件以后立刻辞了职,本来就干烦了,伙伴不在了她也就撂挑子不干了。 纤纤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我不干啦,体验体验打工人生活就好了,我还是做那个好吃懒做只会和爸爸要钱的小废物吧。” “一想到以后工作会更累,我更要抓紧这四年时间好好玩好好躺着。” 岑芙眸子里倒映着纤纤可爱又坦诚的模样,唇边的微笑始终挂着,在感恩能有她这么真诚的朋友之际。 一抹落寞和羡慕划过心里某个角落。 “那好,我去试试。” …… 岑芙去之前做了一系列调查。 「秘密」书店,虽然是家书店,但是里面集书店,杂货店,酒吧,咖啡店的功能于一身。 店开在街角,虽然在小街里,但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是很有名的网红店。 大众点评和美团上面客人对咖啡和特调酒的评价也很高,听说店长是个艺术家,店里用的咖啡豆和酒都是他从世界各个原产地带回来的。 岑芙要去这样的店应聘还真有些压力。 她加了那个学长的微信,名叫“stray”,是崇航大三的学生,因为之后要专注学业所以在找能代替他上岗的学生兼职。 按照他的留言,进店以后往右看,临近咖啡台和窗边的位置。 他就坐在那里等着她。 岑芙进了店,迎着风铃声扭头,看见约定的桌子那儿坐着个帅哥。 他穿着咖啡店的工作黑围裙。 他和许砚谈是岑芙见过的可以排上并列第一的帅哥。 不同于许砚谈生骨里带出来的无差别攻击性,眉眼五官尽是锋利。 这位有着偏瘦的脸庞,眉眼很是秀气,一双桃花眼没有表情的时候清冷温润,眼瞳湛黑深邃,开扇形的双眼皮折叠着万千魅力。 他手里捧着本书,下午的懒阳金光斜撒在他立体的脸庞上,高挺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 孤傲,但不刺人。 如画一般的人。 纤纤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帅哥了?也不告诉她。 岑芙放轻脚步走过去,紧握双手,小声打招呼:“您好。” 骆杭闻声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我,我是那个应聘的学生。”帅哥这一眼看过来搞得岑芙有些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不用称呼您,就比你大两三岁。”骆杭露出一抹微笑,示意她,“坐。” 岑芙到他对面坐下,沙发座椅很柔软。 骆杭一手把书合上,看着她从包里把自己的简历和咖啡师证书拿出来,不急不缓地自我介绍:“骆杭。” “啊。”岑芙一紧张又跟着自我介绍一遍:“我,我是岑芙。” 他看着面前这小姑娘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俊不禁的弧度又加深一分。 “我看一下。”骆杭拿起那些东西,翻开看。 a4纸举在手里,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上端依旧能看见她温顺垂着的一双鹿眼。 骆杭收回偷瞄那一抹目光,心里直感意外。 他想不到的是,能让许砚谈那种混球东西甘愿露出几分求人办事的姿态的女孩子,竟然是这样类型的。 内敛,可爱,单纯,敏感。 完全超出了他的料想之外。 完毕,收起耐人寻味的笑,对她说:“我还会在店里一阵子,直到你完全可以胜任。” “学长,那个。”岑芙是个坦诚的,先把担忧说出来:“我还没有调酒师的证,我不会那个。” 说完,她马上急着补:“但是我可以学的!” “我刚要说这个。”骆杭嗓音低沉悦耳,很有质感,让她放松:“店里有专聘的调酒师,你只要负责果茶咖啡的制作就行。” “另外管理书店系统,会员系统,我都会教给你。” 岑芙松了口气,点点头。 今天是周末,她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这么积极?藏着点儿,小心店长就喜欢剥削你这样的小姑娘。”骆杭逗她一句,然后说:“合同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今天带齐了证件就可以办理入职。” 说完,骆杭补了一句:“不过我确实要看看你的水平,做个手冲当考试行么。” “当然。”岑芙考咖啡师的时候手冲技术分是很高的,她很自信。 …… 之后岑芙自然是通过了骆杭的考核。 根据客人的喜好,从主材咖啡豆的挑选,到手冲壶、滤杯、磨豆机、温度计、电子秤、滤纸、等设备工具的搭配与应用,还有基本的冲煮技法的掌握都无可挑剔。 岑芙办完了所有手续,系上了店里员工的黑围裙,开始跟着骆杭熟悉店里的所有业务。 这家店不同于之前的,因为严格挑剔的店长,秘密书店里这么好喝的饮品统统没有外送服务,想要喝必须到店里来。 因为外送会破坏饮料和咖啡原本做出来的风味,所以店长直接不开外送。 这代表岑芙不用面对大批量的外送订单,但是她要面对的是更繁多的书籍整理归纳,总体工作量并没有减少。 骆杭把店里饮品的制作册发给她,让她这个下午就在店里做饮料,不用担心材料浪费,尽快掌握所有饮料的制作方法才是主要任务。 这么一番了解下来,岑芙更觉得这个店好像是有钱人店长拿来消遣娱乐自己的作品。 怪不得职员待遇这么好,原来是根本不差钱。 …… 临近傍晚,天还没有完全黑,蓝在往黛青色过渡的时间。 吸管|插|进新一杯制作出来的草莓荔枝冰里,岑芙端起杯子尝了一口,蹙眉,“酸了…” 放下杯子,她在本子上记录调整的糖浆毫升数。 叮当—— 门口风铃声响起。 啪嗒。 签字笔掉到地上。 瞳孔瞬间放大,岑芙看见许砚谈的瞬间蹲下了身,佯装去系鞋带来躲避。 她一蹲下身才发现。 今天穿的鞋,没有鞋带。 许砚谈人高马大走进来,即便是最简单的黑色半袖和黑色长裤,也依旧是令偌大书店忽显狭小的存在。 他单肩挎着一个黑色电脑包,似乎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 多了这么个物件让许砚谈周身徒增许多少年气,有了些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成熟男大学生的意思。 许砚谈扫过去,一眼和站在调酒台里的骆杭对上视线。 骆杭接收到好兄弟似是审问似是考量的目光后,毫不输气势地冷笑一眼,用眼神在说:瞧你这德行。 人家面个试,都要追过来看着他,怕他为难小姑娘。 不至于吧,许砚谈,这就栽了? 许砚谈走过去,瞄了一眼还躲在里面装不存在的岑芙,有些嫌弃地收回目光,把电脑包卸了坐到酒吧台边。 岑芙感觉他确实是坐下了,想着自己是躲不过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装系鞋带吧。 她低着头默默站起身,背对着许砚谈继续写东西,全当没看见他。 后背僵得发直。 “喝什么?”骆杭倚着一边,懒散问他。 许砚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酒柜,来了句:“我听说贺然带回来一瓶儿57年的麦卡伦。” “尝尝。” 骆杭一听笑了,摇摇头:“少喝两杯,我怕他回来听见你动了那酒要跟我算账。” “我是不给钱么?”许砚谈睨他一眼,用手指关节敲敲桌面,叩叩两声闷响,“快点儿,不然投诉你。” 骆杭从来也不怕他,两人高中时在南城打疯架那会儿也是谁都不怵谁的。 他轻哼一下,转身去拿酒,“就冲你这臭脾气,你也什么都不配。” 岑芙这时候悄然转身,一下就撞上他的目光,她骤然躲开。 许砚谈好像是一直在看她,在等着接她的视线。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太好了,刚好到时间。 岑芙把工具都清洗干净归置好,低着头转身直接进了员工间,一眼都不看他。 路过他坐的地方时,她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被许砚谈的目光烫得发麻。 …… 岑芙背着包从书店内部的后门出了店,对着的是一条勉强过车的小窄道。 她这才喘了一口气,转身直接撞上某人的胸口。 许砚谈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这儿的,而且藏的很好,吓了岑芙一跳。 许砚谈一手圈住她的腰,直接把人提了起来,放到一旁停靠着的黑色机车座椅上。 “啊!”岑芙双脚离地吓得叫出声,再睁眼自己已经坐到了机车座子上。 许砚谈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身,手掌拍在皮质座椅上发出砰一声响,顷刻间与她近距离平视着。 她再也躲避不了,一双还惊吓着的眼陷落进他深棕色的瞳孔旋涡中。 许砚谈的呼吸散在她鼻息之间,麦卡伦威士忌的淡香钻入她的感官中,扰乱了岑芙的心跳。 佛手柑的微甜,葡萄的香,最后尾巴扫出的那点儿肉桂的气。 辛辣的不是威士忌弥留的味道,而是许砚谈盯着她的眼神。 无人的窄道,两人就在这一片宁静中对视。 傍晚的阴影透视折叠,把他们的身影交缠在一起。 “装看不见我?是吧。”许砚谈开口,眉眼都冷,语气莫测。 岑芙把自己从这飘忽的酒香味中拽出来,她已经知道骆杭和许砚谈是朋友。 一些猜测在心里发酵。 她直视着他,反问另一个话题:“你……我能在这里兼职,其中有没有你的参与?” “有。”许砚谈吐出一字。 岑芙心跳空白。 他马上缓缓补充:“又如何?” “没有又如何?” 她蹙眉,这完全是没有回答。 “在你眼里我已经成大善人了?”许砚谈颔首,吊儿郎当像个混球,劲儿捏得恰到好处:“也挺好。” 看来不是。 岑芙偏向于不是的答案。 “一问一答,继续,为什么不理我。”他继续追问。 现在人被他禁锢在双臂之间,她跑不了。 岑芙心里怂,却还是对峙而言:“你把微信的转账收了,我就…” 许砚谈冷脸此刻勾起一抹笑,唇角的弧度很淡,“你现在挺行。” 他说话间不经意的靠近,让岑芙脖颈间的热又浓厚一分。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这阵子反复做的那个噩梦。 恐惧再次袭来,密密麻麻犹如蚂蚁啃噬。 岑芙哭丧着脸,满眼的难堪,看向他:“许砚谈,你让我把钱还了,咱们两清好不好。” “现在跟我提两清?”许砚谈眸色深了,他忽然挑起岑芙的一只手,带着她的手,抚向他的颊侧。 触碰到他温热脸颊的瞬间,岑芙的手指倏尔抖了下,神经传导着麻。 她想抽手却挣脱不开。 指腹在他的脸颊上轻扫而过。 这是在南城那晚,她把许砚谈抵在墙边,抚摸过他的地方。 “还记得么。”他感受着她手指的颤抖,毫不心软。 许砚谈目光犀利,含着不容置喙的深刻,唇边的弧度掉失殆尽,掷地有声告诉她:“岑芙,你记清楚。” “是你先招我。” “两次。” 第17章 Anecdote【双更合一】 ae:17. 伤痛无法被治愈,只会随着时间成为梦魇的导火索。 “啪——”火辣直接扇在她的侧脸,几乎快把她半张脸都掴歪了。 母亲指着她,瞪得突出的眼睛冒着火,痛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你要害死你姐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黑心种!” “小宜正是关键时候,你这么诬陷她,外面媒体全都在盯着!!如果有什么岔子我真要弄死你个缺德的!” “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你个丧门的!” “你就是活克我!” “你就在这儿待着!不想好怎么跟我交代别想出来!” “饭你也别想吃!饿死你得了。” 迷迷糊糊间,房门被打开。 岑颂宜站在她面前,背着光自上而下睥睨着她,眼神冷漠至极,还有几分自信的逞意。 “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出来?妈不喜欢你,怎么都不会喜欢你。” “岑芙,你如果想过得舒服点,就得老老实实听我的,懂吗?” “别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更别想惦记属于我的东西。” …… “岑芙,你记清楚。” “是你先招惹我。” “两次。” 指尖抽搐一下,岑芙从回忆抽离。 视线里是许砚谈近在咫尺的脸庞,他如鹰隼般的审视能挖取她的每一寸心绪。 回忆和梦魇的内容混作一团让她分不清真实虚假,只感觉森冷从大腿往上冒,她试了力气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眼神飘忽,慌乱又害怕:“你,你别这样。” 她推开许砚谈的胸膛,跳下机车的皮椅,这么被两方人夹在中间,她根本找不到处理办法。 岑芙急得语气发促:“我跟你道歉行不行?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的。” “你放过我吧。” 方才她抽手离开的时候,指尖的冰凉蹭到了他的脸颊上。 她惶遽的神情落在许砚谈眼底,他缓缓颦了眉,“你在怕什么?” 许砚谈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让岑芙感受到了危机,她已经跳进了他布下的陷阱,可是又不能任由自己这么被他牵着走。 如果甘愿任他摆布,最终她会在妈妈和岑颂宜的手下被撕碎。 破碎的不是她的身体,被摧毁的即将是她那颗对自由,对未来还有盼望的心。 “你去找岑颂宜!”岑芙破口喊着,眼梢染上些赤色,她摇着头,眉头拧成一团:“你找岑颂宜吧!她既喜欢你,你们又般配。” “求你,别再这样对我了,好不好。” 许砚谈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好像他往前靠一步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天色以一个很快的速度昏聩下去,只有巷口还有光,他侧身而立,寸头下的浓眉也逐渐皱紧。 许砚谈抿起唇线,镇定的眼神与她的产生鲜明对比:“不行。” 说罢,他舒展了眉宇,又挂上那副痞浑的嘴脸,幽幽道:“我就看上你了。” 他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了悬着她心脏的那根绳。 啪嚓——她跌宕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 既然谈不拢,也没必要继续扯了。 岑芙伸手推开他,“你让开!混蛋!”无视许砚谈装模作样往后踉跄的那两步,头也不回地跑走。 许砚谈瞄着她走远,直到看不见身影。 小姑娘持着柔软嗓音骂出的那句“混蛋”仿佛还在耳畔环绕。 软乎乎的,根本没威慑力,奇了怪的耐听。 他无声哼了一下。 视线收回的瞬间,透明的空气屏幕上回映着她方才恐惧的神色。 那根本不是泛泛程度的恐惧。 不对劲。 许砚谈靠着机车,盯着半空,再度凝起了眉头。 “哎,我说。”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许砚谈偏头,对上站在咖啡店后门的骆杭,他已经换了衣服似乎准备回去了。 骆杭无奈挑眉,环胸细细考量他,“你刚才不是拿我机车泡妹了吧?” “嗯?这你的啊。”许砚谈直起身回头扫了一眼黑色威风的机车,拖腔带调地来了句:“我说谁品味这么差。” “人话都不会说。”骆杭给气乐了,也不恼,无情吐槽:“就你这样的,配谈狗屁恋爱。” “真算了吧,许砚谈,你别祸害人。” 许砚谈轻嗤一声:“少管。” …… 岑芙坐地铁回家,一路听着歌这才让心情稍微放松了下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戴着耳机,一低头忽然从视线的斜角看见跟在自己身后的黑色人影。 虽然陌生人走一前一后很正常,可是最近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人的第六感很强,尤其是对危险的感知。 身后的脚步声又重又快,岑芙这个关头根本不敢回头,她把耳机摘了瞬间跑起来,吓得额头出汗。 跑进小区以后她再回头,确定没人跟上来这才放心。 小区必须凭磁卡进入有人24小时看守,很安全。 她松了口气,来回地想到底会是什么人可能尾随自己,想了半天,思绪往社会犯罪分子上拐,越想越害怕。 进了单元楼门,岑芙走进电梯,等待上楼的这回功夫拿出手机。 微信有最新提示。 【讨厌说话已接收转账】 她眼神一闪。 电梯门打开,岑芙在自己家这一层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匆促抬头,撞上岑颂宜的眼睛。 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手机屏幕此刻就亮着和许砚谈的对话框界面,岑芙浑身起了一身鸡皮,赶紧把手机藏进兜里,开口结巴:“姐,姐你,你拍完戏了?” “嗯。”岑颂宜扫见她这慌慌忙忙的模样,一副瞧不上眼的姿态:“下午刚飞回来。” 岑芙点点头,侧着身与她擦肩而过,要走近家门。 谁知这时,身后人叫住她:“小芙。” 她回头,看着岑颂宜。 电梯门超时自动合上,停在这一楼层。 岑颂宜看着她,眼神有些变化,小声说着:“待会儿再进去吧,他们俩正吵着呢,你别找不痛快。” “啊?爸妈吵架了?”岑芙意外,看了一眼家门。 “嗯,因为妈打牌。”岑颂宜叹了口气,侧着身靠在大理石墙边,行李箱就立在身边。 她舟车劳顿露出几分疲惫,结果连家门也没回成,说:“她现在到处说自己是许砚谈未来丈母娘,跟那些阔太太打成一片。” “谁知道怎么突然好了这一口。” “爸那边生意最近出问题,俩人因为钱正吵呢。” 岑芙没想到会这样,随口问了句:“爸生意……不好吗?” 她记得这些年一直都不错的呀。 “你问我我问谁啊,应该没事。”岑颂宜皱皱眉,挥手道:“差能差哪儿去?有的是家底。” “烦死了,没个消停。” 她摁下按键,拉着箱子进了电梯,毫不犹豫地关了电梯门,然后消失在岑芙眼前。 岑芙又望了一眼家门,好似隔着门听到了些泄露出来的争吵声。 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楼梯间,坐在台阶上准备等四十分钟再回家。 她忙了一天也累了,靠着一侧墙壁,任由声控灯暗下去,自己阖上眼休息。 滋滋—— 兜里的手机震动。 岑芙躲在黑暗的楼梯间里,拿出手机亮起光,她定睛一看,微信内容让她一眼心悸。 噔地,心跳被人捏了一下。 【讨厌说话:把钱还完,咱俩就这么算了。】 【讨厌说话:我对热脸贴冷屁股没兴趣。】 就这么静静地过了三十秒。 恍然,手机自动息屏。 岑芙整个人再度陷入一整个空间的黑暗之中。 她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动作,眼神发愣,眼睫都忘了眨动。 他这是,放过她了。 好事,大好事。 可是…… 岑芙抬手,在可以隐藏所有细节的黑暗中,悄然揪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料。 这里,为什么…… 岑颂宜找了个酒店把行李暂时寄存,洗了个澡补妆。 晚上九点钟,正是兰亭湖酒吧街热闹的时间段。 她来到定位地点,隔着玻璃墙看见靠窗坐着的许砚谈。 清吧在晚上店里通常不会有很明亮的灯光,每一桌都放置着独立的灯罩,昏黄缱绻的光模拟着烛蜡。 他没有用餐,灯罩旁边只摆了一个不规则又剔透厚实的富士山酒杯。 杯子里盛着小半的野山莓色酒液,专属于yaki威士忌特酿而成的颜色,剔透清澈,在方形冰块的折射下犹如融化的红玛瑙。 他懒坐在单人沙发里,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开的光也不亮,却足以将他锋利流畅的侧脸轮廓照清。 许砚谈贯注盯着电脑,时不时用指腹在触控板上轻移按触。 岑颂宜外出拍戏这些日子压力重重,此刻站在店外面看见他,只觉得浑身疲惫被扫清。 她从小就接触演艺圈,见过的帅哥不计其数,空有皮囊的,灵魂有趣的,知识渊博的。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男生可以如许砚谈一般给她带来行星冲撞般的吸引力。 恍如独立静止就可以不断吸引目标的永磁体,只要能被他允许靠近,哪怕降低些身段也无所谓。 他越是野诞,越是恣意,就越让她难以控制的喜欢。 许砚谈是野马,是王者。 她岑颂宜也不差,足够有信心将他纳为己有。 岑颂宜这么想着,扬着笑容推门进了清吧。 她从许砚谈身后的地方走过来,接着这个位置扫见他电脑屏幕上的英文内容。 岑颂宜自然而然拉开他旁边的那个单人沙发,边坐下边说:“还顺利吗?” 许砚谈闻声,略偏眼看了她一下,开口嗓音有些细润的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想知道你的动向不难。”岑颂宜把皮包放在身后,胳膊支在她桌面上,有些撒娇道:“太想你了,下了飞机就问了胖猴。” 对于这样暧昧的话语许砚谈不过习以为常,似乎当耳旁风似的扯唇笑了下,没什么态度。 “以你的能力应该挺顺利的吧。”岑颂宜继续刚才的话题,看着他电脑里的东西,自顾自说:“以后我有空会飞过去看你的。” 许砚谈切了个界面,左手捏起酒杯抿了口,润了润嗓问:“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待着?”岑颂宜扫了一眼他桌子上的水果和酒,“你吃饭了么?又不吃饭就空腹喝酒,身体怎么行。” “吃点东西吧,服务员。”她把服务生叫来,看了一眼pad菜单,点了两个套餐,特别备注:“这道菜黄油少一些,柠檬和胡椒都多一份。这道菜番茄去皮,牛排五分熟。” 听着她说的,许砚谈终于舍得撩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说完要求岑颂宜回头,正好对上他这疑质的眼神,多少读懂了,落落大方道:“跟你吃饭也这么多次了,怎么会不记住你喜好。” 许砚谈沉默几秒,看着她这张脸却好像透过岑颂宜在看别的东西。 半晌,他单手直接合了笔记本,这一桌的光源顿时只剩下桌面上的灯罩黄光,酒吧里的萨卡斯独奏还在继续,两人陷入整个酒吧营造的浪漫氛围。 许砚谈轻勾了下唇角,眼里却没任何笑意,曲起胳膊挎在她身后的沙发椅背上,半正对着她,打量着。 岑颂宜坐得端正宛如高贵的天鹅,看见他靠近以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取悦了他,眼神亮了亮,转了身正对他。 不着痕迹地往后面靠了些。 “怎么了?” “岑颂宜,我问你。”许砚谈直呼她大名,声线温冷,悠哉哉的一点也不认真。 他看着她,眯起一半丹凤眸,“你喜欢我什么。” 岑颂宜忽然被问愣了,一直被许砚谈默许出现在身边的她,从来没听他聊起过这种话题。 这在她眼前俨然成了一道会影响好感度的关键题目。 “喜欢一个人……”岑颂宜开口回答,同时对他露出一个绝对有魅力的勾人眼神,笑着:“需要理由吗?” 许砚谈默默收回视线,盯着富士山杯里只剩下一个底儿的威士忌酒液。 这支山崎威士忌的颜色,不如醇厚葡萄酒的红那么刺眼鲜艳。 青涩的红山莓色,干净的,淡淡的,安静的。 一入口却又能刺人勾魂的。 这样的酒,如今躺在他的杯子里。 良久,他眼唇一同弯起,自语了一句:“确实不需要。” 岑颂宜不知他话里有话,借题再发挥:“说出来不怕你笑我。” 她偏着眼回忆,有些害羞:“12岁那年我爸和你叔叔受伤,在医院走廊见着你第一面,就对你有好感了。” 许砚谈淡了眼神,方才短暂露出的笑被寻常的冷脸代替。 岑颂宜吐露心声的少女心思在他耳朵里激不出任何水花,这时候服务生把菜品端来,一盘盘呈在桌子上。 他举起富士山杯示意服务生待会续些酒,开口缓缓道:“岑颂宜,我有必要提醒你。” 在许砚谈说下一句话之前,中央的萨克斯独奏表演完毕,一众客人齐刷刷鼓掌。 清吧本就氛围安静,这么一番动静响起来,回荡在空间里。 许砚谈直直盯着她,薄唇翕动,“……” 说出去的话淹没在清脆的掌声中。 那些冰冷的字眼落入她耳中,岑颂宜缓缓怔松了眉眼。 演奏者下场,下一首曲子的提琴乐团上台准备继续表演。 清吧恢复了方才只有细细嘈声的氛围,伴随着餐具,酒杯碰撞的声。 岑颂宜一时间表情没有挂住,刚才娇媚的笑容掉的一干二净。 许砚谈根本不在意她如何神情,转身抽出餐巾纸包着的餐具,准备用餐。 他一边切着牛排,恶劣和冷漠融合的恰到好处,勾着唇说:“吃饭吧,你点的,别浪费。” 她僵硬地转过去身子面对色泽鲜明的餐食,暗自处理了半天心情,有些干瘪地撑出一声笑。 岑颂宜摸上叉子的握柄,强牵着唇角,挺直后背徐徐道:“砚哥,有时候你不得不要承认。” “有些事,你也任性不了。” …… 同时。 岑芙刚从家里洗完澡,她擦着半干的头发走进卧室,正好瞧见纤纤发了一堆语音条给她。 【好歹我家里也有点本儿,跟那些富家子弟多少认识,今天给你打听到许砚谈好多情报!你听我细细道来。】 【我本来以为我家已经算可以了的,真不是我凡尔赛啥的,结果好家伙,许砚谈根本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 【我这个圈子的公子哥们压根就攀不到人家那个层次的,我头一次听说这上流圈也分三六九等。】 【他家我猜着怎么着也是爷爷的爷爷那辈就富得流油了,而且人才辈出,个个是精英,许这个姓氏在崇京可太是那个了。我和我朋友这臭富二代狗屁算不上啊,果然人家不放眼里。】 【最主要他上下都够着,听说他小时候打架打得狠,好些混混头子听见他的名都腿软,都是当年被他揍过的。】 【你现在想想那天卓佳佳跟咱说的,再结合这些。】 【富家子弟,打架犯浑,大众情人,然后成绩还名列前茅,能力超群,这人好像一点缺点都挑不出来!】 【我说实话,我觉得许砚谈也太有魅力了!】 岑芙听着,嘁的笑出一声。 哪里没缺点,简直全是缺点,他骨子里那些恶劣蔫坏她可是体会得明明白白。 【这样的天之骄子要是追我,我分分钟…哦不!我要吊着他几天让大家看看老娘的魅力。】 【拿下他!哎呦我爸带海鲜大餐回来了,我去夜宵先!】 语音断在这里。 岑芙擦头发的动作停住,她缓缓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在看见自己不知何时弯起来的唇角时,吓得瞬间对着自己冷了脸。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纤纤回了几条语音。 “尊重你的喜好。” “不过以后关于他的事情就别再告诉我啦,我没什么兴趣。” “纠正你,他没追我,我也不喜欢他。” “还完钱以后,我们两个就毫无瓜葛了。” 自那条微信之后,许砚谈再没有主动联络过她,也没有在秘密书店见过他来光顾。 她还钱是还钱,但是当然会根据自己的能力分期过去,每次打给他的转账不管多少钱他过阵子都会收。 岑芙莫名意识到,自己真的在远离他的领域。 亦或者是,他干脆的抽身而退。 压抑着心里莫名的变化,岑芙回归最原本的生活中。 这天周末放学,她和纤纤结束各科的中期阶段性考核,打算稍微放松一下。 “什么嘛,柳紫那组拍得那么烂,凭什么比咱们组分高。”纤纤揽着她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抱怨:“咱们那做得要技术有技术,要内容有内容,老师偏心!” 岑芙觉得他们组的分数也可以了,笑着安慰她:“行啦,让他们一次,咱也很高分了。” 下一秒,她倏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斜后方。 警觉的视线在一众走动的学生里跳跃,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纤纤停下。 风过把她额头上的汗吹去,岑芙干笑一声,拉着人继续走:“没事,走吧。” 走动时,腿部肌肉都发软了。 她只盼望自己刚才是看走眼了…… 老天爷,求求了。 让她只是看错。 在另一条街边,这个岔路口。 岑颂宜在等自己的同学出来,她戴着墨镜站在一边。 视线从走远的岑芙后背,一点点拉扯到远处某个鬼鬼祟祟的高大身影。 略微看清那人长相时。 她墨镜后的眼神瞬间变了,眼珠左右转了转,最后,全当什么都没看见的转身离去。 …… “蝴蝴!他家新出这个口红好好看啊!”纤纤在另一边的柜台招呼她。 商场,综合美妆店内。 岑芙站在离纤纤的附近位置,假装挑选货架上的化妆品。 这时,她拿出一支口红佯装要对着镜子试色,用手把镜子对着门的方向掰了掰。 当岑芙通过镜子一角看到了一直在店门外附近徘徊走动,假装路人的那抹身影。 他在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扭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即将通过镜子对上—— 岑芙手一抖,口红掉落地上。 她腿一软蹲下去捡,下意识去躲。 岑芙哆嗦着手把口红捡起来,还给售货员,再开口时话语颤得厉害:“对不起……” 那双阴森,浑浊,冒光的眼睛…… 她怎么可能忘得了。 第18章 Anecdote ae:18. 岑芙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和柜姐挑口红的纤纤,她咬了咬嘴唇,握着手机毅然转身出了店门。 她快步走在商场里,时不时回头看身边尾随着的那人。 岑芙颤着嗓子给纤纤发语音:“纤纤…你快让你家司机大叔上来…” “麻烦他…到商场一层西边的女卫生间门口接我一下…” “你不要来,记得别来。让大叔一个人来就好。” “快点…快点。”她说到最后几乎要急哭了。 岑芙钻进女卫生间时,并没有看见一侧立着的“维护中”的立牌。 她走进安静的女卫生间内,挑来选去跑到最里面那间进去锁上门。 狭小的空间让她些许有了些安全感。 岑芙双手紧握着手机坐在马桶盖上,缩着身子,喉咙发干,腿忍不住抖起来。 不会错的,这次她没看错。 就是余强。 他为什么回崇京了…… 为什么又找上她。 “砰——!” 岑芙惊愕抬眼,盯着隔间门板。 女厕里出现了男性的声音。 “喂?不是告诉我进厕所了吗?!怎么不见人出来!” 是余强的声音,她没记错。 曾经被他掐着脖子呼吸困难的时候,视觉模糊,听觉被无限放大。 这个声音从此就刻在了她的阴影中。 【是你姐亲口告诉我的。】 【岑芙,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岑芙抬起脚把自己缩在马桶盖上,双手紧紧捂着嘴,恐惧从眼里流出。 尾随她的不止余强一个,他还带了别人。 “确定是吧,行,我一个个找。”余强挂了电话,然后穿过洗手的地方,直接进了最里面。 “砰!” “砰!” 一扇扇卫生间隔间的门被打开又撞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砰!” “砰!” 声音越来越近,他马上就要走到最里面的这两间了。 岑芙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手心冒出了汗,死死盯着自己上了锁的门板,豆大的眼泪无助地往下砸。 那种被犯进,被恶心,走投无助的感觉再次袭来。 下一刻,自己这间的门把动了。 岑芙心跳都停了。 “你在女厕所里面干什么!”纤纤家司机叔叔的声音忽然响起。 纤纤的喊声也响起:“你再不出去我们要报警了!!” 余强松了手,打量了他们两人后一步步退出,走过纤纤身边的时候用阴冷的眼神盯了她一眼。 司机叔叔上前,把自家小姐护在身后。 女厕外也有很多顾客就近围了上来,指着走出女厕的余强窃窃私语。 确定人走后,岑芙软着身子打开厕所的门,看见纤纤的瞬间松了口气,无奈道:“不是不让你过来吗。” “我听见你都那样说话了怎么可能不过来!”纤纤跑过去抱住她,察觉她浑身还在发抖,吓了一跳:“到底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那人是谁?” “不行报警吧!” 岑芙摇摇头,垂下的眼神隐忍着万千愤懑,“没事,以前有些过节罢了。” 今天让很多人都看见了,有纤纤和司机叔叔的在场证明和报警威胁。 余强最近应该不会再这么明目张胆的。 自从那件事之后余强转学离开崇京,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岑芙没有一刻放松过,因为余强的家在这,他总有一天要回来。 所以报考外省市的大学,最后被双校双培的专业录取,除了想争取出三年独立原生家庭在外的时间以外,也是想尽早离开崇京,免得再和余强碰上。 这崇京说大也大,说小,转个弯就能遇上。 又何况是存心找你的人呢。 可是没想到,这一切全部脱离了岑芙的理想预期。 糟糕的事一件撞上一件。 …… 睡前,她走到父亲的书房。 “爸爸。”她望着忙于工作眉头皱紧的爸爸,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 “怎么了。”岑康发没有抬头。 岑芙看着父亲这个样子,他最近好像很累,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她踌躇很久,最后掐紧手心的肉,摇头:“没事,就是想提醒您早点睡,别熬夜。” 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 警车开进学校大门。 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成群扒在教务处的窗门外偷听。 母亲,老师,民警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 哪些是冰冷的,哪些是有温度的。 她已经分辨不清。 她紧紧地拢着被扯坏拉链的校服外套,如坐针毡。 【我没有早恋。】 【他对我动手动脚,他强迫我。】 【跟他早恋的根本不是我,和余强早恋的人是岑颂宜。】 【是我姐姐在说谎,是她让余强干这些事的。】 她记得很清楚。 岑颂宜抵达教务处的时候,那一脸茫然的表情。 演技精湛。 “谁?余强?我不认识啊。” “你个坏心眼的!!”母亲揪着她的讹耳朵气不打一处来,当着那么多大人和同学的面怒骂她:“早恋还不够丢人吗!?还泼脏水给你姐!你良心被狗吃了!” 画面一转。 昏暗的街角,她被余强堵在巷里面。 喉咙里的空气越来越稀少,她要窒息了,眼睛阖上,耳畔他威胁又肮脏的话语清晰落在心底。 【你姐说,像你这样的,被我干死也没人管。】 她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忽然露出一抹淡漠的笑。 【是,我是没人管。】 【但是我敢死,你敢吗。】 话毕,她从背后包里抽出水果刀,反握,刺向他的手和自己的脖子。 余强眼疾手快,迅速放手。 锋利的白刃狠狠地刺进了岑芙自己纤细的脖颈,鲜血扑哧滋了出来。 痛,蚀骨的痛。 整个喉管都被刺穿。 血漫进了眼眶,她整个人倒进血泊中。 轰—— 岑芙猛地睁开眼,看见眼前是自己卧室上空的天花板时吓得坐起身,用被子使劲围住自己的脖子,吓得浑身出冷汗。 嘴唇情不自禁地在发抖,她鼻头耸了几下,溢出几声细小的哭腔。 谁来帮帮她。 她好害怕。 报警是下下策。 余强没有任何犯罪事实,就算因为尾随她被举报,也不过是给些治安处罚。 而且会惊动全家人。 经过上次,她对父母的态度已经不能再了解。 她只会成为那个就会添乱惹烦的人。 岑芙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形单影薄,任谁都能来踩一脚。 她凭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拼呢,她想好好活着,不想被这种烂人影响了一生。 可是怎么办呢。 岑芙缩在床角,背靠着墙,方才的噩梦还环绕着她,眼眶又酸又涩。 攥紧的拳锤在床上,她被逼的快要发疯。 黔驴技穷之时,岑芙的脑海里闪出前几天纤纤发语音说的那堆话。 随后,眼前出现了一抹身影。 细长的眼睫缓缓抬起,岑芙的眼眸映上了窗外的月光。 一个足够强大的人。 足够强大,令人畏惧,后背殷实的人。 可是…… 【还完钱,咱俩就这么算了。】 岑芙刚抬起的眼睫又垂了下去,暗淡起来。 一侧的窗帘微微鼓动。 许砚谈那砂砾细腻,低沉悦耳的嗓音随风而来。 “不行。” “我就看上你了。” 过了几秒,她倏地拿出手机打开和许砚谈的聊天框,反反复复去看他最后发给自己的那两条文字。 【把钱还完,咱俩就这么算了。】 【我对热脸贴冷屁股没兴趣。】 “我对热脸贴冷屁股没兴趣……”岑芙小声复述,一点点试图从没有温度的文字里挖掘细节:“热脸……” 手机在她出神之时自动息屏,岑芙深思沉吟许久。 最终,她眼里划过一抹锋利的光,做下某个大胆又冒险的决定。 她想试试。 许砚谈的“在意”,还能不能剩下几分。 被你欺负这么多次,你也…让我利用一次吧。 许砚谈。 三天后。 苍蝇穿梭在闹市的阵阵油烟中,一圈一圈飞,落在岑芙面前这盘烧烤的塑料盘子边缘。 乌黑的苍蝇轻飘飘落在那儿,搓着触角,绿豆似的眼似乎在盯着咫尺之外冒着油光的烤蔬菜和烤肉串。 她一个人坐在大排档里,也不怎么吃东西,偶尔小心地左顾右盼。 似乎在等什么。 下一刻。 砰—— 绿琉璃色的雪花啤酒瓶磕在她手边的桌子上。 来了。 岑芙轻飘飘抬头,对上面前这个男生的眼睛。 捏着竹签子的纤细手指在暗处一点。 余强早就盯上岑芙了,她那么小一个人儿,穿着件骚纯的白裙子往那儿一坐,怎么可能不惹眼。 高中时候他几次三番没得手,这妞就成了一提起就心痒痒的瘾根子。 上次在商场里人多眼杂,他又被人发现,这才不得不作罢,老实几天。 没想到,人竟然白白送上门来了。 冷不丁让他碰到,瞧见岑芙这张又纯又嫩的脸,被忘却的,迟迟得不到手的再次被激起。 这片闹市是他的地盘,他常年活动在这一片。 在他熟悉的领域里,她还能跑? “有事?”岑芙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啤酒,十分冷静。 “一个人吃饭不闷腾?”余强顺势坐下,直接用牙把啤酒瓶起开,灌了一口,放在她手边,流里流气的:“毕业这么久,也不说跟老同学们聚聚。” 同时,他也想起自己在她手里吃的瘪。 当初就是被她这张脸骗了。 他那小眼睛里阴冷昭然,咬牙切齿:“岑芙,我可是想着你呢。” “记不记得上次我说的,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不然你跑不了。” 店里面就坐着余强的兄弟们,周围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岑芙仿若陷入了一个毫无安全性的环境里,她感知到有很多双眼睛集中在自己背后。 那些不堪回首的,梦魇不断的回忆再次冲击她的理智。 血液倒流,脖颈僵直,岑芙的唇珠小幅度地颤了下。 坚持住,岑芙。 …… 许砚谈一行人恰好从街对面的饭店出来。 胖猴出来从兜里掏烟,问许砚谈要火儿。 他从兜里把自己打火机拿出来扔给他,其他人勾肩搭背地在聊。 许砚谈随便往街对面大排档那边扫了一眼,视线停住。 岑颂宜就走在他身边,有意无意地往他胳膊贴,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自己那便宜妹妹。 奇了怪了,她平时根本不会来这种街区。 岑颂宜瞧见许砚谈的眼神迟迟不挪开,有点不满了,上去大胆地圈住他胳膊,装作意外:“哟,我看见我妹了。” 许砚谈收回视线,睨她一眼,示意她放手。 胖猴好死不死搭了句话:“那用不用叫上一块啊?” “不用。”岑颂宜默默收回手,摇摇头,露出几分俏皮:“我看她跟她男朋友在一块呢,算啦。” “男朋友??”胖猴眼神不错,看见街对面坐在岑芙旁边那男的,黄毛儿头发烫着,露在外面大花臂稍微有些夸张。 他笑了好几声:“行啊,没想到你妹喜欢狂野型的。” 这审美,真“不错”。 “反正他俩高中的时候早恋过,不过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关系。”岑颂宜眼望着远处余强的那张脸,隐藏着自己的心绪,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看向许砚谈催促:“我们走吧。” 街对面。 她一直立着一个小镜子在餐巾纸盒旁边,正好对着街对面那家饭店的门口。 亲眼见着许砚谈一行人离开。 心里剩下的最后一抹希望之火也缓缓熄灭了。 岑芙余光一黯,拿出手机扫了桌边的码,付了钱。 “那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说的,”她忽然扬起一抹软甜的笑,笑意不及眼底:“别再惹我。” “你怕死,我不怕。” 余强被她某一瞬间的眼神镇到了,下一刻他又为自己这样感到愤怒。 刚要发作,谁知道下一秒。 岑芙唰地起身,拔腿就跑,又快又轻。 “操!”余强一拍桌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耍了,啤酒瓶摔倒地上哗啦脆响。 店里他的兄弟们应声而起,一涌而出。 …… 雨后的巷子又潮又滑,像是整个世界最适合藏养污秽细菌的地方。 少女的脚印踩在石板路上,溅起一个又一个脏水花。 岑芙一步都不敢慢,冽冷的空气喇得她嗓子疼,越跑腿越软。 身后叫骂着追来的脚步声来势汹汹,越来越近。 激烈的心跳和呼吸声敲击着她的太阳穴。 她跑乱了路线,根本不知道这巷子出口通向哪儿,亦或者是有没有出口。 岑芙回头透着昏暗去往身后的人,没看前面,下一刻,她骤然栽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浓重的,侵略性强悍的烟草香味笼罩住她的感官。 她的腰顺势被许砚谈单手搂住,止住她奔跑的惯性。 两人的身体在昏暗的,滴雨的巷口相撞,软硬接触。 蝶翅般的羽睫沾着雨,她抬动眼皮,望着他线条锋利的侧脸,惊愕地撑圆眼睛。 岑芙张了张唇瓣,“你……” 她回头,那群人追了上来,岑芙伸手扯住他外套的拉链边缘,急切道:“帮帮我!有人追我!” 说话间,余强带着人已经追了上来。 四五个男人和他们两人隔着两三米在狭窄的巷子里对峙。 “你谁啊!滚一边儿去!!”余强手里甩着根钢棍。 “嗯?”许砚谈极其缓慢地来了声。 他那双丹凤眼在幽晦的巷子里亮着光,始终盯着余强,弯腰低头,耳朵贴在她唇畔。 “帮你?” “凭什么。” 岑芙就知道他这个人不会这么容易糊弄。 之前对他说了那么多狠话,现在是他抽身而退,她反而贴了上来。 许砚谈这样冷酷的人,怎么还会帮她。 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 她试图在混乱的脑子里抽出一丝理智,凭什么,凭什么呢…… 【不行,我就看上你了。】 岑芙脑海里闪出一个念想,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余强一步步逼近。 箭在弦上,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说你呢,聋子啊,放手!” 许砚谈很“听话”,搂着她的那只手缓缓地松开手指,腾空在她腰侧。 右脚后撤,靴底与石板路摩擦出声。 感觉到他的退出,岑芙慌了,她揪紧他的衣服,手都在颤。 许砚谈此时偏头,余光对上她的。 视线里,仰视他的女孩儿眼里啜着红,一双鹿眼简直含满了这世界最无辜的脆弱。 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想把它保护好。 许砚谈悄然勾唇,拖腔带调地磨她:“说点儿好听的,我考虑一下。” 好听的… 好听的… 岑芙扯着他,使劲往他身上钻,声调都变了,语速很快。 “其实之前我都是装的!” “我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我我我,我觉得你一直特别好。” “特别优秀,人品正,能力强。” “人长得又帅…我,我见着你我都走不了路。” “你和我姐搞暧昧,其实我嫉妒死了,我羡慕她我…” 她突然停了。 许砚谈扭头,正眼看她。 两人几乎在鼻尖蹭鼻尖的距离对视。 他的瞳色是深棕色的,配着多情的丹凤眼型,这么近瞅着人更显得有种能把人魂魄都吸走的蛊劲儿。 可偏偏这人是无情的,许砚谈始终端着审视,让人根本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是喜欢你。”岑芙差点栽进他这眼神里,说话语速慢了下来,眼神忽有躲闪,拧着眉强迫自己,十分笃定:“我比喜欢还要多,多很多。” “我是爱,真的。” “我是爱你的。” 她柔柔软软带着小勾子的话钻进耳朵,许砚谈的眸色深了。 烈酒撒到羊脂玉上,糜醉得一塌糊涂。 岑芙看出他表情变了,以为是自己的“一腔深情”打动了他。 谁知道,下一秒。 许砚谈掀眸看余强,推着她的后腰往前,勾出一抹恶劣至极,事不关己的笑,悠哉道:“我不认识她。” 余强就要上前来拽她。 什么!?? 岑芙呼吸都踩空了,她使劲往后退,往他怀里退,她不敢置信地瞪他,白皙柔软的手握着他有些硬的胳膊怎么都不愿撒手,指腹陷入他结实的手臂肌肉里。 在余强碰到岑芙的前一秒,许砚谈大手一掌,再次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往自己身边儿护。 “你是故意去大排档的。” 他低声说:“琢磨什么呢,嗯?” 岑芙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整个人血液都凉下去。 被他猜到了? 下一秒,耳朵如含羞草一般挨了热就立起绒毛。 他贴在她耳廓,说话悄声带了气音,烟嗓含着让她听了就腿软的性感。 “帮你可以。” “待会儿好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爱我的。” 第19章 Anecdote ae:19. 说完这句话,许砚谈直接把岑芙整个身子转了个圈护在身后,大手圈在她腰间门。 岑芙头晕眼花之间门,人已经到了他身后。 她揪紧许砚谈黑色外套的衣服,他落在自己腰部的热量让她感到安全。 哪怕现在他们两个人被这么一堆人堵着,压倒性的人数差明晃晃在面前。 岑芙却一点都不怕。 仿佛是寒冬腊月里忽然裹住全身的鹅绒大衣。 正如此刻许砚谈赐予她的,这股铺天盖地的安全感。 余强抢人一手落了空,愤怒翻倍,咬牙切齿瞪他:“你他妈耍老子……” 许砚谈护着岑芙一步步往后退,黑色马丁靴的鞋底在地面蹭出沙沙的声音。 他人虽然是后退着的,凌厉的目光却仿佛一直在进攻。 许砚谈稍稍勾唇,声音懒洋洋的:“别老子老子的了,没你这种狗爹。” “把人给我!”余强喊着,他身边的小弟们一步步跟着逼近,有人从背后拿出了甩棍这类打架的家伙威胁。 岑芙看见那些尖锐的东西,瞳孔一缩,五指的指腹捏紧了他的胳膊。 许砚谈说了句垃圾话挑衅以后,唇边的弧度瞬间门掉得一干二净,眼眸杀气外泄,“我不管你谁。” “我的人,离远点儿。” 岑芙听见这句话,心跳空了一拍,她悄然抬头,望着他的侧脸。 “你的人?”余强眯起眼睛,“你他妈刚才还说不认识!” 许砚谈歪头,耷拉着眼皮,拖腔带调:“哦?刚才啊。” 下一秒,他侧了身把岑芙搂得更紧,额头贴着她的额角,还亲昵地蹭了两下,斜看向余强,笑得恶劣:“看不出来?情侣之间门的小情|趣罢了。” “你懂个屁。” 岑芙被许砚谈这种毫不畏惧对方甚至还要彪两句垃圾话惹怒别人的行为惊呆了。 不过心情却莫名放松下来。 她用手拧他胳膊一下,皱眉瞪他,用眼神嗔怪:在说什么啊你! 余强忍无可忍,腮帮子绷得发直,给其他人一个眼神,“今天老子就他妈弄死你!” 一群人举着棍棒一拥而上。 岑芙瞬间门瞠大了鹿眼,下意识往他身后躲,吓得失声。 许砚谈单手揣兜,站在她身前动都没动一下,睥睨着他们,扬着几分下颌面带自信。 下一秒,他们身后忽然传出一片脚步声。 岑芙倏地回头。 “哎哎哎哎哎!”一道男声由远及近大大喇喇地闯来。 她看清为首男生的脸时,心里感到一阵意外。 方奥南身高体壮的带着一群哥们儿浩浩荡荡走过来,巷子瞬间门被挤得满满当当。 不仅是他们背后,还有一波人从余强一行人的背后围了上来,带头人是胖猴,吹着口哨走过来。 一群人两面包夹,反而把余强一众人包上了。 岑芙看见这两个人,担心的眼眸一下子亮了光。 是许砚谈找来的人! “人齐了啊。”许砚谈缓缓说,他回头看向方奥南,把手放在他肩膀上,“麻烦你了。” 方奥南一听见许砚谈说这么“客气”的肉麻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太阳穴抽了抽,“上次咖啡店没跟你算账呢。” 许砚谈握住岑芙的手腕,一点点带着她退出人群。 余强一看见这么一堆人,知道自己落了下风,他是认得方奥南的,骂道:“方奥南跟他妈你有什么关系!滚开!” “哎。”方奥南把手指关节摁的咔咔响,带着杀意就走上前,站直身体一个人快比俩人壮了:“怎么着,那是我兄弟。” 岑芙还在看他们,心脏跳得砰砰乱撞,她看向许砚谈小声说:“没事吧,要打架吗?我们……” “混混是喜欢打架。”许砚谈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说:“但不是脑残,不会挨白打。” “所以……?”岑芙眨眼。 “所以。” 下一秒,许砚谈直接把人拦腰扛起来。 岑芙双脚离地,失声喊出:“啊!” 许砚谈圈紧她的腿窝,五指压着她的裙边,转身扛着人慢步跑起来:“所以,怕挨揍的先跑。” 岑芙哪被这种姿势抱过,还是被他! 许砚谈硬实的肩膀骨硌到她的肚子,有些疼,岑芙涨红了一张脸,锤他的后背断断续续地骂:“许砚谈!你快把我放下……!” “放,放我下…我想吐…” 十几秒后,小姑娘抗议的声音消失在巷子出口。 方奥南站在余强面前与他对峙,警告他:“哥们儿,我劝你一句,别惹许砚谈。” “许砚谈?”余强在这一块称霸王久了,谁也不服,啐了一口,“他算个j.b。” 站在他身后带着一小拨人的胖猴一听见余强骂的这一句,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瞬间门火了,抄起根棍子照着余强后背甩去:“我草你的!你他妈再给我骂一个!” 两拨人一触即发,混打成一团。 方奥南没想到会这么发展,本来打算是来撑撑场子把余强逼退的,谁知道这个b把胖猴惹了。 他对着其他兄弟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进场帮忙,自己叹了口气。 哎,这他妈本来打不起来的架…… “许砚谈……放我下来……” 大街上,过路人全都在看他们,岑芙趴在许砚谈肩膀上尴尬地想死的心都有,捂着脸哀求。 最后,她佯装犯恶心,用手指摁着自己的嗓子,“哎哟,我想吐,我想……呕。” 还没等她吐出什么,自己身子一个翻倒。 再眨眼,岑芙双脚已经着了地。 许砚谈掸了掸衣袖,对着她颦了下眉,有些不满:“别吐我身上。” “谁让你扛着我走了,我又不是没腿。”岑芙摸了摸自己肚子,被他肩膀硌的好疼,她眼珠悄然转了转,看向街对面,指着:“我去买瓶水,你等我回来。” 刚走出两步,岑芙腰上一紧,许砚谈搂着人腰把人拽了回来。 她踉跄两步,栽进他怀里,差一点就彻底抱上。 连岑芙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与许砚谈如此亲近的距离。 岑芙扒着他胳膊,抬头撞上他俯首下来的揶揄眼神,许砚谈直接揭穿:“想跑?” 他棕色的眼眸那么深邃,明明在微冷的秋夜,却反而灼热着。 她瞳仁一动,唇瓣翕动:“我,我才没。” “该说的,说说。”许砚谈缓缓道。 【帮你可以。待会儿好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爱我的。】 他指的是这个。 “呃,”岑芙瞥了一眼他们来的方向,转移话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么走了,他们那边怎么办。” “真打起来会有受伤的人吧。” “打不起来。”许砚谈笃定,他继续说:“不是跟你说了,他们不会让自己白挨打。” “你说余强他们?”她问。 他停顿一下,若有所思:“啊,原来叫余强。” 下一刻,许砚谈俯视她,勾唇:“岑颂宜说是你高中男朋友呢。” 岑芙一愣,脸色稍许变了些,语气变硬:“不是,她胡说。” 他点头,不喜不怒的,更像是站在局外人角度悠哉评价:“嗯,也是,一幅把你逮着活剥生吃的架势。” “那人看见胖猴方奥南带的人那么多,自己不占完,盯着岑芙的小脸。 暗自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除非,他偏要找死。 “那就好,帮咱们的人不会受伤就好。”岑芙松了口气,一抬眼,被他审视的目光吓了一激灵。 许砚谈盯着她,许久,冷哼一声。 他缓缓抬手,捏住岑芙柔软的颈后肉,就这么毫不用力地掐着人后脖子晃了晃,警告道:“废话扯够了?” “说说正事,嗯?” 她最不会对付许砚谈这般谛视的神情,岑芙咽了咽喉咙,撒谎的时候爽是爽,完全没考虑到后续怎么收尾。 “我……” “你是故意去大排档的,对吧。”许砚谈嗓音放冷,一下子有了慑人的气场。 岑芙心里暗暗叫糟。 “算计什么呢,岑芙。”他拖着音尾,用耐人寻味的语气耗磨她的性子。 许砚谈松开捏着她后颈的手,环胸,懒散站着,像逗弄小动物似的抛给她两个选择:“要么解释清楚为什么,要么。” 他笑了:“说说你是怎么爱上我的,还这么……” 许砚谈一字一顿,嘲意明显:“难、以、自,拔。” !?? 岑芙心里挣扎懊恼,这不就是给了她两条死路让她选么。 “我……”她开口,犹豫起来。 许砚谈始终盯着她,从不挪开视线。 “就算是那样。”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岑芙试图把这个话题开出一个新奇的角度出来:“可你要和我姐联姻不是吗。” 岑芙故意露出一副痛苦的模样,眉头和唇角同时压了下去,楚楚可怜道:“是我妄想了,我和你不可能的。” 哎,硬着头皮说吧。 许砚谈保持着环胸的姿势,手扶着自己胳膊,手指在黑色的衣服面料上点了点。 视线里的小姑娘将一副被身份阻碍,爱而不得的神情表演得出神入化,随便来个别的男人一定会上钩被骗。 她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到底是雾里的花,还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呵。” 就在两人互相沉默之际,一声轻笑忽然响起。 岑芙一愣,抬起头。 许砚谈勾着令她熟悉的坏笑。 是那种,只要出现在他脸上就一定没好事的笑。 他抬腿,一步步往前逼近。 岑芙下意识往后退,不知道他要干嘛。 等岑芙的后脚抵上路边的花坛,退无可退时,许砚谈再次逼近到与她咫尺的距离。 “有个事儿你可能没想过。”他开口。 岑芙用眼神疑惑。 许砚谈凑近她,嗓音勾着蛊惑的尾巴,半不着调地继续说:“联姻这种东西,既然能是姐姐。” “那就也可以是妹妹。” 第20章 Anecdote ae:20. …… …… !!! 岑芙瞬间阔圆了眼,鹿眸充斥着惊吓。 她这神情一展开,许砚谈自然就知道她的“爱”是真是假了。 许砚谈低头仔细地瞄了瞄她这副模样,半眯起眼,带着讽刺:“噢哟。” “表情不错。” 岑芙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装装样子了,她匆忙心虚地眨眨眼,躲开他的注视。 又不能真的“爱他”,又不能承认自己的有意利用。 哪样都行不通,最终岑芙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垂着头道:“对不起。” 还是道歉吧。 收到道歉的话,许砚谈却没放松眉宇:“对不起对不起……” 从认识到现在,在她这儿听的对不起一只手数不过来。 他双手揣兜直起身,望向远方,笑话她一句:“对不起是你的口头禅么。” 岑芙一愣,抬头,视线从他条畅的下颌线滑到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他倒是捕捉到了一个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遇事就示弱,用这个来保护自己。 她想了想,说:“我是真的想表达歉意啊。” “换我我现在就不道歉。”许砚谈回头,抓住她偷溜的眼神,而后露出一抹顽劣的挑眉神色:“我会说,老子就是耍你。” 眼睛,嘴唇,眉,每一寸表情都含着浓稠的隐喻。 许砚谈的眼神穿过她的眼直接烫到心底,嗓音下压:“是你自愿上钩。” 是他自愿上钩。 岑芙最受不了他这般眼神,浑身都怪麻的。 她“嗯”了一长声,然后试探问:“那我能这么说吗?” “不能,”许砚谈吊儿郎当抖了下肩膀,双标的话说得理所应当:“我不爱听。” 那你说半天在干嘛!! 岑芙心里呐喊,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口气咽不下去,岑芙只能偏开身怂怂地小声念叨一句:“活该…” 活该被她利用,亏她一开始还有些愧疚。 别人稍微亏欠他一点,他就要咄咄逼人成倍呛回来。 这人根本不值得别人同情嘛。 许砚谈听得一清一楚,瞥了一眼:“我可不活该?” 他抬手,一手提起她后衣领子,捏着人往前走,“饿了,某位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人请吃饭吧。” 他的手和自己的脖子就隔着一层布料,这股温热弄得她耳根子不舒服。 力量悬殊,岑芙被他这么捏着走。 他不是刚和岑颂宜他们吃完饭吗?? 时间晚了,路灯把人行道的石板砖照得发黄,两人的脚步拖出影子,在路灯的一个个圆形领域留下剪影。 “还是你请吧。”岑芙默默来了句。 许砚谈松开手,质疑地发出一声:“嗯?” “钱都给你还账了。”岑芙想着他肯定要吃很贵的东西,有些委屈说:“没钱请你。” “可以啊。”他答应得痛快。 下一秒。 “你待会儿看着我吃。” “……” 岑芙跟在他身边,盯着他宽阔的肩膀,声音淡淡软软的:“许砚谈,你还是生气了对吧。” “你是不是很不爽呀。” “许砚谈,要不我还是给你道个歉吧。” “岑芙,该话少的时候别多嘴。” …… 令岑芙意外的是,许砚谈带着她左拐右转的,最后在商业街的角落里寻摸到一家湘菜小店。 两人进了店里,发现客人还不少,蒸腾的热气让店里面比外面温度高上些许。 店里没开空调却也不热,快十一月的天气正是凉爽之际。 老板娘是个年纪间于四十到五十岁的阿姨,她端着两碗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进店。 老板娘看见许砚谈的瞬间就扬起了表情,即便脸上有些皱纹的痕迹,笑起来也依旧和蔼可亲。 “砚谈来了。” 许砚谈虽然还是垮着脸,不过颔首的动作让岑芙看出了他的尊敬。 他叫了一声“周姨”,说:“嗯,路过来待会儿。” “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啊,看你又瘦了。”老板娘带着他们两个人往空位走,在许砚谈落座这会功夫又拿抹布把干净的桌面擦了又擦。 岑芙一直在观察他们,总觉得许砚谈和这个阿姨关系不一般。 许砚谈轻笑一声,有些无奈:“都多大了,还能饿着自己?” “你呀。”周姨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转而看向岑芙。 她看了两眼便心神领会,不多问许砚谈什么,笑着招呼他俩:“先看看菜单,想好吃什么找服务员点,我亲自给你们做。” 岑芙接过菜单,点头:“谢谢阿姨。” 说实话她也确实饿了,半天都没有吃什么。 不过,这顿饭不是她花钱,岑芙随便扫了两眼就合上了菜单本,眼巴巴看着他,意思是:你花钱,你愿意给我点什么就点什么吧。 许砚谈接收了她这样的眼神,敛眸压着唇角,嘲笑般忍俊不禁,也没多看,直接叫店员点单。 似乎对这家店的招牌菜了然于心。 岑芙听他和服务员一道道报菜名,能判断出他点的是两人份的饭菜。 许砚谈点完菜把两本菜本还给服务员,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撩她一眼,徐徐道:“我还没浑到强迫饿肚子的人观看我吃饭。” 岑芙脸上干笑,心里吐槽:你还知道你浑蛋啊!! “这顿饭换我请可以。”许砚谈擦完手,把毛巾折好又随便扔到一边。 这一两个月各种事拉扯后,岑芙已经有些了解这人的脾性,抢先把话接上:“你要我做什么?” 似是没料到她这么“懂规矩”,许砚谈弯了下唇角。 下一刻他淡下表情,对上她眼神说:“说说和那男的的事儿。” 岑芙问:“你说余强?” “应该吧,就追你满巷子跑那个。”许砚谈往后仰靠,靠着沙发椅背,“我这人不记垃圾的名字。” 她想起那段往事,有些犹豫,重复问他:“你真的要听?” 他依旧不温不淡的,反问:“你想说么。” “不想。”岑芙很干脆。 许砚谈颔首,了然,沉吟半秒,笑起来继续说:“那我非听不可了。” 岑芙:“……” 这个,这个狗! 如果她不说自己不情愿,他估计还不这么斩钉截铁呢。 这人就是喜欢强迫别人干别人不愿意的事。 “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岑芙败下阵,趁上菜前这阵子把那件事的原委过程都讲给许砚谈听。 因为她不知道许砚谈和岑颂宜现在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 所以许砚谈有几率会拿这件事和岑颂宜通气,她冒着这个风险也打算说,就当是她为利用他付出的代价吧。 岑芙本来应该和余强那样的人永远没有交集。 …… 同时,某摄像棚内。 岑颂宜和许砚谈刚聚在一块没多久,从饭店出去以后就被经纪人叫走临时补拍杂志内容。 虽然是跑到饭店去找他,但是她却没吃东西。 过了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岑颂宜坐在一旁,助理正在给她整理接下来要换的衣服,她坐在那儿吃着今天的晚饭——蔬菜沙拉。 唯一一点可以果腹的就是里面的一小团金枪鱼土豆泥。 为了降低晚饭热量,给的千岛酱都少得可怜。 岑颂宜嚼着没有味道的紫甘蓝菜叶,面无表情看着远处还在拍摄其他项目的团队。 一个最近火起来的电视剧男女主演员被请来拍摄,这会儿正热闹着。 她眼睛是看着那边,神却不知在咀嚼过程中飘到了哪儿去。 岑颂宜忙是忙,可只要一闲下来,脑海里就开始浮现着前几天在学校看见的余强的那张脸。 余强的再次出现,倒也平白无故给她添了烦。 不过再怎么想,他也只会找岑芙的事儿,跟自己沾不上关系。 时间过去了两年,她鲜少会回想,如今这么一回忆,岑颂宜心里反倒生出几分别扭。 她一开始也没打算把岑芙推出去。 一切都要从她喜欢的人开始跟岑芙走得近说起。 岑颂宜没有准确的理想型,喜欢谁完全靠一种感觉。 当时理科实验班的年级第一就很吸引她,长得帅,个高身阔,在教学楼里的时候就一身渊博的书生气,一到了操场篮球场又能爆发出外溢荷尔蒙的少年风发。 说他是校草也不过分,她就借着自己要忙艺考,文化课跟不上的由头麻烦他帮自己补课。 校草是好说话的脾气,也许也因为她是半个明星的缘故,老师们也让他多帮着自己。 岑颂宜原本以为自己能借着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把人一点点拿下。 结果某天开始,她发现他的视线总是在追随某个身影——岑芙。 打听后知道,两人相差一个年级,唯一有接触的就是在校广播站,他是岑芙的前辈。 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在岑颂宜眼里,岑芙平庸无趣到极点,履历还是外表更是跟她没法比。 岑颂宜怎么可能看不出校草看向岑芙时那眼里的温柔情绪是什么成分,之后,他亲口跟她说,答应帮忙补课也正是因为她是岑芙的姐姐。 她只觉得荒唐可笑。 合着她岑颂宜,反倒是借了岑芙的光才能得以和校草每日靠近吗?! 她岑芙凭什么! 事情发生的都非常碰巧,就在她含着这口恶气出不去的时候,在这几个学校之间小范围出了名的混混头子余强看上了她。 余强前女友众多,只要是他看上的一定会追到,不愿意交往的女生无论是哪个学校的,最后名声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搞臭。 岑颂宜本来就是童星出身,从小到大零零碎碎的接戏,拍杂志,积累了不少粉丝。 高三那会儿正是她备战艺考的时候,明星备战艺考阶段往往会被很多媒体和粉丝群体关注。 如果这个时候她出现任何不良绯闻,那影响会有多大她无法预估。 余强缠上谁都可以——只要不是她就行。 所以在余强堵上她的时候,岑颂宜与他周旋,把对岑芙的那股恶气,全都变了法的使了出去。 …… 这时,周姨湘菜馆内。 自那以后,余强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他指名道姓地和自己学校的同学打听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盯上了岑芙。 岑芙了解余强不多,但是听过不少或是真事或是夸大的传闻。 什么强迫女生,什么打架捅刀子… 岑芙看见他那副浑了吧唧的模样就发怵,在远处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好似能发出幽光。 校门口,放学路上,她总能看见余强一伙人的身影。 那一阵子岑芙怕极了,每天最抵触的就是上下学要走的那段路。 她之前见过岑颂宜和余强在学校附近交谈,还算有些暧昧,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余强会突然缠上她。 “我就只能躲着他,本以为随着时间过去就应该会好。” 说到这儿,岑芙忽然停顿住了。 她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手指交缠抠在一起,指甲尖刻进指腹泛白的肉里,按压出了红色的痕迹。 岑芙平直的目光极其淡然,可不自觉下压的眉头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许砚谈坐在她对面,睨着她这副神色,气氛几乎凝固但他却没有吭声。 他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她不愿意说了。 但许砚谈没催促,也没叫停。 任由她自己选。 “有一天,岑颂宜突然告诉我说,让我放学以后去学校旁边的街心公园。”岑芙顿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继续说:“她说要我帮她拍一个东西,很着急。” “我就答应了。” 但她没想到,等到临近天黑傍晚,她等来的是余强。 岑颂宜竟然跟余强说自己暗恋他很久,所以来牵线搭桥。 岑芙了解余强不多,但是看见他这副浑了吧唧的模样就发怵。 余强步步逼近把她堵在小树林里,岑芙一个劲道歉否认,殊不知这副惊恐的小脸反而引发了余强更强烈的占有欲|望。 本来他没能追到岑颂宜就兴致缺缺,可是见到岑芙第一面以后直接来了意思,所以一直跟着她,想给她主动接近自己的机会。 谁知道岑芙却一直躲着他。 哪怕余强知道或许岑芙没有暗恋他,余强也就着这个由头毫不顾忌地耍流氓,坐死岑芙就是喜欢自己。 【你姐说了,我对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岑芙,我是真喜欢你,跟了我吧。】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身上抹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岑芙现在还记得余强那双手摸到自己身体上的感觉,犹如被毒蛇缠身,恶心的黏液沾在脸上擦都擦不干净。 她断了话语,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许砚谈顿时颦了下眉。 他把她摁在树上,校服外套的拉链在争执之间被他扯坏,她一个偏头躲,余强的嘴唇落在她脖颈,岑芙刹那间下半身都麻了,疯了一样地求救。 余强的手捂在她嘴上,她发不出一声。 就当岑芙绝望的时候,巡查抓早恋学生的年级主任恰好路过。 就这样,她和余强被年级主任当做早恋学生被揪了出来。 可是一到了老师那边,岑芙和余强完全不同的口吻让老师懵了。 岑芙强调是余强强迫自己,可余强却说他们就是谈恋爱亲热,他稍微猴急了点。 这场闹剧最后持续到第一天,因为岑芙拒绝承认早恋并且检讨对学校产生的影响,并且要报警告余强的强迫行为。 她是脾气软了些,可是被触及底线后就像竖起刺的刺猬,绝不退让。 这一下僵持弄得惊动了家长和民警。 岑芙还记得妈妈进了教导处,看见她那火冒三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她感觉委屈,只能低下头避开。 “我没有早恋。”岑芙把当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她克制着嗓子的颤抖,保持冷静:“他对我动手动脚,他强迫我。” “跟他早恋的根本不是我,和余强早恋的人是岑颂宜。” “是我姐姐在说谎,是她让余强干这些事的。” 她记得很清楚。 岑颂宜抵达教务处的时候,那一脸茫然的表情。 演技精湛。 她表现得很惊讶,说:“谁?余强?我不认识啊。” 下一刻。 “你个坏心眼的!!” 何芳华揪着她的讹耳朵气不打一处来,当着那么多大人和同学的面怒骂她:“早恋还不够丢人吗!?还泼脏水给你姐!你良心被狗吃了!” “你姐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你这么给她造谣!你不想活了!” “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你个就会给我丢脸的东西!” 老师把发疯似的何芳华拦住。 她的头发被妈妈的手指戳乱,散乱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视线,岑芙终于绷不住掉了眼泪。 公园那个地方没有摄像头,没有人相信她,岑颂宜和余强是串通一气的。 她没有任何办法。 岑芙眼睁睁地见证着自己的亲姐姐把自己推给混混纠缠欺辱。 见证着自己的亲妈面对有可能遭受欺负的小女儿,完全偏袒相信了大女儿的一面之词。 她对原生家庭所剩无几的感情,也许是在那一瞬间凉透的。 之后,岑芙和余强的传闻在学校里越传越厉害,有人说他们是正在做那事的时候被教导主任抓包,现场甚至还留着撕开的套子包装。 有人说岑芙被他强做了那事,总之传什么的都有,即便都是私下讨论,可她依旧觉得背后有一万双眼睛如针一样刺着后背。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剩下的一年高中生活的。 因为闹大了,闹得警察也开始警觉,余强直接转学离开崇京避风头。 他离开崇京的前一天晚上,岑芙防不胜防地被他截在半路报复。 在昏暗潮湿的巷子里,她的脖子被余强掐着,呼吸一寸寸变得微弱。 也是那个时候她得知,岑颂宜给了余强一笔钱,让他绝对保守认识她的秘密,咬死和岑芙的恋爱关系。 “你姐说了,像你这样的,被我干死也没人管。” 他恶毒肮脏的语言在耳畔,岑芙一颗心又凉又酸。 岑芙不明白,她的亲姐姐怎么能这么冷血,还是说,为什么会恨自己到了这种地步。 她从背后包里抽出备着的水果刀,反握住。 岑芙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忽然露出一抹淡漠的笑。 “是,我是没人管。” “但是我敢死,你敢吗。” 她当机立断,下了狠手,刺向他的手臂,差一点就划到自己的脖子。 鲜红的血沾染她的衣服,顺着余强的手臂往下淌。 余强吃痛叫了一声,红了眼把她踹到在地,踢在她手腕上,让刀脱落在地。 “老子今天就弄死你。”说着,他从地上把水果刀捡起来。 岑芙倒在地上,手擦在地面上破了皮,面对着他手里的刀刃吓得五感麻木,瞪着他,只剩一腔孤勇。 如果那个校草学长不及时出现在附近,她无法想象自己如今还能不能坐在这里。 余强逃跑之前留给她一句话,成了岑芙未来两年梦魇的根源。 【你这辈子都他妈完了,岑芙。】 【我一定会回来弄你,等着。】 她明明大一结束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可没想到他提前回了崇京。 把所有事都说完,岑芙重重地松了口气,一直僵硬的肩膀塌了下去。 “我说完了,你…”岑芙说着抬头,瞬间愣住。 此刻视线之内,她的正对面,许砚谈坐在自己的面前。 一双半耷的丹凤眼深邃灼热,幽暗到吓人。 岑芙没见过许砚谈这样的眼神,以往无论遇到什么,他总是悠哉闲散的,亦或者是满含揶揄嘲讽的。 他靠坐在沙发里,双手抄着外套的兜,长腿大喇喇地敞着。 明明是这么慵懒的姿势。 可是那眼神,正经阴鸷得好似能隔空扼杀他人。 岑芙翕动的唇还微张着,如蝶翅的羽睫扇动了下,因为不堪往事不断下沉的心冷不丁被他撼动。 世界腾空了一秒。 许砚谈持着那样冷峻的眼神,缓缓开口,嗓音低沙:“岑芙,别哭。” 岑芙猛地抬手,摸到自己眼角。 有些湿润,这才发现,自己在讲述过程中不知不觉间分泌出了泪。 那段回忆对于她来说,到底该有多么麻木。 麻木到再次讲述时身体都会自觉给出悲伤与惊悚的反应。 “我,我…”岑芙稍许低下头,表情淡得似乎不是她亲身经历,执拗地说:“我不哭…” 我不哭,不哭。 说着说着,岑芙心里的某根弦骤然崩坏。 她忍不住撅起唇瓣,豆大的眼泪伴随着发抖的肩头开始不止地掉。 酝酿了整整两年的恐惧,在此刻全部发泄出来。 岑芙用两个手背匆忙地擦眼泪,不想在他面前这么丢人。 一小包饭店纸巾被扔过来,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砸在她手臂上。 砰。 最后落在岑芙怀里。 岑芙握着这包还未开封的纸巾,视线不断模糊重叠,滚烫的泪珠掉在纸巾的包装上。 下一刻,她听见他说。 “别哭,把饭吃饱了。” “踏实睡一觉。” “然后等着。” 第21章 Anecdote ae:21. 晴朗的下午,阳光穿过剩半的树叶筛到地面上画出光斑。 落叶撒了一地,围着树坑的位置堆叠。 路过的学生踩在枯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纤纤背着单肩包不管不顾地从外面飞奔进公共教学楼,中途差点撞上几个打闹的男学生。 正好赶上下课的时间,一楼靠近电梯间和大门的地方人群拥挤,纤纤穿梭在人流中,嗓门洪亮:“不好意思借过!” 她绕过密密麻麻的人,钻进一楼的咖啡自习间,可算是透了口气。 纤纤眼睛扫了一圈,最终定在扎在远处一小圆桌的四五个同学。 电脑和一些纸张摆在桌面上。 岑芙坐在他们边上,正在认真听同学说话。 岑芙最近正在和同学,以及上届的师哥师姐们忙一个和崇京市青年团合作的普法视频活动。 “静园前面那花坛多合适啊,趁着这会儿还有花开着。”一个学姐保持己见。 另一个学长还是不同意:“哎哟大姐,你看看老师说的,拍摄地点必须选能突出崇大的,你这破花坛哪个学校没有啊。” 岑芙和其他几个大一的同学哪敢说话,默默翻着资料听他们辩论。 “岑——芙——”纤纤站在远处小声叫她。 她手里还拿着纸,闻声抬头找了一圈,最后和纤纤对上视线。 纤纤表情显得有些急切,冲她招了招手。 岑芙看着学姐学长这边暂时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悄悄放下东西趁别人不注意地时候溜开。 “怎么啦。”她走过去,被纤纤拉着手带出了自习间,一脸茫然。 自习间的外面,靠近电梯,有一片挨着落地窗的小空地,立着很多自动售货机。 纤纤把她带出来,转身十分惊讶的跟她说:“余强完蛋了你知道不。” 自从上次商场以后,岑芙就抽空挑又广,所以这阵子一直在帮岑芙打听盯着余强。 纤纤话一出,岑芙的心顿了顿。 自从那天和许砚谈分开以后,最近没有任何消息,风平浪静的每一天都让岑芙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想他当时在湘菜小馆跟她说的那几句话。 “他…怎么了。”岑芙翕动嘴唇,问。 “我还要问你呢,你不知道?”纤纤凑近她,“他好像惹了许砚谈。” 原本滞停的心跳在听到那个人名后陡然起伏。 岑芙频眨了几下眼。 “许砚谈带人跟他打了一架,有人见着他脸上都挂彩了。不过听说余强半条命都差点没了。”纤纤语气夸张,“这两个人压根联系不到一起呀,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因为你。” 她追问:“许砚谈知道你和余强的事吗?” 【别哭,把饭吃饱了。】 【踏实睡一觉。】 【然后等着。】 那天晚上许砚谈的话此刻回荡在岑芙耳畔,她扶着落地窗前的空心栏杆,眼神有些发空。 ……他被打伤了? 岑芙没有回答,缓慢摇头的动作不知是在否认什么。 “这还没完呢,后面的事儿更诡异。”纤纤继续说自己打听到的:“架是昨天晚上打的,人是今天上午被抓的。” 岑芙瞬间抬头,声音都高了:“谁被抓了!?” 纤纤无奈,瞧见她这副担心的模样,赶紧解释:“放心,是余强被抓了。” “你说巧不巧,他昨晚上被打,在医院躺着根本没法跑。” “听说是因为组织赌博,开地下赌场,涉事金额不小呢。”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余强在别的城市偷偷做这事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这一下子就被告发了而且证据确凿。” “你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想。”纤纤看着岑芙,鲜少露出了皱眉的表情:“不觉得有点后背发凉了吗?” 这确实有些细思极恐,可岑芙是多少了解许砚谈的人。 这两件事撞得这么凑巧,一看就是他的手笔。 太有许砚谈的做事风格。 用最【正义】的方式,解决掉惹到他的人,达到略显【邪私】的目的。 可是…… 如果真的是为她解决余强。 岑芙下压眉头,开始不懂了。 许砚谈只要去揭发余强的犯罪事实就足够,完全没必要亲手去打那个架。 他明明是那种做事不脏自己手的人。 余强被警察控制,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危险。 可岑芙听完却一点也不轻松,心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 反反复复的。 只有他被打伤这一个讯息在叫嚣。 晚上。 香草和橡木香气交织缠绵,琥珀色的轻泥煤味威士忌在剔透的矮杯里摇晃。 酒液浸润了他形状好看的下唇,一口清冽甘味顺着喉咙直下。 许砚谈淡抿了口酒,突出的喉结微微滚动。 毫秒之后,威士忌尾调的醇厚扑来,在味蕾中编织出一种奇异的平衡。 酒吧私人包间里,他所坐的开放式吧台正对面铺着一块投影仪幕布。 正在播放颇有年代感的电影。 他垂着眸子在看,细密的眼睫遮了近半情绪。 胖猴坐在他旁边,凑近打量着他侧脸上这一块擦伤啧啧出声,“瞧瞧,瞧瞧。” 许砚谈偏眼,无声瞥他。 “哥们儿,我可有年头没看见过你揍人了。”胖猴贼笑,逮着个机会就可劲嘲讽:“不知道的以为你金盆洗手了呢。” “不该啊,他又没什么能耐,你这伤受得邪门。” 虽然他昨晚也在场,不过他和许砚谈向来如此,兄弟之间说要揍谁那就是不问理由得跟着上,有什么打完再说。 “你啥情况,那人怎么你了。”胖猴想起余强那小喽啰,突然想起那天他护在身后的女孩,把岑芙那张眼熟的脸在脑子里对了对身份。 胖猴一拍脑子,直接卧槽出声,“大哥!你他妈不会吧……” 许砚谈被他这一嗓子吵到耳根,手指抚摸着琉璃杯壁的动作不耐停住,轻飘飘甩了句:“狗叫什么。” “畜生啊许砚谈。”胖猴指着他,想起许砚谈扛着人家妹妹跑的场景,“那不是颂宜美女的妹妹吗!!你丫这么贪婪啊!” “姐妹俩你都……”话没说完,胖猴的嘴被许砚谈偏头过来这一记眼刀封住了。 许砚谈冲门口的方向歪了歪头,漫不经心道:“再说屁话就给我滚外面儿去。” 胖猴傻眼了,瘫坐在椅子上,“你什么时候看上的…不对啊,明明姐姐更漂亮啊…你什么眼光啊。” 许砚谈自喉咙轻哼一声,用浓稠的眼神玩弄着杯子里剩下的清澈酒液,笑而不语。 电影中雨幕里的男女主正在深情对望,诉说着彼此的情意。 许砚谈摆着毫无情绪的脸,剩下那一口醺香迟迟没喝,敛着视线出神,沉吟不语。 暗光照在他轮廓立体的侧脸上。 在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呈暗红色的擦伤略显突兀,可这一抹意外之笔却成了他身骨野性的释放口。 宛如一个为视己之物撕斗搏杀的狼兽。 一阵无源的风过。 许砚谈突然掀眸,看向包间的门板。 玻璃透板那儿,一抹倩影闪去。 …… 包间的门被从里面推开,走廊前后空无一人,偶尔出现服务生匆忙走过的影子。 许砚谈低头,视线定在门把手上挂着的塑料小袋。 他拎起那袋子,隔着透明的塑料袋,瞧见里面的东西。 碘伏,棉签,创口贴,纱布… 全是处理外伤常用的药品。 格格不入的是袋子里的那包糖。 胖猴灌了口啤酒,歪头看向杵在门口迟迟没有回来的许砚谈。 他高高瘦瘦低着头站在门口,背影挺括,单手捏着那一包药,另一手拿出了手机像是在打字。 不知是不是灯光错觉,胖猴好像看见他笑了。 很短暂的一笑,与平时憋坏劲儿的那种笑不太一样。 眉尾和眼梢皆是平顺的,连唇角的弧度都很淡,可就是能散发出一股愉悦的笑意。 胖猴惊愕得差点酒杯没端稳,也正是这一幕,让他回想到昨晚上—— 他太久没见过许砚谈那么发疯似的打架了。 余强身边的朋友都被他们撂倒,而许砚谈却有意不让任何人掺和他和余强。 余强不知道第几次被许砚谈踹倒在地,外套在地上摩擦好似快撕破了,“呃——”他猛地咳嗽,脸上每一块好地方,又青又紫。 肋骨也疼得好像断了似的。 他倒在地上粗喘,嘴角淌血,怒瞪着许砚谈。 许砚谈低头,瞧着自己有些擦破的骨关节,一步步缓缓走上前。 靴子落在地上,一步一步,眉眼阴沉狠鸷,像是即将降落审判的阎罗。 他蹲下身,在自己破了皮的手背上轻飘飘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开口:“岑芙,你这辈子都他妈完了。” “这话,你说的是吧。” 下一秒,许砚谈抬眼,眸光带刀子似的,嗤笑一声:“我听听,你想弄谁啊?” 余强是知道些情况的,尤其是特别打听了许砚谈这个人,他捂着胸口,克制着对许砚谈的恐惧,“你,我知道你…你是岑颂宜男朋友。” “岑芙就是个婊|子,当年就是她勾引我!她特么来来回回就知道钓自己亲姐的男人。” 余强见他没有说话,变本加厉地咆哮:“你还看不出来!她利用你!这你忍得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 许砚谈伸手,攥着他的领口,一把把人从地上扯起来,手背的青筋迭起,爆发出令人恐怖的力量感。 “是么,她利用我啊。”他语气怠惰十分,盯着余强的眼神杀意不减。 胖猴站在许砚谈的侧后方,如果不是他亲耳所听,他绝对不敢相信。 许砚谈勾起了眼尾,脸上的伤口沁出了鲜血,无奈的话却用足够狂妄的语气说:“老子心甘情愿,管得着么。” 月光下。 暗色的血顺着下颌勾落。 彷如画地为牢的前奏曲。 “嘭——” 酒吧包间的门被关上,许砚谈拎着那袋子药出了房间,关门的声音也打断了胖猴的回忆。 他盯着许砚谈离开的方向,诧异十足。 毕竟是已经狗混在一块多年的兄弟,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这他妈狗东西,还故意伤到脸上,就为的是跟人家小姑娘装可怜呢吧。 这大名鼎鼎的许砚谈。 真就这么栽了? 不能吧… 当自己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岑芙已经站在了酒吧的门口,而手里是买好的药品。 自从听说他在余强那受了伤,岑芙这一天就一直心不在焉,怎么都无法专心做别的事。 万一,万一真的是因为她呢。 万一,那人不管不顾不记得处理伤口呢。 所以她结束了所有课就跑到外面去买药,又托纤纤打听许砚谈的去向。 当她站在门口,隔着门板听到了几句。 【那不是颂宜美女的妹妹吗!!你丫这么贪婪啊!】 【姐妹俩你都……】 岑芙想,她应该不太合适进去了,而且本来莫名其妙去给他买药就很奇怪。 不是明明决定…要跟他保持距离么。 所以她只把买来的东西挂在了门口,这样他估计也不知道是谁买的。 她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去,算是用这些填补心里难以平复的愧疚。 岑芙刚上了公交车,兜里的手机就传来震动。 她拿出来一看,许砚谈发了微信过来。 【讨厌说话:管给买,不管给抹啊。】 公车里,机械女声报站。 随着惯性在身体前倾之时,她的心跳随着这条微信恍然踩空。 岑芙忘记了掩饰,惊愕的发消息回问。 【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发完消息,过了半分钟,对方慢悠悠发过来一条视频。 岑芙点进去,是他单手用手指勾着塑料袋的画面: 许砚谈右手的食指勾着袋子,转着,给她展示了一下岑芙的包装系扣方式,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揶揄:“除了你,谁还会这么系袋儿啊。” 岑芙后知后觉,因为平时在上一家咖啡店兼职时间久了,平时负责打包外卖的咖啡,为了保证密封,所有的塑料包装袋她都会把两条提手绑在一起,留一个圆形可以用手指头勾住的地方,有点像被揪在一块的两只兔耳朵。 她没有想到,许砚谈竟然在那么短短几次的接触里就记住了她系袋子的习惯。 就在岑芙还没有消化这点的时候,对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讨厌说话】的电话弹出屏幕,伴随着震动声,瞬间吓了她一跳差点没拿住手机。 喉咙突然开始发干,心跳也砰砰砰地往上如涨潮一样的冒到了嗓子。 公交车再次发动,岑芙握着手机往后仰,后背撞上单人座椅的椅背。 余光窗外的街景开始移动,时间正在运逝。 她频繁眨了几下眼睛,接通了电话,放在耳畔。 公交车里略显嘈杂的声音无法让她隐藏自己的故意沉默。 许砚谈也没有等她开口,声音不紧不缓地传过来,揶揄意味十足:“买药给我干嘛。” 为什么。 明明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他偏要装傻地借此来笑话臊她。 明明她紧闭着嘴巴,连呼吸都压小了。 可是岑芙却觉得他依旧能捕捉到自己紧张又害臊的情绪。 多么奇怪。 许砚谈笑了一声,“怎么知道我受伤的,嗯?” 他步步逼近,偏要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心疼我了?” 她才不要老老实实地说那些已经冲到牙关的真心话。 岑芙偏不让他得逞,她望向窗外,直接转移了话题:“余强进去了,你要我等的是这个吗?” “他非法赌博,是你查出来的吗?” 想说的话一问出口,就收不住地一个劲吐出,岑芙继续问。 “还有,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为什么非要自己动手。 这次,沉默的人身份对调。 许砚谈那边有半晌的安静,带上点儿赖劲来了句:“哟,还挺关注我。” “不,不要转移话题。”他那沙沙的烟嗓贴在自己耳边,听得岑芙耳根子顺着脖子都发麻了,忍不住说话打了磕巴。 她也抓住这话题不放:“我问你…” 岑芙是想要知道答案,可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问的究竟是许砚谈,还是在问她自己。 如果真的得到了令她棘手的答案,她又该如何回应。 可是冲动比理智要快太多,岑芙还没考虑好,嘴巴就已经给出了决断。 “是不是…因为我?” …… 靠窗的会所走廊尽头。 周围氛围安静,交响乐隔着门板偶尔飘散出来,袋子里的药被搁在窗台上,塑料袋被人打开,药品崭新,唯独糖果袋已经被撕开。 垃圾桶顶端弹烟灰的凹槽里,格格不入地躺着一枚撕开的糖果独立包装。 水果味的硬糖在口腔里融化,话,硬糖和牙齿碰出清脆声音。 电话那边,小姑娘柔柔腻腻的嗓音伴随着公车的报站声催促而来。 “许砚谈,你…” 许砚谈长身颀立,单手抄兜,保持着往常吊儿郎当的臭脸,方才揶揄她的口吻早已逃逸无踪。 别扭,鲜少的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偏开些许视线,蹙眉:“岑芙,你话怎么那么多。” 那晚,她靠在他怀里吓得浑身发抖。 为了摆脱余强,连爱他这种狗屁话都敢大着胆儿说出来。 “别问了。” 那晚,她坐在他对面讲述那段经过,语气平淡得好像不是自己经历的。 然后面无表情地掉眼泪,连个哭声都没有。 许砚谈合上眼,稍稍仰起脖子,说话间喉结上下滚动。 他在按捺。 他不肯承认的事实。 许砚谈用那混不吝的含糊语气,继续伪装:“你不是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他怎么会为无关紧要的人亲自动手。 他许砚谈这么一人。 怎么会为一个女生,这么不计后果的大动干戈。 所以,岑芙。 是你多想。 第22章 Anecdote ae:22. 下了公交车,一路走到小区门口,岑芙的耳畔都还在环绕播放刚才和许砚谈打电话的内容。 那个话题,自然而然地停在了“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那一句。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留她一个胡思乱想。 不过岑芙明白,她心里已经有了偏向的答案。 电话挂断的最后,她记得许砚谈问自己。 “还给我买糖干嘛。” 他的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若隐若现间她能听见糖果和牙齿碰撞的声音。 他在吃她买的水果糖。 “受伤…很疼吧。”岑芙垂下眼睫,放纵了克制,温温道:“上药疼的话,吃糖会不会好一点。” 手机听筒被手摁着紧贴耳廓,她能听到许砚谈很轻的呼吸声。 良久。 “嗯。”他鼻音知会一声。 许砚谈笑了声,再开口又是那般野腔无调,暗有所指,尾音勾缠:“甜着呢。” 岑芙心头忽热,半边身子都被他这句调戏弄麻了。 之后她臊得直接挂了电话,不算得体,他在那边绝对要笑话自己。 岑芙盯着屏幕上显示的两人通话时间,往单元楼门走去,红着脸把通话记录删掉。 电梯门展开,她踏入一抬头。 看见了镜子里挂着一脸笑的自己。 岑芙僵住,被自己无意间的愉悦惊愕着,转身背对镜子,按下楼层键。 强制着把唇角的弧度压下去,还要在心里唾弃自己好几句。 岑芙,你不能这么没用。 绝对不可以,上了他的钩。 …… 岑芙一进家门,扫视一圈的同时瞬间皱紧了眉。 鞋柜茶几上摆着与家庭气氛格格不入的招财摆件,然后某些特殊位置的地方贴着鬼画符似的东西。 何芳华戴着双白手套,正在擦拭她的玉石手串,见她回来了,瞥了一眼没搭理。 岑芙忽然感觉有些不详,她换了鞋往自己房间走去,看见那副场面的时候呼吸都收紧了。 自己的房门上也贴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推门一看,胸口起伏顿时猛烈起来。 大冷天的,自己的房间大敞着所有窗户,墙壁上也贴了那些抄着奇怪经文的符,黄色的纸条和红色的字搭配在一起令人瘆得慌。 桌子上还放了一个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摆件,玉石的,张着血盆大口,瞪着眼。 正对着她床的位置,她怕是一睁眼就会看见。 岑芙连背包都没放下转身冲出屋,站在客厅的位置看着妈妈,颦眉质问:“妈妈,为什么要贴那些东西在我房间里。” “我晚上睡觉会害怕的,您能不能拿走。” “哎呀!有什么害怕的,呸呸呸!”何芳华瞪了她一眼,“那都是我请来的!最近你爸和我这不顺那不顺的,不知道为什么啊!” “这破房子气运太差,晦气死了,大师来一趟不容易,我看你敢动那些东西试试!” “生了你这么个五行克全家的…”何芳华扭回头,继续擦拭自己的招财宝物,嘴上嘟囔不停:“要不是我亲生的…早把你赶出去了…” 岑芙从小就害怕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一想到自己卧室那个样子,急得快哭了,倍感无力:“妈,那些都不科学,您不要信…” 话没说完,何芳华一眼冷冷瞪过来警告,岑芙瞬间把嘴巴闭上了。 “什么科不科学!你不懂就闭嘴,就知道给我败福气的东西。” “你爸来崇京发展一夜发达,你姐当童星发财成名,那不全是大师当年给算出来的?没有人家,能有你现在这么舒服的日子?!” 这些话犹如夺命藤蔓,一分一寸禁锢她的呼吸。 垂在两侧的手缓缓攥起,岑芙下唇颤抖两下,默默转身,进了卧室。 …… 深夜了。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岑芙缩成一团窝在床上。 周围乱七八糟的迷信摆件因为偏暗的光更显得怪异,她抱紧自己,努力克服心里的恐惧。 放在一旁的手机刚刚熄屏,熄屏前停留在和许砚谈的聊天框里。 她找不到任何可以驱赶恐惧的东西,唯独想到和他说的那些话,想到他站在自己面前的各种模样。 他那双护着自己的手,他逮着话题就嘲笑自己的表情,还有他那些漫不经心却足够撩动她心弦的话…… 想着这些。 心奇异地可以得到片刻安宁。 岑芙微红的眼角有些濡湿,骨子颤抖。 这些东西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身边,从小到大,隔一阵子母亲就要闹一次。 小的时候,令她最难以忘怀的是七八岁。 那个时候岑颂宜身体又有一阵子不太好,妈妈也是请了大师到家里做风水。 结果是被视为“命克”姐姐运命的她被关在全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房间里,不许吃饭,唯一进食的东西是符条烧成灰泡的水。 足足三天三夜。 为了岑颂宜的一生顺遂,她的妈妈不管不顾要拿那些神出鬼没的东西‘克制’她,美名其曰是平衡相性。 岑芙还记得那些挂画上的牛鬼蛇神,记得满窗户满门的鬼画符贴条,记得那些眼睛,嘴,手掌正对着自己的怪物摆件,还有夜里反光的奇怪镜子… 大师曾经说过,父亲在三十七岁这年去到崇京发展事业必能成就致富。 之后他带着一家人从榆安搬到崇京,做成的单子一桩比一桩大。 大师曾经说过,岑颂宜五岁有一良机,指向她未来大富大贵的一生。 之后她在五岁那年参演了一部大热的电影,成为童星。 大师曾经在妈妈怀孕的时候给看过,当时说是个男孩,并且是个能帮助岑颂宜骨髓配型的男孩。 可是一生下来,却是作为女孩毫无用处又五行克家人的她。 所以在母亲眼里,她就是横空降世阻碍他们一家人富贵的劫难。 母亲的迷信,大师的话,就如吹不散的阴霾笼罩了岑芙将近二十年的人生。 不该是她,如果出生的不是她就好了… “撕拉——撕拉——” 卧室门板突然传出声音,吓了岑芙一哆嗦。 她裹紧了自己,脚尖着地,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 门板上纸条被撕扯的声音依旧在运动,岑芙小心翼翼的打开卧室门,视线从缝隙中看到了父亲的脸。 岑康发身上的西装还没换掉,脸上透露疲惫,弓着腰用手指在抠贴在她房门上的符条。 岑芙一愣,小声开口:“…爸爸?” “吵醒你了?”岑康发看见女儿,压着声音问,顺势把抠下来的经文符咒摘掉,折起来掖在兜里。 她看着父亲这个举措,原本已经平静的心情再次起伏波澜,岑芙有些为难,提醒他:“爸爸,这些是妈妈请的,您还是别随便撕掉吧,不然她会生气。” “没事,我跟她说。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数落。”岑康发看了女儿一眼,侧身进了岑芙的卧室,把她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迷信摆件都收起来了。 “姑娘家家,哪有在卧室摆这些的……” “爸爸…”岑芙看着他这番动作,一时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眼睛有点热。 “你妈也是想咱们一家都好,别难受。”岑康发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来,帮爸爸一块,把这些个都撕下来。” 岑芙低下头,把泪意憋了回去,使劲“嗯”了一声。 父女俩在卧室里小心翼翼把所有的“神通广大”全都弃入囊中。 翌日傍晚。 如果最后不是爷爷亲自打电话,许砚谈估计还会接着用各种理由拖着不肯回去。 一个叔叔,一个爷爷,许砚谈是真拗不过,拿他们没办法。 老头子那么大岁数,他一个不依着,谁知道会不会给气出个好歹。 许家老宅在近郊,许家几乎买下了这一片金山别墅区最好的地界,构建了一座专门给许家两位老人养老和其他后辈修养度假的中式庄园。 许砚谈难得回来,整个后厨都忙活起来,准备做份大餐给他们家这金贵的大少爷。 今天恰好是个周末,许砚谈的爷爷把他叔叔和姑姑都叫了回来。 许砚谈姑姑的儿子刚十二岁,这会儿正跟许砚谈在客厅玩。 叔叔和爷爷在楼上谈事情。 他也是回来才发现自己大一大二的那些专业书都被人翻出来放在客厅当茶余读物了。 许砚谈随便抽出一本,瞧了一眼。 《民法总论》 他轻叱一声,把书扔回去。 拿法律条款当茶余读物,论变态还得是自己家人。 小堂弟许向臻趴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没坐相,抱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看得津津有味。 许砚谈探身,给自己斟了杯清茶,端着小瓷茶杯抿着甘甜的水,眉眼沉顺。 回到许家的他与在外的时候俨然不同,许砚谈收敛了往常的散漫慵懒。 尽管依旧挂着面无表情的高冷样,可行坐端正,周身散发着矜贵疏离的气质。 “哥,我有个问题。”许向臻捧着刑法,天真又激动,“我现在未满十四岁,明天要是出去抢银行是不是不用坐牢?” “是不用。”许砚谈放下茶杯,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撂了句:“但我会把你的头打爆。” 许向臻敞开《刑法》护头,吓得哆嗦,大叫:“我也懂法!哥你这叫家暴!” 许砚谈偏眼,唇角勾起不善的弧度,挑眉:“我这叫为民除害。” 许向臻把书放下,掏出自己的游戏机:“可怕,我还是玩我的游戏吧。” “你妈呢?”他问堂弟。 姑姑许竺有经营自己的公司,不过喜欢当甩手掌柜,活都交给团队去做,经常世界各地旅游。 姑父更别提了,就是个神经刀的臭和尚,整天神神叨叨的,许砚谈最烦那人,所以一般都不主动提他。 “哦,她打牌去了。”许向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童电子手表,继续打游戏机:“刚说在路上,马上到。” “谁这么想我呀!说我什么了?” 正说着,一道嘹亮的女声从别墅外面飘进来。 许砚谈一听见姑姑的大嗓门就头疼,叹了口气,继续给自己续茶,慢悠悠来了句:“许竺女士,你儿子明天要去抢银行。” 许竺把自己的丝巾摘下来和皮包一同交给保姆,踩着高跟鞋走到客厅这边,跨坐在沙发侧边扶手,一把搂住自己儿子,拍拍他脑袋:“傻儿子,有没有点出息。” “去你爷爷书房随便翻翻都比那银行肥。”许竺跟自己儿子挤挤眼,“挑个日子,我给你把门儿。” 许向臻得到亲妈鼓励,激动起来了:“好啊好啊。” 许砚谈坐在一边,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唇线。 服了。 就这家庭教育,能养出什么好货。 许竺过去坐在许砚谈身边,放松地出了口气,碰碰他胳膊:“给你小姑我来杯茶,渴了,那帮富太太真能侃。” 她喝了口茶,乐在其中洋洋自得:“不过钱赢得挺爽。” 许砚谈这时候偏头,和许竺的视线隔空对上。 姑侄俩淡然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流,意味不明。 “说起打牌,那岑太太可真是瘾大。”许竺浅笑,挥挥手:“听说只要有局她一定来,而且越输越不下桌,你说说这人,也是较劲。” 许砚谈漫不经心搭话,垂着的丹凤眸描绘着茶具的轮廓,有些不屑:“不过是消遣,能玩多大。” “嘿呦,你可不知道,那些女人胃口可不小。”许竺摇摇头,不以为然。 她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放松了整个脊背,舒服得喟叹一句。 “听说岑家最近生意不太好,这种暴发户就是这样,稍微不顺就动摇根基。” “本来生意就难做,自己老婆还天天往外输钱,这岑老板有的操心的咯。” 许砚谈双眼盯着远处液晶电视屏幕上的节目,单手颠着个红富士苹果,充耳不闻。 苹果一上一下在他掌心跳跃,细冷的果皮逐渐染上了温热的体温。 许竺闭着眼休息,忽然想到什么,睁开眼说:“说到那家子人,岑太太是不是有个小女儿来着…” 苹果旋转,直上直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线,最后精准落在许砚谈手里,静止—— 许砚谈回头,瞥她。 许竺神色变了变,倒不是因为她认识岑芙,而是对何芳华那人略有耳闻。 “那孩子也是挺苦,摊上那么一个偏心眼的妈。” 一些画面在他脑子里过了过,许砚谈轻微压了些许眉头,“什么意思?” 许竺看着自己侄子,有些意外。 这小子什么时候对别人家的八卦感兴趣了。 “哎哟,那岑夫人可迷信得要死。大概是算到小女儿八字跟自己犯冲,加上当年产后抑郁…魔怔了似的,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都不疼。” 许竺摆摆手,这种话题说着没劲,不提了。 她回忆起了件事儿,不知怎的露出一抹微笑,“记得那孩子都快会说话的岁数了,还没个名字呢。” 许砚谈无聊用手指转玩苹果的动作一停,动了动眉梢,“您这么清楚?” 那会儿岑家人可还没和他叔叔搭上关系。 许竺说起这个来了兴趣,对他悄然莞尔,“你说巧不巧,他们家小女儿的名字。” “还是你姑父给起的呢。” …… 晚上九点半,跟家里人吃完饭许砚谈没留下过夜。 指尖转着车钥匙,许砚谈去后面停车场开自己的车准备回城中公寓。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真不去看看你爸?】 临走时叔叔的问话在许砚谈耳边重播了一遍。 拇指按下车钥匙解锁的触控,黑色的奔驰大g闪烁车灯。 许砚谈握上车门把手的那一刻停了停,回头。 在黑夜里,深棕色的醇瞳被染投成深邃的墨色,他生冷的视线投向远处靠边的那栋独立别墅。 二楼最西侧的房间亮着灯光,经过距离和夜晚的剥削,显得十分微弱。 只寥寥瞥了一眼,许砚谈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如劲松般的背影莫名有几分孤。 抛开乱七八糟的,他回想饭前和自己叔的那段对话。 许砚谈转身后背靠在车门上,右手伸进大衣的兜里,去摸索手机。 【听说,你最近和岑先生的小女儿走的很近。】 【那孩子叫岑芙是吧。】 许砚谈解锁屏幕,手机的光亮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我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 【你是我叔也不例外。】 手指在列表里滑动,找到了目标,他点进和岑芙的微信聊天框。 三天了,一句话没有。 小姑娘,架子够大。 【遇到了喜欢的人,说明你长大了,砚谈。】 【不过…我想你爷爷那边大概会有些不乐意。】 【他怕是唯一不希望你动真感情的人。】 许砚谈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单手捏着手机,贴到耳廓。 嘟—— 嘟—— “喂?”小姑娘柔柔软软的嗓音传来。 天气冷了,许砚谈靠着车门,将另一只手抄进兜里暖和。 他稍稍仰起头,将满天空的碎星攫入眼底,喉结缓滚。 “岑芙。” 他叫她。 “怎么了?”岑芙的语气带着疑惑。 第二遍的时候,许砚谈的语气渡上了一层他自己都没留意的笑意,嘲讽自己的那种笑意。 又轻又沙哑,短短两个字念得何其性感。 “岑芙。” 他又叫她。 岑芙那边安静了几秒。 再说话,带着鼻音的软音夹杂着明显的难为情:“你,你到底干什么,没事就…不要打电话。” “到底打电话干嘛,说事呀。” 耳畔被她的嗓音撑得满满当当,近郊金山上空再璀璨的星空都无法夺走他半分注意力。 许砚谈往后仰脖子,整个后脑靠在发凉的车窗上,他阖上眼,所有真实的情绪得以被掩藏。 “没事儿。” “我纯抽疯。” 挑起的眉梢,略勾的唇角。 是他半不着调的慵懒谎言。 自嘲自讽,自甘堕落。 “岑芙,想我没。” 第23章 Anecdote ae:23. 这次和崇京青年团的大学生普法视频宣传学校领导很重视,他们整个制作组由不同届的二十四个学生组成,光是第一期视频策划就忙活了足足两周。 今天下午岑芙没课,就跟着摄像组在偌大学校里奔走拍摄。 纤纤本来没选上,但是有个女生中途退出,她幸运补位了进来。 下午两点半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岑芙和纤纤跟着学长学姐先把方案里的几个校园景物特写镜头拍完。 纤纤拿着镜头本遮阳,蹲在一边,闷得心燥。 秋天这都快结束了,怎么突然这么热。 她看向一直跟在学姐后面,有机会就凑在摄像机前看画面的岑芙,感叹:“蝴蝴,你好有热情啊。” 岑芙的眼睛始终停在摄像机里,回看刚才拍完的东西,漫不经心应她一句,语气慢慢的:“还好啦。” 纤纤直接坐在旁边路台阶上,手肘支着腿,双手托着自己脸蛋眼巴巴看着岑芙,嘴上不停搭话:“哎对了,亲爱的,你为什么学这个专业啊。” “你是摄影摄像特长吗?还是很喜欢新闻什么的?” 岑芙听到这句问话,缓缓回过头来,她想了想,只是说:“嗯…因为我很喜欢电视吧。” 纤纤不解,“啊?电视啊?” 现在还有年轻人会抱着电视吗? 岑芙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松了口气,一直站着走动小腿连带着脚踝都有些酸了。 “嗯”她弯腰用手揉捏自己酸胀的小腿肌肉,回忆道:“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在家……”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崇京新开了一家很有名的游乐场,但那个时候正处于全家人为了给岑颂宜治病掏空了家底,还不太富裕的阶段。 为了省那一张票的钱,最后妈妈只带了岑颂宜去玩,她就只能留在家里看电视。 后来岑颂宜演电影成为了童星,妈妈带着她到处跑通告,更是没空管她。 即便是生病发烧,她也永远是被排在后面关注的那个。 就这样,经常被丢在家里的她,唯一的娱乐手段就是看电视。 那个时候,手里切台的遥控器对于岑芙来说就是接触全世界的桥梁。 新闻,电视剧,电影,综艺节目… “所以后来上了高中考虑专业的时候就想着,如果能学传媒方向。”岑芙停顿了顿,只觉得接下来想说的话似乎显得有些假大空,不过她还是由心道出,微微一笑:“以后工作了做出些好的节目或者影视作品,或许能让更多人获得快乐。” 午阳斜照,秋末的阳光是暖色的,满地的落叶捧起金光。 光从侧正面照过来,岑芙原生漆黑的瞳仁被映得如剔透琥珀,透着碎芒,一笑起来脸颊鼓起,圆润流畅的线条充斥稚嫩。 她的鹿眼荡漾笑意,又揉着几分难为情,似乎羞于对外人坦白自己这般简单直白的抱负。 专属于少女的动人,此刻盎然跃现在岑芙的脸上。 人在诉说梦想的时候眼睛会发光。 纤纤此刻看着岑芙,终于能真切体会到那话的意思。 “很不错啊,正能量!”纤纤在鼓励她的同时,更深一步了解到了岑芙的家庭情况。 她揽住岑芙的肩膀,挥动手里的镜头本,信心满满:“虽然咱们现在还是脚猫,不过我相信你以后肯定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会做的很好!” 岑芙太少受到这样不加修饰的鼓励,生涩地笑两声,使劲点头:“嗯,我会努力。” …… 外面的特写镜头拍完,他们要去大礼堂和另一个拍摄组汇合,一起负责有演员出场的小剧场情节拍摄。 “演员都就位了,你可不知道,就咱这个普法系列片学校表演系的都是争着抢着报名。”纤纤抱着相机包走在岑芙身边,说着。 岑芙看了看待会儿的台本,“这么夸张?” “可不是么,参演这种正能量正风向的片子,那都是可以写进履历的。”纤纤嘿嘿一笑,“咱们制作人员也一样,写进简历里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我才不管给不给钱,累不累我都要来呢。” 岑芙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装作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为了陪我呀。” 她突然狡黠逗趣的这一下,让纤纤有些措手不及。 纤纤笑出一声,“哎呀”赶紧贴上去撒娇:“是是是,也是为了陪你!” 岑芙忍俊不禁,“开玩笑啦。” 两人这么一逗一笑的拿着器材进了礼堂,空荡荡的大礼堂只有靠近舞台那边有一群人在活动,是负责拍摄的摄像组以及正在聊戏的表演系学生。 “按照策划上的,最后呈现不是先情节小剧场,然后是讲普法嘛。”纤纤活干的不麻溜,事儿倒是听说不少:“说后面那趴请的是咱学校法学系的学生,挺厉害的一个。” “谁?”岑芙搭了句。 “不知道,会不会是咱学校的在读博士之类的,感觉怎么也得是硕士博士才配得上……”纤纤边说话边抬头,话音一点点削弱下去,最后停滞。 岑芙没听见她说话了,也随着抬头,看着纤纤。 纤纤嘴巴还张着,视线笔直地看着远处某个方向,随后她干笑一声:“我收回刚才的话…” “他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岑芙偏头,顺着她的视线去找,最后一眼落在坐在一边儿悠哉哉玩手机的许砚谈。 周围人都在忙,交谈声嘈杂声不断,唯有他一身黑衣恹懒地窝在礼堂第一排的座椅里,一张冷着的臭脸恨不得把“生人勿进”写在上面了。 颜值高,专业水平强,让他上镜代表崇学系简直不能再合适。 “应该是他吧,哟嘿。”纤纤扭屁股顶了下岑芙,趴在她耳边揶揄:“你俩有缘哈。” “你可闭嘴吧。”岑芙小声那话也她,低着头抱着器材往前走去。 只要不和许砚谈对上眼,她就全当自己没看见这人。 小剧场的部分要先拍,而且不在礼堂里。 虽然都是专业的表演系学生,不过预计依旧要花掉很多时间。 岑芙把器材摆好,问旁边的学姐,只想尽可能多做事:“学姐,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有。”学姐将视线从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抬起,给她指了一个方向,“你看见那个人了吗?” 看见学姐指的人是许砚谈时,岑芙有一瞬间超级想说:“对不起我瞎了我看不见”。 “嗯…嗯。”没办法,岑芙窘然回话。 “法学系的,大帅哥,化妆省事,你带着他稍微弄一下,等我们这边拍完回来直接接他这部分。”学姐给她下派任务。 学姐刚说完,有两个学长学姐听见凑过来搭话,埋怨这学姐:“哎这活你让这么柔弱的小学妹去,刚才那多人请四求的他都不肯化妆,小姑娘怎么请得动啊。” “是啊,你换个人吧,别再许砚谈那尊大神把咱小学妹吓哭了。” “哈哈哈,是啊。” 学姐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不过现在都忙着,实在腾不出人专门和许砚谈去磨了,挠着头发有些焦急。 岑芙将学姐这般神色纳入眼里,她心底叹了口气,还是主动出来承担:“没关系学姐,我试试吧。” 学姐意外:“你确定?别勉强。” “他既然答应来拍摄,总不能一直不配合。”岑芙眼角瞥了一眼那边,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对许砚谈的畏惧。 下一刻,岑芙板着腰杆子走向许砚谈。 刚才在许砚谈那儿吃过瘪的人全都将视线追随着。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 于她而言,许砚谈的周围好似有一层层无形的强力磁场,自身无法抗争的吸引力控制着她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而当岑芙走进那磁场时,又会感到一股压迫心脏的振感。 许砚谈自始至终没抬过头,单手举着手机。 他五官表情淡着,低垂的眸子也没有任何浮动,似乎不管是谁来都不会施舍任何一个眼神。 她站到他面前,双手自然而然背到身后抠在一起,缓解压力。 第一时间没说话。 在细微的暗处,他用指腹缓慢摩挲机身的金属边框,慢条斯理。 许砚谈敛藏的眸光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那个,你好。”岑芙开口,“待会拍摄,需要稍微做下妆发。” 许砚谈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手机一转,利索干脆,把手机横放下去,同时掀眸。 两人视线隔空相撞。 多么奇怪。 明明是他坐她站,许砚谈这一眼却能睨出俯视的压迫感。 多么奇怪。 明明是她主动向他走去,却仿佛是许砚谈运筹帷幄的狩待。 许砚谈没说话,就很沉默着与她对视。 现场好多人都在暗戳戳看,氛围很是默契的静下去几分。 岑芙能感受到很多人都在看她,她紧张地抠手,站在原地窘迫到浑身难受。 她知道,他又在报复,懒洋洋宣泄不满。 报复什么? 在分秒之间,岑芙快速回忆那天的事。 那天晚上,许砚谈给她打电话。 【没事儿。】 【我纯抽疯。】 【岑芙,想我没。】 面对他这挑逗意味十足的话,岑芙那天的回话是…… 【…你神经病。】 然后把电话挂了。 挂了。 她还以为这几天许砚谈没搭理她,是无所谓那天她直接撂他电话的举措。 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真是睚眦必报,坏蛋。 许砚谈这个人最可怕的,是他洞察他人心性的能力。 拿捏了目标人的心性,就能精准的找到ta最不堪一击的缺点,再慢悠悠地出手,绝无失误。 他早早在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岑芙是什么样的人。 像她这种表面文静,不喜欢出风头的人,怎么会受得了众目睽睽下被甩脸子还不能离开只能干站着的场合。 等她几乎快受不了这种无声的煎熬时,许砚谈捏准时机,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给我弄?” 这场恶劣的调戏算结束了。 而岑芙是明知道他有多么恶劣,却找不到方法反击,一口怨懑堵在胸口,只能忍下回应:“你不介意的话。” 其他人听不见他们两人的交谈内容,看许砚谈没动弹没出声是用态度拒绝小学妹的劝说,本以为岑芙要垂头丧脑地以失败告终。 谁知道,下一刻令大家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 许砚谈老老实实收起手机站起身,唇边带笑,吊儿郎当地伸出手,示意让岑芙先走。 流氓和绅士极其扭曲复杂的出现在那一瞬间的许砚谈身上。 学姐和学长面面相觑,好奇的要死。 这文文弱弱的小学妹到底跟许砚谈说了什么?? …… 岑芙带许砚谈到礼堂后台的化妆更衣间里。 她把学姐带来的化妆箱放到桌子上,低着头说:“你随便坐吧。” 许砚谈环视周围,然后坐在岑芙身边的高脚椅上,默默看着她捣鼓各种东西。 唇线压着又翘,半带惬意。 岑芙把东西摆好,想了想,不着急动手化妆,而是转头倚在桌边,静静的端详坐在自己面前对着镜子的他。 或许许砚谈的不配合也有些道理,就他这张脸来说,就算是上镜也没什么“浓妆艳抹”的必要。 许砚谈的长相和气质已经走入了介于男生和男人的中间段。 挺直的鼻梁和走势漂亮的剑眉是他凛冽的男性荷尔蒙溢出的隘口。 多情的丹凤眼和薄润的嘴唇又成了他妖孽勾人的源头。 脸型也是,虽然偏瘦,但是该刚硬的线条一丝都没少。 真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岑芙的目光从他的眉毛一点点往下滑,将许砚谈的脸打量了一圈,最后再次从下巴往上移。 这才意识到对方也一直在看自己。 许砚谈稍稍牵起的唇如羽毛扫面,激痒了她的心。 再向上,岑芙的目光终于被他灼烈的眼揽入怀中。 两人对视。 她在认真地客观审视。 他却轻浮地主观勾惹。 许砚谈动动眉尾,虽是问话,却没多少虚心求果的态度:“还行么?” “我这张脸。” 岑芙仓皇逃开对视,去化妆箱里拿东西,强装淡定:“上镜的话,勉强够用。” 她低着头,没看见他是什么神色,不过却听见他半不着调的用鼻息哼笑出一声。 下一秒,她又听见。 “那做你男朋友够用么。” 呼吸频率骤然被打乱,岑芙惊愕地缓缓偏头,看见他懒散却认真的眼神。 他眼里的光,闪着的是对猎物的绝对执着。 握着修眉刀的手指禁不住抖了抖,岑芙转动眼珠,有些僵硬地凑上前,直接不理会,装傻说别的:“虽然不用上全妆,但是眉毛还是要修一下。” 许砚谈坐正,配合她,在岑芙握着修眉刀的手凑近自己脸颊的时候,悠闲地讽刺一句:“岑芙,每次都使同一招是吧。” 装傻充愣,逃避话题。 “闭一下眼吧,我修起来比较方便。”岑芙频颤睫尖,硬着头皮接着说别的。 就在她的修眉刀即将碰到许砚谈眉形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许砚谈伸手直接攥住她的腕子。 岑芙吓得第一反应把修眉刀尖锐的部分握在手心里,被他整个人拽过去,惊得瞳孔放大。 她站不稳,另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隔着衣服手指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串串火苗烧到她的肌肤纹理。 许砚谈握着她的手腕,指腹下是她跳动的脉搏。 他本就不喜欢别人用这么拙劣的手法逃避与他的对弈,这对他的认真是一种轻侮。 许砚谈脸上没了轻佻的笑,挎着的脸上却也没有多少真正动怒的迹象。 只不过是蹙眉,攫住她有些怵怕的眼神不肯饶过。 许砚谈手指用力,指腹压着她柔软的腕间脉搏,缓缓向下使劲碾压,略有惩罚意思。 “岑芙,我跟你说什么呢,嗯?” …… 更衣室外,有人捂着嘴转身蹑手蹑脚离去。 表演系的任馨掏出手机给同学打微信电话,语气激动:“我看见那个许砚谈跟个传播系的小女生在更衣室拉拉扯扯的,绝了。” “许砚谈那眼神,绝对是看上她了,可惜我没看清长啥样。” “笑死了,那许砚谈不是岑颂宜口口声声的男朋友未婚夫吗?要么根本就不是男朋友,要么就是她那句不离的男朋友在外面沾花惹草。” “平时就受够了她,快把这事传咱那个小群里,下节表演课看我怎么笑话她。” “我真想看看,岑颂宜知道许砚谈已经跟别的女生勾搭在一起了会是什么表情。” “不怕她说咱们造谣。” “我拍了照片。” 第24章 Anecdote ae:24. 化妆室内。 气氛因为近距离对视的两人,因为交缠的呼吸而变得旖热起来。 岑芙还以为自己可以这么蒙混过关,谁知道他这次不依不饶。 纤细白皙的手腕被他握在手中,许砚谈稍稍用力,就能攥得她皮肤发疼。 “我……”岑芙移开三寸视线,心里起急。 许砚谈的眼神如猎鹰,盯着她那张小脸,眼见着把她逼入难以抉择的垭口。 这时。 他缓缓垂眸,把岑芙的手拉近些,用另一手的手指挑开她紧握拳的手。 岑芙抗拒不了他的力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摊开。 许砚谈瞧着她紧紧握在手心里的刀片,因为力道有些大,刀片锋利的地方已经在她手心软肉的表面刻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没有破。 刚刚这刀片就停在离自己眼皮最近的位置,他冷不丁去拽她,她第一反应是用自己手心先把刀片包上。 不然,刀片有概率会伤到他。 许砚谈再抬眸的时候,眼底已然噙上几分笑。 似乎在用眼神说:你还是对我上心了,岑芙。 岑芙哪能读不懂他那眼神,她紧张地眨眼,趁这会儿把自己手腕抽出来。 许砚谈顺势松了手,仰靠在椅背上,缓缓合上眼:“弄吧。” 不再揪着刚才那个话题穷追猛打。 又一次在她明晃晃的搪塞下放过了她。 岑芙心里松了口气,重新捏起修眉刀,一手扶着他的眉头,另一手用刀片靠近。 因为修眉的动作需要,岑芙往前探身靠近他。 毕竟许砚谈这张脸还要代表崇大上镜,她必须好好给他弄才行,不能破坏了他这颜值。 岑芙能感受到,自己吐出去的呼吸洒在了他的面颊上。 不知为何,她甚至能想象到那股有些痒有些热的虚触感,不过仰头靠在这儿的他却始终淡定。 借着这样的近距离,岑芙再次看见了他右眼眼皮上的那条很浅的疤。 究竟是为什么,才会伤到这么脆弱细小的地方呢? 她稍稍有些愣神。 就在这个安静时候,闭着眼的人忽然开了口。 “前几天还说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呢。”故意拙劣地扮演心痛。 许砚谈轻叱一声,表面无奈,实际嘲讽:“岑芙,你嘴里到底有几句是实话?” 又这样,看上去是不计较了,可还是非得找个话茬噎别人几句才痛快。 下唇瓣上拱,她悄然撅起嘴,“学长,拿一件事来来回回说显得很没有气量。” 他笑一声,变着法损她:“哟,又不叫姐夫了?” 岑芙:“……”捏刀片的手蠢蠢欲动。 她小心翼翼地帮许砚谈把眉形外的杂毛修掉,如果说所有人都是女娲娘娘捏出来的,那许砚谈这种人应该是女娲娘娘洋洋得意捧在手心里给别的神仙展示的骄傲作品。 这人,连眉毛的杂毛都长得规规矩矩的,就算不修饰也是毫不会影响眉形原本抖擞凛冽的气质。 他这么一提,让最近一直忙碌的岑芙想起了那天晚上。 如今这么一想,她还真是胆大,敢把所有赌在许砚谈这个定时炸|弹身上。 拼命往他怀里缩的那种感觉,抱着他的胳膊,仿佛那就是救命浮木。 【她只是喜欢你。我比喜欢还要多,多很多。】 【我是爱,真的。】 【我是爱你的。】 当晚急迫之下对他说的那些糊涂话像单曲循环一样在耳畔来来回回播放。 岑芙懊恼羞耻的同时,有个念头也油然而生。 “许砚谈…”手边没有棉签,她只能用自己的手指帮他扫去修去的眉毛。 指腹触碰到他眼皮上方皮肤的时候,犹如电流酥麻了岑芙的神经末梢。 许砚谈的皮肤比她相信中要更细腻,眼上眉下的这块肌肤很薄也很细,凉凉的,竟让她的指腹上瘾般想多摩挲几下。 许砚谈听见她又拿着那柔腻的嗓子叫他,眉心泛痒,他缓缓睁开眼:“嗯?” 岑芙修了几笔,然后挪远一点观察他的眉,同时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利用了许砚谈,利用他的强大处理掉了余强。 而许砚谈也肯定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 可是为什么。 你还是按照我的计划去做了。 “什么?”许砚谈重新把眼睛闭上,语气轻飘飘的。 “余强。”她说,重新靠上去,修理眉尾。 许砚谈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那副矜贵休闲的架势好似是躺在什么欧式高端的美容室里,因为合着眼,岑芙探不到他眼眸里的情绪。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他说。 恍然—— 岑芙的心跳漏空一拍。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可你明明不是那种心甘情愿被别人利用的人。 岑芙心想,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就在岑芙心虚混乱的时候,许砚谈的下一句话,直接把她原本平静寂淡的心池搅得翻天覆地。 “比起被吓得浑身哆嗦。”许砚谈抬手,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描淡写摸了摸自己的眉尾,睁眼,睨着她勾唇:“我喜欢看你蛮横点儿。” 随便什么个垃圾都能把她吓成那样。 揪着他衣领子亲他,动手动脚揍他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发怵。 许砚谈散漫的语调仿佛是岑芙的天生过敏源,他轻笔带过的一句话,惹得她浑身发烫,发热。 热从心脏内部诞生,顺着血管,涌到她的颊下,涌到耳根,涌到眼底。 岑芙仓皇低头,手指捋掉刀片上粘着的碎茬,语气别扭:“我,我哪有蛮横。” 许砚谈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侧目半眯着瞥她,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灯光下点动,随便一个动作莫名地溢出几分欲来。 “你揍我的时候,不挺蛮横?” 在那个巷子里对他拳打脚踢的画面瞬间冲进脑海中。 【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我要打死你!】 岑芙脸颊骤然一红,水澄澄的鹿眸阔成了个圆核。 她憋了口气,靠近,“还没弄完。”说着举着修眉刀再次贴近。 等岑芙将刀片贴近的时候,她垂下嘴角,装作冷狠狠地来了句:“你不要说话了,小心我的修眉刀不长眼。” 威胁的话说的软绵绵的,在许砚谈耳朵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放下手合眼,随她怎么摆弄自己,动动唇角,悠哉来句:“嗯,现在也蛮横着呢。” 岑芙:“……” 真想一刀下去。 没想到就单单修个眉的时间,许砚谈三言两语就能撩拨得她心态七上八下的。 岑芙俯着身,近距离观察着他的侧脸,方才的羞愤慢慢褪去。 她盯着许砚谈的眼,鼻,唇。 半晌,极难自抑地流出羞涩的情绪。 敛下去的目光闪过流绪微梦般的情绪,用浓密的眼睫遮藏。 许砚谈稍稍眯开眼,想起个事:“最近看你不戴眼镜了。” 岑芙赶紧冷回脸,生怕他捕捉到什么,轻咳一声:“嗯,在戴隐形。” “挺好。”许砚谈重新闭上眼,闭上眼后唇角缓缓勾起,补充重复,拖腔带调地调戏:“挺好看。” “我喜欢。” 岑芙:“……” 你别说话了。 …… 一天后,中午下课。 岑颂宜戴着墨镜站在传媒专业教学楼的楼下,挺背抬头,环胸站着,用睥睨的眼神扫视寻找着目标之人。 她来找岑芙。 岑颂宜眉头压得很低,及时用墨镜遮住了流情的眼睛,依旧掩盖不住她焦虑又愤懑的情绪。 一切都要从昨天上表演课说起。 本来最近心情还算可以,谁知道自由结组展演剧本的时候,那几个贱人跑过来搅了她的心情。 任曦拉着几个人故意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手里扇着台词本,她旁边那个同学装作惊讶,拔高声调:“啊?你说真的啊?” “许砚谈不是咱们颂宜的男朋友吗?” “怎么会跟个传播的混在一起,都是瞎说的吧。” 另一个女生搭了句话:“哎呦,任曦不是都说亲眼看见了吗,还能有假。” 下一秒。 “啪——” 一道巨响。 岑颂宜把自己的台词本甩在旁边椅子上,厉眸站起来,几步走上去一点客气没有:“你们说什么!” “自己男朋友都看不住,别把气撒在别人身上。”任馨是最不服她的,冷冷一眼撇过去,直接回怼。 她扭回头,瞪着岑颂宜,露出一抹嘲笑:“还是说,人家许砚谈根本没问题。” “是你到处吹牛。” 任馨随便一句猜测直接打中岑颂宜的软肋,她一口闷气堵在嗓子,气得头脑发昏,“没证据凭一张臭嘴胡说,如果你是来找事的,我可没那个功夫陪你。” “我也没那么无聊。”任馨笑着站起来。 这个岑颂宜,仗着自己有名气,有资本,外面的资源就已经享不够了还要霸占学校里同学们的各种机会。 这次展演,同学内部投票明明是她的女主角。 最后老师一句话,就成了岑颂宜。 因为她演了主角,展演才能有流量有热度。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还有。”任馨走到她面前,亮起自己的手机屏幕,“它也看见了。” 手机屏幕里照片的景象刻进岑颂宜的眼底。 许砚谈拽着个女生的手腕,眼里那种认真和灼热,是她根本没见过的。 女生背对着镜头,身材娇小,穿着拍摄组的staff马甲。 黑色软发,皮肤白皙,但看个背影就能感觉出是那种文文弱弱的小女生。 …… 岑颂宜盯着传播系从教学楼出来的学生们,恨不得从其中把那个女的揪出来。 她心里轻叱一声。 许砚谈原来真正喜欢的是那种类型的么。 可明明之前围在他身边的女生都是性感明艳的。 就在这时,一抹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内,岑颂宜结束回忆,直接叫她:“岑芙!” 岑芙这跟着纤纤聊天,听见这句喊声肩膀哆嗦一下,回头,看见站在一边姿态高傲的岑颂宜。 纤纤也看见她了,她瞧见岑颂宜那样儿就看不惯,“准没好事。” 岑芙安慰她一句:“你先回去等我。” 纤纤点头,接过她的书抱着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岑芙往她那边乖乖走去。 “姐,你怎么来啦。”岑芙换上那副无辜又期待的模样,问一句:“是想我了吗?” 岑颂宜根本没心情理她这茬,直接拿出手机,调出那张照片,放在她面前。 岑芙看见那张照片的瞬间,呼吸都被抽空了。 浑身血液倒灌,后背凉的彻底。 “岑芙。”岑颂宜目光死死盯着她,察觉到她细微的僵硬,眯起眼睛:“这怎么回事。” 第25章 Anecdote ae:25. 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明晃晃就是那天她和许砚谈在化妆间拉扯时的场景。 她被拍到一个背影,岑芙不敢想如果那个瞬间自己偏头了,被拍到脸,那么现在在这个时候,岑颂宜大概就不会只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只知道愤怒。 她也不再有还能辩解周旋的可能。 “这……”岑芙探头端详两眼,故作惊愕,看向岑颂宜:“这不是姐夫吗…” “许砚谈跟别的女生纠缠不清。”岑颂宜皱紧了眉,把火都撒在软包子妹妹身上:“你怎么不告诉我!等着别人拿这些东西过来笑话我是吗!” 岑芙瞬间红了眼,声音发抖:“姐,我,我也没想到…” “我不是不帮你看着姐夫,我那个时候不在这个组,我出去拍摄了。” 岑颂宜收起手机,眉头快能夹筷子了,她左右踱步几下,长发随着走动荡着卷翘的发尾。 她转过来正对着岑芙,瞧着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下命令似的说:“她穿着你们拍摄组的衣服,就是你们传播系的,把人给我找出来,听见没有。” 岑芙心里起烦,表面露出感到困扰的神色:“啊……这。” “姐,我们拍摄组大概这样体型的人挺多的,我怎么问啊……” 岑颂宜见她要拒绝,表情瞬间冷下去,“岑芙,你意思是不管么。” 岑芙红着一双眼睛低下头,双手在前扣在一起,“不是…” “我会找的,姐姐,你别生气。” “你最好别让我等太久。”岑颂宜上下扫她一眼,警告道:“我跟许砚谈要是有差池,妈不会有什么好脾气,你也没好日子过。” 说完,她踩着跟鞋头也不回地走远。 岑芙盯着她远离的背影,松了口气,将后背重新挺直。 眼神恢复清亮的同时颦了颦眉,烦闷地白了一眼。 算是糊弄走了。 她背着包往宿舍的方向回,一路上一直低着头默默走,盯着自己的鞋子,岑芙的心绪乱成一团。 岑颂宜的话和许砚谈那张脸同时在脑子里互相冲撞。 她倒是提醒自己了。 许砚谈的存在,许砚谈对自己的兴趣,本就是岑芙逃离原生家庭最大的阻碍。 岑芙悄然咬紧自己柔软的下唇瓣。 而自己在前两天与他接触的时候…却那么难以控制地反复心动。 岑颂宜真像是一桶及时的冷水,把岑芙被许砚谈撩拨得晕晕乎乎的头泼得清醒。 她必须要远离他。 为了自己的以后。 “嚓——” 岑芙想着想着,脚步骤然停住。 【不戴眼镜了?】 【挺好看,我喜欢。】 岑芙细密卷翘的羽睫在略清的末秋微风中轻颤着,像踩在寒冬临界的夏日蝴蝶,面对即将死亡的冷季,踌躇着,为难着,无法抉择着。 唯有踏入隆寒方能延续生命,可是回首过去,那春夏的温暖缱绻,却迟迟难以放手。 明明只是普通的行走运动,可她仿佛经历剧烈运动般,总觉得嗓子呼吸沉重。 岑芙吞咽了几下喉咙,撕扯掉心里那不想承认的不舍,再一次坚决了目标。 她抬头直身,平时着远处的景色,继续往前走去。 之后的普法节目拍摄,岑芙主动要求跟室外组去拍,室内有关于许砚谈的部分她全部躲掉。 索性想跟许砚谈近距离接触的女生很多,有个女生很痛快地和她交换。 岑芙正跟着学长拍摄,踮着脚跟很努力地举着反光板,一直保持一个动作小腿肚都酸了。 “卡!好!”学长叫停,“休息五分钟下一条!” 她松了口气,瞬间把反光板放下,岑芙擦了下额头沁出的汗,从兜里掏出手机,有新微信。 【讨厌说话:跑哪儿去了。】 【讨厌说话:化妆师跑路,回头我上镜太丑谁负责啊。】 岑芙原本平和的眸光冷不防地幌动起来。 光是看文字,她就仿佛能想象到许砚谈那副拖腔带调地懒散语气。 她沉默着盯屏幕,半晌,默默点进他的界面选择“屏蔽消息”,然后锁屏手机扔口袋里。 岑芙想着,只要自己看不见。 就能渐渐不再去想。 把自己的那些思绪,强硬地从他身上剥离开。 许砚谈的部分在那天全部结束,他不会再来剧组。 而之后他再发给岑芙的微信,她也一条都没有回复过,之后他就不再发了。 岑芙知道他那种脾气的人肯定不会惯着自己,不过在两人彻底断联之后,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到别扭。 在深夜,偷偷点进两人的聊天框,点进他什么都没有的朋友圈,甚至点进转账截界面去测试他有没有删掉自己的好友。 下意识做出这些举措的时候,岑芙才清晰的明白。 远离许砚谈,忘记许砚谈,单单屏蔽好友消息… 根本不够。 …… 这天下午,岑芙在秘密书店打工。 随着她熟悉业务,骆杭学长来店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等下一位调酒师上岗,他就会彻底离职。 据她了解,骆杭学长是隔壁崇航航空系飞行器设计专业的高材生,辞职也是因为要专注科研和研究所的事。 因为高考的分数只够上榆安传媒的,有幸参与国家教育的双培计划她才有机会在崇大念一年书。 才不过入学两三个月,岑芙就明显的感受到全国数一数二学府的那种独有的学习氛围,周围全都是非常优秀的人,连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的纤纤,那也是专业成绩十分过硬的优秀学生,对传媒对影视制作都有独特的见解和抱负。 偶尔岑芙会想,如果她没有想逃离原生家庭,想离开这座城市的夙愿。 出生在一个和谐普通的家庭里,她是否能在高三的时候再努力努力,考上崇大这样最顶尖的学府,本科四年都能在这里念书。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她只能尽全力过眼下的日子。 于是岑芙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现在的各种机会,珍惜每一天。 在崇京的最后一年,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遗憾…… 为了自己原本的计划顺利进行,选择葬送对许砚谈的那些探不清深浅的心动。 算遗憾吗? 【岑芙,你记清楚,是你先招惹我。】 【岑芙,别哭,等着。】 【岑芙,想我没。】 岑芙站在点单台前,盯着pad屏幕上的点单系统,视线不断发散。 那个人如同强力磁场,不断干扰着她的心。 眼底发热,找不到缘由。 “岑芙。” 回忆里的声音和现实中响起的产生异次元的重叠,岑芙呼吸滞停,倏地抬头。 隔着点单台,她这段时日一直刻意躲避,刻意遗忘的人就站在面前。 许砚谈一身黑色冲锋衣领子拉到顶部,嘴唇些许被领口挡着,锋利的眼直勾勾盯着岑芙,锐芒慎人。 他周身带着从外面大风天进来的尘土味道,更携了几分深秋的冷。 与他此刻的气场融入一体。 岑芙被他这一眼攫得无法动弹,她搭在台面上半握着的手指感知着这股冷薄的风,食指指尖神经反射般的轻颤。 无人知晓。 许砚谈丝毫没有压抑骨子里的阴鸷,下压眉头,似是忍耐许久,较劲许久,最终还是站到了这里:“你又抽什么风。” 他刺人的语气和话扎在岑芙心上。 许砚谈的态度和前阵子在化妆间懒洋洋勾着笑调戏她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彷如把她推入冰窖般的冷。 是她自找的。 岑芙无法回答,她抿紧自己的唇瓣,捱着眼底的热,一寸寸低下头,手指触摸在pad屏幕上。 空气安静了一秒。 “您需要…什么。”她颤着嗓音问。 远离,远离他才是对的,岑芙。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半晌。 “呵。” 他笑了。 轻叱的,不屑的,自嘲的。 很浅一声,足够剜心。 岑芙悄然皱起眉,如何都不敢抬眼,眼里摇晃着难堪。 许砚谈懒散单手抄兜,兜里的烟盒被他有力的手指捏得变形。 烟草的浓厚被压榨,融进空气里。 无人知晓。 他舒缓了眉眼,眸色却愈发无情,扯着几乎没有情绪的烟嗓说:“岑芙,装傻充愣这一招,我看烦了。” 岑芙怀里满是心虚和委屈,这些压得她无法抬头。 她知道,在许砚谈的眼里她就是个说不理人就不理人的神经病。 她总是在许砚谈的各种撩拨下动摇了,岑芙想,自己或许应该再一次明白告诉许砚谈自己的态度。 早说明白,早死了心。 岑芙蠕动唇瓣,垂着视线,缓缓开口:“我们真的不要再联络…” 一阵风掀动—— 她恍然抬头,自己面前的人已然没了踪影。 岑芙望去,只看见了缓缓合上的书店大门,还有那个消失在店外,大风天气里的黑色背影。 喉咙里的酸苦泛起,岑芙攥紧拳头,把剩下的话又生生吞进肚子里。 不能怪她。 她明明…早就拒绝过他了,早就说的很清楚。 是他一直纠缠不放。 岑芙揉了揉自己发涩的眼眶,调整呼吸,因为现在还在兼职时间。 “你们吵架了?”骆杭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偏头,被吓了一跳。 骆杭穿着调酒师的衣服从后面进来,他环胸,睨了一眼店门口,饶有意味的“嗯”了一声:“他发了不小的火儿呢。” 岑芙皱起的眉就没有放下过,她扯出一抹笑,解释:“不是吵架。” 哪里算得上吵。 “他…真的很生气吗?”岑芙问,她知道骆杭和许砚谈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骆杭一边系围裙的带子,一边点头:“嗯,以往有人惹他,他不会怒形于色,都是慢慢悠悠报复回去。” 他抬眼看她,温和一笑:“跟你明着这么发火,说明是实在不愿意整你又憋不住了。” “要么是没招,要么是舍不得。” 许砚谈那个人,是最喜欢借着别人惹他的由头狠狠报复,然后笑着观摩他人遭罪的。 他这么昭然把愠怒摆在台面上。 只是说句狠话又转身离去的窝囊样几乎已经是把台词写到了脸上。 写什么? 写了: 岑芙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雷区。 他有一万种法子让她哭着去求他饶恕。 可他许砚谈舍不得。 那个浑蛋舍不得。 第26章 Anecdote ae:26. 几天后。 常春路商业街街角,岑芙之前兼职的那家咖啡店内。 小杨手捏着吸管摇晃着塑料杯里还剩下一半桃子果茶,冰块随着旋涡搅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他低头嘬了一口冰茶,喟叹一句,然后瞥坐在自己旁边喝咖啡的胖猴。 他问:“哥,咱今天晚上不是约了砚哥吃饭么。” “待在这儿干嘛。” “啧。”胖猴左看看右探探,嘟囔:“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谁走了?”小杨纳闷。 胖猴握着杯子牛饮似的灌了口咖啡,略带嫌弃地看了眼手里这个。 妈的,感觉真没颂宜妹妹做的那个好喝啊。 最近有点事儿,他看上个新项目,可惜启动资金有点不够。 虽然许砚谈每次入股出钱都痛快,但总得在他这儿找点乐子才算情愿。 胖猴左想右想,几乎想不到有什么还能让许砚谈那个b高兴的事。 他不缺穿不缺吃的,学业上那些事儿更是胖猴根本看不懂的高深玩意,帮不上忙。 他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个人。 准是能让许砚谈见着就高兴的人。 把小妹妹带过去,许砚谈没准一乐呵,他那点事也就不叫什么事了。 结果谁知道一打听人早就不在这儿打工了。 胖猴没成想扑了个空,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许砚谈会看上那么个女生。 唯唯诺诺的,看上去就一点脾气没有,一推就能摔一屁股的小软妹。 谁知道能不能受得住许砚谈那狗玩意。 还是人岑颂宜的妹妹。 畜生啊…… 胖猴啧啧两声,然后叹了口气。 “到底谁啊,哥。”小杨问。 胖猴看了眼手机新来的小心,放下咖啡,拍拍兄弟肩膀,“走,还得跟我去趟别地儿。” 偶遇妹妹去。 …… 恰逢要周末了,又赶上月末,店里今天万圣节要举办活动。 听说缺人手,所以岑芙下午四点钟上完课就跑去书店支援。 这份兼职岑芙很喜欢,虽然工作量不小,可氛围很好,店长和其他同事都很照顾她。 有时候店里人少的时候,她还可以在书店里看书自习,什么都不耽误。 复古风格的小书屋经过装饰物的加持,瞬间有了万圣节诡诞又可爱的感觉。 晚上六点四十左右,岑芙终于做完了所有活儿。 本来今天也没有她的班,但是万圣节书店里都是变了装的年轻人,特别热闹,所以岑芙图新鲜又在书店里待了会儿才动身回学校宿舍。 虽然是周末,但她不想回家。 岑芙边背上小背包边推门出了书店大门。 室外呼啸的风一下子吹乱她的刘海。 崇京的换季交界时间常常伴随着望无止境的大风,好似是这座城市的脾气,从没有温和柔顺的换季,每一次的时节更迭都伴随着强势又凶狠的风。 等风过了,冬就来了。 感觉好像一大把尘土随着风扑到了自己脸上,她眯起眼摸了摸脸蛋,搜罗着附近的共享单车。 这个天儿,骑单车真的是好选择吗。 站在风里,岑芙不知怎的,忽然往某个方向望去。 强风肆意吹乱她的软发,视线被发丝一阵又一阵的遮挡。 她愣了好一会神,直到双腿感到寒冷时才缓缓回身低头。 落寞和复杂的眼神被下敛的睫毛遮盖。 没人看得见。 …… 最后还是选择了坐公车回去。 搭上公车三十分钟后她从崇京大学站下车。 就在她站在学校入口刷卡识别的通道前,翻腾自己的背包找学生卡的时候,从一边突然窜出两个人来。 吓了岑芙一跳。 岑芙看见胖猴和小杨,松了口气。 好久不见他们了。 胖猴抬手:“哈喽妹妹,是我,还记得么。” 她戴上自己外套的帽子抵挡大风,扯着音量问他们:“你们…有事吗?” 胖猴在心里打了打算盘,然后往前探了一步,故作很急的模样:“我是来接你的,等你半天了,你姐让我带你去吃个饭!” “我姐?”岑芙蹙眉,发出质疑声。 岑颂宜怎么会突然找她吃饭,难道是要问找人的事。 毕竟自从上次她让自己找和许砚谈暧昧的传播系女生到现在,她也没告诉岑颂宜什么。 胖猴隐藏自己那几分不自然,摸了摸鼻子,“啊对,害,妹妹一块吧,热闹热闹,大万圣节的。” “对啊,一块玩吧。”小杨也邀请她,虽然不知道为啥,但是跟着胖猴哥的就对了。 岑芙想了想,就怕真的是岑颂宜要求她去,自己要不去反而要惹到她。 毕竟她们姐妹俩平时几乎不会微信联络,谁知道岑颂宜是不是早就把她屏蔽掉了。 等岑芙上了出租车,车子启动。 她才恍然意识到—— 她敢这样和胖猴并不算熟悉的陌生人走。 只是因为,胖猴是许砚谈的朋友。 光是这一点,就给了她毫不怀疑的信任和安全感。 岑芙抬眼望了一眼坐在前面副驾驶的胖猴,然后投眼到窗外。 许砚谈给予她的影响,早已渗入了她的皮肤肌理,牢牢地融于一体。 多么恐怖。 …… 岑芙被他们带到兰亭湖酒吧街,这边在万圣节这样的节日是最热闹的。 穿着各种s服装的年轻人们扎在酒吧里,街道里,还有不少驻唱歌手直接到店外面表演。 南瓜灯挂着每盏路灯之下,印着酒吧万圣节活动的传单在渐渐休止的风中飘荡尾端。 随处都是热闹的声音。 胖猴攒的这个局也是个变装局,她一走进宽敞的大平层包间时,就被里面穿着奇装异服唱歌喝酒的陌生人惊到了。 从欧美影视到日韩动漫,扮什么的都有。 包间里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各种嬉笑嘈杂交织在一起,吵得岑芙耳朵发蒙。 她忽然有些后悔过来了。 “妹妹,这边。”胖猴给她示意,去前面那个包间里的小包间。 她跟着他过去,开门踏进去的瞬间感受到了里面相对舒服的宁静,下一秒抬头,却在毫秒间楞了楞。 岑芙的眼底印上了窝在沙发里小憩的许砚谈的侧脸。 他一半的脸被阴影隐藏,挺直的鼻梁骨骼走向被光线勾勒,滑到嘴唇,往下到喉结。 鬼斧神工般的比例和线条。 许砚谈听见胖猴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偏头的同时开口,语气略有些不耐:“这么久,死外面了?” “哎呀我这不接人去了么!”胖猴不知道许砚谈和岑芙前两天刚闹了冷战,现在还以为自己干了好事,急着跟许砚谈挤眉弄眼,似乎在邀功似的。 岑芙始终望着许砚谈,站在原地浑身发僵,双手背到身后搅在一起。 她没想到许砚谈也会在…不对,她怎么能想不到呢。 而许砚谈却只是草草瞥她一眼,然后起身去捞放在茶几上的酒杯,连句话都没有。 小包间里一下子陷入一片死寂。 岑芙缓缓垂眸,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胖猴一看许砚谈这态度也明显不对,正纳闷呢。 这时候,穿着红丝绒裙子从外面进来的岑颂宜正正好好看见了岑芙。 她先是皱眉,然后偷看一眼气定神闲呷酒的许砚谈,然后小声问岑芙:“你怎么来了?” 语气里的不满很明显。 岑颂宜一问出这句话,岑芙瞬间就知道胖猴在说谎。 岑芙略带埋怨地瞪了胖猴一眼。 胖猴心虚,直接装傻跑去跟许砚谈坐。 包间小,这个时候又没人在用k歌系统,所以谁说句什么话都能被所有人听的一清二楚。 胖猴这一举措直接把岑芙丢到两难的尴尬境界。 手指捏着衣角,岑芙眼神暗了暗,再抬头时换上那副无辜的表情:“是胖猴哥带我来的呀。” “他说今天有聚会,邀请我来。”她直起背,虽然是面对着岑颂宜,下一句话却是有意无意说给某人听的:“我们是朋友,对吧胖猴哥?” 胖猴对上岑芙那双明澄澄的鹿眼,不知为啥突然后脊背起了层鸡皮。 小姑娘的眼神无辜又单纯,可是他就是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胁迫。 好恐怖…… “哈哈,对啊,是我带着妹妹来的。”胖猴边倒酒边打哈哈。 “你俩啥时候成朋友了。”岑颂宜轻叱一声,也没管,挥挥手打发她:“这儿太乱,你先回家吧,谁都不认识你在这儿玩什么啊。” 这句话简直成了免死金牌,岑芙心里松了口气,笑脸相迎:“好,那我就…” 话没说完,小包间里响起另一道声音—— “认识认识,不就都熟了?” 岑颂宜和岑芙齐刷刷看向许砚谈。 一口气憋在胸口,许砚谈一句话,直接把她从安全区再次拽入了危险的地域。 岑芙慌忙的目光在暗处晃动了。 视线笔直望去。 他俯着身,手肘支在膝盖上,单手指腹摩挲着古典琉璃杯的雕刻纹路。 澄黄色的威士忌在杯里摇曳。 许砚谈掀眸对上她视线,缓缓勾唇。 岑芙记得这抹笑,脑子一激灵—— 不好。 刚才说自己是为了胖猴才来聚会,他不高兴了。 “岑颂宜妹妹,过来。”他举起酒杯停在唇边,喝酒前落下命令,悠哉痞气:“跟我认识认识。” 岑颂宜一听他这暧昧又“柔和”的语气,眼神瞬间变了,刺向身边妹妹的眼神带着审视。 她马上笑着阻止:“砚谈,我妹她不会聊天…” 许砚谈懒洋洋一记眼刀过去。 岑颂宜瞬间闭了嘴。 心中莫名的情绪往怪异的地方发酵。 岑芙已经无法选择了,她惶惶看了眼许砚谈,然后僵着后背一步步走向他。 脚步声甚至可以在这热闹的包间踏出回音。 岑芙就在岑颂宜的注视下坐在了许砚谈的身边,保持一定距离。 她感觉自己的四肢都是麻木的,好似灌了铅似的难以动弹。 许砚谈给她拿了只杯子,是和他一样的雕刻玻璃古典杯。 他盯着那杯子,伸手去拿威士忌的酒瓶,问:“能喝酒么。” 岑芙直接摇头,有些害怕,细声软糯:“不…” 下一刻,许砚谈就跟没听见她拒绝似的,还是往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的威士忌。 “呦呵。”胖猴还在一边添油加醋:“好家伙,砚哥你这交朋友真够诚意。” “妹妹,可得好好品,这酒一支好几十万,一口就是一顿饭。” 岑芙心里一颤,想到自己还没还清他的那些钱。 许砚谈倒完酒,偏头看她,示意。 她与他对视着,岑芙试图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眼神里的恳求,求他不要再这样为难她。 可是许砚谈的眼神冷如荒漠,一丝情绪都寻不到。 这时候小包间了回来了不少朋友,一下子热闹起来。 终结了原本安静窘迫的气氛。 岑芙余光瞥见岑颂宜还在看自己,还有许砚谈。 他如盯上猎物的黑豹,攫住岑芙的魂魄不放。 下一刻,她在这热闹里颤着下唇,伸手捧起那杯子。 冰凉的琉璃凸纹在她掌心肆意散播绮靡,岑芙低头,闭着眼强迫自己含了些威士忌入口。 烈酒的浓厚刺激瞬间攻占了岑芙的嗅觉和味觉。 蜡质感冲袭了她的舌苔,随后就是窜上鼻子的难受。 岑芙双手抱稳杯子,偏开头忍不住地咳嗽,生理泪水都被呛出来了。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喝烈酒。 威士忌,许砚谈。 她大概会记一辈子了。 “好喝么?”他问。 烈酒的攻击性还没褪去,喉管顺着到肚子都火辣辣的,岑芙倍感委屈,只顾着摇头。 许砚谈唇边弧度更深,略带气音的嗓音蛊惑力十足:“这么近着看…” 岑芙眼眸撑圆了,不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自己接不住的话。 这时候包间莫名安静了几分,恰好是这个时候。 岑颂宜坐的并不远。 许砚谈缓缓眯起眼,装作微醺酒醉,睨着她的目光渡上不着修饰的直白缱绻,任他人随便就能看出。 他故意的。 “你好像比你姐长得漂亮。” 岑芙的心跳停了—— 岑颂宜几乎没有延迟的眼刀直接扎在她眼底。 不敢置信的,瞬间起怒的。 许砚谈还不罢休,拿出手机晃了晃,搭讪调戏:“跟我加个微信?嗯?” 岑芙唰地站起身,有些晕乎乎的,酒杯倒了,昂贵的酒液弥漫桌面。 她脸色苍白,根本不敢看岑颂宜那边。 许砚谈再多说一句过分的话,她的好日子就要没了。 她匆忙退了几步,直接远离他,低着头去拿自己的外衣和背包,跟岑颂宜说了句:“姐,姐姐…我,我先回家了。” 然后不等岑颂宜什么反应,她转身慌慌张张地离开包间。 其他人还在玩纸牌游戏,扎在一堆,跟没人留意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许砚谈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儿。 他垂眸,盯着那杯倒了的酒,意味深长。 无人能探出他的真实情绪。 溢出的酒在桌面上蔓延,蔓延,惹到他手边的这杯。 一片灼眼的辣醇,蒸发在空气中,最后留着甜腻的余韵钻进他的呼吸。 岑芙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喝了酒,头脑昏沉,又被吓坏了,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家小区的地址就开始大脑宕机。 窗外街景穿梭,而她大脑里反反复复都在演练今天这一出之后,自己会遇到的各种麻烦,以及解决的办法。 岑颂宜对自己多出的每一点警觉和审视,对岑芙来说都是麻烦,是阻碍她计划的绊脚石。 岑芙缩在出租车后座,抱紧自己,把脸埋下去无声哀怨。 不该的。 她不该去惹许砚谈。 一开始就错了。 早知道离得远远的该有多好。 …… 临近深夜,风又开始叫嚣起来,气温也降了下去。 岑芙付完钱,头重脚轻地进入小区,往单元楼前慢慢悠悠走。 身边偶尔路过几个在小区里散步正归家的街坊居民。 今天的事,岑芙越想越觉得委屈,借着酒劲,那股泪意翻涌在眼底。 风抽在她发热的脸庞上,她吸了吸鼻子。 眼见走到了自己家单元楼下。 岑芙抬手刚要去擦眼泪,从暗处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倏地把她拽进楼侧暗处—— “啊!”她吓得叫出半声,还没反应过来。 后背撞上了坚硬的墙面,撞得她脊柱酸痛。 岑芙惊悚抬头,直接栽进许砚谈深邃的眼底。 她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明明他刚刚还在酒吧街…… 许砚谈撑着左臂在她旁边的墙上,压近和她的距离。 此刻他的双眼根本没有当时的微醺混乱,在黑夜里清亮着微光,带有侵略性的光。 “你…”岑芙翕动唇瓣。 许砚谈抬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湿润。 岑芙浑身战栗一下,肩膀不自觉地缩。 “喝多了?”他开口问。 她偏开,不肯看他,摇头。 “还认得我是谁么。”他再问。 岑芙想起那杯难喝到要命的酒,心里来气,略有情绪地瞪他一眼,含含糊糊地叫他名字:“许砚谈…” 殊不知,她其实已经醉了。 而这样半清醒半醉迷的的执拗模样落在许砚谈眼底,化为了另一番风情。 许砚谈为她擦掉眼泪的手往后伸,擦过她耳后那块胎记。 最后,那些虚假的温柔烧成了强势,略带用力地掐住她的后颈。 岑芙整个人被迫抬起了头与他对视,身子往前带,眼底瞬间染了红。 许砚谈控制住她,在月光和冷风之下,俯身偏头,凑近她的脸。 她看着他一点点靠近,眼睫簌簌眨动。 他在近于咫尺的时候停下,就这么审视着她。 许砚谈冷着脸,嗓音醇厚稳平,却比振鼓还能令她心悸。 “岑芙。” 岑芙心跳快要蹦出嗓子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略带气音的嗓调混着说不清的性感,意味不明的来了句:“晚了。” 太晚了。 你现在想跑。 许砚谈说完后,视线盯着她红润微颤的唇瓣,目光逐渐炙热。 两人的呼吸已经近到如藤蔓般交织,喝得同一种酒,他酝酿出的浓烈和她沁出的甜香冲撞在一起。 “我忍你很久。”他说。 岑芙紧张得已经有些缺氧了,呼吸禁不住加粗。 那不只是害怕,在触碰到他的瞬间,自己的五脏六腑连带着毛孔都给出了反应。 敏感的,期待的,难以控制地被吸引。 “猜猜。” 许砚谈这个时候才缓缓变了表情,唇线的末梢勾起了弧度,恶劣的微笑戏耍,“猜我会不会吻你。” 她震惊地撑大了眼睛,眸子里写满了恐悸。 不要…不行…不能这样… “不…”她开口,嗓音又抖又软。 “会。” 许砚谈俯首,落下惩罚。 万圣节,野风起,怪盗夜行。 掠夺的预告函早已堆叠在她心里。 此刻,他来偷走属于他的那颗心脏。 第27章 Anecdote ae:27. 和酒吧那晚一样。 许砚谈的吻从来不会温柔。 岑芙在第一瞬间就吓得闭紧了眼,视觉全黑,她的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许砚谈的外套是敞穿的,她双手抵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手心感知着他重钝的心跳。 他温热厚沉的唇碾在她唇瓣的瞬间,岑芙脑内无数神经瞬间炸成白色烟花。 许砚谈控在她后颈的手缓缓上移,扣住她的后脑。 路灯应声亮起,微弱的光侧打过去,将他手背上迭起的青筋暴露在月亮眼眸之下,和她柔软的,飘起的黑色软发纠缠在一起。 岑芙根本挣扎不开。 好似惩罚,许砚谈咬在她下唇上,力度不小。 岑芙疼叫出声:“唔…” 因此主动打开了齿关,他直接顺势攻入。 野风从黏腻的|口允|砸声中逃逸穿过。 湿润又禁|忌,她越是逃跑他越是犯进。 威士忌的浓醇清香融进津|液里渡进她口中,岑芙根本受不住他这么来势汹汹的吻,在听见自己不可控地发出轻哈咕哝的声音时羞耻地红透了脸。 岑芙浑身起了一层鸡皮,毛孔打开,从小腿往上传递电流禁不住开始发软发酥。 而他另一只手早就扶在她后腰,帮她稳住,还捏了两下。 像是嘲笑。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许砚谈的脸颊与她的相蹭,擦除旖|旎的火花。 仅仅是一个吻,就让她几乎灵魂半抛,飘在空中。 岑芙生出一层生理泪水,眼睫被打湿,嘴角和眼角都湿漉漉的。 要死了……感觉快不行了…… 许砚谈用嘴巴,用手,用怀抱把她禁锢束缚住。 她被怀抱着,被亲吻着,病态的化学反应在心里炸开。 她在与正确的选择背道而驰,她在做不能被自己原谅的事。 可是许砚谈对她的这股强硬和束缚,让岑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偏爱和安全感。 而所处的位置就在她家的楼下,岑颂宜随时会回家,她的父母也有可能会路过。 多么危险,多么刺激。 他这一吻把岑芙的神经理智逼到了疯狂的界限。 粗粝和柔软合二为一,许砚谈用舌尖席卷走她的全部,还在不断加深,时而爱抚时而惩处。 又|咬|又亲,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直白的野和掠夺,攻占了她的身体和心。 除了乱撞的心跳,岑芙逐渐感知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新奇又害怕。 她腿软的站不住,最后倒在他怀里,鼻尖顶到了他隔着衣服的锁骨。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拥抱。 许砚谈俯身把人搂住,小姑娘的鼻头软软地抵着他颈下的位置。 岑芙揪着他的衣服,羞得快哭了,急促地在空气中夺走氧气轻喘呼吸。 水雾的鹿眸半眯着,原本单纯的眼被情|欲“玷污”,化出另一番美。 她垂着眼帘,看都不敢看他。 许砚谈接过吻的唇也是湿润的,摩擦后有些红,在月光下显得妖冶欲气。 他大手掌在她腰后,轻易就能把她稳住。 许砚谈的视线从她涔涔的眼睫,扫到红熟的脸蛋,最后到水光泛滥的唇瓣。 混不吝的痞又融进语气里,他低声调戏,拖腔带调:“小软脚虾。” 他没有再用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而是扯着沙哑的嗓音引诱她:“岑芙,看我。” 那如月下沙漠般沉韧又哑欲的嗓音一钻进她耳朵,弄得岑芙腿又是一麻。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感觉直冲头顶。 岑芙就像中了他的蛊,听话地一点点把自己视线抬起来。 对上他炙烈的眼。 刚柔对撞,月光的冷调瞬间被焚|烧成暖调。 岑芙一逃再逃,一躲再躲,耗干了许砚谈对她的所有耐心。 她逃一步,他就逼近两步。 总有一刻,她会躲无可躲。 就譬如现在。 许砚谈抬起拇指指腹,抹掉她嘴角沾着的略显狼狈的湿润。 被欺负惨了的可怜模样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按捺住跳动的眉头,轻勾唇角,缓慢问:“喜欢么。” “和我接吻。” 许砚谈平日里是无情的,那双锋利的丹凤眼会捏死所有人试图冒犯他,接近他的勇气。 他对所有人都淡薄,却在她面前倾泻尽数情|欲。 这样独有的偏爱,成了岑芙根本控制不住想去摘取的禁|果。 岑芙在两种思绪里被推来挤去。 一个声音叫她远离他,一个声音又告诉她你拒绝不了他。 她难为地沁出眼泪,拼命摇头,“不喜欢…” 许砚谈审视着她的眼神,忽而挑眉,直接戳破,烟嗓半带性感气音:“小骗子。” “骗我多少次了?” 下一刻,他再次俯身,把唇凑近。 许砚谈亲昵地用自己的鼻尖去蹭她的,感受这股痒,“再亲会儿,嗯?” 岑芙瞬间警觉,用手推他,羞愤地打磕巴:“你耍流,流氓。不行。” 腿还软着,她根本没力气。 “知道什么味儿么。”许砚谈没有真的落下唇,而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与她交谈。 岑芙一顿,眨了眨眼。 他敛眸,盯着她的唇紧紧不放,意味深长地:“甜的,特上瘾。” 腾地一下,她的脸连带脖子又烧起来了—— 许砚谈这次没有再强迫,而是一分一寸地低头,把嘴唇递过去。 也不闭眼,就半眯着,看着她。 他一步步靠近,就等着她的反应。 他在用行动问她: 岑芙。 是接受我,还是推开我。 你自己选。 岑芙看着他的脸一点点放大,睫尖开始轻颤,手攥在他衣领子上,手指一点点蜷紧。 推开他,推开他,推开他。 她的理智一遍遍命令着她。 可是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准确执行指令。 理智和身体的连接系统全线崩盘。 如果可以抛弃一切顾虑该有多好,让她尽情地享受他狂烈的亲吻,享受他危险的怀抱。 岑芙那瞬间冒出的想法。 岑芙就这样看着他接近,直到没有任何距离。 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 许砚谈眼神坠深,再无犹豫地攫住她的唇瓣,奖励般的,温柔地口允|口及。 潺碎声响起。 然后他稍许松开,低沉短暂地呵笑一声,再吻住。 他收紧自己的手臂,把她圈到怀里,抱紧。 青洁的月下,拥抱的二人难舍难分,情绪肆溢。 …… 那天晚上,岑芙几乎一夜未眠。 朦胧的睡梦里,反反复复都跟许砚谈有关。 他触碰在自己耳后的指腹,他抵在自己脸颊上的温热鼻息。 还有他低声说的那句。 “为什么躲我。” “岑芙,你在怕什么。” 大风经过三四天的席卷,离开了崇京的上空。 气温彻底冷了下去。 岑芙今天出门加了条围巾,盘算着再过一周把羽绒服拿出来替换棉服外套。 那天晚上的荒唐胡闹究竟是怎么结尾的,岑芙后来都无法回忆清晰。 那一口威士忌的威力远超出她的想象,晕乎乎的醉感把她所经历的回忆撕成碎片。 甚至她有时候在想,不会是她做的一个梦吧。 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一摸手机就看到许砚谈发来的短信。 没错,是短信——还是条图片彩信。 他早就猜到岑芙已经把他设置成消息折叠不提醒,所以还故意发了个古早的彩信。 故意笑话她。 而图片的内容更是让她悚然清醒。 许砚谈举着手机,镜头对着自己的嘴唇,把下嘴唇被咬破的一块地方拍得清清楚楚,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地笑,单看一张嘴就能感受到那股子浑劲。 就这么发了过来。 没有任何配字,可岑芙却精准地接收到他的意思。 【你咬破的。】 【别想赖账。】 一定是这个意思。 明明是他拉着她亲个不停,把她惹急了,她生气之下咬的他。 可怎么感觉许砚谈却好像很享受很嘚瑟? …… 流氓,浑蛋,坏种! 萧瑟秋风把落叶带到地上,略过她的小腿。 明明行走在稚冬之中,周身衣物都泛凉,可岑芙只要一回想有关他的那些事,就会难以自控地浑身发热。 尤其是耳朵。 岑芙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拼命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能再想他了!本来那晚做的所有事都是不该的! 没有好好想对策就罢了,竟然还恬不知耻地一直沉沦… 又走过一个路口,她转向进入巷子。 抵达秘密书店的后门,开始今天的兼职工作。 岑芙换上书店员工的衣服,一边系围裙一边走出员工休息室。 她正低着头往饮品台走去,正好遇到想去上卫生间的同事,他拍拍岑芙的肩膀说:“小岑饮料做出来了,你帮忙给送一下,客人坐在4-5书架旁边那个位子。” “好的,我去就好。”岑芙微笑回应。 她端起放着饮料的托盘,一步步稳着去向那位客人落座的位置。 岑芙稍稍低着眼,走到那儿把饮料放在桌子上,收回号牌,抬头熟络道:“您好,您的饮料齐了…” 话没说完,在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的同时。 岑芙嘴边的礼貌微笑和剩下的尾音一同僵在她的脸上。 眼角一寸寸怔松—— 视线正前方,岑颂宜穿着一身枫叶红的韩式呢子风衣,戴着顶法式的大帽子,卷□□亮,明眸妖媚。 她端正地坐在椅子里,抬眼看向岑芙的眼神在瞬间绽放锋芒。 岑颂宜将岑芙这副呆愣的神色纳入眼底,然后一点点抬起下颌,眼里飘过很明显的嘲讽。 两姐妹就这样一站一坐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可是气氛已经在瞬间变了味道。 火药味和威胁意味一触即发。 岑颂宜点了点下巴,示意她,拿着腔调:“坐。” 那瞬间,岑芙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抽空了所有靠山和底气。 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她后背凉得彻底,扶着桌边,缓缓坐到岑颂宜对面。 然而,被她知道自己打工并且当场撞破并不是最糟糕的。 糟糕的永远在下一秒。 岑芙刚坐下,脑子还没梳理清楚,就听见岑颂宜更为刺骨冷酷的话响起。 “你一直在跟我装。” “其实你和许砚谈走得很近。” “对吧?” 岑芙垂着的眼神彻底暗了下去。 完了。 第28章 Anecdote ae:28. 书店里氛围柔和安静,时不时飘着客人端起陶瓷咖啡杯的声音,或是翻书的声音。 亦或者是饮料台骤然响起的榨汁机的巨响。 4-5书架下的这一小片范围却格格不入地陷入了冰冷的死寂。 岑芙听见她冷冰冰又笃定的问话,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倒灌,双腿充了铅般得难以动弹。 最喜欢也最擅长逃避的她,坐在这里没有任何办法开脱。 她强撑着挺直后背,尽量不让自己露出过于明显的心虚。 岑芙调动出剩下所有的勇气,抬起头,压低眉头,让无辜和焦急充满自己这双虚伪的眼眸中。 “姐…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她颤着声开口。 岑颂宜的眼神不曾动摇过,用刺骨的审视考究她每一分表情和言语,环着胸坐着,没说话。 那天胖猴喝过了,她在他的嘴里听到了自己关于岑芙和许砚谈走得很近的消息。 她让岑芙去打听那个女生,她还支支吾吾的用不熟敷衍自己。 许砚谈对岑颂宜来说是绝对要占有的人,哪怕是这个毫无威胁的岑芙,也绝不许她靠近许砚谈半分。 而且…… 岑颂宜脑海里闪过那张偷拍照的内容。 那个女生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忽然有一种很荒唐,很离谱的猜测,几乎不可能,可又好似成立的猜想。 岑颂宜立起锋利的眼神,盯着岑芙。 岑芙双手在桌下,抠在一起,指尖刺进肉里,用疼痛激发自己的冷静。 她强装无辜:“只是因为学校那个普法节目,我不是也在拍摄组里么。” “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姐姐的缘故,他估计都不会赏我一个眼神,而且他能配合我工作也肯定是托了你的福。” 喉咙里泛出紧张的酸苦,岑芙咽了咽嗓子,继续说:“姐,我跟你保证,我跟姐夫真的是前两天才有一点熟的。” 岑颂宜听完,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与岑芙一母同胞,她也是个敏感又多疑的人,心思和思维都缜密十足。 岑颂宜当然不会只听她这一言就相信。 她轻扯唇角,直接开口:“是么?” “可我怎么听胖猴亲口说……” 她把那天醉后胖猴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本来以为把你带过去,许砚谈会高兴。” 岑芙的心跳倏然被抽走一节拍。 这句话几乎绝杀到她无法为自己开脱。 她干笑一声,“姐,胖猴哥喝多了以后说的话…你确定他没有把咱们两个弄混么。” 岑芙眸色一闪,忽然抬起头直视她,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姐,你觉得胖猴哥说的可能我吗?” “我去聚会姐夫有什么可高兴的?你不是说他一直都不待见我么。这太不合理了呀。” “姐,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么?” 只要比她理直气壮,比她更笃定。 即便是谎言,也能让她的武断动摇几分。 果不其然,岑芙这一句话说出去以后,岑颂宜瞬间泄露出怀疑自己的神色。 确实,岑芙每天除了扎在学校读书以外就是回家待着,再不济就是去图书馆自习。 她这个无趣的妹妹和许砚谈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可是。 她是问到许砚谈经常会来这家书店喝咖啡才摸过来,想试试看能不能偶遇。 前两天过来的时候站在门外,却一眼看见了在这里偷偷打工的岑芙。 这是巧合么? 心里这股奇怪的感觉始终没有散去,岑颂宜眯起眼睛,脑子里浮现一个想法。 她靠陷在沙发椅的椅背里,叠起腿,带着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我们最近有点小矛盾,在冷战。” 岑芙垂着眸,只听了一句前提,心中就响起警铃。 “这样,你既然因为学校的事跟他交集比较多。” “帮我把他约出来,其他的你别管。” 岑芙抬眼,试探着问:“约到…哪儿?” 岑颂宜没有说话,只是递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 已经说明一切。 不知怎的,犹如一块巨石从天坠落砸在她心上,压得岑芙有些透不过气:“这……” “不愿意帮忙?”岑颂宜伸出手指,做了漂亮美甲的指尖点了点桌面,笑了一声:“你打工的事儿……” 她笑得明媚,“我可得跟妈说说了。” “你偷着在外面挣那几个破钱,总得有什么原因吧。” “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事我就当不知道了,平时在家里也能帮你打打掩护。” 怒火从心底直接涌上嗓子眼,烧得岑芙舌苔发干。 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桌子下的手攥成拳手背发白。 就知道,只要自己不任由她差遣,她就会拿这个威胁自己。 岑颂宜有了这把柄,以后可以无数次,无底线地要挟自己为她做事。 只要这份兼职对她足够重要。 焦急和走投无路交叠在一起,衍化出了叫做恨的情愫。 如果不帮她,她一定会把自己打工的事抖落到家里人那边。 最后不仅工作没了,没准挣到的钱也要被收回。 这样一来,出去租房度过寒假的计划将会彻底覆灭,惹了妈妈生气,她在家里更不会好过。 如果帮她,那么自己也就再一次欺骗了许砚谈。 岑颂宜要干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 真惹怒了他,自己会好过吗?也不会。 所以对于她来说,岑颂宜抛给她的选择从不是愿不愿意帮她约许砚谈出来。 岑芙很清楚。 在许砚谈和逃离原生家庭计划这两者之间。 她必须要抛弃一个。 …… 隔天。 岑芙跟着拍摄组讨论第二期的策划方案,因为这次项目的重要性,法学系的老师和传播系的老师也加入进来参与策划。 她跟其他大一的同学基础知识还没有打牢,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站在旁边听着学姐学长和老师们讨论,学习旁听。 岑芙正听着,忽然耳畔扑过来一阵温热。 “怎么不坐着。” 许砚谈的压低的气音,触发了岑芙耳后一整片肌肤的战栗。 岑芙一愣,回头对上他的淡笑眼神。 他双手抄兜,俯着身靠在她耳边的位置。 这么多人在场,别人随便一个扭头或是抬头就能看见距离暧昧的他们两人。 他却坦荡自如。 岑芙默默往旁边挪远了一步,小声回:“没有椅子了。” 许砚谈吊儿郎当地点头,瞟了一眼那些坐着交谈的大二大三生,低声说:“他们屁股底下不都有椅子么。” 岑芙:“……”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嚣张跋扈,走到哪狂到哪啊! 这时候,法学系的教授一抬头看见了许砚谈,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眼神能看出对许砚谈的骄傲,提高声音突然插话:“哟,砚谈来了。” “你说说,对这几个案例怎么看。” 教授是法学系最有名,最有威严,最受学生们爱戴的老教师,教授一发话,小会议室所有人瞬间将眼神齐刷刷投向站在岑芙身边的许砚谈。 虽然都是看他的,可在旁边的岑芙却能感受到那股万目齐聚的灼热感。 要是换做她被这么多人盯着,早就吓得浑身出汗了。 岑芙悄然偏眼,只见许砚谈跟方才没有任何变化。 他双手抄在黑色外套的兜里,装作一副顽固不化的悠闲模样,眼尾一挑,直接跟教授开玩笑:“您都在这儿了,我哪儿敢造次啊。” 他这话一出,会议室很多学生偷着乐,氛围一下子变得更加活跃和谐。 教授伸出双指,指了指他,笑而无奈:“你啊,平时跟我少造次了?” 岑芙望着许砚谈,只觉得现在被学生钦慕,被老师欣赏的他。 也那么吸引她。 在许砚谈低头捕捉她视线前一秒,岑芙匆匆躲开,假装没有留意他看自己手里的资料。 …… 会议开到一半大家休息闲聊的时候,许砚谈把她叫了出去。 岑芙手指触着身后白墙的冰凉,有些不敢看他,却又在心里提醒自己要自然一些,不然任何破绽都会被他发现。 “微信什么意思?”许砚谈双眸惬意,并没有隐藏自己愉悦的情绪,“约我呢?” 她用垂眼睫的动作去隐瞒自己的真实心情,两人对立而站,岑芙的心却不如他那般悠闲自得,一直在往下坠,坠落。 是的,昨天晚上,她发微信邀请许砚谈今天晚上去休闲会所的贵宾包间玩。 就是岑颂宜预订好的地方。 “怎么挑了那么个地儿?”他又问。 岑芙抿了抿有些干紧的嘴唇,轻松一笑,怯生生抬眼对着他扯谎:“我舍友纤纤,邀请我去玩的。” “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你要是看不上就算了。” “哦?”许砚谈往前近一步,连审视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正经的混不吝,语气肯定:“突然献殷勤,有事求我。” 岑芙使劲摇头,谎言就快撒不出去了,她伸手推了下许砚谈,赶忙逃走:“随你来不来吧。” 不来更好,反正她已经听岑颂宜的话去邀请他了。 她背对着他快速离开,心脏砰砰地跳,不知怎的,岑芙只觉得自己背后有一道炙热。 一直在追随。 十一月份,明明是快要迎来初雪的时节,却毫无征兆地堆积了乌云。 乌云在上空对撞,迸裂出掣电,沉闷将整片天空往地面挤压,几欲夺走生灵的呼吸。 暴雨前掀动骤然的风,把地面平稳躺着的落叶全部卷起来,满天地伴随尘土飞扬。 整个城市被杂乱和灰蒙蒙缠绕。 仿佛即将降落一场毫无前兆的历劫。 岑芙正在秘密书店打工。 窗外是狂乱无章的风,行人被掀起的衣服,自行车驶动的吃力,都在印证这场风的肆虐。 眼前这一块吧台已经不知道被她擦了多少遍。 岑芙眼神木讷,手里拿着抹布机械式地擦拭着这一块桌面。 视线发直,发散,心脏像是被什么悬吊在半空中,始终不踏实,莫名地难受。 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去幻想岑颂宜会拉着许砚谈干什么,他们孤男寡女会做什么。 岑芙讨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根本不受控的模样。 除了心虚乱想,岑芙也同样感到脚底发麻般的害怕。 她不知道许砚谈发现又被她骗了后会怎么反应。 会生气吧,会报复吧。 岑芙腮颊咬硬,手指收紧,抹布里的水被力度压榨出来,流在桌面上。 几乎就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雨如珠帘般从天落下—— 天地间顿然一片吵闹。 厚实的玻璃墙面也无法抵御这样的嚣杂。 她没有办法。 在许砚谈那摸不清有几分真的“喜欢”面前,傻子才会选择和岑颂宜对着干。 她只能毫不犹豫地一次再一次的,选择抛弃一切,保全自己。 即便她自己明白,她对许砚谈,是有心动和喜欢。 可这几分动心和自己自由的未来相比,多么不值一提。 在各种纠结难捱中,天幕逐渐暗沉下去,黑到连飞扬的暴雨都隐身匿迹。 岑芙走到后面,发现垃圾还有一堆没有扔。 后门有垃圾桶,从出门到丢垃圾都有房檐保护不会淋到雨,岑芙怕自己不及时处理这些回头让店长看到会让人家不高兴,于是拎起两大袋子垃圾用后背推开门,顶着风雨的冷去倒垃圾。 她刚出去,就被一股强风打得差点没站住。 就在岑芙还没有抬起头的时候,又一股强风扑来—— 啪——巨大的垃圾袋脱手落地。 等到自己的后背撞上湿哒哒的墙壁时,她才意识到出了幻觉,那不是强风。 那是许砚谈的手。 她惊愕地一寸寸抬起眼。 “咔嚓!!”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他怫愠的眼眸瞬间映了闪电的光,如野狼进攻前亮出的牙,如黑豹狩猎前弓起的背。 岑芙瞬间从头到脚打了个寒噤,肩头缩起。 手臂上传来越来越明显的痛感,那是他的手上加大的力度,许砚谈握着她手腕的手背攀附青筋,随风飘过来的雨打在那起伏迭凸当中,最终携带着炙热滚落。 两人周遭的雨声如鼓吹喧阗。 可即便再喧豗,也无法侵入这他们之间死寂一般的对峙氛围。 许砚谈手上用力,把她拉近自己,岑芙对抗不住,后背离开墙面。 然后下一秒,他眉头一压,再次把她推往墙上。 几乎没有力度的推搡,以及他额头上暴迭的筋。 是许砚谈极力压抑克制怒火的印证。 “砰”的一声轻轻的闷响,岑芙的后背再次撞到冷墙上。 “咳。”她痛得咳嗽出一声。 岑芙眨着半含眼泪的眸子望他,这才发现许砚谈的身上几乎沾湿了雨水,可即便被淋湿,他身上却不见任何狼狈。 好似他身上的那股烈火般的阴鸷已经攻退了铺天盖地的雨。 连箭幕般的雨都对他俯首称臣。 “你…”还没等她说出话,岑芙的下半张脸,脸蛋被他一手掐住。 柔软的脸颊被他湿漉漉的指腹挤压,疼得她轻轻呜咽。 岑芙抬手,双手扯住他的手臂,想反抗却发现根本不是对手。 许砚谈不再对她这副无辜模样心软,他那双丹凤眼已经没了任何情绪,冷得如把人置入冰窟。 他开口,攻击性愤张,嘲谑道:“岑芙,你拿我当傻|逼玩是么。” 句句带刺,字字发狠:“你真以为我舍不得弄你,嗯?” 轰然—— 她的胸口犹如压了千万斤石头,是窒息的,稍许呼动都十分痛苦。 岑芙无法反驳,更没脸解释。 她只能任由情绪将自己的眼底染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红。 浑身发抖。 掐着她比水还软的脸蛋的指腹有些晃抖,许砚谈嗓音低得骇人:“说话!” 岑芙只是摇着盈眶的泪那么看着他,泓眸转着脆恸,下唇瓣发抖,愣是半个字都吐不出。 此刻,她已经半句谎言都说不出了。 “岑颂宜答应你什么条件了?”许砚谈很敏锐。 见她不说话,他仰起的眸子渡上释然,勾唇笑得更冷:“还是说你巴不得这么玩我。” 说罢,他直接撒手。 脸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失去了他的手掌之触,岑芙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摔成一片碎渣。 咔嚓——! 又是一道雷劈下。 许砚谈后撤一步,雨水摔在他黑色马丁靴的周遭,溅起水花。 “恶心我就直说。” “我不是什么闲得蛋疼的流氓地痞。” 一滴冰冷的雨飘到他脸颊上,顺着他的眼尾,往下淌,划过一道水痕,到下颌处滴下。 一滴滚烫的泪从岑芙眼眶滚出,热度瞬间被夺走,融在雨里,隐介藏形。 鼻子也塞住,喉咙随着颤抖再缩窄。 她快要窒息了。 许砚谈偏头,最后只用余光草草瞥她一眼。 已经不再施舍认真的注视。 “岑芙,咱俩就这么算了。” 第29章 Anecdote ae:29. 许砚谈举起富士山杯示意,服务生小步过来帮他续酒。 “岑颂宜,我有必要提醒你。” 餐厅中央的萨克斯独奏结束,表演者向台下所有品酒用餐的贵宾鞠躬,安静的清吧骤然响起了还算整齐的清脆掌声。 沸腾的氛围将许砚谈开口说的话吞没。 他并未因为周遭的音量而有意提高自己说话的声音,反而从未变化的眼神和语气,让人不禁被他无形的沉着气场压住。 许砚谈知道,她一定会听得一清二楚。 岑颂宜还记得自己听见那句话的瞬间,耳畔是发空的。 他一个侧目投过来,短短一眼,毫无情绪的眉眼即便不说话也足够伤人。 最刺骨的话,他用勾唇微笑来说。 “许家没人承认过咱俩有婚约。” 原本已经打成将半的算盘,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击溃成碎片。 一向擅长表情管理的岑颂宜,在他面前展露了裂缝。 …… 今晚似乎要下雨。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收回,岑颂宜抱臂站在一面光洁的落地窗前,窗外的霓虹街区编织成一面如群星璀璨的血管脉络。 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暧昧的香薰蜡飘着脆弱的火苗。 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这件事岑颂宜也不敢跟自己妈说,说了她肯定要歇斯底里地质问自己是不是惹到许砚谈什么了。 烦躁和慌张一层叠着一层,让岑颂宜几乎有些丧失理智地去决策。 许砚谈虽然一直都没有跟自己确定关系,但是从来不拒绝自己在他身边,对那桩婚约也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她本以为许砚谈是默认的。 谁知道他突然说出那种话,而她却都辨不清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明确拒绝?是警告?还是什么…… 胸口沉沉浮浮,岑颂宜竭力运气,阖上眼,抓着自己胳膊衣料的手不断收紧。 不是说许砚谈的叔叔对他很重要么,她爸舍命救了他。 这么多年岑家也不曾要过什么,就许诺一桩婚事,难道他们能说没就没? 清吧那晚许砚谈走后,岑颂宜在那刻突然闪出一个想法。 他对自己一直不上心,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太拿架子了? 也许妈说的对,她演艺事业都可以暂时放一放,许砚谈那边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所以她推掉了好几个本子,每天待在学校里,寻找可以接近他的机会。 可是,他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岑颂宜缓缓睁开眼,眸子里透过一丝狠,决然之意坚若磐石。 妈对许家有目的,她就没有么? 她也同样对许砚谈,对这个婚事有着绝对不能撒手的理由。 “咔。” 她背后方向,远处的包厢门板应声开启。 岑颂宜骤然回头。 …… 这是家综合性的休闲会所,休闲娱乐,住宿休憩于一体。如果是独立包间更是囊括了所有的会所功能。 许砚谈按照岑芙给的包间号找上来。 一身黑衣,靴底将柔软地毯踩触出微陷,与周遭穿着休闲睡衣走过有说有笑的客人产生鲜明的对比。 他站到103包间门前,大手刚扶到门把手,许砚谈动作一顿,垂着的丹凤眸有瞬间的思忖。 许砚谈缓缓抬眸,盯着面前门板,细密的眼睫将他审视的鹰光遮住将半。 三四秒后,他压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门被推开,许砚谈的眼前被一片昏暗充斥。 发现屋内和预想中一样寂静无人后,他的眉头稍许蹙了起来。 空气中飘着馨香旖|旎的蜡香,他余光瞥见桌子上摆着的烛光晚餐和这一地的精致浪漫摆设后,眉头皱的更紧。 下一秒,岑颂宜从一旁的浴室走出来。 她身上裹着白色浴袍,领口故意敞成v字,哪怕房间里只有暗淡光线,依旧把她的壑线嫩肤映得白皙透亮。 岑颂宜的外表条件是一顶一的,几乎没有男性能够拒绝她这样曼妙的身段和勾人的眼睛。 两人的眼神隔空对上,冷热对冲,化成蒸腾的,虚无的汽。 “砚谈,你来啦。”岑颂宜一步步靠近他,大气的微笑里掺杂着细腻的羞涩。 天衣无缝,难辨真假。 许砚谈扫了一圈房间,半点客套不给:“岑芙呢。” 岑颂宜的表情掉了掉,听到这个名字心中莫名的火拱了上来,她贴上去用手去找他结实的手臂,干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跟妹妹这么熟啦。” “是我想给你个惊喜,让她帮我约你过来。” 听到这,许砚谈的表情已经很臭了,他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直接转身要走。 岑颂宜望见他背影的瞬间急切地扑上去,毫无顾忌地将双手环绕他的腰间,搂住他,用患得患失的语气道:“你去哪儿?!” 白色的浴袍滑落在地。 “砚谈,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好不好。”她尽全力用自己的身体贴着他的,若有若无地蹭。 “做什么都行。” 一片柔软覆到后背上,低头瞧见她的柔荑缠绕在自己腰上之时。 许砚谈彻底没了对一位女性最大限度的耐性。 许砚谈额头青筋突起,一把抓住她手腕,转身倏地把岑颂宜扔到地上。 岑颂宜失声叫了一声,然后摔坐在房间柔软的地毯上,半侧大腿和屁|股都摔疼了。 随着这一摔,她所有骄傲自尊也被许砚谈捣毁。 烛光随着空气里的动荡摇晃着,岑颂宜身上黑色紧身内衣勒紧了她的白皙肌肤,略微的肉感把令人愤张的性|感挤压出来。 可惜并无人欣赏。 许砚谈低着眼弯下腰,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明显的愠怒,捞起那浴巾,往前走两步,啪地甩在她脸上和身上。 即使是柔软的布料,经过他手中力度,打在她身上的时候也发出了令人颤栗的闷响。 可见他的动怒。 浴巾把岑颂宜的脸和大半身子遮盖住。她听着脚步声和衣服窸窣的声音,颤抖着肩膀把浴巾扒下来,露出自己的眼睛和脸。 许砚谈一步步走来,向降罪的厉神。 他俯身,在岑颂宜面前单膝蹲下,冷漠莫测的眼直直盯着她,光是气场就能震得人后背发凉。 “我…”岑颂宜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了。 “是我那天没说清楚,”许砚谈停顿一秒,在说下一句话前眯起眼:“还是你脑袋有问题。” 他指的就是那天清吧对她说的那句话。 岑颂宜脸色煞白。 许砚谈说完,缓慢地上下打量她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她狼狈受辱的眼睛上,勾唇:“岑颂宜,不必小瞧我。” “也别高估自己。” 你贬低了我的审美,也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这话中之意,精准地打在岑颂宜心上。 她从没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岑颂宜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许砚谈,瞠目大声喊:“你突然这么对我!是不是因为别的女生!” 许砚谈一手打开房门,外面的灯光泄露进来,将他半侧身子照亮,光芒依赖在他半侧脸,高挺的鼻梁将光暗割裂,他颀立在那儿,偏头看回去。 明暗同时在他精俊的脸上,像吞噬天使的恶魔之子。 下一刻,许砚谈抬起一手,用慵懒弯曲的食指指了指脑袋,勾唇坏笑。 给予对方毁灭性的精神打击。 他转身,再也不犹豫的关门离去。 …… 【岑芙,咱俩就这么算了。】 铺天盖地的雨没有终结的迹象。 许砚谈已经远走,而岑芙还被困在恐惧和心酸的梦魇之中。 在雨天,只要有风,哪怕躲在屋檐下也难逃劫难。 岑芙抹掉飘到自己脸上的雨,热乎乎的雨,心中苦涩难言,可是理智告诉她自己。 你只能这么选。 她不知道许砚谈和岑颂宜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对她来说。 等这场雨停了,一切都结束了。 新一周周一,岑芙下课先去食堂排队买饭,纤纤要和老师讨论些东西待会过来。 岑芙把她最喜欢的砂锅米线摆在自己对面,用温热的手揉了揉还没消肿的眼睛,叹了口气。 然后刚想拿手机问她什么时候结束,余光就瞥见一个发型怪异的身影在密密麻麻人群里穿梭,飞奔过来。 她默默放下手机。 感觉未来跟她出去玩,就算走散了也不怕。 就纤纤这种发型风格,根本不会找不到。 纤纤今天把长发盘成两个甜甜圈似的造型立在头顶,不知道以为戴了两个金属扫描仪在头上。 她跑过来坐在岑芙面前,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吃吧,要金针菇不要香菜对吧?”岑芙没察觉到对方的不对。 纤纤看了看周围,凑前小声问:“亲爱的,你最近…和许砚谈见过吗?” 岑芙心跳一顿,眨了眨眼,“啊?” “啊是见没见过?”纤纤挑眉。 岑芙抿了抿嘴唇,没打算对她隐瞒,点头:“嗯,昨天周日晚上刚见过。” 这次反倒是纤纤惊讶了,差点没收住声:“啊?!怎么会昨天晚…” 叫到一半,她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噤了声。 岑芙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蹙眉问:“有什么问题吗?” 纤纤和她对视着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边说边点屏幕:“因为你不怎么关注学校那些八卦…不对你可能都不怎么看热搜。” 她依次点开学校八卦公众号和微博热搜给岑芙,在岑芙浏览的过程中稍加解释:“昨天有人突然在学校八卦墙爆出岑颂宜夜约许砚谈去那种半酒店式的休闲会所。” “你看,她穿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被人拍下来了,绝对是狗仔,不然相机镜头不会这么好。” “然后这张是许砚谈走进会所的照片,拍得还挺清楚的,有个大半侧脸。” 岑芙看着那些帖子上的照片和言论,脸色如纸。 “也不知道是不是学校有人和狗仔串通好了,这玩意一发到八卦墙许砚谈就被认出来了,紧接着岑颂宜这丑闻就上热搜。” “现在说他们什么的都有。”纤纤说着自己眉毛都皱起来了,“有说许砚谈和岑颂宜约p的,有综合过去传闻总结说岑颂宜单方面纠缠色|诱许砚谈的,说这俩人只是巧合在一起的很少很少……” “然后还拍到岑颂宜脸上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打的。” “许砚谈对女生动手的说法就出来了,简直是火上浇油。” “岑颂宜那边的影响就不用说了,听说许砚谈今天被教授叫办公室了。” 纤纤猜测着,觉得这事越来越大,“咱那个和青年团合作的主旋律普法视频他不是有代表学校法学系出镜么。” “如果许砚谈的形象真的受舆论影响,好像都不只是他被撤下来,我们重拍视频的问题…” 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发起颤抖,细微的,无人察觉。 岑芙颤着下唇一点点抬起眼,那些话砸在自己心上,她望着纤纤的眼睛。 眼睛忽然就蒙了热。 她无法去设想许砚谈真的因为这事受了影响,干扰未来前程会怎么样。 “纤纤…”万般后悔如千针落下,扎穿了岑芙的心脏,她染上焦急的哭腔:“我好像做错事了…” …… 岑芙将事情所有经过都告诉了纤纤,她听完眉头锁紧迟迟没有松开。 她听完,语重心长地伸手拍了拍岑芙的手背,鲜少稳重温柔:“亲爱的,别自责,这不怪你。” “不管是不是意外,这是岑颂宜自己作的。” “你和许砚谈都是受害者。” 纤纤压低眉头,骂了句字正腔圆的脏话,“还是亲姐姐么,心真黑,我第一次见到姐妹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会出现威胁这个词。” “她当自己是谁啊!!”喊出这句,纤纤的甜甜圈发型似乎都要炸毛似的。 岑芙被她的话安慰到了些,眼里的红褪去稍许:“你说,我要不要跟他道个歉。” “毕竟从源头说,我不该骗他。” 纤纤摸着下巴:“如果你只是想为这个欺骗道歉,我支持你。” “但是如果你想为之后的事道歉,没必要,这与你无关。” 正说着这话,岑芙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食堂二楼走下来。 她都不管自己还没吃完的饭,啪得站起来。 吓了纤纤一跳,筷子刚加起来一条米线就抖落回去。 “我,你先吃。”岑芙匆匆背起包,视线一直望着远处,几乎没有犹豫地追了过去。 纤纤回头,望着岑芙娇小又坚定的背影,一瘪嘴,默默笑了。 …… 岑芙追了出去,瞧见几米之外走着的许砚谈。 天气冷了,他身上穿着单薄的黑色薄呢大衣,立体的大衣将他颀长又有型的身条突显尽致。 他独自走在人群中,周边某些学生看见他的脸,忍不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想也知道其中的内容。 洞察力那么强悍的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周围复杂又刺人的眼神和窃语,而他全当充耳不闻,挺直的后背透着说不清的倨傲。 从未在意,从未低下半分头颅。 不知为何,看到这副背影,岑芙的胸口突然开始发闷。 下一秒,她迈开步向他小跑而去。 说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她现在疯狂想做的事——只是单纯地走在他身边。 轻急的脚步声踏在柏油路面上。 周遭都是水足饭饱慢慢悠悠散步的人,岑芙的小跑显得格外明显。 她急着跑了好几十步,终于接近到他的背后。 一靠近她,岑芙就立刻被他那股杳然的冷肃气质控住。 岑芙连着翕动两三次的嘴唇,却始终叫不出他的名字。 难堪,复杂在她唇齿间阻拦。 她伸出手想去扯住他的衣袖,白皙瘦弱的手腾在半空中,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许……”岑芙鼓起勇气张开嘴巴,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同时出现了声音。 “许砚谈!” 许砚谈回头。 生冷锋利的眼神吓得岑芙一激灵,肩膀抖了两下。 岑芙仰头望着他,保持着半张开嘴的姿势,想顺势把心里话说出来。 道歉的话,只要说出来…… 她就不会愧疚得心肺都要被撕扯开那么难受。 可是。 下一秒,岑芙的血液瞬间凝固。 明明她就站在许砚谈的面前,而他却视她为空气,视线连一毫厘都没有向她偏移。 许砚谈直直望向远处叫他的男同学,下一刻抬腿走向他。 他的黑色大衣是敞着穿着,单手抄兜,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大衣里面那股山林的木质清香混着淡淡烟草味,清冷中混着攻击性,借着风向她袭来。 不知为什么。 岑芙再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给予自己的那股灼热难耐的牵制感。 相反,这股尤为疏离的冷漠,毫无偏差地传导给了她。 岑芙倏尔回头,望着他刚硬的背影。 嗓子一片苦涩,化开了,全是难以下咽的酸。 他说就这么算了。 然后。 就真的再没看她一眼。 第30章 Anecdote ae:30. 随着几场大风和突如其来又格格不入的雨,崇京的秋季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成为了翻过页只剩回忆价值的旧篇章。 岑颂宜和许砚谈的绯闻事件爆出来之后岑芙就一直在关注,第一次当了“坏学生”在上课的时候完全走神,一直在偷着看手机。 然后她发现,当天下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互联网平台的风向就骤然变了。 热度比较大的地方,例如微博和贴吧知乎这种地方,关于许砚谈的负面评论和诽谤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岑颂宜私生活混乱的丑闻。 岑芙察觉到这些,只觉得忍不住想要惊叹。 这当然不会是巧合,能够悄无声息以这么快速度做完危机公关的,大概只有许砚谈背后的家庭势力才会做到。 不知怎的,岑芙忽然想起许砚谈那位虽然走路跛脚,但是浑身透露出儒雅温和的叔叔。 能够执掌那么庞大的商业版图,把许家每一条脉络都掌管清楚,在事业上一定是杀伐果断的。 她能看出许叔叔对许砚谈的在乎和骄傲,自然不会任由事情发酵。 即使许砚谈不会主动去求他叔叔帮自己解围。 浓厚的药味和消毒水味道飘在鼻息前后。 岑芙缓缓收回思绪,眼前的药品标签逐渐聚焦清晰。 此刻她正处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平价药店。 换季的力度太狠太快,再加上最近情绪起伏太大,容易让寒气抓到侵袭的空隙。 一觉醒来,她只觉得头晕,到了下午这会儿胃又开始烧疼。 一去药店发现人还不少,店员要一个个帮忙答疑解惑然后挑选药品。 流感总是在这种季节更迭的时候一波一波地闹。 岑芙自小就独立,站在货架前徘徊挑选,她倒是知道胃疼要吃哪一大类的药,不过货架上的药品太多,名字又拗口难懂,让她找不到熟悉的那个。 “身体不舒服?”一道温柔的男声突然响起。 温柔的,有些绵和的,让人听了就很容易踏实下去的成熟男声。 岑芙一愣,扭头。 一个面生的男人站在她身边,这位先生拥有温柔清秀的模样,斯文的气质从他的无框眼镜和米色大衣中描绘而来。 他正看着岑芙,眉眼的笑意不曾有半点变化。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这是个有着风雅人设的ai仿生人。 面对这样的笑容莫名有些别扭。 陌生人突然来这么一句,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话,不过看着又觉得有些眼熟。 “不记得了?前两天还来送体检表呢。”周霁成眯眯眼笑着,只俯身半寸,降低自己高个子的气势,却又不会给予女性压迫过去的紧张,提醒一句:“你是大一传播一班的卫生委员对不对?” 他一这么问,岑芙想起来了,眼神瞬间刷清了一层轻滢,微微躬身:“老师好。” 这人是学校的校医,还负责心理咨询处的事务,虽然只比他们大个十岁左右,却很有信服力。 “出了校门就不是了,不用拘谨。”周霁成摆摆手,看向她所观察的药品货架,眯眯笑的表情换上几分认真:“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了吗?” 既然是校医,岑芙就放心了,说着:“我胃有点疼,不知道为什么。” 他扫了一眼货架,“具体怎么疼,能形容出来吗?” 岑芙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就是有些发酸,有时候会胀。” “恶心吗?” “不怎么恶心。” “嗯,吃这个吧。”周霁成马上挑出一款药,递给她,并且嘱咐:“最近气候变化注意保暖,保持心情舒畅稳定,不要有太大压力。” 岑芙接过药,捏在手里,面对着这么温柔的人心里舒服很多,微笑起来:“谢谢老师。” “上次也在这家药店看见你了,”周霁成问得很自然,“看你买了些消毒包扎的,是受伤了吗?” 他问到这里,岑芙温煦的眼神有一时间的停顿。 老师说的,应该是她给许砚谈送药的那一天。 【买药给我干嘛。】 【怎么知道我受伤的,嗯?】 【心疼我了?】 他那么恶劣,总以她的为难和难堪为乐,喜欢看她的笑话。 他那么可恶,揪着一两个痛点步步为营,步步逼近。 让他主动放弃对自己的兴趣,解脱,是她从一开始就希望的。 可是。 只有他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告诉她“别怕,等着。” 只有他在她无声落泪的时候告诉她“把饭吃饱了,睡一觉,然后等着。” 只有他哪怕知道她在利用,却依旧亲自动手,将她那梦魇彻底根除。 只有他。 会穿过那么多人,目光灼灼的,目的强烈地看着她。 岑芙略微敛眸,微笑化为苦笑,指腹摁着药盒,将纸质的药盒摁下去一个小小的凹痕。 “我没有受伤。”她缓缓开口。 对啊。 从始至终,他对她无恶不作。 可是。 她从未受过半分伤害。 别人也未能伤她毫厘。 牛奶过敏的刘小姐家人没有伤到她。 报复前来的余强连她的头发丝也没有碰到过。 一颗心酸涩彻底,她怎么拿牙齿咬住嘴唇内肉也无法转移痛觉。 岑芙对周霁成摇摇头,只是简单解释:“帮人买药。” 没说帮谁。 朋友?同学? 此刻,她连对许砚谈的一个称呼都无法自信道出。 周霁成眼见着她在自己的面前,短短几秒钟变了好几种神色,哪怕小姑娘在极力掩饰。 不知是演技拙劣,还是那情绪太难覆盖。 他若有所思缓慢眨着眼,眸子在无框眼镜的后始终温厚。 微笑却越来越浓郁。 越浓郁,就越虚假。 半个小时后。 许砚谈坐在咖啡店里,捏着手机一直在听那边说话,时不时淡淡“嗯”一声作为回应。 说不上认真。 胖猴从外面进来,隔着玻璃跟他抬手打招呼。 许砚谈看见他了,懒洋洋抬起胳膊,弯着两根手指头摇了摇,下一秒收回视线,继续听电话。 不管岑颂宜被狗仔拍到这整件事是不是她在主导炒作。 但是事儿爆出来以后,她们的第一意向竟然是直接对外承认岑颂宜是许家未来孙媳妇,直接曝光他和岑颂宜的婚约。 这样既澄清了岑颂宜私生活混乱,倒贴男生献|媚的丑闻。 又能用许家孙媳这一身份为自己贴金。 何芳华母女打的算盘,他坐在家里阖上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那边许家聘用多年的律师在对他汇报所有法律诉讼追责警告的反馈,而那些网络臭虫会怎么反应他用脚都能猜到,这通电话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为了配合律师的工作流程。 别人明晃晃的利用,他许砚谈又怎么会轻易顺从。 何芳华母女这将计就计的伎俩甚至都忘了稍微装装样子。 许砚谈和许衡这叔侄二人虽然性格相异,但是同样都是不允许他人随便骑到自己脖子上算计的人。 许砚谈想着,本来按照他叔那脾气,会看在岑父的面子上顺便把岑颂宜的绯闻一并帮忙打扫打扫。 结果这母女这一通闹下来,饶是许衡也没了耐性,最后只解决了自己侄子的麻烦。 许砚谈学法以来,早就有对未来的打算。 为了以后能顺顺利利进入司法单位,他的履历不能粘上这种莫名冤枉的脏东西。 至于岑颂宜怎么解围,那就要看她团队的本事了。 许砚谈本想给岑颂宜身上烧着的这把火加点料,结果他一看现在舆论愈演愈烈,他倒是不需要再插手了。 毕竟… 就像猫。 不会把老鼠直接吃掉,而是先玩。 要留着半口气,日子还长,慢慢玩。 “大哥你电话打完了么!”胖猴进店以后都没有直接去点饮料,而是有些急切地直冲他而来。 许砚谈潦草几句跟对方结束了对话,他低头一边挂断电话,一边悠悠问:“急什么。” “不是!我看你这样好像不知道啊。”胖猴说话语速很快:“我刚刚路过崇文街,一个药店外面,看见你那小妹妹上了你家的车!” 许砚谈捏着手机发微信的动作一顿,没有抬眼,而是蹙起眉淡定判断:“你确定我家的?” “我还能看错!?”胖猴坐下,有些猜测,观察他的表情:“崇a00999,是不是你爸那辆黑色林肯!” 听到车牌号的瞬间,许砚谈倏地把手机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 力度大到手机仿佛要在桌面上碎裂成两半。 再抬眸时,许砚谈鲜少对人暴露了自己的孔急和认真,愠怒烧在他棕色的眼瞳中。 “你他妈再说一遍。” …… 车子开进别墅区,靠近许家府邸园子的时候,岑芙借着车窗都看得有些发愣。 她了解过许砚谈家里应该很殷实,却没想到到了这种程度。 实际上真正的显贵不会在吃穿住上过度铺张和炫耀。 许家老宅的别墅和园内设施已经能看出年头,可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沉淀的底蕴,不可动摇的,无需多言的贵气。 岑芙见过这位司机,在上次一家人和许衡叔叔吃饭的那天。 他说许砚谈想请她吃个饭,特地让她来接。 司机肯定是许家的,而且车牌和车也都是许家的,行驶在城市里。 安全倒是不用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在药店的感慨,或许是想赶快将道歉的话告诉他。 本来还以为他永远不会再理会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机会。 岑芙并没有问什么,二话不说跟司机叔叔上了车。 岑芙在家里保姆的带领下进入了靠西边的那栋别墅。 保姆阿姨很热情,跟她介绍栋别墅住的人不一样,西侧是许砚谈一家,中间的主宅是许砚谈的爷爷奶奶在住,东侧是叔叔许衡的住处。 岑芙一进院子,就看见了一侧建立的巨大的透明温室。 在十一月的冬季,所有生灵都呈现昏眠凋零的迹象,可却有一整室血红的玫瑰在这个院子里盛放着。 娇艳的红玫瑰透过透明的温室,和苍白的冬季产生了鲜明又刺眼的对比。 “您这边请。”保姆阿姨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岑芙收回视线,赶紧跟上。 她跟着阿姨走进别墅一楼的一间书房。 她细腻又敏感的观察力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岑芙有些意外,这个别墅二楼好似是被荒废了似的。 虽然楼梯扶手,地毯和楼上的灯罩都是一尘不染的,但如果常有人使用肯定会留下痕迹。 明显二楼以上根本不住人。 “您在这里稍等。”保姆阿姨给她倒了杯茶,然后退出了房间。 岑芙在书房坐稳,琉璃茶几上的茶杯飘着带有茶香的薄雾。 她环视了一圈这间有些欧式的书房,没等一两分钟,书房的暗门突然被打开。 岑芙抬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下半身。 还有那推着轮椅的双手,略粗糙,略有年岁感。 她一点点抬起视线,看清了推着轮椅从卧室过来的男人。 薄毯盖在他的腿上,看不到他腿部的真实情况。 即便是在家里,他也穿得很整齐利落,毛衫西裤,有些发白的头发理得一丝不苟。 这位叔叔拥有和许砚谈更为相似的眉眼。 许砚谈眉骨里的锋利,冷漠,凌厉都能在他的脸上看到源头。 不一样的是—— 许项抬眸子看过来,岑芙与他对上眼睛的瞬间,不知怎的。 她的后椎骨一串向上地发毛发麻。 人与人之间会有磁场。 他自来就让岑芙感受到危险。 而她所处在封闭又被众多书籍压迫的书房里,呼吸仿佛都有些逼仄了。 岑芙瞬间就站了起来—— 他看似平淡的眼睛里,拥有着许砚谈没有的,摄人心魂的寒气阴冷。 是狂热的病态经过年岁冷却沉淀后,好似失去执念后,半垂着生欲,睥睨人生又始终拥有扼人喉咙之能力的阴狠角色。 而这些,藏在许项看似病弱不堪,远离尘世,无欲无求的表面之下。 “您…”岑芙翕动唇瓣,一双清澈的鹿眼含着警惕,“请问许砚谈是住这里吗?他找我来的。” 声音越说越小。 许项那双耷拉的眼始终停在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没有情感的笑,病弱使他低沉的嗓音有些发气:“是我请你来的。” “可司机…”岑芙说。 许项一手扶在自己腿上,隔着薄毯,慢慢来了句:“许家少爷请你一坐。” “说到少爷,我也算,曾经。” 说完他还自己笑了一声,好像觉得这一句很幽默,病态扭曲感更泄露几分。 “我是许砚谈的父亲,许项。” 许项看着岑芙,突然伸手对她招了招:“你是岑芙,对吧,孩子。” 许项那双眼睛拥有能把人刺穿的洞察力,虽然耷拉着,病弱无力,可是有力又锋利的瞳孔不会骗人。 如果说许砚谈是一头驰骋草原的豹子,意气风发,尽展锋芒。 那么作为他父亲的许项就是越过无数高峰的秃鹫,几乎了解所有猎物生灵的习性,傲视尘世。 岑芙很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这个叔叔让她感到害怕,让她根本不敢靠近,说不上哪里怪。 只觉得许项的周围有一圈阴沉悚人的气场。 这和许衡叔叔的儒雅温和是完全不同的。 许项感受到她的抗拒和害怕,嘴角挂着的笑更深厚了,意味深长地说着自己的话:“砚谈很喜欢你,对不对。” “孩子。” 岑芙肩膀开始发抖,快要不敢跟他对视了,强忍着让自己站直身子。 许项的眼角忽然神经般的痉挛抽了几下,好像在压抑什么情绪,接着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你让砚谈…变得完整了。” 云里雾里的话,却又有所指。 “完整,即是毁灭的开始。” 紧接着,他的眼眶突然含起了眼泪。 许项望着天花板,苍老却英俊的脸上挂着病态的笑,咯咯的两声:“媛媛…他也一样…他也会一样…” 岑芙吓得嗓子眼都开始发抖,分泌出酸苦。 母亲哪怕是信奉那些神仙道法,在家里摆东西拜来拜去念叨不停的时候,也不曾像这个人这样这么恐怖。 不正常,简直像个冷静的疯子… 许砚谈的父亲怎么会是这样… 恐惧让她的眼睛下意识分泌出了泪花,岑芙一步步往门口的方向退,鞋底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可是仰着头的许项却精准捕捉,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突然冷声开口:“孩子,你是在怕我么。” 岑芙倏地浑身一颤,吓得差点出声。 许项缓缓低回头,盯着她,还是微笑,“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见岑芙迟迟不动,眼神阴郁,语气柔和,言语却是不容置喙:“孩子,过来,听话。” “晚饭前,陪我聊聊。” 岑芙被吓得毛骨悚然,死咬着自己嘴唇,打算下一秒转身跑出去。 可是,万一门是锁的怎么办。 自己这个举动会激怒他吗? 就在许项推着轮椅走向岑芙的那一秒钟。 “砰!!!” 书房的大门突然被踹开。 岑芙晃着害怕的眼泪倏地偏头—— 有些模糊的视线看见了许砚谈那张阴沉积怒的臭脸。 许砚谈先是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岑芙,像只傻不拉几被欺负的小鹿。 随后他一记眼刀射向许项,似箭一样毫不留情。 父子俩的眼神对冲在半空。 一阴一阳,一冷一柔。 许砚谈往前走了几步,二话不说伸手攥住她的胳膊,把人护在身后。 岑芙还没理清思路,自己的视线就被他宽厚的后背遮住。 这时,只属于许砚谈的那股炙热,冲烈的气场久违地扑面而来。 这是他占有欲和掌控欲的味道。 她悄然抬眼,望着他绷直的下颌线。 感受着他攥着自己手腕,紧得发疼的力度。 “许项。”许砚谈毫不留情地直接叫自己父亲的大名,看似吊儿郎当的语调里是绝对的警戒和攻击,荒唐一笑:“你又要干嘛啊。” “聊是吧。” “我陪你聊,聊到你死为止。” 许砚谈松开力度,然后大手一路向下,没有经她允许地直接包住了岑芙的小手。 岑芙心跳一耸—— 两人的手就这么紧无缝隙地牵在了一起。 他的手好暖,甚至是热。 许砚谈眉头颦得狠,犹如在林间遇到对敌的黑豹,警戒中投射出能发光的凶狠眼神。 “就说一遍,离她远点儿。” “不然咱爷俩没完。” 第31章 Anecdote ae:31. 许项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威胁,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双目平静得接近死寂。 半晌,他露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砚谈,我只是想见见她。” “自己儿子喜欢的人,我这个当父亲的还不能看看了?” “我要帮你把把关,不要再……” 他话没说完,许砚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不是宋媛月。” 听到陌生名字的时候岑芙一愣,更仰起头看他的侧脸。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岑芙悄然蹙眉,仿佛能两人相触的肌肤纹理,同频接受到他的情绪。 是压抑的,烦躁的。 可她一个外人,却无法深探这情绪的原因。 “我也不是你。”他说。 说完,许砚谈回头,交上她复杂担心的雾眸。 他的眼眸始终冷酷,却在与岑芙对视后的下一秒稍许敛低了。 少见,几乎是第一次。 他躲避了别人的视线。 岑芙纤细的眼睫尖颤动了。 许砚谈由牵着她手换成攥着她手腕,另一手拉开书房的大门,把人往外送。 书房略有昏暗,因为一半的窗帘都拉着,他那双深棕的眼瞳此刻呈现着深邃的墨色。 “出去等我。”许砚谈嘱咐她,“离远一点儿,去别墅门口。” 岑芙不敢再往里面看,很听话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出了书房。 看着她走远,许砚谈一挥手,书房的厚重木门划过一道半弧,砰地重新撞上—— 闭塞的书房,光斜射进来,空气中漂着书籍和浮尘的味道。 父子两人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对峙过。 只不过从某个时间开始,许砚谈不再仰望他。 而是笔直地站着,睥睨他。 “想见我,不必用这种手段。” 许砚谈眯起眼,眉头夹着的是空洞的敌对,腮颊绷直的线条随着说话鼓动着:“跟她有什么关系。” 许项把岑芙这么请到家里,自然不只是请到家里这一层意思。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在这栋房子里,越是血亲相连的人,越讲不该讲的词汇。 威胁,逼迫,试探,束缚。 “你回来,只去主宅,还有东院。”许项双手放在膝盖上,偏头望着窗外,怅然:“偏是不走进自己家半步。” “我不想大动干戈,只是因为太想念自己儿子。” “砚谈,你什么时候能理解我。” 许砚谈的眉头一压再压,抄在兜里的手指攥得发硬。 许项颔首,继续说着,语气很慢,像毒蛇潮湿爬行。 “以后如果见不到你,我只能请岑小姐到家里坐坐,陪陪我这个老人。” “我挺喜欢那孩子,确实干净。” “哧。”许砚谈忽然就听乐了。 许项缓慢抬眼。 许砚谈松下身子,半倚在门板上,用一副实在瞧不上眼的神色打量自己的父亲。 良久,他同样用凌|迟又嘲笑的口吻说:“许先生,没发现么。” “活快一辈子了,你一点长进没有。” 还是只会卑劣的威胁,捆绑,将自己病态的神经质摆在全世界最良善最无辜的位置。 “宋媛月的死,还没让你反省?” 许砚谈这句话一出,许项的表情瞬间变得恐怖起来,他瞪大了眼,脸色刷地变苍白。 搭在膝盖上的手也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那…那是你妈妈…”许项说完开始剧烈的咳嗽,表现出很痛苦的神色,手抓在自己胸前衣服上,“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许砚谈见他不舒服也没有任何反应,而是默默地瞟了一眼墙角还在运作的摄像头。 他挂在唇角的坏笑一寸又一寸地降下去了。 眼睫之下是全世界最为寒冷无情的眼神,同样的话说多了也烦,许砚谈如往常一样复述:“妈?她配这个字儿么?” 许项狼狈地转着轮椅去拿茶几上的药瓶,白色的药瓶在他颤抖的手里晃荡出淅淅沥沥的药丸相撞声。 他疲惫地看向许砚谈。 许砚谈一边用肩膀顶开沉重的门板,重新扬起恶劣的淡笑。 门外的灯光一缕一缕打在他的侧脸,侧身上,被灯光斜照的眼瞳呈现出混血人种般漂亮的剔透深棕。 “你也别偷着美。” “差点弄死自己儿子,这个爹你当得也不赖。” 他鼻息轻嗤,离开书房之前撂下最后一句:“想拿她威胁我。” “有种你就试试。” …… “你…” 岑芙细弱的声音在偌大的园子里飘荡。 “你慢一点……” 许砚谈从书房出来以后,就阴着脸拉她往停车场走。 西院离停车场还有一定距离,但是因为许砚谈的步速,让他们马上就到了停车场。 他本来腿就长,走得快起来岑芙根本就跟不上,自己的两只脚都要飞起来了。 岑芙几乎是被许砚谈连拉带拽过去的。 他攥在她手腕上的力度,让岑芙察觉到未知的危险。 岑芙看见他那辆黑色大g的瞬间,他手上一个用力—— 在她下意识撑大眼睛的瞬间,自己的身体也被他调换方向。 下一秒。 砰的一声闷响,岑芙的后背顶上他黑车的副驾驶门。 面前的男人俯身压了过来。 岑芙屏住呼吸,下意识缩起肩膀偏头。 一秒,两秒,三秒。 她缓缓睁开眼,试探着抬起。 然后直接撞进许砚谈始终炽烈的凝视。 许砚谈的眼神她总是辨不清,好似是沸腾翻滚的熔岩,又好似南极沃斯托克的川冰。 像任由占有欲作祟吞噬掉她,又像根据理性辨析审视着她。 唯有一点她看得清。 他始终颦着的眉头。 许砚谈单手撑在她肩侧,手掌印在薄凉的玻璃窗上,蕴出一圈热的白雾。 他眸色锐气:“躲什么,怕我打人?” 岑芙看着他,只是摇摇头。 许砚谈鲜少真的对她发了脾气,烟嗓压得低,细细的砂砾攻在她心上:“岑芙,胆子要真这么肥,在岑颂宜身上使使也不会让她欺负成这样。” “什么车你都敢上。”他伸手直接捏着她半边脸蛋,稍微使劲地惩罚揉捏,还不解气似的:“你生怕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是么。” 他这些话说得一点情面没留,让她听了,好像自己是什么没脑子不成熟的。 不知道是被他捏疼的,还是那股难堪羞臊作祟,她眼睛瞬间红了,扯着嗓子吼他:“我还不是因为你!” 小姑娘这一声喊出来,许砚谈神色连带着自己手上的力度都停滞了。 “如果不是司机说是你找我,我会跟他上车吗!”岑芙说话含含糊糊的,然后抬手打开他捏自己脸的手。 眉毛和鹿眼都立着,委屈和生气完全体现在脸上:“我又不傻!都是因为你…” 说着说着岑芙委屈劲上来了,哭腔染遍,“我不就是想见你一面…你凶什么啊!” 她只顾着自己情绪上头,并没有留意到,站在她面前的许砚谈早在她这一声声抱怨和哭腔中放松了原本戾气的眉目。 逐渐的,他也恢复了往常那副散漫的模样。 许砚谈收回手抄进大衣兜里,半眯着丹凤眼,冷傲中混着几分混不吝:“见我干嘛啊。” 没等她说话,许砚谈再次俯身。 岑芙刚张开的嘴倏地合上,眼睫频眨。 冬天的寒气凛冽席卷,当二人距离顷刻间拉近后,肆意的寒气被挤压,被禁锢在他们交缠的呼吸中,静等升温。 他再近一步,两人的鼻尖或许就要蹭上。 岑芙连呼吸都不敢了。 过近的距离,会让人下意识地压低声量。 为了听清对方所说,于是会有另一人无限地放大自己的听觉神经。 于是,许砚谈的每一缕呼吸,悦耳嗓音里的每一寸沙,她都捕捉得一清二楚。 刺激着她的神经,酥麻着她的理智。 “岑芙,我离你远远的。”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许砚谈偏头,视线下垂,盯着她的唇瓣,用这个促发她更高阶的紧张感。 捉弄她,用这种克制的办法,发泄自己的恶劣。 “你现在又想干什么,吊着我?是么。” 他蛊惑力十足的嗓音羞了她的耳根,确切生冷的言语难堪了她的心底。 岑芙眼角更绯了几分,泪腺开始活跃,传达给颤动的下唇。 她敏感的情绪藏起了所剩无几的理智,岑芙缓缓抬手,纤细的手指扛着寒气靠近他,然后扯住他大衣敞开的一侧。 手指抓着他的衣襟,然后收紧,不断的用力。 直到关节都泛了白。 说不清的情绪,是否能通过这动作表达出去。 “我只是。”岑芙停顿,咬着牙,颇为复杂的继续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许砚谈听着她哭腔颤抖的话,神色淡然,把手从兜里掏出来,然后一掌覆盖到了她抓着自己衣服的小手。 然后一收,扯开,岑芙的手被他握在掌心。 被他强硬地扯开手的瞬间,岑芙的心跳漏空一般。 她端着雾蒙蒙的视线望他,最终,眼眶里的泪被他越来越浓热的目光烧干。 许砚谈握着她的手,不曾放开,“冷么。” “这么一会儿手就僵了…原来你也知道冷。” 岑芙几乎要窒息,心脏被抓紧。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狠心的,不知道什么叫冷呢。”他轻笑一声。 她张开嘴唇,想说什么,却无法溢出半个音节。 许砚谈一用力拽,岑芙拗不过他,直接惊愕着扑进他的怀里。 然后,他的手圈在她的腰后,紧紧锢着。 这是两人完完全全相贴的第二次拥抱。 浓厚的男性荷尔蒙和体温的热从他大衣里面传出,覆盖在她周身。 “不记得了?”许砚谈开口。 岑芙被他圈在怀里,抬头,茫然。 “我对你廉价的对不起没兴趣。”许砚谈握着她的手,手指有意无意地磨挲着她冻僵的关节。 他攫着她看似脆弱,狠起来却敢抛弃一切的鹿眸,语气笃定:“岑芙,你怕了。” 岑芙恍然抖了抖眼睫。 “从开始到现在,躲着我,耍我,不过是想让我早点儿放弃你。” 他把话说开,一点蔽体的云雾都不再留给她:“你口口声声说的不喜欢我,是真的么。” “你怕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许砚谈从来是奉陪的那一方,他奉陪,不过是想看着她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挣扎难堪。 无比享受。 当他真的主动往前,收起那些恶劣,毫不留情地把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堡垒攻破的时候,把她的一切打碎,撕开。 真正的许砚谈才算出场。 许砚谈另一手圈着她的后腰,岑芙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只能这么接受他一步又一步的逼问。 这次,他再也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了。 “岑芙。”许砚谈颔首下去,凑近她的鼻唇,有些发凉的鼻梁蹭到她同样寒冷的脸。 冷遇冷,最后化成一片带着火花的热。 “你是对我真没感觉么。” “还是因为别的,哪怕忍不住上了头…”许砚谈想起那天晚上在她楼下,与自己缠|吻的她,扯唇轻笑,“也要硬说不喜欢。” 他说到这里。 岑芙知道,他大概已经把她家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她为什么屡次拒绝许砚谈,为什么那么忌惮妈妈和岑颂宜。 可是他半生顺遂,又怎么会理解她的处境。 岑芙还是选择继续逃避隐瞒,她拼命摇头,拼命否认,拒绝他也暗示自己:“你说的不对…我就是不喜欢你。” 下一刻。 许砚谈直接打断她:“接|吻|么。” 岑芙彻底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原本酸涩的心骤然——激起了欲|望的海浪。 他一句邀请,她就激动地想要承合。 不用再多辩论,许砚谈这一句话,足够证实一切,让她自己明白彻底。 她中了他的蛊——已失去控制,堕入疯狂。 许砚谈松开已经帮她暖好的手,用自己的指腹,暧昧又撩拨地点了点她柔软的下唇瓣。 并不急着。 “小姑娘,你得知道。”在某个瞬间,许砚谈露出了他骨性中所没有的柔和。 多么荒唐,多么荒诞。 “如果一直畏惧,就永远无法自由。” 第32章 Anecdote ae:32. 他这句话高深又通俗。 深奥又易懂。 许砚谈不是会经常说这种话的人。 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岑芙突然就想起之前纤纤对许砚谈的印象。 生来的号召力,信服力,从来不是靠多说多做什么而来。 半生顺遂? 岑芙忽然对自己的刻板印象产生疑惑。 因为。 如果只是一个逞心如意走过二十余年的富家子弟,装模作样安慰他人说教他人时,言语和眼神一定是空洞又自大的。 可是他不一样,在许砚谈这双眼睛里,藏着厚重的过往。 在这一句笃定狠厉的话里,岑芙尝到了沉郁的哀伤。 是……因为他父亲么。 就在这时。 “咳咳。”一道刻意的女声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打破了两人在寒冬中粘稠的气氛。 岑芙抬头看见许砚谈身后某位摇着车钥匙看戏的阿姨,对上她揶揄又暧昧的眼神时,一下子红了脸,慌忙偏开身。 想干的事儿还没干,话也没算说完,许砚谈早已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他不耐烦的皱起眉,转身的同时开口:“许竺女士,装看不见不会?” 许竺伸手虚虚掩嘴,绚烂的钻石红色美甲在晚上亮着碎光,装作一副恍然失礼的模样:“哎呦,不好意思,实在没忍住。” 岑芙偷偷瞧了她一眼,眼角禁不住抽动。 这已经明摆着说:我就是故意的。 不知为什么,她在这位阿姨身上看到了许砚谈某些特质…… 许砚谈偏头看她,给岑芙介绍,没好气的:“我姑,许竺。” 岑芙懂事懂礼,赶紧微微躬身颔首叫人:“姑姑好。” 许砚谈知道她是情急之下没过脑子。 不过听见她没叫“阿姨”,而是随着他叫了“姑姑”。 他杵在她身边,敛下眼眸的瞬间。 悄然一抹坏笑勾住了穿越的冷风。 还别说。 感觉不错。 “来都来了。”许竺收起车钥匙,短暂打量了一眼被自己侄子护的牢牢实实的女孩,弯唇:“去你爷爷那儿吃个饭再走吧。” 说完,她直接背着包转身往主楼走,根本没给俩小辈考虑的机会。 岑芙吓得瞪大眼睛。 嗯!?? 不要吧! 她凑近许砚谈,祈求似的:“我想回去,我不…” “有个事儿提醒你。”许砚谈慢悠悠开口,扭头睨着她,挑起无辜的笑:“我姑老跟你妈打牌。” “不当面请她隐瞒你来过许家,还跟我纠缠在一起这档子事儿。” “我姑那人…可说不好。” 威胁的话,只有他会用这么一副为你好的嘴脸堂而皇之说出。 岑芙倒抽一口冷气,而后抿着嘴巴瞪他,无声骂人。 然后,她故意撞开许砚谈的肩膀,率先跟着许竺的方向往主院走去,倒腾腿快步走的背影透着气呼呼的可爱。 许砚谈抄着兜杵在原地,随意瞧了瞧附近,吸了下发凉的鼻子,散漫跟上。 岑芙本以为自己走的够快了,脸边都能感受到嗖嗖的风。 可是一偏头,许砚谈三两步就跟到了她的身边。 她回想刚才姑姑的模样,又见识过他父亲的架势,有些忐忑,问他:“我这么突然拜访,你家里,会不会介意。” “别多想。”哪怕她说的很委婉,许砚谈依旧能从她的话里捕捉全部意思,他扯动唇角,“她那人就那样,应该挺喜欢你的。” 岑芙意外,“只见一面就?” 许砚谈并不急着告诉她,她的名字是他那个假道士姑父起的,只是说:“有些渊源。” 岑芙想着他们两家有这层关系,也许姑姑早在什么时候见过自己。 两人走在去往主院的路上,冬天了,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寂静又空旷,两人踩在鹅卵石小路上的脚步声滑顺又清脆。 许砚谈沉吟片刻,没什么前提地突然跟她说起自己的家人。 “我爷爷的爸。” 岑芙再次抬头,望向他盯着前路的眼。 许砚谈语速不慢,但却能让她准确的听清每一个字,不失沉稳。 讲故事的嗓子带几分漫不经心,于是就比正经专业的男播音腔都要好听。 “生在务农家庭,那时候一整个村都只种地。” “他动了做生意的‘歪’心思,全家人连骂带劝,全村人把他当异类,他还是坚持要走出去。” “最后荣华富贵,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最后连仰望他都不配。” “我姑。” “从小什么都听我爷爷的,然后青春期开始叛逆,倔的像驴。” “不接家里生意,非要自己搞艺术,拒绝商业联姻,非要和个神经刀的假道士鬼混。” “前十年一直和我爷爷断绝父女关系,她无所谓,多难都没回过头。” “现在家庭圆满事业顺利,和我爷爷重归于好。” “再也没人敢用只会傍着家里背景做事这标签定位她。” 岑芙听着这些,心中莫名变化,眼睛在寒冷的天气里燃起了微弱的光。 她好像…能明白许砚谈在说什么。 许砚谈偏眼,扬起几分下颌,意气风发,“还有我。” 无需多言。 她翕动唇瓣,“你家里,都这么叛逆吗?” “叔叔也是?” “不。”许砚谈轻叱一声,丝毫不觉得惭愧:“一家子反骨就全乱了,总得有个老实人。” 岑芙:“……” 说的也是。 快走到主院了,许砚谈突然停住脚步。 岑芙跟着顿住。 又一阵刺人的风袭来,吹拂起她鬓角的碎发。 缩在羽绒服兜里的手是冷的,可是一颗心砰砰的跳,却越来越热。 如果任由她缩在原本的地方。 一切都无法进展。 许砚谈也已经耗光了对她的耐心。 “岑芙。”他叫她。 许砚谈目光虽审视,却不扎人,“你是真想走么。” 他指的是她离开原生家庭的愿望。 岑芙从未怀疑过自己在这方面的执念,为此,她不知道放弃了多少,努力了多少。 如今被他用这么一腔有些嘲讽的语气质问,让她有些生气。 “我怎么会不想。”岑芙反驳。 “如果一直怕她们。” 许砚谈一点弯弯绕不兜,一语道破:“你就永远走不出来。” 足够远的距离,不够。 足够多的的钱,不够。 只要你永远惧怕她们,惧怕那个家。 你就永远走不出去。 许砚谈往前一步,俯身,让她近多看清自己的眼睛。 把她扯进自己如海底漩涡般的眼眸。 “想听听我的事儿么。”邀请,更多的是引诱。 想了解我更多么。 来了解我更多吧。 许砚谈忽地勾唇,很浅,“来句喜欢我听听,就告诉你。” 岑芙最受不了他这样的蛊惑。 他拥有勾勾手指就能让别人乖乖听话的招数。 冲动的话都拱到嘴边了,正反两种决策在心里打架。 虽然他只是挑逗,可她的潜意识却十分认真。 最后,岑芙一偏头,躲开他继续往前走,略带心虚的说:“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 许砚谈坏笑更深,也不恼,吊儿郎当点两下头,接着跟她往前走。 …… 岑芙走进别墅一楼,进门就被温暖的气息覆盖。 楼里面暖气给的很足,应该是地暖,暖和但不会让人觉得干燥。 身上的羽绒服一下子就穿不住了。 许砚谈从鞋柜里给她拿出双女士拖鞋扔地上,动作又快又流畅,岑芙甚至没有意识到什么。 “快进来,这么几步路瞧让你俩走的。”许竺刚好从厨房出来,手里捏着个啃了一口的苹果。 她瞥了一眼许砚谈,非常明了地用眼神嘲笑自己侄子。 瞧这孙子,遇着喜欢的不也还是这损样儿。 “许砚谈,我那屋热水器坏了,你去帮忙瞅瞅。”许竺指了指楼上。 许砚谈根本不搭理她这茬,撂了句:“专业工人一个电话就来,你非用我?” “维修工上门现在要预约你个没生活常识的,”许竺回话更是字字呛人,“让你去就去,这么多废话。” 岑芙在旁边听得腿都软了。 虽然知道可能他们姑侄就是这么交流的,可还是好像吵架啊… 许竺骂完许砚谈,扬起个笑脸拉着岑芙往客厅那边去,“别理他,晚上就跟家里吃点简单的可以么。” 岑芙使劲点头,哪敢说不。 许竺把她安顿在沙发上,给她塞了一把车厘子,然后转身跟许砚谈上了楼,一边上楼一边数落他,大嗓门能回荡好几波。 不一会儿姑侄俩的声音就消失在楼上。 …… 岑芙坐在这偌大宽敞的客厅,身边没了熟悉的人,只觉得坐立难安。 她把手里的一把车厘子放回桌子上的琉璃盆里,悄悄打量周围。 身子往后坐的时候,手恰好碰到个硬角。 岑芙回头,发现是本书被随意地夹在那里。 她抽出来,看了看封面,然后靠着沙发背翻开。 有一页是折了角的,岑芙顺势翻开,打眼瞧见一行字。 [刑法不仅要面对犯罪人以保护国家,也要面对国家保护犯罪人,不单面对犯罪人,也要面对检察官保护市民,成为公民反对司法专横和错误的大宪章。]1 “好看吗,这书。”一道年迈有力的声音突然在她身边响起。 岑芙差点没拿稳书,吓得抖了个机灵。 她抬头看见一位穿着居家服走到旁边单人沙发落座的爷爷,人上了岁数,头发花白,但是精神抖擞,从刚刚一开口说话就能感觉得到。 许健伶用他那双精明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一下岑芙,然后坐下,“哟,来了客人也没人说一句,这穿着这衣服就出来了。” 然后他跟在厨房里忙活的保姆阿姨嘱咐一句:“上茶。” 岑芙猜到这是许砚谈的爷爷,率先打招呼,欠起些身子:“爷爷好。” “嗯,叫什么啊,姑娘。”许健伶扶着自己的拐杖,开口问,语气庄稳但不严肃。 “岑芙,山今岑,芙蓉的芙。” “跟谁来的?” 她乖巧回:“许砚谈。” 许健伶这时候慢慢抬眼,似乎变了态度,再次审视她。 岑芙倏地开始紧张,后背绷直。 许健伶慢慢垂下视线,还是问她:“好看吗?” 问得是她手里的书。 她低头重新看了一遍那行文字,点头,“好看,但是有些深奥,要反复品读。” 他点点头,意味不明,这时候保姆送来两杯茶。 许健伶接过,用瓷质杯盖拨动茶面,抿了一口。 保姆走了以后,客厅的气氛一下子又冷了起来。 岑芙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希望自己没话说,让场面这么尴尬,她强迫自己找话题:“我看到那边还有些法律书,都是许砚谈的吗?” 许健伶缓慢“嗯”了一声,把茶杯放到茶几上,伴着清脆声继续说:“都是以前他看剩下的,就在外面堆着。” 岑芙点点头,挂着微笑假装继续看书。 话题又结束了……好快。 她是不是该继续说什么呀。 让她意料之外的是,许爷爷竟然搭了话。 “没想他那种野性子学法吧。” 岑芙恍然抬头,一时间好像没太听清,方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含糊着点点下巴,“嗯,是有些。” 虽然许砚谈这种人无论学什么都会很成功,但毕竟他出生在商贾家庭,时代经商,就算不做这个也应该会学理科类的专业。 没想到他一个傲慢恣意的人,却去学了生而为束缚权衡的法律。 她确实不懂。 是许砚谈自己的选择,还是家里的要求? “姑娘,反正吃饭还得有会儿,”许健伶瞧着她单纯无害的小脸,品出她踏实文静的性格,莫名多了些舒坦心情:“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关于这小子的。” …… 许砚谈狂妄不羁的性子从小就绽放得淋漓尽致。 除了爷爷许健伶以外,根本没人能控制住他。 加上一些童年不好的经历,让这个孩子变成一副小魔王的模样,任性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真的脾气上来了,甚至是粗鲁过分的。 一个本该还懵懂的小孩,发起疯来却能让身边所有大人都发怵。 那个时候,许家上上下下都一致认为这颗独苗就这么废了。 许家几代富足,几代书香,是绝对不会把未来交给这么一个不服教养的“坏种”身上。 他人都说,许砚谈就是个坏种,爸爸疯,妈妈贱,再怎么教育骨子里就是劣的。 一开始,许健伶并不认为,可是随着孙子屡次管教不听,他逐渐动摇了念头。 对他而言,一个孩子的好坏不在于他是否能未来继承家业发扬光大,而是这个孩子的心性是否正直,本质是否有雕修的潜力。 只要留有一根正骨,他做什么都不会差。 倘若根子已经坏死,再怎么养育施肥,终究会是一场徒劳。 直到某一天。 许砚谈的一个举动,一句话,彻底改变了许健伶对他的看法。 许砚谈小学二年级,某天放学的时候没有及时接到人,反而是校领导先把电话打到了家里。 叔叔许衡忙工作中途赶去医院,看见了把三个男同学打得满头流血鼻青脸肿,看上去都快残废的许砚谈。 许砚谈那么小一个孩子,还背着书包,嘴角脸蛋都青肿的,握紧的小拳头沾着血。 在三家家长的指责唾骂下,他就站在那里,稚嫩的眼神坚定,甚至还要拿出课本写作业挑衅,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模样。 许砚谈在学校会和同学起争执,打架,这许家人根本不意外。 令人意外的是,没想到这孩子会玩命。 以往许砚谈做什么任性的事,都是点到为止,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乐子。 自己侄子真的很生气,许衡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了。 赔偿沟通以后,许衡把孩子带回家。 回家以后许砚谈都没来得及吃一口饭,许健伶就罚他在书房长跪反省。 也许是没想到他会惹出这么大乱子,许健伶一怒之下失了方法,连连问他:“你知道错了吗!!” 许砚谈就跪在那儿,一声不吭。 说什么都不认错。 爷孙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三个小时,许健伶在孙子跪在那儿坚韧的背影触动了,他走过去坐在孙子面前,语重心长地说:“砚谈。” “你如果还把我当你爷爷,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为什么打人家。” 许砚谈刚才一直是那摇头晃脑吊儿郎当的不服气模样,听到自己爷爷这么庄重,甚至是快失望的语气。 他沉默了,也板正了。 半晌,许砚谈说了一句超出这个年龄该说的话。 “他们都该死。” 过了很久,他才扯着干涩的童声把事情经过全部告诉爷爷。 他所在的小学旁边就挨着一座烧锅炉的厂子。 今天放学的时候,许砚谈照常背着书包往外面走,找司机的车。 就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亲眼目睹那三个同班的男同学扯着一只流浪狗走进了厂子。 许砚谈去晚了一步,当他追过去的时候,那只狗已经被他们扔进了火烧火燎的锅炉。 那是一只怀了宝宝肚子鼓囊囊的母狗。 从上学以来,没几个人愿意理他,上学放学的路上,只有那只狗时常陪他一路。 就在今天早上,许砚谈刚刚把家里给他带的营养饭盒都喂给它。 恶魔的根性在极度愤怒的灼烧下冲破了稚嫩的理智防线。 那时候,许砚谈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挨打会疼,也根本不想去找老师家长去教育他们。 他要靠自己的拳头去教训这些该死的畜生。 他就是要往死里打,哪怕自己被打得站不起身,他也不会停下。 你只见他如今麻木又冷静,冷酷无情。 或许。 孩子般难过的眼泪,早就在他揍人的时候流在了不经意的地方。 听完全部以后,许健伶叹了口气,还是率先教他正确的处理办法:“你应该去找老师。” 许砚谈浑劲儿上来,根本不把爷爷的劝说放眼里,发狠似的:“就得把他们打怕了!!” 下一刻,他说的话,令许健伶震惊了—— 八岁的许砚谈跪在自己爷爷面前,眼神坚定,字正腔圆明明白白地说:“今天他们能杀狗。” “明天他们就能杀人。” 就在那一刻,许砚谈骨子里藏在万千恶劣里面的那一根“正”,实实在在打在许健伶的心上。 许砚谈那扭曲的正义感,让他的爷爷惊愕不已。 外人都说这孩子生性薄凉,不懂情谊。 相反,许砚谈是最最重情的那个,他的情从不像雨一样廉价泛滥,铺天盖地地给予。 而是像针一样,精准,深入,甚至带着些刺痛。 谁触犯了真心对他好的人,他就会发了疯的报复。 可是这样的孩子,这样的性格,是极端的。 如果不加以管教引导,许砚谈总有一天要毁灭在自己这野狼般的性格里,会酿出大祸。 “站起来。”许健伶突然说。 许砚谈抬眼,阴鸷的眼神顿然消失,有些茫然。 “我说让你站起来。”许健伶抬抬手,看着孙子手上还没洗掉的血迹,还有那被打的花猫似的脸,也是心疼。 “这件事,你没做错。” “许砚谈,你就记住,这件事以后不管谁说你不对,你都不许放心上。” “你就是把他们打残了,有你爷和叔呢。” “但是这件事儿过去,从今往后,你得听我的。” 也就是他说出那两句话的瞬间,许健伶看见了最适合这孩子的一条路。 法。 等他几十年归去,总得有东西管住他。 人?管不住的。 唯有铁律的法。 能束缚住他的野性难驯,发扬他扭曲的正义,让这头天生王者的豹子,找到行事的界限,找到自己存在的使命。 这个孩子得学法。 看上去最不适合的人,往往为此而生。 许砚谈天生就适合学法。 第33章 Anecdote ae:33.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今天他们能杀狗。】 【明天他们就能杀人。】 岑芙只是听爷爷讲述,心就已经被震慑到难以置信,鹿眼瞠地流露出意外。 许砚谈这个人的多面性一次次地突破她的认知。 这才是他吗? 扭曲的“正”。 八岁的他,轻视苛待身边的人,却会因为一只流浪狗不计后果的冲上去。 即便知道这件事的正确处理办法,依旧要自己亲自动手解恨,哪怕被所有人误解… “这件事儿,他姑都不知道。”许健伶又喝了口茶水,年迈的嗓子得到滋润。 他上了岁数,只是连续地说这么久话都能让岑芙明显察觉到他的疲惫。 岑芙不懂,如果是连姑姑都不曾知道的往事。 许爷爷为什么要当做茶余闲话这样讲给她听。 “这小子现在还没找到他需要的东西,还是一匹随时可能脱缰的野马。” 许健伶重新看向小姑娘,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人根本猜不透,像是嘱咐,又只像是玩笑一句:“如果以后他有走错路的迹象,孩子,记得拉他一把。” 岑芙听着这话,一股奇怪的潮水覆盖到心头。 好像未来即将会发生什么的感觉。 而她这个现在和许砚谈算不上什么关系的人,被许爷爷授予这么一段话。 她莫名的…就和许砚谈更脱不开关系了。 就在她正悄悄深思的时候,许爷爷忽然抓了一把车厘子,递到她手边。 岑芙一愣,有些惶然看着爷爷。 “这水果好,甜,多吃。”许健伶严肃了半天,这个时候终于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握着车厘子的手有些老皱了,但不失有力。 岑芙将双手捧在一起,接过了他递来的一把车厘子。 酱红色的圆润果子躺在手心里,她嗓子拱了拱,心头奇异的感觉耐以寻味。 “谢谢爷爷。”她答谢,将一颗车厘子塞进嘴里。 牙齿咬破果皮,甜酸的汁水溅到口腔里。 “以后没事多来家里坐。”许健伶拄着拐站起来,看样子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晚饭了,他拍拍岑芙的肩膀,眯着笑:“回去替我问你爸好。” 原来爷爷知道她是谁。 岑芙并不意外,微笑大方应下:“我会的爷爷。” 等他们姑侄俩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岑芙已经陪爷爷去餐厅坐好了。 虽然姑姑说的是随便吃些家常菜,但是岑芙面对着一桌子山珍海味的时候,明显能猜到姑姑刚刚进家门以后就是去嘱咐厨房今天做丰盛些。 因为她。 岑芙看着从远处过来的姑姑,还有她身后懒洋洋跟着的许砚谈。 她低头,手里还攥着一颗车厘子。 刚刚忘了放到茶几上,就带过来了。 此刻,倒有些爱不释手。 许砚谈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坐下前假借俯身动作,凑在她耳畔用低沉的气音来了句:“坐我地儿了。” 玩笑般的恶劣挑逗。 岑芙抬屁股就要给他让位置,结果又被他一手按回去了。 某人还假惺惺地说:“没事儿,今天让给你。” 岑芙心里翻个白眼。 跟他这位置是什么千古宝座似的,坐这里难道吃饭会更香? 幼稚,许砚谈。 保姆阿姨把菜都摆上桌,给爷爷吃饭伺候好餐前准备,姑姑早就率先动筷,自己吃自己的,岑芙坐在原位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许砚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爸爸不来吃吗?” 许砚谈云淡风轻地举起筷子,挑开自己面前这盘清蒸鱼的主骨,筷子尖的力度又快又准,他眼神平静,“不用管,吃你的。” 岑芙回想起那位有些恐怖神经质的叔叔就害怕,也不再多问了,先吃饭要紧。 她抬眼扫了一圈,确定这家的三位主人都已经动筷开始吃了,才迟迟举起筷子,拣起面前的炒青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就在这时,许砚谈的左手出现在自己视线内,他单手端起盘子稍许用力的时候,手背的青筋就会迭得更明显。 潜伏着力量感。 许砚谈把已经剔完鱼骨的清蒸鱼放在了她的面前。 岑芙意外,瞧他。 “吃,看我干嘛。”许砚谈收回手,轻悠悠继续吃别的菜。 去夹菜前一秒,他偏眼睨了一眼还维持原动作的岑芙,歪了歪自己举着筷子的手,勾着轻嘲调侃一句:“放心,筷子我没占过。” 小姑娘吃个饭事儿挺多。 岑芙耳颊一热,局促地收回视线,用自己筷子分夹鱼肉,小声嘟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之所以停着没动,是因为…… 如果没记错的话,许砚谈应该是喜欢吃鱼的。 第一次和家里人与他们叔侄吃饭那天,他就在吃鱼。 私下被岑颂宜带着和他聚餐那天,他也在吃鱼。 岑芙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眼而过的细节,她会记得这么清楚。 他那么喜欢吃鱼,却把自己的给了她么…… 岑芙夹起一筷子鱼,塞进嘴里,嫩嫩滑滑的清蒸鲜鱼的味道咸香弥留。 她迅速又夹了好几口,都不给自己慢慢咀嚼的时间。 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很快。 …… 饭后短暂陪着爷爷和姑姑又聊了一会儿,时间也不早了,许砚谈带着她离开许家。 岑芙太少和长辈们聊天,虽然许爷爷和姑姑都是性格很特别的人,可是实际交流起来却能感受到他们的照顾与和蔼。 许家人真是奇怪,明明生活在一起。 爷爷,叔叔和姑姑都是很好的人。 偏偏许砚谈的爸爸却…… “哎哟!” 岑芙太投入想自己的事,没有看前面的人,许砚谈一个猝不及防停下,她直接撞上他的后背。 她捂着发疼的额头,没好气地瞪他,嗓音软软的:“你干嘛呀。” “想什么呢,不怕掉沟里。”许砚谈一眼看破她的心事重重。 “哪有沟?”岑芙反问他,左右看看,理直气壮的:“没有沟我掉哪儿去。” 许砚谈伸手隔着厚羽绒服握住她的胳膊,把人扯到自己身边,漫不经心的,怏怏道:“不是你司机,也不是你导游。” “背着个手跟我后面,视察我工作呢?” 岑芙隔着衣服似乎都能在这寒冬中感受到他手掌的热度。 总感觉他的手比常人的要温热 她瘪瘪嘴,没说什么,乖乖走在他身边。 也对,狗的体温本来就比人要高。 今儿的风确实比之前要大,一到了晚上更放肆。 许砚谈颔首,余光恰好瞥到了身边的女孩。 迎面的冷风将她的薄刘海吹拂到两侧,露出光洁的额头。 圆润的鼻头和鼓起的雪颊都有些被冻地泛粉的迹象。 雪白的肤色在凛冽之下衍生出了柔软的粉。 许砚谈的手指忽然有些发痒。 此刻她抬头,黑如葡萄的瞳圆望着他。 宛如一双灵动的,干净的黑珍珠。 许砚谈收攥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把那股痒压抑在掌心深处。 “我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他猜到她的沉思缄默是与爷爷有关。 岑芙不禁再次惊叹他的洞察力。 “没什么,说了些你以前的事。”岑芙摇摇头,回想起那段往事,看向许砚谈的眼神更复杂了。 复杂中混揉更多的,是对仿佛不与自己存在于同一世界的那种仰望和感叹。 “具体?”许砚谈可不会让她这么糊弄过去。 反正是他的事,她没什么好遮掩不言的,岑芙如实道来:“就讲了你八岁那年,在学…” 话还没说完,岑芙的脸蛋倏尔被他一手掐住,力度很轻。 “唔…”岑芙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把话噎住了。 许砚谈眉心跳了跳,往下压的唇线暴露他的不耐烦和无奈:“行了,知道了。” “糟老头子怎么什么都说。” 手指陷进她柔软的脸蛋,仿佛有细腻的旋涡粘死缠绕着他。 他松手,品味指腹还弥留的柔软触感。 岑芙用手指揉着有些被捏酸的脸蛋,借由话题问他:“所以你是听你爷爷的才学法吗?” 许砚谈会是那么听话的人么。 “不完全。”许砚谈没深说,如果细解释,要追溯的可就多了去了。 学法的确是他爷爷最先提出的,他之所以不反抗。 高三报考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学法,未来进入事业单位… 谁都知道,公务员是无法从事商业经营的。 如此一来,许家产业掌权分配就跟他没关系了。 这么一来,他那个恨不得自己继承所有许家产业的爹,会不会因此气撅过去? 想想就兴奋。 “他既然跟你说了那事儿。”许砚谈收回发散的思维,凑近她一步。 黑色马丁靴擦在地面上,逼进她白色板鞋的领域。 岑芙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扬起这副混不吝的笑,伸手在寒气中抵住他靠近的胸膛。 “你…” “那你应该知道了。” 许砚谈在亲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眉,眼,唇,没有任何情绪表达上的波澜。 冷静又麻木,像是说过千百次的闲谈:“我父母,疯男贱女。我身上带着他们的基因。” “天生就是坏种。” 岑芙的眼角一寸寸怔松,抵着他胸口的手脱力垂下的瞬间,被他一手握住。 骤然的温热侵略,让她浑身一抖。 许砚谈攫着她有些惊慌的目光,鹰隼般的眼试图将她灵魂探空,去寻找他要的答案。 握她柔软的手的力度一点点加大,拷问她,也同样审视自己。 他再次开口,低沉的嗓音扯上几分烟沙的磨人:“怕我么?” “还打算继续喜欢我这浑蛋么。” 第34章 Anecdote ae:34. 疯男贱女,我父母。 我带着他们的基因,生来就是坏种。 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这样形容自己的亲生父母,会这样贬低自己。 许砚谈把自己藏得太深了,宛如一颗洋葱,她恰巧得了一把刀一斩而下,讲他切开。 却发现里面千层百层,层层辛辣。 即使你见到他千层的面目,尝到其中刺痛。 却依旧不知道这辛辣为何而生。 许砚谈握着她手腕的手,是寒潮中暴露在空气里唯一一抹热。 他的指腹与她腕子接触的那一块肌肤有什么在跳动。 岑芙一时间门分不清是自己狂跳的脉搏,还是他传递到神经末梢的心跳。 融化在一起。 自他说出那些话,岑芙的眉头就紧锁着久久不松。 即使是他略带嘲讽的自述,她也并未忘记两人时刻在进行的博弈对局,岑芙眨着眼偏开,“什么继续喜欢…自作多情。” “不喜欢我?”许砚谈稍稍歪头,去追她的目光,不许她躲。 眼角的弧度逐渐勾起。 岑芙转身继续躲,满脸别扭。 许砚谈往前一步,接着追。 靴底摩擦在石板路上,发出飒飒的声音,他嗓音带笑。 “真不喜欢?” “真不喜欢干嘛愁眉苦脸。” “又心疼我呢。” 岑芙快被他逗来逗去地问毛了,无征兆的转头对上他眼睛,眉宇并未因为他的玩笑而放松,“那你说说,你跟你父母到底怎么了。” 即便知道这是他的私事,是很私密的问题。 可是就当她从爷爷那儿听说那么多事,听他自己这么贬低自己的时候。 岑芙就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了解更多。 去发现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那个许砚谈。 见她真心发问,许砚谈反而退一步,双手抄兜,眯着半眸慢悠悠道:“想知道?” 岑芙点头。 他面不改色,还在引诱她以达到自己目的,扬着坏笑:“还是那句话,说句喜欢我,我陪你聊一宿。” 明明应该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怎么到他这全成了的工具! 岑芙忽然觉得自己的忧心和认真都喂了狗,气得鼓起了脸,“那要让你遗憾了,我这人求知欲并不强…我要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往他那辆车停靠的位置走去。 许砚谈杵在原地没动,在她身后的眼神逐渐淡去了玩世不恭的揶揄,平静又深邃地凝了她半晌。 然后,他抬腿,一步步跟上她。 白色的路灯杆在这样孤寂的季节里略显苍无,暖白色的灯光将他形单影孤的身板无限拖长,染成黑色,画在干净的石板路上。 延绵,由粗到细,直至尽头。 岑芙被他送回学校,这个点住在学校里的学生正是热闹的时候。 她一路往宿舍走,路上有结伴去室外澡堂的,有打球结束在超市面前喝饮料的,还有从快递点回来手里捧着大包小盒快递的同学。 身边众多人与她擦肩而过,岑芙却无心去看别人。 她目视前方走着,嘴唇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扬了一路。 有些事情岑芙自己都没有准确认知到。 即便她一直把许砚谈视为自己未来追求自由路上的一个意外,一个绊脚石。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许砚谈接触,说上那么几句话,听他逗自己几句,与他拌几句嘴。 成了无力又疲惫的生活里的调解剂。 岑芙就这么怀着轻松心情进了宿舍楼,等电梯的人太多,她转而去走楼梯。 方才在许家经历过的那些愉快的回忆还在她脑海里持续作用,岑芙眉眼心扉正舒畅的时候。 兜里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 滋滋两下,很短暂。 岑芙停住上楼梯的脚步,靠到一边不妨碍后面人超越,她从兜里拿出手机亮屏一看。 原本展开的眉宇顿时又挤在一块。 【明天有空吗,找你有事。】 【回家吧,我在家里等你。】 岑颂宜发来的两条微信。 岑芙第一时间门想做的事是把她屏蔽拉黑,而且方才看到消息一瞬间门上头的冲动,也差点促使她这么做了。 她利用自己给许砚谈找了那么多麻烦,岑芙都还没有说什么。 现在还想干什么? …… “不对劲。”纤纤反坐在椅子上,双臂挎着椅背,刚洗完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正帮忙分析她的微信。 “你有什么想法?”岑芙洗完脸走出来。 另外两个室友在看电视剧,没注意她们。 两人扎在一张桌子前,面对着岑芙的手机。 “这很明显了,她不会无缘无故找你。”纤纤动动脑瓜子,推理猜测:“应该是为这次她那个丑闻事件,找你茬呢。” “事是她让我做的,她还要找我茬?”岑芙蹙眉。 “她那种无耻…!”纤纤半句话刚喊出去,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赶紧压低声音说:“她那么无耻的人根本不讲道理的呀,谁知道又要你做什么。” 岑芙始终垂着眼睫,分析信息琢磨思考,忽然问她一句:“她那件事现在什么影响?” 纤纤瘪瘪嘴,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掉粉巨多,她本来就有童星滤镜,这几年又在搞高岭之花人设,掉的都是男友粉,事业粉。” “其他的会不会影响她拍戏我就不知道啦,但我觉得多少会吧?看她公关团队那拒不承认,再说就律师函警告的态度就知道了。” 纤纤说完,打量她的神色:“我觉得没好事儿,要不你找借口别回去了。” 岑芙摇头,非常理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总不能永远不回家。” 【如果一直畏惧,就永远无法自由。】 不知怎的,许砚谈站在寒风里在她说的那句话,萦绕着她的耳畔。 岑芙抬眼,投给纤纤一个安慰般的笑容,水露露的眼眸弯起来说服力极强:“放心吧,见招拆招就好。” “这次她说什么我也不会马首是瞻。”岑芙说完,再开口声音小了些,像是自喃,又像是对谁在说:“我不会再怕她。” 翌日傍晚,岑芙结束兼职以后不急不忙地回了家。 令她意外的是今天那口人全在家。 爸爸在卧室打电话,妈妈在客厅算账本。 虽然是各忙各的,但是她能感受到,家里弥漫着一股非常紧张又压抑的气氛。 爸爸生意上受挫,妈妈最近又染上打牌的嗜好。 现在连岑颂宜的演艺事业都遇到了危机。 她刚进家门,从自己卧室出来的岑颂宜就看见她了。 姐妹一人的视线隔空对接,各怀态度软硬互抵。 岑芙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气势上一点也不退让。 岑颂宜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忽然感觉心里怪怪的。 好像被她那一眼镇住了似的。 这岑芙,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跟我进来。”岑颂宜说完,转身进了自己屋子。 岑芙悄悄瞥了一眼妈妈,见何芳华聚精会神算着家里账本,时不时发出啧啧的焦烦声,她低头,快速路过客厅。 岑颂宜的卧室是家里最大的房间门,向阳,有一个宽敞明亮的飘窗,装潢家具更是梦幻奢侈,岑芙走进去的时候,一时间门有些不适应。 好像不在自己家似的。 “把门关上。”岑颂宜背靠着自己的化妆台,双手环胸。 岑芙回头带上了门。 “知道我和许砚谈最近那事儿吧。”她直达主题。 握着金属门把手的手指顿住,指腹感受着金属传递的凉意,她眼神逐渐变得冷静冷淡,干笑一声,语气扮演出惭愧弱小的味道:“嗯,我同学跟我说了。” 岑芙回头,带着一双惶恐又不敢置信的眼神,问她:“姐,你让我帮你把他约出来,竟然是想跟他发生关系吗?” 她用一种“没想到我的姐姐竟然是这么不懂得自爱的人”的表情看着岑颂宜。 满满的道德绑架,道德批判。 岑颂宜瞬间门急了,一拍桌子:“你说什么呢你!!” 岑芙装作被吓得缩起肩膀,不敢说话了。 “我们之前干什么你少瞎猜,别被网上那些带节奏的骗了!”岑颂宜一步步上前,还在狡辩:“我跟许砚谈都什么关系了,还用得着我干那种事儿吗!” 岑芙赶紧点头。 “现在外面争议太大,你手机不是有约许砚谈出来的记录么,拿来给我用。”岑颂宜恢复心态,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冷言道。 岑芙心中一顿,装傻:“姐,你什么意思呀。” “废话?是你约的许砚谈去那个地方,跟我有什么关系。”岑颂宜一本正经,试图用这个把自己摘干净,“我只是跟许砚谈恰好在一个会所,都是狗仔杜撰内容。” “只要你把这些发出去,证明是你和许砚谈约在那里,我自然就没事了。” 岑芙的心一点点凉下去了,她缩起来的肩膀一分一寸送下去,伪装的表皮熔化脱落。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背锅的。”她开口,柔软的嗓音透着冷。 如果她对外澄清岑颂宜的清白,她和许砚谈的聊天记录曝光,不仅会伤害许砚谈的。 她作为岑颂宜的妹妹,私约姐姐暧昧对象去那种酒店会所,带有勾引姐姐暧昧对象的头衔也就戴得明明白白了。 那以后…她还怎么在学校里自处。 这些岑颂宜都知道,但是她都不在乎。 因为她根本没把岑芙当回事,只顾自己脱身就行了。 “委屈你一次,这关系到我未来发展。”岑颂宜面不改色心不跳,堂而皇之地要求她。 “你要是不答应,你打工那事我可就告诉妈了。” 宽敞的闺房里陷入了一阵死寂。 偶尔有手机振动的声音,是房间门里最“震耳欲聋”的动静。 高一的时候,岑颂宜为了自己的名声,把她推给混混余强。 时隔不到年,岑颂宜自导自演想色|诱许砚谈不成,还不愿担负责任,又要把她推出去背锅。 拿着一个把柄,来来回回地要挟她做事。 岑芙忽然明了又讽刺。 她这个姐姐,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个人看啊。 就在岑芙陷落难过的时候,她的内心阴霾中突然闪出一双倏地睁开的眼睛。 如鹰隼般,在夜里也能冒光的丹凤眼。 岑芙。 一退再退就是对自己的轻贱。 “我拒绝。”她骤然开口没有前奏。 岑颂宜先是惊讶,然后火气就冒了上来:“你说什么?!” 岑芙面对面看着岑颂宜,虽然个子没有她高挑,但是气势一点也不弱于她。 她口齿清晰地再次强调,“我不要。” 岑颂宜眯起眼,自以为拿捏着她的命门,“你凭什么不要?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要。” “你兼职不想要了是吧。” “不。”岑芙侧身,用余光扫她一眼,“我一样也不会失去。” 说完,她立刻动身,几步迈过去打开门往客厅而去。 岑颂宜震惊了一秒,然后气急败坏的大喊她:“岑芙!你给我回来!” 她追上去,扯住岑芙,岑芙一把挥开岑颂宜的手,挺着腰杆走到客厅,到何芳华的面前。 这个时候何芳华和岑康发正坐在一起商量公司的事。 岑芙咽了下嗓子,用扯大的嗓子给自己壮胆,“妈妈,我要向您坦白。” “我现在在外面兼职打工。” 何芳华手头的事刚想到一半,听到小女儿这句话第一时间门都没有反应,过了秒,她眯起那双精明的角眼,脸色变得不好:“你说什么?” 岑康发也是露出意外的表情,赶紧打量妻子的神色。 “我说我在外面打工,想早点独立给家里减轻压力,希望妈妈您能支持我。” 说完,岑芙还补了一句:“我绝对不会影响学习的。” “啪!!” 何芳华一手把手里的资料摔在茶几上,发出沉重的拍打声。 岑芙吓得后背一抖。 “我发现你现在是长大了啊!学会先斩后奏了是不是!”何芳华一生气,从脖子往脸上冒红,但是额头和眼部却是青白的,看上去有些可怖。 “之前跟我说天天去图书馆也是去打工了是吧!!” 岑颂宜瞥眼看了一眼岑芙,这时候插话进来义愤填膺:“妈!要不是我在外面亲眼看见她打工,她估计打算一直瞒着家里!” !! 岑芙一记眼刀瞪过去。 下一秒,她的右耳突然被一巴掌打蒙。 嗡嗡—— 岑芙捂着耳朵和脸侧后退,从小到大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她浑身开始发抖,颤抖的眼眸流转着委屈。 岑康发拦住何芳华,“别打孩子!”这才没让她一巴掌直接打到岑芙脸上。 何芳华两只眼睛瞪得凸起,把在其他事上的怨懑全都发泄在小女儿身上:“你还敢瞪你姐姐!你再瞪一个看看!!” “你就护着她!”何芳华指着岑康发,一说起来没了分寸:“她现在就学会撒谎了!回头等她哪天跟外面人鬼混给你搞大肚子了回来!我看你还护不护!” “你不要乱骂!小芙是那种孩子吗!”岑康发也听不下去了。 何芳华换了个方向指着岑芙,命令着吼她:“你,你现在就把钱都给我拿出来!偷着挣钱不学习,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岑芙忍着满腔的眼泪摇头,倔劲上来了,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做自己的她,一放肆就收不回来。 “钱是我靠自己挣的,我不能给您。” “你个该死的崽子!!”何芳华又要冲上去打她,再次被岑康发拦住,“你个孬种!就是因为有你这种爹!你放开我!” 恐惧仿佛把岑芙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冷气攻进她身体,仿若置入冰窖,暗无天日。 她看着头发和衣服都被妈妈扯乱,拼命在拦的爸爸,眼泪冲出眼眶,那种“现在这样都要怪她”的念头再次泛起。 “滚!你不是会挣钱吗!从今天开始老娘一分钱不给你!” 何芳华对岑芙骂着脏话,指着门口:“给我滚蛋!永远不许回来!!” 岑颂宜就懒洋洋靠在一边,环着胸看着这一切,平静的目光带着逞意。 然后,她转身,直接回了卧室。 岑芙惶恐着,忽然对上父亲那一双疲惫的眼睛。 父女一人在那瞬间门进行了眼神的交流。 下一秒,岑芙抽泣着,小跑着夺门而出。 …… 跑出来的急,岑芙甚至都没有换鞋,羽绒服也没有穿。 手里攥着的手机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今天冷,虽然没有风,可天地之间门透着一股挤压铺天的刺骨。 缓慢地,无缝地钻进每个在外面的人的身体里。 岑芙天真地试想自己走在霓虹灯密集的街道里,会不会稍微暖和些。 然后并未。 身上的毛衣长裤只够蔽体,无法御寒,她趿拉着拖鞋抱着胳膊走在街道旁,忽然觉得自己很是荒唐。 从来都害怕他人目光的她,生怕成为焦点的她。 有一天会像个流浪汉一样在外面,在所有路过行人的异样目光下,在偌大的寒冷都市寻觅去处。 身份证在学校,她想住酒店恐怕都没办法。 已经过了学校门禁的时间门。 今天她确确实实地没有地方可去,要流浪在城市里了。 因为停下来就会冷,所以岑芙就这么大街小巷地走着,转着。 当她再抬头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走到了个熟悉的地方。 第一家打工的咖啡店的附近,街边。 她曾经给许砚谈上药的地方。 【嗯,你优秀的‘姐夫’打架斗殴去了。】 【帮个忙呗。】 【岑芙,摊上我这种人。】 【你不怕我跟你没完没了?】 曾经一幕幕在岑芙眼前闪过,他说过的话还没褪去任何色彩。 岑芙低头,轻轻地,释然地笑了一声。 还真的没完没了了。 早知道…… 就不说那句“我可以对你好点”了。 许砚谈。 岑芙收起笑意,盯着自己脚下的石板路,视线里是穿着的这双棉拖鞋。 底子薄薄的家居鞋和有些脏兮兮的行人道石砖格格不入。 许砚谈。 她在心里默默叫着那个名字。 眼前的视线逐渐蒙上模糊,晃动,喉咙往上返酸。 下一秒,岑芙捂着嘴让眼泪肆意而出,腰不自觉地弯下,委屈全都凝聚在她皱成结的眉头中。 滚烫的眼泪泉涌而出,弄湿了她捂着嘴的手指,抽噎声又细又小,脆弱无助。 许砚谈。 我怎么…有点想你呢。 …… …… “又偷着哭呢?” 熟悉的嗓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岑芙弯着腰流泪的动作一僵,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了。 带着不敢置信和愿想,她一点点试着转头。 她那双被泪水浸透的鹿眸含着惊愕,倒映着远处五六步开外站着的男人。 许砚谈的视线穿过寒冷空气,将她全身扫了一遍,即便是岑芙眼角细腻的绯红,都被他纳入眼底一丝不落。 他似是叹了口气,很轻。 许砚谈几步上前,步速很快,边走边把自己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脱下来,利落干脆地兜在她身上。 他指腹略过她脸蛋的时候,触到一片冰凉。 他的鹅绒大衣,那么大,还带着他的体温,把她团团包住。 岑芙感受到这股疯狂的安全感,眼泪更捱不住了,无声地一串串往下掉。 许砚谈弯腰俯身,给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拇指捏着拉链的头,从下往上。 当捏着的拉链走到了顶端,许砚谈缓缓抬眸,对上她的懵沌的鹿眼。 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万千情绪一触即发。 岑芙细密的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泪,被水洗刷过的眼眸已经没了之前那层伪装阿谀的诡谲。 虽然依旧可怜巴巴的,可是她此刻的眼神,纤细又倔韧,纯粹又坦荡。 岑芙的眼睛会说话。 而他许砚谈,是全世界唯一的破译者。 他轻轻牵起唇角,略有坏劲儿,“想我了?” 岑芙颤抖着眼睫,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 许砚谈抬起右手,靠近她腰侧稳稳落下,单手足够扶住她腰肢,动作和询问同时进行。 他始终带笑,却不温柔,用自己目空无人的浑劲包容她全部的难过。 似乎用眼神在说:你也离不开我了,岑芙。 到底是谁溺死在谁的眼波中,冷酷的冬夜也无法评判。 下一秒,他问她。 “要抱么。” 第35章 Anecdote ae:35. 拥抱。 这对岑芙来说是多么匮乏的经验。 她忘了,哭泣的孩子,本是可以得到家人怀抱安慰的。 岑颂宜的威胁,妈妈的臭骂,还有爸爸那疲惫的协调。 这是她试图勇敢之后所收获的。 岑芙喉咙噎泣一顿,哭出了声,声线颤抖甚至叫不全他的名字:“许砚谈…” 听得人心都快碎了。 许砚谈原本扶在她腰间的手在听到这委屈的一声呼唤后倏然收紧,她往前扑与他往怀里收臂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 谁也不知道,率先迈步的是谁。 岑芙只感到腰后的那只大手,把自己推进了他的怀里。 许砚谈没了大衣,就穿着一件黑色的冬季卫衣,与他的肌肤只隔着一层布。 岑芙栽进他怀里的时候,他身上那股烟草混洗衣液的香味扑来。 许砚谈的怀抱就是整个太阳系的中心,对她有着无穷大的吸引力,以及,焚|烧一切阴暗的安全感。 她脸颊贴上他胸口的温度。 顿时滚烫了她这颗颤抖难过的心。 她豆大的泪珠晕进他的卫衣面料中。 恰好,黑色,只有黑色,可以让泪水的踪迹藏形匿影。 许砚谈也没有这样拥抱过别人。 他另一手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哪儿,在岑芙看不见的地方,鲜少暴露几分生涩。 干巴巴僵了五六秒,许砚谈收紧搂着她腰的右手,虚虚用左手的指腹揉了揉她脑后的软发。 他些许扬起下颌,视线投向埋在高耸枯枝中的路灯,像蜘蛛网中的一颗暖黄色的太阳。 “想哭就哭,哭痛快了。”他根本不会安慰人,随着心让她尽情。 岑芙用手揪着他的衣服,大半张脸都埋在他怀里。 也不知为什么,万千的委屈难受在扎进他胸口的时候瞬间就消失了,也许,是被另一波更壮大的悸动覆盖了。 听见这一句,岑芙假兮兮地又抽了几下鼻子,装作自己还没哭完。 埋在他怀里不肯离开。 冬夜变得安静,比往常都要静谧。 一抹冰凉落在许砚谈眼皮上,化开,他一顿,悄然掀眸。 在路灯的照明下,周遭飘散的雪花在视线内清晰十足,铺天盖地的白色斑点坠落,比雨轻,比雾浓。 雪花飘落到地面的瞬间,天地又冷了几分。 饶是身强体壮的许砚谈,也察觉到自己指尖的几分僵硬。 许砚谈垂眸,捏着她后颈,把人从自己胸膛处拉开。 岑芙拗不过,被他扯开。 随后,她涨红着一张小脸,眼角早已干涸了泪渍的心虚模样就暴露在许砚谈的眼底。 许砚谈动了动眼梢,装作没看懂,冠冕堂皇问她:“哭够了?” 说着,他伸手把羽绒服的大帽子给她戴上,帽子很大,一下子把岑芙半张脸都遮住了。 留着一张朱润粉嫩的嘴唇在他视线里。 那张嘴缓缓翕动,柔软的嗓音从里面逸出来:“下雪了?” “嗯。”许砚谈知会一声:“既然哭够了…” 岑芙的视线被帽檐遮着,刚要用抬头的动作打开视线,结果下一秒,自己的双腿突然离地。 “啊!”她吓得失声叫出来。 许砚谈直接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岑芙脚不着地不踏实只得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对上视线。 许砚谈挑动眉梢,抱着她的手并没怎么用力,嗓音沉沉的带着挑勾:“哭够了就跟我走。” 岑芙第一次被公主抱,臊得耳朵红得像是被冻伤,晃动了两下腿,“走…你倒是让我下去走呀。” “瞧瞧你穿的什么鞋。”许砚谈用眼神示意她看看自己脚上的拖鞋,嘲笑她:“这雪天儿,走两步就全湿了。” “老实点儿。”说完,许砚谈抱着人往自己停车的路边走去。 岑芙圈着他的脖颈,已经尽可能与他保持距离不要贴那么近,可是随着许砚谈走动的动作,她还是随着惯性无法抗拒地让自己的胸|口一次次撞到他身上. 就在她纠结于这点的时候,许砚谈双手上抬,收她腿弯往上颠的时候,岑芙恰好抬头。 两人本就身体相贴,这么一上抬,岑芙眼见着自己的脸往他的侧脸贴去。 鼻尖在这初雪夜中,蹭到了他有些凉的侧脸皮肤。 在嘴唇蹭到的前一秒,岑芙抿起了唇,龟缩似的把自己的唇瓣藏了起来,就怕这么阴差阳错地亲到他。 这时,他偏眼过来,攫住她躲这怕那的眼神。 许砚谈抱着她,目光平静,盯得岑芙有些后背发毛,半晌,他忽然噙上两分笑。 岑芙雪颊刹红—— 揪着他卫衣帽子的手羞赧到收紧。 许砚谈抱着她走到奔驰大g的副驾驶门口,把人放下,开了车门。 岑芙上车前,仰起头,望了一眼着在排排路灯下铺天盖地降落的雪花。 她伸手去接,雪花到了手心里马上就融化了。 并不冷。 …… 气势磅礴的黑色大g穿梭在大雪城市,各自摇曳的汽车雨刷,打破了原本的陷落寂静的雪夜。 下雪的时候,时间总是格外的安静。 岑芙趴在窗边,隔着贴着车膜的玻璃看着在自己眼前穿梭而过的整座城市。 方才那种被抛弃的流浪感早已消失无踪,此刻她坐在他的车里,只觉得…… 仿佛待在屋子里,围着毯子烤壁炉那么舒适又困怠。 岑芙悄悄回头,瞥见他开车的样子。 看了一眼,又装作无事地扭回头继续看窗外。 许砚谈单手扶方向盘,路过的车灯略过他手背浮起的青筋,半散漫的目光盯着前方路况。 这样的模样,通过她的脑海投射在结雾的车窗玻璃上。 怎么擦都擦不掉。 岑芙缓缓阖上眼,就这么靠着窗,逐渐沉入了睡眠。 …… 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在地下车库停稳了,恰好许砚谈刚要熄火,岑芙睁开惺忪的眼睛。 带着还有些蒙圈的意识,岑芙跟着他走进电梯。 光是看这自带车库,电梯直达每户的公寓式连排别墅小区的配置,岑芙就能预估到自己所在的住宅区的分量。 电梯停在七层,一家一户,电梯门左侧规矩的摆着一些鞋柜和杂物,右面是入户大门,许砚谈在门锁输入指纹,带人进了家。 一楼客厅和餐厅开着一半的灯,像是有人在。 岑芙小心翼翼踏进去,扫了一圈用视线打量,看户型应该是个两层的大复式,白金色为主色的装潢,大气又明亮,哪里都很宽敞,设施齐备。 就在她偏眼的时候,岑芙瞠圆眼睛。 在餐厅和客厅的中间,走廊一侧,立着一面高大的封闭玻璃方格墙,每一个玻璃格子里摆着形状各异花纹不同的酒杯。 灯光一照,这些玻璃杯反射出不同的色彩和光斑,整整两人高的墙架,颇为壮观。 夸张到怪异。 “我不怎么来这边儿,现在有人租着。”许砚谈换了鞋,从鞋柜里找出一双一次性拖鞋给她。 岑芙赶紧收起目光,拆开包装,脱掉那在外面踩得很脏的拖鞋,换上新的,问着:“租?” “我偶尔也住,他算跟我合租。”许砚谈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来了句:“明天介绍你们认识。”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他休息了?那我是不是打扰他了。” 许砚谈不知在想什么,哼笑一声,拉着她纤细的胳膊往里面走,说:“是休息,但不会打扰。” “你就是在客厅放鞭炮,他都醒不了。” 岑芙:“……?” 所以你是找了个睡美人合租吗? 许砚谈转身从冰箱里拿出瓶水,拧开瓶盖大口往肚子里灌。 这里是属于他的领地,岑芙走进来以后也不敢乱走动,他喝水,她就在旁边杵着。 岑芙手指扶着餐桌的边缘,余光瞥向他。 矿泉水把他的嘴唇润得在灯光下发亮,喝水的动作让他的喉结跟着上下滚动。 说不出的性|感。 她寥寥收回视线,忽感不自然,喉咙有些干。 “今天晚上,麻烦你了。”岑芙也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住到他这里,不过都进了他的家门,还是先客套一下。 许砚谈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水,两步走到她身侧,学着她也将右手撑在餐桌边缘,松松垮垮地与她面对面站。 “就麻烦一晚上?”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她以那副德行走在街上,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许砚谈细细端详她的表情,慵懒地审视着,直接道出:“你现在没地儿去了吧。” 岑芙被戳中难堪的心事,连忙摇头:“就这一晚上,我平时住宿舍的。” “放假呢?”许砚谈接着问。 她哑口无言。 是啊,本来假期住校就需要家长同意签字,而且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再申请也已经来不及。 许砚谈瞧见她被问住寻不到出路的表情,眼里逞意渐起。 他微微俯身,随口一言,却隐藏着深渊引诱:“住我这儿。” 一点废话没有。 即便她猜到他想说的,可是真听到的那刹那,许砚谈的嗓音还是将她的耳蜗惹得酥麻。 心脏承接着意料中的欣悦而跳动。 岑芙怔开眼角,意外地看着他。 “楼上有空房,租给你。”许砚谈拉开距离,直起身环胸,往楼上瞥了一眼,“你一开始不也是想这么干么。” “攒钱,出来自己住。” 岑芙回忆起了,是那个刘小姐过敏的时候在医院她告诉他的。 他记性也太好了吧。 岑芙问:“你是不怎么常来这边吗?” 许砚谈点头。 岑芙了然:“那可以考虑一下。” 许砚谈:? 在他的注视下,她沉了口气又环绕着打量了这房子一圈,很是理智:“那,你打算…租多少钱给我?” “等他明天醒了你们商量。”许砚谈没直接咬死租金,握着人手腕往楼上带,“看看你屋。” “你别拉我呀。”岑芙被他带着走楼梯,中途她往下面望了一眼。 看着这间略显空旷的大房子,幻想着自己未来住在这里所发生的许多画面,她心中泛起奇怪的情愫。 翌日一清早,岑芙有些认床在新的环境里没有睡得太沉,早早就醒了。 醒的时候看手机应该才七点出头,一般周六日她不会起这么早。 岑芙坐在床上,看着房间里的大飘窗。 白色的纱帘摇摇曳曳的,清晨的暖光洒到床被上,照得她睁不开眼。 她有些出神,原来屋子里有这么大一面窗户的感觉这么好。 心神都是开阔的。 虽然许砚谈说这个房间一直都空闲着,可是所有设施都齐全,桌子上连灰都没有。 屋子里有个小的浴室,她洗漱完走下楼。 绵软的拖鞋踩在吊板式木楼梯上,发出微微的清响。 她走到一半,忽然看见楼下餐厅饮水台那儿站了个人。 岑芙停下脚步,扶着扶手蹲下身,探头偷偷看。 是个男生。 个子跟许砚谈一边高,但是身材要比他更清瘦些。 一身灰色的家居服把他匀称的身型衬的立体,暧昧温柔的色调更是托起了他给人的第一感觉。 他的皮肤白得超乎常人,站在厨房的窗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 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匀长漂亮,像是雕刻艺术家的完美作品。 岑芙往上看,瞧见了他的侧脸,五官标致,眉眼都浓。 他的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头上,似乎有些长了,稍许遮眼。 垂着的清冷眸子还留有惺忪,带着对漫长睡眠的恹烦和疲惫。 因为久睡压得有一缕头发翘了边,是他脱俗超群气质中鲜活灵魂的点睛一笔。 景淮也拥有超乎常人的察觉力,他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道视线。 他握着杯子,精准地回头望楼梯上看。 两人的目光聚集在半空。 岑芙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吓了一跳,鹿眼流转清澈,哽住脖子动也不敢动。 就在她刚想开口问候的时候。 站在楼下的那个男生原本清冷的气质因为弯起的桃花眼瞬间变了。 景淮一笑,他五官的契合度就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他笑意总是很浅,刚刚达到谦和温柔的临界点。 景淮的微笑能让人感受到和善,却也同时让人意识到—— 他是个无法靠近,深不可测的人。 景淮把玻璃杯放下,对于在自己家里见到岑芙这件事根本就不意外。 他笑着对岑芙开口,嗓音也是温温凉凉的,低沉悦耳:“早安。” “要吃些早饭吗?” …… 许砚谈睡醒出屋的时候,发现他斜对面岑芙的房间门是敞开的,空气流通舒畅。 他穿着一身黑睡衣,松垮趿拉着拖鞋走下楼,瞧见景淮还在看着手机视频吃早饭。 许砚谈一眼瞥见他对面摆着的餐具,还有喝剩下一半的牛奶,走下楼的同时问他:“你们见过了?” 他用气音笑了下:“起得挺早。” 景淮咽下嘴里那口面包片,面不改色,露出一副能理解的神色:“嗯,和心思不老实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女孩子确实会睡不好。” 从袋子里捏出面包片的动作一顿,许砚谈一记冷眼扫过去,而后他继续动作,咬了一大口全麦面包。 云淡风轻地回了句:“不错,现在损人知道拐弯了。” 景淮莞尔,并不算夸奖:“厉害的是你。” “我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这么快就把人家小姑娘拐回家了。 许砚谈对室友的“夸奖”充耳不闻,左右看了看,“她人呢?” “她爸爸打电话来,”景淮瞧了一眼门口,如实告诉他:“应该是来找她了。” 许砚谈维持着咀嚼的动作,微微蹙眉,没说什么。 …… 岑芙出了小区门,在路边看见了爸爸的车。 岑康发身边立着一个行李箱,正在等她。 就那么远远看着他,岑芙总觉得爸爸怎么又老了些,经历了昨晚上的事,她现在再见到爸爸,还是有些委屈地想哭。 岑芙压下所有情绪,露出笑对爸爸招招手,小跑向他。 “小芙啊,我给你稍微收拾了些东西,你看有没有要紧用的,我再给你送。”岑康发把行李箱递给她,看着女儿有些苍白的小脸,只觉得惭愧,说话有些迟疑:“最近啊…家里不安稳,你妈也是因为家里事急得情绪不稳定,你在外面住一阵子也好。” 岑芙没想到爸爸还会给自己送东西来,她听到爸爸这样为难的口吻,也替他难受,她勉强笑笑,点头:“没事的爸爸,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和同学合租是吗。”岑康发看了一眼远处这座小区,“确定没问题?” “租金无所谓,要是贵爸爸给你出,别被人骗了。” 岑芙点头,“放心吧,没事。” 岑康发看见女儿这么坚定的表情,放心了,他摸出一张卡,二话不说塞到岑芙的兜里:“爸爸藏得一点私房钱,钱不多,你阵子的生活费肯定够了。” 她心中一动,伸手去兜里摸那张银行卡,只觉得好热好烫。 爸爸的生意,最近明明那么不好做,把这钱给她了,真的没事吗…… 岑芙的担忧都写在眼睛里,她抬头和爸爸对视,一时间感动和复杂揉搓在心里,说不出话来。 “你受委屈了,孩子。” “打工你愿意打就去,爸爸支持你。” 岑康发摸了摸她的脸蛋,突然偏头咳嗽了好几声。 他想了半天,最后只说出一句:“记得多吃点饭。” 听到这里的时候,岑芙眼眶里已经蓄满了眼泪,她赶忙低下头,使劲点头。 “岑芙——超市一起去吗。”有人在远处叫她。 岑芙回头,看见景淮和许砚谈都出来了,就在远处站着。 两个人高挑的男生站在一块,出挑又养眼。 岑康发远远看了一眼,问她:“是你同学吗?” 他年纪大眼睛花了,所以并没有看清远处站的许砚谈的脸,只看见是两个高个子男生。 岑芙抬手抹了把眼睛,带着哭腔与岑康发告别:“我走了爸爸,您注意身体。” 说完,她拉着行李箱,背对着爸爸,转身走向他们。 虽是深冬,但今天的太阳很足。 暖阳洒满大地,连风都被削弱了威力,在岑芙模糊的视线里,在性格各异的景淮和许砚谈的身上。 她突然看到了自己明媚的未来。 鲜活的,生活。 第36章 Anecdote ae:36. 十二月二十四日,周日,早上。 岑芙照常起床后把自己房间和楼下客厅餐厅打扫一遍。 因为起初商量租金的时候,景淮担了大部分的费用,岑芙推脱多次都没能劝动他平摊所有费用,所以平时就多做些家务,勤买一些日用品和果蔬,想报答景淮的照顾。 许砚谈真的没有骗人,他好像很忙,并不是很常过来住。 而景淮似乎每天都要睡很久,活动时间不定,她更是很少能在家里和他碰上面。 一来二去,岑芙好像跟独居似的,一个人享用这么大的平层复式。 巨大的酒杯玻璃墙映着她弯腰拖吸尘器的身姿,瓷砖是白金色的,稍微粘上灰尘就会明显。 好在许砚谈家里的吸尘器和拖地机器人实在给力,家里的地面总是很干净。 岑芙直起酸涩的腰,疲惫地吭叽一声。 她抬起眼睛,盯着许砚谈这面酒杯墙,吃力地眯起眼睛,默默嘟囔一句:“没事买这么大房子干嘛…” 就在这时,电视柜那边突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然后许砚谈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响起。 “又偷着骂我呢?” 岑芙吓得手一哆嗦,拖把离手,啪嗒摔在地上。 她瞪圆眼睛回头,看着电视柜上的智能家用监控,差点忘了还有这玩意。 岑芙顶了顶下唇瓣,撅起嘴的表情昭然不满,她捞起旁边一块抹布走过去,直接盖在摄像头上面:“请你不要偷窥他人私生活。” 随后那个被抹布盖头的监控继续传着他的嗓音:“脾气这么大?看两眼不行?” 都没见到本人,光是听着这混不吝的带笑语气,就能把岑芙撩拨地浑身难受。 反正他看不见,岑芙不用掩饰自己难为情的表情。 想到自己在客厅和餐厅做别的事的时候,他就可能在远方监控另一端带着玩味眼神打量着她… 岑芙半边身子突然起了层疙瘩,小声坚持:“…不行。” “哧。”他乐了一声,然后继续说:“下楼吧。” 岑芙一愣,“什么?” 许砚谈坐在楼下车里,车里的暖气给的很足,他单手扯开大衣的拉链,露出里面的卫衣。 他往方向盘前面探头,仰着视线,望七楼客厅落地窗的方向,对着监控语音系统继续说:“明天他们不是要来过圣诞么,不用买点儿东西?” 岑芙这才想起来,对哦。 明明刚在他这里住了不到两周,她一下子就认识了很多朋友。 起因是一周之前,那几天一直连着下雪。 骆杭忙碌的航空实验所就在他们小区附近,他忙得太晚,每天都忙到地铁和公交停运,雪下得大他又恰逢感冒,他就索性不奔波了,到许砚谈这里借住两天。 骆杭住在这里的第二天,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咳嗽得停不下来,岑芙帮他一起在家里翻找药箱。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自己朋友病得这么重,许砚谈都不知道回来看看,岑芙本以为是他良心发现回家了,急忙忙去开门。 结果门一开,她却看见了个女生。 女生穿着一件酒红色的毛呢大衣围着奶白色围巾,杏核眼明亮又柔韧,看上去有些焦急。 在看到自己的瞬间,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云迹是骆杭的女朋友,因为担心他感冒严重所以买了药跑过来看望。 因为她心里认定了这栋房子除了许砚谈以外就是骆杭,不会有别人。 所以当打开门的是个白白嫩嫩穿着居家服的小姑娘,云迹一下子愣在门口。 眼前的岑芙穿着一身珊瑚绒的淡紫色居家服,似乎跟她年纪相仿。 黑发扎着,一双清澈透底的鹿眸会传神,鹅蛋脸白嫩,小鼻子小嘴,是让人一眼见了就舍不得说硬话的长相。 “你……”云迹想着是不是自己走错了。 下一刻,她站在门口听见骆杭在里面咳嗽的声音。 云迹转而瞠了瞠眸子。 岑芙似乎懂了什么,赶紧摆手:“哦,你别误会…” 她之前在书店打工的时候听骆杭说起过自己女朋友,想来就是这位了。 岑芙给她敞开大门,声音软软的:“你是骆杭学长的女朋友吧,请进。” 说着带人进了家门。 正好这时候骆杭走到玄关,看见女朋友的瞬间原本被感冒压得皱起的眉也舒展开,“怎么突然来了?” “我怕你身边没人照顾,你又不爱吃药。”云迹接过给岑芙找的拖鞋,“谢谢。” 骆杭看了看,感觉他有必要给介绍一下,拍拍云迹的肩膀:“介绍一下,这是岑芙。” 岑芙微微笑着,跟云迹颔首。 “人家住这儿,许砚谈朋友。”骆杭含糊说着。 岑芙看他们俩之间眉来眼去的,不再当电灯泡,捧起自己的马克杯说着:“我先回房间了。” 说着走上楼梯,这还没上到二楼呢,那对情侣的八卦声就传到了她耳朵里。 云迹:“咋回事!” “许砚谈追的那个。”骆杭的声音缓缓的。 “啊?还追着呢就拐回家了?” “人家倒是愿意接受他,算是合租。”骆杭轻哼一声。 “这回算栽了,我没见他在谁面前那么低三下四过。” 云迹感叹:“哎唷,这才过了多久…” 岑芙听着这些话,无奈地眼角抽动,只觉得自己手里的马克杯都差点拿不稳了。 这对情侣……好歹等本人彻底离开了再聊她的八卦啊! 就这样,岑芙就跟着骆杭认识了他的女朋友云迹,在隔壁崇京航空航天大学比她大一届的学姐。 今年的圣诞节在周一,几个朋友就撮合着到许砚谈这家里一块热闹热闹。 一开始定的是景淮,许砚谈,她和骆杭小两口,结果后来消息传开了,纤纤一听有热闹也要来,胖猴自掏腰包负责所有酒水,这才被许砚谈同意参加。 这场小聚会一下子扩大到了七八个人的规模,哪怕大部分餐品都点外卖,但是他们还是要准备很多东西。 景淮一睡就不醒,麻烦他和自己一块去超市是行不通了。 岑芙没想到许砚谈会赶回来特地接她去买东西,听到他说下楼的时候,她属实冷不防被撬动了心跳。 岑芙赶快换了衣服下楼,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她不自觉地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拨弄了半天刘海。 最后左右照了照,才出了电梯。 出了单元门,岑芙被冷风吹得往帽子里缩了缩,一直在下雪,哪怕放晴了小区暗处的积雪也堆得十分壮观。 她随意那么一抬眼,就看见毫不讲道理就那么霸气地停在单元楼门前的黑色大g,比车更霸气更不讲道理的人就靠在副驾驶门边。 下过雪的城市更清冷,更踏实。 雪花把所有的浮躁都扯下去,随着融化融进地缝里,白色和枯枝相配是冬天独有的浪漫,溃败的浪漫。 他的大衣似乎扔在了车里,就穿着一身卫衣黑裤就那么站在外面,也不嫌冷。 冬日不见形状的暖阳打在他漆黑的身上,将他的宽肩窄腰勾勒出针织的绒毛边边,黑色工装长裤修饰长腿线条。 他靴子边粘惹的那几分雪迹,是整个人脱离虚假完美的生动一笔。 真像只精瘦慵懒的黑豹子。 许砚谈始终靠在车边,依旧是往常那张没表情的脸,不过他投过来的视线,盯她的视线。 永远,比冬日的暖阳要烈。 岑芙被他看得发毛,还以为是自己太磨叽了,赶紧小跑几步到他面前,“没等太久吧。” “久,”许砚谈摆着一张臭脸缓缓道,挺像那么回事的:“冻得我都动不了了。” 岑芙是最怕给人添麻烦的人,她“啊”了一声,有些失措:“那,不好意…”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在顷刻之间低头下来。 他温热的呼吸打碎了冬天寒冷的空气,来到她面颊之前。 岑芙瞬间住嘴屏住呼吸。 许砚谈一改脸上的严肃,眼尾挑起,顽劣流露出来,“亲我一口,补偿。” 宛如投掷在沸水里的温度计,一股热从脚底冲到头顶,岑芙臊得抿起嘴唇,偏开头要去拉副驾驶的门:“快,快走吧!” 怎么一大早就耍流氓啊这人! 真想报警了。 他不慌不忙给让开,哼笑一声,慢悠悠地放狠话:“岑芙,回头我真得找个机会治治你逃避话题的能耐。” 岑芙:“……” 你别说话了。 …… 到了超市,岑芙按照清单上的一样样买东西,许砚谈就推着购物车在后面慢慢悠悠跟。 岑芙走两步还不忘回头看他,招招手:“这边,你快点。” 许砚谈低眸瞥了一眼快被塞满的购物车,动了动眉头,掖回无奈用力推车跟上。 如果这个时候但凡多一个认识许砚谈的在场,估计都会吓得眼珠子掉地上。 谁会想到,那个只要摆张臭脸往那儿一坐就没人敢惹他的许砚谈,现在竟然在闹哄哄的超市给一个小姑娘推购物车。 还无怨无悔,甚至有点享受。 简直是世界级名场面。 岑芙路过一个正在推销新品牌柠檬汁的摊位,她想着当天他们似乎要点披萨烤肉这样油腻的饭菜,有些解腻的饮品是最好的。 推销小姐姐递来一个透明一次性杯子请她品尝,她盯着里面的黄色果汁,双手捧着凑到许砚谈的身边。 许砚谈正低头看手机呢,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双手,还有一杯果汁。 他掀眸,对上岑芙亮晶晶的眼眸,“嗯?” “尝尝,好喝就买一提。”岑芙怕酸,想让他“试毒”。 许砚谈盯着那柠檬汁,没收手机,而是腾出一只手,直接攥着她的腕子往上抬。 岑芙被吓了一跳,眼见着许砚谈握着自己的手腕,带着她“喂”他饮料喝。 许砚谈的下嘴唇蹭到了她握着杯沿的手指,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 她后背瞬间打了个羞涩的激灵,有些麻。 他喝了一整杯,面不改色地松开她的手腕。 “好喝么?”岑芙问。 许砚谈收起手机,单手推购物车,往前走的同时轻飘飘甩了句:“没什么味儿。” 这叫什么评价啊!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岑芙瞪他的背影,无奈,又跟小姐姐要了一杯自己品尝。 刚含了一小口,岑芙一张小脸瞬间拧起,五官皱在一块,酸得牙都要倒了。 她听见许砚谈若有若无的笑声,眼神带刀,端着杯子边追他边软糯糯地控诉:“许砚谈,还说没味道,你故意的…!” 许砚谈精准躲开她羞愤下砸过来的一拳,购物车依旧在他的单手控制下往前滑动。 他噙着揶揄,将她的生动眉眼纳入眼底,还不断招惹:“生气了?又动手。” “瞧瞧这样儿,还说自己不蛮横。” 岑芙:!! 隔天傍晚,岑芙下了课匆匆忙忙回家。 宴请朋友到自己家里吃饭这样的事对岑芙来说也是第一次,虽然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相聚,可是在岑芙看来却新鲜十足。 小区附近就是热闹的商业街,一到了晚上,整条街都亮起灯光,装饰着圣诞节相聚的温暖氛围,以圣诞碎铃为基调的音乐成为垫在行人脚下的云朵,欢跃着人们的心情。 岑芙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景淮已经把家里布置的七七八八了,她看见客厅和餐厅都摆好的餐食和装饰惊讶地张了张嘴巴。 景淮站在餐桌前听见玄关处有动静,回头,眯眯眼笑着:“回来了?” “这些都是你弄的。”岑芙走进来,看见客厅落地窗摆着一颗亮着彩灯的圣诞树,更惊愕了。 “嗯。”景淮压低眉头,挂着微笑的脸上露出几分略带惭愧的意思:“之前应该陪你去买东西,让你辛苦了,抱歉。” 作为室友相处这一周多,岑芙对景淮身上的绅士和温柔是最满意的,他虽然看上去疏冷隔世,可却拥有让人对他无法产生负面情绪的温柔掌控力。 岑芙赶紧摆摆手:“没关系。” 她说着,发现了问题的本质,有些不满道:“按道理说应该是许砚谈做这些的,毕竟大部分都是他的朋友。” 他可倒好,躲了个清净。 景淮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岑芙进了厨房,她记得景淮晚上是要做意大利面的,空心粉在最上面的橱柜里。 她抬头,望着伸手够不到把手的橱柜,眨了眨眼睛。 果然,这家的主人在装修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未来会有矮个子的人居住,一点余地不留呢。 岑芙搬了个板凳进去,放在橱柜下面,板凳面不大,她双脚上去勉勉强强站稳。 她站在板凳上面,踮着脚去够橱柜的把手,把柜子打开。 通心粉放在比较靠里面的位置,岑芙踮起脚跟,扒着柜子去拿。 就在她拿到通心粉的瞬间,腰间突然覆上一只大手。 许砚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有力的胳膊圈住岑芙盈盈一握的腰,单臂就把岑芙从凳子上带了下来。 岑芙都还没来记得惊讶出声,双脚已经着了地。 她带着蹦跶的心跳转身,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手里捏着通心粉的塑料包装,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许砚谈太知道距离对她的蛊惑了,故意不拉开身位,单手撑在她身后的厨台上。 他压低胸膛,凌厉的眼可以搅碎空气,酿出暧|昧,细砾般磨人的嗓音考验着岑芙的心脏承受力:“又在背后骂我。” “下次面对面来呗。” 明明是冬天,穿着那么厚实的衣服,可岑芙总能感受到从他身体里袭来的那股温度,燥得她眨眼。 岑芙想躲,却发现自己逃离的路线早被他的单臂封锁。 她本以为他不在家的,说话心虚:“你什么时候…” “刚刚,你说我不干活儿的时候,我就在楼上楼梯口。”许砚谈从不给她台阶下,乐于观看她的表情变化。 他蹙了蹙眉,为自己证明:“你真以为那些全都是景淮弄的?” “自己调监控看看,是谁把那棵树扛上来的。” 那么大一颗圣诞树,竟然是他买来弄上楼的? 岑芙是有些意外,她一想象许砚谈那冷着脸扛着颗挂满彩灯彩带的树一路上楼的画面,忽然就忍不住笑,扑哧一下弯了眼睛。 笑完,她赶紧慌张地双手捂嘴。 见她心神全开的笑了,许砚谈原本问责要说法的臭脸丝丝缕缕有了变化。 他挑了挑眉梢,视线从她的眼到唇,上下缓慢扫了一圈,“乐什么呢。” “高兴了?” 岑芙确实心情很好,不过还是别扭地说:“还好。” 许砚谈收回撑着厨台的手,收回的动作在中途绕了个弯,手指在她头顶胡乱揉了揉,冷淡淡甩了句:“下次开橱柜叫景淮,租户在家里摔残了房主不负责啊。” 然后转身离开了厨房。 岑芙顺着被他弄乱的头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有人永远不会说人话呢。 备好材料以后,她走出厨房,看见景淮坐在餐桌上安静地摘草莓的端叶。 岑芙拉开椅子跟他一起,从纸盒子里拿出草莓,摘了叶子,问他:“刚刚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些也有许砚谈的份。” 景淮手里捏着一颗鲜红漂亮的草莓,忽然抬起视线,流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笑,十分和善地说:“嗯,就是想看看他默默付出半天结果不讨好的糗样。” 岑芙盯着他这人畜无害的闲和模样,忽然觉得一股恶寒。 现在网上白切黑,是景淮这种吗…… 就在这时候,玄关的电子门铃响了。 她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跑去开门。 厚重的大门被她推开,门外站着的朋友们一下子映入岑芙眼帘。 纤纤,胖猴,云迹和骆杭。 不知怎的这些人竟然凑一块同时到的。 他们手里提着不同样的东西,有的外卖盒,有的酒水箱,还有零食袋。 几个人瞧见岑芙,不约而同地举起自己带来的东西,同时笑着问好。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岑芙心中涌动着一股翻涌的温暖,她不自然地咧开嘴露出一抹微笑,握着大门把手的手时而攥紧时而放松。 她短短笑出一声,鹿眼快弯成月牙,声音轻软。 “圣诞快乐。” 第37章 Anecdote ae:37. 大一的第一学期进入尾声,等结束了元旦假期,整个学校都要进入期末考试周。 岑芙和朋友们过完愉快的圣诞后就投入了忙碌的复习,传播学大一的课程又多又杂,有笔试的科目,有拍摄交作业的科目,还有一些论文调查的科目。 这段时间,岑芙在学校,书店兼职和家三点一线埋头奔波,偶尔时间不够就住在宿舍里。 好不容易迎来了元旦假期,跨年那天她还跟着学校作业小组出去拍作业,最后合伙在网咖剪完整个作品上交,凌晨一点才刚回家。 她到家以后,家里只有壁灯开着,想必景淮已经睡了。 岑芙想了想,这人应该也不是有闲心跨年的人。 她洗漱完倒头就睡,一睡就是元旦这天的上午十点。 熬夜在外面吹风拍摄有些着凉,直到睡醒了岑芙依旧感觉头脑晕乎乎的,不太清醒。 牙膏的薄荷清凉些许为她夺回神志,岑芙拉开卧室门一出去,抬眼,瞬间清醒了。 就在她推门的瞬间,许砚谈恰好从他卧室出来,上身光着。 一楼对比一楼有一小块的镂空设计,对应着一楼的客厅位置,于是整片阳光就可以借着一一楼镂空的这段空间撒到一楼走廊。 十点接近正午的光正是充足,将他上身每一段肌肉轮廓都描绘得清晰漂亮。 他像是刚洗完澡,略短的黑色寸头还湿着,下身穿着灰色长裤,两条裤带随意垂着。 整个上半身的肌肉走向比例仿佛是神的雕刻作品。 一滴水顺着他的锁骨向下。 岑芙的视线就跟着这滴水,往下滑。 从饱满的胸肌往下,到起伏有致的腹肌,两侧的鲨鱼线顺着向下滑到灰色长裤的领域,藏匿的男性荷尔蒙仿佛是世界上最无解的春|药。 即使是世间再娇贵的花,在遇到自带诱|引力的帝王蜂时,都会克制不住地想要敞开蕊|心等待撷取。 许砚谈眼见着懵懂的小姑娘盯着自己的身体发呆,眼神惊讶又涣散,不躲反乐。 他双手揣进灰裤子的兜里,然后直接后退一步背靠墙壁,懒散站着,大喇喇地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体坦然展示给她看。 灼灼的眼神享受着她观摩自己身体的表情。 岑芙也并非衣冠整齐,珊瑚绒的薄睡衣因为睡觉有些发皱,上衣第一颗纽扣乱开了,小巧又漂亮的锁骨在阳光下滑落沟壑。 她单纯又直白的打量,配着几缕无意散乱在白颈边的软发,勾动了许砚谈骨子里一串无名的火。 这一场巧合撞上的彼此打量。 究竟谁才是早餐前最蛊人的诱|药。 没有答案。 “还行么,我这身子。”他勾扯唇线,嗓音沙哑。 岑芙被他的嗓音瞬间清醒了,意识到自己对着他的身材看呆了神,她瞬间臊红了一张脸。 岑芙赶紧低下头,扯着初醒的嗓音控诉:“你!你在家为什么不穿衣服!” 许砚谈没羞没臊地直起身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不懂避嫌,慢悠悠说:“衣服洗了,楼下呢。” 说什么骗傻子的话呢! 岑芙心里骂他。 一柜子的衣服不穿!偏要穿楼下晾干的!? 岑芙抬起手遮住脸,率先往楼下走,憋了半天才骂出一句:“许砚谈,你…你自重一点吧!” 恨不得说:你穿件衣服吧你! 许砚谈拧了拧眉,看着她下楼,低头瞥了一眼自己上半身。 在她眼里… 他已经黔驴技穷到需要月兑衣服求|爱的地步了是吧。 下一刻,他将计就计,往前两步搭着楼梯扶手,勾着坏笑逗她:“看了我身子就得负责,岑芙。” “待会儿跟我回家,跟我爷吃顿饭。” 他说话拖腔带调的,魔鬼发言:“不同意也行,我见人就说你…” “爽完不认账。” 岑芙到了一楼,气的抬头瞪他:“你!你胡说什么!” 耳朵烧的要冒烟了。 许砚谈低头,双手手指不急不缓地系着自己灰色长裤的裤带,动作莫名地暧|昧|色|情,笑着反问:“嗯?刚才是没看爽么?” 岑芙羞得脑袋要宕机,指着他手指发抖。 胡搅蛮缠!流氓思维! 许砚谈系完裤带,转身回屋的前一秒嘱咐她,心情甚好:“赶紧收拾,待会儿出发。” 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最后岑芙还是跟许砚谈上了车,并非真的被他那流氓思维说服,而是听到姑姑和爷爷想见自己才去的。 在元旦这样和家人团聚迎接新年的日子,岑芙也不想一个人孤单单地在家待着。 今天许家的人比那天多,或许他们家就有元旦相聚的习俗。 许家停车场停靠的轿车就比那天来的时候要多很多。 岑芙看见别墅一楼忙活热闹的一家子人,忽然有些发怵,往许砚谈身后躲了躲。 许砚谈刚要开门,感觉到身后人的动静,把人又揽到前面:“跑什么。” “你没说今天这么多人呀…”岑芙抬眼看他,有点发愁。 许砚谈开了门,附身在她耳畔说:“进去直接找姑姑,别人不用搭理。” 说完,他率先进了门。 岑芙得到指令,一话不说找准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姑姑就要去,结果刚好撞见要上楼去的许衡。 许衡在家里也穿着西装马甲,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穿着正经,他看见他们,并未因为在家里看见岑芙而意外,反而微笑道:“欢迎来家里玩。” 岑芙赶紧低头问好:“许叔叔好。” “嗯。”许衡抬眼看了一眼许砚谈,然后问她:“你父亲最近还好?” 想起上次和爸爸见面的场景,岑芙皱了皱眉,勉强笑道:“都还好,就是偶尔看他很累。” 她不能说家里生意不好做,如果真的和许叔叔这么说了,反倒有种想借着机会让人家帮衬自家生意的意思。 那样的话会被看不起。 许砚谈目光平静,随他们聊,转身去鞋柜里拿拖鞋换。 “年纪上来了,还是不要太拼。”许衡摸了摸岑芙的头发,有些安慰的意思:“回头我会抽空去拜访,不要太担心,岑大哥会照顾好自己。” 岑芙鲜少得到男性长辈这么体贴的对待,心里暖暖的,笑意更真,点头:“劳您担心了。” 说完,她就听见许竺姑姑在客厅那边叫自己:“小妞来啦,过来陪我坐。” 岑芙羞赧点头,换了鞋赶紧过去。 许砚谈狂傲惯了,见着这些趁着节假日跑过来巴结攀附的旁支远房堂亲表亲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自己找地儿坐着喝茶。 许衡收回视线,走上楼。 恰好老爷子从一楼书房出来,他走过去想扶,许健伶挥挥手没让本也腿脚不好的他插手。 爷俩就站在一楼楼梯边,看着楼下热闹的一家子。 “那姑娘来了?”许健伶拖着年迈的嗓音问。 “嗯,您上次见过了?”许衡挂着清霁的神色,偶尔一眼打量自己父亲的表情。 “见过。”许健伶双手拄拐,虽然后背不如以往挺得直的,却依旧能感觉出骨子里如劲松般的抖擞。 他说:“小竺叫的,孩子么,人多热闹。” 许衡些微扬起下颌,有些意外,他倒是有些看不懂自己父亲了。 他垂着视线,俯视着楼下的一切。 岑芙正在陪许竺说话,肉眼可见的开心。 许砚谈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岑芙的身边,手里抛着个山竹玩,余光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许砚谈对那小姑娘的态度全家人都看在眼里,已经不用再说什么,许衡动了动嘴角,“我以为,您会反对。” 许健伶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这么安静了很久,突然一语道破:“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背地里都在干什么?” 许衡抬眼,目光深邃难测。 半晌,他颇为无奈地轻叹,“砚谈那孩子,是个认死理的。” 许健伶拍了拍一儿子的肩膀,拄着拐,一步步往楼梯走,先是笑了两声,随后意味深长地吟诵了一段诗:“采薜荔兮水中,摹芙蓉兮木末。” 许衡听着,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慢步跟上。 岑芙陪着姑姑聊着,再回头原本坐在身边的许砚谈不知道去了哪里。 姑姑的儿子许向臻非常不认真地趴在沙发上写英语作业,故意捣乱似的拉着妈妈问各种单词的解释。 许竺被问烦了,刚想甩给他个手机让他自己查,但是又怕儿子摸到手机又偷着玩游戏。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扭头跟岑芙说:“小妞啊,帮姑姑个忙?” “您说。”岑芙自然愿意。 “你帮我去一楼许砚谈房间里拿本英汉词典出来,给这兔崽子查词用。”许竺坚持要她去,轻推着岑芙的后背催促,“上楼梯右拐最里面那间哈。” 毕竟许竺是许砚谈的姑姑,怎么说都是家里人,岑芙本来还想着她这个外人随便去房间里翻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但是看在许竺姑姑这么坚持,她还要留在这里辅导小弟弟,就没有推脱,站起来往楼梯走去。 许砚谈爷爷家这栋别墅年头也不小了,随处的实木装潢虽然年久,但是上等的木材经过常年的护养依旧发着漂亮的光泽,岑芙扶着光洁圆润的实木扶手上楼,脚下踩着绵软的地毯。 可能是因为照顾到老人和受伤伤腿的许衡叔叔,家里的楼梯修的非常踏实,台阶不高,每一阶都很瓷实。 岑芙走到安静的一楼,直接右转走向最里面的房间,对其他并不多打量,保持自己的修养和礼貌。 岑芙摸到把手,蹭了一手的灰。 她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灰尘有些意外,因为就她的观察,就算是不用的客房也会被保姆们时常打扫,根本不会出现连门把手都落灰的情况。 所以可见,许砚谈根本不让外人接近他的房间,他自己不住,别人也不许碰。 岑芙站在门外,想到了这些,忽然就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拿词典。 万一让他不高兴了怎么办。 岑芙眸光微微波动,脑子里浮现出早上他痞里痞气逗弄自己的神情。 ……他会因为这个跟她生气吗? 会吗? 直觉给出答案的下一刻,岑芙扭动门把手,开门进去。 进去之后,岑芙顿时被一股弥漫在空气里的灰尘扑面。 她咳嗽几声挥挥手,环顾整个房间。 许砚谈在老宅的房间比她想象中要小,装修也不是很讲究,随着别墅整体的木制风格走,书桌,书架,还有衣柜床架都是欧式实木的。 书桌上的一体式电脑屏幕上也结了灰尘,桌面整洁,几乎没放什么东西。 床面也是,灰色的床单和叠整齐的方块被子。 到处都极简的卧室里,唯一厚重的地方就是书架,许砚谈不算宽敞的卧室里,竟然整整有两排两人高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书籍。 岑芙在书架面前缓慢地走着,两排书架中间正好隔着一面窗,棱纹窗户将阳光折射成许多形状,撒到书架的每个角落。 她伸出手指捋在一本本的书脊上,摸着那些带着灰的书名,仿佛能想象到年少的许砚谈坐在这里看书的画面。 年少的许砚谈会是什么模样的,这么喜欢看书。 会不会比现在稍微乖一点? 岑芙莞尔笑笑,难以想象“乖”这个字和许砚谈沾上边会是什么感觉。 岑芙在边角的地方发现了厚厚的英汉词典,她抽出词典的时候不小心把旁边的一本书也带出来了。 是一本棕色皮封的《安徒生童话》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有这书。 岑芙看到书下意识就想要翻开,她蹭了蹭表面的灰尘,随手从中间翻开—— 下一秒,岑芙的心脏骤然震颤,瞳孔放大。 包含着众多塑造着孩童内心世界的经典童话故事的书,一页页,被类似于锋利刀刃般的东西划得稀烂。 她颤着手指,一页页地翻。 每一页都被划撕地破败不堪,有些字都难以辨别了。 岑芙的后脊忽然发凉,她忽然有一种直觉,随后望向其他书籍。 她跪在地板上,随手抽出几本书,剩下的书几乎全都跟法学和哲学有关。 《论犯罪与刑罚》 《人性论》 《审判》 …… 岑芙手心已经出汗了,她翻开一本本书,结果一样,每一页都被划地乱七八糟。 拥有者把书划的稀巴烂,可是却没有任何一页被撕掉缺失,这些书这些文字就以糜|烂的状态,完完整整地留在封面里。 这些全部能反映拥有者变态又扭曲的「破坏」渴求和对「完整」的强迫症。 岑芙晃着被吓到的眼神,看着将她包围在中间的两排高大书架。 这些数不清的,成百上千本法学书,哲学书…… 恐怕翻开里面全都是破碎的。 许砚谈是全部看过的。 岑芙的眼前忽然闪出一幅画面。 面容还稚气的许砚谈靠着书架,安安静静阅读以后,把书中所有的精粹都吸收体内,然后面无表情地把书全都划烂。 最后放回书架归类珍藏。 没人能参透他的意图。 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有原因,或许…根本没有原因。 随着心情,随着压抑的疯狂就那么干了。 没有理由,往往是最恐怖的。 岑芙哆嗦着手把书都放回书架上,抱起词典一步追一步地逃出了卧室。 有些事但凡细想,就让她感到浑身惊悚。 往下走的时候,岑芙看见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和侄子斗嘴,一脚踹在许向臻屁股上的许砚谈。 望见他锋利又淡漠的眉眼,岑芙的心坠得更深。 配合着之前爷爷跟她讲的关于许砚谈小时候的那件事。 岑芙压低了唇角,抠着词典封面的手指泛白。 许砚谈…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疯狂地想要知道。 …… 元旦三天假期,从许砚谈爷爷家回来之后,岑芙就一直窝在家里宅家复习。 许砚谈也已经一天多没有回来,两人没有碰面的机会。 景淮好像去学校忙了,今天就她一个人在家。 晚上七点多吃完饭,岑芙学累了,打算休息一会儿,正好住进来这么久,还没有好好享用过许砚谈家这面巨大的液晶电视屏。 她打开以后发现电视里面什么软件都是齐全的,岑芙挑了部还算感兴趣的电影盖上薄毯开始看。 因为她很喜欢安妮海瑟薇,所以今天挑了部略有童话色彩的轻松电影《公主日记2》,第一部她之前已经看过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影片放映到公主夜晚在众多监督下逃出城堡,在皇家联姻订婚仪式之前和心爱的尼古拉斯跑到宁谧的湖边彻夜畅谈。 两人手握着手在玩交换秘密的游戏,深情对视着。 「告诉我一个愿望、告诉我一个秘密」 「那不是一个意思?」 「但人人都知道你的愿望,没人知道你心里面想的是什么」 「我喜欢看我爱露西的重播,有时候会做黑白的梦」 「我曾在要考试的时候装生病」 「我害怕水母,非常害怕」 “砰。” 玄关处传来门板被撞上的声音。 岑芙躺在沙发上探头去看,望见穿着黑色大衣撑着鞋柜俯身换鞋的许砚谈,眼睛焕然发亮。 许砚谈眉宇间鲜少看见几分疲惫,他换完鞋抬眸对上岑芙眼巴巴的眼神,随口搭话:“看电影儿呢。” “嗯,”岑芙藏在下面的手揪着薄毯,故作平常:“你要一起么。” 还没等他回话,岑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在电影情节里获得了机会。 元旦那天在他房间里看到的那些被划烂的书太过震撼,揪得岑芙这两天心始终是悬着的,想问他,却无从开口,又怕冒犯,触及到他的逆鳞。 岑芙抱住一个靠枕,因为过于认真谨慎,怕被他拒绝,太想探究他恶劣深处的秘密,连眸子里那笔直的目的性都忘了隐藏。 她就拿着这样清澈又直勾勾的眼神叫他:“许砚谈。” 许砚谈脱大衣的动作一停,回头,“嗯?” 岑芙弯了弯唇角,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平和地邀请。 “刚才这电影里有个情节很有趣。”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第38章 Anecdote ae:38. 客厅的薄纱帘垂着,因为是深冬的季节,八点多的时间门窗外已经见不到任何光亮。 云层遮掩月光,整个世界遁入黑暗。 热气顺着瓷砖蒸腾到室内,电影还在播放,角色之间门的英语对话成了背景音。 “刚刚看到里面男女主在玩交换秘密的游戏。”岑芙看着在自己身边落座的许砚谈,试探着:“我们要不要也玩。” “交换秘密?”许砚谈撇眼。 “嗯,告诉对方一个秘密,后者说的要和前者的份量相等。” 他当然不是那么好哄骗的人,听见这个条件,扫了一眼液晶屏上还在放映的电影,轻嗤一声:“怎么突然想跟我玩这情趣了?” 听到情趣这么暧昧的词汇,岑芙脸颊热了热,感觉好像自己也有些心急没逻辑了,“那,那算了。” 刚要走,她的手腕忽然被握住,感受到温热,她意外回头,对上许砚谈深棕色的深邃眼瞳。 许砚谈学着电影里男女主的动作,手指挑开她的拳头,四指与她的四指紧扣在一起,用这样不算正经的姿势与她牵着手。 颇有种散漫不羁的奉陪意思:“来吧。” 岑芙没想到自己这没前没后心血来潮的“游戏”会被他接受。 下一刻,她被他一股强力被迫往他身前栽去,差点直接撞倒他怀里。 “你干嘛!”岑芙赶忙另一手撑住沙发面,调整姿势盘起腿来与他对坐。 刚才还不显,现在这样一弄真的很暧昧。 许砚谈不曾放开过她的手,扣着她的四指,拇指在她的虎口处摩挲着,抚摸着,用反问的方式调侃她:“不是要复刻?” “他们的姿势不学学?” 最后认真的反倒成他了,岑芙真是低估他借题发挥的能力,她低头舔了舔发干的唇瓣,然后坐正,抬头看他:“那好,我先来吧。” “说好,一定要说秘密哦。” 许砚谈眼里没什么笑意,眉梢始终带着几分上挑的趋势,兴致不错。 为了让他甘愿说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岑芙愿意拿出藏在心底最不想翻开的东西交换。 她垂下眼睫,慢慢说:“岑颂宜一岁,查出了再生障碍性贫血,血液病,儿童群体还是挺多发的。” “当时家里还没做起来生意,只能算一般的经商家庭,我爸妈掏空了家底给岑颂宜治病。” “所幸这种病是可以治愈的,只要通过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就可以稳定情况。” 听见她主动提起岑颂宜,许砚谈原本挑着的眉梢一分一寸放下去,眼神深了。 不仅是看着她主动先开伤痂而阴沉。 而是听她所说话题,他已经猜到岑芙想从自己口中得知什么。 岑芙没有看到许砚谈的神情,沉浸在自己阴霾般的人生经历中,一字一句的讲述:“为了给岑颂宜做骨髓移植手术,当时全家人都参与了配型测试,能请的亲戚全请了,可是从最近的亲生父母到远房亲戚,没有一个配型成功的。” “骨髓库很紧张,他们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岑颂宜年纪太小,根本就顶不住高强度的治疗,病情恶化的很快。” “然后,我爸爸就想到了同胞兄弟姐妹的脐带血配型。”岑芙垂着头,手指揪扯着薄毯子,扯得毛丝都飞出来,“同胞的兄弟姐妹之间门,脐带血配型完全相合的几率是25%,比亲生父母的几率都高。” “之前不也有类似新闻么,夫妻二人生孩子用脐带血救老大成功的案例。” “我爸妈太着急了,岑颂宜的病等不了,所以…就有了我。”说到这儿,岑芙停顿了一下,再抬头看他的时候,露出一抹苦笑:“可我不是那25%” 她另一只手还在许砚谈的掌中,他很准确地察觉到她的心情转变,因为她的手正在逐渐变冷。 岑芙强撑着继续往下说,要说到最残忍的部分:“当时全家人几乎都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了,我出生以后脐带血配型失败,经济和心理双重压力砸在我爸妈身上,我妈一下子就患了产后抑郁。” “听说,那个时候我妈看见我就生理恶心,奶也不肯喂,见着就骂,把我丢给我爸爸。” “她说我是杀人来的丧门星,不仅克岑颂宜,也克她。” “许砚谈,所以你知道吗。”说到这,岑芙的喉咙已经酸苦彻底,她拼命按捺着颤抖的声线,可是悲恸难过却又从她晃着波漾的眸子里流出来:“我是承着他们对岑颂宜的爱诞生的。” “因为没有帮到岑颂宜的忙,我的妈妈恨我,我爸爸肯定在某个瞬间门把我视作累赘。” “他们不是因为爱我才生我,我的出生没有意义。” 这些话岑芙憋了整整十八年,从未跟他人说过,这样坦然地毫不保留地道出,反而成了阴霾的排污口,她边说着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而且有愈发控制不住的趋势。 泪珠如雨幕簌簌往下坠,打湿她细密如蝶翅的眼睫,细小的抽咽声是全世界最惹人怜惜的旋律。 她面前的薄毯接着豆大的泪珠,打湿成一个个圆点痕迹。 她想抬手去擦,有人比她更快。 一抹有些粗糙的触感叠加在她的肌肤之上,岑芙愣在原地,任由许砚谈用拇指的指腹抚捻着她的泪痕。 他以前根本不会为人擦泪吧,那么生疏,甚至把她的脸蛋弄得生疼。 拇指擦完,许砚谈转而用弯起来的指侧轻蹭。 他的眼神很冷很淡,可是为她擦泪的神色却那么认真。 谁会想到,能让许砚谈这种人在生活中认真的事——是给岑芙擦眼泪。 “谁说人必须带着意义从娘胎里出来。”许砚谈来了句。 手指还停在她的脸颊上,他掀眸,接住她泪光粼粼的目光:“命是自己的,活出意义不完了?” 他知道她缺的是什么。 只要她点个头,她要多少偏爱,他许砚谈都给得起。 但他不是那犯贱的人。 她想要,得自己过来拿。 许砚谈收回手,盯着手指上还没干掉的泪渍,缓悠悠戳破她的目的:“说这么多,就是想听我家里的事儿,对吧。” “元旦那天,你进我屋了吧。” 岑芙眼泪瞬间门被惊愕止住,她翕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他怎么会猜到… 许砚谈这个人,真的很恐怖。 “既然岑小姐这么有诚意。”许砚谈说到一半,叹了口气,随后靠在沙发里,仰了仰喉结:“那就给你讲个故事。” “说好,听完不许哭鼻子。” …… 许家长子许项从小就被人视作异类,因为先天腿脚不好,从小就与轮椅互相陪伴,无论中医西医多少名医看诊,他的腿病都无法得到治愈。 整个崇京上流圈都知道许家长子是个残废。 而许项更因为残疾的身体和阴沉的性格,不被自己母亲爱戴。 许家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残疾又阴郁,二儿子健全又温和,一番对比下来,所有人善意的目光都在许衡身上。 而两个孩子的母亲,也就是许砚谈的奶奶更是个抓尖好面子的主,淡漠亲情,从小对许项就是苛刻教育。 哪怕许项努力做好了所有,都难以在自己母亲那儿得到半句奖赏。 一切罪孽的开始,要从许项高中的时候说起。 许项的高中在私立学校上,不过也不常去,因为家里都有最顶尖的家教负责,他只是走个过场时不时去学校。 就在那个阳光和煦的下午,许项推着轮椅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了穿着一身拉拉队迷你裙的宋媛月。 正值青春的高挑女孩肆意展示着自己完美玲珑的身段,露在外面的长腿和细胳膊在光下白得刺眼,马尾高高束着,随着跳跃划出勾人的弧度。 宋媛月漂亮得令人感慨,无论男女看了都舍不得挪开视线,尤其是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如琉璃,仿佛有几分混血的基因般深邃漂亮。 她站在阳光下明艳大方,一举一动都闪光。 她的模样,在那个瞬间门刻进了坐在阴影里的许项心中。 宋媛月漂亮,美得能引惹人犯|罪,灵魂放肆大胆,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交际花,前男友无数,暧昧对象隔天就能换一个,学校里的女生都骂她是公交车,烂屁|股的。 她就是沼泽潭边的野花,背后的家境烂得能让听闻者窒息。 几年后,宋媛月大学的时候,她那个破锣家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犯法在狱中的大哥还没出来,作孽的亲爹又欠了高利贷,母亲前阵子刚累倒住院,全家唯一清醒并且有劳动能力的人就只剩下她了。 就在讨债的流氓即将拆掉宋媛月家里防盗门的时候,许项推着轮椅带着保镖们赶到了。 许项愿意帮助宋家渡过难关,宋父的高利贷,宋母的医药费,在他眼前根本不值一提。 唯有一个条件——他要宋媛月这个人,他要和宋媛月结婚。 蛰伏多年,许项迟迟不出手,也不出现在宋媛月面前,就是为了今天。 宋媛月的父亲一听简直高兴得犹如天上掉馅饼,根本不顾女儿的意愿巴不得把她赶紧推出去。 而宋媛月看着病态又阴沉的许项,根本不愿意把自己一生的自由葬送在这么一个残疾的陌生人身上。 可是没有办法,只有许项愿意救她。 而宋媛月不知道,许项执意和她结婚的这个举动,在许家闹出了多么大的风波。 许项娶一个野花为妻子,就相当于已经放弃了未来许家掌权者的竞争,不听父母阻止,用断绝关系来坚持自己的真爱。 所有人都觉得许项脑子有病,许项疯了。 可是许项只要宋媛月,他不顾一切要把这团光关进自己的金丝笼里。 就这样,宋媛月跟了许项,成为了他的妻子。 之后,宋媛月就疯了。 许项不许宋媛月接触外面的世界,她的阅读,见识,跟什么人接触,全都要许项把控。 许项不曾一次地在深夜,跪在她床前抚摸她的脸,告诉她,他会好好爱她,好好修剪她这枝美丽的玫瑰花。 把碍眼的杂叶都除掉,把扎人的刺剪掉。 让宋媛月成为他理想中,最美丽的玫瑰。 可是宋媛月根本就不领情,后来,许项用还在接受治疗的宋母威胁她,给他生个孩子。 他以为有了孩子就会好。 宋媛月没有退路,因为她的世界被许项搞得一片空白,她只能依靠他了。 之后,她只能面无表情地承受许项一次次的爱惜,最后成功受孕。 怀孕期间门,她更像是被放置在真空环境里,伺候的保姆一点没有做好,哪怕只是多跟她说了会儿闲话就会被许项辞退。 后来,没有任何一位保姆愿意陪她说话,宋媛月从原本的灵动活泼,最后成了一个呆若木鸡的活死人。 支撑她整个孕期的就是还在医院的母亲,与此同时,她无比的厌恨肚子里的孩子和他的父亲。 恨到了极致。 宋媛月只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死在讨债人的棍下。 那个在自己母亲怨恨之下出生的孩子——就是许砚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媛月就想开了,玩命的报复性发疯放肆。 生完孩子没多久,她就开始跑出去鬼混,把无法治愈的抑郁全都用|性|去发泄。 许项的保镖追到酒店门口,一次次敲门,而她就和陌生男人在门那边抵|死疯狂,甚至还要打开门让他们全来观摩。 最后,她真的成为了他人口中那个浪|荡的脏女人。 许项忍无可忍的对她发火,而宋媛月却笑他一个残疾人不能满足自己,还不许她出去寻欢作乐。 她深知他痛处,于是找准了使劲践踏。 就是那次,许项动手打了她,而宋媛月也被打开了暴力的开关,把许项推倒在地,不停手地掌掴。 保镖冲进卧室阻挠的时候,年纪尚小的许砚谈就站在门口,看见了这一切。 他的父母在互殴。 暴力的,疯狂的,血|腥的画面。 轮椅的轮子腾空旋转,链条扭动的声音击溃了小孩子的心。 而许家主院那边对此根本不做过问,以此为耻。 宋媛月变本加厉,许砚谈记得最深的那次,是她直接把男人带回了家里。 他半夜听到声音下楼去卧室,门没有关,男女疯狂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当他看到的时候,那个画面永远地刻在了自己的骨子里,多少年都洗不干净。 他的父亲连人带轮椅被绑在一边,他的母亲和男人们就在他们夫妻二人的卧室里做着最不堪的事。 许项的眼睛红得像从地下爬上来夺命的厉鬼,而宋媛月趴在地上,看见门口站着的儿子,眼神冷淡地一丝亲情都看不见。 她笑得顽劣,对自己儿子说着最令人作呕的话:“小家伙,看什么热闹?” 他浑身哆嗦,求妈妈把爸爸放开。 许砚谈永远记得宋媛月说的那句话。 【跟你有什么关系?】 病态,阴郁,罪恶,野疯。 这些就是许砚谈基因里的东西,只需要一个契机,即可激活那些恶魔根源。 没过一两年,许砚谈六岁的时候,宋媛月去世——死于艾|滋|病。 宋媛月死的那天,就是许砚谈坠入深渊的开始。 从那之后,许项就把所有的怨恨和执念都倾注在许砚谈身上。 六岁,许砚谈没能上学,而是被关在家里上私教。 一开始,他憎恨母亲要多于父亲,后来,他才体会到宋媛月发疯的原因。 白天,许项把他当做掌中宝物般细心照顾,悉心教导。 晚上,他就会毫无理由地进入卧室,把他扯起来就是一顿毒打,殴打他的时候,还流着泪质问:“媛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那么爱你…” 到了白天,他又会恢复平常,对他脸上身上的伤毫无愧疚。 许项喝醉了,看见许砚谈那双棕色的眼睛红了眼,打碎了所有漂亮的酒杯,将那些碎片握在手里,然后带着血往他的脸上扔。 许砚谈躲了但还是被铺天盖地的碎片扎伤了脸。 那些伤口逐渐愈合,唯一划伤在右眼眼皮的那一道口子,留了疤很难淡去。 随着他长大,力量的增强,反抗的念头如野草繁生。 讽刺的是,他也像宋媛月一样,在遭到殴打选择反抗的时候,把许项连人带轮椅推翻在地。 多么相似的场景。 他被保镖关进房间门,上锁静默处理。 他拒绝一切餐食,后来在一轮接着一轮噩梦中发烧了。 浑身上下的汗一遍一遍地发,可是身上却越来越冷。 如果不是最后叔叔许衡带着人冲进了别墅,许砚谈可能就死在那个小屋子里了。 许砚谈从这场大病中捡回了命,最后康复以后发现,自己被那场高烧夺去了将近30%的味觉。 之后哪怕离开了许项,他已经扭曲的心理已经成型。 他答应爷爷学法,并且也通过那些规矩的,绝对的,铁血的秩序,寻找可以平衡自己邪恶病态的砝码。 那些看完的,却被划烂的法学书,就是他年少时与另一个自己纠缠挣扎的最佳证据。 而爷爷许健伶希望许砚谈这辈子能专注自己的抱负和事业,很早之久就与他谈过,要求许砚谈的婚姻对象交给他来挑选。 爷爷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害怕许砚谈身上带着许项身上的某种基因,动心后如果心爱之人不愿和他在一起,他就会变得偏执,疯不可控,成为第二个许项。 也正是叔叔许衡之前说的那句“他是最不希望你动真感情的人”。 …… “所以他们说我是坏种,是劣根。”许砚谈讲完所有,盯着天花板,表情依旧轻松,甚至笑了一声:“也没什么毛病。” 岑芙听完,坐在原地完全傻眼了。 许砚谈偏头,看着她逐渐泛红的呆愣眼睛,皱起了眉。 就知道她受不了这些。 他勾唇,露出一抹轻松的坏笑,还在开玩笑:“所以岑芙,别以为全世界就你特殊。” “我也不赖。” 你不过是没帮上忙的小可怜。 我可是怀恨出生的坏种。 我们的诞生,都没什么意义,不被祝福。 岑芙原本已经干涸的泪腺此刻再次敏感发作。 原来,原来。 他吃面要单加一次盐,喜欢柠檬,喜欢胡椒。 喜欢苦涩的冰美式,喜欢泥煤厚重的威士忌。 不过是因为…那些东西都能给他带去明显的味道。 许砚谈就这么笑着把破碎的自己敞开在她的面前,说着最残忍的往事,扬得比看热闹还开心的坏笑。 她心脏疼得要窒息。 “你…”岑芙啪嗒就掉了眼泪,她赶紧抬手去抹,“你,你别笑了。” 你又不是什么爱笑的人。 不要再笑了,我好心疼。 许砚谈揣着灼热的目光看着她,半晌,又沉着沙嗓笑了两声。 岑芙悲伤到极点生了气,不管不顾地凑过去,直接跨坐在他身上,用手去捂他的嘴,声线发抖:“你不许笑了!不许!” 他一点点敛去笑,顺势伸手掌控在她的腰上,指腹摁进去的力度逐渐加大。 许砚谈的目光烫到了她,岑芙放开了捂着他嘴唇的手,自然地放在他两侧宽肩上。 两人就以这么近的距离一上一下坐着对视。 电视屏幕上的电影已经播到了结尾,英文对话当做背景音依旧那么合适。 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很深,深得互相吸引,互相吞噬。 他不是爱笑的人,许砚谈笑的时候,往往都在藏心情。 就如现在。 岑芙看见了他棕色眼瞳深处那挣扎的,不愿承认的难过。 她缓缓靠近,将自己额头贴上他的前额头。 两人的呼吸交叠纠缠,冰冷的往事逐渐升温成暧|昧的旖|旎。 破碎的两人,都渴望着拥有对方来填|满自己。 听着自己狂动的心跳,岑芙用手指抚摸他颈后的毛糙发尾,勾惹他的欲。 岑芙搂住他的脖子,随着自己身体的冲动和下意识想安慰他。 想让他不再沉浸在那些事里,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颤着睫尖。 “许砚谈,接吻么。” 第39章 Anecdote ae:39. 这将是两人第三次亲|吻。 许砚谈的手放在她腰下的位置扶着。 饶是许砚谈那样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听见岑芙亲口问自己“接吻么”的时候,也意外地怔松了唇角。 岑芙对他的怜惜,岑芙对他的欲|望。 许砚谈照单全收。 他揉捏着她腰后的软窝,抬下巴,滚动的喉结反过来引诱着她。 许砚谈睨着她的小脸,视线先是落在她红润的唇瓣,然后上滑,滑进岑芙的黑瞳当中,搅翻她纯粹干净的眼波。 “岑芙,吻我。”他扯着沙哑到不像话的嗓音,说。 岑芙得到同频率的渴求,往前探身子,她圈着许砚谈的脖子,盯着他的嘴唇生涩难动。 第一次是酒后,第一次是他全程强势带动。 说到底,她根本不会接|吻。 岑芙压了压唇珠,学着他之前吻自己的架势,凑到他温热的唇前,先是软软地贴上去。 在感觉到浑身如电流传遍之后,岑芙忍着发酸发软的小腹,微微张开嘴,口允|嘬了一下他的下唇。 可能是力度没有控制好,安静地客厅响起一声非常明显的“啵”声—— 岑芙的脸瞬间红得像山楂果子。 在她羞愧难堪想要推开他胸膛逃离的时候,许砚谈扶在她腰后的手开始起作用。 许砚谈大手一个用力,配合着自己起身的动作,直接把岑芙压进了自己怀里,甚至让她被迫仰着些身子,承受着他铺天盖地的强势亲|吻。 明明是她坐在他怀里,更高一些,最后亲着亲着,岑芙的身子就软下去,整个人塌在他怀里。 揪着他后衣领的手是唯一还能使上力气的地方。 许砚谈才不会只尝于表面,刚才她主动的那蹩脚的一吻也远远不够解馋。 时间久了,岑芙不会换气只能打开嘴唇,他就趁这个时候把舌|头勾进去,掠夺一切。 他搂着岑芙肩膀以及半个后背的手指陷入了她的衣料,陷进去的一个个痕迹是男女体型差之间x张力最完美的表达词汇。 两人的脸颊,鼻梁时不时蹭着,带起一串又一串的火花,燎烧着岑芙的理智。 她明明穿的并不厚,可是却热得仿佛在三伏天里。 在那瞬间,岑芙忽然就能明白为什么影视剧和现实中,情侣们只是亲|吻对方就能让彼此身上的衣料越来越少。 因为做这件事的时候,浑身散发的热量真的是很恐怖的。 “唔…哈…”岑芙又招架不住了,眼泪都沁了出来,用呜咽声叫苦。 指尖都在发麻。 第一次是酒后,两人还不完全了解彼此,只不过是单纯的随着吸引力趋势身体。 第一次是在他忍无可忍,不许她再后退再躲避的angrykiss,是泄愤惩罚的。 而这一次,她不知道许砚谈在想什么。 但是岑芙只是想通过更近的举措,去分解他骨子里哪怕半分寒凛,并且,她也迫切需要许砚谈这颗太阳立即拥抱寂寞又破碎的自己。 于是这第三次接|吻,更多是缠绵,是怜爱,是终于对自己再无法伪装的动心的臣服。 两人面对面拥抱着接|吻,岑芙坐在许砚谈身上,贴他很近。 他带着某些特殊喜好地抚摸着她耳后的那块胎记,她也像模像样地摸着他的脖颈,然后顺着,蹭了蹭他的喉结。 下一秒,岑芙瞬间就感知到许砚谈的变化。 她一下子就害怕了,这种在认知范围外的危险就紧逼在自己面前,而她又无法丈量许砚谈理智和放肆的边界。 许砚谈察觉到岑芙身体的僵硬,缓缓睁开眼,两人唇瓣分开的瞬间,彼此的下巴都感觉到了一丝线状的凉。 他浓烈的眸子里烧成一片,盯着羞赧又害怕的她,噙了一抹笑:“你先勾的,不能赖我。” 许砚谈沙哑的嗓音如风化巨石表面的沙砾,大漠里粗矿的月光,绵凉又性|感。 岑芙一颗心都快听化了。 事到如今,她对许砚谈的所有感情已经瞒不过他的眼睛了。 最近日子太平,岑芙索性破罐破摔,直接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颈窝处,离「危险」保持一定距离,软绵绵叫:“许砚谈。” 她不叫还好,这么一叫他,许砚谈才觉得自己快守不住了,他妈的浑身烧得慌。 他搂着她后背,带着人一块往沙发上靠,回应:“嗯。” 岑芙不知自己的眼睫毛正在如羽毛似的扫着他的脖颈,试图安慰:“你别太难过了…” 那些事儿过去太久了,许砚谈再说起来的时候早就麻木多于怨恨。 可眼下怀里的小姑娘心疼的紧,他倒是愿意再装一装。 许砚谈叹了口气,故作疲惫,低头将自己的嘴唇又凑到她唇边,哄她骗她,“再亲我会儿?嗯?” 这话落在岑芙心里只觉得他还需要自己,正巧心里那股想要更亲近的欲|火还没停歇,她十分听话地翕开唇瓣,再次仰头承受他的含|吃。 电影早就播放完毕,自动进入重播,剧情回到一开始。 沙发上拥|吻的两人也像重播的电影一样,没有真正结束的预兆。 这把火最后是先暖了心,还是先烧了身。 是今晚最值得讨论的话题。 …… 岑芙又是一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凌晨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里许砚谈拉着她在那个旧房间里接|吻,他把她抵在那两人高的书架上,架子上的书被她一不小心碰倒,掉到地板上的书摊开书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少年许砚谈曾经用笔尖划烂的痕迹。 一个天翻地覆之间,她后背着地躺在了地板上,那些被撕扯得破败不堪的法学书就在自己的眼边。 一股奇异的扭曲和缱|绻揉搓在一起。 而始作俑者正捏着她的后颈,时而细密,时而粗鲁的啃|咬着她的嘴唇,脸蛋,还有耳后… 岑芙惊醒的前一秒,许砚谈的嗓音还在耳畔,尤为真实。 她听见他说。 “怕不怕我?” “爱不爱我?” 岑芙跑去卫生间,发现是自己生理期到了。 撑着有些酸胀的小腹,她再倒回床里,无梦一觉到了早上。 这一夜睡得并不算好,岑芙头脑晕乎地起床洗漱,记得冰箱里有黑咖啡,打算喝一口醒醒神。 下午要回学校考第一门期末考,这种状态怕是要考个挂科出来。 岑芙换完衣服出来,发现一楼有动静,她扒着栏杆往下看,瞄见穿着燕麦色睡衣的景淮站在下面煮咖啡。 “你回来啦。”她站在一楼跟他打招呼。 景淮在家里总是懒洋洋的,单臂扶着台边,站没个站相。 其是燕麦色偏暖色调的衣服配着阳光,更是将他周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边滤镜。 他杵在咖啡机前面,虽然平日里经常用咖啡做伴,不过在岑芙看来,咖啡对他来说跟水没什么区别。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形容景淮,岑芙应该会想到猫。 一只懒洋洋,总是睡不够觉的缅因大猫。 景淮闻声回头抬眼,轻轻弯唇,眼比嘴唇笑意深,“昨天夜里回的。” “今天起这么早。” 岑芙往下走,叹了口气,“嗯。” “今天有门考试,待会回学校。” “加油。”景淮说着,这时候瞥见一个黑影从楼上下来。 许砚谈有早上晨练的习惯,这会儿刚从屋子里洗完澡,浑身清爽地下来。 岑芙下意识追随景淮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对上许砚谈的视线。 洗过澡后,他那双醇深的黑棕色眼瞳如被水洗过似的透彻,如墨砚台里倒映的清月。 触及到他深邃目光的瞬间,岑芙的嘴唇和耳后就忍不住开始发热,她倏地转身背对着,慌手慌脚地把面包片放到面包机里,差点塞错地方。 而许砚谈将她的反应全部纳入眼底,黑黢黢的眼睛垂着,往楼下走,放松着的眉眼飘着明显的愉悦。 景淮手里端着温热的咖啡,目光懒懒从他俩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温温一笑:“昨天我不在家,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咳咳!”岑芙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扶着胸口剧烈咳嗽。 许砚谈才不知道害臊,抛给景淮一个斜眼淡讥,轻轻气音有些欠揍:“不该知道的,少打听。” 景淮扯了扯嘴唇,摇着头拉开椅子坐下,抿了口咖啡,云淡风轻地开口:“岑芙,我才是你的室友。” “如果被房东骚扰了可以告诉我。” “我来报警。” 许砚谈眉头抬动,对景淮这种软刀子也早就习惯,毫不费力地回怼:“没嫌你碍事儿,你就该谢天谢地。” 他走到岑芙身边,十分自然地直接拿起她手里的冷咖啡灌了一口。 不顾岑芙讶异的怒瞪,他捏着咖啡杯对景淮的方向示意:“回头合同到期赶紧给我走人。” 说完,许砚谈低头对上岑芙羞愤的眼,漫上一抹浑劲儿的笑。 似乎在问:亲都亲那么多次了,喝你口咖啡还害羞? 而景淮就在旁边暗搓搓的观察。 景淮不反击还好,这么一跟许砚谈斗起嘴来,反倒把她夹在中间来来回回的调侃。 岑芙心里呐喊又骂人,推开许砚谈,红着半边脸颊往玄关去:“你们够了!我走了!” 不如早点回学校,这家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 虽然一宿觉没睡好,早上也没能踏踏实实喝咖啡吃早饭,不过这天的考试岑芙发挥得不错。 不仅可以过,说不定还能拿个不错的成绩。 出了考场她一身轻松,伸着懒腰往教学楼外面走。 今天没有书店的兼职排班,她打算早点回家补个觉。 “蝴蝴——芙芙——”有人在远处叫她。 岑芙回头,看见穿梭学生人群向自己跑来的纤纤,她顿时眉开眼笑,伸出手去接她:“怎么啦。” 纤纤一看她模样,搂住她的肩膀先调侃一句:“哟,心情不错?” “考得还行。”岑芙弯弯嘴唇,说着。 “看你最近气色蛮好,脸都圆了点。”纤纤摸着岑芙光滑细嫩的脸蛋,进一步揶揄:“行呀,许砚谈的房子挺养人。” 话中有话,不能再明显了。 没想到到了学校还有人揪着许砚谈这点来笑话她,岑芙猝不及防喉咙一梗,羞得结巴:“没,没有。你快说你的事儿。” “哦对,咱前两天跟拍的第三期普法视频,审核说有两张照片不能用,要替换。” 纤纤跟她说着急事:“我记得照片是不是全都拷在你u盘里了?你能尽快拿给我么,我还得修一下再交。” 说到那个u盘,岑芙一下犯了难,因为那东西在她家里那个小屋的抽屉里。 现在“离家出走”这么长时间,除了爸爸没人问过她去处关心过她,岑芙就知道那对母女对自己的态度了。 上次妈妈骂的那么难听,把话都说绝了。 她要怎么在不挨骂不挨冷嘲热讽的情况下回家拿东西呢。 岑芙咬起下嘴唇,脑子里思考办法,先把这件事答应下来:“好,放心吧,我尽快给你。” 纤纤点头:“嗯嗯!” 然后岑芙第一次在搬出家以后麻烦爸爸,她边出学校边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询问今天妈妈和岑颂宜的行程。 岑康发询问助理以后告诉她,今天下午何芳华陪着岑颂宜去试镜,确定是不在家的,岑芙豁然开朗,抓到了回家拿东西的机会。 岑芙摸回小区,上楼,怀着忐忑的心情开了家门,开门以后她先是探头进去听了听,确定家里面一片寂静,看见玄关处摆着三双拖鞋,说明确实没人在家。 她松了口气,没有换鞋,直接踩着进了里面。 不知为什么,岑芙那一刻选择不换鞋的理由—— 她怕自己打开鞋柜,里面早就没有了给自己准备的那双拖鞋。 回到房间,自己的卧室早就成了杂物间,岑颂宜装包包鞋子的密封盒,还有快递盒都堆在她房间里。 岑芙蹲下拉开抽屉翻找u盘,东西确实还在,她给纤纤拍了照片发过去,刚打算转头出卧室走人。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出动静来。 何芳华和岑颂宜交谈的声音立刻在起居室里响起。 岑芙握着门把手的手一哆嗦,赶紧蹲下身。 不是试镜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门是关着的,她暂时可以躲在屋子里,就怕她们进这间。 然后,岑芙听见她们开始交谈,隔着门板虽然听不太清楚,但是因为妈妈说话的嗓门太大几乎是喊的,所以并不影响信息的获取。 “到底怎么回事!经纪人说之前给你推那么多好本子!为什么全推掉!” “岑颂宜!你脑子是不是被浆糊堵了?!” “现在好了,一个丑闻,你看看人家导演还给你好脸色吗!” “要他妈什么好剧本!都被你自己作没了!” 岑芙有些意外,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妈妈这么凶岑颂宜。 之后,岑颂宜的反驳声也不小,带着不耐烦和急切:“妈!你现在怪我了!?” “当初是你说现在就把心思放在搞定许砚谈身上,只要跟他订了婚以后我要什么剧本有什么剧本。” “现在呢!许砚谈不理我了,剧本没了您来怪我是吗!” 岑芙跪在木地板上,悄悄把整个耳廓都贴在卧室门上,恨不得打开门挺热闹了,眼珠转呀转的,有些幸灾乐祸的诡谲。 “你这死丫头!”何芳华伸手推搡了下岑颂宜的额头,气不打一出来:“你就会骗我!说什么许砚谈那一切顺利,谁知道你白长一张脸连个男人都拿不下!” 一听到这话,许砚谈对自己的那些藐视和羞辱一股脑重演在脑海里,岑颂宜顿时带了哭腔,扯着脖子抱怨:“你以为他是一般的男的吗!我一直在努力!我连勾搭他开房这种办法都使了啊妈!你还要我怎么办!” 岑颂宜眼泪决堤而出,一哭就停不下来,最近受的所有冷落,白眼,还有在圈内的风评都让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妈…呜呜…许砚谈说我跟他根本就没有婚约…” “怎么办啊…妈…” 何芳华又气又急,眉毛和三角眼都立起来了,她坐下,搂住宝贝女儿安慰:“没事没事,不哭啊,妈想办法。” “什么没婚约,我说有就得有。” “你生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命,信妈。” 岑颂宜其实也一直不算知情,她带着泪眼问:“您告诉我…这婚约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您说有,他又说没有。” 何芳华没想到许家人中途变卦,她听说许衡那个侄子和他关系比亲父子还要好,所以万万没想到,变卦的话竟然是许砚谈亲口说出来的。 她眼神变得狠厉,一股股气从鼻孔冒出,精明的眼珠翻动着。 “那件事摆着,你爸爸就是他许家掌权人的救命恩人。婚约就必须有!” 何芳华咬着重音说:“他们就是养咱们一辈子那都是应该的!” 岑颂宜没见过自己妈这样阴狠的表情,有些愣了,“当年爸爸救了许砚谈的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快跟我说说。” 岑芙紧紧贴着门板,随着听外面母女一人讲述的那段过往,眼神不断变得怔愣,扶着门板的手缓缓滑垂。 然后不敢置信。 最后是悲愤,难平。 晚上八点多。 许砚谈在家里,今天难得没事儿,他健身回来想煮个面吃。 景淮又在屋子里睡死了,跟死人没区别,不用管他吃饭。 “叮咚——” 门铃响了。 许砚谈抬眸,以为是点的蔬菜外卖送来了,趿拉着拖鞋慢悠悠走过去开门。 他撑着胳膊一开门,刚要开口却没看见外卖小哥。 许砚谈看着站在门口,垂着头刘海遮眼的岑芙,蹙眉疑惑:“没事儿敲什么门,密码忘了?” 下一秒,岑芙倏然抬头,在许砚谈还没看清她眼神的瞬间踮脚,扯住他衣领子往下—— 直接吻住了他的嘴唇,带着力度,没有技巧地胡乱啃|口允。 许砚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有被岑芙亲懵的一天。 潺潺的水声在玄关处穿梭在空气里,粘|腻|暧|昧。 她搂着他的脖子,而他手臂环绕着她的腰肢。 许砚谈被她急促地亲了会儿,觉得不对,捏着人后颈肉把她拉开。 两人唇|舌分开,溅出一声啧|砸声。 许砚谈这才看清她的脸,原本染上情|欲的眼眸骤然冷静几分。 岑芙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甚至是平淡,麻木的。 “岑芙,怎么了?”他放轻几分嗓音,难得有温哄的意思。 岑芙就静静地站着,然后再次贴上去,搂紧他,不让他撒开自己。 两人的身|体蹭到一起,在冬天干燥的空气中迸发静电火花。 许砚谈眉心拧得更深,逼问:“说话。” 忍着心里万千的复杂,惆怅,愤怒,还有那对未来绝对悲哀的结局的预见。 滚石把岑芙的所有克制理智全都压垮。 她无法倾诉,也无法疏解。 要怎么跟你说呢。 许砚谈。 我不想失去你,可我似乎…终究会失去你。 心脏没了氧气,宛如被扔到海底,只能眼见着自己逐渐窒息。 漂浮,最后化为灰沫。 岑芙压着不让自己的眼睛泛红,就怕他发现端倪,她眯起眼睛装作动情,手指在他发尾到脖颈那块皮肤滑着。 她坠入他的深邃眼潭,反成为搅动波啸的海妖。 害怕失去的不安全感,让她把胆量放到最大。 岑芙踮起脚啄他的嘴唇,然后贴着他紧闭的唇瓣,用含糊的软糯语气勾惹—— “许砚谈,你亲亲我。” “好不好。” 滚烫岩浆从火山口喷窜冲天,燥动整片蓝天。 许砚谈额头青筋迭起。 快他妈疯了。 第40章 Anecdote ae:40. 剥开,敲碎了一层又一层硬壳。 许砚谈终于见到了自己想看见的岑芙。 圈着自己脖颈的,赖在自己怀前的,大胆又热烈的岑芙。 可就像甲鱼离了壳,里面的肉/体是脆弱又柔软的。 许砚谈猎鹰一般的洞察力,在岑芙踮起脚迷离索/吻的那一瞬间就抖动了警觉的翼尾。 可他是混蛋,是头脑清晰,明知故侵的混蛋。 许砚谈掐着她的腰,带着人转身,直接单手把岑芙搂腰提起来放到矮玄关柜上。 岑芙坐在上面,才刚刚和许砚谈平视。 她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许砚谈就将身位挤了进来,单手撑在台面上,另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强势又急促地攫住她的唇瓣。 “唔…”岑芙只得顺着姿势舒服将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一口气还没换上来,近半的氧气就被他夺走。 她迷迷瞪瞪地半睁着眼,第一次看见了许砚谈接/吻时的神情。 看见了他舒展的眉,看见他合着的眼。 他右眼皮上始终不褪的伤疤,剌伤了岑芙的心。 他味觉淡漠,却在那天晚上与自己低喃,形容两人亲/吻的甜味。 这样的许砚谈,让她喜欢到快要发疯。 与他接/吻这件事是岑芙十八年来最大的瘾,碰了就戒不掉。 啧/咂声此起彼伏。 岑芙的头脑逐渐变得雪白一片,许多揣着回忆画面的雪花飘进来。 【这件事告诉你,你就给我烂在肚子里。】 岑芙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唇瓣送到他口中,更近。 【当年在厂里的事故不是意外。】 许砚谈扣着她后脑的手往下滑,捏住她的耳垂,岑芙禁不住嘤咛一声。 【你爸那个死脑筋的,如果没我,他估计到死都是给人打工的命!】 许砚谈的舌头有些粗糙,扫得她口腔壁边都在发痒,心跳也跟着痒。 【妈…您的意思是,许砚谈叔叔伤腿,是?!】 岑芙享受着他粗重的呼吸,自己逐渐急促不稳的气息隐藏在这之下。 【哎呀,那东西本来就砸不死人的!】 她身体发软,被亲得连坐都坐不住了,手臂用力,抱他脖子抱得更紧。 【我就知道你爸什么脾性,他指定冲上去。】 悲哀如岩浆热流,从脚底喷到岑芙的眼底,她咬住他的舌尖。 【你妈我这辈子就冒那一次险,还不是保了你和你爸下半辈子富贵。】 岑芙并拢双腿,更贴近地与他相拥,在窒息之前带着涎丝挣脱,额头埋在他颈窝锁骨,不停地细/喘。 【你爸这些年不受许家帮衬我为什么没意见?还不就是为了把这个恩情攒着给你攒婚约的。许衡那个时候只是个帮衬的,过去这些年,现在已经是一把手了,为了他,你爸把腰废了,我们家是许家一把手的救命恩人,什么都不要,就求能把你娶进家门照顾好了,他们能不答应?】 羽睫扫着他的脖颈,岑芙的热泪在眼眶里晃,嘴唇不停的颤。 只要一个眨眼,滚烫的珍珠就会落进他深壑的锁骨窝里。 岑芙就快要伪装不住了,她本以为尽全力抱紧他,和他亲/吻,就可以抵消自己心头灌顶的哀伤。 可是为什么不行。 许砚谈越是抱紧她,越是揉捏她,越是摹吻她,岑芙就越来越难过。 许砚谈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耳畔听着她细细的喘,如绝妙旋律,顺耳舒心。 他垂眸,睨了一眼岑芙,双手托着她的腿弯把人面对面抱起来,往客厅走。 岑芙就搂着他的脖子,随着他抱着自己走,发呆的眼神看着越来越远的玄关。 最后许砚谈在沙发前坐下,捏着她的腰板,让她直起身与自己对视。 岑芙坐在他腿上,两膝盖顶着沙发面,熟悉的姿势和地点,仿若还是那天看电影接/吻的场面。 许砚谈的目光一直热烈,但是今天在岑芙眼里尤为滚烫,仿佛能把她所有的隐瞒和愧疚都掏出。 她已经不敢再看他,岑芙闭上眼,又去找他微凉的嘴唇。 这个时候,许砚谈欲擒故纵般轻飘飘便开头,岑芙的嘴唇落在他脸颊。 她茫然睁眼,对上他揶揄又磨人的目光。 许砚谈轻拍她的后背,把人摁在怀里,左手指腹轻点着她的下唇瓣,摁压出一个小窝陷。 他敛着眼眸,在她波漾动情的鹿眼中寻觅着,嗓音沙哑:“这么喜欢跟我亲?” 岑芙乖乖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不行。”许砚谈撤回手,果断回绝:“这么没名没分跟你亲,我奉陪不了。” “我得为我未来女朋友守身如玉。” 他收起吊儿郎当的语气,沉下去眸色,认真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说法。” 方才在脑海里飘过的那些,自己亲耳听到的不堪事实再次横在了冲动之前。 无助的泪意再次冲上来。 她已然知晓许砚谈的过去,已经知道许衡叔叔对他的重要性。 岑芙相信丧良心的事就如纸里的火,总有一天会大白在眼前。 到那个时候,他们全家人都会因为何芳华的蓄意伤害成为许砚谈乃至整个许家人的眼中钉。 到那个时候,对她那么照顾的许家人还会接受作为岑家人的自己么。 极度重情的许砚谈,又会为了叔叔怎么报复他们。 她和许砚谈,会永远站在黑与白两侧。 岑芙靠在他肩膀上,手指绕着他卫衣的带绳,含着无法掩饰的鼻音,小声开口。 “你还没有对我表白。” 是的,他们彼此无尽亲密,却都还没说过“我喜欢你”这句话。 “现在想听么。”他毫不犹豫,直接问。 岑芙摇了摇头,柔软的刘海蹭他的脖子,随着自己的直觉,继续说:“不要这么草率。” “许砚谈,我活了十八年一直是多余的那个,不被重视。” “我之前也没有谈过恋爱。” “如果你真喜欢我。” “就给我一个盛大到夸张的告白。” 岑芙说完以后,客厅陷入了几秒钟的寂静。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岑芙看不见许砚谈的表情,这几秒的沉默让她有些煎熬,当她想开口找补的时候,自己的脑后突然附上一只大手。 许砚谈用手指揉了揉她头后的软发。 声音笃定沉稳。 “等着。” 如果是听说,岑芙都不会信。 可是那些话是从妈妈口中亲耳听到的,岑芙不信都得信。 在接到和许家产业有关的大订单后,何芳华贪念许家的殷实,设计了一场英雄救英雄的好戏,而岑康发就是里面毫不知情的主演。 她坚信岑康发的憨厚善良会驱使他在巨大的板子坠落的瞬间扑上去推开许衡,所以赌赢的结果是尽管许衡依旧伤了腿,但岑康发依旧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岑家自此站进许家的庇护伞下顺风顺水。 又下雪了。 岑芙裹上围巾走出教学楼,她抬头,望着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太阳的天际,呼出一口白雾。 她无法忍受,无法原谅。 只要一想到爸爸永久损伤的腰,想到随着年龄增长会引发的各种后遗症。 想到他疲惫的脸,变白的头发。 岑芙眼眶边的热把降落的雪都融化在中途。 她咬紧了腮颊,腮帮子鼓起。 对这对母女的彻底失望,让岑芙的心更冷更硬了。 如果可以,岑芙甚至想把生命还给何芳华,不愿认她这个妈。 岑芙不知道,如此信命念神的妈妈,会不会在某个夜晚,害怕孽力回馈到难以入眠。 她迈出步伐,走进雪幕中。 或许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可是岑芙默默记下一个决定。 她一定要,让何芳华,让自己的妈妈,为自己曾经造下的孽付出代价。 在某些方面,岑芙和许砚谈是一样的人。 一样,细针般的重情重义。 因为真心对他们好的人,真的太少了。 真心对她好的爸爸,真心对她好的许家长辈们。 是岑芙退让的底线。 “岑芙——” 岑芙陡然停住脚步,她抬头,看见前面路口,穿着黑色鹅绒大衣杵在路边的许砚谈。 看样子他是从法学院那边过来的。 苍白的环境下,所有落下的白色雪花都被他身上的黑色吞没。 如他的气质,如他的目光。 许砚谈就是一团黑色的火焰。 路口人很多,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在雪天里奔赴各地。 只有他懒散不惧风雪,站在那里目光穿梭人影注视着她。 岑芙撩开自己羽绒服的帽子和围巾,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她看着远处的他,缓缓露出了笑。 如果幸福的时间已然进入了倒计时,那么最后的这段。 能不能让他陪她走完? 她顶着雪小跑向他,雪化掉,些许打湿了她的刘海和睫毛。 岑芙撩起涔涔的睫羽抬头看他,“怎么了?” “一块儿回家?”许砚谈也不蔽人,就站在马路边上跟她说这么暧昧的话。 恰巧在这一秒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们。 “你今天没事么?”岑芙问他,心里纳闷,也是没有察觉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砚谈回公寓住的频率越来越高,明明离学校又不近… 许砚谈点头,余光往某个角度扫了一眼,然后伸出手半揽着半拥着她往前走,“走吧,买点儿水果菜回去,家里狗屁没有了。” “好吧,我问问景淮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哎!你干嘛呀把手机还我!” “问他干嘛?要买让他自己买。” “许砚谈,你懂不懂什么叫室友情分啊,你这样真有人愿意跟你交朋友吗?” “哟呵,岑芙,现在学会怼人了?” “你再来一个给我听听,嗯?” “……不理你了。” …… 许砚谈开着车在小区附近的果蔬店停下,去买东西补充家里库存。 岑芙本来就会一些日常料理,然后在家里跟景淮又学了一些,现在做饭喂饱自己是没有问题的。 她拎着一个塑料袋在堆起来的土豆里挑选大小合适的,嘴里念念有词:“土豆,番茄,还有扁豆…许砚谈,扁豆怎么样?” 许砚谈那么一个高峰冷松般的角色,高高大大杵在热闹纷呈的果蔬鱼肉店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做饭这方面几乎没入门,顶多煮个面,完全是从小被伺候到大的少爷做派。 “哦对。”岑芙回头,想起来,问:“你不吃带皮的番茄对吧?还有蒜也不怎么…我记得你还不喜欢猪和羊肉?羊肉只能涮不能炒不能炖?” “都能吃。”许砚谈往前一步,把手从兜里拿出来,给她挑了个圆润好看的大土豆子,放进袋子。 买菜的阿姨看他长得周正,乐呵着招呼:“小伙子啊,今天蒜苗新上的可嫩!买回去和鸡蛋炒炒吃下饭的嘞!” 许砚谈顺着阿姨指的方向看那箱子里摆着的黄色嫩蒜苗,点头:“您秤一斤。” 岑芙站在他旁边,两人厚实的羽绒服胳膊的位置蹭在一起,她看着此刻被染上人间烟火的许砚谈,心里泛起涟漪异愫。 许砚谈给阿姨付完钱,等她装袋这会儿,低头看向岑芙,面不改色地缓缓道:“我实际没忌口。” 岑芙:“?” “上次你见的那个湘菜馆老板娘,是许家之前的厨师,从小吃她做的饭长大的,后来退休了出来开店。”他说。 “我吃东西没那么讲究。”他说到一半停了嘴。 许砚谈挪开视线,眺望远方,故作高深地狡辩:“在外面儿跟人说的那些吃饭的臭毛病。不过是为了不让别人觉得我好对付。” 这确实是叔叔许衡偶然间教给他的,当时许砚谈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这样确实可以让很多不必要的人自然而然对自己的印象变疏离,正合他心意。 岑芙听完,静静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忍不住噗地一笑。 许砚谈斜楞她一眼,没好气的:“笑什么。” “笑你好奇怪啊。”岑芙抬头,眉开眼笑,圆嫩的苹果肌都笑鼓起来了,咯咯两声,真诚揭露:“毕竟你不用这些加持就已经很难对付了。” 许砚谈耷拉下脸,臭着表情盯她,威胁力昭然。 岑芙被瞪得瞬间闭了嘴,在他赫然凶狠的神态下默默认怂,感觉惹急了他,他一只手就能掐死自己。 “等着,我买梨。”许砚谈说完自己往水果区去。 岑芙悄然噘嘴,买水果怎么不一起了,刚要抬腿追他,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号码,眼神一怔。 岑芙接听,放在耳边。 岑颂宜的声音顿时从听筒传出来。 “岑芙,你怎么跟他在一起?还一起买菜?” 毫不留情地质问。 岑芙眉头一紧,回头搁着玻璃墙往店门外看去,果然,岑颂宜就站在店外面,身上穿着名牌套装,墨镜被她攥在手里,直勾勾又含怒的眼神像是能吃人。 她现在一见着岑颂宜也一肚子火,想立刻发作却要克制自己因为还不到时机。 不过,岑芙已经不会再受她摆弄欺负。 这些日子住在外面,和景淮许砚谈相处,她已经爱上了这种独立生活的感觉。 “因为我在租他的房子,我们算室友,有事吗?”岑芙搁着玻璃直视着岑颂宜,气势完全不输,直接坦白。 岑颂宜一听,胸口的火简直要烧干嗓子眼,气得头发晕。 就在刚才,她站在门外看着许砚谈和岑芙站在一起挑菜买菜的场景,岑芙眉眼带笑,许砚谈虽然依旧散漫不羁,可舒展的眼眉骗不了人。 这两人在一起时各自的状态,都是岑颂宜从没见过的。 “你别告诉我,你喜欢许砚谈。”岑颂宜咬牙,说出口的瞬间已经知道自己这个猜想有七成真。 “岑芙,我劝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资格跟我抢。” 菜店里放着宣传用的音乐和促销信息,伴随着嘈杂的人□□谈声,声音五彩斑斓地穿梭在岑芙的周身。 而沉默着举着手机面对窗外的岑芙,就像是色彩中灰白的一团。 握着手机的手指僵滞,而后缓慢地抚摸了两下手机的金属背面。 岑芙冷下了表情,非常镇定又认真地看着岑颂宜,对着手机听筒开口:“我不会。” 黑色的火焰在她娇嫩的心里烧着。 熊熊不断,燃燃不绝。 “我不会和你抢的,你大可放心。”她再次强调。 岑芙说完随着手垂落,挪开手机,对着窗外的岑颂宜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自然不用和你抢。 她挂断电话。 “因为。” 许砚谈。 “本来就是我的。” 远处,低着头挑梨子的许砚谈垂着疏淡的丹凤眸。 店里面的喧噪声音太过分,按理说他应是听不到岑芙打电话的。 他捏着一颗梨,修长的手指抚顺过梨果略有粗糙的表皮。 像是端摩,又似是满意。 在无人察觉的时候,他不知理由地悄然,挑起了唇。 第41章 Anecdote ae:41. 岑芙挂了电话转身去找许砚谈。 他在水果摊那边挑梨子,她故作无事发生地过去问:“怎么突然想着买梨吃了。” 许砚谈手边的袋子里大概装了12个圆润漂亮的梨,他垂着的目光平淡,注意力似乎还在挑选水果上,分了几分关注给她,回话轻飘飘的:“天干,火大。” 他手里握着一个,往上抛着玩的同时偏眼对上她视线,略有几缕意味不明的揶揄:“刚跟谁打电话呢?” 岑芙怔松眼角:“你看见了?” 看见岑颂宜了? “看见了,看见你表情严肃,不知道以为要债的追来了。”许砚谈说。 她心里松了口气,随手挑了个梨想往他袋子里装,结果许砚谈直接封口转身去承重结账,岑芙握着梨懵了:“再来一个呀。” 许砚谈背对着她往前走,手指勾着塑料袋晃了晃,漫不经心道:“你挑的不好看。” 岑芙:“?” 你是选美还是挑水果。 …… 两人把车停在地下,往回走进了电梯的时候,许砚谈没有摁七楼的楼层键,而是停在原地。 岑芙探头过去摁了七楼,问他:“怎么了?” 许砚谈目光停在手机屏幕上,忽然蹙眉,有些无奈:“来了个人。” 岑芙:“谁?” 电梯门缓缓打开,岑芙率先出去,结果在自己家门口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许竺脚边堆着大包小裹的东西,身上穿着夸张的鹦鹉毛名牌皮草大衣,五彩斑斓地站在那儿,闻声回头看他们,吹了声口哨:“哈喽啊,同居中的小情侣。” 岑芙脸颊顿时热了,憋着一张红脸说:“姑,姑姑,不是啦…” 许砚谈无视自己姑向他投来的那股暧昧笑话的眼神,沉着气率先往前走去开门,臭着脸甩给许竺一句:“东西放下就给我走人。” 岑芙进门以后先从鞋柜里给姑姑拿了鞋,还试图辩解:“姑姑,我是和另一个学长一块租的许砚谈房子啦。” “人呢?没看见就当没有。”许竺胡搅蛮缠的本事比许砚谈还要炉火纯青一些,眯眯眼笑着摸摸岑芙头发:“谢谢侄媳妇,真乖。” 一是被长辈摸头夸奖,二是被叫侄媳妇。 岑芙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她刚打算回房间龟缩,一转身就被许竺拉住手。 许竺抓着小姑娘手就不放:“别走啊,姑姑还有东西给你。陪我聊会儿。” 岑芙内心呐喊:姑姑你放过我吧! 被拉着去客厅坐下,许砚谈正忙着把买的东西各就各位,人在厨房里发出各种声响。 许竺拉着岑芙,把自己那一箱子东西扯过来,“前两天在南城,去滕静…我朋友公司玩了下,她干潮牌的,我瞧着好多衣服都挺好看,就给你拿了点儿。” 岑芙一看那些看上去就不便宜的衣服,这个潮牌是国内外都知名的,经常看明星穿,她赶紧摆手:“姑姑我不用…我衣服够。” “够?女孩子哪有嫌衣服多的。”许竺瞥她,第一眼是严肃纠正,然后马上又换上半不正经的笑,把衣服堆到她怀里:“你瞧瞧,我审美倒是没问题,就不知道你尺码合不合适。” “哦对了,还有。”许竺又从箱子里拿出好几个袋子,岑芙一眼看去,竟然全是大牌护肤品。 “姑姑告诉你,别看你现在年轻脸上胶原蛋白多,崇京冬天这b气候,不注意护肤就完蛋了。”她拿出来一样样给岑芙介绍用法,最后放在她手边,话说多了累地换了口气。 许竺看向小姑娘,在看见岑芙眼神的时候心里一顿。 岑芙目不转睛地看着许竺,澄澈的鹿眼里流转着复杂繁复的情绪,飘着感动,含着受宠若惊,最后扒开看里面—— 是从没被这样宠爱过的害怕。 许竺行走社会,什么人什么事都见过经历过,忽然看见这般连一丝杂质都挑不出来的眼睛,一直被抛弃在角落的纯粹感情也被召唤了出来,她柔下眉眼,释然地抬起手摸了摸岑芙的脸蛋,带着爱怜:“姑娘,我就一傻儿子,难得有你这样好的姑娘在身边,就什么都想带给你点儿,你别嫌姑姑太咋呼。” 许竺姑姑这么好,好到让岑芙惭愧了。 在她的手抚摸到自己脸蛋的瞬间,在感受到那股来自家人的温暖的时候,岑芙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前两天听到的那事。 许家人对自己越好,岑芙就越恨那对母女。 岑芙从小到大得到的宠爱太少了,别人给她一分,她就会当作三分去对待回馈。 爸爸,许家爷爷,姑姑……还有许砚谈。 惊喜,受宠若惊,感动。 下面埋葬的是—— 心痛,羞愧难当,怨恨。 岑芙手里握着昂贵护肤品的盒子,逐渐用力,任由那盒子的尖角硌疼自己的手心。 就在她沉浸在复杂情绪的时候。 自己另外一手的手心忽然被塞了几个方片塑料东西。 岑芙低头一看,呼吸瞬间窒息了。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姑姑,臊得话都说不出了。 姑姑!我刚惆怅一会儿你就破坏气氛呀! 许竺抛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凑过去小声说:“你俩……那个了么?” 岑芙赶紧摇头,急切否认:“我们真不是!” 姑姑把他们想的也太那个了吧! 许竺点头:“那正好,收着。” 岑芙:“??” 许竺瞥了一眼站在厨房里收拾东西的许砚谈,搂着小姑娘的肩膀,教给她这方面的东西:“我估计你家里也没人告诉你这些,姑姑跟你说,姑娘家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许砚谈这小子什么脾性我不知道?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就怕他横冲直撞的。” “这事儿,你不愿意就明确跟他说,他是浑,但基本家教我们许家没缺着他,他不会勉强你。” “姑娘,不是什么坏事儿。”她看着岑芙红扑扑的小脸,笑了好几声,很认真地告诉岑芙:“跟喜欢的人干这个,也是人生之一乐事,得会享受。” 许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要跟许砚谈真不是那关系,这东西你也留着,早晚用得上。” 岑芙身上的红已经从脸颊漫到了耳后和脖颈,她埋着脑袋点头,表示明白了。 手里的塑料方片虽然有些烫手,可是那是烫的。 烫——是暖升温后的产物。 岑芙对许竺露出羞赧却冁然的微笑,诚然开口,声音软软地很是好听。 “谢谢姑姑。” 两天后。 下午,崇京大学附近商业街某家咖啡店,独立包间内。 何芳华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杯咖啡,她看着窗外手里拿着手机通话。 她手上的金镯子随着动作,在阳光反射下映着刺人的光。 “小宜啊,那你倒是告诉我原因啊,非得是你妹妹?” “这么大的事,你自己去多好,人脉啊就得自己去拓宽,说你多少次了,不该懒的时候你犯懒。” “行吧行吧,等我见着她再说,挂了吧,记得晚饭不许吃了,你最近又胖了,健身教练都给我电话了。” 吱呀—— 小包间的门被打开。 何芳华扭头,对上自己小女儿昭然防备的眼神。 岑芙没有想到妈妈竟然还会联系自己,而且还把自己单约出来。 不过她并没有感到高兴,在接到电话的瞬间心中的警铃就已经敲响。 岑芙已经不再对自己的母亲有任何期待。 答应赴约,因为岑芙也有自己想说的话,想做的事。 这么想着,她关上包间的门,转身叫了句“妈妈”然后坐到她对面。 何芳华端起咖啡抿了口,因为喝不惯皱了下眉头,然后没好气地放回去。 “明天跟我去个应酬,我来接你。”她直达主题。 岑芙压低眉心,很谨慎:“是爸爸那边的应酬?” “你姐的,陪我一块跟导演组吃个饭,她去海尧拍摄了。”何芳华说,饱满富态的手指抚摸着自己金镯子上的纹路。 一听是岑颂宜的事,岑芙微微一笑,直接拒绝:“妈妈,我学习很忙,还要去兼职。” “你那都算什么事!”何芳华一听她不肯直接急了,对小女儿突然学会的反抗非常不满:“你爸生意不好做,你帮不上忙就算了,你姐这边这个戏这么重要,让你陪我一块吃个饭你不肯!岑芙,你是不是真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 听完,岑芙在心里笑了。 是啊,没有一秒钟想在这个家里待。 “妈妈,我跟您去帮忙应酬,姐姐接到了这部戏,最后也不给我分成呀。” 她委婉的说着,还是不想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不过,妈妈竟然能为了岑颂宜的戏路豁出去过来求她帮忙,也可见岑颂宜在妈妈心里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既然如此。 岑芙抬眸,一瞬间的精光闪过许砚谈瞪人的那副模子。 三分相像。 “妈妈,这个忙我可以帮。”她说。 何芳华一听眼睛亮了,还没等她说话,岑芙又开口了。 “作为交换条件,”面对从小到大都畏惧的人,岑芙强撑着让自己挺直了后背,指甲尖刻进指腹的肉里,她死死盯着何芳华,用尽气场:“您要去许家认罪。” 此话一出,何芳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你,你说什么呢你。” “我那天正好在家,都听到了。”岑芙毫不隐瞒,她把何芳华干过的肮脏事亲口复述:“当年您制造了一场意外,冒着爸爸或是许叔叔有可能重伤的风险,造就了爸爸救下许叔叔的事实。” “这是蓄意伤人,我们不仅没有付出代价,竟然还白白的受了许家十年的恩惠照顾。” 岑芙越说,愤懑带着冷席卷到心脏根,她无法保持冷静,眼梢都怒了红:“妈妈,您这么信奉神佛,不怕遭报应么?” “啪!”何芳华怒不可遏,可是面对事实却无法反驳,想抄起面前这杯难喝的咖啡泼到岑芙脸上让她清醒清醒。 她刚握住咖啡杯的把手还没端起来,年轻手快的岑芙直接摁住她的手腕。 母女二人的眼神对峙在半空中擦出火花。 岑芙盯着何芳华,摁着她手腕的力度逐渐加大,意味警告,呵斥道:“妈!”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芳华眼睛都红了,眉毛和耷拉的三角眼都立起来,脖颈上的筋气得鼓着:“我去承认!那是要坐牢的!你想让我坐牢是不是啊孽障!” “让许家人知道有你什么好处!按他们的手段,你爸和你明天就出去要饭!你信不信!”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败家东西!你个死种!” 被自己妈妈骂得如此难听,就算是已经习惯的岑芙也依旧感到悲痛,她忍着一切情绪,继续追问:“您不答应?” 何芳华挥开她的手,粗出一口气,态度很明显。 岑芙点头,坐回去,继续说:“好,那我退一步,换一个条件,您必须答应我。” “不答应的话,这顿应酬我不会陪您的。” 如果不是因为大女儿强烈要求这个应酬必须带着岑芙,何芳华这么赤果果被拆穿曾经犯下的罪孽,肯定不会还在这里忍耐,她开口:“你说!” 桌下的手指搅在一起,岑芙垂着眼睫。 她猜到了,妈妈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刚才是故意先说那件事。 就是为了—— “从今以后,您和岑颂宜不许再提和许砚谈的婚约,永远不许,就算许家人未来有这个意愿也要拒绝,就当作废。” 任何人,都不可以试图捆绑许砚谈的自由。 他帮了她那么多,教会她那么多。 许砚谈,这次轮到我来为你做些什么了。 说完,岑芙从包里拿出纸和笔,还有摁手印的红色印泥。 完全的有备而来。 何芳华看着这些,气得连指着岑芙的手指都在半空中发抖。 “你,你什么时候和许砚谈…” 果然,果然啊,大师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岑芙就是来毁他们全家的!! “我和许砚谈如何并不重要。”岑芙笑了,把刚刚说的写到纸上,然后带着印泥推给何芳华。 她五官长得柔和,一笑起来人畜无害,让人看了就想怜惜。 而此刻这样无辜的笑容里满含着倔强和笃然,还有些微摄人的狠劲。 犯下罪过的是何芳华,说到底还是和岑颂宜没有直接关系。 “重要的是,我要岑颂宜永远和他沾不上边。” 事实上,岑芙刚才让何芳华主动去坦白,去认罪,是在给自己妈妈最后一次机会。 而何芳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所以,这件事会由她亲口告诉许家人。 就在下一次,和许砚谈见面之时。 她会笑着亲手斩断和许砚谈链接关系的那条细细的红绳。 沦为他所心有芥蒂的人。 第42章 Anecdote ae:42. 岑芙收起妈妈亲手签的保证书离开咖啡店。 一月份的崇京室外生冷,光是站着寒气都能从脚底侵入心里。 一阵风过,岑芙的鬓发和羽绒服帽子上的毛毛一同飘动,她回身抬头,望向咖啡店二楼的小包间,眼神复杂。 血脉相亲的一家人,最后却成了互相牵制互相利用的对象。 传出去让外人听了都觉得好笑又讽刺。 岑芙溜达到公车站,开始思考要什么时候告诉许家人关于当年意外的真相。 如果说了意味着什么,岑芙很清楚。 许家不会再给他们任何好脸色,不追责都是妄想,许叔叔因此伤了腿跛脚,这是无论赔偿多少都换不来的。 作为告密者的她,也会彻底称为家人眼里的背叛者,本就疲惫的爸爸也许会更辛苦,家里的生意会倒台,岑颂宜和妈妈掐都能掐死她。 岑芙缓缓蹲下身,在正确的公车来之前,于寒风中抱紧自己,想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理出一个正确答案。 然而,她寻来寻去,这道题的参考答案却是个【略】。 岑芙一想到偶尔说话都咳嗽,头发见白的爸爸,想起他给自己塞银行卡,告诉自己他支持她兼职打工出去住的样子…… 她一下子,又开始犹豫起来。 滋滋—— 岑芙断开思绪,从兜里拿出手机接通电话。 是许砚谈打来的电话。 凉冽的风刮到她脸上,陷入岑芙微笑唇角的漩涡,“喂。” 那边似乎在车里,有音乐,似乎是周董的歌单,他听了听,对岑芙这边说:“你在哪儿?这么吵。” 岑芙抬头看了看周边嘈杂的车站,一辆辆公交车来了又走,喷留下串串蒸腾尾气。 “学校旁边的车站,”她往羽绒服帽子里缩了缩,呼出一口白气,鲜少问他:“你今天回家吗?” 电话那边传来打转向灯的机械声,伴随着《白色风车》中途间奏弦乐的悠扬。 许砚谈的嗓音很是悠闲,越闲散的状态,他那副低沉稍稍有些烟的嗓子说出的话就越蛊人:“怎么着,想我了?” 尾音上挑,勾人的紧。 “才没,你不回来我就约景淮吃大餐了。”手机听筒贴着,岑芙听得耳根子发软,别别扭扭不肯承认。 许砚谈轻哂一声,“你在那儿待会儿,我接你。” 岑芙忽然抬头看向远处路口,“不用了吧,车马上来了。” “抬头。” 她一愣,骤然抬头。 “往右看。” 岑芙跟随着他的指令向右前方看去,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大g,随后,驾驶位的玻璃缓缓降下,一只修长的大手伸了出来,手背攀附着若隐若现的青筋。 许砚谈伸了两根手指,对她的方向懒散地招了招。 都没有看到人,仅仅是这一个自然的动作,就让岑芙在瞬间猛然心动。 探不清原因。 她恍然扬起了唇角,背紧了包跑向他的车。 最后的,这样能毫无顾忌随着内心奔向他的每一秒,岑芙都视作珍宝。 等到明天,过了明天。 灰姑娘的南瓜马车,晚礼服,水晶鞋。 就会像那沙漠里的蜃楼,飘散而去,不留实际。 打开车门,车里面充足的暖气扑面而来,冲击着岑芙冻僵的耳尖。 她抬眸,对上许砚谈单手扶着方向盘投来的视线。 炙热的温度在对撞冲击的目光中发烫。 在干燥又无趣的寒冬里,一份不回头的决心,一通没有商量的电话,一次并肩回家的路途。 让岑芙徒增对许砚谈的不舍。 她坐进车里,伸手去拉安全带,扯着带子从右到左,转身的瞬间,岑芙陡然停住。 因为差点撞上他的脸。 许砚谈不知什么时候探身过来,就在与她咫尺的位置。 岑芙被吓的忍不住颤了颤唇珠,漆黑的瞳仁左右晃动,声音放轻得贴近气音:“你…干什么。” “不要么。”许砚谈往下挪视线,盯着她的嘴唇,暗示明显,勾唇的坏笑很浅:“不是想我了?” “瞧瞧你刚才看我那眼神儿,跟要吃了我似的。” 要什么…他以为,她想接吻么。 岑芙被他三两句玩笑话撩拨得心神荡漾,她坠入许砚谈的眼波眸潭,理智在水中失去灵活的反应,窒息中挣扎般的生|理反应,她脑子一热,随着自己的冲动抬起了手。 纤细白净的手指揪住他的衣襟,岑芙稍许探身,毫无征兆地把自己柔软的嘴唇贴了上去。 这场博弈的中场结果,以许砚谈愣在原地为暂时战况。 岑芙的吻/技是比较浮于表面的,仅仅只是用自己的嘴唇贴上他的,然后小幅度动了动唇瓣和舌尖。 只不过,这样生涩而羞赧的试探。 对于许砚谈来说,早已足够。 岑芙仿若是他的过敏原,只需要沾染一星半点,许砚谈每一根没有克制功能的神经便会大肆发作。 她刚要离开,他直接上手扣住她的后脑。 无尽加深,延长这个突然的吻。 许砚谈是懂得怎么“折磨”岑芙的,他单手轻捏着她的后颈肉,不让她退缩,然后压身过去。 撬开她的牙关,横扫所有缱绻,品尝羞涩。 然后在她情处正浓的时候,忽然拉开位置,鼻尖抵着鼻尖,唇瓣之间时而蹭着,时而离缝。 这样深深亲一下,然后忽然离一下的吻/技,几乎要把岑芙折磨疯。 他就是想看她露出渴望求取的神色。 是许砚谈坦白赤衤果的恶劣。 明明是坐着接吻,可岑芙却双腿发/软,顺着到脚趾头都酥酥麻麻的,浑身不对劲,他碰到哪儿,那里就跟被点燃一样。 岑芙额头顶着他的肩胛,轻轻喘着,绯红的面色是投降的决策口令。 她突然的主动对于他来说算是惊喜。 只不过。 许砚谈揉捏着她颈后的柔软,靠在岑芙耳畔,加深她的羞赧:“道歉。” 岑芙浓密的眼睫半眯着扑扇,有些怔愣,哑绵绵的嗓音开口:“…嗯?” “之前没说么,我只给我女朋友亲。” 许砚谈轻笑一声,这一声一笑,岑芙差点守不住最后防线丟械弃城。 “所以,耍流氓的人得道歉。” “我清白都被你玷污了。” 岑芙听着他令人脸红心跳的调戏,忽然垂下了眼帘。 她揪着他的衣服,将头靠在他肩胛和颈窝的位置,话里有话,言非所喻的,缓慢地,轻轻地乖巧道:“…对不起。” 许砚谈,对不起。 许砚谈搂着小姑娘,刚才被惹起来的情/欲还没完全退去。 他敛眸,在她不经意的瞬间用余光扫了一眼岑芙。 摩挲着她耳后胎记的指腹轻着力道,一下接着一下。 中审视,思谋中爱/抚。 翌日傍晚,岑芙按照约定跟何芳华参加应酬,帮助岑颂宜谈下剧本。 她事先了解过,这次应酬的剧组确实是很有名气的,尤其是这部片子的导演,在业界享誉多年,不少流量小花都是靠他的戏一路走红的。 岑芙跟着何芳华进入包间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次应酬她不过是个陪同的,全程只要帮着夹菜倒酒,实在不行陪两口也无所谓,尽量降低存在感,其他笼络关系的话她这个妈妈足够会说。 她跟着妈妈进入包间,坐在中间的是这部戏的导演。 导演有四十来岁,稍许留着长发小辫,艺术范十足,笑眼和和的小眼睛里满含打量。 在岑芙那张素净的小脸上。 何芳华自我介绍完,跟导演交代了在外地拍摄的岑颂宜的情况:“今天就是请您吃个便饭,刘导,千万别跟我客气!” 她回头,拍了拍小女儿的后背,动作有提醒的意思,然后扬着笑脸道:“这是小宜的妹妹,小芙,跟刘导问好。” 岑芙短暂地和刘导对视一眼,莫名觉得不舒服,低下头微笑道:“刘导好。” “都是漂亮姑娘。”刘导盯着岑芙的眼神略有暗光,笑了笑,招呼大家坐下点菜。 …… 饭过两巡,岑芙手边莫名其妙就多了酒杯。 何芳华不喝酒是因为不能让自己醉了,醉了就不好谈正事,所以就让岑芙挡酒。 可岑芙的酒量很差,她迂回着喝一口吐两口,勉强撑着。 饭桌上聊得都是演艺圈的事,她没有兴趣,因为洋酒的劲不小,弄的她越听越晕。 这个时候,何芳华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赶紧站起来,走之前俯身嘱咐了岑芙一句:“我接个电话,你机灵点。” 说完边接通电话边出了包间。 何芳华走出包间,听完大女儿说的话,非常不解,“这么晚的,你什么活动需要那些东西。” “明天拍照寄给你不行?我这正给你谈剧本呢,你瞧瞧你,又不分主次。” 千里之外,海尧的摄影棚内。 岑颂宜穿着待会儿拍摄的名牌套装,站在远处靠窗的位置,她盯着窗外的璀璨海景,拢紧身上外套,眼神糅杂又狠厉,语气硬的很:“妈,我让您做什么您就去做就是了。” “这些东西待会访谈人家马上就要用,助理在我身边,只能麻烦您跑一趟。” 她说完,顿了一会儿,忽然弯起了嘴唇,意味不明地告诉妈妈:“妈,你放心,这个剧本一定是我的了。” “刘导那边,我提前打点过人情。” 岑颂宜稍稍仰起头,眼影的碎闪随着她眨动眼睛泛着璀璨的光芒。 只不过,她那明媚的笑颜就如有毒的美丽花卉,银质的蝴蝶落在上面,还未采撷便被沾辱了一身的黑。 “妈,您放心吧。” 她说着,眼神和嘴角的弧度一同冷了下去。 过了今晚,她倒要看看,许砚谈还会不会接受那样的岑芙。 她挂断电话,握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力度大到好似想要把手机捏碎。 岑颂宜骄傲一生,没料到有一天竟然会败在曾经自己最不打眼看的岑芙身上。 她几乎要把自己热爱的演艺事业放下,把所有的希望和未来赌在许砚谈身上。 可是这一切都被岑芙毁了。 岑芙毁了她的大好前程,那她就毁掉岑芙。 刘导浪荡圈内,稍微打听过都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刘导清正专注作品的人设不倒,从未有过绯闻丑闻出来。 除了有人罩他以外,不过是因为这个刘导,从不玩圈内人。 曾经听到的一些传闻让岑颂宜有过片刻的犹豫,可是当岑芙和许砚谈站在一起眉眼传情的画面闪在她脑海里的瞬间。 怨懑和愤怒冲垮了岑颂宜仅剩的那一点良知。 连何芳华都不知道,岑颂宜早就和刘导私下沟通过。 岑颂宜把手机收起来,余光瞥了一眼窗外的美丽夜景。 不知道那边进行得如何了,按照时间推算,如果顺利的话…… “小宜,到你了。”经纪人助理在远处叫她。 岑颂宜转身,裙摆划出圆弧,她踩着高跟鞋走远,大气漂亮的五官一笑起来艳丽又纯粹,“来啦。” 这一幕不在场的局外人的角色,她演得炉火纯青。 …… 视线已经模糊到东倒西歪,胸口有一团火在烧,脑子很晕很懵。 脚底发软,整个人头重脚轻的,仿佛踩在云上。 岑芙扶着墙边想去远处的女厕所,可是越来越困难的呼吸让她有些坚持不住。 两分钟以前,她在聊天过程中,喝了一口刘导倒的酒,之后就觉得不太对劲。 一般来说就算一口酒喝猛了,酒劲不会上来的那么快,更不会有这种铺天盖地夺去清醒的感觉。 在刘导的手摸到她细腻的胳膊的时候,岑芙终于发觉了不对。 她强撑着心里的恶心,克制着后背发凉的害怕,扬起一抹无辜又勾人的笑:“刘导,我先去个洗手间,回来继续陪您聊。” 其他人早就心神领会地早早离开包间去别的地方娱乐,刘导笃定她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察觉不到醉酒和药劲的区别,于是就放她去洗手间。 于是就有了岑芙逃出包间,扶着走廊的墙艰难前行的这一幕。 岑芙喘着粗气,双眼通红。 不行了……走不到厕所了。 她推开旁边一个空包间的门,整个人踉跄进去,直接跪倒在地毯上。 空包间里几乎没有灯光,只有壁灯昏昏暗暗的,岑芙不敢开灯,缩在角落里,用不断哆嗦的手指拨打求救电话。 此刻她的脑子发热又懵沌,已经无法正确理智的思考,岑芙就随着自己的下意识行动。 她拨通了个电话,难受的眼泪不停的掉,对方接通的瞬间,岑芙的心就如被打开的窗,一开口连带着颤抖的哭腔:“许砚谈……” “救救我……” “快来……” 许砚谈通过手机听筒传过来的嗓音如三伏天里的薄荷凉茶,如寒冬里的篝火。 “怎么了?你在哪儿。” 她没听过他这么急切的语气。 岑芙把自己所在的地点告诉他,抽泣着摸着黑去看门板上的安全疏散图,确定了自己所在包间的位置。 “许砚谈,我难受,我头疼…我好像吃了不好的东西。” 她越说越委屈,包间的门好像不太好用,怎么都锁不上,铁质的锁咔啦咔啦碰撞,就是对不上锁芯。 药的效用越来越大,别说锁门,短短一两分钟,岑芙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砰—— 岑芙腿一软,再次倒地。 “嘟——嘟——”令她更恐惧的是,许砚谈突然把电话挂了。 那就好像是小女孩手里最后一根火柴熄灭时的场景。 那是彻底遁入漫漫长夜,只能等待寒冬夺命的绝望。 岑芙使劲抠嗓子,催吐都没了力气,眼泪和津液同时出来,脸色苍白得吓人。 隔着门板,她好像听到刘导追出来寻她的声音了。 如毒蛇爬身,他暧昧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似乎还有组里其他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这是一场鸿门宴。 何芳华早就走了。 岑芙那瞬间只想:她死了也不会放过他们。 她艰难爬起来,用自己的后背顶住包间的门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捂着嘴。 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着许砚谈的名字。 自己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快要撑不住伴随迷药的药效昏厥了。 许砚谈…… 许砚谈…… 你不会出现的…对吧。 那是奇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奇迹。 “砰。” 岑芙四肢脱力,整个人侧倒在地毯上,眼前天旋地转,有些翻白的迹象。 刘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哐!!”包间的门被人推开。 肆意的,夺人魂魄的光打在近乎昏厥的岑芙身上。 她的眼睛保持着眯着一条缝的状态,浑身上下几乎已经全部麻痹,动都动不了。 唯一还能动一动眼皮。 在她确确实实看到了刘导的时候,支撑跳动的心脏彻底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可就在下一秒。 一抹高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她。 紧接着,岑芙被人抱了起来。 那是一股生冷的气质,陌生的双手。 用自己的臂膀护住她身躯的男生,有着一张轮廓过于俊逸的脸庞。 江峭藏在黑色帽檐下的眼眸笃然又疏冷,为了面前绝望的女孩,有意地收敛了刺人的锋芒。 “许砚谈让我告诉你。” “别怕。” “他们都得死。” 第43章 Anecdote ae:43. 岑芙服用了一定量的迷药,送去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人事不省,□□对人身体的危害很大。 幸好她只服用了很小的剂量,在接受洗胃等一系列治疗以后就等人醒了。 岑芙前脚刚进医院,后脚网上就有人爆出著名导演在崇京某会所遭人殴打的照片。 据知情人透露,都别说人了,整个包间门几乎都被“血洗”了一样,里面桌椅设施没有一样是好的,碎盘子碎杯子遍地都是。 并不是有人拿摔东西发泄,是因为这些都是那人打人趁手的工具罢了。 刘导被那人打得鼻青脸肿,爬着嚎叫,浑身是血,原本艺术范的长发被血水黏在一起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刚爬出去,又被他扯着后脖领子拽回去打。 随便谁看见,都能感觉出那人是往死里打的。 最后也不知道是被谁拦下,不然真有可能要出人命。 而这样的暴力事件传出来,却没有人声张寻衅滋事。 因为知情人就把当时听到的写到网上:因为该导演欺负了人家的女朋友,给女生下药,是刘导活该。 紧接着——刘导演涉及行业潜规则,涉及组织卖y,迷女干强女干年轻女演员,圈外粉丝等等的爆料铺天盖地的袭来。 之后,用勇敢站出来发声的当年被害人如雨后春笋,把刘导曾经干过的丧尽天良的事尽数爆出。 而许砚谈,当然不满足于只毁掉刘导一个人的“逍遥”人生。 医院住院楼的电梯升到8楼,电梯门缓缓打开,许砚谈单手握着手机从里面出来。 安静的住院楼走廊,黑色马丁靴踏步的声音格外明显,医院里奶白色装潢的柔和,被他一身漆黑的戾气夺去温度。 他刚交完住院费,往岑芙所住的房间门走着,眉眼颦着,整个人周身罩了一圈冷若冰霜的祟狠。 “敢这么明目张胆干这些事儿,这么多年,娱乐圈谁在罩着他?” “还有迷药,无色无味,一滴能让人昏迷两天。” “这种违禁产品,谁卖给他的?” “连根带系,全□□。”许砚谈抬眼,和江峭对上视线,寡淡的姿态仿佛是运筹帷幄操控整个局的棋手,他对着电话那边说:“找出证据,连人带东西一块提交警方。” 嘱咐完挂了电话。 江峭多少听到了一些,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门不长,不过以江峭敏锐的审视力,他多少能知道许砚谈的做事风格。 这次没有把凶手一系列团伙吊起来折磨玩弄再解决,而是直接连玩法都省去,短直快地给予最痛的打击,一分钟都等不了。 足以证明——屋里躺着的那个女生对他到底有多重要。 让他快“杀”红了眼。 如若说许砚谈是散漫狂妄的坏种,那江峭就是藏匿城府的冷货。 对不关己的人疏于搭理,随便一个漠然眼神都能刺冷到人骨背里。 接近他之前要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资格。 如果不是笑面虎景淮在中间门牵线搭桥,这两人大抵会因为表面属性相冲,难以成为朋友。 一切都很巧,江峭这几天来崇京找景淮,人刚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在会所里参加聚会。 刚好就救了岑芙。 如果不是江峭,那个时候许砚谈根本没有朋友在那附近,他自己也距离颇远,岑芙就是活生生等着欺负的份。 当时,江峭和刘导一帮人几乎是同时找到了那个包间门,一开始还打算抢人。 可刘导一眼就认出了江峭——大名鼎鼎的江公子,背后雄厚的家族资本涉及演艺产业,根本不是刘导这些人惹得起的。 这一场对岑芙的争夺,这场博弈,江峭自始至终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一个眼神:人你别动。 他站在包间门门口,人劲如竹,单手抄兜,用食指顶起了鸭舌帽的帽檐,露出眉眸,偏眼冷冷地投去一记眼刀。 下一秒,江峭冷着脸对着刘导缓缓挑动眉梢,意味昭然。 就没人敢再动了。 …… 之前他与江峭的关系不过是因为景淮,此事一过,江峭的名字直接深深刻在了许砚谈某个念想里。 这份救命的情,他绝不会忘。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在病房外相对而立。 许砚谈隔着玻璃往里面瞥了一眼,泄了口气,紧锁的眉宇没有松懈的势头,“还没醒?” “我没进去。”江峭说着,扬起头,帽下的那双锋利生冷的眼暴露在许砚谈视线内。 他眼梢和唇角都耷拉着,说话连情绪都没有,却能有几分冷嘲许砚谈的意思:“你恨不得放真空里护着的人,我可不敢进去乱看。” 许砚谈听完,倒也不恼,好像为此还挺骄傲地哧出一声:“你懂个屁。” 笑完,他收敛散漫,郑重地向江峭伸出手:“谢了,兄弟。” 江峭眼神澹然,落落穆穆地伸手,和他相握,没说话。 除了没必要再说那些客套话以外,两人都知道,彼此之间门那股劲儿,尽在不言中。 江峭收回手,重新抄在兜里,与许砚谈擦肩而过的时候留了句:“走了,再联系。” 许砚谈回头,目送江峭离开。 尽管在深冬,江峭依旧穿的很单薄,叠上他本就高大的身高,鸭舌帽挡着他的眉眼,冷白的皮肤绷着平直的唇线。 形单影只,寡言淡情。 像是路过这个世界的看客一位。 岑芙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的慌,像是睡了很久很久,醒来反而没有轻松的感觉了。 胃里也别扭难受,感觉被掏出去再塞回肚子里那样不舒服。 她艰难睁开黏在一块的眼皮,眼前白色的天花板在眩晕的视线里竟泛出几分彩。 像是窗外折射的光斑的颜色。 岑芙试着动了动手指,流动略慢的空气在她指尖缝隙中穿梭,有些凉,吹干她纹理中的汗。 一阵刺痛传来,她低头,盯着自己手背上还插着的输液管,一些回忆像是翻页动画似的出现在脑海里。 刘导侵|犯|欲极强的眼神和不慎服药后浑身不受控的沉昏带给她的恐惧还萦绕在心头。 而救自己的那个男生也并非许砚谈,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以后都经历了什么。 岑芙皱起了眉头,因为害怕后背又冒出一层汗。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病房门传来被打开的声音。 岑芙浑身抖了一下,刚醒的眼眸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随后,在看见许砚谈的瞬间门松下去身型。 许砚谈手上拎着一个保温桶,这样人间门烟火的物件与凌厉风行的他搭配起来有些滑稽。 两人隔着空气对上眼神。 他率先收回视线,仿佛没多余情绪,淡得岑芙心里酸涩。 许砚谈过去,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岑芙受不了他这副冷淡的模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逃过一难后的后怕宛如将她抛在涨潮后的孤礁上,她疯狂地渴望他给予的安全感。 岑芙顾不得手背上嵌入的针管,挣扎着坐起来,抓住他的衣摆,急着张嘴:“许…” 柔软的嗓音脆弱又沙哑,他的名字消逝在她的唇边,岑芙眼角怔了怔。 因为昏迷太久,刚醒来,嗓子已经干涸到发不出声音了。 这一声未叫全的名字,也彻底打碎了许砚谈表面挂着的那层郁。 他又怎么舍得对她摆脸色。 “嗯。”许砚谈应她,同时偏头,再次给予她眼神。 这次的眼神不再冷淡。 得知她未被伤害的庆幸,即便报复了所有人也无法休止的愤怒,这些全部揉在他眼底的邃河,最终在攫住她眼眸的瞬间门—— 化成了一番喷涌的灼热。 在被他抓进坠入这样的眸色的顷刻,岑芙原本懵然麻木的心骤然掀起波涛,委屈和恐惧攻破了她单薄的心防,泪意说来就来。 岑芙扯着发不出声音的嗓子,有些泛白的嘴唇张了张,咸涩的眼泪滑到唇边沁了进去。 她就那么用唇形——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许砚谈俯身,撑在她身边坐下,长臂一揽,极有力量感的手掌握在她病号服的腰间门。 放轻力度把人摁进怀里。 后背靠入他温热胸膛的瞬间门,岑芙心里的那片冷海瞬间门退潮而去,承接她脚步的不再只是一座孤礁,而是广袤滚烫的沙原。 只要在他怀里,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怕。 这是这瞬间门岑芙脑海中的念头。 岑芙腾开输液的那只手,用另一手搂住他的脖颈,急切地往他怀里贴,几乎忘记知羞。 咸咸的泪水滋润了她的嗓口,岑芙扎在他怀里,噎出了碎碎的哭声,抽吸鼻子的声音可怜又无辜。 吓死我了,许砚谈,吓死我了。 许砚谈紧握着她又见瘦细的腰,在她头顶叹了口气,手上用劲,有警告惩罚的意思。 他压低了声线,再怎么威胁也没了往前的压迫感,反而露出了舍你其谁的无奈:“你以后再敢跟着她们乱跑,我就揍你。” “有点脾气行么,她们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岑芙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却没告诉他自己冒这个险换了他的婚姻自由,她只是不愿他未来宽阔的人生中,总要被何芳华她们这样的老鼠纠缠追随。 她不打算告诉他。 许砚谈身上的淡淡味道好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的烟味越来越淡,只剩下洗衣液的味道。 厚重的木质香,与他自身的慑人强大混作一体,诞化出他独有的气味。 岑芙用自己的鼻尖凑近他的脖颈,柔软的鼻子蹭到了他颈间门略突的青筋,亲昵中暧昧。 小姑娘哭就哭,一这么蹭他,许砚谈眉心就忍不住开始跳,胸腹火烧火燎。 他想起还有粥没给她吃,抬手想拉开二人身距,结果刚一动手,岑芙就挪屁股不肯放开他,勾着他脖子的手死死的。 许砚谈垂眸,乐出一声:“不是,怎么着?” 岑芙眨着还挂着泪花的鹿眼,忽然凑过去贴着他的嘴唇亲了一口,特别突然。 不得不承认,她对许砚谈的瘾也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他笑一声,看自己一眼,在当下这般境遇下,就更加蛊惑她的心。 “别招我。”许砚谈忍下想把她摁床上亲的冲动,胸口的起伏肉眼可见的更沉了些。 他圈住她的腿弯,直接把人抱起来放怀里,然后支起桌板去拿饭盒,“先吃点饭。” 不管干什么,反正能在他怀里就好,岑芙乖乖地看着他做事,单手挂着他脖颈。 许砚谈打开保温桶,把小菜一个个拿出来,最后给她倒粥。 岑芙的刘海额头贴着他的下颌,扯着嗓子努力问他:“我…” 话说不完全,可是许砚谈却能精准地猜到她想问什么。 他递给她小粥碗,直接回答:“你没事儿,就是吃了点乱七八糟的,都给你胃洗干净了。” “之后静养,观察有没有别的不良反应。” 一听见这话,岑芙松了口气。 她一手输着液,另一手搂着他脖子,没手端碗了。 她眼巴巴近距离看着许砚谈,用眼神在告诉他,试探他的底线。 最终,他略有不耐和无奈的扫了一眼她水雾清澈的眼睛,端着碗的那手臂搂收着她后背,另一手拿勺舀粥喂给她。 岑芙弯了弯眼睛,笑意如甘露清蜜似的往外挤,探头张嘴喝粥,裹着袜子的脚丫动来动去的,很是愉悦。 粥一接触味蕾,鲜香浓郁的牛杂粥味道一下子让岑芙感到熟悉。 她咀嚼着粥里的肉,用目光询问许砚谈。 许砚谈垂敛着眉眼,给她舀下一勺粥,在碗边晾着温度,再次默契地接收到她询问的信号,直接回答:“嗯,景淮给你煲的,等他忙完过来看你。” 这牛杂粥是景淮的拿手好菜,他家里是南方的,这种咸咸的肉粥只有他才能做得这么地道正宗。 岑芙一个只吃无味米粥的北方人,因为跟景淮住在一起久了都爱上了这种肉粥。 这种被人照顾被人惦记的感觉属实不错,朋友的关心扫清了岑芙的恐惧,她甚至不顾粥烫嘴的温度,吃得很快。 滑润的粥垫了她空荡荡的胃,也滋润了她干涸的嗓子。 岑芙轻咳两声,能说话了。 原本是打算陪何芳华完成那场应酬,然后就亲口告诉他和许家人当年真相的。 却没想到中途出了这样的事。 此刻在他的怀里,贪恋着许砚谈给的安全感和爱护。 岑芙几次张口,却发现难以溢言。 太难了…实在不舍。 说了就意味着会失去他。 不说,对她那么好的许家人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让何芳华母女受一辈子福报。 岑芙抿了抿嘴唇,勾着他脖颈的手缓缓收了回去,决心已定。 许砚谈正在收饭盒,感觉到她退离的动作,自己的捏着饭盒的手也停在半途。 “许砚谈,我…有事要和你说。”岑芙忽然觉得有些冷了,也许是病房里的窗留有缝隙。 长痛不如短痛,这个时候说也好,不要让她再沉溺于他身上了。 “你叔叔当年……”她颤抖着声线,说到一半,突然被许砚谈打断。 “我知道。”许砚谈的声音截断了她的坦白。 岑芙倏地抬头,眼神染上万千惊愕,难以置信。 许砚谈把饭盒放进保温桶里,一系列动作云淡风轻,听到那事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丝求知和好奇都未曾露出。 半晌,他偏头,正对上她视线。 两人就这样一惊一静的对视着,难以定性的滚热在薄凉的空气中滋生。 “我一直知道。”他说。 岑芙完全愣在了原地,腿都发软了。 许砚谈默默收回视线,目光后停在半空,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这样搞起来没底线的人,面无表情沉默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因为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岑芙不知道的是,因为她这个意外,早已令许砚谈原本的计划偏航。 这场戏,他本是要往后留一留再看的。 可他没想到这对母女没完没了地挑战他的禁区,直到方才岑芙在自己怀里无声的抽噎,许砚谈才真正落下决策。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许砚谈早就疯了,只不过藏在那森冷和理智之下,巧有那不怕死的人触犯了他零星几个在意的人。 他的恶和疯就如打开的潘多拉宝盒,天王老子来了都压不住。 许砚谈懒散一歪头,再次与她对视。 许久不见的,他露出那抹令岑芙熟悉的坏笑,很淡,却足有攻击性。 “岑芙,陪我玩儿一场。” Anecdote 在完全失去之前 ae:44. 白色窗帘微微飘荡。 复式公寓二楼的走廊安静,风随处观摩,最终顺着楼梯滑到楼下,瞧见她们。 岑芙穿着一身粉白色珊瑚绒坐在瘫靠在沙发里,手里抱着一碗还热乎着的蔬菜粥。 纤纤盘坐在她身边,带着塑料手套一边啃炸鸡,另一手刷手机微博。 “已被立案调查…”纤纤念着微博上的新闻通告,啧啧感叹,“听说这个刘导背后的人也要被揪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多无辜女生受害。” 她抬眼,有些不敢置信,问着:“这些都是许砚谈干的?” “怎么会。”岑芙笑了两声,明显不太信,“那些女孩子都是自发出来揭发那人的,他哪有那么神通广大。” 她说完,垂下眼帘,手里的碗向掌心传递着热量。 岑芙想起许砚谈那天在医院对自己说的那话,还有那眼神。 【岑芙,陪我玩儿一场】 之后过了三四天,也没有动静。 她倒不会觉得许砚谈是空口一句狠话,只是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动手,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他到底会对何芳华做什么。 许砚谈的恐怖,她此刻才有些体会到,明明是为了她报复坏人,可岑芙却被许砚谈这样闷声沉脸干大事的架势吓到了。 任凭随便一个外人看去,都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饶是她,怕也是拦不住了。 “未必吧,这么多女孩子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指证,背后肯定是获得保护,确定自己揭发也能安全才会出来的。”纤纤直接指出关键所在。 她说完,凑到岑芙身边,眉飞色舞的:“瞧瞧,许砚谈完全被你降服了呀,这一副主人受欺负不顾死活冲上去报复的疯狗样儿,说实话,有点帅!” “先把刘导揍一顿,揍得快残废了,然后舆论法律全上,不仅治他死地,还要把跟他沾边的所有人全都扫荡一遍。” “只要跟他有关系的人没有一个能好过。” “这种手段,只有许砚谈能干得出来。” “又流氓又正义。” 岑芙听着,虽然他确实很狂,可是一想着是为自己出气,她也忍不住会觉得愉悦。 她低着头又抿了口粥,景淮煲的蔬菜粥是咸味的,不过毕竟只是粥。 她摸索着粥碗的瓷质,悄悄瞥了一眼纤纤手里的韩式炸鸡,默默问:“能给我一块吃吗,我闻着好香呀。” 纤纤瞧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然后贱兮兮地在她面前大咬一口,吃得香喷喷:“那可不行!” “景淮大帅哥都嘱咐过了,你现在胃还没养好,不能吃这么油腻的。” “我替你都吃了哈。” 岑芙气得噘嘴,委屈的样儿从眼梢嘴角溜出,“不理你了,明知道我吃不了还来我家点外卖。” 纤纤笑得四仰八叉的,紧着安慰她几句。 话题还没聊完,岑芙放在抱枕下面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抽|出来看了一眼来电人,眼神忽然戒备起来。 纤纤眼见着岑芙的表情变了,然后看着她接起电话。 “喂。”岑芙揣着试探的口气接通岑颂宜的电话。 岑颂宜那边环境很嘈杂,还有机场内语音播报的回荡音。 她很是急切,愤怒的语气呵斥质问:“岑芙!你都干了什么!” 岑芙眯起眼睛,敏锐地编织思路,毫不示弱地反问:“你凭什么在质问我。” “刘导的事,原来是你安排的。” “你到底把我妈搞哪里去了!?”岑颂宜直接避开话题,逼问的语气中有几分颤抖,辨不清是畏惧还是愤怒:“我已经一整天联系不上她了!你…啊!” 她话没说完,岑芙在电话这边就听见她一声失声喊叫。 岑芙掌心一跳,眼眸顿时瞠圆,“你…” 下一刻,她听见岑颂宜有些偏远的声音。 “许砚谈!你干什……!” 接着,听筒“嘟”了一长音,被挂断了。 嘟——嘟——嘟—— 暂停的不只是通话,还有岑芙心脏的跳动。 岑芙坐在沙发上,耳畔嗡嗡发出尖鸣的绝唱,伴随着耳鸣的是宕机的大脑。 她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落,岑颂宜尖叫的那声许砚谈仿佛是一把火,烧了她大脑里缠绕死结的思绪。 “怎么了。”纤纤担心地问。 “许…”她眨了下眼睛回神,带着手心里沁出的汗重新捞起手机,哆嗦着打出电话。 等待接通的这数十秒对岑芙来说是今生最漫长的心理折磨,心跳咚咚咚地不断在加快。 手机振动,对方接通了。 岑芙抖着声线,急着开口:“许,许砚谈。” “你在干什么。” …… 一个小时后,岑芙坐着许家司机的车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已经偏离了崇京市中心,像是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地方。 过去这里有很多商业仓库,不过因为搬址,这里大部分工厂已经被荒废了。 地面生着枯色的杂草,随着寒风摇曳摆动,最后被她不留神踩在脚下。 岑芙打开车门,一股冷风陡然掀起她鬓边的软发,岑芙冷得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正前方的旧工厂。 破旧,大铁门开着一个缝,这股莫名的复杂压迫感让她感到闷慌。 许家司机对她示意,陪她进去。 岑芙拢紧身上的羽绒服,抬腿几乎是跑着的往工厂入口赶去。 她使劲推开工厂的铁门,抬眼,视线前的画面差点让她站不稳。 工厂里焕然一新,好像还在投入使用那般,可她明知道这是个已经废弃的仓库。 木质的家具木材整齐地摆放着,还有一些成品列在旁边,货架,吊货机械,一切的一切都逼真得让人细思极恐。 吊货机吊着一块巨大的钢板,并不厚,悬在半空中随着风微微荡来荡去,令人忍不住去幻想它坠落的破坏力。 而在这悬吊钢板下,坐着两个人。 岑颂宜和何芳华。 她们两人的眼神透着惊恐,衣着干净精致,却被紧紧地绑在椅子上。 她们的嘴巴并没有被东西堵着,可是却一声动静都发不出,瞪着眼睛,脸色苍白浑身在抖。 何芳华和岑颂宜坐在中央,钢板的下面。 而她们的后方,更深的地方,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把崭新昂贵的办公皮椅,原本应该出现在高楼大厦里的办公室。 可此刻却出现在风烟荒破,无人问津的破旧仓库。 许砚谈懒恹恹坐在皮椅里,翘着二郎腿,稍许扬着下颌,阖着闭目养神。 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块,他用指腹缓慢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背,享受着空气里死寂般的紧张。 恰好一束灯光在他头顶打下来,将他的眉眼阴翳,立体轮廓,灰白分明的体现出来。 俨然一个无情无欲,主宰命格的地府厉神。 听着工厂的门被推开,许砚谈保持着闭眼的姿态,唇线微动,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玩世不恭,病态又慑人。 下一秒,他缓缓睁开锋冷的丹凤眼,邃刻的眼皮褶藏着万千情绪,只施舍给世界一味原料——仇恨。 没错。 许砚谈完美复刻了当年叔叔许衡意外受伤的整个场景,而这个工厂——就是当初出事的那个仓库。 从木材放置,机械规格,成品摆放。 最后到这个罪魁祸首的吊货机和钢板。 一分不差。 这一幕,他等了太久。 何芳华比岑颂宜来得早了些,就坐在这个悬吊的钢板之下。 他不急着亲自降罪,因为还没有欣赏够。 因为她坐在那钢板之下的每一秒,才是最折磨心神的处刑。 原本,这场戏要往后留一留,原本,也没岑颂宜什么事儿。 现在不一样了。 许砚谈的目光略过那对母女,投向站在工厂门口满眼震惊的岑芙,缓缓起身,拎起靠在一边的钢棍。 钢棍拖在地上,哗啦哗啦的发出撕裂般的声。 他高大的黑影投射在地面上,像拖动镰刀的鬼神。 许砚谈一步一步走向她们,目标是岑芙的身边,不过这途中会路过那对母女。 黑色的马丁靴底子很厚,一步步踩在多年仇恨的放映屏上。 走出一步,当年的过往就亮起一幕。 他语气平稳,愈显得令人窒息的戾然气场,磨砺的沙嗓能将脆弱的人心碾碎:“何女士,你们当年买通仓库工人,在许衡莅临岑家仓库谈生意当天制造意外。” 岑芙就站在原地听着,呼吸逐渐急促,只觉得喉咙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快要窒息。 许砚谈举起手里钢棍,在她们身下的椅子腿上不轻不重地敲着,每一次都几乎压垮她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导致我叔叔右腿落下终生残伤,下半辈子跟拐杖作伴。” “制造岑康发先生英勇相救的事实,利用许衡先生有恩必报的品行,换来你们一家三口数十年的滋润日子。” 岑颂宜被绑着,绷不住对未知危险的恐惧破声大哭。 豆大的汗珠从何芳华额头滚落,她嘴唇和脸色都煞白的,始终不敢抬眼,眼神飘忽。 “许…你绑架我们,是犯法的,你…” 许砚谈陡然停住脚步,靴底在水泥地上擦出嘶哑的声响。 他唇角勾着的劣笑更深了:“绑架?犯法?” 他给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神,然后那两个人立刻走过来,直接给那对母女松了绑。 就在岑颂宜刚想动弹的时候,许砚谈冰冷徐徐的嗓子再次响起。 “你动一下试试。” 岑颂宜瞬间僵硬在椅子上,满眼恐惧地抬头看他。 许砚谈走到她们面前,掏出一个遥控器,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看是你跑得快,还是它砸得快。” 岑颂宜眼泪横流,脸上的妆容全花了,卷发贴在脸上,几乎要被逼疯,哆嗦着求他:“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绑?不是你们自愿坐在这儿的么?”许砚谈俯身,扶着自己的膝盖半蹲在她们面前,鹰隼般锋利的眼神杀到了她们心底最崩溃的那块防线。 他盯着何芳华,挑起眼尾,继续问:“何女士,刚才你说,我犯法?” “咱俩之间,犯法的是谁啊,嗯?” 何芳华被绑在这里度日如年,整个人瞬间老了好几十岁般,在灯光下,她的颤抖刻在皱纹里,苍老又怖人。 许砚谈就如那潜伏在深草源潭里的黑蛇,当它浮出水面的那一瞬间,猎物已然没有任何活路。 “你干的事儿,我早在五六年前就知道了。” 许砚谈歪头,吊儿郎当地露出和善的笑,最是恐怖:“你猜猜,现在我手里有没有你的犯罪证据。” 他压低声音,保证在一个岑芙听不到的音量,眯起眼故作善意感叹:“做了坏事儿,要遭报应的。” 许砚谈用视线缓慢折磨着她们的心情,从岑颂宜的颤抖,移到何芳华的恐惧。 他笑了。 “何女士,你们家,尤其是你,最近不太好过吧。” 何芳华忽然就僵住了。 岑颂宜心里骤然发毛,一股说不清的,后背发凉的感觉袭来。 是那种,你知道他好像早已出手,却不知道具体他到底干了什么。 许砚谈竖起食指,放在自己唇前,轻轻对她们母女“嘘”了一声。 他直起腰板,转身,继续往岑芙身边踱步,恢复原本的声量。 “你们应该听说过我的脾气。” 岑芙眼见着这一幕幕,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她没想到许砚谈竟然那么早就知道这一切,可他为什么要… 她作为岑家人,不也应该是被报复的对象之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许砚谈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伸出大手,一把搂住岑芙细瘦的腰,往自己身边拽。 岑芙呼吸一滞,没有用力止步,半栽进他怀里。 许砚谈的怀抱依旧温热,连气息都是熟悉的感觉,并没有因为这一层往事变得陌生冷漠。 为什么? “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不计后果。”许砚谈握着她腰间的力度逐渐增大,弄的岑芙有些生疼。 他笑了下,“我活着不图什么意义,就忍不了别人给我找不痛快。” 许砚谈俯首,贴在岑芙耳畔,侧目盯着她们,“忍不了我的人挨欺负。” 说完,他把吊货机的遥控器直接塞在了岑芙手里。 岑芙吓得手掌弹了一下,却被许砚谈狠狠摁住,她想把那滚烫的遥控器扔掉都不许。 她眼角沁出热,死死望着许砚谈,用眼神警告他,拒绝他。 许砚谈偏头,生冷的眼神变了,冰封多年的川刺逐渐融化,占有欲强烈的岩浆侵融全部。 “我动不动你们,岑家的生意如何,岑颂宜的演艺生涯如何。”他握着她的手,因为用力,手背上的筋迭浮出来。 他眉头压得很低,攥得她很紧,却说出—— “全听岑芙一句话。” 轰然—— 岑芙从头到脚的血液瞬间滚烫起来,几乎烧干了她的惊愕和恐惧。 她的眼底冒出火热,诞化出眼泪。 未知源头。 手里的遥控器始终在颤抖。 许砚谈克制本性多年,最终却因她溃疯。 原本的许砚谈,是决绝不会采用这样几乎把自己也搭进去的报复方式。 绑|架,恐|吓。 随便一样留下底子都能毁了许砚谈原本理想的前途。 可他不顾了,为了今天这一出,为了给她撒气。 他把自己的仇恨交到她手上,让何芳华母女的命运全都被她捏在手里,全凭她一句话。 让何芳华母女跪服在她面前,忏悔恐惧。 就为了这一幕,他连前途都可以不要。 如若她懦弱圣母,因为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就放过她们,那么许砚谈多年的怨恨,许叔叔受到的委屈,就会蒸发的泡沫,白费一旦。 这对母女曾经对自己的欺辱,自己在原生家庭里压抑的种种,一幕幕在岑芙面前重演。 她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岑芙恨不得趁这个机会把自己过去的那些眼泪,几次三番差点遇到的危险,把这些全都报复回去。 岑芙一步步走上前,盯着她们,前几天险些被侵|犯的恐惧感化为愤怒。 她走进钢板的阴影之下,走进与她们同样的危险之下。 娇小的身板也迸发出了惊人的疯。 当她陷入仇恨的边缘。 一道苍老又和蔼的声音骤然出现在她的耳畔。 【如果以后他有走错路的迹象,孩子,记得拉他一把。】 紧张和纠结压迫着她得神经,岑芙禁不住粗喘起来,有些换不上气的征兆。 悬挂在半空还在摇曳的巨型钢板投射大片阴影,何芳华母女的性命微垂在他们二人手里。 岑芙颤抖的,摁在遥控器上的手忽然平静了。 她回头,看了许砚谈一眼。 很淡的一眼。 他的目光深深扎在她的身上,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岑芙的选择,关键着多人的命运,也关乎着他们两人的关系究竟会走向哪个岔路口。 “这件事,就当没发生。”掷地有声地开口。 此言一出,何芳华母女对视,有些意外。 许砚谈的眉眼并没有任何异动,漆醇的棕色眼瞳镌刻着她的脸庞。 “许砚谈没有绑架过你们,你们也没有受到过威胁。”岑芙往前走了一步,红着眼睛,控着哭腔,质问:“你们听懂我意思了吗?” 她不能让许砚谈走错路。 何芳华马上喊话,几乎没有犹豫:“懂了!你快把上面那东西挪开!机器有时候要失灵的!!” “失灵连你也要砸死的!” 岑芙看着她们,主动冷却了最后对家人的感情。 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决然,没有挪开吊货机,而是再次开口:“你们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岑颂宜破口而出:“你说!多少钱,什么条件都可以!” 她快被吓死了。 岑芙缓缓摇头,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看着何芳华颤着下唇瓣,终于说出多年心愿:“从今往后,我与你们断绝母女关系,姐妹关系,你们荣华富贵与我无关,我是好是坏也与你们无关。” “你们懂我意思吗?” “你们答应吗?!” 岑颂宜扭头看向自己妈,发现何芳华望向岑芙的眼神竟有几分松动,她推搡了一下妈妈,尖叫道:“妈!你干嘛呢!” 何芳华回过神来,音量小了些,却也果决:“行…行!” “断关系就断关系!以后你和我们家没关系了!” “断绝关系你要什么手续,要什么声明合同我都配合你!” 在得到自己母亲几乎没有犹豫的同意后,岑芙的身子忽然松软,踉跄一步,几乎没站住。 是许砚谈一把扶住了她,让她的后背重新靠着他的胸膛。 岑芙抬手,把遥控器还给他。 许砚谈没接,递给旁边保镖一个眼神,然后让他们操作把吊着的钢板从那母女头上挪开。 何芳华母女安全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很是狼狈。 岑芙艰难开口,已经没了力气,气若浮游:“许砚谈……” “对不起啊。” 你应该想要的不是这些吧。 “不。”许砚谈举起自己的手,单手捧着她的脸,缓缓用力抬动,让岑芙与他对视。 他略有粗糙的指腹磨挲在她唇下到下巴的那块细腻的肌肤上。 安抚的,垂怜的,没有任何怨言的摸顺。 岑芙抬起自己灼灼的鹿眼,眸子深处的悲恸还没褪去,眼角的泪也还未挥干。 她试图用自己的眼神传递最准确的感情给他。 两人目光对接,情绪一触即发,万千深意丝络相融。 他们为彼此如何选择,心知肚明。 许砚谈放过了她们,换了岑芙下半生的自由。 岑芙放过了她们,换来许砚谈未来的正直航线。 并不是为了自己,仅仅是因为她答应爷爷,不能让许砚谈走错路。 在这关键时刻,她得拉他一把。 许砚谈光明坦荡的未来,不能被这一步错路染歪。 或许爷爷早就料到,继承了许项为爱疯狂的脾性会在许砚谈真正爱上一人时再次体现出来。 于是他提早找到了唯一能解开难题的人,将这一份嘱托交给岑芙。 岑芙是唯一能降服许砚谈的枷锁,也是令旷世魔龙心甘情愿步入牢笼的驯服者。 “岑芙。”他忽然叫她。 岑芙抬眸,回神,耳畔还回荡着那母女痛苦的声音,“嗯?” 就在这有些混乱的,差点酿出祸乱的现场,许砚谈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背,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他俯身,终于舒张了眉宇,温热的吐息卷带着缱绻的告白。 “别道歉了。” “我喜欢你。” 【如果你真喜欢我。】 【就给我一个盛大到夸张的告白。】 他从未忘记。 许砚谈摁下遥控。 下一秒。 “嘭!!!” 一阵近乎接近爆炸般巨大的响彻工厂。 原本吊在空中的钢板在挪远以后在骤然下坠,砸烂了下面的一众建材和家具成品。 方才还在哭哭啼啼的那对母女吓傻了,直接失声。 尘雾骤起,从远处蔓延过来。 像荒原夺命的沙暴,连空气都遮盖。 许砚谈偏头,用自己的鼻尖试探着她温热的鼻头,比直接亲吻更亲昵的,是小心试探的蹭鼻。 他噙起坏笑,气音卷着笑声,淡淡的,勾人心魄的。 “盛大的告白,还成么。” 盛大到危险。 夸张到恐怖。 尽管她已经怕到腿软。 可这股说不清的疯狂,让她感到愉悦。 岑芙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边笑边泣,扯着他衣襟的手始终收紧。 “许砚谈。”她眼泪往下掉,嘴角却始终挂着笑,笑得碎碎的:“许砚谈…” 岑芙只觉得无奈,无奈他已经彻底把她浑圆身心全都掠夺干净。 无奈她已经无法再拒绝他任何,也无法再远离他分毫。 “说话啊,别光叫我。”许砚谈轻嗤一声,搂着她腰的手加力度,晃着她警告。 他本以为,这种肉麻话他这辈子不会说。 岑芙,你好大的牌面。 她抿着嘴唇笑,踮起脚来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 岑芙凑在他的脸边,睫毛扫他的颊侧,唇瓣贴着他的唇角,没有亲吻的蹭昵交谈才是最暧昧。 “许砚谈,做我男朋友。” 她说。 “吻我吧,就现在。” Anecdote 或许命运的签 ae:45. 何芳华母女已经被保镖和司机“请”出了旧仓库,开车送她们回去。 这里只剩他们两人。 此事过去,岑芙算是彻底与何芳华母女撇清了关系。 从去年九月份开始,权衡在岑颂宜何芳华的威逼和对许砚谈心动的克制,几乎要把岑芙一次次撕裂开。 现在不会了,她终于能好好的,坦诚地爱他。 岑芙双手都勾着他脖颈,见他迟迟不回话,有些着急地踮踮脚,娇嗔的语气里带着些催促:“到底好不好,你说话呀。” 不会不答应吧! 许砚谈就单手搂着她腰,她越踮脚凑,他越是抬头望着棚顶,故作犹豫:“嗯…” “许砚谈,你刚刚明明说喜欢我!”岑芙不高兴了,撅起嘴巴质问。 他哼笑一声,有些无奈,缓缓说着。 “当初让你当我女朋友,这个不行,那个不愿的。” “磨我那么久,现在一分钟都等不了?”许砚谈压低眉头,放在她腰后的手不轻不重拍了下,不满昭然。 岑芙想起之前,忽然有些理亏了,她勾着他脖颈的双手缓缓滑落,最后搭在他胸前,抓着他外套的拉锁边,偏开视线,怪委屈的:“那你考虑,就现在,我等你。” 他最瞧不得岑芙这副模样。 生动,可爱又蛮横。 许砚谈没绷住,眼下浅浅的卧蚕有弯起的迹象,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 丹凤眼常挂着的恶劣随着温度一层层褪去剥离,里面灼热的喜爱毫不掩饰地暴露在空气中。 “行啊。”他忽然答应。 岑芙倏地回头看他,眼睛亮了。 许砚谈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抬起视线,些许睥睨,也开始挑话茬:“女朋友,倒是来句我喜欢你听听啊。” “对我也太恶劣了,一句喜欢都不给?” 岑芙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都还没有跟许砚谈表白过。 不过无论是眼神,还是举动。 她已经说过了千千万万遍“我喜欢你”了。 仪式感要有的,她点头,“那好吧,确实欠你一句。” 岑芙刚要很正式地说“我喜欢你”的时候,许砚谈突然收紧搂着她后腰的手。 随着她瞠目往前扑的瞬间,许砚谈俯身甩来一句:“岑小姐,用行动证明吧。” 他在与她嘴唇咫尺之位停下,这样的距离下,两人的对视极度滚烫,即便是金属钨也经受不住融化烟灭。 无视地球上最高的熔点,最高的沸点。 许砚谈似笑非笑,等她主动的眼神,就是春|药,就是蛊,岑芙哪里招架得住。 她很配合,也不扭捏了,扯着他衣服敞开的两边拉链把人往下带,同时把自己的嘴唇贴上去。 这个吻,交往后的第一吻。 到底是谁更渴望到心肺奇痒难耐,是藏在轶事里不解之谜。 许砚谈最喜欢岑芙来主动对他动手动脚,不过也只是需要一个起点。 岑芙干这些事这么蹩脚生涩,还是要将接力棒交到他的手上。 她兴奋地紧闭双眼,揪着他衣服的手指暗自使劲。许砚谈用舌尖熟络地顶开她的齿关,找到她激动乱躲的舌尖,卷着逗弄。 岑芙全身上下,细致到每个神经末梢瞬间就软麻得一塌糊涂。 站不住的时候,是他一手托住。 他吻得缓慢耐心,太少见。 岑芙一开始还意外,后来转动着发烫混沌的思维,才想明白。 这又何尝不是许砚谈的一种把戏?在习惯了狂风暴雨的时候,突然给她缱绻温柔的,磨她心性的慢吻。 事实是,许砚谈“报复”她蛮横的手段很成功。 秒针还没转动几轮,岑芙就被他流氓的温柔勾惹地胸膛发热,根本就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感觉。 把她勾起来,给一点,然后退一步。 让她因为不满足而主动上前,再给一点,再勾着后退,几次反复。 气得岑芙吻着小幅度跺了两下已经酥麻的脚。 许砚谈吻着都笑出声,气音沙哑又性感。 他摸着她耳后那块胎记,把人拉开,哄着:“知道你没够。” “冷,去车上亲。” 岑芙怀疑许砚谈是不是早就想在车上接吻,一到了车上,他的风格就换成了截然相反地急促。 她整个人被摁在黑色大g的副驾皮椅里,许砚谈的宽大的身子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视野,整个人被他灰色的阴影笼罩住。 “许…唔…”岑芙话没来得及说,就又被他席卷吞没。 岑芙对许砚谈的强势也无心抵抗,甚至有些喜欢。 他既然来,她就全盘接受,岑芙搂住他的脖颈,指尖绕进他的粗茬的发尾,随着手指神经轻颤惹着他。 安静的车里时常伴随着轻轻碎碎的吻|咂声,令岑芙听了更加羞臊,蒸腾着暧|昧的气氛。 就在许砚谈的手不安分地伸到岑芙毛衣边角之时,一声叽叽咕咕的肚子叫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两人如火如荼的吻戛然而止,许砚谈抬起眼,对上她有些尴尬的目光。 岑芙干笑一下,用指腹搓弄他的后颈安慰,小声道:“我…我饿啦。” 一把火刚要烧起来,带着水桶的人跑了。 许砚谈浑身躁动的谷欠无处泄发,颇为荒唐地了哼乐一声,脸臭的不行,又实在拿她没办法。 他起身翻过去在驾驶位坐好,利落地启动车子,嗓音沙哑极低:“安全带系上,去周姨湘菜。” 岑芙瞧见他这一副没亲饱被打断的噎火儿模样,唇线抖动,瘪嘴憋笑。 乖乖地伸手去系安全带,带着笑同意:“好嘛。” …… 许砚谈之所以那么青睐周姨湘菜馆的饭,原来是因为周姨是从许家退休出去开饭店的,许砚谈小时候不爱吃饭,因为味觉受损更是对食物非常抵触,讨厌吃不出很多东西味道的自己。 在他快要罹患厌食症的时候,是周姨的一手家乡菜把许砚谈的胃口调养出来了。 所以许砚谈从小到大就吃惯了周姨做的饭菜,不过因为她的个人原因,最后从许家退休,和老伴单独开了一家湘菜店。 所以他偶尔回去光顾,而周姨之前关心他的那些话也就有迹可循了。 这次再见周姨,她瞧见两人进店时不自觉牵在一块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她一笑,岑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她把自己的手塞到了许砚谈掌中,舒服又温热,自然到仿佛是交往多年的情侣。 岑芙一下子羞得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结果许砚谈反握得更紧,不许她抽|离,目睹她的羞赧享受旁观。 饭吃饱以后,许砚谈开车带岑芙回家。 岑芙路上跟纤纤报了平安,许砚谈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就没有和纤纤细说。 她只是告诉纤纤,以后自己再也不用受那对母女的气了。 纤纤信她,也不问发生了什么,还说回头要给她开party庆祝。 一上了电梯,岑芙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正好对着镜子看见了站在自己身边侧目盯着电梯数字的许砚谈。 今天发生的一切过于玄幻,一以至于岑芙还在想:许砚谈现在…真的是她男朋友了? 确定是真实的么? 他身上穿着的黑色鹅绒大衣某些地方还留有她的指纹,凌乱的尾发也是她的杰作。 许砚谈薄润的嘴唇,紧实的脸颊,刚硬的下颌角… 全都有她目光和指腹流连过的痕迹。 就在这时,许砚谈忽然回头,抓住她偷看的眼神。 越过许多困难终于牵手的两人,此刻一个对视便能无火燎原。 “偷看?”许砚谈往前逼近。 岑芙后退直到后背贴上电梯里的镜子,眨眼,“没偷看,挺光明正大的。” “倒是实诚。”电梯还在缓缓上升,许砚谈搂过她低头用额头蹭,二话不说又拿嘴巴凑过去。 他饭后吃的那枚柠檬薄荷糖的味道,渡到岑芙口中,余韵化开,满溢浪漫。 和喜欢的人接吻会上瘾,这个从网上看到的经验之谈此刻在岑芙身上也印证了,她睫毛轻颤,只希望电梯能再慢一点升到七楼。 两人细腻的心思撞到一起,许砚谈直接摁下五楼的电梯间,取消了七楼的。 电梯在五楼缓缓打开,拥吻在一起的二人暴露在无人的楼道,随后电梯门再次关上,不升不降,静止在这里。 因为明知道电梯里设有摄像,可是情绪拱破了年少轻狂那薄弱的防护栏,一股莫名的刺激和紧张感让这场亲吻再次加码。 过了两三分钟,听见五楼这一户出来人了,许砚谈才迟迟腾出一只手摁下七楼的按键。 电梯重新升起,向原本的目标之地而去。 许砚谈在岑芙喘不过气前一秒放开她,她忽感下巴一道凉,紧接着就被他温热的指腹抹去。 岑芙不用猜也能凭温度猜到自己的脸到底有多红,她垂着眸子喘息,不敢看他。 “哟,”许砚谈故意弯腰低头去找她的视线,恶劣地逗:“年都过了,怎么电梯里还有大红灯笼呢。” 岑芙一听,两耳朵洞直冒热气,快赶上蒸汽火车的烟筒了。 还没等她骂他,电梯门开了。 “趁我开门前多喘两口气儿。”许砚谈拽着她往家门口走,抬起门锁盖录指纹,话里暧|昧的暗指明显。 指纹正确,许砚谈迅速打开门,把人扔进去,然后自己迈腿利落带门。 随着一声“砰!”的撞门巨响,终于回到家的两人再次黏糊在一起。 昏暗的玄关,飘散着香氛蜡烛静置挥发的小苍兰味道。 新鲜的威廉梨卷着小苍兰和广藿香,令热爱果香的人醉了嗅觉。 岑芙被顶在玄关柜上,踉跄着用手扶稳身后抽屉的把手,被迫仰头接受他的掠夺,唇瓣之间由原本的温热换作滚烫和发麻。 两人吻的忘乎所以,也不知道是谁给谁下了蛊,自从确定关系以后,只要对视几秒就会酿出这样的“祸乱”。 谁都控制不住了。 她站不住了,他就及时的伸手托住她,用胳膊夹紧她的腰。 岑芙随时感知着自己的身体的变化,也感知着他的动情。 许砚谈因为自己而变得外露情绪的模样。 也让岑芙喜欢得头皮发麻。 她的手指在他的后颈顺着到衣领下皮肤摸索,趁机揩|油。 还以为他忙着亲她不知道。 许砚谈哪会吃亏,尤其在这方面,他的手掐着她腰间毛衣衣摆的位置,因为岑芙抬手臂的动作,短款毛衣上提,露出了一小节腰部。 指腹陷入她的皮肤摁出了小窝,他迭浮青筋的手背和她纤细细腻的软腰形成了鲜明的体格差和力量差。 他手指摸到她腰的瞬间,肌肤相触,岑芙颅内瞬间空白了。 并无恐惧,尽是期待与兴奋。 如若不是他们彼此知道在做什么,不然还以为玄关处装了人工小溪,吻出的碎碎水|声弄的人心发痒。 就在许砚谈的手继续往里的时候,岑芙一个激灵,忽然躲开他的嘴唇,肿着自己的唇瓣颤着眼睫,糯着嗓音问:“我…我们是不是,有,有点快。” 许砚谈耐着火燎的目光,抵着她的额头,几声轻|喘很是性感,反问:“你觉得快么。” 岑芙喘的比他厉害,接个吻好像比测八百米长跑还要累,混沌着脑子正在认真思考的时候—— 屋子里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一声轻咳。 岑芙瞬间吓得钻进许砚谈怀里,差点叫出声,捂住自己脸。 许砚谈稍一阖眼,掩盖自己瞬间杀气的眼神,然后护着小姑娘,不耐烦地攥拳敲打开客厅的灯。 他一记冷冷的眼刀射过去,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 景淮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捧着一杯冒热气的咖啡,略带温笑的眼睛弯的恰到好处,扫了一眼他们二人,友善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有点快。” 许砚谈:跟他妈你有毛关系。 46. Anecdote 只让我们遇见 ae:46. 岑芙受不了了,羞得呜咽一声捂着脸,连鞋都忘了换,推开许砚谈撒手就往楼上跑。 许砚谈吊儿郎当地,装作被推用力了,往后慢悠悠踉跄几步。 他盯着岑芙一蹦一跳往楼上逃,然后递给景淮一个眼神,歪头,问责。 景淮无奈一笑,低头吹了吹带着咖啡香味的热气,单手端着杯子抿咖啡。 完全一副我很无辜的闲适姿态。 “进展不错。”景淮默默夸奖一句,他往楼上瞥了一眼,然后看着许砚谈的神色淡了几分。 “我说起来也算岑芙半个朋友。” “说实话,还真不想就这么把人交给你。” 许砚谈挑眉,扶着玄关柜换了鞋,边说着:“怎么着,我不配啊?” “配。”景淮有些不屑一顾,反问:“什么样的女孩子和变态配?” 许砚谈嗤笑一声,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走到冰箱前拉手打开:“变态?” 他回头,睨了一眼景淮手里的浓咖啡,勾唇:“咱俩谁说谁呢?” 景淮垂眸,盯着杯子里还剩近半的黑咖啡,咖啡的香醇随着温度的散去,愈发浓郁,飘进他的鼻息之间。 看着咖啡,他不禁想起些事。 就在前段时间,在他还没认识岑芙之前。 …… 某个晚上。 咖啡这东西无论品种浓度对景淮而言都是没有效果的饮料,最后是靠一次次跑卫生间撑着赶完了整篇画稿。 倒数第二次从卫生间出来时,正面撞见从睡客厅沙发过来的许砚谈。 许砚谈明显也是一直没睡的模样,眼底有些青,黑色睡衣松垮,沟壑锁骨露了半截。 “还不睡?”景淮擦了擦还沾着水的手,微笑着搭了句话:“你也有失眠的时候?” 许砚谈靠在门框子边,抬手摁在自己山根处揉了揉,鼻间嗤出一股气,“嗯,让你这一趟趟搅的。” 他这逮着人就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被人治治? “…我搅的?”景淮品文嚼字,片刻后轻笑一声:“你确定?” 景淮永远是那副不会生气的温润模样,大概就因为他这脾气才能坚持跟许砚谈这种人同住这么长时间。 平时同住一屋,两人都是各做各的事,许砚谈回来向来是洗澡睡觉没再多的事儿。 景淮更是,像个睡美人似的没个醒的时候。 难得今天晚上两人有兴致坐在一块聊会儿。 略有分量的易拉罐经过一道抛物线飞向景淮,他抬头的瞬间一把接住,从金属内部散发的冰凉与掌心的温热对峙起来,景淮反手一看——健力士黑啤。 “咖啡不管事儿试试这个。”许砚谈边走过来边对他说,单手捏着罐口,熟稔地利落起开铝环。 “喝完酒还怎么画。”景淮无奈一笑,靠着沙发底座盘腿在地毯上坐下,啤酒罐抵着瓷砖地板,拇指中指捏住口,修长的食指弯曲单手开罐。 噗呲——带着麦香的黑啤气味儿喷洒出来。 两人都坐在地上,客厅玻璃窗挑高很高,大片的月光照亮了这片区域,半夜哪怕不开灯都足够。 景淮盯着手里这刚刚开罐的啤酒,举起来歪着瓶口,弯着眼尾示意他。 许砚谈撩他一眼,把自己啤酒伸过去跟他撞杯,铝管相撞的闷响声隐藏了他的嗤笑:“臭讲究。” “难得有人陪,碰个杯更有仪式感。”景淮说完,不急不慢地扬起下颌抿了口啤酒,突出的喉结在月光下缓慢滚动,勾勒出属于男性特征的性感。 一滴啤酒逃逸出来,滴落在他燕麦色的上衣上,氤氲出麦香。 许砚谈朋友不少,景淮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 如果不是他找上门合租他们估计不会认识,跟骆杭那种打架打出来的革|命友情不一样。 许砚谈和景淮的接触实际上很少,两人的性格也十分迥异,许砚谈一副拽的二五八万谁也瞧不上,说两句话就来脾气的人,偏偏和景淮这种装得老好人的莫名合拍。 你怎么挑战他,都撕不掉他表面那层温柔谦和的皮——景淮是这样的人。 许砚谈一眼看出他没那么简单。 他本来以为自己得挺烦景淮的,因为他看不惯这种与世无争的笑面虎,结果住着住着也能凑合。 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说到搞对象这事儿。 “听说你最近挺忙。”苦涩浓厚的啤酒入肚,他一股股袭来的困意也没有丝毫缓解。 景淮说着,有意笑话他终于有朝一日被一个女生这么拿捏。 许砚谈喝酒狠,没他喝酒那么墨迹,手里的那听两三口就灌得差不多了,勾勾唇毫不害臊:“乐在其中,你懂么。” 景淮清明的眼眸此刻有些泛浑,他沉吟片刻,很轻的点了点头。 许砚谈瞧他,“你也有喜欢的?”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景淮有些困得压眼皮了,他仰着头阖眼,手里还捏着啤酒,似有似无的:“嗯。” “谁啊。” 他像是醉了,景淮缓缓睁眼,双眼皮的褶皱叠着他逐渐沉陷的理智,含糊语气里含着万千压抑情绪,像是回忆:“妹妹。” 许砚谈挑眉,上下扫视着他这副深情又认真的畜生嘴脸,指腹一个用力,“嘎啦”一声,易拉罐被他捏瘪。 “行,你他妈是真变态。” …… 两人在这段时间内同时结束了同一段回忆。 许砚谈上下扫了一眼穿得白净,人模狗样的景淮,意思很明显。 真变态是谁,他不说。 “少打量我,悠着点,又没跟女孩子打过交道。”景淮把咖啡杯放到桌子上,提醒着。 许砚谈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口冰水,抬起下颌,瞥眼,“合同到期抓紧给我走人,碍我事儿。” “嗯?”景淮用手托着下颌,饶有兴致地反过来审视许砚谈,想看看谈恋爱的狗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慵慵懒懒像只大猫:“才不要。” …… 本来三人同住,两人是情侣这件事就容易产生一些很尴尬的状况。 但是岑芙没想到和许砚谈确定关系第一天甚至还没够二十四小时就被景淮撞破亲热。 这种事,谁害臊谁尴尬。很明显,岑芙是最难受的那个。 她冲进房间以后怎么都平复不下来,想去浴室洗个澡换换心情。 岑芙抱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先洗了脸,她伸手去花洒下试温度,放了水半天都没有热起来的迹象。 “嗯?”她疑惑,又把水温调到更高,水还是冷得一如既往。 岑芙叹了口气,想着只能去楼下大浴室了。 她抱着东西刚出房间门,刚转身要去楼梯口,左手臂突然加了一份强势的力度。 岑芙瞪大眼睛还没出声之际,人已经被探出房间门的许砚谈拽了进去。 砰—— 二楼走廊重新恢复平静。 房间里的淡淡松木味道充斥鼻息,岑芙被许砚谈拽入他的领地。 她后背抵着墙边,睁开眼睛,眉毛动了动,一脸不懂:“你干什么。” “热水器坏了?”许砚谈抬下巴示意她卧室的方向,问着。 他怎么会知道?? 岑芙没有藏掖情绪,什么想法都在那双瞠起来的涔涔的鹿眼里。 许砚谈换了在外面的衣服,在家就一身黑色圆领卫衣,灰色睡裤,杵在自己卧室里的他些许露出柔和,懒散更加:“二楼隔音一般,你那儿一直用水我能听见。” 然后就能猜出她热水器坏了?? 岑芙挠了挠耳边的头发,偏头稍稍打量了一下他的卧室,只是扫了一眼,然后说:“对,应该是坏了。” “我去下面洗,你休息吧。”她抱着衣服刚要转身去开门,被他一手揽着腰拗了回来。 岑芙差点没站住,急着洗澡,伸手锤了他一下,“干什么呀你!把我弄来弄去的。” 许砚谈睥睨着她,默默运了口气,舌尖舔下唇瓣的动作满含无奈,眯眼道:“岑芙。” “你缺心眼儿?” “你才缺。”她拧眉,这人干什么又犯毛病。 “楼下大浴室景淮用着,”许砚谈伸手捏住她半边嫩脸蛋,指腹揉搓,半不用力地还有点玩儿的意思,不满提醒:“你男朋友这就有热水,你跑去别的男的那儿洗?” 岑芙一愣,才想起来他这边也有。 可是比起楼下公共卫浴…她瞄了一眼身旁敞着门的小浴室。 怎么感觉用他的更容易害臊。 “唔…”岑芙还被他捏着脸蛋说话很不方便,皱着眉使劲打了两下他的手背,啪啪的声音响在卧室里,“那怎么了嘛…又不是一起…” 许砚谈一听直接气得改换手捏住她的鼻子,沉着嗓子,拖长音警告:“嗯?” 弄得岑芙是又喘不过气鼻子又红,他才慢悠悠收手,许砚谈推着她进浴室,撑着门边,关门前告诉她:“我下去洗,你就在这儿洗,洗完给我发微信我上来。” 岑芙站在温暖的浴室里,都还没反驳,只见他直接撞上了浴室的门,还用指关节“叩叩”敲了下马赛克玻璃门板,嘱咐:“自己锁门。” 然后就是他关上卧室门离开的声音。 岑芙站在浴室里,静默了。 她缓缓回头,眼睛眨巴眨巴的,环顾整个浴室。 许砚谈的…浴室。 良久,岑芙的唇角忽然怪异地露出几分弧度。 情绪难辨,羞赧狡谲。 …… 热气弥漫整个浴室,从上到下,模糊了女孩玲珑的身段。 扑到镜子前,挡了它的视线,不许他者窥探。 淅淅沥沥的花洒落水声停下,一场曼妙的乐曲终于演到尾声。 岑芙擦干净换好睡衣,吹干了头发,对着许砚谈的镜子照了半天,伸手把自己长度到肩膀的头发拨弄来拨弄去,突然埋怨自己为什么不会像纤纤那样每次吹完头发都能搞个发型出来。 黑色的发丝软趴趴地搭在额头上,肩膀上,衬得她一张素白的小脸干净又诱人。 岑芙对自己的五官颜值没有认知,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漂亮,一直以来也用不着这张脸。 不过现在,她突然开始对自己的脸有了摆弄的心思。 也不知道…许砚谈… 觉得她好看么。 她对着镜子,瘪着嘴吹口气,刘海鼓飘起来又重新趴回去。 热水澡洗久了浴室不透气,穿着衣服就热了,岑芙收拾干净浴室的水和地板上的掉发,确定没问题才转身开门出去。 他说过洗完给他发微信来着,岑芙刚掏出睡衣兜里的手机,一抬头被躺在床上玩手机的许砚谈吓了一跳,手一抖脏衣服都掉地上了,“你!” 许砚谈也洗完了澡,黑色的寸头发还有湿漉漉的迹象,因为热水澡的缘故肤色稍许白了些,少年感更突出。 听见声儿,慢慢悠悠抬起视线,心安理得的样子欠揍得很:“洗完了?” 他什么时候回房间的! 那她洗澡的动静,他都听着呢!? 她刚刚好像边洗边哼歌了啊!! “你又骗人!”岑芙瞬间涨红了脸,比刚刚在浴室热得还要红,赶紧弯腰捡起衣服,指控他:“不是说我洗完你再上来吗!” “哦。”许砚谈张开手臂枕着,流氓耍得理所当然,“我改主意了。” 恶劣的话他是一点都不收敛,势要把岑芙羞哭才罢休,继续说:“听女朋友洗澡,感觉不错。” 一股火拱上来,她把衣服放回卫浴,冲过去要揍许砚谈,耳根连着耳后都沾遍绯色。 她冲到床边,伸手握拳揍他,还没沾到人,许砚谈握住她的手腕借着巧劲儿直接把人抱进床里。 岑芙人仰马翻,天旋地转间直接窝进了柔软的被褥中,一切发生地快到她都没来得及反应。 再回神,她已经在他怀里,后背沾床。 啪嗒。 她的拖鞋滚落在地板上,砸出小声。 卧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气才能听到的是——岑芙频眨睫毛的扇动声。 像是蝴蝶展翅的动静,掀起空气的小漩涡,卷着她的心跳。 她的手紧紧抓着他胳膊的衣服。 两人风格各不相同的沐浴露味道融化纠缠在一块,她的小玫瑰洋槐香甜,和他的薄荷木质清冽。 融化成两人专属的香料,前调是纯粹心动,后调是勾|引冲动。 岑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呼吸急促,他的眼神太烫,她不敢看,可往下移又对上了他的嘴唇。 更是奇怪又色|情。 再往下看吧,目光滑到他衣领处。 轻微突着青筋的脖颈,深壑漂亮的锁骨… 更…活色生香。 许砚谈搂着她臂膀,把人往怀里塞,仿若大漠风过,那般粗粝又细致的嗓音,“往哪儿看呢?” 他低头拿鼻尖蹭她温热的唇瓣。 太过亲昵暗示。 这种姿势,岑芙稍微动一动嘴就构成了亲吻他鼻尖鼻梁的“犯罪事实”。 被他半搂着,侧扎在他怀里的感觉实在太好。 对许砚谈下的蛊,岑芙本就没有解药,于是她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脸颊,欲拒还迎:“放开我啦。” 指腹娇窄,小火燎原。 “不行,你走不了。”许砚谈滚紧喉结,下颌角在不经意时绷直,他直接埋头在她柔软的颈窝处。 小姑娘玫瑰味的体香愉悦着,也刺激着他的神经。 “我得毛病了。” 他温热的吐息在自己颈窝,好痒好奇怪,岑芙打了个激灵,浑身麻。 声音都软塌了,像被捣烂的甜芋泥:“…什么?” 许砚谈抱紧她,带着她彻底陷入柔软的被褥里,夺走她身上所有的甜香味道。 然后用低沉嗓音磨她,耍着无赖。 “得了一种…” “不抱着女朋友睡就会死的病。” 47. Anecdote 只让我们相恋 ae:47. 明晃晃的话术,她无比受用,一把火烧出了乳酪的甜味。 岑芙听着,眉毛都快压不住甜涩的情绪,赧着骂了一句:“…流氓。” “嗯。”许砚谈抱着人不撒手,快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了,短短笑出一声,配合着沙哑的嗓调性感无比,“怎么知道我小名儿的。” 岑芙扑哧笑了出来,笑声碎碎甜甜的,实在斗不过他的厚脸皮。 许砚谈抬起脸,用对视询问她。 两人就躺在床上面对面看着,将时间的尾巴无限拖长,直到破坏透视理论的尽头。 岑芙只能用摆动眼球来摇醒自己的理智,不让冲动驱使自己扑到他身上放肆。 两人各自起伏的胸口像涨潮的前奏,暗起汹涌。 岑芙扇动睫羽,感受着自己的促息,盯着他没有说话。 许砚谈见她没有说话,腾出一手,粗粝的指腹摁在她粉色的下唇瓣上,因为今天亲了太多次,洗完澡以后她的唇瓣比平时看上去要厚点儿,有些轻微发肿。 越是这样,配合着她清秀的五官,稍厚的唇瓣直接成了白色蝴蝶的毒觸角——纯洁中唯一一抹不经人注意的引诱,危险。 许砚谈磨挲着她的嘴唇,岑芙浑身发痒,听见他垂着眸子问自己:“想么。” 时候成熟,千浪激起,狂乱的心跳如潮涌至。 岑芙大脑已经宕机了,又羞又懑,磕巴着提醒他:“许,许砚谈,我们才交往第一天…” 只要沾上这个男人,她就愈发放肆没边界了。 所以这句话,不仅是警告他,也在提醒自己。 许砚谈缓慢地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旁边的卧式投影仪。 把坏劲藏好,他故作遗憾地挑起眉头,问着:“交往第一天,不能一块看个电影?” 岑芙:!你刚才那个眼神是在说电影吗!? 知道中了他的玩笑却连反驳都羞于,她偏开头,小女孩的忸怩尽现无遗。 她对许砚谈怎么会没欲|望呢。 许砚谈看出了她的心思,打算给她个台阶下,撑起身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都起身下了床,却又趁岑芙松口气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压过去。 许砚谈凑到她耳畔,贴着她耳廓磨蹭低语了一句:“…” 岑芙听着,挨着他嘴唇的那半侧脸轰地——红了。 “知道你急。”许砚谈自己没忍住乐出一声,还在拿这个逗她,没个完:“让我准备准备。” “我…你!起开我要走了!”岑芙推搡他的肩胛胸膛,说什么都要起来回自己房间。 真是没法待了!她实在敌不过这种根本不要脸皮的人! 许砚谈一脸逞意,搂着她的手加大力度,偏不让她走,哄着:“得,不说了。” 他把自己pad塞给她,“找个片连投影仪,一块看,我下楼找景淮一趟。” 关门声响起,许砚谈彻底走后。 原本镇定窝在床上的岑芙突然扔了pad,再抬头,黑白分明的鹿眸流转出洇漾着的情波,讪羞红了脖颈。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在床上不管不顾地滚了两圈,攥拳在柔软的被子上使劲捶打好几下。 差点没有守住羞耻底线的“幸存感”让她浑身酥麻难受。 灰色的被褥被她滚动的动作弄乱,岑芙枕着许砚谈的枕头,手指抚摸着他的被子,床单,奇妙又充盈的感觉布满心头。 pad解锁锁屏,停留在许砚谈上次打开的界面里。 是企鹅家音乐软件的播放界面。 周董的《白色风车》 岑芙拨开被自己滚乱的软发,点下继续播放,然后退出,看到最近播放。 许砚谈似乎经常听他的歌。 “白色风车啊…”岑芙喃喃,抱着pad重新躺进床里,盯着天花板,听着远处立式音响里悠扬旋律,笑弯了眼。 日子只要愉悦起来,时间就趁机加速。 一眨眼新年已经走到第三个月份,春天撕碎了冰封的河面,把生机带回世界。 岑芙跟着许砚谈回许家做客,这次再去,她的身份已然不同,弄得还有些紧张。 她有意要自己掏钱买些东西,问了许砚谈半天,最后他就让她买了些爷爷最喜欢的百年老店的糕点回去。 许砚谈带着她进门的时候,不巧。 岑芙一抬头看见了刚从楼上下来的父亲岑康发。 父女二人皆是非常意外。 “…爸。”岑芙怔愣着叫他。 事情闹那么大,岑康发一定已经知道了自己妻子当年做的肮脏事,按理说应该没有脸面再代表岑家见许家人,不被报复就感恩戴德了。 岑芙想不到他竟然还敢来找许叔叔。 许砚谈瞄了一眼楼上,确定他是来找自己叔叔的。 他伸手拍了拍岑芙的后背,然后低眉顺眼藏匿自己的真实情绪,“你们聊聊。” 然后抬腿走上楼梯,与岑康发擦肩而过时微微颔首,给予他最基本的礼数,上楼找自己叔。 罪魁祸首不敢出面,只有自己父亲出现在许家这件事让岑芙感到胸闷,她望着岑康发黯淡了眼神,对他示意户外。 意思是出去说。 他们一家愧疚,就不要心安理得地坐在人家家里说了。 岑芙带着父亲来到许家别墅外面的小花园里,父女二人冷呵呵地坐在石凳上。 “爸,您过来干什么呀。”她悄声打开话题,悄然打量岑康发。 只是将近一个月没有见他,岑芙总觉得他又老了很多,面相没有改变,更多的是外露的,状态上无法掩盖的疲态。 “找你许叔叔…谈了点事。”岑康发说着,右手摩搓着自己大腿的裤子面料。 “是妈妈当初陷害许叔叔的事吗。”岑芙直接道破。 岑康发听到,脸上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眉头皱紧,都能夹死蚊子了。 他人到中年,努力做事业养家,没想到却依旧要如此唯唯诺诺,肩膀缩着说话:“我代表咱们家…跟许总道了歉,也跟他谈妥了这件事的纠纷。” 岑芙瞬间站起来,情绪憋不住了,直接质问:“爸,你不会求许叔叔放过妈了吧?您…您这都不能看清她吗!” “爸。”她气得说话语气都在颤抖,“当初她可是连您的性命都赌进去了!” “那个板子…它砸不死人的。”岑康发还在软弱地狡辩。 他抬头,暮态的眼睛里竟有几分湿润,举手投足尽是艰难:“小芙…没有你妈妈,爸爸也不会有今天。” “你妈她以前真不是这样的人……” 当年,他就是一个任劳任怨,勉强算读过几年书,在榆安市建材家居城里给人打工卖家具的小弟。 如果不是认识了何芳华,凭借着她独到又敢拼的商业头脑一步步独立做生意,然后把生意搬到崇京去,怎么会有岑康发半生富贵的今天。 在岑康发心里,何芳华不仅仅是自己的伴侣,孩子的妈妈,更是改变他一生的恩人。 他怎么会不懂得何芳华的过分,可是他还是念着何芳华的好,低三下四的在许衡面前,用自己这些年攒下的恩情,求人家放过何芳华,私下和解。 “砸不死人许叔叔腿伤治不好!?”她指着大声喊:“砸不死人你的腰这么多年越来越严重!?” 岑芙听着这些,摇着头后退,满眼尽是失望。 不对,不是的,不应该这样思考问题! “爸…不能这样。” 岑康发听着小女儿颤抖的声音,深深地垂着头,长叹一口气。 之后,他说出了一句让岑芙永远也无法理解,永远也无法原谅的话。 “小芙…你妈她也是…想为咱们家好。” 宛如一枚针瞬间扎穿了岑芙的心,她永远惦念父亲对自己的照料。 可是面对大是大非的事情,父亲这般软弱,这般黑白不分的观念,让她无法苟同。 “呵。”岑芙倍感荒唐,冷笑一身出来。 她再也无话可说,转身的瞬间,再次听见父亲猛然间剧烈的咳嗽,像是快把心肺都咳出来的撕裂声。 她心中骤起压不住的担心,可是岑芙强忍着,强迫自己不能回头。 半晌,岑芙咬紧牙关,也只是说出一句。 “您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离开了父亲,带着千般万般的失望,愤恨。 同时。 楼上,书房。 许砚谈就倚在复古风的落地窗旁边的书架边,睥睨着楼下所发生的一切。 他深沉的目光追随着岑芙离开岑康发,走向别墅的背影,深棕色的瞳孔匿着思绪,探不明,挖不透。 “拄拐半辈子,您真忍得了?”他开口,声线偏冷。 许衡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全英小说,书很旧,能看出他的热衷。 他看书的时候会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金色的细挂链垂着,给他整个人渡上了矜贵又书香儒雅的气质。 仿若欧洲出身传统贵族家庭的公爵。 叩叩—— 书房的门忽然响起声音。 许砚谈倏尔掀眸,然后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生端着茶走进来。 女生衣服穿得朴素,长了一张秀挺的脸,即便是低顺的眸依旧能透露英然,她把茶盘放在许衡书桌边,开口:“先生,您的茶。” 许砚谈认得她,自己叔这些年资助的贫困生之一。 但是,是他叔唯一一个带到家里的。 他环胸,眉宇间有几分谈话被打断的不耐。 许衡露出几分笑意,看不出疏离还是亲近,道了声谢,然后嘱咐她:“都说了这些事不用你做,回去看书吧。” 谷倾渝收回手,缓慢地挪动步子,略有眷恋的目光在许衡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乖顺地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保持着眼尾和唇角的微笑程度,重新将目光放置到书上,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回答许砚谈:“你不是已经为我做很多了么。” “做人留一线,别把人往死路上逼。” “我只有卖岑大哥一个面子,让往事翻篇。”许衡笑意逐渐深入,抬起眼睛,看着自己侄子,“你和那姑娘才能有好结果。” “砚谈,家人都是互相保护,互相成就的。” “别为了我这点小事,推开自己喜欢的人。” 许砚谈听着,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里面不太对劲,他偏眼,再问:“真是这样?” “叔,你没有瞒我的事儿吧。” 啪。 许衡把书一手合上,没有再回答,而是笑着说:“小姑娘在下面等你很久了。” “我想,她现在很需要你的安慰。” …… 许砚谈下楼的时候,恰好看见站在别墅门口迟迟不进来的岑芙。 她侧着身,脸对着外面院子,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老一辈的往事就像秤砣,压在岑芙的心里,同样,许砚谈也不曾有半刻是好过的。 他就站在楼梯上,默默地看了她很久。 过了一会儿,他走下楼梯,一步步走向她。 “岑芙。”他站在别墅门口叫她。 岑芙甩头看过来的时候,一滴眼泪珠子随着她呼出的白雾一同降落凡间。 恰好落在他的眼底。 望向喜欢的人的瞬间,一定是想要藏住所有负面情绪的,只可惜,她转头的速度太快,没给眼泪蒸发成雾气飘走的时间。 眼神也没来得及扮演无事恍然回首的轻松。 意识到自己没有藏好心情的瞬间,岑芙也憋不住了,见着许砚谈一下子就开始委屈,嘴唇撅起,吭呜了一声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 许砚谈反而笑了,眉眼全展,稍许敞开自己的臂膀。 清冷的空气从他的指缝间流过,拖腔带调的:“哟——谁又让我们受委屈了?” 岑芙因为憋眼泪,两侧脸颊都鼓起来的,晃着模糊的视线就扑了过去。 叹息在心底演奏,眸底的渊潭一再深陷。 许砚谈就站在原地,勾唇眼却未笑,敞开怀抱,曲勾手指。 “来抱。” 48. Anecdote 这一季的秋天 ae:48. 岑芙扑到许砚谈怀里,使劲去闻他身上的那股清冽厚重的木质味道,只有他的味道,才会给她片刻安慰和安心。 许砚谈虚虚把手放在她腰臀曲线处,另一手熟络地用指腹去揉她柔软的头发,他笑,有几分嘲耐:“又干嘛啊这是。” “唔呜…”鼻音已经淹没了岑芙的嗓子,她嗡嗡着声线,闷在他胸膛来了句:“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 这么窝囊又娇愤的话,配合着哭腔嗡嗡的调子,戳中了许砚谈的笑点。 他沉着嗓子碎碎地笑,胸腔震颤,把岑芙的鼻尖和脸颊也弄得痒。 “彼此欣赏,彼此陪伴照顾,这是家人。” “无法苟同三观,可又无奈被血亲拴连。” 他淡去了笑,揉她后脑的指腹从揉变为了稍许用力的摁,用自己的方式去慰解她:“这也是家人。” “接受就好,没必要改变自己。” 一听到这样的话,岑芙原本已经消退的眼泪都返潮似的冒出来,她把掉出去的眼泪藏在他的灰色针织毛衣里。 她不知道爸爸是怎么和许叔叔达成和解的,在岑芙看来,这是永远没有完美答案的一道难题。 一想到许叔叔拄杖却依旧劲挺的背影,她的鼻子和胸腔就酸涩难耐。 “对不起。”岑芙无法再道出任何,只是无奈,悲愤的重复:“对不起…” 许砚谈听着,直接将自己的指腹移到她的颈后,带有惩罚意味地使劲捏了下她颈后脆弱的软肉。 一点都不温柔,吓唬她:“岑芙,再让我听见对不起这仨字儿,跟你没完啊。” 威胁的凶话,在岑芙听来却那么温柔。 她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腰,感受他紧实的肌肉曲线,听着他稳重的心跳,“嗯。”小声答应着。 这是最后一次。 “走吧,去姑姑卧室的洗手间把脸洗洗,她那屋什么护肤品都有。”许砚谈拉开她,俯身给她抹了抹泪花,将稀缺的认真全投注在凝视她的目光中。 说完,他为了逗她情绪,勾着坏笑补了一句:“别让我叔待会下来吃饭的时候看见你花着一张脸,以为我虐待女朋友。” 岑芙抬手抹着眼泪,另一手去揍他,动作里尽是娇嗔。 不轻不重的。 …… 洗干净脸用了一点姑姑的护肤品保湿,岑芙从楼上下来,看见爷爷和叔叔都已经到楼下去了。 爷爷和叔叔餐前来了一盘象棋,两人对坐对弈,一个老谋深算,一个笑里藏招。 而许砚谈拉了个椅子坐旁边观战,坐姿懒散的,能看出他神态的放松,时不时使坏似的,还对爷爷三两句的嘲笑,指手画脚的捣乱。 “老头子行不行啊,脑瓜子转不动了吧。” 许健伶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许砚谈,吹胡子瞪眼的,笑骂:“嘿!瞧这孙子,观棋不语没教过你是不是!” 许砚谈往后一靠,胳膊架在脑后,一副不讲道理的浑样儿:“没听说过。” 许衡听着这爷孙俩互怼,笑着摇头。 岑芙胳膊架在二楼栏杆上,整个人靠着楼梯注视着下面这一幕。 这副三世同堂的画面任谁看去都会觉得温馨。 她深知许砚谈的过去,此刻觉得,如果没有爷爷叔叔,还有姑姑这些真心为他的家人。 仅凭许砚谈身体里那根还未强壮的“正”骨,真能自己把自己从濒临疯狂的界点拽回来么。 岑芙偏向于不能的答案。 她眯起眼睛,看着他们,只觉得光是看着都觉得幸福。 哪怕自己还是一个外人。 这时,许砚谈就好似能心电感应她所处位置似的,忽然抬头,对上在二楼无声打量的她的视线。 许砚谈短暂地深视了一眼她的脸,然后勾起唇角,吊儿郎当地催促,对她用无声口型传达话语。 【下来。】 这一步轮到了小儿子走,许健伶空闲这会儿也随着孙子抬头,看见了小姑娘。 岑芙看见爷爷瞅自己,瞬间紧张起来,怕他因为何芳华的事对自己怀有负面意见。 谁知,下一秒。 她的眼底,爷爷露出了依旧的和蔼笑容,连花白的胡子都显得可爱。 他对自己招了招手。 岑芙下唇瓣的底部悄然抖了两抖,她绽开了眉眼,使劲点头。 三月初,新一学期开学。 原本冷清的学校重新热闹起来,再踏进学校的时候,岑芙总有种恍惚的感觉。 恍惚感慨时间的魅力。 上次还在这里活跃的时候,她和许砚谈的关系还水深火热着,与他有关的所有场景都浸染着拨不开的回忆。 学校里的树还没有抽芽,岑芙走在学校的梧桐大道,忽然意识到,这会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陪着这些树新绿成荫了。 以前只希望时间走快点,再快点,这样就能减弱她痛苦的力度。 可是现在她有了许砚谈,就像逐渐减慢的步调一般,她无时无刻不在向上天祈求让时间转动地再慢半拍。 哪怕半拍,都能再给她一些时间抛下所有顾虑去与他温存缠绵。 自由幸福,分离逼近。 她轻叹了口气,收紧背包带,前往下个目的地。 …… 校医办公室内。 室外薄冷,向阳的室内却温暖肆意,岑芙弯着腰,澄亮的目光从窗台上一排奇形怪状又丰满的多肉植物上扫过。 说是办公室,这里完全是被主人弄成了温室小植物园。 除了窗台上的多肉,还有架子上的长叶植物,在温暖的环境下长得正好,枝叶都绿色发油光。 岑芙只要见着这多肉植物,总是忍不住想去捏它肉乎乎的叶瓣。 反正屋里也没人,她手痒痒就动了指头。 岑芙伸手用指尖使劲捏着多肉厚实的叶瓣,用力到指尖都泛白,心里那股奇怪的癖好被满足,她悄悄笑。 阳光如万花筒的光斑碎片般从挑高的玻璃窗泼进来,隔绝了空气里的寒冷,光可以肆意地用自己的炙热去抚摸少女的脸庞。 它穿过叶与叶之间,仿若那布满雾气的清晨森林,丁达尔效应把隐匿的光拱出来,显现形状。 散射的光穿过室内的细细微尘,为她浑身渡上一层绒毛滤镜。 即将离去的冬的暖光照到她的眼底,卷走其中压藏多年的悲哀和淡忧,不修边幅自成美态的乌黑碎发像蝴蝶的触角尖尖,试探着碰触着光的温度,随着动作轻摆。 舒适和惬意是岑芙和此般暖阳的携手作品,纤细如葱白干净的指尖在植物叶瓣上流连。 她一侧的头发是别到耳后的,轮廓漂亮的耳朵,白皙的颈子,还有她挤溺纯粹笑意的漆墨鹿眼。 一切都是美好的同义词。 “喜欢就选一盆。”男人清朗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 静谧的弦乐背景音戛然而止,岑芙吓了一跳,肩膀缩起,倏地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周霁成。 一两个月没有见这位温谦的校医,再见竟也没有很陌生。 他依旧时刻挂着那纹丝不变的温柔笑容,只不过身上的利落白大褂更给他塑造了一层理性的光环,凸显他身形的高大削瘦。 周霁成无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扫视着岑芙,不着痕迹的打量,笑着用肯定句的语气说:“最近心情不错吧?” “啊,对,您怎么知道。”岑芙双手在前面十指相扣,悻悻而笑。 周霁成走进屋子里,偏眼瞧她,然后笑意更深:“人的心理状态会从面部表情,五官肌肉的放松程度,身材,甚至是头发长度的体现。” 这些让岑芙听着倒是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不过却也让她感到新鲜好奇,不禁惊讶:“老师,这算是心理学的范畴吗?平时你给别人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也会看这些?” “当然,有些患者起初的时候都不太愿意对医生敞开心扉,能够理解,所以我们要主观去观察评测。”周霁成走到她身边,背手弯腰,看了看自己养的这些植物,“喜欢这些?” “嗯,室内绿植多了人心情也会好。”岑芙点头。 在聊天时候,她发现这位周老师竟然与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个不远不近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远,可是近得却不会让对周老师半熟不熟的她产生对男性接近的那种冒犯和戒备感。 他身上完全没有强壮男性对女生的生来的那种压迫感和威胁,整个人好似被一团柔和的泡沫包裹着,像一碗清水。 可是水至清则无鱼,越清可见底的潭,才越是可疑。 岑芙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喜欢的话可以挑一盆带走。”周霁成拿着喷壶蹲下,看着放在矮架子上的那盆漂亮的紫白色蝴蝶兰,轻微皱了皱眉。 这是周霁成办公室唯一一盆带花的植物。 岑芙转身从包里把同学们开学上交上来的表格掏出来,回头就看见他蹲在花面前小心翼翼地喷洒水雾,端详着说:“好像就这盆蝴蝶兰长得不太好。” 花朵□□盛放没多久,就露出了干枯的迹象,一点也不饱满了。 “不是所有花都能适应过于温暖的温度。”周霁成给蝴蝶兰洒了洒水,意味深长,说着:“我们认为的温暖,对它而言,可能是烧伤根脉的炙热。” 说完,身后许久都没有声音,他缓缓回头,看像站在一旁举着手机看消息,看得面露喜色的岑芙。 因为他在浇花,没人注意她,所以岑芙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外露得一干二净。 是那般只会出现在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脸上的笑容。 有些羞赧,欢愉如潮水一随着心脏跳动荡漾到眼睛里的笑意。 周霁成回身,眼眉微压的动作藏在起身的一瞬间动作里,再抬头又是温润微笑,问她:“谈恋爱了?” 今天和纤纤云迹骆杭他们约了在外面吃饭,待会儿许砚谈来学校接她。 岑芙赶紧关上手机屏幕,有种心事被大人戳破的既视感,又算是自己老师的那辈人。 “啊。”她害羞短笑,然后点头,用动作作答。 “怪不得最近这么开心。”周霁成坦然一笑,接过她递过来的表格,走到书桌前坐下,一页页翻着检查,“个人信息让同学们反复检查过了吗?如果有问题返回去,还得你来回跑。” “应该是没问题的。”岑芙点头,说着话的时间,手机又震动一下。 她顾着此刻要专心跟老师说话,打算待会儿再看消息。 “咱们学校的男孩子?”周霁成毫无征兆地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搞得岑芙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想了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自己谈恋爱的事,她心里嘀咕着这老师没想到也怪八卦的,不熟的学生谈恋爱也要问嘛。 “是,算是学长吧。”她还多说了些。 三十多人的表格,周霁成翻得很慢,他的目光始终在表格上,语气悠悠:“上次你帮忙买药的那个?” 虽然是问句,但他语气里的肯定程度几乎到了岑芙都不用回答的程度。 没想到这个老师一猜就猜中了,岑芙再次被周霁成推理和猜测人心的能力惊讶到。 不知怎的,岑芙有些不太想继续待下去了,嘴边笑容的肌肉弧度也不自觉变得僵些,她礼貌回答:“对。” “老师,表格没问题吧,没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如果需要我再来,您随时通知我班主任就好。” 周霁成没有抬头,语气淡淡的,“行,你回去吧。” 岑芙如获大释似的在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往门口走,同时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是许砚谈发来的,一条语音。 估计是开车到学校附近了,让她去某个地方找他的消息。 岑芙一边走向门口一边点开放在耳畔听。 她颇喜欢许砚谈给自己发语音,因为喜欢他的声音。 …… 几秒过后,岑芙怔松了眼角。 整个人愣在了校医室的门外。 她没听过许砚谈这样的嗓音。 隐忍着快要崩塌的情绪,发哑的,犹如即将迎来席略沙霾,搅浑月光的沙尘暴的大漠。 甚至,她能挑出其中一丝。 对未知之事的恐惧。 “岑芙,我在医院。” “爷爷…不太好。” 49. Anecdote 飘落后才发现 ae:49. 挂了电话,岑芙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打车赶到市医院。 北方的春天一如既往,总是在给予温暖和骤然降温中反复横跳,当人们断然春天已经降临而减去衣物的时候,它惯会耍些手段施些小雨绵绵,或者强风席卷。 带走人们眷恋的温度,刺痛单薄衣物下不堪一击的皮肤和骨骼。 因为小跑而急促的呼吸,远不及岑芙不断下沉的心跳。 她向护士询问了抢救室所在的楼层,压抑着不能在医院奔走的原则尽可能提高速度。 她辗转几个拐角,最终被血红的“手术中”灯光刺到眼眸。 目光下坠,视线前方她看见了坐在长椅上垂首沉默等待的许砚谈。 外面就他一个人等着,其他家属似乎还没有赶到。 许砚谈哪儿这么低过头,完全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抛在外面。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合在一块,岑芙利用隐形眼镜的加持,甚至可以看到他手背上隐忍情绪而突出的青筋。 许砚谈头垂着,黑色的尾发下略显削瘦颈骨的棘突,坐姿依旧板正,直挺的腰背像是折不弯的劲竹。 有一股劲儿在吊着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怕趴下。 灯光打在他身上,投射出一片黑色的影子,像是揪扯着命运之神不放的黑蟒。 意外发生的太快,让岑芙几乎来不及消化信息,接受前两天还对自己笑呵呵的爷爷如今就躺在里面接受紧急抢救的事实。 她望着仿佛将气氛都压低压冷的许砚谈,刚刚坐在出租车里满腔的安慰话荡然消失在嘴边。 她没有经历过家人渡生死之劫,此刻说什么都觉得无力。 岑芙重新抬起步伐,一步步走向他。 她只能,也只想,赶快走到他身边,静静地陪着。 岑芙走到他面前,鞋底踏地的声音消失安静。 光是看下半身他定能认出她,只不过,他并未抬动脸颊,依旧垂着视线那么静默着。 唇瓣随着情绪下抿,岑芙缓缓蹲下了自己的身体,恰好蜷起来的身子在他敞开的腿之间。 她握住他冰凉有力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了许砚谈身上这么低的温度。 他明明是一团黑色的火焰。 这火焰,如今冷得刺人。 如今是她,企图将自己手掌心这一点温度传递给他。 岑芙将自己的手塞到他手掌里的瞬间,许砚谈倏地收手,抓紧她柔软的小手。 包在掌中,使劲地收紧,紧到两人的肌肤都泛白,用力度传达给她自己的情绪。 岑芙不怕疼,只要是他给的,她都接受。 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只有轻轻地叫他的名字:“许砚谈…” 岑芙的嗓音好听得很特别,像荔枝果酱,甘甜不腻,再投入一杯凉茶里,放上一枚薄荷。 如丝绸般的柔韧质感,加上几分甜度,连说狠话都没力度。 这样的嗓子现在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一下子把许砚谈从未知的阴霾里拽了出来。 许砚谈缓缓抬起视线,光线打入他那双深棕色的眼瞳,照进他冰霜万年的心海。 他平直地扯着她的目光不放,喉结上下浮动,无言亦有言。 岑芙扶在他手背上的拇指指腹若有若无地磨挲着,用小动作安抚着。 半晌,随着松气,许砚谈僵硬的肩膀塌了下去,他扫了一眼,沉默许久后再次开口说的却是—— “起来,地上凉。” 沙沙的,很哑。 岑芙低头,看着自己跪在瓷砖地板上的右膝盖,膝盖是什么时候抵到地板上的,她自己都没发觉。 他手上用力气,一把把岑芙从地上拽起来。 岑芙起身的同时问他:“到底是…?” 爷爷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明明看上去很硬朗。 “脑血栓。”许砚谈告诉她,“好多年了。” 直到到了医院,家里的司机才告诉他实话,老爷子这些年的身体状态一直在下降,只不过因为妥善保养表面上不显。 可是尤其是心脑血管病,病发都是很突然的。 手术的风险太大,他年岁已高,请了最权威的医生都不能保证手术的成功率。 保守治疗是老爷子自己选择的,因为这些年情况一直稳定,也把家里产业全都交给许衡叔叔去做,所以养得很好。 老爷子在家里昏倒也吓坏了家里的保姆们,太过突然。 就在刚刚,许砚谈一来医院就直接签了许健伶的病危通知书。 两人并肩坐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肩膀碰着肩膀。 岑芙轻轻摇晃着牵着他的手,小声说:“爷爷会没事的。” “吉人自有天相。” 许砚谈偏眼看她,语气平和,浑身透着一股稳重的成熟感:“知道我刚才想什么呢么。” “什么?”岑芙歪头。 “我在回忆。”他重新望向自己前方,看上去是在盯着医院宣传单,实际上深邃深沉的目光却在透过实物探寻更多。 “老爷子还有没有什么遗憾。” 她听着,心骤然被揪了一下。 “事业有成,儿女幸福,三世同堂,笔墨纸砚,吃过苦也享尽了富贵。”许砚谈一句句道来。 说到最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两条。 “没看着我叔成家。” 说完,许砚谈颇为惭愧地勾了勾唇角,弯起的唇线尽是数不尽的压抑:“也没看着我穿检察院的制服登法庭,下一线。” 他还记得爷爷跟他说过的最严肃的一句话。 【许砚谈,永远不能让私情牵制住你的步伐,你的理想。】 【这辈子,活出个模样给我看。】 许健伶是许砚谈人生的摆渡人,一开始许健伶把许砚谈从许项手里接手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管教,就做了两件事,掰正了许砚谈扭曲的心性。 第一,让许砚谈多看书。 第二,辞了精英家教,让许砚谈去公立小学报道。 看似很常规的两个决策,却领着许砚谈走向了光明。 许家人各个精明才干,手段百出,可是他们的城府永远对外施展,用于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壮大家族产业。 只要进了家门,他们一如普通平民百姓的家庭那样相处,温馨中带着深度,后背们仅仅是看着长辈们的所作所为,就足以成为品格端正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这一家子人会让岑芙这么喜欢,这么留恋。 看着许家人,她不仅会受到温暖,甚至在某些时候,她有些羡慕许砚谈,羡慕他有这么好的家人。 岑芙握着他的手,主动望向那还亮着强光的“手术中”的灯牌。 她盯着那抹亮眼的血红色,决然的气场逐渐散发开来。 如果可以,她也想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从病魔手里把爷爷拽回来。 密密麻麻的踏步声从远处传来,岑芙和许砚谈齐齐偏头,看向从各个场所赶过来的许衡和许竺两兄妹。 长辈们来了,他们二人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许竺比许衡急迫,拉着旁边的司机就开始嚷嚷着了解病情,急得快哭。 许衡搂着妹妹的肩膀,提醒她冷静。 岑芙随着许砚谈站起来。 视线的余光里,许砚谈侧脸的轮廓依旧立体,那下颌线绷得很紧。 一股悲恸漫上心扉,她只得再牵紧一点他的手。 趁着走廊吵闹的这会儿空隙,在这弥漫着紧张气息的地方,她开口的声音并不大,却能精准地钻进他的耳中。 她对他说。 “许砚谈,别怕。” 别怕。我在呢。 这一句柔柔软软的话,成为敲碎冰面的最后一锤。 冰面上的裂痕蔓延开来,成为死寂中绽开的枝芽,几乎崩坏的声音震耳欲聋,溃败的窒息感喷涌而出。 许砚谈仰起头,一手摁着她后背,直接把人拢进怀里,又快又狠。 岑芙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塞进这紧到几乎窒息的拥抱里,脸颊撞到他发烫的胸膛。 憋了很久,她听见头顶飘来许砚谈的嗓音。 他对她说。 “岑芙,陪着我。” 不加任何修饰的需求,他需要她。 岑芙抬起手搂住他的腰,手拍在他的后背上,微微抿唇,“好。” 多久我都陪着你。 就在这个时候。 咔的一声清响。 门上的“手术中”灯牌熄灭。 所有人齐刷刷地将希望的目光投入手术门。 对结果的渴求与恐惧,在灯灭的瞬间升到姐姐。 …… …… 许家能来的人全来了。 想来的人,也都来了。 病房外,众人面色严肃沉重,岑芙安抚啜泣的许竺在旁边长椅上,年纪尚小的许向臻还穿着校服,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来的人有许家亲属,也有这些年跟着老爷子做生意的许家企业领导们,都是为了趁老爷子还在,赶紧看看,说上最后几句话。 许爷爷已经无法自主呼吸,手术的结果不尽人意,现在人昏迷着靠机器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驾鹤西去。 重症监护的门被推开,许砚谈一步步从里面走出来。 在岑芙抬头与他接上目光的瞬间,犹如巨石砸心,她的心跳骤然踩空。 因为那瞬间,岑芙在许砚谈漆深的瞳里,在那表面冷霜的眼中,看到了破碎近半的他。 一向强大的人,恍然被上帝折伤了脊背。 如若不是生人在场,她真怕他没办法坚持挺立在原地。 滚烫生于他的心底,最终却从她的眼角冒出。 许砚谈往外走了几步,草草收回视线,然后背对着所有人,双手撑在窗台上,望着窗外。 沉默着。 背影挺括,头颅微抬,留给黑白之间一抹孤傲的背影,冷得带刺。 没人敢探寻他的神情。 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独自与自己最尊敬的爷爷说了什么。 岑芙抬手抹了把眼泪,见没人进去了,她独自一人在无人察觉的时候,走进了病房。 单人病房空荡荡的,响着各种机器运作的声音,是艰难维持着一个生命的声音。 除了机械声,她的脚步声,整个房间毫无生机,令人窒息的悲伤。 她无法接受,前几天还同桌吃饭谈笑的人,如今就躺在这里。 岑芙见到爷爷的瞬间,眼泪就绷不住地决堤而出,她咬着嘴唇不让爷爷听到任何哭泣的声音,把所有哽咽拼命往肚子里咽。 戴着呼吸面罩的许健伶已然没有平时在家里的那般精神气色,没了抖擞的骨劲,人的苍老就如攻破堤坝的洪水,在肌肤的每一分纹路中体现。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即使合着,也仿佛有笑意的眼,那些成年累积的笑纹,也有对岑芙的那一份。 她就这样,眼泪一串串地掉,用模糊的视线,用自己的心,记下这位老人最后的模样。 想把这位对自己好的人的脸庞,永远刻在心底。 半晌。 岑芙伸出手,在爷爷苍老的,快失去温度的手背上轻轻抚摸。 “爷爷…”她夹着哭腔,鼻喉酸苦,从气管往上神经性的抽泣,豆大的眼泪掉在乌白的床单上,想着自己能为爷爷做的唯一一件事。 岑芙对昏迷着的老人承诺,字正腔圆,放大声音:“您放心吧…” “您托付给我的事,我一定做到。” 【这小子现在还没找到他需要的东西,还是一匹随时可能脱缰的野马。】 【如果以后他有走错路的迹象,孩子,记得拉他一把。】 “我一定…做好。”她抽噎着,反复,重复。 许砚谈还有我们,您放心吧,爷爷。 谢谢,爷爷。 两天后。 许健伶先生的葬礼紧锣密鼓地举办着,因为身份的尊贵,在商圈的地位,这场葬礼非常盛大。 整个许家忙前忙后几乎喘不上气,岑芙就陪在许砚谈的身边,他做什么,她就帮衬着。 每一次亲人的离去,都是小辈人心性的一次脱胎换骨。 老人走了,还在的人就不得不赶快成熟起来,担起责任。 岑芙甚至能感知到许衡叔叔的变化,沉重中,他的独当一面在此刻显现出来。 从老人的后事,到料理安排整个集团的秩序,他忙碌中游刃有余。 许家的主心骨从今往后,就要换为许衡了。 许砚谈跟着许衡在招呼前来吊唁的亲友。 葬礼现场剩下许多白色菊花,地上也散落了一些,岑芙一人无所事事,就挨个弯腰捡起,在手中聚成了一捧白色菊花的花束。 寒潮过去了,三月的风已经没有伤人的力度,一股风过来打在人脸上,余韵都含着暖的温度。 岑芙捧着花,沿着墓园的草坪边缘走着,黑色皮鞋踏在石板路上,菊花摇曳的轻音伴随。 风吹乱她的刘海和碎发,一阵一阵的挡眼睛。 视线前方,她散步的路线被一双皮鞋阻拦,岑芙愣住,一点点抬起眼睛,对上眼前男人的视线。 这位叔叔虽然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可打眼看去怎么都觉得他这人的气质和笔直革履的西装不搭。 他眯起眼睛来笑,眼尾能形成一个小钩子的形状,笑得亲切,眼神清澈得有些过分,仿佛将天地变化都参悟般的透彻。 头发有几缕见白,不过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就那么露在外面毫不遮掩。 手里捏着串木珠子,手指一动一动的盘着。 能参加葬礼的一定是许家人,可是面前这位她还真是从未见过。 “您好。”岑芙毕竟是跟在许砚谈身边,就算不知道是谁,问句好总归没错。 观察端详着岑芙的五官,尤其是她那双眼睛。 他并没有回应她的问候,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盯了十几秒,然后徐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答非所问地怪异道:“你成长得很好。” “很好。” 岑芙些微怔松了眼角,没听懂,“……啊?” 徐洪将自己的木:“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著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1 徐洪往前走,恰好正面遇到出来找岑芙的许砚谈。 许砚谈瞧见他,没给什么情绪,出于礼貌,也算给自己姑姑面子,叫了一声“姑父”。 听见这声姑父,岑芙才恍然大悟那个怪叔叔的身份——原来他就是许砚谈口中那个假道士姑父,许竺姑姑的丈夫呀。 果然是神出鬼没,非要到爷爷葬礼这么大的场合,才出现一次。 怀里的白菊花盛放纯净,岑芙望着姑父离去的背影,尤其是他手上垂在半空摇来摇去的木手串。 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缘分,在岑芙心中缠绕。 她以前真没见过这位叔叔吗?怎么总觉得熟悉。 岑芙扭头,望向走到自己身边站着的许砚谈。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许砚谈的眼下有着乌青的疲惫迹象,身体依然疲态,可愣是靠着心里那股劲在吊着,人的神态与平时相比没有任何松动。 或许,这也是他想给爷爷看的。 即使他离开,他许砚谈也能担得起责任,走得顺自己的路。 于是,岑芙只觉得自己怀里这些白色的花是有温度的。 许砚谈盯着姑父离开,回眸,瞧见她一直在看自己。 他一身黑色西装笔挺帅气,双手抄兜,站得松散些,似是到她身边才能歇口气,扯着淡哑的嗓问:“怎么?” 如若说他是岑芙眼眸的破译者。 那么许砚谈之身心,这同样也仅对她开放翻阅。 他一个随意的举动,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个疏淡的眼神。 她就知道他累了。 她看着许砚谈,用她的温柔承接住许砚谈如沙尘暴般的哀伤。 岑芙敞开单边手臂,露出一抹微笑,如荒漠里新生的清月。 “要抱吗?” 50. Anecdote 这幸福的碎片 ae:50. 爷爷的葬礼已经过去一周多了。 所有人都重回正轨,该做什么做什么,大家都各自努力,这也定是老爷子想看见的。 岑芙开学,投入了密密麻麻的课程表安排里,也成为百万个怨气早八人的一份子。 挑高宽敞的教室窗外,麻雀三两成群地从抽绿的枝头之间蹦着飞,偶尔一只喜鹊飞过,嘹亮单调的“喳喳”声伴随着老师的授课,谱写了初春校园宁谧的氛围感。 “爱森斯坦的蒙太奇理论用电影画面构图,节奏的物理性特征对应其产生的美学特征来实现镜头组接后的视觉冲击…”1 身边的纤纤脸上妆容倒是精致,可早就小鸡啄米点着头打瞌睡。 岑芙低头看着课本上的字,也有些发昏,不过勉强还能挺得住。 纤纤被这喜鹊的吵声弄醒了,咕哝一句,翻着课本,云里梦里地问她:“讲哪儿了。” “爱森斯坦,蒙太奇。”岑芙举笔做笔记,小声说着。 “啊…”纤纤又被困意席卷,趴下去的时候还不忘吐槽一句:“什么爱因斯坦,达芬奇啊…乱七八糟…” 岑芙忍不出气音笑了一下,无奈。 把笔记给她做了,不管她任由她睡了。 岑芙把老师讲的重点誊抄在书上,顺便折上角,课堂氛围太安静,以至于她记完重点以后有些出神。 书上的黑色铅字在视线里模糊移位,岑芙垂下纤密的眼睫,落寞油然而生。 她掏出手机,看着微信置顶和许砚谈的聊天框里的记录,叹了口气。 自从爷爷走了以后,许砚谈几乎就没回过家,一周多了,问就是在外面忙。 她打去电话他照样会接,也会告诉她他在哪里,做什么。 可就是不见她。 岑芙能猜到原因,如是他自己一时间无法调整心情,应该是不想把控制不了的情绪压在她身上。 可是伴侣的作用难道不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凸显出来的么。 但是面对他明显的疏离躲避,岑芙又怕提及他哀痛之事,所以不敢把自己的不满表露出来。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她又给许砚谈发了微信,答复依旧:今天也忙,不回家。 “芙芙……”纤纤半醒不醒的声音打断了岑芙的惆怅。 她偏眼,纤纤枕着自己的胳膊,偏着脸蛋看着自己,岑芙挑挑眉,小声回:“干嘛。” “就是舍不得…”纤纤噘嘴,重新闭上眼,再次酝酿睡意,然后说:“想到再过半年就没人给我记笔记了…好难过啊…” 纤纤随口的一句话,更是给岑芙的心上压了一块石头。 她听着,没有回话,默默回过头继续看书,缓慢眨动的眼掩藏着落寞和伤怀。 是啊,九月份就要离开他了,明明在一起的时间就那么有限。 他还要这样不见她。 岑芙想着,自己在崇京大学算是双培借读一年的事还没有跟他提过。 两人未来必定会面对的问题,是该说说了。 …… “许砚谈?许砚谈。” 教授的嗓音伴随着敲桌子的声音响起。 许砚谈倏地将走神的思绪从手边始终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抬起。 开会发呆被逮着,他倒是坦诚,笑道:“走神了。” 教授颇为无奈瞪他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 许砚谈重新投入国际商事仲裁庭辩论赛的筹备会议,听着旁边老师和同学们的讨论整理思路。 空隙间,他再度看向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上的对话停留在今早。 以他一句“今天也忙,不回家”为结束。 直到现在,双方没有继续的通讯。 他短暂阖眼,将杂绪和疲惫掩藏眸底。 再睁眼,又恢复成那个冷面随心,举足稳重的许砚谈。 …… 当天下午,岑芙被同学们邀请去团建庆功宴。 因为她所参与那个青年团联合的普法视频到今天就彻底完工了,十期普法稿件全部通过审核交稿,整个剧组制作组的工作圆满完成。 这将会是所有参与的传媒系,编导广电系的同学们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十几个人几乎把学院路那家tubestation披萨店包场了,店里一半席位都是他们的地盘。 这里面大部分的同学都是比较外向的性格,喝了点酒以后更会来事,闹得大伙儿一阵一阵地嬉笑吵闹。 店里其他顾客一开始还投去颇有意见的眼神,后来发现根本无法阻止这帮年轻人沸腾的闹劲。 岑芙是观察到其他人不满的,不过她忽然也觉得,就在年轻的时候干些“打扰别人”的任。 好像也不错。 不知道是谁带来一瓶威士忌,要弄可乐桶。 不锈钢矮桶里的冰块晃荡出咯啦咯啦的清脆声,哄闹中两个男生把可乐和威士忌同时倒了进去,瓶里歪着的液面倒着快速往下坠。 服务生给他们提供了柠檬片,扔进去以后不仅提香,更会加浓可乐桶的口感。 “难得高兴,喝点吗?”纤纤搂着她问,还担保后续:“你要是想喝,那个谁张颖不喝,待会能送咱回去。” 岑芙一开始还没有喝酒的意向,但是她今天确实被团建的氛围感染了,并且。 她的视线盯着那空掉的酒瓶,注视着上面威士忌的英文字样。 莫名想到了许砚谈。 “好。”她拿定主意,莫名就想再试试这酒,笑着应下:“那就喝一点。” “好嘞!我陪你!”纤纤一听她愿意跟着喝酒更高兴了,张罗着让他们搞可乐桶的快点:“快点啊!我芙今天都要小酌了!几个大老爷们!干点事这么费劲呢让大伙都等着!” …… 最后岑芙喝了两杯可乐桶那个酒,然后又自己偷摸着喝了一听rio强爽。 等最后出披萨店的时候,她走路都不成直线了。 夜幕降临,八点半正是崇京春夜成熟的前奏时期。 披萨店,街边恰好有棵孤零零的桃树,粉嫩的桃花随着晚风摇曳,零星几波花瓣飘落下来。 乘着温暖的风,落到醉醺醺的女孩肩膀上。 岑芙垂头丧脑地坐在路边石墩子上,整个人看上去就软趴趴的,纤纤正在和其他同学商量着打车,让她靠着自己的腰,单手扶着岑芙。 谁知道下一秒,岑芙毫无征兆地大喊大叫,语气带着醉酒的黏糊,仰头大喊:“许砚谈!!” 颇有撒娇撒泼那样儿:“……许砚谈!” 吓了纤纤一跳,所有人都看向岑芙,有的听说过许砚谈的人更是露出非常惊讶和八卦的眼神。 纤纤对他们干笑一声,拿出自己手机,低头问她:“芙芙,你要许砚谈来接你吗?我给他打个电话?” “你跟他回去是吗?” 岑芙听着,耷拉着嘴角摇头晃脑,“不要…” 神态还怪委屈的。 “不找他…” “他都不找我…我也不找他…” “我要回家…” 说着连跺脚加噘嘴,像个不给买玩具闹脾气的小孩子。 “我不找他…!” 纤纤叉腰,叹了口气,心想着早知道就不让她喝酒了。 谁知道是个喝多了撒泼的主。 “好好好。我送你回公寓。” 最后是怎么上的车,经过了哪里,怎么进的家门。 岑芙一概不记得了。 只记得随着一声关门,岑芙回头,纤纤已经走了。 再回过头来,自己独自一人站在灯光通明的公寓客厅里。 右手脱力。 啪嗒—— 装着书的布包掉在地板上。 只有今天,她尤为地讨厌家里的安静,于是她站在客厅里大叫:“景淮!!!” 没有回应。 岑芙愣了几秒,扯着嗓子又拖长音喊:“景——淮——!” 还是没人回应。 她扯着晕乎乎的步子往景淮卧室走去,扶住墙边,看到他卧室的门是敞开的。 说明人不在家。 岑芙用发热的脸蛋贴着冰凉的白墙,盯着景淮敞开的卧室门,像个没人陪着玩的失落小孩,哭戚戚发出两声哼。 日常里不吵闹却温馨的地方,此刻却只剩她一人在。 醉酒时,心中感受到的那股冷清被放大无数倍。 她扭头,歪歪扭扭地往厨房去,酒喝多了,口渴。 原本是要去拿水的,但是不知道走到中途脑袋里哪根线搭错了,岑芙踩上椅子扒在许砚谈这面玻璃格子墙开始观摩。 如果不是喜欢到一定程度,谁会在家里构建这么一面夸张的透明玻璃架墙,谁会一掷千金收罗各式的酒杯陈列其中。 这面挑高三米的玻璃墙藏有设计,只要摁下侧边按钮,整面墙的侧边玻璃就会缓缓向右推开,里面的杯子可以任由采取。 每一个格子里的酒杯都昂贵精致,她就隔着玻璃这么看,哈气融在剔透的玻璃上,扑上又化开。 这里摆放的酒杯都是艺术品,欣赏价值要远远高于实用价值。 看着看着,岑芙的心情好似沉浸海底的石头,一落千丈,眉梢和唇角都垂了下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观摩他这些易碎宝贝。 她吃力地弯腰,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拨弄手机里的通讯录,打出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被接通,许砚谈的嗓音立刻在她的耳蜗里回荡。 “怎么了?” 好像还有些回音。 有时候岑芙也很讨厌自己,不管有多生气,多不满。 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原本憋了好久的火立刻就消了一半。 岑芙鼓着脸蛋,语气冷静下来,威胁意味更浓了:“许砚谈,你还想不想要你这些玻璃宝贝了。” 抓住对方在意的点要挟,也是岑芙跟许砚谈学坏的一招。 “你回不回家?不回家,我就,我就都给你摔了。”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心虚了,心虚的余韵是颤抖的委屈。 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精准地挑出端倪,许砚谈似乎笑了一声,问:“喝酒了?” “没喝酒。”岑芙一下塌了肩膀,下意识反驳:“才没喝…” “你回不回家,我真的要干坏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锁突然开了。 岑芙听到声音扭头往玄关处看去。 许砚谈身上穿着薄的黑色风衣,黑色休闲西裤把他那匀称的长腿描绘干净。 他单手还举着手机,另一手抄在风衣兜里,往前走了两步到能与她隔空对视的距离停下,还贴着手机嗤笑一声,丹凤眼含情又凛冽,“让我瞧瞧,你要干什么坏事儿啊。” “你…”岑芙阔松了一双混沌的鹿眸,放下了手机,“怎么回来了…” 刚刚,听到他声音削去了一半火气。 而剩下的一半,在见到他脸的瞬间也被丢到了角落。 许砚谈把电话挂断手机随手扔玄关柜上,然后脱风衣换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有种说不出的帅气。 他趿拉着拖鞋走进来。 难得有他仰视她的时候,许砚谈站在她面前,自下往上扫了她一圈。 岑芙酡红的颊色染进他沉漆的眼底,变了调,他蹙起眉,问:“谁让你喝这么多的。” 岑芙没回答他,因为不记得了,她摇头,像个知错犯错的小姑娘。 趁这机会,她把心中不满道出:“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躲着我。” 许砚谈压着的唇角有瞬间的僵动,他愣了会儿,然后伸手,想去牵她的。 逃避话题这功夫,他也是老手。 他的手还没碰到岑芙的手背,就被她一个偏身躲开。 一个躲避的动作,揪得是两个人的心。 岑芙忍着眼泪,使劲摆手,摆手,“不是…不是。” 她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不看他,却继续说着:“许砚谈,你,你看。” 说完,她摁下玻璃墙侧边的按钮。 紧接着,玻璃墙一侧的玻璃滚滚拉开。 这些琳琅满目的漂亮玩意一下子没了格挡展现在她眼底,随着灯光一个个反射着璀璨的光,有些让岑芙眼前眩晕。 岑芙怎么会不知道许砚谈心里的纠葛。 自从她听说他从小经历之后,当天晚上,她就明白了这面玻璃酒杯存在的意义。 这是许砚谈的安全感。 他喜欢味道浓厚的威士忌,也喜欢这些漂亮完美的酒杯。 这面被封闭好的酒杯墙,是许砚谈心底的,扭曲的安全感。 因为那曾被酒杯碎碴伤过的伤痂,因为曾目睹经历的暴力和混乱。 只有将这些漂亮又易碎的东西封存好,永远没有危险地存在于这里。 许砚谈心里某个地方,才能勉强维持正常运行。 可是再多安全摆放的酒杯,也抵不过失去爷爷给予他的打击。 离开了病态的生父,指引许砚谈人生的,能拴住他野性恶性的,不过只有爷爷和叔叔二人。 现在爷爷走了。 他要继续在人生长途中走下去,不仅要记着那些教诲,还要比以前更努力,去活出模样。 这是男人之间,隔着生死的约定。 只不过从小到大,真心对他好的人太少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却还不愿露出悲痛到几乎发狂的情绪,他只能把自己藏起来。 不对她暴露尖牙厉爪,只怕吓着她,给她负担。 岑芙怎么能不知道这些。 所以她才更不满,也更难过,心疼。 下一秒,岑芙当着许砚谈的面,伸出自己的手,触碰到其中的一个杯子。 是矮的古典杯基本型,透明中带着侧面切入的黑红和金色,揉在剔透多变的刻花中。 一面像蝙蝠的翅翼,一面像密密麻麻的血管经络。 仿若嗜血恶魔手中的血酒杯。 她双手捧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用亮着碎光的笑眼看他,“许砚谈,这杯子叫什么?” 许砚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紧皱的眉眼不曾松开,却还是回答她:“大场硝子的恶。” 岑芙听着,点头,然后捧着这杯子稳稳地放到餐桌上。 许砚谈的手一直举在半空,在她腰畔,不是怕她摔了杯子,而是怕她喝多了站椅子上不稳。 眼神追随她,任由她胡来。 然后岑芙又去拿第二个杯子,还是问他:“这个叫什么?” “江户切子的曙光。” “这个彩玻璃呢?” “意大利手工私房的,圣家堂。” 岑芙就这么一个个不厌其烦的,用双手捧着,把里面封存的漂亮杯子一个个拿出来,稳稳地放到外面。 一开始并不懂她的许砚谈,在看着她一趟趟机械式又虔诚的动作后,原本紧着的神色一层层裂松开来。 护在她腰旁的手,指端神经性地抖了下。 如碎裂的冰面,如破壳的雏鹰。 他似乎懂了。 就这么拿出了二十多个杯子以后,岑芙终于累了,她喘着气,偏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他们彼此都自成吸引万物的银河系旋涡,碰撞在一起,万物崩溃,搅碎在他们对视中迸裂的炙热里。 看着他这般动容的眼,岑芙忽然就掉了眼泪,哭着笑:“许砚谈,别怕。” “你看,我护它们护得好好的呢。” 你的阴暗,怨惘,狂性。 此刻被我捧在手心里,重见天日。 不要憋在里面了。 不要怕被摔碎,不要怕再听到那声音。 我都会保护好。 所以。 岑芙探身,搂住他的脖颈,把自己的脸埋到他的颈窝处,委屈一拥而上,哭腔闷闷:“不许离开我。” “也不许…不需要我。” 就算有一天他们都离去,你还有我。 许砚谈眉头一压再压,最终无法控制住那喷涌的浓烈情绪,摁着她的腰后把人抱进怀里。 他小看了岑芙,也做错了事。 此刻的她,柔软又强大。 料不到他许砚谈也有一天,会这么需要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 缺了她就无法呼吸。 “错了。”他额头恰好抵在她心脏的位置,听着她的心跳声,他阖上眼,扫去疲惫,认栽:“我错了。” 岑芙搂着他的脖子抬起脸,两人额头抵额头。 她酒醺的气息和他干净清冽的融合在一块,互相包含。 “我也需要你。”岑芙喝醉了酒,不仅大放天性,而且不再扭捏,把心里话全都兜了出来,她贴着他的嘴唇,在吻上去前一秒说:“我也会想你…” 一天见不到,她都折磨难眠。 许砚谈眉心一跳,搂着她腰的手臂直接下放到她屁|股的位置,把人整个从椅子上单臂托了起来。 岑芙被吓到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就以考拉抱的姿势被他吻住了唇瓣。 以湿润交换的亲吻,湮灭了所有隔阂和别扭。 灯光在奇形异状的酒杯上反射着不同颜色,不同形状,如钻石璀璨,如玉翡剔透。 囊括着,酿造着两人重叠的身影。 碎碎的啧砸声顺着空气为介质,在玻璃酒杯之间穿梭。 时不时带着她略有哭腔的喘气。 许砚谈尝到了她柔软舌头上留着的酒味,松开她给她换气时间的这会儿,侧头将自己唇上的灼热印在她散发着香味的脖颈上,还不忘调嘲一句:“威士忌?” “少跟他们喝这种次酒,掉价儿。” “你男朋友有的是好酒。” 他的吻和气息一扑落到她颈侧,岑芙浑身的火就烧了起来,被情|欲撩动的波涛覆盖了醉酒的那点混沌。 岑芙控制不住地加粗了呼吸,心里面和身体外面都察觉到了需要什么的那股麻痒。 在这个夜晚,恰好回来的许砚谈,再深一度的坦白与灵魂交流。 让岑芙对他的依恋,逐渐登为了迷恋。 从拥有感,化为了不可控的占有欲。 他抱着她,她双|腿|夹|紧他的劲|腰稳住自己。 岑芙腾出双手,二话不说拉开外套拉链,直接脱|掉扔到地上。 里面仅剩的圆领卫衣单单薄薄的。 岑芙双手重新勾住他脖子,指尖指腹蹭着他尾发下的肌肤,青涩地勾,直白地惹。 酒意早就散去将半,可她却依旧扯过充当良机。 “许砚谈。”她糯糯开口,口齿还有些模糊。 许砚谈灼灼双目盯着她,坏劲儿和任由她造作的惯宠融在一块,成他眼里的光。 他指缝间漏出她身上的肉,是体格差之间爆溢出的最强张力。 “我们…”即便还有几分醉酒撑着胆子,可真当开口的时候,岑芙又羞了起来。 她为了给自己壮胆,也为了给自己再考虑一次的时间,岑芙低头,又含住他的嘴唇,亲了亲。 离开的太快,擦出的一声“啵”声再次令岑芙半身激颤。 “我想要。”她承认坦白,想全部拥有他。 岑芙对他展露出自己的盛大欲|望,几分撒娇,几寸渴求,“和我做,好不好。” …… 夜风将白色的窗帘掀起。 少女的房间夜晚无人。 隔壁火热。 岑芙被他有些粗|暴地扔进灰色的床里,呼吸剧烈,随之感受着猛然压下来的男性气息,视线是撑在自己身上的许砚谈,还有一片白的天花板。 两人亲了很久,从鼻尖,嘴唇,下巴,最后到她的脖颈,锁骨。 袜子里的脚趾忍不住发蜷,岑芙咬着嘴唇感知全新的情绪。 真是如浪潮般,浮力和强势的浪支配着人的行动,反抗不得。 崇京的供暖即将结束,这个时候地暖已经没有深冬时那么充足了。 可是屋子里空气热得如五月花繁。 岑芙早就在其中醒了酒,在冷缩中感到了畏惧。 害怕的时候,她偏头对上他灼烈的眼神,又被他牵引着向前。 她明明未被束缚,可是却任何动作都做不出来,像个没有行动力的娃娃,随着他支配。 只会蒲扇着眼睫,瞧着他,揭开自己。 享受着他,享受其中的餍足神色。 明月高挂。 他将蝴蝶的最后一层蝉衣褪下。 51. Anecdote 要我怎么捡 ae:51. 男生月兑上衣的动作似乎和女生不太一样。 许砚谈跪在她身侧,手伸到自己上衣后领处,拎着的同时低头,衣服顺着利落的动作从他身上被剥离。 同时,他精致漂亮的月复|月几,月匈|月几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岑芙的脸顿时红了,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视线犹如扫描仪,从他的结实的月匈|月几,往下,滑过随着呼吸正在浮动纹理的月复|月几。 最后流过他腰侧的鲨鱼线。 再往下…… 啪。 轻轻的一声,衣服被他扔到地板上。 他手往下放,摸上他自己那金属质地的腰带扣,以俯视的姿势眯着眼,睥睨着她,滚烫情|欲。 啪嗒。 开了。 岑芙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和动静,刺激地不合时宜地突然打了个抽嗝。 身形一耸。 仿若随着桌面抖动而发晃的白嫩脂玉豆腐。 换来他一声略有嘲谑的轻笑,气音性感。 岑芙脸更烧得慌了,扯旁边的被子想裹住自己,结果被他压下来的手控住手腕,双手被他单手压在头顶。 姿势更加羞耻。 “现在怕了?”许砚谈近距离对着她的眼睛,再近一分岑芙的睫羽就能扫到他的脸颊,他指腹摁揉着她的唇瓣,视线描摹,“再给你一次考虑机会。” 暴风雨前最后的耐心。 岑芙喉间溢出两声哼嗔,羞得偏开头,看着一旁,细声要求:“关,关灯吧。” 另外,她动了动腿,蹭着他的腿侧提醒:“我房间抽屉,有姑姑给的。” 许砚谈松开她的手去关台灯,偏眼回头,“她给你那玩意干嘛。” “用不着,我买了。”说着,他用手指勾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盒,扔在她乌黑的头发旁边。 在趁着昏暗压下去的时候,许砚谈含着笑告诉她缘由,撩拨逗弄:“你那合适么。” 就在岑芙疑惑的时候,他的吻如惊涛骇浪的势头覆了上来。 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窗外清冷的月光依旧能给予这间暧|昧的房间一些看清彼此全部的亮度。 以往的亲吻足够撩拨,而这次岑芙才准确的体验到坦诚相待的强度。 几乎要焚|毁掉她的理智和羞耻心。 再多数不清的情话都不如此刻肌|肤与肌|肤之间相蹭迸发的激烈火花。 盛宴的前菜与揭幕曲,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对话。 细碎的吟,粗重的息搅合融乱。 将自己的情绪全部投入在动作里,探寻彼此的新鲜感让他们二人都兴奋到血冲头顶。 岑芙咬住自己的手指,忍着战栗。 确定她足够动情后,许砚谈丢掉了所有的耐心和温柔。 他咬着她的脖颈,像头野兽。 好似猎豹以最高时速冲进茂密的森林,一举狩服猎物。 岑芙下意识咬住下唇,一时失声。 有些尖的指甲抠进他肩膀。 许砚谈腾出一只手捏揉着她的颈后,耳后,让她放松。 一时分不清是谁的手汗沁到对方掌里。 …… 刚刚抽出绿的枝头在夜晚随风乱颤,连带着,停歇在上面的蝴蝶也跟着晃动,尖尖的翅端频抖着。 缓慢扇动翅膀的动作,像是它对晚风羞涩的配合。 空旷安静的双层别墅,唯有一室热昧。 岑芙只记得在最后,烟花在颅内炸开的瞬间,翻白又窒息,紧着在余韵此起彼伏的时候,她颤着,抱紧他,手在他耳后和黑茬发间。 嘴唇贴在他耳畔,轻轻地问。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了,对吗。” 许砚谈还没有结束,他侧额挨着太阳穴的位置迭着青筋,在隐忍她神经性的缩颤。 她需要拥抱,非常贴合的拥抱。 于是他把她整个人从床上带起来,面对面这么抱着,无缝衔接着彼此的灵魂。 许砚谈用嘴唇摩挲着她绯红的脸颊,任由汗从他的下巴滚到她锁骨,低声告诉她。 “永远都是你的。” …… 岑芙从没睡得这么踏实过。 尽管彼此都是第一次,但是许砚谈却比她周全很多。 过程中他并不算温柔,甚至在她适应后变得有些粗鲁,不过岑芙一向喜欢他的强势。 不过结束后,倒是抱着她哄了好久,直到她眼睛的泪花干掉。 然后抱着她去浴室,全程都伺候得服服帖帖。 许砚谈那张床暂时收拾不出来了,所以岑芙是在自己房间醒来的。 她迷糊睁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随风鼓动的乳白色窗帘,风缠绕到她的指尖,清清凉凉的,给予她无尽缠绵后的清爽。 身后覆着强烈又温热的男性气息,她低头,看见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家里温度足够,许砚谈是穿着半袖睡的,所以整条蕴含力量感的手臂尽览无遗。 微微浮起的青筋从胳膊一直蔓延手背,即使在睡着,他的指腹也时不时地抚摸着她肚眼的位置,磨挲爱|抚。 她身上穿着他的长袖卫衣,即使隔着布料他的手掌依旧能传递给她温热。 当情侣之间再进一步的时候,那股说不清的亲近和甜蜜是无需任何人工作用,如清晨的甘露,如火候到了自然出汁的口蘑。 想起昨晚的大段回忆,岑芙害臊的同时不仅忍不住弯动嘴唇,她低头,用自己的指尖去碰触他的手背,迷恋他修长的手指,眷待他手背上的浮筋。 她想转身面对面扎进他怀里再睡会儿,可是刚一动弹,浑身的酸痛瞬间袭来。 尤其是胯骨腰部这些位置,像是猝不及防接受一顿柔韧度训练后的那种酸痛。 还有一些肿胀的别扭。 一瞬间的扯动,让岑芙没忍住嘶嘶出声。 这一出声,弄醒了她身后的许砚谈。 听见小姑娘暗暗的吃痛声,他顿时从深睡中清醒,睁开眸子的同时把自己的额头抵到她肩膀处,放轻语气,冷硬的声线难得听出柔来:“哪儿不舒服?” 岑芙忍着不适转身扎进他怀里,摇摇头,凌乱的头发软乎乎的,小声回应:“没事…” “昨晚上看着有点肿,给你买药了。”许砚谈低头亲亲她的嘴唇,哄着问:“你自己弄还是我帮你。” 她闻见他呼吸中的那股薄荷漱口水的清冽,哼唧一声,环着他的腰还在赖床:“原来你都起过一次了…” 他起床她都没感觉。 “等我一会儿…再弄…”说着说着,她又紧闭了眼。 睡意刚起,她贴在许砚谈怀里,又感觉到哪里怪,一股硬顶着自己。 配合着这清早的时间段,岑芙没好气地抬手轻飘飘打了他脸一下,几乎没力度,睡过去之前闷闷地骂:“不许…坏蛋…” 听着她没好气的埋怨,许砚谈紧搂着人,静了两三秒,忍俊不禁地震颤了胸腔。 他贴着她耳畔,颇为恶劣地嘲笑:“昨晚上,不知道是谁。” “在浴室快睡着了也非要再弄一回。” …… 岑芙再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庆幸今天是个周六,如果一般的日子还要忙着上课,就自己这个状态怎么起得来。 艰难下床以后,她用了许砚谈给买的药,因为腿软所以要全程撑着盥洗盆的边缘洗漱的样子很是狼狈。 岑芙对着镜子拉了拉领口,看见下面那些啃咬的痕迹,倒吸着气拿衣服盖好。 许砚谈似乎很喜欢咬|揉|她身上纤细的地方,脖颈,手腕,脚腕,腿。 这些地方留着轻重不一的痕迹,看上去暧|昧又吓人。 两人都有些失控。 岑芙下楼的时候,看见景淮和许砚谈在楼下。 景淮盘腿坐在地板上正在组建画架,要把自己的几幅新作品暂时放到客厅晾着。 许砚谈在厨房,好像在煮面条。 他们俩人也不说话,但是同处一室各忙各的模样,在岑芙眼里却鲜活温馨。 这是她如今的家人。 许砚谈听见楼梯声回眸,与一步步往下走的岑芙对上视线。 完全清醒后,无间亲密后给予她的那股羞赧驱使岑芙低下了头,躲开。 许砚谈反倒坦荡,他瞧见扶着扶手一步步走得缓慢的岑芙,放下筷子,三两步走到楼梯去接人。 岑芙又往下踩了一节台阶,抬头就看见许砚谈走到自己面前,他勾着手指把她的碎发归到她的耳后,气定神闲地问:“抱你下去?” 语气里的暗示和揶揄不能再明显。 景淮还在,她怎么会依他,再难受也要自己走下去好吧! 岑芙刚要开口拒绝,面前的人行动更快,二话不说抄起她的腿弯就把人横抱起来。 “你!”她吓得叫出声,搂住他脖子的同时拍打了下他肩膀,想着景淮还在,头脑嗡嗡地臊。 “放我下来,我没事。”她小声央求。 许砚谈就跟没听见似的,抱着人往餐厅走,然后把她放在餐椅上。 他双臂撑在她身侧的椅面上,与她平视,而后没忍住凑近口允|吻了下她的唇瓣,尝到她嘴唇上柔软的甜味。 唇角勾起故意让她害臊的玩弄坏笑,许砚谈揉她的头顶直起身:“等着吃面。” 岑芙红着脸根本不敢往景淮那个方向看。 而坐在客厅弄画架的景淮用余光将方才那对情侣的一系列互动尽收眼底。 敏锐的他又怎么感知不到他俩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气氛。 另外。 景淮往画架里继续塞进去一枚螺丝,叹了口气,有些想笑。 这许砚谈,显摆地还能再明显一点儿么。 像什么样子。 开屏的花孔雀一只。 “岑芙。”景淮拿起旁边的改锥,在自己修长的指尖转着玩,平稳的语气与他下意识勾起的眼尾并不相配,“有些话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如果…” 说到一半的话被许砚谈冷漠打断。 “没必要。” “把你嘴闭上。” 岑芙心跳一顿,差点以为这俩人要打起来。 她偏头看向景淮,瞧见他歪着头余光也在看自己。 习惯穿浅色灰色衣服的景淮身上总有一圈柔漠的气质,他的笑常常令人深不可测。 他耸耸肩,指尖转着的改锥骤然转向,尖头指向许砚谈所站的方位。 景淮扬抬眉头,示意她,笑得无害:“瞧瞧,连话都不让人说完。” “就这种狗脾气没礼貌的,还是不要对他太好。” 许砚谈握着汤勺在锅边抖了抖汤汁,邦邦两声敲打在锅边上。 他转身,手里还拎着汤勺隔空指他,睥睨中带着衅味的压迫,“找揍是吧景淮。” 景淮摇头,露出遗憾的神色,又给岑芙加上一条:“甚至还目无尊长。” 岑芙坐在餐椅上,黑澄的眼珠转来转去的,悻悻眨着眼,无声看热闹。 说实话,这两人打起架来什么场面,她有些兴趣。 半晌,她忽然心神绽放,眼眸溢笑。 明媚皓齿地扑哧一笑,格外动人。 岑芙这一笑,原本虎豹之间谁也看不上眼谁的胶着气氛瞬间被这一股随风飘来的白嫩花瓣柔和打断。 两个男生短暂对视一眼,各自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岑芙将脸蛋靠在椅背上,侧着坐,时而看看景淮,时而瞧瞧许砚谈。 只觉得当下的时间,无比惬意。 52. Anecdote 地上断了翅的蝶 ae:52. 自那以后,岑芙度过了一段无尽快乐的时间。 除了平时上课以外,所有的课余时间几乎都和朋友们,和许砚谈度过。 跟着许砚谈,岑芙见识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活法,天性肆开。 平常的六日,要么是许砚谈带着她去崇京郊边露营,要么是被她拉着窝在家里看电影看书。 每逢小长假,或是两人都没课的连休日,许砚谈就带她出去。 他乐于让她去挑战一些在接受范围内的极限运动。 尤其乐于看她疲惫时示弱的模样,或是吓得往他怀里缩的架势。 穿越荒漠,跳伞,潜水,徒步。 也是因为有许砚谈在身边,岑芙才会有勇气尝试这些。 一些跟队爬山攀岩的活动,岑芙根本就比不过徒步队那些队员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体能,走到一半都撑不住地扶着登山杖喘气哭丧脸。 这时候许砚谈就会回头,站在距离她几米开外的位置,双手揣在冲锋衣的兜里,满眼戏谑地欣赏她的狼狈。 然后在她生气之前恰到好处地往回走,到她面前蹲下,无奈又享受:“上来吧,姑奶奶。” 许砚谈的体能极限似乎是个未解题目,就算背着她也能迅速跟上徒步队的进程,甚至还要背着她走到最前面,臭屁又欠揍。 几个徒步队的大哥大姐瞧见,直笑这对小情侣,打趣不断。 岑芙累了,被调侃也只会红着脸往他颈窝埋,搂着许砚谈脖子不带撒手。 趴在他后背上,听着他轻而稳的运动喘|息,岑芙满足得眼睛比月牙弯。 不仅不害臊,而且理所当然地把许砚谈当成自己的登山工具,趴在他背上欣赏风景,时不时还要荡荡小腿,指来指去,问个不停故意扯着他聊。 人是自己一手惯出来的,许砚谈只能无奈继续惯。 然而,他用勾着她的腿弯的手指往上,往里,捏掐了几下。 岑芙恍然没准备,忍不住嘤|咛一声。 光天化日的,动作扯着不明不白的暧|昧暗示,力度含着警告。 许砚谈停在原地,微微侧头,用运动中那沙哑的嗓音问她。 喘|气中散播性|感。 “岑芙,累死我有你什么好处。” 她深知这人睚眦必报的狗脾气,还有实在无法抗衡的体力。 之后,岑芙臊着耳朵老老实实不再折腾,直到上山。 …… 交往一个多月的时候,岑芙常常偷着在网上搜一些奇怪的词条。 即便岑芙不愿意,可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许砚谈的需要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许砚谈的强势和结束后的温柔周到,让岑芙几乎掺了瘾,以至于有时候感到不适,却还是想凑上去。 最后反倒是许砚谈要照顾她过于娇气的身子克制自己。 还要哄着她。 青涩者放肆,狂野者克制。 她卧室里那面白色的窗帘,逐渐染上无色的绚烂。 岑芙逐渐对他袒露的需求,也进一度触犯了许砚谈崩忍的理智底线。 两人越来越爱,越来越疯。 …… 5月22日那天是朋友云迹的生日。 骆杭在郊边围湖租了一片草坪,包下整间别墅民宿,支帐篷布景给她庆祝生日。 然而,许砚谈带着岑芙开车出去买东西,买完却将大g开进了湖对面的树林里。 夜晚的树林里,草木繁盛,飞蛾与萤火虫掺杂在一起被原本不属于这片草林的动静惊得纷飞。 厚重的车胎把娇嫩的蛇莓草挤压破碎,汁|水渗到雨后湿润的土壤中。 车窗旁的连丛野蔷薇稍许闭合花瓣,低头遮羞。 湖对面,朋友们围坐烧烤,沿湖放着烟花仙女棒,嬉笑声阵阵。 车里,难|耐的吟声段段,溪声片片。 这片树林并不算茂密,他的车高大显眼,岑芙只怕对面稍微来个强光,他们在车里的动静就会被所有朋友王健。 这种生怕被发现的感觉莫名有种偷晴的刺激,让岑芙比平时还要敏感。 夏天,树林里积攒多日的阴凉被两人肌肤相亲迸发的热度破坏。 夏虫与树花被迫也要承受一份人造的暑热。 隔着薄薄的t恤,岑芙几乎要把自己的指尖嵌入他硬实的肩膀里。 “许…别…”她软若无骨,有劲都不知道该怎么使,叫出去的话到一半又被自己咬唇的动作打断。 副驾驶的车座椅后仰大约120度,宽敞的车型在此刻绽放了便利。 许砚谈一手搂在她的背后,另一手不知藏去了哪儿。 像小溪汩汩,像小狗喝水。 这种声音,从她身上诞生的声音,让岑芙大脑宕机,几乎疯狂。 而这始作俑者,就在她眼前。 许砚谈用自己身形打下大片阴影,半眯着深邃的棕色眼眸,细细品鉴着她无法控制的表情,餍足坏笑。 交往两个月,许砚谈早就对她的所有了如指掌。 东西在民宿房间的行李箱里,不过这并不影响如被点燃的仙女棒般璀璨的兴致。 许砚谈一句故意的“委屈我成,不能委屈芙芙。”就酿成了此刻几乎令她想喊救命的“祸乱”。 “停下…”岑芙举起自己的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唇瓣殷红吐着碎片似的话语:“求你…” 许砚谈抽|出搂在她背后的手,直接握住她纤细手腕强迫拿开。 岑芙含水雾晕的眸子再度映入他眼底,许砚谈惬意轻笑一声,低头含|住她的唇瓣,不让她再说话。 不仅是树林里的胡闹。 晚上大家都回去休息时,深夜,许砚谈捂在自己嘴唇上的力度也让岑芙长时难忘,掐得她脸颊生疼。 许砚谈贴在她耳畔的嗓,像蛇薄凉的尾,她神经网末端的敏感全被勾惹发颤。 “小点儿声。” 满意地愉悦,撩拨的提醒。 韧中带着滚烫。 朋友生日野营的这一天。 成了岑芙未来多年,一度又一度反复品尝,不愿醒来,沉浸其中的梦境。 六月初,崇京那股不顾人死活的热劲上来了。 周六,岑芙赖在家里,提前为期末周要交的作品做准备,做完一半身心疲惫,她贪玩跑到楼下找电影看。 刚下楼梯,她余光扫见有人坐在餐厅。 岑芙扒着楼梯扶手,靠着对楼下的许砚谈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砚谈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抬眸前修长的手指还在键盘上翻飞,因为注意力都在电脑上的东西,所以回话的语气慢悠悠的:“刚才。” 岑芙往下走,拖鞋踏着木质楼梯板发出的声蹦蹦跳跳,透着轻快。 “我想看会儿电视,影响你吗?”她往客厅走,回头望他。 “没事儿。”许砚谈说着,食指的指腹触摸在笔记本的触控板上,缓慢,并带有说不清的犹豫。 他缓缓掀眸,注视着窝在沙发里摆弄遥控器的岑芙的娇小身影。 片刻,他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一时缄默。 …… 选择太多反而挑不出想看的,最后岑芙还是选了个看过的片子二次播放。 因为想到了此刻已经成为自己男朋友的许砚谈,所以岑芙打算再看一遍《公主日记2》。 上次看这部电影,岑芙用影片里的桥段勾出了他过去的经历。 那个有着伤痛,有着亲|吻的凛冬深夜。 听着餐厅那边许砚谈敲键盘的声音,配着原本剧情就比较平缓的影片,放到中间部分的时候岑芙有些发困。 客厅中央空调给的冷气很充足,岑芙扯过薄毯合上眼小憩。 不知道是空调的温度太低了,还是她身上的毯子不够厚,岑芙总觉得越躺越冷。 她吸了吸鼻子,动了下身子沉浸睡意。 就在下一刻,她忽然感到陷落感,再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许砚谈半身搂起。 身板贴上他怀抱的瞬间,方才的那股薄凉感瞬间消去,空调爽冷中有他恰到好处的体温,岑芙这才满足。 她撬动嘴唇,伸出自己的手去环绕他脖颈,贴得更近。 岑芙睁开眼,把毯子扔开双膝跪起来,直接坐到他怀里,靠着。 然后用她被空调风冻冷的鼻头使劲蹭他温热的脖子,自己发笑。 许砚谈抱她入怀,调整最舒服的坐姿,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他用手背推开她乱蹭的鼻尖,嗤笑:“哪儿来的坏妞。” 岑芙扭头看了一眼电影进度,公主为了国家的治理权,不得不和贵族公子男二敲定婚约。 她来了兴趣,继续带着他代入剧情,搂着许砚谈脖子问:“许砚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王室留在凡间的公主,并且我和邻国王子早就定了世纪联姻,你怎么办?” 她细密匀称的睫羽微微抬动着,渲染着眼眸里的惬意和皎谲,观察着许砚谈似乎在思考的神色,问:“和王子公平竞争吗?” 不远处巨幕的电视屏幕还响着电影男女主互动的英语对话,此刻,再度成为了二人调|情的背景音。 开口间,许砚谈悄悄把右手放到她腿窝的位置,语气拖腔带调的:“…公平竞争?” 他哼笑一声,偏眼,攫住她视线,“想得挺美。” 下一刻,岑芙忽然被他推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吓得她只知撑圆眼眸,黑色柔软的头发扑散开。 许砚谈把她放倒,欺身而上,膝盖撑在她身侧。 他大手掌在她颈后,指腹掐着她柔软的脖子强迫她正面与自己对视,力度不大,却极有强取豪夺的反派味道。 许砚谈手上用劲,眼神却闲适,一副放|荡又悠哉的恶角色嘴脸。 他知道岑芙最喜欢自己什么,于是挑着那疏冷又勾人的低嗓缓慢磨人:“我会把公主殿下占为己有。” “使劲浑身解数,把人伺候舒服了。” 岑芙听着自己砰砰砰乱撞的心跳,盯着他滚动的喉结,感知自己又如浪潮般扑过来的冲动。 听着他补充最后一句攻下自己心房的情话。 “让公主半步都离不开我。” …… 不知过了多久,电视系统自动播放的下个爱情电影已经到了尾声,什么剧情岑芙概不知道。 岑芙还在细细喘,呼吸没有平复,窝在沙发里裹着毯子休息,瞧着许砚谈起身,走到电视柜前蹲下,重新把家庭摄像头的插头重新连上。 她一时羞窘。 他起身回来,在她额角亲了口,问:“洗不洗?” 岑芙点头。 许砚谈去二楼给她放水,她总喜欢在那之后泡一泡浴缸,一来二去他就记住了她这习惯。 他上楼以后,岑芙也没有再多躺着,重新穿衣后感觉干掉的汗都是粘的。 她撑着沙发站起来,又重新扫了扫周围,确定许砚谈都收拾干净了,这才往餐厅走。 有些口渴,她想喝冰箱里的凉果汁。 岑芙走到餐桌,看见他电脑还亮着。 她不怎么看他学习工作上的东西,就是余光扫了一眼。 就一眼。 岑芙愣在原地,身上的血液循环都停止了,零散在肩膀的发丝都露出僵硬的趋势。 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国外留学的offer信息。 许砚谈的。 斯坦福,法学系。 今年九月。 第53章 Anecdote anecdote:53. 一室的温存旖|旎还未完全散去。 岑芙去洗澡的这四十分钟, 几乎是两人交往后的第一次冰点时间。 自从看见他的offer,然后撞上许砚谈下楼来后发现她偷看的沉静目光后,岑芙的脑袋就一片空白了。 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就已经够五雷轰顶的。 而他面对这一切, 面对自己震惊又生气的眼神,却依旧淡定平静,这更让岑芙窝火。 本来应该好好享受的泡浴,也被这一出突如其来, 急转直下的插曲搞得毫无兴致。 洗了一整个澡,岑芙的思绪就没从这事上脱离过一秒钟。 穿衣服吹头发的全过程也像丢了魂一样双眼发直。 直到开门前一秒, 她都还在“躲屋子里逃避”还是“直面问题去谈”两个选项里反复横跳。 然后她打开门,走出去,看见靠在外墙等候已久的许砚谈。 岑芙一顿。 他贴着墙懒散散地站,瞧见她出来的那刻, 肘部撑着墙面直起身, 什么都没多说,只道:“我们谈谈。” …… 岑芙跟着许砚谈进了他的卧室, 房间将书房和卧室的功能打造为一体。 刚洗完澡,身上穿的是中长款睡裙,岑芙晃着白皙的腿走在他屋子里还觉得有些凉。 许砚谈走到书桌边,拿着遥控器自然而然地切了小风。 两人都没坐,面对面对峙, 电脑的屏幕还亮着, 就停留在电子版offer邀请函的界面。 岑芙看着那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offer,默默问:“什么时候的事。” 许砚谈只看她,电脑上的东西似乎不值得他施舍半分眼神, 回答:“大一开始准备。” 岑芙沉默了。 心咣当往下掉。 近三年的筹划。 数所全球顶尖的法学院接连递来的offer。 这是既定的事, 是他早就规划好的人生路程。 是无论她这个人出不出现在他许砚谈的人生里, 都不会影响的重要计划。 卧室里安静得吓人。 片刻后。 “我要是没看见,”岑芙一开口就带着气,莫名开始较劲,不肯看他,说着气话:“你估计上飞机前才想起来跟我说吧。” “没有。”许砚谈一听见她说话的语气,眉头瞬间压了下去,他嗓音也低了:“岑芙,我们好好谈。” 不说还没感觉,许砚谈稍微压低的嗓音语调,一下子让岑芙更委屈:“好好谈,是啊,好好谈。” “那你说,你一开始打算的什么时候告诉我?” 许砚谈难得遇到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他滚沉喉结,深深地盯着她,没说出话来。 她直接抬头对上他眼睛,神色尽是受伤和委屈,急促道:“你知道我是交换的吧,我是交换生,我大二要回榆安上。” “我本来,本来还以为我们顶多只是异地。”岑芙自嘲一声,把残酷的事实说白:“谁知道…是异国。” 异地的分别就足够让她痛苦,如今在加上万里之外的异国,白昼黑夜的相隔,社交环境和生活内容的完全差异。 多少人是因为距离走散的,岑芙在知乎上搜索异地恋看了无数帖子。 她垂下眸子,眼神飘忽不定,赌气的话说得更重:“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许砚谈的眉眼瞬间冷了,知道她要说什么,警告的语气不能再明显:“你就什么?” “岑芙,你别告诉我,”他眯起眼,倚靠在桌边骤然松垮了肩膀,吊儿郎当中含着强势的威胁:“要早知道是异国,就不跟我好了。” 岑芙当然没那么想,可是气话就像沾了水的肥皂,根本抓不住就脱落手掌般地从嘴里吐出去了。 她心跳惊悚,又急,又不想承认自己说的是气话,嚓着拖鞋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退后一步,许砚谈直接直起身,拉着人往自己面前拽。 不许岑芙有任何想躲避逃掉的动作。 手腕在他手掌里攥着,岑芙不愿扎到他怀里,握拳挣扎,捶打在他身上撒气。 许砚谈就皱着眉任她打,单手加力控制着她乱打的拳头,另一手摁着她后背,把人往怀里塞。 岑芙拗不过他力气贴上他温热怀抱的瞬间,害怕分别,害怕失去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抽泣声细细的,要静心聆听才能察觉。 “我不对。”许砚谈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眉头依旧蹙着,语气却缓了下来:“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跟你提。” “我有个想法,听听?” 岑芙想不到这有什么解决办法,在她这里,这就无解之题。 她没有回应他。 许砚谈等了会儿,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短暂异地,然后继续一起生活。” “我会帮你找榆安传媒那边去我那边的留学交换生计划。” “你成绩足够,到了那边继续跟我一起住,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会安排好。” 他说得笃定,几乎是已经在心里落地成型的计划。 只需要她一个点头,计划就能开始实行。 这些话,把岑芙都听愣了。 紧接着,她在他怀里,听见他强硬得有些过分的话:“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其他的我来搞定。” 两人在卧室拥抱着。 在这间曾经布满了无尽缠|绵,欢愉,浸染二人味道的房间。 时间不知静止了多久。 岑芙忽然用力,推开他,从许砚谈的怀里退开。 许砚谈挑眉看她,有些疑惑,在等她的下话。 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没错。 他把一切都考虑周到了。 可是。 许砚谈唯独。 没有把她的意愿考虑进去。 岑芙抬眼,再对视的时候,她还未褪去红润的鹿眸中是绝对的独立和果断,“我不想。” 这次换许砚谈片刻怔愣,原本自信笃然的神色逐渐松动。 这是他没想过的发展。 被她挣脱了拥抱,他腾在半空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神经性动了动。 岑芙再次往后面退了一步,摇头,“你有你的留学计划,我又怎么没有我自己的打算。” “你的计划很好…” “但是。” 哪有这么容易。 她忍着难堪和难以抉择的悲恸,说出了最后一句:“这不是我的人生规划。” 说完,她在下一波眼泪坠落之前转身离去。 这一场原本应该拥抱着畅谈未来的谈判,以不欢而散结尾。 * 之后的日子,两人不约而同地进入了冷战期。 日子过得煎熬又无趣,空白又难过。 岑芙的生日要到了,这原本是她计划的,会与许砚谈一起度过的浪漫日子。 可是临近自己的期待,却闹出这么一出。 生活似乎总是这样,越期待的日子,越容易被乱糟糟的意外拦截。 事与愿违。 这一周多的时间,许砚谈倒是每天都回家,躲避的人成了岑芙,她在家也尽量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要么就尽可能扎在宿舍里,找理由不回去。 纤纤问她怎么了,岑芙也不愿多说,把自己闷在情绪里,越来越难过。 6月24日这天,恰好周六。 早上岑芙跟纤纤出门的时候,纤纤还问她:“你确定今天这日子,不跟许砚谈过?” 岑芙看了一眼纤纤有些担心的表情,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嗯,谁说生日必须情侣过呀,想跟你们过不行?” “那当然可以了。”纤纤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用怪调逗她,“走,带你坐我这新提的小汽车!” “今天姐请你吃大餐!” 岑芙碎碎笑了两声,“好。” 而后,她扭头看向窗外,在纤纤看不见的地方,岑芙又感到眼底一股热。 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的情绪仿佛根本不受控,难过说来就来。 浑蛋,她不理他,他还真就这样冷落她这么久。 明明有错的人就是他,就不能再主动一点吗。 岑芙抬手,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调整情绪,不在朋友面前失态。 纤纤带她去了餐厅,她那大小姐的做派在帮朋友筹备生日派对这方面体现的淋漓尽致。 关系比较好的几个朋友都来了,托他们的福,岑芙暂时忘记了和许砚谈的不愉快,这顿饭吃得很开心,礼物也收到了很多。 可是这么热闹的宴会,唯独他不在。 确实让岑芙难以忘怀。 下午,纤纤和骆杭两口子开着车带岑芙出去,说要去上次去过的那个郊边湖畔烧烤,胖猴忙完手头的事就过来一起。 坐在车里,岑芙抱着手机就看着和许砚谈的微信对话框,好多次想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来,却又碍于面子和生气,一次次关掉。 到了湖畔,岑芙有些后悔。 因为这个地方满满地都是五月份和许砚谈留下的回忆。 朋友们在后面准备烧烤,不让她插手。 岑芙蹲在湖畔发呆,手撑着下巴,指尖时有时无点着脸蛋,眼神发直。 她在想,两人会不会就因为这个最后闹到分手,跟大部分面临异国的情侣一样。 夜幕垂下,今天的时间进入倒计时。 湖畔的湿雾沾染了她频颤的睫尖,岑芙抬眸,眼神瞄准一个方位,忽然有些意外。 湖对面,树林的再北方向,有个白色的瞭望塔。 之前来她竟没有注意到。 “纤纤,那里是有个塔吗?”岑芙指着远处,回头问。 纤纤张着嘴“啊”了一下,笑意更深,“对啊,一直有,在上面能看见整个民宿小镇的夜景,可漂亮了听说。” 岑芙起身,蹲太久了小腿很酸,她动了动僵硬的双腿,兴致忽起:“我想去看看,一会儿就回。” 纤纤问着,啧啧抱怨:“用我陪你吗?不过这儿有点忙,这胖猴咋还不来。” 她摇头,摆摆手,往露营地出口走,“我自己就行,有事微信联系我。” 说完,她走远。 殊不知,她一走,几个人忽然停下手里的活面面相觑。 纤纤耸肩,看着骆杭和云迹,感叹:“要么还得说是许砚谈了解她,就那么断定她肯定想去那个瞭望塔看看。” 骆杭深深望了一眼瞭望塔,拨通了给胖猴的电话,对那边说:“岑芙往那里走了,跟许砚谈通个气。” “我们快弄吧,弄完好赶紧给他俩腾地方。”云迹把小冰柜里的食材都拿到桌板上,笑吟吟催着大家快干。 …… 即便是在六月酷暑,郊边的夜晚山林依旧会让人感到三分清冷,岑芙一步步往半坡上走的时候就后悔没带外套一起了。 这条通往瞭望塔的路明显经度假村修饰,一路的石板台阶,两侧也有矮桩路灯的暖白光相伴,不会乌漆嘛黑的影响视线。 起风了,淡淡的风,力度全都被周遭的树木削弱,到岑芙身边的时候,只够掀动她鬓发。 岑芙登上半坡,站到瞭望塔面前,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然后低着头边检查照片边进去。 瞭望塔一楼除了一个空的保安室以外是空的,进去直接就上楼梯往上走。 因为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没有留意身边的环境,直到岑芙走到二楼,她才发现。 岑芙回头,看向自己来的这一条楼梯,扶手两侧,全都被漂亮的桃白色木芙蓉花缠绕布满,散着淡淡的香气。 木芙蓉,拒霜花。 同样是蔷薇科属,它却不同玫瑰的娇气和艳丽,淡雅而坚韧。 夏去秋来,无论其他花花开花落它始终在那儿盛放,即便到了霜降时节,迎来雨雪它依旧不会被冻凋。 可一旦木芙蓉凋落,就印证着凛冬的彻底降临。 她喜欢这种花,不仅是因为它存在于自己名字里,更是因为这种低调的美,坚韧的美。 她喜欢这种花,只跟许砚谈说过。 白色灯塔,芙蓉天梯。 如果不是他,岑芙想不到谁还会不耐其烦去哪里找这么多木芙蓉装点楼梯。 岑芙往上看,自己往上走的每一步楼梯都伴随着几乎多到令人惊叹的芙蓉花,缠绕着,花与花之间还藏着白色的小灯串,像花卉中诞生的闪烁星屑。 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岑芙收起手机开始往上面小跑,鞋底踏在铁板楼梯上,“邦邦邦”的脚步声荡出回音。 三楼是瞭望塔的顶层,她跑出楼梯间,顿时被一股风吹乱了黑发。 一眼望去,塔下的民宿小镇围着整个湖和河流,星星点点连成串的灯光建筑像地面上的星轨。 她已无心赏景,岑芙左右寻找,只想看见在自己心里折磨已久的那个人的身影。 瞭望台没有明亮的灯光,昏暗一片的环境再度燃烧了她的急切。 而下一刻,不能再熟的嗓音从她左侧响起。 “找我呢?” 岑芙还没看向他,泪意就从满含焦急的眼底冒了出来,嘴唇打颤。 她缓缓偏头,对上许砚谈在黑暗中依旧有微光的丹凤眸。 许砚谈长身颀立,靠在白色墙壁边,身形修长有型。 身上黑色皮外套的银色拉链在夜晚泛着碎光,黑裤灰鞋,是她送他的那双篮球鞋。 越是在黑暗的环境中,他眼神生来的气场就越能凸显。 即使站姿松散,他看她的目光却无比认真。 狼性的眼神被他有意的压制,精心筹备和耐心等待是他不动嘴的深情。 六月清暑,夜风肆意,灯塔寂静。 一切都给他们二人铺下了或是难捱酸涩,或是即将热烈的氛围。 见她不说话,许砚谈直起身,一步步走向她,阔别多日终于再次对她露出笑容,闲散中审视:“真以为我不来?” “今天,从中午你们吃饭到这儿的所有,可都是你男朋友报销。”许砚谈走到她面前,弯腰与她平时,有些认输的无奈:“先高高兴兴过生日,成么。” “你叫我怎么高兴。”岑芙也不憋着了,两人的距离很近,说话间两人含带各自情绪的吐息交换着,她依赖黑暗能藏匿自己无能的眼泪,质问他:“你都不在,你让我怎么高兴!” 短短一句话令许砚谈不禁动容,多年冷硬的心被她轻易扯痛,捣碎。 眉梢的肌肉和脖颈的青筋同时跳动,是他再也无法克制的前兆。 许砚谈扶着她的脸颊和耳后,二话不说直接吻住她有些湿咸的唇瓣。 一吻激发出二人压抑依旧的不舍,别扭,想念以及无法割舍。 夜风也无法从两人黏合的唇瓣中寻得空隙穿过,许砚谈吻得急,岑芙也承得欢。 许砚谈的大手揉捏她的腰后,火花四溅,体温瞬间升上去。 沾不到他怀抱和身体的这短短一周多,让岑芙快难过疯了。 这样的许砚谈,她半步都离不开的人,叫她怎么熬过多年异国。 就在这时,许砚谈捏着她下巴被迫暂停这火热的吻,两人额头相抵,身形相拥的剪影在白色墙壁上画着。 许砚谈描绘着她动情的眼眸,忽然笑了一声,说:“芙芙,等会儿亲。” “往右看。” 岑芙听话地下意识看右面,右面是瞭望台外的一片夜空。 就在她想问看夜空做什么的时候。 远处噔的一声闷响—— 随后过了三秒,四秒。 “嘭!!!!” 远处,漆黑的夜空中,骤然绽放了一束巨大的,几乎能媲美四尺玉的烟花。 而且随着时间,烟花的末端还在不断地向天空画布蔓延,大的令人瞠目结舌。 最特殊的是。 这是一束紫蓝色的烟花。 两种最昂贵,最稀缺的烟花色。 一开始,烟花是漫天的紫色,是她喜欢的一种颜色。 然后,岑芙用自己的肉眼,看见了烟花中心一闪而过,即为短暂却华丽的几抹纯粹的蓝色。 绚烂,梦幻,璀璨。 蓝色的烟花,有多么稀缺珍贵,只有真正调查过它的人才会知道。 因为唯一可以制造蓝色烟花的化学物质是氯化铜,而这种物质在高温绽放下极其不稳定,脆弱地像是蝴蝶的翅膀。 其他颜色的化学物抵达七八百度都不会分解,可是氯化铜不一样,一旦它达到能产生蓝色的温度,538摄氏度,就立刻分解、褪色。 为了保持这股蓝色在天空中绽放的时间,要加入更多化学物质,可大多数含毒,无法被使用。 所谓烟花易冷,大抵说的就是蓝色的花火。 这个,也是岑芙曾经偶然和许砚谈说过的话。 只是因为刷到了一个科普类短视频,她说如有一天能见到蓝色的烟花就好了。 所以今天,他不知私下请了多少专门研究烟花的工匠,花了多少钱,给她定制了这一枚,紫蓝色的烟花。 华贵的紫色散去,如花蕊般中心的那么一点纯粹的宝石蓝,呈现到她的眼底。 烟花易冷,他心滚烫。 许砚谈这个认定就不松口的混账,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坎坷,就动摇对她的心。 他对她的占有欲,就是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如一生一偶的荒漠野狼。 就在岑芙目不转睛看着漫天飞舞如流星坠落般的烟花时,他的怀抱从背后覆来。 “生日快乐。” 十九年前,一个不被需要的小可怜出生了。 多亏了她那不干人事的妈。 他许砚谈的药,他的爱,他的枷锁。 诞生了。 许砚谈浓烈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她右耳后的那枚蝴蝶胎记上。 沙哑的嗓音,磨着,抚着她酸涩的心。 “岑芙,对我怎么都成。” “别不理我。” 别不爱我。 第54章 Anecdote anecdote:54. 生日那一夜岑芙过得很漫长。 几乎是和许砚谈交往三四个月来做的最狠的一晚。 一周多的冷战, 两个人都憋疯了。 或许是发泄情绪,或许是忍了太久。 似乎无法退让的,各自的人生规划摆在面前,这股无法割舍的不舍和纠结成了他们纠缠不休, 抵|死缠绵的催化剂。 她皮肤上的淤迹, 还有他肩膀上的抓痕。 几乎无法再洗的床单, 敞了一晚的窗。 都是一夜胡闹的有力证据。 岑芙第二天是快到下午才醒的, 许砚谈都起了两回床,睡过一次回笼觉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闪出来的记忆都是自己昨晚上又哭又叫的狼狈样儿。 岑芙羞耻得捂脸哀叹, 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也哑了。 身上更别提, 动一下到处酸痛。 弄得过分了。 而她还躺在郊边民宿的房间里, 只幸好今天是个周日。 岑芙摸着自己脖颈上戴着的项链, 指腹摩挲着锁骨中心的钻银蝴蝶吊坠。 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之一, 昨晚亲自帮她戴上去的。 而她和许砚谈的那点别扭也随着昨晚的一夜激情暂时过去了。 尽管隔阂的源头并没有彻底解决, 那件事也没有被讨论出结果,但是两人很默契地都不再提及。 如果九月份注定要分开, 那么也说明两人能这样面对面肆意相拥的时间,已不足三月。 身体过于不适, 所以从郊外民宿到崇京公寓的家里,这全程岑芙都是被许砚谈抱上抱下,脚就没沾过地面。 她就喜欢不顾礼数地在他面前骄纵, 因为知道许砚谈不是那会伺候人的人,所以岑芙才无比享受。 享受他学着他人照顾, 惯宠自己的模样。 别扭, 独一无二。 许砚谈只用三年完成了双学位本科四年的所有课业, 并且掠夺了数不清的,国际法学类赛事的金奖,团队的,个人的。 就是为了在大四这年出国留学,在国外最好的法学院做交流学习。 这种成绩,这种履历,放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里都挑不出几个。 而许砚谈的留学计划,承载的已经不只是他一人的理想。 爷爷的希冀,叔叔的栽培,还有整个崇京大学法学系赋予的厚望。 而了解到这些的岑芙,之所以果断地拒绝了他带着自己出国的计划,不仅仅是对异国恋的恐惧,而是… 在某个瞬间,她意识到自己与优秀过分的许砚谈,差距究竟有多远。 而这份退缩,也只到6月24日的前半天。 和许砚谈破冰重好后,岑芙在回崇京市区的路上悄然有了动摇的念头。 …… “啊?”纤纤惊讶地差点没叼住吸管。 一周后的这个周五,胖猴和许砚谈不知怎的突然把大家聚在一块,在兰亭湖酒吧街经常去的那间会所,包了个大房间供大伙吃喝玩乐。 纤纤和岑芙下了课先过来的。 纤纤眨了眨眼,消化刚才岑芙对自己说的试想,“你想出国?” “嗯,就美国那边的学校,我想回榆传以后试一下能不能交换到那边去,我听说优等生交换是给补助的。”岑芙捧着果汁杯,说。 “我家里应该不会资助我,实在不行,到那边勤工俭学就好。” 既然不愿分开的愿望强烈过了其他所有,那她就率先让步。 “你不是在榆传有认识的师哥师姐么,要不你帮我问问?”岑芙心生惭愧,皱了皱眉,说着:“我大一在这边上,根本不认识榆传那边的人。” “可以倒是可以…”纤纤爽快答应,犹豫的语气是对岑芙这个决定的惊讶。 她没想到,一向胆小又谨慎的岑芙,竟然能为许砚谈做到这个地步。 “榆传虽然比不上崇大名气大,但就在传播传媒这一专业也已经是国内前端学府了。想出去机会应该不少。” 纤纤并不想泼岑芙冷水,但她还是如实说:“万一申到的学校还没榆传实力硬,这本科就这么几年…你不怕过去以后后悔?” 她一番话,确实让岑芙原本热情满满的情绪冷却下来了。 就聊天空隙的这会功夫,又进来几个男生,他们瞧见纤纤主动乐呵呵地打招呼,纤纤也自来熟,随便调侃了几句。 岑芙瞥了他们一眼,问着:“你认识?” 说是朋友聚会,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她不认识的人。 “认识,都是圈里的公子哥,有几个都小时候住大院那种。”说着说着,纤纤也觉得不对劲了,“不对啊,今天什么局,怎么把他们都请来了?” “怎么不见骆杭和云迹?”岑芙问。 “害,他俩,一个准备考研一个准备保研。”纤纤挥挥手,感慨:“两口子全是努力批,忙着呢。” 这时候,许砚谈和胖猴走进包间,瞬间朋友们就招呼他们。 许砚谈一进来,淡然的视线扫视着包间,第一时间寻找岑芙的位置。 在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岑芙忍不住雀跃起来,弯起的眼溢出了笑。 就在岑芙刚要抬胳膊向他招手的时候。 而就在许砚谈的身后,钻出了一个女生。 一个过于漂亮的,明媚大气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简约的白呢格子小香风短裙套装,耳尖的珍珠坠不大却精致,浑身透着贵气。 卷发随着动作飘着,肌肤如雪,一笑皓齿。 “哈喽哈朋友们,好久不见。” 包间的氛围瞬间被炒到最热。 大家都叫她——费一鸿。 她举起双手装作煽动气氛,然后放在耳边阖眼享受大家的欢迎。 好像舞台剧上翩翩悦动的仙子。 岑芙被她的灿烂笑容触及灵魂,聚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 公子哥们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堆手捧花,还有蛋糕,争先恐后的送上去。 簇拥着费一鸿到沙发最中央叙旧。 费一鸿过于耀眼,以至于岑芙都没注意许砚谈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 “看谁呢?”他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的时候,岑芙一激灵,回神了。 许砚谈把自己手臂架在她背后的高脚椅椅背上,懒散地站在她身边,半拥着,低头亲昵:“来多久了?” “没多久,”周围的环境太闹腾,岑芙偏头,与他耳边低语,问着:“那是谁?” “从小玩儿到大的一朋友。”许砚谈语气缓慢耐心解释给她:“初中就定居美国了,回来休假。” 并不是岑芙小气,女孩子难免会对男朋友从小认识的邻居,同学,青梅一类的女生抱有说不清的芥蒂心,因为他们共同拥有这一段岑芙不曾入场的记忆,至少初次见面时会有这样危险的磁场警告。 男生亦然。 “你去接她了?”岑芙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吃味。 许砚谈比她敏锐,听见小姑娘别别扭扭问出这句的瞬间,眼尾勾起了似是满意又恶劣的弧度,他短暂一声:“哟。” “吃醋呢?” 岑芙瘪起嘴,嗔瞪他一眼。 他抬手揉揉她头发,放轻语气哄人的话混着他清冽厚重的男性荷尔蒙,让人无法再迁怒。 “没去。” “胖猴接的,我哪有那闲工夫接她。” 岑芙点头,表面装作不在意,实际上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玩的人不知道聊到什么了,朋友们忽然齐刷刷回头看向许砚谈,八卦地贼笑:“是不是啊!许砚谈!” 岑芙根本没打耳朵听他们在聊什么,许砚谈的心思也扎在她身上,哪儿知道他们起什么哄。 “是什么是你大爷。”许砚谈撩起眼皮子骂了他们一句,懒恹恹的:“说什么呢。” 其中一个一起玩到大的男生拆台,没眼力见的当着岑芙面就调侃当年:“当初初中那会儿,不全年级都炒你和费一鸿的绯闻么!” “哈哈哈对啊,你俩初中真没谈过?” “谈过吧,我听到的版本谈半年呢。” “那会儿你俩谁追谁来着?” “就许砚谈这吊样,大鸿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哈哈哈。” 费一鸿吃着水果,笑眼盈盈地听着,仿佛不是自己的八卦似的津津有味。 “对呀许砚谈,我们谁追的谁?”还添油加醋地开玩笑。 许砚谈半不耐烦的扫他们一眼,尤其瞪了一眼费一鸿以作警告,话都懒得说。 一偏头,对上岑芙视线。 岑芙环着胸,呼吸沉下去,一副“让我猜到了吧”的架势,用眼神审问他。 许砚谈接受到岑芙兴师问罪的态度后,停了几秒,架着胳膊扶额,气笑着无奈。 …… …… 哗—— 温水顺着水龙头降下,滑过岑芙细腻的手背,最后顺着盥洗盆的坡度流走。 她洗着手,余光在镜子里瞥见费一鸿从洗手间里面出来,手掌里的泡沫都随着毛孔的神经变化而变得僵硬。 费一鸿却更坦荡,瞧见她之后还笑了,走到她旁边洗手。 她根本没给两人留有尴尬的空白时间,上来直接解释误会:“他们都开玩笑的,我和许砚谈没有谈过,暧昧都没有过哦。”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她太过真诚坦率,让岑芙意外。 岑芙笑了一声,点头:“许砚谈跟我说了。” “哦,他还挺着急。”费一鸿咯咯地笑,像是在背地里偷偷嘲笑许砚谈,“总之你没误会就行。” 她把水龙头关上,啪的一声闷响,水声停滞。 费一鸿偏头看她,笑意冷静几份,她那漂亮的五官一收敛明媚以后,骨子里的温柔成熟就散播出来。 费一鸿和许砚谈同岁,都比她大上三四岁,但是她气场里开阔和知性却远远不止于二十二岁的年纪。 “不过,我这次回来确实是为了接他的。” 岑芙原本放松的情绪再次收紧。 她抽出两张纸擦手,盯着自己的手,动作不断,同时说:“我原本打算回来休假,九月份跟他一块回美国。” “不过,他都不告诉我他谈恋爱了,真小气。”费一鸿说着。 两人从卫生间往外面走,溜达到了露天走廊,这里氛围安静,最适合聊天。 岑芙一直在打量费一鸿,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你……” 有些话,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问出来才合适。 而费一鸿作为姐姐,怎么会不懂小姑娘眼里几乎不会掩饰的问句。 夜风习习,楼下的斑驳灯光成了她眼底的碎星,她靠着栏杆,望着酒吧街环绕着的这面湖,微风掀动她的卷发,风略过她的发香都醉的慢了步调。 岑芙本以为岑颂宜就足够漂亮了,但是费一鸿不一样,她是那种从内到外,连灵魂都优秀的女孩子。 是用无数努力和经历堆砌出来的坦荡,是真的见过世面的淑女。 而费一鸿接下来的话,更让岑芙感到震撼。 她说:“许砚谈确实足够优秀,不仅是当年放在我所接触的圈子里,就算是现在,他也是顶尖儿的。” “可谈感情又不看这些,我俩脾气对不上号。” 费一鸿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是厉害,但我也不赖,谁愿意忍他那种臭脾气,我又不是离开恋爱活不了的人。” “我那个时候坚信。”她偏头,眉宇间放松的尺度容纳着宽阔的心怀,“世界这么大,他一定不会是我接触过的最优秀的男性。” 费一鸿托着下巴,微醺的酡意却将她的大眼睛衬托得更清澈。 “正是因为我见过许砚谈,所以我才要更坚定地去认识大千世界。” “这样以后在他面前,我才不会下意识地仰头。” 岑芙听着这些,心中震颤,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漆黑的瞳仁动摇着,抬头时,发现费一鸿的眼神已经等待已久。 两个女孩在夜风温柔中对视。 费一鸿的眼神坚定,她多少听说过他们的事,也能猜到他们面临的困境。 在向她解释自己确实对许砚谈没有私心后,费一鸿将自己真诚的劝告讲与岑芙。 “妹妹,比起你自己的人生。” “他许砚谈算个屁。” …… 之后,岑芙和费一鸿聊了很久。 听着费一鸿聊着她的经历趣事,岑芙光是听着都觉得开阔眼界,从学校里各种活动,到飞去法国办展,因为被偷窃和朋友们笑着露宿街头,和几任外国男友交往的秘事,不同人种不同国家之间的文化差异,还有到非洲参加动物援助的惊险。 她告诉岑芙,外国的月亮不一定比国内的圆,留学生并不一定代表优秀,如今国内考研比留洋读研的难度要大上许多。 而国内的顶尖院校一点也不必国外的差。 她也告诉岑芙,不是一定要有像她这样复杂的经历才叫活出意义,而是努力进入自己理想的生活模式,无论激烈还是平淡,就叫活出自己。 相识不过一晚,岑芙却在她身上学到了很多,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在费一鸿的身上捕捉到了姐姐般想依赖的光环。 在钦佩她的优秀,学到某些思维后。 岑芙因为看到这样耀眼的费一鸿,而深深的,感到了洪水般拦截不住的自卑。 从没有这么的自卑和难过。 * 因为高兴,岑芙和费一鸿喝了一些香槟,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有些歪歪拧拧了。 还好许砚谈没喝酒,结束的时候在门口当着众人被她背起来,往停车场走去。 许砚谈在岑芙身上展现的几乎没有底线的惯宠,惊煞了一众旧友。 费一鸿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两人离开,良久,叹了口气。 …… 岑芙一喝酒就浑身酸软,感觉很沉,所以到了家就往床上一扎。 洗漱都是许砚谈抱着去的。 洗漱完一身轻松,岑芙窝在床上酝酿睡意,虽然眼皮发沉,可是今天费一鸿给自己的冲击实在太大,让她的精神一直处于不断思考,持续亢奋的状态。 许砚谈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岑芙穿着睡裙小小一团的在床上窝着,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岑芙听见地板上的脚步声,回头,对许砚谈张开臂膀,懒洋洋地撒娇:“许砚谈,抱!” 许砚谈走到床边,一边掀被子一边把人捞进怀里。 一进到他怀里,岑芙就像个毛毛虫一样往上钻,双手搂住他脖颈就要亲。 亲|吻对于二人来说已经如家常便饭般平常,岑芙也跟着许砚谈学得有模有样,咬|他的唇瓣,舌忝|着去找他的舌。 搅|动的水|声骤然破坏了原本气氛温馨的卧室。 许砚谈一边跟着亲,一边把被子给她掖好了,一点铺垫没有,习惯性地把手往下找。 她穿的是睡裙。 他太过方便。 岑芙一下酥了,打了个激灵,回应他粗糙舌尖的动作都迟缓下去。 像六月这样的节段,雨说来就来,顿时湿润了整片山林。 就当岑芙以为今晚会和以往的夜晚同步发展的时候,许砚谈忽然停下了。 她慢慢睁开迷离的鹿眸,用疑惑和不满足的目光询问他。 “先说事儿。”许砚谈侧撑在她上面,用指腹擦掉她唇瓣津湿,克制自己的窜动。 嗓音沙哑性|感。 “什么事。”岑芙情|潮未退,故意在被子里用脚趾勾他的腰和睡裤的松紧带,俨然一个天性放肆的小妖精。 许砚谈看着她的眼睛,直接说:“我不去了。” 岑芙愣住:“你不去…哪儿?” “斯坦福,不去了。”许砚谈埋头在她颈窝,话说得一点波澜没有,似乎像是丢枚硬币般那么无关紧要:“在国内继续读一样。” …… …… 卧室原本旖|旎蒸腾的氛围,再度因为他的一句话骤然降至冰点。 岑芙忽然用力,推开他的脑袋,挣脱他的怀抱,力气大到不管不顾不留情面。 许砚谈被她推开,颦起眉。 因为费一鸿,岑芙确确实实地见识到许砚谈身边的人们究竟都是多么优秀的存在。 本来就意识到自己与许砚谈的差距,再看见费一鸿的明艳自信。 岑芙的自卑拱到了极点,这样的她,能值得许砚谈荒废前途陪她留在国内吗? 许砚谈是多少人倍加期待的天之骄子。 她自己都觉得不值,不配,更不能这样。 他们两人,都不能为了那片刻温存而修改了原本的人生规划,许砚谈比她更不能。 她冷下脸,心在滴血,胸脯起伏倍感荒唐,骂他:“许砚谈,你疯了。”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许砚谈也坐起来,目光沉静,带着压迫感。 “这明明是最烂的解决办法!”岑芙捞起身边的枕头砸到他脸上,嘭的一声,恨不得让他清醒一点。 他一把抓住枕头扔到地上,力度又狠又大。 许砚谈眯了眯眼,气场沉下去,情绪也拱到了气头上,“跟我一块出国你不肯。” “成,那我我不走,你也不许。” “然后到头来还说什么都不想异地。” “岑芙,你耍我玩儿呢是么。” 他把话说得太明白,刺得岑芙喘不过气。 她忍着眼泪,转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回自己房间,头也不回。 “咣——!” 把卧室的门板撞得震墙。 卧室里已经没有了少女身上的香味。 许砚谈依旧坐在床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唯一变化的是他越来越冷的眼眸。 撑在被褥上的手攥着拳,硬得泛白,手臂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 另一房间。 岑芙抵着门板,任由眼泪往下掉。 明明是好事,明明两个人都在为这段关系退让。 她悄悄在了解国外留学的费用和名额,他有打算放弃留学。 可是为什么她这么难过。 因为这全是迁就,用前途和未来作为手续费的改签。 岑芙抬起手背挡住自己眼睛,哭的哽咽。 心揪着疼,逐渐失去供血的功能,她就要窒息。 这是一道没有最佳答案的题目。 他们都无法解开。 第55章 Anecdote anecdote:55. 许砚谈提出自愿放弃出国计划, 留在国内读研的提议,让好不容易缓和关系的两人更加僵硬。 岑芙只觉得心里仿佛搁了块消化不掉的大石头, 横在心房中间, 每呼吸一下都觉得疼。 许砚谈是崇大公派出国留学的重点推荐对象,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她又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放弃筹备许久的规划。 他大抵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反对,甚至是生气。 许砚谈那么一个自尊自傲的人, 好不容易为他人退让一次, 却遭到这么剧烈的反对,倨傲的骨性里也很难迅速翻篇。 只有许砚谈能给她的那股安全感, 此刻又消失将半。 她再次站上了涨潮后的孤礁,周遭无路, 背后空荡。 两人就这么僵着,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而这场更恐怖的冷战的源头, 竟然是对彼此的依赖和爱。 蝉藏在片片绿荫里,伴随炙热的阳光, 乱鸣成网。 恰逢雨后, 所以空气没有那么躁得慌。 和煦的午后, 快临近四五点钟, 暑热褪去, 温度难得舒适。 岑芙蹲在学校小道边,欣赏着这块被圈起来的区域种植的花草, 被人架了很专业的收缩花棚。 这里的花种和学校里种的都不一样,学校里大多喜欢月季这种明艳的, 开放持久的花作为点缀。 而这里却种着芍药花,类似月季, 却没有月季那么富贵。 还有矮山茶花, 虞美人。 少见又娇气的花在这一小块少被人熟知的小道里绽放得肆意。 岑芙蹲着, 与花们平视,她没有采撷的念头,只是轻轻探头,把鼻尖凑过去。 阖眼嗅花香,眉眼舒展,得到片刻松懈。 金色的光筛过绿荫叶,成碎片状,将她的侧脸照得亮白。 她露在t恤外的胳膊纤细又漂亮,仅仅通过视线,省略触觉,就能感受到她的柔软。 “这次就算你喜欢,可能也没办法让你带走了。” 周霁成的嗓音出现在她身侧。 岑芙倏尔睁开眼,偏头,在有些逆光的身位仰视着他。 周霁成穿着学校校医的白大褂,背着光,替她挡了大片的刺眼夕阳。 他的眼镜挂在口袋边,那双笑而深的眼没有隔档地与她相接。 她利落站起来,因为久蹲一站起来恍惚有些眼发黑,踉跄了一步。 周霁成往前走,抬手想去扶,见她自己站稳了,又缓缓收回手。 “老师,这不会又是您养的吧?没想到您还有学校花匠的兼职。”她失笑,问着。 周霁成露出无奈的神情,给她指着小花丛正对着的一楼窗户,说:“墙那边就是我的办公室,我每天上下班都会从这里经过。” 岑芙都忘了校医务室的位置,而且这边小道偏僻,她一时没想到,尴尬地眯了眯眼睛。 “当初搬到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窗外这块地方明明还算宽敞,夏天的时候却没有植被点缀,有些可惜。” “于是就种了些喜欢的花。” 岑芙颔首,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最近心情比较低沉,遇到周老师这样并不熟又年长的人,感觉找到了情绪的抒发口。 即便是说些不相关的话,总比一个人憋着要好。 她往前走了走,视线一直流连在花丛中,岑芙略懂一些花卉的品类,于是念叨着:“芍药花,虞美人…” “芍药又名别离草,有难舍难分的花语,所以是七夕节的代表花卉。” “虞美人,据说是为了缅怀虞姬,所以代表着生死离别,是离歌之花。” 说完,岑芙回头看向周霁成,笑了:“老师,您是悲观主义者吗?” 周霁成听着,面对岑芙的调侃,反而很是欣赏地笑着点头:“看来你很懂花,我是遇到伯乐了。” “不过呢。”他也望向那盛开妖冶的虞美人,内敛又艳丽,说着:“我总认为,花语是不能为世人所框架定义的。” “同一种花,不同人的会寄托不同的情绪。” “你说花是离别之花,不过是因为心中多是这样的苦闷,恰好遇到了合适的花卉,于是将心中不能说,不愿说的字眼吐露出来罢了。” 周霁成平平淡淡一番话,搅得岑芙心海波涛,在这闷热的午后,在美丽的花丛旁,悲伤突袭。 眼底说热就热了起来。 岑芙默默转身,不让周霁成看见自己的失态。 “还有这山茶,我也很喜欢。”周霁成伸手,用自己微凉的指尖抚摸花瓣,“你知道,山茶花的凋零通常不是整朵枯萎的。” “它凋谢时,是一片一片地掉。正是这缓慢的凋落,好像是对无法抵抗的衰败露出的依依不舍。” “试图对抗自然,也试图挽留什么。” 周霁成收回手,看着面前偏着身子低头不语的女孩。 像是自我解读又像是在暗指什么,他始终微笑:“所以山茶也能代表爱情,大抵是…无法改变结局而又眷恋不舍的爱情。” 岑芙将自己发抖的指尖握拳藏起,难以控制心中跌宕的情绪。 她换着激动的呼吸,抬眼,向周霁成投去求助的目光。 “老师。” “玫瑰和面包只能选一的问题,我想知道您会怎么解。” 隐晦的询问,是她为这份少女心事最后的掩饰。 这是他代他们班大学生心理课的那天,让他们自由讨论的问题。 玫瑰代表爱情,浪漫,抛弃一切的,与爱人的温存。 面包即代表现实的,生活的,自己果腹之理想的。 周霁成看着她眼眸里逐渐涨潮般明显的泪意,微笑也逐渐淡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一步步走向她,仰头感慨。 “六月,是个美好又悲伤的时段啊。” “最近倒是给不少应届毕业的情侣学生们做过心理疏导,这确实是个很难抉择的难题。”他不打算奉陪她顺着隐晦和代指讨论,而是直接明说。 芍药和虞美人在旁悄然观察着,落日之下,周霁成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名牌手帕,递给她。 在动作的同时,周霁成扬起了浓郁的笑,极其有治愈力,令人忍不住对他放松,想要信服。 他说:“小同学,银莲花跟着凤凰木去南方绽放,可是会被长江以南的阳光烤死的。” “他人固然可以带给你安全,可有朝一日离开了温室,你依旧会感到冷。” “人之价值,人之自信,只有自己能给自己。” “在追随他人之前,不妨先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够不够黑。” 岑芙接过他的手帕,盖住了自己再也拦不住泪水的双眸。 眼睛被盖住,颤抖的肩膀和下巴暴露了她所有的崩溃。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最正确的选择。 可却这样掩耳盗铃地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身边的人,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这剜心的现实。 是在寻求什么呢,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周霁成就站在她面前,双手抄兜,眉眼掉光了所有笑意与柔和。 “滋滋——” “滋滋——” 就在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又急促的震动起来。 岑芙赶紧擦了擦眼泪,对周霁成道了声歉,红着鼻子拿出手机。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皱起了眉,迟疑地接通,放在耳畔。 岑颂宜焦急的哭腔传来。 “岑芙,你快回来吧。” “我…爸爸…咱家出事了。” 第56章 Anecdote anecdote:56. 医院走廊的颜色苍白, 即便是再温暖的光,投进窗子以后也会被这一室的消毒水味漂得苍白无力。 岑芙手里捏着单子, 往外走着。 这张确诊单, 她本来该留在病房里,但是不知怎的忘了,就这么带了出来。 上一次来的时候, 是许砚谈爷爷病重。 岑芙没想到, 短短时间内,她会再次怀着忐忑苍茫的心情走进这里。 而这一次, 是她的爸爸。 随着风脆弱飘荡的白色确诊单上的铅字印得清楚又残酷。 岑康发,四十九岁, 肺癌iii期。 时间太久了。 已经扩散到胸腔中心,外科手术已经无法将肿瘤切除干净。 何芳华坐在长椅上低头扶额沉默不语, 岑颂宜泪流不止绝望失措。 而岑芙作为仅剩的能维持理智并能行动起来的人,现在捏着确诊单, 双眼发直地往医院外走, 回家给爸爸收拾行李住院。 前阵子的幸福, 好像是她从上帝那儿偷来的。 最近的一桩桩事像是对她贪恋快乐的惩罚和抱负。 人影窜动的医院大厅, 少女单薄的身影缓缓停下。 岑芙徐徐地弯下腰, 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垂着头, 像绷紧即将裂坏的弓。 她低着头,头发将她的脸遮住, 路过的人只能瞥见她急促的呼吸和抖动的肩膀。 岑芙就这么弯着腰在原地驻足了很久,极度的绝望和害怕麻木了她的神经, 整个人还处在无法接受的蒙然中, 她半滴眼泪都分泌不出来。 她只觉得喘不过气, 弯着腰一口一口大喘气,夺取氧分。 “哈…哈…” 良久。 她再次直起腰,扬着那麻木的表情继续往外走。 还有要做的事,不能倒下。 不知是上天故意设计,还是缘分就如此巧合。 医院大厅那么多出入的玻璃门,偏偏让她与许砚谈在同一个出口差点撞上。 他进得匆忙,她低着头没看路。 岑芙一头撞进他怀里,往后退了两步,在闻到熟悉味道的时候愣了一下。 她缓缓抬头,用不太敢置信的眼神望着许砚谈。 “你…怎么在这。” 许砚谈身上的黑t恤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他颦眉,呼吸还没完全平息。 像是一路跑来的,没平时的悠哉样。 “你给我发的消息,说在医院。”他说。 自从三个月前,他对医院这个地点就有些敏感,收到她说自己在医院却没有后续的消息,他想也没想放下手里所有事赶了过来。 岑芙“啊”一声,还是呆愣愣的,像是丢了魂:“我给你发过消息吗?我不记得了……” 许砚谈看了一眼身边还在不断进出的人,拉着人走到旁边。 “怎么了?”他放柔语气,问着。 她太不对劲了。 两人又冷战了这么长时间,原本再说话应该会感到别扭,可因为另一件事的冲击力过于强悍,让岑芙都忘了去计较两人之间的冷战。 她本是不打算告诉他,可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瞬间本能性地给他发了消息。 像是求救,是撑不住需要依靠的信号。 岑芙颤抖着手,把确诊单递给他,越说呼吸越急,含着哭腔:“我爸爸…我爸爸…” “肺癌…三期。” “你不知道…他就躺在那儿…脸色那么差…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瘦成那样了…” 说着,她像是被抽去支撑力般瞬间发晕,腿软往下栽。 许砚谈一把扶住了她,搂到怀里。 触碰到他的瞬间,岑芙的泪腺就像是水与液氮碰撞到一起的化学反应,嘭地爆发出蒸腾的眼泪,决堤而出。 “呜…呃…”剧烈的哭泣让她几乎喘不上气,双腿发麻,抓着他的胳膊,指尖抠着他的胳膊,不管不顾地用力。 “许…许砚谈…”岑芙眼泪和鼻涕融为一体,哭的狼狈,绝望得大脑空白:“我爸爸…” 她因为四肢无力一点点往下滑,许砚谈只能更使劲,圈紧她的腰稳住她。 岑芙破碎的哭声几乎剜了他的心,许砚谈眉头锁紧,摁着她的脑后安慰,也用足了力度。 “别怕,我在。” “会有办法,会有办法。” 岑芙已经哭蒙了脑子,跟着自己的心胡言乱语,她淌着眼泪,语调混沌地抽噎:“许砚谈,救我。” “救救我…” 许砚谈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不知在隐忍什么,额头的青筋都崩了出来。 搂着她腰的手指,在收紧时轻颤。 …… 最后,岑康发住院需要的行李和东西都是许砚谈差人收拾完送过去的。 岑芙当晚的情绪和身体状态实在撑不住她这么来回折腾。 因为过于波动的情绪,岑芙没有感冒的症状回家却突然开始发了烧,浑身滚烫。 许砚谈和景淮一个伺候一个做饭,来回照顾。 半夜的时候,岑芙迷迷糊糊醒了,勉强吃进去的退烧药终于起了效果。 她扒开黏住的眼皮,先是感觉到自己后背有只手一直揽着,随着清晰的视线,岑芙看见许砚谈近在咫尺的睡颜。 他似乎睡得很不踏实,即使已经进入睡眠,眉头却不知为何一直锁着。 岑芙悄悄伸出手,而在她动弹的时候,许砚谈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两人躺在床上,拥着,平静的对视着。 许砚谈眼神深邃,瞳色被深夜染了漆黑。 他就这么看着她抬起手指,任由她的指尖抚摸在自己的眉宇之间。 岑芙用自己的指腹描摹着他眉毛的走向,小声开口,嗓音有些哑:“我没事的…” 不要为了我,把眉头皱成这样。 许砚谈平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最后,他收紧手,把人紧紧拥抱在怀里,合上眼,不让她看见自己逐渐暴露混乱复杂的眼睛。 两人拥抱着入眠。 各为彼此的栖息地。 * 第二天岑芙就退了烧,然后她就马不停蹄地跑去医院照顾爸爸。 岑康发醒了以后精神状态不错,尽管人已经消瘦,气色也不好,但是他看见岑芙之后,依旧扬起了往常那副和和气气的微笑,看见小女儿高兴得笑纹没松过。 爸爸越是这样笑,越是这么安慰她,岑芙心里就越难受。 岑芙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削掉的苹果皮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漂亮又利落。 她平淡着脸专注手里的苹果,而后猝不及防的听爸爸开口。 “小芙啊,爸爸有个事要跟你说。” “我跟你妈妈…打算离婚。” 削苹果的动作一停,岑芙握着水果刀,愣了。 她缓缓抬起视线,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您说…什么?” 岑康发躺在病床上,被小女儿这般质问和不解的眼神看着,忽然一阵愧疚,“其实…” 话没说完,岑颂宜踩着高跟鞋走进病房。 岑芙偏头,看着她拿着一堆单子走过来。 岑颂宜看了一眼岑芙,直接问岑康发:“爸,我去缴费,用哪张信用卡?” 岑康发打开自己的钱包,挑了挑,抽出一张递给她。 岑颂宜拿着信用卡刚要转身走,突然被岑芙叫住:“你等等!” 岑颂宜回头,压低眉头:“干嘛。” “不对,”岑芙看了看这父女俩,找到关键:“为什么交费不用储蓄卡,要信用卡,这次治疗的钱明明不多,家里又不是没有钱。” 她这话一出,岑颂宜露出意外神色,然后看向自己的爸爸,想让他解释给岑芙。 病房里安静了。 “你妈…今天早上跟我提离婚了。”岑康发一低头,腰背就弯了下去,苍老的感觉骤然出来。 他维持着干笑,像个只知道吃亏的老好人,满眼苍凉:“她说…你姐姐现在演戏刚出头,正是入圈用钱打点的时候。” “我这病这么治下去,耽误她们母女。” 搽—— 岑芙直接把水果刀扎进苹果里又快又狠,啪的拍桌子起身,指着岑颂宜,气得双眼通红:“岑颂宜你们还是人吗!!” “你们还有心吗!?是畜生吗你!” “这是你亲爸!他从小到大怎么对你的!?” 岑颂宜咬硬了牙,对她的辱骂无法忍耐,大声反驳:“你以为我想?我要是不管爸爸我还能在这儿!” 她偏开头缓了口气,然后看着岑芙,烦躁地开口:“妈这阵子在外面打牌你知道输了多少钱?现在家里能动的钱都让她还债了!” “我是要拿我片酬垫医药费的,是爸不让。” 岑康发抬着无力的手,去拉小女儿的胳膊。 岑芙带着愤恨的眼神回头,差点吓到了岑康发。 岑康发叹了口气,劝着岑芙:“芙啊,离了好,我把能动的钱划给她,让你妈赶紧把账还了。” “我不给她钱,她就会拿你姐姐好不容易攒的积蓄去还…” 岑芙听到了自己父亲隐忍的哭腔,那是一个男人的绝望。 “离了好,我给她钱…我不拖累她…算是还了她当年扶持我生意的恩。” 岑颂宜听着,忽然仰头看天花板,胸口起伏着,忍无可忍般地合上了眼。 然后她转身,拿着信用卡出了病房。 病房门被关上,削好的苹果还在桌子上摆着。 刀刃扎在果子里,果汁流了一桌面。 “爸。”岑芙倍感无力,一腔愤怒根本发泄不出去,她不得不照顾自己爸爸的情绪,怕他身体扛不住。 她撑着床边,酝酿很久,也只是吐出一句,带着悲凉的笑意:“您何必呢。” 您把何芳华视作恩人,可我只觉得。 是她毁了您的一生。 …… 岑颂宜交完钱返回住院楼,走在楼道里,远处就看见岑芙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经历过之前那件事,两人已经没了所有姐妹亲情。 她把缴费凭证放回病房就要去拍摄,就在岑颂宜的手已经扶上门把手的时候。 “岑颂宜,我以前觉得你只是瞧不上我。”岑芙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低头坐在长椅上,说着话,抬起带着恨意的眼睛瞪着岑颂宜。 “我现在觉得,你他妈的是人畜不如。” 难得骂了脏话。 在即将烧钱治病的父亲和还有利用价值的母亲之间。 她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跟何芳华博富贵。 岑颂宜听看着以前那么懦弱胆小的岑芙,现在竟然用这样恶狠的眼神对自己骂脏话。 她笑了,咯咯地笑了好几声。 她往前一步,高跟鞋的尖锐声音在地砖上踩出。 “岑芙,我告诉你,你恨错人了。”岑颂宜想到那些,也红了眼睛,她伸出手指,戳着岑芙的肩膀,一下比一下重。 “要不是因为他许砚谈,爸爸至于今天躺在这儿?!” 岑芙的眼角倏地怔松。 心跳都停了。 第57章 Anecdote anecdote:57. 许砚谈排队买了岑芙最喜欢吃的烧麦和竹荪汤, 拎的东西太多,他腾了个手,输入指纹解锁大门。 随着智能锁的一声铃声, 他肩膀顶着门进去。 家里有些昏暗, 但是客厅那边开着壁灯。 许砚谈低头瞥见岑芙的鞋, 说明人在家。 他随便一个偏头,扫见了她立在门边的两个行李箱。 许砚谈颦眉, 歪头, 看向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岑芙,开口问:“这两个箱子干什么的?” 岑芙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 看着他淡淡笑了下,“回来了?” “你先过来,有事问你。” 许砚谈扶着玄关柜把鞋换了,拎着外卖袋子往客厅走, 脚步踩在瓷砖上,声音很轻。 “什么事儿,你先把饭吃了再说?” 他把外卖放在茶几上,岑芙看着那些。 都是她爱吃的。 岑芙眼底暗淡, 突然开口:“你满意了吗?” 许砚谈还勾着外卖袋的手指一顿, 他整个人停在了原地。 他压低的眉头更深,“…什么意思。” 紧握在一起的手缓缓松开,手心里的汗逐渐挥发在空气里。 岑芙抬眼, 那双常常含情的鹿眸已然没了任何情愫和依赖。 此刻,半带自嘲地微笑,生硬又难看:“许砚谈, 我全知道了, 岑颂宜告诉我的。” “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就放下仇恨的人。” 客厅里陷入寂静。 僵硬了几秒, 许砚谈松手,后退一步,坐进单人沙发里。 他没有说“岑颂宜说什么你都信”这样的话,他的沉默,他的不辩解。 让岑芙的心,越来越冷。 …… 事情追溯到五年前。 许砚谈初中毕业,因为转户籍没有及时办下来,他不得以要回南城上高中完成高考再回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意外得知,自己叔叔当年的意外有可能根本不是意外。 而是所谓的恩人一家,岑家人的杰作。 那时的许砚谈比现在还要气盛,根本就无法忍耐,许衡再三强调让他回南城好好读书,不要掺和这些事,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大人的事交给大人解决。 许砚谈表面答应,可根本就没有忘记这茬事。 回到南城以后,他也一直在背地里调查这整件事,寻找所有的证据。 叔叔对他来说太重要,重恩的许砚谈,默默在心底酝酿着计划。 关于报复岑家人的计划。 如今往回看,许砚谈的手段就像潜伏在浅湖里的毒蛇,早已渗透到了每一个细节里。 岑颂宜大一刚进入崇大校园,就恰好见到了风流倜傥的他。 而许砚谈什么都没做,只是当着所有人笑着悠哉地主动提及两人过去的旧识。 岑颂宜本就虚荣,这一下,更成了动心的催化剂。 两家人当年根本没有约定婚姻,而岑颂宜的动心,许砚谈的抛枝,让何芳华开始打起联姻的算盘,让岑颂宜放弃所有演艺事业,将人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到许砚谈的身上。 这一点,岑颂宜曾经抗拒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孤注一掷,还自己作出了丑闻丢了大好的机会,正好迎合了许砚谈最初的想法。 经商多年,精打细算,连对家里开支都如此吝啬的何芳华,为什么突然染上了牌瘾? 这一切,早在那天许砚谈回许家,他和姑姑许竺随意的话题,意味深长的对视中藏匿答案。 最后,是岑康发。 自从巴结上许家以后,岑家的家具建材生意蒸蒸日上,这些年也积累了基本盘。 又怎么会在一年内突然出现生意难做,步步维艰的境况。 然后,当他需要周转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把家底败了个光。 将一切收网,逐点击破。 岑家每个人都乱了套,散了架,自然无法迅速扶持彼此重振旗鼓。 这才是许砚谈的手段。 可是。 唯一的意外,是岑芙。 许砚谈不是忘了岑家还有这号人。 或许连岑芙都已经忘却。 许衡和岑康发出意外的那天,许家人和岑家人都扎在医院里。 那是岑颂宜口中的,第一次见许砚谈的场景。 可那也是许砚谈,第一次见到岑芙的场景。 他跟着家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确定叔叔没有生命危险,就在许砚谈厌烦何芳华和自己爷爷阿谀奉承的虚假时,他偏头,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岑芙。 初中年岁身形清瘦的许砚谈,站在原地,偏头看着角落里的小姑娘。 他的影子拉长,到她的脚下。 她被自己家庭排挤得格外明显,妈妈搂着大女儿在笼络关系,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穿着校服,站在一边。 女孩消瘦,低着头在发呆,手指抠着。 在他瞥见她眼神的瞬间,许砚谈莫名地被触动了。 因为岑芙的那个眼神,空洞又淡然。 是对自己家庭和人生的漠然,麻木。 与他还在许项身边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身上有他曾经的影子。 冷漠又可怜,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所以,去年夏天,在南城酒吧的走廊。 在他看见她打扮得妖精一样,搭讪他的眼眸流转着狡黠和直白的欲|望。 好似心中某条冻封的河流瞬间破了冰,许砚谈在对她产生说不清理由的兴趣的同时。 有一丝欣慰。 她这株小苗芽,竟也能在那夹缝里,偷偷活出自己的模样。 岑芙就像一阵温柔的风,逐渐风化,打碎了他原本坚如磐石的计划。 他不会想到,他会有一天这么喜欢她。 喜欢到破坏计划去果断拒绝岑颂宜的接近,喜欢到把筹备已久的仓库游戏当做给她解气,让她自由的交易,喜欢到真的有几个瞬间想放下怨恨。 可是,棋局既成,他已经无法停下。 就像岑康发于岑芙而言,是重要的人。 他的叔叔,也是他无法让步的存在。 他们是一种人。 都没得到过太泛滥的爱,于是才极端,于是才无法收手。 许衡和爷爷早就知道许砚谈背地里在做什么,他们也知道,许砚谈一旦决定做什么,几乎没人能拦住他。 况且,是被触及底线的问题。 所以,爷爷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许砚谈和岑芙在一起,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两个孩子走不远。 所以,爷爷才会格外怜惜单纯的岑芙,她是无辜的。 而许衡在那天书房,对许砚谈所说的—— 【你不是已经为我做很多了么。】 【做人留一线,别把人往死路上逼。】 【我只有卖岑大哥一个面子,让往事翻篇。你和那姑娘才能有好结果。】 正是在提醒许砚谈,如果继续下去,结局就是他终究会和岑芙不欢而散。 所以岑康发有意和解,许衡才爽快答应。 …… 岑芙眼底干涩,得知一切真相后,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眼睫颤着,眼眸却冷静得吓人。 “所以,我能理解成,是你把我爸爸累成这样,对吗。” “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躺在那儿。” “对不对。” 许砚谈鲜少低了头,他双臂撑在膝盖上,垂着眸子,扣在一起的双手紧的泛白。 他开口嗓音已经发哑,只为自己辩解唯一一句:“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父亲没有参与。”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岑康发也是当年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岑康发的勇敢和善良,叔叔的结局就不止于跛脚。 岑芙下咽嗓子,只觉得尝到了血腥味。 她逐渐恍惚的视线里,看见了他刚刚给自己排队买的烧麦和竹荪汤。 “所以。”她笑了一声,“所以你才无所谓那天仓库放过她们。” “因为就算没有那一场恐吓,你的报复也早就成功了。” “许砚谈,你怎么没报复我?” “让我喜欢你,喜欢到半步都离不开,然后某一天让我知道这一切,是你对我最恶毒的报复。” 岑芙抬头,撞上他猩红的眼。 两人的心,都碎成了玻璃碴。 最终,是岑芙仓皇躲开了视线。 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把脖子上戴着的蝴蝶坠项链摘了下来,放在茶几上。 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她走向门口。 每走一步,她觉得身上越发变冷。 自己好像踏在季节和时间的银河带上,从今年的六月,一步一步,走回去年那狂风呼啸的九月。 夏,春,冬,秋。 爸爸是她出生以来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即便这样的照顾伴随着怯懦,伴随着动摇。 她也视作珍宝。 而这样珍惜的人,最终却倒在她最爱的人手下。 多么不敢置信。 多么嘲谑绝望。 岑芙曾经幻想,她收拾好的行李有几率会原封不动地再放回房间。 幻想着他会向她证实岑颂宜所说的一切都是虚假。 此刻,幻想破灭,她终于也从这场美好又幸福的梦里醒了。 即使心如刀割,决绝的话,她说得果断。 她明白,在这件事上,他们二人,谁也无法让步。 “许砚谈,我们分手。” “这辈子…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柔软又残忍的话落入他耳蜗的瞬间。 许砚谈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什么地方。 塌了。 第58章 Anecdote anecdote:58. 岑颂宜还有一年毕业, 最近因为丑闻也失去了很多机会,把大女儿当做摇钱树的何芳华意识到现在正是入圈需要资金造势的时候。 而丈夫确诊癌症的消息,无疑是给原本完美的计划来了当头一棒。 无情如何芳华, 她一面承诺与岑康发还会是家人关系, 一面劝说他与自己离婚。 实际上,与即将步入星途开始赚钱的大女儿相比, 这么多年容忍她, 纵容她的软包子丈夫不过是绊脚石。 伉俪夫妻,女方却在丈夫最需要照顾的时候果断抛弃。 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抛弃了身患癌症的丈夫,这叫哪个外人听去,都会横眉愤恨。 有的人拥有精明的头脑和技术,却连部分动物都有的基本感情都舍了去。 最后, 岑康发和何芳华协议离婚。 两人在岑康发出院的那天办理了离婚证。 两人将婚后财产平分,房产平分, 那岌岌可危的公司留给了岑康发。 岑康发深知自己的精力已经撑不住再经营生意,而恰好这时候有个商人对公司有些意愿, 希望能收购岑康发的公司,对方开出的条件意外的好,于是他就撒了手, 将自己经营半辈子的产业转了出去。 岑颂宜自然是跟着何芳华继续生活。 而岑芙,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病重的父亲。 为了治病,岑康发把崇京的房子变卖, 虽然医疗资源全国上下都要数崇京最好,但是他想回榆安了。 正好方便小女儿回去上学。 榆安是岑康发的老家, 也是他最开始做起的地方。 他十几岁从山区出来, 在榆安的家具城里给人打工。 那个时候他挣得很少, 就是一个孑然一身的打工仔, 自己吃饱全家不愁。 虽然日子过得拮据,可是如今他却觉得,每天抱着盒饭坐在气味浓重的家居城里笑眯眯招揽客户的日子。 是最幸福的。 已经回不去了。 他不再是那个身强力壮的二十小伙,也不再是那种仅仅吃饱饭有钱拿就感到幸福的岑康发。 这二十多年,他始终把希冀的目光投在大女儿身上。 可最后当自己沉疴难起的时候,却是小女儿坚定地陪伴身边。 岑康发看着任劳任怨的小女儿,忽然发觉。 他错了,大错特错。 忽略小芙长大的这十九年,他做错了太多事。 最悲哀的事,不过于人到中年,发现自己一路走来,回头恍然。 尽是遗憾和错误。 …… 岑芙和许砚谈分手的消息不胫而走。 而且传的都是岑芙甩的许砚谈,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有人看见许砚谈跟朋友在酒吧里喝得人事不省的模样,也有在酒局里的人不仅对外感慨。 许砚谈平时品酒的乐趣大于饮酒,所以没见过他把酒当水似的不要命地灌。 话都不说一句,谁来瞪谁,眼神能吃人。 饶是朋友们都吓坏了。 如果不是因为许砚谈,岑芙大概就是个藏在成千上万崇大学生里最名不经传的一个。 就这么一个看上去弱弱小小的普通女生,不仅降服了他,最后玩够了还把人踹了? 不知情的外人都说,早就猜到这两人走不长,看上去就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况且,明明是岑芙“抢”了她姐喜欢的人。 交往四个月,已经超出好多人的预测时间。 崇大表白墙上,逐渐又开始出现关于许砚谈的帖子,其他女生知道他单身了,都蠢蠢欲动。 这些暗自发酵的话题,只有外人们聊得火热。 当事的两人,谁也没心思去管这些。 之后,岑芙把自己投入密不透气的忙碌中,麻木自己的神经,哪怕每天晚上洗脸的那一两分钟,她都要同步去听书,或者看视频。 因为这个大脑只要闲下来一秒钟,就会神经性地开始想那些她已经不愿意再想的人和事。 她忙碌着结业,办理转学手续,离开学校以后还要为自己在书店的兼职收尾。 然后就是马不停蹄的回家照顾爸爸,收拾搬家的行李。 天气炎热,岑芙累得好几次都有些低血糖发晕。 可是她宁愿自己这样,至少,比闲下来强。 闷了一周的天气,终于盼来了一场雨。 一场让所有居民都直道痛快的暴雨,酣畅淋漓。 岑芙下雨前刚到菜市场,等她买完菜出来雨已经下大了。 幸好她带了伞。 可不幸的是,这场暴雨伴随着风,岑芙一手撑伞顶着风,不让它掀了伞面,另一手拎着菜袋子,怀里还抱着东西。 等到她勉强走到楼门附近的时候,身上已经湿了一大半。 雨势大到某种地步,一旦卷着风。 只要身置其中,撑伞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 好不容易撑到了单元门,老旧小区的防盗门一般都形同虚设,锁早就坏了,一推就开。 而她家这栋楼的防盗门直接被居民用铁丝拴着门把手,固定在一边,让大门保持持续畅通的状态。 防盗门敞着,让风雨筛进了楼道里的水泥地上,淅淅沥沥散射状的雨水在地上如泼墨斑点。 湿润了楼道里的干燥。 整个楼道串通着潮湿的土腥气。 岑芙收了伞狼狈地溜进去,单手抖落着伞面,任由自己手背上的雨水往下淌。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的瞬间,整个人骤然停住。 楼道一层,昏暗的地方停靠着一堆破旧得快报废的自行车,落满了灰尘。 在湿润的,布满脚印的水泥地延伸的前方。 许砚谈靠在墙边,浑身湿透。 她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应该是迎着暴雨走进来的,头发全湿了,还未干的水顺着他立体的眉弓滚到脸颊,最后到下巴。 他眼下一片乌青,脸型似乎都消瘦了,哪还有往常倜傥恣意的架势。 身后的暴雨声嘈杂强势,声势浩大,像是能把整片大地砸下去几分。 身前倚在墙边的他身形高大,微弓的腰含着隐忍的目的性。 许砚谈偏眼过来的瞬间,岑芙的心跳被这雨声砸得骤停。 两人对视所爆发的力量,比着铺天盖地的暴雨还要迅猛强烈。 一冷一热,一淡一烈。 无声亦有声。 有声,亦无声。 岑芙拎着菜袋子的手在背后紧了,她那双惯会流转眼波的眸子没了任何情绪,对他。 “别挡路。” 她说。 说完,岑芙拎着东西往前走,没有任何理会他的意思。 然而,在两人擦肩的时候,许砚谈没忍住直接出手,攥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又瘦了。 许砚谈倏地蹙眉,说得又快又急:“我错了。” “给我个机会,成么。” “你错了?”岑芙松了松眉毛,好像有些不能理解。 她毫无情绪地笑了一声,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会错?” “你没有错。”岑芙回头,盯着自己前方的水泥楼梯,“我也没有错。” “别再纠缠下去了,没有必要。” “就算没有这回事,我们也走不远,就因为异国这一件事能冷战这么多次,你还不明白吗?” 就以当下的态度来看,两人之间,好像岑芙才是那个最冷血最狠心的人。 她每一句话都平静得让许砚谈窒息。 “他们说得没错,就是我把你玩了。没有我爸爸这件事,我也迟早跟你分。” “你为你叔叔出了气。”岑芙胳膊使劲,挣脱他的手,自己往后踉跄一步,然后往上走台阶,一步一说:“我们享了不该享的富贵,现在全家遭了报应。” “这样结束最好。” “我不耽误你的前程。” “你也别打扰我的人生。” “许砚谈。”岑芙停下脚步,以高向低地俯视着他,睥睨着他。 许砚谈的视线已经埋到了地下,昏暗笼罩着他,她看不清他表情。 “放过我吧。”岑芙强撑着最后一丝勇气,指尖掐着自己的手心,用疼痛支撑,说出能说出的,最恨的话。 “别让我到最后,恨你恨到恶心。” 说完,她踩着步子,往楼上而去。 岑芙的脚步声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之际。 许砚谈杵在原地顿时咳嗽出一声,嗓子冒了血腥味。 下一刻,他像是被抽筋拔骨,一个没撑住单膝跪在了地上,肉|体和粗糙地面碰撞的闷声令人心悸。 地上积攒的雨水,再度打湿了他的裤子。 嘈杂的雨声中,他张了张嘴唇。 用无声的唇形。 最后对着空气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岑芙’ …… 岑芙走上四楼,步伐也越来越慢,走到上面一个平台转角的时候。 她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撑地,塑料袋啪嗒摔在地上,里面的西红柿滚了出来,沾上泥土。 好似被夺去了所有的力气。 心如刀割。 岑芙哭得连声音都没有,热泪滚流,抽噎着,要把心肺都噎出褶皱。 她张着嘴哭,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像个哑巴。 她太恨了。 恨命运,恨为什么要是这样的两个家庭,为什么要是他们这样的两个人。 爸爸的癌症是三期,许砚谈这不到一年的暗地手段根本不会是爸爸患癌的原因。 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那又如何,只要岑芙一想到自己在许砚谈怀里骄纵快乐时,她的爸爸正在疲劳强撑着维持整个家庭和产业。 即便知道这样想不对,可是岑芙自卑的潜意识还是觉得…… 她不配幸福,她的幸福,会让他人付出代价。 她觉得自己好可恶,可恶到都恶心自己。 她也是赎罪者。 从今往后,断掉最爱,沉入凡世,舍弃天马行空的梦想,只为柴米油盐而活,为爸爸的未来而活。 就是她要吞下的恶果。 …… 八月中,岑芙一个个单独告别了所有在崇京认识的朋友。 纤纤,云迹,骆杭,景淮,费一鸿,甚至是胖猴。 唯独不见许砚谈。 她坐在前往榆安市的小面包车里,车里没有空调,于是就吹着窗外燥热的风。 爸爸坐在旁边和司机在搭话,岑芙看着眼前不断飞梭而逝的崇京街景。 无声地做着告别。 因为她知道,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 面包车缓缓驶离崇京市区。 岑芙前十八年麻木又空白的难过人生,结束了。 岑芙后一年绚烂又炽烈的自由生活,也结束了。 …… …… 后来,记忆随着时间淡去。 岑芙只记得,那年天气很热,太阳比往年都要大上一轮,烤得人心肺都要燥干。 但是秋天一到,又冷得很快。 亦如,她与许砚谈的那场爱恋。 不欢而散,没有结局。 热烈,浓稠,疯狂。 冷淡,愤懑,酸辛。 像蝴蝶标本般脆弱,手指碰触一下就会灰飞散解。 是一段,不为人知的,难以宣扬的。 已经被她锁封的轶事。 [回忆篇完] 第59章 Butterfly butterfly:59. “两杯。” 他是来找她的。 岑芙总觉得自己哪儿在发抖,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是扶在自己手边的右手。 比她的手要大上一圈,屈指, 手背迭着盘浮青筋。 隔了一个小时, 他说话的语气已然没了在婚礼场地那般野调无腔。 更低,更沉。 连不悦的戾气都隐忍得不着痕迹。 “跟我说两句话就这么委屈?” “岑芙,别哭。” …… 并不算宽敞的咖啡店,店门对商场内紧闭,锁着挽留着空气里浓郁的咖啡香味。 咖啡机运作的声音和店内中央音响里悠扬的英文歌交织, 扑散着小资情调的午后休憩。 除了凑在一起捧着咖啡闲聊的客人,孤零零坐着的人常常面对着一台又一台笔记本电脑。 岑芙看着, 忽然就想起最近网络上传着来咖啡店拿的不是苹果电脑就低人一等的笑谈。 短暂的三两分钟, 她好像在目光涣散的这会儿功夫做了一场梦。 一场走马灯似的,翻飞书页般的回忆梦。 如果不是离开崇京后的这五年来所有经历都足够复杂又充实, 她望着远处在等咖啡的许砚谈的背影。 差点就以为。 自己还在十九岁。 许砚谈拿起那两杯冰美式转身的时候, 岑芙倏尔偏开了眼, 看向窗外。 商场外面,好多男性杵在外面吸烟。 直到咖啡杯与桌面碰撞, 直到她听见杯子里的冰块随着摇晃哗啦啦碰撞的声音。 岑芙才缓缓回眸,盯着他放到自己手边的冰美式, 没说话。 崇京又入秋了。 那些在外面抽烟的男人的衣领子被秋风掀动,用眼睛看,隔着玻璃都仿佛能感受到扑面的清冽。 许砚谈拉开她旁边的高脚椅,坐下。 温暖闲适的咖啡店气氛, 到他们这里戛然而止, 绕道而行。 明明在婚礼现场走廊的时候, 还唇枪舌剑地对峙。 短暂的伪装她勉强能撑住, 可没想到,又被他撞破自己溃败时的模样。 岑芙心里躁得慌,伸出手去端咖啡,指尖还没碰到杯子。 在略感受到咖啡杯外散的寒气的瞬间,许砚谈的嗓音响起。 他方才阴郁的情绪也消失弥散,再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很多,“为什么是冰美式。” 许砚谈的视线无时不刻地观察着岑芙,都忘了克制,几乎将自己提审犯人时用的那套神色用在了分析她扑朔迷离的态度上:“我记得你不爱喝这个。” 这是他爱的。 语气里的引诱和半带愉悦十分明显,也参不透真假。 岑芙的手有一瞬的僵硬,然后,她用手指勾着杯子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她也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了,岑芙笑了一下,抿了口冰美式,忍着吞下不喜欢的苦涩。 然后扬起视线,随口说:“是,因为最近有点便秘。” 许砚谈微眯眼眸,缓慢的眨着。 被她这意料之外的搪塞弄得有些哑口。 但他是什么人?许砚谈更是步步逼近,递了声笑:“便秘就便秘,你哭什么。” “这么痛苦,不如医院挂号。” 岑芙眼睫一抖,唇边的笑快挂不住,回击得更快:“我跟我男朋友…有些小别扭。” “跟你没关系吧。” 许砚谈是侧着坐的,长腿搭着高脚椅,微微弯着更显他腰身的完美比例。 听闻她这番说法,许砚谈伸手环胸,稍稍后仰,左腕的腕表在动作间折射微光。 他眼里飘过一丝费解的情绪,“岑小姐,单身对你而言很丢人么。” “明明没有,扯什么慌。” 被拆穿的瞬间心脏猛跳了一下。 岑芙无意识地偏开眼,盯着邻桌那笔记本电脑背面的苹果logo,语气依旧冷静:“谁跟你说的。” “你。”许砚谈眼尾弧度更翘,气定神闲道:“你刚刚的反应告诉我了。” 眉头下压,脸部肌肉松动,眼神第一反应躲避。 如果伸手去试,她现在掌心应该有汗,很薄的那种。 岑芙骤然瞪向他,纯粹的愠怒。 被他诈了。 上学时候他的洞察力就那么恐怖,再加上现在长期在检察一线,早就锻造了观察他人微表情获取信息的可怕能力。 许砚谈悠悠捏起杯子,含了口美式咖啡,下咽的时候喉结滚动莫名漂亮。 “还单着…”语气品味着,眉眼愉悦。 装的刚知道似的。 岑芙坐不住了,端着咖啡站起来,眉宇间尽是对他的不耐烦:“许砚谈,我跟你很熟吗?” “如果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不奉陪了。” 对比她的急促和生气,许砚谈的漫不经心就凸显得更加昭然。 她话音刚落,掩盖浅浅无奈后的语调也终于加上了该有的速度:“我和卓佳佳没关系。” 岑芙刚要抬腿离开的动作停住。 她偏头,重新看向他。 许砚谈与她对视,徐徐解释:“就婚礼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她是小杨媳妇,怀着孕呢。” 这倒是让岑芙意外了。 她对卓佳佳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学的礼堂,她一副迷恋许砚谈而对她和纤纤横眉怒骂的时候。 怎么…和小杨结婚了? 看出她正在惊讶当中回忆。 许砚谈举止优雅地又呷了一口咖啡,顺带补了一句:“我现在也单身。” 特地用了“也”。 岑芙怎么听不出他的隐喻,没好气地斜他一眼,根本不理这茬,全当没听见。 她翻开自己的包,“我不想欠你的,咖啡多少钱?” 许砚谈缓慢的“哦?”了一声,说着:“加微信还我?” 岑芙没理他,在许砚谈拿出手机就要亮二维码的时候,忽然掏出一个钱夹子,拉开拉链,翻出一张绿色的五十钞票。 轻飘飘放在桌面上,然后端着咖啡直接走人。 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 目光尾随着她离开咖啡店,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许砚谈缓缓看向桌面上的这张钞票。 片刻。 他扯了扯唇线,不明意味的。 * 离开了咖啡店,岑芙直接打车回了自己订的短租房。 来崇京第一天就赶去参加婚礼,根本没来得及收拾房间。 她时间很赶,明天就要去新单位报道,今晚还不能太晚睡。 回家以后,她和纤纤打了个视频电话。 说起纤纤,也是缘分,自从她离开崇京回到榆安上学,和纤纤的联络也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变得稀少。 反而放假的时候她还会跑到榆安来帮她一起照顾爸爸,很多地方都帮衬了她家。 毕业以后,岑芙应聘到了一个圈内很不错的团队跟着做影视制作,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她在剧组遇到了许久未见的纤纤。 纤纤是另外一个制作团队的,两人就以全新的身份进行了一次合作,后来纤纤索性辞了那边,跑到岑芙这边跟她做了同事。 原本疲惫奔波的工作,也因为纤纤的加入变得轻松鲜活了很多。 如果不是她突然离开影视行业投身到民生节目制作组,或许她和纤纤会成为周导团队里的金牌搭档。 “你接着跟我说说啊!后来你和许砚谈怎么样了!”纤纤在那边很及时激动,脸盘都快穿过屏幕探过来了。 岑芙一边收拾家里,一边跟她说:“你说邪门不,我跟他没微信,也没说过会去哪儿。” “他偏偏是直接精准到这家咖啡店来找我了。” 因为她正在背对着手机搬东西,所以并没有看见纤纤在屏幕里明显心虚的神色。 纤纤干笑两声,找了个由头:“呃,没准是他跟着你出来的呢,一路开车尾随那种。” 岑芙停下,抬头望着天花板,愣了几秒,然后继续干活:“不知道,无所谓。” “不管怎么样,至少知道他跟卓佳佳没关系!还是单身!”纤纤使劲把话题往许砚谈身上引,明里暗里试探:“所以…你现在对他什么态度呀,你看他都追过来跟你解释了。” 岑芙收拾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松了口气,盯着屏幕里的好友,神色淡漠,一歪头又露出几分没有伴随年纪消失的可爱劲:“没什么态度?” “你之前是误会他跟卓佳佳好了,说早该过去,但现在你……” 纤纤还没说完话,就看见岑芙坐在手机前,微笑着摇摇头。 纤纤还没说完话,就停在了嘴边。 不再逼她。 岑芙让自己放空,于是去看开着的电视。 巧合的是,这个频道正在播最近很火的电视剧。 电视里正在随着剧情表演生动的女主角很是熟悉。 岑颂宜。 如果不是因为这行比较赚钱,她是不会想靠近的。 她在影视圈工作,经常会听到她的一些消息。 岑颂宜这些年不仅拿了最佳女主,还开始涉足电影,不仅是爱情电影,最近有些想往正剧电影转型的意思。 这部电视剧应该是近期她拍的最后一部偶像剧了,一播出营销的声势浩大,很快就占据了网络的热度。 不过也有部分人一直在诟病她的演技和台词功底。 但这些在当下的娱乐行业根本不算硬伤,反而可以黑红。 综合比较,她是近几年最火的流量小花。 “芙芙,你在看啥,这么入神。”手机里的纤纤在问。 “岑颂宜,”岑芙低头,对着她抬下颌示意,“正在播她那部剧。” 她离开崇京以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何芳华入狱。 事情几乎是前后脚发生的,她刚离开,许衡和许砚谈叔侄二人就起诉了何芳华蓄意伤人,在警方获取了充足的证据,正式批捕了她。 就算最后许家宽恕了很多,却依旧让何芳华赔的倾家荡产,还判了四年有期徒刑。 之后,岑芙还拿着这件事和爸爸说。 幸亏他早早和何芳华分清了财产,撇清了关系,不然还要被她连累。 何芳华入狱后,岑颂宜换了团队直接大火出圈。 这一系列事件衔接的如此丝滑,让岑芙生疑。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一心照顾爸爸,也就不再关注了。 岑颂宜整□□光了四年,现在她的身价和片酬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 这几年里,她一次都不曾去榆安看过爸爸,只有他走了的时候,她来过一次,又因为档期太满,磕了几个头就走了。 而岑芙也不再怨恨她,不过一介陌生之人,她有她的风光,自己只信良心报应,因果必随。 和纤纤挂断电话以后,岑芙站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她纤细又坚韧的身形在玻璃上碎片反映着虚影。 岑芙半垂着眼眸,俯视着十二楼下街道里的车水马龙,以及远处的斑斓万家。 公寓靠近学院路,明明是寸土寸金的地界,竟然有人会把房子搞出去做短租,而且租金也并不贵。 这片区域曾经是她最熟络,也印了最多回忆的地方。 睥睨着这片夜景。 岑芙伪装了整天的平静淡定,终于在夜晚独处时,在看到这城市一隅时,像山茶花凋谢一般。 一瓣一瓣地脱落。 …… 翌日,岑芙到节目组报道。 市电视台主打推出制作的这档普法民生节目以及后续的微纪录片,采用了内外联合制作的方式。 岑芙就是那个外聘团队的其中一员。 他们一行拍摄人员随着小组领导坐车来到市检察院。 早上九点,他们在大厅里等待接待。 刚来的时候,他们恰好遇上检察机关的同志们上班,岑芙看着一个个穿着整齐西服,红领带白衬衫的人走进检察院大楼,他们胸前象征着责任和身份的检察徽章在清晨太阳照耀泛着微光,晨露都无法沾染。 还有很多外部人员正在等待上访,在外面有序的站成了队。 岑芙没想到,检察院周一的早上竟然这么热闹。 “来了!”旁边的同事突然激动的开口。 岑芙回神抬头,顺着同事的视线往远处从电梯间过来,像他们拍摄组走来的一行人。 而她一眼,就在一行人里,看到了走在后面却依旧出挑的许砚谈。 岑芙的眼角逐渐怔松,拎着摄像包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心跳都有些滞空。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许砚谈作为检察官的模样。 “哇,小岑。”同事在她耳畔激动:“有帅哥,帅哥检察官,最右边那个。” 不同于大学时候的寸头,但是如今稍长的短发依旧利落帅气,把许砚谈立体的五官衬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自带气场的锋利眉眼。 黑色的西装笔挺,紧箍着他紧实有型的身材。 红色的领带,白色的衬衫,金黄的检徽镶嵌在西服外套的左驳头装饰扣眼处。 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分毫不差。 他那副谁也不惯着的臭脸,他的不苟言笑到了最合适的地方。 这头不被任何人驯服的野兽,最终向人民,向国家低头。 这个曾经以他人糗相为乐的顽劣,最终选择代表国家成为公诉人,守护一方正义。 用金灿灿的国家检徽,亲自束缚住自己生来的桀骜。 这位眼神和身条都蕴含着令人忌惮的气势,正装革履的年轻检察官——是许砚谈。 而这样走到哪里都受人瞩目的许砚谈,将他的视线轻轻掀起。 越过众人,穿过嘈杂。 与岑芙微红的目光对撞。 第60章 Butterfly butterfly:60. 负责这次节目协助的是宣传部的组长张瓦, 岁数看上去三十五六,见着人就笑呵呵的,带着后面的几个同事迎接他们。 “齐导。”他跟小组领导齐导握手。 九个人里四女五男站成一排, 都是年轻的检察官,穿着制服精神抖擞。 猝不及防撞上他视线后, 岑芙匆匆挪开视线,有些窘迫。 随后,张瓦带着他们进了准备好的会议室。 一行人在大气宽敞的会议厅落座。 张瓦侧身,伸手示意身后的年轻同事们,给节目组介绍:“这是我们九个监察部精挑细选参与这次协作的同事,你们都认识一下。” 张瓦说:“你们挨个,简单做个自我介绍。” 他说完, 忽然想到节目组的朋友可能并不是很了解检察院内部的机关职能,而这次的节目又是按照不同检察部分类内容, 于是他补了一句:“这样,你们顺便介绍一下自己部门的基本职能, 我们迅速熟悉。” “从一检开始。” 岑芙一眼扫过去,视线里离自己最远的, 坐在张瓦旁边的许砚谈单手撑着桌面站起来, 他站姿没那么板正, 却未损耗他态度里的正经:“第一检察部,许砚谈。” 他嗓音不大, 也能让所有人听清楚,语气缓慢又不拖沓:“一检负责审查的案件主要涉及危害国家安全犯罪、邪|教类犯罪、重大人身伤害类犯罪、毒|品犯罪、诈骗犯罪等。” 组里有个活泼的年轻女同事,本来就好事儿, 又有些花痴, 许砚谈一说完, 她紧着鼓掌,啪啪啪的声音响彻会议室。 弄得大家很尴尬,纷纷跟着鼓掌。 岑芙有些没纳过闷来,就没动手,等她扫了一圈再望向许砚谈的时候。 又被他灼灼又直白的视线攫住。 唇瓣随着骤然的紧张下抿,岑芙清澈的眼瞳倒映着他的身影,还有那张脸。 她眼看着,许砚谈看着自己这边,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下眉梢。 很浅。 岑芙平稳地挪开视线,假装没看他,跟着鼓掌。 许砚谈颔首,坐下。 下一位起身,是位年轻的小姐姐检察官,“大家好,我是二部的曹雯,第二检察部主要负责的案件涉及职务犯罪和经济犯罪检察…” 伴随着节目组的掌声,后面的人紧随其后介绍自己。 “我是第三检察部的……” …… 会议开的时间不短,主要围绕着他们节目每一期的大概选题,检察院这边线上通过了选题,但是线下会议的时候还是要做一些修改和补充意见。 之后就是涉及每一期的人员分配,包括节目组需要检察院的伙伴们做出的配合和协同工作细节。 因为涉及出镜,所以这次选出来的这几位检察官都是精神面貌良好,能够代表检察院新一代风貌的优秀代表。 不过就他们自己开玩笑,也说是因为师傅们都比较忙案子,抽不出空来。 等散会的时候,岑芙都快直不起腰了,本来开会就是件体力活,而且又跑到检察院这样严肃庄重的场所,她更是正襟危坐。 从洗手间出来,她一手打开水龙头,一边活动着颈椎,对着镜子,累得蹙眉皱鼻的。 洗手间隔壁就是茶水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又都敞开着门,所以隔壁交谈的声音直接就传到了这边。 本来岑芙还没在意,不过越听,她越觉得说的是许砚谈。 于是悄悄把水龙头关上,默默竖起耳朵听墙角。 “听说那位可厉害…” “怎么怎么,我只关心能不能加到他的微信!” “哎,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 岑芙挑起双眉,辨别出了这两道声音是自己节目组的女同事。 “听说他是公派硕博,就是国家从重点高校抽出来重点培养的那种。” “南城政法大和外国名校的联合硕博,法学那么难读,楞是三年搞定。” “他家境不错,学了法去做个律师什么的其实更好,现在要求多严呢,但他非要进公,就从基层做起,就是很基层的单位,两年升到市检察院。” “厉害是厉害,不过就是有人笑他太拧了,好像没什么晋升心。” 岑芙原本舒展的神色又染上复杂,心中生疑:为什么? 对方也在下一秒问出:“这是为啥?” “不知道,就说简单的案子不搞,专跟那些老大难的案子磕,搞不好就被领导批评。” “以他的能力,换个路子没准还能往上走走,才二十八啊,年轻着呢。” 听到这里,岑芙靠在墙边,心里浮起一个念头。 那就是:许砚谈本就是一个喜欢挑战困难的人,征服难案,比晋升什么的对他而言更有成就感。 可是,下一秒她又自我否定。 或许有这样的原因,但一定不全是因为这个。 因为许砚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狂妄恣意的他了。 岑芙后背抵着墙,环胸深思。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潜意识地开始关心许砚谈的行为。 “哟,吓我一跳。”这时候,进来卫生间的人看见她藏在这儿发呆的岑芙,被吓了一跳。 岑芙赶紧回神,悻悻道歉,赶紧低着头逃出卫生间。 …… 在检察院的食堂用完了丰盛的午饭,他们签了保密协议,领了近期进出检察院的临时通行证,下午开始工作。 正式录制要在明天开始,因为要留给检察伙伴们背台本的时间,所以今天他们要把一整个系列的节目定妆照拍了。 岑芙二十二岁本科毕业,但实际上很早就进圈务工了。 那些年家里的钱快用光,她必须在学习的同时出去打工补贴家用。 岑芙在剧组里什么活都干,从一开始的场工,后勤,到后面的后期宣传,人设团队,她什么都做过,所以这些经验也成为了毕业就能进入周导团队的原因之一。 进入周导团队仅仅用两年,凭自己实力从一个人设组里只负责设计穿搭妆容的人设,到最后团队里参与选角和指导的副导演,在自己专业方面眼光独到,柔中雷厉。 岑芙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岑芙,那些曾经说她软弱可欺的人,如今看见谁不得称她一句都市独立女性呢。 不过进了电视台的节目组,自然不会一上来就给她很高的职位。 岑芙站在化妆间,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些化妆用品,摸着化妆刷的笔杆,微笑着不禁觉得久违熟悉。 她也无法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退出电影制作行业,放弃了高薪的团队。 或许是在某个夜晚她微醺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这五年来一直都没为自己活。 爸爸还在的时候,为爸爸活。 爸爸走了,为团队活,因为伙伴们都说需要她,她推脱不开。 可是她忽然发现自己忘了,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不管被何芳华打骂都要学这个专业。 可以说是犹豫许久,也可以说是一时脑热。 就有了她现在这样从头开始的勇气。 临时化妆间外面的门被敲响,她断掉思绪回头,“请进。” 几个检察官伙伴走进来,挨个等着让她化妆整理仪容。 在帮他们化妆的时候,岑芙发现在检察院工作的这些伙伴们并没有自己想象的一板一眼,工作之外他们就如现在二十六七的年轻人一样,聊着热议的话题,偶尔会来两句抱怨工作累的话。 但是她发现了,在这里的人,尤其是年轻人。 无论嘴上说着什么,眼里一直有光。 送走最后一位化完妆去拍摄的伙伴,岑芙收拾着东西,而后,她听见安静的化妆间里响起有些轻而远的脚步声。 岑芙握着化妆刷清理,眼睫颤动,没有抬头,因为她知道是谁。 只剩一个人还没来了。 许砚谈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站在化妆桌前的岑芙的背影,单手关上门。 听见化妆间的门关上的“嘭”声,房间空气停止对外流通,岑芙顿时心悸,倏地回头。 许砚谈后背靠着门板静静与她对视。 身着正装,在只有她的空间里放松了自己在外绷紧的弦。 他稍稍上抬的下颌,勾动眼尾的微动作。 是片刻的放松,更是她时隔五年越过时间捕捉到的熟悉。 两人的对视作燃料,说不清的浓郁氛围在封闭的房间里蒸腾而起。 岑芙放轻自己所有的举动,只怕被他观察剖析。 她稍咽了一下喉咙,抗拒的意思在语气里很是明显:“关什么门,打开。” “你确定?”许砚谈挑眉,没多说。 付之一笑的眼神却已经告诉了她所有暗语:我不保证不会说出外人听不得的话。 他伸手,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作势要去敞开门。 岑芙败下阵来,赶紧说:“过来坐吧。” 她并不想让团队里的人知道她和许砚谈认识。 许砚谈松开握着把手的右手,往她身边走去。 她按捺着生理性的紧张,随着他越近这种感觉越强烈。 刷子尖端的毛微微地颤抖是岑芙暴露情绪的线索。 许砚谈拉开椅子坐下,与站着的她平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制服外套扣眼处的金红检徽。 再抬眼,问她:“还行么。” 岑芙稍怔,反问:“什么?” “我这身制服。”他的嗓音很低,比前些年更成熟稳重,微微的语气起伏,就像是大漠里随风动似波纹般的细沙。 而其中,又莫名溜出几分少年气时希望在乎的人能钦佩自己的恣意感。 话里有话。 他说的是制服,实际上,他也是第一次以检察官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从戴上检徽的第一天,许砚谈从来都认为这身制服给他带去的是沉重严肃,是责任。 可今天他对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也会有期待。 期待她的反应。 为了他如今身上穿着的这身衣服,许砚谈,岑芙,乃至他们共同认识的长辈和朋友们都付出了多少。 岑芙知道。 哪怕两人之间还有隔阂,她也不会在这时候再说反话。 但是…… 岑芙看着他,目光流过检徽,没有说话。 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态度。 许砚谈的眼神略有暗淡,不过同时一起的是勾起的唇角。 还奢求什么,这已经不错了。 他并不是念旧的人,但在她身上,什么赖招都拉得下来脸用。 许砚谈随口一问,却是旧事重提:“这次还用修眉么。” 难以忘记的回忆被他一句话掀开盒子飞出来。 岑芙低头在包里找工具的手有减缓的趋势,缓慢眨眼。 心里覆盖一片复杂。 可能是因为门关着,她总觉得有些不透气。 他见旁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缓缓合上眼,借着这会功夫小憩,撂了句:“弄吧。” 每一步,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都像是巧合的情景再现。 岑芙从化妆包侧面抽出修眉刀片,转身,看着合着眼的许砚谈。 那个在化妆间,被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弄得脸红脖子粗,心动羞臊的她。 那么弱小,又那么单纯。 那种感觉,已经随着十八岁的她定格在五年前,永远死了吧。 岑芙在心里自嘲般问自己。 她走近他,将发凉的手心使劲在身后的衣料上蹭,蹭干净。 岑芙抬起手,暗示自己的身体:不许露出破绽,不许出洋相。 当她的指腹触碰到他额头的瞬间,体温的传递,岑芙的心尖狠狠地颤抖了。 他的身体,每一寸她都触过。 隔了五年,就像是蓄满了磁力的极石对撞,迸发出了人类心脏无法承受的能量。 他温热的鼻息,些许喷在她露在外面的胳膊上。 弄得岑芙胳膊的毛孔全都战栗,敏感发痒。 许砚谈什么都没做,就坐在这里,甚至连眼睛都合上了。 她却不由自主地开始产生敏锐的“不良反应”。 岑芙右手捏着刀片,缓缓抬起,就在刀片刚刚举到他眉毛的高度时。 与她近在咫尺的许砚谈,徐徐睁开了自己的眼,瞬刻,眼眸深情。 深棕色的眼瞳,浓稠的琥珀,褪去了少年的冲动,衍化出了更硬的成熟,坚如磐石。 像深邃陈酿的雪莉桶威士忌。 比二十三岁的他更迷人。 许砚谈一个眼神,岑芙仿佛瞬间被推进了时间的海洋隧道。 咚——咚—— 哪里的海底火山活动了? 是她的悸动。 不受自己控制的荷尔蒙反应。 许砚谈悄悄抬起自己的大手,伸出一根手指。 区别于五年前他攥住她的手腕。 五年后,他散漫地探了探她的掌心。 心悸地勾挠一下,收回。 然后。 许砚谈故作正经,崩住一秒,然后再笑:“你手,出汗了。” 火山喷发,一股滚烫的炙热从脚底直攒到她的天灵盖。 耳后一片煞红。 岑芙用力摁着他的额头,另一手开始修整他的眉形,有些凶地提示他:“闭眼。” 她知道自己无法完美掩饰,于是只能露出刺对他,对自己刻在骨子里的反应表示排外:“请你不要影响我工作。” 许砚谈最后看了一眼她认真的神色,寥寥再度阖眼。 也算听话。 …… 许砚谈整理完仪容,出去拍照。 岑芙一个人留在化妆间里收拾所有东西,她想着纤纤给自己订了个餐厅,说是庆祝她新工作入职,请她吃一顿。 她正盘算着怎么去那家餐厅,是地铁还是打车。 这个时候,桌面上突然出了几声震动的声音。 吓了岑芙一跳。 她回头,看见桌边摆着的黑色手机,不是她的。 好像是许砚谈落在这里的。 手机一直震动,岑芙有些烦,打算给它挪个地方让震动声小一点。 就在她探头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锁屏上弹出来的新微信。 他的微信没有私密设置,锁屏上就能显示出微信消息的所有内容。 包括联系人。 于是岑芙就看着纤纤的微信头像一直在给他弹消息。 【餐厅已经约好了,她今晚会去,你装偶遇就行。】 【谨言慎行!芙芙对你态度还没宽松呢!】 …… 岑芙站在手机旁边,环胸,眯起眼睛。 片刻,随着逐渐消停的手机通知,她冷哼一声。 她说呢。 怎么哪里都能碰见许砚谈。 行啊,许砚谈。 连她身边的人都收买了。 第61章 Butterfly butterfly:61. 许砚谈拍摄完发现自己手机没在兜里, 思绪转了一圈,唯一可能的地方就是化妆间。 他和同事们先分开,折回去。 化妆间的门开了个缝, 他本以为屋里应该没人,用手背推开一瞥。 正好看见岑芙还背靠在桌子边,安静无声,似是在发呆。 环着胸,手里捏着个黑色手机——他的。 很明显是在等他回来。 许砚谈意外地挑动眉梢,意味不明。 他侧身进了屋, 十分自觉地又把门带上。 听见有动静, 岑芙偏头, 瞧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 她问:“拍完了?” 莫名主动。 许砚谈颔首,“手机忘了。” 岑芙敛下眼睫,拇指在他手机的音量键随便摁着玩:“是忘了还是故意落在这儿的。” “在你心里我这么心机?”许砚谈笑着说这么一句, 根本没解释的意思, 伸出手要手机。 她捏着手机递出去,他伸手来接。 就在许砚谈马上要碰到手机的时候,岑芙一个收手, 手机重新回到她手心里攥紧。 许砚谈的手尴尴尬尬地滞留在半空, 神色紧下去的瞬间露出质疑和警告的态度。 岑芙才是那个占理的,抵着桌边站起身,虽然个子只到他的肩膀, 可她的气势却并不输多少。 “说说吧。”她歪头,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什么时候和纤纤通气儿的。” “餐厅都订好了,合起伙来把我骗过去, 有意思?” “还有婚礼, 不会也是你们商量好的吧。” “我就说, 她那么好的朋友结婚,她都不舍得请假过去偏要我代礼。” 一想到各种巧合,岑芙都觉得后背起鸡皮,说不上真的动怒,但总觉得有股被耍的感觉。 一急之下,她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 小说和影视剧里气场对峙的时候,有一大忌讳。 谁话多,谁就输了。 这并不是什么衡量标准,只不过话太密的话……不够装|逼。 许砚谈是赢家,太过明显。 他就默默地听着,越听眼角的弧度越往上。 会咬人的兔子就是攻击性再强,到了老虎面前。 依旧会顺遂自然的种族压制。 此刻的画面就颇有种老虎卧在树下打盹,任由尖牙兔子在自己面前作祟的既视感。 许砚谈将方才腾在半空的手抄进制服裤的兜里,换了一只手,继续跟她要手机,手指曲了曲,招她:“说完了?” “说完给我吧。”尾音上挑。 完全不理她的质问,让岑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岑芙喉咙瞬间一堵,原本不怎么生气,现在直接窜了火。 她直接把手机摁进他怀里,力度很大,眼神警告:“我只说一遍,你最好离我远点。” “如果你忘了五年前我对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不介意复述一遍。”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许砚谈的表情瞬间变了些。 她指的是那句【别让我到最后恨你恨到恶心。】 说完,岑芙见他眉眼冷了下去,转身拎上收拾好的所有东西,最后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人。 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她非要和纤纤好好算账! * 晚上,今日在检察院的工作全部完成以后,除了负责把设备放回电视台的同事要一起走以外,其他人就在检察院门口解散了。 岑芙坐上了出租车,本来都告诉师傅要回短租公寓。 车堵在晚高峰的市区街道的时候,她的肚子开始饿得心慌,她犹豫了好久,最终决定还是改路线中途停在纤纤给自己定好的餐厅大厦。 她一想这钱都花了,不吃白不吃。 而且她对许砚谈的态度那么强硬,他们的计划也被她戳穿,她就不信许砚谈还能厚着个脸过来。 餐厅在大厦高层,如果是临窗的位置可以看见整片崇京市中心的夜景。 而纤纤给她预定的位置,又恰好是靠窗。 夜景斑斓之上,餐桌花瓶边点着一根法式香蜡,细小的火苗酝酿着浪漫。 岑芙看见这餐厅的规格,还有这单独空出来的黄金观景席位,不禁在心里骂了句纤纤。 为了撮合她和许砚谈,可真是“舍得花钱”。 她刻意巡视一圈,没看见许砚谈的身影,岑芙放心地落座请服务生安排上菜。 等了十几分钟,前菜被服务生一道一道呈上来。 岑芙拿出手机拍照,拍完刚打算吃的时候。 视线里,自己面前的桌面忽然罩上一片阴影。 岑芙一愣,抬头,迎面看见一束以粉白色木芙蓉为主花的捧花。 这样常常以盆栽花卉,花园草丛花卉种植的花种,用来配花束竟然也这么好看。 淡雅坚韧的木芙蓉,一点也不比市面上常用的玫瑰花束逊色。 单手捧花的人,那手修长匀称又有力,手背若隐若现的青筋浮动的是难掩的男性荷尔蒙。 岑芙一点点往上抬视线,对上许砚谈的视线。 他换掉了检察院的制服,黑夹克灰卫衣,简约中帅气,恣意放松。 根本不像已经二十八的人。 木芙蓉,让她瞬间就想起自己十九岁生日那天的芙蓉天梯。 配合着餐厅浪漫缱绻的氛围,让她无法对不请自来的许砚谈横眉怒目。 两人各自含有复杂情绪地对视着,半晌,许砚谈率先开口:“想骂我也先待会儿。” 他勾了下唇角,把花束倾斜向她,把这捧她最喜欢的木芙蓉递给她。 许砚谈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人,他笃定岑芙会舍不得已经花钱订完的餐厅,所以只需要不紧不慢地准备充足站到她面前即可。 五年过去,经历沉淀的是他狂妄不修边幅的缺点,巩固的是他吃定目标不松嘴的狼性。 对事业是这样,对感情也亦如此。 岑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降服他的人。 他本就在赎罪之途,所以无论她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许砚谈都对她狠不起来。 多一句冷话,多一个瞪眼他都舍不得使。 许砚谈俯身,将自己的姿态压低,隐藏着猜测和忌惮。 深棕色的瞳色最适合演绎深情,配合着他过于蛊惑的低嗓。 “欢迎回来。” 那瞬间,岑芙只觉得自己身上什么东西被倏地拽了出去。 脑袋发蒙一阵耳鸣,她好像听见了回忆里,爸爸那气若游丝的话。 [芙啊…别怪他…别怪人家…] 鬼使神差的,岑芙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缓缓的接过了他的花。 却没有说什么,视线垂下,盯着花,心里苦涩。 许砚谈见她接了花,直起身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 岑芙见他还气定神闲坐下了,瞥他一眼,意思很明显:我没有邀请你一起吃。 “这桌的餐食是我花钱订的。”许砚谈反客为主,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精致的前菜,表面绅士故意漏出个刁赖的尾巴,笑着:“岑小姐给个面儿,一起?” 岑芙扫了一眼已经被自己动了一口的鱼子酱,嘴角瘪了瘪。 玩不过他。 两人最终还是同桌共进晚宴了。 精油蜡烛还在燃烧着,试图用自己的微热将两人之间冰封五年的隔阂捂暖些许。 岑芙不再和他较劲,慢用前菜,等待正餐的这会儿功夫。 她看着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吃东西的许砚谈,接机了解一些积攒多年的疑问:“何芳华,是你搞进去的吧。” 许砚谈放下餐叉,抿了口气泡水,没张嘴“嗯”了一声。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有一时间的迟疑,掀眸,看着岑芙:“这件事儿,不是何芳华策划的。” 岑芙愣住了,没有想到那件事还能有更深层次的发展:“什…” “你走了以后。”许砚谈偏开视线睥睨着高楼下的璀璨夜市,落入回忆。 岑芙离开了以后,他一个人消沉了很久,每天昏昏沉沉时被无法后悔和自我谴责中被撕扯,精神都快被摧毁。 后来他拿到了何芳华的犯罪证据,回到许家把证据交给他,让他起诉何芳华。 许衡答应下来,却告诉了他这件事藏在更深处的肮脏。 一句“当年的事不是何芳华策划”,几乎把许砚谈推向了更深的海底。 因为这一切,都是许衡的亲哥哥,许砚谈的亲爹许项策划。 许项的扭曲心理追溯到他的童年,因为自己生来的残疾不被父母爱戴,不受重视,他是眼见着自己的弟弟被爱着簇拥着长大,而他是那个只配待在角落阴暗处的残废。 而这一切的怨恨,在自己的儿子开始亲近许衡,把叔叔当成父亲看待的时候,登上了极点。 兄弟二人本就涉及到家业的继承竞争,许项虽然表面上躲在别墅里养老看书,但实际上手里握着的权力从未撒手半分,甚至还在暗处发展自己的力量。 于是,许项把罪恶的刀尖指向了自己的亲兄弟。 他找到了岑华家居的老板娘何芳华,用金钱和人脉诱惑她。 但是,当时许项让何芳华下的是死手,他要许衡永远消失,这样儿子和家产都会回到他的手里。 他保证,事发以后会帮何芳华撇清关系,许家人要怪要告也只能是赖在岑康发头上。 何芳华答应了。 但是,她不是没脑子的人。 如果她真的策划杀人,到时候真查到,许项那种连自己亲兄弟都能下手的人怎么会保她。 所以,何芳华悄悄换掉了吊起来的那块钢板的材质,最后笃定自己丈夫会英勇救人。 最终让许衡落了个残疾。 许项之所以没有深究,只会是因为他看见从今往后和自己一样成为跛脚残疾的许衡,心里畅快又平衡。 这件事就那么落下了帷幕,岑康发还顺势成了许衡的救命恩人,享乐富贵。 所以,许砚谈恨错了人。 许衡早早就劝他收手,意思就是因为…何芳华不过就是许项手里的刀。 用尽了手段报复他们,最终只会让许砚谈失去岑芙。 当时许砚谈几乎是第一次跟自己的叔叔发了火,他质问许衡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许衡也有自己的无奈。 他不想让许砚谈知道,伤害自己叔叔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叔叔给出的理由是:如果告诉了他,那从今往后,许项和他将永世断绝最后那一点亲情。 许衡不希望这样,于是隐忍着这么多年对自己哥哥的怨恨,瞒着父亲许建伶,瞒着侄子许砚谈,保护着这个家岌岌可危的平衡。 所以他只能蒙着一层纱,让许砚谈放下对岑家的恨,让往事翻篇,不要再让后背因为这件事继续纠缠痛苦。 可是许砚谈是个不听劝的,不听劝,也不听话。 最后还是闹了个天翻地覆,片甲不留。 …… 岑芙听完,震惊到几乎连眼睛都忘了眨动。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脏随着他说的话,他的语调,也被压得难受。 她望着侧脸往外的许砚谈,翕动嘴唇:“那你…为什么还要把何芳华弄进去。” 她问完这句话,许砚谈才缓缓把头转回来。 他眼眸如一汪深不可测的冰川潭水,倒映着桌面侧燃着的蜡烛的细小微光。 好似海洋悬空的火焰。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她好过。只是后来才拿到直接证据。”许砚谈腔调笃然,也没有故意向她邀功的架势。 只是一副,答应过她的事,就算她不要他了,他也依旧会去做完的悠然倔强。 何芳华曾经怎么对她的,这些年让她了受多少委屈。 许砚谈比岑芙本人记得还清楚。 玻璃杯里的柠檬茶在晃动,她心底情波也在晃动。 原本无味的舌苔被人猛地泼了一盆柠檬汁。 那么酸,那么刺。 许砚谈把她最喜欢的鹅肝推到她面前,和沙拉换了个位置。 做出动作的同时,硬着腮颊,稳重地吐了句。 “是我对不住。” 这句道歉,他憋了多少年。 “岑芙,再给我次机会。” 给我个赎罪的机会。 岑芙握着餐叉的手,更抖了。 她垂着眸子,眼角的热越来越蔓延。 有几个见过许砚谈这么卑微的模样? 估计就她一人吧。 许砚谈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可是…… 这件事,太多人选错了。 岑芙无法第一时间说话,隔着这些年,让她和他正常沟通甚至是一起吃个饭,聊一聊都可以。 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再次走向他,抛弃隔阂成为爱人的力气。 纤纤说得没错,她迈不过去的不是长辈们恩怨的那道坎。 她迈不过去的,是自己心里那道较劲到扭曲的坎。 岑芙故作往常,举起叉子去吃菜,伸到中途的时候她扯出干笑,开口:“许砚谈,我们就算当…” “朋友没得做。”他突然抢先截断了她要说的话,顺便回答。 这下,岑芙是彻底没法吃东西了。 她下压的眉头在痉挛,克制泪腺的同时听见许砚谈的声音。 如巨石坠落般笃定的,断然的。 明确告诉她。 “岑芙,这辈子我只做你男人,别的没戏。” …… 勉强吃完了晚饭没算浪费,岑芙终于能结束今天的波澜起伏。 原本许砚谈主动邀请送她,但是岑芙实在不想再跟他待在一块,她需要冷静,于是决定自己打车离开。 上出租车之前,她回头对许砚谈作最后警告:“回去我会找王纤纤算账,以后不要再这么耍我。” “如果让我发现你再跟着我,我就报警。” 上了车,岑芙没忍住回头,透过玻璃窗往后看。 那抹黑色的颀长的身影还站在路边,久久的驻足,看不清表情。 直到她看不见为止。 岑芙回神,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脸。 闭着眼,调整着逐渐紊乱的呼吸。 难以纾解,难以解脱。 …… 出租车送她到楼下,岑芙进了单元楼。 在电梯合上的前一秒,岑芙好像停到一层大厅又进来人了。 她想着一层楼有两部电梯,就没给那位居民留住电梯。 电梯徐徐上升到12楼,岑芙走出电梯门,走到1202这间门口,掏钥匙。 因为是短租房所以智能门锁的指纹和密码都没有启用。 “嗯……?”岑芙翻腾着自己的托特包,一时间没找到钥匙。 这时候,电梯停在12楼的声音响起。 叮—— 岑芙下意识回头,然后就见着从那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的。 是半个小时前刚分开的男人。 她翻腾包的动作都因为震惊减慢了。 岑芙眯起眼睛,把找不到钥匙的愤懑加码在他身上,十分不理解,脾气很冲:“许砚谈,我刚才是没跟你说明白吗?” 许砚谈一步步走向她。 “我说你再跟着我,我真的要报…”她话说到一半,就见许砚谈与自己擦肩而过。 他走到对面的1201,摁下了指纹密码。 门板打开。 许砚谈回头,挑起令她无比熟悉的恶劣微笑,仿佛还是那个一笑就没憋好事的坏种。 他语气散漫又无赖:“报什么?” 岑芙傻眼了。 第62章 Butterfly butterfly:62. 得知许砚谈就住在自己隔壁之后, 岑芙甩上门直接打电话给纤纤,气得胸口起伏。 对方接通了以后她一通骂噼里啪啦砸过去,最后说累了,岑芙叉着腰歇口气, 非常无奈地命令她:“我让你帮我找房子, 结果你让我跟他住邻居。” “把房租钱赔我, 我出去住酒店。” 纤纤一听马上不认账:“哎这可使不得啊,你租了那么久,我最近手头很紧的。” “王纤纤, 你现在彻底成他好朋友了是吧。” 岑芙双手揉脸上卸妆膏的力度都加大了, 对着手机那边作最后警告:“咱俩还处不处了?你给句话吧。” 王纤纤知道她来真的, 一下子为难起来, 也没想到会被这么发现。 她愣了很久, 最后叹了口气。 “芙芙, 我一开始真不想理他的。” “我实在被他打动了, 以前的时候哪怕算是朋友,我都不敢跟许砚谈说硬话,更别说见他那么…卑微的样了。” “就为了通过我照顾你, 知道你的情况, 他特地从那边飞回来见我,面对面的说。” 岑芙抬手打开水龙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纤纤回:“大概就是…咱们大二大三那会吧。” 所以也就是说。 这五年来, 只是她单方面断绝了他的消息。 岑芙洗脸的哗哗流水声不断,纤纤就自顾自地嘟囔起来:“其实,当初叔叔那公司能那么顺利转让出去, 是有许家人帮忙来着…” “我都是后来才知道。” “你还记得叔叔病最重的那时候吗, 就你大三的时候。那时候你为了打工省钱连自己身体都不要了, 一个月贫血昏倒了三次。” “有一次你在剧组昏倒,是他悄悄去看撞见你昏迷,抱着你去医院的,后来我为了瞒你才说是个不认识的男场工。” “你不知道吧,他抱着你去打车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他国内外折腾也瘦了好多,气色不好,我看见许砚谈那个样子,我心里都不得劲。” “后来我总带给你金满楼的饭菜,鸡汤补身体什么的…也都是…他买的。后来他必须飞回去了,就把钱给我,让我请你吃些好的。” “你那年夏天跟剧组,被虫子蛰了浑身过敏起疹子,医院开的药根本不管用的时候,我给你的特质中草药膏也是他托人寄来的。” “芙芙,我是觉得你可以拒绝他。”纤纤说到最后,语气都很沉重了,带着劝说:“但是总归要给他一次机会。” 啪。 水龙头被她一手扣上。 水珠顺着她纤长的睫毛尖往下掉,像承不住甘露的绿芽叶子。 岑芙一下接收不住这么多试图修改她过去五年部分回忆的强势行为,她抽出一张洗脸巾,草草留下一句“我有点累,先睡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 夜晚,月光刺雾,拨开重影。 岑芙这一夜睡得很不安。 思绪埋入柔软枕头的瞬间,她便被拽进了无尽的回忆梦中。 周遭闷热难耐,她又回到了父亲去世之前的那个难熬的酷暑。 地面整齐,把人影都烤得扭曲,她那会儿为了方便干活将自己的黑发高高扎起,时间一长头皮都被勒疼。 汗将她的鬓发打湿成缕,虚虚的垂,单薄得快如纸一样的身形好似随时会被打散。 那一阵子,岑芙的大脑几乎是麻木的,她什么都不想,除了赚钱就是跑医院。 身体和神经都已经抛弃了疲惫这种感觉,她看着状态一天不如一天的父亲,连悲伤都忘了,只知道回头继续更拼命的打工。 她只有一个念想:只要有多一点钱,爸爸说不定就能再多留些日子。 “衣服!衣服谁拿着呢!”导演叫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岑芙搬完这一箱子道具,转身就得马上跑过去。 可是她刚一转身,抬腿,眼前却瞬间换了场景。 梦境转变,她竟跑到了病房里。 那是父亲语重心长,对她把过去的所有一一道来的场景。 她原本在劝他要多睡一会儿午觉,可是不知怎的,他那天情绪波动很大,拉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听完自己说的话。 “芙芙,你听爸爸说……” “爸爸,其实在你小学那会儿啊…得过一次肝癌。那时候瞒着你和你姐姐做的手术,发现得早,医生说情况好不会复发…” “我这是潜伏扩散的肿瘤…刚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次治不了了,我知道…” “所以我谁也没说。” 岑康发费力的话语伴随着强烈的咳嗽声,每一句都像是踩在生命的心跳线上。 但他坚持说完。 “爸爸罪有应得啊…我该遭的报应…”说着这句的时候,岑康发年迈的眼角有了泪光:“当初你妈害了许总…我知道。” “但是我糊涂了…我为了钱…为了前途…我帮着你妈一块瞒着。” “我享了不该享的福气……都是报应……” “我该遭报应……”他无声的落泪,悔恨不已。 许砚谈找上他之前,岑康发就已经知道自己癌症复发已久。 而正是因为许砚谈对岑芙的感情,让许砚谈在那个时候,动摇过自己报复的计划。 这场私下的会晤,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面对岑康发,没有任何仇恨,没有任何气愤,冷静到连岑康发这个游走商场多年的中年人都后背冒虚汗。 “如果您愿意配合出庭作证,指证何芳华。”许砚谈撩起眼皮子,手指轻叩桌面:“以往的事我不再计较。” 明明作为受害者一方的许砚谈,却主动向岑康发递出了求和的邀请。 他愿意自剪渔网,让岑康发和岑颂宜全都从漏洞里逃走,只针对何芳华一人。 为了岑芙。 可是,岑康发却没有回应。 在大是大非前,岑康发再次选择了包庇自己的妻子,视许砚谈的主动不见。 之后,许砚谈的果断杀伐降在了岑家人头上,压得岑康发一点反抗手段都没有。 岑康发也曾想过抛弃自己的产业,拿着挣到的钱去过下半辈子清闲养老的日子。 可是每当他想放手的时候,妻子何芳华就会逼着他,不择手段地博富贵。 “别怪人家,芙啊,永远别怪许家人。” “是许家……一直在宽容我们。” “这是我们这辈的事…我拿命还上…你不要再过不去。” “过去吧,芙啊,让这件事过去吧。” 岑芙听着,听着,原本麻木的脸庞唰唰地开始落泪。 面无表情地哭着,消瘦的肩膀缩了起来。 先是肝,然后是肺。 这些疾病全都跟爸爸常年应酬喝酒抽烟有关系,说到底,是谁把爸爸逼到这个地步,不断挣钱卖命。 何芳华。 岑芙跟着这些故事,恨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到了以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怨谁了。 好无力,好可悲。 眼泪流着流着,她忽然感觉被人横抱了起来。 梦境瞬间变化,她又回到了在剧组因为低血糖晕倒的那天。 搂着自己后背的大手,还有那强壮的手臂,都那么熟悉。 而这次,她睁开发昏疲惫的眼睛。 在勉强拨开的缝隙里,岑芙看见了许砚谈的那张脸。 两人已经分开了一年,在榆安,在完全没有与他的回忆的地方。 许砚谈的侧脸显得那么陌生。 他猩红的眼角,隐忍而皱起的眉。 也那么陌生。 岑芙其实都明白,一开始她把爸爸的病重全部赖在许砚谈身上,只是她的逃避。 许砚谈有他的不对,即便是足以横截在两人爱情之间的错误,也绝不足以称之为害得岑康发患癌的成因。 她不过是在逃避。 逃避自己忽视家人的事实。 何芳华岑颂宜母女狼心狗肺,她明明那么摒弃厌恶,最终却还是和她们一样,只顾自己快活忘记了关心爸爸。 也曾在一些时候,她把对原生家庭的厌恶,施加了一部分在爸爸身上。 于是之后,那股罪恶感就像泼在身上的油漆。 怎么也洗不掉。 她曾无数次坠入那样的噩梦无法摆脱。 梦见自己在许砚谈怀里只图享乐,欢愉无度的时候,爸爸在旁边为了整个家消耗着生命。 得到爱这件事太过奢侈,这个观念已经刻进了岑芙的骨子里,融合一体。 她是罪人,她该赎罪。 到头来,她恨的人不是许砚谈。 她恨的人,是自己。 迈不过去的,也不是许砚谈和岑家的坎。 是她对这份愧疚,这份罪恶的坎。 哪怕爸爸离开了她,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岑芙的罪孽,也并没有终结。 它限制着她对幸福的欲望,束缚着她感情的波动。 它让她在无数黑夜惊哭,它让她不敢再想念许砚谈。 …… 梦境的最后,岑芙回到了十九岁的那个夏天,刚得知爸爸患癌的那个午后。 崇京的医院。 人影进进出出的医院大门,她抓紧他的衣领,倒在他的怀里哭到抽噎。 岑芙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么细碎的,那么可怜的。 对许砚谈发出危急信号。 【救救我……】 【许砚谈……救救我……】 …… 下一刻,有人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哗——! 把她扯出了吞没她多年的深邃海底。 岑芙倏地睁开眼睛,张开嘴巴,骤然呼吸。 热泪从眼角滚落,埋入枕头柔软的墓位。 眼前是模模糊糊的卧室天花板,窗帘那边已经有些透光,天已破晓。 她伸出无力发虚的手指,触摸了自己两眼角汩汩不断的眼泪。 越哭越起劲,岑芙轻轻抽噎,这一场翻来覆去不断转变的梦,几乎把她折磨崩溃。 床头柜上的智能闹钟还在一圈圈转着秒针,逼近发作的精准时间。 这样的梦岑芙不是第一次做。 可因为昨天晚上纤纤说的那些,实打实地打在了岑芙的心上,让她既惊愕又惊喜。 于是,这场噩梦更冗长沉重些。 岑芙不打算继续再在床上躺着回味,于是起身,把闹钟关掉,翻身下床。 早上六点半。 一杯冰镇黑咖啡,些许将她红肿的眼皮安抚下去。 八十平米的短租公寓她一个人太过宽敞,在清晨这样的时分,显得尤为孤单寂静。 噩梦的内容千篇一律,她醒了就忘。 只不过。 “哗——”水龙头一直在倾斜噪音。 她冲干净脸上的洁面泡沫,任由水珠滚落,盯着洁白的盥洗盆。 梦里的那句话就见了鬼似的在她脑子里,耳畔挥之不散。 【救救我……】 【许砚谈。】 【救救我。】 “啪!” 岑芙使劲把水龙头扣上,眼底暗淡。 她已经做好了与这心魇缠斗撕扯一辈子的准备。 没人能救她。 …… 岑芙没了胃口吃早饭,她不紧不忙地收拾完东西,换衣服出门。 住的地方距离市检察院还有一定距离,坐地铁也要二十多分钟。 因为没有睡好,所以出门的时候岑芙如忙碌一晚回家那么疲惫。 她叹了口气,背上包出门。 打开房门迈出一步的瞬间,隔壁住户的大门同时被推开。 岑芙抬头,正对上许砚谈的眼睛。 他本就是衣架子的身材,个高腰窄腿长,穿着检察制服更是衣冠济楚,配上他那难以挑出瑕疵的五官,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察觉到她观察自己的眼神有些入迷,许砚谈甚是享用,抬起单臂架在门把手上,整个人歪倚些。 散漫不羁的劲儿从他西服外套的缝隙中逃逸出来。 岑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眨眼,回了神。 下一秒,她回过神的目光对上他等待已久的视线。 一夜痛苦的噩梦竟在看见他的瞬间尽数消弭,她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什么在挛动。 视线里,许砚谈靠在隔壁房门的边缘,一身制服。 笑得有些懒。 “岑导,上班儿啊。” 第63章 Butterfly butterfly:63. 许砚谈见岑芙没什么回应, 也不尴尬,往外迈腿转身把门撞上, 看似提醒实则揶揄:“半路退租不退定金, 合同有吧?” 他早就猜到昨晚上她得知自己和她是邻居以后岑芙会做什么打算。 把人猜得明明白白。 被戳中心事的岑芙喉咙一梗,好几千块的定金,她就算现在再富裕, 也舍不得白丢那么多钱。 何况,这明摆着猜准她打算搬走。 岑芙逆反心理上来, 直接反手把自己门撞上,随着巨响,直接否定:“谁说要退租。” 许砚谈回眸,轻叱一声,却说:“轻点儿关,我那门挺贵的。” 看着他往电梯口走去, 岑芙惊愕到撑圆眼睛。 他, 他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的这间。 她租的…是他的房子? 岑芙跟着他走进电梯,许砚谈一旁摁电梯,一般轻飘飘地说:“我把那房子代理给中介了, 所以租的时候你没见着我。” 五年前当他室友, 五年后又当了他邻居。 岑芙心里仰天长叹, 心情很复杂。 电梯在不断下沉, 岑芙瞥了一眼许砚谈,冷嘲似的开玩笑挖苦他:“昨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给机会给机会的。” “今早上就拿定金威胁我。” 电梯抵达一层,许砚谈迈出去之前回头撩她一眼, 轻笑很淡, 有些恶劣:“你不是知道我什么样儿么。” “我这人对女朋友一向慷慨。” “对朋友…”许砚谈咬重朋友这个字眼, 同样在挖苦她昨晚上说继续做朋友的提议。 他话说到一半就止了,最后,只是吊儿郎当地摇摇头,那般混蛋耍赖似的笑让人心悸。 岑芙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眯起眼。 她忽然就觉得,这人的痞气如今已经和年龄的成熟浑然一成,哪怕是多么正气凛然的制服都束不住。 “岑导。”许砚谈忽然在远处叫她。 岑芙猛然抬头,瞧见他站在自己几米之外,手指摇晃着车钥匙,不耐其烦的再次邀请:“一块儿上班啊。” 刚刚被他噎了话,岑芙没好气瞥他一眼,直接扭头往小路走,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莫名有些潇洒。 许砚谈瞧着她走路带风地远离自己,直到消失在抄近道的小路里。 半晌,他自喉间发出一声短笑。 含着阔别已久的爽朗。 …… 岑芙所在的节目组负责制作的这档民生普法节目不仅会在崇京市电视台播出,更会投放在各个短视频和长视频平台上。 中老年人关注电视更多一点,所以就要兼顾年轻人比较喜欢的社交平台。 虽然当代年轻人的文化水平日益增高,可是经过调研,结合部分社会现象,发现缺乏法律意识这一点几乎是全社会的弱点。 从普通刑事案件到经济犯罪,轻罪的民事犯罪到有关于未成年人权益法。 如果能让大众对这些法律在脑海里形成或深或浅的印象,组成系统,对个人乃至社会发展都是有益的事情。 大部分民众对于法律部门的认知大部分锁定在公安和法院,对检察院的了解要少很多。 在部分人看来,检察院似乎是隐藏在公安和法院之间的机关,几乎会被很多人忽略。 然而,检察院的职能和存在对于整个国家公检法的执行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环节之一。 是链接公安和法院之间最强有力的保障和链接。 而这就是他们节目后续,对于检察院的微纪录片的拍摄意义。 检察院并没有大家眼里的那么高高在上,严肃冷酷。 岑芙蹲在拍摄角度,用录像机记录下穿着蓝色制服和长裙的检察官姐姐扶着信|访的老人到一边坐下聊,老人嘴里的话带着浓重的方言,语速也很快,但这位姐姐却始终带着笑,耐心的安抚老人的情绪,旁边有个穿着制服的小哥给老人递了热水,然后拿出自己的本子认真的记录情况。 控告申诉科一大早就闹闹哄哄的,这里每日接受信|访的人不亚于岑芙之前在公安局看到的情况。 何为人民公仆,何为“为人民服务”,岑芙站在这里的时候,切身体会了。 她把刚刚拍下来的画面重新检查一遍,然后马上赶回院内大楼里,去配合那边的拍摄。 之前在制作组,岑芙也是全国各地,全世界各地的跟着剧组跑。 可是无论接什么样的剧组,她永远处于的是被人搭建好的摄影场地,拍摄棚。 见着的也都是为了演绎剧本而绞尽脑汁,费劲功力的演员们。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进了这样的节目组,因为工作性质她可以自由地出入这样的地方。 感受着无法被刻意演绎的真实场面,感受着这里的人是如何怀揣着冰冷的法条,却用温柔的方式传递给普通市民的。 人情和法律,在这些带着检徽,法徽人的手里不断加减砝码,最终达到天平的平衡。 虽然奔走疲惫,薪酬也不如以往。 可是当她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岑芙觉得自己是鲜活的。 岑芙跟着节目组,跟着检察院的同事们也学到了很多法律知识,不仅在工作中输出,也在工作中输入。 …… 一忙就到了周五,这天节目组收工,正好那几个配合节目制作的检察官们想撮合节目组的伙伴们一块吃个饭。 一起共事一周多都还没有吃过饭,又都是年轻人,大家商量着热情就越来越高涨。 岑芙本来打算今天周末终于可以下班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结果最后稀里糊涂地就被带着一块团建了。 出检察院的时候,岑芙看见检察院那边的人搭了两辆车前往约好的餐厅。 许砚谈那辆黑色大g刚要出发。 后座坐了三个大男人挤挤巴巴的,偏偏他副驾驶空空如也,许砚谈迟迟不发车,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时候岑芙拎着摄影包和同事出来,一眼就瞧见他和他那气派的黑色越野车。 许砚谈将车窗全部降下,胳膊搭着,闻声偏头过来,一眼攫住她的视线。 换下制服的许砚谈坐在这辆车里,仿佛与五年前那个摁着她在车里胡来的他分毫未变。 岑芙还记得,当年他就是这样,把车停在路边,胳膊搭着窗边说不上耐心地等她一起回家。 许砚谈对她投来邀请目光的前一秒,他那一挑眉,岑芙就猜到他的意图,二话不说转身钻上了同事的商务车。 余光追着她逃离的纤细身影,许砚谈颇为无奈地嗤一声。 “哥,咱还不走?”后座其中一同事问着,不知道他愣在这干嘛。 “走。”许砚谈启动车子,掀眸往后视镜一瞥,嗓音疏冷带着散漫的警告,对另一个同事:“敢在我车上抽就给你丫踹出去。” 坐在窗边刚拿出自己电子烟的男同事瞬间愣住,然后悻悻耍赖:“哥,电子烟。” 许砚谈单臂抡转方向盘,带着车子猛地转向,把后面那三人摇晃地咣咣撞一块哀叫出声。 “你试试呗。” 同事:“……”不让抽就不抽!吓唬人干什么! …… 一行人相聚在约定好的餐厅。 这家餐厅偏西式,价格比较低廉,环境也比较热闹,适合团建。 餐厅里是半点单半自助的形式,大伙交了自助的钱落座以后就纷纷去拿吃的。 岑芙留下来给同事们看着包,让她随便给自己弄些吃的回来就好。 岑芙的同事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地排着队去拿吃的。 她看见不错的菜就给岑芙的盘子里加一点,瞧见前面新上的菠菜乳蛋饼看上去不错,拿起夹子刚要去拣,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个别给夹了,她菠菜过敏。” 同事回头,就见许砚谈在身后,吓了她一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许砚谈手里端着个盘子,往岑芙坐着的位置抬了抬下颌,示意。 然后他与同事小姐姐擦肩而过,轻飘飘补充:“她吃不了,别浪费粮食。” 同事:“???!” 这怎么回事?! 许砚谈在他们节目组内部是高度受关注和讨论的对象。 同事小姐姐怀着很复杂和好奇的心态端着两个盘子回来,刚想抓着岑芙问个彻底,结果就被大家叫去边吃边玩游戏。 岑芙累了一天实在饿,就不参与他们的联谊游戏,埋头狠吃,时不时端起啤酒罐跟大家碰个杯。 许砚谈坐在岑芙的斜对面,一抬眼就能纵观一整个团建长桌,方便他光明正大的偷窥。 因为驾车所以他手边是罐汽水,许砚谈拇指食指捏着灌口,抬头饮用的时候,用下敛的眸子投向斜对角。 细密的眼睫,挡住了他如瞄准猎物般直白的暗沉目光。 岑芙的头发现在是长到胳膊关节的长度,乌黑的发色带着一点法式的波浪卷,配着她白皙细腻的肤色,纤细有条的身材。 她盈盈含水的眼眸时不时被刘海挡住。 岑芙一个不经意将黑发拢到耳后,露出大片细白脖颈的动作,无声地撩拨他的注意力。 她握着啤酒和其他人笑着浅饮,大方又开怀,谈笑自如,完全舍弃了五年前那般自卑怯懦。 岑芙嫣红的唇瓣上未干的啤酒水渍勾馋着他饮酒的欲|望。 那只被困在牢笼里长大的白蝶,此刻正肆意飞翔,见过无数景色,被阅历泼上了迷人的花纹。 而见着这样的岑芙,一股细麻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许砚谈捏着铝罐的手指轻轻一摁。 因为他意识到,现在的岑芙,优秀又自信,一定吸引着数不清的男人青睐。 他已经没有了自信,她还会选择他的自信。 【许砚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王室留在凡间的公主,并且我和邻国王子早就定了世纪联姻,你怎么办?】 【和王子公平竞争吗?】 【公平竞争?想得挺美。】 【我会把公主殿下占为己有。使劲浑身解数,把人伺候舒服了。】 【让公主半步都离不开我。】 “许检!”忽然有正在兴头上的节目组伙伴试图把许砚谈拉进话题。 许砚谈收回思绪,瞄着大伙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人有些多了,脸稍稍红,嬉皮笑脸着问:“听说许检还没女朋友,把微信号share一下,我们帮你找找啊,电视台美女可多了!” 大家跟着笑,一两个偷偷对许砚谈有兴趣的女节目组同事眼睛都亮了。 许砚谈没喝酒,可那慵懒又散漫的架势却令人品出几分微醺的感觉。 他带着自己的视线在这一长桌的人缓慢扫过,到岑芙那边,停了很久。 久到那视线太过炙热,刺得岑芙挨不住躲开了眼。 见她低下了头,许砚谈扬起了眼尾,惬意,若有所指:“不用麻烦大伙儿了。” “追着呢。” 说完,大伙瞬间起哄:“哟!!” “哪儿的人啊,也是院里的吗?说说啊许哥!” “漂亮吗有照片吗!” 岑芙手心都沁出汗了,她稍稍抬眸,发现他还在看自己。 那眼神,笔直地不能再明显了。 心脏在乱作,下一刻,岑芙看着他,盯着自己。 他付之一笑,有种甘愿被俘的赖劲:“漂亮,大美女,把我弄得五迷三道的。” 大家起哄得更剧烈了。 得知些许内情的岑芙女同事一偏头,瞧着低着头的岑芙,心里恍然。 因为她耳后连着脖颈,一片红。 许砚谈再次捏着罐子灌了口汽水,眼瞳倒映她脸庞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享受。 方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有了答案。 重新追呗,玩命儿追。 不管是谁,谁来他弄谁。 看谁敢跟他许砚谈抢人。 * 酒过三巡,这场团建也随着饭店闭餐来到尾声。 喝得东倒西歪的人除了打车,被开着车的伙伴们送回家。 许砚谈身边那几个同事也有点多了,刚要死乞白赖求许砚谈送他们回家的时候,被许砚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哪怕是醉着,他们也不敢再造次,纷纷摸出手机晕乎乎戳屏幕,说话大舌头:“打车…我我打车…” 岑芙和另外几个同事的家都不在一个方向,不打算麻烦别人,刚要掏手机打车。 有些发蒙的视线里,面对面站来一个人。 许砚谈高大的身影些许染黑了她较小的身子。 身边的几个同事声音都小了。 “走吧,送你。”许砚谈没多废话,抬手想去扶她摇摇晃晃的腰,手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两人身份的不适,于是调转方向去扶她的手臂。 岑芙抬起脸,一个猝不及防的,带有强烈驱赶意味的瞪眼,含着微醺后的娇媚,向许砚谈攻去。 “用不着你。” 许砚谈也不恼,安安静静看了会儿她,然后骤然俯身。 当着几个还没走的同事,他将唇瓣靠在她耳畔。 轻轻的询问,悄悄地威胁。 “是上我的车,还是让他们知道咱俩住一块儿?” “选选,嗯?” 第64章 Butterfly butterfly:64. 岑芙只是高兴稍微喝了点酒, 并没有醉到失去理智。 所以她最后还是跟许砚谈走了。 走之前,还掩耳盗铃似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跟后面的同事辩解:“我, 我跟他一个方向, 他捎我一程。” “走啦, 周一见。” 同事们更是配合,假笑着带着明显八卦的眼神目送他们俩的背影离开。 岑芙小小的一个走在许砚谈身边, 步速很慢,许砚谈摆着那么长的腿却奇异般跟她有着一样的步调。 她晕晕乎乎,稍一个歪身,许砚谈立马伸手攥住她的胳膊稳住。 岑芙越挣扎他握得越紧,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并肩走着。 等他们彻底走远以后, 同事们面面相觑。 “正在追。” “大美女。” “把他弄得五迷三道。” “是岑芙!!” …… 岑芙被他拽着,一路上想着怎么才能摆脱许砚谈不坐他的车,就这样慢吞吞走到停车场门口。 下一秒,根本没有任何前兆地,许砚谈抄起她一条胳膊勾在自己脖颈, 单手搂起她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简单地连气都不带沉的。 岑芙浅醺,胆子也被酒精泡得肿大了起来, 双脚离地时失声叫出来:“啊!” 她本来就晕,这下彻底勾着他脖颈不敢动, 不过双腿一直在不安分地晃动挣扎:“许砚谈!你干什么。” “就你这速度, 走到车那儿得周一早上了。”许砚谈毫不留情地损她,搂着她腿弯的手更用力。 用力中指腹去感受着久违的触感。 他好久都没抱她了。 岑芙扯着他的衣领子控诉, 以为自己很严肃, 实际上酡红的脸透着羞愤, 提高了声调:“放我下来, 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你这是耍流氓。”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耍流氓。”许砚谈一脸坦荡,甚至还俯身用力,把人稍稍颠起来吓她。 他偏眼对着她的双眸,挑眉不服:“报警吧,让警察把我拷走。” 岑芙伸出食指,指着他的脸气得说不出话。 “许砚谈,我们五年前就分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现在这样合适吗?” “我在追你。” “你追我?那你把定金和租金都退给我看看诚意。” “不退,没得商量。” “许砚谈…你脑子有毛病…” “骂我也不退。” “……” “我说了,”许砚谈抱着她走到车边上,替她打开车门之前,与她近在咫尺地对视。 他又靠近她的脸庞,嗅着她肌肤散发出来的淡淡酒香,用自己的鼻尖去蹭她的鼻头,亲昵中磨人欲|望,他笑了。 “我只对自己女朋友慷慨。” 许砚谈挑眉。 “你还不是呢。” 崇京秋季的夜风是爽朗的,一阵飘过来,带着绿叶的土腥味,掀起她鬓角的发梢。 也带着他的灼灼目光,撬动了她的心弦。 岑芙扇动着如蝶翅般的眼睫,颤抖着动摇的情绪。 她纵容自己的骄矜脾气,压低眉头不禁道:“许砚谈,幼不幼稚。” 许砚谈把她放到地上站好,半边肩膀靠着车门,掌心护着车门尖锐的边角,在夜幕中亮着眼眸,浅笑。 “请吧,岑导。” …… 黑色大g经过主人的再次修整后一如五年前那般崭新气派,副驾驶载着五年前的旧人行驶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 崇京的秋天是个扭曲又和谐的季节。 白昼时模仿着暑夏的灼热,夜幕时,又开始偷取凛冬的清冽。 让人捉摸不透,让人罹患风寒。 让人在半袖和厚卫衣中难以抉择。 许砚谈给副驾驶降低了些倾斜的角度,让昏昏沉沉要入睡的岑芙更舒服的位置。 时隔五年,这辆车的副驾驶再次拥有了女主人。 驾驶途中,许砚谈频繁地望向身侧。 心里丝丝绒绒的,说不出的躁动和舒坦。 弄得他只能狼狈的将唇角的弧度藏在车厢的昏暗中。 岑芙眯了一会儿又醒了,听见交通广播里主持人们在聊最近比较热门的电视剧,就又提到了岑颂宜的那部电视剧。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电台有目的性的宣传。 思维跳跃,她就又想到了岑颂宜和何芳华。 安静的车厢里,忽然响起岑芙有些疲惫发哑又柔软的嗓音。 “你上次说…之后才告何芳华,因为没有直接证据。” 许砚谈转向方向盘的时候,借着看右侧后视镜的动作瞥她一眼,也没打算隐瞒,“嗯,那东西是岑颂宜给我的。” 岑芙一愣,没有想到两人在她走后竟然还有交集。 “那天,她主动找上我。”许砚谈望着前方有些拥堵的路况,带着她步入回忆。 岑芙走后一周左右,岑颂宜再次拨通了他的电话,把他约出来。 如果不是她说:“我能帮你把何芳华送进监狱。” 许砚谈估计都还不会理会。 也是那次,许砚谈才看清了岑颂宜真实面目。 这对母女之间,他人一直以为岑颂宜是何芳华手里的傀儡,是挣钱工具。 实际上,岑颂宜才是青出于蓝,她比何芳华更狠,更自私,也更无情。 两人约在咖啡店。 岑颂宜给他点的咖啡许砚谈没有动,让她直达主题。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我偷偷录的音频,何芳华跟我说当年真相时的全部过程都在里面了,从策划到后续,清清楚楚。” 许砚谈听完也没有动,甚至看不出几分兴趣,他缓慢抬起下颌,看透岑颂宜:“说吧,你想要什么。” 岑颂宜神色瞬间僵硬,而后恢复自然,笑了一声。 她看着许砚谈,明确道出自己的目的:“我希望何芳华能在里面多待几年,最好出来以后,这个行业没人再敢聘用她。” 如果说岑芙是被何芳华抛弃的,厌弃的,视如累赘的。 那岑颂宜就是被何芳华捏在手心里几乎喘不上气的傀儡,她没有一刻不想脱离何芳华的掌控。 她需要更专业的团队,而不是何芳华这么一个半路出家,狗屁不懂还垄断一切的霸道经纪人。 喜欢的人已经得不到了,那她就要得到更多,更多她想要的。 她要成为最火的年轻女演员。 …… “你答应她了?”岑芙听完,问。 “嗯,然后我就这么拿到了最后一个需要的证据。”许砚谈说完,补了一句:“之后我跟她就没见过了,联系方式删的干净。” 岑芙听到他后补充的这句,突然笑了一下。 然后,她坐起来,望着窗外的夜景,叹了口气。 活该啊,何芳华。 算计来算计去,良心,人性全都扔了,结果竟然败在了自己最信任,最爱的大女儿手里。 这些光是听着就觉得解恨。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但是今年出狱以后应该会被岑颂宜控制在什么地方,不会让她出来见人的。” 这样的人,让她活着才是最痛苦的吧。 出来以后,演艺行业没有人聘用她,手里也没了任何产业金钱,没了东山再起做生意的本钱,已经年迈的岁数,想干什么也来不及了。 “活该……” 许砚谈听到她略带哭腔的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僵。 岑芙窝在副驾驶里,抬手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皮,掩盖流泪的眼角。 一边笑着,一边流泪:“真他妈的活该……” 许砚谈知道,她想到岑康发了。 她在为自己的爸爸解恨。 许砚谈从一旁收纳盒里拿出一包纸巾,放到她怀里,继续开车。 什么都不说。 岑芙抽出一张纸,把眼泪擦干净,恢复冷静。 她仰靠着,有些疲惫。 “可惜了,她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如今风光。” 说的是岑颂宜。 与病重的父亲同甘共苦的岑芙摸爬滚打才能满足温饱,而抛弃父亲的岑颂宜却享受着鲜花掌声,盆满钵满。 应该遭报应的人活得滋润,这是谁都不想看见的事。 许砚谈瞥了她一眼,酝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等等看。” 岑芙有些怔愣,望向他坐在昏暗车厢里,线条刚毅的下颌和侧脸。 “什么…” 许砚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 “她不会逍遥太久。” * 车子稳稳停进小区里户外的专属停车位里。 岑芙打开车门,蹦了一下才下了车,他这车什么都好,就是太高了。 晚风稍稍吹散了她的醉意,一天忙得头都转不过来,明明应该很疲惫的身体,却在此刻忽然轻松。 可能是因为他那自动加热的副驾驶椅背,可能是因为椅背倾斜的角度刚好舒服。 可能是因为今夜猝不及防的拥抱,也可能是因为得知恶人如今狼狈的消息。 岑芙合上眼,抬起双臂,感受着这股风,抚摸自己的眼皮,略过自己的指间。 再睁开眼,看见许砚谈一直靠在车门边注视她。 周遭唯一的光亮就是远处的路灯,还有上空高挂的月光。 许砚谈倚靠着车门,看着她这闭眼感受晚风的奇怪举动却没有作出任何疑惑,就那么陪着她。 陪着她干奇怪的事。 “有个提议。”风也稍许打乱他的头发,却撼不动他眼底的深邃,许砚谈语气随意:“回头跟我一块上班呗,顺路的事儿。” 每天跟着他的车去检察院?这不是把八卦送到同事们嘴里去品吗? 岑芙背好包,自顾自往前散着步的走,声音柔柔散漫,扯起长音:“驳——回——” 许砚谈盯着她往单元楼前走的摇摇晃晃的背影,扯了扯唇线,拿她没什么办法。 也为自己这么死乞白赖上赶着一次次贴冷屁股的行为,感到荒唐。 不过,他乐在其中。 许砚谈抬腿去追她,跟她一块回去。 就在他刚走出几步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他拿出手机一看,收到了新的邮件。 点开,看到邮件内容的瞬间,许砚谈的脸瞬间冷了下去。 邮件里投了好多张照片,角度全是偷拍。 而照片的主人公。 是岑芙。 赫然的警告邮件。 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软肋,被对方抓住了。 第65章 Butterfly butterfly:65.

许砚谈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自从那件事后, 他做好了随时面对意外的准备,所以每夜都睡得坦荡无畏。

可当他看见那封威胁邮件后,许砚谈向来处变不惊的心态有了波动。

……

敦煌虚空之地, 月牙湾沉淀着砂砾世界唯一的澄澈。

秋风席卷, 细沙漫天,扎进了圆月的眸中, 在黛蓝的夜空中,挤出了哀伤又慈悲的眼泪。

干燥又冷酷的荒漠, 因为这一滴泪。

留下小片潮湿的痕迹,渗透深处。

他又梦见了那天。

电话里同事颤抖的声线,骤然脱落在地摔碎的盘子。

破碎的声音, 穿透了他的耳膜。

苍白的医院走廊, 医生摘下的口罩。

哭嚎的声音, 还有自己大脑的那种麻木。

一切都像是单曲循环般一遍又一遍, 一幕又一幕地在许砚谈的心屏上践踏。

男人躺在太平间,脸色嘴唇都已经翻了白,那颗长着须须的黑痣还挂在脸上,昨天才又被人调侃过。

那句“检察官是社会最后的良心”,仿佛还在耳畔。

许砚谈记得, 记得自己双膝跪在地上时的那股痛感。

再怎么用力,都无法焐热他的手。

医院地板上还未擦去的血迹,猩红了他的眼, 刺发了他执拗疯狂的骨性。

周围的亲属同事都在哭, 可是许砚谈握着他的手, 只觉得听到一直有人在笑。

得意的, 阴凉的笑声。

他恨不得握起刀刃, 抄起棍棒, 甚至举起拳头。

可是下一秒,他又被一个又一个人扑过来压住,他无能咆哮着,却怎么也碰不到罪魁祸首的身体。

他双手十指抠地发力,弄得甲缝都在流血,血迹随着手指在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许砚谈暴起青筋,挣脱一切,举起拳头挥向面前无脸人的时候。

岑芙惊恐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架着闪光的刀。

她吓得浑身颤抖,对他摇着头。

“许砚谈……”

“我怕……”

许砚谈倏地睁开双眼,从床上惊坐起来。

灰色的被子被他一掀在旁,隔着衣服,精壮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卧室的寂静被他凌乱的呼吸打破,许砚谈抬手一抹额头冒出的汗,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翻找通讯录播出岑芙的电话。

深夜,电话嘟嘟等待接听的声音格外清晰,电话刚响了两秒。

许砚谈却挂断了电话。

手臂脱力,手机被他随便扔在了床上。

这样的回忆梦,许砚谈这一年来不是第一次做。

可是每次当他深陷梦魇的时候,最终,都是岑芙叫醒他。

有时候是她一闪而过的笑容,有时候是她抚摸他脸庞的手,有时候是她绵软的嗓音。

即便都是记忆里的碎片,却依旧能对他产生精准的药效。

可是这一次,岑芙在哭。

他乱了分寸。

许砚谈单臂撑着腿,拇指和食指捏着扶额沉默。

他合着眼,忽然厌恶家里的安静。

越安静,他的思维转动的就越快。

头脑运作的越快,各种有概率发生的预知场景就在脑海里构建,令他徒增焦虑。

【许砚谈,别怕。】

五年前,在医院走廊,她握着他的手蹲在他面前。

那般单薄又可靠的眼神,那么细弱的声线。

撑了他这么多年。

许砚谈抬手,摸着自己锁骨间挂着的蝴蝶项链。

女士纤细的项链在他身上,莫名给他的精壮的男性荷尔蒙添了一抹细腻的性|感,璀璨的钻石蝴蝶迎着月光在他锁骨间停歇,留恋着他的温热。

指腹抚摸着蝴蝶项链,许砚谈垂着视线。

在回忆里翻找她的声线,幻想着,岑芙窝在他的颈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

‘别怕’

*

周一,岑芙照旧跟着在检察院忙,她一早上也没见到许砚谈。

本来还想问问他干什么那天半夜给她打了电话又挂断。

她睡觉的时候一向开着静音,第二天早起看见未接来电时有些懵。

而那天团建一闹,大家私下全都在聊许砚谈和岑芙不为人知的八卦。

结果她一到,许砚谈这个当事人却没来上班,大家只能把原本放在两个人身上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都扎在岑芙身上,那股大伙明明想拉着她八卦却又不知该怎提起的眼神。

快把岑芙折磨死了,她也是无语又无奈。

现在这样,怕也是许砚谈理想的状态。

不管怎么样,暗示所有人一件事,她和许砚谈有匪浅的关系。

但具体不清,勾着大家越来越旺盛的求知欲。

这个人不管干什么,多大岁数,“坏”骨子还真是始终如一。

中午岑芙跟着几个关系不错的检察官去院里食堂,检察院的食堂尤为的丰盛,每日午餐是以自助的形式呈现,各个菜系都有。

节目组的几个伙伴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院里吃,胖了不少。

她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听旁边的同事们聊天。

这时候过来一个关系好的检察官,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袋的文件过来吃饭,他拍拍正在吃饭的检察官同事,问:“哎,许检呢,有东西给他。”

检察官小哥咽下一口饭,说:“今儿上午都没来,你不急就等下午。”

岑芙举着筷子夹饭的动作有些许的迟疑。

另外那小哥看了看手里的文件,揶揄:“翘班啊怎么。”

他刚说完,吃饭这个检察官向他招招手,文件小哥低头,听着吃饭小哥在他耳边悄悄低语:“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明显是几位节目组伙伴不能听的话题。

文件小哥听完,眼神变了变,不再开玩笑:“哦,这么回事……那行吧,我下午再找他。”

说完,他拿着文件找其他地方吃饭去了。

岑芙抬眼,扫了一眼他们,心中考量。

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

几个小时前,清晨。

温煦的阳关穿过水雾,撒在静谧沉睡之地。

崇京第二公墓,黑色大g停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孤零零又傲然。

许砚谈手里捧着菊花,另一手拎着一盒上好的五粮液,一步步走上公墓的石阶。

除去清明这样的节日,平时进出公墓的人很少。

公墓本就在城市偏远的地方,四周围绕山林,这样初秋的日子,早上能冷得人打寒噤。

墓碑上镶嵌着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微笑着,身上还穿着检察制服,金黄色的检徽失去了所有色彩。

他脸型偏瘦,眼睛细长,右脸上有颗黑痣,比较大,还长着一条须。

就是这样一个因为长相,一直被同事们笑称贼眉鼠眼的耗子警官,看上去好像小心眼,精于算计的人。

却干了一辈子“蠢事”。

许砚谈单膝跪着蹲下,用湿纸巾把路真义的墓碑,墓台全都擦拭干净,替他斟上一杯好酒。

他垂着视线,语气淡然仿佛就是在跟人说话似的,还有些散漫:“老路,这酒好好品啊,从我爷留下的酒窖给你偷的,敢浪费跟你没完。”

五粮液一开瓶,醇香厚重的味道就从玻璃瓶里冒出来,融到空气里。

许砚谈把满满的白酒杯,放在黄白菊花的旁边,正对着他的照片。

“最近案子多,你要听说我请假过来看你,估计又得骂我。”许砚谈说着,自顾自嗤笑一声。

他正说着话,背后传出来一道声音。

“砚谈在这儿呢。”

许砚谈回头,瞧见自己师母也拿着差不多的东西,捧花和保温桶。

他起身去迎:“师母。”

“哎。”师母汪兰答应,把花给他,两人重新走到路真义的墓前。

汪兰蹲下,把保温桶里给丈夫做的,他生前最爱吃的几样菜一样样摆放,还唠叨着:“检察院事儿那么多,你还跑过来瞧他,大周一的。”

“没事儿。”许砚谈把花摆在另一端,和自己送来的那束对称,摆弄着说:“本来张瓦他们要跟着一块来,我没让。”

“回头,叫他们上家吃饭。”汪兰嘱咐他。

许砚谈往后看,问:“继慈呢。”

问的是路真义的女儿路继慈,正上大二。

汪兰说:“走了,回学校了,她课太多我没让她回来。”

两人把祭品都摆好,站在墓前说话。

太阳又升起几度,菊花细密的花瓣也得到些许的舒展。

风起一阵,吹动他风衣的衣摆。

师母是个坚强的人,事情过去一年,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生活的状态,一个人撑着家。

可是那件事就像个疙瘩,一直长在他们心里。

许砚谈开口,跟自己师母说:“那案子公安那边最近又有新取证,马上就能结了。”

“等回头开庭,我带您去。”

汪兰听着,表情上虽没有太多波动,可是脊背却好像弯了下去。

“好…好。”

又是一阵沉默。

风卷过许砚谈有些复杂的眼神,他望着师父的脸,鲜少踌躇,却又想要寻求指导。

“师母…”

汪兰没听过许砚谈这么犹豫的语气,她偏过头去,瞧着这小伙子低着头,锋利凛冽的眉眼中酝酿着抉择。

“她回崇京了。”

汪兰有些意外,她知道,这孩子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姑娘。

这些年接触着,她多少知道些。

就在她刚要说这是好事的时候,就听见许砚谈又说。

“前天晚上,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

……

许砚谈离开公墓以后,接到领导电话,又开着车去办了些公事。

直到快六点的时候才弄完,开着车回检察院交完东西下班。

西侧玻璃映照着夕晖,车窗是降下的,光没有任何阻拦地打进车里,为许砚谈一身的黑色渡上一圈橙黄色的碎影。

夕阳扎进了他深棕色的瞳孔,调和出颇有混血人种的浅棕色。

光肆意流转,却无法从他紧蹙的眉宇漫过。

【孩子,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注重大局的人,可是,人家姑娘那么好,这再一撒手,可就真的留不住了。】

【你要是真有困难,说出来让大伙一块帮你。】

师母对他说的话在许砚谈耳畔一遍遍地过。

而横在眼前的问题,却依旧无法解决。

是再次放手保她安全无虞,还是冒着风险不断接近。

他能保护好她么。

路真义车祸现场的惨状,他面无血色的脸,医院走廊的悲剧。

几乎是许砚谈半生最大的阴影,路真义的死,让他在这条路上既坚决,又迷惘。

深夜梦魇里,她被人架着刀子对自己哭的模样恍然闪在许砚谈眼前。

他眉头一动,在宽阔的道路上狠踩油门,发泄着纠缠的疯狂。

……

车子开进检察院附近街区,在靠近院里停车场入口的时候,许砚谈一个偏眼随便往检察院大门附近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猛踩了刹车。

正是下班的时候,检察院门口进进出出很热闹。

就在门口附近,树下。

岑芙与成熟男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交谈,她侧着身,可是脸上那扬起来的温柔笑意却足够刺许砚谈的眼。

而许砚谈,恰好认识那个男人。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收紧,紧到手背上的青筋迭起,崩着力量。

许砚谈倏地回想起和岑颂宜做交易的那天,分开的前一刻,岑颂宜叫住了他。

【许砚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知道当初是谁告诉我你报复我们一家的计划的么。】

【那个人的名字,叫周霁成。】

第66章 Butterfly butterfly:66.

岑芙坐在周霁成的车里, 看着窗外的街景。

他正开着车前往订好的餐厅。

周霁成借着看右侧后视镜的动作,看着对窗外发呆的岑芙说:“庆祝你换了新工作,今天请你吃点好的。”

“啊?”岑芙还在想今天中午同事议论许砚谈的事, 闻声马上回神,压低眉头有些惭愧:“不用啦, 只是换个工作, 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再破费。”

“还是我请你吧。”

“那家餐厅的老板我恰好认识,会给我们打折扣。”周霁成与她对视,缓慢的眨眨眼, 温柔中风趣。

“他认人不认账,付钱的人如果不是我, 折扣可就没了哦。”

周霁成是岑芙这些年为数不多保持联络的男性友人, 他那股让她察觉不到任何危险性的气场确实令岑芙相处起来比较和谐。

当时她离开崇京以后,没多久就在榆安再遇到他了,周霁成辞了校医的职位,到榆安开了一家诊所。

这些年她和爸爸都受他不少照顾。

“好,那下次我请你。”她说。

周霁成见她松口, 满意地点头,另外说着:“说起来, 我得跟你道歉。”

岑芙疑惑:“什么?”

“松恒的事我听说了,如果不是他弄得剧组里外都在传闲话,你也不至于换工作吧。”周霁成说着, 眉头压低了些。

周松恒即是岑芙所在团队的那个周导, 是周霁成的亲弟弟, 只小一岁半。

当初是周霁成介绍岑芙到周松恒的团队做事, 没想到岑芙进入团队后, 周松恒竟逐渐对她产生了感情。

岑芙本来就在剧组里上位比较快, 即便大部分人都认可她的拼劲和能力,可当周松恒追求她的动作开始明显起来后,不乏还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自那没多久,岑芙就断然离职,连犹豫都没有过。

什么高薪酬高待遇的团队,什么跟她感情好的同事们,岑芙狠起来什么都可以不要,潇洒又果断。

但是这骨气,她不能亏。

岑芙听着,视线始终在窗外。

她望着外面,忽然发现这条街是她五年前和许砚谈经常来逛的,那时候他皱着眉头嫌这些街边小吃不好,结果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充当她的垃圾桶,她吃不完的都到了他肚子里。

想起这些,岑芙露出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

她说:“没关系的,也算是感谢机遇,让我能鼓起勇气辞职。”

“我并不是被迫的,如今的工作虽然薪酬不高,但是我真正想做的。”

而她这副嘴上说着工作,实际上却在想别的事的神色早就落入了周霁成的眼里。

他做心理医生那么久,怎么会看不出岑芙眼里的那种笑,是什么成分。

周霁成眼神略暗,偏回头在绿灯亮起的时候踩下油门,架势车子迅速离开这片街区。

他勾起嘴唇:“回崇京,很开心?”

岑芙僵了表情,回头,干笑道:“怎么会。”

“不同的环境会给人不同的心情,回到熟悉的城市,人的状态都会下意识松弛。”周霁成将车子开进餐厅外的停车场,瞥着她白皙的脸庞,“你现在比在榆安和南城的时候,脸色要好太多。”

“果然,无论多少滋补食品,也不如一方水土。”他笑道。

他说到这里,岑芙想起,那些年她打工成疯,连续疲惫昏倒后,也是周霁成帮忙照顾她又照看爸爸。

她那副弱不禁风的体格之所以能撑到最后,也是因为周霁成常常带给她补品调养。

来不及交治疗费的时候,周霁成给垫了好几次。

这些她都记在心里,不过……

岑芙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望着他的侧脸反问,笑了一声:“怎么感觉你今天说话怪怪的。”

周霁成拔车钥匙的动作有几不可察的迟缓,他毫无破绽的表情始终带笑:“哪有,走吧。”

……

岑芙在餐厅席位落座,看着周霁成和服务生确定今晚的菜单。

服务生上来为他们倒上鲜榨果汁,店内有聘请的弦乐团现场演奏,提琴独奏令氛围安静的西餐厅飘荡着浪漫舒适的基调。

周霁成观察到岑芙又在看手机,好似在毫无目的地翻看通话记录,挤压隐忍的情绪似乎也终于靠近了临界点。

他维持多年的等待,从容,也终于染上了焦迫。

这是周霁成人生里,为数不多感受到危急的时候。

她仅仅是回到了这片土地,心就已经不知飞到谁身上去了。

周霁成抿了口果汁,毫无征兆地提起:“你和他见面了吧。”

岑芙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神一愣,嘴唇翕动。

“就是你在大学交往的那个男生。” 周霁成点明。

“工作原因…见了。”岑芙迟缓回答。

“我知道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如今我还能想起当年你站在我办公室外,那么无助地掉眼泪。”

周霁成抚摸着玻璃杯的杯壁,直白的审视着她此刻的神情变化:“我很少那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愤怒,但碍于身份,我不方便说什么。”

“再续前缘固然是佳话,不过你们之间隔了很重要的五年,这五年内,无论是你还是他在各种观念上都有了改变…”

“再者。”周霁成看着脸色变得不太自然的岑芙,叹了口气:“你自己都知道,有关他的所有,你都已经无法再靠近。”

“你要问问自己,现在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执念。”

桌子下的手捏得泛白,岑芙如坐针毡,已经不愿再听。

“你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我之所以匆匆赶来崇京…”周霁成说到这,自惭形秽的笑了一声,“连当初周松恒告诉我他喜欢你的时候,我都没有慌张过。”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他。”

周霁成那般严丝合缝如ai人物般的标准微笑有了裂缝,他对她沉下目光,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目的性:“岑芙,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即便我这些年照顾你心情,保持再合适的距离。”

“你也应该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对不对。”

周霁成镜片后的眼眸透着光,精准地穿透一切去窥探,温柔的神色似乎有蛊惑他人丧失判断的能力。

“有时候你理想的,不一定是适合你的。”

“芙芙,考虑一下我吧。”

“我不会让你伤心。”

“我会给你安稳的幸福。”

……

晚上九点半左右,岑芙在小区门口告别周霁成。

她一边往回散步,一边深思。

手里拎着的背包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

从大学开始,每当她迷惘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周霁成总会非常及时的出现。

她怎么看不出周霁成对自己的意思,从榆安再遇以后,他超出朋友范围的帮衬就让敏感的岑芙感受到不对。

可是当她发觉的时候,周霁成对自己的温柔,照料,已经渗透到了岑芙生活的方方面面。

细致得令人恐怖。

周霁成事业有成,温柔体贴,成熟稳重。

曾经,他对岑芙的人生规划,心性成长有着非常到位的指导。

毫不夸张的说,就像纤纤他们一样,周霁成也是她命里的贵人。

像她这样没有得到过原生家庭的偏爱,半生都有些颠沛的人来说,体贴的周霁成当然是最合适的男友,甚至是丈夫的人选。

周霁成在各个方面都很适合她。

可是。

岑芙摁下眼前电梯的一楼按键,思绪也偏转了方向。

周霁成对她而言,到底是合适,还是将就?

是统筹各方面都是最喜欢的人选,还是…不愿再触碰许砚谈那根刺的退缩?

她步入电梯,等待登上12楼,盯着屏幕上升的数字发呆。

在脑内问出自己这些问题的时候,岑芙就已经有了答案。

显而易见。

叮——

岑芙走出电梯,拖着疲惫走向自己家的大门。

就在她低头在包里掏钥匙的时候,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还没等岑芙回头,一股强势的力气攥住她的胳膊。

天旋地转一瞬之间,岑芙眼眸撑大,被许砚谈拽进他的家门。

嘭!!

房门撞上,楼道恢复安静。

岑芙惊吓有余,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陷入了他的领地。

身后抵着玄关柜,身前是他强势的压迫感。

房间很暗,他一盏灯都没有开。

只有客厅落地窗外微弱的光,弥漫到这里,勉强让她视物。

他在玄关柜上摆了香薰摆件,是很高级的木质香调,浓稠了空气。

岑芙抬眼,撞上他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眸。

如狼似虎,情绪偏冷。

明明没有激烈的动作,可两人的呼吸却不约而同地变促。

他的右手捏在她的腰上,一手可握,隔着衣服滚烫了岑芙的肌肤。

力度越来越大,直接越过了该克制的边界。

岑芙挣脱开他视线的束缚和蛊惑,开口质问:“你干什么。”

许砚谈左手撑在她头顶的柜门,整个人以俯身的姿势,本就与她近在咫尺,许砚谈开口前,更近了一分,把声音压得更低:“去见谁了?”

岑芙手有些颤抖,她握紧拳。

许砚谈一定是看见什么了才会这么问,她蹙眉:“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刚说完,呼吸一滞,因为许砚谈直接偏头凑近,几乎是停在了接吻的距离。

“他找你说什么了。”嗓音发哑,绷着情绪。

岑芙的呼吸逐渐急促得明显,她咬紧下唇,想抬手推他。

她刚伸出手,许砚谈就立刻握住。

两人的手相握,少些缱绻,多的是她的战栗和他的焦迫对撞。

许砚谈隐忍着精神的疲惫,将额头抵着她的,像是哄劝又像是恳求:“岑芙,别选他。”

“别跟他好。”

岑芙的眼底忽然有些热,不知为何。

情绪已然攻到临界点,许砚谈一点点将自己的鼻息挤进她呼吸的领域,用鼻尖和嘴唇去靠近。

他这样没完没了的人,一旦越过了边界,只会得寸进尺的想要更多。

就在许砚谈的嘴唇即将碰到她的唇瓣的时候,岑芙突然爆发了难以控制的急促呼吸,喘息嘶哑,有些吓人。

许砚谈愣住了,就见她浑身开始不由自主的神经性颤抖,蹲下身哭着喘气。

他立刻退后一步,蹲下去伸手扶她。

岑芙立刻挥开他的手臂,喉管在变窄,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眼泪一直掉,话语破碎:“别,别靠近,近我…”

“别,别碰我…”

原本缱绻的氛围被冷酷地打断,岑芙终究还是在他面前露出了最不想露出的模样。

无论许砚谈说什么,她都哭着摇头,抽抽噎噎地说着没事。

她脆弱又应激的剧烈反应落在许砚谈眼底,狠扎了他的心,骤然雷电般的疼。

他伸到半空的手,僵在了那里,无法再接近。

周霁成晚上对她说的话在岑芙耳畔回响。

【你自己都知道,有关他的所有,你都已经无法再靠近。】

自从离开崇京后,岑芙就患上了对那件事,对有关于许砚谈的一切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只要想到他,或者想到有关他的事,岑芙就会不自觉地颤抖,畏惧,甚至恶心流泪。

因为许砚谈对她来说,就代表着幸福。

她已经畏惧了幸福,恐惧靠近它,拥有它的那种感觉。

一开始岑芙和他接触时身体的反应还比较稳定,她本以为症状缓解了。

可刚刚被他抱在怀里,甚至接吻这样过于亲密的举措即将发生的时候,岑芙的ptsd还是发作了。

心坎成了魔,永远的横在了她走向许砚谈的这条路上。

纾解不了,也逾越不过去。

*

隔了两天。

岑芙约了周霁成下班的时间。

不管她和许砚谈如何,她都要先明确回绝周霁成的告白。

她不想将就,这对周霁成也并不尊重。

她去周霁成在的地方找他,他与朋友在一家茶馆叙旧,两人汇合。

茶馆开在街道里,这里狭窄不好停车,周霁成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两人一边聊一边等待路灯。

行人道的路灯变绿,两人往马路对面走。

就在这个时候,岑芙听见汽车的轰鸣声,她偏头,看见右侧隔着十字路口对面的一辆无牌越野车看见红灯却没有停下,速度非常快像是把油门踩到了底。

正横冲直撞地冲他们而来——

岑芙看见它的瞬间只有一个念想:司机想要了他们的命。

可是面对危险身体却不能灵光地作出反应,就当岑芙吓得浑身毛孔骤开,瞳孔猛然放大的瞬间。

周霁成突然搂住了她,带着人猛地往马路对面扑着倒地。

无牌越野车没能得逞,直接开过,留下一串白烟。

周霁成全程把岑芙护着,她磕倒在地:“呃!”

脑后被他的手掌护住。

她听见一声□□撞地的闷声,岑芙晕乎乎地撑着地赶紧转身。

周霁成难得露出略有狰狞的表情,半倒在地,擦破流血的胳膊和额头印入她眼帘。

刺到了岑芙的心窝。

第67章 Butterfly butterfly:67. 岑芙坐在急诊大厅的休息区, 守着处理室发呆。 命悬一线的危险与自己擦肩而过,她现在脑子还有些发蒙。 急诊大厅不如医院楼里面那么秩序,这里无论白天黑夜, 无论工作节假日都那么热闹。 就在她一转眼的功夫医护车又送进来一批车祸受伤的,还带着头盔的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脸上胳膊上全是血,吓得岑芙倏地低头, 咽了咽喉咙。 岑芙扯了扯自己的针织外套, 袖口处也有些已经沾染到里面的血迹,已经干涸。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了无牵挂,可是当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岑芙还是害怕了。 她也觉得自己是疯了。 在被推出去前一秒,岑芙脑海里想到的唯一一件事, 竟然是—— 前天晚上,她不该那样推开许砚谈,一句话都没有地夺门离开。 有点后悔。 岑芙想到这, 有些自嘲地弯起了嘴唇。 以前和朋友聚会的时候总做帮他人排解感情坎坷的人, 自以为活得清醒, 足够自私冷漠。 现在这像什么样子。 就在她正胡思乱想着这些的时候,岑芙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走向她这边。 在她抬眼看见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许砚谈的时候, 他已经健步如飞地走到了她面前。 许砚谈一把给她从椅子上拽起来,但力度很轻。 在瞥见她手腕贴着的纱布时, 他原本就阴沉的表情更难看了些。 听说她遇袭, 又见着她平安无事的时候, 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失而复得的冲动。 这股冲动燃烧着他几乎在见到岑芙的第一眼就想将她拥到怀里。 可是。 许砚谈脑子里闪出那晚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颤抖的模样。 于是, 他没那么做。 岑芙莫名任由他转着圈的检查, 眨了眨眼。 “哪受伤了?都检查过了么。”许砚谈也顾不得那么多, 直接上手去检查她的各个骨头关节, “疼么。” “我没事…”岑芙说话都迟疑了,始终盯着一直在她面前俯身摆弄自己的许砚谈。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她看着他身上还穿着的检察制服,平静的眼里有些动容。 怎么这么慌里慌张的,连制服都不知道脱了再来。 岑芙在心里念叨。 “你给我打了电话。”许砚谈撩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岑芙恍然,自己什么时候又给他打了电话…… 随后想到什么,小声找补:“哦,我。我那个时候想打急救来着,可能是误触吧。” 她自己明白,明明是遇到危险后下意识就想联络他。 跟五年前一样。 急救大厅过来过去的人看见许砚谈那身检察官制服,都纷纷跑来打量的目光。 很是显眼。 许砚谈却丝毫不在意那些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摁着岑芙坐回去,单膝蹲下与她将将平视。 岑芙视线下移,定在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握到一起的手上。 他掌心的温热透着那股担忧和急切,她穿过肌肤纹理感受得清楚。 她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许砚谈。 “看清楚车牌了吗?”他问。 岑芙试着动了动手指,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心里叹了口气放弃了。 她摇摇头:“那车没有车牌。” “司机呢,有看到么。” 岑芙摇头,“他开得太快了。” 许砚谈放开握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转身背对着岑芙。 他对着墙壁,三两下利落解开制服外套纽扣,双手叉腰,站姿虽然有些颓败的松散,却含着一股说不清的僵直的愠怒。 岑芙看见了他绷得发硬的腮颊,望着他这样的背影,翕动唇瓣小声问:“许砚谈…你怎么了。” 她有些不安。 许砚谈稍许垂着头,盯着花白的墙壁,胸腔的怒火已经拱到了嗓子眼。 那个印在他心底的匿名发件人几乎快被用猛兽的尖牙撕碎。 同事里面,有家里妻子或是女儿遭到骚扰的,有小孩险些被拐走的。 最后到师傅路真义的身死。 一样一样都在提醒许砚谈,他们面对的敌人到底有多么阴暗和难缠。 他本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可当岑芙陷入旋涡的时候,他还是险些绷不住理智。 “没事。”许砚谈运了口气,把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转身,动作干净地脱了制服外套,盖在她膝盖上。 因为擦伤,岑芙的裤子膝盖的地方有些破裂了。 他与她担忧的目光对上,许砚谈含着万千复杂,“怪我。” 岑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听到这样的话不免心里有些酸涩,歪头笑了下:“怪你什么?不怪你啊。” “只不过是遇到个神经病罢了,只希望警察能把他逮住,别让他再这样伤到别人。” 许砚谈颔首,“会的,他跑不了。” 两人聊到这个时候,前面处理室的护士出来了,说明周霁成已经接受完治疗。 岑芙与许砚谈对视一眼,赶紧站起来,她把他的制服外套整齐捋好抱在怀里,赶紧跑进急救室。 许砚谈望着她,迈腿跟着她一块进去。 岑芙赶紧走进急救室,看见周霁成坐在病床边,身上到处有包扎的痕迹,眉头皱得很紧,“周老师。” 周霁成一愣,唇角扯了扯,“怎么突然就开始叫这个。” 他抬眼,余光扫见了许砚谈,心中恍然。 男性,尤其是对同一个女生有倾慕之意的男人之间会产生非常剧烈的磁场碰撞。 何况是许砚谈和周霁成这样从性相上就极其排斥的人。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可这些年早就不知在私下观察调查对方多少次了。 这不是第一次对弈,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是狼和狐狸的相遇。 一个凶狠,一个狡诈。 许砚谈后退一步,背后靠在治疗室的墙边,恣意慵懒,用上抬的目光睥睨着他,那架势是根本没打算打招呼。 而是作为岑芙的陪同人,在旁边等待罢了。 而周霁成也缓缓收回目光,眼里因为伤痛的脆弱更深邃了。 本就是清风霁月的书生气质,此刻再添上些伤损的味道,成熟的人冷不丁脆弱,反差感更令人心疼。 岑芙愧疚不已,往前走着关心:“没事吧?伤的重么?” “还好。你没事就行。”周霁成摆摆手,扬起安慰人的微笑。 岑芙看见他手边的收据单,主动承担责任,“我去帮你领药吧,你不要走动了,待会我帮你打车送你回去。” 说完,她拿起单子往外走,看了一眼杵在原地没动的许砚谈,短短一眼,出去了。 当治疗室只剩下两个男人的时候,气氛直接冷到了极点。 没了岑芙,他们彼此都不必再披着那层伪装。 互相的目光不仅一同变得冷淡,并且那股敌意,就像泼了油的火,正在蒸腾着烧。 最终,是周霁成先开的口。 他捂着手臂上包扎的伤口,嘲谑般的说:“你连基本的安全都不能保证给她,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脸面还站在这里。” 许砚谈敛眸,盯着自己胸前这条只有公检人员才会拥有的暗红色领带,它板正地系着,束缚着他的野性,他的冲动。 也代表着他的万千无奈和愤怒。 周霁成这句话刺到了痛点,可是,许砚谈也不是轻易会落下风的人。 他经过调查多少了解一点周霁成,再加上… 当年他和岑芙分开,周霁成在其中可添了不少作料。 许砚谈勾唇一笑,完全没有被他人戳到痛处的那种心虚,反而坦然又自信。 他偏眼,一眼如出剑,气势如梭,语气冷又准:“那也总比一些人实在没招儿了,就拿苦肉计拖延人来的体面。” 周霁成挂在脸上的淡然瞬间变了。 “这事儿到底是有人要蓄意威胁我,还是某人的自导自演。”许砚谈越说,眼神越冷,逐渐露出了狼兽的戾气,抄在兜里的拳头越来越硬:“你他妈真有种。” “那车但凡偏点儿角度,她命就能没。” 周霁成听完,不怒反笑,轻轻的笑,令人后背发凉。 他抚摸着自己身上的伤,像是抚摸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勋。 “许同学,你现在可是公检人员,没有证据的话,我劝你不要说的好。” “你最好别让我逮到证据。”许砚谈甩给他一句。 随后,治疗室又遁入死寂。 正好这个机会让他能和周霁成面对面对峙,许砚谈直接点破,质问他另一个话题。 是隔着岑芙不知道的,另一桩密事。 “东西被你拿走了吧。”他说。 周霁成没有任何动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岑叔留给她的东西,被你拿走了。”许砚谈很笃定,他眯起眼,嗤笑了声:“许家几辈的镇家之宝,你都敢偷。” 周霁成眉头一跳,“我并不在乎你那什么镇家之宝。” 许砚谈点点头,得逞地动了动唇角,拖腔带调道:“还是拿了。” 他凝视着周霁成明显棋差一招的慌挫,句句狠准:“你是不在乎那件东西,你在乎的是。” “一旦那些落到岑芙手上,你就彻底没机会了。” 许砚谈伸手,拧开治疗室的门,在离开的前一刻,他回头。 “周霁成,你信不信。” 他那眼神发亮,眉梢上挑,不再是年少时对岑芙如对猎物般的目的性。 而是沉淀多年,对这份缘分,对这份深情的自信和笃定。 “她还会选我。” 她还没开口说不要我。 我俩没完呢。 你少捣乱。 第68章 Butterfly butterfly:68.你将爱退回 到了傍晚, 云成团如棉絮挂在紫红色的天上。 起风了,散了秋天黏在人身上最后一分暑热。 许砚谈站在医院外的路边,树荫随着风发出沙沙声。 他单手握着手机, 另一手抄兜,对电话那边说着:“还不确定,当事人受了伤,今天就别折腾了。” “嗯,麻烦你们了。”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许砚谈压了压眉头, “我没事, 放心吧。” 然后, 对方又和许砚谈聊了一些话题:“……” 他刚挂了电话,拿开手机。 身后传来一道年迈的声音。 “小许同志…?” 许砚谈回头, 瞧见老太太一头花白头发, 看向自己的神色和蔼又惊喜。 他立刻认出人,是之前一桩刑事案件当事人母亲。 因为案子涉及时间太久, 很多东西早就模糊无法取证,老人的儿子被诬告强女干,结果意外失踪, 强|女干|致死还潜逃的罪名就扣了他十年, 连带着一家人, 儿媳妇,孙女都过不安生。 如果不是老人连年上|访, 坚持相信自己儿子的清白,公安机关根本就不会将这桩案件翻出来, 更别提和那件迟迟破不了的连环|女干|杀案勾连上。 而在老人几乎绝望的时候, 接受她上访并且不嫌这件案子麻烦的人, 就是许砚谈。 案子在去年春天翻了,老人儿子的尸身找到了,一家人也终于得到了精神的解脱,获得了赔偿。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许砚谈露出礼貌的微笑,瞥了一眼前面的医院。 老人笑着指了指手里的袋子,“老毛病,到省城开点儿药来。” 许砚谈抬腕看了一眼表,“我找车送您回去吧。” 老人赶紧摆手,拍拍他的胳膊,“别麻烦,现在回村里的车特别多,宽敞的很。” “小许。”她看着许砚谈比去年开春时瘦了不少的脸庞,叹了口气:“你师父那件事,我都听说了。” 许砚谈神色有些变化,他又笑了笑,只不过过于刻意。 刻意的坚强。 “我刚听见你打电话了。”老人岁数已经大了,手有些抖,她扶在许砚谈的手臂上,“奶奶,说句不太好听的。” “我是真瞧不得你们这些好人受欺负…连命都丢了…都是好人家的儿子,干什么不好…” “可是你说,如果不是你和你师父,我们家这案子…” 老人的纠结踌躇的劝慰,正是许砚谈此刻迷惘的。 他知道奶奶想说什么,许砚谈握住她的手,心里是暖的:“我知道,奶奶,您放心吧,我没事儿。” “去年就算不是我,换谁都会帮您。”他说着。 “我也要谢谢您,一直都相信我们这些人。” 奶奶刚刚听到的话题,是他和同事聊起他最近想和领导申请下调的事。 从匿名人给他发威胁邮件到岑芙险些出事这短短几天出的事,让许砚谈心中的那杆秤逐渐出现了偏斜。 可就在砝码逐渐加在了个人私情那盘里的时候,他一转身又看见了自己曾经帮过的当事人奶奶。 奶奶的存在,让他意识到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图仕途也要不断往上走。 从基层走到市检察院,未来甚至还想登上更高级别的公检法单位。 因为他发现,他站得越高,越能帮到更多的人。 可怜又执着的奶奶就是一个。 可是师父不明不白的殉职,岑芙回来后遭到的威胁。 让许砚谈前进的步伐再次摇摆了。 崇京的秋天是壮烈的,狂风打碎了所有落叶,也减缓了他的步伐。 风沙挡了他的眼。 他继承了路真义的衣钵,更不想放开岑芙的手。 所有的难以抉择,都藏在他绷硬的腮颊。 许砚谈目送了奶奶,秋风细细,温柔的推着老人走向回家的路。 就在许砚谈察觉到自己眼角逐渐升上温度的时候。 一道声音叫停了他叫嚣的神经。 “许砚谈。”轻柔又灵动。 他回头,对上站在几步之外岑芙的眼睛。 她怀里,还抱着他的检察制服外套。 风起,撩起她的碎发,即使风的阵仗逐渐在加大,可岑芙站在他身后的身影却从未动摇。 “那人呢。”许砚谈问的是周霁成。 “他已经上车了。”岑芙走近他,把外套递给他,望着奶奶已经走远的背影:“那是你认识的人?” “以前案子的当事人。”许砚谈接过外套,感受到她用体温焐热的衣服。 岑芙是敏锐的人,加上她刚刚又听到了只言片语,她望着许砚谈始终不解的眉宇,试着问:“我这次的事,是跟你有关吗?” 许砚谈抖开外套的动作有些僵硬,他垂着视线,偏开身子穿上外套。 如果她知道,他会给他带去威胁,她或许会这样远离。 许砚谈明知道有这样的可能性,却还是选择了——承认。 “有可能。”他很明确告诉她。 岑芙看着他不敢看自己这副模样,喉咙有些泛酸,继续追问:“许砚谈,你是被威胁了吗?” 许砚谈抬手,双手将自己外套左驳头的金黄检徽调整摆正,毫不犹豫:“是。” 经历危险的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还刺激着岑芙的神经,她体会过了那种被人索命的恐惧。 于是只觉得许砚谈现在的平静宛如一把锤子在她心里砸,快把她建立的防线砸碎了。 “许砚谈,你抬头,看我。”她突然严肃起来。 听见她冷凋的嗓音,许砚谈立刻抬眸,与她对视。 撞进她柔和又泛红的鹿眸。 他一颗心瞬间就被捏皱了。 “我问你。”岑芙声音有些颤抖,难以想象,“你这些年,都是这么冒着危险过来的?” 那些并不被他放在心上的过往,此刻却一幕幕浮现,被她眼里的泪光润色。 许砚谈竟有些迟疑了,他动了动唇线,说话鲜少犹豫:“也…不全是。” 岑芙抬手,用指关节擦掉那还稚气的眼泪。 她往前走了两步,到他面前,神色坚定。 许砚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眼看着她,没说话。 下一刻,岑芙抬起自己的双手,到他的制服外套前。 然后。 岑芙低头认真地一颗一颗,帮他把制服的纽扣扣上。 许砚谈原本平静的眸色闪动,垂在一侧的手指弹动。 沉寂又浩瀚,足以容纳万千生物的海洋骤然掀起骇浪。 正如此刻,许砚谈的内心。 她帮他系上外套纽扣,扯平他的衣襟,只说了一句话。 “许砚谈,我不怕。” 我都不怕,你也不许怕。 许砚谈紧绷的弦被她轻易抚平,连这股秋风都没了攻击力。 他再也克制不住,伸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岑芙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撞进他怀里,他用力太大,把她鼻梁都撞痛了。 一瞬之间,她就被他身上的那股木质淡香充斥,久违的安全感铺天盖地的袭来,遇到危险后需要的安抚,终于在此刻全部获得。 原本以为会产生的应激反应却像是被麻痹了,迟迟没有来。 岑芙踏踏实实的享受他的怀抱,在感受到他稳重的心脏跳动后,她后知后觉的害怕也翻了出来。 岑芙露出几分哭腔,手扯着他西服外套的衣摆,小声嘟囔一句:“还是……” “其实还是有点点吓人的……” 许砚谈靠在她耳畔,听见这么一句,忍俊不禁,嗤笑一声。 他用自己温热的唇瓣浅吻了她耳廓一下,亲昵深情。 “出息,那还说什么大话。” “但是,”岑芙拍拍他的后背,从他怀里探头,看着他:“我不会有事的,你忘了吗,你又不是一个人。” 她给许砚谈指了指他的身后。 许砚谈松开她,然后回头。 忽然看见了许家的车。 车外面,站着许衡的私人助理。 助理走向他们,在许砚谈和岑芙面前浅浅鞠躬,“许董让我送您二位回去。” 助理起身,看着许砚谈,明确转达许衡的指令:“从今天开始,许董的私人保镖会全天24小时保护岑芙小姐安全,当然,不会影响到岑小姐的生活。” “直到您这次的案子结束。” “许董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助理看向许砚谈,将许衡的原话告诉他:“他让您永远不要忘记,您的身后,永远有家人可以依靠。” 自从许砚谈知道叔叔对自己隐瞒事情真相以后,他不仅和那个亲生父亲彻底决裂,也很少再回许家看叔叔了。 这些年,许砚谈一直是独自一人在外打拼,遇到什么困难也从来不和家里提及。 没想到,叔叔一直在暗自关注着他们。 岑芙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明明是好事,叔叔却不肯亲自过来告诉许砚谈,叔侄俩的这股别扭倒是蛮像的。 她愿意给搭个台阶,岑芙凑到许砚谈身边,小声嘱咐:“你以后有空了,可要替我回家亲自谢谢叔叔。” 许砚谈瞥了一眼她,眼神似乎在说: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不过,他始终解不开愁绪的眉宇,也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许砚谈对助理点头,带着岑芙上了许家的林肯轿车。 轿车挡住了傍晚的秋风,载着二人奔赴回家的路。 …… 之后的两天,岑芙的思绪一直在许砚谈这件事上来回环绕。 即便她想去想些别的,最后也会莫名其妙地再次拐到他的身上。 而关于过往的噩梦,再也无法插缝而入。 因为之后,她的梦反反复复都跟他有关。 梦里,他穿着那一身精神制服,却被坏人以各种方式“惩罚”,他那倔强的脸上,从未有过任何降幅的神色。 她动都动不了,只能眼见着他被殴打,被撞飞,被打碎。 吓得岑芙半夜惊醒,一摸眼角全是泪。 她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忘了穿,开门跑到他家的大门前。 刚要敲门的时候,她伸出的手停住,又迟疑了。 岑芙光着脚站在他家门口,就那么站着。 站得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黑,黑了又亮…… 最后,她冷静下来,转身回了房间。 怀着踌躇和犹豫,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身份去心疼他,又执拗于自己的那点面子。 岑芙带着这些别别扭扭地再次入睡。 …… 一夜折腾,弄得她醒来都挂上了黑眼圈。 岑芙起来刚想急匆匆收拾东西上班,一拿手机发现今天检察院那边集体出去调研学习,他们工作停摆休息一天。 她松了口气,整个人又松懈了。 醒了也睡不着,岑芙想着出去买个小笼包米粥什么的吃个早饭。 简单洗漱换衣服以后,岑芙推开门。 她刚一出门,正好瞧见对门的大门处站了个妇人,体态很端正,虽然头发见了白,但是光看侧身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那股挺直。 她出于好意率先打招呼:“…您好?” 汪兰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她回头,看见岑芙的时候扬起了笑:“姑娘,我找这家的人。” “他今天应该工作,您是…?”岑芙虚掩房门走出来。 “你是不是叫……”汪兰打量着她小巧漂亮的五官,缓缓和曾经在手机上看见过的照片重合上,“叫芙芙啊?” 岑芙愣了,没想到这个阿姨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她点头:“对,我叫岑芙。” “我是砚谈的师母。”汪兰主动介绍,她看着岑芙这张纯善的小脸,心里越发满意。 她一眼看着就喜欢的女孩,也难怪让那小子惦记这么多年。 汪兰也是不兜圈子的人,直接笑着问:“孩子,方便跟你聊聊吗?” 第69章 Butterfly butterfly:69.

许砚谈不在家, 岑芙就把师母请到自己家里坐。

因为是临时租用的房子,岑芙还没来记得买家用品,家里也没有备茶, 她就只能给师母泡了杯热的柠檬水。

她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却见师母站在餐桌前将自己的保温盒一样样展开,摆在了餐桌上。

汪兰见她出来了,说着:“既然他不在家,姑娘你要不尝尝我做的这些。”

“没吃早饭呢吧?”

岑芙把热水递给她,悻悻笑着摇头。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 岑芙已经很久没吃这么有家里饭菜味道的东西了,一下子还不知道怎么下筷子。

有些局促。

“这都是许砚谈爱吃的几样儿,你看看和不合你胃口。”汪兰看着她,似乎还有些期待。

岑芙拣起一块煎饺尝了口,是白菜牛肉馅的, 她都等不及咀嚼完, 抬起头来跟师母眯起眼笑着称赞:“特别好吃。”

汪兰听见眼尾的纹都笑起来了,还把粥给她推过去,“好吃你就多吃, 喝粥,别噎着。”

师母虽然看上去是个做事说话都利落的人,但是相处起来却十分亲和, 让岑芙不会有任何尴尬。

她喝了口温热的米粥, 不禁问:“您今天找许砚谈是什么事呢。”

这么突然的上门,还没见着人,说明事前并没有和许砚谈通知。

“哦, 我也是脑袋一热就过来了, 有些事我想着电话里聊不如当面说。”汪兰说着, 她垂着视线,忽然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前两天听他师父同事告诉我,这小子正打算跟领导打报告下调,所以我过来想好好跟他谈谈。”

岑芙听见申请下调几个字,惊得连粥勺都捏不住了,“什,什么?”

许砚谈那样一个满腔抱负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主动申请下调。

她迅速在脑子里串联思绪,试着问师母:“您…知道他最近被威胁的事吗?”

“是,因为这个吗?”

“这种事以前也有,他那种干起来豁出命的孩子,不至于。”汪兰见她主动往自己想说的方向走,顺水推舟,直接说穿:“我猜是因为你,孩子。”

岑芙的心跳恍然间踩了空。

“他是那种宁愿别人把狠都往他身上使,也容不得别人惦记他在乎的人的性格。”

“更何况,许砚谈比其他人更怕这个。”汪兰想到一些,神情更加沉重。

汪兰决定将那件砸在大伙心上,尤其是几乎让许砚谈崩溃的无法排解的过去亲自告诉她。

“孩子,你不知道吧,我丈夫,也就是许砚谈他师父,去年没了。”

“车祸。”

……

一切要从许砚谈刚认识路真义说起。

那是许砚谈刚进入区检察院的时候。

许砚谈求学三年,享受了国内外最好的法学院的教育资源,他没有辜负教授们,长辈们的期待,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也成了无数人仰望的宛如站在金字塔尖端的天之骄子。

可是,许砚谈没有再在学术的这条路上继续走远。

或者说,在不断研究学术,扎根基层,一头扎进这项事业的过程中,许砚谈也遇到了迷惘。

他自年少向往法学,无论多疲惫多困难,爷爷的一句话,还有他想利用法学束缚自己恶劣本性的目的,叔叔的期望,岑芙曾经的支持,这些都足够他坚持下去。

可是,这些原因仅仅足够支撑他征服学术,然后爬进公检法这个大门。

像他这样的新人刚来,自然接触不到什么案子,基层单位繁琐忙碌,工作单调枯燥,成天扎在档案室里,一次又一次让许砚谈怀疑。

他到底是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干这行。

野兽是向往广阔荒原的,是渴望那种驰骋领地,征服目标的。

将它困在训练营接受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只会把它逼疯。

就在这个时候,从上面抽调下来支援的路真义出现了。

路真义人长得瘦小,地地道道的崇京人长相,脸盘瘦小,眼睛细长,尤其是右脸脸颊上还有一颗很大的圆形黑痣,长出一条须,见着谁都贱呵呵的乐,没一点气场和架子。

所以总让检察院同辈的检察官们叫他外号“耗子”。

许砚谈人长得高大,眉眼锋利,一看就是一头谁也降不住的狼,所以好多老同事都不想碰这根刺头。

结果路真义一见着这批新人,头一个就相中了许砚谈。

谁也想不到,最后初出茅庐的野狼竟然和老奸巨猾的老鼠成了师徒搭档。

一开始,许砚谈瞧不上这个耗子师父。

路真义没有半点市级检察官该有的样子,办个案子,到处当孙子。

调查的时候跟各个方面求和说笑,面对明显胡搅蛮缠的当事人,他还赔着笑当孙子。

许砚谈一开始把路真义的这些,全都当做是他的没能力。

不过,路真义不跟许砚谈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唱反调,反而是他想做什么,路真义就让他做什么。

他把许砚谈从沉闷无趣的档案室带出来,许砚谈想碰案子,他就给。许砚谈想跟着刑警队去一线,他也让。

结果是,许砚谈工作经验不足,到哪儿都碰了一鼻子灰。

最后路真义这个师父挨上头领导训的时候,让同事们都笑了好久。

结果,大伙儿不知道的是,路真义等的就是这次。

他看出许砚谈超出常人的自尊心,所以让他去碰壁,去发现自己以为自己多牛|逼,结果就是个傻|逼愣头青。

最后让他看见自己瞧不上的师父却替自己挨骂,让他背这个人情。

这股火气,足够让许砚谈沉下心来夯实基础了。

许砚谈最喜欢挑战,路真义给了他挫败感,让他对当下的事业产生了澎湃的征服欲。

之后短短时间,许砚谈彻头彻尾的改变,多基础的活他都干,不仅干好,还要干细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增进经验的机会。

狼和老鼠混成一团,莫名地产生了合作默契。

师徒俩走到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戏本”就演到哪儿。

一只狡猾老鼠,一头浑蛋野狼。

路真义经验丰富,许砚谈洞察力异于常人,于是各种难题案子在他们手里查得又顺又快。

最后提拔的时候,路真义带着许砚谈直接升到了市检察院。

跟着师父回到市检察院以后,许砚谈知道了更多事儿。

例如,他这个耗子师父看上去是个油嘴滑舌的,实际上,他比驴还倔。

跟路真义同届的同事这个岁数早就高升或者稳定办公室了,他快年过半百的岁数,还在啃案子,跑一线,跟那些老大难的案子较劲,多少次挨批评,被威胁,被下调。

许砚谈跟着路真义,见了太多阴暗,太多危险。

有很多次路真义问他,如果他不愿意,路真义就给他调到其他部门。

许砚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师父,他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人,明知道干这个有风险,为什么不走。

路真义的回答,是响彻动摇许砚谈事业观的关键。

他告诉许砚谈。

“我能去哪儿啊?我哪儿也不去。”

路真义用手指头捻着自己黑痣的那根须须,眯起眼睛笑。

“所有跟人性打交道的职业都有危险,真怕死,直接回家吃老婆本算球。”

警察,律师,法官,检察官。

“许砚谈,你记住。检察官,是这个社会最后的良心。”

检察机关是连接公安和法院的链锁。

这根链锁只要断了,那就是多少无辜,多少罪恶被掩藏。

所以在这里的人,常常被人笑称吃着一样饭却比法院清闲的人,必须拥有着比他人纯洁正直一万倍的心。

一根正骨,不管经历多少磨难诱惑都不折不弯的,才能站在这里。

才配得上是国家公诉人。

而最后,路真义用自己的生命,向许砚谈证实了他的决心。

从不是老鼠口中狡猾的一句空话。

那件刑事案子牵扯太多,是前所未有的大案。

路真义为此奔波调查了好几年,终于在快要破晓的时候,他开始频繁地遭到威胁,不仅是他本人,还有家里的妻女。

许砚谈也是第一次,在路真义那张常常笑呵呵的脸上看到了即将崩坏的愤怒。

那天,许砚谈下班去师父家里,说今天要一块包饺子吃。

路真义临时还有事要办,让他先去。

路真义是那桩案子的公诉人,当天傍晚,该案子的当事人的有关家属想跟路真义寻求确认一些事,约他出去谈。

也就是在赶去的路上,路真义出了车祸。

大货车直冲他的小轿车而去,车身都被撞变形了,碎片飞到整个十字路口的各个角落。

路真义在里面,当场死亡。

明明该是温暖舒适的周五傍晚,天边却染了血的颜色。

电话里同事颤抖的声线,骤然脱落在地摔碎的盘子。

破碎的声音,是许砚谈挥之不去的阴影。

苍白的医院走廊,医生摘下的口罩。

师母和家人哭嚎的声音,还有他大脑的那种麻木。

是许砚谈一整年梦魇的根源。

已经盖了白布的病床,他单膝跪在路真义的身边。

路真义是他的师父,是师,亦是父。

许砚谈再怎么捂,都捂不热路真义已经凉透的手。

他多么要强的一个男人,握着师父的手,背着所有人掉了憎恨的热泪。

恶魔的根种被怒火复苏,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想去亲手撕碎罪魁祸首。

可是不能,他不能。

让许砚谈至今一直都过不去,也一直不肯放弃地埋头寻找线索的是。

路真义意外死亡的案子很快结了。

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依法判刑赔偿。

跟路真义作为公诉人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但正因为路真义的去世,那桩案子主理人没了,案件不得已要中断进度,等同事接手重新整理。

无论许砚谈多少次强调这两件事分不开的巧合,公安同志还是一次又一次遗憾的告诉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货车司机与案件当事人有直接联系。

到最后,路真义连一个因公殉职都算不上。

他连烈士都算不上。

仅仅是车祸意外,死亡。

那么一个为了检察事业连命都不要的人。

执法为公,执法为民,他刻在了骨子里。

也埋葬到了地下。

路真义的死,如秋天的风沙,再次蒙了许砚谈的眼。

那一阵子,所有人都说许砚谈疯了。

他听不得任何关于路真义的事,听不得“耗子”这两个字,只要听见,他就会不自觉地开始全身痉挛,发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某次同事无意间提起“耗子”,开了句玩笑,甚至跟路真义无关。

都被许砚谈揪着领子摁在墙上,差点打起架来。

年少时,他人将许砚谈视为异类,坏种,神经病。

那样的眼神在这个时候,再次投射到许砚谈的背上。

可是许砚谈不是一般人,他在迷惘的同时,从未停下脚步。

他的愤怒,憎恨,化为了即便和师父一样赴死也要把罪人送进法庭的决心。

那个时候,岑芙已经在周导的团队当上了选角导演,无论是收入还是事业地位,都到了颇有成就的位置。

她的人生正在步入幸福。

许砚谈也相信,她身边也一定不缺倾慕和照顾的人。

这一年间,许砚谈接手了路真义的案子,继承了他的衣钵,把自己全身心都投入进去。

随着案件逐渐攻破,危险系数加大,他也被逼到了师父曾经站到过的山崖。

只不过他比路真义更要勇敢一些,因为他不过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他原本打算放手,只不过再转身之前。

他想再亲眼,面对面的,见一次岑芙。

于是,岑芙与他重逢的那天,是许砚谈刻意选好的一天。

可惜,许砚谈高估了自己的潇洒。

见到她脸庞的瞬间,与她对视的瞬间,放手的念头,许砚谈怎么都提不起来了。

而危险,也迅速如毒蛇一样爬上了岑芙的身体。

他无法想象,那天如果不是周霁成在,岑芙现在会是什么状态。

许砚谈已经无法再经受失去身边珍惜之人的痛楚,于是。

勇士第一次,产生了缴械的念头。

为了软肋,为了心爱。

……

吃过午饭后,两人又聊了很久,汪兰一直待到了下午,岑芙把人送走。

她送师母下楼的时候,恰好遇上许砚谈穿着一身正装回来。

三个人在单元门外面碰上了。

许砚谈没想到师母回来,扫了一眼她们,看着汪兰:“您来怎么不说一声。”

“你那一开起会来就关机的,我怎么联系你,没事,我跟小岑聊得也挺好。”汪兰提着保温桶,跟岑芙告别,“回头上家里吃饭啊。”

她也没让许砚谈送,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时间留给年轻人。

然后走远了。

秋天傍晚这会儿正是气候舒服的时间,小风温柔,夕阳炽热。

岑芙侧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怕被他看出自己哭过。

然后她故作淡定,冷着一张脸走过去。

许砚谈不知道她又要干嘛,眼看着她走向自己,打量着。

还问:“你俩都聊什么了?”

“申请呢。”岑芙向他伸手,非常认真,甚至有些凶:“你的转职下调申请报告。”

许砚谈顿时就知道师母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他细细描摹着她明显不悦的目光,冷静又悠哉,把自己右手捏着的牛皮纸文件夹递出去。

岑芙眼神一变,赶紧夺过来,然后拿着文件夹打在他身上,声音很大。

打人的是她,眼圈变红的也是她。

“我真想打死你…”

一如六年前,他顽劣地把她逼到墙角,岑芙气得一边哭一边跳脚打他的画面。

许砚谈懒洋洋抬起一只手护在自己胸膛前,无奈笑出一声,“干嘛啊,喊打喊杀的。”

岑芙挥着文件夹,打的她直喘,她顾不得滑落的眼泪,颤抖着声线质问:“你脑子有问题是吗,你傻了是吗…”

他师父递给他的,那么沉甸甸的责任和衣钵。

他竟然为了她就能这么轻易的放下?

就在岑芙气得想上脚踹他的时候,许砚谈一手攥住她的胳膊,直接把人逮到怀里牢牢锁住。

岑芙滚烫的眼泪掉在他深蓝色的检察制服外套上,隐藏形状。

她在他怀里颤抖,却再也无关应激反应。

“值得吗……我配吗……”岑芙越说,哭腔越浓烈,几乎要喘不上气。

许砚谈有些粗糙的指腹捏在她颈后的软肉上,一下一下,帮着她放松神经。

他听着她破碎的哭声,心里软得塌了,可又真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因为许砚谈看见了裂缝。

她逐渐对自己敞开的裂缝。

“我当不了英雄。”许砚谈搂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颈窝处,眼角有些发抽,嗓音很低很闷,连挂着弧度的嘴角都有些僵硬。

“我没你不行,我这辈子就你了。”

“岑芙,是我窝囊。”

这一下,两人的胸膛都开始发抖。

岑芙在他怀里摇头,伸手将他抱得更紧,扣在他宽厚后背上的指腹泛白。

“许砚谈…你已经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了。”

“你真的好棒,许砚谈。”

她稍许挣脱开,在傍晚的风中,与他额头相抵。

岑芙看见他猩红的眼角,心里扎着疼,她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用指腹去摩挲他脸颊上,隐形的眼泪。

你这些年,怎么也过得这么苦。

真狼狈啊,许砚谈。

面对强大的敌人,在大义面前,两人之间那点狗屁算不上的隔阂太不够分量。

至少岑芙是这样认为的。

她明确地告诉他。

“你要是真交了这报告,我才看不起你。”

即使是那草原领头的狼王,也会愿意对配偶袒露自己的咽喉肚皮,献上自己所有的脆弱。

亦如许砚谈此刻的眼神,他卸下了所有的坚强和顽酷,与他骨性极为不相符的柔和在他的棕色眼瞳中荡漾。

手搂在她腰上,缓慢的抚摸。

他这么看着她,诚实地回:“没打算交。”

岑芙知道,再近,自己那藏在身体里的应激反应就要发作。

可是她顾不得那些,即使是这样,她依旧要送上自己的唇瓣。

岑芙克制着,试探着自己神经的界限,用嘴唇轻轻的,一下一下的,贴着亲他的薄唇。

亲了两下,她咽下所有哭泣带来的酸苦。

岑芙蹭着他的鼻尖,言语与温热的气息混作一团。

她带着眼泪笑了,眼神十分坚韧,有着脱胎换骨般的霸道。

“我不怕。”

“你也不许逃。”

去做完你师父没做完的事。

去实现你的价值,许砚谈。

你要光芒万丈,要成为最酷的检察官。

这样,才配得上现在的我。

第70章 Butterfly butterfly:70. 岑芙哭得脑袋发蒙, 也不知道是怎么被许砚谈牵着走去的停车场,最后莫名其妙地被他扔进副驾驶, 在车上跟他亲了起来。 这个人就是对车里有莫名其妙的癖好。 幸好他的车足够宽敞, 不然两个人全窝在副驾驶真的会磕碰。 许砚谈先坐进副驾驶,然后拽着她趴在自己身上。 或许是顾及到会让她难受的心理障碍,他也小心翼翼的, 让她在上面俯瞰着自己,减少他对岑芙的压迫感。 而正是意识到他这份顾忌,岑芙的心脏更热。 也是想到五年前两人曾经在这辆车里曾经有过多少缱绻和旖|旎,让这场猝不及防的, 毫无征兆的落日激情有了更厚重的伏笔。 光从西侧的车窗打进来, 穿过两人抵着额头中间的这块空隙, 金色描绘着他的山根眉峰,也勾勒着她的唇珠下巴。 许砚谈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岑芙的手搁在他的脖颈处。 亲昵熟悉得好似从未分开过。 与心爱的人亲密的时候,却引得对方颤抖窒息, 这样的场面, 岑芙只怕许砚谈会受挫。 她很自责, 所以不敢太近, 也不敢放肆。 就是这份彼此都呵护着对方心情的细腻, 造就了当下场景说不出的柔情。 岑芙比许砚谈更焦急一些, 她捧着他的脸, 一下一下地啄着吻。 虽不是齿舌的深吻, 但轻轻碎碎的轻吻声也足够撩人。 她想深入一点,可是当她贴近他的时候,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感受到嘴唇上的濡|湿后。 岑芙的手就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许砚谈立刻睁开半眯着的眼眸, 他握住她的小手,在掌中揉捏着,安抚着。 岑芙在自责,眼神闪躲,只想要横冲直撞,顶着自己的心理障碍强要吻他。 而许砚谈懂得及时叫停,他另一手扶在她脑后,摸揉着她的发丝,让她与自己额头相抵。 两人交换着呼吸,一方是醇厚的木质凛冽,一方是清甜的蜂蜜味道。 许砚谈给予她安抚的轻笑,可他那面容一扯起笑,尤其是露出几颗皓齿,溢出的全是坏坏的劲头。 不过岑芙喜欢的就是他这样子。 “芙芙乖。”许砚谈那野狗般的性子,却说出这么温柔的话,那痞气的低嗓好似和这样的哄格外相配。 “我们不急,不急。” 岑芙紊乱的呼吸随着他这话一点点安稳下来。 她腰撑不住了,搂着他脖颈塌了下去,直接趴在他胸膛上,鼻梁顶着他脖子,感受他脉搏的跳动。 岑芙享受着这怀抱,含着深深的自责,翁声道:“对不起……” 许砚谈品味着她的语调,手指在她纤细的腰间掐了一下,有明显惩罚的意思。 疼得岑芙哼一声:“干什么…” 他仰头,喉结滚动,睥睨下去的目光与她抬起头的眼神对接。 许砚谈扯着沙哑的嗓音,按捺着身体里的欲|望,化为眼眸里明晃晃的调戏和威胁:“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嗯?” “再让我听见这仨字儿,跟你没完。” 那么久远的事,连岑芙都快忘了。 她有些意外的缓慢眨眼,心里化成一滩。 她不知道,许砚谈到底有没有意识,意识到他很懂得怎么变着法的让她心软。 还是说,他天生就懂得怎么猎服她。 许砚谈伸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瓣,目光发沉,像怪盗投掷顽劣的盗取预告函。 “等你彻底不排斥我了,再罚你。” “我那不是排斥你…” 岑芙说到一半,突然撑着他的胸膛坐起来,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脸,鼓起脸,质疑:“许砚谈,你懂不懂时刻摆正自己位置。” 是你在追我诶。 你敢‘罚’我? 她心想。 说完,岑芙打开车门,跨过他下了车,毫不犹豫地往单元门回去。 像极了亲完人爽完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渣女。 许砚谈还敞着长腿靠坐在副驾驶里,车门开着,他望着潇洒走远的岑芙,颇为荒唐的呵笑一声。 撩人不负责,坏姑娘。 “等会儿我呗。”他目光往下瞥了一眼,叹了口气,还懒洋洋喊她:“岑芙——” 他们是全世界,唯一最懂得猎捕对方的人。 谁都没有意识到。 岑芙明明早走那么多,最后却还是跟许砚谈一块上的电梯。 她瞥了一眼他那长腿,不知道是怎么倒腾的。 电梯升上十二楼,电梯门一打开,嘈杂声顿时闯进来。 岑芙走出电梯,看见一个阿姨和物业站在自己家门前,表情很是着急不耐烦。 那阿姨看见他们,也不知谁是1202的主人,对着他们劈头盖脸就是说:“你们家漏水了知不知道啊!都渗到我家墙上了!” 岑芙一愣,和许砚谈面面相觑。 接收到他兴师问罪的悠悠目光,她缓缓眨眼,干笑一下。 …… 本来让岑芙以为是难缠的突发事件,许砚谈倒是解决的又快又轻松。 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楼下阿姨见许砚谈一身检察制服,长得又不好惹,就没多计较。 把人劝走了以后,岑芙看见从电梯间回来的许砚谈。 他边走过来边解自己制服外套的纽扣,仰着喉咙泄气,纾解浑身的疲惫。 许砚谈一抬眼,正好对上她靠在家门边眨巴眨巴,单纯又无辜的小鹿眼神。 重逢后整天对他的那股蛮横劲儿荡然无存。 他心底发笑。 一犯错就开始装可怜,多大人了还来这套。 可无奈,他许砚谈太吃这套了。 许砚谈投去一个闲散的眼神,语气平淡:“那房子太久没人住,水管忘了维修,崩了就崩了,不赖你。” 岑芙一听,眼神瞬间变了回去,靠在门边可怜巴巴的身子直了起来。 “哦,确实…”她摸了摸鼻子,好死不死还要补一句:“自己的房子,怎么都不知道定时护养。” 许砚谈刚走到门边,这一下听见彻底乐出声了。 给个台阶不下,还要蹬鼻子上脸。 他单臂撑着门边,拇指点着铝木门的框边,审视的眼神更多揶揄意味:“房产太多,缺个女主人管。” “你有兴趣么?” 岑芙喉咙一哽,不自然地偏开眼睛动了动。 许砚谈见她又开始龟缩逃避,也无所谓,打开自己家门告诉她:“木地板泡成那样,修好之前没法住人,搬东西到我这儿。” 跟他住? 岑芙一眼看过去,那意思很明显,不是很愿意。 与狼共住,擦枪走火的,她只怕自己会早早被他拿下。 结果,许砚谈抛来一个有些凶,更有些幽怨不容置喙的目光。 “刚刚抱着我啃个没完,这又不愿意了?” “岑芙,你对我态度比天气预报还邪门儿是吧。” 她怒起下唇瓣,小声狡辩:“我没…谁不愿意。” “你凶什么。” 激将加装委屈明显有效,许砚谈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脑袋往她家那边歪了歪,怪痞气的。 “那就别傻愣着了,收拾东西去啊。” …… 然后岑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他的邻居又成了他的舍友。 直到床单铺上次卧的床上,她才恍然。 许砚谈这个狗。 又把她诓得迷迷糊糊的。 这个人,上了岁数才不会变得稳重实在,只会坏得更理所当然,不露痕迹。 * 生活回归原本的平淡轨道后,岑芙找了个时间单独约周霁成出来。 而地点,在周霁成在崇京开的诊所里面。 几年时间,周霁成在各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生意或是心理咨询室。 岑芙不仅要来郑重地回绝他的表白,更是要作为他的患者,认认真真地面对内心深处积攒已深的障碍。 为了许砚谈。 岑芙在他诊室的沙发床上躺下,仰视着在旁边准备心理疏导的周霁成。 他工作时穿着白大褂,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谢谢我对你的照顾,谢谢我对你指导…”周霁成无框眼镜后的那双笑眼透着哀伤,惭愧笑着:“我并不是很想听到这样的答复。” “不管如何,”岑芙躺着,依旧对他这副毫无破绽的笑容有些发怵,诚心道:“我永远记得你对我的这份恩情。” “对不起啊,周大哥。” “不仅为了他拒绝我,现在还为了他,甘愿面对痛苦么。”周霁成在她身边坐下,用音箱开始播放催人入境的白噪音。 周霁成看着岑芙闭着眼睛一点点放松了神经,盯着她那张小脸的眼神逐渐深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会儿,她还穿着蓝白色的高中校服,背着厚重的书包。 看上去羸弱可欺的小姑娘,却顶着细雨天蹲在路边,眨着细细的睫毛,用指腹抹去路边无名野花花瓣上过重的水珠。 那娇小白皙的脸,宛如世上最纯净之物,深深地印在他的眼底。 从此无法抹去。 周霁成手指弹动,心中某块地方忍着崩坏的痕迹,小声呢喃:“真是个傻姑娘。” 更是个狠心的姑娘。 到最后,竟连个守护的资格都不施舍给他。 半个小时后。 随着周霁成的催眠引导,岑芙已经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既然是你痛苦的来源。”周霁成余光有些冷淡,“那我们就铲除他。” 从你内心深处,把这个人,彻底抛弃。 …… …… 岑芙是在几乎靠近傍晚的时候醒来的。 醒来以后,她只感觉身心轻松很多,仿佛经历了一场记不清细节的心里疗愈。 她左右看了看,房间里没有周霁成的身影。 就在她撩开身上的薄毯的时候,瞧见周霁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拎着一个袋子,瞧见她睡梦初醒蒙蒙地坐在那儿,微笑起来:“醒了?你这一觉时间可不短。” “呃,我。”岑芙揉着自己头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最近工作有点忙。” “没关系,心理疏导的效果很好,或者可以说,其实你自己已经走到出口了。”他说着走向她。 周霁成眼前一直在反复回想方才的治疗过程。 心理疏导,催眠,实际上只是引导患者面对自己的痛苦,或者通过手段,巧妙地让患者自己修改关于痛苦的记忆,以达成缓解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却有私心,希望岑芙从根源上,修改对许砚谈的这股执念和在乎。 但是一切的基础是——这是令她痛苦的根源。 可是方才,岑芙在催眠的状态下对许砚谈的所有回忆,印象。 全是幸福的。 她是微笑的,哪怕眼角噙着泪。 幸福如何修改?没有人愿意忘记幸福的感觉。 周霁成意识到自己输了。 许砚谈的那句“你信不信,她还会选我”并不是他的狂妄发言。 是他对岑芙的信心,对他们这份感情的信心。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胜算。 却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无用功。 周霁成在岑芙面前半蹲下,一边打开袋子,一边说:“对不起,芙芙,我必须跟你道歉。” 岑芙有些不解,“什么?怎么了?” 他输得彻头彻尾,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周霁成把袋子里的这个木盒子拿出来,递给她,“叔叔当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东西。” “我一直…藏在自己身边。” 岑芙骤然蹙眉,盯着那盒子,更加不解了。 “我不会辩解什么,但我并没有打算独占。”周霁成放在她手里,站起身:“等你看完里面的东西,就都知道了。” 周霁成走了,没再留任何话。 岑芙坐在心理咨询所走廊里的长椅上,打开了怀里的木盒。 盒子里只有寥寥几样东西。 一封信,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硬东西,一叠照片,一张储蓄卡。 岑芙打开信的瞬间,思绪被信里的内容拽回了三四年前。 一些她完全不知晓的画面,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 许砚谈在得知当年的事全是自己亲爹一手策划之后,在某个下午,第一次飞往了榆安这座城市。 他特地挑岑芙在学校的时候,拜访了在医院治病的岑康发。 骄傲的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对谁低过头。 但是那天下午,他站在岑康发床边,长长鞠躬不起。 他就那么弯着腰,低着头。 一句话不说。 直到岑康发动手,把他扶起来。 他本都认定自己的咎由自取了,没想到许砚谈竟还会亲自来对自己道歉。 岑康发看着他,苍老的脸面带复杂:“你还挑小芙不在的时候来,吃力不讨好…” “她不愿意看见我。”许砚谈淡着脸,心痛的话说得平静。 “我的毛病,早就有了。”岑康发自作孽半辈子,此刻看透了人生,不愿意让这小辈一直自责,于是把自己的早就生病的事实告诉了许砚谈。 “我活不久了,你与其在我身上花时间,不如去找小芙。”他摆手。 而许砚谈得知这一切与他没什么关系以后,眉头却没有因此松开。 他也没走,而是问了岑康发一句。 “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岑康发有些怔愣,看着面前的小伙子,半晌说不出话。 …… 岑芙坐在椅子上,拿出盒子里那一叠照片。 她一张一张的翻看。 从爸爸小时候长大的深山老家,破旧的小学,初中。 到他青年打工过的家居建材城,拍摄的时候还有当年的样子,不过两年后的今天已经拆除了。 最后是他和何芳华相遇,约会的地方。 然后是小时候常常带两个女儿游玩的寺庙,公园。 一张一张,都是岑康发人生轨迹里,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而这些所有,都是许砚谈在岑芙不知情的时候,亲自去拍的。 他一个贵公子,冒着暴雨坐着载牛羊的拖拉机进山,不耐其烦地询问岑康发学校的旧址。 在建材城快拆除的时候,翻墙进去偷拍。 从没来过榆安的他,却在那短短几天走遍了这座城市。 直到他上飞机回到国外学校之前,鞋底都还留着山里的泥。 温热的泪珠掉在发旧的照片上,岑芙怔愣,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掉了泪。 她继续看父亲写的信。 【里面用红布包着的,是许家镇家的血玉麒麟。】 【麒麟脖子上缠了你五根头发,就算这东西能认主,不在你身边,它也能保佑你。】 【这是许家的诚意,是许董让许砚谈带来给我的。】 【许家人或许一辈子都不愿意原谅我们,可是他们是真的喜欢你,芙啊。】 岑芙看见镇宅之宝这几个字眼的时候,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 她用手指撩开红布,只见质地剔透厚实的玉麒麟额头上,含着一抹深红色的血色。 玉麒麟栩栩如生,面相精神,见光的瞬间,发出漂亮的光泽。 宝物贵在镇宅,尤其是做生意的人最重这些,而许叔叔竟然舍得让镇家的东西离家五年,在她身边。 岑芙瞧见它脖子上缠着的黑色发丝,喉咙已是一片颤抖。 她拿出盒子里最后一样东西——储蓄卡。 那是信里记载的最后一段回忆。 许砚谈留学的那一阵子,只要有时间就飞回国内,也不回崇京,每次的目的地都是榆安。 在岑芙不知道的时候,一直是许砚谈在岑康发身边,即便他不会照顾人,也下足了功夫让岑康发畅怀。 最后一次见面,是岑康发的弥留之际。 他知道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他也看到了许砚谈对自己女儿的深情,在意。 甚至也见到了许家人,女儿未来可能的夫家人的诚意。 所以最后,岑康发向许砚谈要了一样东西。 钱。 是岑芙的聘礼。 五百万现金。 【你别怪爸爸市侩,跟人开口要钱。】 【不是爸爸不敢要,他拿来了一千万,但我只要五百万,多一分都没让他出。】 【如果你未来进了他家的家门,当了人家的媳妇,他要是对你不好…】 【我想着,有这五百万,如果他对你不好,我女儿至少净身出户以后,不至于受委屈。】 【爸爸无能,到最后也为你剩不下什么。】 【爸爸怕你再受委屈。】 【如果你未来遇着比他还喜欢的人,那就再把麒麟连带着钱一并还给他。】 【但是至少,他许砚谈,他许家,在爸爸这,算是过关了。】 【芙啊,如果你还是喜欢他,爸爸放心把你托付给他。】 捏着信纸的手已经颤抖。 岑芙看着这一样又一样的东西,想起之前纤纤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许砚谈为自己做过的事。 她本以为那是所有,没想到,却是凤毛麟角。 他背着自己为爸爸做了那么多事,就是没打算让她知道。 如果爸爸不写这封信,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岑芙只要一想到,他怀着“她恨我,她不会愿意看见我”的心情,去做那些事的样子。 那样悲哀又倔强的高大背影。 心里就酸苦成一片烂泥。 【芙啊,爸爸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让你放下。】 【一切都过去了,你该有自己的人生。】 【我死了以后,这些过往,你全当没有过,这是爸爸最你最后的嘱托。】 润凉的玉麒麟在她怀里逐渐染上温度,旧照片上那些重重叠叠的指纹,踩在她的心上。 岑芙早已泣不成声,心脏之上建立的防线一块块碎掉坍塌。 周霁成就是知道她看见这些东西,会毫不犹豫地疯狂地奔向许砚谈,所以才会自私地藏匿起来。 因为这五年来,岑芙一秒都没有忘记过他。 一秒都没有停止爱他。 事实如此,原本岌岌可危的隔阂,历经这封信,这些物件的冲击后彻底被搞垮。 岑芙朦胧着视线拿出手机,拨打了许砚谈的电话。 她想见他,一秒都等不了了。 “嘟——嘟——” 可是,这一通急切的电话拨过去。 却迟迟没有人接听。 第71章 Butterfly butterfly:71.

岑芙的心情随着这一通有一通无人接听的电话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以往许砚谈只要开会不能看手机的时候, 都会发消息提前告知她。

即便二人关系不明不白还没完全复合,他也依旧会这样做。

她抱着那堆东西,一边握着手机, 急得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直到打到第十二遍, 那边才迟迟接通。

而接电话的人, 不是许砚谈。

“您好,您是手机主人的家人吗, 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急诊部。”

……

岑芙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到的医院,她的大脑,比医院外墙的颜色还要白。

像是吹了一宿的凉风受风着凉那般, 脑子嗡嗡作响, 失去了基本运作的能力。

医院这个地方承载了岑芙太多不愿回顾的回忆。

而这次的主角成了许砚谈,她的理智几乎要崩坏。

护士在电话里告诉她的是车祸。

在十字路口, 一辆无视交通规则的轿车发了疯一样冲向他的车。

岑芙听见这些描述以后, 愤怒几乎烧干了泪腺。

和师父出事时候, 一模一样的场景。

对方竟能猖狂成这样, 为了阻止案件的推进, 一个接着一个的陷害。

她到的时候,抢救室外面堆了好多人,一水的全是穿着检察制服的人。

路真义的死,几乎是扎在市检察院所有人心上的一把刀,尤其是检察一部的老老少少们。

路真义出事的时候,一部就没有人觉得这是意外,但是当下什么事都要讲求证据。

即使这件牵动整个一部的大案子的主犯罪不可恕,可依旧不能在证据不全的情况下给他头上硬安心新罪名。

当许砚谈出事的消息传到检察院的瞬间, 大伙都坐不住了。

大家对许砚谈之器重, 之需要。

大家对路真义许砚谈师徒二人之怜惜, 之愤恨。

让他们不顾手里的活跑到医院,隔着一道抢救门祈祷他平安出来。

她还看见跟过来的两个节目组同事,正在和张瓦小声交涉。

似乎是因为他们想拍下来作为纪录片的一部分,但是因为可能关系到案件,张瓦如何都不松口,不允许拍摄。

其中一个跟岑芙关系好的同事见她眼神空洞的跑过来,赶紧过去接,结果这么一接,她才发觉到岑芙胳膊的颤抖。

岑芙脚下一软,差点栽到地上。

“诶,岑芙,岑芙你站稳了。”同事赶紧扶稳她,半拥着她,“没事的,你别着急。”

她盯着紧闭的急救室,咬着发虚的语气:“他进去多久了…”

同事看了一眼手表:“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左右。”

这个时候,检察院的一个同事过来,他向公安那边了解了情况,知道岑芙和许砚谈关系匪浅,于是就当成小嫂子一样对待,过去解释:“别担心,那边跟我说,许砚谈应该没大事,里面也正给他做全身检查。”

“他什么车都玩过,所以车技比一般人都要好。而且他那车其实早就经过特殊改良,比别的车要硬实好几倍。”

“那车撞向他的时候,许砚谈反应快,车头调转没有正对侧那么重创到人,车重创的地方也在中后段。”

“反倒是因为没撞对位置,肇事者刹不住车又连环碰上好几辆车,伤得跑不了,让交警当场逮了。”

许砚谈同事说完,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护士给我的,还是你保管吧。”

岑芙有些茫然地随着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心。

然后,她看着面前的人,将一串眼熟的蝴蝶吊坠项链放到自己的手心里。

那翩飞的蝴蝶吊坠染着干涸的血,深红的,他的血。

五年前分手那天,她亲自把这串项链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放到茶几上的画面映入眼帘重新播放。

岑芙的心骤然被扎疼了。

意思是…这五年来,他一直贴身戴着这串项链是么。

岑芙滚烫的眼泪,再也无法顾忌当着外人是否失礼,簌簌地夺眶而出。

她收紧掌心,攥着这串项链,任由蝴蝶吊坠硌疼她的肌肤,缓缓蹲下。

许砚谈同事一看她这样,吓得后退,没看见她的眼泪,只以为她也快不行了:“哎,没事吧…”

四肢的感知都在给泪腺让路,岑芙哽咽着低头,摇头,一手还被自己的伙伴搀着。

她握着项链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故作坚强地撑着膝盖重新站起来。

吊坠上,原本干涸的血迹因为她掌心温热的度数重新活跃,化成一片,最终沾到她手心纹路里。

她带着摇晃模糊的视线望向急救室紧密的门祈祷。

几乎把活了二十四年来所有的虔诚和迷信献给了此刻。

你一定要好好的出来见我。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

许砚谈,你要好好听才行。

好好听。

……

许砚谈浑身疼到麻痹,意识从车祸发生的前一秒钟视线前的十字路口直接坠进了迷迷糊糊的幻梦空间。

这场梦漫长,真切得让他信以为真。

一开始,他回到了许家。

别墅还没有显出年头来,院子里的菜地果蔬也都还在。

许砚谈左右望着走进别墅一楼,大门敞着,他一迈进家门就瞧见老爷子坐在一楼落地窗前的象棋盘前自我对弈。

爷爷面色还硬朗,穿着那套喜欢的灰色中山装,手边的茶杯飘着香味。

许建伶瞧见他回来了,伸出两根手指招呼他,略有不满,白胡子都吹起来:“你这孙子还知道回家。”

“快点儿,过来陪我来一盘,我一人下得无聊。”

许砚谈太久没见到爷爷了。

他走了六年,许砚谈几乎快忘了爷爷的具体模样。

此刻,他那颗冷漠无情的心泛起涟漪,许砚谈动了动嘴角,这六年来所有的思念堆在嘴边。

最终一开口,煽情的诚恳话没得彻底,还是那副拽样:“再玩儿赖的我可不干啊。”

“上次就让你悔了三步。”

“嘿,我养你这么大小伙子,悔你一次棋你记我一辈子是吧!”

许砚谈走过去,坐在爷爷对面,开始新的一盘棋。

棋盘上的象棋一个一个地下场,许砚谈琢磨着形势,再落子吃掉爷爷的车之后,得意地抬头。

他一愣。

因为自己的对面,已经没了人影。

……

许砚谈的肩膀缓慢地塌了下去。

他眼角垂了,瞥了一眼对面摆着的,还飘着热气的茶杯。

光从玻璃窗打下,投射到瓷砖上一片颀长的黑色的,孤独的影子。

手里握着爷爷的【车】,他盯着空无一人的对座,再一次陷入了,许久许久的沉默。

再一眨眼,他离开了许家的别墅大院。

自己换上了检察制服,站在检察院主楼门口。

旋转门进进出出都是眼熟的同事,瞧今儿这热闹劲像是周一。

他抬头,望了一眼高耸的检察院楼,抬腿走了进去。

许砚谈懒散地垂着眼走进检察一部的办公室,他刚推开门,一道声音直直传来。

“许砚谈,你师父今儿个可又替你挨骂了啊!”

原本稳重慢悠悠的步伐骤然失了节奏。

许砚谈不敢置信的撩起眼皮,瞧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路真义。

他桌子上还堆着案件卷宗,高高的几乎快赶上了那摆在书柜上的绿萝叶子长度。

路真义一手端着保温杯,一手捻自己黑痣上须须,瞧见许砚谈进来了,笑呵呵中透露无奈。

“哎,我都习惯喽。”

“许砚谈,”路真义放下保温杯,从众多卷宗里抽出一沓,招呼他:“你过来,前两天你说的那个今天人家小周把材料给你调出来了,今天加班捋一遍。”

许砚谈几乎听不到自己心跳了,他一步步走向路真义,站在桌子边,

他翕动薄唇,愣了半晌,才开口:“…师父。”

“你叫我干嘛,让你看案子呢。”路真义啧啧他一句,见他今天上班状态不对,悄悄附近的人,小声诱惑他:“提起十二分精神头干啊,争取别剩,今儿我让你师母去市场买了最新鲜的肥肠,嘿,新鲜的那味儿重着呢。”

“收拾干净了炖出来绝对香。”

“许砚谈!”这时候,他背后忽然有人喊自己。

许砚谈手里拿着卷宗回头,跟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同事说了几句话。

等他再回头,面前办公桌的布局已经变了模样。

成堆的卷宗没了,那盆没水都长得旺盛的绿萝也消失不见。

师父桌子上摆着的,用红笔圈圈写写的台历也不知去了哪。

“哎,许砚谈,你站我桌子前面干嘛呢。”这个时候,另一个同事刚换完制服进来,拍着他肩膀问。

许砚谈浑身骤然抖动一下。

手里的卷宗牛皮纸袋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他哽着喉咙,明知故问,不愿醒来:“…我师父呢。”

那同事一听,表情变了,跟旁边的人对了对眼神,而后摇着头叹气,走到一边做自己的事。

忙碌的检察一部,每个人都在用怜悯的打量的眼神瞧瞧留意他。

许砚谈高高大大站在其中,格外突兀孤单。

他一步步走出办公室,漫步在外面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走廊。

恍然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不断在问,不断在折磨自己。

我爷爷呢。

我师父呢。

我爷爷呢。

我师父呢。

我爷爷呢…

我师父呢…

这两个问题就如两个不断靠近的天体,引力和潮汐力碰撞,冲破了洛希极限。

当它即将撕碎许砚谈自己的神经元的时候。

……

“许砚谈。”

“许砚谈,该醒啦。”

“许砚谈…你不是还有我呢么。”

那么柔软的声音,极其具有力量。

疼痛和光芒一同袭来,刺眼彻骨。

许砚谈尽力撑开黏在一起的眼皮,皱着眉盯着眼前的天花板。

他醒来地极其平静,几乎难以看出一秒前还经历着那么撕心裂肺的幻想梦。

耳畔是心电图机器发出的轻声。

他悄悄偏头,低眼。

视线落在了握着自己右手的柔软小手,还有压着自己胳膊睡熟的岑芙的小脸。

是她叫醒了他。

也是她一直在他身边。

都走了。

一个个都走了。

但是她还在。

额头的青筋随着浮动的情绪跳了两下,许砚谈缓缓扭过头。

房间很安静,一如他没醒来之前。

能窥见他表情的,只有窗外的阳光。

许砚谈难以自控的,略有颤抖的手指,在她掌心惹痒。

也叫醒了岑芙。

岑芙哼哼两声睁开了惺忪的鹿眼,似乎有点没睡够似的。

她睁开眼,对上许砚谈回过头来有些猩红的丹凤眸,一下子精神起来,眉眼展开,冁然笑了。

“许砚谈,你醒啦。”

嗯。

醒了。

许砚谈心里说着,然后换上往日那副闲散揶揄的目光,还笑话她:“你也睡够了?”

岑芙一听他一醒来就嘲笑自己,一下子又把嘴唇撅起来,这人真不值得别人心疼。

“是,睡饱了,现在打算走。”说着,她要把自己的手抽走,作势起身。

她刚一动作,许砚谈手上骤然用力,死死握住岑芙的手,不肯松开。

岑芙吓得赶紧坐回去,怕他太用力扯着伤口。

他慵懒,她惊颤。

这么两般眼神对撞,恍若回到六年前。

有些粗糙的指腹缓慢的抚摸着她的掌心,像是哄,又像是招惹。

许砚谈有些累了,牵着她的手,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他勾着嘴唇,眸子深处也有某些东西逐渐在瓦解,融化。

许砚谈缓缓合上了眼,始终带着释然的神色。

“别走。”

“以后都不走了,好不好。”

岑芙被他牵着手,坐在床边。

在他闭上眼的时候,她故作生气的表情也消失不见。

岑芙轻轻歪头,用温柔深情的眸色描绘着他的轮廓。

她莞尔,过了一小会儿回应了他。

“嗯。”

……

许砚谈没有走路真义的老路,或许也是因为路真义的离世,让公安战友们也更卖了力气。

经过高强度的轮番审问调查,许砚谈这次车祸的肇事者把所有事都招了,确实跟许砚谈主理的这桩案子有关系。

蓄意谋害公检人员,妨碍公务进度,罪加一等。

而许砚谈的平安无虞,也不会影响到案子的进度。

这件案子历经多年,终于来到了最后的阶段。

时间一转来到开庭当天。

因为案情内容,岑芙和其他无关人员无法进入法庭旁听。

但是她还是在外面等了一整个流程时间。

她想象着许砚谈穿着制服,站在法庭中,作为国家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发言的模样。

快要冬天了,不过岑芙却觉得今天的阳光,甚是明媚。

*

那天案件开庭结束后,许砚谈没有回检察院,岑芙陪着他来到了路真义所在的公墓。

他对着路真义的墓碑,沉默着注视了很久。

然后许砚谈拿出叠好的国旗,交给岑芙。

岑芙站得端正,捧着叠砌整齐的国旗,站在他的斜对面。

许砚谈晋升的那天,需要再次面对国旗宣誓。

他记得那天,也如今天明媚,师父路真义领誓,他说一句,许砚谈跟一句。

今天,那件案子结束了。

犯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他们师徒二人,依旧是一前一后。

这时,许砚谈身穿制服,站直身子,举起了自己的右拳。

他面对着路真义黑白的照片,在没有师父的带领,在师父的见证下。

再次宣誓。

他低沉的嗓音铿锵有力,将尾音的抖动隐藏得不留痕迹。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检察官,我宣誓。”

岑芙望着这一幕,眼底有些热。

或许是怀里的国旗过于鲜艳,那般炙热的红,烫到了她的心口。

许砚谈抬起的右拳紧紧地攥着,手背迭起的青筋宣示着他的力量和情绪,一幕又一幕的回忆在他脑海里过。

“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宪法和法律。”

那些见过的阴暗,历经过的危险。

“忠实履行法律监督职责,恪守检察职业道德。”

那些率真又正直的人,那些用生命守护的正义。

“维护公平正义,维护法制统一。”

许砚谈掷地有声,他背诵着誓词,耳畔仿佛听到了师父领誓的嗓音。

他目视前方,目光坠入岑芙怀里的鲜红国旗。

许砚谈踏入公检法那时,缺少的那抹信仰和信念感。

他余后人生最需要的东西。

是路真义给的。

如一团熊熊的火。

在此刻,他眼里,心中。

那信念,烧得比日烈,比铁硬。

赫赫炎炎,旺盛不死。

岑芙骄傲的眼泪坠落的瞬间。

他誓词的最后一句刺破空气。

“宣誓人,许砚谈。”

第72章 Butterfly butterfly:72. 案件结束, 剩下的流程已经全部交由法院,等待判处结果落实。 节目组在检察院的所有拍摄工作也进入了尾声,大部分人已经回电视台加入制作。 激烈的乐曲结束, 生活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 制作室内, 岑芙戴着耳机站在坐在电脑前的同事身后,正在跟着一起审阅正片。 放到中间的时候, 她听着旁白的某句话突然叫了停:“停一下。” 剪辑同事停下,掰开一半耳麦回头:“怎么了?” 岑芙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进度条, “应该是24分钟12秒到24分钟55秒,这一段要联系一下老师重新录。” 她拿出手机, 翻出一个新闻界面, 给同事们看:“昨天发布的,政策有改动, 这里的名词已经换新的了,不能再用。” “啊,但是配音老师挺忙的, 要不想办法合成修改一下。”剪辑同事也经验丰富,有很多当下最新鲜的技能,这么问着。 毕竟马上就要交片了,市级电视台对时间这方面要求很严格。 技术再先进, 合成的和原本的人声不匹配,一定会留下痕迹。 “你糊弄片子,领导就糊弄你的工资。”岑芙看着他略有揶揄地笑了一声, 然后低头弄手机, 把这件麻烦事揽下来:“你们别担心了, 继续剪下一期, 老师我来联系, 只要把这句重录的在期限前拿到手就好。” 岑芙虽然不是组里年纪和工作经验最大最多的,但是她身上有种可靠的气质。 哪怕人小小的,说话做事也没什么攻击性,但就是很靠得住。 做事踏实,安排妥当。 剪辑组把有问题的这一段标记出来,然后继续今天的工作。 岑芙正在想办法,这会儿手机弹过来一条新消息,她瞥了一眼,挑动眉梢静悄悄地开门离开了制作室。 …… 时间在忙碌中已经走到了第十二个月份。 不知是时间太快,还是今年崇京冬日的气候太温柔,让奔波在日子里的人们都没有意识到,今年就要结束。 岑芙下电梯走进电视台一楼广阔大堂的时候,从天到地的玻璃窗洒进来的是今年冬天温暖炙柔的阳光。 正是上午十点,暖的时候。 她刚走到大厅,就看见玻璃墙外面一个窜来窜去往里面看的人影。 岑芙瞧见纤纤隔着门对她又跳又招手的憨憨样子,无奈地笑。 纤纤身边放着箱子,显然是刚下飞机就过来找她。 两人也好几个月没见面,纤纤瞧见她亮眼睛都放了光,张牙舞爪地高举手臂挥着。 就在市电视台外面,也不嫌丢人。 纤纤拖着箱子从旋转门进来,长着手臂就要往岑芙身上扑。 “我的芙宝!想死我了!!” 岑芙站在几步之外皱着眉提醒她:“王小姐你小点声,这在电视台呢。” “哦莫,不好意思,忘了是正经单位里面。”纤纤捂嘴往前走,然后又毫无征兆的熊抱住了岑芙。 她这几个月跟着剧组也不知吃了什么,感觉又圆润了些,岑芙差点让她推倒了。 纤纤一抱上她,力气没控制住,结果就听见岑芙往后趔趄的同时抽气“嘶”了一声。 她顿时停住动作,想起刚才看岑芙走动什么都慢吞吞还有些僵硬的模样,一把扯住她脖子上的薄丝巾,拉下来一看。 雪白的颈子上不少淤着的吻痕,纤纤顿时无语了。 “我说大姐,”她把丝巾重新给岑芙拉回去,无力吐槽:“你俩在床上玩的是命吗?” “许砚谈现在还在追你的阶段,那就跟你岑芙的一条狗没区别,你说二他不敢说一。你让他玩点温柔的花样啊,搞成这样??” 岑芙重新遮好自己的脖子,纤纤一说,搞得她羞涩得原本好些的腰和腿又开始发酸。 尽管内心窘迫,可她倒也还能淡定得住,拉着纤纤往里面走,来了句十分震撼的话。 “…是我要求的。” “可能是因为昨天过节,情绪比较高昂吧。” “昨天圣诞节,大姐,你俩这样庆祝耶稣他老人家知道吗?” 岑芙:“……” 带着纤纤往电视台里面走,两人上了电梯,在等待电梯上升的过程中。 岑芙望着电梯里面的广告,不仅走了神。 乱跳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昨天。 那个有些荒唐的圣诞夜,一切都要怪她自己,还有许砚谈的那条胳膊… * 一天前。 结束了在检察院的拍摄,岑芙和许砚谈的接触也并没有变少,只不过从白天在一个地方上班,变成了晚上在一个地方睡觉。 只不过因为各自工作的缘故,有时候在家也碰不上面。 岑芙那间的地板和水管已经修完,但是许砚谈没有告诉她,岑芙知道是从物业那边。 她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不过她倒也愿意配合,于是不再过问,也没有提搬回去住的想法。 两人就这么同居着,氛围还算愉快。 毕竟,岑芙和他,都早在五年前就幻想过和对方永远生活在一起。 美梦成真,谁也不舍得去破坏。 尽管关系已经恰到好处,可岑芙却没有答应他,让许砚谈先这么追着,等她哪天想答应了再说。 岑芙故意吊着他,许砚谈却甘之如饴,配合得要命。 不过她却觉得,许砚谈反而是喜欢这种还没名分,被她使唤着,时不时借机偷个甜头尝尝的得逞和刺激。 真是恶劣的癖好,像个喜欢受虐的… 在电视台忙完,岑芙才有时间看手机。 圣诞节的日子,互联网平台上都热闹,吵着要庆祝的日子,却没有一个人能得个假期。 她喝了口水,身边的同事都背上包各自离开了。 刚打开手机,岑芙看见许砚谈隔着时间段发来的消息。 好几条,先是问她今天有没有空,然后问她几点下班,后来问在干嘛怎么不回消息。 最后一条是半个小时前,停在“我在你单位楼下等你”。 岑芙心头一耸,踩着小跟鞋跑到落地窗前往下看。 他那辆修好的黑色大g气势汹汹地停在电视台外面路边,即便是在热闹嘈杂的下班时间,也依旧显眼。 岑芙给他回了条消息,然后有些慌手慌脚地翻腾自己的包,拿出气垫盒匆匆往脸上拍了两下,补了个唇膏。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着扑闪扑闪的眼睫,确定今天的状态还不错后,岑芙弯着嘴唇背包下楼。 会记得圣诞节这种日子的人,心中定是有着或切实,或虚空的期待。 即将下雪的天气,天边总是雾茫茫的白。 岑芙裹紧身上的羽绒服,盯着寒气往外小跑,然后在那辆黑色大g后视镜可见的范围内停下脚步,缓慢地故作平静地走过去。 然后,就在岑芙走近还剩下不到一两米距离的时候,主驾驶坐着的人才慢慢悠悠的开车门下来。 期待和奔赴明明沸腾的要烧起来。 这两个人。 却都各自装一副悠哉的模样。 不肯承认自己对对方时隔短短一天,有些猴急的热切。 许砚谈穿了件深蓝色的鹅绒外套,里面是灰色薄卫衣,外厚内单是他在冬季穿搭的独家偏好。 领子恰好遮了些下巴和嘴唇,岑芙一打眼望见的是他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眉眼。 下了班整个人松懈下来,他那双眼眸更多的是闲散。 许砚谈伸手臂架在车门框子上,懒洋洋地那么倚着瞧她。 一串眼神,一个注视。 万千引诱,诸多钟情。 能剥离食欲,爱慕上弱小兔子漂亮的毛发和眼睛,已经是野兽超脱捕猎本能的行为。 甘愿收起爪子,俯身用湿润的鼻头去拱它不堪一击的小软身子,更是无需用文字和语言说明的情愫。 “吃个饭啊,岑导。”他一笑,一开口。 坏劲儿又出。 是野兽最后好面子的那点伪装吧。 小兔子心知肚明。 岑芙抿唇,唇瓣上晶莹的唇蜜挤在一起像切开堆砌的蜂蜜,然后弯成弧度,成内敛的笑。 “你下次约我至少提前一天,我忙起来又不看手机。” 许砚谈蹙眉:“今儿没空?” 她佯装为难:“嗯,约了别人。” 他声音渐冷,向她走去:“谁?什么关系?我认识么。” “你不认识,朋友。”岑芙玩心上来,想试着气气他看他反应,仰起头似乎在回忆那个人:“嗯…长得很帅,工作上跟我很聊得来,人品也好,家境也…啊!” 她话没说完,直冲冲过来的许砚谈直接将岑芙拦腰抱起,抱还不行,抱起来以后还颠了她一下,有惩罚威胁的意思。 岑芙单手圈着他脖子,吓得鹿眼撑得杏核似的。 “我不管谁。”许砚谈乜斜着她,说话毫不讲道理:“你今儿的男嘉宾必须是我。” “我没素质,他提前约,我直接抢。” 说完,许砚谈抱着她往车边走,单手开了副驾驶的门,直接把岑芙塞进自己车里。 全程皱厉着他那浓俊的眉眼。 屁|股摔倒柔软的坐垫上,岑芙刚回神,她抬头看向绕车一圈来开车的许砚谈。 半晌。 她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等许砚谈上了车,她问:“你订好餐厅了?吃什么?” 许砚谈坐稳扯过安全带,瞥她一眼,没明说:“到了就知道了,安全带系好,走了。” 岑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着看他打算带自己吃什么圣诞大餐。 …… 令岑芙意外的是,许砚谈带着她回到了大学时候和景淮一起合租的那个公寓小区。 黑色大g载着她进入小区的时候,岑芙真的有些恍然。 恍然自己好似还在五年前。 小区翻新过一次,小花园里的健身设施更齐全了,还盖了个儿童乐园。 傍晚这会好多穿着小学校服的孩子们在那边疯跑疯玩。 “景淮呢?”她刚想起来,回来这么久了,都没有去问问他的情况。 她和景淮也很久没联系了,前两年的时候过年还会互相发微信说句祝福的话。 他也是个互联网死人,朋友圈什么的一片空白。 “他不在国内。”许砚谈把他的事简短告诉她,因为那几年他不是在国外就是跑榆安,后来也是在南城定居把博士读完,所以知道的不全:“现在跟他媳妇儿在国外玩呢。” “你走以后,我也走了,他一个人在这儿住了好几年。” “他媳妇就是之后过来跟他合租的,住你那屋。” 点头,原本想起景淮一个人留在那个房子里,会不会孤独,想念三个人一块住的时候的热闹。 听见后来景淮在这房子里收获了自己的幸福,心里酸酸的感觉稍微平复一点。 岑芙跟着上楼,原本放松的心情忽然有些紧张。 她站在前面,想着密码应该没有换,输入以后果然门开了。 许砚谈站在她身后,门锁打开,岑芙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扑鼻的花香钻进她鼻子。 岑芙缓慢地眨了下眼睫,踏进去,眼帘映入的是灯辰点点,暖光暧昧。 一楼的客厅,随处用木芙蓉和红玫瑰做搭配,客厅里没有大灯,全是落地的台灯和灯串。 光斑在地板上撒着,顺着光斑走向的方向。 有一棵圣诞树,杵在落地窗前,装点着本就挑高大气的一楼落地窗。 餐桌上铺着花纹漂亮的桌布,干净的餐具画着蜡烛的火苗形状。 除了装点圣诞节的东西和满屋子的花以外,所有的设施,家具,电器,甚至精细到抱枕和遥控器摆放得位置。 都和当年她住在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能看出他还原当年的痕迹。 许砚谈能全部记得,都已经足够令岑芙惊讶了。 此般情景,让她忍不住想到那年刚住进来,和朋友们过得那个圣诞节。 是她第一次跟朋友过节日,有许砚谈陪着,即使有些生涩,却也不会发怵。 今年,今天,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圣诞节。 在这个地方。 岑芙站在圣诞树前面看了一会儿,伸手晃了晃上面挂着的小圆球,心里想着,不知道今年这棵树还是不是他一个人扛上来的。 正想借机搭话,岑芙一回头,却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已经进了厨房。 岑芙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踩着柔软的拖鞋走向厨房。 她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边,没说话就那么看着许砚谈动作。 他今天大衣里面是件黑色衬衫,没有任何装饰,纯黑禁锢着他健美的身材。 胸肌鼓出,腹肌藏在黑色之下,引人遐想。 岑芙的视线从他平静凸起的喉结往下滚动,最终落到他的手腕上。 许砚谈应该是打算亲自下厨,洗手前,他垂着眸子单手解袖扣,将黑色的衬衫挽到小臂上面,动作时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她眸中浮动。 仿佛卷起的不是袖子,是他强悍的力量感,还有她心尖上毛躁的骚动。 就在她看到发痴时,许砚谈恰好一眼过来。 岑芙顿时打了个激灵。 他笑了。 “瞅什么呢?” “…没。”岑芙马上调整状态,隐藏失态,扫了一眼他早就拿出来的食材,问他:“你什么时候学做饭了?” “就前两年。”许砚谈转身,背对着她开始收拾新鲜肉类,嗓音隔着他高大的身子,给他的坦诚蒙了一层低沉的别扭。 “看你吃景淮做的饭那么起劲,早就想学。” “就是学晚了。” 他平淡阐述事实的话,却精准地扎到了岑芙的心。 像是细针扎手,针尖虽然细小,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扎破皮肤。 岑芙站直身子往前走,到他身边,转身用后背靠着厨台边缘。 她瞥了一眼他切肉的利落动作,又盯上他的眼,略有俏皮:“如果不好吃,我可要给今天的男嘉宾打差评的。” “差评?那不行。”许砚谈放下刀,用干净的手直接揽过她的腰,把人强势一把带到怀前。 他把岑芙禁锢在厨台边和自己身前这块小档口,夹在中间,手在她腰上,拇指轻点。 许砚谈俯首,语气暧昧,散漫入戏:“晚饭要没做好,让我再干点别的弥补呗。” 岑芙凝视着他俯首凑近的鼻尖,嘴唇,还有温热的吐息。 “你想干什么。” 蒸腾得耳朵发烫,下意识的反应是:他如果再这么引诱她,估计都坚持不到吃晚饭…就要发生些耗费时间的事。 他目光炙热,反过来挑逗:“你喜欢我干什么?” 因为他还在追她,所以一切的身体接触都由岑芙把控尺度。 虽然没有过于亲密的接触,但两人也常常在家里擦枪走火,亲吻是时常有的事。 岑芙喜欢亲他,每次她亲完舒服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半句不提他“转正”,许砚谈那眼神幽怨得就好似能生吞她。 岑芙就喜欢这样“玩”他,看着他生气又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就觉得有意思。 他准备了威士忌,虽然岑芙不喜欢味道这么厚重的烈酒,但当他拿出来的时候,她莫名没有拒绝。 岑芙打开那面玻璃墙,从里面挑出一个自己喜欢的杯子。 大场硝子的恶,抚摸着杯子上血红和黑色相间的纹路,岑芙就会想到两人的初|夜。 两个破碎的人互相安慰,激烈又温存。 许砚谈实在太懂得怎么操控她的情绪,她握着杯子,晃着里面的威士忌,看着这一桌烛光晚餐,还有这一室。 对她而言,这里就是最好的餐厅。 …… 那晚上的燃点,在岑芙吃完饭,微醺的时候端着酒杯上楼。 她端着还剩一半的威士忌趁许砚谈收拾厨余的时候上了楼。 如果景淮的女朋友在自己房间住过了,那里面的布局应该已经不一样了。 可是,当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时,岑芙微醺的头绪更朦胧了几分。 白色的窗帘隔档着窗外的夜色,书桌上的多肉,淡紫色的碎花床单。 怎么…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岑芙站在这里,眼角怔松的幅度逐渐增大。 她走过去,看桌面上摆着的书,笑了一下。 《影视视听语言》 也不知道许砚谈去哪淘的旧教科书。 至于要细节到这种程度吗。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岑芙回头,许砚谈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后退两步腰抵在书桌边沿,手里还捏着酒杯,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压下身子,手臂撑在桌边。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 “喜欢么。”许砚谈品味着她有些醉意的眸子,问。 “什么…”岑芙偏眼,余光里是微微荡起的白色窗帘。 下一刻,他收起了所有苍白的语言,拿起她右手捏着的酒杯,扬起喉结灌了口。 让自己的口腔里也充斥与她一样的味道。 下一秒,他捏着岑芙的脸颊,直接攫住了她的嘴唇。 既然语言无法表达清楚,就用动作告诉你。 就像这分毫未变的房间一样。 我们相爱,自始始终。 唇瓣贴在一起,濡湿交换的瞬间,岑芙合上眼,浑身仿佛被一盆热水泼到般舒服。 酒精刺激神经,让她渴望更多。 岑芙伸出自己的手,勾着他的脖子,把自己送上去给他抱。 兴许是酒精作祟,或者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回忆太多旖|旎,让今晚有些疯狂。 他总是借着“追她”的下位者身份做坏事,最后反而承受不住的是她。 岑芙鲜少看见他的头顶,这个人完美到黑发从头顶到发尾的走向都那么漂亮。 她抓紧碎花床单,一下子没闲心去欣赏他了。 她湿漉漉像涨潮的海岸,泼到他身上,却无法将他滚烫的眼眸降温冷却。 无论多么凶猛的兽,喝水的时候都得低下头颅,俯下身子。 汲取大自然清澈的湖泊甘甜。 饶是五年前,许砚谈都没做过这样的事。 真是疯了,这个人。 岑芙有些受不住,涨红了脸颊和耳根。 她只会颤抖。 本以为今晚的荒唐就停止于此。 可许砚谈把岑芙休眠多年的馋彻底勾了出来。 在他压身子上来想要抱她起来,岑芙用眼神描摹他凌乱的黑衬衫,还有那还没放下的袖子。 他手臂很有力量感,有青筋从上臂一条传到小臂,盘踞浮起,性|感又强势。 她也是被氛围和醉意烧没了理智,何况她又已经熟了一次。 岑芙歪头,稍稍支起身子,用柔软的舌尖|舌忝他手臂的青筋。 一边用唇瓣贴,一边从上到下顺着青筋的走向舌忝。 最后到他的手背。 许砚谈骤然绷起的肌肉,告诉了她,他有多喜欢自己的举措。 她暗示的场面,在两人对视中呈现。 太过明显的勾引和暗示。 许砚谈没有任何再克制的理由。 无论是五年前后,岑芙喜欢他稍微粗暴一点的风格。 她知道他在顾忌她空了五年一时难以习惯,所以下意识温柔很多。 可岑芙就是要在今晚把这把火烧起来,烧到最旺。 玩他手臂青筋还不够,她贴在他耳畔悄声说了句。 柔软的声线细细的,沙沙的。 彻底炸了许砚谈仅剩的理智。 [fill all my *oles.] 她没有长进。 只会盲目的一个劲,叫他的名字。 “许砚谈…” “许…砚谈…” 那日最令她面红耳赤的情话,是段略带喘|息的科普。 他问她,知不知道楼下那些木芙蓉是什么品种的。 那是铺天盖地的三醉芙蓉。 会随着环境的温度,一日间花瓣变换三种颜色。 清晨休憩时为白色,中午烈热时染成深红色。 等到了一切成熟慵懒的晚上,就开成了潋滟妖媚的紫红色。 “像不像你,嗯?” “特像,芙芙。” …… 回忆收回,电梯也升到了目标楼层,岑芙将视线从广告牌上挪开。 再抬步子,腿腰的酸涩连带着光是回忆就能掀动的渴求,她悄悄揉了揉耳朵,让自己冷静一点。 岑芙带着纤纤观摩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工作环境,纤纤看她这么喜欢这份工作,也替她高兴。 下班以后,两人打算一块去商场吃个饭。 许砚谈忙完就过来。 两人在餐厅里落座。 岑芙看纤纤这副有点紧张的表情,故意笑话她:“你俩不是战略合作伙伴吗?见他还发怵?” “哎呀,他那人太有压迫感,很难放轻松好不。”纤纤握拳轻咳一声,“不过,他今天必须请我,我苦苦给他当了这么多年僚机,深藏功与名,他必须得记我一辈子好。” 岑芙瞧着她,无奈的笑。 “对了,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个配音老师,我这边看看能不能帮你一下。”纤纤拿出自己手机,帮她联络:“人脉这方面我还是没问题的,能尽快就尽快。” 这是正事,她能帮忙自然是最好的,岑芙刚要道谢,一抬头,眼神定在一个方向。 忽然有些怔意。 隔着玻璃窗,在这家商场里,对面的奢侈品店里。 有个眼熟的人。 即便她戴着几乎遮脸的帽子,依旧逃不过岑芙敏锐的观察力。 岑颂宜。 第73章 Butterfly butterfly:73.

岑芙之所以能发现岑颂宜, 是因为岑颂宜早早就在隔着距离看自己了。

纤纤发现岑芙正发呆,转过头去顺着她的视线看。

一下子看见了岑颂宜,纤纤立刻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直接骂不走流程:“妈的,这丧良心的怎么也在这儿。”

“晦气,吃饭碰上这。”

岑芙听着朋友这番骂话只觉得痛快的想笑, 她拍拍纤纤的胳膊, “您在这儿等我会儿。”

纤纤立马回头:“你去干嘛呀。”

“也很久没见了。”岑芙瞥了一眼远处, 若有深意的笑了笑:“叙个旧。”

……

纤纤所在餐厅旁边的甜品店, 岑芙和岑颂宜面对面坐着。

岑芙问她何芳华的现状, 岑颂宜告诉她, 何芳华出狱后被她送去了一家封闭式养老院, 现在完全被她控制起来, 没了钱和手段,再也无法干涉到她任何事情。

“听说你换工作了。”岑颂宜没有摘下帽子, 帽檐下眼妆精致漂亮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见着面就嘲她:“还是老样子,每到关键时候就做蠢事。”

“周松恒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她佯装可惜叹了下, “可惜了, 我正在谈他那部戏, 本来以为能共事呢。”

“一个破节目组, 你倒干得起劲。”

岑芙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这碗水果酸奶捞,淋着鲜艳的草莓酱, 她垂着细密的眼睫毛,从这杯甜品里看到了好多过往。

小的时候, 她和岑颂宜都很喜欢吃这个, 可是到了外面, 何芳华却从来只给岑颂宜买。

只有岑颂宜那份吃不完的时候,何芳华才会叫她吃剩下的。

岑颂宜知道自己也爱吃,所以即便吃不完也硬塞到肚子里,哪怕是剩的,也一口都不会给她留。

岑芙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于是从今往后,水果和酸奶,都成了她嘴里最不喜欢的食物。

小孩子不知道愤怒,她只知道,她再也不喜欢这两样东西了。

“岑颂宜啊。”岑芙把塑料小勺插在了水果捞上,忽然微笑,没有任何羞恼的意思,“所以我们才不是一类人。”

岑颂宜蹙眉。

“你觉得我愚蠢,我觉得你可怜。”

“像你这样,无情无义,只顾自己享乐的人。”她抬眸,直视着对面的人,露出了怜惜的目光:“心里是不是空的像筛子一样?”

“住在寸土寸金的高层公寓里,洋酒,地毯,皮包,礼服,数不清的追求者,捧你上天的粉丝。”

“可是每到了晚上,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还差了什么,明明拥有了一切,可心里,就是缺了一块。”

岑芙说完,看着岑颂宜不再跋扈的表情,笑得眼睛弯起来:“姐姐,你是这样吗?”

岑颂宜压抑着怒火,荒唐而笑:“岑芙,你算是长大了,哈。”

“这几年,你梦到过爸爸吗?”她忽然开口。

岑颂宜立刻愣住了。

岑芙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握着勺子轻搅拌水果捞,让草莓酱融化在里面,“应该没有吧,你知道为什么你梦不到爸爸。”

“因为他根本不会再想你。”

“他不会再愿意见你。”

“人心都是肉长的,姐姐,爸爸最后那几天,一直在等你。”

“可你就是不来。”

“你演的那几部乱七八糟的偶像剧,爸爸看了不下八九遍。”

岑芙忍着鼻酸,继续说:“你那些必须靠配音才撑得起来的台词,他都能背下来。”

岑芙心中并没有怨恨,因为她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所以她只是用这些看似没有伤害的话,在岑颂宜心底种下一颗种子。

或是一颗蛊虫。

“姐姐,等你某天忽然惊醒的时候。”岑芙把搅拌好的水果捞推到她面前,释然凝视,眼笑心不笑,探寻到深处尽是寒意:“记得不要哭坏了眼睛。”

说完,她站起身,看向玻璃墙外商场里,不知道站在外面多久了的许砚谈。

许砚谈下班换了衣服,手臂上搭着他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是她给他买的。

灰毛衣黑长裤,黑靴子。

黄金比例的身材演绎着冬日氛围的穿搭,靠在商场的栏杆边,姿态慵懒身形却板正,帅得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

岑芙与他对视,眼角弯起的弧度终于真实了几分,眸子清亮亮的,映照着绽开的心花。

岑颂宜也看见许砚谈了。

她瞧见这两个分别那么多年竟然还能走到一起的人,咬紧了牙关,气得脑子都嗡嗡作响。

岑芙不再看她,一步步走出店面,为了气岑颂宜,今儿非常罕见地去牵他的手。

岑颂宜没有必要知道他们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

而许砚谈自然懂她那点小九九,心底嗤笑,行动倒是老老实实地伸出手握紧她的,还用了一把力气,把人扯到身边, “怎么跟她碰上了?受欺负没。”

岑芙踮起脚凑在他耳畔,流转着眸色,“你看她那脸色,到底是谁受欺负呀。”

许砚谈嘴角动动,没说什么,也没再看岑颂宜。

拉着岑芙往隔壁纤纤还在等的餐厅走去。

恰好今日两人都穿的是灰色调的衣服,许砚谈是灰色的毛衣,岑芙是灰色的长款毛衣裙。

她踩着小皮鞋到他肩膀上面一些,完美适配的身高差和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与那几乎能相融的灰色。

构成了一副无需看见他们表情就能感受到甜蜜的白噪音风景镜头。

……

晚上吃完饭,到家没多久岑芙洗完澡就又吃了一碗杯面。

原因是,许砚谈那个浑蛋拉着她在小区地下停车场胡作非为,不知害臊。

黑色的越野车在空荡安静的停车场里,偶尔发出轻微摇晃,停车场里的声控灯也跟着时而暗时而亮。

外面灯亮起来的时候,许砚谈在她鼻尖的吐息就仿佛有了形状。

灯灭了,浑身的酥麻触觉就更加战栗。

“你是喜欢…在车里么。”她断断续续问。

许砚谈拽着她,一下子让岑芙坐到上面,她双手扶着他胸膛,只觉得眼前迷离。

他烧着谷欠|火的眼眸深邃又沉迷,每撩一下眼皮,岑芙的心跳就更上一台阶。

“都喜欢。”许砚谈这个时候以下位者的姿势直起身来,面对面搂着她。

他将薄唇贴在她耳畔,惹得岑芙痒得缩颈窝,气音沙沙。

“但是最喜欢在这儿。”

车厢闭塞,空气流通缓慢。

所有的味道,气息,窸窣的声音,都能被放大数倍,蒸腾氛围。

在这随时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令她徒增刺激和惊吓。

惊动的兔子,浑身上下都会给出反应。

“许砚谈…臭流氓。”

“变态。”

她羞愤的骂话,只引得他半声碎笑。

……

于是之后一天下班,岑芙都没让许砚谈来接。

用这种行为默默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只要在停车场车里弄,岑芙都要经受一次惊吓。

太荒唐了。

岑芙想着这些,气鼓鼓地进电梯上楼。

岑芙进家门时看见了许砚谈上班穿的皮鞋,她挑眉,一看手机才五点半。

她把包挂起来,换了鞋进去。

她上楼去许砚谈的书房,果然看见人在里面。

许砚谈坐在桌前,手边放着文件,对着笔记本电脑在敲字,神色认真。

他身上还穿着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

岑芙靠在门边,轻眨着眼,柔声开口:“你今天这么早下班?”

“今天跟着跑了一趟法院,”许砚谈抬眸瞧她一眼,然后垂下继续完成剩下最后的一点工作,键盘被敲动的脆响不断,他语气缓慢:“剩下点儿活在家弄也一样,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难得。”岑芙松了口气,也把上了一天班的疲惫抒发出去,趿拉着拖鞋走向他。

岑芙本来要抽本书坐在他身边看,等他弄完一起吃晚饭的,结果人刚走过去,上一秒还在敲字的许砚谈突然握住她的胳膊,趁人没反应过来,把人圈在怀里让岑芙坐自己腿上。

岑芙吓得眼睛扩起来,再回神自己已经在他怀里了。

她左手扶着他肩膀,一近距离碰着他,自己浑身就发软,声音都娇了几分:“干嘛,你不工作了?”

“弄完了。”许砚谈单手掌着她的腰,垂着眸子细细品味她的模样,“聊会天儿?”

岑芙荡着自己的小腿,白润的脚趾勾着快掉的拖鞋,也勾着他的心弦儿。

她示意他一直在自己衣服里面为非作歹的大手,挑眉质问:“你非要这样聊?”

许砚谈根本不知道收敛,还把自己的鼻尖抵在她颈窝乱蹭,用自己温热的鼻息,沙哑的嗓音。

把她彻底弄得五迷三道的,方便他干坏事。

岑芙呼吸有些乱频,她睨着许砚谈身上的整齐制服,想起一分钟前这个人还对着电脑和文件认真工作,那办公的手此刻却…

她攥拳锤了他一下,小声嗔,感叹:“衣冠禽兽。”

许砚谈缓缓抬起头,烧着的丹凤眼印着她欲拒还迎的眼神,勾了坏笑,染上她体香的低沉嗓音更加性|感,带着她的软香小手,到自己这身衣服上,顺着衣襟勾勒。

“哪儿衣冠?哪儿禽兽?”

岑芙抬起右手,摸上他系着领带的衣领,顺带摸了下他那突出的喉结。

行动代表言语。

许砚谈心里乐着,凑在她耳边哄着蛊惑:“帮我解开。”

“让你见识见识禽兽。”

就在开幕曲热身得差不多的这个时候。

岑芙放在他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发起一阵又一阵的剧烈震动,是平台新闻推送热点事件的铃声。

她正好借机打断许砚谈不看时候就要乱来的行为,推开他的肩胛,单手拿过来手机。

岑芙亮屏一看,眼神顿时换上震惊。

所有的互联网平台几乎是同时推送爆点新闻一条条撑满了岑芙手机的消息框。

#演员岑颂宜因逃漏税被通告#

#岑颂宜逃漏税#

#岑颂宜逃税数亿人民币#

岑芙震惊着,慢慢转头,看向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睨着她的许砚谈。

【等等看】

【她不会逍遥太久。】

那个时候说的话,竟然是指这个么。

“经济犯罪是二部的事儿,通告之前涉密,那个时候不方便说。”许砚谈玩着她的手指,徐徐解释:“所以让你等等看。”

许砚谈把她的手机放下,重新揽她入怀。

他的下颌蹭着她的额头,根本不拿岑颂宜这事当回事,开启下一个话题:“过年跟我回家,嗯?”

互联网热搜炸掉的这天。

不过是二人再普通不过的,平淡舒适的日常一天。

第74章 Butterfly(正文完) butterfly:74.(正文完) 岑颂宜这边被通告, 马上就有除了逃漏税以外的丑闻铺天盖地的传出来。 或许是她的业内竞争对手落井下石。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在娱乐圈明贵大气的富贵花清冷人设如泄洪般倒塌。 如果是一般的丑闻绯闻,公关和营销号都可以解决, 死忠粉们也可以想办法洗。 但逃漏税是上升到原本问题的刑事犯罪,这已经不是岑颂宜解释,公关就能解决的。 她面对的将是大额罚款和被封杀的待遇。 看到这些爆|炸性新闻,岑芙第一反应竟是想到了前些天见面时, 岑颂宜那一副人生赢家的得意模样, 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有水珠不断溅到她的手机屏幕上,许砚谈正站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发香伴着水汽弥漫在卧室里。 岑芙敛下眼眸,神色淡然,也没有多愉悦。 看吧,姐姐。 我什么都不做, 你自己就会闯祸。 你总以为偷偷玩火, 就算烧坏了别人的裙子, 也会有人替你赔礼道歉。 何芳华从小把你宠坏的性子,一天一天,为你掘好了坟墓。 吹风筒的嗡嗡声停掉,岑芙留在岑颂宜这件事的思绪也断掉。 她喜欢把头发吹到七分干然后涂上护发精油自然风干, 岑芙接过许砚谈递过来的精油, 弄了些在掌心搓热, 打在柔软的发丝上。 原本吃饱的肚子, 也被他胡乱一通后弄得有些饿了。 她偏眼,许砚谈脱了浴袍在换家居服。 他背对着她, 岑芙用视线欣赏着他无可挑剔的身材。 肌肉纹理走向流畅, 该练的地方一块都没少练, 连肤色都是介于白皙和健康中间,恰好彰显男人味的色调。 他穿好衣服转身的瞬间,岑芙把自己眼里那百分之一万的满意神色藏起来,向他伸手:“我想吃东西。” 许砚谈头发还有些湿,打缕的黑发显得他眼眸清亮,格外澈。 他过去,掐着她的腰,托着她的pi股把人面对面抱起来,岑芙顺势搂住他的脖子。 把她抱稳了,许砚谈往卧室外面走,轻叱一声:“多大了还要抱。” 岑芙用脚跟使劲踹了下他硬实的臀,埋怨起来完全不留情:“是我懒得走?刚刚谁在chuang上快把我两条腿拆了。” 现在又疼又酸的,以前上学的时候体育课练坐位体前屈都没这么疼过。 明明是埋怨的话,在她细腻的嗓子这么一过,不仅没力度,还有点搞笑。 许砚谈用碎笑震着她的胸口,也没什么认错的态度,吊儿郎当的:“错了。” 岑芙叹了口气,扎在他颈窝,趁去餐厅这会儿阖眼休憩,小声哼哼。 许砚谈走着的时候,双手稳她的下盘,大手偶然动了动。 他稍作眨眸,趁她阖眼的这会儿故意使坏,漫不经心来了句:“还说我折腾你,刚沾上我,就濕城这样儿?” 岑芙倏地睁开眼睛,羞愤和耳朵的绯红一齐升上去。 “我…我那是洗完没认真擦干啦!” 他若有所思,直接把她说的话变了个理解:“嗯…没好好擦啊。” “还是要好好擦。” 岑芙:“许砚谈…去死吧你。” “死不了。” 他叹了口气,把她放到餐厅水吧的高脚椅上,挑眉笑得坏:“芙芙这么‘喜欢’我,我怕我死了,把你也憋坏。” 在岑芙忍不住要抄起玻璃杯扔他的前一秒,他不紧不慢大步迈进了厨房,给她煮面条吃。 厨房的门是透明的,岑芙胳膊搭在椅背上,脸蛋靠着胳膊,就这么看着他背对着自己在厨房里活动的身影。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崇京见到他的模样,咖啡店,一身黑色潮牌,翘着二郎腿仰头阖眼。 等着借刀杀人报复自己不爽的好戏上场。 那个时候,她哪会想到,这个不好惹的帅哥,未来会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厨房里给自己做宵夜。 岑芙羽睫一垂,眼前的场景就自动渐变转场。 染上回忆的暖黄色。 那个时候,她配着爸爸在医院,午后无聊的时候,电视节目不好看,她削着苹果,就听见爸爸给自己讲了一个故事。 那年,她还小。 是个初秋,刚下了一场雨,他们一家四口去寺庙上香祈福。 岑康发是为了祈祷事业蓬勃,岑芙没人管,只能他牵着,父女俩一大一小牵着手一步步登着上百层台阶,两侧树林渡过来清冽的空气,雨后舒适。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在中途遇到一个蹲在路边,穿着类似于道士服的男人。 男人还很年轻,手里握着串珠子慢慢盘,戴着圆形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 虽然人年纪不大,却透露着一股很强势的,令人忍不住想过去的修行气质。 “你这小闺女儿,还没名字吧。”道士一语惊人,直接把岑康发叫停了步子。 岑康发蹲下,向他询问自己的运命,希望生意能越做越大,带着家人享富贵。 结果,那个道士却始终看着站在爸爸身边望着路边小花的小女孩。 “父母迟迟不赐予姓名的孩子,最是可怜。”他这么说。 岑康发看着小女儿,脸色有些难看。 之后,道士没有给岑康发算命运,反而问了岑芙八字,赐了她名字。 他说,这孩子天生福薄命薄,是一生漂泊跌宕却又能大富大贵的水命,不如就要个“芙”,谐音福。 未来如有婚配的打算,可寻一白腊金命良配,此男命理刚硬,能替岑芙挡灾,金又生水,造福生财。 芙,分了水芙蓉和木芙蓉。 水芙蓉,荷花,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又能在水里扎根。 木芙蓉,拒霜花,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寒风凛冬吹不倒,一生不随气候开谢。 “水木芙蓉都好。”道士透过墨色的镜片,对视着小岑芙清澈的鹿眼,始终挂着淡笑,说着让人半知半解的话。 “淤泥也好,凛冬也好。” “要有这些,花儿才开得漂亮。” …… 听过这个故事,岑芙一直都想再去见见那个给自己起名的道士叔叔,只不过她再去那个寺庙,也没有见到人。 他的模样岑芙不记得了,这段缘分,这句感谢,也许是续不上了。 岑芙结束了回忆,看着在厨房煮面的许砚谈,门半关半敞着,她能闻到面条的香味,他也能听到她声音不大的搭话。 “许砚谈。” “嗯?” “你知不知道,你是白蜡金命。”岑芙莞尔,趴在自己胳膊上瞧着他。 “是么。” “嗯,我猜肯定是。” “我刚刚想起之前的事儿了,我爸爸告诉我,我名字的来源。” “以后再给你讲吧,我好饿,面快点呀。” “别催。”许砚谈在厨房里,切着葱花,他手起刀落,听着她在外面嘟嘟囔囔。 殊不知,她“芙”字的来源,他最清楚不过。 回头告诉她,名字是她那姑父起的,而他们也早就见过面了。 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 不过。 许砚谈把葱花放进面汤里,提香味。 不管那什么白腊金命,歪门邪道。 你岑芙的良配,就必须是我。 余生替你挡灾,为你生财。 …… 岑颂宜出事以后,岑芙挑了一天空闲的时候,去到何芳华所在的养老院。 虽然岑颂宜是无情寡义了些,不过挑选的养老院条件还算不错。 岑芙是抱着探监的心态过来的,毕竟,她知道这座星级的养老院对于何芳华而言就是监狱。 “您有看新闻吗?”岑芙站在房间门口,何芳华坐在床边叠自己的衣服,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她却也不恼,慢慢悠悠把最刺骨的话说着:“我是怕您伤心,所以过来安慰一下。” “您把这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结果女儿发达了却把自己当成累赘囚禁在这里。” “不过大女儿有钱,至少还可以在这里享受照顾。” “现在大女儿连钱都没地方赚了,您应该是现在全世界最为她感到难过的人了吧。” “您放心。”岑芙轻笑一声,靠在门框边的慵懒姿态有些像看人出丑找乐子的许砚谈,她拢紧了身上的毛呢大衣,“她剩下那点钱,如果不造的话,还是够给您送终的。” “如果有一天她遭遇不测,或者走投无路了,我会负责用您的退休金在这里续费的。” 岑芙耸肩,露出了灵动的笑意:“毕竟我是您的亲生女儿,还是有养老的义务。” 就在这个时候,何芳华骤然回头,抄起手里的衣服往门口扔,只不过她没什么力气,衣服最后只砸到了岑芙的鞋面。 “你个丧门星!!都是因为你!”何芳华愤怒的眼睛充血,冷笑好几声:“果然,果然大师算得一点没错啊!!不早点把你摁死在手里,我们迟早都被你的晦气毁了一辈子!!” “你就是天生来害我们的!!” 岑芙低头睨了一眼脚边的衣服,抬起高跟鞋的鞋头,轻飘飘踢到一边。 “虽然我坚定唯物,不过有的东西,您说吧…不信还真不行。” 她缓慢抬眸,尽是寒冷的嘲意:“您瞧现在,我过得多幸福。” “您注意身体,我不会怎么来了,毕竟…”岑芙转身到门外,回头,露出了冁然微笑。 岑芙鹿眸清澈漂亮,用何芳华曾经的话,曾经她最相信的迷信来嘲谑:“命格相克,我怕我影响您长命百岁。”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无视背后发疯般的辱骂和摔打声。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清脆的,像是时钟转动的声音。 爸爸,您说得对。 我应该有我自己的幸福,不要被任何东西阻碍步伐。 就这样,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未来。 * 和崇京市电视台合作拍摄的节目已经完成了前期所有的工作,现在送到审核也已经全部通过,就等着播出了。 岑芙在这里的工作也完全结束。 原本计划是要回南城的,毕竟她毕业以后一直在那里工作。 不过就像许砚谈一样,在见到他的瞬间,岑芙也无法再干脆利落地放手。 “你要留在电视台啊?”外聘拍摄组的伙伴有些惊讶,因为知道她以前是周松恒团队的副导演,拿高薪的。 “嗯,电视台的领导前几天抛给我橄榄枝了,问我意愿。”岑芙靠在办公桌边沿,收拾东西到包包里,“我挺喜欢电视台的工作,而且我男朋友也在这里,不打算回南城了。” “男朋友?没听你说啊,朋友圈也没发过官宣。”伙伴挠头,她前阵子不是跟那个检察官暧昧吗,在一起了? “你啥时候有男朋友的?” 岑芙抬头,眨眼睛想了想,然后看着她笑:“大概会是今天。” 她背起包跟伙伴告别:“走啦,下班了。” “散伙饭你不来了?!” “不去啦,份儿钱我已经交了,有约会。” 伙伴看着岑芙走远的背影,感叹:“头发丝儿都透着幸福呢,真好…” …… 何芳华和岑颂宜风光富贵的那会儿,是岑芙最绝望的时间段。 爸爸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他的生命就像下落的太阳,可她不愿服输,不管多少份兼职她都做,只为了能让爸爸维持治疗。 那阵子,钱她都是掰着花,不舍得穿,不舍得吃。 在女孩子最有时间漂亮爱美的大学阶段,她奔波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可是,在她以为自己孤苦无依的时候。 暗处的火焰始终暖着她发僵的身子。 许砚谈还记得那天。 酷暑难耐,太阳把人烤的快干了。 他在岑叔那里打听到了岑芙兼职的地方,于是偷偷过去看她。 那一阵子,许砚谈在很多地方看过她。 学校里,他站在教室外,透过小块玻璃用眼神描绘着她坐在窗边忍不住犯困点头的身形。 下雨天,他站在街对面的屋檐下,看见她站在便利店里吃下饭才安心。 奶茶店,她忙着给客人点单无暇顾及任何,全世界,只有他注意到她被凭条划伤的手指,略有血丝。 她那时候决绝的话刻在许砚谈心里,像是命令。 她不想见他,她恨他。 所以许砚谈与她,从来保持着一定距离,绝不越过。 那天,她贫血在剧组晕了过去,像即将凋落的芙蓉花。 始终作为影子存在的许砚谈,第一次越过了光与暗的界限。 她那么瘦,那么脆弱,抱在怀里像是要散掉了。 鬓发被汗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画着她的辛苦。 许砚谈的心都快被震碎了,他顾不住发红的眼角,抱着她打车赶去医院。 路上,他既怕她醒来看见自己,又舍不得放开抱着她的手。 一次次压小声音,又一次次催司机快些。 他曾一万次想要走向她,但是忍着,忍着。 在等她给自己一个资格。 他是坏种,是浑蛋。 只要她点一下头,她这辈子都甩不开他了。 一点委屈也不想再让她受,不能再让她吃苦。 他会给她所有的偏爱,宠溺,那怕没有底线的。 只要她给他一个资格。 黑色风衣,衬衫,长裤,鲜少又拿出来穿的马丁靴。 许砚谈懒散地叉着长腿,双臂环着,仰头阖眼,突起的喉结向上,随着小憩时的回忆梦小幅度地滚动。 眉眼那么浓,唇线下垂,挂着一张没有丝毫情绪的臭脸。 慵懒,冷厉,无形间捏灭所有人试图靠近他的胆量。 身体里,回忆的,却全是温柔的深情。 钢琴配着鼓点,扬起这首歌的前奏,在咖啡厅内的作为背景音乐演奏着。 恰巧是那首《白色风车》。 《白色风车》的前奏,逐渐靠近的高跟鞋脆响,叫醒了他的回忆和遗憾。 他缓缓撩开眼皮,棕色的眼瞳倒映着女人走近的脸庞,丹凤眸像是深海,从底部荡漾出钟情。 眉梢再挑,缱绻配上痞气。 这就是六年后,拥有爱人的许砚谈。 这家咖啡店,六年都没有变过。 岑芙眼里含着笑,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子上,点了点桌面,故意提及当年刚认识时,在这里他说过的话。 “冰美式,中杯,多加冰的。” 她与许砚谈深深对视,故意玩笑。 “帅哥,你看见我男朋友了吗?我约他在这里的。” 岑芙往旁边观望了一眼,撅起嘴唇,有些遗憾:“啊,不会以为我放他鸽子了吧。” “好可惜,本来打算今天答应他的告白。” “男朋友…”许砚谈垂眸,用指腹摩挲着腕表的金属表盘,反射着漂亮的弧光,他也拖腔带调的笑道:“就给这么个名分…” 他故作受伤和叹息,那副眼神却始终是捕猎者的眼神:“我还以为至少能是个未婚夫什么的…” “追了这么多年,才是个男朋友。” 岑芙真是败给他了,斗不过,她率先破功扑哧清爽地笑了两声出来。 她叉腰,溢出了性子里的娇横,略有霸道:“怎么着,你意见挺大?” [怎么着,你意见挺大?] 回忆里,六年前许砚谈一模一样的话与她此刻的嗓音重合。 [不敢。] 许砚谈舒展眉头,勾唇也笑。 骨性中的顽劣向她俯首称臣。 他再次掀眸,坐在原地向她伸出手。 “不敢。” 你说我若一个人会比较自由 我不懂你说什么 反正不会松手 你说不该再相见只为了瞬间 谢谢你让我听见 因为我在等待永远 —《白色风车》周杰伦 《蝴蝶轶事》 正文完结 [番外会持续更新本章作话不要隐藏] 第75章 Butterfly butterfly:75. 说起他与岑芙分开的那五年。 实际上也并没有比她好过到哪儿去。 许砚谈仅仅只是在温饱吃住上没有受委屈, 重压的学业,肩负的期望, 还有留在榆安市的罪孽和愧疚。 这些都让许砚谈的研究生生活像是被拉满的发条, 疯狂地旋转着,燃烧着他的精力。 和许砚谈同窗的也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高材生,只不过因为他跳级的缘故, 同学都比他年龄大上一些。 明明年纪小的许砚谈站在人群里更突出, 正因为这样, 才让他彰显出了令人不容置喙的绝对气场。 学业偏重,学生们结束了繁忙学习,阶段性测试以后,都结伴组团去放松疯狂,或者把时间花在感兴趣的异性身上。 可他不一样。 别人都借机疯玩狂欢,他抽着个空就往国内跑。 那会儿,有几个看他不顺眼的男同学总在私下笑话他,说许砚谈是还离不开妈妈的小男孩。 那阵子许砚谈瘦,颧骨, 下颌,都拱着,眼窝都深邃了很多。 本就锋利的骨相一瘦下来, 就更显得凶神恶煞的。 即使是这样,依旧有不同地方的不计其数的女孩儿往他身上扑。 一批吃了闭门羹, 接着下一批觉得自己会是特殊的继续扑上去。 结果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能接近许砚谈半步。 所以男生们看他不爽,也只敢私下说, 真见了面, 许砚谈一眼就把他们吓得胆颤。 许砚谈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坐飞机, 因为从榆安到波士顿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他可以睡一个饱觉。 台上教授一发话,本届授课结束,偌大的阶梯课堂瞬间闹哄哄一片。 这是考试前最后一次授课,下次返回学校就是三天后。 几个男同学正在撮合女同学跟他们一起去酒吧,一个跟许砚谈关系还不错的美国男生看见匆忙收拾电脑本子的许砚谈,随口问了句:“干嘛去啊,这么匆忙。”(自动英译中了哈) 许砚谈把东西都收好,把背包抡起来单肩背着,瞥了一眼正在偷偷打量他的那群人,扯出一抹故意为之的坏笑,用最简单的单词,咬重头音反讽着:“go back home.”(回家找妈妈) …… 飞往榆安国际机场的途中。 机舱里只开了昏暗的光,穿着制服的空姐端着餐食路过许砚谈的位置,与要餐饮的乘客低头用英语小声交流。 他们交流的声音,成了许砚谈似梦非梦中的白噪音。 飞机窗漏进来那几缕光打在他眼皮上,给许砚谈朦胧的梦境镀上了一层怀旧的滤镜。 15岁某个午后,他放了学就被司机接上往医院跑。 连校服都没来得及换,蓝白色相间的,代表着青春稚嫩的校服在匆忙的医院里格外刺眼。 就是在这个用多少消毒水都洗脱不掉血污,悲痛的地方,他和岑芙第一次见了面。 大人们各怀鬼胎,担心的担心,算计的算计。 声音聒噪又虚假。 光从斜面打进来,恰好拉长了他的影子,许砚谈得知叔叔脱离生命危险以后,才有了这个闲心去观察自己的影子。 影子被拖长拖细了,最后恰好与某人脚下的影子融在一起。 他抬起眼,这才瞧见了一直杵在角落里的小女孩。 许砚谈眼眸动了动,有些意外,他料不到在一个小学年纪的女孩眼睛里,看到了无情,漠然。 更看到了他曾经的样子。 小姑娘眼睛那么大,像澄澈的鹿眼睛,细密的睫毛垂着连动都不动。 她站在那盯着脚尖,就像潭死水,连一层涟漪都没有。 也就是那一刻,瘦高的男生,像小姑娘迈开了腿。 许砚谈到她身边,跟她一样贴着墙站,他站得松散背靠着凉墙,双手抄着校服裤子的兜。 他用余光凝视着她,小姑娘明知道有人靠近而且在看她,却依旧不为所动,盯着自己脚下,没打算理人。 过了很久。 许砚谈率先开了口。 “里面儿那个是你爸?” 自己妈妈正搂着姐姐和许家人攀谈,她被排挤在外。 十一岁的岑芙迟迟没回答,最终带着那副无神的目光,点了点头。 许砚谈瞥了一眼哭的满脸是眼泪的岑颂宜,又瞧她,冷静又木然,“不怕他死了?” 听到“死”这个字眼,岑芙原本呆滞的表情才有了些松动。 即便是受原生家庭挤压严重,可十岁出头的年纪,听到家人生死这样的话题,还是会慌挫。 下一刻,岑芙再次摇头。 也不知道是不怕爸爸死掉,还是觉得爸爸不会死。 “妈妈…”她忽然开口了,细细的嗓音还稚嫩着。 许砚谈回眸,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 本来还以为是个小哑巴呢。 结果,下一刻她说出来的话,也让许砚谈感到有趣。 岑芙揪着自己的衣角,没抬起过视线。 几年级的岁数,却说出了超出这个年纪的话:“妈妈还在笑…爸爸不会有事。” 意思大概是:她妈还有那个精力笑着攀附有钱人家,说明岑康发还没严重到一定程度。 第76章 Butterfly butterfly:76. 本来好好的周末休息, 岑芙愣是被许砚谈拉着“晨练”到午饭时间。 洗漱好出门,岑芙上他那大g副驾的时候腿都发软。 如果说五年前许砚谈的风格偏向于横冲直撞直奔主题型, 那现在这个快三十的老男人就是花样百出。 岑芙有时候都困惑, 这人真素了五年么,功力不减反增呢怎么。 白日宣那什么就不说了,这人还总是让她怎么臊怎么来。 想到这里, 岑芙偏头, 略带幽怨地瞪了一眼他。 许砚谈刚开车门子坐进来, 就撞上她这一眼,他把车启动,隔了几秒才笑一声。 像是瞧不起她那可怜的体力。 “以后早上你就躺着。” 岑芙抄起一包纸巾就砸向他:“还敢说!” 许砚谈低笑闷闷的,短暂轻碎,把扔到自己怀里这包纸巾塞到侧盒里,“少生气,现在气饱了待会儿还吃什么。” “我要吃海鲜。”岑芙压着眉头坐正身子,看着车子逐渐驶出地下停车场,补充:“澜景园, 要点最贵的。” 许砚谈在餍足之后可是甘愿把自己所有的好脾气拿出来毫无底线地供着。 “用我手机给胖猴发微信,让他让澜景园把vip间留着。”他余光扫着,哄她:“你就是想吃金子我就依着, 成么。” 岑芙听着这话,早上被“戏弄”的气儿稍许消了点。 而且…… 她盯着窗外。 虽然臊是臊。 但是…… 上面, 还是感觉不错。 * 澜景园开在贸易大厦的高楼,是一家旋转高级餐厅, 如果坐在靠窗的vip席位, 可以在用餐的时候观览崇京漂亮的都市风光。 澜景园当年不景气的时候, 胖猴投了一笔进去, 现在已经是股东其一了。 “别看这小子读书不灵,做生意倒是有点儿天赋。”等电梯的时候,许砚谈把胖猴这几年的情况聊着给岑芙:“就是不能上手参与经营,光是投资的眼光还可以。” 岑芙回想记忆里胖猴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点头:“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路。” 电梯门敞开。 许砚谈瞥她,“你倒挺会夸人。” “我一向是。”岑芙耸肩,笑着跟他走进电梯。 她想到一件事,又问他:“那胖猴有女朋友了吗?那会儿就没怎么听他说这方面。” “有过,大部分时间都给人当舔狗,他就好那口。” 许砚谈让服务生摁下升向餐厅的楼层,然后又跟她说:“不是真能找人踏实过日子的人。” “你是?”岑芙探头,挑眉瞧他。 她发现自己今天格外喜欢跟许砚谈唱反调,这么反问他玩儿。 许砚谈沉默着深沉盯她一会儿,然后当着电梯里其他人还在,突然搂着她的腰往自己身边猛地一带。 岑芙的高跟鞋错乱匆忙的哒哒声在电梯里响起,她收紧呼吸,抓着他衣服。 许砚谈瞥了一眼并没有关注他们的乘客,然后俯身,手上惩罚似的加大力度,用悄悄的气音回答她。 “每天都想。” “想跟某人老老实实过一辈子。” 岑芙听着这惹耳根子发痒的嗓音,同时,克制不住的扬起了唇瓣酿蜜般的笑意。 电梯即将升到目标的楼层,岑芙伸手拽住他风衣的领,使劲拉了两下,与许砚谈对视着很明确地告诉他:“那你可要好好加油。” “还不明显?为了讨好你卖力着呢。”许砚谈的气息撩动她鬓角的发丝,压低声线,暗示意味十足,挑逗她惹她害羞:“哪方面都。” 很、卖,力。 岑芙瞪眼擂他胸口一下,叫他在外面正经些。 然后拉着人赶紧出了电梯,不够丢人的。 许砚谈那么高个子,岑芙拉着费劲,他就慢悠悠被她拽着往餐厅走。 服务生问过是许先生以后,带着两人往vip预定席位走去。 …… 餐厅里很安静,交响乐的背景音和偶尔叮叮当当的餐具碰撞声音搅混在一起,格外和谐舒适。 岑芙抿了口鸡尾酒,看着手机新收到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对面给自己切牛排的人:“这周周五不是年末么,我有事不在家。” “跨年前一天?干嘛去。”许砚谈眼皮都没撩,随口问着。 “有个影视颁奖典礼,有人邀请我去,我也去看看热闹。”岑芙收起手机,正巧聊聊最近两人各自的忙碌:“你昨天不是跟我说最近也要忙么。” 许砚谈点头,“嗯,院里年底事儿多,不能留到明年,都堆在最近办。” “我晚上到点儿回不去就给你微信。” 他把切好的牛排摆在她面前,然后换走一盘,语气自然:“让王纤纤管你饭,想喝酒就喝,结束我接你。” 许砚谈从来不会干涉她做什么,也总是这样给她说不清的安全感。 岑芙咀嚼着嫩香的牛排,嘴角还翘着,点头表示知道了。 明明已经是初初成熟的年纪,却还是会因为让她满意的餐食,因为让她舒适的对话,因为跟他这样简单平淡的度过日子。 而雀跃的,在桌下翘起了脚尖。 晃着的不是她的鞋头,是岑芙用身体表达的幸福。 许砚谈慢条斯理端起矮玻璃杯,抿了口柠檬薄荷茶,想起什么,问她:“用不用去买衣服,或者有喜欢的高定?让姑姑帮你弄来。” “穿漂亮点儿。” 一说起姑姑,岑芙还真是有些念旧,“提起来还真是想她,她最近都好么。” “老样子。”许砚谈悠哉回答,似是想起那位洒脱又聒噪的长辈就无奈。 “那就好,衣服不用了,我就是去当个观众。”岑芙轻笑一声,有些享受许砚谈这副急着打扮她的架势:“人家那颁奖典礼,每一秒镜头都是钱,我们没必要太捯饬。” 许砚谈摩挲着玻璃杯,抛给她另一个角度,“你有没有镜头跟你穿漂亮点去玩儿有什么关系。” 岑芙恍然有些怔。 她缓慢眨眼,“你不怕…我穿太好看,给你多招几位竞争对手?” “许砚谈,我这几年行情还蛮不错的。” 许砚谈刚吃完一口东西,听完利索撂下餐刀,拿出手机很认真地来了句:“我买个麻袋,你那天套上去。” 岑芙直接笑出声,发自内心地开怀,笑声像风吹过的铃,卷着她的细腻,细细碎碎很好听。 “正牌男友放心吧,我一颗心被你拴得牢牢的呢。” 许砚谈上下审视她,扔下手机,喉口溢出一声呵笑。 刚才的阴沉是他的把戏,许砚谈自然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只不过就想招她,眯着眼睛装凶:“少来这套。” 岑芙弯着眼睛瞧他,伸出自己的手用手指去摸索他青筋迭起的手背,搓搓揉揉的,撒娇似的安抚。 …… 转眼就到了年末,影视典礼当天。 岑芙早就进了场,在红毯这边凑热闹,想近距离看看受邀女星们这次又有什么惊艳的造型。 她之前做过造型人设,对这方面一直保持着专业的水准,即便现在不在剧组工作,也会想来欣赏一下。 岑芙站在纤纤旁边,手里拍照拍得都快没电了,她看着一个个入场,站在闪光灯下的明星,感叹:“现在真是在红毯造型上越来越下功夫了。” “这都是热点,做好就是流量。”纤纤侧头,告诉她。 岑芙的眼睛都没从前面挪开过,点头。 “哎,你看,华伦天奴的那款竟然让她拿下了,别说真的挺适合她…” 纤纤看着旁边欣赏起劲的岑芙,忽然疑惑:“对了,你这次邀请函谁给你的,你都没跟我说要。” “不会是周导给你的吧?你俩还有联系。” 岑芙摇头,否认。 这位女演员离场以后,接近着排序靠后进来的是个男演员。 岑芙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剪裁立体的定制西服包裹着男人结实利落的身材,玉石袖扣和暗纹领带是他造型里的细节设计。 不在造型上花太多功夫博人眼球似乎是他对自己团队的要求,个头高大,短发利落,五官偏冷,是一眼就能被他浑身男性荷尔蒙击中的类型,糙汉本身又带着读书人骨蕴的那种味道。 这是刚刚获得一方影帝的陈弈,刚刚三十岁,入圈也没有多少年,非科班出身却彰显出独特的镜头表演力,以及无法被人模仿的气场。 只演过一部电视剧,就被大导演挖去演正剧流电影了,私生活干净,甚至对自己的粉丝都寡寡淡淡的。 据采访说一开始入行只是为了挣钱补贴家用,实际上大学学的是工科专业。 岑芙跟纤纤抬了抬下巴,示意上面正在签名的男人,露出了骄傲的神色:“他邀请我来的。” 她光顾着看陈弈,却没发现,身边的纤纤明显有些神色上的不对劲。 陈弈在背后板子上签了名,转身接受摄影,在众多刺眼的闪光灯下,以及摄影师们闹哄哄请他看不同镜头的声音下。 他看似是在面对镜头,实际上冷淡的眼神直直地投向一个方向。 深邃又专注,还有明显的目的性。 纤纤瞬间偏头,假装看别处哼歌,背后的手扣在一块都泛白了。 十足心虚。 岑芙以为陈弈也看见了自己,抬手跟他无声打了打招呼。 陈弈眼见着纤纤一眼都没有给他,眉眼更低沉,他转而远远的对岑芙颔首,然后在礼仪的带领下离开了红毯。 走路带风,背影潇洒。 陈弈这次被提名的奖项,就是岑芙还在周导团队的时候,他们一起合作的电影。 岑芙在他的人物设计和镜头方面下了很多功夫,也为他争取了很多,和他共事几个月聊得投缘。 而陈弈是个很知感恩的人,知道自己这次大概率获奖,所以明知道岑芙已经离开了行业,也依旧邀请她过来见证。 岑芙看着陈弈离开的背影,拿手机拍了一张。 她只希望,这样对演戏纯粹的人能获得更多成就。 …… 纤纤和陈弈那段什么都算不上的过往几乎没人知道,只有陈弈的男经纪人多少了解。 第77章 Butterfly Butterfly:77. “然后呢?” 视线前,薄荷冰茶带来的温差让玻璃杯的杯壁滑了汗,围着杯底洇了一小片水迹。 岑芙抬眸,瞧着纤纤,笑着打趣:“孩子满月酒想好怎么办了吗?” “你还搞我!孩个屁。”纤纤一拍桌子,激得冰茶杯壁的水珠落得更快,“我真服了,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还结婚?直接把她命给他行不! 岑芙伸手,慢吞吞擦拭着杯壁的湿润,然后端起杯子抿了口。 虽然叫做薄荷冰茶,实际上是一款微醺的鸡尾酒。 她想了想,“这不是正说明陈弈是个好男人么,他对你很认真。” “谢谢,我惹不起好男人。”纤纤哆嗦两下肩膀。 岑芙凑前,眯眼小声:“不是很‘和谐’吗?” “狗屁,也就是占着个先天条件好,我说他弄得我超不适应很痛。”纤纤一提起来就来气,果然,搞谁别搞这种什么都不会的老|处|男。 “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 “他竟然敢一脸正经的问我,那你为什么一直在叫|爽。” 话语有些过于直白,岑芙仓促眨了好几下眼睛,赶紧直起身挪开,干笑一声。 “我还是不打听你们二位的房|中秘|事了。” 纤纤烦躁的揉了两下头发,也不顾原本做好的造型,“别说我同不同意,他快上千万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我就石沉大海了。” “哎,都怪我当初不听学姐劝,搞谁别搞行业内的。” 岑芙听着她牢骚,用沉静的目光一直在审视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岑芙悄然弯了弯嘴唇,意味深长。 “送你回去吧,许砚谈一会儿就到了。”她看了一眼微信。 纤纤打断在陈弈身上的思绪,瞥她一眼:“行啊,现在他是不管多忙都车接车送。” “够腻歪的。” 岑芙听着,轻轻笑,也不反驳。 活动已经结束,所有参加的明星顺序退场坐车离开,粉丝们还堵在会场各个出口。 她们两人就坐在其中一个出口旁边的小吧里,隔着一层玻璃的嘈杂聊天等待。 就在某个瞬间,一群举着陈弈灯牌的粉丝们开始疯狂地涌动起来。 岑芙故意使坏,指着那边:“哦?陈弈从这边出啊。” “他会不会是来…” 话没说完,纤纤迅速收拾好背起包,拿外套兜头就要跑路。 岑芙扭头看向她的背影,笑着喊她:“你去哪,送你啊!” “等不起了!我自己打车走!”纤纤遮着半边脸往外面溜。 就陈弈这样,只顾着演戏不喜欢维系粉丝群体的,在某方面缺根弦的人,真的说不好会不会当着所有粉丝过来找她。 岑芙单臂支着桌面托下巴,悠哉哉欣赏着好友王纤纤小姐逃跑的‘美丽’姿态。 要么说,是一物降一物呢。 …… 又等了十几分钟,岑芙接到许砚谈的微信,离开小吧去不远处的停车场找他。 会场周围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安保系统正在紧忙疏通交通,里面的车出不去,外面的车也进不来。 她只能走着去找他。 脚下的高跟鞋走久了会痛,岑芙也不顾姿态一路拖沓着走到停车场,高跟鞋的底子在柏油路面上擦出撕拉撕拉的声。 不过在进入停车场之后,她还是把自己后背挺起,脚抬起来走。 许砚谈的车停在比较靠外面的位置,高耸的照明灯打在这片区域,自上的白光投射下来,给冬天又铺上几分苍。 北方冬日,无风的夜里,如果让岑芙一定要形容此刻的体感。 大概会觉得今天的崇京气候,像全麦的生吐司吧。 撕扯起来绵密,细细咀嚼又会品味出粗糙,最后是不腻的纯麦甜味。 许砚谈倚在车前,杵在那儿身形颀长,光打下来分明了五官的棱角交界,像是雕塑那么养眼。 无风的冬天,很容易给人一种静止感。 于是他指间夹着的袅袅飘升的白烟,就格外生动。 岑芙稍稍皱眉。 他最近应该很累。 因为许砚谈已经戒烟很久了,据他所说五年前刚认识的时候实际上就很少抽,后来搞学术,上班,也都是很累需要提神的时候才把烟摸出来。 正想着这里,远处捏着烟的男人有感应似的偏头望了过来。 周遭灯光是白色的,就衬着他那眼眸如寒冷的清月。 只有岑芙这样知晓他底细的捕月人才不会被他这股气场冷不丁镇到。 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岑芙很是得体地单手牵起裙摆,右脚后撤屈膝,像模像样地作出了一个公主礼,还加了些调皮。 第78章 Butterfly Butterfly:78. 师父家所在的小区就离检察院很近,旧城区里面的老住宅区,闹街窄巷的,闹闹哄哄算不上多良好的居住环境。 小区年头久了,楼外墙的漆早就斑驳褪掉,部分住户窗户的铁护栏都生锈出了暗红色。 当初路真义和汪兰拿着买新房的钱买了这里的二手房,就是因为方便路真义离单位近,不会在路上耗费时间,上下班走着就能到。 这是路真义想出的能平衡家庭和工作最好的办法,就是住在检察院的附近。 汪兰一向支持路真义的事业,哪怕也有很多不便,哪怕住不上全新的房子,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只可惜,这栋离检察院近的房子,最终成了汪兰每日从厨房窗边远望检察院,而永远也等不到丈夫归来的长长思念。 小区里太拥挤了,许砚谈的车根本开不进去,于是就停在小区外的路边。 岑芙踏着寒气,跟着许砚谈往小区里面走。 瞧见他轻车熟路的和门房保安打招呼,过小区用户门。 岑芙仰头去看穿着黑色鹅绒大衣,眉眼那么自傲,身形高大一身矜贵,奇异地与周遭世俗烟火融入恰当的许砚谈。 总觉得…是她未曾见过的模样。 岑芙忘记了,隔了五年,她也错过了许砚谈的很多模样。 许砚谈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瞧见一方,伸手给她指:“看见那条小路了么,老路每天就顺着那儿往功成大街走,拐一条街就到检察院了。” 岑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听着许砚谈的口述,脑海中想象出一副画面—— 哪怕许砚谈和女儿都教他好多次,但路真义还是不喜欢戴耳机,说那玩意震耳朵。 每天上班的这一路,他就喜欢拿手机播一段评书,还放着很大声音,满脸享受悠哉悠哉地往单位走去,与工作日匆匆繁闹的大街格格度外。 就这条路,一辆车从他身边经过又放慢了速度。 路真义偏头过去,车窗降下,许砚谈那张脸露了出来。 许砚谈一手控制着方向盘,轻踩油门,让车跟着路真义的速度一点点往前蛄蛹。 他瞥了一眼自己这老大爷做派的路真义,露出一抹顽劣的笑,故意笑话师父:“老路!走这么慢,去检察院养老是吧。” “我待会就跟领导告你状啊。” 而路真义不以为然,他一边听着评书,一边眯起眼睛乐呵呵回应:“小伙子,这条路我都走了十几年了。” “就这个时间点儿,咱俩谁先到,说不好哦。” 路真义扭过头与徒弟对视,像老鼠般贼兮兮的笑容露了出来,“赌不赌啊,臭小子!” …… 两人说着说着,就停在了那个小路的入口。 岑芙站在他身边听着,她偏眼,瞧见了许砚谈眼底偶然翻起来的情绪。 那情绪是什么,她辨不清楚。 是释怀的思念,是苦涩的复杂,还是什么。 “你猜怎么着。”许砚谈忽然笑了一声,短暂的气音笑声,被冬日空气里的寒包裹封锁。 “我还真输了。” “后来我车在路上堵了半天,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泡上茶了。” 岑芙左手拎着给师母买的海鲜,她莞尔,带着多重含义地轻喃一句:“是啊,毕竟。” “这条路师父走了那么多年呢。” 下一刻,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许砚谈的左手。 他的手露在外面太久了,都冰得没温度。 许砚谈收回视线低头,对上她宛如春日暖阳般的小鹿眼眸,含着安抚,还有笑。 “我们走吧?”岑芙对他开口,握着他的手轻轻摇晃。 许砚谈最后再望了一眼那小路,收回视线的瞬间,所有情绪再次被他叠好收纳,他握紧她的手,往前方抬腿。 “走了。” 两人大包小裹地在小区里左转右绕,终于到了师母家所在的单元楼。 岑芙登着楼梯,累得呼哧带喘,本来在小区里走就够远了,谁知道这小区还没有电梯。 奈何师母家住在五楼,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她暴露体力的喘息。 许砚谈走上一层,回头睨她,毫无前奏来了句荤|话笑她:“这一天天也没耽误着,体力怎么还上不来。” 岑芙扶着膝盖,抬头瞪他一眼。 这一眼一瞪,许砚谈只得无奈下来,把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全都接手。 还问了句:“要不要背?” 岑芙瞧着都走到四楼了,算了,才不要那么没出息。 她推他一把,率先超过去,往楼上继续走。 往上走着,岑芙就听见许砚谈那慢慢拖拖的懒音回荡着传来。 “岑芙,等会儿我呗——” “我走不动了——” 还要逗她。 真不怕她生气。 岑芙扒着栏杆俯视着他,伸出手指扒眼睑,对他做了个鬼脸。 实际上,再转身的时候,她嘴边的笑就已经绷不住的溢了出来。 她究竟有多么需要他,直到和许砚谈重逢以后她才了解。 没有他的日子,她冷静理智,能处理好生活里的一切。 可是那颗心,就像是年老的状态。 不如此刻,明明不再是十几岁的年纪,却依旧能跟他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逗来逗去,露出没有任何意义的傻笑。 日子活了起来。 许砚谈带着岑芙站在五楼左户门前,他敲了敲防盗铁门,门板咣当咣当地乱震。 岑芙有点紧张,虽然已经见过了师母。 她攥紧手里的袋子,瞧见有人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抬头的瞬间,岑芙有些愣。 来开门的不是师母,而是个女孩子。 女孩很好得继承了父母五官上的优点,路真义的小脸盘弯眉毛,汪兰的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 都说女儿随爸爸,在看见路继慈的瞬间,看过师父照片的岑芙就 AD4 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路继慈第一眼没看见岑芙,她瞧见许砚谈的瞬间眼睛都亮了,清亮的嗓门带着二十岁女孩的含蓄,喊着:“砚谈哥!你来啦。” 她叫完人,就看见许砚谈侧了侧身,岑芙的脸庞映入路继慈的眼帘。 路继慈与她对视,眨眨眼,嘴唇还张着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岑芙对她颔首,礼貌与温和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你好。” …… “你说说你们,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 汪兰围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数落”着他们俩:“你说我们家就两口子,你们买这么多东西回头吃不了……” “我不给你买,你能舍得吃点好的?”许砚谈也不客气,一边蹲下帮师母把买的肉放进冰箱,一边不耐其烦说着:“过年过节就花点钱,老路又不是光杆一个走的。” “留那么多钱给你们,最后瞧见你们娘俩这么省,他能高兴?” “哎,你啊。”汪兰说着,抬头指使女儿:“继慈!给你芙芙姐拿个果汁喝,就你前两天网购那一箱的!” 路继慈和岑芙正在餐厅,她听见“哦”了一声,到冰箱里拿了一瓶,走过去递给岑芙。 岑芙感受到女孩对自己的生疏,或许是因为头一次见,她并不在意,笑着接过:“谢谢。” 说完,她打开袋子,问:“继慈,吃不吃草莓?” 草莓在北方冬季,尤其是崇京市中心,卖的尤其的贵。 继慈又是个贪嘴的,一听草莓,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往袋子里看。 岑芙给她张开袋子,里面是三大盒满满当当的奶油草莓。 到底还是小女孩呢,岑芙看见她那眼神,笑意更深:“帮我拿个盆好不好,咱俩洗一些出来。” 路继慈直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岑芙趁着这空档跟许砚谈对了个眼神,意思大概是:别小看我,这种小姑娘我还是拿得下的。 然后抱着那堆草莓跟着进了厨房,发尾都翘着尖似的。 许砚谈瞧见她进了厨房,扭回头继续帮师母整理冰柜。 无人察觉时,半晌,悄然泄露一声哧笑。 岑芙和继慈一块洗草莓,她主动搭话:“我听说你在南城政法大上学,和许砚谈读博是一个学校?” 继慈点头。 “真棒,那可是国内最好的法学类院校了。”岑芙垂眸很仔细地把草莓叶子摘掉再冲水洗,声调温柔,让人听着就舒服:“我读书就没有你和他那么厉害,所以很羡慕你们。” “才不是,现在谁都能上大学,看得是上了大学以后怎么规划自己的人生。”路继慈却没有因此被夸得翘辫子,她手里捏着草莓叶子,却想到了其他事。 面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又别别扭扭的情绪在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路继慈说:“姐姐你很优秀,至少我觉得,你很厉害的。” “你是不是制作了好多票房很高的电影。” 岑芙愣住,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大众在关注电影的时候,往往只会对主演和导演有印象。 像她这样藏在幕后的副导演,基本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面对这个问题,路继慈抿了好几下嘴唇,最后还是决定说:“电影结束滚字的时候,不是会把所有制作人员的名字挂上去么。” “你的名字在导演下面,是副导演对吧。” “滚到有你名字的黑幕截图…”路继慈语气硬邦邦的,也无可奈何:“…是砚谈哥前几年的锁屏壁纸。” 那几年,她看见了无数次。 岑芙原本在水龙头下洗草莓的动作,也因为她这一句话停顿了。 水流不断往下,流动着时间,却暂停了她的动作。 静止和运动碰撞在一起,把人最直接的反应和情绪暴露出来。 也顺着这不断涌动的水流,路继慈想起了过去的某件事。 那是高考结束的夏天,她成年的那时候。 为了庆祝她高考成绩很不错,爸爸妈妈和砚谈哥在家里做好吃的庆祝。 吃完饭之后,路继慈送喝了点酒的许砚谈下楼,到小区外面打车。 家逢喜事,他们一家三口和砚谈哥都喝了点啤酒。 她没怎么喝过酒,所以有点朦朦胧胧的,但也没到醉的程度。 夏天的风略过树荫以后,就被剥夺了几分热。 吹过人单薄的衣服时,带走了皮肤表面的躁动。 两人并肩走着的这一路都安静。 刚刚高考完,释放了所有压力的年轻人最容易在这个时候放肆自己的所有天性,有人去染发,有人去蹦迪,有人勇敢的表白恋爱。 而路继慈,也把自己对许砚谈崇拜大于爱慕的这种欣赏表达了出来。 只不过……说得很直白。 “砚谈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都没见你谈过女朋友。” 酒精作祟,让她没头没脑地以开玩笑的形式凑到他身边,探头看他,笑呵呵的:“你看我怎么样?” 许砚谈眼眸清冽,那点啤酒无法惊扰他的冷静半分。 他还是习惯穿着黑色T恤,黑色长裤。 黑色T恤的领口有些大,路灯一闪,他脖颈处戴着的那条女士项链就泛起了微光。 银钻吊坠的蝴蝶留在他用锁骨铸造的笼中,在暑热的夜晚,一闪闪的就像是扑闪着翅。 许砚谈的神色没有因为路继慈的这番话,还有似真非真的表白动摇半分。 他只是懒散地眨了两下丹凤眼,大哥哥般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笑了一声:“不太行。” “为,为什么啊。”在路继慈笑容降下去的瞬间,她看见了他那分明就是在思念谁的眼神。 深邃的,坚定的,惦念。 许砚谈双手抄兜,从未结束回忆。 路继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竟能让他在那个时候。 露出那么无奈又甘愿的笑意眸色。 “因为你哥我,早就有主了。” 第79章 Butterfly 路继慈没想到许砚谈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没想到,一直在她眼里那么桀骜倨傲,不可一世的砚谈哥在感情里竟然扮演苦苦惦记某人的角色。 见识过他那般神色后的路继慈,也就不再提及刚出口就结束的仰慕了。 然后知道刚刚,她打开门看见岑芙的瞬间。 哪怕这些年曾经在照片上瞥见过有个短暂印象,可还是不如面对面观察,感受对方气质来得直接。 岑芙和许砚谈的结合就宛如一柔一刚,即便内核的那股劲相似,但外在的表现却是不同风格。 不同于许砚谈上来就给人扑面而来的强势和震慑,岑芙就像是一汪水,阅历让她的气质添了沉稳,时而风趣时而温柔的气质能让周边的人很轻易得信任她,喜欢她。 但是岑芙这汪水,可以在煮锅里沸腾暖胃,也可以流入深潭寒冷刺骨。 而面对路继慈,岑芙明显是将自己偏倒向暖热的那一面。 路继慈明显能感受到她的善意,于是才会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这个姐姐。 那件事要不要告诉她呢… 路继慈看着自己身边认真洗草莓的芙芙姐,想着,这两人现在恩爱的也不需要她说出这件事来向芙芙姐证明砚谈哥过去几年有多爱她。 别又让人家白添对自己的芥蒂。 于是路继慈打算把这件事藏住,就当没发生过。 “这个品种的草莓很甜,但是很娇气容易坏,你和妈妈一定要快点吃完。”岑芙把剩下两盒草莓放好,猜测着小女孩的心思,然后告诉她:“你要喜欢吃,我再买让许砚谈送过来。” 所以不要不舍得吃,放到草莓都冻坏了。 路继慈赶紧摇头:“你别破费了姐姐,我自己有钱,我可以自己买。” 岑芙偏头,把装着草莓的盘子递给她,笑着打趣:“还有小金库呢?” “我在南城的时候做兼职,课余的时候。”路继慈瞧了一眼在外面包饺子的妈妈,跟岑芙说:“姐姐,你先别说,我还没告诉我妈呢。” “为什么?这不是很好的事吗?”她看着小姑娘紧张的模样。 路继慈“嗯”了一声,“我妈怕我又学习又打工累着。” 她补了一句:“我爸走了以后…她就把重心和过日子的盼头都放在我身上了,瞧不得我受苦受累。” 岑芙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她多少能理解师母的心情。 吃苦劳累一辈子了,到老了丈夫没了,走出丧偶痛苦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而这期间,人会下意识去找寄托,师母也就只能把目光放在女儿身上。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腾出手摸着继慈的头,放柔声线:“端着出去吃吧。” 路继慈点头,捧着一大盘子草莓出去了,路过餐厅的时候还给包饺子的妈妈喂了一个。 许砚谈看见她就给师母不给自己,单手掂着擀面杖懒洋洋问:“路继慈,不给我一个吃啊。” 路继慈摇头晃脑装听不见,坐沙发上看电视剧去了。 岑芙走到他身边,用肩膀顶了顶他:“你跟小孩抢什么吃。” “我花钱买的。”许砚谈斜她一眼,把自己的胳膊往她那边伸了伸,“给我挽一下。” 他里面穿着的薄毛衣,灰色的,袖子总是随着他干活动作往下垂,容易沾上面粉。 岑芙侧着身举起双手给他挽袖子,正好让她看见许砚谈的手臂线条。 师母端着包好的一盘饺子去厨房。 许砚谈一手捏着面皮一手握着擀面杖有规律地转着圈擀压,他的小臂也因为这样的动作而浮动着漂亮流畅的肌肉纹理。 小臂的肌肉鼓动着,隐含着说不清的性感和力量感,亟待迸发。 她深知自己不是寡欲的人,但在师母家当着外人,光是看见他一个小臂肌肉就忍不住有反y的事实也让岑芙感到羞臊。 第80章 Butterfly 车子往商场驶去,暖气也一点点给足,隔着鞋子岑芙也能感受到脚下暖风的包裹。 她放下手机,询问许砚谈:“今年你生日要不要过一下。” 当年交往的时候,他的生日就几乎是以不过的形式度过。 他不喜欢过生日,想到他的经历,岑芙也就能理解。 但是生日从来都不只是一种意义,在当下时代。 它仅仅是给予过生日的人,给予他的朋友和家人一个机会。 一个以“生日”为借口更亲近的机会。 这个道理,也是岑芙进入社会后逐渐体会到的,所以才会主动问他。 “这几年你生日都怎么过的?” 许砚谈瞧见远处的商场地下停车场入口,单手打方向盘并道,余光与她短暂对视:“上班太忙,哪儿想得起来。” 那就是没过。 连碗面都没吃吗。 岑芙并不太满意这个结果,凑过去替他决定:“今年是周五,好好过一下吧,我来计划。” “你给我过?”他挑眉。 岑芙点头:“周五晚上再出去容易堵车,就在家过吧,行么。” 车子驶入地下的瞬间门,玻璃前被地下的昏暗笼罩,光线交替转黑的时候,许砚谈展顺的眉眼藏匿愉悦。 “成。” 近期没什么好看的电影,只是因为两个人很久都没一起做这件事了,正好今天有时间门,就临时起意在昨天晚上买了一张冷门电影的票。 元旦档热推的电影都已经坐满,上百一张的电影票在今天这样的节日也能成为抢手货。 事实证明,冷门电影确实有它冷门的原因。 电影开场还没有二十分钟,岑芙就已经有些走神了,果然,爱情文艺片确实很难拍得出彩。 现在电影市场,喜剧片和剧情片占了大半江山,很少有出彩的文艺片杀出重围。 岑芙不禁想起半年前周导跟自己讨论过的某个剧本。 不过那个剧本确实不错,如果好好选角的话… “我说,旁边这位女士。”许砚谈低沉带着几分偷摸的气音传来。 岑芙一眨眼,回神,偏头在昏暗的放映厅与他漆棕的眼眸对上。 许砚谈一如鹰隼的观察力洞悉她眼中的一切,他装模作样地皱眉,话是猜话,语气却是肯定:“背着我想别人呢,岑芙。” “没有。”岑芙被戳破走神,凑近跟他稍抵着额头低语:“这电影有点无聊,我溜神就想到之前的一个剧本了。” 岑芙都觉得无聊的电影,许砚谈也只会一样,这场观众稀稀拉拉很少,隔着还很远,所以就算他们低头聊天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他听着岑芙说,就随口问:“还想之前的工作?” 岑芙望着大荧幕上随着剧情变化的运镜语言,缓慢摇头,“就是习惯了,毕竟干了那么多年。” “我还是喜欢电视台的民生栏目,稳定,又贴近生活。”她说:“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做电影除了给自己挣钱以外是没有意义的。” “但我现在突然有另一种思路了。” “当我和团队做出叫座的电影,给他们在闲暇时间门能够放肆哭一场或笑一场的契机,带给观众们快乐。”岑芙捧着自己买的果茶,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垂眸思考:“不也有价值吗。” “做什么都会有社会价值。”许砚谈把两人座椅中间门的扶手抬起,顺势把右臂伸到她背后,让岑芙坐得更舒服些,半靠在他怀里。 “但是你喜欢的,只有一个,对么。” 岑芙点头,笑意就像杯子里的杨枝甘露,甘甜的椰奶含着释然的柚香。 “你说得对。” 聊到这儿的这时候,一阵窸窣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岑芙借着放映厅并不清楚的光线顺着声音去看,就看见右侧坐在前排角落里的的一对情侣在亲热。 因为这个厅座椅中间门的扶手是可以抬上去的,于是就给了他们方便,女孩几乎快扎在男生怀里,两人嘴唇贴在一起太忘我,出了一阵阵碎声。 直到下一刻,男生突然把手往女孩的衣摆里伸,白皙映入岑芙余光,她利索转身直接捂住了许砚谈的眼睛。 岑芙低声骂了一句那男生:“没素质…” 适可而止不懂么。 她骂完才抬头,掌心里是他眼皮的温热,还能感受到他微动的眼球,弄得有些痒。 昏暗的环境就扩大人的其他感官,比如听觉,呼吸吐息。比如嗅觉,他身上的木质香味。比如味觉,亦如岑芙口中莫名分泌出的涎|水。 略暗的视线往往会抓住最关键的视觉目标——眼睛被她捂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许砚谈的嘴唇上。 因为他那气场过于强悍的丹凤眼,让岑芙第一次发觉,原来他的嘴唇长得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哪怕许砚谈平日里都是臭着脸耷拉着嘴角,也依旧能感觉到他五官里夹在凛冽中那股雄性荷尔蒙的性感,她想或许就出自这里——薄润好看的嘴唇。 “有什么我不能看?”下一秒,这张漂亮的嘴唇吐出了慢悠悠的话语。 配上他低沙的嗓音…更性感了。 岑芙半边身子都有些软,就这么观察着说:“许砚谈,你有没有发现,你嘴唇很性感。” “那当然,不性感,”许砚谈伸手把她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拿下来,扯出个笑来,理所当然道:“怎么把某人迷得走不动道儿啊。” 岑芙瞪:谁走不动道了! 许砚谈瞥了一眼还在走进度的电影,问她:“既然不好看,咱走?” 岑芙坐正身子盯着大荧幕考虑了一下,最后靠进他怀里,舒服地出了口气:“就这么看吧,那么着急离场干嘛。” 即便是无聊的电影,可是就当下两人靠在一起,在这昏暗安静得放映厅里消磨时间门。 光是这样,岑芙都觉得弥足珍贵。 于是打算尽情享受。 “要不咱俩也干点儿没素质的事儿?” “…闭嘴。” “哧。” 许砚谈的大手搭在她的腰边,搂着让她随便依靠,由着她意愿来。 无聊的电影宛如催眠曲,盯着大荧幕,白天一早到检察院加班的那点疲意从脚底一点点漫上来。 岑芙看着电影男女主对话,忽然觉得左肩膀一沉。 她稍稍一愣,也没有动,半晌,悄然笑了。 许砚谈窝进电影院的座椅靠背,维持着搂着她的姿势,把自己的侧额靠在她肩膀上。 想必已经把眼睛合上了。 就这样,岑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门看见这部电影的影评,宣传。 想到的,都是被他枕到发酸的肩膀,还有耳畔他睡时平稳的吐息。 …… 许砚谈的生日,岑芙绞尽脑汁策划了很久。 地点定在家里,能筹备的活动就十分有限,按照许砚谈的意思就是想过二人世界,所以也没有请别的朋友。 周五岑芙下班回去以后早早就开始准备,就等许砚谈回家来。 只不过中途出了些插曲…… 许砚谈本该下班的时候,突然紧急留在院里加班。 插曲的开始就从这里揭幕。 岑芙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13日早上了。 周六。 …… 岑芙趿拉着拖鞋从自己的侧卧出来,胳膊支着门框,摁着自己刚睡醒还有些胀的太阳穴。 浑身的酸痛印证着昨夜的荒唐。 她半睁着眸子,视线里许砚谈正站在餐桌边摆盘。 他抬头,端着碗盛燕麦奶,语气淡淡:“怎么自己起了,过来吃点儿饭。”岑芙一脸疲惫,步伐僵硬又缓慢地挪过去坐下。 “我昨天等睡着了…不好意思啊,礼物你都看了吗?” 许砚谈瞥她一眼,“你那不是睡着,你那叫喝多了。” “面包吃不吃?” 岑芙瘪着嘴点头。 瞧见她一脸愧疚的模样,许砚谈环胸,好整以暇地故意来了句:“喝多了昨儿晚上什么都不记得?” 岑芙抿唇,低着头举起勺子,把盛着燕麦奶的碗往自己面前揽,小声:“面包,快点。” 许砚谈轻笑一声,转身往厨房走。 而昨晚一夜的回忆,也犹如断了线的珠帘,噼里啪啦地在他脑内滚落。 昨天直到十点钟他才处理完所有事,踩着时间门点往家里赶。 直到她准备了很多,所以不舍得让她一个人等太久。 乘着月色回了家,许砚谈一进门就被一室的香味和寂静包裹。 这种没人活动的寂静让他感觉不对劲,换了鞋边脱大衣边往里面走。 餐桌铺了新的桌布,盖着保温罩的餐食摆在桌面上,透明的玻璃瓶插着娇嫩的玫瑰花。 花瓶的旁边,摆着一盏玫瑰精油蜡烛,烧着的火苗随着许砚谈走近脆弱地摇摆腰肢。 两个剔透的红酒杯对着摆放,盛着有些发紫红色的酒液,其中一个已经空掉,想是被某个贪酒的人率先享用了。 空气里充斥的玫瑰浓香徒增气氛的旖|旎。 但该为这番旖|旎负责的人却不在。 许砚谈探出手指碰了碰保温盖,已经凉了,里面的饭也不会有什么温度。 他叹了口气,再看向旁边放着的巨大的礼物盒子。 许砚谈看向卧室的方向,偷着打开看了一眼。 盒子一打开,他扫了一圈有些怔意。 礼物准备得很零碎,从一件卫衣到一双鞋,一个游戏手柄,一块手表,一款男士香,一副西装袖扣,领带… 这些是岑芙的弥补。 那年她还年少,自己挣的钱没几个子。 作为女朋友,在他生日应该会送的这些琐碎又普通的东西,这些是只有步入社会的岑芙才买得起的东西。 她现在一年一年,一个个都补给他。 最小的一个礼物,是一个相机储存卡。 也是这里面唯一不是崭新的东西。 许砚谈捏起里面的卡片,岑芙留了简短的话。 [其实当年我拿走了你一样东西,就是这个储存卡,里面有我们那时候拍的所有照片。] [这些年每当我想你的时候,就会贪婪地阅读这里的内容。] [许砚谈,我从未停止爱你。] [生日快乐。] …… 许砚谈走进卧室,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闷声。 他带着外面的冷气,闯进了这一室温软。 岑芙裹着毛绒长款开衫躺在被子里,已经睡熟了,呼吸有些粗,脸颊带着绯色的酡。 她脸上还带着淡妆,许砚谈走过去,想搂起她带她去卸妆再睡。 他掀开一角被子,刚搂起她来,怀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岑芙混沌沌地醒来,攀着他的胳膊,靠着,半醒的眸子一笑晕着醉意的媚。 “回来啦?” 许砚谈通过那酒杯里酒液的颜色去判断她到底瞎拿了他酒柜里的哪款酒,喝成这样。 她这种眼神,这种甜腻的嗓音。 是挑拨许砚谈理智的最好蛊药。 “睡觉么。”他忍着跳动的太阳穴,被她捞起来,耐心问。 岑芙摇头,爬到他耳畔用柔软的唇瓣蹭着,小声说:“你还有一个礼物。” 然后带着他的手,到自己毛绒开衫的纽扣上。 醉酒让她比往日多了许多坦率和大胆,岑芙用手指滑在他青筋迭起的手背上,笑着邀请:“拆拆开嘛。” ……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于是月光肆意闯入。 白色蕾丝团绕的形状纹路像是枝头上盛开的芙蓉花。 成串的珍珠被清冷的月光怜爱着,滑进山脉沟壑。 两种白皙碰撞在一起,热凉交织,是阿尔忒弥斯的眷顾。 被芙蓉花瓣半遮半露的,更是阿佛洛狄忒的戏耍。 条横紧绷,勒出了起伏。 是他的礼物。 越是脆弱的,娇贵的,好似许砚谈一手就能弄坏的。 才是当下,焚没他所有控制力的火种。 白色。 尤为适合她。 就在许砚谈盯着她眼神发深的时候,岑芙让他坐下,然后翻身。 他粗糙的指腹捏着她的后颈,加大力度,似乎在惩罚:“怎么还学会这些了,嗯?” 岑芙勾住他的脖颈,嘴唇贴着,保持在要吻却没有碰上的极限距离。 她持着醉醺醺的眼眸和语气,命令着:“今天…你听我的。” 许砚谈没说话,直接抬手把盘着她长发的发簪拿下,任由她的长发散下。 在她浓密的发丝落到肩膀的瞬间门,两人灼热的视线再次粘连在一起。 一整夜。 只因为她到兴头上,断续着语气,在他耳畔来了句。 “……” 许砚谈就疯了似的。 …… 岑芙捏着勺子在燕麦奶碗里搅动着。 还好许砚谈是理智的,也知道她那句话不过是瞎说着玩。 喝多了回忆总是断断续续的,让她不解的是,明明一开始是她主导没错。 可最后怎么还是…… 醉酒迷离中,岑芙也记得他那快生吞了她的俯视眼神,以及难捱中吐出的,沙哑的,性|感的…… “芙芙,别玩儿了。” “赶紧吃。” 许砚谈端着面包走近的嗓音骤然响起。 一模一样的台词,一模一样的嗓音。 岑芙的脸颊骤然通红,手一松,勺子掉进碗边啪嗒一声。 许砚谈把面包放在桌上,然后单手撑着桌边,俯身,细细端详她这红的不像话的脸,扯出恶劣的轻笑。 他靠在她耳畔,势要把她的羞涩蒸到极点,吐息惹痒。 “你这不是,都记着呢么。”:,, 80. Butterfly 过去被翻阅 Butterfly:80. 车子往商场驶去,暖气也一点点给足,隔着鞋子岑芙也能感受到脚下暖风的包裹。 她放下手机,询问许砚谈:“今年你生日要不要过一下。” 当年交往的时候,他的生日就几乎是以不过的形式度过。 他不喜欢过生日,想到他的经历,岑芙也就能理解。 但是生日从来都不只是一种意义,在当下时代。 它仅仅是给予过生日的人,给予他的朋友和家人一个机会。 一个以“生日”为借口更亲近的机会。 这个道理,也是岑芙进入社会后逐渐体会到的,所以才会主动问他。 “这几年你生日都怎么过的?” 许砚谈瞧见远处的商场地下停车场入口,单手打方向盘并道,余光与她短暂对视:“上班太忙,哪儿想得起来。” 那就是没过。 连碗面都没吃吗。 岑芙并不太满意这个结果,凑过去替他决定:“今年是周五,好好过一下吧,我来计划。” “你给我过?”他挑眉。 岑芙点头:“周五晚上再出去容易堵车,就在家过吧,行么。” 车子驶入地下的瞬间门,玻璃前被地下的昏暗笼罩,光线交替转黑的时候,许砚谈展顺的眉眼藏匿愉悦。 “成。” 近期没什么好看的电影,只是因为两个人很久都没一起做这件事了,正好今天有时间门,就临时起意在昨天晚上买了一张冷门电影的票。 元旦档热推的电影都已经坐满,上百一张的电影票在今天这样的节日也能成为抢手货。 事实证明,冷门电影确实有它冷门的原因。 电影开场还没有二十分钟,岑芙就已经有些走神了,果然,爱情文艺片确实很难拍得出彩。 现在电影市场,喜剧片和剧情片占了大半江山,很少有出彩的文艺片杀出重围。 岑芙不禁想起半年前周导跟自己讨论过的某个剧本。 不过那个剧本确实不错,如果好好选角的话… “我说,旁边这位女士。”许砚谈低沉带着几分偷摸的气音传来。 岑芙一眨眼,回神,偏头在昏暗的放映厅与他漆棕的眼眸对上。 许砚谈一如鹰隼的观察力洞悉她眼中的一切,他装模作样地皱眉,话是猜话,语气却是肯定:“背着我想别人呢,岑芙。” “没有。”岑芙被戳破走神,凑近跟他稍抵着额头低语:“这电影有点无聊,我溜神就想到之前的一个剧本了。” 岑芙都觉得无聊的电影,许砚谈也只会一样,这场观众稀稀拉拉很少,隔着还很远,所以就算他们低头聊天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他听着岑芙说,就随口问:“还想之前的工作?” 岑芙望着大荧幕上随着剧情变化的运镜语言,缓慢摇头,“就是习惯了,毕竟干了那么多年。” “我还是喜欢电视台的民生栏目,稳定,又贴近生活。”她说:“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做电影除了给自己挣钱以外是没有意义的。” “但我现在突然有另一种思路了。” “当我和团队做出叫座的电影,给他们在闲暇时间门能够放肆哭一场或笑一场的契机,带给观众们快乐。”岑芙捧着自己买的果茶,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垂眸思考:“不也有价值吗。” “做什么都会有社会价值。”许砚谈把两人座椅中间门的扶手抬起,顺势把右臂伸到她背后,让岑芙坐得更舒服些,半靠在他怀里。 “但是你喜欢的,只有一个,对么。” 岑芙点头,笑意就像杯子里的杨枝甘露,甘甜的椰奶含着释然的柚香。 “你说得对。” 聊到这儿的这时候,一阵窸窣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岑芙借着放映厅并不清楚的光线顺着声音去看,就看见右侧坐在前排角落里的的一对情侣在亲热。 因为这个厅座椅中间门的扶手是可以抬上去的,于是就给了他们方便,女孩几乎快扎在男生怀里,两人嘴唇贴在一起太忘我,出了一阵阵碎声。 直到下一刻,男生突然把手往女孩的衣摆里伸,白皙映入岑芙余光,她利索转身直接捂住了许砚谈的眼睛。 岑芙低声骂了一句那男生:“没素质…” 适可而止不懂么。 她骂完才抬头,掌心里是他眼皮的温热,还能感受到他微动的眼球,弄得有些痒。 昏暗的环境就扩大人的其他感官,比如听觉,呼吸吐息。比如嗅觉,他身上的木质香味。比如味觉,亦如岑芙口中莫名分泌出的涎|水。 81. Butterfly 结局满天的风雪 Butterfly:81.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自己的脸现在有多红,岑芙羞得扯下来一块吐司转身塞住了他的嘴。 许砚谈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的面包,眼神下意识怔松了些许。 岑芙嗫喏好几下嘴唇,最终也只是骂出一句:“都怪你那假酒!” 什么酒半杯就能把她喝成那个样子!胡来不知羞臊就算了,连计划好的烛光晚餐也都错过了。 许砚谈吊儿郎当咀嚼着嘴里的面包,始终噙着笑,口齿含糊道:“那可是好酒,是你乱喝。” 说完捞起旁边的玻璃杯喝口果汁顺顺。 岑芙扭头看向厨房,有些失落:“昨晚上桌子上的饭呢。” 他回来的时候肯定凉了。 “扔了吧。” “没扔,放冰箱了。”许砚谈端起碗自然而然地舀一勺燕麦奶到她嘴边,伺候得十分顺手:“我女朋友好不容易亲自下厨做的饭,我舍得扔?” 岑芙喝了一口奶,品味着已经泡软的燕麦片,眼睛一亮:“你知道是我做的?” “品相不好但味道不错,不是你的烹饪风格么。”他笑话她。 岑芙鼓起脸,夺过碗猛喝了好几口,早就习惯他这逮着机会就损她几句的狗脾气了。 心想:嫌弃你就一辈子都别吃。 许砚谈哪能看不出她在念叨什么,恨不得都写在脸上了。 他扣着她后脑俯身亲了亲她额头,安慰:“行了,昨晚上我尝了一口,没算浪费。” “那都凉了你还吃。”岑芙放下喝了一半的碗,回到原本的话题,“礼物你拆了吗?还都喜欢吗?” 许砚谈往客厅那边看了一眼,同时说:“拆了。”然后收回视线与她对视,意味深长:“每样儿不都拆了。” 岑芙呼吸一滞,还是对自己已经做出的举动感到事|后羞臊。 她既然能从自己的房间醒来,说明…如果没猜错,主卧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一时收拾不出来了。 昨天见过他那个疯劲儿,搞得岑芙现在回想起来都发怵。 这东西不能老穿…真的会出人命。 “看看?”许砚谈突然说。 岑芙抽回思绪:“看什么?” 他说:“伸手。” 岑芙听话的把自己的手递给他,胳膊抬起,下一刻,许砚谈没有牵她的手,他的大手绕过她的胳膊,直接半蹲下把她从椅子上拦腰抱起来。 她搂住他脖子,对这意料之外的动作感到满意,笑不拢嘴。 许砚谈抱着人到沙发坐下,给她当人形坐垫,把她装礼物的大箱子扯过来。 岑芙面对面坐在他怀里,偏头看见那里面一件件礼物,“怎么样?” “喜欢。”许砚谈伸手从里面拿东西,承诺她:“我都会用。” 他半带笑地睨她,“尤其喜欢那张卡片,写得不错。” 岑芙回想起卡片上的那些肺腑之言,把半边脸埋在他脖颈,声音闷闷的:“许砚谈…你什么时候能不对我耍坏啊。” 总把她弄得很羞耻。 两人贴在一块,他一笑胸腔震得她胸口也发麻。 虽然是这样,岑芙垂着细密的眼睫,亲昵地蹭着他,说:“昨晚上该说的没说。” “生日快乐啊许砚谈。” “说了。”许砚谈把箱子里的单反相机攥在手里,在她耳畔小声提醒:“…的时候不是说了么。” 这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岑芙嗔怒着伸手揍他胸口,惹得许砚谈又笑。 她接过他手里的相机,在许砚谈眼神引导下打开存SD卡的后盖,岑芙打开,发现她还给他的那张内存卡就在这个相机里,已经被他放进去了。 这就是当年总用的那个相机。 五年过去,相机的型号已经不算新,很多新功能也没有。 显示屏和机身其他地方也都有磕碰的痕迹。 可这是她和许砚谈的六年。 灿烂热爱的一年,和空白等待的五年。 岑芙打开相机,一页页翻,那些旧照片在原本的相机里成像,落在她眼底。 “以后就还用这张卡。”许砚谈凝视着她的每一寸表情,缓缓说:“直到拍满了再换新的,怎么样。” 岑芙与许砚谈疯狂炽热的缠|绵之下,埋着的是时间和命运都割舍不开的灵魂契合。 所以才超越了许多人来也匆去也匆的荷尔蒙冲动。 岑芙顺手调整相机,带着有些热的眼角使劲点头。 然后就当下这个姿势,她端起相机对准他的脸。 许砚谈挑眉:“这么近能拍什么?” 咔嚓一声,快门摁下。 显示屏上显示着崭新的时间,崭新的一张照片。 镜头对焦,把许砚谈脖颈上新鲜,刚刚隔夜的吻|痕记录下来。 语言多匮乏,根本无法精准描述她此刻对许砚谈的热爱。 岑芙把相机放在一边,重新扑进他怀里,圈着他脖颈的手指尖在后面偷偷的轻挠他的后颈,还有短发的尾迹。 招蜂引蝶,表现爱意。 她笑了一声,小声问他:“许砚谈,你今天…晨练了么。” 许砚谈紧握着她的细胳膊,手上用力,捏着她胳膊上的软肉,威胁暗示。 “岑芙,你又不疼了是吧。” 她碎碎的笑。 周末的上午,度过的很漫长很舒适。 …… 最近两三条热搜都跟陈影帝有关系。 是因为他最近片场的一个采访视频。 话题围绕着陈弈的理想型,是大众和粉丝都很好奇的问题。 陈弈还穿着戏服,面对镜头没有任何犹豫,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是这话一说出来,依旧含着有担当的坦诚男性独有的魅力。 “没有特定喜欢的类型,只有特定喜欢的人。” 旁边坐着的女主角很赞赏地点头。 采访小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继续问:“这么说你是有…” 话没问完,陈弈的经纪人就想出来阻拦。 陈弈不留痕迹地给他一个眼神,让他不用。 经纪人一脸愁相地转身回去。 陈弈也没有直接在镜头前暴露太多私人生活的细节,说:“如果有值得高兴的事,会分享给影迷。” 小编最后问:“如果真的有感情生活了会不会介意和粉丝们距离变远?” 这个问题更难不到陈弈,他再次强调,重复之前在其他场合就说过的话。 “我只是个演员。” …… “呜呦……”岑芙暂停这段采访视频,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纤纤,忍不住八卦:“陈弈这都恨不得把你名字写在脸上了。” “可以啊,影帝跟你‘宣战’了。” 她放下手机:“你要知道现在粉丝效应对艺人来说有多重要,陈弈为了你,真是敢冒险。” 在最需要流量加持的时候和粉丝撇清关系。 尤其是唯粉和女友粉老婆粉一类的。 王纤纤女士此刻双手捂脸,在安静的咖啡店突然哀嚎一阵。 吵得周围人都看过来,岑芙察觉到这些目光,倍感丢人地低下头:“你小点声…” “我他妈快受不了了!”纤纤生无可恋:“你知道他经纪人每天变着法地跟我求饶,求我放过陈弈,说什么他家影帝正在上升期不能恋爱,更不能结婚。” “是我放过陈弈吗?”她把手放下,瞪大的眼睛充满着惊恐:“是他陈弈不放过我。” 岑芙端起咖啡杯吹了口热气,含了一口下去,慢悠悠说:“我记得你几天前还跟他又温存到一块去了啊。” “别吃饱了不认账。” “是陈弈先!”纤纤半句话出去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压低声音跟她说:“是他跟我说什么,说什么没名分就当py也行。” “送上门的肉谁不吃啊。” “我也就是气话,我说你真想跟我有什么别光嘴上说啊,有本事你干出点什么给我看看。”纤纤摊手,不敢置信:“他回剧组以后没多久,就给我来这个。” 纤纤叹了口气,抢她的咖啡喝:“虽然他真的很行,学习能力也强。” “但我真惹不起他,千万粉丝的人动不动跟我提结婚…” 岑芙瞧着她这个样子,笑意不减。 如果真不喜欢,纤纤有一万种法子踹开陈弈,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 纤纤爱玩久了,一时间没发觉,不承认自己动心也正常。 这明明就是喜欢。 所以她和纤纤到底谁会先穿上婚纱,谁先当谁的伴娘呢。 岑芙蹙眉,不满地呵斥她:“哎,你自己不是有咖啡么,干嘛抢我的喝。” “你给我点的这是陈弈最喜欢的拿铁,我才不要。”纤纤嚷嚷。 岑芙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藏匿自己是故意这么干的小心思。 合作的时候她和陈弈一起喝过咖啡,所以知道陈弈的喜好,但她不太记得了,所以只是猜测着点了杯拿铁。 瞧瞧,王纤纤女士。 你连他喜欢的东西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岑芙抢回被她偷喝好几口的冰美式,摇晃着里面的冰块,轻哼一声:“想喝自己点去。” 纤纤趴在桌面上脸打滚,烦得碎碎念不停。 岑芙看破不戳破,捧着冰美式微笑,就看她自己挣扎。 “等过阵子我回了家,直接把所有通讯工具全关了,跟亲戚们打上个七天七夜的麻将,谁也别想找到我。”纤纤恶狠狠道:“提前通知你了啊,找不找我别报警。” 岑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想了想,点开手机屏幕扫了一眼日历。 时间这么快。 原来…快过年了啊。 82. Butterfly 乌云在我们心里搁…… Butterfly:82. 岑芙和纤纤在商场外面分别。 许砚谈的车就停在路边。 岑芙上车的时候,许砚谈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正在偏眼盯着车子左窗外的后视镜。 像是在看纤纤。 “下午咖啡喝得太多,快回家我要上厕所。”岑芙坐进副驾驶,扭头,盯着他的侧脸:“看什么呢?” “王纤纤最近怎么老火急火燎的。”许砚谈审视着远处那人的背影,来了句。 岑芙笑了一声,“你就这么一眼就能看出她最近精神状态?有点神了吧。” 他转回头,启动车子驶动,打转方向盘,“猜的。” “你说得挺对的。”岑芙略有深意地叹了口气,窝进驾驶座里,“大概是因为要恋爱了。” 许砚谈把手机递给她,让她找歌单放音乐听,嗤笑一声:“她那脸,瞧着要杀人。” 你跟我说她是因为谈恋爱? 岑芙被他的语气逗笑了,点头,然后点进周董的歌手主页,随便挑了首开始循环。 “真差不多。” 纤纤可是要谈一场被很多人知道的恋爱。 今年的年在二月初,距离现在也不过还剩两周的时间。 而岑芙入职以后一直没什么事,因为真正接工作要等到年后,算是才开始。 所以最近这阵子她还算清闲。 她翻看着手机,突然有了个想法。 岑芙开口:“许砚谈,我过阵子想出门一趟。” “想去玩儿?”许砚谈想着的是她或许想赶在过年旅游热之前玩一趟。 “不是。”她摇头,“我想回家一趟。” 指的是榆安。 车里面有一时间的安静,让音响里播放的音乐更清晰悦耳。 [想回到过去] [试着抱你在怀里] 许砚谈掀眸,撩了一眼后视镜,“我年假都没休呢,陪你一块儿。” 没有询问,而是直接提出要陪她一起。 他的意思岑芙接收得很明确。 半晌,她露出微笑,答应:“好,那你陪我。” 榆安这座城市,他去过,她也去过,就是没有一块过。 漏缺的拼图,只有都集齐了,才能观赏最初的画面。 …… 两人把假请好以后,简单收拾行李就踏上了返回榆安的旅程。 从崇京到榆安飞机三个小时四十分钟的航程。 岑芙睡得晚,上了飞机就昏昏欲睡的处于睡和醒中间的领域。 她不喜欢降下遮光板,白天的飞机,没有云朵遮盖的日光肆意地打进来,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亦如她回到崇京的那天,也是这样明媚的日子。 经过这段时间,她的脸庞圆润了些气色很好,没有前阵子仿佛带着病的苍色,柔软的乌发搭在肩头胸前随着微风翘着发尾。 越靠近榆安,岑芙的梦就越染上怀念和惆怅的情绪。 她不曾跟任何人坦白,虽然榆安是她祖籍所在的城市,可是她对这座城市却满满都是抵触情绪。 跑到南城工作定居时,她只有清明节才回榆安一趟,然后匆匆又赶回去。 因为这个地方,每条街道,每个街区,好像都充满着岑芙最不幸最辛苦,最难过的回忆。 心脏的位置骤然落空,是飞机整体下降导致的正常反应。 下一刻,猛然间的颠簸连带着嗡嗡的嘈杂将岑芙瞬间震醒。 她倏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身边人的肩膀上。 她已经回到了榆安。 岑芙垂眸,瞧见他握着自己的大手。 在检察院久了,就算偶尔会外出侦查案情,但在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多数,他皮肤都白了好多。 手背上攀附的几根青筋还是那么好看,是她喜欢的男性荷尔蒙的体现。 他和她手腕上的血管都是青色的,像是根系交缠在一起的树脉。 “醒了?”她头顶传来许砚谈的嗓音。 他嗓音始终清沉,似乎没怎么睡。 岑芙挪了挪手指,跟他十指相扣,他有些大的指关节硌得她有些疼,但还是要紧握。 她抬头,带着初醒的腻歪蹭着他的肩膀,“嗯…” 许砚谈抬起另一手摸了摸她额头,抚摸着:“看你睡得不是很稳当,做梦了?” “好像是做了,但不记得做了什么。”岑芙看着前面急着站起来出舱的乘客,反而更舒服地靠了下,“我还说带你好好玩一下榆安,但我怎么觉得你应该比我更会玩。” 毕竟她在榆安的那几年一直就围着那么几个地方打转,忙得哪有功夫去留意城市的景点。 但是他为了给爸爸拍照去过榆安的很多地方,肯定比她了解。 许砚谈对景点更是没兴趣,他说:“带我去你经常去的地方转转,然后再去景点玩儿。” 岑芙点头,“好,先吃饭,吃完饭去看看爸爸,其他的再安排。” 榆安近几年的发展偏向于旅游城市,除了因为优秀的地方菜系,郊外山区的山水也吸引各地旅客来这里修养身心。 这座城没有崇京那么忙碌,较慢的生活节奏和中等的消费水平让榆安成为很多年轻人选择的居住城市。 网络上很多自媒体运营博主都住在榆安,想必也是因为上述诸多原因。 两人简单吃过饭,到花卉糕点店买了东西,到榆安某个公墓公园去看岑康发。 岑康发的骨灰实际上在榆安山区的老家土墓地里,但地方是他早就买好给自己的,里面放的是他生前的衣物物件。 他嘱咐过岑芙,以后想他了就到这里上柱香,不要去山区老家。 那里穷乡僻壤的,岑芙跟亲戚们根本没什么交集,山路危险交通不便不说,那个地方重男轻女和封建迷信比较严重,岑康发怕女儿回去了,也没人能好好招待她。 岑芙很听爸爸的话,所以都是到这里来看他。 榆安的冬天温和潮湿,今天恰好阳光不错,还有些风。 岑芙把花摆在爸爸照片旁边,蹲着身看着他小声说话:“您留给我的东西我拿到了,也都看了。” 许砚谈站在她身后,偶尔盯着岑康发黑白的照片,偶尔凝视她娇小的背影。 “玉麒麟过年的时候我会亲手还给许砚谈叔叔,您放心吧,丢不了。”她站起来,后退两步,牵着许砚谈的手。 两人很默契的十指相扣,严丝合缝,风都找不到空隙流窜。 “应该是第一次吧,他以我男朋友的身份见您。”岑芙面对自己爸爸,在开口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依旧带着少女般羞涩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许砚谈偏着头,目光仔细地描绘着她有些颤抖的眼睫尖。 “我是考虑好的,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受委屈。” 岑芙握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当着许砚谈的面说:“像之前咱们俩说得那样,如果有一天他对我不好,我就骗光他的钱,把他踹了。” 许砚谈蹙眉,露出一个很意外的神色,故作受伤:“这么狠心啊…” “叔叔真这么教你的?怎么跟当初跟我说的不一样。” “你们父女俩啊…” 岑芙装不下去了,轻弯腰扬着声线碎碎的清笑,笑声软软得很好听。 “你别误会我爸啊,他还是很喜欢你的。” 她看他,提醒:“你不说点什么?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趟。” 下一次再来,说不定就订婚了。 该说的话,该承诺的,几年前就已经说遍了。 许砚谈始终觉得,承诺永远是要靠行动来维持,而并非言语。 可是。 他瞧着岑芙明显期待的眼神,又对上照片里岑康发的目光。 总得说点儿什么让她高兴是吧,叔叔。 许砚谈握紧她的手使劲,把她往自己身边拽更近。 很认真很严肃。 不亚于当初面对国旗宣誓的神色。 “您放心。我会一辈子爱岑芙,比爱我自己更多。” 鲜少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岑芙听得格外顺耳。 明目张胆不加修饰的情话,少说的,就显得分量重而珍贵。 她眼睛笑得更弯。 风过,略过微凉的碑石。 站着的人,照片里的人。 都在笑。 “我刚刚录音存证了,对我不好我就跑到检察院大喇叭播放。” “让全院人都知道你许砚谈是个负心汉。” “喂,岑芙女士。” “你是不是有点太恶毒了。” 两人并肩牵手离开墓园,阵阵的笑声打破这里的宁静,像是加在纯酸奶里的蜂蜜。 岑康发在原地,黑白的笑眼凝视着他们的背影。 相片旁边的黄色菊花,正盛开灿烂。 …… 之后日暮降临,两人路途奔波也不打算再去哪玩了。 就打车往住处去。 岑康发回来的时候,就拿出一部分存款买了一套一居室的小房子。 因为没钱了,所以房子买的是有些破旧得二手房,所处的地方也不好,挨着吵闹的夜市。 小区里狭窄,住户停车一直是常常引发纠纷的源头。 夜市的垃圾时常堆在小区的巷子口,时间久了就会有弥漫不散的臭味。 铁网护栏像是一个个凸出的半贴鸟笼,垂搭错乱的电线网线,还滴答着傍晚小雨的水珠。 背处阴面,照不到太阳的地方长了很多苔藓,也无人清理。 行李箱轮子划在石板路上,斯拉斯拉的声音能回荡到远处。 许砚谈跟在岑芙身边走,略观察了几眼,没多打量。 这就是岑芙那几年住的地方。 两人走近单元楼的时候,恰好有个走路晃晃悠悠的醉鬼和他们打正面。 那人一眼就往岑芙身上看,许砚谈抢在之前握着她的手腕,把人护在身侧。 一眼。 他轻撩的一眼气势就震慑了神志不清的醉鬼。 那人不敢再看他们,低着头走了。 许砚谈皱着眉问身边人:“你以前有没有遇到这种。” 岑芙一愣,抬头瞧他,神色轻松地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许砚谈明知道她在说谎。 但他不再拆穿,只是握她手腕握得更用力。 不愿去想象,想象二十出头的,岑芙那时候无助的恐惧。 两人带着行李箱爬上三楼,房子搁置的太久,连防盗门上都是灰尘,岑芙挥着空气里的尘土咳嗽着用钥匙开门。 铁门咣咣铛铛好几下才打开,她也有些窘迫,提前告诉他:“这房子条件就…这样,你别嫌弃哈。” “没事儿。”许砚谈也不是娇生惯养的,提着箱子率先进了门。 房子位置不好,所以才卖的便宜,楼下直接就能看见闹哄哄的夜市,晚上隔音很差。 向阳的只有厨房,客厅和卧室的窗户都在侧面。 一居室哪儿哪儿都小,但岑芙一个人住也勉强够用。 “之前爸爸在家里住的时候,我就在客厅支了一张小床。” “之后他住院,我倒是宽敞了。”岑芙打开窗户通风,吩咐他一块干活:“今天先把卧室收拾出来吧,有个地方睡,明天再打扫。” 许砚谈动作很快,岑芙把卫生间清理完再进卧室,就看他都把床单换好了。 他人高马大一个人坐在床边,扭头望着靠近夜市的窗。 窗户开着,楼下夜市的叫卖声,嘈杂声,鸣笛声就毫无阻拦地飘上来。 没拉床帘,光是靠楼下的夜市霓虹灯光,就能把房间照得蒙蒙亮。 可见,住在这里的睡眠质量会有多差。 昏暗的屋子忽然就没了动静。 岑芙站在门口,就那么看着他。 这个人,和这个房间。 搭配起来那么陌生。 这个曾经装着她最多悲伤,最多怨恨,最多寂寞的卧室。 现在被全世界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撑满了。 许砚谈回头,在昏暗之中他的眸子显得更黑,棕色的瞳被灰暗笼罩,深不见底幽暗不可测。 像是一团混杂着万千情绪的深潭。 他绷着突出青筋的额角,暴露了最出头的那缕情绪。 许砚谈沉默的心疼,此刻发聋振聩。 在这摇摇欲坠,动作大一点都要散架的老破屋子。 她看见他的眼神,她听见他的嗓音。 “过来。” 岑芙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对的。 瞧。 许砚谈光是来到这里,她的所有伤疤就已经开始泛起被治愈的痒。 他会治好,她对榆安的恐惧。 岑芙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掌中,顺着他的姿势直接面对面跨坐在他怀里。 她贴在他怀里,把他方才的眼神解读得很彻底,笑了一声。 “怎么,想和我在这里接吻么。” 83. Butterfly 我聆听沉积已久的…… Butterfly:83. 许砚谈吻她吻得很温柔,这很少见。 岑芙这些年是受了不少苦,但她不喜欢别人可怜她,连怜惜都不甚需要。 但是在他面前却不一样,她会像个小姑娘一样,把自己曾经留下的所有伤疤可怜兮兮地展示给他,然后索求一个拥抱,一个安抚,一个抚慰的亲|吻。 岑芙始终都知道,没有许砚谈的她,永远都是不完整的。 她发软的手虚虚搭在他肩膀上,仰着头接受他的所有动作。 楼外的夜市嘈杂,隔音不好的住宅楼,这一屋子摇摇欲散的旧家具,还没完全挥去的灰尘。 尽数被两人肌肤相蹭的亲|吻净化。 皮肤与皮肤之间几无力度的贴合能燃起连串的火花,烧着二人的呼吸。 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声就在岑芙与他的唇齿间。 一时间分不清是什么在烧,还是什么在流潺。 岑芙嫣红的下唇瓣被润色,呼吸连带舌尖一同被他缓慢地掠夺干净。 她稍稍睁开一条缝,瞧见他细密的眼睫,而后又安静地阖眼。 许砚谈亲着亲着也不仅仅满足于接|吻。 他要挑动她的心弦,把今夜无限扩长。 而岑芙也正有此意。 两人将唇齿分开,彼此抵额。 岑芙靠在他怀里,扬起来的视线描绘着许砚谈扬起的下巴,还有那滚动性感的喉结。 但是,岑芙却忽然贴在他怀里闭上眼,叹声气:“我困了…” 故意的。 许砚谈颇感荒唐,沉下喉结,一把捞起她,把人摁着。 他俯首,在她嘴唇上轻|咬一口惩罚,命令:“完了睡。” 都撩他到这个程度了,想叫停睡觉? 门儿也没有。 岑芙耍他没得逞,只能笑,盯着他略有粗鲁的动作,翻身笑道:“痒…” …… 窗户被关上了,不然人要着凉。 直到很久,夜市都散掉安静之后,才被人再次推开。 岑芙躺在外面沙发床上,卧室里是个单人小床,两人挤在一起恐怕会影响一晚上的睡眠。 毕竟许砚谈那么高大一人,缩着也肯定不舒服。 那床当初搬来的时候就不是新的,经过这些年闲置,光是人坐上去就会发出声音。 就怕三更半夜太扰民。 地上又脏。 所以今天尤为得累,因为几乎是被抱着,或者站着。 岑芙躺在沙发上稍作活动,不禁皱眉,不敢再动了。 她维持原状昏昏欲睡之际突然想,要这样,白天还能出去走着游玩么。 就这个状态…估计难… 还要在榆安待好几天,要么买新床,要么去住酒店。 就在她考虑这两个选项的时候,就睡着了。 …… 搜罗了榆安的旅游景点,最后岑芙还是打算先去许砚谈当初拍照去过的那些地方。 早上,她被他从沙发上拖起来去早市吃早点。 起床的时候岑芙还发了起床气对许砚谈又打又踢又撒娇,被他放在盥洗盆上一把凉水洗脸,这才醒了。 坐飞机来的时候下定决心每天都要化妆留下漂漂亮亮的照片的她,在第一天就弃化妆包于不顾了。 麻雀叽叽喳喳穿梭在不同楼宇之间,停留在电线上四处观望。 街边的小店老板睡醒了慢慢悠悠过来开业,钥匙捅进防盗锁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了牵着男人手边走边絮叨的岑芙。 “小岑回来了?”老板有些意外。 岑芙一听见有人叫她,赶紧回头,和杂货店老板对上视线时展开了笑容:“张叔叔,好久不见了。” “好久没看见你了,还以为你把房子卖了咧。”张老板看向她身边气度不凡的男人,“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真精神哦,大城市的人吧?” 岑芙瞥一眼似乎没打算搭话的许砚谈,他对张老板颔首示意,岑芙对着老板点头:“是,带他回来玩几天嘞。” “别看榆安小城市,可多好玩的好吃的哦,你可要带你男朋友好好玩一下。”张老板很热情,提到自己所居住的城市语气骄傲。 岑芙笑着答应着张叔叔,然后牵着许砚谈的手继续往街区外走。 两人慢步在下坡路上,周围急匆匆的电动车和单车不断超过他们前去。 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并排骑着车,在下坡路时松开车蹬,任凭车子快速下滑,风兜起他们的校服外套,谈论着的有关学校的话题也随风而去。 “那家杂货铺开好多年了,那几年老板没少帮我忙。”岑芙回忆着,把许砚谈不知道的事细细讲给他听:“也是有点同病相怜吧,老板的妻子好多年前得癌症去世了,就一个人开杂货铺供孩子上学。所以听说我,就帮了好多。” “现在老板儿子好像已经结婚了吧?反正发展挺好的,他也没跟儿子去新房子住,还守着这家杂货铺。” 岑芙回头瞅了一眼来时的路,忽然有些感伤:“以后我定居在崇京,估计也和老板见不上几面了。” “这杂货铺随着他年纪大,还能再开多少年呢。” 等老板年纪大了,一定会被儿子接去养老。 到时候,岑芙与他,可就是永别了。许砚谈扯了扯她的手,紧握着,提醒她回头看路。 他知道岑芙心中所想,但也不是什么擅长安慰人的人,于是只是说:“总会分别。” 分别是常态,记得相遇过的这段日子就足够了。 岑芙点头。 到下个路口两人拐角,抄小路往目标的早市走去。 早市上全是当地居民爱吃的早餐摊铺,也有部分游客懂行情摸到这里来品尝小吃。 蔬菜水果的临时摊铺各家都摆着大喇叭叫卖,路过的居民跟打仗一样速买速走。 岑芙和许砚谈坐在小摊里吃了汤面,她瞧见许砚谈明显不太适应的表情,笑他:“某人之前不是跟我说,他吃饭不讲究,挑剔都是表现给外人看的。” 老板脖子上挂着擦汗的毛巾,端着两碗面给他们上餐。 岑芙道谢以后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把筷子上的毛茬都蹭干净,然后作出一副女佣的姿态,献给他,歪头眨眼:“请用餐,许少爷。” 许砚谈被她嘲讽一直臭着的脸色也因为她这灵动的一番,倏尔哧笑一声出来,带着有些拽的那劲儿。 他接过筷子,催她:“赶紧吃,吃完给人腾地方。” “要比赛吗?我吃这家面的速度可是成年累月练出来的。”岑芙哼哼两声,从塑料桶拿出一副筷子。 她刚说完,一看他已经快半碗下去了,记得赶紧阻挠他:“许砚谈!你耍赖。” “谁跟你比了。”他瞥她,用眼神给她挂上幼稚的标签。 岑芙赶紧捞面吹热气,撒娇着让他慢些:“你吃慢点,等等我,早饭要一起吃才香…” …… 吃过早饭以后,两人径直去到岑康发最常拜的这家寺庙,榆安当地人认为最灵的寺。 也是许砚谈相片里记录的,有岑芙小时候足迹的地方。 八点半左右的寺庙里空气还回荡着夜的清凉和露水的甘。 不少游客已经买票进来了。 寺庙就是有着神奇的磁场,所有踏进来的人都会莫名静下心来,默契地收小了声音,放轻了步伐。 穿着袍子的和尚挥动着巨大的木扫把,哗——哗——的声响也扫清了来客内心的焦虑。 “那会儿我爸爸住院,他还跟我开玩笑说呢。”岑芙一步步踏着台阶,往上走着。 四周的竹林深处有悦耳的鸟叫声,不同于麻雀,不知是什么品种。 “他说,寺庙是灵的,求的事业顺利和家人健康,都实现了。” 岑芙走累了停下来回头看他,喘着气笑:“就是忘了给自己也求个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许砚谈抬眸,举起相机对向她,岑芙很自觉地对他比了个剪刀手,咔嚓一声快门落下,一张照片存入。 他往上走两步,把相机屏幕给她看,岑芙点头:“好看,感觉你摄影技术比我这专业的还好呀。” 许砚谈盯着她淡然又透着游玩愉快的小脸,开口来了句:“我发现你现在对你爸的事儿挺开明的。” “嗯。”岑芙挽着他胳膊,让他带着自己继续往上走,“因为我前阵子看了个电视剧,那里面有说,对逝去的人一定要多谈论他,多跟别人讲他的事。” “只有大家都不再提及他,没人再认识他的时候,他才真的消失了。” “后来我试着跟朋友,跟你,笑着说了好多我爸的事儿。”岑芙一笑明眸皓齿,盯着脚下的石阶路,眸中尽是释怀:“我发现感觉真挺不错的,我那么说着,就觉得在他在我脑海里特鲜活。” “所以我打算以后有机会就多说说他。” 岑芙没看见,在她身边的许砚谈听完这一番话,盯着她悄然间露出个笑。 他伸手揉揉她头发,“又懂事儿了。” 两人走到石阶路的中间,中间设置了很宽敞的一个平台,似乎就是为了登台阶累的来访者休息用的。 岑芙停下,指着左边一个石墩子,看向许砚谈:“你知道么,我听我爸说,我的名字就是在这里来的。” 许砚谈环胸,挑眉:“怎么说?” “说是我们在这里遇到个道士,那个人一眼就看出我还没有名字,然后告诉我爸,要‘芙’这个字。” 岑芙以为他还不知道,弯着眼睛凑近他,“道士叔叔还说我要找一白蜡金命的男人作婚配,能旺我。” “你出生年刚好就是这个金命,你说怪不怪,有时候我也很想相信科学…” “不过我没再见过那个道士叔叔了,他没再来过,我也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她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在那个石墩子上坐下,双手感受着石墩上的冰凉,仰视着面前的许砚谈,开玩笑似的:“有没有感觉咱俩像是命中注定?” “你信命么。”许砚谈扯动唇线,走到她面前弯腰俯身,从岑芙清澈的眸里去看自己的倒影。 那个时候,岑家还没去崇京。 所以你说,有时候到底该不该信这命。 “嗯?”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许砚谈不急不缓,勾起唇角,忽然就很想看看她的反应。 “没急着告诉你,其实你早就见过他了。” 岑芙的心跳一下子有些乱拍,这是完全料想不到的发展。 “他叫徐洪。”许砚谈若有兴味地告诉她搁置了五年的真相:“是我姑父。” “过年跟我回家,你应该能再见着。” 岑芙翕动唇瓣,盯着他半带揶揄的眼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有些恍然大悟的眼热。 许砚谈的姑父…是给她起名字的人。 而早在五年前,他站在自己面前。 对她说。 “你成长得很好。” “很好。”:,,. 84. Butterfly 清晰透明 就像美…… Butterfly:84. 原本对于过年跟许砚谈回家这件事岑芙还有些紧张,因为这次再去,身份就不一样了。 之前暗示自己鼓足勇气的原因是不管如何玉麒麟是必须要由她亲手交还,所以是一定要走这一趟的。 但是现在,岑芙又多了一重期待,那就是见到姑父。 虽然二十多年就见过短暂两次,可是岑芙对这个赐予自己名字的叔叔有着说不清的好感。 “希望他身体健□□活愉快。” 返回崇京的飞机上,岑芙望着窗外云堆,没前没后地来了这么一句。 “谁?”许砚谈不知道她脑子又在捣鼓什么。 “姑父。”岑芙扭头,“他这些年都还好吧。” 一听是说他那个便宜姑父,许砚谈又懒洋洋合上了眼,不屑一顾道:“好得很,成年累月的游山玩水,活神仙似的。” “姑姑也跟着他一块旅行?”岑芙忽然对这对夫妇开始好奇。 许砚谈提起那俩长辈就头疼,“没,他俩各玩各的。” 一个喜欢灯红酒绿,一个喜欢绿水青山。 也不知道是怎么能成为两口子的。 关键是,徐洪是许竺年轻时候不顾家里反对,甚至可以跟老爹断绝关系也要跟的男人。 结果瞧着夫妻二人现在表面各玩各的,几乎不过问对方的状态。 会引人摸不到头脑:这俩人当初是怎么爱得要死要活的? 生了个儿子也是,长期就丢在许家给许衡带着,真不知道他亲爹亲妈的教育方针是什么风格。 岑芙听完叹了口气,靠着他肩膀,忽然感叹:“我突然觉得,叔叔好辛苦啊…” “不仅要料理生意,还要拉扯这么多孩子。” “哪儿这么多?”许砚谈合着眼发问。 岑芙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这儿不就一个已经带大的么。” 许砚谈听闻,露出了不太耐烦的蹙眉。 安静了半晌。 两人都笑了。 “让他辛苦着吧,谁让他老好人。”许砚谈好似早就计划好了,凑近她的额头,慢慢讲:“以后你要也想生,生完也丢给他,他有经验。” “咱接着过咱的二人世界。” 岑芙露出了非常鄙夷的表情,似乎在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自私恶毒。 许砚谈听身边人半天没声儿,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好对上她这眼神,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问题:“你想自己带?” “我是不太愿意让它分走你搁我身上的注意力。” “得了,那就一块带,谁让它是我的种。” “许砚谈!”岑芙小声控诉,莫名带了些羞涩,打他胳膊一下,憋着笑提醒他:“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她用指尖隔着衣服一字一顿的戳他结实的手臂肌肉,“你对你叔叔也太狠了,他是大总裁诶,不是带娃叔叔。” “不怕叔叔伤心觉得养了你个白眼狼。” “而且他未来也会有家庭的呀。” 岑芙瞧着娇弱弱一人,手劲可不小,一指禅戳得许砚谈有些发疼,他伸胳膊一把把人搂在怀里,让她老实点儿。 “放心吧,他没准儿还乐得很。” 岑芙一看自己对他输出半天也不见这人有半分“悔改”,也说不动了,窝在他怀里跟着一块阖眼睡觉。 稍微眯一觉,醒来应该就快到崇京了。 …… 大概临近傍晚的时候,飞机准点落地崇京国际机场。 岑芙迷迷糊糊刚醒来,隔着玻璃就感受到崇京深冬的那股干燥感,恨不得立刻从行李箱里掏出保湿面霜糊在脸上。 在榆安玩的这快一周的时间让岑芙习惯了那边的气候,冷不丁一回来有些不适应。 今晚卧室里应该开一下香薰加湿器,不然真的要上火。 “没开车,我们待会儿怎么回去,打车么。”岑芙问,两人住的公寓在市中心,机场在快近郊了。 “有人接。”许砚谈提起她的包,把还迷迷糊糊的人牵起来。 回来坐的是头等舱,他们优先下机。 岑芙一边往外走,一边纳闷:“谁啊?” 没听说回来的时候有人接。 提完行李出了单向门,在一堆靠在栅栏接客的人里,有个人格外的显眼。 胖猴穿着一身骚包潮牌,戴着个墨镜装得二五八万似的,单手扛着一个会发光的灯牌。 “许砚谈?岑芙”一闪闪的,特别高调,特别显眼。 主要是中间他还加了个爱心。 岑芙看见那灯牌,害臊得连连捂脸,还忍不住想笑。 就算她本人平日里做事再低调,认识这么个拽人男朋友,再认识这么一帮喜欢疯闹的朋友。 感觉注定会度过不太平静的一生。 “行啊,家伙式不错。”许砚谈走过去,扫了一眼他那灯牌儿,难得称赞。 “我办事儿那能掉档次吗?爷接机都得是这个水准的。”胖猴把灯牌收了,笑呵呵问他们:“怎么样啊玩的。” “小城山水,是不是特有情调,特…” 在胖猴还没说出什么不知害臊的话之前,岑芙率先开启别的话题打断:“哎,我看你是不是瘦了?” 说起来她回到崇京这几个月,是第一次见胖猴。 因为之前他一直在国外谈生意,近况都是从许砚谈口中得知的。 他们彼此这还算是朋友的关系,也是今天也才刚刚续上。 说到胖猴这个外号,许砚谈跟她讲过。 因为胖猴从小就有遗传病,属于是不易吸收营养的那种体质,导致他从小就特别瘦,吃什么身上都没肉,所以那时候发小们就给他起外号叫瘦猴。后来看医生有效调理,加上胖猴自己胡吃海塞,一胖,就把肉直接揣起来了。 这瘦猴的外号直接就成了胖猴。 岑芙刚认识他的时候,胖猴还壮的跟头牛似的,还是肥牛。 但是现在一看,他的身材更偏健硕,整个人单薄了好多,不肥实了。 “那当然,咱俩都多少年没见了,这几年到处跑,吃不好睡不好,哪有空长肉。”胖猴摆摆手。 许砚谈瞥他一眼,“不说你办十万健身卡泡妞那事儿了?” “哎!”胖猴被戳到糗事一下急了,“我这刚跟人岑芙建立点成功人士的形象,你他妈…” 岑芙别脸轻笑。 感觉还是那个胖猴。 “你说我这么一个大忙人,手里分分钟几十w上下,今天给你们当下人似的跑两趟机场。”胖猴叹气:“我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岑芙一愣:“…两趟?” …… 胖猴载着他们赶到市中心竹鹤楼大饭店,岑芙几乎都顾不住那两个男的,脚步匆匆地往楼上包间赶去。 她有多久没见过骆杭和云迹了。 太久了。 对朋友的阔别已久,让她都二十多岁的年纪也泛起小孩般的雀跃。 “这边请。”服务员把岑芙带到包间外,他的脚步都快跟不上她了。 岑芙匆忙点头示意后,推开门走进去。 vip观景包间是套间的形式,里面备餐间,卫生间,客厅外加餐厅都有了。 她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云迹,还有正在泡茶的骆杭。 两口子齐刷刷抬头,与她对上视线。 朋友久别重逢时的那股如火山喷发一般的情感,一下子堆迭在原本安静的气氛里。 云迹看见她杏眼笑得弯成月牙,喊她:“岑芙!” 许久未见,她原本就有些娃娃脸的脸型更圆润了些,透着气色饱满的粉嫩。 宽松的黑色长款毛衣和宽松丝绒长裤包裹着她的身材。 单独生活的那几年,岑芙常常会梦到那个夏天,和朋友们在郊区湖边扎帐篷野营的场景,其中她和云迹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云迹的明媚不同于纤纤,纤纤是属于有些张牙舞爪的活泼,而云迹经历过很多,又比岑芙大上两三岁,在她身上有种温暖和包容,每次看见她的笑容都会获得力量。 可能是因为搞学术,骆杭日常也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就是一副斯文败类的理工男架势。 只不过听说他不仅在研究所干得很出色,而且也快评教授了,最年轻的教授。 骆杭率先起身走向她,岑芙往前几步和他握手,很是用力气。 骆杭睨着她,扯起谦和的笑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岑芙颤了颤眼睫,又看了一眼云迹:“对不起,这几年都没跟你们联系。” 骆杭等她松手后才缓缓收手,摇头:“忙点好,你参与制作的电影,我和云朵每次都会去电影院支持。” “我证明,我们俩还把电影票都留着了。”云迹笑着说,然后抬手招呼她:“快过来。” 岑芙小跑过去,在接近云迹的时候把自己稳下来,坐在她身边,盯着她那黑毛衣后有些隆起的腹部,一脸小心翼翼又新奇。 “怎么样?” 问的是她孕期的情况。 云迹怀孕的事在来的路上听胖猴已经说过了。 云迹和骆杭一个师范硕士毕业,一个崇航直博毕业后没多久就结了婚。 现在云迹在挨着家附近的重点小学当教师,也是刚把工作稳定下来就怀了孕。 因为是计划之外的事,两人考虑了很久还是打算就在今年把孩子要了,毕竟骆杭的年纪刚合适,而且骆杭的爷爷年岁已高,两人都想让老人家早点抱上重孙。 以报爷爷那份,哪怕没有血亲关系,依旧这么重视骆杭这个孙子的恩情。 云迹前阵子也正式开始休假,前三个月度过去以后,第四个月刚开始,受孕期激素影响云迹的心情就不太对劲。 所以骆杭二话不说请了假带云迹去旅游放松。 正好和许砚谈他们一样,赶在过年前回来了,恰好是一天。 “要摸摸吗?”云迹也对自己怀孕这件事常感到新奇,主动把肚子挪到她面前。 岑芙伸手,把手掌轻轻贴到云迹肚子上,“它会动吗?” 云迹摇头:“说是过阵子就会有了,反正我还没感觉到过。” 许砚谈和胖猴这时候才进来。 许砚谈进来的时候一眼扫过去找岑芙,瞧见她猫着腰对着人家的肚子摸来摸去像研究什么出土宝物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颇为无奈地吐了口气,慢悠悠跟骆杭对上视线。 许砚谈乜斜他:我老婆为了你老婆,连我都不要了。 骆杭轻微笑:人不讨喜,就别赖别人了。 “行了二位有老婆的。”胖猴把菜单拿过来给他们:“点点菜吧,别让孕妇饿着。” 骆杭翻开菜单,寻找云迹喜欢吃的菜,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尽是损人的笑意:“你这做大老板的说话还是要严谨。” 他抬下巴示意许砚谈:“他可还没老婆呢。” 强调岑芙还只是他许砚谈女朋友的事实。 许砚谈捏着厚厚的菜单本在骆杭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颇为荒唐地冷笑。 压低嗓音。 “骆杭,时间早晚的事儿,你少跟我这儿牛逼。” 胖猴摸鼻子,心里念叨。 是。 您这还没订婚呢,人家老婆孩子都有了。 啥也没有,就坐这儿硬狂是吧。 啥也不是。:,,. 第 85 章 Butterfly Butterfly:85. 别看许砚谈这人臭脸拽脾气,身边的朋友都很铁而且不少。 很多人也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彼此认识成为也能说上两句话的朋友。 例如景淮和骆杭胖猴他们就是。 如果没有许砚谈的牵线搭桥,这两拨人在之前完全没有交集。 骆杭瞧着团聚在一起的朋友们,也就忽然想起没来的人,他跟服务生点完菜把菜本合上递过去,同时问许砚谈:“景淮呢,他不来?” “没回来呢。”许砚谈应付一句。 那两口子也在国外逍遥,估计过年都不回来。 毕竟两个没牵没挂的人,年在哪儿过都一样。 关于景淮的那个女朋友,岑芙听许砚谈几句话提过。 那年她先离开了崇京,许砚谈后脚也出了国,就留景淮一个人在那间门公寓里继续住着。 那个女孩子是大概一年后搬进去的,两人之前就认识,据说还是景淮的什么妹妹… 总之想来也是段在同一屋檐下产生的浪漫故事,两人这些年一直甜蜜,只不过一直没结婚。 岑芙回想景淮那个艺术范十足,我行我素的懒散样子,或许对方也是一样脾气,有没有婚姻来约束这段关系都无所谓。 因为已经足够依赖信赖彼此。 “明寐什么时候回来,我也好没见她了。”云迹搂着怀里的岑芙还在想别的女人。 三个女孩里,岑芙还是最小的,明寐比云迹小一岁却比云迹本科早毕业。 “她上学早吧,”云迹回答岑芙的疑惑,她回忆,瞧着岑芙笑道:“她跟我脾气完全不一样,不过并不是不好相处的人,等回头见了你就知道了。” 岑芙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生,能让那种性格的景淮一下子惦记那么多年。 云迹抱着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软乎乎可爱的岑芙,靠着她舒服的喟叹:“妹妹们就再多玩儿几年吧,别急着结婚生孩子。” “它会带给你们更多快乐。”岑芙扫了一眼她的肚子,真诚地祝福。 “但愿吧。”虽然嘴上说着牢骚,但从神情上足以看出云迹对这孩子的期待。 能让女性对妊娠这么愉快期待的,想来一定是丈夫给足了爱护和底气。 云迹瞄着远处凑在一起三两句跟吵架似的拌嘴聊天的男人,在她耳畔打趣:“你最好在我生之前把婚结了。” “可别让我挺着大肚子当伴娘。”她蹙眉,像是姐姐给妹妹下指令似的。 岑芙一想起结婚这样完全未知的事,下意识又垂下眼帘羞涩,她哼笑一声,嘟囔着:“你不该催我,总不能是我跪下去给许砚谈求婚吧…” 云迹想象岑芙单膝跪地捧着大钻戒求婚许砚谈的场景,觉得太过滑稽,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撑着腰眼泪都笑出来了。 岑芙瞧她这么笑话自己,察觉到许砚谈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臊得红了耳朵,急忙忙拉扯云迹:“别笑了你,真的是…” 一个两个,见了面怎么都喜欢调侃她。 许砚谈坐在不远处餐桌边,瞧着还窝在沙发里调笑的女士们。 他搭在椅背上的手捏着一个小瓷茶杯,淡到没味的茶在他口腔里窜留,许砚谈撩动眼皮,盯着骆杭:“你老婆说什么了,给我们弄成那样儿?” “我家的脸皮儿薄,别给我们聊臊了。” “她说什么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云迹肚子里的蛔虫。” 骆杭猜测着,借机戏谑:“能让岑芙难堪的,也就只能是某个不争气的。” 许砚谈轻叱:“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争气。” 骆杭瞥他:“你很争气?” “真争气那些年飞回来就扯着我喝酒?喝得一晚上嘴边就没离过岑…” 骆杭话没说完,许砚谈倏地把喝空的瓷杯砰地扣在餐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加上豺狼似的眼神,用动作威逼对方闭嘴。 许砚谈发着威胁亮光的眼始终盯着骆杭,歪头,“续茶。” 骆杭给他倒了新茶,挑起眉头,留在身体里的那缕少年气也逐渐浮现,损人悦己:“急了。” “上菜了哎!”从外面进来的胖猴恰好看见他们点的餐品推着车送进备餐间门,操持着大伙落座准备开宴。 因为云迹怀孕坐不住,所以上菜前一直拉着岑芙窝在沙发。 两姐妹手拉手起来去餐厅,一聊起来谁的男朋友谁的老公也都不管了。 骆杭和许砚谈也就默契的各自坐在她们的身边,伺候着吃饭。 都开着车,简单的在过年前团聚一次,也就没上酒。 果汁隔空碰杯,撞出的清脆是不会被时间门扯开的亲近。 各自爱恨,各自奔波,在成为当下最好的自己以后,大家再次团聚在这座城市。 这下,是真的会有很多次“下次见”了。 *过年的氛围早在一周前就由各个商业街,商场店面扑散开来。 大城市里逢年过节燃放烟花的人少了,也就少了很多年味,不去街道上走一走转一转,待在家里还真感觉不出一年最重要的节假要来了。 岑芙好几天前就为自己要跟许砚谈回家这件事焦虑得忙活不停。 光是伴手礼她就拽着许砚谈出了好几趟门去挑选,许家上下每个家庭成员她都给准备了礼物。 就这样,她还是觉得不够。 直到今天大年三十上午,在外面的集市,两人买了长辈点名需要的菜和肉。 岑芙一路眉头蹙得紧,许砚谈手上拎着菜,另一手把人搂进怀里劝慰:“他们想见的是你的人,早就一家人的关系,表面功夫有点儿就成了。” “放轻松,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岑芙握紧他露在外面有些凉的大手,忽然问了句:“用不用去看看爷爷。” “不用,等三月。”许砚谈把家里的安排告诉她:“每年忌日全家一块。” 她点头。 岑芙走到一半,突然愣了,“我,我没给你爸爸准备礼物…” 竟然把这人忘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准备得吧。 毕竟她是有意愿加入他所在的亲属家庭的。 许砚谈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那个人,在冬日苍白里更显锋利的眉眼有瞬间门的松动。 他沉默着牵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两人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哒哒响起。 头顶的树木枯干蔓延交缠,像是在树干之上编织了一扇又一扇略微坚硬的蜘蛛网络。 岑芙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沉默了,心里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而后,她听见他说。 “他死了。” 明明是不关己的人,也是对许砚谈不好的人。 许项是许砚谈人生阴影的重要源头,她就因为这一点,就可以毫无理由地厌恨他。 可是当她听说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世上时。 过于突然的消息,撬开了她翕动的唇瓣,打消了她的语言功能。 “怎…”岑芙迅速眨两下眼。 许砚谈偏头,对上她在这枯冬里也汩汩流淌的水眸子,用平缓的眼神告诉她:自己心情稳定,不用担心。 然后一点点解释给她。 “有两年多了。” 爷爷去世以后,许衡接管了许家的事业大权,也就没有人再给许项这个曾经的大少爷好脸色。 毕竟,许项也不曾善待过别人。 许衡念在兄弟血亲,继续提供给许项良好的居住环境和生活品质。 但是人活着最需要的东西,没人再给他。 那就是关心和交流。 许项一个人守着那曾经对许砚谈,以及许砚谈生母都是牢笼的三层别墅,把自己沉浸在一个人的封闭世界里,如梦如痴。 没多久,他本就不正常的精神就彻底崩坏了。 许项就疯了。 疯癫和抑郁交杂,让他一会儿想生一会儿又想死。 等佣人发觉不对的时候,许项已经服药过量自尽,死了一天多了。 躺在那张,曾经囚禁宋媛月人生的床上。 许项一辈子都没觉得自己做错,这是他最不值得人可怜的地方。 他的葬礼许砚谈也没去,听说也没什么人参加,潦草结束了。 或许给他最大的惩罚,就是连死后,都无法与宋媛月合葬。 许项对他不好,至少人还活着。 岑芙在意的是。 许砚谈是真的,再无父母了。 早在两年前,他就没有父母了。 上天总是对他薄情。 对许砚谈好的人,一开始就没有很多,而且还在越变越少。 他这么平静地,仿佛在聊别人家的事一般讲给她听。 重逢和好后,他甚至都不记得把这件事告诉她。 应该是解脱吧,曾经伤害他的人,如今已经成为他人生里无足轻重的疤痕。 可她觉得伤感。 岑芙望着许砚谈右眼皮上那道浅色的划痕,忍着情绪,用指腹抚了抚他的手背,说:“没了好。” 没了好。 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让你留疤的人了。 我会好好爱你。 一直爱你。! 86. Butterfly 被伤透的心能不能…… Butterfly:86. 许砚谈爷爷生前喜欢种植,许家大院别墅后那一片绿荫都是他在打理。 可岑芙时隔五年再来时,眼前所见却让她心生伤感。 虽然整个院子从里到外都进行了翻新,从爷爷喜欢的欧式逐渐偏向于叔叔喜欢的简约风,里外打理的佣人也裁掉不少。 但爷爷照顾的那片园地光秃秃的,在冬季这样破败的时候更显得孤寂。 许砚谈把车停在车库,跟着他绕到别墅正门进院子。 “许砚谈,你这几年是不是没怎么回来过。”她问身边人。 见他四处打量的模样,就不像是经常回家的。 许砚谈颔首,却也没解释为什么。 人少了,房子越大越显得空荡。 这是岑芙第一时间的感受。 两人推开黑色铁艺栅栏门,鞋底踏在纹理石板路上发出轻声。 院子正面一片安静,没什么过年的热闹气。 随意一扫眼,岑芙瞧见好像有人往后院去了。 后院不是爷爷的园子么。 “想看看去?”许砚谈看她脑袋都快探过去了。 岑芙直回身子,抬头瞧他:“还是先进去打招呼比较合礼貌吧。” “不差这会儿功夫,走吧,我陪你。”许砚谈说完,推了下她的胳膊,让她率先往后院走了两步。 崇京冬季的晴天都是带着风的。 岑芙走在别墅侧面的阴面小道,走去的一路风掀动着她脖颈的围巾,凛冽穿过毛织打在她肌肤上,说不出的刺痛。 她眯起眼,加快脚步。 在踏入阳光整片时,风被降服了力度。 有个男人穿着薄毛衣,从后面看头发已经半白了,蹲在佣人身边,语气慢悠悠地指导:“松土,讲究的是力道,你弄得这么浅,种子怎么埋得好啊…” 他手里盘转着的木手串,动摇了岑芙的记忆。 她讷讷吐不出一个字,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双手交在身前。 静静地看着他们。 男人似乎感受到身后来了人,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扭回头。 两人就这么隔空对上了眼。 徐洪姑父有着一双慈悲又干净的眼睛,也总是笑着的,眼尾有个钩子似的。 他深深又短暂地打量了岑芙的眼神,直起身一笑,“姑娘,许久不见啊。” 手心在这寒冬室外冒出了汗,岑芙收紧下巴,一言一语都小心翼翼,情绪满盈:“…您好。” 姑父的腰板依旧挺直,就是头发白了。 敬重的长辈的衰老,是让她无法不伤悲的事。 许砚谈没往前来,把东西往地上一搁,斜着身子肩膀靠着墙边。 整个人半处在阴面,环胸耷拉着眼皮盯着,没什么情绪。 似乎也没打算跟这假道士姑父叙旧什么。 徐洪偏回头看了一眼佣人松土的进度,伸手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尘,“播种的功夫要下在寒冬,这样到了春天啊,才能出芽。”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岑芙面前。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见你,念了一首诗。” 岑芙使劲点头,跟他说话心里说不出的舒适,一字不差地背出:“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 这是你给我取名“芙”的祝福么,姑父。 “犹胜无言旧桃李,”徐洪背过手去,手里的木珠串一直转动发响,悠悠品味那首诗,语气含笑:“一生开落任东风…” 而后,他回头。 岑芙转身,追随着他的方向,始终认真地看着这位长辈。 徐洪先是有些严肃的看她,然后在不经意地瞬间,突然挤眉弄眼地逗小孩似的噗嗤一乐。 他对岑芙伸出自己的手心,示意她。 岑芙有些不懂,效仿着迟疑伸出自己的手,手心向上。 冷风穿过,带走她掌心的温度。 “老是想着要感恩,太累。”徐洪不知道从哪变出一颗还带着柄的车厘子,紫红色很饱满的,然后放到她的手心里。 “你成长得很好。” “比几年前更好。” “谢你自己,孩子。” 姑父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岑芙的眼眶骤然酸热,喉咙都苦了。 视线里手心躺着的车厘子变得好模糊,忽大忽小的。 姑父和许砚谈洞察人心的能力一样恐怖,可是姑父却不如许砚谈那般带着强势,他是慈悲和蔼的。 他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想说什么。“徐洪!大过年的你跑后院玩什么土!”姑姑那嘹亮的大嗓门忽然传来。 后院和别墅一楼的落地阳台是连着的,算是个后门。 岑芙扬着晃动眼泪的眸子回头。 许竺像是冻龄般,五年都没有任何变化,体态和面貌都仍旧保持着非常靓丽的状态。 她烫着卷发,嘴唇上的正红色口红特别衬她的肤色。 徐洪瞧自己妻子有这样嚷嚷,很无奈地劝道:“我帮老爷子收拾一下院子嘛,你喊什么。” “收拾个屁,你一年才在家几天,种上了就不管!”许竺数落他,翻白眼:“多少年了就一个死德行。” 她刚说完,发觉好像还有人在,许竺望去,瞧见站在后院里的岑芙。 许竺松动眉眼,放柔“呀”了一声,“芙芙啊?” 岑芙嗫喏唇瓣,到了姑姑面前仿佛又成了那个害羞唯诺的小姑娘。 “姑姑好。” 这时候,杵在侧面的许砚谈终于慢悠悠走出来了,他叫许竺一声:“姑。” 许竺斜眼瞪他一下,仿佛在说:快到家门口都不发个消息,让我在人家面前失态,你个死东西。 然后她快步走出阳台,下台阶直接略过自己丈夫,双手张开欲要拥抱:“唉哟我的姑娘,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跟姑姑联系…” 岑芙一听见这毫不见外的家里人语气,一下子也没憋住,投入姑姑的怀抱就掉了眼泪。 许竺一听见她有些抽噎的哭腔,又一记眼刀瞪到侧面,恨不得用眼神揍上许砚谈了。 “瞧瞧你!媳妇都能丢五六年!给我们委屈什么样了…” 许砚谈恨不得翻白眼,他默默拎起脚边买的伴手礼,走过去递给姑父几样,剩几步路把东西直接放进阳台。 做完全部动作回头那两人在还搂着叙旧。 许竺用手背抹干净岑芙略施粉黛的小脸上的泪痕,心里喜欢得紧:“这回回来了,姑姑可不放你走了。” “你就是不嫁给许砚谈,也得做姑姑的干闺女。” “好不好?” 岑芙使劲点头,也不知道特别认同哪一点。 “行了——”再说他跟岑芙就快演成伦理剧了,许砚谈拖腔带调地赶紧叫停:“天儿多冷,进屋腻歪吧?” 许竺放开岑芙,一句喊把许砚谈想直接从后院阳台进别墅的动作叫停:“你个狗崽子!给我回来。” 她牵岑芙的手,交给许砚谈,命令着:“媳妇上门第一次从后门进像什么话,你给我带着她回正门走。” “臭讲究。”许砚谈啰嗦一句,却也牵住她的手,老老实实往回走了。 两人走入阴面的侧面小道,风又一下子灌进衣服,岑芙刚哭过脸上被吹得干涩,眯着眼。 走到一半,身边牵着自己手的人忽然停了脚步。 岑芙刚一抬头,同时感觉自己腰上覆了只手,他一用力,她直接被推入他怀里。 下一秒,在风口小道穿梭寒风的地方,许砚谈不着调也没理由地忽然攫住她翕动未语的唇瓣。 亲吻来得突然,岑芙阔大眼眸。 吻并不深入,辗转与唇间。 冷风吞没了两人亲吻的碎声,抹去旖旎,多添纯情。 许砚谈亲了两下就作罢,睁开含情的丹凤眸笑而不语。 岑芙不解地嗔怪他:“干嘛,这在你家呢。” 还没进门儿,在外面拉拉扯扯亲亲抱抱的。 “你说说,我真欺负你了么。”许砚谈语气淡淡。 伸手,用温热的指腹略过她脸颊上留下泪痕的地方,缓解她脸上的干涩,替她挡风。 岑芙哭过的眼眸红润润的,我见犹怜说不出的柔弱,又如水洗过清澈。 连带着绯色的眼角,配上这一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 他扯着微哑的嗓子,话间性感:“哭得这么可怜。” 忍不住想亲她。 “什么可怜,我就是…太高兴了。”岑芙扯下他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拉住,感受着他指间略微的粗粝感。 她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忍不住和他十指相扣。 岑芙仰头露出笑脸,反复强调:“我真的特高兴,许砚谈。” 许砚谈的视线溺在她刚退潮的鹿眸中,半晌,轻哧一声:“知道。” “姑姑说我就是不嫁给你,她要认我当干女儿呢。”她说。 许砚谈嘶一声警告她,压低声音,故作不满:“岑芙,我看你好像对她干闺女更感兴趣是吧。” 岑芙假装看不懂他的暗示,客观上评判了一下这两个身份,很理智地回答:“嗯,明显是干闺女更好。” “你觉得呢,”她冲他眨眼睛,无意识撩拨,语气暧昧:“…哥哥?” 许砚谈对她的玩笑话不屑一顾,把人扯到怀前,俯首贴耳。 咬着重音,恶趣味上来,来了句。 “成,今晚玩儿这个。” 岑芙:“……”:,,. 87. Butterfly 我用力牵起没温度…… Butterfly:87.

这人嘴里三句话总有一句不正经的。

岑芙很嫌弃他这白日宣y的行为,皱鼻压眉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许砚谈反而舒展开神色,半搂着带着她赶紧过去从正门进屋。

在后院见过姑姑姑父以后岑芙再从正门走进许家别墅,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多年在许家打理上下的保姆婶婶一直都在职,她端着果盘出来瞧见两人进屋,看见许砚谈十分高兴:“砚谈回来了。”

岑芙接过他从鞋柜里拿出的拖鞋,根据保姆婶婶的反应判断,问:“你之前连过年都不回来?”

许砚谈只是睨她一眼,没说话。

“你这样不对的。”岑芙换了鞋,说了这么一句。

他伸手恶作剧似的在岑芙后脑使劲揉了两把,把她头发弄乱,然后问保姆婶婶:“我叔呢。”

“先生在楼上办公室,从早上一直在开会。”保姆婶婶说着,也有种无奈:“饶是过年这日子口也忙个没完。”

许砚谈回头,和岑芙对上视线,小声开口:“待会儿带你上去。”

岑芙颔首,跟着他先去客厅落座。

许砚谈一眼瞥见整个人横着躺在沙发上玩游戏机的许向臻,压着脸色警告他:“许向臻,要是不会好好坐着,就别怪别人踹烂你的屁|股。”

许向臻一把游戏正打着,一听见表哥来势汹汹的声音顿时捧着手机从沙发上弹起来。

他这么一站起来,岑芙的视线从低到高,才意识到这小伙子已经成长为大男生了。

五年,许向臻高中都快念完了,模样也长开,继承了姑姑和姑父五官上的优点。

她也发现,原来姑姑的儿子随妈妈姓,没有姓徐,而是许。

许向臻一向是怕许砚谈的,趁等复活这会儿功夫把手机背到身后,特别有眼力见地叫人:“表哥!表嫂!过年好!”

听见这么一句表嫂,许砚谈原本沉着的表情稍微松动些,往沙发一坐,斟茶。

“算你小子识相”恨不得都写在脸上。

岑芙听见这陌生的称呼,频繁眨了两下眼睛,眼睫扑闪,半应不应地回了弟弟一句,带着微笑随他坐下。

“你快高三了吧?”岑芙在心里推算着许向臻的年纪,应该是十七岁。

许向臻跟军训似的站在旁边搓着屏幕玩游戏,一心二用,知礼貌地和岑芙对视聊天:“对,明年高考。”

岑芙瞄了一眼他那不看屏幕玩着的手游…

还能这样?

“你先玩吧,不打扰你了。”

“害没事,我马上输,嫂子还想聊点啥。”许向臻乐呵呵的。

“没人愿意搭理你,滚一边玩去。”许砚谈甩给他一句。

许向臻瞬间瘪嘴,像只谄媚时突然被踹了一脚的小狗,委屈巴巴地捧着手机扭头去餐厅玩了。

岑芙有点想笑,接过他斟好的茶,说他:“你干嘛对你表弟这么凶。”

“嬉皮笑脸,没个正型。”他锐评。

她挑眉,低头抿茶。

心里嘟囔:拜托先照照镜子吧…

这时候,二楼办公室的房间出来人了。

岑芙和许砚谈同时抬头。

与从楼梯上下来的谷倾渝对上了视线。

岑芙有些意外,下意识感叹:几年过去,叔叔已经有伴侣了呀。

谷倾渝经过五年,气质大变,举手投足间自信淡然。

从最初的黑色长马尾辫到现在的棕色短发,淡妆精致,身上的衣装也以简约商务的温柔风格为主,和许衡的穿衣风格很相似。

作为贫困生被资助,一开始她踏入许家别墅的时候,连穿着自己的旧鞋踏在光洁大理石地砖上都会感到自卑,单薄的后背总是有点弯着。

对许砚谈和许家其他人,都不太敢对视。

让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会很疑惑谷倾渝身上所发生的的经历,竟让她蜕变得这么出色。

而谷倾渝和许衡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砚谈掀眸,和谷倾渝对上眼的瞬间。

许多回忆翩翩袭来。那是五年前。

岑芙走后,许砚谈才在叔叔的口中得知当年事情的原委,也终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那股无处发泄的愤怒撕裂着他的理智,那是他第一次跟叔叔面对面地起争执,发了火。

他记得,那天晚上是个暴雨夜。

别墅外下着瓢泼大雨,卷着风,雨点打在窗户上像是子|弹在砸。

一道闪电劈下来,整个二楼走廊都瞬间亮如白昼。

他推门而出,恰好撞上端着餐盘上来的谷倾渝。

那时候她衣着朴素,牛仔裤洗到发白,被他的气势吓到。

两人在电闪雷鸣中对视,一人凶狠,一人卑怯。

但是谷倾渝身上有股劲,只要是跟许衡有关的事,她就能拿出一份莫名其妙的孤勇。

那时候,她端着晚餐,含着胸却瞪着眼,白着脸对他来了句。

“…你不该。”

许砚谈挑动眉梢,眸底那股火气更盛,像是被挑衅的野狼。

谷倾渝缓了口气,坚定道:“你不该那样跟先生说话。”

两人年纪相仿。

许砚谈浑劲上来,仰着喉结滚动乐了一声。

又是一声雷劈下来——

他歪斜在墙边,单手抄兜,带着极其不屑的语气,眯着眼反问她:“你在以什么身份教育我?我婶么。”

许砚谈冷下眼神,一字一顿,强调:“谷,同,学。”

谷倾渝的身形肉眼可见的颤抖晃动了一瞬。

许砚谈的话精准地踩到她心中最脆弱最见不得人的那块地方。

两人擦肩而过,谷倾渝回头,那一眼盯在许砚谈背后,他并未察觉。

之后即便在许家,在外面再遇见,也很少再有交集。

谷倾渝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而许砚谈也是个不知悔改的混球。

她和自己叔叔怎么发展,他管不着。

……

岑芙靠在许砚谈耳畔问:“那是?你婶?”

不知怎的他忽然被噎了一下,许砚谈半带无奈地偏头看了一眼自己女朋友,腮颊硬了硬。

他倒是希望不是。

“谁知道。”然后他站起来牵起岑芙的手带着人往楼梯处走。

三人在楼梯正面撞上,谷倾渝从楼上下来,瞧见他们,露出微笑:“先生已经开完会了。”

她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盛气凌人的气势,反倒一直以客人的身份自居。

谷倾渝见岑芙一脸对自己疑惑,主动解释:“我是先生的助理,以前是他资助的学生。”

“我是孤儿。”她惭愧一笑,却也坦然:“先生邀请我过来过年。”

岑芙赶紧道好,对她身上那股怡然自得的自信莫名的喜欢。

还没多看人家两眼,她就被许砚谈扯着往楼上走,也不知道他那么急干嘛,都不人家打招呼。

谷倾渝站在一楼楼梯口,仰头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动了动。

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看了一眼接起,直接说:“许董今天要和家人团聚,明天十点之前不要有任何商务打扰进来,通知下去。”

盯着手机上的各种工作消息,谷倾渝忽然出了神。

有时候她放空自己的时候想,或许自己该感谢许砚谈。

在那个暴雨夜,用那么不留脸面的方式点醒了她。

但她不是“识相”的人,他的话,到成了她这么多年拼命往上爬的兴/奋/剂。

给她勇气和冲动,在最一无所有的年纪,对许衡说出那句。

【先生,未来,我会追求你。】

【在我足够强大的那天。】:,,.

第 88 章 Butterfly Butterfly:88.

许爷爷离世之后,许竺一家人也不怎么回来,许砚谈出国,原本热闹的大院冷清了下来。

而许衡似乎是个早就习惯孤独的人,他为了节省一些不必要的家庭开支,裁掉了许家一半的佣人。

许衡这些年资助的学生很多,谷倾渝是唯一一个跟他真正走近的人。

或许因为她孤儿的身世,所以起初许衡对她更加关照。

她安静听话,勤奋好学,假期休息的时候,谷倾渝没有地方去。

某次到许家找他的时候,谷倾渝感受到这栋建筑孤寂的气质,她头脑一热,对着穿着居家服,正低头签署文件的许衡开口:“先生,您一直这样一个人,会不会孤单。”

许衡听闻,不慌不忙的把字签完,钢笔放置在一旁。

他眼镜片后的丹凤眼扫视了一圈周围,最后轻笑,“确实有些冷清。”

然后,许衡主动向她递来了邀请:“那小渝有空的时候,就抽出些时间过来,陪我这个留守老人聊聊天儿?”

谷倾渝听出他语气里哄小孩似的架势,有些不满,垂着嘴角反驳:“…您不老。”

许衡笑意更深,摇摇头。

之后,她被他特许住在许家别墅里,她喜欢在先生偌大的书房里看书,然后等他下班回来,向他请教不懂的地方。

许衡建议她走向社会,在劳动中锻炼自己的能力,她也照做。

那些个和他一起度过的假期,是谷倾渝回忆里的宝物。

许衡工作很忙,除去出差,他每周周六会固定在家里休息。

他的日常娱乐也仅仅是看书,喝茶,偶尔看看电影。

午后阳光最慵懒的时候,他就在一楼对着后院的那个大阳台上,躺在藤椅上阖眼小憩。

谷倾渝是那个悄悄给他盖上薄毯,然后偷偷在这个时候欣赏他睡颜的人。

许衡的面容状态和他的年纪完全不符合,换下西装革履,穿着暖色家居服躺在客厅的这番模样,就是说成三十岁出头的初熟男人都绰绰有余。

许家的男人五官都精致,他也有一双跟那个许砚谈一样的丹凤眼,但不同的是,他不像许砚谈有双眼皮。

单眼皮的丹凤眼,眼尾上翘,说不出的好看。

山根和鼻梁突挺的弧度恰到好处。

他身上有股如泰山稳重高耸的气质,从谷倾渝知道他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城府只深不浅。

但是,他只要看向她,谷倾渝就控制不住地被他吸引,就会莫名地获得厚重的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他在,只要他还愿意这样看着她,对她微笑。

谷倾渝就有勇气,努力地奔向自己的未来。

许衡就是谷倾渝认为长得最帅的男性。

但她怎敢肖想。

她该努力报答他。

而不是喜欢他。

她有点怕他中途醒来,于是装成一副没有任何私心,抛弃男女性别,只是来关心他的架势,才能坦荡些许。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来欺骗自己的内心。

他躺在阳光下小憩,她就窝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书,翻书的沙沙声与他平稳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画面说不出的治愈,暖色的滤镜包裹了原本冷清的许家别墅。

等她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曾经盖在他身上的那条毯子,在自己身上。

藤椅上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就这么安静的,闯进心扉的悸动,让她又害怕又雀跃。

……

谷倾渝曾经觉得,只要能维持现状就好,多一天都可以让她满足幸福。

直到先生找到另一半,她的存在彻底成为碍眼的那刻,她会很有自知之明地躲开。

结果她发现,自己是个卑鄙贪婪的人。

某个早上,谷倾渝听见他的助理对他说。

“许董,竺总给您安排的相亲…让您今晚上务必参加。”

助理看许衡细细咀嚼着早餐,没有任何反应,就继续说,介绍对方的情况:“是创天集团老董的女儿,二十八岁,哈佛金融学硕士毕业,现在在国内…”

谷倾渝坐在旁边低着头,吐司片在嘴里变得又苦又酸。

心脏扎着疼。

许衡放下筷子,有些无奈,沉了口气,对自己的助理说:“小张,你知道么。”

“人如果在吃饭的时候都不能轻松,这辈子会很不顺遂。”

谷倾渝恍然抬眼。

小张当然没有想让自己老板闷气的想法,一下子有些失措,赶紧后退两步:“对不起许董,是我多嘴,您继续用餐。”

许衡缓缓偏眼,对上她控制不住发红的眼睛,温柔勾唇,短暂一声笑:“全麦的吐司这么难吃?眼泪都快掉出来给你的嘴巴调味了。”

“粗粮要偶尔吃一吃,对身体好。”心脏上的扎疼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幽默缓解了一大半。

谷倾渝没想到自己眼睛竟然红了,赶紧伸手背去蹭。

太丢人了…

过了几秒,她竟然小声闷闷地说了句:“…先生,你竟然还迷信。”

指的是他刚刚对助理说的那句。

不知怎的。

餐厅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忽地响起了许衡偏沉朗的笑声。

谷倾渝神色怔松,几乎没见过他这么不加收敛的笑。

许衡握拳,指关节贴在唇前,腕间的表盘转着精锐的反光,愉悦的情绪暴露在他勾着弯着的眼型上。

他下沉的喉结,说不出的性感。

谷倾渝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什么举措令他这么开朗。

许衡吐出口气,敛去方才的神色,把餐点往她面前推了推,作势起身:“我吃好了。”

他伸手,在她后脑轻拍了两下。

转身,再没其他话的离开。

……

打破平衡的端倪,是某天,保姆阿姨不在的晚上。

应酬时喝醉的许衡被助理交到她的手上。

许衡哪怕喝醉了也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礼数,靠在沙发上阖眼,西装还整齐,只有领口被他松开了些。

他那冒着青筋的脖颈有些红,谷倾渝知道他真的喝了很多。

被他扶到沙发上之后,她跑进厨房现学现做,煮了一碗醒酒汤。

等她捧着汤出来的时候,他像是已经睡着了。

谷倾渝猫着腰到他身边,小声的唤他:“先生…先生,您不能在这里睡。”

“我,做了醒酒汤,您喝一点吧。”

“先生?”

“先生?”

在她下一声叫出来之前,在他的眉头蹙起的瞬间。

谷倾渝的手腕倏地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呼吸一滞。

无声,却喧嚣。

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一般的倾斜到地上。

昏暗的客厅里,许衡缓缓睁开了半醉昏沉的眸子,缠住她慌乱的目光。

他没有松手的迹象。

半晌,他蹙着眉笑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你好像总是叫我先生…”

“你是不知道我的名字么。”

怎么跟一个醉鬼讲道理呢,不过谷倾渝在他酒后的模样里,好似看到了几分……

他少年时的剪影。她嗫喏唇瓣,从小到大坚韧倔强的眼睛里,溶出了温柔:“我知道的。”

“许衡…”

三秒后:“先生。”

许衡重新合上眼,又笑了。

谷倾渝低头,盯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

手背单薄却宽大,浮着青筋,强大又漂亮。

她就这么半跪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陪着他缄默。

……

那晚之后,许衡就开始冷落她了。

这是让谷倾渝没有想到的。

并不是疏离,而是,许衡对她展露出很明确的界线感。

显然,他记得自己喝醉后的一切。

而许衡,一定是自认失礼的,在早餐的时候明确对她表示歉意。

可她却不能表达任何态度,可悲又难过。

“先生照顾我那么多次,还不准我照顾你一次么。”

谷倾渝只能表现出一副从始至终把许衡当做尊长,当恩人的样子。

她自己都开始憎恨自己,在自卑的夜里撕扯内心。

直到。

许砚谈以那种不留脸面的方式撕破了她那层可怜的伪装。

谷倾渝无法否认。

许衡是她的恩人,更是她喜欢的人。

高等教育和深度的阅读,许衡的亲自培养让谷倾渝养成了自强自傲的脾气。

她知自己渺小,也不甘于渺小。

她不愿意仰着头去追求他,落在所有人眼里成一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丑陋戏码。

既然他是高岭之花,那她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先爬上那高岭,再做弯腰的采花人。

谷倾渝的留学offer很快下来,这是她努力许久的成果。

她决定出国勤工俭学,于是单方面提出不再接受许衡的学业资助。

谷倾渝心思很重,她知道许衡身边从不缺家境资历都优秀的女人。

所以就当是卑微者的最后挣扎。

至少,不能让他就这么忘了她。

她在留学前,在最一无所有的时候,在书房对他坦然表白。

那也是一个雨夜。

谷倾渝忘不掉许衡当时的模样。

他坐在椅子上,侧着脸对她,目光始终留在窗口,望着那狂风暴雨。

许衡摘下他的眼镜,没有任何破绽的微笑,头一次露出了惭愧意味。

“小渝,你知不知道我大你十三岁。”她二十三岁。

他三十六岁。

谷倾渝摇头,毫不动摇自己的爱慕:“我不知道你大我多少岁,我只知道,我现在还配不上你。”

“先生,我会回来,回来报答你。”

“然后追求你。”

“在那之前,我会成为足够强大的人。”

……

……

客厅那边逐渐热闹起来,谷倾渝有些涣散的目光一点点随着褪去回忆重新清明,她把手机关掉放进口袋。

踩着当初她在这里居住穿着的这双拖鞋,扬着得体的笑容走向许家人。

许竺瞧见她,对她招手:“小谷,快来,洗水果吃了。”

“竺总,您别累了,我来帮忙。”谷倾渝挽起女士衬衫的袖子,拖鞋上的蝴蝶结与她二十八岁成熟稳重的气质俨然不符。

却也依旧鲜活。

楼上,岑芙听着许砚谈这三两句解释,对谷倾渝非常好奇,追着问个不停:“所以回来她就进了你叔叔的公司吗?”

“一点点从小职员做到总裁办公室呀,好厉害……”

“她留学是哪个学校?”

许砚谈在许衡书房站住,倏地回身,伸手捏起她柔软的脸蛋,压低眉心:“岑芙,我发现你对外人老是特好奇。”

“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五年都干嘛了。”

“你这么关心她,她能给你什么好处,嗯?”

岑芙手里抱着用红布包着的玉麒麟,她原地踱步,故作思考。

然后她回头,腾出一只手扶上门把手,理直气壮道:“她可能是你未来婶婶诶,许家未来女主人,我好处大了去了。”

岑芙说的时候,故意咬重了婶婶,女主人几个字。

许砚谈额角的青筋动了下。

又是讨好女主人,又是认干闺女的。

她跟他回家到底是干嘛来了?

他轻呵。

“瞧你这点儿出息。”

“你啊…”他覆上岑芙的手背,下压,与她一起推开叔叔的房门,压着沙沙的嗓音,有股自甘认栽的无奈:“就知道气我。”

岑芙悄然弯起眼睛,笑而不语。

门开,她步入许衡叔叔的书房。!

第 89 章 Butterfly Butterfly:89. 叔叔书房里成排搁置的高大书架,岑芙曾经在许砚谈的卧室里见过,设计和木材的颜色都是一样的,像是出自同一批制作。 但是他的书房要比许砚谈的卧室大很多,说是个小型图书馆都可以接受。 书房挑高很高,连头顶上的墙壁都做成了内嵌式的书架,摆满了书。 而这些藏书,许衡大概都看过。 博览群书,似乎是许衡有如此底蕴的根源。 岑芙侧着身,放轻步子走进书房,迎面在落地窗旁边,看见了坐在桌前还在处理工作的许衡。 幸好。 她想。 目光所及之处,成熟男人的体态精神并没有因为这忙碌的五年而被磨损,叔叔还一如五年前那么俊朗。 岑芙刚刚听了他与谷倾渝的片段往事,忽然想起。 她调转视线,最终在他身边落地窗的角落发现了—— 那杆紫檀龙头文明杖,靠在那边,似乎都有些落灰了。 叔叔跛脚多年,但好像很久没有拄杖行走了。 许衡听见门口有声音,手里翻着文件,同时稍稍抬眼,看见了两个小辈。 两个都有阵子不见了,只不过一个很久,一个更久。 许衡平静的眸色也有了些波动,他松手,把翻到一半的文件放回去。 岑芙怀里抱着那被布裹着的麒麟,玉的质感透过丝布渗到她的掌心。 前几天,她把自己的五根发丝从麒麟的脖子上摘了下来。 离家五年,它也该回到主人身边了。 岑芙望着叔叔柔和的眼眸,方才的紧张被激动冲没。 “叔叔。”她抱紧怀里的东西,说话间门溜出笑,“好久不见,过年好。” 许衡移动目光,从岑芙的脸上,转到站在她身后半倚在墙边的许砚谈身上。 侄子的表情淡淡的,明显没有人家姑娘来得诚恳。 但是,他进了自己的书房,某些态度默契地在叔侄二人之间门传递。 许衡眉宇间门的疲惫也被逐渐泛起的微笑抚平,他向岑芙招手,“过得还好吗。” 岑芙点头,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向叔叔,还不忘回头,让许砚谈也跟上。 许砚谈接到女朋友的眼神提醒,无奈,抬腿步入书房的阳光之处。 “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许衡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到盒子里,少了镜片的遮挡,他的眼眸少了作为商人的凌厉,多得是书香绅士的柔和。 岑芙摇头,微笑着说:“我该替爸爸感谢您,如果不是您介绍人收购了我爸爸的公司。” 她垂下眼睫,其实自己什么都懂,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说出这些:“我爸爸连后续保守治疗的钱都没有。” 某种意义上,许叔叔也帮着她,让爸爸多在世上留了这么长时间门。 岑芙说完,把手里的东西双手递过去。 “物归原主,您的态度和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许衡接过来,掀开丝布,盯着玉麒麟剔透的头身,“我见别人家求取儿媳妇的时候,都是奶奶或者婆婆拿出传代的玉镯,戒指当做礼物。” “但我们许家的男人一生总是缺少女性长辈的关爱,那些东西许砚谈都没有。” 许砚谈站在岑芙侧后,平静的视线盯着叔叔怀里的传家宝,沉默地听着。 “我把它送给你和你父亲,代表了许家全家人给予你们的承诺。” 许衡再抬头,眉眼微动中带着那股说一不二,强势却没有攻击性的当家人气场。 他笃然,非常认真地告诉岑芙:“只要你们愿意相守,许家一定不会亏待你。” “而今天你愿意跟他回来见我,就是给了我们全家一个答复。” 许衡说完,单手撑着桌面,从桌前站起来。 他说:“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孩子。” 岑芙回头,下意识去找他的视线。 在和许砚谈短暂对视后,她转回身,笑着答应叔叔:“好。” …… 在岑芙的眼神威逼利诱下,许砚谈乖乖的留在书房。 她和叔叔言笑晏晏的,亲得跟亲叔侄女似的。 接着岑芙很识趣的先离开书房,给他们单独谈话的空间门。 岑芙一走,书房顿时陷入了安静。 许衡瞥了一眼自己侄子,自然不会跟他再别扭,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口,“订婚有打算了么。” “早点儿订下来,你年纪又不小了。”他说。 许砚谈一听这话,斜着眼上下扫视自己叔,嘴上不饶人:“你比我大那么多,八字有一撇了?” 许衡“砰”一小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用动作斥他。 “我就是太惯着你了。”他摇头:“你爷爷要是还在,听见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拐杖早就抡到你后背了。”叔侄俩一刚一柔,谁倒也不甘拜于下风。 片刻,两人很默契地笑了。 【许砚谈,你这次要很认真的跟叔叔道歉哦。】 【回来我要问你的,不许骗我,也不许不听话。】 【不照做,你就别理我…也别碰我!】 许砚谈脑海里回荡着昨晚上岑芙对自己下的指令。 他松垮下身形,靠在叔叔宽大的书桌边,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掩盖一瞬而过的眼神。 想想,他许砚谈这辈子没听过几个人的话。 没辙,真没辙。 许砚谈老老实实回答叔叔刚才的问题:“看她态度。” “她要不着急结,我催什么?” 他放下手,又逮到话茬,不耐烦地反问:“叔,我是二十八,不是八十八。” “又不是快入土了,这么着急把人绑回家像什么话。” 该着点儿急的,是你不是我吧。 许董。 许衡反倒笑了,一副把他看得透透的眼神,“别太过溢自信。” “人家姑娘年轻漂亮,事业成功,多少比你年轻的排着队追求。” “男人在精力这方面…差几岁。”许衡说到一半,话停住了。 他往前两步,扶着侄子的肩膀,那副攻防不破的微笑有了几分揶揄的味道:“可差很多。” 许砚谈第一次听见叔叔口中说出这种话,他缓慢地眨了眼睛,喉口哼笑一声。 “我发现你是年纪大了。” “开始对小辈的操一些没意义的心了。” 许衡没有再回他话,扶着他肩膀的手加大力度,提醒他:“扶我下楼。” 许砚谈转身,把自己的胳膊借给他用力。 叔侄俩并肩走出书房,许砚谈下一步楼梯,等他一步。 他问:“你怎么不拄你那杖了?” “偶尔用,我本来也能正常走。” “那我放手了?” 许衡抬眼,投给许砚谈一记稍带气场的震慑。 许砚谈从小跟着他,根本不惧,露出一抹带着少年气的浑笑,实际上没有松开任何力度。 叔侄二人继续往下走。 脚步声叠着,二楼窗外的暖色的光打在两个男人宽肩窄腰的后背上。 光是有颜色的。 在这未曾变过的楼梯,光暗自记载一切。 只要许砚谈回头,说不定就能看见。 看见,多年前高大男人领着小男孩走上楼梯的画面。 那是年轻,健康的许衡。 还有伤痕累累又弱小的许砚谈。 他稍稍偏头,阳光描摹着他分明的下颌线。 “叔。” “嗯?” “对不住啊。” “嗯,我知道了。” “芙芙让你跟我说的吧。” “…不是。” 许衡敛眸,专注脚下的台阶。 “你爷爷看透了我,也看透了你。所以他才让你学法,事实证明确实是条正道。” 但是他的父亲,没有算到一件事。 许砚谈的爷爷没算到。 最终能让这浑蛋心甘情愿,老老实实的。 不全是法。 是人。 许衡走到一楼,放开了侄子的胳膊,率先迈步的时候,留了两句话。 “早点跟人家订下来。” “多带她回家。” …… 许砚谈松了松被叔叔捏得发疼的小臂肌肉,动了动唇线,回应地“嗯”了一声。 他将手抄进兜里,睨着。 多大岁数了,力气还这么大。 岑芙看见两人下来了,加快速度溜到许砚谈身边,迫不及待的问他:“怎么样?” 他低头:“什么怎么样?” “你跟叔叔啊,谈得怎么样,该说的说了么。”她踮起脚,十分关心。 许砚谈活动了下自己的右肩膀,故作龇牙咧嘴的叫苦,“昂,我道歉了,他揍我一顿。” “不信你扒开我衣服看看,都青了。” 岑芙倏地松开他,还给他一下,“又胡说八道。” 许砚谈捂着自己腹部,皱眉盯她:“他都揍我了,你还打?” 她怔愣:“叔叔真打啦?” “往死里打的。”他扯过她的手,趁着没人注意,撩开自己衣服带着她手往自己腹肌乱摸,逗她:“疼死了,给我摸摸。” 岑芙知道自己又中计了,脸颊飞红,想抽手抽不出来,跟他扭扭打打又不敢出声。 “许砚谈!你耍流氓是吧…!” 许砚谈最喜欢看她这副害臊又挣扎不开的样子,笑得眉眼全开,胸腔震颤。 把人弄进自己怀里乱揉一通。 谷倾渝见许衡下来了,放下手里的水果过去迎她。她十分熟络地把手从许衡的臂弯下穿过,让他以这样的方式借着自己的力。 而许衡也几乎是习惯性的吧自己的胳膊敞开,让她来扶自己。谷倾渝抬头看他,与他温柔的目光相接:“需要什么茶水,我去准备。” 许衡的丹凤眼比许砚谈的多许多沉淀的深邃,这样看着她的时候,仿若是厚重又收敛的深情。 他垂抬眸子的时候,闪过一时间门的犹豫。 最终,许衡用自己的手掌,恰到尺度的拍了拍她细腻的手背。 “今天不要微我忙前忙后的,家里有佣人。” 手背被他温热的手背怜爱着,谷倾渝心头骤然一热。 她有些受宠若惊,虽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可清冷眼眸外轻颤不止的睫却流露了真实情绪。 “把自己当成这家人自处,不要见外。” 许衡走到沙发旁边,松开她,做出了与当年一样的动作。 他伸手在她后脑轻抚般拍了两下。 “放轻松,过个好年。” 谷倾渝站在原地凝视着他,片刻,她笑着抬起不太自然的手,挽了下鬓边的头发。 露出了有些发红的耳朵。 …… 许家虽然是富贵人家,但是过年时候做的事倒也和普通人家差不多。 无非是准备丰盛的年夜饭,然后一起娱乐,度过这一天。 电视节目开始的时候,一家人还在打麻将。 一直念叨自己清心寡欲,绝无赌博之心,体会不到其中乐趣的姑父被姑姑硬拖着来打牌。 谷倾渝和岑芙是另外两个。 而许衡和许砚谈各自坐着,站在她们身后充当军师。 许砚谈单臂撑在岑芙椅背上,偶尔弯腰俯身,贴在她耳畔给支招。 道貌岸然,实际上就是趁着媳妇儿认真打牌臭不要脸地当着这么多人偷香。 岑芙打牌不太灵光,她不擅长计算,一遇到困难就皱着眉回头,眼巴巴求助自己男朋友。 而许砚谈之所以不上场,就是为了岑芙这番特需要自己的模样。 他受用得很。 打了两三个小时麻将,包饺子的时候到了,麻将局就暂时休战。 岑芙本来是打算去帮忙的,但是被许砚谈偷偷带出去到后院放仙女棒了。 “大家都一块包饺子聊天,你非要拉我出来。”岑芙迎着冷风,抱怨他不懂事。 许砚谈另一手拎着买好的烟花,回头在夜里睨她一眼,漂亮的丹凤眼在黑夜里微亮。 他挑眉:“就你自己包的那饺子,你确定是去帮忙的?” 岑芙这才想到,她包的那饺子…确实有点摆不上台面。 她叹了口气,“你说像我这样的…饺子不会包,麻将不会打。” “姑姑他们不会嫌弃我吧。” 许砚谈想了想,又在这个风口的昏暗小道里,在漆黑模糊视觉的地方。 低头在她唇瓣上轻|口允一下。 碎砸声羞了这除夕夜的冷风。 他与她平视。 许砚谈勾起唇角,露出熟悉的坏笑:“巧了,你猜怎么着。” “我们一家子都是养成系。” “就喜欢你这样什么都不灵的‘小笨蛋’。”! 第 90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0. 仙女棒的花火,像是燃烧在指尖的星屑。 岑芙喜欢这种短暂而美丽的东西,像个小女孩似的盯着手里的仙女棒目不转睛。 夜里有风会冷,她把整个人连带脖子和脸蛋都缩到羽绒服和围巾里,鼻尖红红的。 就露出一只手捏着仙女棒傻傻的盯着看。 看了一会儿,仙女棒燃尽,她抬脸,瞧着身边的许砚谈,娇憨一笑:“再来一个。” “傻劲儿的。”许砚谈勾唇,兜里掏出打火机给她又点了俩,一手一个。 “去年过年的时候在哪儿呢。”许砚谈拉过一把木椅子,在她身边坐下陪着,大爷似的懒洋洋。 岑芙挥挥仙女棒,仰头回忆:“嗯…” “好像在组里,应该是。” “拍完当天的内容大家一块点了饺子外卖,人挺多的,还蛮热闹。”岑芙想起那天的情景。 也不算寂寞。 许砚谈长腿一伸,用鞋头踢了踢她的鞋,“更喜欢那样过?” “怎么会。”岑芙转身,顺势侧着,坐在他一条腿上,让他伸手搂住自己后背,站累了。 “再热闹也是凑在一起工作,哪有跟你在家里这么高兴呀。” 许砚谈挑眉,品味了几秒,自我攻略:“主要是有我陪着。” 岑芙扑哧笑了好几声,把燃尽的仙女棒扔在地上,双手搂他脖子,冷天儿里把嘴唇从围巾里挪出来亲了亲他的脸。 “对——没你哪儿行。” 岑芙身上的香味随她凑近在许砚谈面前短暂的萦绕了一阵,她明显敷衍的哄人技巧,在他这也算勉强过关。 许砚谈拍拍她后背,“起来了,回去吃饺子。” 两人牵着手回去,岑芙问他:“我们今天回家吗?” “不回去了,陪他住一晚。”许砚谈说着:“我那屋收拾一下能睡。” 岑芙听他的,点头。 * 吃过晚饭以后就临近十二点了,姑姑一家决定率先离开,明天上午再来。 许砚谈和岑芙留下,她不禁感叹他的预判力,如果他们也走的话,大年夜又剩叔叔一个人在这房子里过夜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谷小姐也还在。 岑芙还在回望坐在一楼客厅的那两人时,自己已经被许砚谈拉着上了楼梯。 “我那卧室上了大学以后就没怎么回来住过,也不脏,偶尔有人打扫,我先收拾,你在屋里玩会儿。” 许砚谈嘱咐着。 许砚谈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六年前她去过一次,被姑姑叫着给许向臻拿词典。 就是在那里,岑芙第一次窥见了许砚谈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他散漫不羁的表面,藏着曾经撕扯疯狂的病态。 正如长辈们所说,爷爷和叔叔只是把他从生父那边带了出来。 真正拯救他的“恶”的,是许砚谈自己。 他一边纵容着自己在无人知晓时发疯,又同时与濒临变态的自己对抗。 那两排整齐的书架就是最佳的证据。 岑芙走进这间并不算宽敞的卧室,和上次进来一样,陈设和家具都非常简约,欧式风格的木质颜色充斥着这间屋子。 许砚谈过去扯下落了灰的床单和被罩,任她随便转着看。 见他出了卧室,岑芙探头瞄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向那两排书架,把自己藏在书架中间。 她伸出手指在书架上摸了一把,指腹上全是灰尘。 这些书真的很久没有被人碰过了。 岑芙一直以为他会找个时间把这些“证据”扔掉,换成崭新完整的书籍。 但并没有。 她从其中随便挑出一本,有关心理健康自我疏导的,翻开,果然,每一页还是被小刀划得破破烂烂。 书页划得快烂成花了,岑芙深深记得,第一次看见他这两排烂书整整齐齐被摆在这里,耸高的压迫她弱小灵魂的。 她当时是多么震撼,多么恐惧。 当她见到许砚谈的时候,反倒不会那么害怕。 唯独见不到他人,却看见他的这些杰作时,那股扎进骨子里的恐怖才真切。 岑芙平静着目光,白皙的指腹细细抚摸着书页里被划烂的地方。 而再次面对这些,她已经不会再害怕。 如果非要说什么情绪,那就是心疼,和敬畏。 许砚谈不处理这些,说明他就是打算让这些书永远摆在这里。 他永远是面对面审视自己的所有不堪和脆弱。 “干什么呢。”他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侧。 岑芙抬头,看见靠在书架旁边的许砚谈,他的视线定在自己手里的书上。 她耸肩,掂了掂手里的书,跟他控诉:“无聊,想找本书看,你瞧瞧这,我怎么看。” 许砚谈扯了扯唇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聊。 他站直身子,往前走两步,接过她手里的书,扫了一眼书上这些都看不清字体的划痕。 没等他说话,面前人靠了过来。 许砚谈单手拿着书,敞开怀抱,看着岑芙伸出手圈住他脖颈,让他俯身下来。 他低头,与她额头相抵,两人的眼睛近在咫尺,呼吸交热。 岑芙就这样认真地注视着他深邃的棕色丹凤眼眸,扇动的眼睫像蝴蝶缓慢的展翅。 许砚谈垂眸,慢慢看向她的嘴唇,又抬起视线,问:“怎么了。” “我在看。”岑芙稍稍偏头,视线不曾从他的瞳孔挪开,小声呢喃:“试试看能不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许砚谈小时候的样子。” “突然想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许砚谈另一手绕后扶在她的腰上,大手一握就几乎圈住她多半的腰。 他短暂坏笑,气音暧昧:“还是别见了,我小时候可不招人待见,欠揍。” “你要是见过那时候的我,估计也对我没意思了。” 岑芙挑起眼尾,往前一寸,用自己的鼻头顶了顶他的鼻尖,垂下了眼:“怎么会…” 你明知道,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我只知道,是你这个坏家伙,给了我这么多朋友,这么多家人。” 她说到一半,有些迟疑,半带赧意,声音都小了:“以后,还会跟我一起…有个新家。” 许砚谈把书随意地塞在书架上,在她腰后的手用力,把人拥进怀里。 两人拥抱在一起,互相传递着体温。 她的额头贴在他脖颈处,感受着他跳动的脉搏。 许砚谈弯腰,低头找过来。 她知道,他早就想亲她了。 岑芙的后背贴上略有灰尘的书架,仰起头来承接他的吻。 许砚谈的强势依旧,习惯性的攥着她的手腕放在她头顶,不给人挣脱的机会。 今天的吻尤为的热,可能是因为他卧室的地暖给得太足,也可能是因为除夕夜这样的节日太过温暖。 岑芙用她的存在,让这间曾经密布无尽黑暗,无尽痛苦的卧室此刻被无尽温柔填满。 他的薄唇落在她耳后最细腻的肌肤,亲吻着她的那块蝴蝶胎记。 两人都已动情。 岑芙呼吸不太稳,笑着与他贴耳轻言:“小许砚谈的卧室…也会有那种东西么。”提醒他。 许砚谈从未停下步调,他使劲在她耳后落下一记,发出声音。 然后告诉她:“小许砚谈的卧室里没有。“大许砚谈从和岑芙的家里带了。 岑芙抱着他咯咯地笑,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害羞。 清灵的嗓音笑起来特别好听,还糅杂着情动时的绵沙。 她捧着他的脸颊,皱了下鼻子,坠入许砚谈沸腾深海般的眸底,哼一声:“你早就想跟我在这儿做,坏蛋。 “知道就行。 许砚谈拦腰把人抱起来,没着急走,凑在她耳畔说:“老房子隔音不好。 “你小点声儿。 他故意提醒她:“白天叫的哥哥,我可没忘呢。 “今晚不许叫我别的,就这个。 岑芙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在他肩膀打了一下,晃动腿想挣扎。 “许砚谈,你坏死了,浑蛋一个。 他跪在她身边,带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衣服的纽扣上。 许砚谈用恶劣包装深情,嗓音如沙。 漫天的大漠孤沙捧着的是那一弯清月。 “芙芙,我对你不向来是。 他哂笑。 “无恶不作么。 岑芙。 我对你向来无恶不作。! 第 91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1.

有个梦岑芙这些年一直记得很清楚。

那就是第一次进入他这间卧室之后回去做的梦。

梦里许砚谈拉着她在那个旧房间里乱来,他把她抵在那两人高的书架上,架子上的书被她一不小心碰倒,掉到地板上的书摊开书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少年许砚谈划烂的痕迹。

一个天翻地覆之间,她后背着地躺在了地板上,那些被撕扯得破败不堪的法学书就在自己的眼边。

扭曲和缱|绻不合时宜地混杂。

而始作俑者正捏着她的后颈,时而细密,时而粗鲁的啃|咬着她的嘴唇,脸蛋,耳后…

那个梦里,她听见他说。

[怕不怕我?]

[爱不爱我?]

而过去多年,梦里的这一幕竟然真的在现实里扮演上场。

这让岑芙一整个除夕夜都过得恍如梦寐,混混沌沌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恶趣味,一晚上都拽着她让她喊哥哥。

一声声哥哥变着调地在卧室里响起。

开始是为了调情,最后是为了求饶。

她快被他折腾散架了,还要顾着小声,她捂着自己的嘴唇,泪珠滚出来坠入他深沉灼热的眼底。

也是奇怪,胡乱折腾完了以后已经凌晨两三点,岑芙鲜少没有累得眼皮子睁不开。

可能也是因为东西用完了,也就没法继续。

两人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度过余韵。

床头的暖光台灯亮着一半明度,蓝牙音箱循环着浪漫慵懒的R&B歌单,是岑芙比较喜欢的事后氛围。

岑芙躺在柔软的枕头里,侧着脸见他去摸烟盒。

她压低眉头,抬起纤细的胳膊,把他手里的烟盒一把扔掉。

烟盒落到地毯上,微微闷响。

许砚谈上身赤着,睨着自己空荡荡的手里,偏头,挑眉:“干嘛。”

“没听说过事一支烟,赛过活神仙么。”他逗她。

“不许抽。”岑芙习惯又贪婪地把手放在他腹部,摸着那硬实一块块的肌肉线条。

她浑身还是软的,连语气都像是糯米紫薯,腻乎乎得发甜:“谁许你一个人当神仙了?”

许砚谈低低地笑,胸腔顺带着腹部都有震颤。

“成,不当神仙。”他掀过来被子,顺势躺下,跟她躺着面对面聊天儿。岑芙盖着被子,圆润香滑的肩头露在外面,搭着两三缕软发,带着潮后说不出的散媚。

许砚谈看着她的脸庞低喃:“就在人间跟你当鸳鸯快活一辈子。”

岑芙瘪着嘴巴笑,身上累得不想动弹,小手却没消停过,她又搁在他手臂上,推搡他撒娇:“时间好晚了,洗澡怎么办。”

许砚谈卧室里的卫浴没有洗澡的空间,只有马桶和盥洗盆。

所以想洗澡要到二楼外设的大浴室去,就怕这番动静让叔叔和谷小姐听见,让人家笑话。

许砚谈吐了口气,凑过去一把搂过人,两人又拥贴在一块儿。

“那就不洗了,反正也擦过,早起再说。”他把脸埋在她颈窝和肩膀的位置,去嗅她身上,他们两人混在一起的味道。

“我想洗…”岑芙没他身体素质好,出汗比他多,不满地小声抗议。

这件事没讨论出结果呢,两人待着待着又都闭眼了。

就这么不依不饶的抱在一起眯了一会儿后。

岑芙缓缓把眼睛睁开。

视线里,男人躺在自己面前,眉眼放松,黑发软贴垂在额前,虽然发型不同于大学那会儿的利落寸头,但是依旧那么帅气。

这个发型好像不显得那么凶了?

寸头配上他这副五官,确实把许砚谈那股凶狠狠的劲儿发挥到极致了。

卧室里很安静,蓝牙音箱的音乐定时停止。

原本满屋子都是那两排书架的木纸味,现在多了萦绕着两人的味儿。

也不坏。

岑芙不知道他到底睡没睡着,就用轻唤的气音,故意挑他在可能听不见的这时候对许砚谈说。

“许砚谈…”

“咱俩结婚么。”

话出十几秒钟,她面前的男人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反应。

岑芙80%确定他已经睡着了,刚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许砚谈阖着眼忽然开了口,略有烟嗓的声音含着睡的慵懒。

“成啊…”

“你想结了?”

岑芙吓了一跳,心跳耸动。

她的手腕还在他手里握着,他的掌心一定感受到了自己腕间不正常的弹动脉搏。

岑芙喉咙忽然有些发干,磕巴了一句,学着他那吊儿郎当的劲头继续:“结,结呗。”

这种事她才不能先认真。

许砚谈还是没睁眼,好似在酝酿睡意,她的话全盘接下:“明天?还是后天。”

“正好在家,户口本在我叔那儿。”

最终还是岑芙绷不住了,她捞起被子往他脸上一捂,使劲闷他,有点发脾气:“许砚谈!”

“你想在床上就跟我把结婚的事儿拿下是不是,没门儿。”

“我不可能这么便宜嫁你,你个臭混蛋。”

许砚谈隔着被子乐了,低沉的碎笑格外有蛊惑力。

他抬手把被子拉下去,终于睁开眼瞧她。

收获她有些愠意的目光后,许砚谈满意地收敛,开始哄:“知道——这事儿我怎么可能糊弄你。”

他翻身,从地毯上把自己的卫衣捞起来,然后把岑芙从床上拽起来,伺候祖宗似的把衣服给她套上。

许砚谈的卫衣大得岑芙能当短裙穿。

他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亲,“跟你闹着玩儿呢,妹妹还不识闹了?”

还妹妹,今晚上没过去是不是。

岑芙瞪他腹诽。

“走,洗澡。”许砚谈把她面对面这么抱起来,最终还是依她。

实际上,隔音差什么的都是骗她呢。

别看房子老,这楼的隔音盖得时候就做的严丝合缝。

她那点儿小声儿,猫叫似的,怎么可能被听见。

他身心餍足,把愉悦藏匿,抱着人去浴室。

有句话她说得没错。

他许砚谈这辈子,对她就是忍不住玩坏。

她这么重视仪式感,求婚这么大的事儿,当然不会这么随便。

所以你会喜欢哪种场景,喜欢哪种音乐,喜欢哪种戒指呢。

岑芙,再给我点儿时间去猜。

给你一场盛大的求婚,然后再把你的眼泪收入囊中。

怎么样。

你肯定又要说。

我就会惹你哭。

许砚谈把她放下,在偌大的浴室里靠在岑芙耳边提醒,勾唇。

“轻点儿洗,隔音差。”!

第 92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2. 过年七天假期岑芙过得很充实。 这些年她习惯奔波忙碌了,一下子让她待在家里和家人们几乎是荒废式的度过时间,一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 除了吃饭,下午茶以外,就是各种娱乐项目。 坐在桌前陪姑姑打麻将也好,中间段来点节奏快的扑克牌也好,一部部刷电影也罢。 这些几乎是岑芙以前觉得奢侈又无用的活动。 可是当她融入进去的时候,忽然发现。 原来特地找一段时间去荒废,对于生活来说,也这么重要。 大年初三的时候,许家的所有旁系亲戚都来串门拜年。 过阵子等许爷爷忌日时候,他们还会再来。 许砚谈知道岑芙不擅长这些亲戚之间的交道,所以带着人去了郊外马场。 马场是他朋友开的,不远处之外就是高尔夫健身庄园和温泉会所。 工作人员从马厩里牵出来的是匹毛发纯黑的骏马,岑芙穿着骑马装站在许砚谈身板,看着昂首出来的黑马有些发怵。 继续方才二人的话题:“这么快?咱俩都没订婚就介绍,合适么。” 原因是许砚谈和叔叔想在三月爷爷忌日,许家和集团高层都过来祭拜的那天把她以许砚谈未婚妻的身份正式介绍给所有旁系亲戚。 算是正式通知亲戚们许砚谈喜事将近了。 许砚谈从驯马师手里接过牵引绳,在它脖子处抚了抚,力度不算温柔,有着他独特的风格。 感觉和这匹马是哥们儿般的那种问好。 黑马记得许砚谈,见着他主动低下头来和他亲近,清澈的马眸透着温顺。 他偏头瞧她,挑眉:“过来摸摸它?” 岑芙小幅度往前挪了一步,始终观察着黑马的眼神,有点犹豫:“它不会一个不高兴把我踢飞出去吧…” 许砚谈胳膊跨在马背上,稍许斜靠在它身上,忍俊不禁:“宝贝儿,那是驴干的事儿,马不干。” 岑芙也觉得自己有些搞笑,摸了摸鼻头,大胆地往前迈了两步,到许砚谈身边。 他把马牵着,让它低头在岑芙身边,“慢点儿,可以跟它说说话,认识一下。” “它叫什么?”她伸出手。 “利风。” “你好…利风。”岑芙一边叫着黑马的名字,一边小心翼翼把手放到它脖子上,轻轻地抚摸。 “我叫岑芙,是许砚谈的…” 她说到这儿,抬头瞧他。 许砚谈拍拍马背,指了指岑芙,对利风说:“我老婆,怎么样。” “漂亮吧。” 岑芙瘪瘪嘴,又让他乱占便宜。 利风小幅度摆了摆头,鼻孔出气。似乎看不惯许砚谈这副有了伴侣就人狗不分对它炫耀的行为。 “骂你呢,人家。”岑芙笑吟吟地摸它,嘲笑身边的人。 “行了,简单了解,上马兜两圈。”许砚谈中断话题。 这又难倒她了,岑芙盯着高耸的马背,皱眉,“我没骑过马。” 意思很明显,让许砚谈全程伺候一下。 许砚谈低头略过无奈,放开马绳,走到岑芙身后,两手掐住她的腰肢,一个用力直接把人举了起来。 岑芙忽然双脚离地还小声惊呼了下。 “踩上。”他让她先趴到马鞍上,然后帮她把脚放到马镫里踩好。 视线里岑芙趴在马背上鼓秋鼓秋的动作过于娇憨滑稽,许砚谈手还捏着她一个脚腕,低头哧笑:“笨劲儿的。” 岑芙坐稳,直起腰,睥睨着他瞪了一眼。 “你天生就会骑马是不。” “我天生不会。”许砚谈牵着马开始带着她围着场子转,慢悠悠回话:“但我第一次上马没你这么费劲。” 岑芙:“……” 嘴这么欠,还想娶老婆,想得美。 以前去川藏区拍摄的时候骑过那边的牛和骆驼,但是骑马给岑芙带来的体验却完全不同。 利风虽然看上去很雄壮,实际上很温顺,或许也是因为有许砚谈震慑的原因在,它一步步走得也很稳。 马鞍的品质也是行业上等,她坐在上面不仅减震还舒适。 郊外马场一片绿草平底,骑到里面还有小溪和树林,空气很好,岑芙跨在马上闭着眼呼吸空气。 心肺都被净化了,带着水汽到喉管里。 这股从呼吸里得到片刻自由的感觉,是最初,第一次在咖啡店遇到许砚谈那天。 那天的早上,家里没人她也就无需担心兼职被发现,从家里走出来。 她就是那样背着书包站在单元楼下,闭着眼深呼吸,从水雾的空气里得到片刻的自由和安宁。 回想,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岑芙腾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对牵着马走的许砚谈说:“我腰撑不住了,好累。” 骑马真的好废腰。 许砚谈听着,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岑芙都还没反应去躲,人已经坐到了她身后。 说实话,她看见许砚谈上马的动作,那流畅又潇洒的姿势,一瞬间动了她的心尖。 很帅,让她难以控制地得意,她男人耍帅都这么随意。 许砚谈搂着她,让她靠着点自己的胸膛,一夹马肚子,让利风快步走起来。 岑芙开始在马背上颠簸,还好有他在身后稳着。 风开始加速从她耳鬓略过,岑芙听见他靠在自己耳畔用那股会让她酥麻的低语笑她。 “你这腰啊,怎么什么时候都立不住。” 岑芙的脸颊刹那红了。 …流氓! 许砚谈往马场的深处骑,到小溪边风景更好。 快到春天了,这边的小河先破了冰。 今年的冬天真的不算冷。 利风垂头喝水,两人就在溪边的石头上坐着聊天,聊着正事儿呢,时不时被又他偷亲一下。 她羞愤,站起来捡起小石头砸他,许砚谈动作更快,率先一步站起来往利风身后躲。 “许砚谈,跟你聊这么正经的事呢。”岑芙小喘着,跑累了,指着他:“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许砚谈站住了,对她抬了抬下颌,让她过来:“行,那就说正事儿。” 岑芙终于吐了口气,把石头扔了往他那儿走。 谁知道刚走到他的行动范围内,她忽然被他攥住胳膊,整个人被带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也就是那下一秒,她已经被许砚谈摁在马身上,嘴唇温软一片。 许砚谈的眉眼近在咫尺,他正在吻她。 他也没有闭眼,而是半眯着眼眸,含着调戏的坏劲,嘴上用力,撬开她的齿关。 “你…别…”岑芙的话碎片地被打断,最后败下阵来彻底把抗议吞进了肚子。 后背靠着温温的马身,颈后被他托着掌控着无法挣扎。 阳光漫地,溪水粼粼。 光在水上,在叶面,在两人贴合的唇瓣上,都有绘画的痕迹。 亲吻声醉着耳蜗,她缓缓阖眼,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脚,把整个人交给他更多。 岑芙从未想过生活可以如此惬意。 幸福具象地在生活的每一分钟留下痕迹,亦如当下。 他在她脸颊绯红过分的时候松开岑芙的唇,离开,然后又亲了一下。 许砚谈偏头 给她看了眼远处的树林阴翳。 他勾唇 漫不经心道。 “芙芙 这马的背挺宽的 还稳。” “试试?” 岑芙一开始还没懂 眨了眨眼 又忍不住抬手揍他 拳头砸在他结实的胸膛发出闷响:“许砚谈!” “再耍流氓就报警了!” 当着利风这么通人性的好马 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许砚谈老老实实挨了两下打 反而嬉皮笑脸的震笑 握住她乱揍的手 另一手牵马 沿着溪边继续走。 马蹄 两人的脚印踩在草上 窸窸窣窣地留下一长串足迹。 “继续说刚刚的。”岑芙在草地上走路吃力 握着他的手借力 低头看脚下的路:“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介绍我给你的亲戚们?” 许砚谈抬头 思索着解释给她 说话时喉结跟着沉浮。 “许家生意做得大 这些礼数就比一般家庭要重视。” “许向臻还小 我是孙辈第一个要结婚的 就会更重视。” “而且他们不都住在崇京 也就每年过年和忌日赶回来凑堆。”虽然是规矩 但许砚谈仍旧在征求她的意见:“忌日那天是人最齐的时候了 把你介绍给他们正好合适。” “让他们先知道事儿 之后咱俩什么时候订 什么时候办 就不着急。” “你如果还不想这么早认识也无所谓 回头让他们再来崇京也一样。” 岑芙听完这一番因果安排 想了想这事是早晚 亲戚们都那么忙 回头再为了他们订婚这么不大不小的事挪出时间赶过来。 有些太折腾别人了。 趁一个最恰好的时机把该尽的礼数做到位 是最好的安排。 她点头 答应下来:“好 那就三月忌日那天吧。” “你多带着我点儿…我没面对过那么多亲戚。” “放心。”许砚谈刚安慰完又补了一句吓唬她 凑过去说:“这帮人要是知道许家传家的麒麟在你这个没进门儿的媳妇身上放了五年 还差点被周霁成骗 估计胆儿都要被吓破了。” “岑芙小姐 自信点 你排面儿很大啊。” 果不其然 许砚谈这么一说 岑芙更心慌慌了。 她偏头拧眉 跟他对视着抱怨:“什么五年 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的嘛。” “叔叔也真是的 我爸爸那么老实的人 随便拿个什么金银镯子就能应付的 你们偏要把最贵重的送来。” “你们叔侄俩 就是蓄谋已久。” 许砚谈听着 扬着下颌轻笑。 没承认 但也没否认。! 第 93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3.

带她骑完马以后,当天许砚谈就在附近的温泉会所订了房间,两人在郊外住了一宿。

温泉是独立于每个小院房间的,干净自然,体验很好。

当然,这个温泉岑芙也没泡得多放松,毕竟有人一直在捣乱。

之前纤纤跟她说,水里有阻力,会格外考验男方的体力,但是会体验到绝佳的新奇感。

因为水无形,穿缝钻边的,又更温热。

但岑芙怎么觉得,考验的是她的体力…

一顿“温泉”泡下来,岑芙都快热昏头了。

算许砚谈还有良心,在她彻底撑不住之前抱着她到屋子里去了。

关于在水里这件事,岑芙倒也有了自己的体验和见解。

但她可不打算跟学术探讨似的跟纤纤聊。

休息了两天,临近假期结束的大年初五,许砚谈带着岑芙又一次跟登山俱乐部一块活动。

五年不见,当初喜欢徒步的那些大哥大姐们都还在,他们见了岑芙和许砚谈,还笑着问怎么这几年都不来参与活动了。

对于他们一人曾经分开的五年,这些人们并不知情,始终认为他们五年间始终恩爱相伴。

不过,这一点也再没有说明的必要了。

许砚谈只是随口说因为他们留学,不在崇京,这个话题就随风飘走了。

今年冬天不冷,再挑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去徒步,气温完全还算舒适。

等到了夏天再徒步,那就有些故意折磨自己的意思了。

虽然岑芙这几年一直拼命工作身体素质经过锻炼比十八九岁的时候要好太多。

可是依旧是比不上这些常年保持运动的人们。

登到要下坡楼梯的时候,岑芙扶着膝盖弯腰,鼻息喘的气已经发热了。

她抬手抹了下额头的细汗,忽然有些后悔跟许砚谈出来运动。

虽然穿的是登山服,但是再怎么说也是冬天,厚实的衣服一出汗就贴在身上不舒服。

早知道这么累,就不如去找姑姑打牌嘛。

许砚谈走在她前面,估计是听到身后没脚步声了,他停下,回头看她。

两人隔了有十节台阶的距离。

许砚谈走了这么久,都不见喘气的,他手里还攥着一把登山杖,折叠起来短短的,被他甩着玩。

换上登山运动服的他,更有了当初的少年意气味道。

哪里看得出是快一十九岁的人。

她周围的同事基本都快奔的,虽然说是定律她不怎么相信,但是观察下来发现男人到了十岁左右确实就开始发福,变油腻。

有的同事明明没比她大多少却一身的爹味,举手投足都是说教和压迫。

岑芙疲惫之间打量许砚谈,心里多少惬意。

还好,这些不会在许砚谈身上发生。

不对视还好,岑芙一和许砚谈隔空对上眼,忽然就一步都不想走了。

她原地跺了跺脚,嘴巴一撅,不管什么年纪跟许砚谈的撒娇劲儿是说来就来,她喊他:“许砚谈——”

许砚谈杵在原地,把登山杖抽出来变成长的,拄着歪斜身子,缓缓挑眉。

“我走不动了。”岑芙原地一蹲,伸出白皙的小手向他招,撒娇的语气越来越软,拖长了像入口的麻薯。

“你过来背我——好不好嘛。”

前面走得近的大哥大姐回头,调笑着逗许砚谈:“行啊小伙子!好福气!”

这话一出,许砚谈是不背都不行了。

他低头无奈地扯唇笑了两声,然后向她的方向往回走。

许砚谈在岑芙面前蹲下神,把自己的后背给她趴。

感受到她的重量压到自己背上的那刻,他腰腿用力,圈住她的腿,把人轻松背起来。

他轻出一声气音,撂了一句:“我上辈子绝对欠你的,岑芙。”

岑芙舒舒服服搂着他脖子,酸痛的脚腾在半空也舒服了。

她笑而不语,隔了好久,骄矜道:“活该,你自愿的。”

他给气笑了,“我可不活该。”

许砚谈故意掂她,吓得岑芙叫,压低嗓音,有些恶狠狠似的咬牙:“我活大该。”

岑芙被他逗笑了,拍他后背还挑衅:“前几年你不是还能背着我跑到队前面么,跑呀许砚谈,年纪大了不行啦?”

“谨言慎行岑女士。”许砚谈可没那么容易被激将,他慢悠悠背着人往下走,语气依旧稳:“少对自己男人说不行。”

“小心他收拾你。”

岑芙可不是那容易被吓到的她了,她哼了一声,凑到许砚谈耳畔,轻又柔地吹了口气儿。

勾人得很。

许砚谈的下颌线立刻就有些僵硬。

她唇边笑意更显,这不就扳回一城了?

岑芙靠在他后背上,侧着头看风景。

他的后背很温热,透过两人的衣服都感染到她的身上了。

“真好。”她忽然说。

“嗯?”他回。

“就是还能跟你干这件事,还能见到这些人。”岑芙心里舒坦,喟叹一声,用额头去蹭了下他的颊侧。

“就觉得幸好。”

许砚谈圈着她腿弯的手始终很紧,他知道她想表达的。

最终,他也只是吊儿郎当地把这个话题化为玩笑话。

“可是你说的。”

“下次再一块爬山,你可别黏在家里不肯出屋。”

“我不会。”岑芙顺着他说,跟他服软,也是另一手杀手锏。

她搂着他亲昵,“反正累了有许砚谈背我,对不对?嗯?你说对不对?”

许砚谈没再回她话,懒得说话了都。

他手上加大力度,捏着她柔软的腿肉。

许砚谈心底轻叱。

对。

不都他自愿,活该的么。!

第 94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4.

许建伶爷爷离去的时节,亦如他这个人。

三月份,冬还未完全褪去,风中,气温中,依稀留着些许压迫和强势的寒。

可是当风和光揉在一起,略过他的家人,他的好友时。

又是情感满溢的,来自新春的温暖。

爷爷给予人的温柔从来不会让人感觉那么直接热烈。

他总是付之行动,发自内心地为了某人的幸福,所以有时即便是严厉,都带着希冀。

他看透了很多人,却从不真正去干涉谁的人生轨迹。

……

过年假期结束后,岑芙和许砚谈又各自投入忙碌的工作,年后岑芙就算是正式入职了崇京市电视台,和之前的同事交接了工作,开始真正接手节目。

进入了电视台最受欢迎的民生栏目,虽然职位并不高,但这正是岑芙追求的。

无所谓职位高低,薪资不亏待她就可以。

只要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生活总有意义可以寻迹。

许砚谈就更忙了,休息了一个过年,一回院里堆的案子更多。

他之前跟她开玩笑说,越是过年这种合家欢,本该平平稳稳度过的时候,几个地方越是热闹。

医院,派出所,交警大队。

年后,就是他们这种处理老百姓需求的公务单位。

不过许砚谈在一检负责的全是刑事案件,多数跟人命打交道。

要是哪天能清闲下来,才叫好事儿。

最累的时候两人回家哪还顾得上浪漫,吃完饭洗澡,躺上床的瞬间抱着就睡了。

再睁眼,就是翌日清晨的闹铃。

“芙芙,该起了。”

岑芙还睡意朦胧时,有些干涩的嘴唇落下了两三湿润温热,然后听见许砚谈初醒的沙哑嗓音缓缓唤她。

她皱眉,这种一宿还未修养过来第二天早上又要起来奋斗的感觉,怎么感觉跟高三备考似的。

岑芙闭着眼撒脾气似的哼哼两声,搂着他的腰,快困哭了:“嗯…不去上班可不可以…”

牢骚两句:“这个班…真的非上不可吗……”

然后头顶传来两声笑,岑芙的后脑被他揉了揉。

许砚谈向来是惯着她,顺着她说:“成啊,辞了得了。”

“就在家睡,老公养你。”

岑芙懒洋洋睁开眼,乜斜他一下,又把眼睛闭上,“许砚谈…你还没跟我求婚呢…少老公老公的。”

“也不知道谁晚上叫得欢。”

许砚谈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计算着:“两天都没听芙芙叫老公了,半个小时,我争取快点儿。”

一听这个,岑芙倏地把眼睛睁开,二话不说从床上爬起来,对上许砚谈得逞的眼。

她视线落在许砚谈身上,然后往下扫了一眼,立刻抬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岑芙拿抱枕砸他,遮盖羞赧,小声嘟囔:“都要累死了你还要拉着我做。”

许砚谈起身,一把拉开窗帘,反倒问她:“这回醒了?”

岑芙从床上爬下去,趿拉起拖鞋哭丧着脸去洗漱,“不理你了…”

许砚谈扭头,看着她肩膀都耷拉下去的背影,勾唇,悠悠添油加醋:“岑导,努力上班儿挣钱养我啊——”

下一秒,卫生间传来她带着有空间感的呵斥。

“许砚谈,你再说,我把你牙刷头丢到马桶里。”

许砚谈把床整理好,抓起枕头,一把扔到原本的位置。

他轻哂。

小丫头片子,瞧这脾气让他惯的。

两人单位各自都有食堂可以吃饭。

早上的时间紧张,两人动作一快起来几乎都不和对方说话。

许砚谈对着镜子整理衬衫袖扣,岑芙忽然挤过来,弯着腰在镜面前描上一圈唇釉。

他低头,她抬眼。

岑芙抿嘴唇,问他:“我好看吗?”

许砚谈牵动唇角:“每天都。”

对话结束,两人一块换鞋,下停车场各自开车前后离开小区,往自己理想所在奔赴。

……

之后终于抽空休息时,就是爷爷的忌日了。

许家这些如今在各行各业各有成就的子孙身上,都有许建伶先生的手笔。

或是一段谈话,或是一份赠礼,他会在重要的时间段给予子孙们,职员们,给予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年许老先生的忌日,都有这么多人当做非常重要的事,退掉手头所有忙碌赶到这里送上自己的思念之情。

他一生都受人敬畏。

可惜的是爷爷只能陪着许砚谈走到他二十三岁。

许砚谈自小获得的爱并不宽泛,可这头豺狼走向巅峰的路上,从不缺良师益友。

爷爷看见这些,一定也放心了。又是一阵略有清冷的风过来,拂去岑芙脸上被阳光晒热的难耐。

她站在墓园里,每每感受到风撩起拂过自己的脸颊和头顶的发丝,都觉得好像是爷爷在。

他今天也回来看他们了。

岑芙亦如五年前怀里捧着从地上和其他地方散落的白色菊花,纯净的白色与她身着的黑色及膝裙隔着阴阳。

她望着远处正站在叔叔身边,和其他公司的老董叙旧的许砚谈。

他黑色衬衫黑色西装,能登法庭,也能像现在这样像个精明的商人,云淡风轻地与各界大佬随谈。

岑芙也是刚刚歇下来,刚才许砚谈带着她领见了很多亲戚,有年长的,也有跟他们年纪相仿的,都是许家旁系的亲属。

她笑得都快不会笑了,脸蛋现在都还是僵硬的。

经过这一下,她在亲戚们眼里也正式冠上了许砚谈未婚妻的身份。

五年前在这个墓园,岑芙看见那么多的亲戚和高层,只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外人,她会不敢抬头,不敢与人对视,只默默地陪着许砚谈。

而现在她已经不会再有那种感觉。

作为许家的一份子,作为许砚谈未来的妻子。

她站在他身边的时候,腰板就不能塌下来半分。

岑芙趁大家都在社交,闲下来等待车子来接着去用午餐的时候,抱着怀里的白菊花再次走向爷爷长眠的地方。

她的裙摆很大,蹲下去的时候像是绽开了一朵黑莲花,裙摆软软地搭在地上。

岑芙看着爷爷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望着这位老人的模样,只想再次深深烙印。

时间残忍,逝去的人总是在不经意间退出他们的记忆。

所以需要一次次地提及,一次次地捧着相册去怀念。

又一阵风来。

岑芙有些动容的眼角被它抚摸。

【这小子现在还没找到他需要的东西,还是一匹随时可能脱缰的野马。】

【如果以后他有走错路的迹象,孩子,记得拉他一把。】

“爷爷…”岑芙翕动唇瓣,吐出的话有些颤抖。

我该跟您道歉。

我明明,当初答应得那么笃定。

说我会一直陪着他,我会看着他,只要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在。

可是我失约了,爷爷。

五年,整整五年,我把他扔在外面。

爷爷,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他。

“但是您知道么。”岑芙重新扬起眼,坦然面对自己眸中的温热,眼角弯起的弧度是释然。

“您说他还没找到他真的需要的东西。”

“他找到了。”

而他寻找到的,比您预料的,应该还要沉重,要贵重,很多很多。

所以您放心吧,许砚谈这一生,都不会走错路。

就算他要脱缰,还有我在,下半生,我不会再离开他。

这次真的说好了哦,您要时不时回来看一看,监督我。

“跟我爷说什么悄悄话呢。”

许砚谈的嗓音由远及近。

岑芙回头,看着他。

许砚谈今天的黑衬衫黑西裤与她的黑色长裙格外地相配。

“都说是悄悄话了,还能告诉你?”岑芙偏头迅速抹了下眼角,回话。

“小气。”

许砚谈阖眼,开始念叨:“爷爷,她今儿跟您说什么了,晚上托梦给我。”

岑芙没绷住笑出了声,站起来抬起自己的高跟鞋,踢他的小腿:“许砚谈,你幼不幼稚呀。”

许砚谈一把将人禁锢在怀里,指着她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瞧瞧,这进了门儿不得天天家暴你孙子。”

“爷爷,这就是您相中了孙媳妇。”

岑芙笑得更密,都直不起腰来,方才没纾解的眼泪也随着这笑声,挥发在风里了。

两人闹来闹去,最后却拥抱在一起。

三月。

又清冷,又温柔。!

第 95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5.

重要的事情做完,两人又投入回原本充实又甜蜜的生活里。

虽然工作性质摆在那儿,但也不是每天都像打仗一样疲惫奔波。

也有譬如今天下午这样,许砚谈早些下班开车来接她,两人在小区外的商业街散步买菜和水果的悠闲时候。

正是放学和下班的时候,附近街道迎来了一日里最拥挤的时段。

坐在家长电动车后面,穿着不同款式校服的小孩们搂着家长的腰,探着脑袋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在学校的趣事。

接送学生的车辆全都堵在小道里,卖烤红薯和铁板烧的商贩也跑到了学校附近,只不过应该没多久就会销声匿迹,换个地方继续卖。

他们住的公寓小区偏向于高奢群体,所以周围的商业街整洁干净,有序的热闹着。

连锁果蔬超市内,促销播报和店内的嘈杂声结为团队。

只是因为岑芙忽然想喝鲜榨果汁了,恰好前几天云迹给她在网上买了个榨汁机,正好试一下。

两人凑在一大排橙亮亮的水果柜前,挑选着看上去就不错的橙子。

岑芙拿了一个长得漂亮的,放到许砚谈手边的袋子里:“差不多了吧?”

“再拿一个,凑个数。”许砚谈略看了一眼袋里。

岑芙挑眉,又挑了个递给他:“凑什么数?”

她用眼神迅速数了一下袋子的橙子,“为什么要十二个?”

“六个榨汁,六个剥皮吃。”许砚谈说着拎起调好的橙子,另一手牵起她,带着她在拥挤的果蔬店里穿梭。

他回头,给她一眼莫名的揶揄:“12是我的幸运数字。”

岑芙瘪嘴,笑话他:“还幸运数字,幼稚哦。”

像初中小女生似的,还会在意星座和幸运数字。

她忽然想到个事。

他们住的公寓…也是十二楼。

他还把十二楼两户全都买下来了。

岑芙忽然感到一身不自在,盯着许砚谈的后背,又补了一句:“许砚谈,有时候你可真是怪得让人发毛。”

许砚谈哂笑一声,反正也是在排队,无聊的时候闲聊最合适。

他俯身,让她更清楚的听清自己的声音:“知道为什么吗?”

岑芙摇头。

“因为…”许砚谈思索一瞬,告诉她:“11是那骆杭的幸运数字。”他直起腰,十分理所当然道:“我必须比他大一个,必须。”

岑芙:……你们男人幼稚起来小孩子都甘拜下风。

不过就像他们搞这些,她们女生也有因为各种奇怪原因喜欢某件东西的时候。

比如云迹,因为她的朋友们总喜欢叫她云朵,所以她就很喜欢一些蓝天元素的东西。

她的话,因为大学的时候纤纤总是谐音她的名字,叫她“蝴蝴”,所以她日常就会关注蝴蝶元素的东西,见着也会买下来。

而且岑芙也喜欢蝴蝶这种动物,纤细又脆弱,可却扑扇一下,却能激起千里之外的暴风。

两人买完水果出来,隔壁就是花店。

岑芙在玻璃窗前,拉着他的衣袖站住脚。

她指着里面某个方向,仰头看他,像个回家路上讨棉花糖的小女孩。

岑芙笑吟吟,指着店里售卖的紫色蝴蝶兰,“许砚谈,我要那个。”

“蝴蝶是我的幸运物。”

许砚谈斜睨她,半晌,笑了:“现想的?”

“没事儿,没有幸运数字不丢人。”

岑芙的笑容骤然掉下去,小脾气来了,冷淡淡命令:“许砚谈,你快进去买。”

“我今天必须要它。”

两个二十好几的人,马上就要结成新家庭的成年人,竟然还能在回家路上耍这种玩闹。

五分钟后,两人继续踏上回家的路途。

一个手里提着橙子和菜,一个双手抱着新买的小株蝴蝶兰。

莫名其妙地获得了各自的幸运。

岑芙抱着小花盆,终于满意地扬起了眉头。

她看着怀里漂亮的花,举止骄矜的,也不知道在美什么,走两步忍不住还凑过去用肩膀顶他。

把他顶了一个歪身,立刻缩回去。

许砚谈故作不耐。

“…幼稚鬼。”

他想了想,忽然不知为何点了下头,目视前方,却是在对身边的人说:“我今晚没事儿。”

“人鬼恋的主题,试一次。”

岑芙:“……”

干嘛啊你!花样那么多!

*

时间已然来到了四月,崇京飘完了一波又一波柳絮,所有花草都换新绽放。

气温回暖,伴着偶尔阴天的小雨,季节在更迭。

云迹的胎已经稳定下来,六个月已经显怀,现在揣着个肚子去哪儿骆杭都不放心,恨不得分分钟陪着。

她也不想让他太担心,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岑芙有空会和她打个视频。

云迹切实察觉到自己孕期的不便,多次跟她强调一定要等她生完再办婚礼,不然她这个状态别说当伴娘,连到场可能都不好说。

一想到她可能参加不了岑芙的婚礼,云迹的眼泪说来就来。

岑芙当然是把朋友的情绪放在第一位。

她和许砚谈的婚事本也不着急,所以非常笃定地答应她,云迹不出月子,她和许砚谈绝对不办婚礼。

然后,在旁边的许砚谈听了吃了云迹一整晚的醋。

哪怕是她哄着他做的时候,许砚谈都臭着张脸,不满写在眼底,力度都带着惩罚她的意思。

又狠又重,速度还快。

岑芙在情潮中见到他这副样子,虽然接不住他的攻势,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一笑,许砚谈变本加厉,这一宿都没让岑芙下地。

一次又一次,卧室都不成样子,差点把岑芙做虚脱。

那晚之后,她吓得好几天都没让许砚谈碰自己。

这个男人不能惹,也不能逗急了。

会“死”在他手里。

……

同样“幸”福的还有王纤纤女士。

月底的时候她离开了崇京回到了周松恒的团队继续工作。

周导新的电影已经开拍,是明年暑假档的重磅作品。

剧本也是纤纤非常喜欢的一部。

她和陈影帝的关系,如今处在不明不白又拉扯不开的阶段。

恰好,纤纤进组,陈弈正在休假,他直接在电影拍摄地的城市住了下来。

两个人,只要有一个是闲的,就不怕没机会调情。

剧本,演员,制作组都是纤纤最满意的,工作都有动力了。

于是纤纤白天在剧组幸福。

晚上在他的住处“幸”福。

半夜十二点了,独栋短租别墅的二楼,纤纤被摁在全身镜前摩擦。

她的呼气喷到镜子上,化成一圈雾。

她时不时被镜面冰着,脸颊上的绯红却始终无法被冷却。

“陈弈…差,差不多…得了…我。”

一句话断断续续半天才说完。

你是休假了……

“我明天还得上班呢!”她欲哭无泪。

纤纤想使些手段让他快点结束,结果刚刚暗自用力,对方直接一举攻破,愈演愈烈。

在她身后的男人大气不带喘的,也不知道从哪锻炼出这么一副铁身板。

“现在停,那就满足了?”

陈弈平日清冷的眼眸多少也染着情|乱,语气倒是冷静。

登顶这件事就像贪吃,人见着山珍美味,总是想吃了一次,再吃一次。

纤纤果然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满足…我的方式有一万种。”她被他扳回身子,后背贴上镜子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纤纤嗔瞪他:“你非要用这种疯狗的法子。”

“明天我起不来,你负责?”

“你睡你的。”陈弈抱着她往浴室走,话说得格外“靠谱”。

“我给周松恒打电话。”

纤纤:……

你打个屁!!

……

因为岑芙跟许砚谈住在一块,所以她原本租他的那个一居室就空出来了。

许砚谈也不打算再外租,就当他把整个十二楼买下来,当成平层别墅了。

两人还有旧物在之前大学住的那个公寓里,那个公寓是姑姑送给许砚谈的成年礼物,如今景淮和他女朋友有了自己的住处。

那个房子也空了下来。

岑芙跟他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许砚谈认可,于是那间二层复式公寓会继续找新的租客。

租客对象依旧面对的是还在读,或者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们。

这几天他们要回公寓把所有的旧物件都搬回去。

出租多一份收入,又能给年轻人们提供住处,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可是做完决定再来到这里,岑芙又开始不舍。

房子租出去以后,她和许砚谈就不能再来打扰了。

许砚谈在楼上整理装箱,岑芙就坐在一楼的餐厅,她望着远处的大客厅。

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和许砚谈,和朋友们的那些回忆。

她和许砚谈在这个沙发上互通心意,把彼此的伤疤揭开给对方看。

她和朋友们在这里度过了温馨热闹的节假日,那颗被他扛上来的圣诞树仿佛就还在那儿。

这个餐桌也是,侧面的玻璃酒杯墙也是。

岑芙垂下眼睫,两扇颤抖的睫像流连忘返的蝶翅。

她想,会不会是自己过于敏感和念旧。

朋友们明明都没有这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脚步声。

岑芙抬头。

对上了景淮那双静时都缱绻的桃花眼。

以及……

她移动目光,看向他身后走进来的女人。

漂亮,明艳。

包臀裙和短靴,把白腿修饰得长直,让她妩媚中带着利落的酷劲儿。

还有她那漂亮的狐狸眼,一单一双。

双眼皮的右眼,居中位置,眼皮和眼睑各有一颗小黑痣。

如此有辨识度的模样。

她见过云迹给自己看的照片。

是景淮的女朋友,明寐。!

第 96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6.

之前听云迹说过,明寐跟她们的性格都不太靠。

此次一见,岑芙才贴切感受到。

黑色锁骨发,齐刘海,没有表情的时候那双狐狸眼确实有些吓人,很有气场。

和景淮完全是互补的长相。

景淮的那双时刻含笑的桃花眼,加上生就带着点弧度的唇角,让人总觉得他是笑吟吟的,好接触。

两人都像是从日系漫画走出来的人,冷面女和笑眼男。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面前站着的女人突然走近。

明寐比她高一些,靴子底又厚,她双手还揣在兜里,就这样直接俯身下来直勾勾打量她。

她的气场强大,岑芙下意识往后仰了下脖子,眨眼。

明寐从头到尾扫了一圈她,那双气场强悍的狐狸眼忽然勾起尾巴,如一颗方糖掉进苦咖啡,哗然间漾起甘甜。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岑芙的脸颊,音质格外的清亮好听:“你就是妹妹,叫…岑芙是吗。”

“景淮说你是可爱型的,果然没错儿。”

岑芙哪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亲昵过,哪怕现在已经二十四五岁了,还是会忍不住害羞。

她抿唇,一害羞眼睛更亮,“嗯…您好。”

景淮走过来,揽着明寐的肩膀,垂眸看她的那般眼神揶揄深邃:“你别吓到人家。”

明寐偏头,瞪了一眼他,似乎在说:吓什么,我这叫热情似火。

景淮视她不满的视线而不见,与岑芙对上眼。

比起五年前,他周身那股温柔却强烈疏离的感觉削弱了些。

他的笑眼不再深沉,表情也寡淡了很多,但岑芙能感觉出来,他的心境比起之前放松了很多很多。

“介绍一下,这是明寐。”景淮攥着她肩头的手收紧力度,带着提示,他对明寐示意:“跟岑芙认真认识一下。”

他表面上笑,但压着她肩膀的那手却隐含了许多暗示。

这小两口从表面看上去张扬主导的是明寐,实际上却是慵懒老虎爪下乱咬的小萨摩耶。

明寐抿着的唇角动了动,然后踏实下来向岑芙伸出自己右手,“终于见面啦。”

岑芙赶紧回握,美女的手也好滑好软,掌心温温的。

她弯起眼睛。

哪知道下一刻,明寐一耸肩,挣脱开景淮的禁锢,直接拽着岑芙那握着的手,一把把人拉到怀里,格外强势。

她拍着岑芙的背,揽着人去客厅沙发,语气悠悠,振振有词:“以后就是姐妹,你跟许砚谈掰不掰都是,说实话我也觉得许砚谈多少高攀了,你这样可爱的妹妹就应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扒着楼梯边默默传来一句,嗓音冷淡。

“景淮,你老婆是一句好听话不会说是吧。”

景淮抬头,瞧见穿了一身黑的许砚谈。

两人对上视线。

亦如五年前还是舍友的时候,他们偶尔就以这样的方位隔空对话。

景淮环胸,姿态懒散地靠在身后餐桌边沿,他本就是桃花眼的眼型,睫毛又细密,一眯起眼笑潋滟又柔情。

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与他这脸相反。

“我教的,怎么样?”

好像还很骄傲。

许砚谈盯着他那张不会因为时光荏苒永远欠揍的脸,鼓起腮颊,笑了一声。

早就想试试在他那张脸上落下几个拳头印了。

别让他逮到机会。

“听说要出租,我和明寐也回来看看。”景淮环顾四周,这栋房子他比许砚谈岑芙住的时间都要长。

也更有感情。

“租户找好了么?”他问。

许砚谈从楼上下来,抱着一个纸箱子。

“还没,快了。这房子好租。”

岑芙被拉着在客厅聊天,她回头看了眼许砚谈,隔着段距离问他:“许砚谈,我们晚上要不要在这里吃。”

“烤肉怎么样,现在就去超市买。”明寐提议。

景淮作出动作更快一步,他放下手上的杂志放到餐桌上,起身去门口换鞋:“我陪你。”

他们俩动作倒是快,说走就走了。

岑芙也没什么忌口的,就让他们两口子随便买些。

他们还要留下来继续收拾没搬完的东西。

那两人走后,偌大的公寓再次落入安静,岑芙看向远处的许砚谈,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忽然对他张开双臂:“许砚谈,抱。”

一模一样的话五年前,在这个地方她不知对他说过多少次。

只要她要抱,他就没有不应的的时候。

这次也一样,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长出口气,“东西不帮着我收拾,现在还要抱,岑芙,你多大了。”

这句话说完,他人也就到了她面前。

许砚谈俯身,厚重的气场压下来,岑芙顺势圈住他的脖颈,让他的手穿过自己的腿弯,把她抱起来。

他往沙发一坐,把岑芙放在自己怀里。

他贴着她侧耳,轻声问:“舍不得了?”

“嗯。刚刚在幻想,如果那时候能和明寐他们一起住在这里,应该每天都会很热闹。”岑芙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处沉稳的跳动,垂眸遐想。

幻想一个,没有烦恼,一帆风顺下来的二十多岁。

遗憾无法修补,许砚谈却依旧愿意费尽口舌来哄她:“以后也能,只不过不在这儿而已。”

“以后只要放假,就约他们出来,嗯?”

岑芙没吭声,只是笑着点点头。

她偏眼,视线落在电视柜上的那个家庭摄像头,忽然想起之前他们在这座沙发上的缱绻和荒唐。

就当着这个摄像头。

“还记得吗?”岑芙抬头啄了啄他温热的下唇,“在这儿,公主日记。”

【我会把公主殿下占为己有。】

【使劲浑身解数,把人伺候舒服了。】

【让公主半步都离不开我。】

她轻笑,手指在他短短的发尾绕着,勾惹抚摸。

岑芙自愧,对自己呢喃:“公主现在是真的,半步都离不开你了。”

许砚谈自然也没忘,他俯首,把脸贴了过去,低哑嗓音如蛊咒,问:“我得逞了?”

她勾着他脖颈借力坐起来,贴着他嘴唇,鼻尖闻见他脸上淡淡的香味,是她每天都用的那款面霜的味道。

岑芙用舌尖湿了湿他的唇,呼吸加促,眼里爱意浓郁。

“嗯,大反派得逞了。”

十八岁的岑芙怎么会想到,这个把自己的窘迫当成笑料,看足热闹的坏蛋。

会成为未来无尽爱她,也无尽被她爱的人。

这个吻并没有加深,浅尝辄止,两人就一上一下对坐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让最初的心动,最纯正的救赎,与这间公寓做最后的告别。

晚上,两对情侣在这栋承载他们各自罗曼史的公寓用了晚餐。

四月份,在平静和偶尔的相聚欢快中度过。

五年后,这座城市再次迎来了岑芙和许砚谈曾经中断的夏天。

……

五月二十号这天,全世界都铺满了甜蜜的氛围,从大厦往下望去,附近的商业街都挂着粉色的气球和促销招牌。

连音乐软件的首页界面也都推送着情侣必听的歌单。

本该好好在一块商量怎么度过的情人节,最后因为各自都忙,所以没有任何着落。

岑芙也不是那种必须揪着男朋友把每个节日都庆祝一遍的人,因为平日里她和他就足够腻歪,所以也无需再多添什么催化剂在里面。

许砚谈比她更忙,近一周就没有早于八点下班的时候,到了家吃个便饭,就没剩下什么休息的时间了。

岑芙也是心疼他,所以对于这什么“520”“521”,她在微信里只字不提。

节目新栏目的策划案还在细化阶段,岑芙对着电脑坐了一下午办公室,工作效率倒也算快。

六点半的时候,旁边的女同事在工位上补完妆匆匆起身,她见岑芙素面朝天一脸严肃对着电脑,丝毫没有下班的意思,疑惑:“岑芙,你今天跟男朋友没约会?”

岑芙盯着屏幕笑着摇头,“他忙。”

女同事听闻一脸替她不值,哎哟了一声,“挪出一晚上又不是什么难事,现在这世道缺谁不正常转,他还忙到哪儿去。”

“得了,我先走了啊,你早点回。”

岑芙左耳进右耳出,别人站在女性角度也是为自己好,她不做辩解,挥挥手。

大抵快八点的时候,岑芙才关电脑背包离开电视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节日的缘故,台里八点多比平时还要冷清一点。

许砚谈下午发微信说晚上有个会,没给她发微信就是还没散,到现在了也没有音讯,岑芙也没理他,打算自己去电视台旁边的商业街吃点饭回家。

这条商业街区处于很繁华的地段,是崇京有名的年轻人聚集地。

正是最热闹的时间段,放眼望去还能看见很多做街头采访的博主在随机逮情侣拍视频。

岑芙漫步在这里,感受着空气里,区域里的氛围,望着这一条街的粉色灯光。

忽然就有些想某人了。

有点寂寞。

感觉自己也没有那么大气,还是会想和他一起亲密地度过这一晚。

虽说不在意,但好歹是情人节,中途抽空跟她来一句情话也不会么。

哼,今天不给你买饭回家了。

她拿出手机,给许砚谈拍了两张照片发过去,故意把旁边很多情侣的亲昵也拍进镜头。

刚发完,岑芙站在广场略居于中央的位置,她一抬头,整个广场的背景音乐忽然在中途切换。

浪漫温柔的英文女声歌曲切断,前奏的铃声响起,整个广场响起了周董的《大笨钟》。

岑芙有些意外,想着可能是商场管理后台的人突然切了歌单,这首歌她恰好也很喜欢。

在偌大的广场的听见了喜欢的歌,心情会跟着更愉悦。

她一边默默跟唱,一边慢步,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商场外大屏幕。

这座商场的正门顶端,有着九十度的3D屏幕,因为太过“高科技”,成了好多人来打卡的地方。

她摇头晃脑的,跟着音响里的歌曲默默哼唱。

“我很大器,我没你小气。”

“我会原谅你,你仔细听。”

就在这个瞬间,歌曲突然就停在这个高潮前的歌词。

整个广场一下子没了音乐,顿时间只有人们的嘈杂声,有些奇怪。

岑芙头顶那块90度的3D大屏幕里,一片白,随着嗖嗖的音效,突然一张卡片如刀一般刺入白幕。

引得很多人中断聊天,纷纷抬头望去。

一封来自怪盗先生的预告函,毫无征兆地扎在众人面前。

然后以打字机的音效,预告函上的内容一字一字,被打印在无比真实的大屏幕前。

岑芙眨眼,也十分好奇商场的夜晚节目内容。

【此番预告函,致某位在情人节独自漫步赌气的蝴蝶公主。】

【芙蓉花盛开,月光皎白,花瓣漫天,盛夏蝉鸣时。】

【我将盗走你人生第一次“我愿意”】

【请你为这场于未来不知何时开幕的掠夺,从当下这一秒开始战栗。】

【我会享受殿下心慌意乱,忧心忡忡的表情。】

【怪盗villain.留】

【现在,你可以回头了。】

怪盗的嬉笑声音效,由3D环绕式飘走。

下一刻,原本中断的《大笨钟》继续播放。

广场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女性们都露出了惊艳的声音,到底是谁的男朋友这么会浪漫!连求婚都要预告对方!还是以这么广而告之的高调形式。

谁看了不昏头啊。

而广场上的人非常多,单身的女生也是数不尽数,大家打量周围,偏是找不出女主角是谁。

心跳已经蹦到了嗓子眼,岑芙试探着,颤着睫毛,怀着万千心动,试着回过头去。

不远处,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玫瑰,单手抄兜,姿态和笑容都懒散地站在她对面。

他杵在穿梭的人群里,那么出挑。

许砚谈稍稍抬着下颌,以一个很享受她此刻惊喜表情的欠揍模样,半眯着凤眸盯着她。

下一刻,他晃了下手里的玫瑰,挑眉。

岑芙抬手捂唇,疯狂的爱意和喜悦,从眼里流窜出来。

她轻轻碎碎的笑,融化在这繁闹情人节广场。

……

他用眼神告诉她。

看见没,我要求婚了。

岑芙。

你可给我,准,备,好。!

第 97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7. 许砚谈的求婚预告过于夸张,却也精准的戳中了岑芙的心动点。 两人把五月二十号这天晚上无限拉长,怪盗的魔法让岑芙比平时更放得开,主动许多。 这也让许砚谈撕掉平时刻意克制的伪装,肆意妄为,变着法折腾她。 嘴上还不停的问,弄得岑芙好像是那个回答错,或者臊得不回答问题就要挨罚的学生。 许砚谈背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抓痕,或许是昨晚唯一可以指认他罪过的证明。 岑芙累极了,一觉无梦到白天。 听见耳畔窸窣,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视线里男人正站在床边套上衣。 岑芙瞄了一眼他走向起伏的腹肌线,动了下身子,倒抽一口气。 二话不说,她直起身,抓着他拧了一下。 她手拧在他大腿内侧,但是奈何他大腿肌太壮实,反倒把她手捏疼。 岑芙作罢,叹了口气躺回去。 许砚谈套上卫衣,头发有些乱,遮着浓黑的眉眼。 他低头瞥她,刻意往她细白的腿上盯,乐一声:“我记得我用的是嘴,想以眼还眼也认真点儿。” “你属狗的?”岑芙闭一只眼眯一只眼,哼哼抱怨:“我浑身上下还有一块好肉吗…” 许砚谈哧哼一声,穿好衣服出了卧室,估计是去准备早饭了。 岑芙窝在被窝里不想动,窗被他起床的时候开了一条缝,清风钻进屋子略过她的腿和脚,传递给她一丝凉凉的质感。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望向自己的右脚腕。 纤细的脚腕上,此刻套着一串精致的铂金脚链,中间镶嵌的是镂空的小玫瑰。 低调,同时又十分彰显品质。 是昨天晚上结束以后,他趁她迷糊糊的时候给戴上的。 因为岑芙记得,脚腕上传来冰凉之后,许砚谈附在自己耳畔坏坏地呢喃了一句。 “铐上,你这辈子就都跑不了了。” 所以这才是520的情人节礼物? 岑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脚链,左右翻转脚丫,看着它在光斑折射下反映的银光,欣赏了一会儿,偷着笑。 还可以,许砚谈,审美不错嘛。 岑芙洗漱完出去,正好许砚谈面也煮好了,虽然大菜他不太会做,不过这些许砚谈做得还是很合她胃口的。 有时候比起外面的大鱼大肉,她更喜欢跟许砚谈在家里随便就两三个小菜,吃上一碗面来的舒服。 许砚谈把两人的面摆好,低着头,随口跟她聊:“你今年生日跟端午节挺近的。” 岑芙把冰箱里囤的小盒海藻菜和腌鱼皮拿出来,“是么?” “嗯。在端午节假里面儿。”他说。 岑芙不怎么喜欢过生日,以前就算是生日那会儿恰好赶上休假,她也不会刻意去庆祝。 毕竟对于她而言,自己的生日并没什么太好的回忆。 除了那年,许砚谈给她过的那次生日。 “那正好可以好好休息。”岑芙拉开椅子坐下,叹了口气:“我要睡个三天三夜,累死了最近。” 许砚谈也坐下,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的蛋清剔出来放到她碗里,岑芙也很默契,同时把自己的蛋黄给他。 “别就在家里睡,出去玩儿一趟?”他短暂掀眸,审视一瞬。 许砚谈察觉到她对自己生日的态度,却没给多余的反应,继续说。 “骆杭他们正好都在崇京,昨天问咱们端午节安排,想一块出去一趟。” “云迹孕晚期了走不远,也就是在郊区那块儿。” 岑芙想了想,点头:“也行,看你们安排,我都可以。” 许砚谈是今天上午没事,岑芙却是实在起不来和领导请了假。 她都不敢想,自己在520第二天早上请假这事儿让同事们知道,他们该多揶揄,也是活丢人。 不管怎么样,下午的班必须去上,吃完饭岑芙就没多在家里磨叽,让许砚谈开车送自己去电视台。 今年夏天来得早,刚五月中旬,岑芙出单元楼门就听到了若隐若现的蝉鸣声。 春夏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交替了。 许砚谈的黑车行驶在街景熟悉的路上,岑芙翻看着自己的朋友圈,真的有认识的人昨晚在那个广场上,还拍下了许砚谈为她准备的求婚预告视频。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感觉更不一样了,岑芙不仅感叹许砚谈太高调,做什么事都这么夸张。 虽然心里念叨着他的浮夸,不过身体上还是很诚实地点下了保存视频。 许砚谈只给予她一人的,承诺了就履行了六年的盛大偏爱。 她享受至极。 …… 越野车稳稳停在电视台门口侧边的路边,绿荫之下。 “晚上我来接你。”许砚谈拨动自动挡。 “好。”岑芙背上托特包,手指尖刚刚摸上车门,她停顿一瞬,忽然回头。 她探身过去,在许砚谈嘴唇上落下短暂的亲吻。 岑芙打开车门,半边身子踏出去。 她回头,抛给他一记清清甘甜的眼神,挥挥手指,唇角弧度酿蜜似的。 “晚上再见,怪盗先生。” 说完,她就像躲他投在自己后背上视线似的,速度飞快地跑进了电视台的大门。 哪还有早上下床都困难的劲儿。 而许砚谈的眼神穷追不舍,一直盯着她,直到看不见为止。 窗外车水马龙,偶尔飘着绿荫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他收回目光,良久。 很轻,很缓地扯起了唇角。 第 98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8.

伙伴们商量时间,最后大家选择了都有空余时间的一天, 恰好是岑芙生日。

端午节加上岑芙生日, 让这次的相聚格外有仪式感。

崇京近郊的几个度假区功能和风景都大同小异,但是因为队伍里有个七个多月的孕妇,所以就要挑选其中娱乐舒适感最好的地方。

于是他们选择了当年去过的湖畔度假小镇,也就是岑芙十九岁生日去过的那个地方。

而这次聚会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意外嘉宾……

许砚谈车上,胖猴坐在副驾驶,盯着后视镜跟在后面的那辆城市越野:“我去,你们怎么没告诉我咱这回聚会还他妈有个明星啊!”

“纤纤男朋友是陈弈这件事你都不告诉我。”云迹打了下岑芙的手臂,轻轻表达自己的不满。

岑芙悻悻笑,“这不是八字没一撇之前不敢随便往外说么,毕竟人家知名度实在有点…”

“所以,咱几个朋友出来玩,他跟着来干嘛。”胖猴吹了声口哨,有些不屑。

估计是觉得,突然加个不熟的人一块玩不痛快。

“朋友哪有一开始就特别熟的,相处一下就熟了。”云迹这个时候直接批评胖猴,“大老板,别这么排外。”

“你待会可别太外露,让人家陈影帝看出来,多不礼貌。”

胖猴人是狂,不过在朋友们面前永远是狗腿子好说话的仗义脾气。

他摇头晃脑地点头:“得得得。”

说完胖猴,云迹又把压力给到岑芙,凑过去拉着她胳膊,八卦心上头:“快点给我讲讲,纤纤怎么跟他好上的。”

虽然她知道纤纤常年在影视圈工作,接触的人也大部分是暴露在镜头之下的,可是陈弈这个咖位,又是出了名的私生活干净,高岭寡王人设,搁谁谁都要震惊。

“我长话短说…”岑芙垂眸,仔细思索,“但是又说来话长。”

在前面单手扶着方向盘的许砚谈突然发出一声哧笑。

明显是针对某人。

岑芙一眼瞪过去,与许砚谈的目光在后视镜对撞。

笑什么笑。

“他俩认真的?”云迹又问。

岑芙“嗯”了一长音,纤纤认不认真她不知道,但是陈弈是对感情很严肃的人。

所以就算王纤纤始终用玩咖的心态对他,以他的能力,也会把纤纤“调教”认真的。

她意味深长地说:“所以过阵子,要有大新闻。”

“要么是陈弈退圈改行,销声匿迹。”

“要么,就是对公众宣布自己已婚,继续做演员。”

云迹瞪大杏眼,这两条无论是哪个都是炸裂热搜的程度。

“真是精彩啊,这个世界。”

八卦伴随一路,陪着这趟车队从市中心开往郊区。

……

陈弈直接包下了这一片湖畔的区域,供他们这些人玩乐, 全程不会有任何其他游客介入, 这样保护了陈弈的私生活,也保护了朋友们不被骚扰。

明寐和景淮去不远处商户买冰了。

故地重游,朋友们都挑高了兴致,纤纤更是,下了陈弈的车就嚷嚷着要烧烤BBQ,完全不顾他,也不给大家隆重介绍自己的男朋友。

这待遇,岑芙他们眼见着都觉得陈弈可怜。

但是人家陈弈却一脸无所谓,跟在纤纤身后,或是帮忙支帐篷,沉默干事靠谱的很。

这样的男人,纯纯是让大家拉满好感度。

尤其是两位“有夫之妇”。

岑芙搀着云迹在旁边散步,两人捂着嘴悄悄打量陈弈。

“我算知道为什么人家网上那么多粉丝了,搁我我也会喜欢这样的。”云迹感叹。

岑芙点头:“对,人低调踏实,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专业能力还强。”

“真的很有魅力啊…要么网上说他是大众情人…接受不了他有一天谈恋爱什么的。”

“就是,所以说我们纤纤真是…”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岑芙身侧突然笼罩下来一片阴翳。

她偏头,还没说话,就被许砚谈塞了一大口蛋糕在嘴里,是她最喜欢吃的那家蛋糕店的。

“唔…”岑芙看着他瞪大眼,用眼神在质问。

许砚谈耷拉着嘴角,睨着她这副说不出话的样儿,悠悠道:“能闭会儿嘴么,花痴小姐。”

说完,他也不等岑芙反应,转身走远,到骆杭身边帮着组装烤架。

骆杭还斜瞧他一眼。

云迹咯咯笑了两声,帮岑芙把嘴角的蛋糕渣摘掉,“你男朋友醋味够大。”

岑芙把清甜的蛋糕咽进肚子,嗔瞪远处许砚谈的背影,带着云迹继续溜达。

“酸死他才好。”

*

胖猴带了一个巨大的低音音响,就在男人们准备烧烤的这会儿,悠扬的rnb歌单伴随着。

纤纤在打下手,云迹和岑芙在湖畔散步,格外有氛围。

走着走着,云迹突然停下来,皱了皱眉。

岑芙很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吓得赶紧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踢我呢。”云迹皱着眉笑了一声,有些无奈。

岑芙眼波稍动,对朋友肚子的小生命很是期待。

云迹拉过她的手,知道她好奇,放在自己胎动的地方。

小家伙一动起来就没完,所以岑芙的手掌心摸过去的时候,正好感觉到鼓动。

“它好像特别喜欢听歌,在家里也是,只要一有音乐,它就醒来乱动。”云迹打趣似的,跟她说:“骆杭说没准这是个小歌手呢。”

岑芙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小声问:“你和骆杭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云迹想了想,回答:“女孩吧,虽然有时候爱动,但是整个孕期下来都特别听话。”

“而且我都七个月了, 肚子也不是很大, 感觉是个小姑娘。”

岑芙笑意更深,一下子母爱泛滥,“女孩子好呀,小姑娘培养起来多有感觉。”

“是,骆杭也说,要是男孩就放养算了,养活了就行。”她捧着肚子笑,毫不掩饰他们夫妇俩重女轻男的态度。

中午吃烧烤的时候,大家众星捧月帮岑芙把生日过了。

蛋糕是纤纤订的,私人订制的蛋糕,是陈弈联系的星级糕点师,一开盒就能闻到铺面的奶油甘甜味,上面用岑芙最喜欢的几样水果点缀。

朋友们都这么重视自己的生日,岑芙也就没有理由再排斥自己的生日。

不知过了多少年,她再次面对着蜡烛闭眼许下愿望。

下午,朋友们在不远处的民宿里呆着,玩点麻将桌游什么的。

本来还以为能借着纤纤,看到影帝日常生活的更多面,结果陈弈真的和平日一样,对他们那些娱乐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很礼貌的远离到一边拿出书看。

他们也就不强迫了。

陈弈这一下午起身活动的几样事,无非是——上卫生间,或者是给打麻将的纤纤递茶拿零食。

完全的忠犬型男友,怎么敢信这是在娱乐圈金字塔尖端站着的顶流演员。

傍晚饭前,纤纤提议大伙结伴往远处走走,正好通向瞭望塔的那一条森林绿荫小道很漂亮。

云迹午睡完没力气走那么远,骆杭就在民宿陪她,顺便帮大家搞定晚饭。

五年没来,这边附近区域被开发得更广泛,也打造得更规范。

之前她一个人来的时候,这边只有一条小道直通瞭望塔,而这次再来,主道被拓宽,旁边也开了很多分叉路,是通往森林公园其他景点的。

这片瞭望塔森林被打造成小型的绿地公园。

夏日炎炎,六月末正是热的时候,但林子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气氛,干燥被绿荫隔档在外,太阳落山,大地也只剩余温。

是户外散步最好的时候。

纤纤走在最前面,她没上去过,所以很新奇,回头问岑芙:“芙啊,上面是不是风景超级好?”

“嗯,能看到一整片湖还有民宿小镇,夜景很好。”岑芙被许砚谈牵着走在后面。

不管怎么样,这一条到瞭望塔的路论走势依旧算是上山,走了半途岑芙就累了。

也不知道那帮人怎么精神头那么好,她再慢一点就要看不见人影了。

上山路走了半个小时,最后一行人抵达瞭望塔的入口。

天已经黑了,登上入口平台周围没有灯,黑漆漆一片。

岑芙在最后面,这里对她而言有着独特的意义,她刚走进瞭望塔,朋友们就都下来了。

她看着从楼梯下来的这几个人,有点蒙,“你们这就逛完了?”

纤纤打了个哈欠:“嗯,上面还蛮小的,拍了两张照片就下来啦,走吧,我们回去吃大餐了!”

“运动会儿我都想尿了,中午啤酒喝多了靠。”

明寐破口吐槽:“我说大哥, 你说话能不能文明点!”

这些人, 旅游要不要这么极速版。

岑芙想上去拍两张照片,擦着朋友们的身侧快步踏上去,有些急。

登上三楼瞭望塔,高处的风骤然灌进楼梯,把她的长发吹乱。

岑芙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许砚谈,他也正要下楼。

“哎,你。”她刚想拿手机,转身叫他,声音轻轻的:“许砚谈,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结果楼梯里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岑芙赌气回头,不管他了。

不知怎的,瞭望台一点灯光都没有,只有夜色和月光给予视野亮度。

远处民宿小镇亮着一片灯光,像地面上的星盘,特别夺目。

还有若隐若现的杂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热闹。

岑芙刚想往前走,迈腿,忽然愣住。

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好像被什么拦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瞭望台的地面上,缓缓地亮起一整片星芒般的白色小灯。

一个连接另一个,就这么铺满了整片地面。

而灯光亮起的目的,是为了让岑芙看清楚。

看清楚什么?

岑芙清澈的鹿眸倒映着她的惊愕和满地的艳丽。

看清楚,这布满整个瞭望平台的,数不清地木芙蓉鲜花。

因为木芙蓉是盆栽生物,所以平台摆了上百盆矮盆的芙蓉花。

才会拌住她的脚腕。

数十种颜色的木芙蓉在她眼前盛放着,最多的是粉白色,花瓣外面白里面粉,清透娇嫩,皎洁无暇。

她嘴唇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已经搭在衣服口袋边的手指顺势掉入大衣口袋,指腹触碰到一个尖锐的角。

是她衣服兜里不该有的东西。

岑芙缓缓,捏着那个角把东西抽出来。

是张白色的硬卡片。

上面劲瘦刚硬的钢笔字迹刻有留言。

【盗窃之日,就在今天。】

【怪盗villain.留】

岑芙的心脏重重一顿。

她回想起那天大屏幕上的预告内容:

芙蓉花盛开,月光皎白,花瓣漫天,盛夏蝉鸣时。

我将盗走你人生第一次“我愿意”

她抬头,恍然大悟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到了晚上,月亮完整皎洁地散发着光芒。

低头,脚边是生动盛放的芙蓉。

预告函里的场景正在一步步上演。

就在这个时候,岑芙独自站在寂静的瞭望台,一阵机械的嘈杂声覆盖了她逐渐紊乱的呼吸声。

一束强光由上而下打来。

小型直升机的嗡嗡声贴近。

当岑芙再次抬头时,漫天的鲜花瓣,顺着夜晚的微风,铺天盖地地飘来。

从直升机上,千百斤的花瓣逐量倾泻。

远处的民宿小镇最大的广播喇叭, 穿越空气削弱, 悠悠飘荡着镌着两人最深刻回忆的歌曲——

《白色风车》

月光,直升机,音乐,花瓣。

就是怪盗对公主殿下的一场强势又浪漫的窃取。

直升机的噪音并不大,于是岑芙清晰的听见,自己身后的动静。

“叩叩”,有人敲了敲瞭望台入口的钢板。

心跳已然快撞出皮囊,岑芙抖着嗓子回头。

与许砚谈对上视线。

她皱着眉,在压抑自己惊喜下的泪意,于是脸上呈现出明显逞强的样子。

捏着卡片的手指在抖,圆柱形的灯光从直升机打下来,让她身上所有的细节反应无处遁形。

刚刚故意不理她,就是为了在岑芙临近生气的时候,突然给她一个惊喜。

这就是许砚谈这么多年,熟练于心的坏把戏。

许砚谈一身黑衣,与周遭鲜艳各色的芙蓉格格不入。

红色的玫瑰花瓣飘落在他宽厚的肩膀,娇羞地依赖他身上冷酷的黑。

他唇角勾着坏笑,浓黑的凤眼却无底深沉。

许砚谈倚靠在墙边,双手环胸,开口第一句:“表情不错。”

他最喜欢,见她这副别扭逞强的样儿。

说完,他用手肘将身子撑起来,板正身姿一步步走向她。

黑色的马丁靴,绕过排布的花盆和灯串,脚步沉稳,踩着两人逐渐连接的心跳。

上次在这儿,她哭着打他,说:“你叫我怎么高兴。你都不在,你让我怎么高兴!”

他说:“岑芙,对我怎么都成。别不理我。”

上次在这儿,他送给她一串漂亮稀少的蓝色烟花,送给她人生第一份生日礼物。

他知道她不喜欢今天这日子,但是他喜欢。

因为有这一天,他许砚谈的药,他的爱,他的枷锁才会诞生了。

而今天,他要把这药的配方偷到手,他要把他的爱变成永远,他要销毁枷锁的钥匙。

他要给岑芙一个真正的家。

许砚谈站在她面前,凑近些,听清她就快要激动掉泪的呼吸,这样独特的频率,比世界上任何一首乐曲都要悦耳。

他伸手,轻轻圈在她腰后,眼神和语调都温柔得不像话:“准备好了么。”

岑芙不敢看他,只怕一看就要落泪,也不敢说话,因为嗓子抖得厉害。

“你说你不喜欢过生日,我懂你。”许砚谈盯着她的小脸,把自己心里的话准确的,传达给她。

“所以我们不妨给六月二十四号另一个意义。怎么样。”

“以后每年,当临近这天的时候,你首先想到的不是你的生日。”

他将唇瓣轻轻蹭在她额头,隔了几秒,然后才说:“是许砚谈跟你求婚的纪念日。”

说完,许砚谈后撤一步,扶着她的胳膊,虔诚而稳重地单膝跪下。

他的眼神, 他的脸庞, 因为蹲下而被迫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岑芙赶忙捂住嘴巴,呜咽一声,一时间又想笑又想哭。

哭笑,皆是感动。

想说话,想让他别跪,想让他等等自己还没缓过神。

可这些话已经无从吐露,下一刻,在灯束照耀下,许砚谈打开了丝绒盒。

千面切割的蝴蝶钻戒,迎着星辰碎光,映入她的眼帘。

蝴蝶形状的钻球,十分考研工匠的水准,这是他托了很多人请国内最顶尖的珠宝工匠定制打造的订婚戒指。

为什么一定要把钻石切割成蝴蝶的形状。

这寓意,岑芙顿时体会。

为什么是蝴蝶呢。

她已不再是六年前的那个她。

现在的岑芙,独立,坚强,自信。

宛如钻石蝴蝶,翩翩美丽,却又无坚不摧。

再无人能伤她蝶翅,影响她的航迹。

这个如钻石蝴蝶般的她。

让他许砚谈,忘情着迷。

让他想要贪婪独占。

许砚谈那不管发生什么都淡定的脸上,头一次,让岑芙看见了紧张的神情。

明明是十拿九稳的挑战,他拿出钻戒的瞬间,却还是无法克制地开始动摇。

“岑芙。”许砚谈翘起眼尾,这下次笑也坏不起来了,压低的眉头和无法掩饰的认真眼神暴露给岑芙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低沉的嗓音,沙质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抖。

“给个机会,惯着你一辈子。”

“嫁给我。”

“咱俩结婚,成么。”

文艺作品里的怪盗角色,从来是浪漫的,潇洒的,从不失手的。

可这一次,这次让怪盗先生感到紧张的盗窃。

得手原因却是因为——

岑芙伸出自己的手,将自己的手,庄重地放到他掌心之中。

嘴唇在笑,眼角却湿润,飞过的花瓣都婪取这丝水分。

是因为。

公主殿下早已一夜又一夜,一次又一次地假想着,策划着。

要怎么不留痕迹的,让怪盗先生得逞。

“好。”

“我愿意,许砚谈。”

“我愿意。”

第 99 章 Butterfly Butterfly:99. 银色的戒指圈缓缓套入岑芙的无名指,冰凉凉的触感从肌肤表面深入。 钻石蝴蝶在她的指间门栖息,岑芙滚烫又幸福的眼泪落下时,她已被许砚谈起身拥入怀中。 专属于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岑芙的手掌心贴在他胸口的位置,他的心跳在她的掌心悦动。 她靠在他怀里,许砚谈低头下来,与她鼻尖亲昵。 求婚成功的下一刻,原本已经下去的朋友们带着拉绳彩带从楼梯口冲出来,啪啪几声,彩带和空中还在飘零的花瓣混作一团,落在他们两人周身。 “亲一个!!” “早生贵子啊早生贵子!” “恭喜恭喜!!” 岑芙在许砚谈怀里红着脸笑,没想到五年过来自己竟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又被朋友们“骗了”。 明寐手里还举着个手机,屏幕上亮着微信通话的界面,是云迹和骆杭在远程见证这一幕。 云迹倍感遗憾,不能跟着他们到现场见证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场面。 许砚谈从星级餐厅订好的晚餐已经准时被餐厅送到他们露营的地方。 订婚成功后的一场草坪海鲜自助正在等着他们“凯旋”享用。 岑芙真的很惊讶,许砚谈平时工作忙成那样,是从哪里抽出时间门安排好这一切的。 思绪一闪而过,今夜她的脑袋只限存放许砚谈一人。 直升机完成自己的任务,逐渐升空,离开了民宿小镇这片天空。 乘着一路的藏在花草丛里的公园夜灯,一行人浩浩荡荡,满载欢笑地往露营地返回,途中朋友们还在复盘,笑着彼此刚刚拙劣的“演技”。 有专业团队的布置,他们扎营的地方一下子成了靠湖畔的草地餐厅。 云迹看见岑芙迅速站起来和她拥抱,因为都是女孩子所以更能共鸣,被深爱的人求婚的这一刻,那股幸福和满足是难以用辞藻准确形容的。 云迹牵起岑芙的右手,反复摸索着她这枚漂亮又独特的钻戒,替她高兴。 两人笑着,云迹忽然冷下来,非常严肃且幽怨的告诉她:“答应我,婚礼一定要等我出月子办,不然就跟你绝交。” 岑芙笑得仰头,使劲点头答应:“好,我就等你啦。” 她弯腰,摸了摸云迹圆鼓鼓的肚子,小声对里面的小孩道:“你可要顺顺利利地快点出来,瞧把你妈急的。” 景淮和明寐已经端着餐盘围着自助餐的长桌转悠了。 景淮远望了一眼正在攀谈交流幸福感受的岑芙和云迹,跟在正在认真挑选食物的明寐身侧,温柔挑眼笑中糅杂了些许引诱:“感觉怎么样?” 明寐正费劲巴拉地夹龙虾肉,抬头:“什么怎么样?” “被求婚的感觉,会羡慕吗?”景淮细细端详着她。 他勾了下唇边,语气温温的:“羡慕的话,我回去就开始准备。” 明寐挑眉,手里摇晃着餐夹,“对比他人挑起我的共情心理,你开始用这种套路了么。” “不过可惜咯,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回头,明寐的狐狸眼清亮亮的,带着诡谲:“还早得很嘞,景、淮、哥。” 说完,她端着盘子继续往前走。 景淮站在原地,深盯着她的背影,恍然失笑。 “娶你真是件难事呢。” 还景淮哥。 …… 一晚上神经都处于高度紧张,弄得岑芙也饿了,她从服务生那里取了盘子,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逛到甜品那里,恰好遇到给明寐夹糕点的景淮。 景淮看见她,示意要把夹子给她,岑芙摇头,意思是自己还不吃甜点。 “今天一定很开心。”他眯起眼,笑着说。 和朋友重逢以后,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和景淮单独说说话,对于这个阔别已久的大哥哥,岑芙也有很多话想说。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无名指的钻戒,气音笑了下,“嗯,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景淮把明寐最喜欢的榛子杯子蛋糕都夹到盘子里,“看见你发展得好,又跟他复合,我也很高兴。” 岑芙偏头,打量着景淮这张过于秀气俊朗的脸,“这些年,还会睡不醒么。” 她知道景淮一直拖着这样病在生活,但这些年疏于关心,不知道他情况有没有好一点。 “不会了。”景淮摇头,往明寐坐的地方瞥了一眼,回头跟她说:“中间门有一点严重,但是她回到我身边之后,我就没事了。” “是心病。”岑芙说。 景淮颔首,笑意始终那么浓厚,“嗯,是心病。” 他把夹子放回桌上,腾出手,在岑芙后脑摸了摸,是作为哥哥身份的友人对她的安慰:“什么时候再想吃我做的饭了,就到家里来做客,我们随时欢迎。” 岑芙点头:“嗯,一定。” 真的很想念他做的瘦肉粥了。 …… 许砚谈求婚成功,整个人完全一副得意面孔,仿佛把:“不装了今儿爷就是最幸福的人”写在了脸上。 他窝靠在餐椅里,翘着二郎腿,手撑着太阳穴,用深邃暧昧,深情到能拉丝的眼神始终追着岑芙的身影。 许砚谈这副样,跟旁边因为单身太久羡慕疯了而狂炫啤酒的胖猴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曾经,单身的他坐在骆杭两口子面前,骆杭跟他介绍云迹的时候,他那副眉飞色舞的德行在许砚谈眼里,俨然就是一条狗跑过来对他嘚瑟:我有主了。 许砚谈端起桌子上半杯堆着冰块的澄黄威士忌,抿了口。 品味着上等良酒的回甘,他挑眉,心想。 就找到主这事儿,搁谁谁不美。 谁不嘚瑟?就该嘚瑟。 他扫了一眼各位陪在媳妇身边的兄弟,骆杭,景淮,还有那位不太熟的影帝先生。 人人都笑话狗。 人人都是狗。 “妈的!!朋友们!我宣布!下一个结婚的必定是我猴某人!”胖猴单脚踩着椅子,热泪纵横,“看着你们一个个幸福,比让我死还难受啊!!” “今年我必脱单!给大伙炫一个了!!” 许砚谈掀眸,趁胖猴炫啤酒的这时候,一脚上去,踹在他腿窝,撂了一句:“别特么显眼了。” 胖猴一个没留神,踉跄着,啤酒撒了半身,骂骂咧咧要揍许砚谈。 许砚谈直接扭头,狗模狗样,一本正经地求媳妇保护:“芙芙,有人要打我,有人要打你男人。” “你管不管。” 胖猴捂脸:“我靠!许砚谈你疯比吧!跟了你这么多年我下头了!” 朋友们看见这一幕,纷纷笑了。 * 答应了云迹要等她出了月子再办婚礼,正好婚礼的事需要筹备,也是他们两人计划里要慢慢做的事儿。 但是许砚谈却提出要先把证领了,好像晚一天都怕岑芙反悔跑路似的。 岑芙每次都笑他:“许砚谈,我到底是多伤害你了呀,你这么没安全感。” 她一嘲笑他,许砚谈就把她压在身下狠狠磋磨,不动嘴,动别的地方使劲报复她。 领证之前,岑芙跟着许砚谈又回了一趟许家,正式见了下姑姑和叔叔,把两个人结婚的所有计划流程都报告给家长。顺便拿一下户口本。 因为姑姑和叔叔的手腕,在各行各业也都有说得上话的朋友,于是什么婚礼场地啊,婚礼流程,婚纱定制,婚戒定制,婚纱照等等繁琐的流程,全都敲定的特别流畅。 姑姑告诉岑芙,挑选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只需要考虑两条: 1.挑她最喜欢的。 2.挑她最喜欢几样里面的最贵的。 姑姑的人生哲理,不要最好,只要最贵。 这样的指标落在岑芙这个习惯节俭的人手里,一时间门还真点不好办了。 而叔叔也头一次对一件事情采用高调重金的决策,许砚谈是孙辈长子,又是许家继承人之一,不管是顾许家牌面,还是小两口心意上,都没有低调从简的理由。 拿上户口本,两人踩着下午民政局快下班的时候去办了手续。 不在上午办的原因是因为岑芙多年的影视人物造型经验,早上人的五官会肿,平面拍照本就显胖,于是一定要选择人最漂亮的下午来拍。 “许砚谈,你再看看我,我今天的妆没问题对吧。”岑芙被他牵着往里面大步走,嘴上还念叨着。 许砚谈匆匆偏头一眼,“漂亮,这世界上除了许砚谈都没人配得上你了。” 岑芙扑哧一乐,“让你夸我,都能给你自己脸上贴金。” 他在门口拽拽她的手,语气重了些,虽然是问话,气势上却已不容置喙。 “可想好了,钢印一戳,你可就真跑不了了。” 岑芙反手把他的手握得更紧,踮起脚在他下巴亲了一口:“要问的人是你才对。” “钢印一戳,你也彻底落我手里了。” “那就祝咱们俩,”许砚谈唇边动了动,难得露出爽朗的愉悦,“下半辈子合作愉快。” 摄影间门外工作人员叫号:“12号!12号有吗!” “12在这呢。”岑芙抬手,起身,往摄影间门里走去。 她一边被牵着走,一边趁着空隙,跳起来赶紧把他下巴的口红印擦掉。 匆匆忙忙的一双背影写满了幸福。 红底白衣,笑眼并肩。 佳偶天成,携手余生。! 第 100 章 Butterfly Butterfly:100. 领证到婚礼的这大半年时间,岑芙过得很滋润。 除了某人夜里拉着她胡来,因为结了婚以后岑芙也没有习惯叫许砚谈老公,所以许砚谈就拿这个作为夜晚的“谈资”。 莫名其妙的,老公这个称谓,就成为岑芙求饶的密钥。 之前虽然也亲朋好友簇拥,但没有红本黑字的认证,她终究是站在许砚谈及其一家人之外的人。 领了证,成为他合法的伴侣,岑芙才贴切地感受到,她如今也是个有家的人了。 因为要等云迹生产,所以他们的婚礼筹办时间非常宽裕。 叔叔曾提出要买新房子给他们作为婚房,但岑芙和许砚谈商量了一番过后,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就很好。 叔叔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房子,还是买了,过户到岑芙的名下。 许家的聘礼给得丰厚到足以让岑芙不工作也不靠许砚谈就能吃喝玩乐一辈子的程度,这让她受宠若惊,本是想说不接受的,可一对上叔叔和姑姑期待的眼神。 她忽然也就释然了,不再说拒绝的话,而是坦诚地全部接下。 …… 云迹实际生产日期早于预产期,八月底,小王子就急匆匆从她肚子里跑出来了。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天儿,晴空中偶尔飘着两团白云,飞机从中穿梭,留下一串航迹云。 云迹的情况比较好,医生建议她顺产,生这一趟孩子几乎把大家都愁坏了。 顺产过程中比较折磨产妇,就算打了无痛,生到一半药劲过了,云迹疼得在里面哭叫,声音穿透力极大,大伙听得一清二楚。 明寐是个共情力格外敏感的人,忍不住一直掉眼泪,却又偏着头让景淮帮自己挡着,别扭得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模样。 大家在产房外面等,岑芙感受到自己握着许砚谈的手在抖。 恍惚间,她看见了杵在产房外的骆杭那猩红的眼角。 “许…”岑芙刚想跟身边人说话,一偏头,她愣住了。 许砚谈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的力度那么紧,他盯着骆杭和远处亮着红灯的产房,眼神格外的晦涩深沉。 就在这时,他歪头,对上她的视线。 许砚谈压低眉头,小声对她说:“咱们不生,行不行。”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让岑芙意外中又温暖。 她没有回答,而是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身边,“因为云迹很爱骆杭,所以才会愿意走这一遭。” 你不希望我受苦,可是…我也很爱你。 好在云迹身体素质好,力气储存得也多,挣扎了好一会儿后,产房归入一片平静。 孩子和孕妇是一块被推出来的。 几乎没人去看孩子,都一窝蜂地冲到云迹身边。 这让抱着婴儿的护士有些尴尬。 云迹浑身发了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面色也带着虚脱的苍白。 骆杭话都说不出,神色紧绷得很,红着眼睛握她的手,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岑芙看着这一幕,跟着病床走,趁空隙的时候低头,在云迹耳畔夸奖她。 “你真的太厉害了,亲爱的。” “等你醒了,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麻辣烫,怎么样。” 呱呱坠地的是个小男孩,因为有些不足月所以出来以后要先去保温箱。 大家的重心全都放在云迹身上,小王子完全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还是岑芙和许砚谈去那边隔着玻璃看他的。 “可怜呀,这孩子以后在家里估计也是个小受气包。”岑芙隔着玻璃点着小婴儿的脸蛋,笑得眼睛都弯腰。 “换我我也这样。”许砚谈双手抄兜,似乎对小孩一点兴趣都没有,盯着默默来了句,“为了这么个玩意,自己老婆受那么大罪,谁乐意?” “也不完全是为了丈夫吧。”岑芙站直身子,把作为女性视角的观念传达给他:“孕育是女人的生理权力,如果云迹真的不愿意生,她是不会勉强自己的。” “她愿意经过这八个多月的不方便,忍着其中所有的生理变化,最后经过这么一番疼痛把人生下来。” 岑芙去牵他的手,晃着,有些撒娇的意思,语气却笃定:“说明云迹她自己,是很想成为一位母亲的。” “她想拥有自己的小孩,所以才会这样选择。” “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对不对。” 许砚谈听完岑芙这席话,原本一直紧皱不松的眉宇也有了缓解的迹象。 男女之间有着对立的性别,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对方,但他知道,生育这件事,岑芙始终掌管着决定权。 只是他更偏向于不要罢了。 …… 好在小王子的体型不大,顺产也没有给云迹带来过多的身体损伤。 云迹醒来以后,特聘的月嫂和保姆就把她照顾的妥当。 唯一一次发脾气 还是因为月嫂不让她吃月子餐以外的东西 云迹嘴馋 想外面的那些酸甜苦辣好久了。 小王子还没有名字 问了骆杭 骆杭心都扑在云迹身上 根本不理这茬。 说是取名这事儿交给他爷爷。 因为小男孩听话乖巧 每天超过一般时间都在睡 虽然才出生 但是模样一眼看去就清秀漂亮 那双眼睛更是像云迹 又圆又透亮 皮肤白嫩嫩的简直像女孩。 后面他被这些叔叔阿姨们莫名取了“小玫瑰”这个昵称。 岑芙忍不住吐槽 哪有男孩叫小玫瑰的。 …… 夏天在闷热和雨水中走到迟暮。 盛放的秋天又要降临在这座城市。 岑芙和许砚谈的婚礼就在十月初 秋叶金黄 金风玉露的时节。 这时候 云迹也正好出了月子。 朋友们赶在国庆节假期 也都能有时间来玩一趟。 时间总是赶巧 这个时候 在六年前 是岑芙刚与许砚谈产生瓜葛的时候。 那会儿他那么坏 气得岑芙避而远之。 在一年前 这个时候是岑芙刚回到崇京的时间。 一年过得快又慢 事情发生了那么多 不过最终 乐曲还是演奏到了抒情的环节。 单身夜这晚 男女分开狂欢。 阔别已久的朋友 费一鸿终于回归了大部队。 这些年她满世界的跑 再回来人都有些晒黑了 不过身段更加健康结实 听说是在非洲做志愿者锻炼出来的。 费一鸿跟她们讲了很多自己在国外看过的美丽景色 顺便给岑芙推荐了几个不错的蜜月国家。 让岑芙感到欣慰的是 费一鸿始终不变的洒脱。 不管她自己发展的有多好 费一鸿这个女生始终是岑芙心里的一道明月。 只要她还在自由自在地闯荡自己的人生 岑芙心里也有多了一份力量。 更让岑芙哭笑不得是纤纤的盛装登场。 一如当年大学她在咖啡店的那个小魔女蒙娜的蝎子辫发型 她这次竟然搞了个cosplay 直接把蒙娜一整套衣服都搞下来了。 当纤纤光着脑门扎着一头夸张的蝎子辫 画着烟熏妆戴着小尖牙 披着袍子登场时 女孩们都举杯狂欢起来。 属于女孩们的单身夜 节目刚刚开始。 …… 婚礼是草坪婚礼 许家包下了皇家花园度假山庄的整片园林 大片草坪围着湖畔 整个山庄上上下下都为这场vip贵宾定制的婚礼时刻待命。 一对夫妇把行李交给服务生 正往里走 瞧见远处的盛况。 这家山庄往年都是国庆假期度假的热门 今年却突然封掉了一大半的房间。 “帮您把泊车到地下您看可以吗。”服务生颔首询问。 他的妻子眺望远处湖畔 声音轻柔 也没什么不满的意思 只是好奇:“今天你们这儿是有什么特殊活动么 地上停车场都要让出来?” 服务生点头:“是的女士 我们山庄今天承办了一场婚礼 非常抱歉 给您造成不便了。” “没事儿 你去停吧。”男人把车钥匙扔给他。 他回头 看见自己老婆一直看着远处的用鲜花做成的婚礼拱门 开口喊她:“珥珥 怎么了?” 苏芒珥回头 笑吟吟地跟上聂凛的脚步 只是说:“没什么 想到我们那年婚礼了。” “好像也是秋天。”! 第 101 章 Butterfly Butterfly:101. 前夜玩得太嗨,婚礼早上岑芙差点没起来,还是被化妆师们从床上拉起来的。 五点开始化妆,这跟一夜没睡也没什么区别了。 岑芙拿着两杯冰美式,一杯喝,一杯贴在脸上消肿。 岑芙今天有两套婚纱,一套是主纱,一套是敬酒服。 这两套衣服的昂贵程度都令人咋舌。 岑芙五官比较淡,所以也不适合过浓的妆,她素颜时一个眼神就顾盼生辉,所以化妆师只要略施粉黛,就能把这位新娘子打造成神仙般的人。 女性们扎在化妆间嬉笑,男士们在外面迎宾忙前忙后。 胖猴,骆杭,景淮,还有许砚谈在上流圈另外两位公子哥朋友,能来帮忙的全来了。 黑色一直是最贴许砚谈气质的颜色,而今天他为了迎娶自己的女孩,鲜少穿上了白。 TomFord的经典白西服套装,黑西裤和黑领结点缀庄重,许砚谈个高腿长,肩宽背展,这一套穿在身上站在人群里,不言而喻扮演的是男主角。 他眉眼深邃锋利,此刻也被这特殊的日子与白色礼服柔和些许。 只有穿白的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抛开诸多他自己挣来的身份,许砚谈生来就是一位上流圈顶层的矜贵公子哥。 他与白西服一样,都为今天献出了自己珍贵却虔诚的温柔与绅士。 另一边。 岑芙完成所有妆发,穿着婚纱,提着裙摆从更衣间走出来时,惊艳了在场所有亲友。 VeraWang的高定婚纱,她的作品和名字,就代表了现代、简单、尊贵、端庄的婚纱风格,是上流社会和娱乐圈明星都格外推崇的婚纱品牌。 而岑芙身上的这套,更能将VeraWang的理念体现的淋漓尽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饰,体现出女性在婚礼时的柔美和力量。 通体雪白,分体式的拖尾婚纱,上身是线条刚硬的抹胸立体剪裁,分叉的衣摆下则又是线条柔和的丝绸质感裙摆,从腰部坠下落地的线条像是牛奶瀑布。 而点睛之笔,在新娘两条胳膊的丝绸纯白水袖,一举一动中,宛如洁白蝴蝶的翅膀。 岑芙的脖颈没有佩戴任何珠宝,光洁又漂亮的锁骨垂搭着身后的头纱。 她今天的首饰只集中在一处——那就是岑芙的钻石冕冠。 上千枚钻石珍珠大小错落,纬编成仙子的花环,没有过多夸张的造型,所有的衣装和珠宝都只为衬托出岑芙的如芙蓉花般清秀的气质。 这枚私人订制的冕冠格外有说法,这是由自1780年来就定制打造了两千多顶头饰珠宝的品牌Chaumet所制作。 而为什么一定要选择Chaumet,是因为电影《公主日记》中,由安妮海瑟薇扮演的公主在电影中最出名的一幕,她所佩戴的那顶公主皇冠,就是Chaumet的作品。 她往前迈步,jimmychoo的尖头碎钻水晶鞋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就如许砚谈所承诺的,岑芙配得上盛大二字,从头到脚,没有一样是敷衍了事。 钻石的坚硬捧起了她这一生的柔软,也象征着岑芙的成长。 岑芙唇上颜色如蜜,她挑眼怀着期待抬眸时,对上了亲友们惊艳钦羡的目光。 纤纤看见她的瞬间就哭了,“我发誓,你今天绝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云迹把大家亲自给她编的鲜花花束交给岑芙,看着朋友一身盛装,她说不出的动容。 婚礼流程格外有研究,因为从楼里到外面草坪,到舞台中央许砚谈所在的位置有一段蛮长的距离。 于是策划方提出了一个方案——那就是让新娘子最重要的这些人,像接力一样,一棒接着一棒地牵着新娘的手,直到新郎面前。 于是,下一刻,岑芙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云迹手里。 摄影组正式开始录像,旁边人不断喝彩。 下一棒,是景淮。 岑芙把手放到了景淮的胳膊上,身后的明寐和朋友帮她牵着裙摆。 “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在你的婚礼上扮演这么重要的角色。”景淮穿着笔挺西装,侧目看向身边身穿婚纱的仙子少女。 岑芙弯动嘴唇,风起,她的头纱飘动。 “过了多长时间我都不会忘,五年前我住院的时候,是你一天天不厌其烦的给我做饭,装保温盒里带来。” “景淮,认识你才是我的荣幸。” 景淮笑意更深了,他回头,和明寐相视而笑。 到了下一个节点,岑芙离开景淮,和泪眼朦胧的纤纤握紧手。 两人就像还在校园里疯跑疯闹的姑娘似的那般牵手,手握在一起晃来晃去。 岑芙看着她掉眼泪,自己也有点忍不住,她哽着嗓子笑道:“好啦,别哭啦,你别传染我,我一哭我的妆就花了。” 纤纤猛地抬头憋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从一开始在咖啡店同事认识,然后成为同专业的同学,好朋友。 到后来她孑然一身,又在工作场上与她成为搭档。 许砚谈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年,是纤纤寸步不离。 她和纤纤,早就是超过友谊的家人了。 “你一定要幸福。”纤纤抹眼泪,只是重复:“你一定要幸福。” 岑芙眼眸被红润侵袭,迈步间使劲点头。 “我会的。” 云迹跟其他朋友在后面走着,忽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 景淮和明寐回头。 云迹忽然皱起眉:“据我说知,岑芙…好像已经没有家人了。” 她那个疯妈是不可能被邀请的,亲姐姐现在也成了劣迹艺人,自己的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 爸爸去世多年… “那,”云迹突然感伤,“谁送岑芙走红毯呢。” …… 朋友们快步赶上去,正好,还没有到新娘入场的时间。 岑芙的背影站在鲜花拱门之前,而她的身边,有个男人身影。 纤纤抹着眼泪回来,跟他们汇合。 云迹问:“纤纤,那是谁啊。” 纤纤看了一眼那两人,“哦,是岑芙哥哥,好像是远房的堂亲。” 没有家人送自己走过红毯面见新郎这点,岑芙早就意识到了,为此她也感伤很久,觉得难受。 姑姑和叔叔都提出过可以陪她,这个时候,一个人恰到时间的抵达了崇京,来到了岑芙身边。 …… 岑芙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鲜花花束,又看了看自己挽着胳膊的男人。 岑浪特地做了个更显气势的发型,身上穿着的西装精致,胸口戴了朵小芙蓉花。 他眉眼俊朗,目视前方,面色正经。 感受到自己妹妹的视线,他垂眸,挑眉:“怎么,是不是突然不想嫁了?” “这就走,哥的跑车就在外面。” 岑芙无奈,笑了下,撒娇似的嗔怪他:“哥。” “知道——”岑浪叹了口气,啧了一声:“你非他不可了,真烦人。” “我就是突然想到。”岑芙回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这扇磨砂琉璃门,悠悠说:“虽然你看不上许砚谈,可是,你也算半个丘比特呢。” 岑浪皱眉,不太满意丘比特这个称呼,也不太理解她意思。“当年我高考完那个夏天,你带我去南城酒吧,结果你中途打电话把我一个人撂在那了。” 岑芙回想起那一幕幕,“不然,我怎么会招惹上许砚谈?” 岑浪思索一番,眉头更紧,对着天空故作悔恨,来了句:“如果能重来…” 这时候,门外的服务生提醒他们,会场里面的流程到时间了。 这扇门即将打开。 岑芙挽着他胳膊的力度加大,隔着布料捏着表哥结实的胳膊,略过一丝俏皮。 “不许重来。” 吱呀—— 琉璃门打开。 鲜花从天漫下。 岑芙透过万千阻挡视线的东西,隔着几十米,与那站在台上的许砚谈对上视线。 即便是见过这套衣服,可真的当他看见自己的女孩一身盛装站在红毯上。 许砚谈垂在一侧的手指,禁不住在暗处弯动。 掌声和鲜花为岑芙的笑容铺垫前奏。 会场里聘请的大型弦乐团此刻演奏的,是那首周杰伦为妻子创作的《婚礼进行曲》。 弦乐和钢琴柔绘出庄严,隆重又温暖的乐曲。 花童们牵着她的裙摆,裙摆接住了许多自天而来的鲜花花瓣。 在一片纯白中,落下多种彩色。 走到台中央,许砚谈和岑芙的堂哥面对面对视,两个气场强大的男人不需要语言,只用眼神,就完成了所有威胁和承诺。 最后,岑芙和哥哥对视,然后看着哥哥把自己的手,交到她心爱的人掌中。 司仪的声音和周围的掌声还在继续,而他们二人对此却视若无睹。 仿佛此刻声音和视觉被割裂,他们只看得到彼此,听得见彼此。 岑芙坠入许砚谈眼中如邃谷般的深情,许砚谈则是缓缓垂眸,盯着她干净漂亮的手,用自己略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即将戴上婚戒的肌肤位置。 即使怪盗先生这样恶劣,神出鬼没地把她视为目标。 可是公主爱他,爱他到愿意编织棋局,把自己捆好放到中央,等他来盗取自己的所有。 岂止第一次“我愿意”,今后余生,每次“我愿意”,她都愿意给他。 “现在,我们请这对深情对视的新人交换戒指!为这份誓约落下证词!” 精致的钻戒套入她无名指深处。 他的手揽着她的腰肢,将人带进怀里。 没有缠绵的亲吻,许砚谈才不愿意被这么多人看见岑芙被吻时动情的模样。 他只是俯身下来,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用鼻尖与她的鼻头相蹭,亲昵着低语。 岑芙下巴颤抖着笑,滚烫的眼泪落下。 而这也是今日,怪盗先生目标窃取的珍宝之一。 许砚谈眼尾唇角的坏笑,落在她心里。 他牵起她那戴着戒指的手,晃了晃,得逞道。 “岑芙,瞧见没。” “我娶到你了。”! 第 102 章 Butterfly(全文完) Butterfly:102.

三年后。

明媚温暖的国庆节假期,第一天。

十二楼的高度,从落地窗下能望到小区里整片赤黄的枫叶,在清晨的光下随风摇曳,斑斓的蝴蝶藏匿其中,辨不清楚。

一家三口正准备坐中午的飞机去榆安。

卫生间正被需要梳妆打扮的美女占着。

许砚谈负责给小公主泥泥换衣服,一岁的泥泥有点笨,到现在还不会说话,表达自己态度的语言仅限于各种声调的“啊”。

至于为什么小名叫做泥泥,一是因为小姑娘的大名里有“霓”这个字,二是因为…

从被生下来到现在,泥泥整个成长过程中都很乖巧,但是特别的懒,能躺着不坐着,尤其喜欢让爸爸抱。

全身雪白,嫩呼呼的她趴在爸爸身上眯眼睛享受,手臂伸开却连爸爸的脖子都搂不全。

每次泥泥赖在他身上的时候,都要被许砚谈嘲笑说像团没骨头的软泥。

于是就有了泥泥这个小名。

听起来就软乎乎的。

泥泥躺在小公主床上半醒不醒的,把脚伸给爸爸让他穿袜子,攥着拳头揉眼睛。

许砚谈用手指戳了戳她肥乎乎的腿,叱了一声:“傻闺女,你这饭量不控制,以后再想减肥可遭罪。”

泥泥听不懂话,还看不懂他表情吗,一看就是又在嘲笑自己。

她鼓着脸蛋,直接给了许砚谈一脚丫,踹在他胳膊上。

这一脚踹在他胳膊上分量不轻,但许砚谈眉头也没皱一下,云淡风轻地拿出新袜子给她套上。

蕾丝花边的小袜子套进泥泥右脚上,他故意空出来一块。

许砚谈突然作震惊状,捏着袜子空荡荡的那块,真像是那么会儿事似的对着女儿说:“哟,我们泥泥的脚丫上哪儿去了。”

“泥泥没脚了,让怪兽吃了。”

泥泥深棕色的大眼睛转动,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袜子,确实是空的,没有脚丫。

泥泥的脚丫,没了。

下一秒,她难以置信地哇一声哭开了,悲痛的哭声在起居室里回荡,格外响亮。

岑芙妆刚画到一半,一听闺女这种哭声,想也不用想又被某人气哭了。

她无奈转身出来,走到婴儿房门口。

目光所及之处,许砚谈摘了袜子,给闺女指她自己的脚丫,笑得胸腔震颤。“逗你呢,这不还在呢么,傻闺女自己脚丫长没长自己身上都不知道。”

泥泥一听低头一看,哭更大声了。

许砚谈一扭头,对上岑芙马上要发作的威胁表情。

他收敛坏笑,低头把闺女抱起来,赶紧哄:“爸错了,别哭,你妈要揍我。”

许砚谈的那点坏把戏在女儿出生后又有了新的恶搞对象。

他在外工作不苟言笑,十足正经,谁料到回了家,是个喜欢在女儿和老婆身上使坏逗乐的。

岑芙靠在门框边,泥泥一看见妈妈顿时有了安慰,哭声小了,指着她想要妈妈抱。

岑芙叹了口气,说:“我化个妆的功夫你就能把她气哭了,这以后还不得把我们泥泥气坏了。”

“叔叔和姑姑不是都答应帮忙带孩子了么,回来你就给我送过去。”

泥泥虽然才一岁但是吃得太好,太胖了,岑芙抱久了腰都疼,但在他这儿倒是不费力气。

许砚谈抱孩子的手法已经娴熟。

软香女儿在怀里腻腻歪歪,他用指腹给泥泥抹掉泪花,动了动唇线,直接反悔,来了句:“哪儿舍得啊。”

虽然他们平日工作忙,但是好在长期雇佣着育儿嫂,育儿嫂也不会打扰到他们夫妻生活,因为十二楼另一户也是许砚谈的。

白日里育儿嫂就带着泥泥在隔壁,晚上回来跟他们睡,有时候跟育儿嫂睡。

只是以为叔叔太想泥泥了,总惦念着,所以岑芙就想时不时让育儿嫂带着泥泥去许家住几天。

女儿是个心大的,并非离开父母就闹天闹地,叔叔和姑姑她也都喜欢,都能跟。

泥泥一出生,几乎就被亲戚和父母朋友这些阿姨叔叔捧到了天上。

许衡未婚就当了叔爷,辈分跃升,看见泥泥恨不得把她当成掌上明珠捧着。

两人准备就绪,泥泥也换上了新裙子,司机来接他们,率先拉着行李下楼。

许砚谈抱着泥泥,岑芙背着包,一家三口开始假期出游。

不到节假日根本腾不出时间,岑芙也是刚刚回归岗位不久,事儿多。

所以趁着国庆,回榆安看看父亲,也让父亲瞧瞧她的女儿。

……

泥泥是第一次坐飞机。

飞机起飞时,许砚谈塞给泥泥一个草莓,让她保持咀嚼,这样就不会被起降影响耳膜难受得慌。

岑芙昨晚上睡得晚,困得哈欠,都说生孩子会影响部分夫妻的和谐,但这个现象倒是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不仅是没有不和谐,生完泥泥以后,岑芙的身体更松弛写,他们二人在晚上更合拍。

许砚谈憋了一年多,而她也不是个寡欲的,两口子玩得狂野。

岑芙靠着许砚谈肩膀阖眼,没一会儿就云里梦里。

她闻着女儿身上的奶香味,莫名想到了这两年。

她和许砚谈是在结婚第二年要的孩子,因为也没打算当丁克,孩子是一定会要。

所以岑芙就不想年纪大了再生,就怕自己恢复不好。

所以婚后过了一年多,岑芙就把家里所有的小雨伞全都丢了。

东西都被岑芙清干净,不用多说,许砚谈就接收到了岑芙的意思。

这样的准许和计划,也更刺激了他,于是每一夜都格外漫长。

但是岑芙因为二十岁那几年过得太辛苦,伤了身体根基,不易受孕,所以孩子要得也不容易。

好在许砚谈的基因过于强悍,岑芙在计划的年份成功怀孕。

像云迹骆杭家的小男孩一样,泥泥在整个孕期表现得非常乖巧,甚至前三个月岑芙都没有受太多罪,这样的情况每次产检都被其他孕妇羡慕。

岑芙那时候就觉得,一定是她半辈子积德行善,连肚子里的小宝贝都是个会心疼她的。

顺产的过程虽然也有必经的疼痛,但是泥泥出来的很快,这过程没有很漫长。

但是有件事,岑芙一直不太确定,也不敢问。

她生产那天被推出产房的时候,好像看见了许砚谈一闪而过的眼泪。

反正,他的眼角有些红。

她不敢问他是不是真的哭了,估计问了也会被他否认。

她唯独看清楚的,是他坐在病床边握着自己手时,那青筋迭起的手背。

岑芙当时迷糊着还想…啊,她男人,连心疼老婆的时候,都这么性感。

就如云迹生孩子那天她所说的,因为她足够爱他,也足够想在这个时候成为一位母亲。

所以疼这一回,她觉得也没什么。

生了孩子以后她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家人们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岑芙睡着,想到这些,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了弧度。

许砚谈承诺她的都一一实现,果然,在于他结成新家庭之后的每一天,过得都好幸福。

……

下了飞机,一家三口开着租来的车子先去了墓园。

车载连接蓝牙,岑芙习惯性地在车里播放周董的歌单,毕竟是他们俩都喜欢的歌手。

恰好轮到了《白色风车》,轻鼓点陪伴着弦乐,在车里立体音响播放着前奏。

泥泥坐在儿童座椅里,听见这熟悉的旋律,挥舞着小胳膊,弯着那双小眼睛“啊,啊啊!”的叫。

因为泥泥最喜欢这首歌。

岑芙抱着泥泥一节节踏上台阶,不知怎的,明明是在这样的场合,女儿却格外亢奋,一路上跟春游似的左顾右盼,啊啊的碎碎念。

“宝贝,这儿是墓地,保持安静。”她无奈,实在拿宝贝没办法。

泥泥不懂,扭过头看向提着贡品的爸爸,眼睛眨巴眨巴的。

许砚谈偏头瞧她,然后腾出手,伸出食指在唇边,勾着唇:“嘘。”

到了岑康发的墓前,岑芙和许砚谈一个清扫,一个把买的东西摆上。

泥泥就站在爸妈身边,抓着自己小裙子左顾右盼。

“爸,孩子之前太小不能出来,这回带过来给您看看。”

岑芙手里摆着糕点和白酒,对着爸爸的墓碑说着:“叫霓霓,您在天有灵,保佑她平安长大。”

正说着话,身边人突然打断她,许砚谈声音很轻,异于平常,感觉有些悄悄的:“芙芙,你瞧你闺女。”

岑芙抬头,原本的表情顿住。

清风拂过,掀动了她耳边的鬓发和女儿的小裙摆。

岑芙的视线里,原本站在身边的小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爸爸的墓碑边。

泥泥一屁股坐在碑台上,近距离看着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岑康发。

半晌,她伸出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抚摸着岑康发的照片,抚摸姥爷那张不会变老的脸。

岑芙的眼眶瞬间被女儿的动作震得酸涩。

泥泥回头时笑脸灿烂,指着姥爷的照片,跟爸爸妈妈嬉皮笑脸的。

她张开小嘴,大喊一声:“啊!”

是泥泥在叫姥爷。

岑芙知道,心尖被温情和遗憾扎疼。

这时,她腰间多了只手拥护,岑芙抬头,看向许砚谈。

撞上他的目光。

岑芙溺沉在他充满安抚意味的眼神中。

许砚谈扫过她那有些绯色的眼角,嗓音低沉如荒漠清月,挂有揶揄。

一如那年站在她身后,问出一模一样的话。

“要抱么。”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爱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让爱渗透了地面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枫》周杰伦

《蝴蝶轶事》

2023.1.12-2023.4.28

全文完结

文/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