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美人太直球》 1、chapter1 “病人程意,心脏骤停,丧失自主呼吸,开始除颤!” 滴—— 仪器报警声刺透耳膜,程意呼吸声沉重,眼皮似被千斤顶压住,世界在变形、扭曲…… “小意!你坚持坚持好不好?” “程意你混蛋!你不许……呜呜” “程律!” …… 哽咽声呼唤着她的名字,程意感觉好遥远。 “第一次除颤,离床!” 程意眼前蒙上雾气,很刺眼,看不分明。 小意,我和叔叔来接你了 是久违的亲切呼唤。 爷爷? 血脉间发出共鸣,她不自觉朝雾气走去…… “第四次除颤,所有人离床!” 耳边的嘈杂愈发遥远,突然她身体一空,步伐愈发轻盈,雾气变得柔和温暖。 这就是极乐世界的入口吗? 哔—— 电子仪器发出锐鸣声,哭声愈发哀恸。 “宣布……抢救无效,病人程意,于晚上九时二十七分宣布临床……” 停下脚步,她想再看一眼熟悉的脸庞,可时知许在哪儿? “滚开!我是她妻子!” 是时知许。 此时,被奉若神祇的时教授,跪坐在病床旁,很是狼狈。 程意要看清那人的眉眼,看看她脸上到底有几分情意。 费力挪动眼皮,视线裂开缝隙,可面罩爬满雾气,模糊了那人的眉眼…… 看不清,认命了。 听着那人难得失态的恸哭,程意还是和她做了最后的告别。 再见了,时知许。 “我……爱你,程意。” 熟悉的嗓音带着决绝,是赴死的决绝。 程意猛地停下脚步,拼命摇头。 一滴泪从眼角涌出,划过惨白的脸庞,自由砸落。 最后,破碎四溅。 哔—— “快!病人恢复了心跳!” 瞬间,心电图再次陡动,数条波峰波谷交错。 走马灯般轮回,程意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统统都是时知许。 很清晰,像身临其境。 她可以闻到那人身上的檀木香,可以看清她佛珠的金星纹理。 甚至,可以感受到初见那天,她唇上的触感…… — 申城,中心商业区。 程意踩着高跟鞋,推门进入一家小资咖啡馆。 她是来谈法务委托的,这是件大案源,将决定她能不能成为律所合伙人。 以示重视,程意特地早到了二十分钟。 “程女士,这里。” 落地窗边的卡座,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挥手呼唤。 程意点头示意,款款朝他走去。 李杰上下打量,面露满意,还梳了下大背头。 坐到卡座上,程意递去名片,“您好,这是我的名片。” 律师的职业习惯,刚坐下就给对方递名片。 李杰双手接过,看着印刷的头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 “一杯双份浓缩。” “好的,您稍等。” 点头致谢后,程意揉起发胀的太阳穴,强打精神。 她一夜没合眼,合伙人竞争压力很大,只有不断接案源,才能保持住自己的绝对优势。 所以此时,程意很需要咖啡续命。 “这杯咖啡不便宜吧?” 揉按的动作一顿,程意不明所以,摆正姿态,“还好,直接进入正题吧,还没问您的名字。” “我叫李杰。”李杰审视着对面的女人。 程意一身干练商务装,简约却通身贵气,宝蓝色外套搭在座椅上,深栗色长发散在肩后,透着慵懒随性。 “李先生?”程意蹙紧眉心,对他的审视感到不悦,沉声提醒他。 李杰没察觉,有些阴阳怪气:“程女士这一身不便宜吧?” 桌上,程意的手机弹出消息: 爸:‘今天下午三点,咱家大楼对面咖啡馆,网上红娘给你安排了相亲,离律所也不远,现在就去,务必!’ 又是一条消息:“我和你妈不看家世,只看人。’ 程意气笑了,收起手机,准备起身,“李先生,误……” “从资料上看,您今年都27了吧?”李杰连环炮道:“这个年龄,在相亲市场可都是被剩下的。” “还有,你事业心不能这么强,反正以后都得在家带孩子,省得出去勾搭别人。” 闻言,程意坐回座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您的双份浓缩,请慢用。”服务员将咖啡端到程意面前,微笑躬身。 “谢谢。”程意偏头道谢,无意间扫过周围,眼神却不自主凝在某处。 隔壁卡座上,坐着一位气质美人,古典出尘,眼尾一抹泪痣,更显清冷。 此刻,女人正垂下眸,凝望着手腕处佛串,佛珠乌润亮泽,金星纹理交错,一看便知主人平日之爱护。 许是盯得太久,女人转头迎上程意的目光,是双淡雅的雾眸,神色格外清亮。 程意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道歉,却被聒噪的声音打断。 “诶,律师挣得也不多吧。”李杰脸上泛着油腻的红光,猥琐笑着:“你这一身名牌,是不是被包……啊!” 咖啡液冰凉,从李杰头顶,缓缓流泻,喷着厚厚发胶的大背头瞬间坍塌,粘腻恶心。 在他迸出第一个字时,程意就捏起了杯柄,站起身,抬高杯子,将咖啡缓缓倒下,动作慵懒随意。 “怎么?上厕所没擦嘴?”程意放下杯子,漫不经心地看着美甲。 李杰抹一把脸,拍下车钥匙:“看到没?!老子有钱,这身西服你赔得起吗?!” 看着蓝白车标,程意眼都没眨,淡淡道:“先别说西服,只要你现在当我面,砸烂这车,我出十倍原价。” 她揉揉耳朵,“不为别的,姐姐我最近压力大,就图一乐。” 李杰知道碰上了硬茬,有些底气不足。 程意嗤笑:“脸就一张,就不能省着点丢?” 抽出厚厚一叠现金,程意随手一甩,“好心奉劝你,别等人捡,毕竟……” “你在垃圾里也不算出众” 反击得从容又犀利。 见他杵在原地,程意揉上额角,淡淡道:“滚” 李杰不敢啃声,撕下粘腻的红票子,走之前,还不忘捡起地上的钞票。 程意气笑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奇葩的。 “程律师,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一道清润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是那位气质美人,而且她唤的是程律师,不是程女士。 意识到什么,程意换上得体的微笑,转身道:“您好,我是程意律师。” 她在尽力维护在大客户面前的形象。 时知许低下头,嘴角弯起弧度。 程意:“……” “您是许晏公司的代理方吗?”程意有了心理阴影,朝她再次确认。 时知许清咳一声:“抱歉,是我要和程律师谈合同。” 程意放下心,“那请移步包厢吧,这里有些乱。” “嗯。” 包厢内,程意翻着合同,眉心愈发紧蹙。 半响,她不确定道:“时教授,您确定……要和我协议结婚?” 程意知道了她的身份——诺尔医药学奖首位女性获得者、许晏公司创始人、顶级学府青年教授 每一个关键词,仅是客观陈述,不带任何褒义的修饰,都足够让程意震惊。 时知许正拨弄着佛珠,闻言,她将手持拨回左腕,注视着对面的人,认真地点头,“是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知道这很卑劣,但……” “只要程律师签下这份合同,许晏的法务一定会交给你负责。” 程意抬起手,“给我几分钟。” 她需要冷静一下。 时知许颔首,表示理解,体贴道:“需要给你留空间吗?” “不必,我吃点东西就好。”程意捏起叉柄,挖下一块蛋糕角。 她需要糖分,帮助大脑运转。 甜而不腻的湿软感,在口腔中蔓延。 程意觉得味道还不错,小口吃了起来,不知不觉盘中消灭大半。 放下叉子,她朝安静等待的时知许道:“抱歉,我觉得……” 话未说完,程意呼吸变得急促,大脑轰鸣一声,随即眼前一黑,不受控地倒下。 时知许察觉不对,立马站起身,及时揽住了她。 掐住程意的人中,时知许沉声唤道:“程律师?” 程意脸色苍白,没有回应。 “小武”时知许朝门外喊道。 包厢门立马被推开,高壮的男人垂着手,静等吩咐。 时知许将程意平放在地,发现她身上起了红斑,皮肤潮红一片,又望向唇角,那儿沾染着奶油。 “可能是过敏性休克,叫救护车,速度快!” 时知许解开她的衬衣纽扣,摸上颈部动脉,俯至她的胸前,静静听着心跳。 少顷,时知许心猛地一沉,立马跪坐在旁,双手交叠,掌部摁上程意的胸部,触感一片柔软。 时知许轻声数着按压次数,不多时,两指抬起她的下颌,保证气道顺畅后,捏住她的鼻翼,深吸一口气,埋下了身,贴上泛冷的唇。 再一次深吸,紧贴,吐气…… 五次循环后,时知许有些气喘,额头覆上薄汗。 来不及休息,她继续下一个循环,可始终不见效果。 “来不及了,去取针!” “是。” …… 2、chapter2 十宣进针两分,涌泉强捻针一寸,人中直刺半寸。 脖颈淌下汗,时知许全神贯注,眼神直盯针尖,捻起针放血。 “唔”程意闷哼一声,胸腔开始起伏,呼吸急促了起来。 哐—— 包厢门被撞开,涌入一群人,迅速接过急救工作。 时知许长呼一口气,抽身离去,却被拽住袖口。 “别……别告诉我家里……” — 不知过了多久,程意缓缓睁开眼,耳边是规律的电子仪器声。 “你醒了啊?”护士正为她换药瓶,见她终于清醒,语重心长道:“像你这种过敏体质,吃东西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下子摄入这么多奶油,你真是不要命了。” 闻言,程意面露疑惑:“我没有对奶油过敏啊?” 从小到大,她吃过不知多少蛋糕,要是都像这次,早就…… 护士换好药瓶后,一边走出病房,一边解释道:“那就是你体内环境变了,一般这种情况,常见于哺乳期,青春期,更年期。” 程意:“……” 她今年虚岁27,这三个时期里,只能是更年期了。 不远处,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替她解围,“身体虚弱,抵抗力差的时候,也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程意循声望去,见时知许垂下眸,正翻看一本书,浓密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书页泛黄,印着古朴文字,神秘感十足。 程意看不懂,猜想或许是印的是梵文。 护士忙不迭点头,随后朝程意道:“你可得好好感谢时教授,要不是时教授及时做了心肺复苏,还施针放血,你可能都撑不到救护车来。” 人情欠大发了。 程意心下一凛,真挚道:“时教授,很感谢您救我一命。” “缘起缘灭,皆有定数。”时知许合上书,“是你的命数本不该绝。” 她清浅一笑,“程律师很漂亮。”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程意摸不着头脑,又有点不好意思,她觉得时知许也很美,尤其是出尘的气质,世间难寻。 抚上手持,时知许淡淡道:“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我相信,像程律师这么美的人……。” “一定不会忘恩负义。” 暗示意味十足。 程意:“……” 她摸摸鼻子,点头道:“好,我需要再看看合同。” 闻言,时知许递去合同,“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嗯,时教授,我有不情之请。” “请讲。” “为了更有信服力,我想加一条‘免责条款’”程意接过合同,解释道:“一定程度上,配合对方亲密举动。” 她沉吟片刻,“判断标准,就按对方的主观感受,如果觉得被冒犯,必须立刻停止。” 要求很合理,时知许没理由拒绝,点头道:“好。” 出于谨慎,签字前,程意再次检查着合同,随口问道:“时教授有通知我的家里人吗?” 程意不想麻烦家里,彻底失去意识前,还特地叮嘱过时知许。 “没有。”时知许顿了顿,“毕竟,程川董事长的号码,不是谁都能打的。” 签字的手顿了顿,不多时,程意抬头笑道:“喏,签好了。” 她递去合同,伸出手,“合作愉快。” 察觉到她的回避,时知许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接过合同,虚握她的手心。 “合作愉快。” “一周后,时教授能履行义务吗?” “可以。” —— 夜幕降落,繁华都市灯红酒绿,处处充斥着纸醉金迷。 舞池人头攒动,男男女女相互暧昧挑逗,不时贴身热舞,劲爆非凡。 欲望吐着蛇信子,在这里蔓延毒液…… 二楼中央,真皮沙发上,随意搭着一件雾色商务装外套。 程意袖口松松挽起,瓷白骨感的手,虚搭球杆,她俯身靠近台球桌,纽扣被解开几颗,领口小幅度下垂,处处透着慵懒性感。 众人蠢蠢欲动,搭讪的欲望愈发强烈,却踌躇不前,似在忌惮什么。 啪—— 随即重物入网,发出闷声。 一杆清台。 程意唇角微扬,缓缓直起腰。 “好!程姐姐宝刀未老啊。”姜然拍手称快。 随后,她耷下眉眼,幽怨道:“程姐,你最近都不出来陪我玩了,真是的,干嘛工作这么拼啊。” “你能力这么强,让家里帮衬一下又不丢脸,何必受这份累。”姜然实在不理解她。 程意也不打算解释,路过侍者,端了杯白葡萄酒,举杯示意:“谢谢。” 嗓音成熟慵懒,侍者瞬间热意涌上脸。 姜然暗自咋舌,她的程姐可真是撩人不自知。 “姜小公主,你还敢偷跑出来?考研课才是你的归属啊”程意深深看了她一眼,语带同情,“要是让姜栩知道,小心她揍你。” 程家和姜家是世交,小辈间关系很融洽。 但要排除一个例外——程意和姜家大小姐,姜栩。 “我姐还在国外呢,管不着我。”姜然哼哼唧唧,“而且,程姐姐最好啦~才不会告诉她呢。” 程意小口抿着酒,不置可否。 姜然撞了撞她的肩膀:“程姐,看那个漂亮妹妹,是不是特可爱?” 顺着目光看去,律师的职业习惯,让程意仔细观察起来。 嗯,外貌上看,确实是干净可爱,只不过…… “没满14岁吧?”程意瞥她一眼,淡淡道。 姜然摆摆手,一脸不在乎:“管它呢,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但我国有部成熟的刑法。”程意无情打断她的危险想法。 “哦,那我换一个。”声音很是幽怨。 教育成功了,但不多。 程意好笑地摇头,坐到沙发上,她抬手仰脖,浅白色液体入喉,葡萄果香怡悦,唇齿弥漫甜意。 “程姐,你看这个新闻。”一旁的姜然将手机屏幕对向她。 大标题醒目,程意看得很清楚。 [近日,最年轻学术满贯教授回国,时知许受邀成b大生物药学客座教授] “就是她!前些日子,是她拿了诺尔奖!”姜然眼里迸发出亮光,激动安利着:“她研发的中西药,治好了……” “程意姐姐,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怯生生的嗓音打断姜栩的话。 看着面前的女孩,程意一脸疑惑,问道:“你是?” 女孩笑容僵住,面露失望,“我是林家女儿,一年前,你代程伯伯来过我的成人礼” “吼吼!大声说出来!”“勇敢点啊!”…… 不远处,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少男少女们满脸通红,亢奋喊着,勾肩搭背,晃晃悠悠站着。 程意扶额,真是酒醉壮人胆,平日在自己面前温顺乖巧,现在都吃豹子胆似的。 众人喜闻乐见,没想到真的有人不自量力,敢当众向程意表白。 要知道,那可是程家啊。 所有目光集中在二楼,无人注意到,被侍者指引而来的女人。 时知许缓缓站定,眸光淡雅如雾,静静望向风暴中心的那道身影。 程意长叹一声,苦恼怎么破局,眼眸无意一扫,凝在某处。 来了,她终于来了。 伸手招呼姜然,程意低声叮嘱她。 姜然不明所以,但仍点头应下。 “妹妹,你太乖了。”程意眼尾上挑,恍若罂粟花绽放。 众人不由呼吸一滞。 美,实在太美了。 “喏”程意抬手一指,漫不经心道:“那个就不乖,姐姐喜欢那种,而且啊……” “姐姐喜欢年龄大的。” 空气瞬间凝滞,这道慵懒的嗓音打在众人心上,泛起轩然大波,不由呆呆地顺着手指方向看去…… 听不清楼上程意说了什么,但见众人投来的目光,时知许知道,该履行义务了。 中央光线炫目,她迈着不徐的步调,炽光自下跳跃,渐渐露出全貌——双腿颀长平直,平肩修颈,衬出皓白肌肤,清冷如雪松。 光影打在她的下颌,左眼睑之下的泪痣,格外圣洁。 气质古典出尘,与纸醉金迷,处处透着违和。 拒绝得如此委婉,女孩还是止不住颤抖,她豆大的泪水,不要钱似地砸落。 突然,一张纸巾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 “失意时,不要失态。” 还是那道慵懒嗓音。 姜然躲在一旁看戏,见状,不由啧啧,感叹程意的心软。 捞过外套,程意朝姜然使眼色,随后奔向大厅。 大厅吧台,时知许双臂环起,指尖有节律敲打,她没有戴佛珠,手指有些难耐。 周围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她始终神色淡淡,不见情绪。 “时教授,抱歉啊。”程意快步走来,低声道歉。 刚刚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诚恳。 松开双臂,时知许直起身:“没关系,走吧。” 刚准备迈步,手腕环上微凉触感。 “时教授,还记得免责条款吧。” “嗯。” “那等会觉得被冒犯了,就直接打断我。” “好。” 话音刚落,猛然间,中央灯光暗淡。 时知许被她半拥住,陌生的气息缓缓靠近,侧脸触上她的鼻尖,脖颈被发丝撩拨,有些难耐。 昏暗光线下,像极了恋人间的热吻。 少顷,程意抽身,“抱歉,冒犯了。” 程意怕她不好意思,想宽慰几句。 可下一瞬,眼前风光霁月的人朝她倾身,檀香袭来…… 程意耳边碎发被勾住,缠绕几圈后,别在耳廓上。 那双雾眸始终注视着她,只见时知许眨了眨眼,轻声道:“不冒犯。” 要命了。 程意下意识放轻呼吸,热意蔓延至耳根。 嗝—— 程意:“……” 不合时宜的声音冒出,程意面露尴尬,她……噎住气了。 喉咙被哽住,她脸憋得通红,不断拍打胸口,顺着气。 “按压天突穴十八下,会好很多。” 话音刚落,一双手抚上程意的颈部,轻柔地打转。 程意下意识听从,颈间传来微凉如瓷的触感,鼻尖是阵阵檀木香,驱散难闻的混杂气味。 她突然觉得,檀木香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安神。 不多时,时知许收回手:“现在应该好了。” 程意感受到变化,惊讶道:“真的不打嗝了,你好厉害啊。” 时知许清浅的眸染上笑意,“是中医厉害。” “走吧。”她伸出手,平敞在程意眼前,像在是邀请。 程意回过神,伸手迎了上去,“哦哦,好的。” 当事人事了拂衣去,留下疯狂凌乱的众人。 “刚……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我好像也是……。” 还留下了,信仰崩塌的姜然。 呆立在监控室,姜然喃喃自语道:“我时教授……竟然是下面那个,呜呜呜……” 黑色商务车融入车流, 车窗缓缓落下,程意静静望着窗外,盈盈灯火不断变换,夜风凉爽,轻柔扑在脸上。 半晌,她默默扶上胃部,熟悉的痉挛感袭来,扭曲着胃部。 “不舒服吗?” “有点胃痛,一会儿就好。”程意笑笑,示意无事。 时知许看了她一眼,抬手打开储物箱,低头翻找着。 不久,一盒药递给了程意。 双手接过,程意有些意外,“谢谢,没想到你车里还有胃药。” “听说你有胃病,专门备下的。”时知许又掏出一瓶水,合上了箱子。 程意扬起唇角,说实话,她很喜欢时知许的直来直往,相处起来很舒服,不会累。 “抱歉,只有矿泉水。”时知许递去一瓶水,“小武,开稳点。” “好的,时教授” 程意笑笑,并不在意,生咽药片对她都是常事。 接过后,她发现瓶盖已经被拧动过,不由被细节戳中,“谢谢你。” “不客气,吃药吧。” 吃过药,胃部的不适感渐渐散去,而这时,商务车也稳稳停在公寓楼下。 程意到家了。 “时教授,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她再次朝时知许道谢。 许是今晚程意道谢太多次,时知许只是叮嘱道:“胃不好,应按时吃饭,少食多餐,食些易克化的,像淮山……。” 顿了顿,她有些惋惜,“今天太晚了,下回给你切切脉。” 程意莞尔一笑,承下好意:“有劳费心,那你早点休息,我先上去了。” “好,晚安。”时知许点点头。 “晚安。”程意朝车内挥手告别,转身上了楼。 时知许目送着她,眸色深深。 “您确定要走这条路吗?程律师她……很无辜。” 3、chapter3 熄灭平板,时知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捏上酸涩的鼻梁,“这次是他的概率有多少?” 小武正色,“百分之五十。” 他记不清究竟目睹过多少次时教授眼里亮起的希望。 可最后,无一幸存。 “嗯,念念有什么消息?” “还没。” 似乎早有所料,她语气平淡:“继续找。” “是” — “叮咚,无讼律师事务所欢迎您。” 电梯门缓缓打开,程意款款走出,高跟鞋与瓷砖碰撞,发出清脆声。 “程par恭喜啊” “恭喜程律升合伙人,记得请客啊!” …… 一路走过,程意笑着接受贺喜。 她提前升任了合伙人,得益于时知许公司的法务委托。 “恭喜程par,今天您是美式还是意式?”程意的行政助理朝她贺喜。 “谢谢,意式特浓。”程意打了个响指:“对了,江律出差回来了吗?” 助理点头:“回来了,江律现在就在办公室。” 闻言,程意脚步转了个圈,向江谈办公室走去。 正曲指准备敲门,程意听到隐隐的无奈声…… “到底哪里不对?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我改!你不要什么理由都不给,就说不行好吗?” 程意微微扬眉,难不成舅舅这颗铁树要开花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解释过了。算了,电话说不清,我立马过去,当面说!” 哐—— 门被推开,江谈提着公文包走出。 程意意味深长道:“师父,这要去哪啊?怎么火急火燎的。” 江谈不仅是无讼大合伙人,还是程意的亲舅舅,但对外程意叫他师父。 “去立案庭,我得去盯着。”江谈难掩疲惫。 程意:“……” “哦,祝江律开源大吉。”程意没精打采道。 江谈拍上她肩膀,信任道:“导演组快到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交给程律了啊。” 程意摆摆手,示意放心。 橙果传媒正企划一档职场实习生真人秀,话题度很高。 无讼是华国律界顶尖事务所,再加上程意和江谈这两位高颜值合伙人,于是橙果传媒主动找上了无讼。 会议室内,不时响起纸面翻动的摩擦声。 “李导,我们还有最后一处异议。”程意合上协议,望向对面。 李导客气道:“程律师请讲。” “实习生名额是四男两女,我们建议三男三女。” 李导为难:“我们从商业最大化角度决定的,程律这样,我们很难办啊。” 程意轻轻叩击桌面,隐隐施压:“无讼向来追求女性职场的对等,而且这种做法,很可能会让我们陷入名誉风波。” 李导满脸为难,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年轻女人。 程意顺着目光看去,只见女人点点头,瞬间李导如释重负。 他站起身,笑道:“程律师批评得对,我们会按照新要求,尽快更改好协议。” 程意有些诧异,细想之下,对无讼没有坏处,也站起身,“预祝合作愉快。” “好,预祝合作愉快。” 回到办公室,程意投入新一天的工作,正写着文书,桌上传来一阵震动。 看清来电显示,她眼皮一跳,半晌,不情不愿地接起。 “给我滚回家来!”嗓音中气十足,穿透听筒。 程川怒吼,“能耐了啊你,和家里都不打招呼,就和别人领证了?!” 将手机拿远几分,程意嘀咕道:“爸,不是你们一直催婚的吗?” “少废话,立马回家!” 嘟嘟—— 程意:“……” 于是,升任合伙人的第一天,敬业的程par翘班了。 程家庄园位于郊外一座青山,鲜有人烟,如同遗世的归隐所。 盘山公路,是唯一的通路。 此刻,弯曲公路上,一辆银白色轿车飞驰。 车内,程意撑着方向盘,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太阳镜。 “轰隆轰隆” 后视镜内,一辆红色超跑快速放大,抢占程意行驶的车道,随后竟亮起刹车灯。 嚣张非常。 银色轿车立即开启危险制动,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冒起层层黑烟。 少顷,红色超跑车门缓缓推开,红火的裙摆滑落…… “靠!”看清来人,程意捶下方向盘。 认识程意的人都觉得她温和有礼,恰到好处地融合了明媚和温润。 可凡事总有例外,姜栩就是那个例外。 程意紧蹙眉心,摘下墨镜,拉开车门,沉声道:“姜栩,你不要命了吗?” “你真的结婚了吗?”姜栩眼里爬满血丝,一脸阴霾,。 “是啊。”程意问道:“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 姜栩打断她:“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程意和姜栩从小较劲到大,见过她太多奇葩行为,这次也只当是小插曲,无关紧要。 “既然提前回来,姜律就早点回律所。”程意不理她,转身离开,“不然你的客户要被我挖光了。” 姜栩没有拦程意,也拦不住她。 站在原地,姜栩静静伫立,目送车尾灯消失。 “呵”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自嘲被山风吹散…… “盘子,快!哎呦,老李你行不行啊。” 刚迈进大厅,程意就听到了自家父亲的咆哮,她面色不改,将风衣递给佣人。 自打程意姐姐程遥接手集团后,程父程母就喜欢接触年轻人的玩意儿,美名其曰——延缓衰老。 比如此刻,程川就在和管家李叔联机打游戏。 程意走入客厅,“爸,李叔。” “二小姐。”李叔知道父女俩有话说,打完招呼,便自觉离开了。 程川斜睨她一眼,冷哼道:“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家里打招呼,真是出息了。” 要不是昨晚聚会上,程意专门闹大风头,程父程母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合着你安排稀奇古怪相亲的时候,也没和我打招呼啊。”程意撇撇嘴。 程川气笑:“好好,原来你是在报复啊。” 程意揉红眼眶,转身朝程川道:“我不管,这辈子我就认定她了,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小时,都不算一辈子!” 真肉麻,程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川静静看着她,不为所动。 “你不好奇她是谁吗?”程意对他的淡定,表示疑惑。 “哦,是谁?” “时知许诶!就是那个……” “咳咳”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警告意味十足。 是程意的母亲,江澜。 程意转身打招呼:“妈……时,时教授?!” 时知许朝她颔首,随即向程川问好,“程伯父。” 程意:“……”社死,迫不及die了。 她现在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程川深深看自家女儿一眼,转身笑道:“知许啊,花圃里有喜欢的花草吗?” 时知许浅笑道:“花香鸟语透禅机,我从阿姨栽培的花草里,竟读出了不少禅意。” 借花夸人。 时知许出身书香世家,人品相貌样样挑不出错,程父程母对她无疑是极其满意的。 拉着过时知许的手,江澜和蔼笑道:“喜欢就带回去,家里养点花草,你们小两口啊,能越过越兴旺。” 接着,她忍不住问道:“知许,你和小意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我们……” “妈!我好想你啊!”程意快步走向江澜,“我爸刚刚凶我了,打游戏菜,脾气还大,你可得好好说说他。” 说着,她抱住了江澜,继续告黑状。 程川太阳穴突突跳起,忍无可忍,“程意,抱自己老婆去!” 程意噤声,跳出了江澜怀里。 一旁,时知许无声笑了笑。 怕自家父母刨根问底,程意不待众人反应,拽着时知许,闷头朝楼上走去。 “爸妈,我带知许去我房间转转啊。” 时知许朝程父程母点头示意,由着程意拉扯。 不多时,望着离去的背影,江澜一脸愁容:“小意净瞎胡闹!两个人明明不熟,干嘛非得整假结婚来糊弄。” 程川和江澜在商界沉浮多年,早就识破这些小把戏了。 程川摸着胡子,若有所思道:“那就让她们近水楼台,假的也得变成真的!” — 另一边,刚转到视线盲区,程意便放下手,很有分寸。 “时教授,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没事的。”时知许顿了顿:“我发了消息给你,不过好像迟了。” 程意更觉歉意,“抱歉,是我没注意消息。” 时知许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不知不觉,二人到了三楼。 一上楼,时知许被一面书墙吸引,朝程意道:“可以去那里看看吗?” 弧形书墙蔓延至天花板,右面放置一架楼梯,颇具艺术感。 “当然可以。”程意笑道。 时知许点点头,迈步缓缓靠近,书隔感应灯随之亮起。 下层静思,中层阅读,上层观景。 她暗暗赞叹设计之精妙,抬眼望去,书籍占据书墙一半以上。 不难看出,程意涉猎很广,难怪能力如此出众。 缓缓走过弧形墙,拐入一方小天地,一方黄花梨八仙桌突兀闯入视线,厚重华贵的文人气质和整体现代风,格格不入。 “是从老宅搬来的,桌上是爷爷送我的文房四宝。”程意出声解答。 抚过冰纹端砚,她语带怀念,“爷爷以前教我写瘦金体,他说其他书体都是收敛锋芒,只有瘦金体教人锋芒毕露。” 程意叹息一声,“可惜,我连最基本的一横折钩,都没能写好给他看。” “抱歉。”时知许垂眸,语带歉然。 程意摇摇头,“爷爷得的是渐冻症,医生说没得治,我不服气,想要长大学医,治好爷爷,狠狠打医生的脸。” “可爷爷没等到我,但世界上的其他人等到了你。”她转头望向时知许,眉眼弯弯。 “时教授,你的药治好了很多人,很多家庭不用再害怕失去亲人。” 时知许和团队研究出的第一项中西特效药,就是针对“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俗称“渐冻症”。 咕咚——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入时知许的心上,泛起涟漪。 她微微失神,视线迎上那双桃花眼…… 已近黄昏,两道拉长的影子重合,泛着橘黄色光晕,透出几分朦胧色彩,亲昵又暧昧。 不知过了多久,时知许回神,偏过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团队的成果。” 程意清咳一声,“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想了想,时知许道:“我在这儿看看风景吧。” “好,不嫌小的话,就坐在小沙发上吧。” 盘腿坐在沙发上,时知许望着灼灼青山,无意间扫过角落,瞬间瞳孔震颤。 她猛地回头,看向身边的程意…… 4、chapter4 角落,摆放一个布娃娃,布料泛黄破旧,但针脚细密,回针锁边很有技巧。 只是它像是西式洋娃娃和小熊的杂交体,相貌属实惨烈。 见时知许反应这么大,程意以为她被吓到,连忙摆手:“放心,不是什么招魂的,是小时候一位好朋友送的。” “你……和那位朋友还有联系吗?”时知许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闻言,程意重心后仰,手臂撑地,叹气道:“哎,没有联系了。” 时知许侧过脸,不再看她:“可以和我聊聊吗?” 沉吟半响,程意缓缓开口:“十岁那年,舅舅带我去做法律援助,在滇州深山小山村里,我遇到了兮兮……” “她不爱说话,家里只有一个半疯的老婆婆,婆婆很疼兮兮,布娃娃也是婆婆给她缝的……” “小孩儿爱欺负兮兮,有一次把她和蛇锁在了一起……” 程意轻笑,“我呢,就把他们关在小黑屋里,偷偷扔了十几条蛇,他们只能听到嘶嘶声,密密麻麻的。” 听到这儿,时知许嘴角弯起,眼眸蒙上一层雾气。 “后来,兮兮把布娃娃给了我,我把平安扣交给了她。”程意语带怀念,“就这样我们成了好朋友,她总呆在我身旁,静静听我絮叨。” 歪头看向身边人,程意朝身边人道:“嗯……就和时教授这样差不多,我是不是还挺唠叨的。” 时知许迎上她的目光,摇摇头,神色认真。 程意扬起嘴角,转头继续道:“突然有天深夜,爷爷病危,我和舅舅匆匆离开,后来啊,舅舅联系妇联,帮兮兮换监护人。” “这才知道兮兮没有户口,婆婆和她……也没有血缘关系。” “幸好,不久后她被亲人找回。”她发自内心地笑了,“有了真正的亲人,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望着苍翠的青山,程意在心里,默默祝福着久违的老朋友。 兮兮,你现在一定很幸福,那段黑暗的日子,你也一定不想再记起了吧。 放心,我不会打扰你。 一旁,时知许环抱双臂,下巴抵住膝盖,橘黄日落洒下光晕,打到她的侧脸,透着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橘红染溢青山,二人并肩而坐,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开口。 …… 山间天气诡异多变,此时的青山庄园乌云沉沉,雨雾霏绵。 程意和时知许同撑着一把伞,看着执意送别的程父程母,程意朝门口喊道:“爸妈,你们回去吧,不用送了。” 江澜拿出一方精致古朴的黄花梨盒,朝时知许和蔼笑道:“这是程家祖传手镯,只传程家媳妇的,知许啊,你可一定要收下。” 丢给程意一本房产证,程川朝两人道:“知道你们工作忙,所以特地帮你们选了好地段,离你们工作都不远的,过几天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程意:“……” 一时间,她想不出应对的话术,转头看向身边人。 只见时知许替她撑着伞,伞面倾斜,时知许的半边身子被打湿,黏在身上。 程意握上伞柄,扶正伞面。 时知许一愣,又听见程意道:“我们知道了,天冷别着凉,快回去吧。” 可程川和江澜目光炽热,直直盯着时知许,仿佛在期待什么,一副不罢休的模样。 “我会收下的。”时知许抿唇,有些难开口,“谢谢……爸妈。” “诶!乖孩子。”程川和江澜满脸笑意。 程意:“……”原来是改口礼。 “好了好了,等你们进去我们再走。”程意无奈,催促两人。 程川和江澜这才愿意走回家,待两人离去后,程意转头,望向时知许,“又麻烦你了。” 时知许笑了笑,将盒子递给她。 “你先收下吧,这是他们给你的。”程意摆手,推拒着。 时知许也就作罢,撑着伞,将程意送到了车内。 摇下车窗,程意看着她被打湿的衣料,不由叮嘱道:“记得换衣服,别感冒了,暖风开足点。” 后退几步,时知许点点头,示意她先走。 “快上车吧。”程意朝她又喊了声。 银白色轿车滑入雨幕,不多时车尾灯笼在朦胧雨幕中,泛起细绒的毛边,渐渐消失。 时知许握着伞柄,伫立在原地,任由斜风细雨吹打…… “时教授,您快进来吧,小心感冒。”小武将车驶来,替她打开车门。 时知许攥紧伞柄,骨节泛白,她喉咙发紧,朝小武沉声道:“她的资料有误,重新查。” 意识到说的是程意,小武连忙应下。 墓园依山脉而建,此刻一道清瘦矜贵的身影,独自伫立在一方墓前。 雨势愈发大了,时知许撑着伞,雨滴落在伞面发出闷闷声。 面前的方形碑面上,画着烫金刻字:亡妻霍姝 下方有行小字:日长永昼,经纬不移,赤黄不偏——夫时书眠立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左眼尾也同样有颗泪痣,和时知许有六分相似。 突然,一道嗓音传来,隐含怒气,“以后别来了。” 时知许没有回头:“她是我妈。” 在她身后,时书眠一身中山装,气质儒雅温润,黑边镜框更添学究气。 “我不想让姝儿看见你。”他冷声回应。 听见这话,时知许转身问他:“凭什么?”。 时书眠注视着照片上的女人,眼神缱绻。 闻言,他将目光移向时知许,沉下脸:“那你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记不得了。”时知许掩下神情。 时书眠情绪突然爆发:“当年你都六岁了,自己母亲怎么死的,都能记不得?!” 他压着嗓子,朝时知许低吼,“整个勘探队都被埋了,唯独你,在几百里之外的山村还好好活着!” “姝儿从不会轻易离开你,你肯定知道什么!”时书眠喘着气,面色通红,“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轮到自己母亲的事就记不清了?” “时知许,你有良心吗?” 父女二人僵持着,一个怒目而视,一个低头不语。 而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意气端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半晌,时知许开口:“呵,说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信。”她抬起头,“可我是你女儿啊,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女儿”时书眠撂下这句话,甩手离开,不带丝毫留恋。 望着墓碑,时知许沉默不语。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她觉得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终于,眼眶决堤,晶莹的泪水无声落下,与雨水混杂。 不知何时,伞掉落在地。 时知许俯身,想摸摸照片上的女人,那是她六岁便失去的妈妈。 手停在半空,没有触碰到黑白照片,呜咽声被极度压抑,掩盖在雨声中…… “妈妈,你醒过来帮帮兮兮好不好?”时知许轻声恳求,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像只寻求安抚的幼兽,无助又倔强。 时知许行善积德,渡过万千人,可她偏偏不渡自己。 疾风骤雨袭来,雨声渐渐急切,时知许视线模糊一片,雨水成流,顺着下颌滑落成线。 半响,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自嘲一笑:“没关系,很快我就能知道真相了。” 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而墓碑不远处,一枚通透的平安扣,被埋在泥土之下…… 5、chapter5 清晨,ktv落下热闹,走廊冷冷清清,不时回荡着零散歌声。 包厢内,沙发上的程意耳膜正遭受音浪攻击,她皱起眉眼,似在极力克制。 颤抖的歌喉混着伴奏,声调高昂激荡,在破音边缘疯狂游走。 一曲‘青藏高原’完毕,殷舒畅快淋漓,朝身后的程意道:“怎么样,姐姐我是不是绝美歌姬?” 程意:“……” 忍不住揉揉耳朵,程意含蓄道:“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对你来说,这个天赋点是隐形基因?” 听出她的为难,殷舒‘嘁’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最近睡得怎么样?” 殷舒是心理专家,国外交换期满刚回国,最近在倒时差,还正准备创办一家心理咨询室。 程意摁着额角,幽幽瞥她一眼。 见状,殷舒正色道:“瞅瞅这黑眼圈,实在不行就吃点安眠药,别老吃止疼片硬抗。” “嗯,知道了。” 转念间,程意深深叹口气。 她被勒令搬进“婚房”,和时知许同住,昨天白天搬了一天家,晚上赶到律所加班,天光微亮,又被殷舒叫来唱k。 咖啡哪有她命苦,咖啡嫌苦就离谱! “叹什么气啊。”殷舒看了眼时间,拍着她的肩膀:“走,带程大律师见识一下——凌晨四点的早餐铺!” 城市晨光熹微,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行人稀稀疏疏,向城市各处赶去。 市井长巷,早餐铺的油锅里氤氲着热气,街道处处升起白烟,充满着治愈的人间烟火气。 路边摊上,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人,程意一脸无奈:“殷大美食家,等了这么久,值得吗?” 除了心理学,殷舒最爱的就是美食,比如此时,她愿意排队三个小时,只为一笼蟹肉灌汤包。 “必须值得啊,这家店简直绝了!”殷舒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道:“小意意,你说减肥是晨跑好,还是夜跑好?” 程意哼笑一声,没好气道:“看你想吃早餐还是夜宵。” “老板!牛肉面怎么全是肉渣,你这是黑店!” 一道尖锐刺耳的争论声破空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老板用沾着面粉的粗粝手掌,不断合十作揖:“不好意思啊大妹子,最近肉价上涨得厉害,再说……这价钱已经很实惠了。” 排队买早餐的顾客们纷纷包围过去,一脸喜闻乐见: “这人怎么这样,一点点都要计较。” “小气惯了呗,你看她那刻薄样。” 众人交头接耳,言语刻薄,对女人指指点点。 女人突然情绪崩溃,嚎啕大哭了起来。 “怕不是精神……走走走,快点走。”见状,人群一哄而散,留下手足无措的老板。 五大三粗的男人摸着后脑勺,小心翼翼道:“大妹子,你别哭,这碗面我请!以后妹子来吃饭,保证加量成不?” 渐渐控制住汹涌的情绪,女人抹抹泪,歉声道:“不用免单,面很好吃,是我最近压力大太。” “老板!尾号0793外卖好了吗?” “马上来!”老板冲店里喊了一声,转回头豪迈一笑:“妹子常来啊,给你加量,不说了,我得忙去了。” 女人吸吸鼻子,低头吃面,泪水仍止不住,大颗大颗砸在碗里。 突然花香袭来,餐桌旁放着一束花,是清雅的薄荷花。 混着浓油赤酱,是鸡毛蒜皮中难得的绿意。 女人一怔,抬头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位年轻女人,沐浴在晨光下,明媚活力。朝她点了点头 “你好,我们花店今天做活动,随机送鲜花。”程意指着花束,朝她笑道:“你是第一位幸运路人,祝你今天快乐。” 话罢,程意朝她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去,手里还握着一束薄荷花。 殷舒靠着银白色轿车,看她走来,不由感叹:“这人长得好看呐,走哪都吃香,买花还买一送一。” “程律师要不要送给我?我勉强愿意接受。” 拉开车门,程意淡淡道:“无暇不出。” “看来是有打算了。”殷舒了然一笑,“让我猜猜,是送给时知许的?” 协议婚姻的事也没必要瞒着殷舒,索性程意直接告诉了她来龙去脉。 程意疑惑,“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诈你的。”殷舒撇撇嘴,不以为意道: 程意:“……” “呵。”她冷笑一声,坐入车中,嘭地关上车门。 咔哒—— 车门应声落锁。 殷舒笑容一僵,扒拉车门,“小意意,你好狠的心,我可怎么回家啊?” “自,力,救,济。”程意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 随后引擎发动,轿车闪起转向灯滑入了车流。 “啊——” 身后传来哀嚎,程意哼起歌,突然花香钻入鼻腔。 她看了看副驾驶上的花束,愈发觉得淡雅的枝叶和那人很相配。 嗯,自己麻烦了时知许这么多次,就借花献佛,表达一下谢意吧。 收回目光,程意习惯性地打开广播,听着早间新闻,向新家驶去。 ‘今日,b大新任客座教授……’ — “叮咚,六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猝不及防间,程意目光和一双眼眸相撞。 程意一愣,随后挥手打招呼,“早,准备去上班?” “嗯,准备去上课。”时知许点头,声音有些发闷。 今天,她要在b大正式开课。 程意拦着电梯门,平举薄荷花到她面前,“那祝你今天工作顺利。” 浅蓝色花瓣飘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时知许有些意外,接过花,清浅一笑,“谢谢,我很喜欢。” 指尖划过程意的手背,略带烫意。 “那不耽误你了,拜拜。”语罢,程意让出电梯,挥挥手,朝新家走去。 “好,拜拜。” 走入电梯,时知许摁下楼层,揉搓着花瓣,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稍等!” 正当电梯门快合上,一只手臂突然伸出。 时知许赶忙摁下按键,门及时收回。 不多时,程意拖着步子,幽幽道:“时教授,我又要去上班了。” 此时,她浑身散发怨气,怨气重到能复活一百个邪剑仙。 时知许提醒她,“下次不许了,很危险知道吗?” “嗯。” 电梯开始下行。 闻着薄荷香混杂着檀香,程意眼皮不自觉上下打架,脑袋轻轻倚上电梯墙。 有道声音诱惑着她:睡吧,一会儿就好…… 朦胧之间,头侧的触感变得柔软,暖烘烘的,程意不安分地蹭了下,呼吸渐渐平稳。 世界一派安静,檀木香是她唯一能接收到的讯号。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激动的女声传来:“时教授?真的是你!” 6、chapter6 程意缓缓睁眼,白炽灯没有直射入眼,一只手掌近在咫尺,挡在了眼前。 感受到火炉般的温度,她下意识挪动脑袋。 “醒了?有不舒服吗?”耳边,是时知许的声音,很轻柔。 程意猛然回神,连忙起身,“没……没有” 时知许提醒道:“刚醒最好不要有大动作,让身体先缓缓。” “好的。”程意摸摸通红的耳根,暗恼自己没分寸。 时知许点点头,转身朝电梯门前,道:“你好,我是时知许。” 电梯前,女孩脸憋得通红,捂着嘴,激动道:“时教授,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滴—— 电梯响起了警报声。 时知许温和道:“当然可以,我们先出电梯好吗?” “好好。”女孩忙不迭点头,一出电梯,她哆嗦着手,掏出纸笔,递给时知许。 时知许接过,低下头,挥笔签名,眉眼认真。 侧目望向她,程意不知察觉到什么,不由眉头紧蹙。 签完名,时知许又写下一行祝福语——‘善护念,愿乐闻。’ 字体高逸遒劲,颇有大家之风。 女孩双手接过,朝她深鞠一躬:“我是b大生物学院的一名学生,谢谢时教授,是您的药治好了我妈。” 见状,时知许扶起她,“学习上有疑问,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女孩喜出望外,“好的!谢谢时教授” “不客气。”时知许看着腕表,提醒她,“如果你有早课,现在还没出发的话,可能会迟到。” 女孩猛地反应过来,道过别后,连忙拎起书包,冲了出去。 见青年人冒冒失失的模样,时知许摇头笑了笑。 一旁,程意幽幽道:“时教授怕是不能去讲课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 时知许面露疑惑,正想开口询问,额头却传来微凉的触感。 抚上她的额头,程意沉声道:“你发烧了,走,我陪你去医院。” 时知许摇摇头,坚持道:“我必须得去。” 程意气笑了,双手叉腰,“怎么?b大不让生病请假?那时教授还需要劳动仲裁,程律师可以帮你代理哦。” 时知许轻声解释道:“今天是我开课的日子,学生们已经在等了。” 她眨了眨眼,“我会医,中医西医都会的。” 语气略带几分自夸。 程意闪过不易察觉的笑,随即暗暗叹气,“好,但我得和你一起去。” “不必,你还有工作。”话音刚落,时知许忍不住咳嗽几声。 “我可以线上办公。”程意努努嘴,一脸不放心,“况且,医者不自医。” 时知许哑然失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多时,两人来到b大。 办公室内,时知许喝过退烧药,坐在办公椅上,准备着授课资料。 看了眼腕表,时知许朝沙发上的人道:“你忙,我该去教室了。” 程意正敲打着键盘,回复工作邮件,闻言,抬起头问道:“时教授什么时候下课?” 时知许回道:“十二点整。” 她今天要连上两大节课,任务不轻。 程意点头,叮嘱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对了,带上保温杯。”程意倾身,将灌满热水的杯子递去。 时知许接过,朝她笑道:“好,放心。” 不知不觉正午已至,秋日阳光格外刺眼。 程意放下轻薄本,活动了下肩膀,缓解酸涩感。 望向窗外,无意间扫到办公桌上的花瓶,那儿插着鲜嫩的薄荷花。 程意有种心意被珍视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时间还早,程意打开跑腿软件,滑动屏幕,寻找着清淡适口的午饭。 综合评价,最终选定一家砂锅粥。 搞定好午饭,程意拿起遮阳伞,起身出了办公室。 还没到午休时间,此时校园路上只有寥寥几人。 程意撑伞,走在路上,看着久违的校园,熟门熟路地寻到时知许的授课教室。 刚到阶教门口,话筒扩音回荡在走廊,是熟悉的清润嗓音,但带上了几分哑意, 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讲课太累,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程意蹙起眉,有些担忧,她将伞放到门口,从后门弯腰潜入。 刚进去,就被大场面震惊到了。 时知许授课的阶教,是按大礼堂规制建造的,足以看出b大的重视。 此刻,阶教人头攒动,满满当当,连走廊也有不少人席地而坐,热情非凡。 “程意学姐?”见后门有人进来,一位听课的学生试探问道。 程意朝那人点点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可一旁的学生闻言,叫嚷了一声,没控制住音量:“程学姐!” 越来越多的人纷纷投来目光,阶教后场蠢蠢欲动了起来。 程意:“……” 前场,时知许正撑着讲台,捧起保温杯,小口抿着热水,白衬衫袖口松松挽起,露出腕骨。 她布置了思考题,学生们在自行讨论,是注意力最容易分散的时候。 很快,消息传到了前场,台下愈发热闹。 时知许只当他们在讨论,放下水杯,单手翻看起了资料,鼻梁的金丝镜框,顺着低头的动作,微微下滑。 “看后面,程意回来了。” “她怎么来了,莫非也是想来看一眼时教授的?” “啧啧,怪咱们时教授魅力太大。” …… 时知许手陡然一顿,摘下眼镜,向后场看去。 她是远视眼,偶尔看近处,才需要戴眼镜。 视线逐渐清晰,时知许看清了那道身影。 程意正被包围着,满脸尴尬,感受到台上人的视线,挥手示意自己先离开。 时知许偏头咳嗽一声,随即轻敲话筒。 咚—— 全场安静了下来,目光集中在台上。 “思考题作为课堂作业,下次课前,麻烦各班学委收齐。” 时知许接着说:“按时完成作业的同学,才能继续上课,另外前几排请留给选了这门课的同学。” 停了几秒,她勾起唇角,轻声道:“毕竟,我的期末考试很难,相信善良的同学们也不会希望他们挂科。” “啊~”台下哀嚎一片。 时知许抬手看了眼腕表,“有重要的人在等我,我们提前下课,同学们辛苦了。” 闻言,众人频频往后门望去,不少人脸憋得通红,似乎有一万句话想说。 程意:“……”知道你们很想,但建议别说。 不多时,时知许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教室。 程意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从后门走出,找到遮阳伞,望着走近的某人,一脸无奈。 这人刚刚的话,很明显让一部分人想歪了。 时知许朝她走来,歉声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观察了会儿,程意得出结论——像时知许这样科研出身的人,一般都直来直往,有什么就说什么。 挥散心中的想法,程意朝时知许摇摇头,示意无事,随即摸上她的额头,“嗯,退烧了。” 放下手,程意接过她手中的资料,“累了吧?我点了粥,等会回办公室一起喝吧。” 时知许笑了笑,承下好意,“辛苦了。” “没事的,我们走吧。” …… 校园迎来午高峰,人群潮起潮落,海浪般翻涌。 并肩走在路上,不时有人上前打招呼,两人耐心回应,可涌上来的人,愈发密集,前路渐渐拥挤,举步维艰…… 7、chapter7 程意侧到时知许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一条小路,很僻静。” 时知许点头,“好。” 拐到一处幽幽曲径,婆娑竹影摇晃,不时回响着鸟啼声。 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程意轻松道,“以前读书的时候,我常到这儿背书。” 时知许环顾四周,满眼皆是盎然绿意,赞叹道:“很幽静,确实适合静心学习。” 沙沙—— 一阵竹叶摩挲声破空响起,格外突兀。 忽然,一只小鸟从竹林中窜出,在两人不远处,扑棱着翅膀。 “我要抓到你啦!” 小路中央,一道幼小的身影猛地扑出,追赶上小鸟,银铃笑声落了满地。 突然,小豆丁脚步踉跄,不受控朝前扑去,跌落在地。 “哇!”哭腔应声响起。 程意一惊,连忙跑去,可时知许比她更快。 扶起小豆丁,时知许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起来,同时柔声问道:“小朋友,感受一下,身上哪儿疼?” 小豆丁鼻尖挂着泪,半响,举起右手,可怜巴巴道:“我……我不疼,手指甲破了。” 万幸,虚惊一场。 时知许检查了下她的手指,笑着解释道:“没事的,会长出来的哦。” 程意也弯下腰,替她拍打衣服上的灰,“小朋友,爸爸妈妈呢?” 小豆丁眨巴眨巴眼睛,“爸爸走丢啦!” 两人一愣,不禁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姐姐,那我多久才能长好啊?”小豆丁拽拽时知许的袖口, 时知许估摸着长度,“大概三周。”顿了顿,她卖起关子,“不过我有个魔法,可以长得更快。” 小豆丁眼眸发亮,“什么啊?” 时知许朝她眨眼,“你越开心,我就能让它长得越快哦” 程意正发着寻人消息,听到她哄小孩的语气,不自觉勾起唇角。 “嗯!那姐姐快施魔法吧。”小豆丁深信不疑,紧闭双眼。 “我要施展魔法咯。”时知许在她鼻尖轻刮了下,“好,成功啦。” 小豆丁“哇塞”了一声,塞去一张小卡贴,“这个是我爸爸设计的,送给姐姐。” 卡贴上画着一只可爱的洋娃娃,洋娃娃正骑着旋转木马,欢快地张开双臂。 “我爸爸是游乐园设计师,姐姐的爸爸也一定带姐姐去过吧,是不是特别好玩?”她挺起胸,神采奕奕。 握住卡贴,时知许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厉害啊,姐姐没有去过游乐园,不过那儿一定很好玩。” 时知许不知道的是,说完这句话后,有道目光落在了她的侧脸,久久没有移开。 “妮妮!”不远处,有个中年男人匆匆跑来,满头大汗。 闻言,小豆丁眼眸一亮,朝男人奔去,“爸爸!” 时知许站起身,蹲太久大脑缺血,有些站不稳。 “小心。”下一瞬,胳臂被搀扶住,时知许朝程意笑了笑,以示感谢。 男人抱起小豆丁,递出名片,连声道谢:“十分感谢二位,要不是看到你们发的消息,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举手之劳。”程意接过名片,“孩子找到就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诶好,麻烦了。”男人点头应道。 “谢谢漂亮姐姐们。”小豆丁挥挥手,又朝时知许眨眼,“姐姐记得一定要去游乐场哦~很好玩的。” 时知许弯起眉眼,也挥挥手,“好,再见哦。” 程意也笑着,挥手告别…… 回到办公室,程意布置着餐具,掀开砂锅盖,一时粥香四溢…… 她盛了碗粥,递给时知许,“来,小心烫。” 砂锅粥冒着热意,粥水白浓,米粒饱满,细细姜丝混合着青菜,让人食指大动。 时知许双手接过,“谢谢。” “客气,快吃吧。” “嗯。”她执起勺子,米粥送入口中,吃了几口,翻动着米粥,很是心不在焉,迟疑着什么。 “你那边除了……叔叔阿姨,还有什么亲戚需要我配合见面的吗?” 程意咽下粥,点点头:“有,我叔叔和姐姐” 程家子嗣单薄,祖辈也都去世了,关系很简单。 “不过,我姐姐还在国外视察,叔叔他……”说到这儿,程意不自觉扬唇,“他去当徐霞客了,周游世界。” 时知许捏紧勺柄,这个语气她从小豆丁那儿听到过,是自豪的语气。 她垂眸,掩下神情,“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提前做下准备。” “随性一点儿就好,我叔叔很温柔的,不用担心。”程意沉吟片刻,继续道:“一般情况下,叔叔除夕会回来。” “好,时间还早,我慢慢准备礼物。”时知许静静喝起了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闻言,程意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她早就看出,时知许重礼数,就像古代的名门闺秀,端方且固执。 时知许有她的执着,程意选择尊重。 用过饭后,程意有些嗳气,坐回沙发,揉按着胃部。 是老毛病,再加上最近生活不规律,症状愈发明显。 “是胃胀气了吗?”时知许在对面坐下,将一方金丝枕头,放置在桌面,是切脉专用的。 程意摇头示意无事,手腕被放在枕上。 将她的手掌朝上,时知许抚上腕掌横纹,用拇指点揉着。 “揉按大陵穴,每次十分钟,双手各一遍,会好很多。”时知许一边轻轻揉按,一边向她解释。 穿堂风徐徐,拂过时知许散落的发丝,檀香随风浮动,时光彷佛凝滞在这一瞬。 程意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一时间无法移开。 “掌心红青灰,手心出汗,指细掌薄,拇指根纹乱,脾胃虚;指甲泛白,血亏循环差;腕线至小鱼际,中指根青筋暴……” 程意猛地回神,只见时知许拧眉问道:“是不是常痛经,伴随腰部酸痛?” 程意:“……”咳,给点面子。 她摸摸鼻子,又觉得神奇,“神了啊!” 时知许眉头愈发紧,“换另一边手,伸下舌头。” 程意乖乖照做。 “哎” 程意心咯噔一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中医笑呵呵,就怕皱眉又叹气。 “怎么了,我不会没得治了吧?”程意有些忐忑,试探地望着她。 时知许存心逗弄,她摇了摇头:“我治不好你。” 程意心揪了起来,只听她缓缓道:“婚前体检单我看过了,不是器质性病变。“ “智慧线断口多,主精神宿痛,难眠压力大,也会影响胃部。”时知许注视着她,认真道。 程意扯平唇角,没有言语,算是默认。 印证了想法,时知许继续诊断,“脉浮病在表,脉慢涩无力;舌暗苔厚,血淤气滞,需驱寒补虚。” 少顷,时知许忍不住叮嘱:“我给你开张方子,会加点安神药材,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要适当放松。” 程意莞尔一笑,“是,谨遵时大夫的医嘱。” 电话铃声急促响起,程意将电话抵在耳边。 不多时,她眉头蹙起,“文书发我邮箱,我马上去律所,准备开会。” 挂断电话,程意望向她,正准备开口解释。 “快去忙吧,已经很麻烦你了。”时知许收起小枕头,迎上她的目光。 程意看着时知许,她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比早上好些了。 她叮嘱道:“那你记得吃药,好好休息,不许再工作了。” “好” …… 楼下,程意放下车窗,探出头,“有事及时发消息,不要硬抗,知道吗?” 时知许拖长尾音,示意放心,“好” 清润的嗓音带着鼻音,透出几分软糯。 程意冲她摆摆手,驶着轿车,滑入道路。 时知许站在原地,唇边弧度扯平,目送车尾灯消失,久久未语…… 不知站了多久,她打开手机,设了一条倒数日——‘除夕/142天后’ …… 8、chapter8 “滴,欢迎回家。” 拖着疲惫的身子,程意推开家门,入目是橘黄的落地灯。 已至深夜,楼宇万家寥寥灯火,其中有盏灯火,是为她亮起的…… 玄关鞋柜处,贴了张便签纸,程意撕下,待看清后,不自觉勾起唇。 ‘煲了南瓜粥,可以喝点,切记不可过食。’ 是遒劲有力的字体。 程意喟叹一声,收起便签纸,换好拖鞋,朝时知许房间轻步迈去。 站定在房门,她抬起手,有些犹豫,侧耳细听,没有察觉到声响。 难道睡下了? 程意放下手,最终决定不叨扰,轻手轻脚走到餐厅,电饭煲里温着南瓜粥,色泽金黄,让人食指大动。 盛了一小碗,程意坐到餐桌,小口喝了起来。 入口即化,清香适口。 她砸吧砸吧,不由暗暗称赞。 时知许的手艺真的不错。 胃部暖暖的,程意很听话,没有过食,放下汤羹,她拿出笔,写着什么…… 回到房间,程意洗漱完毕,调好空调温度,躺上了床。 感受着背后柔软,她深呼一口气,翻身摁灭灯光,夜色席卷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穿过微云,银色光辉缓缓流泻。 “不要杀他!” 程意猛地睁开眼,入目皆是无尽黑暗,额间覆满冷汗,头痛猝然袭来。 房间亮起昏黄灯光,程意捂着脑袋,有些烦躁,看了眼时间:3:24 翻起身,她摸索着床头柜,拿起止疼药,丢几粒进嘴,喉部滚动,生咽了下去。 程意倚上床头,阖上眼,静静等药效发作。 啪—— 夜色正浓,玻璃破碎声袭来,突兀刺耳。 程意被吓一跳,掀开被子,大步流星走去,推开房门,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刺眼光线。 缓了一会儿,程意抬眼望去,不由眼前一亮。 那人一袭对襟长衫,飘逸垂感,黑色吊带轻薄,黑发如瀑,宛如画中的古典美人。 哑光瓷砖地上,茶壶掉落,一滩水渍混着玻璃渣,闪着粼粼光点。 “抱歉。”熟悉的嗓音响起,不同平日清润,此刻带着浓浓睡意。 程意摇头,开口问道:“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时知许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察觉到不对劲,程意靠近她,弯下腰,抬眼望去,终于看清她的面容…… 时知许瞳孔有些涣散,浓密睫毛微颤,投下阴翳。 觉察到陌生气息的靠近,时知许猛然清醒,见是程意,立马歉声道:“抱歉,吵到你了,我……” 喉咙哽住,她张着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看出她的为难,程意直起腰,语带轻松:“不是你吵醒的,我刚好半夜醒来了而已。” 发现时知许赤脚踩在地,程意指着水滩,“你先别动啊,我现在收拾玻璃渣。” 不待时知许反应,她便转身离去。 时知许目光紧随那道身影,神色复杂。 不多时,程意站身,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看向时知许,她问道:“你现在回房间吗?” 时知许语含歉意:“麻烦了,我等会回房间,你先回去睡吧” 程意没有回答,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下,“那我背你,玻璃渣可能没有清理干净。” “哈——” 时知许正想开口拒绝,却见程意打了个哈欠,她眼泛泪光,朝自己道:“时教授,凌晨三点多了哦。” 犹豫一瞬,时知许选择妥协,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脖颈,轻声道:“辛苦了。” 程意托住她,唇角慢慢勾起,“不辛苦,走咯。” …… 将时知许放到床上,程意抚上她的额头,手感体温正常,放下手,不放心道:“晚上吃药了吗?感觉怎么样?” 时知许仰头望向她,一一答道:“吃过了,感觉好多了。” 程意颔首,“好,那不耽误你休息了,晚安。” 转身准备离开,手腕却被攥住,身后响起时知许的嗓音,“是睡不着吗?因为……脑袋宿痛?” “今天恰好脑袋有点痛。”程意转身,似笑非笑,“时神医有什么秘方吗?” 时知许蹙眉,直觉没那么简单,注视着她,认真道:“晚上我可以陪你,可能会好一些。” 程意噎住,被这记直球打乱手脚,她知道时知许没有暧昧的意思,可这也太…… 程意哑然失笑,想点醒她,“你能怎么陪?少说胡话,快睡吧啊。” 显然,钝感力满满的时教授,并没有领悟。 甚至,立刻证明给了程意看——她拉着程意到了露台 两人并肩站在露台,夏风凉凉袭来,月亮藏入微云,几粒星子闪烫着黑夜。 程意扯平嘴角,努力憋着笑。 当说完那句话,时知许二话不说把她拉来了露台,还摆出彻夜长谈的架势。 时知许眺望远方,“我有梦游症。”顿了顿,望着身边人,“抱歉,打扰到你了。” 程意敛起笑,语带轻松,“没事啊,刚好我睡眠浅。” 她没有深问,体贴地跳过了话题。 闻言,时知许清浅的眼眸染上笑意。 念念,还是这么温暖。 夜色侵蚀坚硬的盔甲,露出秘密,而袒露秘密的人,怀有一丝希冀,互换秘密的希冀 程意依旧眺望远方,没有开口。 一旁,时知许静静陪着她 半响,程意问道:“介意我抽支烟吗?” 时知许露出不易察觉的笑,“你随意。” 程意颔首,转身回房间。 待她离去,时知许迈步走出露台,她记得展柜有烟灰缸。 玄关口,时知许正摸索着,动作一顿,撕下一张便签纸,是她留给程意的那张。 此时,最下方多出一行字:‘很美味,辛苦了!’ 字体清逸锋利,和她的字体截然不同。 时知许勾唇轻笑,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将便签纸小心收好,找到烟灰缸,回到了露台。 程意揉着额头,又塞了几颗止疼药,她拉开柜子,取出一包女士香烟和打火机。 走回露台,程意在下风口站定。 时知许推去烟灰缸,“给。” “谢谢。” 啪—— 浓浓夜色中,打火机清响一声,摇曳星火。 时知许循声望去,只见程意意轻咬烟蒂,白雾模糊她半阖眉眼,眉头轻蹙,挥手散着烟雾。 举手投足,皆透着成熟风情。 指尖夹住精巧的烟身,程意没有吸,放任烟蒂燃烧。 她半倚在栏杆,抬手碰碰脑袋,“以前发生了些事,伤到了神经。” 吹了口烟蒂,星火旺了起来,程意继续道:“现在已经好了,除了一点点后遗症,也不碍事。” 听着她的语调,时知许沉默不语,眺望沉沉天空,微云层层,清辉的月光隐藏其中,不愿拨开云雾。 就像身边的程意…… “能给我支烟吗?” 程意偏头望着身边人,见她正盯着自己,神色认真,犹豫一瞬,颔首道:“好。” 咬住烟蒂,她腾出双手,递去一支烟。 时知许学着她,轻咬住烟蒂。 微微合拢双手,程意含着烟蒂,凑到她面前,擦着打火机。 ‘嚓’,零星的火星闪起。 再来,微弱的火苗被立刻吹灭。 再一次,连火星子都没有。 摁着打火机,连试十几下,都失败了。 程意:“……” 望着手中的打火机,想想它不到十元的价格,程意收回手,彻底放弃了。 唇边的烟火熏上眼睛,程意正准备取下含着的烟蒂,却被轻轻摁住肩膀,触感微凉。 随后檀木香混着烟草味袭来…… 程意微微睁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有些错愕。 只见时知许眉眼半阖,绒毛清晰可见,眼尾泪痣凑得极近。 程意发现,那颗泪痣,是朱砂红色的。 而唇边的烟蒂,被轻轻蹭动着,羽毛般撩拨…… 9、chapter9 几息之间,白雾缭绕,时知许抬眸,指尖夹过新燃的烟,朝程意晃了晃。 敛起眼眸,程意取下烟蒂,不禁哑然失笑。 烟蒂静静燃烧,两人默契地沉默不语,凝望着远方,各怀心事…… 天际渐次吐出鱼肚白,露台上,摆放的烟灰缸落着两支烟蒂,早已燃烧殆尽。 …… 无讼律所,独立办公室宽敞明亮。 办公桌前,程意码好证据清单,卷起档案袋,活动着脖子,缓解酸涩感。 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12:10 估摸时知许已经下课,程意发去一条消息。 这段日子,时知许给她调理身子,为了疗效,她需要三餐报备,按时吃饭。 否则,时大夫就要加大药剂,想到涩口的中药汁,程意有些胆寒,十分配合。 时间还早,程意决定去趟茶水间,思考午饭的着落。 半倚靠在台面,程意磨了杯咖啡,醇厚的香气蔓延,唇快触到杯沿,突然动作一滞。 坏了,时知许三令五申,不许她喝咖啡,会影响药效的。 程意蹙眉,望着手中的咖啡,犯起了难。 “老伯,关于你家租客起诉你的案件,法院这边已经答应延期开庭了。” 不远处,休闲区传来熟悉的声音,程意听出来了,是姜栩。 转身望去,只见姜栩微弯身,朝对面耐心解释着什么。 对面,老伯头发花白,精神头却十足。 他面露急切,朝姜栩道:“我搞不懂手机,还有那个什么传票,以为是诈骗,就给扔了,这可咋办啊?” 姜栩宽慰道:“您别担心,我和法官沟通一下。” 说着,她拨通了号码,将手机抵在耳边。 嘟—— 等了许久,电话都没有接通,老伯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 在快自动挂断时,电话被接起: “喂,你好。” “苏法……”姜栩掌心一空,手机被夺走。 老伯中气十足道,“苏大人!我们找到状师了。好好,我让她来接电话。” 姜栩面露僵硬,接过手机,清咳一声,“苏法官您……” “小姜,要叫苏大人。” 衣袖被拽了拽,姜栩望着老伯,一时语塞。 少顷,她暗暗叹气,正色道:“苏大人您好,我是姜状师,我方当事人……” “咳咳——” 程意正偷喝咖啡,闻言,猛地被呛到。 她实在没想到,故事走向竟然是这样的。 程意面红耳赤,不断咳嗽着。 姜然循声看去,脸色瞬间沉下,“苏法官,抱歉,我这儿有急事要处理,我,们,等,会,聊。” 挂断电话,姜栩瞪着程意,杀气腾腾。 程意立马举起一只手,“我真的已经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个遍。” 姜栩:“……” “嗝嗝——” 程意又噎住气了。 风水轮流转。 姜栩变成看戏人,望着一脸痛苦的程意,满脸幸灾乐祸。 想起时知许的揉按手法,程意东施效颦,摸索着穴位,可始终摸不到门法。 “天突穴是在这里。” 突然,手被轻轻握住,下移了几寸。 时知许径直走到她面前,面露关切。 程意反应了几秒,朝她苦笑,开始揉按起了穴位。 一旁,姜栩笑容僵住,站直身子,神色沉沉。 她认识时知许,也知道程意的合法妻子,就是她。 时知许转身,朝身后助理颔首。 不多时,一群人鱼贯涌入律所,拎着满满当当的食品袋。 程意面露疑惑,只听时知许解释道:“打着程律的名头,给你的同事们定了一些吃的。” “也是我的一番好意,相信程律一定不会驳我面子。” 闻言,程意莞尔,点点头,随即吐出一口气:“呼,终于好了。” 她朝时知许问道:“怎么来律所了?是有事需要处理吗?” 目光从她手上飘过,时知许似笑非笑,“是啊,需要程律师陪我吃午饭。” 程意:“……”完蛋,咖啡。 慌忙放下咖啡杯,程意干笑一声,“咳,给你介绍一位朋友,姜栩,是我的发小,她……” 转头望去,她发现身后空荡荡,而姜栩早已离开, 望着她,时知许一脸无奈,“下不为例,不然真的要加药剂了。” “好,保证没有下次。”程意如蒙大释,带着时知许回到办公室。 走在路上,时知许被拦住,有人朝她要签名,她一一耐心回应。 程意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突然衣袖被拽了一下。 “谢谢师父请客!”郑佳笑嘻嘻,站在程意旁边。 瞅了一眼她,程意问道:“案例分析写完了吗?” 郑佳是她团队的实习律师,刚入职无讼。 “师父放心,我写完了。”郑佳压低声音,稀奇道:“您怎么会认识时教授啊?” 程意扬眉,高深莫测道:“佛曰,不可说。”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啊,抓紧时间午休吧。” 刚进办公室,时知许的助理就送来了午饭。 沙发上,她们并排而坐,程意递去筷子,“来。” 时知许颔首接过,给她递去一碗南瓜粥。 看着色泽金黄的南瓜粥,程意心下了然。 这顿午饭是时知许亲手做的。 双手接过,程意称赞道:“哇,我有口福了,辛苦时大厨。” 时知许莞尔一笑,“不辛苦,开动吧。” “好。” 两人静静吃着饭,突然敲门声响起。 程意放下筷子,“请进。” “程律,节目组到了,江律请您去趟会议室。”程意的助理推门进来。 “好。”程意擦擦嘴,朝时知许道:“你先慢慢吃,我去开会了。” 时知许颔首,“嗯。” 程意示意她自便,随后离开办公室。 会议室内, 李导坐在对面,笑呵呵道:“江律师,我们已经修改好了合同,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现在就签约吧。” 对面还坐着一位女人,程意对她很有印象,上次洽谈,她只是点了一下头,就让李导改变了想法。 此刻,她端着保温杯,呼呼吹着热气,面色有些苍白。 江谈客套道:“麻烦李导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再审一遍新合同。” “应该的,请便。” 没过多久,程意审查完了合同,向江谈点头,示意没问题,便自觉离开。 走出会议室,程意进到洗手间,正洗着手,身后传来声响,只见有扇隔间被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程意认出了她,是李导身边那位。 罗颜也没想到能碰到程意,愣了一下。 猛然间,腹部又是一阵坠疼,她捂住肚子,朝程意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办公室有止疼药。”程意擦干手,温和道:“如果需要的话,请跟我来吧。” 闻言,罗颜沉吟片刻,勉强扯出一丝笑,“麻烦程律师。” “不麻烦。”语罢,程意先一步走出,在前方带路。 罗颜端起台面上的保温杯,跟在程意身后,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知许?” 听到这个名字,罗颜猛然一惊,不自觉朝前冲了一步。 霎时,滚烫的热水倾泄而下。 前方传来一阵痛呼…… 10、chapter10 程意不自觉痛呼一声,衬衫湿黏在背,灼痛感逐渐蔓延。 一道身影匆匆奔来,替她拎起后背的衬衫,灼人温度停止传递。 “还好吗?”时知许面露担忧。 程意痛得呲牙咧嘴,“现在好多了。” 时知许显然不信,蹙眉道:“先回办公室,我看看。” 罗颜弱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知许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时知许没有回头,眉眼冷冽,“你应该和程律师解释。” 罗颜心下一慌,本来知许姐就在生自己的气,这次更吓人了。 她赶忙向程意鞠躬,歉声连连,“程律师对不起,是我走神,撞到了你,还……把烫水洒到你身上” 程意摆摆手,云淡风轻说:“没事,你也是不小心的。” 时知许扫了眼慌张的罗颜,不由分说,拉着程意便离开。 看到她淡淡的眼神,罗颜心猛然一惊。 刚回到办公室,时知许让程意换衣服,自己则去准备冷毛巾。 待时知许匆匆离去,程意拿出备用服,不多时,衣衫褪去,上身仅着内衣。 正准备伸手拿衣服,门被匆匆推开,她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时知许怔愣一瞬,随即迅速转身,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见她这么大反应,程意只觉好笑,眼带揶揄,“时教授,怎么一回来就对着门板啊?莫非……” “是我的身材不够好看?” 时知许端着一方毛巾,掌心丝丝冰凉,拉回了理智。 学医多年的她,自然不会轻易对身体有旖旎的想法。 时知许蹙起眉,有些困惑,正想转身,被敲门声打断。 见状,程意粲然一笑,正色道:“不逗你,我穿好了,可以开门的。” 时知许颔首,拉开了门。 罗颜从门外探出头,一打眼便看到时知许,立刻讨好笑道:“知许姐,我跑去买了烫伤膏,你先给程律师抹上吧。” 罗颜满头大汗,面色依旧苍白。 时知许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接过药膏盒。 罗颜笑得更开心了,歉声道:“我知错了,不该瞎撮合你和我哥,嫂子和你才般配,罗晏他不配!” 时知许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揭过篇。 罗颜如蒙大释,动作也随意了起来,朝办公室内喊道:“程律师,让知许姐给你抹药吧,我也有了止疼药。” 随后比着口形——‘谢谢嫂子’ 知道两人的婚讯还没有对外公布,罗颜贴心地消了音。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拜拜。” 语罢,门应声合上。 程意饶有趣味地想着什么…… 刚刚姜栩的那句道歉,虽然刻意放低了声音,但程意还是听清了。 程思忖着:没记错的话,罗晏是许晏的大合伙人,负责经营运作,时知许和这个人好像还颇有渊源…… 见程意正出着神,时知许走了过来,说道:“我帮你处理一下。” 烫伤集中在背脊,程意自己很难够到。 她点点头,背过时知许,褪下衬衫…… 衣衫落下,暴露出白皙的肩颈,后腰处…… 时知许目光被后腰处纹身吸引,是红玫瑰,明艳活力,正如主人一般。 她定睛瞧去,发现纹身遮盖着一道疤痕,几乎横贯半个后腰。 察觉到时知许的停顿,程意解释道:“小时候,去国外滑雪,和一位……” 她皱了皱眉,有些苦恼,“嗯,暂且称呼她为朋友吧。” “那人一直很照顾我,可那次滑雪,她把我推到了山崖。” 时知许正拆着药膏盒,闻言,动作不由顿了顿。 “滚落的时候,后腰撞到了岩石尖。” 程意嗤笑一声:“后来我才知道,她接近我,是想让我爸妈给她家投资,但我爸妈没有。” 无端地,这份怨恨狠狠划到了小程意的身上。 “我没有洗掉这道疤,它的存在时刻警醒我……” “不要识人不清。” 啪嗒—— 药盒砸落在地,金属撞击瓷砖,震出回响。 程意转头,面露疑惑,只见时知许正弯腰捡着药盒。 “抱歉,没拿稳。” 程意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其实我还挺庆幸自己被推下山崖。” 很匪夷所思的一句话。 她补充道:“要不是我受伤,叔叔不知道还得流浪多久。” 时知许动作一僵,随后直起腰,望着她的后背,沉默不语。 “我是熊猫血,当地医院没有库存,找到了叔叔给我献血。我爸一见到他,就拉着他去做鉴定。 程意叹口气,继而笑道:“没成想,叔叔就是我爸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时知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药膏不是很好,我去重新买。” 程意刚想说不用,身后门“哐”地关上。 没法子,她拽好上衣,静静等着时知许回来。 可最终也没等到,是时知许的助理送来了新药膏,帮她上的药。 后来,一连三天,除了定时的饭点报备,程意没有见到过时知许一面,那人连家也没有回…… — 许晏大楼下,有辆银色轿车静静停着,车窗大开,程意将手搭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望着行人,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风柔柔拂过脸庞,好不惬意。 她是来堵时知许的。 眼看着夜色渐浓,程意不免有些急,频繁看着腕表,突然眸色一亮,启动车喊道:“知许!” 时知许脚步一顿,循声望去,不免有些怔愣。 朝她开来,程意暗暗皱眉,怎么觉得她好像更清瘦了。 “抱歉,等很久了吧。” 程意摇头,探身拉开副驾,面露惆怅:“时教授可以陪我几个小时吗?” “不多,三个小时就好。” 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时知许颔首,坐入了车中。 车身略微下沉。 转过头,程意不露声色地弯起眉眼,挂挡驶离。 观察着路况,她问道:“不好奇要去哪儿吗?” 时知许其实并不好奇程意会带她去哪儿,不论怎么样,她都会顺着她的。 但还是配合道:“我们要去哪儿?” 程意升上车窗,打开音响,慢悠悠应她,“保密。” 故意挑起好奇心,卖弄关子。 时知许笑了笑,没有追问下去,专注地听着音乐。 没过多久,车停了下来。 时知许看着城堡梦幻的大门,不由怔愣。 身侧车门被拉开,程意单手撑着车门,漫不经心道:“最近压力有点大,时大夫能陪我逛游乐场吗?。” “时大夫医者仁心,一定不会拒绝吧。” 时知许颔首,温和笑道:“当然不会。” 进入游乐场,时知许面上是掩不住的好奇,四处打量着,发现游乐场很是空荡。 “好像只有我们?” “唉。”程意深深叹口气,面露苦恼,“因为我想全部玩一遍,又不想排长队,所以……” “今晚,游乐场只有我们。” 程意不待她反应,拉着她的手,向前奔去:“走咯,第一站,旋转木马!” 梦幻般的音乐回荡,小马起起落落,两人穿梭其中。 “知许,这匹马好看,你要不要骑这匹?” “好” 选定位置,两人一起一伏,速度有些快,时知许紧紧攥着把手,有些慌乱。 见状,程意扬起双臂,挥舞着,示意她不必担心。 时知许迎上那人的目光,斑斓的光线落到那人的眸里,跃动着光点。 时知许慢慢放松了下来,不自觉扬起唇,开始享受着旋转的肆意。 □□、鬼屋、跳楼机……程意一个不落,拉着时知许依次打卡。 过山车入口,站在陡峭蜿蜒的钢铁巨物前,程意朝时知许打着幼稚的赌——“谁先尖叫,谁是小狗。” 轰隆—— 牵引声有节律地传来,车头缓缓升到最高处,停了几秒,猛地俯冲。 风刀子刮着脸,程意张开双臂,朝天空喊道:“啊~我是小狗!” 时知许学着身边人,也放声喊着。 错位时空里吹来了童年的风,时知许张开的双臂,和它肆意撞了满怀…… 下了过山车,程意扶着栏杆,有些气弱,“还差最后一站,摩天轮。” 时知许依旧神采奕奕,闻言,面露担忧,正想开口劝她。 “诶,不碍事,摩天轮没那么刺激。”知道她的想法,程意摆手,及时打断。 程意直起身,拉着她就走,“快走快走,还能看到申城夜景呢。” 时知许没法子,笑了笑,顺着她的力道,朝摩天轮走去。 摩天轮缓缓转动,车厢由玻璃全景打造。 两人找好时机,迈进车厢,脚下世界渐渐悬空。 时知许站在玻璃前,望着盈盈灯火,眼眸清亮,跃动着流光。 侧目望去,程意端详着她的侧脸。 那天,听她说从没去过游乐场,虽然语气平淡,可程意听出了几分遗憾。 程意没有告诉时知许,这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只要时知许今天开心,这就够了。 “听说,当摩天轮转到最高点,许的愿望会很灵验。” 11、chapter11 时知许思索片刻,面露认真,“好,那我试试。” 语罢,她十指相握,阖上了眼。 一旁,程意两手插兜,歪头望着她,只见那人连眼尾的泪痣都透着虔诚,不由轻笑。 可她不知道,此时自己满身皆是祝福。 来自眼前人的祝福。 “才想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趁着还没零点……” “祝时教授新一岁,喜乐常安。” 话音刚落,河畔对岸传来钟声,袅袅环绕。 日升月落,新一天如期而至。 时知许也迎来了二十九岁的第二天。 …… “程律出差辛苦了,还得靠您出马。”驾驶位的人朝后扭头,语带敬佩。 那天钟声刚敲响,程意就被江谈一个电话叫走,来不及和时知许多说话,直奔了机场。 是个很大的并购案,整整一周,程意不是在看卷宗,就是在开会,没日没夜地熬。 程意撑着额角,疲惫难掩,“你们也辛苦了,走了啊。”语罢,推门下车。 “好!程律您好好休息,假期快乐。” 闻言,程意脚步不由轻快了起来,这次并购案,她获得了七天假,江谈特批的带薪假。 “滴滴,欢迎回家” 摁开密码锁,程意走入玄关,随手挂着风衣。 “回来了?” 时知许从厨房探出身,微微后仰冲她打招呼,腰上系着花围裙,。 “嗯,回来了。”程意笑意更浓,换好拖鞋,朝厨房走去。 时知许颔首,温和道:“出差辛苦了,那你先休息,晚饭还得等一会儿。” 她特地给家里的保姆放了假。 程意夸张地“哇”了一声:“那今晚我有口福了,辛苦时大厨。” 时知许觉得有些好笑,“好啦,去休息吧。” “好,我先去洗澡。” 不多时,程意穿着松垮的白衬衫,从卫生间走出,身上还带着水汽。 她一边擦着湿发,一边走到厨房,她可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顿晚饭。 站定在厨房门口,程意倚靠着玻璃门,静静端详了起来,眼底淌过欣赏。 时知许头发松松盘起,她捏着汤勺搅着高汤,白净的手背挂上水珠,不时勾起汤底,认真观察色泽,举手投足透着温婉。 “时大厨,方便教我做饭吗?”程意想帮她打下手,但没有直接说。 时知许正专心掌握着火候,身后猛地窜出一道声音,先是被吓一跳,面露疑惑道:“怎么想起来学这个?” “技多不压身嘛。”程意努努嘴。 时知许颔首,将选择权交给了她,“想先从哪儿试试?” 扫了一眼料理台,程意指着砧板,“那先试试切菜?” 时知许迟疑一瞬,特地叮嘱道:“好,小心别切到手。” 程意摆摆手,示意放心,大步流星走去,握住菜刀,开始切菜。 “哒——哒——哒” 不多时,菜刀与砧板的撞击声断断续续响起,像是卡碟的磁带。 看着锋利的刀刃,程意蹙起眉,一时有些气泄。 又望向绿油油的蔬菜,换了个看起来最好切的,询问道:“知许,洋葱是要切成碎吗?” “嗯。” “好” 没过两分钟,程意用袖口抹着眼角,瞪大通红的眼眶,抬起头,“好辣啊。” 时知许正炒着菜,见状,她关上火,“不行的话,我来切吧。” 程意吸吸鼻子,哼笑一声,“程律的人生词典里,就没有‘不行’。” 语罢,她挥挥手,将时知许赶回到灶火前。 时知许没法,无奈道:“实在受不住就换我来。” 程意颔首,深吐一口气,决定快刀斩乱麻,握住圆嘟嘟的洋葱,仰头苦干了起来。 突然,刀刃一滑。 指尖传来细密痛感,程意条件反射地缩回手,下意识低头查看。 血色玉珠沿着伤口不断渗出,很快滴落成线,砸落在地。 一滴,两滴,三滴…… 血珠化作诡异的花朵,危险十足。 程意暗叫不妙,后背瞬时涌上寒意,眩晕感猛烈袭来。 “啪哒” 手腕脱力,刀刃摔落。 脑海陷入混沌,像是老式电视雪花,背景色却是深邃的黑…… 世界扭曲着,耳边炸开惊雷,随即是凄厉的惨叫,以及锐器与□□撞击的噗噗声。 轰隆—— 程意呼吸愈发急促,喉咙像是被死死掐住。 “程意!” 清润的嗓音遥遥传来,试图拉回沉沦的人。 可惜,太远了。 闪电刺目划破黑暗,灵魂开始震颤,识海闪过无数片段…… 是血, 不,是血河成流。 疾风骤雨鞭打泥土,鲜血混着肉碎,顺着雨水诡异流动。 锄刀上下挥舞,血肉碎四溅翻飞,那团‘血肉’不辨面目,无力摇晃几下,不再动弹。 闪电划破雨夜,男人舔过粘腻的手指,蔑视着那团‘血肉’,露出嗜血的兴奋。 轰隆,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下一瞬,闪电再度袭来。 男人骇人的脸,瞬移到眼前,脸上淌着诡异的血色。 他咧开嘴,血丝粘腻拉扯,“被骗了吧哈哈哈哈哈……” 笑声癫狂,比雷声还震耳。 她想吐,想逃跑,可身体僵直,冷意阵阵。 可怖的血脸不断闪过,反复凌迟。 突然,身体陷入柔软,檀木香包裹而来,驱赶着恶臭。 “不要怕,放缓呼吸。” 寻到一丝熟悉的声音,她对抗恐惧,努力分辨着。 突然微风袭来,程意感到身上的束缚被解开,呼吸渐渐通畅。 那道声音变得清晰,“放轻松,呼,吸。” 她下意识循着节律,呼吸了起来,意识慢慢回笼。 时知许及时揽住了倒下的程意,将她抱到露台通风处,平放在地。 此刻她双膝跪地,手掌护着程意的后脑,察觉身下人的变化,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程意有晕血症,还特意叮嘱小心,可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程意的症状这么强烈?就好像,恐惧深入了骨髓。 衣袖被轻轻拽动,时知许回神,轻声问道:“现在好点了吗?” 程意抿唇不答,眉头紧缩面色依旧苍白。 抬手替她擦着额头的薄汗,时知许转移话题,“现在是在露台,这里的火烧云很美,如果没看到的话,某人可能会后悔哦。” 程意眉头松动了些,睫毛轻颤,微敛眼眸。 “地上有些凉,要我扶起来你吗?” 程意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时知许起身,双膝一曲,差点没站稳,略微活动双腿,小心地扶起程意,将肩膀贴近,拥住了她。 露台上暮色四合,晚风微凉舒适。 程意躺在温暖的怀里,眩晕感渐渐散去,抬起眼,入目便是一副美景…… 落日残阳投下橘红光影,打在那人的侧脸,眼尾泪痣愈发鲜丽,盘起的长发不知何时散落,是凌乱的美感。 梦幻般的火烧云,被她衬做底色,唯美得不像话。 时知许没骗她,如果没看到的话,她真的会后悔。 感受到一束目光,时知许下意识迎了上去。 两道视线胶着,一时谁都没有移开。 夜风凉凉,程意胸前袭来凉意,瞬间回过神,下意识拢衣,却发现领口大敞,肩颈大片露出。 怪不得这么冷。 程意:“……” 气氛冷却了一瞬,程意一脸淡定,合好衬衫,从时知许怀里挣脱。 时知许也站起身,不放心地盯着她。 程意目视前方,面色平静,冷静道,“我好了,继续做饭吧。” 语罢,程意大步流星,毫无灵魂地快步离去。 “诶!……” 嘭—— 一声巨响,程意脑门和玻璃撞了个结实。 时知许未尽的话语,飘了过来,“小心别撞到。” 程意:“……” 倒吸一口冷气,她捂着脑门,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扑哧。”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少顷,她的下巴被托住,被迫抬起头。 时知许一边检查,一边忍着笑意,“我是学医的,很熟悉人体。” 言下之意,她没必要害羞。 程意心下更窘,显然没有被安慰到。 见她不言语,时知许拉着她到客厅,翻出医药箱,处理起了伤口。 程意被安顿在沙发,偏过头没敢看。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姜栩。 程意滑动接过,听筒炸出声音。 姜栩醉醺醺道:“程意,出来喝酒。” 听她语调,程意心下了然,“不去,家里正做着饭呢。” 姜栩顿了几秒,低沉道:“你是真心的吗?” 12、chapter12 程意蹙起眉,正想询问,却被怒吼声惊了一跳。 “凭什么不是我?!” 下意识拿远手机,程意眉头紧锁,一脸莫名其妙。 忽然,一双微凉的手,捧住了她的脸。 “别乱动,有点疼,忍忍。”清润的嗓音柔柔响起,暗含警告。 程意朝正在包扎的时知许颔首,示意明白。 “打扰了,我……呕”听筒传来姜栩弱气的声音,紧接着,是呕吐声。 “喂,你别往我身上吐啊!” 程意:“……” 她揉着鼻梁,心下叹气,“姜栩,在听吗?把位置共享给我。” 电话被重新接起:“你好,我是路过的好心人,你的朋友还在吐。” 听着‘好心人’的声线,程意顿了顿,试探叫道:“殷舒?” 此刻,殷舒满脸嫌弃,她单手捏着外套,拿得老远,闻言一愣,接着欣喜道:“你朋友啊,太好了!你快来接她。” 程意乐了,没想到能有这么巧的事,“殷医生要好人做到底哦。” 接着,她神秘道:“殷医生,她可是金疙瘩。” 不待殷舒回答,程意挂掉了电话。 程意知道殷舒最近在拉投资,但四处碰壁,这次,契机终于撞到她身上了。 欠人情绝对是大杀器。 想到这儿,程意望向认真包扎的时知许,不自觉扬起唇角,她觉得这方面时知许绝对深谙其道,自己签下协议,就是为了不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处理好了。”时知许收拾着医药箱,叮嘱她,“小心别沾到水。” 程意颔首,表示想继续进厨房学做菜,却被时知许严明禁止,连厨房都没能再踏入半步。 她颇觉遗憾,不多时,面对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遗憾立马被抛到了脑后。 不得不承认,时知许很会抓住她的胃。 饭后,程意拍拍肚子,拉着时知许下楼散步。 落日归家,华灯初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脚步轻快,向温馨小家归去。 天府别苑主打花园绿色观景,漫步其中,仿佛置身森林,两人放慢脚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晚风徐徐拂过,消散了几分暑气,程意惬意地眯起眼,朝身边人道:“叔叔寄来了明信片,等会路过驿站,我顺便取一下。” 时知许颔首,没说什么。 走到了驿站,程意进去取快递,很快便走了出来,见时知许双臂环起,正抬头望着天。 程意朝她挥挥手,“我们走吧。” 时知许回神,不经意间扫过程意手中的物什。 “还以为是明信片呢,结果是授权函。”程意信步闲聊。 程意人生中的第一个委托,就是管理程榆的金脉基金会。 “叔叔每游历到一个地方,就会资助一家当地孤儿院。” 时知许道:“你叔叔是位有济世之心的人。” “他买菜都要和老板砍半天价,你猜怎么着?”程意歪头看她,一脸神秘。 时知许迎上她的目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没成想,叔叔的基金池能抵得上半个程氏地产。” 时知许惊讶,程氏地产是世界数得上的集团,由此可见,金脉基金池会有多么吓人。 那庞大的基金池是怎么来的呢? 看出她的疑惑,程意适时解答:“我叔叔从一位落魄富商手里收购了一座荒山,亲自带人勘测,发现了一处金脉。” “这座金脉的所有盈利都被叔叔注成基金,不声不响地用作慈善。” 两人慢慢走着,良久,时知许开口问她:“那处荒山具体在哪儿?” 程意摇摇头:“我只知道在滇州” 时知许停住脚步,像是想通了什么。 程意也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突然想起,你好像也是在滇州遇到的兮兮。”时知许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掩了下去。 想起兮兮,程意失神一瞬,继而笑了笑,没说什么。 时知许敛下眸,“突然有了实验灵感,我得去趟实验室。” 程意表示理解,“好,路上小心。” 时知许颔首,转身离去,背影匆匆。 — 天府别苑漏夜露深,一道纤瘦身影站在露台上,轻薄衣衫随风浮动。 程意倚着护栏,不时摇晃酒杯,抬手举起,鲜艳液体入喉。 抹去唇边酒渍,她躺入藤椅中,小腿不时撩拨着地面,抬眼望着微月。 凌晨三点,头痛如期而至,程意撑着额角,唇角泛白。 也许是白天不愉快的记忆,今晚的痛感比平日猛烈得多。 她加大止疼片药量,顺着酒,咽入一把药片。 直到天际渐次露白,摇椅摆动的幅度,才缓缓慢了下来,躺椅里的程意也放柔了眉头。 清晨,生物钟让程意醒了过来,她脑子发沉,揉揉酸涩的脖颈,回房换上运动服,下楼晨跑去了。 “呼” 围湖慢跑了几圈,程意摘下运动耳机,浑身轻松,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假期的空气格外香甜。 突然看见熟悉的身影,程意挥手,喊道:“知许!” 时知许刚下楼,听见程意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程意腰间系着运动外套,脖颈覆着亮晶晶的薄汗,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 在不远处站定,时知许背过手去,颔首问候:“早安” 程意笑得明媚:“辛苦了,快回家休息吧。” 时知许捏了捏掌心的物什,垂下眸:“刚刚已经回了趟家,现在准备去公司。” 程意顿时觉得科研人真不容易,也不好再耽误时知许,叮嘱她注意休息后,主动和她告别。 送别时知许后,程意做了几组拉伸,便回家了。 “滴滴,欢迎回家” 程意推门进入,正换着拖鞋,家里的保姆吴嫂立马迎了上来,朝她抱怨。 “夫人回来了?听说太太熬了一晚,连早饭也没吃,就又去公司了。” 夫人是程意,太太是时知许。 吴嫂面露担忧:“您说这工作虽然重要,可也没身体重要不是?” 吴嫂热心肠,看着自己儿女年龄相仿的程意和时知许,总忍不住念叨几句。 换好鞋,程意假装生气,“您放心,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念叨她。” 话音刚落,门铃响起,程意打开门。 “程律早上好,我来拿基金会的回函。”助理朝程意问好。 程意示意她稍等,快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回函,突然动作顿了顿。 她记得回函之前好像不是放在这里的。 沉思片刻,程意猜想可能是吴嫂打扫时,挪动了一下。 不作他想,她走回门口,叮嘱道:“一定要快,程榆先生要的很急。” 助理接过回函,连声称是。 “嗯,辛苦了。” 交递之间,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回函底部被二次粘黏的痕迹。 13、chapter13 程意正吃早餐,殷舒打来了电话,将听筒抵在耳边:“怎么样?” “晚上陪我出来喝酒。” 程意问她:“庆祝拉到投资?” 殷舒没否认,冷笑道:“卖身契也拉来了。” 程意疑惑:“什么?”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晚上老地方,挂了挂了。” 程意:“……” 她摇摇头,决定晚上好好盘问一下。 — 晚上,程意赴约,刚进酒吧,酒保热情招呼道:“呦,程姐好久没来了啊?” 和酒保打了声招呼,她问道:“人来了没?” 酒保咧嘴一笑:“殷姐早来了,在老地方。” 程意颔首,熟门熟路走到卡座,看到小山似的酒瓶,无意一瞬,“你这是要往死里喝啊?” 殷舒正往嘴里灌着酒,闻言,一脸嫌弃道:“给程律上几打旺仔?” 程意:“……” 程意懒得和她争论,走入卡座,倒上了酒。 殷舒自顾自地灌酒,没过多久,她抱住酒瓶,哼哼唧唧着什么。 见状,程意凑近她。 “呜呜,我要不干净了……” 程意蹙眉,一巴掌拍醒她:“怎么回事?” 殷舒睁开眼,迷迷糊糊道:“哦,姜栩要我和她谈恋爱。” 顿了顿,她补充:“带陪/睡的那种。” “谈恋爱,陪/睡。”程意竖起两根手指,朝她道:“是可以有正当因果关系的。” “放在协议里呢?” 程意:“……” 殷舒闪了闪眼神,弱气道:“我昨晚好像……” “好像……?”程意学着她的语气。 “被她睡了。” 程意:“……” 她怎么记得昨晚是姜栩喝醉了,半晌,她扶额问道:“你自愿吗?” 殷舒缩缩脑袋。 程意心下了然,她不反对一夜情,你情我愿没什么好干涉的。 “那殷大医生现在愁什么呢?” 殷舒抱着酒瓶,“我总觉得这笔投资是我……” 卖身来的。 “矫情。”程意抿了口酒,一语中的,“要是实在别扭,我来投。” 工作多年她没靠过家里,打拼多年也攒了一些积蓄。 殷舒犹豫一瞬,伸出几根手指,“可是,她给我这个数。” 程意淡淡道:“六百万我出了,你让姜栩撤资。” “是六千万。” 闻言,程意手一抖,险些洒了酒。 好家伙,真是个金疙瘩 她沉思片刻,认真道:“我现在能拿出两千万,给我点时间,我去凑凑四千万。” 她准备动家里给她置办的资产。 殷舒摆摆手:“开个咨询室而已,一半都用不到。” 程意疑惑,正想询问什么。 殷舒放在桌上的手机弹出消息,她示意程意等会再说,兀自回复消息: 姜栩:在干吗? 殷舒:喂金鱼,有事就说 “原来殷医生的金鱼,是养在酒杯里的,是我没见识了。”姜栩的声音幽幽从两人身后传来。 殷舒僵住,一旁的程意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巧得让她有些怀疑。 “姜律师没见过的多了,能有这个觉悟,态度很不错。”程意似笑非笑。 姜栩嗤笑:“几天不见,程律‘养鱼’的功力,愈发精进了。” 话罢,扫了眼程意手边的酒瓶,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程意额角突突跳起,朝她丢去酒瓶:“今晚谁先喝趴。” 姜栩接住,熟练起开瓶盖,随口道:“谁是儿子” — 明亮的办公室,焚香缭绕。 八仙桌前,时知许单手背后,执起毛笔,临摹着字帖,低眉专注,身影挺拔。 小武快步走来,双手交叉,低声道:“程律师的朋友给您打了电话,说是程律师喝醉了。” 拉回心绪,时知许缓缓放下笔,示意他备车,拿起净帕细细擦着。 “还有,您给的线索很有用。”小武面露喜色,继续报告:“很快就能查到金脉前主人了。” 时知许颔首,“念念那边不用找了,撤下来,去跟程榆。” 顿了顿,她继续道:“要尽快逼他现身。” “好的” 14、chapter14 黑色商务车驶到酒吧,时知许刚下车,就听见程意含糊不清的声音:“小趴菜,叫爸爸!” 闻言,时知许察觉她醉得不清,加快了脚步。 殷舒认识时知许,看见她过来,松了一大口气。 天知道,刚刚这两位精英律师干的都是什么幼稚事! “时教授,小意意就交给你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带着姜栩先走了。” 时知许接过醉醺醺的程意,朝殷舒点头。 她轻声问着程意:“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胃怎么样?” 程意抬起头,定眼看了时知许一会儿。 不多时,她弯眉一笑:“好巧,是你啊。” 可话音刚落,程意直冲到花坛,呕吐了起来。 时知许朝小武打了个手势,便快步走了过去。 “脏,你站远点。”程意倏地抬手,示意她别靠近。 时知许无奈,只好止步,接过小武递过来的水和纸巾,她试探道:“那我把水和纸巾递给你。” 程意接过她递来的东西,道:“我缓一会儿就好。” 时知许看了一眼时间,朝小武道:“先去忙吧,车留下。” 小武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深夜街道静谧,路灯洒下橘黄光晕。 时知许在程意不近不远处站着,静静陪着她,两道身影被拉长。 夜晚的凉风袭来,程意不自觉一哆嗦,见那人衣衫单薄,她晃了晃发沉的脑袋,随后朝时知许道:“我们回家吧。” 时知许没说话,笑着点点头。 两人进到车里,时知许调整好驾驶座的距离,望向了身边人。 只见程意头倚着座椅,阖上了眼,呼吸平稳。 时知许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倾身过去,两人的距离渐渐缩小,浓烈酒气扑面而来。 时知许正摸索着安全带位置,突然程意不安分地动了动,唇擦过时知许的脸颊。 时知许手一顿,侧脸像是有电流划过。她低头望向身下人,可以轻易发现那人的睫毛,根根分明很浓密。 程意含糊地呢喃一声:“酒……好东西,能解愁啊……再来……” 俨然一副酩酊醉态。 时知许抿了抿唇,替她扣好安全带。 一路上时知许开着车,眼眸深邃…… 叮咚,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了一条消息。 将车靠边后,时知许滑动解锁,沉默了良久,她敲打几下屏幕,随后删除了这条消息。 商务车重新发动,滑入深夜的道路。 …… 叮咚叮咚—— 程意被急促的提示音吵醒了,勉强睁开眼,她查看着微信消息,可下一秒,就被惊得睁大了眼。 殷舒:小意意,你有没有…… 殷舒:那啥的教学视频 殷舒拍了拍你 程意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打着字:想好了? 过了几秒,殷舒回复道:嗯 程意想了想,给姜然发了条消息:小然,你有没有……的教学视频?要女女的 姜然秒回:我有很多!怎么啦,程姐有需要?(坏笑) 程意:朋友需要。 姜然发来一条网盘链接,紧接着又回道:正所谓何以解愁,唯有……(坏笑) 程意:“……”有你这么糟蹋文化精华的吗? 程意将链接转发后,起身出了房间,给自己倒了杯水,无意间发现酒柜门大敞,她也没在意,走到露台,吹起了晚风。 突然额角传来钝痛,程意正想回房拿药,却记起止疼药刚好吃完了。 心头涌上烦躁,程意自暴自弃地躺进藤椅,用力揉着太阳穴。 不知怎得,脑海里飘过姜然的那句话:何以解忧,唯有…… 程意眼神不自觉瞟过手边的手机,恰好屏幕亮起,有消息弹了出来。 她解锁手机,发现是广告,自觉无趣,便退了出来,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链接…… 下一瞬,程意瞪大了眼睛,看着满屏的不可描述,整个人如遭雷击。 几分钟后,程意反应了过来,慌忙去摁音量键。 “你在干什么?”一道清润的嗓音从身后破空响起。 程意手一抖,手机掉落,顺着惯性滑到了时知许的脚边。 程意:“……” 时知许捡起手机,待看清后也怔愣当场。 暧昧声依旧高昂,打着两人的心脏。 程意正想开口解释,却被抢了话头…… “你很好奇吗?” 程意头脑发昏,没敢看时知许,结结巴巴道:“还……还行” 灯火有些昏暗,时知许背光而立:“你想试试吗?”嗓音有些迟钝,不复平日清晰。 闻言,程意猛地抬起头,却看不清那人脸上的神情。 只见那道矜贵清瘦的身影,正缓缓逼近。 一步,两步,三步…… 程意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腰抵上了护栏。 她无路可退了。 程意揉揉愈发胀痛的额角,道:“你能怎么试,别胡说了。” 此时,时知许伸出双臂,将她禁锢在了一方角落,檀木香气包裹住她,混杂着浓烈酒气…… 闻到时知许身上的酒气,程意咯噔一下。 “程意,只要你想,我都会满足。” 说完这句话,时知许难受地皱了皱眉,脑袋朝程意缓缓倒下。 随后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紧紧相蹭。 两人的呼吸暧昧交缠,温热的气息喷洒着程意,带着浓烈的酒气。 程意感觉……她好像又要醉了 视频的暧昧声回荡在深夜露台,带着一丝隐秘的禁/忌。 程意酒意复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等了许久,时知许缓缓睁开眼,疑惑地注视着眼前人:“嗯?” 尾音旖旎,清润不复。 程意喉部下意识滚动,吞咽声暴露在静谧的空气中。 像是做出了回答…… 时知许轻笑,缓缓捧住了程意的脸:“程意,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的。” ……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房间内灯光昏暗,声音愈发急促…… 床头的灯光恰好落在时知许的背上,像是渡上了一层淡淡的粉。 时知许眉头猛地一皱,不自觉痛苦低吟一声。 程意慌忙俯身,亲吻着她的眉眼:“对不起,我……我不太会。” “我教你,是这里。” 暖黄的落地灯,投下床上紧紧相贴的影。 程意为时知许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轻声唤道:“知许” 时知许缓缓睁开眼,清浅的眼眸里一片茫然。 “我抱你去洗澡”程意抚摸着她眼尾的泪痣,眷恋道。 时知许勉强撑起身,双臂环住她的脖颈,无声抗议着。 程意柔声劝道:“你受不住了。” 时知许轻笑,抚过程意的掌脉:“你的金星带和感情线交叉了,说明你……” “没那么容易满足” 语罢,时知许欺身而上,柔顺的长发散落。 “该我了” …… 15、chapter15 天光大亮,厚重的窗帘泄出些许光线 “滴滴,滴滴,滴滴……” 喉咙传来灼烧感,程意皱起眉,宿醉过后,她脑袋像是要爆炸了。 程意闭着眼,接起电话:“喂” 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小意,你现在回律所一趟。”传来江谈的声音,有些低沉。 程意没察觉:“江律这么剥削,说好的三天假期。” 沉默半响:“出事了” 程意动作一顿,道:“出什么事了?” 江谈不肯细说:“电话里说不清,两小时后开合伙人大会。” 他顿了顿,“穿严实一些,戴上墨镜,从后门走,有人会接应你。” 嘟嘟—— 程意皱眉,又想起什么,她翻身望向床的另一边…… 空无一人,连余温都没有。 程意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幸好时知许替她做了选择。 程意快速收拾出门,驱车赶去律所。 刚转过街角,程意就看到一群人扛着长/枪大炮,堵在正门。 察觉出此事不简单,程意将车驶向了后门。 程意的助理早就候在了这里,见程意到了,她匆忙跑去。 “您终于来了!”助理焦急道。 “发生了什么事?”程意戴上墨镜。 助理支支吾吾:“要不您自己打开手机看看?” 程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助理,见她一脸为难的样子,便打开了手机。 下一秒,自动推送的消息,让程意瞳孔一缩…… [橘果综艺‘初入职场’带教律师程意靠美色上位] [无讼合伙人程意和多位大佬有染] 程意气笑了,她甚至都不想点开,生怕脏了眼睛。 她关了手机,沉默地走进了电梯。 ‘叮咚,无讼律师事务所欢迎您’ 程意迈出电梯,律所瞬间冷滞,无人敢上前打招呼。 程意也不在乎,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门口,姜栩双臂抱起,倚在墙上。见程意走来,她直起身:“程二小姐准备什么时候露底牌?” 程意朝她摆摆手:“开会去了” 不待姜栩的反应,她推门走入了会议室。一时间,会议室众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她。 江谈拍拍手:“人到齐了,开会吧。” 李导黑着脸,扔出了一叠照片:“请程律师解释一下,你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程意这才发现橘果娱乐的人也来了,但罗颜没有来。 她翻着照片——在咖啡馆和李杰的、和大腹便便当事人从酒店出差的、在酒吧和殷舒的、甚至还有和江谈的…… 程意放心了,这些照片只要发声明澄清,便可不攻自破。 突然,她手指一顿,翻动的动作快了起来,眉头越皱越紧。 剩下的照片都是她和时知许的,而最后一张正是昨晚,在昏暗的车内,两人姿势暧昧,像是在接吻。 程意沉思片刻,猜想当时她是在替自己拉安全带,是被拍的角度太过刁钻。 棘手了。 程意抬起头,道:“多谢李导的证据。” “法庭上,我会对这些照片如实做出陈述。” 会议室气氛一僵,江谈出来打圆场:“律师函已经拟好了,等会就会发出,那些造谣的人一个都跑不掉,无讼最不怕的就是官司。” 李导满脸阴翳:“等你们打完官司,收视率早黄了,等不起你们打官司!” 是了,目前的最佳方案就是安抚公众的情绪,消除公众对真人秀的偏见,通俗来讲,就是顺着舆论的意思。 江谈不悦道:“无讼也不能让我们的合伙人被白白泼脏水。” 李导一挥手:“谈崩了,那你们无讼就准备付违约金吧。” 闻言,无讼一众合伙人坐不住了。 如果真的和橘果解约,未来五年,无讼都很难再爬起来。 程意没有言语,只静静看着他们。 她知道还有一种方法——自爆身份 百利而无一害。 “我们提议先撤去程意的合伙人资格,等真人秀录完,再恢复程律的名誉。” “不可能!收视率重要,难道程意的人格名誉就不重要吗?”江谈指着那个人的鼻子“这几年,你们也没少吃她拉来的案源,怎么好意思落井下石!” 语罢,江谈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却被程意摁了下来。 “我接受” …… 办公室,江谈怒其不争地看着她:“小意,你到底在倔什么?!” 只要程意愿意,她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千倍万倍。 程意正整理着资料,闻言,她笑了笑:“舅舅,如果我说了,以后他们想起我的第一反应……” “不再是律师程意,那个靠着一步步走上来的程意。” 江谈沉默了,他知道程意在担心什么。 这个身份太有诱惑力了,会招致许多心怀不轨的人。 程意为此受过无妄之灾,至今都活在这种阴影之下。 真的太累了,所以她宁愿被唾骂。 江谈长叹,知道劝不动她:“委屈你了,等风头过了,无讼会为你正名的。” 程意抱着整理好的纸箱:“师父,我先去交接资料了。” 江谈朝她摆了摆手。 还未走出办公室,程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放下纸箱,接起了电话: “时教授被b大停职了,上面也要审查她所有的科研成果!”殷舒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意心猛地一沉,问道:“为什么?” 殷舒支支吾吾。 程意明白了:“我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打开乌烟瘴气的社交软件。 热搜第一:[科研神才时知许被爆学术不端]—— ‘天之骄子时知许被拉下神坛!b大停职,中央审查。多人举报作风不端,封神之路竟都是踩着他人血汗?’ 程意沉默地划着屏幕。 一旁的江谈低声斥道:“荒唐!都是捕风捉影的玩意!” 程意没有说什么,她放下手机,只是沉默地站着,从正午站到了落日西垂…… 良久,她缓缓了僵麻的双腿,弯腰抱起了纸箱,将它放回到办公桌。 程意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拨出了电话: “我想好了。” 当晚,无讼灯火通明。 热搜一波接一波: [小说照进现实!程氏地产二小姐独闯律界] [程意和时知许已领证结婚,时知许获程家人力挺] 无讼律师事务所:关于对我所合伙人程意律师的无端谩骂,无讼将追究法律责任到底!诉状已写好,无讼不接受任何调解。 程氏地产董事长——程川:什么时候办婚礼?@时知许@无讼程意 程氏地产执行总裁——程遥:替时教授写好律师函没?@无讼程意 随即,另一条热搜盖了过来…… 16、chapter16 另一条热搜盖了过来:[事件反转!官媒集体为时知许发声] b大:经查实,举报系造谣,b大学子期待时教授回归。 许晏科研:坚决维护时教授的名誉权,法庭见! 学术委员会:取消对时知许教授的复核决议,严重警告某些民众,请对科研人才基本的敬重心! 许晏科研大楼此刻也是灯火通明,顶层一片昏暗,唯有落地窗外透出盈盈光亮。 “叮咚” 桌上手机屏幕泛起光亮,弹出一条消息——连累到你了,我会处理好的。 看着屏幕,时知许轻声笑了,轻叹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笃笃” 小武推门走入,被满屋的黑暗吓了一跳,可也不敢说什么。 他快走到办公桌前:“时教授,都处理干净了,不会查到我们身上。程榆那边也知道了您和夫人的婚讯,不日就会回来。” 时知许点头,示意他继续。 小武继续报告:“王东已经在等您了。” 王东是个落魄富商,也是荒山的前主人,程榆就是从他手上收购的荒山。 时知许观察着佛珠上的金星:“知道了,尽快安排家宴。” 顿了顿,她补充道:“给他也送一份请柬。” 小武会意:“好的,会送到时老教授手上的。 “车已经备好了,您随时可以出发。” …… 逼仄的廉租房内, 中年男人理了下蓬乱的头发,擦了擦椅子的灰,朝屋内的人谄笑道:“时教授您请坐。” 小武站在时知许身后:“有话直说。” 闻言,王东搓了搓手指,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时知许淡淡道:“要多少” 王东嘿嘿一笑:“不多,一千万。” 时知许点点头,小武上前递去两张支票,每一张额度都是五百万。 小武冷哼道:“你最好能保证说的都是实话。” 王东双手接过支票,忙不迭点头:“放心放心,骗谁也不能骗时教授。” 时知许扫了他一眼,隐含催促。 王东走到门前,警惕地探头看了看,关上了门。 他才回忆道:“当年滇州来了一支地理勘探队,说是要在荒山考察地形。没过几天,林俞找上了我,他是勘探队的,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荒山有条大金脉,还开口要三千万。” 王东想了想,接着道:“他好像很急着用钱,让我必须立马打一半的钱,。” “我是做煤矿起家的,靠的就是一个赌,那次我也赌了一把,押上了小半个身家。”他语气有些怀念。 “他告诉我,只要勘探队确定了具体位置,就发定位过来。”王东有些疑惑:“当时我确实收到了信号,可记下位置后,那个红点就消失了,没过多久,就听说那里发生了坍塌,勘探队都被埋了。” 时知许攥紧拳,骨节泛白。 “等了好几天,正当我以为他也死了的时候,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是林俞。他让我到黑渡口,当面交完剩下的一千五百万。” 王东感叹一声:“我当时就明白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那小子怕败露,就……哎,可惜了十几条人命啊。” 他喝了一口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惋惜:“听说啊,这些都是上面培养的精英,就等着他们资历上来,慢慢提拔上去,前途无量啊,只可惜被那小子阴了。” “他后来去了哪里?”时知许问道。 闻言,王东眼神闪烁了一下,语焉不详:“偷渡去了呗,那个黑渡口专门走偷渡买卖,有不少偷渡的人都是犯了事的,。” 王东叉开了话题,指了指天花板,压低了声:“上面听说整支勘探队都没了,立马派了调查组,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高层震怒,压下了消息,还是国全局来善的后,硬是没透出半点风声。” 他耸了耸肩膀,笃定道:“这事儿只有我和林俞知道,只要我不说,就没人能知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时知许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王东咯噔一下,闪过一丝懊恼,神色不断变化着。 他看了看手边的支票,犹豫地开了口:“我亲眼看着林俞掉到了大海里,当时正赶上风暴,他掉下去连水花都没溅起来,我的人在岸边找了一个月,他爬不上来的。” 说到这儿,王东神情激动,不断重复着:“他肯定死了,对!他已经死了!” 看着他癫狂后怕的神情,时知许心下了然。 王东想扑到时知许身前,却被小武一把拦住,他猛地跪地: “我是真的没想到能闹到上面去,还是那么高级别……” 他彷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当时我专门宴请勘探领队,他明明告诉我说,只是普通勘测,顺带游山玩水,全当休假。而且队里还有位教授都带上了她的小女儿,我也就信了。” “我也是害怕,才……”没继续说下去,王东不断磕头,脑袋和水泥地撞击,发出闷闷声。 他朝时知许求饶道:“我已经遭到了报应,买下荒山不久后,老本行莫名其妙都崩盘了,欠了一大笔债。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我躲躲藏藏了二十几年,比狗还不如!” 时知许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逼仄的廉租房。 小武指着地上的王东:“这件事不许再和别人说,也不许说我们来过,否则送你进去。” 闻言,王东停下了动作,抬起青紫的额头,谄笑一声:“您放心,我嘴巴严得很。” 小武又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跟着时知许离开了。 低奢的商务车内,小武转头朝后座问道:“时教授,您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时知许望着手上佛珠的金星脉理,沉默半响,道:“他走投无路了,说的话也没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小武明白了,不知想到什么,奇怪地‘咦’了一声:“程榆被认回程家不久,就从王东手里收购走了荒山,又亲自带人挖到了金脉,这……也太巧了吧。“ 他不可思议道:“听王东的意思,那么深的海,还有人在岸边围堵,林俞几乎不可能生还,如果程榆真的是……那简直是奇迹啊。” 时知许盘起手上的佛珠,眸色深深:“要尽快验证,不择手段。” 小武应声:“是” “家宴的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武会意:“您放心,除了程榆那一份有些麻烦,其余人都已经备好了。” 他继续问道:“那您现在回家吗?” 时知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了,回别墅。” …… 17、chapter17 无讼合伙人办公室, 程意正翻看着卷宗,目光不时瞟过手机屏幕。 还有一个小时,程榆的航班就落地了。 程榆是听闻程意的婚讯,特地赶回来参加两家人的正式家宴。 他无儿无女,待程意如同亲生女儿,孤身游遍大好河山,靠着老掉牙的书信和程家人保持联系。 今天,程意最期待的事就是程榆的归来。 “程律师,求你帮帮我们!” 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办公室的门,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诶,没有预约是不能直接闯进去的。”程意助理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随后是一阵混乱的拉扯声。 程意放下卷宗,起身查看情况。 谁料,她刚拉开办公室的门,就见一位中年女人跪在她的面前,身旁还站着一个大男孩,十五六岁的样子。 男孩有些局促不安,他低着头,直盯着脱线的球鞋尖,手指还搓着灰扑扑的牛仔裤边,一看就是老实孩子。 女人见门被拉开,冲着程意就是一阵磕头,嘴上喊着冤: “程律师他们仗势欺人,我们真的没有法子了,你是程家千金,只有你能救我们。” 程意眉头微皱,一时没有言语。 女人见程意没有啃声,连忙拽着身边的男孩:“别傻站着,快跪下,给程小姐磕头!” 男孩面色一窘,但还是乖乖跪了下来。 程意暗暗叹气,扶起了女人:“叫我程律师就好。” 她转身又扶起了男孩,替他拍着裤子上的灰:“我擅长商事,律师费也不便宜,你们确定还要请我吗?” 闻言,女人面露狂喜,慌忙点头:“要的要的,我去凑钱!要是程律师的话,那群人一定不敢使阴招。” “我们到办公室细聊。” …… 简单了解过案情后,程意得知那对母子还没有住所,她自掏腰包安顿下了母子二人。 等她匆匆赶到酒店,已经迟到了整整一个钟头。 程意迈步刚进包厢,江澜的笑声就飘了过来: “阿川,看知许特地挑的手镯,我戴上好看吧。” 她脚步顿了顿,有些犹豫。 那晚过后,她和时知许仍友好相处着,一如往常。 同时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件事,但程意总觉着隔着什么,怪别扭的。 收起思绪,程意朝包厢众人笑道:“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程川冷哼了一声:“真不像话,人家知许都等你好久了。” 程意摸了摸鼻子,自觉理亏。 时知许替她解围:“没事的,是律所临时有事,她还特地给我打过招呼了。” 程川这才作罢,朝程意道:“先坐下吧,你叔叔马上就到。” 程意点点头,坐到时知许身边,环顾了一眼,问道:“知许,时叔叔呢?” 时知许为她倒了杯茶:“他被派到国外了,临时赶不回来,抱歉。” 语罢,时知许端起了茶杯,掩下神情。 程意点点头,表示理解:“没事的,姐姐也在国外视察,这不?她也没法赶回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宴,确实打乱了两家人的手脚。 突然,门口出现声响,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推门走入,他身着长衫,气质温润,面色有些苍白得吓人。 程意立马起身迎了上去,笑道:“叔叔,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程川和江澜也走了过去,将程榆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程川皱了皱眉:“阿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还这么差。” 江澜也有些担忧:“是不是路上太累了?” 程榆揽过程意的肩膀,随口道:“对,航班有点赶。” 他拍了拍程意的肩膀,“要不是大街小巷都是你们的婚讯,我都不知道小意竟然一声不吭地成家了。”笑着感叹:“这日子真快,这一眨眼啊,小意就到了能成家的年纪了,是大人了。” 程意反驳道:“早就是大人了。”又幽怨地看着程榆:“要不是偶尔收到授权函,我还真不知道你又到了哪里。” 程榆哈哈一笑:“小孩子不懂,这样看山看海才有意思。” “是是,跟你偶像徐霞客一样。” 程意转头寻着时知许,只见她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这边,程意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程榆顺着程意的目光看去,和蔼道:“这就是知许吧,真是年轻有为,是个好孩子。” 时知许拿起一方木盒,举止落落大方:“听闻叔叔喜欢……” “阿榆,你怎么流鼻血了?”程川猛然沉声道。 时知许一惊,下意识抬起手,遮住了程意的眼睛。 程意正想朝程榆看去,视线却瞬间被遮住。 她朝身边的时知许笑了笑,解释道:“没事,这种情况我不会晕的。” 时知许有些疑惑,但见她不似作假,便放下了手,继而望向程榆,不知看到了什么,瞬间瞳孔震颤。 只见程榆仰着头,双手捂着鼻子,宽大的衣袖随之滑落,暴露出了半截胳膊,还露出了一处疤痕…… 那是一块椭圆形疤痕,凹凸不平,疤痕深深嵌入表皮。 时知许死死盯着那处疤痕,她清楚那儿是怎么来的——是六岁的她发狠咬下的 时知许觉得口腔里渐渐弥漫出腥甜味,她张开手紧紧压住心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程榆——正安然享受着家人关怀的……林俞 突然,她无声笑了,是很畅快的笑。 她知道程榆认出了她,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她呢? 时知许是时书眠的女儿,更是霍姝的女儿——世人皆知 可世人不知道的是,她的母亲霍教授,是被害死的…… 时知许笑程榆,笑他还不知道自己也认出了他——那个亡命之徒,林俞 半响,程榆听到了一道平淡的嗓音: “低头,捏住鼻子,张嘴呼吸。” 他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听着时知许的话,照做了起来。 “我去拿冰块,冷敷一下鼻根。”未等众人反应,时知许走出了包厢。 程榆抬起头,看向离去的背影,未等看清,就被呵了一声:“阿榆,听知许的话,低头!” “好好……”程榆悻然低头。 不多时,服务生探进身:“您好,这是时小姐吩咐的冰块。” “谢谢”程意接过被包裹住的冰块。 这时,小武匆匆出现在了包厢门前:“夫人,时教授需要立马赶回公司,科研数据突然出了严重的问题。” 程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让她别挂念这边了,专心工作。” 小武拿出了一方木盒:“这是时教授给您叔叔备下的礼物,是明青花瓷,还特地找大师釉上了‘山海图’。” 程意感受到了这份礼的厚重,她双手接过木盒,正想开口,却被小武打断。 “时教授说这是夫人和她一起准备的。” 程意笑了笑,猜想时知许是在给她面子,也就承下了好意:“好,我知道了,让她放心吧。” “小意,我鼻子好了,不用拿冰块给我了。” “诶!知道了。”程意朝包厢内喊道,又朝小武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回了和和气气的包厢…… 此时酒店大楼外, 太阳已归了家,夜暮完全降临,城市交错着浩瀚的银河,一道清贵的身影立在路边…… 时知许静静望着车水马龙,刚刚坐在商务车里,她莫名喘不上来气,于是她逃离了压抑的车厢,在街边感受着升腾的烟火气。 可突然,一道刺眼的强光直射到了她的眼睛。 时知许下意识偏头,躲避着强光,随后听到了一声声尖锐的发问: “时知许教授,结婚时您是否知道程意的真实身份? “请问您是因为程意的家世才选择和她结婚的吗?” …… 18、chapter18 镭射灯愈发刺眼,时知许侧过脸,被迫紧闭着眼,眉头蹙起,隐含薄怒。 穿着马甲的娱记扛着摄像,一步步紧逼她,眼里露出兴奋的光。 “听说时教授私下养了一批枪手,许晏的科研成果真的是你原创的吗?” 时知许试图让自己尽快恢复视线,察觉到他的逼近,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突然,一只宽厚的手掌护住了她,随后是一声怒吼:“你干什么呢,退后!” 时书眠挡在了时知许身前,打掉了娱记手里的机器,怒视着他。 娱记被搡了一下,脚步踉跄,勉强站稳后。 他打量了下时书眠,发现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不屑道:“你谁啊?别以为我不会打你。” 其实时书眠不过知命之年,但爱妻早逝,幼女失踪,让正值壮年的他,头发一夜全白。 再加上常年的精神衰弱,时书眠比同龄人显得苍老不少。 “我是她爸爸!” 闻言,时知许猛地抬起头,有些错愕。 时书眠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我警告你,要是还敢胡说八道。” 他指了指身后的酒店大楼:“程家一家人可都在里面,要是等程意来了……”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警告意味十足。 娱记面色一僵,随后听见一道平淡的嗓音。 “程意的家世,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势。” 是时知许在回答娱记的问题,但没有为自己说什么。 娱记悻悻地收起了设备,正准备开溜,却被时书眠呵道:“内存卡留下!” 闻言他麻利地拆下了内存卡,转身撒腿就跑。 时书眠放下了护着时知许的手,他看着掌心的内存卡,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时知许看了他一会儿,语气平淡:“不是不来的吗?” 时书眠眼神回避着她,恢复一贯的生硬:“没出息,竟然能被一个小娱记逼成这样。” 时知许听着他训诫的口吻,淡淡笑了笑:“这才是你啊。” 时书眠有些懊恼,话在嘴边嚼了又嚼,还是咽了下去。 他将内存卡递了过去:“拿着,我走了。” 时知许没有接,反而转身看起了来来往往的行人。 恰好,马路对面有对父女,男人正牵着小女孩的手,背着粉色小书包,走在靠近车流的外侧,小女孩指着卖糖葫芦的商贩,正央着什么。 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怨了这么多年,后悔过吗?” 这声询问没有得到回答,更像是时知许的喃喃自语,渐渐散在了秋风里。 因为,时书眠早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的出现就像火药引子,时知许突然涌上莫大的悲痛。 她用力捂住心口,快步走回了车前,可双手颤抖着,怎么都打不开车门。 时知许寻到了一处角落,缓缓蹲下,眼眶终于决堤,泪珠疾风骤雨般砸落。 某处不起眼的角落在下雨。 猛然间,她干呕了起来,像是身体里死去了什么,好想吐出来。 时知许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可她应该笑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扯出笑,摸着地上的灰,轻声呢喃:“真好啊。” …… 小武赶回到车里时,时知许正在后座闭目养神。 “时教授,都安排好了。” 时知许拨弄着乌润的佛珠,嗓音有些嘶哑:“务必确保设备正常。” 小武点点头,示意明白:“您放心,收音很清晰,而且很难被扫描到。” 他有些疑惑:“万一他丢掉瓷器怎么办?毕竟他知道您是霍教授的女儿。” 时知许望向漆黑的天空,神色平淡:“不会的,这是我们的新婚礼物。” “也是程意送的礼物。” 小武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那句话的用意。 “回公司” “好的” 不多时,商务车滑入晚高峰的车流中。 …… “滴滴,欢迎回家。” 沙发上,程意正看着新闻,等着时知许回家。 听见门锁的响动,她起身迎了上去:“吃过晚饭了吗?” 时知许点点头,歉然道:“抱歉,没能……” 程意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是一顿饭而已,科研重要。” “厨房温着南瓜粥,要是饿了的话,就吃一些。” 程意朝她眨了眨眼:“顺便让时大厨品鉴一下,我这个学生学得怎么样?” 程意担心她晚上只凑合对付了几口,就循着时知许的手法试了试。 语罢,程意伸了伸懒腰:“那我就先回房间了,晚安。” “好,晚安。” 程意慢慢踱回了房间,没察觉到身后有道深深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凌晨三点,程意再次从睡梦中惊醒,摁开床头灯。 她往口中丢了几片止疼药,揉着额角,静静等药效发作。 突然,程意动作一顿,不知听到了什么,她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又梦游了吗?” 自从知道时知许有梦游的习惯后,晚上程意房间的房门总会留出一点缝隙。 梦游中的时知许很乖,只是静静地打坐在沙发上。 有时她会回到床上,继续睡下,有时会半途自己清醒过来。 程意总会在旁边陪着她,不会出声打扰。 昏暗的客厅内,回响着佛珠铮铮的碰撞声。 程意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静静注视着时知许,沉思着什么。 好像最近她梦游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程意想从时知许的眉眼里看出些什么,可半阖的眼眸深不见底,她什么也没看清。 程意耸了耸肩,觉得自己过了分寸,便收回了目光,不再多想。 不知过了多久,程意躺在沙发上,正闭眼揉着太阳穴,突然听到了时知许的声音。 “抱歉,吵醒你了。” 尾音有些软,是刚睡醒的状态。 程意睁开眼,撑起了腰:“是我刚好想出来倒杯水,不是你吵醒的。” 时知许抿了抿唇,抬头看着程意:“我腿麻了。” 程意有些稀奇,她觉得时知许好像在……撒娇? “那我帮你揉揉。”说着,程意靠近了她。 “抱我回房间吧。” “好” 程意没多想,打弯抱起了时知许,脖颈自然而然地被环住。 她迈步朝时知许的房间走去,可下一瞬,脖颈覆上温热,清浅的呼吸打在耳廓。 程意脚步一踉跄,险些没站稳,又听道怀中人嗓音轻柔道:“又头疼了吗?” 程意下意识摇摇头:“早就吃了药,不疼的。” “骗子” 气音传来,尾音染上些许的诱惑。 其实止疼药对程意已经没有多大用了,可程意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 见程意没有言语,时知许揉起了她的耳垂,很不安分地凑到她耳廓。 “那我做你的止疼药,好不好?” “咕嘟” 程意下意识滚动了下喉咙,吞咽声瞬间暴露在黑夜中,很清晰。 程意:“……”这熟悉的场景。 一声轻笑声传出:“当你答应了哦。” …… 19、chapter19 房间内,落了一地旖旎。 柔软的床垫起起伏伏,像风暴里的船,暧昧声如海浪般,一浪接着一浪……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渐渐平静。 程意替身下人擦着薄汗,另一只手却默默抚上了胃部。 时知许眼里还残留着些许水雾,眼尾的泪痣红润。 她察觉到程意的动作,哑声问道:“又胃疼了吗?” 程意摸了摸鼻子:“刚刚运动量有点大,所以……。” 她饿了。 时知许面上一红:“吃点东西吧,我去给你热粥。” 她起身下床,双脚刚踩到地,却像是落到了云朵上,不受控地往下滑。 程意一惊,伸手就要扶她。 “没事。”时知许扶住了床头柜,随手披了件衬衫,便匆匆走出了房间。 程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里满是笑意。 厨房内,亮着淡淡的灯光。 时知许倚在料理台上,搅动着南瓜粥,手上揉着酸涩的腰身。 叮咚——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时知许停下手中的动作,滑动解锁,查看着消息:‘林俞已答应和王东见面,时间未定。’ 她沉默一瞬,抬指摁下了红色的删除键。 “辛苦我们时大厨了。”一道慵懒的嗓音破空而来。 时知许慌忙扣下屏幕,随即腰身被人从身后环住。 “腰酸了吗?” 程意俯在她身后,伸手替她揉起了腰。 感受着腰间轻柔的动作,时知许转头朝程意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搅动着黄澄澄的粥。 程意贴在她的耳边:“明天我要去陪叔叔扫墓,晚上就不回来了。” 时知许点了点头,叮嘱道:“记得按时吃饭,你最近都没有喝药。” 程意轻笑:“好,我会向时大夫准时报备的。” 两人之间的别扭感在渐渐消散,她们再次默契地选择了——‘享受当下’ …… 青山墓园,缭绕着雾气,有两道身影缓缓走在朦胧之中。 程意陪着程榆来到了一方墓前,只见程榆掏出了干净的白手帕,他单膝跪地,熟练地清扫着落叶。 站在他身旁的程意抱着一束玫瑰花,在沉寂的墓园里,花瓣流动着活力,格外艳丽。 程榆抚了抚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二十岁左右,是本该绽放的青春年华。 女人衣着朴素,气质温婉,笑得有些局促,像是有些不适应镜头。 程榆接过程意手上的花,将艳丽的玫瑰,放到了墓前。 他望着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温润道:“老规矩,这次的玫瑰花很新鲜。” 程意只知道这个女人叫林倩,当年是她救下了走失的程榆,两人相依为伴多年。 救下程榆时,林倩只有十六岁,是个孤儿,却亲手将十岁程榆拉扯大,还供他上了研。 “她这辈子拍下的第一张照片,竟然是自己的遗照”程榆自嘲一笑。 “小意,你知道无能为力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程意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程榆望了望蓝天,陷入深深的回忆:“当年她得了癌,想瞒着我到没人认识她的小镇,就这么了结此生。” 他笑了笑:“幸好啊,我在汽车站及时拦下她,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不就是钱吗?我来凑。”他弹了弹玫瑰上的水珠,继续道:“为了她,我都什么都愿意做。” “后来我终于凑够了一半,也从黑市上预定到了器官。” 程榆嗓音有些哑:“我让她再忍忍,马上就能凑全了,再等一周就好。” “可她还是没等到。” 程榆揩了揩鼻子,擦了擦掌心,继续道:“她一辈子没个家,走的时候身边也没个人,我连她的忌日是哪天都不知道。” “后来啊,我被人暗算。”他笑了笑:“人财两空,是我的第一个报应。” 程意心情很沉重,听见最后一句话,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程榆身后摆了摆手:“小意,让我和她单独聊聊吧。” 看着前方单薄的背影,程意沉默一瞬,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给他留下了空间。 等她离开,程榆慌忙掏出纸巾,擦着鼻间的血迹。 不多时,他又擦着墓前的血迹,打趣道:“姐,我现在是不是很丑?人不人鬼不鬼的,要是你还在……肯定又要念叨我……我……” 程榆说不下去了,捂住了眼睛,泣不成声…… 天上了云朵聚了又散,那方墓地前的男人才缓缓起身,长袍空荡荡地架在身上。 他眼神缱绻,朝黑白照片上的温婉女人道:“姐,以前你总不让我说那三字,可我现在偏偏要说。” “而且啊,等我陪你到了下面,天天都说给你听,直到你听烦,听厌……” “林倩,我爱你” 他的呢喃告诉了风,风朝她送去了思念。 …… 墓园门前,程意来回踱着步,皱眉沉思,头绪像毛线团一样。 突然,一通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意接起电话,声音还有些低沉:“知许?” “嗯,吃午饭了吗?” 程意愣了一下,看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到了下午。 “我没看时间,所以忘了给你发消息,也……” “也忘了吃午饭。”听筒传来时知许无奈的声音。 “你已经很久没喝药了,如果作息还不注意,那会很严重的。” 程意摸了摸鼻子:“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时知许轻轻叹了口气:“每次都这么说,下次不许了。” 程意笑了笑:“你也每次都这么说。” 随后她叮嘱道:“我会注意的,晚上你早点休息,自己在家要小心,有事联系我。” 时知许也轻笑一声:“嗯,你也是。” 两人互相道过别后,电话被挂断。 刚放下电话,程意就看到程榆走出了墓园,挥挥手示意:“叔叔!” 程榆朝她抬起了手,示意她跟上:“走,去我那儿小院坐坐。” 程意迈开步子跟上他,愉快道:“好啊,我向知许学了几道菜,等会给你试试。” 归日熔金之下,两道影子被拽得斜长,打趣声落了满路: “这么厉害?那拜托程大厨手轻点儿,你小时候做的蛋炒饭没把我咸死。” “哎呦,放心放心,你就准备好新做的桂花酿吧。” “我的桂花酿又要被喝空咯,咱们商量商量,这次给我留两坛。” …… 申城,晨光熹微,早高峰的车流依旧拥挤。 程意手下的实习律师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好奇道:“老大,您觉得这个案子的赢面大吗?” 后座上,程意正翻看着答辩状,做着庭审前最后的准备,左胸还别着一枚小型律师徽章。 她又翻了一页纸,继续检查着文字,道:“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好说。” 一贯的严谨。 郑佳看自家老大一脸淡定,心下了然:“明白了,我看啊,就是这些地头蛇在仗势欺人,案件事实清楚得很。” 她灿烂一笑:“不出意外的话,等庭审结束,咱们还能赶上午饭点。” 郑佳是实习律师,刚入社会不久,还没蜕去学生气,很有活力。 程意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不多时,公务车停在了路边,不远处就是申城天区中院。 法院正中高高挂着天平法徽,层层长阶托起大厅,庄严肃穆。 “程律,那对母子好像还没到。”郑佳看了看时间:“我这就打电话催催。” “不用,时间还来得及。” 程意望着路边的花坛,又朝郑佳问道:“吃早餐了吗?” “啊?”郑佳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没,我带了糖,程律您要吃吗?” 郑佳以为自家老大还没吃早饭,连忙翻着包。 程意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吃糖,你留着吧,那儿有个早餐铺,你先去吃早饭。” “顺便给李女士和小宇也买份早餐,都算我账上,等会我转你。”程意抬手指了指路边花坛。 郑佳向花坛看去,只见一对衣着朴素的母子坐在那儿,将一个白花花的包子来回推阻着。 郑佳心下了然,朝程意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给程律您也带一份?” 程意摇了摇头:“我在家里吃过了。” 今早她可是被时知许盯着吃完了一整碗小馄饨,才出家门的。 接着,程意叮嘱道:“我先进去准备,你一定要再次和李女士强调法庭纪律。” 想想上次李红在律所大闹,逼程意接案子的名场面,郑佳也不由心下一凌,正色道:“好的程律,我一定会再次强调的。” “嗯,走吧。” …… 法院大厅挂着钟表,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电子屏幕上红绿交错,代表着庭内的审理状态。 不知又过了多久,电子屏上的颜色通通变成了绿色。 哐—— 程意推开审判庭大门,脸色沉沉。 “程律师,你刚刚怎么不说话啊?” 李红焦急地跟在程意身后,想伸手拉她的胳膊。 见状,郑佳赶忙挡住了李红的手:“诶,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她一脸怒气,朝李红道:“怎么不说是你隐瞒实情,我们才这么被动!” 李红也不甘示弱,嗓音尖锐:“这明明是你们律师该查清楚的事,凭什么说我隐瞒?” 一旁的小宇沉默不语,被告刚好路过他,挑衅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嘲讽道:“瞧你们的穷酸样,还想和我争官司,配吗?” 见他还是一副绵羊样,被告嗤笑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语罢,他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走远了。 小宇盯着他的背影,目眦欲裂,双拳紧紧攥住,却仍一言不发。 似火山爆发前的宁静…… 20、chapter20 “都安静,这是法院!”程意扯了扯方领,有些烦躁。 两人立马停止争吵了,但眼神还擦着火。 她抵着太阳穴:“小郑,你先去对付几口午饭,半小时后休息室见。” 话罢,提着公文包,匆匆赶往休息室。 程意让郑佳去休息,因为郑佳只是个实习律师,帮不了什么忙。 在资料似真似假的情况下,她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做出一套新方案, 郑佳朝李红冷哼了声,转身离开了。 李红走到小宇身边,愤愤道:“这些富人就是在拉帮结派,欺负我们小老百姓!” “你娘我命苦啊!被欺负。”她搂着儿子的肩膀,不断哭诉。 看着母亲尽白的双鬓,小宇满脸不甘,沉默地摸索着什么,泛白的裤袋鼓鼓囊囊…… 两小时后,电子屏幕再次闪动了起来,变成一水的红色。 庭审继续,程意再次迈入了审判庭,开始背水一战。 城市笼罩上薄薄的雨雾,落日橘红也蒙上了阴霾。 庄严的法院门前,时知许撑着伞,静静望着大厅,身后是高高的长阶,衬着她清瘦的身影愈发渺小。 她是来接程意回家的,右手还提着保温饭盒。 时知许得知程意庭审出了些意外,快一整天都没吃饭,所以特地赶来,还带着些清粥小菜让她先垫垫胃。 渐渐地,时知许的双腿变得僵直,她向别处缓缓踱去,缓冲着僵麻感。 不多时,远处大厅门口传来争吵声: “你们是不是和他早就串通好了,合起伙儿来欺负我们母子俩!” 李红瘫坐在地,疯狂拍打地面,大声哭喊,“哎呦,我们母子俩命好苦啊,富人就是在欺负我们穷人。” 泼辣得蛮横不讲理。 “不如死了算了……” 身旁的小宇单手插着裤兜,死死盯着面前得体的程意。 周围投来刀子般打量的眼神,程意揉了揉眉心,她当然知道自己问心无愧,可她已经很疲惫了,什么都不想再说。 郑佳愤愤道:“诶!你可别胡说,我们程律为了这件案子,不知道有多费心,给你们安排住宿,又给你们送……” “不用说了,走吧。”程意打断了郑佳的话。 话罢,她转身就要走,不想在这儿浪费一秒钟。 李红连忙爬了起来,扯住了程意的律师袍,发狠尖叫一声,便要去挠程意。 “我和你们拼了!” “住手!!” 一群法警闻声而来,及时扑住发疯的女人,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看着这场闹剧,程意心里很复杂,突然她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倒在了墙上。 十几个小时未补充能量,再加上大脑高强度运转,不出所料——程意低血糖了。 她没有随身带糖的习惯,低声唤着郑佳。 不远处的郑佳正在和法警交代经过,情绪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 程意干脆闭上了眼,勉强靠在墙上,对抗着眩晕感。 “程姐姐,这是我从休息室拿的糖。” 是小宇,青涩声音里还掺着一丝不安。 闻言,程意笑了笑,感慨男孩的细心,睁开眼,接过薄荷糖:“谢谢你。” “嗯,姐姐快拆开吃吧。”小宇收回手,将手掏回了裤兜。 程意小幅度点头,低头拆起了塑料糖纸,她手上有些没力,一脸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小心!!” 是刀身刺痛血肉的噗噗声。 程意手一抖,薄荷糖掉落在地。 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倒在怀中的时知许。 时知许闷哼一声,赶忙遮住她的眼睛:“别看。” “放开我,你们都是坏人!!坏人就该死!” 程意只能看见她近在咫尺的掌心,鼻尖是她身上一贯的檀木香,还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咆哮和李红更加凄厉的哭嚎。 小宇被法警摁在地上,青涩的面庞满是狰狞,朝程意怒吼,眼里盛满不甘和悲愤。 和之前老实乖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程意感受到了久违的背叛感,胃里泛起了生理性恶心,下意识想吐。 可她不能,时知许正需要她。 生程意掐了掐掌心,找回冷静,朝众人喊道:“叫救护车!” 随后,她抚上时知许脑袋,轻声询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做?” 时知许察觉到她声音里的颤抖,轻轻笑了笑,安抚道:“帮我扶住刀柄就好,大概在后腰,不致命的。” 程意心放下了一点儿,她颤抖着手,摸索到了刀柄,虚握了上去。 很小心,像面对着易碎的珍贵瓷器。 程意放下了时知许挡着的手:“我不看,你省点儿力气。” 脖颈处,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她:“程律师,你不是坏人。” 声音很低,闷闷的,却莫名有力量。 程意猛地眨了眨眼,巨大的悲伤翻江倒海地袭来,她吸了吸鼻子,问道:“痛不痛?” 时知许笑了笑:“不痛。” “骗子。” “那你和我说说话,就不痛了。” 程意想了想,稳住声音:“听叔叔说,新省的赛里湖很美,我一直想听听那里冰推的声音,我们以后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好” “那我们就坐着绿皮火车,还能在车厢里看好几个日出日落,我们……我们还能……” 程意说不下去,她感受到时知许的体温正在急剧流失…… 她一手捂住时知许的侧耳,转头朝身边的郑佳低声吼道:“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郑佳也是满脸焦急,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程律您别急,我催催。” 时知许喘着气,轻轻拽了拽她的律师袍。“继续说,我还想听。” 程意的视线模糊一片:“不许睡,要是……要是你听话的我,我许你三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好” 呜—— 警鸣声急促,从不远处的街角传来。 很快,救护人员扛着担架爬着法院台阶。 程意开始很讨厌法院的台阶,为什么这么长,这么高。 “不许上救护车……不许看伤口……” 程意没吭声,时知许费力地喘着气:“听话” “好,那我开车跟着救护车。”程意妥协了。 时知许被送上了担架,是郑佳代替程意上了救护车。 怀里的触感消失,空荡荡的,程意看着救护车驶去,愣愣地不敢低头。 因为,有只手沾满了血,那是时知许为她流的血。 蒙蒙细雨打着程意,似在嘲讽她的无能。 啪—— 清脆的巴掌声破空响起。 程意给了自己一耳光,后猛地低头,直视血淋淋的手掌,眼前渐渐涌起黑暗。 啪—— 又是一耳光。 侧脸火辣辣地痛,程意再次凑近鲜血淋漓的手…… 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程意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朝自己甩着耳光,对抗着眩晕。 直视着恐惧。 程意记不清究竟甩了自己多少耳光,只记得那天过后,她不再惧怕血了。 这次,她赢了。 21、chapter21 抢救室外,程意嘴角渗出血迹,一言不发,望着抢救室。 永远以得体示人的程律,此时浑身狼狈。 一旁郑佳劝道:“程律,您先去处理脸上的伤吧。” 突然,程意晃了晃身子,险些站不稳。 郑佳赶忙扶住她:“您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肯定受不住,我这就去给您买吃的。” 程意摇了摇头:“不用管我,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你了。” 郑佳一脸担忧:“这怎么行呢?您这么折腾自己,要是时教授知道了会心疼的。” 程意沉默了,半响,她叹了口气:“那麻烦你了。” “您是我师父,平时我也没少受您照顾。”郑佳挥了挥手:“您坚持坚持,我很快就回来。” 待郑佳离开,程意缓缓蹲下,脑海中不断浮现最坏的可能,又不断否定着,陷入死循环。 “抱歉,我们尽力了。” 猛然间,程意脑袋一白,愣愣地循声看去…… 隔壁的抢救室围了一圈人,悲怆的哭喊此起彼伏。 程意突然好想见时知许。 她抱住膝盖,埋下头,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一声轻叹飘出:“怎么这么晚啊。” “程意!你们没事吧?” 程意抬起头,望着匆匆赶来的身影,是殷舒。 殷舒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伸手就要拉她:“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当年你说的羁绊,我找到了。”程意扯着渗血的嘴角:“可是好像太迟了。” 殷舒沉默一瞬,望了望抢救室,有些高兴,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也蹲了下来,朝程意道:“不迟,还早呢。” “谁是时知许家属?” “我是!”程意猛地起身,踉跄迎了上去。 “你是她的什么人?” “妻子” 程意紧紧盯着医生,试图看透口罩后的表情。 医生点了点头:“病人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失血过多,还在昏迷。” 程意身后的殷舒刚松一口气,却见程意像断线的风筝,倒了下去…… “程意!” “快来人,送急救!” …… 不知过了多久,胃部传来灼痛感,程意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哟,舍得醒了?”殷舒正削着苹果,见病床上的人醒了,没好气道。 “知许怎么样了?”程意说着就要掀起被子。 殷舒拦着程意:“别乱动,你还挂着营养液呢。” 随后,她无奈道:“时教授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还在昏迷。” 程意点点头,半坐起身:“那就好。” 殷舒正色:“到底怎么回事? “程律,您终于醒了!”郑佳推门进来,见程意醒了,惊喜道。 “嗯,警察调查的情况怎么样了?” 郑佳看了一眼病床旁的殷舒,有些支支吾吾。 “我去给你买饭,再不吃饭,程意你就等着胃穿孔吧。” 殷舒咬着苹果,起身离去,还有眼色地带上了门。 “根据警方初步调查,李宇有自残倾向,胳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痕,有新有旧。”郑佳朝程意报告着。 程意沉默一瞬:“外面有这件事的风声吗?” 郑佳摇摇头:“目前没有。” 程意联系到了国外的姐姐程遥,程总裁第一时间就封锁住了消息,连程家其他人都没听到风声。 “嗯,李红呢?” “她被治安拘留了。”郑佳愤愤道:“还拿出了精神鉴定,也就会耍小聪明,真是便宜她了。” 程意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乱糟糟的,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了。 “辛苦了,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吧。” “谢谢程律,不辛苦。”郑佳咧嘴一笑:“那不打扰程律休息了,有事您尽管吩咐。” “好” 郑佳离去后不久,程意拖着营养瓶,走到了时知许的病房前。 却见时书眠站在病房外,来回踱着步,他背部有些佝偻,面上满是担忧。 “时叔叔。” 时书眠转身,看到了脸色苍白还拖着吊瓶的程意,叹息一声:“小程来了啊。” 程意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时书眠扶起了她:“怨不得你。” 他看着程意,有些犹豫:“小程啊,你是在怪我吗?” 程意一愣,疑惑道:“怪您什么?” 时书眠舒了一口气,笑道:“那你怎么还叫我叔叔,莫不是怪我上次家宴没去?” 程意连忙摆摆手:“不是的,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时书眠也不再为难她,和蔼道:“行,不急,以后慢慢改口就是了。” 他又拍了拍程意的肩膀:“知道有你在她身边陪着,我就放心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话罢,时书眠摆了摆手,转身匆匆离去。 “好的。”程意看着时书眠的背影,皱了皱眉,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嗡—— 口袋传来震动。 程意将手机抵在耳边:“姐。” “嗯,你状态怎么样?”听筒传来一道磁性的女声。 望向那人的病房门,程意喟叹一声:“姐,以后我会越来越好的。” 深夜的医院走廊,灯光很暗,空气中是挥散不去的阴冷。 此刻,立在那儿的程意,举着输液瓶,却并不感觉冷…… …… 时知许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朦胧之中,有股痛感愈发清晰,不由痛哼了一声。 “医生!” 是程意,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一道身影冲了出去。 不多时,程意戴着医用口罩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医生。 “王医生,她昏迷这么久,需不需要再做个全身体检?” “家属不要急,我先做个检查。” 程意抿着唇,朝时知许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做检查,随后紧紧盯着王医生的动作。 王医生如芒在背,倍感压力,手上不自觉有些毛躁。 “啧。”程意皱眉,气势隐隐散开。 王医生手一哆嗦。 时知许觉得有些好笑,宽慰她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程意眉头稍微松了松,朝病床上的时知许道:“等会给你安排全身体检。” 语气不容置喙。 “好——”时知许拖长尾音,顺着她。 检查完毕后,王医生朝程意解释道:“没什么大问题,注意术后恢复,如果家属不放心,也可以做个全身体检。” 程意点点头:“辛苦了。” 王医生点点头,如蒙大释。 待医生离去,程意说着目前情况:“消息已经封锁住了,这家医院有程家股份,隐私性很高,可以放心养病。” 时知许点点头,觉得她的安排正合自己的心意:“谢谢。” 程意叹了口气,俯身靠近时知许,认真注视着她:“是我该谢谢你。” 口罩传出的声音,闷闷的。 时知许有些疑惑:“怎么还戴着口罩?” “嗷,脸上有点过敏。” “我看看。”时知许抬起手,示意她摘下口罩。 程意躲了一下,笑道:“看过医生了,很丑,就不给你看了。” 时知许还想劝劝她,突然‘嘶’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 “伤口很疼吗?等等,我去找医生再给你看看”说着,程意就要转身离去。 “没事,只是纱布扯到了。”时知许拦住她,又眨了眨眼:“我记得你好像许了我三个愿望,是真的吗?” 程意停住了脚步,点点头:“真的,说到做到。” 时知许笑道:“好,我记住了。” 程意又朝她说了李氏母子的事情,问道:“知许,你想怎么做?” 她将选择权交给了时知许。 沉吟片刻,时知许低声叹道:“众生皆苦,何苦呢?” 她朝程意道:“程律师可以帮帮她们母子吗?” 时知许唤的是程律师,是在请求程意。 程意有些生气,但看着眼前人,气立马散了,她深深叹口气,算是默认了。 “我找护士,问问术后恢复的注意事项。” 时知许笑着看她:“好” 程意离开病房后不久,时知许收起了笑,似在想着什么。 …… 在程意的多日精心照顾下,时知许伤口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能下床了。 焚香缭绕,驱散着消毒水的气味,时知许执着毛笔,正誊抄着佛经。 不远处,程意盘腿坐在沙发上,正通着电话,用的是德语。 时知许会一点日常德语,但程意说的这些,她一点都听不懂。 誊抄完佛经后,时知许望着沙发上的程意,不似和自己在一起时的慵懒,正经得紧。 程意挂断电话后,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的视线,随后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时知许收回目光,收拾起了桌面:“都可以,看你。” 程意起身,走近,摁住了她刚拿起的镇纸,俯身平视着:“好啊,那你来看看我。” 时知许顿了顿,没有抬头,继续收拾着。 自从那天起,程意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她,时知许察觉到了不妙。 “为什么不愿意看我,我不好看吗?”程意慵懒的嗓音染上了几分委屈。 时知许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她,无奈道:“别闹。”又岔开话题:“德语说得很好听。” 程意笑了笑:“那你会德语吗?” 时知许诚实道:“只会一点点,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听不懂。” 程意笑容更深了,她轻轻捧住时知许的脸。 “ichmagdich” 嗓音带着几分认真。 时知许怔愣一瞬,随后拂下她的手,低头假装忙碌着:“我德语水平退步了好多啊,根本听不懂。” 程意知道她在说谎,耸了耸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吴嫂今天炖了川芎天麻鱼头汤给你,我现在回家去取,很快就会回来。” 时知许示意她不必担心。 “有事及时联系我。” 待程意离开病房,时知许走到露台,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时教授,您身体怎么样了?”小武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没什么事,有进展了吗?” “有的,程榆说要再等两个月的时间。” 时知许皱眉:“为什么?” “他说要酿桂花酒,会很忙,而且再不酿就来不及了。” 此时,一片泛黄的树叶落到了时知许的肩上,捻起枯黄的树叶,她这才发现申城已经进入深秋了。 确实,如果再不酿桂花酒,就真的来不及了。 沉默半响,时知许看着车流中的银白色轿车,缓缓开口:“知道了。” …… 22、chapter22 不同于申城的商业区,弯窄的街头小巷仍保留着慢节奏,市井烟火聚拢于此。 一方田园四合小院里,桂花树盛放,丹桂飘香,簇簇桂花压满枝条。 树下,有两道身影,一个闲暇,一个忙碌。 “哎呦,这三丹桂都快败了。”程榆捏着桂花瓣,一脸惋惜:“今年的桂花酿怕是没有前些年的好。” 程意脖颈淌着汗,一边捶腰,一边摆手:“叔叔,还是你来做吧,我不行了。” 往年都是程榆亲手做桂花酿,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程榆非让程意来做。 这些工序,程意从小看到大,但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乾坤。 程榆晃着摇椅,瞥了她一眼:“吃了我这么多坛酒,现在我老了,做不动了,得靠你这个年轻人咯。” 程意‘嘁’了声:“才四十多岁,老什么老?我看啊,你就是倚老卖老。” 程榆拿着蒲扇指着她:“别不服气,以后每年桂花酿都是你的活,不许偷懒!” 程意摆了摆手,想偷会儿闲,于是岔开话题:“我和知许送你的礼物,你有没有好好保存?” 程榆扶正脑袋上宽大的草帽,随口道:“哦,放书房了,最显眼,最宽敞的地儿。” “给面儿。”程意竖起了大拇指。 “少岔开话题。”程榆不吃她这套,絮絮叨叨道:“你一定要记住这桂花蜜啊,要放西街老王家的蜂王浆。” “知道了知道了,还有甜酒曲,要用隔壁林姨家的。”程意撇撇嘴,她耳朵都要起茧了。 “别光说啊,以后可别偷工减料。”…… 又是一轮日出日落,田园小院亮起昏黄的挂灯,农家灶升起袅袅炊烟。 程意瘫在摇椅上,朝正蒸着圆糯米的程榆道:“叔,再给我两坛桂花酒呗,我留着给知许尝尝。” 程榆拨弄着柴火,头也不抬道:“一坛,只给知许喝。” “也成,那我去挖了。” “去吧。” 没过多久,程意抱着一坛土罐走了回来:“那我先走了啊,知许还在等我。” 程榆不满道:“搁我这儿磨了一天洋工,明天接着来,必须学会!” “走了啊,你可别熬夜酿酒,人老了就该服老。”程意充耳不闻,朝程榆挥挥手,就溜了出去。 “臭丫头。”程榆笑着摇摇头。 灶火裹着阵阵热浪,程榆的长衫早已湿透,待程意走后,他才慢慢脱下长衫。 上身留一件白色背心,暴露的皮肤爬满了小血点,密密麻麻…… 另一边,程意驶出了老城区,赶往医院。 等她推门进入病房,看见丝毫未动的保温盒,不由皱眉。 病床上,时知许微微低头,正看着手中的平板,鼻梁上的金丝镜框小幅度下滑。 和程意记忆中的时教授重合,一派正经斯文,隐隐透着禁欲。 “还没吃晚饭?” 闻言,时知许手上动作一顿,抿唇道:“在做网课,有些忙,等会就吃。” 她没有抬起头看程意,嗓音带着几分冷淡和疏离。 “那你忙。”程意点了点头,走进了卫生间。 程意洗完手,看了会儿镜子前的自己,暗暗打着气。 走出卫生间,她替时知许布置饭盒,动作很轻,没有打扰到工作中的人。 “喏。” 正在专心工作的时知许感觉唇上触到了温热的东西,抬眼望去,只见程意举着勺柄,另一手小心地护着下面。 程意朝她道:“我喂你,你动口就好。” 目光殷切,语气带着几分期盼,姿态放得很低。 一瞬间,时知许觉得自己的心被抽了一下,酸疼酸疼的。 气氛僵持几秒,时知许还是张开口,将鱼肉吞入口。 程意弯弯眉眼,继续剔起鱼骨。 “来,啊~” “知许,嚼一嚼嘛。” “嗯” “咽下去了吗?” “还……还没。” 十几分钟过去了,程意听着她含糊不清的声音,看了看几乎没动的晚饭,顿觉头大。 程意微眯着眼,很好,老虎要发威了。 突然,时知许手上一空,她猛然一惊,随即身上压来重量。 程意跨坐在她的腰腹上,手上护着金属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时教授不听话哦~” 时知许彻底愣住,只垂眸望着空荡荡的掌心。 一声叹息传来,程意挑起她的下巴。 时知许被迫抬头,低垂眉眼,不去看她。 程意有些委屈,也有几分恼,于是倾身而上…… 两人额头相贴。 时知许躲不开,那双桃花眼映入眼帘,璀璨的眼眸里,是她害怕看清的炽热情愫。 “为什么不肯看我?” 时知许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想偏过头去,突然手被放到一处柔软。 是程意的心口。 她猛然一惊,想抽回手,却被死死摁住。 “时知许,是不是跳的很快?”程意注视着她,轻笑一声:“我心动了,因为你。” 时知许心咯噔一下,手紧了又紧,骨节泛白。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程意眼神复杂:“我知道你察觉到了,也知道你很抗拒。” “可我想追你,很想很想的那种” “时知许,我只求你不要直接判我死刑。”程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时知许一时很心酸,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此耀眼的程意本不该如此的…… 气息不知缠绕了多久,程意的唇朝时知许靠近。 二十公分,十公分,六公分…… 时知许侧过脸,轻轻推开她:“别闹了。” 程意直起了身,脸色有些差,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 笃笃—— 病房门口,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程意知道他,他是许晏公司的另一位合伙人,也是罗颜的哥哥。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罗颜拉过时知许和他的红线。 程意不由上下打量起了罗晏,突然腰间被拍了一下,她抿抿唇,乖乖爬下床。 “时教授,你怎么会在医院?。”罗晏自当没看见,一脸担忧道:“怎么也没个风声,要不是我下飞机给你打电话,都不知道你住院了。” 时知许笑了笑,客套道:“这么晚还赶来,真是辛苦你了。” “应该的,你住院我怎么能不第一时间赶来呢?” 程意有些吃味,为什么时知许朝他笑了,两人的语气还这么熟稔。 她有些气闷,紧紧盯着时知许,抬手狠狠咬下勺里的豆腐,腮帮鼓起,用力咀嚼着。 “诶!那是豆腐。”罗晏朝程意喊道,满脸焦急。 程意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滞,立马抽出纸,及时吐了出来。 时知许皱眉,有些疑惑。 程意也同样疑惑,朝罗晏道:“豆腐怎么了?” 罗晏有些不敢看她,不确定道:“我记得你好像豆腐过敏?” 时知许看向程意,细想之下,她确实没见过程意吃豆腐。 程意沉下脸:“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晏顿了顿,有些失望道“我和你高中同级,以前家里条件不好,食堂吃饭我只买豆腐白菜,被人孤立了。” 他抬起头看着程意:“是你替我出头,就是这个时候,我知道你对豆腐过敏的。” 罗晏永远记得当年那一幕——明媚的女孩坐在他对面,戳着盘里的豆腐,一脸纠结。 她光芒万丈,而自己低入尘埃。 “这样啊。”程意有了些印象,但很模糊。 她朝罗晏点点头:“好久不见。” 罗晏有些激动,朝程意走了几步,想再靠近一点儿。 “罗总,该谈公事了。” 不知什么时候,时知许站了起来,挡在程意身前。 她朝身后的程意道:“小意,出去漱漱口吧。” 程意有些意外,闻到了浓浓的醋味,点头笑道:“好啊。” 时知许面上一热,但没说什么。 程意迈步离开病房,她的身后血雨腥风…… 罗晏脸色有些僵硬:“你不珍惜她,有人珍惜!” 时知许神色淡淡:“这是我的家务事。” “既然你不爱她,不如早点离婚!你不能阻止她奔向更好的归宿。” 时知许眼神凌冽,气场全开:“罗晏,你最好有点分寸。” 罗晏被她的气场震慑,弯下腰,恳求道:“算我求你,你能不能把她让给我?” 闻言,时知许皱起眉,不悦道:“她是人,有自己的选择。而且,她已经有了选择。” 看着镇定自如的时知许,罗晏很不甘,朝她怒吼道:“时知许,你凭什么说教我!你这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真让人讨厌!我……” 哐—— 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程意闯进房间,先看了眼时知许,随后沉声道:“罗先生,我不介意亲自走一趟,送你进公安局。” 罗晏还想解释什么:“她……” 程意打断他:“你打扰到我妻子养病了,请你出去。”冷着脸侧开身,示意他赶紧出去。 罗晏神色悻悻,不敢再说什么,路过程意时,他想说什么,被程意一记凌厉的眼刀止住了话头,只好夹着尾巴离开。 时知许心里涌上一股很陌生的感觉。 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像程意一样这么无条件维护她。 程意盯着罗晏的背影,确保他真的离开后,转身道:“你怎么样……” 谁料,刚转身脖颈被环住,檀木香袭来。 时知许埋在她的脖颈处,声音有些闷闷的:“对不起。” 程意等着她说下去,可等了半天,时知许只是闷头抱着自己。 程意叹了一口气,揉揉她的头发:“没关系,你有难处,我理解。” 时知许想起曾经对程意说过的话——‘程意,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 是啊,也就只有两个月,你为什么不能继续满足她,让她开心呢? “咔哒”是门上锁的声音。 时知许捧住程意的脸,将唇送了上去,细细摩挲。 程意有些意外,随即是跌宕之后的狂喜,她搂住时知许的腰肢,本能地加深了这个吻,攫取眼前人的气息。 喘息声愈发急促,水渍声暧昧回荡,门外还不时传来走动声,禁忌感十足。 意乱情迷之中,程意猛地惊醒:“知许,不可以。” “为什么?你不想了?”清润的嗓音染上暗哑。 “你的伤……” “不碍事,这次你来动就好。” 23、chapter23 不知不觉深秋已尽,风里含着凛冽的味道。 半个月前,时知许刚痊愈出院,便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公司学校两边跑,闲暇时间几乎没有。 时间一长,程意坐不住了,主动压缩工作时间,制造和时知许相处的空间。 比如此刻——她正站在教学楼下,静静等待着时教授下课。 寒风渐起,程意手中的热奶茶冒起丝丝热气,感受到冷意,双手不由贴紧了几分。 不同于平日的商务装,她今天上身是白色简约卫衣,下身复古牛仔裤衬得双腿笔直,长发束成马尾,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气息。 时知许走出教学楼,入目便是沐浴在阳光下的程意,夺目耀眼。 她突然觉得,程意就算站在太阳里,也会发光。 “知许!” 程意朝她挥手,快步走去,脸上满是笑意。 “辛苦我们时教授了。”程意将热奶茶塞进她手中,熟稔地接过课本,“好冷啊,快上车吧。” 感受着手中温热的触感,时知许颔首,“好。” 两人朝停车场走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更多是程意在挑话题,时知许偶尔出声应答。 “等会去趟超市吧,好久没逛过了。” 时知许正抿着热奶茶,闻言,抬起头,“好。” 唇角挂着些许奶渍。 程意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时知许不明所以,也停下了脚步。 “知许,好喝吗?” 时知许抿唇,认真回味着,评价道:“很好喝,是桂花味的。” “我也想喝。”程意笑意不减,盯着她的唇角。 目光灼灼,暗示意味十足。 时知许将奶茶凑到她唇边,示意她喝。 程意被她的迟钝气笑了,接过奶茶,倾身贴上她的唇角,细细摩挲,将奶渍卷入口中。 时知许瞪大眼睛,唇边被羽毛撩拨着,触感微麻。 很快,程意抽身远离,似笑非笑,“嗯,我们时教授没骗人。” 时知许敛下眸,拢去碎发,暴露在外的耳朵通红,犹豫半响,开口道:“下……” 程意学着她的语调,抢先道:“下次不许。” 这回轮到时知许气笑了。 程意连忙转移话题,张开双臂,嗓音带着委屈,“好冷啊,请问时教授的大衣暖和吗?” 时知许会错意,抬手就要脱下大衣。 突然腰身被搂住,怀里钻进毛茸茸的脑袋。 程意深吸一口气,鼻腔满是安心的檀木香,“靠在一起就暖和了。” 时知许反应了过来,合拢大衣,为她挡住大半寒风。 两人依偎着,体温越来越接近。 不多时,程意恋恋不舍地直起腰,继续拉着时知许朝停车场走去。 找到车,程意拉开副驾,单手撑着车门,抬手朝里示意,眉眼弯弯。 座位上放着纯白花束,时知许认识它,是洋桔梗。 明知道程意不爱摆弄花草,可能不知道个中讲究,但还是下意识在脑中搜索着洋桔梗的信息。 不多时,时知许看着眼前明媚的人,心情复杂。 程意抿直唇角,小心翼翼道:“是不喜欢吗?” 时知许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优柔寡断是把钝刀子,反复凌迟那人的真心,可…… 到底能不能留下念想?自己木讷贫瘠,真的值得吗? 脑海思绪万千,可时知许仍笑着回应:“谢谢,我很喜欢。” “那就好。”程意如释重负,挥手示意她上车。 等时知许坐进车内,程意弯下腰,替她拉上安全带,侧脸凑近她,“时教授,可以讨个奖励吗?” 时知许犹豫一瞬,还是将唇触上她的侧脸,蜻蜓点水。 程意心满意足地离去。 此时b大正值人流高峰,程意打着方向盘,小心避开行人。 一旁,时知许打开搜索引擎,手指不断敲打屏幕。 果然,洋桔梗的花语——‘对世界充满戒心,但愿意卸下防备,拥抱你。” 她呼吸有些迟缓,程意的这份爱,是那么厚重,重到自己根本承受不起。 侧目看向驾驶座,那人的眉眼透着认真,时知许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程意微微偏头。 时知许回神,掩饰般低头翻找,递去湿纸巾,“脸上蹭到了口红。” 程意今天没有化妆,侧脸不施粉黛,映着一圈唇印,淡淡的,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恰好停在一处红灯下,程意不接,朝她再次凑去侧脸。 时知许掐了一下掌心,随后为她细细擦着。 程意看不到她的神情,状似无意,“以前我不喜欢养花,总觉得它们必然会凋落。” 为躲避枯萎的必然,拒绝开始一切。 “现在我开始喜欢花,不为结果,只为盛放。”程意偏头,望进时知许的眼底,“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时知许没有接话,收回手,提醒道:“绿灯了。” 程意没再说什么,启动车迎着晚霞驶去。 时知许撑着额角,怔怔盯着前方,脑海中回荡着那句话——‘不为结果,只为盛放’ 该怎么做? 即将路过十字路口,指示灯高高挂起,亮着绿色。 她抬眸,望向天空,随即诚心地阖上眼。 时知许不敢呼吸,血液翻涌,心仿佛要跳出来了。 世界陷入慢镜头,车轮滚动,与路灯的距离缩小,再缩小…… 绿灯闪动,跳转黄灯。 程意轻踩刹车,轿车稳稳停在了第一位,离白线只差两米。 红灯,车停下了。 她睁开眼,忽然生出庆幸,抬起眼眸,不经意落入无尽黄昏。 “程意,今晚的晚霞很美。”时知许转头,指着前方,眼眸大亮。 余晖如碎金,落到那双清浅的眼眸,跳跃着橘红流光。 程意印上她的目光,噙着笑,“嗯,真的很美。” 她看到的,是心上人眼里的夕阳。 很美。 …… 24、chapter24 来到家附近的商超,程意单手推着购物车,握住时知许的手,十指相扣。 行梯缓缓下行,两人置身琳琅货架,不由放缓脚步,专注于眼前柴米油盐。 冰柜保鲜区,时知许垂下眸,正挑选蔬果,心无旁骛,连眼尾的泪痣都透着认真。 程意静静欣赏她的侧脸,唇角不自觉勾起。 她发现时知许不论做什么,哪怕是简单的问候,都很认真,整个人透着真挚。 “除了豆腐,你还对别的豆制品过敏吗?”时知许拿起一盒青豆,翻看着生产日期。 程意回她,“其他不过敏。” “好。”时知许颔首,将青豆放入购物车,继续挑选。 看着不远处的水果区,程意朝前方道:“知许,我去挑点雪梨。” 时知许最近排课很满,嗓子有些哑,程意想给她煮点梨汤,润润喉。 “好,我在这儿等你。” 程意大步流星,走到水果区,低头挑起白嫩的雪梨。 不多时,称完重,她拎着塑料袋,向原处走回,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顿时停住。 购物车旁,时知许一边等着程意,一边回复工作消息,耳边忽然传来搭讪声。 “你……你好,可以加个微信吗?” 思路被打断,时知许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看着有些局促的女孩,温和道:“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 “啊,抱歉抱歉,打扰你了。”女孩脸瞬间通红,慌张后退,没注意到后方的箱子,不小心被绊到,不受控倒去。 “小心。”时知许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女孩本是后仰倒去,可不知怎的,顺着时知许的力道,竟生生转了个方向,猛地扑到时知许怀里。 时知许重心不稳,后腰撞到了隔角。 不远处,程意扬起的唇角缓缓落下,嘴里像被强行塞进柠檬,有些牙酸。 “美女,试试奶油蛋糕吧,新鲜出炉的呢,是我们这儿的爆款……” 推销员见程意停在原地,快步冲上前,热情招呼了起来。 一个透明蛋糕盒挡在程意眼前,她有些心不在焉,听着连环炮似的话,下意识接过。 推销员喜笑颜开,显然没想到她这么配合,“好吃下次再来哈。” 反常地,一向有礼的程意没有道谢,她歪了下头,眉头渐渐蹙起,陷入沉思。 另一边,时知许蹙起眉,摸上后腰,细密的痛感袭来。 又过了几秒,她见怀中的女孩没有动作,不由清咳一声,以示提醒。 女孩猛地反应过来,抽身爬起,有些恋恋不舍,“那个,其实结婚也没……” “我回来了,买了雪梨,回家给你煮汤。”程意走到时知许,揽住她的腰身。 时知许撑起身,朝她莞尔一笑,“好啊。” 程意目光扫过女孩,随即弯下腰,将手中的东西放进购物车,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女孩一震,只觉自己像跳梁小丑,朝时知许道过歉后,转身就跑。 时知许注意力被购物车吸引,拿起她刚放下的蛋糕盒,沉吟片刻,有些严肃,“这里面有奶油,你奶油过敏,怎么可以买它呢?” 继上次过敏休克后,程意一直很注意这方面,这次却犯了傻。 听着时知许的语气,程意敛下眸,云淡风轻道:“哦,不小心忘了。” 忘了? 时知许恼她对身体不上心,语气不自觉重了起来,“你的过敏症状很严重,要先看配料表才能……” “嗯,走吧。”程意打断她,放下揽住她的手臂,沉默地推着购物车。 胸口像被巨石压住,闷闷的。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理智告诉她不应该这样,会出事的,就像上次那样,情绪上头,误食了豆腐。 可这份情绪就是这样蛮横、不讲理。 程意需要消化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寻到清净的区域,她随手拿起货架上的薯片,唇角绷得平直,低头查看配料表。 添加剂挤满她的视线,眼花缭乱,无端更生出几分烦意。 突然,下颌被挑起,檀木香细细钻入鼻腔,程意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人,掩下郁气。 她摇了下薯片袋,朝时知许解释:“我有在看配料表。” 时知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注视着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是不开心了吗?” 手指摩挲着包装袋,少顷,程意和她对视,大大方方笑道:“没有。” 两道视线胶着,不知过了多久,时知许轻笑一声,眼底淌出了然。 程意:“……” 被看穿了,程意低垂下眸,不再逞强。 时知许向她凑近,双手捧上她的脸,面露认真,“程意,不开心要说出来。” 这句话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却暗藏汹涌的湖面。 程意感受到那人的指腹来回抚着她的侧脸,随后是一声叹息。 “不然,我会很担心的。” 言简意赅,却奇迹般抚平程意的不安。 程意自认,她是极其别扭的一个人,爱逞强,敏感且懦弱。 前段日子,她放低姿态,勇敢示爱,凭的仅是一腔汹涌的欢喜,仅此而已…… 头绪千回百转,程意吐出一口气,释然道:“嗯,我知道了。” 接着,她笑得明媚,唤道:“时教授。” “嗯?”时知许应她。 “我们现在是在恋爱吧。” 闻言,时知许接过薯片袋的动作一顿,反应了几秒,给予她肯定的回应。 “准确来说,你是我的夫人。” 程意扬起唇角,知道她是在陈述事实,可总觉得她说的…… 其实是情话,很撩人的情话。 程意轻笑,攀上她的肩,指腹若有似无滑过她的耳骨,“好,那时夫人现在要惩罚程太太。” 时知许不解,刚想偏头寻问,突然耳垂袭上温热,被轻轻撕扯,如同电流席卷全身。 公共场合,她有些慌乱,但还是选择了纵容。 慵懒的嗓音幽幽响起,“至于为什么,请程太太自我反省,不多赘述。” 语罢,程意一眨不眨,盯着她的侧脸一点点变红,连眼尾的泪痣都鲜艳了起来。 怕她羞恼过头,程意见好就收,直起腰,自然拉过她的手,一脸若无其事。 时知许抿唇不语,剜她一眼,似无声控诉。 程意揽住她的腰身,笑意不减,问道:“腰还疼不疼?” “不是很疼。” “我还是给你揉揉吧。” “嗯,还有想买的东西吗?”…… 推着购物车,两人依偎漫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知不觉,购物车塞满了烟火气。 回到家,吃过晚饭,程意变魔法似地拿出一坛酒,走到露台,摆好酒杯,等着时知许洗完澡。 秋天的晚风添了几分凉意,程意刚洗过澡,头发半干不干,晚风吹来,凉意丝丝。 激着凉风,神经传来迟钝的痛意。 她回房,咽下止痛药,无意扫到抽屉角落里的女士香烟,犹豫一瞬,连同新买的火机带了出来。 躺进露台上的摇椅,程意斟了两杯酒,清雅的桂花香阵阵蔓延,没等时知许出来,自饮自酌了起来。 等时知许走出浴室,抬手用浴巾擦着湿发,见程意正凭栏眺望,蜷着双臂,不断摩挲取热。 时知许走回房,取了件外套,踱到露台,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凉风被挡住,程意拽了拽身上的外套,朝她递去酒杯,“尝尝吧,桂花酒,叔叔酿的。” 时知许接过,鼻尖飘入绵绵的甜香,液体晶莹剔透,倒映出自己的眼眸,隐隐绰绰,看不分明。 她抬手抿了一口,桂花香在口腔中蔓延,酒味清新醇厚,甜中带着酸涩。 “很好喝。” “每年叔叔都会酿酒,今年他非要教我。” 程意撑着额角,酒气熏上脸,阖眼笑道:“等我学会,每年都酿给你喝。” “好。”时知许放下酒杯,抬手搀扶她,“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 程意摆开手,不让她搀扶,“没事,微醺。” 她掏出香烟,抿了一根,怕熏到时知许,站远了些,清脆火机声响,白雾袅袅飘起。 时知许本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只是单纯夹着烟蒂,可下一瞬,就见指尖星火旺了起来。 这次,烟雾顺着程意的咽喉,流入了肺。 透过缭绕白雾,时知许望见那人眉眼化不开的郁气,忽然生出一种预感…… 下一瞬,预感得到了印证。 程意吐出一口气,弹了弹烟灰,“以前,我还不叫程意,我的名字叫……” “程念。” 25、chapter25 攥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时知许转过头,不再看她。 “当我还是程念的时候,经常学叔叔,背个旅行包,说走就走,前几次都很顺利,家里人也放下心,由着我了。” 程意吐了一口烟,敛下眸,语气平淡,“直到有一次,我救了个小男孩,但他给我下了安眠药,等我醒来,是在地窖。” 她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时知许却像被掐住呼吸,窒息感涌上心头。 “那段时间,有个哑巴一直很照顾我,有天他朝我比划出逃出去的路。”程意挑着重点,“我很听话,在他的计划下,半夜一个人逃了出去。” “当我快逃到公路上,那个小男孩突然跑出来,求我不要往前走,但不肯说原因,只说会死。” 程意轻笑,呢喃道:“我还会信吗?” 况且,她当时已经半死不活了,还会怕死吗? “后来真的死人了,死的不是我,是小男孩。” “被生生打死的,是那个哑巴干的。” 说到这儿,程意下意识想呕,但生生忍住了,不露声色地喝了口酒,抑制住恶心。 “那个疯子,连哑巴都是装的,彻头彻尾的骗子。” 程意觉得荒谬又厌恶,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伪装,一刀一刀击溃别人,又在极大的希望前,执行凌迟,还极其享受这份残酷。 忽然她的肩膀被揽住,肩头被来回抚着,发出安全的信号。 程意拉回思绪,没有多提及,“我被姐姐及时救下,现在很好。” “现在很好,我也很好。”她轻声重复一遍,像是肯定。 程意的湿发已经全干,秋风吹拂,长发肆意飘逸,凌乱之下的面庞透着冷静。 混乱且美丽。 时知许看不透,蹙眉不语,隐隐约约觉得矛盾,突然手臂被挣脱,脖颈呼上温热气息。 “你肯定舍不得骗我。”程意攀上她的肩,埋在她脖颈处,轻声喃喃。 她的时教授永远不会骗她。 檀木香淡淡,程意阖上眼,不自觉蹭近几分,不断低喃:“我很喜欢你。” 慵懒嗓音熏上醉意,她拢紧手臂,呼吸声渐渐清浅。 风静了下来,露台陷入死寂。 — 凌晨三点,卧室亮起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影打在床头,梦呓声断续传出。 时知许额头贴着睡梦中人的发顶,手在那人额角处轻柔地打转。 怀中人很不安分,额头布满细密汗珠,嘴巴不停开合,声音像卡住磁带。 时知许听不清,她侧耳凑近程意,才勉强听到不成话的梦呓。 “雷……不要杀……滚开……” 梦魇吞噬着程意,她呼吸愈发急促,似有醒来的迹象。 “不怕,我在。”清润的嗓音柔柔飘来。 时知许轻声哄她,凭着儿时记忆,哼起咿咿呀呀的童谣,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 程意眉头渐渐舒展,下意识凑得更近。 没过多久,望着程意安然的睡颜,时知许擦去她额头薄汗,俯身在眉心处落下轻吻。 抵住睡梦中人的额头,时知许很想她忘掉一切不愉快,这辈子都不要再念起。 “念念。” 时知许低喃一声,和这个名字静静做了告别。 卧室再次陷入黑暗,而露台亮起了灯光。 时知许踱到露台,角落有一方书案,是她临摹字帖的地方。 翻开书帖,她研好磨,执起沾满墨汁的毛笔。 啪—— 白净宣纸晕开墨团,黑沉一片。 叹息一声,她放下毛笔,抬眸望去,天空深蓝,凌晨的风吹来清醒。 时知许拿起一包香烟,是程意昨晚留下的。 一声清脆火机声,白雾撩起。 时知许屈膝蜷在摇椅上,指尖夹着细长的烟蒂,怔怔看着星火。 直到天色破晓,露台的灯才暗下。 — 早晨,程意浑身清爽地推开房门,习惯性寻着时知许的身影,客厅逡巡了一圈,又走到露台。 书案前也空荡荡。 猜想时知许去晨练了,她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心情颇好地站在栏杆前,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心蹙了蹙。 栏杆上放着烟灰缸,里面落了不少烟蒂。 昨晚程意只抽了一□□么,剩下的……显而易见。 “早安。”身后传来时知许的问候。 程意转过身,只见时知许早已穿戴整齐,白衬衫垂落,纽扣系到最上方,整个人斯文又禁欲。 往下望去,正装之下,腰间系着围裙,手上还端着盘子,似乎刚从厨房走出。 “时教授早啊。”程意嘴角翘起,放下烟灰缸,迈步走去。 时知许叮嘱她洗漱,转身正要回厨房,腰身从背后被搂住。 “早餐一会儿就好。”时知许应她。 最近都是时知许亲自做早餐,搭配养胃食谱,程意想打下手,可连厨房门都进不去。 “不急,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 还好就是不好。 程意松开手,“为……” “恰好睡不着,顺便想了些事情。”时知许诚实回她。 随后,她朝厨房走去,打断这个话题,“上班要迟了,去洗漱吧。” 程意放下手,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精神尚可,也不再多想,安心去洗漱了。 吃过早饭, 程意接过时知许递来的公文包,问道:“今天是去b大上课,还是在实验室?” 时知许替她整理衣领,回道:“实验室。” 程意颔首,“好,下班见。” 这是要接她下班的意思。 时知许会意,“路上小心,按时午饭。” 最近两人都很忙,忙着加班加点,为的就是腾出跨年假期。 简单问候过后,两人在玄关处告别,各自忙碌,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下午六点,程意停在许晏大楼路边,等着时知许下班,耳边抵着手机。 不多时,副驾车门被轻敲两下,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程意偏头夹住手机,腾出双手,越身推开车门,随即指了指手机,面露无奈。 时知许示意她先忙,抬脚坐进副驾,刚坐下,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格式合同有点问题,不能……” 听着程意公事公办的语气,时知许摸索着座椅,摸到硬质东西,伸手拿出。 是一管口红,正红色号。 程意本身长相明媚,为行事低调,一般用的色号都不会太张扬, 据她观察,程意一般涂的是豆沙色。 时知许侧目,见程意眉眼认真,饱满的唇一张一合,唇色依旧是豆沙色。 兴许是想换色号。 时知许没多想,将口红放到车门置物口,替她收好,无意间,目光扫过角落,眉心不由蹙起。 角落,放着一盒指/套,盒口半开,目测已经被使用近半。 时知许细看,发现是程意曾经夸过的牌子,可并没有在车里…… 不属于程意色号的口红,被使用过的指/套,不约而同地,这两者透出不寻常意味。 她不想误会自己的爱人,静静等着程意解决完公事,决定等会直接问她。 “暂时就这样,有事发邮箱。” 不多时,程意挂断了电话。 这次的甲方实在善变,她不由感叹,像许晏公司这么善解人意的甲方属实难得。 深呼一口气,程意阴霾一扫,朝时知许眉眼弯弯,“知许,我好了,现在就出发吧。” 今天是两人约定到程榆小院子,帮忙酿桂花酒的日子。 话罢,程意俯过身,替时知许拉着安全带,忽然脸被微凉的掌心捧住。 时知许指着置物口,温声询问:“小意,这是怎么回事?” 语气没有一丝质问,好像只是在聊家常。 顺着手指望去,程意怔愣片刻,随即脸色爆红…… 26、chapter26 程意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暗暗咬牙。 犹豫半响,她不便透露别人的隐私,干巴巴道:“这车借给朋友用了几天。” 程意望向她,有些忐忑:“咳……你相信吗?” 时知许摸了摸她的耳朵,语气自然:“相信啊。” 程意嘴角翘起,眉眼弯弯。 看她如蒙大释的样子,时知许觉得有些好笑,补道:“我不会无理取闹的。” 程意笑意更盛,“我知道的。” 是她太在乎。 轻轻推开她,时知许提醒:“好啦,走吧。” “好啊” 申城的晚高峰还没到来,不多时,程意开着车驶入了老城区。 街边人头攒动,商贩吆喝声顺着车窗缝滑了进来,好不热闹。 充满年代感的院子鳞次栉比,处处都透着老记忆,车没办法开进街道,两人下了车。 一路上,程意一边和熟稔地和老街坊打招呼,一边朝时知许低声介绍。 看着程意长大的隔壁林姨,头一次见程意领人回来,连忙拨走她,凑到时知许身边,热情寒暄:“哟,这是谁家姑娘啊,真俊。” 不动声色地瞟过时知许的无名指,林姨笑呵呵问她:“姑娘多大了啊?气质这么好,不会是老师吧?” 时知许惊讶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认真应道:“今年29,算是老师。” 她是兼职b大的客座教授,任期不长,算不上一般意义上的老师。 “老师好啊!”林姨拉过她的手,老道地做媒:“给你讲吼,我这里有好几个小伙子,条件都很不错的,样貌板正,和你年龄也相仿。” 老一辈人大多用不惯手机,报纸和唠家常仍是她们对轨外界的方式,自然不知道程意和时知许早已结婚。 时知许顿时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下意识朝程意投去目光。 程意和王叔正寒暄着,手里还多出一罐手工蜂王浆,见她投来求助的目光,立马上前解救。 劝走失望的林姨,程意抬起手背,似笑非笑,“这手上缺了点儿什么啊,还真不方便。” 时知许沉思片刻,换了话题,“这里气氛很好。” “是啊”程意深以为然,“每年我们一家人都会来叔叔这儿过除夕,有年味儿。” 拉着时知许的手,程意朝小院儿走去,“今年也会,和你一起。” 望着她眼里笃定的微芒,时知许眼神闪了闪,没有接话。 穿梭在弯窄小巷里,两人七拐八绕地到了小院。 程意推了推漆木院门,没推动,使劲推了几下,依旧纹丝不动。 拍拍手上沾的红漆,她给程榆拨去了电话。 半响,电话被接起。 “叔叔,我们来看你了,你不在家吗?” 一开始,那边很嘈杂,程榆似乎走远了些,环境相对安静了下来,“喂?小意啊,什么事?” 程意重复了一遍。 “哎呦,瞧我这脑子。”程榆想了想,应她:“那改天吧,我现在回不去。” 他话音刚落,听筒传来一道机械女声。 程意听清了,是医院的叫号声。 她蹙起眉,“你生病了?” 闻言,时知许抿了抿唇,朝出墙的桂花树望去。 桂花落尽,枝头一片凋零。 程意抵着听筒,听程榆告诉她,是老朋友生病,他来探望。 “哪家医院?” 沉默片刻,程榆回她:“附二院。” 程意记得附二院最出名的是血液科,问了程榆她们需不需要赶去探望,被拒绝后,她道:“行,那我和知许改天来。” “再说吧,挂了啊,忙着呢。” 电话被挂断。 透过凋零的花瓣,时知许望着天边的暮霭,语气平淡地问她:“小意,你是熊猫血对吗?” 收起手机,程意点头,“对,叔叔也是。” 当年她异国坠崖大出血,是程榆为她输的血,。 时知许敛下眸,没有言语。 程意拉过她的手,凑近身,眨眼道:“我们逛逛老街,好不好?” 今年农历春节来得早,即使还没跨年,街头到巷尾早红火一片,升腾出了些许年味儿。 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程意拉着时知许逛着摊位,不时和老板试探底价。 老板连连夸赞行家,程意暗暗朝时知许递去“果然如此”的得意眼神,时知许不由失笑。 不知不觉,两人提前置办了不少年货,大包小包拎回了家。 — 跨年日如期而至,但程意在国外出差,时知许在带领团队做着最后突破,横跨半个地球,两人各自忙得不可开交。 预想的假期彻底泡汤。 分别一周,程意只能在晚上一边加班,一边和时知许通视频。 此时,下班回酒店的颠簸路上,程意满身疲惫,倚在车窗昏昏欲睡。 “咱们到酒店了,程律?” 她缓缓睁开通红的眼,大脑还有些宕机。 前排的郑佳扭头,劝道:“您楼下吃过晚饭,再回房休息吧?” 案子很棘手,程意经常凌晨加班,为了挤出时间通视频,她下班后,一般直接回房。 郑佳苦口婆心劝说自家师父,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果不其然,程意再次婉拒:“不必,今天辛苦了,你们早点休息。” 话罢,她推门下车,乘电梯上楼,刚刷开房门,直接倒在了床上。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程意估摸着时差,循例拨去视频。 响了几声,视频被接起。 “上午好啊。”程意屈肘,撑起身,笑得明媚。 “晚上好。”时知许清润的嗓音响起,补充道:“抱歉,今天没办法开视频。” 两人迁就对方的时差,按各自当地时间打着招呼。 看着仅有自己的屏幕,程意打趣她,拉长声音:“懂,时教授的实验可不能泄密。” 时知许没有接话,不知道是不是在默认。 程意也不在意,“老规矩,你忙,我去洗澡。” “好” 她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保持通话,没留意到手机传出的交谈声。 不多时,程意带着水汽走出浴室,身后玻璃雾气弥漫。 走入镜头,程意歪头擦着半湿的长发,唤道:“时教授?” “我在。”嗓音接近气音。 听出她说话不方便,程意指向书桌,示意她也开始工作了。 时知许很轻地应了一声。 晚上11点左右,窗外传来喧闹,程意被打断思绪,后知后觉地摁开一盏灯。 昏黄的光影投下,她拿起手机,里面依旧只有一个人的画面,起身推开露台的门,欢呼声真切了起来。 房间露台三面临海,海中央飘着半岛帆船式建筑,上面的霓虹灯亮起倒计时。 还有三分钟,就将进入新的岁年。 吹着异国的夏日晚风,程意大脑从高强度脱离,渐渐放松下来。 听见程意这边的动静,时知许出声唤她,“是结束工作了吗?” 程意正微微仰头,眼神朝上望着,闻言,她温声应道:“嗯,要跨年了。” “小意,你……” “知许,你看。”程意翻转摄像头,迫不及待地分享,“看月亮,是不是很美?” 时知许被打断,轻笑一声,应她:“嗯,很美。” 嘟—— 话音刚落,视频突然断开…… 27、chapter27 程意奇怪地“咦”了一声,抬高手机,以为是信号波动。 突然门铃响起。 心思都放在手机上,她下意识迈步走去,拉开门。 房间门口,时知许风尘仆仆地站在她眼前,没有行李,手里只握着手机和充电宝,胳膊搭着羽绒服,在o国的夏季,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时知许瞒着程意没日没夜地赶进度,十二个小时前,她刚脱下实验服,就奔向了机场。 见程意发愣,时知许弯起眉眼,“程律师,晚上好啊。” 话音刚落,窗外几声闷响,火光直冲上天,昏暗房间霎时明亮。 新的一年,到来了。 程意看见那双清浅的眼眸里滑过流星雨,很璀璨。 绚丽烟光照得房间比白天还亮堂,爆破声、欢呼声湮没了时知许接下来的话。 望着她的口型,程意有些呆滞,心却像是疯了似的狂跳,她看见眼前人说的是: 生日快乐,我的月亮。 时知许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首饰盒,拿到她眼前,缓缓打开。 是她想的那个吗? 此时,程意眼中的世界像被塞进慢镜头,她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不是戒指,是项链。 她很快掩下眼底的失望,抬头笑道:“时教授,很会浪漫哦。” 一如既往的明媚。 时知许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嗯”了一声,说:“你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休息。” 语气很笃定。 程意现在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接过首饰盒,程意没有辩解,拉她进房间,门应声上锁的瞬间,攀过她的肩,埋入她的脖颈深吸了一口。 “让我抱抱。”语气难掩疲惫。 时知许心下叹气,丢下碍事的羽绒服,抬手拥住了她,“辛苦了。” “你也是。”慵懒嗓音愈发迷蒙,像是困极了。 时知许抚着她的发,用气音应她:“睡吧。” 没有得到回应,怀中人气息平缓,已经进入了梦乡。 将程意抱回床,时知许侧身,静静望着她的睡颜,从眉眼移到唇瓣,再到每一根发梢。 好像要深深刻在心里。 — 凌晨两点,狂欢散去,街边归于沉寂。 房间亮着一盏床头灯,灯光昏黄。 时知许抚平程意紧锁的眉眼,循例轻揉上她的太阳穴,揉着揉着,察觉不对,探上她的额头,不由心下一惊。 掌心温度烫得灼人,程意发烧了,高强度工作和不规律作息终是压垮了她。 呼叫过客房服务电话,很快酒店送来了体温计和退烧药。 检查药盒上的一长串英文专业名称,时知许用英语寻问服务生,是否有其他退烧药。 得到歉意的回复后,时知许朝他道谢,阖上门,捏着药盒,不由拧了拧眉。 这盒药有程意的过敏原,碰都碰不得的那种。 量过体温,体温计显示38.9度。 床上,程意面色酡红,还在沉睡,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烧得太高。 不行,必须尽快吃药。 替她擦过身子,敷上冰毛巾后,时知许在耳边轻声唤她,“小意,我去买药,很快就回来。” 程意头疼欲裂,有些神志不清,听到熟悉的嗓音,下意识挤出声:“嗯” 得到回应,时知许安下心,拿过钱包匆匆出了房间。 天色黑沉,街边尽是狂欢散去的凌乱。 国外总归是没有国内出行方便,等了十分钟,时知许见打不到车,便寻着地图,跑向最近的一家药店。 很不幸,关门歇业。 来不及喘息,她赶忙奔向下一家,还要跑三个街角。 突然,天空闪过刺目白光,随即几声闷响,雨倾盆而下。 很快,奔跑中的时知许全身淋透,雨水顺着侧脸流下,随意抹了一把脸,继续不管不顾地狂奔。 老天垂怜,这次没有扑空。 肺管像火燎过般灼痛,她强忍不适,奔回了酒店。 礼仪员下意识想阻拦,但见时知许浑身狼狈,却气质出尘,有眼力见地悻悻收手。 时知许满心都是发烧的那人,等站到房门前,却发现自己没有房卡,只得拨去程意的手机。 一遍一遍打过,可始终无人接听。 咽下一口腥甜,时知许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正准备下楼,问前台要备用房卡。 突然,有人用蹩脚的中文叫着她的名字。 转身望去,她面前出现一位外国男人,扫过他的胸卡,辨认出是酒店经理。 “时知许教授,是你吗?”酒店经理拿着一版杂志,指着封面,有些激动地用英文询问她。 是前段时间采访过时知许的人物杂志。 来不及周旋,时知许单刀直入,和他阐明情况。 酒店经理十分上心,立马派人送来了备用卡。 刷开房门,时知许立马冲进房间,猛然间一道闪电晃过,她下意识偏头,无意扫过角落,瞬间僵立原地。 门外经理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寻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蜷缩在角落的人颤抖地更加剧烈。 时知许立马朝门口抬手,沉声阻止,并拜托他关上门。 不多时,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小意,是我。” 程意没有应答。 擦去手机的水渍,时知许翻过屏幕朝向地面,摁亮,小心翼翼地探步靠近。 “别过来。”嗓音低哑平静。 莫名地,时知许觉得这道声音很死气沉沉。 肺部再度袭来灼痛,直连上心口,时知许后退一步,将声音放轻再放轻,“好,我不过去。” “我……我们先吃药,好不好?” 她慌忙拆药盒,悉悉索索的铝纸声回荡在黑暗里。 轰隆—— 又是一阵雷声滚滚,狠狠冲击着角落的人。 “啊——” 程意猛地捂住耳朵,尖叫声压抑又绝望。 时知许忙去关露台门,‘哗啦’一声拉紧窗帘,急切的雨声和闷雷声模糊了起来。 “好痛。” 高烧加之生理恐惧撕裂着大脑,程意毫不留情地撞向柜角,一下又一下,冲抵欲裂感。 时知许察觉不对,猛地冲了过来。 “别,听话。”她跪坐在地,将痛苦中人的脑袋捂在脖间,嗓音隐隐带着恳求。 “谁?!别过来!” 程意猛地推开她,惊恐地站起身,无意间摁到床头灯。 猝不及防被推倒,肘部猛地撞到地面,时知许只是皱了皱眉头,抬起头,关切地望向程意。 程意逆光而立,整个人散发着阴郁。 时知许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看清了眼前泛着冷光的刀尖,望着拿刀戒备她的程意,喉头不由一哽。 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滚啊!”程意瞳孔涣散,浑身带刺地挥舞手中的刀。 “不怕,你很安全。”时知许下压掌心,试探靠近,趁机夺她手中的刀,可争抢之中,胳膊被划出几道血痕,不由低呼。 程意猛地停下动作。 时知许顺势夺过刀,立马将刀丢得老远,上前捂住她的耳朵,柔声宽慰,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得见。 “不怕,你很安全,我在这儿陪你……” 程意神色麻木,仍由她抱着,泪水无声流下。 不时还有滚雷声穿透窗帘。 见状,时知许扯过被子,裹住程意,有些费力地抱她到浴室。 关上浴室门,雷声被隔绝大半,时知许躺入浴缸,充当肉垫,从背后拥住程意。 “对不起。”程意头抵在浴缸,不愿面对时知许,声音是从未听过的弱气。 时知许难过得窒息,觉得程意应该向自己道歉,明明都这么难受了,却还要逞强。 忍下翻涌的情绪,怕程意自己多想,时知许打开手机,播放起了音乐。 是程意带她去游乐场那天,车里播放的那首。 “多希望话题不断游园会永不打烊……” 轻松的音乐似乎拉回愉快的回忆,程意眉头松开,欲裂感渐渐消散。 剩下的雷雨夜,两人相拥在浴缸,谁都没有睡着,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28、chapter28 那晚过后,程意的工作安排依旧很紧,在时知许悉心照顾下,脸色却一天天红润起来。 时知许有意试探过程意,得到的回答依旧云淡风轻,她便没有再提及。 雷雨夜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一周后,程意团队顺利结案,程意提出在o国停留一段日子,体验一下异国风情,权当度假,被时知许拒绝了,以参加a国学术交流会为由。 程意表示理解,决定先行回国。 国际机场,时知许目送程意消失在登机口,确保安全起飞后,神色平淡地撕掉手中飞往a国的机票,转身离开了机场。 — 程氏o国分部,总裁办公室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抱歉,程总还在开会,麻烦您在外面稍等一会儿。”程遥助理微微弯腰,姿态十分恭敬。 她认识大名鼎鼎的时教授,也知道二小姐的妻子就是眼前淡定自若的人。 说是稍等一会儿,但其实时知许已经等了四个小时,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 这是程遥助理第四次满脸歉意地为她添茶了,时知许只是垂下眸,观察着掌心的佛珠纹理,神色淡淡。 “没关系,我等程总。”她语气平淡,带着毫不掩饰的坚定。 程遥助理心下叹气,程总很明显是在晾人,下马威意味十足。 “好的。”她走回总助办公桌,刚坐下,‘叮咚’一声收到了来自办公室那人的消息。 “时教授,程总刚开完会,您可以进去了。”助理起身,朝时知许微笑致意。 闻言,时知许将手持放回文玩袋,起身,推门进入。 办公室宽敞明亮,程遥坐在办公椅上,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见她神色没有一丝不耐,眼底淌过一丝欣赏。 “是我的不对,辛苦时教授等了这么久。”语气慵懒,和程意有几分相像。 听出她的语气并没有歉意,时知许也不恼,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说:“不知道程总的喜好,略备薄礼,还请笑纳。” 程遥接过礼物,认出是品相极佳的羊脂玉,不由扬眉,打趣道:“时教授谦虚了,这可不算是薄礼啊。” 时知许收回手,等着程遥接下来的话。 程遥猜出几分她的来意,见状,肯定了下来。 她气场全开,紧紧盯着时知许,眼含审视。 时知许迎上她的目光,淡定自若。 气氛霎时冷却。 半响,程遥勾起唇角,说:“早就听小意说,她的时教授是一位很真诚的人,当真所言不虚。” 时知许抿了抿唇,收回了目光。 程遥站起身,转身俯瞰着眼花缭乱的钢筋巨楼,半响,她开口说: “我要你先保证,永远不会负她。” — 从程氏大楼出来,天色已经黑沉,连一颗亮星都没有。 时知许神色恍惚地走在路上,脑海中不断闪过程遥的话。 【那一年,没人可以接近她,也没人从她口里得到过一句话,她像是被抽干了灵魂,除了凌晨头痛发作,平时只会一个人缩在角落。】 【她寻过死,我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只记得她用的最多的方法就是割腕,后来换成了安眠药,宁愿半夜痛得撞墙角,也要偷偷攒那么一两片药。】 【幸好我们及时发现,送她去洗胃的路上,她和我说,姐,让我去了吧,她哀求我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原来,被程意轻描淡写挥手略过的浅滩,是曾经差点吞噬她生命的深渊。 该怎么办? 时知许心在撕裂,她不知道她的小意是怎么熬出来的,才能这样明媚地与她重逢,还将一颗真心托付出来。 脑海中,母亲又在爱怜地呼唤她“兮兮”,慈爱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得难以辨认,但仍一如既往地温暖着她。 再一次拐回到了岔路口,这次没有红路灯。 空荡的街头,时知许顺着墙壁,缓缓蹲下,环住了膝盖。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连续震动起来,她接起电话。 “时教授,录音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交出去,接下来我们是……?”小武报告着进度。 沉默半响,时知许回他:“知道了。” 小武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如此模糊不清的命令,顿了顿,有些犹豫地换了话题:“时教授,您的药能用了吗?我妈她……” 他没有说完,但时知许已经知道了剩下的话。 小武的母亲被查出肝癌,恶化速度很快,已经到了晚期,正巧,时知许团队近年研发的就是针对这方面的靶向药。 拉回心思,时知许斟酌着措辞,歉声回他:“抱歉,在没有经过安全测验前,靶向药还不能……” “好的时教授,我理解。”小武出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若无其事道:“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时知许蹙起眉,又松开,耐心朝他解释:“如果靶向药真的有问题,病人会直接留在手术台上,而且走得会很痛苦,我需要为我的病人负责。” 小武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始终没有回应。 时知许不免有些悲悯,心下叹气,向小武承诺,除夕后她一定会拿出靶向药。 实验瞬息万变,其实她根本无法保证进度,却仍一反常态地朝小武,许下了不专业的承诺。 小武忠心跟随她多年,她没法真的狠下心。 听见小武低落地应了一声,时知许又说了些宽慰的话,才挂断了电话。 抬头望向异国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黑沉沉的。 还是家里露台上的夜空好看。 时知许起身跺跺脚,程意的视频打了过来,犹豫一瞬,她接起。 “知许,我刚下飞机,现在在等转机,哦,对了,我有好好吃饭,飞机餐还不错,你……” 听着程意倒豆子般熟练的‘报告’,时知许掩下神情,声音有些干,说:“嗯,我等会就回国。” 程意怔愣片刻,问她:“那你的学术交流会?” “不去了。” “小意,我想回家。” — 经历十一小时的跨国飞行,时知许终于回到了家,推开家门,见到了分别一天的爱人,站在玄关口,她望着那道忙碌的身影,有些恍神,心却落了地。 程意毫无察觉,她正收拾着行李,茶几上摆满了精心打印出的旅行攻略。 她们商量好一起去新省,明早的绿皮火车。 程意一直很想去塞里湖,以前没有机会,现在两人都突然得了空闲,便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歪头清点着行李,无意间扫到一道身影,程意弯下眉眼,走到玄关,俯下身,明知故问道:“是谁回来了啊?” 她自问自答,“哦~是我的程太太啊。” 时知许鼻头莫名一酸,立马低下头,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说:“我能抱一下你吗?” 程意一愣,有些好笑,语带促狭应她:“为什么抱一下,一直抱都可以。” 语罢,她上前拥住了刚归家的爱人,在她耳边轻声说:“时教授,路上辛苦了。” 时知许转头望去,正好迎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眼。 眸光大亮,真挚又炽热。 刚落地的踏实感荡然无存,时知许突然心下一空,倾身吻上她的眉眼,双臂攀上她的肩膀。 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本能地抱紧,贴近再贴近。 “小意,我很想你。” 身体相贴的酥麻感袭来,程意下意识圈住了她的腰,指腹轻柔地在腰间摩挲。 “嗯。”她顺从地闭上眼,是回应,也是纵容。 两人近一个月没有做了,程意察觉到今晚的时知许格外主动,飘荡在云端,她手背遮住眼,低低呢喃,“我爱你。” 意乱情迷间,她全身酥麻,捕捉身后人的一举一动。 没有回应。 摸出藏在枕头下的丝绒盒子,她稳住气息,梦话似地轻哼:“知许。” “怎么了?”时知许慢下动作,软软应她。 “我爱你。” 时知许吻上她的侧颈,气音回她:“嗯,我也喜欢你。” 似是刻意回避那个字眼。 眼里的情/欲急剧消退,程意血液冷却了下来。 喜欢是轻松的欢喜,而爱是沉重的,一旦说出口,就变成了誓言。 喜欢和爱终归是不一样的。 时知许对她从没说过爱。 攥紧丝绒方盒,骨节泛白,那里有她精心定制的钻戒,求婚钻戒。 被轻轻推开,时知许直起腰身,浓黑的长发倾泄而下,眼里氤氲着水雾,像亟待抚慰的小兽。 程意心蓦地软了下来,深呼一口气,强忍下翻涌的复杂情绪,抬手抚上她眼尾的泪痣,指腹温柔,无声安慰着她。 窗帘飘动,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 “咳” 时知许喉咙猛地发起痒,偏头抬手抵唇,干咳一声,随即刀割般的撕裂感袭来。 拽过被子,盖过程意的身子,她又忍不住干咳几声,胸腔传来剧痛。 听她像把心肺咳出来的声响,程意蹙起眉,眼里满是担忧,正想开口却被一道铃声打断。 铃声急促,像是午夜的一道催命符。 “程意,你叔叔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