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易冷》 第1章 冬日的滨海小城 天阴沉沉的,易冷坐在江东理工大学人事处办公室里,心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冰冷,工作人员的脸变得模糊,声音也如同漂浮在九霄云外。 “这都大半年了……向沫老师是离职后遭遇车祸不幸身亡的……母女俩抢救无效……校方不承担任何责任,但是从人道主义出发……”后面的话易冷没有听,他木然的起身,出门,走进冬季的第一场冰雨中。 他记起刚认识向沫的时候,朋友们聚在ktv唱歌,自己以一首荒腔走板的《冰雨》博得满场倒彩,向沫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后来向沫才知道其实易冷唱歌很好听,他只是想抛砖引玉,缓解尴尬气氛而已。 “你呀,天生就是一个会演戏的渣男。”向沫躺在易冷怀中,纤细的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这是在他们认识一个月之后的进展。 不可否认易冷是个极富魅力的男人,他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个头高挑,智商又高,当年明明可以凭成绩上北大清华,却被近江国际关系学院特招,扛上了陆军学员肩章,没毕业就进了情报口,常年在国外跑外勤,难得回一趟国,本来只是想放松一下,做个走肾不走心的渣男,没想到这回却沦陷在向沫的石榴裙下。 向沫当时还在理工大读硕士,一丝不苟的理科女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进入一场爱情,两人是奉子成婚的,为此易冷背了一个处分,向沫也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但两人都觉得值,人这辈子能找到灵魂契合的另一半其实挺不容易的。 由于工作原因,婚后的日子两人聚少离多,易冷经常出外勤,一消失就是几个月小半年,但小日子蜜里调油一般,尤其看到女儿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易冷就被浓浓的幸福感所包围。 直到女儿十岁时,易冷在境外执行秘密任务时被俘,先是囚禁在关塔那摩监狱,后来转到南太平洋上的岛屿监狱,过了四年囚徒生涯,对妻儿的思念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逃出生天后,他被一艘巴拿马籍货轮救起,在海上漂泊了两个月才在江尾港登陆,扒港口内的货柜车回到近江家里,却发现已经住了陌生人,这才来到妻子的工作单位询问。 熬了四年,等来的却是家破人亡的惨剧,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不知不觉中冰雨变成了雪花,易冷也走到了近江高铁南站广场,四年前,向沫带着女儿在这里送别自己,没想到那就是永别。 易冷在站前广场的长椅上静静坐着,雪花落在身上化成冰水,浸透了衣服,但他不觉得冷,因为心已到冰点。 今晚他想陪着妻儿度过,哪怕是在寒冷的墓地,于是走到站前小超市借用电话打给理工大人事处,询问向沫和女儿安葬在哪里。 “是下午来过的先生么,真不好意思,我们同事掌握信息不够全面,向老师的女儿抢救回来了,出院后被亲属接走,向老师的遗体按照她的遗愿进行了捐赠,其他事宜我们不太清楚。” “暖暖还活着!”易冷冰封的心突然燃烧起来。 易冷挂了电话,激动的直搓手,这时候他才感觉到饥饿,事实上他从下远洋货船起,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吃任何东西了,不吃饱就没力气,没力气怎么照顾女儿,他在超市买了个大面包和一瓶水,回到长椅上凑合一顿。 此时一辆埃尔法保姆车从广场前道路经过,车上的女孩惊鸿一瞥正巧看到易冷狼吞虎咽,一个看起来颇为沧桑的男人,在大雪中孤独的吃着面包,他的头上和肩膀上积满了雪花,看得出已经在雪中坐了许久,他时不时抬起手背擦眼睛,也许是在哭,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男人一定是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困难,但他依然坚强的,用力的活着,女孩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重锤敲打了一下,捂住胸口,面色痛苦。 “阿狸,你感觉怎么样?”身旁的雍容妇人一脸担忧。 “这颗心脏和我挺配的。”半年前接受过心脏移植术的女儿微笑着说道,她没来由的一阵怅然,回头再看长椅上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还是国内好,这么快就能排到,如果是在美国,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妈妈继续絮叨着。 易冷站在售票处大厅里,四年时间改变了太多,一旁的玻璃窗倒映出他的面容,这张脸并不属于易冷。 这是一张经过整容手术的陌生面孔,就算是亲爹妈活着,恐怕也认不出自己了,遑论女儿。 易冷苦笑了一下,当下的困难是购票需要身份证护照之类证件,可他没有任何证 明自己的证件。 现在他是无身份无国籍人士,因为任务失败,长期囚禁,他甚至无法回归组织,他很清楚自己这种人的下场,遥遥无期的审查,甚至被当成变节者秘密处决,现在他已经厌倦了一切,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到女儿。 易冷是外勤特工出身,乘车这种小问题难不住他,轻松盗取了一个车站工作人员的磁卡就顺利进站,上了去往江尾的最后一班列车。 高铁就是快,三个小时后抵达江尾市,易冷在车上就盯上一个带了很多行李的大爷,下了车主动帮他提箱子,搬东西,出站的时候很顺利的尾随大爷出了闸口,还混上大爷家人驾驶的私家车,把他捎到了市区。 江尾船厂区是向沫的老家,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易冷没去过丈母娘家,但地址牢记于心,船厂新村十七号楼三单元202,这也是向沫身份证上面的家庭住址,年代久远,或许早就拆迁了吧。 深夜,雪纷飞,路上行人稀少,偶有夜归者经过,易冷把棉衣里面卫衣帽子戴上,找到了向沫的老家,这是建造于八十年代的老旧楼房,背面一墙之隔就是江尾造船厂。 易冷远远看着,二单元202的一扇窗依然亮着灯,粉红色的窗帘上似乎有皮卡丘卡通图案,或许向沫小时候就住在这间卧室吧,或许女儿此刻就在这扇窗后面吧,此刻他多想上楼敲门,告诉二老,告诉女儿,自己回来了。 但他不能这样任性,岳父母不知道自己从事的职业,女儿也不会认这张整容后的面孔,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份会给家人带来致命危险。 十四岁的易暖暖就在皮卡丘窗帘的后面,妈妈用过的旧台灯下摊开日记本,记录着少女的心事。 她是江尾实验二中初二年级的转学生,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总有种自卑心理,妈妈车祸去世后,易暖暖来到江尾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她近视眼,轻微龅牙,车祸造成听力障碍,所以比别人多了眼镜牙套和助听器,她本来学习成绩优异,父母双亡后情绪低沉,成绩下落,尤其听力障碍导致英语变得很差,丑小鸭这个词儿为易暖暖这样的女孩量身打造的。 日记本里夹着一张照片,那是暖暖十岁生日时一家三口的合影,爸爸英俊妈妈漂亮,自己就像个小公主,暖暖抚摸着照片,眼泪啪塔啪塔的滴落,她多想再回到那时候,那可能是自己一辈子最幸福美满的时候了。 外婆推开门大声说:“暖暖,温书别太晚,明天还要早起,别忘了带饭。” “知道啦。”易暖暖答应一声,从书包里取出饭盒,打开窗子将饭盒放在防盗网上,权当是天然的冰箱,这时候她看到远处有人影伫立着,也没当回事,放下饭盒关上了窗户。 不到一秒钟,但易冷还是看见了女儿,离得很远他甚至看不清楚五官,但凭着第六感他判定那就是自己和向沫的女儿易暖暖。 女儿长大了,易冷努力控制着情绪,转身离去,他无家可归,正想找个地方熬过冬夜,忽然看到街上还有一家饭店在营业,霓虹灯招牌四个大字:玉梅饭店。 易冷推开厚重的棉门帘,狭小的店堂里只有四张大桌子,柜台后面老板娘正在算账,货架上摆着烟酒,供着财神。 “不好意思,厨子下班,打烊了。”老板娘头也不抬的说道,高领黑毛衣下身材凹凸有致。 “刚下火车,吃碗热乎的就行,不挑。”易冷说。 “那行,阳春面十块钱一碗,我去给你下。”老板娘撂下笔进了后厨。 易冷走到柜台前,看到财神面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一张a4纸上写着“本店转让”,墨迹未干,台账记的也是乱七八糟,多处涂改。 五分钟后,老板娘端着一碗面出来了,机制挂面下的素面,兑了高汤,点了香油,撒了点碧绿的小葱,里面还卧了个荷包蛋,喷香扑鼻。 易冷风卷残云一般吃了面,摸摸口袋,只剩下一枚钢镚了。 老板娘觉察到他的窘迫,易冷头发乱蓬蓬的,穿的是旧衣服,一脸胡茬子,看起来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你走吧,不要钱。”老板娘说。 “谢了,先挂账,赶明还你。”易冷道了谢正要出门,五六个人夹着冷风进来了,看服装是附近船厂的工人,刚下小夜班来吃点夜宵。 “不好意思各位,厨子下班了。”老板娘还是那句话。 “有什么上什么,凉菜总有吧,再拿一件啤酒。”为首的工人说。 老板娘有些犹豫,看得出她不想放弃这一单大生意,可是又怕自己厨艺不精怠慢客 人,正当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易冷走进了后厨。 “你干什么?”老板娘跟了进来。 易冷打量着后厨,地方不大,该有的都有,煤气大灶,墙上挂着铁锅,系上围裙,打开冰柜,顺手捞出一只白条鸡来,丢在案板上取了菜刀咣咣一通剁,同时开火烧水,水龙头打开给不锈钢灶台降温。 “别闲着,拍个黄瓜,切个皮蛋,捞点老醋花生先上着,啤酒全起开。”易冷一边吩咐老板娘干活,一边切着葱姜蒜,饭店用的煤气灶头很大,火焰猛烈,很快水就烧开了,鸡块丢进去焯水,这边油锅滋啦啦响着,下鸡块大火翻炒,锅里烈火熊熊,厨子不动声色,炒勺翻飞,下干辣椒,花椒,姜蒜,盐味精酱油料酒,炒香加高汤。 老板娘端着凉菜出去,给工人师傅们把啤酒全开了,又陪着聊了几句,再进来的时候鸡块已经熟了,盛进砂锅,坐在卡斯炉上,加葱段,洋葱,香菜,西芹,齐活。 “上吧。”易冷说,“时间太紧,减少了几道工序,不过不要紧,这个时间点客人不会挑毛病,再配上腐竹宽粉蘑菇青菜,够他们吃的。” 老板娘端着卡斯炉出去时,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正在切土豆丝,听菜刀敲击案板的声音就知道这是个资深大厨。 易冷又炒了个简单的酸辣土豆丝,亲自端着盘子出来,陪工人老大哥们吹了一瓶啤酒,有男人在,这帮工人盯着老板娘的眼神稍微没那么放肆了。 这一桌闹哄哄喝到两点钟才散去,结了二百八十五元,易冷做主抹了个零头,只收了二百八。 饭店恢复了宁静,两人收拾着狼藉的杯盘,俨然是配合默契的夫妻档。 “在哪学的厨艺?”老板娘问。 “单位食堂干过,给上千人做饭。”易冷说,这倒不是假话,他在监狱的犯人厨房干了三年。 “这么晚了,有地方去么?”老板娘说,“对了,我叫武玉梅。” “我……”易冷的目光落在柜台上一个黄色的布老虎玩偶上,“我叫黄皮虎。” “老黄你要不嫌弃就住店里,把桌子一拼就能睡,有铺盖有枕头,有电热汀。”武玉梅说。 “谢谢老板。”易冷接受了好意。 武玉梅稍稍有些意外,别人都喊自己老板娘,唯独黄皮虎一眼看出自己才是真正的老板,但她什么也没说,拉下卷帘门,从后门出去,让黄皮虎从里面反锁。 “这么晚,我送送你吧。”易冷客气了一句。 武玉梅肯定经常这么晚回家,路都走顺了,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心意得到,话得到。 “没事,有车。”武玉梅甩了甩手中的汽车钥匙,后门外巷子里停着一辆破旧的五菱之光。 目送车尾灯远去,易冷回到店里,这个武玉梅很有江湖豪气,刚认识的路人就敢安排住在店里,也不怕给她偷个精光。 易冷将四张桌子拼起来,铺上被褥,熄灯躺下,四周无比的安静,甚至能听到积雪压塌枯枝的声音。 在向沫从小长大的海滨小城里,易冷度过难眠的一夜。 清晨七点,易暖暖起床洗漱,吃早饭,把窗台上的饭盒放进书包,下楼上学,别的同学都骑自行车,唯独她不骑,在近江上学时同学们也都不骑车,而是乘坐家长的汽车或者搭乘地铁公交,到了小城市一切都要随之变化,但外公家里没有自行车,所以她只能步行。 上学之路对易暖暖来说是一种煎熬,她最怕遇到同学,因为她脑部受伤导致听力受损,听不到同学打招呼,此外她也怕遇到班级里的三个女生,因为总免不了被她们霸凌。 易冷早早起床,收拾打扫了店铺,升起卷帘门,把门口的积雪清扫一空,他晚上仔细研究过地图,江尾的中学就那么几所,女儿上的应该是船厂子弟中学,从船厂新村到子弟中学,玉梅饭店是必经之路。 怕什么来什么,易暖暖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起眼,紧贴着路边低着头前行,还是被三朵霸王花发现,三辆同款的爱玛电动车横在前面。 “易暖暖,我们和你打招呼,你怎么装听不见呢。”一个女生说。 易暖暖不敢直视,不敢辩解,试图绕开她们,忽然电动车撞过来,暖暖的书包落在地上,饭盒掉出来洒落一地米饭和咸菜。 “啧啧啧,易暖暖你就吃这个么?平时藏的那么紧,我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呢。”三个女生看着雪地里的饭盒,大声说笑着,丝毫无视易暖暖涨红的脸。 没人留意到,路边饭店门口除雪的大叔倒提着铁锨杀气腾腾过来了,气势如同拎着禅杖的鲁智深。 第2章 面临倒闭的玉梅饭店 没等易冷用铁锨将三个恶霸女生拍成肉饼,一辆山地车急刹车停下,一条大长腿拄在地上,长腿的主人是个帅气男孩,他微皱眉头:“你们又欺负人!”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三个女生顿时变成温顺小绵羊,主动下车帮易暖暖捡起饭盒,其中一个丹凤眼女生还将散落的米饭装进饭盒,假惺惺道:“哎呀,易暖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下雪路滑不知道么。” 另一个胖女生也说道:“是啊,要不我们带你一程。” 第三个瘦女生说:“对了,这大雪天你爸妈怎么不开车送你?” 易暖暖身子一僵,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是专捡别人的伤口挖啊。 “不用,谢谢。”良好的教养让易暖暖从不骂人,即便对方恶毒无比。 她接过饭盒,米饭夹着脏雪根本不能吃了。 男孩看看她们,脚一蹬骑着山地车走远了。 三个女生也不再搭理易暖暖,各自上车离去,前面道路上有个大叔在挥动铁锨铲雪,封锁了半边路面,另半边又有雪堆挡着,逼着她们只能从一条狭窄的通道经过。 这条通道是结冰的,冰面上还洒了油,三辆爱玛电动车一辆接着一辆摔倒,三个女生摔的人仰马翻,书包里的书本散落一地,好在冬天穿得厚没摔出什么大问题来,那大叔似乎没留意到,回身一铲子脏兮兮的雪花撒过来,气得她们破口大骂:“你瞎啊!” “这谁家孩子啊,早饭是在茅房里吃的吧,嘴这么脏!”那大叔披一件露棉花的军大衣,满脸的混不吝,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滚刀肉。 三个女生欺负同学还行,面对这种市井泼皮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 易暖暖从旁边经过,心里痛快极了。 她不知道的是刚才还凶相毕露的大叔此时正看着自己的背影,眼中是化不开的慈爱。 易冷是有心计的,他不能直接出手帮女儿出气,但他略施小计就能报仇解恨,这会儿畅快无比,回到饭店门口,就看到一个胖子盯着自己,地上丢着几个装满菜的塑料袋。 不用问这位就是玉梅饭店的大厨了,一般厨子负责买菜,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买菜的油水就是厨子的额外收入。 “你是干啥的?”厨子问道,语气不是很友善。 “我是玉梅的表哥。”易冷张嘴就来,对付这种角色,他都不需要动脑子。 “我咋不知道有人要来。”胖子虽然嘴上这样说,其实已经信了,他掏出烟来点上,也不给易冷上一支,“你把菜拿进去吧,我还有点事儿。”说完扬长而去。 易冷笑了笑,不用猜也知道玉梅饭店快干倒闭的原因就在于这个胖子,而且很有可能另外有个女服务员和胖子穿一条裤子。 果不其然,九点多钟的时候,武玉梅带着一个女孩来店里,那女孩叫小红,是武玉梅的老乡,在店里做服务员,也兼职收银。 武玉梅进了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到处都擦拭的发亮,简直太干净了,来到后厨更惊讶,后厨这种地方脏是正常的,一尘不染才是罕见的,现在操作台擦的一点油污都没有,角落里的蜘蛛网全不见了,就连换气扇叶片都擦的锃亮,地上的陈年污垢也除掉了,露出本来的底色。 易冷就站在旁边,笑吟吟看着武玉梅。 “你这也太能干了吧。”武玉梅感慨不已,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爱干活的男人,这是个男人中的奇葩啊,稀有物种。 “不能白吃你的面条。”易冷道。 “这也太……”武玉梅从包里掏了一百元,想想又加了二百递过来。 这是要结账走人的意思,一餐之情,这样处理算厚道了。 “我缺的不是钱。”易冷不接,对方是个有社会经验的成熟女人,任何花招都不需要耍,以诚待人就行。 “你缺个去处是吧?”武玉梅看看他,“山上下来的?” 易冷点点头,眼中尽是辛酸悲凉,“上了四年大学,老婆车祸没了,最后一眼也没见着。” 武玉梅咬了咬嘴唇:“老黄,我不瞒你,我这小店快干不下去了,也用不了人,我不能耽误你。” 易冷说: “能有个吃饭栖身的地方就行,我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武玉梅也是个爽快人,当即道:“那你就先留下,房租还有一个半月到期,在此之前你吃住都在店里。” “成交。”易冷压根儿没提工资的事儿,武玉梅说的没错,这种小店三个人足够,他是个多余的角色。 上午店里没生意,小红坐在柜台里玩手机,易冷和武玉梅在后厨摘菜,武玉梅是个话痨,不用易冷打听就把自己的基本情况说的清清楚楚。 她不是本地人,身世坎坷,早年混过社会,在南方开过服装厂,后来爱上一个男人,跟他来到江尾创业,男人去年死了,老家也回不去,这爿小店就是她最后的依靠。 “最近也是邪门,明明生意不错,就是不挣钱。”武玉梅说,“守着这么大个船厂,上万的工人,还能干倒闭,只能说我命衰没财运。” 易冷不愿背后道人长短,厨子和小红勾结偷钱这事儿不能明说,他看看墙上挂着的铁锅,说道:“可能是锅没开好。” 武玉梅说:“那你受累,给开一个新的。” 易冷说:“别人正用的锅我不好乱动,有不用的废锅么?” 武玉梅还真翻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锅,非常沉重,据说是当初买的章丘铁锅,因为厨子嫌重,用了几次就扔在一边了,其实还是个新锅。 易冷上手将铁锅放在煤气灶上用猛火炙烤的里外漆黑发蓝,清洗之后再干烧到冒烟,关火,往锅里倒一勺菜籽油,润到每一个角落,再开火把油加热到冒烟,倒掉,加清水洗洁精清洗一遍,加一勺油炒个青菜吸附杂质,这流程并不是什么秘诀,重点在于操作的熟练程度。 易冷的动作就很娴熟,似乎经过精心设计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专心工作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武玉梅在一旁都看傻了。 开好了锅,武玉梅说我住的地方还存着一些做服装时的尾货,我看你也没个替换衣服,不如给你穿了。 “谢谢老板。”易冷接受了武玉梅的心意,老板是好老板,就是太仁义,才会被厨子坑。 武玉梅回去拿衣服了,易冷想到女儿的饭盒,心里一阵刺痛,吃米饭咸菜就够可怜了,还被打翻在地,当爹的守着饭店,还能让女儿饿肚子不成。 后厨什么食材都有,易冷立刻动手忙乎起来,在监狱的日子里他经常幻想回到家里给妻儿做菜,心里存了几百个菜谱,尤其是女儿做的便当,那更加要色香味俱全。 菜刀翻飞,烈火烹油,一阵操作猛如虎,易冷的爱心出炉了,他小心翼翼的装到保温盒里,又到柜台拿了一包烟,让小红记在账上,然后出了店门,直奔子弟中学。 上课时间,任何人是不许进校的,易冷也不需要进学校,他捡到了爱玛电动车上掉下来的课本,知道了易暖暖的班级,这就好办了,搞定门卫大爷就行。 易冷受过专业培训,极擅长在短时间内与人拉近距离,他几句话加上一支烟就说服了门卫大爷,请他将保温盒交给初二五班的易暖暖,说这是孩子外公交办的事情。 “我知道那孩子,刚转学来的,向工的外孙女嘛,父母都没了,唉。”王大爷接了第二支烟,夹在耳朵上。 易冷回到玉梅饭店的时候,武玉梅也回来了,带来一堆款式过时的衣服,到底是做过服装的人,尺码一眼准,易冷穿上正合适。 说话间,胖厨子回来了,看到易冷和武玉梅如此融洽,脸色就不太好看。 “老板,你表哥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胖厨子阴阳怪气质问道。 “我表哥又不是你表哥,用得着跟你打招呼么。”武玉梅白了他一眼,很自然的把易冷的谎圆了过去。 “那咱表哥在店里负责什么?”胖厨子又问道。 “我打杂。”易冷说,“红案白案笼锅面锅熟墩子冷墩子各方面都会一点,都是皮毛。” “哦,那就是学过了。”胖厨子目光中带了点敌意,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野猪。 “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水平。”易冷陪着笑,胖厨子喜怒形于色,是那种最 容易对付的小角色,自己若是想,能把他活活玩死。 “这位是康鹏,咱们店里的大厨。”武玉梅介绍道,“表哥,你多跟他学学。” 易冷心领神会,随着交流的加深,他看出武玉梅是个精明人,即便看不出康鹏和小红的那点猫腻,也能感受到这个大厨的不负责任,饭店的灵魂在于厨子,她这个老板也没招,现在“表哥”来了,玉梅饭店的天要变了。 与此同时,子弟中学内,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门卫大爷亲自将保温盒送到初二五班教室,交给一脸错愕的易暖暖。 “你外公叫人捎来的。”大爷说。 “谢谢。”易暖暖礼貌道谢,但根本不信,外公是个木讷的退休技术员,不懂感情表达,更不会照顾人,绝不会细心到给自己送便当,可是这又能是谁做的呢。 她不由得想到了封潇潇,就是早上帮自己解围的男生。 虽然只是初二年级,虽然只是一帮十四五岁的孩子,但学校里,班级里的鄙视链比社会上更加直白残酷,同学们之间比拼的不止是学习成绩和颜值,还有父母的行政级别,社会地位和财产雄厚程度。 江尾是一座东西狭长的地级市,船厂区在最东面的海滨地带,这里一大半居民是江尾造船厂的人,所以厂里的身份是重要的参照物。 封潇潇的爸爸叫马晓伟,是副总工,级别高,权力大,他随母姓,妈妈封莉是前船厂一把手的独生女,所以封潇潇是学校里地位数一数二的男神。 易暖暖来自近江,还没融入这种鄙视链体系,她只是单纯觉得封潇潇颜值高,帅气又正义,所以也认他为男神。 经常霸凌易暖暖的三个女生,各自的家长要么是船厂的中层干部,要么是依托于船厂生存的私营企业主,她们年纪不大,却有着及其敏锐的嗅觉,能闻到同学们身上的穷味。 穷就是原罪,家长穷,孩子跟着受欺负,还有一种人是家长忙于工作疏于照顾,亲子关系极差的孩子,也就是缺爱的学生,霸凌者也能嗅出他们的味道,分辨出这是好欺负的。 易暖暖就是两者统一的典型代表,她父母双亡,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还住在老旧的船厂新村,偏偏还学习跟不上,还戴眼镜戴牙套戴助听器,简直就是上天恩赐给大家欺负着玩的材料。 三个女生中的灵魂人物叫尹蔚然,据说是船长总工程师高明的远房亲戚,胖女生叫简诗雨,爸爸是干工程的,瘦女生叫梅欣,三人的组合就叫做“一剪梅”,除了追星守护最好的哥哥外,她们最大的乐子就是霸凌同学。 尹蔚然无意中一回头,看到易暖暖桌上多了个保温盒,心中狐疑,和哼哈二将耳语了几句。 “易暖暖换了个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还能有啥,就她家那水平,最多咸菜换成泡菜。” “也好意思拿出来吃。” 尹蔚然再次回头看去,只见易暖暖拿着保温盒离开教室,顿时心生一计,对简诗雨说:“她也知道丢人,你去抢过来,展示给全班同学看,让她丢个大人。” “好嘞!”简诗雨个子高大,像一座肉山走过去挡住易暖暖的去路,劈手夺过了保温盒。 “还给我!”易暖暖徒劳的伸出手来。 简诗雨把保温盒丢给藏在易暖暖身后的梅欣,后者又跑过去交给尹蔚然。 尹蔚然举起保温盒,得意洋洋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大家都来看看,易暖暖背着我们吃什么见不得人的美食。” “可能是满汉全席。”简诗雨说。 “更有可能是白饭配咸菜。”梅欣说。 易暖暖咬着嘴唇,忍受着这三个女生的羞辱。 尹蔚然冷笑着打开了保温盒的盖子,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一份精美的圣诞主题套餐,白色的饭团做成笑脸,头上用红萝卜皮做成圣诞老人的红帽子,下面衬着生菜叶子和紫苏叶,摆着剖成两半的煮鸡蛋,心形的小番茄,碧绿的西蓝花,橙白相间的三文鱼厚切片,炸得焦黄的猪排。 “靠……”尹蔚然看了看自己饭盒里的猪头肉和卤大肠,顿时觉得不香了。 第3章 穿貂的松哥 这一刻尹蔚然的情绪是复杂的,惊愕,失望,嫉妒,愤怒。 易暖暖怎么配吃比自己好的饭,她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丑八怪啊,不行,老娘要发飙! 可是一转头看到封潇潇也盯着保温盒看,尹蔚然忽然改变了主意,假惺惺笑道:“好啦,人家和你开玩笑的了,这份便当真的好可爱,都舍不得吃了。” 说着将保温盒递给易暖暖,在对手的手还没碰到的时候故意撒手,保温盒掉在地上,圣诞老人糊在被同学们踩得脏兮兮的水磨石地面上。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尹蔚然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做楚楚可怜状。 眼泪在易暖暖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滴落,如果妈妈在的话,一定有办法帮自己,可是妈妈走了,外公外婆都是那种性格怯懦的老实人,派不上用场,这个残酷的世界只能自己单独面对。 她没有争吵,默默将洒落一地的饭菜装进垃圾袋,丢进走廊里的垃圾桶。 食堂在重新装修,等装修好了就不用带饭,就不用被这样欺负了,易暖暖这样想。 回到课桌后面,一剪梅组合正凑在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窃窃私语,时不时抬头看向自己。 她们仨家境相仿,都处于本地高收入家庭,中午带的饭菜以肉菜为主,尹蔚然的猪头肉卤大肠,简诗雨的炒猪肝爆腰花,梅欣的猪肚汤和炖猪蹄,摆在桌上一大堆,看着都馋人。 一个男生路过瞅了一眼,简诗雨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我们家就这条件。” 易暖暖听到自己肚里咕咕的声音,那是饿的,周边的同学想必也听到了,有几个人投来同情的目光,一剪梅笑的更加开心了,易暖暖趴在桌上,将脑袋深深埋在胳膊里,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在哽咽,在流泪,但她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 忽然有人坐到旁边,一个变声期略带沙哑的男孩嗓音响起:“吃我的。” 易暖暖抬起头,是封潇潇,他将自己的不锈钢三件套餐盒摆在易暖暖面前,番茄炒蛋,尖椒牛柳,油焖大虾,还有一桶海鲜蔬菜汤,发育期的男孩子饭量大,菜品和米饭都预备的很足。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经常浪费,帮我。”封潇潇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道,因为家世的原因,更因为自身的优秀,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是班里的团支书兼班长,早已养成霸道总裁的气质。 易暖暖才不会反驳,且不说情窦初开,这种时候任何人伸出援手,她都无法拒绝,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的丛林社会,每个孩子都是大森林里的动物,有些是吃肉的幼兽,有些是吃草的羊羔,易暖暖显然属于后者,当一头幼狮试图保护自己羊羔免受母狼崽子的撕咬时,她下意识的选择接受。 这可把一剪梅气炸了,尹蔚然是英语课代表,是班委,是班里的天之骄女,她一直认为封潇潇是属于自己的,任何人都没资格抢,可是易暖暖竟然! 她爸爸的官不如封潇潇爸爸的官大,她不敢把气撒在封潇潇身上,只能加倍报复易暖暖。 三人吃完了饭,互相使了个眼色,去女厕所商量对策。 “找人打她一顿。”简诗雨说。 “我建议举报她作弊,早恋,偷东西。”梅欣眨着狡黠的眼睛说,她爸爸是个小干部,最喜欢背地里举报竞争对手,可谓耳濡目染。 尹蔚然摇摇头,又点点头,稚嫩的脸上狰狞又阴毒:“这不是一次两次能解决的事情,我要她死。” 简诗雨吓傻了:“杀人……不好吧。” 尹蔚然鄙夷说:“想哪儿去了,你们知道每年全国中学校园里有多少自杀的?” …… 与此同时,玉梅饭店内,四张桌子坐满了食客,客人们啤酒都下去一瓶,凉菜也见底了,还是没见热菜上来。 小红端着一托盘米饭上来,被一桌客人骂了,说她没有眼色,菜还没吃上,酒也没喝完就着急忙慌的上米饭,这算哪门子的规矩。 小红人丑脾气大,气鼓鼓一扭身子就进了后厨。 武玉梅上前赔礼道歉,也进了后厨催菜。 后厨内,康鹏不慌不忙抽着烟,灶上炖着菜,黄皮虎在一旁切着配菜, 也是慢条斯理的。 武玉梅急火攻心,怎么能这么搞呢,一共就四桌客人,点了十几道菜,煎炒烹炸都有,合理的调配顺序是厨师的基本素质,怎么炒菜不先做,就把费时长的炖菜先座上了呢。 还不能问,问就是别人的责任,康鹏瞪着眼说:“我是按照下单顺序做的,谁让你们不搞清楚。” 武玉梅恨得牙根痒痒,平日里康鹏虽然好吃懒做贪财,但也不至于掉链子,这是故意让自己难堪,给黄皮虎下马威呢。 “这样不行。”武玉梅说,“加个电磁炉,老黄你来炒菜。” 黄皮虎却摇摇头:“电磁炉不行,温度上不去,还是大灶猛火出菜快,不如这样,把炖菜放电磁炉上,腾出一个灶眼来炒菜。” 康鹏把炒勺一丢:“你行你上。” 黄皮虎还就真把炒勺掂起来了。 小红还有一肚子气没发泄呢,扯着康鹏告状,说客人欺负她,康鹏大怒,出去要和人家掰扯掰扯。 这边黄皮虎系上围裙,看也不看康鹏,径直上手炒菜,猛火热油,温度极高,所有的主菜配菜都洗好切好放在盘子里了,有几个快菜十几秒就能出锅。 康鹏看了更气,拎起菜刀掀起门帘子出来,怒喝道:“谁欺负我家服务员来着?” 一个穿貂的汉子扭头看向康鹏,目光冷峻。 “松哥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康鹏满脸堆笑,“那啥,今天免单,我请。” 被称作松哥的穿貂中年男子用夹着烟的手随意挥了挥,康鹏点头哈腰进去了。 武玉梅端着两盘菜出来,松哥桌上放一盘,旁边桌子放一盘,又对另外两桌客人赔礼道歉:“马上就好。” 松哥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来,在武玉梅屁股上拍了一下。 武玉梅惊叫一声,回头嗔道:“松哥你干什么!” “来坐下喝一杯。”松哥说,身旁马仔立刻拉了一张凳子过来。 “过一会,这会儿正忙,我得去后面盯着点,不然菜上不来。”武玉梅赔笑道,松哥是社会上混的人,她招惹不起。 “松哥说话不好使是不?”马仔半开玩笑道。 斜对角一桌坐着两个穿船厂工作服的汉子,其中一人忍不住拍案而起,被对面朋友以眼神制止,又悻悻坐下,咕哝一句:“菜怎么还没上。” “就一杯。”松哥在坚持。 马仔倒了满满一杯啤酒,放到武玉梅面前。 这时黄皮虎端着两盘菜出来了,放在另外两张桌子上,看到这边四个混混在为难武玉梅,但他并未发作,而是很自然地走过来打招呼。 “玉梅,朋友来了不早说,你去后面招呼着,我和几位兄弟喝一杯。” 松哥看着黄皮虎,又看向武玉梅:“这个弟弟是?” 武玉梅说:“我三舅家的表哥,来给我帮厨。” 黄皮虎抄起一瓶没开盖的啤酒,大拇指一弹瓶盖崩飞,酒桌上最重要的才艺之一就是不用启子开酒,打火机筷子这些道具都不算什么新鲜招数,用大拇指把瓶盖顶开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初次见面,我炫一个。”黄皮虎把啤酒瓶捣进嘴里,转着圈往下倒,片刻就下完一瓶啤酒。 “行,这个弟弟挺会玩。”松哥不敢小觑黄皮虎,举杯干了,他混社会多年,眼力价还是有的,有些人一看就是老实头,随便怎么揉捏都行,而黄皮虎显然不是,这个人经历过事儿,压得住场面。 武玉梅也不含糊:“那我陪一杯吧。”将面前啤酒一饮而尽,起身告退,“松哥不好意思,今天后厨确实忙。” “行,忙去吧。”松哥手指一弹,大赦天下。 黄皮虎也回了后厨,继续炒菜,他的效率比康鹏快多了,十几道菜流水一般有条不紊迅速处理完毕,小红老老实实端出去,一桌客人吃完走了,小红收钱记账,又进来一桌客人,中午翻台率还挺高。 松哥等人吃完结账,醉醺醺的出门,上了一辆丰田霸道扬长而去。 旁边桌穿工作服的汉子骂道:“喝酒开车,咋不一头撞死。” 武玉梅认识这个人,拍拍他说:“马哥,刚才谢谢你了。” 马哥一脸惭愧,他平时在车间里算是个人物,但遇到松哥这种真正的 狠角色还是怂了,为了找回面子,他主动介绍起穿貂的松哥是什么背景。 “尹炳松以前是厂里干部,在保卫科和驻京办都干过,后来停薪留职跟着高朋混,高朋是咱厂总工高明的堂兄弟,生意做得很大,听人说尹炳松手上带人命,还不止一条。” 这种江湖故事,黄皮虎一笑置之,武玉梅也懒得听,都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尹炳松也没那么可怕,吃饭给钱,还多给了呢,刚才结账时她在后面听到了,三百六一桌菜,他给了钱,还说不要找了。 中午这一波忙过去,在老黄的强烈建议下,武玉梅盘了一下今天的台账,她平日里没那么细心,也很相信小红,但今天仔细看账本才发现不认真记账的坏处。 松哥那一桌的收银,小红记的竟然是350元,问她,还振振有词的说自己自作主张给客人抹了十块钱零头。 武玉梅怒了,这一进一出的,小红就黑了五十元,再看别的桌情况,也记得不清不楚,乱七八糟,联想起平日里客人偶尔会抱怨算错账多收钱,每次都是小红经手的时候发生。 小红就是个埋伏在身边的家贼啊,不显山露水的从店里克扣钱,积少成多,恐怕比自己给她的工资还要高。 黄皮虎说话了:“老板,买菜的账也盘一下吧。” 康鹏说:“买菜哪有账?账都在我心里,你别挑事儿。” 武玉梅对这两人受够了,以前孤身一人不敢随便开掉厨子,现在有了黄皮虎,她一天都不能忍了,但她也不会直接撵人,而是笑眯眯道:“姐肯定相信你,不过你整天起那么早去买菜也挺辛苦的,不如这样,你和老黄分单双日子去买菜,以后买菜也弄个账本,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说是吧。” 康鹏一听这话就炸了:“你这摆明了是不相信我了,那行,我走,红红,咱们一起走,不受这窝囊气了。” 武玉梅忙道:“实在想走,我也不留,现在店里资金紧张,你下个月再来结工资吧。” 康鹏说:“行,欠我的工资,少一分都不行,我还把话放这儿了,明天我就在你对面开个饭店,看谁干过谁。” 说罢起身离开,小红也气哼哼地挽着康鹏的胳膊出去了。 武玉梅长吁一口气:“老黄,以后就靠你了,我给康鹏是一个月八千,给你也八千,买菜的活儿也归你。” 黄皮虎沉吟道:“买菜的活儿,还是老板你亲自去比较合适。” 武玉梅说:“我倒是想,但是早上四五点去菜市场,我实在起不来啊。” 一说四五点,提醒了黄皮虎,他立刻转换成易冷的身份,到点该去接女儿放学了。 这是他作为父亲亏欠暖暖十一年的义务,从女儿上幼儿园开始,他就从未接送过哪怕一次,现在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刻。 “老板,我出去办点事,回头咱们再细聊。”易冷回身换了衣服出门,向子弟中学方向去了。 武玉梅觉得很奇怪,老黄不是无亲无故的么,上哪儿找谁去,说来也怪,她对这个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奇感,不探究明白心里不踏实,于是锁了店门,开着五菱之光尾随而去。 最终发现老黄蹲在子弟中学门口一棵树下抽烟,像极了武玉梅小时候见过的那种蹲在学校门口的街溜子。 正是放学的时候,校门口人山人海,车流穿梭,每到这时这儿就拥堵不堪,因为路边有很多临停的车是家长接孩子的,忽然武玉梅看到一辆牌照熟悉的霸道,那不是松哥的座驾么。 尹炳松是来接女儿的,他的掌上明珠尹蔚然上初二。 武玉梅看到一个女生上了松哥的霸道,目光再转回树下,黄皮虎已经不见了,她小心翼翼驾车前行,走了一段距离,发现黄皮虎正尾随着一群女生。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武玉梅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老黄是这种人。 前面红灯亮起,等绿灯放行,黄皮虎和女生们都不见了踪影,武玉梅只能悻悻回去。 易冷远远跟着女儿进了居民区,天寒地冻,户外基本没人,四下一片静悄悄,他忽然看到背着阳光的阴暗处一个黑影扑出来抓住了易暖暖。 第4章 人生失败的小姨 易冷并没有冲上去保护女儿,因为他早看见那人是向沫的妹妹,易暖暖的小姨,自己的小姨子向冰。 向冰比向沫小十岁,当初自己和向沫谈恋爱的时候,她还是个初中生,小姨子从来就不喜欢自己,所以易冷回转身默默走远了。 “暖暖,小姨这么大动静你都没注意到?”向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外甥女的助听器灵敏度不高,如果换成八万块的进口货或许能解决问题。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姐姐车祸身亡,没拿到一分钱赔偿,至今官司还在搅毛,姐姐读完博士留校任教,薪水不高,日子过得清苦,家里唯一值钱的是当初和姐夫一起贷款买的房子,比买时翻了几倍,这房子将来是要留给暖暖的,怎么舍得卖呢,现在每月的贷款是小姨在帮着还。 向冰的日子也不好过,奔三的人混的一地鸡毛,感情失败,事业失败,大城市待不下,家乡回不去,上个月她辞职了,至今没找着下家,这回是被父母逼着回江尾老家相亲来着。 这注定是一个不让人愉快的圣诞节。 小姨拉着易暖暖的手一同回家,虽然是娘俩,但从背后看像是姐妹俩,向冰一米六五,九十八斤,而易暖暖随父亲,十四岁不到就长到了一米六八,八十来斤体重,可不就像是姐妹俩。 回到家里,向冰就觉得气氛压抑,家中陈设和十几年前没任何改变,老旧的沙发,墙上的风景画和厂里发的挂历,木地板斑驳不堪,这套房子是父母结婚时分的,两室一厅七十八平米,朝北的卧室是自己和姐姐从小长大的地方,放着双层架子床,以前是姐妹俩睡,现在姐姐不在了,小姨和外甥女睡一屋。 暖暖的外公外婆都是船厂职工,老头向东鸣大学毕业,性格原因导致一辈子不得志,生二闺女的时候还被一撸到底,到退休还是个普通技术员。 现在向东鸣向工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女儿和外孙女回来,把老花镜一摘就开始训斥。 全是陈词滥调,从姐姐不幸的婚姻说起,假如当年向沫不是执意留在近江,不是自作主张嫁给一个倒霉蛋,而是听从父母的建议,回船厂就业,嫁给青梅竹马的马晓伟,现在就是堂堂的副总工夫人了,既不会当八年未亡人,也不会出车祸白发人送黑发人。 基于以上血的教训,向工坚决要求小女儿回江尾发展,考个公务员,或者进船厂享受国企待遇,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嫁了,这辈子就是稳稳的幸福。 而这些恰恰是向冰拼死要逃避的东西,她受不了老迈不堪的大型国企的气氛,僵化腐朽,人际关系复杂,城市也死气沉沉,没有星巴克,没有无印良品,没有值得她留下的任何人和物。 母亲丁玉洁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了,她当年是中专生,船厂一枝花,追求者能从一车间排到五车间,一把好牌硬生生打得稀烂,放着劳模秦德昌不要,非要嫁给大学生向东鸣,现在人家秦德昌是造船厂集团公司董事长兼书记,妥妥的正局级一把手,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从母亲过来人的经验出发,也是想让女儿嫁给本厂有实力的青年翘楚。 两位老人托了关系帮女儿联系了一个相亲对象,据说家境和前途都不错,趁着圣诞节把女儿叫回来相一下试试看。 今天是周末,又是平安夜,船厂区热闹非凡,向冰回屋换了衣服准备赴约,看到外甥女期盼的眼神,便悄悄问她是不是想出去玩。 易暖暖拼命点头,她在江尾没有朋友,想和近江的同学联系,手机也被外公没收了,家里也没有电脑,只能出去上网吧用qq和同学聊天。 向冰一番花言巧语,骗了外婆放行,让暖暖跟小姨一起去相亲。 “监督你小姨,别让她提前走。”出门时外婆叮嘱了一句。 今天是平安夜,街上人很多,向冰决定先带外甥女去吃个饭,然后再去相亲。 相亲就是在饭局上,而且是本地比较高档的蓝岛西餐厅,向冰相亲过很多次,深知相亲饭局吃不饱,明智的选择是事先吃饱,不至于现场露出一副馋相丢人现眼。 小姨囊中羞涩,带着暖暖溜达了一圈,看到一家小饭馆,门脸挺干净的,店面不大,四张桌子有三张都坐了客人,向冰当机立断,就这家了! 这就是易冷所在的玉梅饭店,今天生意出奇的好,中午翻台两次,傍晚这才几点就坐了三桌客人,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周末加上平安夜,全市大小饭店都爆满,大河有水小河满,麻雀 大的小饭店也享受到了节日红利。 康鹏和小红滚蛋了,店里只剩下武玉梅和黄皮虎两个人,效率反而更高了,一个在店里招呼,一个在后厨忙乎,配合默契无比,外人看来这就是老板和老板娘。 因为没有传菜,易冷要自己把菜端出来,正巧这时候向冰和易暖暖走进来,易冷一颗饱经沧桑的心像初恋的少年一样砰砰跳起来,他可以向老天爷发誓,哪怕拆除核弹引信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女儿上门来了,难道要父女相认了么,但是一秒钟后他就知道自己多想了,人家就是来吃饭的,小姨子坐下后拿起菜单说道:“番茄炒蛋,醋溜土豆丝,尖椒小炒肉,两碗米饭。” 这是纯吃饭来的,易冷不愿放弃近距离接触女儿的机会,对武玉梅说:“你去后面看着点火。”拿起点菜本将小姨子点的几样记下来,又问要不要来份汤,大冷天的喝点热汤暖和。 “有什么汤?”向冰问道。 “海带排骨汤,蛏子豆腐汤,鲍鱼海参汤……”易冷如数家珍的报着汤名,眼睛瞟着女儿,十四岁的易暖暖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看也不看这位陌生的厨子叔叔。 “番茄鸡蛋汤。”向冰听完之后,点了菜单上不存在的一道汤,其实她是考虑到囊中羞涩,不愿意多花钱。 “这不点了一道番茄炒蛋了么?”易冷陪笑道。 “我喜欢。”向冰呛道,大姑娘最敏感,她能感觉到这个猥琐的家伙在偷瞄自己,心里就不大舒服,犯恶心。 “好嘞,番茄鸡蛋汤。”易冷化身黄皮虎,回了后厨。 武玉梅撇撇嘴,老黄看到漂亮小姑娘就去招呼人家,男人啊没个好东西。 黄皮虎优先处理四号桌的菜品,这都是极其简单的菜,五分钟就能全部出锅,除了一盆番茄鸡蛋汤,他又奉送了两盅鲍鱼海参汤。 “老黄不对劲!”武玉梅暗想。 “送的,不收钱,今天平安夜,再送一个苹果。”易冷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个红苹果来,刚想放到女儿面前,被小姨子劈手抢走,吭哧就是一口。 “谢谢啦。”向冰说。 “这是你妹妹吧,上中学了吧?”易冷套近乎道,“孩子,你知道圣诞快乐的英语怎么说么?” 店里客人推杯换盏太吵,易暖暖听力弱,根本听不到他在说话。 武玉梅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催促老黄回去炒菜。 向冰和易暖暖吃饭的时候,封潇潇和几个男生一起上了街对面三楼上的网吧,初二的男生还没进化到谈恋爱的程度,上网吧组队打lol是他们最喜欢的娱乐。 一辆丰田霸道经过门前,是尹炳松带着老婆孩子刚从父母家吃完饭回自己家,尹蔚然看到封潇潇的身影,急忙让老爸停车。 尹炳松最宠女儿,二话不说靠边停车,尹蔚然跳下车说我去和同学玩,待会儿自己回家。 “那你小心点,有事打电话。”尹炳松说。 “你就会惯孩子。”他老婆埋怨一句,但也没阻止。 尹炳松启动汽车,从后视镜中看到女儿进了一道铁门,楼梯通向二楼的棋牌室和三楼的聚友网吧,便说道:“网吧是我一个小老弟开的,不会有事。” …… 娘俩吃完饭结账,武玉梅一分钱都没给打折,老黄私自送两盅鲍鱼海参汤都没算进去呢,即便如此,向冰还是感慨太便宜了,家乡什么都不好,就是消费水平低,拿着近江的工资在这儿生活还是蛮惬意的。 出了饭店,远离那些喝酒猜拳的汉子们,整个世界清净了,易暖暖说:“小姨,这家菜味挺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向冰问她。 易暖暖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有种爸爸的味道。” 易冷这时候在后厨正颠锅呢,得亏没听见这句话,不然必定当场泪流满面。 “此话怎讲?你还记得你爸做菜的味道?”向冰挺纳闷的。 “就是一种感觉,不是菜的滋味。”易暖暖组织着语言,“爸爸经常出差,但是只要在家一定是他做饭,那时候我太小,不记得了,对了,照片上有,我拿给你看。” 说着从贴心口的地方取出一张照片,一家三口温馨无比,背景是家里餐桌,琳琅满目的大菜证明姐夫确实厨艺了得。 向冰将照片还给暖暖,看看手机,“到时间了,我去赴约,你呢?” 易暖暖说:“那我就不去了,我去上网,咱们回头见。” 娘俩兵分两路,暖暖去街对面三楼上的聚友网吧,向冰去不远处的蓝岛西餐厅。 恰巧易冷端菜出来,正看到女儿上了对面楼 梯。 …… 西餐厅靠窗的位置,男孩已经到了,还挺守时的,穿着打扮也颇为得体,就是举止略微……只能说不怨人家,这边的西餐厅是提供烟灰缸的,小伙子夹着烟,桌上摆着一盒硬中华香烟,一把套着真皮保护壳的宝马车钥匙,羽绒服外套搭在椅子背上,露出里面的加绒保暖白衬衣和腰间的lv腰带大logo。 男孩叫简小天,和向冰同龄,两人加过微信,聊过几句,今天第一次见面,简小天叫来服务员,点了两份安格斯牛排套餐,给自己点了一杯啤酒,给向冰点了一杯饮料,还贴心的问牛排要几成熟。 “全熟。”向冰说,她平日里吃三成熟,但是不敢相信家乡西餐厅的肉质和厨艺,还是全熟安全点。 简小天要了三成熟的,等待上菜的时候,又点了一支烟,开始唠嗑,准确地说是介绍自身情况。 他是船厂职工,大学毕业后进厂部宣传科做科员,一个月工资奖金加上五险一金能有三千五之巨,家里房子预备好了,车也有,宝马x1。 “我哥是简大永,做工程这一块的,和咱厂高总关系不错,那都是自己人……” “我二姨在市里文教局工作,主管中小学这一块……” “我一个好大哥,有一个船队……” “我一个玩的不错的弟弟,去年拿了个工程……” 向冰听的直打哈欠,简小天人不坏,就是没啥本事,吹牛也只能吹身边人的故事,自己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成绩,对于这种男人,向冰实在瞧不上,但是碍于面子也不好直接回绝,得想办法让对方主动排斥自己才行。 “那个……”向冰略有不好意思的问道,“大兄弟,给姐姐来根儿华子。” 正在吹牛的简小天目瞪口呆,向冰不等他回答,从他盒里抽出一支华子,叼在嘴上,顺手摸过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满脸陶醉,就差说一句得劲儿了。 …… 玉梅饭店,客人络绎不绝,虽然每桌消费额不算高,但积少成多,如果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忽然一辆面包车径直开到门口,堵住半个门,车上下来五六个人,为首一个人油头锃亮,黑皮夹克,夹着小包,大摇大摆,身后紧跟的就是康鹏。 这是找茬来了。 武玉梅一点都不怕,现在不是十几年前了,地痞流氓动辄打砸抢的,店里有摄像头,报警十分钟内110必到,怕他个毛。 但是对方也在随着社会进步而变化,一行人都空着手,没带家伙,就不是奔着打架来的。 “武大姐,我是康鹏的哥哥,听说你不大地道啊。”油头拉了把椅子坐下,带来的几个抱着膀子站在他身后,横眉冷目。 武玉梅看向康鹏:“小鹏,行啊,自己不敢要账,找社会上的哥哥帮你出头啊,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油头说:“我姓柔,柔明锐……” 武玉梅按住他的肩膀说:“柔弟,既然你过来了,姐姐不能不给你面子,该小鹏的钱,我一毛钱都不会少他的,但是道理咱得讲清楚对吧,我一个女的在咱这儿开饭店,容易么,我信任小鹏,信任红红,那真是当自己弟弟妹妹处的,买菜随便他报账,我问过一句么,红红负责收钱,账本记得一塌糊涂,我寻思这都自己人,抹不开脸说她,只要能挣钱,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是他俩怎么对我的,买菜就不说了,那是规矩,是厨子该拿的钱,可是你不能拿了好处不不干活啊,迟到早退,动不动请假,炒个菜比蜗牛爬都慢,四桌客人能给他熬走三桌,这是要给我干黄的节奏啊,弟弟,你评评理~” 她一边说一边拍打着大腿和巴掌,柔明锐听的直挠头,不怕滚刀肉,就怕娘们拍大腿。 这时易冷端着一锅热腾腾的汤出来,康鹏指着他道:“柔哥,就是他!姓黄的!” 柔明锐好男不跟女斗,拿武玉梅没辙,还弄不了一个厨子么,他正要放狠话,易冷眼中精光一闪,把汤碗往柔明锐面前一放,动作很重,汤汁撒了他一裤子。 “今天你要是不给我舔干净,我能弄死你!”柔明锐暴跳如雷。 可是易冷看都不看他,飞身回后厨,抄起湿毛巾搭在肩膀上直往外冲,柔明锐站的不是地方,忽然就失去平衡倒地不起,另外几个人试图阻拦,可动作跟不上老黄的步伐,只能眼睁睁看他奔出去。 街对面,三楼上,火舌从窗户里喷出来,网吧失火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刀山火海,但暖暖在上面,易冷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冲了过去。 第5章 燃烧的聚友网吧 玉梅饭店所在的这条路叫做煤港路,道路两旁是统一的联排楼营业用房,三四层不等,一楼是各类店铺,二楼以上房租便宜,面积大,所以做货仓、网吧之类。 失火的地方,一层是工商银行储蓄所,旁边一扇铁门通往二楼三楼,二楼棋牌室三楼网吧,都是人员高度聚集的场所,也不知道消防验收是怎么通过的,三楼突发失火后,大量人员蜂拥下楼,但下面铁门只能供单人进出,人群把楼道读堵的死死的,易冷想冲进去除非踩着这些人的脑袋。 三楼一排窗户都是用不锈钢空心管焊的防盗网,窗子上方是聚友网吧的霓虹灯招牌,几乎所有窗户都窜出狰狞火舌,只有最尽头的一扇窗没有火,还有个人将手伸出栅栏呼救,而这个人正是易暖暖。 易冷看到了女儿,稍感欣慰,看到人在哪儿就好办了,任何灾祸最怕的是找不到人在哪,可他刚要爬上去救人,就看到女儿突然一个后仰离开了窗口,看情形似乎是被人薅回去的,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女生,正是早上欺负暖暖的那个丹凤眼。 时间倒回二十分钟前,暖暖来到聚友网吧,按理说未成年人是不能进网吧的,但这事儿主要归文化行政部门管,船厂区比较特殊,造船厂行政级别正局级,和江尾市平级,是区别于江尾市区的独立王国,所以江尾文化局名义上能管,实际上照顾不过来,这边的网吧稍微有点关系就能开的肆无忌惮。 现在的初中生个子也高,像易暖暖十四岁就一米六八,男孩子发育晚,封潇潇才一米七,不过按照他父母的身高,他不会低于一米八五,这样的大孩子,网吧前台更加不管不问,不看什么身份证直接给开机器。 易暖暖是后进来的,被网管分配到最里面的青少年专区,她看到了封潇潇和几个男生,而尹蔚然居然也在,还坐在封潇潇身边有说有笑的,也许他们私下里关系挺好吧,甚至可能是世交什么的,想到这里,易暖暖心里一疼,默默坐下,戴上耳机,听音乐,上qq和近江的同学聊天,在江尾,她没有朋友,封潇潇也不过是怜悯自己罢了。 没人知道火是怎么起来的,突然间火势就变得很大,起初网管还试图拿灭火器进行扑灭,一罐子喷完不见效果就放弃了,撒丫子先溜了,距离火场近的惊叫着逃离,人太多,楼道狭窄,二楼棋牌室里的人听说上面失火,也急着离开,上百人挤在楼道里,谁也出不去。 易暖暖和他的同学们是在靠窗的最里面,他们都戴着耳机沉浸在游戏里,等发现失火已经来不及了,火焰封锁了逃出去的路,浓烟滚滚,呛的人无法呼吸。 万幸的是,这块区域和失火区域有隔断挡着,一时半会火过不来,一群人挤在这里惊慌失措,封潇潇想到安全知识课上教的保命技巧,火灾发生时大多数遇难者不是烧死的,而是呛死的,便让大家找水弄湿衣服捂住口鼻。 很多人上网时都会点一瓶饮料,随手就能找到几瓶纯净水用,但这也不管用啊,等浓烟进来,还是会呛死。 有窗子能透气,但只有距离窗子最近的人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想从这儿爬出去是不现实的,不锈钢防盗网挡着,即便打开,高度也足以摔死人。 易暖暖就坐在窗口,得天独厚,她趴在窗口呼吸着,但并不像别人那样恐惧,死对她来说并不可怕,死了就可以和爸爸妈妈团圆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但她不会主动求死,能活着还是尽量活着,这是妈妈临终前的嘱托,一定要用力活着! 有人薅住易暖暖的头发,将她拉离窗口,是尹蔚然,她最怕死,情急之下什么都不顾了,但是刚呼吸了两口,就又被别人拉开,这回是封潇潇,但他不是为了呼吸,而是想砸开窗户。 这是徒劳的,十四五岁的孩子哪有那么大的力气,赤手空拳根本撼动不了不锈钢防盗网。 但这时候易冷已经到了楼下,他在一瞬间就做出判断,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易冷返身跑回来,直奔柔明锐开来的面包车,直接打开后备箱,翻出一根铁棍来 ,社会人的后备箱里必定带着家伙事,这想都不用想。 然后柔明锐、康鹏、武玉梅,还有店里的一众客人们就亲眼目睹了易冷的绝活,他将铁棍别在后腰,助跑一段距离,蹭蹭踩着对面银行的墙面就上去了,借力腾空而起,双手抓住二楼墙面凸起的边缘,双臂一弯就上去了,如同猿猴般攀上三楼,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就算是天天爬墙的消防员都没有这个身手!这是武林高手啊。 柔明锐咽了一口唾沫,他倒是没想刚才动手的后果,而是为三楼火灾现场的人担忧。 这边武玉梅已经在打119火警电话了,但是占线,因为现场很多人都在打电话报火警。 易冷抓住了三楼网吧的防盗窗,整个身子攀附上来,抽出铁棍撬防盗网的栅栏,这是不锈钢方管的质地,很坚硬,不是一时半会能撬开的。 救女儿的急切之情让易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这根铁棍也着实结实,防盗窗是用膨胀螺丝固定在墙上的,钢铁虽硬,架不住墙体老化,水泥标号不达标,外面还有厚厚一层涂料,在易冷的大力撬动下,螺丝松动,整个防盗网掉下半边,正好能供一个人钻出来。 可是钻出人来又有什么用,不是人人都有易冷这样的身手,从三楼跳下来毫发无损。 只有封潇潇最理智,他下意识想到用绳索进行索降,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根本找不到绳子,就连腰带都找不到,这年头大家都爱穿松紧带的裤子,皮带已经成为过去式。 外面的人并不是只看热闹,他们也在想办法,今天外面车多人多,消防队恐怕要十分钟才能赶到,必须自救才行。 忽然柔明锐看到远处有一辆大货车停在路边,不知道装的什么货,反正堆的极高,赶得上一层半楼了,急忙冲过去,可是司机不在,车也锁了,他二话不说掏出折刀,用刀的尾部捶击车窗,砸碎玻璃打开车门进去,松开手刹,这时他带的几个人也跑过来,招呼路边群众一起帮忙推车。 大卡车缓慢驶来,正停在火场下方,易冷大喊道:“先让女生逃命!” 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还比较单纯,有正义感,听话,闻言让出一条路来,把易暖暖和尹蔚然推到前面。 尹蔚然自然要抢在易暖暖前面,易冷下意识将她拨到一边,一把抓住易暖暖,抓住自己的女儿,从六岁起,当爸爸的就再没抱过女儿了。 易暖暖认出这是饭店的厨子,事态紧急,她也没多想。 易冷抓住女儿,他要抱着女儿跳下去,因为不知道卡车装的什么货物,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做缓冲,不能让女儿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 时间倒回五分钟前,蓝岛西餐厅,向冰百无聊赖,正想找个由头闪人,忽然看到餐厅里很多人往外走,煤港路上也有很多人冲着东边指指点点,她顺着众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楼上火光熊熊,那不是外甥女上网的地方么! 向冰拔腿就走,慌乱间把椅子也带倒了。 与此同时,尹炳松在附近ktv正在进行二场,新进来一个兄弟说不好意思来晚了,你们知道么,聚友网吧失火了。 尹炳松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女儿就在聚友网吧,他将酒杯一扔就往外冲,ktv距离网吧很近,无需开车,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和向冰同时抵达现场。 这时大货车刚推到下面,尹炳松没那么好的身手,他混社会的本领在灾难面前并无太大用场,只能干瞪眼看着,还好他一眼就看到了尹蔚然。 然后尹炳松就看到易冷将明明已经等在窗口的尹蔚然拨开,从里面拽出另一个女生来,怒火从尹炳松脚底升起,直冲脑门! 向冰看到的是,一个热心大叔在三楼接人,第一个就救出来的就是易暖暖,她顿时热泪盈眶,万幸啊,暖暖没事,不然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姐姐和姐夫交代。 易冷抱住女儿,如同抱着世界上最珍贵最易碎的财宝。 “放松,闭眼,跟我念一二三,一!” 易暖暖闭上眼跟着念出一,还没到二,就感觉明显的失重,然后落地,易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的冲 击,暖暖毫发无损,大卡车上装的是纸箱子,是软性的,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下面有人接应,将易暖暖接了下去,向冰冲过去抱住外甥女,再不肯撒手。 其实第二个就轮到了尹蔚然,但是没人给她当肉垫子,她胆小,大呼小叫不肯往下跳,网吧里浓烟滚滚,后面的人马上就要窒息。 这时易冷见状又爬了上来,鼓励尹蔚然跳下去。 “我不敢!”尹蔚然哭叫着,既不往下跳,也不愿让出呼吸通畅的窗口位置。 再这样下去,非得有人因她而死不可,易冷不管那么多了,一把将尹蔚然扯了出来,整个人跌落下去,摔在车厢上,右脚咔啪一声,骨折了。 接下来是其他人逃生,他们没有犹豫,一个接一个落在大货车上,封潇潇排在最后,易冷用浸了水的毛巾捂住口鼻,深入火场搜寻,又救出一个已经昏迷的人来,再深入的位置温度极高,他也无能为力了。 等易冷将最后一个人救下去,消防车的警报声也越来越近了。 消防车,警车,救护车,纷纷来到现场,高压水枪覆盖火焰,全副武装的消防员逆行进入火场,下楼通道的拥堵也已经解开,有不少人因为踩踏受伤,救护车都不够用了。 尹蔚然脚踝骨折,疼的冒冷汗,尹炳松急火攻心,任何的社会关系和能量在这样的乱局之下都没用,救护车不会优先照顾他女儿,只能自己背起女儿离开这里,自己开车往医院送。 离开之前,尹炳松恶狠狠看了一眼那个害女儿骨折的家伙,记清楚了他的面目,这人就是玉梅饭店的厨子。 现场非常混乱,看热闹的人巨多,伤员来不及后撤,急救员发给他们铝箔保温膜披着原地休息,等候救护车一一后送,易暖暖也裹了一张金色的铝箔,被易冷搀扶到玉梅饭店里坐着,回后厨去倒热水。 向冰检查了暖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这才彻底放心,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相亲遇到奇葩,外甥女差点没了,她实在没心情和任何人对话了,既然没事就先走吧,她拉起易暖暖就走。 “小姨,可是~”易暖暖没什么话语权,被拖走了。 易冷端着一杯热水出来,暖暖已经不见了,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大哥!”柔明锐走了过来,挑起大拇指,“大哥,你是这个,我服你,啥也不说了,以后有事你说话。” 江湖人士是非恩怨分明,本来就是康鹏不讲究,又看到人家黄皮虎见义勇为救人,一身好功夫,英雄识英雄,哪还有继续找茬的道理 “等等。”易冷叫住他,将铁棍丢过去,“谢了,没你帮忙我也救不了那么多,有空来喝一杯。” “行,我随时有空。”柔明锐招呼兄弟们撤了,康鹏羞愧难当,早就躲得远远不见人了。 大街上依然是人山人海,警灯闪烁,黄皮虎关上了店门,去柜上拿了一包烟拆了,点燃默默抽着,手在微微颤抖,他在后怕,刚才算是非常幸运且顺利,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女儿都很难幸免。 假如女儿没在窗口,假如墙面牢固,假如没有那辆装满纸板的大货车,他简直不敢想。 一个烟灰缸摆在面前,武玉梅在身旁坐下。 “准备好领奖吧,一个见义勇为好市民奖少不了你的。”武玉梅说。 “我想请几天假。”黄皮虎说,“我不想抛头露面。” 武玉梅很诧异:“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出了名,咱店也能跟着沾光,再说了,对你自己也有好处啊。” 这话说的很含蓄,武玉梅知道黄皮虎是刑满释放人员,这样的人是被有关部门重点关照的对象,弄一个见义勇为的奖项,能大大改善别人对他的态度。 …… 船厂附属医院,尹蔚然拍了x光,显示脚踝横行骨折,得打石膏住院治疗,伤筋动骨三个月,势必耽误学习,骨头长得不好,或许会跛足。 老婆在照顾女儿,尹炳松出来抽烟,给分局刑警队的伙计打电话,请他们查一下煤港路玉梅饭店新来的厨子,他怀疑这个人身上背着事儿。 这么说好像力度不够,尹炳松又加了一句:“我怀疑聚友网吧的火是他放的。” 第6章 他的脸不可查询 这话别人说那就就是瞎猜,就是诬陷,尹炳松说那就是合理怀疑,毕竟人家在船厂保卫科干过,算是一个系统的熟人。 今天这个平安夜注定不太平,煤港路一百七十八号发生火灾,由于道路拥堵,消防队十五分钟才抵达现场,控制火势后进入现场搜救,救出二十五名伤员,大多数并不是烧伤,而是踩踏导致的伤害,事发后一小时,市区领导和集团领导都赶到了现场进行指挥。 现场最大的领导是江尾造船厂集团公司的一把手秦德昌,集团直属省国资委,秦德昌是正厅级国企干部,和江尾市长平起平坐,失火建筑属于集团财产,所以秦德昌主持灭火救援工作。 寒风中,六十二岁的集团董事长兼书记秦德昌站在消防车前眉头紧蹙,正厅级六十岁就该退,但他任期未满,还有一年才退休,现在发生这种恶性人祸,虽然不是在厂区内,也势必影响自己,简直是晚节不保。 “必须严查不怠!”秦德昌指示道,“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忽视人民群众的财产安全,罪不容恕!” 一旁相关部门领导都严肃地点头。 秦德昌换了柔和的语气,指示一定要加强救治力量,区里医院不行就送市里大医院,同时要做好伤员家属的安抚工作。 一个干部急于表现,接口道:“伤员家属情绪比较稳定。” 在网吧玩的人住的都不远,家属已经接到消息赶过来,确实没哭,但不是情绪稳定,而是懵了。 秦德昌恶狠狠瞪了那干部一眼,回身上了自己的黑色奥迪a6,风掀起他的大衣下摆,背影有些落寞。 “去医院。”秦德昌说完,开始闭目养神,接下来是彻夜的会议,他这把身子骨还得继续熬。 来到船厂附属医院,秦德昌看望了受伤群众,他们大都受的是外伤,少部分烧伤患者缠着绷带触目惊心,厂里电视台记者也来了,秦德昌面对镜头驾轻就熟,正巧他看到一个长得挺秀气,有一双丹凤眼的小姑娘躺在病床上,于是过去慰问,摄影机镜头随之跟上。 小姑娘就是尹蔚然,她从小就不怵镜头,还上过几次厂电视台的联欢节目哩,面对一把手的慰问,尹蔚然操起熟练的播音腔普通话说谢谢秦爷爷,我一定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回到课桌前。 秦德昌嘱咐孩子好好养伤,这边尹炳松早早把手伸过来想握,秦德昌眉头微蹙,认出这个人好像是自己对立面谁的马仔,但还是简单握了个手。 出了病房,分局的领导过来了,向秦德昌汇报最新进展,接群众举报,很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 分局领导太急切了,其实这个所谓举报就是尹炳松的信口胡扯,但是经过几道周转胡扯就变成了重要线索,纵火和意外的性质不同,秦德昌指示,必须今晚破案,把嫌疑人抓到。 …… 最慌的是聚友网吧的老板孙彬,逃生通道锁死,烟雾报警器失灵,自喷淋灭火装置更是摆设,当初省了多少钱,现在就得搭上十倍的代价,赔偿伤者,巨额罚款,这都不打紧,关键是连累了多少人,自己也得蹲号子。 这会儿孙彬已经跑路,在车上不停打电话托关系,可是没人敢接招,正当他准备关机消失的时候,一个朋友的电话进来了,说是没事了,你的对头放火害你,已经被抓了。 “我的对头?”孙彬有点不明白,是有几个人和他有仇,但也犯不上到放火这种地步,不过既然是刑事案,至少能减轻点罪责,他决定先回来观察情况。 被抓的人就是易冷,分局行动非常迅速,派了两个便衣上门,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是因为局里还是有明白人的,群众举报嘛,不一定真的,但也未必是假的,有枣没枣打三竿,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员。 这个点儿,玉梅饭店还在营业,他们主打的不是中午傍晚,而是夜间餐,下小夜班的工人们是店里最忠实的拥趸,中午来吃饭的马哥又来捧场,席间大家聊得最多的就是火灾。 对面楼上,烟熏火燎,宛如叙利亚场景。 武玉梅拿着点完菜一回头,发现 黄皮虎正在柜台里捣鼓电脑,回看店里摄像头拍的画面,画面中正是来吃饭的一大一小俩女孩。 这个老黄啊,武玉梅摇摇头。 这时一辆帕萨特驶来,车上下来两个干练汉子,是分局刑大的便衣,进了饭店坐下,武玉梅上前招呼,吴斌亮出警官证问道:“你店里新进了一个人是吧?” 武玉梅回头说:“老黄,来找你了,你要当英雄了。” 易冷早就注意到这两个人不是一般顾客,这种人身上的味儿遮掩不住的,该来的总会来,他也没想浪迹天涯,于是坦然上前,但一言不发。 “身份证看一下。”吴斌说。 易冷摇摇头。 “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号码报一下。”吴斌也在打量对方,以他的经验有些吃不准,这个人或许很擅长隐藏,遮掩自己的气场,看起来像是个普通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说是吧,那就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吴斌从手包里拿出了铐子。 易冷伸出手来,让对方上铐子。 吴斌反转他的胳膊,上了背铐,这点小心思他还看不出么,铐在身前好反抗,也容易逃脱。 “他是救人的英雄啊。”武玉梅慌了,“你们怎么抓好人。” 警察不听他的,直接将老黄带走,还让武玉梅别乱跑,随时配合调查。 厨子被抓了,武玉梅颓然坐下,说大家散了吧,打烊了。 易冷被带到船厂分局,从后门进去,ab门之间有个刷脸的程序,每个被带进来的人都要先进行身份识别,但是摄像头却刷不出他的脸来,只好先带进来审问。 进来之后,再次确认身份,易冷还是保持缄默,他不说自己是谁,下一步工作就很难开展。 “黄皮虎是吧,这名字是假的。”吴斌说,“你要是不说,咱就一直耗下去,看守所能关你37天,那里面可是什么人都有,日子过得不如外面舒坦。” 易冷没有表情,他没有蹲过国内的看守所,但他在臭名昭著的关塔那摩住过一段时间。 美国在古巴关塔那摩海军基地里设了一个监狱用于非法囚禁敌方战斗人员,易冷和那些中东武装分子一起在押,平日里要戴透气性很差的面罩和风镜,呼吸都不通畅,可视度也极低,看不清环境,也看不到彼此的眼神,长期戴着导致呼吸系统和视力受损,还有连体囚服和手铐脚镣,在平均温度三十五度的热带地区,可谓地狱般的煎熬。 幸运的是,他只关了半年就转移到其他监狱,依然是暗无天日的囚禁,但起码没有这些非人的刑具折磨了。 经历过这些的人,你拿看守所的37天吓唬他,未免有些儿戏。 “我们为什么带你回来,我想你心里很清楚。”吴斌说。 易冷依旧沉默。 “不说是吧,我有办法。”吴斌将他带去拍了一组定妆照,又拿了一盒印台来,取他的指纹。 每个人都有专属自己的指纹,就跟身份证一样,在人脸识别普及之前,指纹是最有效的破案方式。 吴斌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决定将人先留置一夜,明天再看怎么处理。 分局成立了火灾专班,吴斌是副组长,接下来他要去抓捕网吧老板孙彬,正要出门,听到两个内勤女警在电脑前议论,说没有这个人的话,恐怕网吧得死十几个人。 吴斌凑过去看,电脑屏幕上是一段视频,视角来自火灾现场的围观群众,浓烟火焰,人声嘈杂,网吧三楼防盗窗外,一个人正奋力撬动不锈钢窗,随着钢窗打开,下面欢声雷动,然后一辆大车驶来,那人抱着第一个爬出来的女生跳了下来,虽然没有脸部特写,但吴斌能辨认出,这个救人的就是黄皮虎。 这就有意思了,明明是救人者,怎么被举报成了纵火犯。 刑警的思维和一般人不同,反转的事情见的多了,他先不去管这些节外生枝,带人去孙彬家,将他抓获归案。 孙彬就是个开网吧的本地人,没什么可挖的,先交给别人去审,吴斌调取了煤港路上靠近178号的治安摄像头拍摄的火灾前后的监控视频,确认了黄皮虎救人的整个过程。 围观群众没有拍 到黄皮虎上墙的过程,治安高清摄像头拍下了全部,吴斌惊愕的下巴都快掉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么,放在古代,这就是飞檐走壁的本事吧,这可不是寻常居民楼,而是贴着瓷砖的临街门面房,一楼层高足有四米七米,也没有太多可借力的地方,这家伙居然飞身而上,就凭这一手就足以证明不简单。 忽然值班室打电话来,说是开饭店的女老板来了,吴斌出来见到了武玉梅,说我听说了,有人说我们家老黄纵火,这纯粹是血口喷人,我店里有监控,前面后面都有,老黄就没出过门。 吴斌查看了优盘里的监控视频,从傍晚开始,黄皮虎确实一直在店里忙乎,没时间去放火。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你先回去吧,调查清楚自然会放人。”吴斌拷走了视频,将武玉梅打发回去。 易冷在留置室内坐着,手铐给他解开了,这里面是一排排木椅子,很窄,只能坐,不能睡,上面星星点点全是红色的指模印。 …… 船厂新村向家,小姨和外甥女拉钩上吊,约定绝不透露遭遇火灾的秘密,不然会被老人家骂死,向冰只是说相亲任务完成,对方很一般,自己不满意。 电视机里播放着晚间新闻,向东鸣说:“留联系方式了么,先别回绝,谈谈再说。” 向冰早就学乖了,哄骗老爸说留了留了,正聊着呢,今天不早了,我回屋睡觉了。 娘俩躺在床上,心有余悸,不过很快小女孩就把危险抛之脑后,反而很享受这种刺激。 “小姨,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是谁救了我么?” “知道啊,我看见了,好像就是咱们吃饭那地儿的厨子,那人挺猥琐的。” “哎呀,我说的不是那个大叔,我说的是我们班封潇潇……” 聊完了封潇潇,易暖暖又说起昨天中午有人给自己送来一个精致的便当,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谁。 “好神奇,这恐怕得请江户川柯南出马才能查到了。”向冰说。 此刻,易冷正坐在冰冷的留置室里,得亏不知道这没良心的娘俩聊的啥。 …… 易冷被关到半夜突发疾病,口吐白沫神志不清,看守人员将他送到医院急诊,做了脑电图心电图,却并没有任何异常。 被绑在担架上的易冷胡言乱语,说的一口听不懂的方言,有些像闽南话。 这种情形不常见,但也不是没见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游离于社会之外,没有身份证,没有银行卡,没有亲戚朋友同学熟人,只有贫穷和疾病。 吴斌让医生帮忙提取了嫌疑人的dna,警方有个基因对照库,早年的很多案子缺乏技术手段难以侦破,但现场的血液毛发样本都是留下来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这家伙是个多年前犯案潜逃的主儿,这回就逃不掉了。 “他是不是装病?脑电图都是正常的,装什么神经病。”吴斌问医生。 医生说这倒未必,癫痫的类型有很多,大多数脑电波会有反应,但也有百分之五到二十的患者在发作时的脑电波也是正常的。 “可能受过强烈的刺激,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也是有可能的。”医生说。 这也是实情,有些落后地区的人从小就没办过身份证,信息没有录入户籍数据库,但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公民。 这就有些麻烦,这人没有合法身份,也不像是非法入境的越南人缅甸人之类,就算想往拘留所送都不好填表格。 等到上班时间,吴斌找同事帮忙进行了各种比对,“黄皮虎”的面容在数据库中查不到,指纹也查不到,dna同样不存在记录,这不能说明他没犯过案,但也没有证据继续关着他。 万一这家伙被关的时候死了残了,自己还要负责任。 吴斌再次向领导请示,领导问他,掌握这个人的犯罪证据么? “那倒没有,见义勇为倒是有。”吴斌说。 “不该知道的,就别打听。”领导说,“把人放了,就当是个误会,也别大张旗鼓的搞什么表彰,弄的人尽皆知的,你懂了么。” 第7章 见义勇为正能量 人可以放,但不代表此事就此作罢,辖区派出所会留意这个人,帮他找到家乡和亲人。 警方解除了对黄皮虎的羁押,从留置室将黄皮虎提出来之后,对方依然云淡风轻,不嗔不怒不废话。 “黄皮虎同志,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吴斌说。 “谢谢。”黄皮虎点点头,出去了。 回到玉梅饭店,武玉梅没买菜,厨子都不在了,她一个人也干不来这买卖,魂不守舍的坐在店里发呆,见老黄回来,她又立刻兴奋起来,上前问道:“怎么样,没事了?都说清楚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菜买了么,不买菜怎么开张,你赶紧去菜市场转转,当老板的不掌握菜价怎么行,我给你列个单子……”黄皮虎很擅长见人下菜碟,武玉梅对他如此上心,他就翻身做了主人,也不说自己去买菜,直接打发老板去采购。 武玉梅还觉得老黄挺厚道,不愿意借采购黑钱,她倒是不想想,真厚道的人,就算去采购也不会黑钱,总之她开着小破车,屁颠屁颠去了,上午的菜价比早市贵一点,也不是最新鲜的了,但也够用。 一番采购归来,就看到店门大开,阳光洒满,黄皮虎坐在店里,手边一杯茶,一盒烟,正眯着眼睛晒太阳呢,看起来像一只巨型中年懒猫。 “老板,咱两人也不够干的啊,我建议你再招一个服务员。”黄皮虎说道,“一些零碎杂活总得有人干。” 武玉梅说:“一时间也找不着合适的人,本地人眼高手低,不愿意打工。” 黄皮虎说:“我看让小红回来算了,给她一次机会。” 武玉梅说:“康鹏不要她了?我就知道,这丫头死蠢,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也就是我厚道,不嫌她笨。” 她骂的痛快,其实已经猜到小红就在后厨听着呢,果然,骂了一会,小红捏着衣角出来了,唯唯诺诺,赔礼道歉,武玉梅就坡下驴接受了道歉,毕竟小红是她从老家带出来的,不管不问,回家不好交代。 有了小红这个劳动力,黄皮虎更加不用干活了,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两个核桃在手里盘着,喝茶抽烟晒太阳,脚搭在桌子上,支使两个女人干活,不是老板,胜似老板。 偏偏武玉梅和小红都毫无怨言,本来武玉梅觉得老黄是个有故事的老实巴交的中年人,昨天亲眼目睹他救人的英姿之后,初级印象升为有着精彩故事的深藏不露的大佬,于是从同情变成了崇拜,小红更不必说了,崇拜之情是武玉梅的三倍。 到了中午十一点多,易冷还在歇着,就看到远处小姨子带着女儿来了,他赶紧站起来,娘俩这是来感谢救命之恩了。 他猜的没错,向冰觉得人家厨子救了暖暖,无论如何应该感谢一下,娘俩昨晚上进行了一番商讨,怎么感谢呢,按说应该送礼物,送锦旗,送钱!可是向冰的花呗还欠着账呢,易暖暖更没有积蓄,锦旗太俗,礼物嘛,难道买茶叶买八宝粥?那也拿不出手啊,最后向冰决定,以照顾生意的方式去感谢,毕竟她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是微博上的美食博主探店小达人。 所以向冰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拍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油腻中年的面孔,正是玉梅饭店的大厨黄皮虎,今天的形象和昨天砸窗救人的形象判若两人,穿的俗气,长得轻微猥琐,叼着烟盘着核桃,哪有半分英姿豪气。 “来啦。”黄皮虎招呼道,“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 向冰狐疑地看了看手上的盒子,说:“哦,这是帮别人在近江宜家代购的台灯,吃完饭得给人家送去。” 黄皮虎也不尴尬,招呼两人进来点单。 可是桌上没有菜单,以前的菜单是康鹏做大厨的时候定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黄皮虎时代就得全部更换,这会儿还没确定好,向冰向来以吃货自居,根本不需要菜单,她小手一挥说直接上你最拿手的最贵的菜,姐不差钱。 黄皮虎呵呵一笑,说那我可就献丑了。 向冰举着手机去后厨拍摄,一进门先惊了一下,她经常去饭店后厨参观,五星级酒店的后厨不用说,一般都会干净整洁,但小饭店就未必,尤其角落照顾不过来,蜘蛛网密布,污水遍地, 老鼠横行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尤其专门坐外卖的更是不敢恭维,但玉梅饭店的后厨比想象中的干净太多了。 黄皮虎系上围裙,戴上帽子,咔咔咔一阵操作猛如虎,颠起炒锅,火焰冲天,饭店的灶比家庭煤气灶的火力要大很多,温度高,食材快速升温,水分蒸发,所以烈火烹油烧出来的菜才好吃,才有镬气。 向冰从各个角度拍摄了素材,乐滋滋的回去等着吃了。 一个大脸盆端了上来,这是黄皮虎研发的第一道大菜,他在牢房里坐了一夜,想了一夜,终于琢磨出这么一道“大红袍”来。 这是用一只整鸡爆炒出来的大菜,鸡肉用秘制调料腌制,花生油加葱姜蒜炝锅,下鸡肉大火烹制,加八角香叶花椒,浇上一盅白酒,加大把中辣特香灯笼椒,糖盐五香粉,出锅后撒上白芝麻,红辣椒油亮亮的,看着都滴口水。 江尾是北方海滨城市,船厂区有大量来自东北和四川湖南的援建者和他们的子孙后代,口味多样,喜欢吃辣,船厂工人属重体力劳动者,更喜吃荤,这道菜就是为工人师傅们定制的。 向冰和易暖暖看着比自己脸都大三圈的搪瓷盆,面面相觑。 在近江是吃不到这么大份的菜的,向冰拿起筷子开动,夹了一筷子鸡肉品尝,椒香麻辣中略带一丢丢甜口,滋味层次非常明显。 “好吃!”向冰嚷道,“下饭又下酒,打耳光都不丢口。” 黄皮虎端了一盘凉拌黄瓜过来,又将一瓶啤酒放在桌上,大拇指一弹,瓶盖飞起,小红端了一保温桶米饭上来,能吃多少吃多少。 接下来是一道不辣的香菇蚝油菜心,一道甜品油炸冰淇淋。 易暖暖喜欢吃甜食,这道菜是用冰淇淋裹在面包里油炸而成,很考验火候,黄皮虎的手艺恰到好处。 厨子出来了,笑眯眯问两位客人吃的如何。 “绝了。”向冰挑起大拇指,“太舍得用料了,我吃出来了,是家养走地小公鸡,最多六月大。” 黄皮虎也挑起大拇指:“会吃!” 他打量着女儿,不由得心酸起来,今天是周六,暖暖不穿校服了,身上的衣服竟然是向沫以前穿过的,尺码有些不合适,松垮垮挂在身上。 小姨子穿的也不咋地,一身淘宝货,连个包都没有,随便拎了个帆布袋。 如果自己没有被囚禁,如果向沫没有遇到车祸,暖暖也不会如此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吃完了饭,向冰要付钱,姐夫哪能收他的钱,向冰说你要是不收钱,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武玉梅说话了:“别撕吧了,打个九折吧。” 向冰说:“还是老板娘爽利。”付了钱,拉起易暖暖,“走了老板。” 这是把黄皮虎和武玉梅当成一家子了,武玉梅也没纠正,笑呵呵相送:“常来啊。” …… 船厂职工食堂,秦德昌的身影出现在打饭队伍中,一把手和工人们一起用餐那是前前任书记在位时常做的事情,老秦其实没那么亲民,但他也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一把手日理万机时间宝贵,在他看来排队打饭就是作秀。 但有些秀必须做,经过这场火灾,秦德昌敏锐的意识到人心浮动,纪律涣散,得亏火灾发生在厂区外,如果在厂内,如果是关键车间,那损失和影响可就大多了。 没人敢和秦德昌坐一桌吃饭,索性老秦端着餐盘走到几个工人旁边,大家还在高谈阔论,不知道老秦已经坐在自己身旁。 他们聊的是网吧火灾救人的事情,一个现场目击者说的眉飞色舞,“要不是这些人帮忙,不知道死多少人。” “是么,那还真是值得表彰的英雄事迹。”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工人擦擦嘴角口沫,说一声那必须的,回头看去,忽然察觉不对,对方的工作服过于整洁了,再一看,这不是一把手秦德昌么,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你坐。”秦德昌按住他的肩膀不让起来,详细询问当时情况,工人又给他讲述了一遍,有人撬开防盗窗,有人推来大卡车……秦德昌长叹一口气,群众自救意识很强,得亏有人出手,不然死亡数字会很惊人。 秦德昌当即打电话给助理,让他安排任务下去,找出见义勇为者进行表彰奖 励,弘扬正能量。 助理把任务同步给了行政部,行政部安排到下属的宣传科,宣传科现在没有科长,只有一个主持工作的副科长叫梅玉良,因为昨天的火灾事件,今天行政部全体加班应对舆情。 这种丧事喜办的事情,梅玉良驾轻就熟,他将科里新来的简小天叫过来安排任务,尽快找出火灾中见义勇为的人,做个采访,写篇稿子。 简小天是淮门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双非本科,但人家脑筋灵活,熟悉船厂这一套规则,既会溜须拍马,真本事也不差,所以宣传科十几号人每天都是喝茶看报,所有的活儿都归他干,美其名曰锻炼新人。 接受任务之后,简小天下午就出去采访了,在火灾现场的周边店铺随便一问,大家都知道撬窗户的是玉梅饭店新来的厨子,把大卡车推过来当缓冲垫的是煤港路上有名的街溜子柔明锐。 简小天走进玉梅饭店,就看到一个汉子盘着核桃,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问了几句,汉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这种事情任谁看到都不会袖手旁观,再多的不愿意说了,更不愿意接受采访,拍照曝光。 确实有些人不喜欢抛头露面,简小天也没办法,只好回办公室,绞尽脑汁写了一篇稿子,名为《平凡英雄在身边》,写完之后觉得能打95分,喜滋滋拿去给梅科长看。 梅玉良看着a4纸上的稿子,眉头皱起,显然不是很满意。 简小天就问,梅科,要不我再改改。 梅玉良说:“不是改的问题,是性质问题,你看啊,网吧失火,居然是厨子、街溜子去救人,咱们厂的职工在哪里?” 简小天说:“咱厂职工大概在吃饭喝酒吧。” 梅玉良简直被他气笑了:“小简,你首先要弄明白一个问题,宣传是为谁服务,是为咱们集团公司服务呢,还是为外面那些不相干的人服务。” 简小天一点就透,集团宣传科不是社会上的报纸电视台,他们领的是厂里的工资,一切要为弘扬船厂正能量服务,掌握这个精髓,事情就好办了。 “那我再发掘几个典型人物。”简小天说。 “行,你再琢磨琢磨。”梅玉良将稿子还给他,收拾东西下班,晚上有两个酒局,得抓紧赶场。 第一个酒局在顺风大酒店,船厂区最高档的酒店之一,有朋友招待甲方,按规矩请了一些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作陪,梅玉良梅科长就是其中之一,饭局还没开始,大家在包间里砸金花,梅玉良见到了尹炳松,他俩认识二十多年了,关系不错,而且两人都生的是女儿,都在子弟中学初二五班,还是闺蜜,所以两家算是世交。 厂里没啥秘密,尹炳松的女儿就是因为火灾受伤的事儿,大家在电视上都看到了,所以梅科长顺嘴关心了一句,尹炳松也顺嘴回了一句,说事发时候自己就在现场。 梅玉良心里一动,尹炳松是厂里人,又在现场,把这个英雄的荣誉给他不好么,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把这个想法一说,大家都拍手叫好,尹炳松也咧着嘴笑了。 根本没人质疑事情穿帮了咋整,梅玉良干了半辈子宣传,各种移花接木,春秋笔法玩的出神入化,根本不会出纰漏,再说了,被顶下去的只是外地来的盲流子,翻不出浪花。 “有奖金么?”尹炳松开玩笑道,“没有奖金我可不干,有奖金的话,咱们哥几个拿来喝酒。” …… 玉梅饭店,两桌客人刚走,小红在收拾桌子,武玉梅趁着难得的休息间隙进了后厨对黄皮虎说:“老黄,今晚上到我那睡去。” 黄皮虎说:“老板,我觉得是不是进展的太快了。” 武玉梅变了脸色道:“老黄你想什么好事呢,我给你脸了是吧!” 黄皮虎忙道:“老板,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快就安排住宿,进展太快了,试用期还没过呢。” 武玉梅说:“快不快,我说了算。” 黄皮虎说:“那行,我听老板的。” 武玉梅横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一挑门帘出去了。 然后小红就看到老板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扭动腰胯哼唱着:“别再让我东张西望,别再让我天天猜想,你是我的新郎,我是你的新娘,嗷┗|`o′|┛嗷~~~~” 第8章 我的美女房东 难怪武玉梅开心的要唱歌,就在两天前,她苦心经营的小饭店面临关张倒闭,却因为一个半夜来吃霸王餐的人奇迹般的起死回生,不但这个人会厨子手艺,还是个武林高手,最关键的是老黄命里带财运。 老黄在的时候,生意就特别旺,食材佐料的消耗也低,加上买菜成本大幅下降,老板亲自收银,日流水蹭蹭可见的上涨,这样坚持一个月下来,就能扭亏为盈了。 这一切都源自于那碗不要钱的面条,武玉梅深信善有善报的因果理论,如果不是自己善良不收钱,老黄就不会出手做鸡公煲,如果不是自己好心留他住下,那就没有后来的故事和财运了,甚至说网吧里那些孩子就会死。 这样说来,自己岂不是成了活菩萨?这样一想,武玉梅心里美滋滋的。 她邀请老黄回家住,还真不是女追男,她是直脾气热心肠,但在男女关系上没那么开放,她只是觉得店铺里太冷了,桌子拼的床也太硬,再说老黄来了两天还没洗过澡,接回家洗个热水澡多好。 体贴的女老板仿佛忘记了,煤港路上就有公共浴室,大池子比自家莲蓬头洗的舒坦多了。 今晚生意还行,虽然翻台率不高,但每桌消费额都很高,看到收银机里的一堆钞票,武玉梅乐开了花,到了晚上十二点,食材清空,大功告成,武玉梅宣布提前下班,早点回去休息。 三人欢天喜地锁门出店,武玉梅把五菱之光的车钥匙递给黄皮虎:“老黄,你开车吧。” 黄皮虎拒绝:“我没驾照。” “回头去考一个。”武玉梅上了驾驶座,侧身打开副驾驶的门让黄皮虎上来,而这本来是小红的专属座位,现在小红只能噘着嘴上后排蹲着,面包车为了拉货,后排座位都拆了的。 武玉梅在附近租了房子,距离很近,几百米就到,而且就在船厂新村里面,年久失修的居民区内连个路灯都没有,乌漆嘛黑,五菱之光最终停在十七号楼下,武玉梅熄火拉手刹拔钥匙,说一声到家了。 易冷看了看楼上,暗道这就是缘分啊,武玉梅竟然和女儿住同一座楼,搞不好还是同一个单元呢,果不其然,武玉梅直奔二单元,声控灯是坏的,摸黑上了二楼,掏出钥匙打开了201的房门,打开了电灯。 易冷看了看202的房门,女儿一家就住在里面,万没想到,居然成了对门的邻居。 201和202的户型不太一样,一南一北两间卧室,中间的客厅不见阳光,房间里的暖气阀门是关闭的,因为家里只有晚上有人在,开了也浪费,但楼上楼下都开着暖气所以温度还可以。 武玉梅住朝南的房间,小红住朝北的房间,黄皮虎就只能住客厅了,对这个方案小红深表不满,可是又没资格抗议,只能小声嘟囔说这样出来进去的上厕所多不方便。 “大家都将就一下,等以后生意好了换大房子。”武玉梅说,似乎她也觉得男女杂居不太方便,于是回卧室拿了两个旧床单和一卷铁丝,给黄皮虎圈出一块区域来。 安置好了,接下来就是洗澡,老板第一个洗,武玉梅换了居家服和拖鞋拎着小篮子进去洗了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武玉梅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一股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小脸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红,领口微微敞着,一双眼睛含着笑。 黄皮虎眼睛都看直了,喉头耸动,在吞咽口水,他在监狱里蹲了四年没闻过女人香,哪受得了这个。 “小红抓紧,趁着热气。”武玉梅看也不看黄皮虎,趿拉着拖鞋进卧室了。 小红洗澡时间就漫长了,足足洗了半个钟头才出来,她虽然丑但是架不住年轻,也是红扑扑的一朵山茶花。 终于该黄皮虎了,他进了卫生间脱了衣服打开水龙头,发现只有冷水没有热水了,原来用的是老旧的太阳能热水器,虽然今天阳光不错,但热水被小红用完了,现在的水温等于外面室温,接近零度。 小红就是故意使坏,但黄皮虎不在乎,用冷水他照样洗澡,还洗的浑身上下热气腾腾,五分钟之后出来了,本以为两个女室友这会儿都进屋了,没想到南卧室门开了,武玉梅拿着茶杯出来倒热水, 老黄几乎被她看光光了。 武玉梅不是没见过男人,但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当场就惊呆了。 夏天的时候,船厂工人们喜欢赤膊在露天吃烧烤哈啤酒,基本上没几个能看的,大肚腩,粗脖子,秃头地中海,简直愧对工人老大哥的名头。 而黄皮虎臃肿的衣物下面居然是一身腱子肉,体脂率达到恐怖的程度,六块腹肌线条清晰,客厅里的灯只有十五瓦,黯淡灯光下武玉梅忽略了黄皮虎身上更为可怖的伤疤,就算看见,她也认不出枪伤刀伤和严刑拷打留下的痕迹。 现在轮到武玉梅吞咽口水了,两人在客厅里互相对视,气氛暧昧,直到小红打开北卧室的门出来上厕所,看到两人这样,干咳了一声,武玉梅慌忙回屋关门,脸热心跳,心说我刚才开门想干啥来着,忘的一干二净。 她在门后面平复了二十分钟心情,等心跳速度降到八十多,再次打开门看了一眼,一片黑暗,熄灯了,老黄没有任何声音,武玉梅有些恼火,这个男人怎么一点都不主动,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她气鼓鼓的把门用力反锁上,咔吧一声在暗夜中特别清晰。 上床辗转反侧了一会,武玉梅还是睡不着,开始琢磨老黄这个人,按理说老黄刚从山上下来,应该很饥渴才是啊,怎么没任何动静,又不是年轻小伙子有啥矜持的,难道说是自己魅力不够? 想到这里,武玉梅起身照镜子,抹了点润肤霜,把自己涂抹成了香宝宝,搔首弄姿一阵子之后,悄悄过去将门锁打开,推开一条缝,卧室的光泄露出去,老黄如果再不接招,那他就是个傻子。 不过开了门不等于武玉梅接受老黄,人家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假如老黄摸进来,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哼~ 可是一直到迷迷糊糊睡去,老黄也没摸进来。 外面一片漆黑的时候,武玉梅被关门开门的声音惊醒,出了卧室打开灯一看,黄皮虎不见了,挂在门口鞋柜上方的车钥匙也不见了,她急忙奔到厨房阳台,看到黄皮虎上车点火,在原地热车,排气口喷出一股股白色的蒸汽。 武玉梅心里一暖,她根本没往偷车方面去想,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他都不稀罕,还差一辆破车么,老黄一定是会疼人,早起去进货了,不过转头一想,他手上没钱啊,拿什么进货。 这下武玉梅不淡定了,躺回去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等到早上七点多,又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她一颗心放回来了,老黄真的是去买菜了。 武玉梅穿好衣服出来,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伸了个懒腰,问老黄:“怎么起这么早?” 黄皮虎说:“我去了市场一趟,谈了几家商户让他们给咱们供菜,以后就不用天天早起了。” 武玉梅觉得不可理解,饭店经营者一大早去市场采购最新鲜的食材,这是老规矩了,这样做既能省钱又能拿到最好的货,等到上午的货质量就不怎么好了,还让人家给送货,这是咋想的呢。 黄皮虎解释说,我并没有去一家家的找那些搞批发的谈,而是找了一家菜市场有固定门面的,列了个单子让他们每天供货上门,当然价钱比批发贵,也包含了运费在内。 “但这钱得让人家挣。”黄皮虎说,“咱人手不够,又主营的是夜场,早上四五点赶集买菜,人力吃不消,我觉得宁可让点利出去,把精力放在生意上反而能赚的更多。” 武玉梅呆了一会儿,觉得这话没毛病,无法反驳。 “都依你。”武玉梅说,一副千依百顺小媳妇嘴脸。 黄皮虎将袋子里的东西摆在桌上,是热腾腾黄澄澄的水煎包,有猪肉馅和素馅两种,还有三碗皮蛋瘦肉粥,刚从附近早点铺买来的,喷香。 小红年轻贪睡,房门紧闭隐约传出鼾声,武玉梅感慨一句这孩子可真有福,不等她咱们先吃。 星期天的早上,两人坐在温暖的室内吃着早饭,朝北的窗户玻璃上贴着红色的福字,望出去是对面的楼,冰溜子垂在屋檐下,谁家防盗窗里挂着一串蜡香肠,寂静而温馨,就像是两口子过日子那般。 武玉梅忽然觉得这一刻如此美好,如果能永远停在此时多好。 黄皮虎说建议修订菜单,主打几个特色菜,乱七八糟的其他菜全都淘汰掉,这样每天需要进的货就那么几种,方便采购和核算。 武玉梅拿了一张纸过来,和黄皮虎研究起菜单来,确定以大红袍为主打,附上一些凉菜小炒甜点齐活,然后她找了一个带颜色的卡纸,用钢笔一笔一划写出了菜单,硬笔书法铁钩银画,飘逸中带着硬朗,和武玉梅本人气质接近。 “这一笔字真不赖。”黄皮虎夸道,“你小时候一定成绩很好。” 武玉梅眼神黯淡了一下:“那有什么用,家里没钱,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学历不等于文化,我看你现在挺有文化的。”黄皮虎说着,看了武玉梅一眼,这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起床之后还没洗脸呢,惊叫一声赶紧去洗脸,可是发现完全没有热水了。 “太阳能不给力,得换个电热水器。”黄皮虎跟过来说。 “得千把块钱。”武玉梅说。 “百十块钱就够,交给我办吧。”黄皮虎主动请缨,他知道武玉梅挺会过日子,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更重要的是这房子是租的,不知道哪天就退租,热水器还得拆卸带走不够麻烦的。 “真的?”武玉梅不信,但还是回卧室拿钱给老黄,顺手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通风,朗朗读书声传来,是隔壁的丫头。 虽然就住隔壁,但武玉梅起早贪黑,没和易暖暖打过照面,不知道隔壁丫头就是昨天的顾客。 一转头,黄皮虎居然进了卧室,顺手还把门关了。 武玉梅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兴奋又期待,老黄终于按捺不住了。 可是老黄走到窗口,倾听着读书声,隔壁丫头在背英语单词。 “发音不太标准。”老黄煞有介事道,“被老师教坏了。” 武玉梅有些失望,酸溜溜道:“你还懂英语啊。” 黄皮虎说:“小时候跟磁带学过。” 武玉梅说:“那你教我。” 两人尬聊了一会,黄皮虎就出去了,什么都没发生,气的武玉梅恶狠狠将枕头打了一顿。 易冷岂能不明白武玉梅的心思,他不是不懂女人的木瓜,想当年他也是妥妥的海王渣男一枚,可是自从结婚之后就收心了,虽然失去四年自由,但打熬筋骨,锻炼出了钢一般的意志。 再说了,他总觉得亡妻犹在,况且女儿就在对门,任意放飞自己,对不起亡妻和女儿。 现在易冷最担心的是两件事,一是女儿的英语,二是女儿的午餐。 至于其他的,不管是世界和平,臭氧大气,还是金钱事业,人情往来,他统统不在乎。 想到可怜的女儿,转而回忆起当年一家人的点点滴滴,易冷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向沫还在,而且就在赶来的路上。 隔壁202室,向冰在床上揉着眼睛,看外甥女背英语,她是个学渣,听不出发音的问题,这一幕倒是让她回忆起当年被姐姐的成绩碾压时的痛苦。 忽然易暖暖停止背单词,表情怪怪的对向冰说:“小姨,我觉得妈妈来了。” 向冰说:“你别吓我,你梦见她了?” 易暖暖说:“不是,可能是第六感吧,我总觉得她来了,离我很近。” …… 江尾市虽然经济不怎么发达,但是拥有一个兄弟市无比羡慕的小机场,虽然只有3c等级,起降波音737够了,机场位于船厂区,靠海,名字叫西流湾机场。 此时的西流湾机场跑道上,一架法国达索公司最新出品的猎鹰2000lx公务机正迎着海面上的旭日降落,装潢精美奢华的座舱内,宽大的航空座椅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看向舷窗外低矮的市区建筑。 她就是两日前在近江高铁站外乘坐埃尔法保姆车,目睹易冷在风雪中吞咽面包的女孩。 不知道什么原因,鬼使神差的,她非要跟着爸爸来江尾洽谈一桩业务,爸爸的公司想采购四艘3e级集装箱货轮和四艘好望角型干货船,这两种船吨位巨大,造价极其高昂。 “阿狸,你感觉怎么样?”爸爸抓住女儿的手关切道,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去年若不是幸运的得到合适的心脏移植,恐怕已经天人永隔。 “我有些激动,爸爸。”阿狸说,“好像在期待什么。” 第9章 换心的阿狸 西流湾机场跑道尽头,江尾造船厂集团公司的头面人物们云集于此,迎接te 欧锦华是个实干家,简单修整之后就提出参观船舶生产车间,秦德昌等人全员陪同,鞍前马后,两边的人加起来大几十号,还有宣传科的摄影机跟着,人多就乱,没人留意阿狸趁机溜出了贵宾楼。 …… 煤港路上有一家五金铺子,加工防盗门窗为主,也接焊接之类的杂活,老板是厂里下岗的电焊工,在玉梅饭店吃过饭,易冷过去,递了一根烟,道明来意,对方给他找了几个角铁,一卷铁皮,然后易冷拿起电焊枪亲自干了起来。 “伙计可以啊,在哪儿学的?”老板看他耍的有板有眼,好奇问了一句。 “我技校毕业的。”易冷说,却在回忆国际关系学院读书的时光,为了掩护身份,学员们总要学几样基础的技能傍身,他选修的是厨师班和工程班,车钳刨铣磨镗擦不说精通吧,至少都会,电焊锡焊气割也都是上手就来。 易冷要自己做一个简易版热水器,他在隔壁杂货铺买一个质量稍微好点的热得快,换上三相插头,再打造一个水桶,下面装一个花洒,总花费几十块钱,就能实现热水自由。 电焊时火花四溅,易冷举着防护面罩,看到旁边有一双细腿穿着雪地靴,便道:“让让,别伤着你。” 雪地靴往旁边让了让,却并不走开,易冷抬眼看去,心中没来由的一动,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向沫那样。 这个女孩不属于船厂区,她太洋气了,不在于穿着,而在于气质,这是见过世界的人才有的气质。 女孩戴着大墨镜,笑得很甜:“师傅,我就看看,不影响你吧。” “哦,欢迎参观。”易冷继续工作,他眼角余光看到雪地靴兴奋的一阵跺脚。 阿狸认出了这个男人,不就是在近江高铁南站广场前的风雪中吃面包的人么,她真心地为他感到高兴,这个人找到了擅长的工作,生活有了奔头。 “ 你在做什么呀?”阿狸问道,她喜欢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见的多了,接触的多了,才算真的走遍世界。 “我在做一个热水器。”易冷说,“这样花很少的钱就能洗热水澡了。” “我能给你拍一张照片么?”阿狸拿出最新款的iphone5。 “别拍脸。”易冷依然保持着一个特工的素养,任何时候都尽量不留下照片。 “咔咔咔”一阵快门声,阿狸拍了一组照片,她觉得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值得留下这一瞬间。 拍完了,继续逛,阿狸是第一次到江尾来,但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切的一切让她觉得亲切,她在街上溜达着,拍照,和卖菜大妈聊天,忙的不亦乐乎,转眼就到了中午,肚子开始咕咕叫。 自从做了心脏移植手术之后,阿狸的口味就变了,她从小在上海长大,后来去了美国留学,一直喜欢清淡的食物,现在却喜欢重辣的,齁甜的,好在身材管理的好,再吃也不会胖。 午饭自然要选择当地的苍蝇馆子,阿狸最不喜欢那种中央厨房配送半成品菜的连锁店,看着干净整洁,食物完全没有灵魂,在她看来,最好的饭馆就是夫妻档小店,开了许多年,门庭若市的那种,这样才能吃出真正的本地滋味。 煤港路上有大大小小的饭店几十家,阿狸先走了一趟,走到玉梅饭店门口停住了,因为刚才搞电焊的男人在这里。 “师傅,你也来吃饭么?”阿狸问他。 “我是这家店的厨子。”易冷说。 “那太好了,帮我推荐一下吧。”阿狸走进店里。 时候还早,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武玉梅刚将菜市场送来的食材归位,就看见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羽绒服的漂亮女孩走进来,还和老黄搭讪,不由得心生不满,这老黄,带财是带财,可这老小子也招桃花啊。 “吃点什么,姊妹?”武玉梅将黄皮虎推进后厨,递上菜单招呼客人,强烈建议女孩尝尝大红袍辣炒芝麻鸡。 “我可能吃不了那么多。”阿狸说。 刚巧向冰带着易暖暖又来照顾生意,武玉梅便说:“干脆你们拼个单,点一份大的,我给你们分成两份,这样比点两个小份更划算。” 两边都是女孩子,饭量不大,自然乐得如此。 黄皮虎在后厨一阵忙乎,亲自端着两大盆大红袍出来,小红跟在后面,托着两盘油炸冰激凌,这是姊妹组合菜。 “辣菜得配着甜菜吃。”易冷点着一支烟,乐呵呵说道,他就喜欢做菜给女儿吃。 饭店里客人少,这回易暖暖听到了,她心里一动,爸爸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还辩论了一阵来着。 阿狸品尝着大红袍,闭上眼睛感受着丰富的层次,麻辣焦香甜脆爽,虽然辣的不行,越吃越上瘾,再吃油炸冰激凌,冷甜口味降辣度,更加心满意足。 旁边桌上,向冰在关心外甥女的学业,暖暖抱怨英语成绩上不去,说他们英语老师一心想调走,没心思教课。 阿狸主动搭讪,和这个初中小女生聊了起来。 店堂墙上有个架子挂着一台液晶电视,正在播放厂电视台的新闻,表彰救火英雄啥的,屏幕上出现的是尹炳松的面孔,大言不惭的对着镜头说这是我一个船厂老职工应尽的责任。 向冰拍案而起:“真不要脸,明明是这位大叔救的人!对了,大叔怎么称呼。” 易冷说:“叫我老黄好了。” 阿狸好奇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向冰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小红也凑过来添油加醋,说电视上这个人就是个大坏蛋。 “哇,简直就是蜘蛛侠。”阿狸赞叹道。 “算了,救人又不是图表彰。”老黄笑道,这一刻,阿狸觉得他眸子里有光。 忽然门开了,几个穿制服的人进来,要求武玉梅出示营业执照,他们是区卫健局的人,来例行检查。 武玉梅当然配合,制服人员查看执照没什么问题,进了后厨看了一圈大失所望,于是又要求看所有人的餐饮健康证。 这下麻烦了,黄皮虎没有健康证,卫健局人员当即拿出封条,将玉梅饭店的后厨灶台封了,罚款两千,还请吃饭的两桌客人离开,说这家店不卫生,要停业整顿。 武玉梅没话可说,确实是自家不合规,怨不得别人。 两桌客人还没吃完就得离开,武玉梅给她们打包带走,送出门,看着卫健局的人在大门上也贴了封条。 阿狸看到老黄眼里瞬间没了光,心里没来 由的一疼。 武玉梅说没事,马上就能把证补上,明天继续开业。 她哪里知道,这是尹炳松安排的检查,今天是卫健局,明天是市场监督局,后天是城管,总能让他们干不下去。 阿狸付了钱,拎着装着打包盒的袋子继续溜达,走到了子弟中学门口,今天是周日,只有高三年级在补课,校园里一片寂静,门卫大爷打开门说:“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么,明天再来吧,今天校长休息。” 鬼使神差一般,阿狸说道:“老爷爷,咱们学校还需要老师么?” 门卫大爷说:“缺啊,一直有缺口,有本事的都调走了,没本事的留下继续祸害下一代。” 阿狸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 门卫大爷说:“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考了教师资格证没有?” 阿狸说:“我是普林斯顿大学比较文学系毕业,但是没考教师资格证。” 门卫大爷说:“听名字是个外国大学吧,那你英语几级?” 阿狸汗颜:“我好像没有级别。” 门卫大爷说:“那不行,你先自考一个国内的本科文凭,再考个英语六级,教师资格证,再来应聘试试。” “好吧,谢谢。”阿狸很失望,离开了子弟中学,继续闲逛,这回溜达到了居民区,看到了船厂新村四个斑驳的大字。 小区很大,楼房都是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六层旧楼,水泥花坛里长着万年青,脏兮兮的积雪堆在花坛两侧,路边停着一些国产品牌小轿车,更多的是电动车,每个车把上都装着花花绿绿的棉风挡。 阿狸小时候住的是上海静安区的独栋洋房,少女时期就留学,从没接触过这样的工人村,但此时她竟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留下来,想陪着某些人。 在船厂新村坐了良久后,阿狸终于回去了,从破败的船厂新村往东走,有一片四年前竣工的高档小区,看起来就赏心悦目多了,小区名叫夏威夷风情海岸,有高层,有联排,最好的位置是一批独栋别墅,小区外墙是铁栅栏的,能看到里面车位上停的车辆以合资车居多,中低端奔驰宝马比比皆是。 造船厂招待所建在海边,有五十年历史,据说六十年代时接待过国家领导人,前年进行了返修扩建,增加了一栋主楼,是江尾市仅有的几个五星级酒店之一,其中贵宾楼是不对外营业的,只用于内部接待,单独的一个院落,门岗都是很有眼力价的老保卫。 所以即便阿狸没有通行证,门岗也放行了,因为人家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回到海景别墅里,阿狸将打包盒里的大红袍交给服务员,请她热一下,刚热好剩菜,欧锦华就回来了,他考察了一圈,回来休息一下,换身衣服,晚上还有晚宴要参加。 “爸爸,你尝尝这个。”阿狸夹了一筷子鸡肉送进老爸嘴里,把欧锦华辣的直冒汗,但嘴里还在夸赞:“嗯,好,很有劲,哪里买的?” 阿狸说:“在玉梅饭店,对了爸爸,我想在这儿支教。” “什么?”欧锦华没听懂。 “我想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本来不是说去非洲做社会实践么,我觉得在这里也挺好的。”阿狸说。 欧锦华根本不敢反驳,女儿从小就娇贵,脆弱的如同琉璃花瓶,脾气也很娇气敏感,自从移植了心脏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胆子大了,口味变了,以前这种重油重辣的不健康食品她是连看都不会看的,现在却就好这一口。 不过女儿整个人也阳光积极起来,当父亲的很欣慰,也很支持,他不求女儿这辈子有什么大出息,只要活得开心就好,无论女儿做出任何选择,当爸爸的都会全力支持。 本来计划是阿狸去非洲肯尼亚做志愿者,在当地医疗机构服务半年,写一篇论文出来,就能去读哈佛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在江尾支教也行,不过江尾有希望小学么? 贵宾楼的服务员在操作间里给集团总工办打电话,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在贵宾楼放眼线是总工高明授意,副总工马晓伟亲自安排的,这名服务员负责搜集关于考察团的一切资料,事无巨细都要,吃什么菜喝什么饮料,有什么特殊嗜好,越详细越好。 马晓伟接了电话,立刻向高明汇报,欧董一家人都很喜欢吃玉梅饭店做的一道和鸡有关的菜,放了很多辣椒,红彤彤一片那种。 高明当即指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天招待晚宴上要见到这道菜。 第10章 闻名全市大红袍 总工办是集团公司内部最有权势的机构之一,一家企业的核心就是业务,总工办就是管造船的,其他部门都是为了造船这件事做后勤保证服务,如果说船厂是一个独立王国,那高明就是这个王国的一品丞相。 马晓伟自然就是丞相手下的大将了,说起来他也是船厂的传奇人物,当年是全市的高考状元,考上了清华大学,放弃了留京的大好机会,毅然回船厂工作,可是事与愿违,厂里根本不重视高材生,将他打发到研究院去坐冷板凳,同期进来的大专生都评上助工了,他还是白丁。 接着逆袭反转就来了,马晓伟明白上面没人,他甘愿做了封家的上门女婿,老婆封佳是老书记的独生女,那时候封书记还在位子上,然后马晓伟就坐上了火箭,蹭蹭的往上升,同时还给封家生了个孙子,叫封潇潇。 如今马晓伟不到四十岁就是集团的副总工,大家预测下一届班子,他会跟着高明水涨船高,高明做一把手,他接替总工位置,兼任副总经理,那才真叫混出头了。 厂里有些混的一塌糊涂的男的总喜欢拿马晓伟说事儿,说老子宁愿当一辈子工人也不做赘婿,儿子跟老婆姓,丢人。 但也有很多青年才俊将马晓伟视作偶像,整天研究厂领导还有没有长得丑嫁不出去的闺女。 所以马晓伟身边聚拢了一批人,甘心被他驱使,三教九流都有,马晓伟也不白用人家,总会投桃报李,给予相应的照顾。 高总下了指示,马晓伟立刻行动,他下楼上了自己的黑色帕萨特,厂里人买车有讲究,高层开奥迪,中层开大众,不能僭越,相同点在于都会在风挡下放两面红色的小旗帜,显示国企干部身份。 马晓伟打了个电话,打给煤港路上的街溜子柔明锐,小柔和马晓伟沾亲带故,年轻气盛,有事儿真上,地面上也熟悉,社会上的问题马晓伟都会找他搞定。 “小柔,有个事儿你帮我办一下,要快。”马晓伟打电话从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有个玉梅饭店,你把他们家大厨找来,晚上招待所这边要用,记住别搞错,是能做辣子鸡的大厨,红艳艳一大盘子那种。” “马总,这不巧了么,我认识那大哥。”小柔说,“我马上办,五点之前把人送到招待所。” “行,你安排吧。”马晓伟挂了电话,发动汽车开向招待所,他要趁机去和欧锦华拉近关系,增加印象。 这边小柔开车来到玉梅饭店,下车大喊道:“黄哥,黄哥~” 没人回应,只有门上的封条特别醒目。 小红走了过来,隔着玻璃门说中午被卫健局查了,今天星期天,办健康证也来不及,估计重新开业得后天,或者大后天了。 小柔乐了:“那正好歇一天,老黄呢,我有活儿介绍给他,有领导听说他厨艺不错,特地点名要吃。” 小红说老黄和老板回去装热水器了,小柔问清楚地址赶过去,上楼敲门,道明来意,黄皮虎直摇头:“不干,干不了。” “哥哥,大好的机会,马总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他的赏识,你在这一块就算是混到位了。”小柔苦苦相劝。 武玉梅倒是个聪明人,帮腔道:“真不能去,老黄没有健康证,那要是做了菜,吃出个好歹来,我们承受不起。” 黄皮虎也说:“我一没有厨师证,二没有健康证,去了算干啥的,这已经开了两千的罚单,再出事恐怕不是两千的问题了,是我得进去的问题了。” 武玉梅说:“是啊,老黄已经被抓去关过一夜了,我们可犯不上。” 柔明锐说:“我的好哥哥,我的好大姐,有什么事弟弟给你们摆平不就完了,先去应个景,弟弟承情。” 武玉梅说:“柔弟,你不一定能摆平,今天这个事儿很蹊跷,卫健局的礼拜天出来执法,不正常,这是冲我们来的,不把背后这个黑手找出来,你不能怪我们不仗义。” 柔明锐没办法,只好给朋友打电话,小地方社会关系错综复杂,中间转一两道基本上就能找到任何人,他通过一个朋友问到了卫健局这次执法的缘由,原来是群众举报,说是群众举报,其实都是熟人,有人看玉梅饭店不顺眼,故意整他们。 这个名字也不难找出来,就是尹炳松。 柔明锐认识尹炳松,玩的比自己大,属于真正的顶流社会大哥,惹不起的。 他只能打电话给马晓伟,说了情况,马晓伟一阵烦躁,他当然知道尹炳松是什么货色,这家伙是高明的黑手套,按理说两人应该属同一阵线,但恰恰相反,两人水火不容,矛盾颇深。 马晓伟暗自思量,这么小的事儿肯定不能上交给高明,也不需要直接和尹炳松交涉,帮玉梅饭店把事儿搞定,见招拆招就行,论白道上的资源,尹炳松不如自己。 “小柔,你这样做,把卫健局的罚单拿来我来搞定,到招待所来做 一道菜,不属于打工性质,纯属朋友之间私人聚会展示厨艺,车马费是一千,另外帮他把健康证搞定,把卫健局那边也压住,不会再来找茬,你看这样他愿意么。” 柔明锐打完电话,把这番话学了一遍,本来黄皮虎就是坐地起价,对方开出满意的条件,自然答应。 “但是我得自带锅,自带食材,大饭店的我用不惯。”他这样说。 “那必须的。”柔明锐开心了。 先回店里,把上午采购的食材取了一部分,再把铁锅炒勺拿了,上了小柔的面包车,在五点之前抵达了招待所。 马晓伟并没有见厨子,这会儿他正忙着在海景别墅里陪欧锦华父女俩聊天,到底是船厂第一青年才俊,不管是气度还是样貌都非常不俗,欧锦华对他很是欣赏。 欧总的女儿也陪着聊了几句,马晓伟暗暗感慨,大丈夫娶妻当如是啊,只恨自己结婚太早,普林斯顿毕业的英语流利的豪门小姐,与脑满肠肥庸俗不堪的封莉相比,差距就像葱翠林间的优雅白鹿与乡下猪圈里的黑毛猪。 封莉年轻时就一百三十斤,现在一百八十斤,一脸的横肉,整天出没于美容院和奢侈品店,还很多疑,经常到总工办来撒野,上回把新分配来的女大学生脸都给抓花了,只因为人家晚上给马晓伟发了短信询问工作安排。 马晓伟几次忍受不住想离婚,可是岳父的徒子徒孙还在位,离婚会对自己仕途不利,好不容易爬到副总工位置,离开船厂他可就啥也不是了,一切从头再来,他输不起,所以只能隐忍。 收起思绪,马晓伟起身,礼貌告辞,说过一个小时来接考察团用餐,地点在主楼宴会厅东海厅。 出了别墅,马晓伟直奔招待所后厨,在这里见到了已经换上厨师装扮的黄皮虎,他基本没正眼看人,不是因为瞧不起,而是实在太忙,事无巨细他都得负责。 “感谢,感谢,小柔,你替我招呼好师傅。”马晓伟和黄皮虎握了手,又找到行政总厨说了一通,招待所的大厨很不满意从外面叫厨子过来做菜,这是对他们的不尊重,马晓伟不能说这是高总的安排,只能自己扛着,说了一通好话,才把行政总厨哄好。 六点半,客人入席,马晓伟作为副总工只能坐末位,事实上他根本不坐,一直忙着招呼,简直比行政部的人还忙,以至于行政部长开玩笑说马总你这是要抢我们饭碗啊。 “都是为了厂子。”马晓伟赔笑道,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凉菜上了一段时间,酒也喝了三杯,该上热菜了。 马晓伟亲自跑到后厨,冲这边点点头,黄皮虎操作起来,动作娴熟,保质保量,绝对是街头苍蝇馆子的劲爆口味。 大厨们很瞧不起这种野路子,五星级酒店的后厨不是做不出这样的菜,而不是不屑于,他们的分工更细,要求更高,面对的受众群体更加广泛,过分强调地方特色是大忌,今天做客的是来自上海和东南亚的考察团,你上这么重辣的菜,不是捣乱么。 这是砸招牌的行为,要不是马晓伟打包票客人一定喜欢,出了事自己负责,后厨绝对不会允许这么做。 服务员将一道大红袍端了上去,为了效果,黄皮虎还自带了搪瓷脸盆装菜,保持原汁原味原细节。 马晓伟注意着贵宾的表情,欧锦华等人客随主便,没有任何异样,那么多菜可以选择,他们不会被一道看起来全是红辣椒的菜所吸引,甚至连筷子都不会动一下。 但是欧董的女儿却明显的开心起来,甚至露出小虎牙笑了,这一瞬间马晓伟心旌荡漾,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狸尝了一口,然后用公筷夹了放到爸爸面前,非要让欧锦华尝尝。 宠女狂魔欧锦华根本不能吃辣,但是女儿说好吃,就是狗屎他都得说香,当下品尝了之后,煞有介事的点头:“嗯,真不错。” 欧董都说不错了,其他人必须得尝尝,考察团的东南亚客人们也都尝了一筷子,频频点头夸赞,但仅此一筷子而已,打死都不吃第二口了。 本地人也好奇起来,尝了一下,没觉得有多好,他们山珍海味都吃麻了,还差这一口么,但是出于礼貌,也都挑起大拇指,说欧董是美食家。 马晓伟算是看明白了,只有欧小姐是真的爱吃,不过这就足矣,圆满达成既定目标。 他将目光投向高明,后者面无表情,微微颔首,意思是干的不错。 紧跟着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盘油炸冰激凌,还说这是厨师特别奉送的菜品,只给桌上最美丽的小姐。 盘子自然摆在欧小姐面前,阿狸惊喜了,表情溢于言表,她终于看出来,这是招待方的精心安排,把玉梅饭店的厨子请来了。 高明再次看向马晓伟,目光中含笑,领导交办到1,下属发挥主观能动性干到2,这是好样的。 马晓伟却迷糊了,自己没安排啊,这台词是谁教 的,菜是谁让做的?难不成是那个厨子? 酒席上开始捉对厮杀,和平日里喝茅台不同的是,今天喝的是红酒,很克制,马晓伟不能错过这种交流感情的机会,一来二去就把厨子的事儿忘了。 等把考察团送回驻地,已经很晚了,马晓伟想起来这回事,给柔明锐打电话。 “已经妥了,我把罚单拿来了,又给了他一千块,送回家了。”小柔说。 “很好,你辛苦了,得空约一场酒。”马晓伟说。 …… 柔明锐给的一千块,黄皮虎只收了二百作为材料费,返了八百,小柔场面人岂能要这个钱,争执一番还是收了,说这个钱都会消费在店里。 “经常来坐坐,陪哥哥喝个酒。”黄皮虎俨然大哥气质,笼络人心很有一套,社会上的嗑也会唠,他才不会傻乎乎被人呼来喝去的只干活,在后厨就把船厂接待贵宾的底子套了出来,更是穿着厨师工作服走到东海厅门口窥视了一眼,正巧看到了阿狸,心里更明白咋回事了。 说白了,这是被厂里大人物召来做个菜而已,就是个客串厨子,但黄皮虎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他不但不能被人利用了,还得利用别人。 回去之后他就把店门上和灶台上的封条给扯了,开业经营,同时不经意的放话出去,制造神秘气氛和逼格。 酒香也怕巷子深,这年头流行网络炒作,但不能缺了根本,底子不硬,炒热了也会凉。 事实上不止玉梅饭店自己在宣传炒作,还有其他力量参与进来,向冰在微博上的帖子有了上十万的阅读量,倒不是文案多棒,而是她的拍照水平高,能把烟熏火燎的苍蝇馆子气质和油汪汪辣乎乎的大菜通过镜头表达的淋漓尽致,加上《舌尖上的中国》第一季正火爆,她的帖子也就火了。 但是微博是面对全国用户的,外地人不可能千里迢迢来品尝大红袍,所以只是赚了个名头,真正起作用的是船厂内部人员的口耳相传。 马晓伟请外面的厨子做菜招待考察团,把大老板吃的一嘴油,还挑起大拇指说ok,还要打包带回新加坡给家人品尝,中华美食全球第一,江尾美食是个中翘楚,而船厂区的美食更是折服了外宾,朴实的群众最喜欢听这样的故事,而且这不是空穴来风,是多方佐证过的事实。 又有传闻说,玉梅饭店的大厨是个武林高手,聚友网吧那些人其实是他救的,这也是有现场照片佐证的事实。 还有消息称,玉梅饭店改了菜谱,一道大红袍定价99块9,打野走地小公鸡绿色食品,每天限量就十只,来晚了就没有。 人总是贱的,敞开供应的没人稀罕,一说限量就趋之若鹜,玉梅饭店在接下来的时间生意好到爆棚,这是后话不提。 转天是周一,上午黄皮虎根本没去办健康证,他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健康证自然办不到,他做了一份午饭,用保温盒装着送到子弟中学,和门卫大爷聊了一阵,把昨天的经历说了一通。 门卫大爷目光如炬,忽然问道:“你认识老向么?” 厂里人都互相认识,这里是没有秘密的,易冷坦白,和向工的大女儿认识很多年,就想照顾一下孩子。 “你一定是有难言之隐。”门卫大爷说,“放心,我替你保密。” 易冷表达了谢意,留下保温盒,又给大爷上了支烟,这才离去。 他刚走,阿狸就来了,门卫大爷看到她说:“你真来应聘了啊,我早上问过校长了,校长说你这个外国大学的学历咱们国家是认可的。” 阿狸惊喜道:“真的,太好了!” 门卫大爷拿起电话打到校长室说了一声,就让阿狸进去了。 阿狸并不是来应聘,只是路过,没想到意外之喜降临,她找到校长自我介绍,校长是个严肃的中年知识分子,问阿狸有没有学历。 “我学历证书没带。”阿狸耸耸肩,“我只随身带了护照。” 她拿出一本红色封皮的新加坡护照来递过去,校长看了看,说道:“你用英语自我介绍一下吧。” 阿狸的英语是没有新加坡口音的,很标准的美国口音,校长虽然不是英语专业出身,起码的鉴别能力是有的,听了心中暗喜,英语水平不赖,但外籍身份比水平更重要,这样学校就能对外宣称有外教了。 校长说:“不错,不过咱们学校没有编制额度了,你只能做代课教师,教孩子们英语,你看怎么样?” “代课教师就是以前的民办教师么?”阿狸惊喜道,“太棒了,这是我的荣耀。” 校长苦笑,学校几个年轻教师一直等不到编制只好辞职,只因为代课教师待遇低,没前途,而这个锦衣玉食的新加坡女孩却为得到代课教师的岗位如此兴奋,这并不说明她品德有多么高尚,只说明她家境优渥,衣食无忧,代课教师对她来说就是体验生活而已,但对其他年轻教师来说,这是真正的生活。 第11章 子弟中学的代课教师 阿狸就问什么时候能开始工作。 校长说:“现在就可以,你先了解一下我们学校和师生们,看看从哪里入手,等有空我们再签一个合同,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代课教师的工资不算丰厚,每个月一千八。” “那太棒了。”阿狸说。 校长无言以对,这就是传说中的傻白甜吧,一千八还太棒了,租房吃饭都不够,他不明白的是,阿狸想的是一千八可以买很多文具送给学生们,当然太棒了。 学校严重缺乏英语老师,因为根本留不住人才,年轻的英语专业毕业生都去大城市发展了,学院也不给编制,谁愿意留下当老师啊,师资力量集中在毕业班,再加上阿狸不是师范专业,不一定会教课,所以校长把她安排在初二年级组,暂代一个班的英语作为试点。 其实校长小看阿狸了,她虽然拿的是新加坡护照,却是在国内接受的义务教育,懂行的很。 上午最后一节课,初二五班,他们的英语老师走了,现在是另一位老师暂代,课程太多,苦不堪言,嗓子都哑了。上课铃响起,班主任、校长,以及一个看起来时尚开朗美丽的女孩走了进来。 学生们面面相觑,这阵仗,几个意思啊。 只有易暖暖认出这是昨天中午一起吃饭的人,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但是她也没有人可以分享秘密,只能憋在心中。 校长先发话,说这位欧老师是咱们学校特地聘请的外教,特地强调是外籍人士,而且是普林斯顿大学的高材生,现在大家热烈欢迎一下。 同学们热烈鼓掌,欧老师先来了一段自我介绍,用的自然是流利的美式英语,和其他老师的中式英语有着显著的区别,同学们都在用力倾听,还是听了个囫囵。 班主任也发话了,说同学们注意了,欧老师的教育方式和其他老师可能有所不同,但是机会难得,一定要珍惜。 讲完话,班主任和校长就走了,留下欧老师一个人。 欧老师说:“大家别拘束,我叫欧离,大家可以叫我欧老师,但我更喜欢别人叫我阿狸,现在我想请一位同学用英语做个自我介绍,一句话就行,说什么都行。” 被点到的同学站起来,磕磕巴巴道:“马奶木意思李小明……” 阿狸听完,笑着说:“我是复旦附中的学生,虽然咱们的教材不同,但大体上是差不多的,我还记得第一次出国,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 她很会讲故事,将英语知识嵌在各种生动的故事里让同学们听的津津有味,即便是最讨厌英语的同学也竖起了耳朵。 讲完两个小段子,阿狸问道:“我想请问大家,我们为什么要学习英语这门课程?请英语课代表发言。” 英语课代表是尹蔚然,脚脖子骨折还在医院躺着,自然不能发言,于是阿狸让班长来说。 封潇潇站了起来,脑子快速运转着,他的外形和智商都随父亲,丰神俊朗思维敏捷,是学霸一枚,当下的局势和以往不同,如果是校长、班主任,或者英语老师问这话,那么答案应该是这样的,对校长说为中华崛起而学英语,对班主任说为中考成绩而学英语,对英语老师说英语是世界最通行 的语言,掌握外语是基本技能,所以要学英语。 但是发问的是外教,是一个看起来很不一样的年轻老师,那么答案就不是标准的了,封潇潇决定把话说满,让同学们无话可说。 “首先,掌握一门外语是很实用的技术,对外交流中可以派上用场,其次,英语是主课,是中考高考占分比很大的课程,到了大学还要考级,留学也要考托福之类,最后,学英语可以锻炼思维,用另一种语言文化来思维问题,看世界的角度就不一样了。” 这番话是他爸爸马晓伟用来教育儿子的话,绝对的高屋建瓴,足以震慑子弟中学,说完封潇潇矜持的看了一眼同学们,坐下了。 阿狸挑起大拇指:“班长说的非常全面,大家鼓掌。” 一阵掌声后,阿狸问还有没有别的想法,没人举手。 阿狸说:“刚才班长已经把重要的几条说了,我补充一点,我们学习外语,这里不单单指英语,也包括其他国家的语言,除了实用功能,还能感受美,感受另一种文明,领略世界的宏大,人类的多样性。” “有些词汇,是外语中存在的单词,但汉语中需要用一句话来描绘的,比如瑞典语中有个词mangata,意思是水面上月亮留下的道路一般的倒影,是不是一种清冷优美的氛围,西班牙语中有个词sobremesa,意思是餐后与同伴聊天的时光,西班牙人很喜欢聊天,吃饱喝足之后一边聊天一边喝酒,聊累了就弄点食物接着吃,吃完了再聊,不断地往复,回家问问你们的爸爸,是不是在酒桌上也有这个阶段。” 同学们哈哈大笑起来,船厂区的男人们都爱喝大酒,喝完了吹大牛,天南地北的神侃,从国家大事到鸡毛蒜皮,可不就是这段时光的精确描述。 阿狸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木漏れ日”,说道:“这是日语,发音为kimorebi,意思是疏影下的阳光,是不是很美,很宁静,很诗意?” 同学们不由自主的点着头。 “所以有机会,有能力的话,我们要多学外语,感受世界,现在回到英语……”阿狸终于绕回来,唤起了大家学习外语的积极性和兴趣。 窗外,校长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外教果然是有些水平,懂得教育的本质,首先你得让学生愿意听你讲才行,否则说的再好也是耳旁风,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获取他们的信任和好感不容易,但欧离老师做到了。 初二五班的学生们都感觉本来难熬的英语课过的特别快,一眨眼就结束了,他们也迅速喜欢上新老师,原来的英语老师是个四十八岁的更年期中年妇女,最喜欢刁难学生,动不动把人叫到黑板前站着丢人,所以同学们对英语极其恐惧,可阿狸老师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连大声呵斥都不会,更不可能羞辱学生,她的课没人不喜欢。 中午,到了用餐时间,船厂子弟大都是双职工家庭,中午家长在厂里食堂吃饭,学生在学校吃饭午休,但是食堂在重建中,就只能带饭吃,阿狸作为教师不受限制,可以出去就餐,但她执意和同学们一起。 同 学们也热烈欢迎阿狸和他们一起吃饭,封潇潇说不如我们来个大聚餐,把桌子拼起来,把菜放到一起,给阿狸老师设一个接风宴,大家热烈响应,都觉得这样做既有意思,也有意义。 易暖暖尴尬到不行,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时刻,今天的午饭是外婆帮她预备的,铝制饭盒和她妈妈的年龄一样大,里面除了米饭,还有几根煮过了头的豆角趴着,倒也不能怪外婆,因为家里平时就这么吃饭的,难得吃一回肉菜,就算吃,也是寒酸的肉丝肉片。 同学们闹哄哄将桌子拼起来,按照组别合成四张大桌子,把各自的饭盒放桌上,饮料也都共享,各种奶制品、碳酸饮料、茶饮料简直像个微型的糖酒博览会。 易暖暖将自己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饭盒盖着盖子遮遮掩掩摆在面前,很幸运的是,尹蔚然不在,一剪梅没有灵魂人物,简诗雨和梅欣仿佛失去日本鬼子撑腰的伪军,不再兴风作浪。 大家正襟危坐,表情激动严肃,封潇潇站起来,拿起手中的玻璃瓶装巴黎水,准备代表全班进行致辞,就像他爸爸马晓伟在酒桌上那样,他从小耳濡目染学到了精髓。 封潇潇还没开口,门卫大爷来了,踅摸了一圈,将一个布袋子放到了易暖暖面前,话也不说就走了。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角落里的易暖暖身上,她不打开都不行。 于是易暖暖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打开,袋子厚实,保温效果很好,内装一套组合式饭盒,足有三层,陆续打开,第一层是垫着生菜叶子的迷迭香脆皮牛肋,葱油蚕豆,三根鲜嫩碧绿的芦笋,第二层是泰国香米饭上撒黑芝麻,第三层是切好的橙子瓣和圣女果,还裹着保鲜膜防止水分流失,此外还有一个小巧的保温桶,里面装着鸡汤,再有一盒鲜奶。 不得不说,有点奢靡了,说奢靡不是因为菜肴有多么昂贵珍稀,而在于花费的精力,每一样都就那么几口,正适合初二女生的饭量,肉蛋奶水果营养均衡,摆盘漂亮,可见做这些的人一定是充满着对孩子浓浓的爱。 阿狸赞叹起来:“好用心的便当,你妈妈一定是个美丽又温柔的人。” 这一句无心的话,恰好戳在易暖暖的肺管子上,假如妈妈活着的话,真的会做这样的午餐给自己,可是妈妈在天堂,又怎么会是她呢。 易暖暖绷不住了,当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阿狸吓坏了,不知道哪里说错了,求助的目光投向班长,封潇潇小声说:“老师,易暖暖同学的妈妈不在了,听说爸爸也不在了。” 一刹那间,阿狸有种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悲伤,她将暖暖拥入怀中,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这样抱着安慰她,只是眼泪不断滑落。 易暖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抱过了,这下哭的更凶了。 一股奇妙的暖流升起,仿佛真的是妈妈抱着自己,得到抚慰的暖暖很快就从大哭变成抽泣,继而停止,向大家道歉。 阿狸擦擦眼泪:“没关系,我们开动吧。” 暖暖将营养颜值吊打全场的饭盒摆在桌上显著的位置,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尊严感,这一刻,仿佛爸爸妈妈就在身边。 第12章 第一次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这一场大哭搅了局,搞得封潇潇的祝酒词都没法说了,但拉近了同学之间的距离,这些被父母言传身教成了幼兽的少男少女们忽然发现,其实人与人之间除了竞争和欺压,还有悲悯与关怀。 阿狸老师与初二五班的四十六名同学共进午餐,每个同学带的饭她都尝了一口,简直撑到爆,总结下来还是门卫大爷拿给易暖暖的饭最好吃,但她当然不会这样说,老师一定是一视同仁的,每位同学的午餐都是爸妈的爱心,都是美味佳肴。 易暖暖悄悄将自己的铝制饭盒藏了起来,这个举动被阿狸看在眼里。 吃完饭,大家排队去刷饭盒,易暖暖看到自己饭盒第三层下面贴着一张小小的淡黄色便利贴纸,上面写着一行字:请把饭盒放到门卫室。 午餐结束后是午休时间,少年人精力旺盛,不需要午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打闹,阿狸却一直陪在易暖暖身边,问她家的事情。 易暖暖带着助听器,听力不佳,这个细节阿狸早就看到了,所以才对这个女孩倍加关心。 其他老师从没过问过易暖暖的家庭情况,她娓娓道来,说爸爸是跨国企业的业务员,经常出差,四年前在非洲遭遇事故,尸骨都没留下,妈妈是江东理工大学的副教授,半年前车祸没的,现在自己跟着外公外婆生活。 易暖暖拿出一张照片给阿狸看,照片上一家三口温馨幸福,爸爸英挺帅气,妈妈美丽知性,四年前的易暖暖简直像个骄傲的小公主,现在却成了最自卑的丑小鸭。 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一根草啊,阿狸叹了口气,心里涩涩的。 易暖暖拿出那张纸条,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给我送的。 阿狸说:“这不简单么,回头找门卫大爷问一声就行。 这时封潇潇带着一群同学过来了,要和阿狸老师聊聊将来出国留学需要提前预备的事项,阿狸自然知无不言,但她就坐在原地,还时不时将话题引到易暖暖这里,让她也加入讨论,和同学们增强互动交流。 因为阿狸意识到,易暖暖因为自卑而不合群,这样下去会毁了孩子,她必须帮暖暖建立起自信心。 下午没有英语课,阿狸帮暖暖将洗干净的饭盒还到门卫室,询问大爷到底是谁在给暖暖送饭。 门卫大爷很会装糊涂,一问三不知,装聋作哑的。 阿狸也不追问,潜意识告诉她,这一定是个温暖的秘密,不需要立刻揭开。 手机震动起来,是老爸打来电话询问女儿进行的如何,欧锦华和考察团已经结束对造船厂的考察,准备返回了。 阿狸说我准备在这里待上几个月再说,已经搞定学校了。 欧锦华说本来爸爸还想帮你找找关系呢,现在看来不用了,不过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放心,这样吧,等你回来再说。 贵宾楼内,秦德昌殷永琛高明马晓伟等人聚集在贵宾楼大堂,等着送行呢,忽然欧董的助理来了,说有个突发情况,出发时间推迟几个小时。 反正是私人飞机,想怎么推迟都行,但是领导班子都到齐了,难道在这里干等? 高明说:“请问,是不是欧董身体有什么不适?” 助理自然不会透露任何信息,只说欧董私人原因,非常抱歉,也许要晚上才能起飞,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高明向马晓伟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的眨眨眼。 …… 放学时间,数百名中学生涌出校园,这个周末就是元旦,照例是要搞一场元旦联欢会的,不少班级已经在筹划了,初二五班的同学们三五成群,或自行车或电动车,也有少数人步行,易暖暖就是其中之一,她从来独来独往,不过这次有人陪她回家,正是阿狸老师。 人多嘈杂的地方,易暖暖听不清楚声音,聪明的她自己琢磨出了读唇语的技能,基本上能猜出对方在说什么,和阿狸老师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在人 潮中渐渐走出来,走进船厂新村。 阿狸要在这里当老师,首先得找个落脚的地方,贵宾楼她不是住不起,就算买下来都是小意思,但她不想这样,更乐意和普通人一样,住这样有烟火气的小区。 易暖暖还是个孩子,思维相对简单,跟着外公外婆学会了过苦日子,任何事情首先想到的是省钱节约,她对阿狸说,要不住在我家吧,不收你房租。 “好呀好呀。”阿狸立刻同意了。 话刚出口,阿狸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从小她就有单独的房间,上学的时候要求住集体宿舍,她极其的不习惯,最终是在学校外面买了栋别墅单住的,怎么到了江尾,就愿意和当地女生住一间屋了呢? “那太好了!”易暖暖笑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笑过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发出邀约的动机,这是本能在起作用,她被歧视,被孤立,迫切的需要慰藉,需要支持,需要保护,小姨给不了,外公外婆给不了,本能告诉她,阿狸能给。 路边有个修鞋摊子,老板是个瘸腿老汉,身后是四处漏风的棚子,易暖暖去取修好的鞋子,顺便从书包里拿出没吃的盒饭,将米饭和菜倒给了老板。 “这丫头真心好,和他妈妈一样。”瘸腿老汉对阿狸说。 不知不觉来到十七号楼下,阿狸没有贸然去打扰人家,和易暖暖说声再见就离开了,回头经过学校的时候,发现饭盒还放在门卫室窗台上,没人来取。 她回到贵宾楼海景别墅,欧锦华询问了女儿今天发生的故事,阿狸详细讲述着,讲的眉飞色舞,动情处眼圈都红了。 欧锦华知道这事儿已成定局,他并不反对,只是担心女儿一个人在这儿会遇到各种危险和困难,毕竟女儿锦衣玉食长大,从未远离父母单独生活过。 “我都二十三岁了。”阿狸娇嗔道。 “好吧,爸爸给你留一个助理,一个保镖,一辆车。”欧锦华说。 “不要。”阿狸拒绝的非常干脆,“那样我会很不自在的。” 欧锦华没有坚持,这种事儿悄悄做就行了,不一定非得说出来,他假装退让,又提出一个建议:“那爸爸给你留一点钱。” 阿狸说:“也不要,我有工资,不够的话,我自己也有积蓄,也能出去打工。” 欧锦华说:“也好,那我让助理长包一个酒店套房给你住。” 阿狸依然摇头:“我要自己租房子住,爸爸您就别管了,如果遇到困难,我会第一时间找您求援的。” 欧锦华说:“最后一个要求,晚上陪爸爸吃饭。” 这回阿狸答应了。 服务员拿着拖把试图接近父女俩谈话的客厅,被助理拦在外面。 …… 易暖暖回到家里,小姨已经回近江了,房间里又只有孤孤单单一个人,晚上外婆炒了个土豆丝,煮了一锅海米冬瓜汤,就是一顿饭,吃完了之后,外婆去跳广场舞,外公坐在客厅看电视,暖暖回到房间,打开台灯,摊开日记本。 日记本里是三个人的合影,她凝视着爸爸妈妈一会儿,在新的一页上写下这段话:今天很开心,妈妈走后,我第一次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等外婆跳完广场舞回来,看她心情似乎不错,易暖暖提出自己的想法,说学校里新来一个老师,人非常好,自己想把房子租给她住。 “你这孩子怎么自作主张。”外婆责怪道,“咱们家房子这么破,这么小,就两间卧室,住哪儿?难道和你住上下铺,就算人家愿意,你小姨回来怎么住?” 暖暖无言以对,捏着衣角不做声了,是自己太幼稚了,想问题不完善。 外公放下报纸说:“你外婆说得对,老师的生活问题,自有学校领导负责,咱们小老百姓不跟着瞎掺和。” 暖暖点着头,咬着嘴唇,她从小并不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也没有爷爷奶奶,人家都说隔代亲,在向家是不存在的,外公外婆对她而言就是需要保持 礼貌和距离的,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外公从年轻时就有着惧内的美名,外婆说什么他都赞成,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往往转一个弯子再表达。 “当然了,咱们家长也得对老师好点,我听说子弟中学没有编制,新进的代课教师待遇不高,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咱们能帮就帮一把,我记得咱家楼上302的房子是空着的,那不是老谁家的房子么,回头我问问他,愿不愿意租出去。” 这下暖暖开心了,等外婆打开电视购物节目,外公悄悄将平时禁止玩的手机递给了外孙女,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只许玩一个小时。 …… 夏威夷风情海岸,联排别墅区,封潇潇在自家阳台练习元旦联欢会上要表演的诗朗诵,客厅里,他的妈妈封莉正在和闺蜜煲电话粥八卦各种事情,他的爸爸马晓伟和平时一样没回家,副总工大人日理万机,经常夜里两点之后回家,早上七点出门,尤其最近单位有重大事情,干脆就住在招待所了,说起来封潇潇已经三天没见爸爸了。 封潇潇和母亲说不上话,封莉是很疼儿子,但是肚里没什么墨水,学历都是造假的,和清华毕业的丈夫更加没什么共同语言,事实上夫妻早就分床睡了,封潇潇人小鬼大,什么知道。 现在他迫切地想和爸爸分享关于学校来了新老师的事情,可惜今夜爸爸怕是不回来了。 距离封潇潇家一箭之地是高层住宅,简诗雨和梅欣的家都在这边,这会儿她俩正和尹蔚然在qq上聊天,向老大报告今天班里的奇闻异事。 尹蔚然骨折请假,没能大出风头,很是懊丧,又听说易暖暖又猖狂了,不禁大怒。 …… 煤港路上玉梅饭店,今天生意格外好,小地方消息传得快,连秦德昌都吃大红袍的段子已经传遍全厂,客人越是排队,黄皮虎越是卖味儿,今晚就供应十只鸡,多一只都没有,店家越是拽,客人就越是趋之若鹜,非得尝尝大红袍的味儿。 一道大红袍定价九十九,就打一百算,客人不可能只点一道菜,加上其他菜和酒水,一桌怎么也得二三百,这样营业额就是三千往上,去掉房租和成本,还能净落一千多,武玉梅笑开了花。 但是大红袍售罄之后,饭店也不能不开张啊,对此黄皮虎又研究出一道菜来,鉴于来玉梅饭店的客人以喝酒的居多,所以主打下酒菜,时间紧,自己现卤出不来味道,所以老黄从市场上批发了大量的卤牛肉、卤大肠、卤猪耳朵、烧鸡、鸭头、香肠,配上生菜、香菜、蒜瓣、大葱、小香葱、白洋葱、黄瓜、辣椒、油炸花生米、豆腐皮,加两碗不同的蘸水,下酒正好。 这种菜加工简单,武玉梅和小红就能处理,赚钱比大红袍只多不少,黄皮虎不用在后厨炒菜,趁机带了一份下酒菜和一瓶白酒,去了子弟中学。 他得拿回饭盒再次使用,也得感谢一下门卫大爷,给钱是最不好的方式,陪老爷子喝一盅是最佳的办法。 冬日的校园寂寥无比,星空灿烂,门卫室里热气腾腾,大爷把火炉子烧的通红,摆上酒菜,点上一支烟,对饮聊天,别有意境。 大爷根本不问易冷叫什么,来自何方,也不问他和易暖暖一家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只是指着空旷的校园说:“这学校教学楼下面有冤魂。” 易冷一惊,难不成有什么案子曾经发生? 大爷说:“抗战时期,这里是刑场,死在这里的无辜百姓不可计数,有一次鬼子抓了三十六个抗日志士,就在这里枪毙的。” 易冷说:“那就是冤魂加上英魂,大爷,咱们敬英魂一杯酒。” 两人将杯中酒洒在地上,算是祭奠了英灵。 大爷说:“小伙子,你身上有故事啊。” 易冷说:“大爷会看相?” 大爷说:“谁身上没点故事,只是长短不一,精彩不同,相同的是,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 第13章 大家成了邻居 易冷在门卫大爷这里喝到很晚才回去,简易电热水器装好之后,解决了太阳能温度不足,热水不够的问题,生活质量瞬间提高,洗个热水澡,喝点小酒,床上一躺,想着女儿就在对门,睡的特别踏实。 只是午夜梦回,依稀之中见到向沫,仍是柔肠寸断。 这次见到女儿,给了易冷极大的心理慰藉,他缓过这股劲,终于有时间和心情考虑自己的问题。 易冷辗转反侧,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做出决定,他要归队,找回自己的身份,与女儿公开相认,接受纪律处分,争取转文职岗,不行就退役,带女儿离开江尾,好好补偿这些年亏欠暖暖的。 但他也不会傻乎乎的直奔有关部门自报家门,四年过去了,谁知道老单位有什么变化,他的职业比较特殊,保密性极强,失踪四年属于失控人员,有极大的变节可能,一番思虑后,易冷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 第二天上午,易冷开车去了一趟江尾市长途汽车站,在人群中观察了一会儿,锁定了一个扒手,当那扒手从一名旅客兜里摸出手机后,被易冷撞了一下,刚到手的手机就易手了。 易冷在长途汽车站的公共厕所背面僻静处拨通了以前直属上司的手机号,是空号,他想了想,再打另一个熟悉的同事的号码,依然是空号,连续了打了五个号码,不是停机就是空号,或者再次放号给了别人使用。 没办法,易冷只能拨打固定电话,这是单位办公室的号码,轻易不会变更,这次终于有人接了,是一名值班员,易冷报出以前所在的行动单位,对方说这个单位已经撤销很久了。 “辛子超在么?还有张卫,还有以前的狄主任,总有一个人在吧?”易冷开始焦躁。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两个名字,请报出你的姓名和代号。”对方不慌不忙的反问。 这个固定电话是保密的,能打进来说明不是一般人,值班员如此机警很正常,但易冷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挂了电话,拔出sim卡,将手机丢弃,离开了这里。 他去附近找了个黑网吧,用了一些关键词进行搜索,终于找到想要的信息,他的老上级狄主任于于两年前因病去世。 易冷是一名特工,身份是保密的,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很少,狄主任死了,单位撤销了,档案不知道尘封在哪个保险柜里,最亲密的队友全都牺牲了,其他打过交道的人无法对自己进行有效的甄别,身份无法验证,那就不是能不能转文职和退役的问题了,搞不好会被判定为变节者而处决。 这样的话,易冷就真的冷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在江尾隐姓埋名,做个叫黄皮虎的油腻厨子。 …… 西流湾机场,集团领导为考察团送行,马晓伟注意到登机队伍中没了欧董的千金,并未多想,也许欧大小姐昨天就离开了也未可知,毕竟江尾这座城市没有名人古迹,也没有特色美食,只有污染的海水和老旧的造船厂。 此时阿狸正在忙乎自己食宿的事情,校长特批她一天事假,还安排另一个年轻的代课教师陪同,这也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叫凌思妍,师范学院英语系的,叽叽喳喳很欢快。 凌思妍是本地人,但家不在船厂区,现在住学校提供的临时宿舍,所以也得租房子住。 她对阿狸说,这边最好的小区是夏威夷风情海岸,但是租价很贵,交了房租就没钱吃饭,而且距离学校有点远,还得买一辆电动车通勤,所以不划算,如果租船厂新村的老破小就能节省很多钱,电动车也不用买了。 “安步当车。”凌思妍说,“还能锻炼身体呢。” 阿狸表示赞同,其实她的选择很多,她完全可以长租酒店套房,甚至买一套家具电器齐全的电梯房,但那样就背离了初衷,在江尾支教,不就是想体验一下人间真实么。 凌思妍搞不清楚阿狸的经济状况,见对方对夏威夷小区不接招,便拿出第二方案:“要不咱俩在船厂新村合租一套小房子吧,这样互相有个照应,还能减轻经济负担。” “好啊~”阿狸欣然答应。 于是两人走到一家房产中介打探,恰好有个新房源刚出来,中介小哥拿了钥匙带她俩去看房子,十七号楼的一个三楼两居室,两间屋都朝南,采光好,装修是十几年前的风格,木质墙裙,门套,拼花地板,原主人没怎么住过,家具也都有,只是缺乏生活用的电器和厨具。 房租是八百一个月,付三押一,阿狸刚想说 好,被凌思妍以眼神制止,对房子不予置评,说再看看吧。 就这样又看了另外几套,不是楼层高就是房型不好,于是又回到十七号楼,凌思妍压价到五百,中介说最多让五十,一番拉锯,最后以七百成交。 凌思妍没那么多钱,阿狸付了三个月房租和一个月押金两千八百元,签了合同,拿了钥匙,然后就是大采购了。 两人来到船厂区最繁华的地段采购电器,这条路叫做船台大街,有几家商场,但是想吃麦当劳,还得去江尾市区才行。 依旧是凌思妍当家做主,她和促销员攀谈许久,说自己是子弟中学的老师,将来孩子上学能帮忙,促销员就介绍了几款团购货和家电下乡有补贴的产品,煤气灶、冰箱洗衣机是刚需,电视机完全不需要,空调可以等到夏天再说,一事不烦二主,在海尔专柜就把东西办齐了。 促销员开了付款单,凌思妍对阿狸说你先去交了,等发了工资我还你,阿狸看了看票据上的区区几千元,来到收款台前,拿出一张黑色运通百夫长卡。 这是爸爸给她申请的副卡,是全球顶级富豪的标配之一,在国外酒店拿出来是能收获一大堆惊讶羡慕目光的。 但是在江尾市船厂区船台大街百货大楼的收款台,这张百夫长黑卡被无情地甩了出来:“换一张。” 收银员大姐还好心的提醒她:“小姑娘你怎么把美容卡当银行卡了?” “这就是银行卡啊。”阿狸说。 收银员大姐见她不死心,真格的就刷了一下,pos没反应,刷不出来。 阿狸不知道的是,银监局禁止国外发卡组织在中国境内发行独行签账卡,必须和国内银行合作发卡,带上银联标才能用,运通卡本质上不是信用卡而是签账卡,所以不能用。 这下阿狸无助了,她平日自己是不购物的,钱包里除了这张黑卡之外就没有其他卡了。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随时可以向父亲求援,最多半小时就可以搞定。 收银员将黑卡丢了出来:“下一位。” 阿狸一转身,看到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正是黄皮虎。 易冷从市区回来,路过百货大楼时想起给自己添置一点生活用品,没想到却在收款台前遇到了阿狸。 “这么巧。”两人同时说道。 “遇到麻烦了?”易冷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从阿狸手中接过单据看了一眼,连同自己的单据一起递进去,说一起算吧。 “谢谢你黄师傅,回头我把钱给你。”阿狸说。 “添置家当,这是要落户啊。”黄师傅随口问道。 “是啊,我在子弟中学代课,在船厂新村租了房子。”阿狸胸无城府,有啥说啥,毫不隐瞒。 易冷说那巧了,我也住在船厂新村,你还要买什么一并买了,咱们一车拉回去。 阿狸说还要买锅碗瓢盆,各种厨刀,好看的餐具,桌布、电烤箱、微波炉、洗碗机、消毒柜、净水器、垃圾粉碎机…… 易冷一句话就给她怼回去了:“你想入乡随俗就别整那么复杂,也别在百货大楼买,我带你去市场,一站式采购,放心,咱有车。” 听说有车,凌思妍也愿意跟着去,他们来到停车场,就看到一辆破旧不堪的五菱之光,拉开车门,后排没座位,车窗的劣质贴膜充斥着气泡,车里一股蔬菜肉类混杂的味道,坐在这里会感觉自己不是人类,而是货物。 “没座位怎么坐?”凌思妍发出灵魂质问。 黄师傅拿出两个折叠马扎子抖开:“怎么没有,大座板板正正。” 凌思妍说:“我忽然想起来,商场送货家里得有个人等着接货,我先回去了,欧老师你一个人去吧。” 于是阿狸就上了这辆破破烂烂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五菱之光,比起副驾驶的空位,她更喜欢坐在小马扎上的感觉,车里没空调,开的是暖风,依旧四处漏风,但是新奇的兴奋远远盖过了不适感。 她从小住在静安区的独栋洋房里,家里有保姆有司机,因为心脏不好,父母一直严加保护,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也没接触过底层民众的生活,所以凌思妍厌恶的一切,对她来说反而是新鲜的,未知的,是一种没有危险的冒险。 易冷驾车来到大市场,这里批发食品机械和厨具,和商场里擦的亮闪闪的锅碗瓢盆不同,这里的盘子碗都是用麻绳捆起来看着脏兮兮的,价钱便宜到令人发指,易冷帮阿狸选了一套碗碟,又买了炒锅和煮锅,菜刀案板炒菜铲子,基本上这些就足 够了,他付了钱,把东西搬上车,在阿狸的指引下送到船厂新村,这才发现阿狸成了自己的邻居。 阿狸也很开心,这下好了,楼下两户是易暖暖和黄师傅,这都是熟人,邻里之间,守望相助,以后就能互相照应了。 有了新家,阿狸筹划着将自己上海家里的枕头和沙发运过来,再买一大堆软装,还有笔记本电脑和游戏机,也都让妈妈安排快递过来,她要打造一个崭新的舒服的家。 易冷帮她把东西搬上来,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店里出事,这回来的是城管局的人,说饭店门头没经过审批,要把灯箱和牌匾拆掉,还要罚款,武玉梅拿着擀面杖正和城管们对峙,是小红打来的求救电话。 当易冷赶到的时候,对峙还在继续,一群穿蓝色制服的城管队员站在饭店门口,武玉梅拎着擀面杖一妇当关万夫莫开,看到易冷过来,武玉梅仿佛见到了主心骨一般,气势更足,这股劲似乎要和城管大战三百回合。 但令人震惊的是,老黄竟然没帮武玉梅撑腰,反而点头哈腰的给城管队长上烟,他没接触过这帮人,却能第一眼就辨认出谁是队长来。 交流很顺畅,城管队长用手背将烟挡了回去,公事公办地说你们违反了《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相关条款,更换门头没有在城管局备案,户外设置灯箱广告也没有经过审批,按照管理条例,要将违规门头和灯箱拆除,并且要处以罚款。 易冷笑了笑:“队长,是有人把我们店点了吧?” 队长不接茬,说你们拒不接受处理,我就要报警了。 易冷说:“我们接受处理,你开单子吧。” 见老黄如此之怂,武玉梅发飙了,但是黄皮虎上前按住她手中的擀面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的摇摇头,男人不愿出头,武玉梅一口气也泄了,把擀面杖丢了,后后厨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大厨黄皮虎非常配合城管们的执法,亲自爬梯子将玉梅饭店四个大字上的led灯管扯了下来,这是他来到江尾第一个风雪夜时见到的灯火,是温暖的象征,可是却要亲手扯下来。 灯箱牌匾被城管队员抬上一辆蓝色卡车,队长开了一张两千的罚单给黄皮虎,让他明天去农行交钱,晚了会有滞纳金,不交会有加倍罚款。 “谢谢队长。”黄皮虎自始至终保持着礼貌,仿佛这些人不是来拆家的,而是来送温暖的。 城管们撤离了,黄皮虎回到店里,没事人一样还哼着小曲儿,武玉梅更加气愤了:“老黄,你是不是男人!” 黄皮虎将手放在裤腰带上:“你想验证咋的?” 武玉梅气笑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我是怀疑你没卵子。” 黄皮虎说:“来的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武玉梅说:“是城管啊,我又不瞎。” 黄皮虎说:“城管是有行政执法权的国家机关,人家有这个权力,他们是官,咱们是民,执法有依据,没动手打人,咱们就没办法反制,卫健局先来,城管局再来,这分明是有人背后搞咱们,这才是问题所在,咱们抗法,正中别人下怀,拉走门头灯箱又不影响咱们营业挣钱,赶明儿把手续补办了,这事儿不就结了。” 武玉梅觉得有道理,但是嘴上不服气:“哼,审批肯定下不来,要卡就是全方位的。” 黄皮虎说:“大家都在游戏规则里办事,有法可依,咱们违规了认罚,他们如果不给审核批复,那就按照游戏规则来呗,市长热线,电台求助,都走不通就去堵他们局长的门,在古代民告官是要付出血酬的,也就是生命的代价,现在民告官靠的是法律,还得豁得出去就行。” 武玉梅说:“算你有理,我下午就去交罚款,就去办审批。” 黄皮虎说:“这就对了嘛,但是别急,我去电子市场配点东西你带着去效果更好。” 武玉梅说:“就你鬼点子多,现在没有门头了咋办?客人来了都找不到地方。” 黄皮虎说:“车上有个新买的拖把,你去帮我拿下来,小红你去对面杂货铺买一桶红油漆,让老板给调好兑好。” 小红颠颠的去了,黄皮虎爬上梯子,用扫帚将门头墙壁上的浮灰扫掉。 忽然阿狸走了过来,看她满面愁容就知道有事发生,易冷从梯子上下来,阿狸才说道“黄老板,我想找个兼职工作。” 易冷说:“首先,我不是老板,那位才是,然后,我记得令尊是位大老板,怎么一夜之间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第14章 黄皮虎饭店 阿狸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刚才打电话回家让妈妈寄东西时,妈妈说欧氏出了问题,你爸爸要回新加坡接受调查,咱们家的财产也被冻结了,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妈妈也要飞回去奔走营救,暂时没法照顾你了。 阿狸当即表示要回去和家人一起面对飞来横祸,但妈妈说你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就是对爸妈最大的帮助,妈妈会把你的东西寄过去,你在那边坚持三个月到半年,估计就没事了。 阿狸不知道的是,这是爸爸妈妈联手设的局,他们俩都觉得女儿从小被保护的太好,生活无忧无虑,仿佛是在无菌环境中长大的,这样的孩子就算学历再高,也很难面对艰难困苦,父母老去之时再成长就晚了,他们问过医生,几次体检的指标都很不错,这颗移植的心脏非常强劲,所以他们悄悄修改了遗嘱,本来要捐赠的股份都留给了女儿,欧氏也终有一天要交给阿狸。 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是无法胜任这个工作的,女强人的磨炼养成就从这一刻开始。 但望女成龙的父母也低估了阿狸的聪颖智慧,她是白甜但一点都不傻,这事儿来的毫无预兆,太过突然,再联系以前的种种迹象,极有可能是一个善意的游戏,自己不妨配合一下,也不枉爸妈的一番苦心。 阿狸多才多艺,会多门外语和乐器,摄影绘画也是专业水准,就凭她的学历和艺术造诣,做一个收费昂贵的家教稳稳的,但她毕竟是欧锦华的女儿,岂能走这个路线。 这些背后的事情,易冷不清楚,武玉梅更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不论是谁摊上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店里倒是需要人手,可大妹子你做个服务员未免屈才了。”武玉梅说。 阿狸说:“做服务员挺好的,我很喜欢吃咱们家的菜,我觉得大有可为,所以想投资咱们家。” 武玉梅楞了一下,这操作超出了她的想象,通常故事里女孩子落难都是寄人篱下,怎么这位反着来呢,自己这爿小店有啥可投资的,煤港路上小饭店几十家,大同小异,真想干餐饮,完全可以自己开店啊。 易冷却能理解阿狸的想法,人与人的见识和层次天壤之别,阿狸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是武玉梅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这是一次机会,而大多数人,一辈子能遇到的命运转折机会最多也就是一两次。 “说说你的想法。”易冷将阿狸请进屋里,武玉梅泡了一壶茶,做出饶有兴致的样子,其实心里不以为然。 阿狸拿过点菜单,在背面写写画画做出图解,她说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做一个全球性的餐饮集团,和百胜集团差不多的那种。 “百盛集团这名字没听说过。”武玉梅说。 “必胜客,肯德基都是他家的,在一百多个国家地区有三万多家店,八十万员工。”易冷叼上一支烟,给武玉梅科普了一下。 武玉梅嗤之以鼻,她早已过了做白日梦的年纪,不切实际的胡咧咧,她一个字都不信。 “我们先做起品牌,开多家连锁店,吸引投资,上市……”阿狸侃侃而谈,这些话都是欧锦华的日常,但在武玉梅听来就是天方夜谭,和小老百姓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易冷说:“那你就是天使轮了?” 阿狸说:“可以这样说。” 易冷说:“你能投多少?” 阿狸说:“初步准备五十万。” 武玉梅一口水差点呛着,这丫头张嘴就是五十万,也不怕闪了舌头,但她严肃的表情,可不像是吹牛。 这下武玉梅有点动心了,她开这爿小店只是为了生存而已,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执着的信念,赚钱就是第一要务,既然人家要投钱,注意是投钱而不是放贷,自己有啥不能答应的呢。 再说了,武玉梅现在的经济状况很差,背了大几十万的债务,靠六张桌子的小店混个温饱还行,想发财势必要付出无数的精力时间心血,餐饮业是勤行,来不得虚的,每一分钱都是卖力换来的,所以能一步到位走捷径,她没理由不同意。 “大妹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武玉梅说。 阿狸点点头:“不开玩笑。” 武玉梅说:“你爸妈同 意么,这么大一笔支出,你可别偷家里的存折啊。” 阿狸说:“不会的,我手上确实没这么多现金,但我马上就能有,只要把我的几台相机和镜头卖掉就行啦。” 武玉梅说:“乖乖,什么相机这么值钱,镶金的啊?” 阿狸说:“哈苏h6d,徕卡s3,佳能1d,还有几十个镜头。” 武玉梅说:“就这?” 阿狸认真的点点头:“嗯。” 武玉梅将目光投向老黄,她只信赖老黄,饭店本来都快被自己干黄了,是老黄这个带财运的大兄弟来了之后神奇的起死回生,而且日益兴旺,一切功劳都是老黄的,这家店的命运,老黄能当百分之八十的家。 当然还有点其他小心思,老黄人品过硬堪比钢铁,意志坚定赛过柳下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武玉梅已经有了这个意思,所以她将决定权推给黄皮虎。 老黄毫不犹豫一锤定音,这个事儿,可以干。 阿狸笑开了花:“那我提一个要求,饭店要改名,我想换一个更加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名字,过目不忘,很有特色的那种。” 玉梅饭店这个名字确实太过普通,就是武玉梅用自己名字命名的,非常随意,以前就算了,以后正规化运营,肯定要一个有特色有内涵的好名字。 “我抛砖引玉,就以黄师傅的名字命名,叫黄皮虎,怎么样?”阿狸起身,从柜台上拿起黄色老虎布偶,在纸上刷刷画了一个卡通图案,说这就是咱们的logo。 黄皮虎这个名字就是易冷根据这个布偶取的,没想到歪打正着,竟成了饭店的名字,可谓冥冥中的天意,他当然不会反对。 用老黄的名字,武玉梅更不会反对了,虽然在她心中,用好运来、金满楼、福满春之类名字可能更好点。 这时小红拎着油漆桶回来了,易冷拿新拖把蘸了调配勾兑好的红油漆,上梯子,在白墙上龙飞凤舞写下三个大字:黄皮虎! 毛笔字不难练,但是用拖把在垂直地面九十度的墙上写出半米见方的大字,就见真功夫了。 这四个字也许在书法家看来不算什么,但在一众邻居商户眼里,老黄就是煤港路上最牛逼的存在,文武全才了。 阿狸也要表演一下才艺,小红去对面杂货铺找了一点其他颜色的油漆底子和几把刷子,阿狸当做油画笔用,在门头空白处画了一只黄皮虎。 附近商户和行人围观,易冷从柜台拿了一包烟散了一圈,他一向和善待人,与邻居们关系处的都不错。 有人打趣说:“这也算是没经过审核的户外广告吧?” 黄皮虎说:“没错,可是他们总不能把墙拆了吧。” 一阵哄笑,大家各自散去。 没人意识到,他们见证了一个百亿市值餐饮帝国的诞生。 阿狸加盟黄皮虎饭店之后就是自己人了,她迅速进入状态,拿出ipad搜索关于餐饮行业的各种规章制度,连带着把《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以及江尾市自己制定的细则看了一遍,以后正规化运行,不该踩的坑全都要规避。 中午连一桌客人都没有,黄皮虎还在后厨忙乎着,完了出来从柜台上拿了个便利贴写了一张字条撕下来拿走了,然后就听到五菱之光引擎发动的声音,阿狸拿起便利贴看了看,和易暖暖饭盒底部的那张纸同样的淡黄色。 上层撕掉之后,下层纸面上残留着笔尖按压的痕迹,阿狸辨认了一下,大意是多吃饭增加营养的话。 饭店中午吃员工餐,黄皮虎端出来的是一大盆炒饭,米粒裹着蛋液炒成金黄色,配上青豌豆、玉米粒、胡萝卜丁和午餐肉丁,再炒一盘青菜,烧个汤,就是营养丰盛价廉物美一餐饭。 阿狸用手机将色香味俱全的炒饭拍了下来留念。 下午,阿狸去银行办了一张借记卡,她虽然拥有新加坡护照,却还保留着国内的身份证,办卡很方便,她那帮闺蜜朋友也着实给力,当天就完成了交易,先款后货,不光卖了相机,把妈妈送她的铂金包和卡地亚手表也出手了,换来五十八万人民币的启动资金。 阿狸当场就取了四万九千元现金,开始大展拳脚,兵分两路,一路去市 工商局变更注册,一路寻找新门面扩大经营。 说来也巧,隔壁是一家干洗店,经营不善面临关张,武玉梅和老板聊了一会就把门面接了下来,等干洗机器搬走,也不需要重新装修,摆几张桌子就能营业。 现在工商税务注册变更也都比以前方便多了,在市政服务大厅一站式解决,按照流程办理,没人刁难,没人吃拿卡要,玉梅饭店不是公司,只是最简单的个体工商户,现在阿狸的建议下注册一家叫做“江尾市武玉梅餐饮咨询管理发展有限责任公司”的企业,武玉梅担任法人代表,同时注册黄皮虎、武玉梅和大红袍辣炒芝麻鸡商标。 个体工商户只能个体经营,不能加盟,不能开分店,注定干不大,成立公司之后操作空间就大多了,对于这些,武玉梅不太懂,但凭着本能感觉阿狸的方向是正确的。 新公司注册资金五十万,可谓雄心勃勃,但这个壳子现在还用不上,只是未雨绸缪而已,现在依旧以个体户身份营业,核定收税,负担小很多。 阿狸是新公司最大的股东,还得兼顾着学校的事儿,她抽空去了一趟学校,问易暖暖中午吃的什么,回答是什锦炒饭配牛油果小番茄卤牛腱子,还有一盒酸奶。 “给你留条了么?”阿狸问。 暖暖拿出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纸,和上回的字迹同属一人,很漂亮的行楷,刚健飘逸,力透纸背,文字和店里便利贴上的一样。 这事儿竟然是黄师傅干的…… 阿狸觉得有些古怪,并没有立刻告知暖暖这个秘密。 初二年级放学早,阿狸陪着易暖暖一同回家,告诉她一个好消息,现在她们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了。 她俩的身后,两辆爱玛电动车停下,简诗雨和梅欣愤恨不平的看着两人背影,本来打算教训一下易暖暖的,没想到阿狸老师一直跟着,只好作罢。 “去医院找老大。”梅欣说着,一拧电门,直奔船厂医院而去,在骨科病房,两人向尹蔚然报告了最近班里发生的事情,说易暖暖现在大出风头,狂到不行。 “我明天就出院!”尹蔚然恨恨道,“我倒要看看她能有多狂。” 简诗雨说:“老大,你这个脚上还打着石膏呢,行么?” 尹蔚然说:“那有什么,我爸爸开车接送,在学校里不还有同学们么,我这样带伤坚持上学是值得表彰宣传的,说不定班长都得每天来扶我。” 梅欣眉飞色舞鼓掌道:“不愧是老大。” 梅欣说:“说不定班长这回要被老大感动了呢。” 被一剪梅觊觎的班长封潇潇此时蹬着山地车回到夏威夷风情海岸联排别墅区的家里,和往常一样家里空荡荡的,妈妈也许在美容院也许在麻将室,爸爸永远在加班,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儿,胜似孤儿。 聚友网吧火灾之后,全市网吧大整顿,不满十八岁的坚决不许入内,封潇潇更没地方可去,正当孤独侵蚀着少年的心灵时,楼下车库传来声响,是老爸的黑色帕萨特回来了。 这才六点钟老爸就回家了,封潇潇兴奋起来,一路冲到车库,就看到老爸从储物架上拿了四瓶茅台酒和四条熊猫烟放进帕萨特后备箱。 “今天你真爷爷大寿。”马晓伟说,“你换件衣服,过一会跟爸爸去真爷爷家。” 封潇潇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重要日子,怪不得老爸这么早回来,他有两个爷爷,一个是马晓伟的父亲,血缘上的爷爷,但这个爷爷只是普通工人,含爷量不高,大可以忽略,还有一个是外公改成的爷爷,船厂退休的老一把手封书记,马晓伟是入赘的,封潇潇跟的是封家的姓,这个才是户口本上的真爷爷。 “学校有什么新鲜事么?”其实马晓伟还是很疼儿子的,因为儿子各方面都随自己,无论外形还是内心,这也说明自己的基因强大,封莉这个胖娘们和代孕没啥区别。 “有啊,来了一个新英语老师,是学校特聘的外教,普林斯顿毕业的,我将来要去留学的学校。”封潇潇淡淡的说。 “哦,这位老师可是姓欧?”马晓伟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声,但内心已经惊涛骇浪,老天待我不薄,机会来了! 第15章 能喝一件船啤才是纯爷们 确定儿子学校新来的老师就是欧锦华的女儿之后,马晓伟暗暗决定,下回家长会自己一定要亲自去,不行,不能等到家长会,最近就得找机会邂逅一下,欧大小姐在江尾怎么吃怎么住,怎么解决衣食住行,这都是自己的机会啊。 户口本爷爷就住在本小区的独栋别墅里,老两口带一个保姆住六百平的别墅也不嫌大,要的就是那个气派,现在马晓伟接了儿子驱车前往,到地方把茅台酒熊猫烟拿出来说爸时间仓促我也没什么准备,单位发的招待用烟酒拿一点过来您留着待客用。 退休的封书记笑纳了女婿的礼物,拿出两瓶泸州老窖说:“今天喝这个,我记得你爸喜欢浓香型的。” 马晓伟笑笑,将儿子拽过来说:“潇潇,应该说什么?” 封潇潇说:“祝爷爷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封书记很开心。 马晓伟把二老接上去贵宾楼东海厅,至于住在船厂新村的亲爹妈则步行前往。 封莉是从美容院直接去的饭店,今天老爷子过大寿,退休的人不讲究什么排场,随便在外面吃顿团圆饭就行,定了一个包间,除了封家人之外,还有马晓伟的爹娘,封书记在位的那些个徒子徒孙基本上没人来,反倒是马晓伟的顶头上司,现任集团总工的高明不请自来。 高明的到来让老爷子惊喜不已,顿时觉得尊严有了,面子有了,拉着高明说个不停,高总工还安排了一个蛋糕哩,这份细心更让封家人感动。 只有马晓伟知道真相,高明能来纯粹是看自己面子,碰巧高总就在这里出席另一个宴会,在洗手间看到马晓伟问了一声才知道,蛋糕也是临时安排的,但这份人情,他得领着。 在父母面前,马晓伟和封莉保持着和平与默契,恭维话说个不停,封潇潇也祝爷爷生日快乐,再攀高峰,一家人和和睦睦,亲亲热热,过了个幸福美满的生日。 家庭聚餐不是社会上的酒局,进行的很快,一个钟头吃完,还剩下许多菜,马晓伟的妈妈拿出塑料袋说:“这么多菜可惜了,我拿回去给毛毛吃。” 马晓伟的老爹也将喝剩下的半瓶泸州老窖揣了过来,说回家炒菜用。 毛毛是家里养的一条狗,但这些剩菜能不能落到毛毛肚里就不好说了,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封书记两口子对于亲家这种小家子气做派早已习惯,懒得鄙视。 一场家宴完美落幕,马晓伟还有别的局,就让封莉开车送大家回去,他喝了点酒没开车,打了辆车去煤港路上的风满楼酒家,途经玉梅饭店,发现门头换了,现在叫黄皮虎,依旧是门庭若市,吃大红袍要排队。 也许是喝了点酒上头了,马晓伟突发奇想,让司机在黄皮虎饭店门前停车,他下来看看啥情况,这一看不要紧,居然看到了欧锦华的女儿在店里干服务员! 堂堂新加坡船王的独生女,在私人小饭馆里端盘子!一时间马晓伟怀疑自己认错人了,或许是孪生姐妹之类的?再一仔细看,他觉得没错,这就是欧大小姐,相貌可以相似,但气质无法模仿。 马晓伟拿出手机打给柔明锐,让他们来煤港路上工行对面的黄皮虎饭店,请他吃大红袍。 这哥们正在外面喝着呢,但马哥召唤,必须立刻赶到。 隔壁的干洗店动作迅速,在武玉梅一沓现金的激励下当天就把店堂清理出来,摆上四张桌子就能营业,面积大了,容纳的客人就多,赚的钱就厚,武玉梅两边忙乎着点菜结账,乐得嘴都合不拢。 就算两个门面合在一起,黄皮虎饭店依然是一家小馆子,前面一个武玉梅,再加一个阿狸就足够招呼过来,小红笨手笨脚的在后厨打下手,老黄炒菜,四个人正好,后厨煎炒烹炸,店堂推杯换盏,在武玉梅耳朵里,这就是世上最美妙的交响乐。 马晓伟进了店面,正好一桌客人刚吃完,阿狸拿着垃圾桶上前收拾,大小姐哪干过这种活儿,一点都不利索,武玉梅赶紧接手过来,让她去招呼客人。 阿狸略有脸盲,认不出马晓伟了,这也不能怪她,船厂那么多高层领导,穿的都差不多,黑色羊绒外套是标配,区别只在于头发稀疏或浓密,前者级别高,后者级别低,马晓伟属于忙前跑后的碎催,阿狸对他没印象也很正常,即便这个人曾和欧家父女谈笑风生。 “先生,我们这就两样主菜,一个大红袍,一个下酒菜,大红袍限量,现在还有,要不帮您点上?酒要什么酒?要不啤酒先来一件?”阿狸的这一套语言是武玉梅教的,但是相同的话 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味道是截然不同的。 第16章 不会卸胳膊的厨子不是好特工 易冷从小就爱打架,他是那种身体素质和头脑都很发达的人,上小学的时候就是奇葩的存在,上午领三好学生奖状,下午接受警告处分,高中时期因为牵扯进一桩案子,所以才被威逼利诱着上了国际关系学院。 在国关学院,一开始他学的是情报分析,属于文职,但是选修了综合格斗课程,接受的是特种部队教官的杀人术训练,没有花哨架子,都是一招毙命的狠招,工作之后,出了几次任务,稀里糊涂就从分析员转岗做了外勤,成为007一样的人物。 四年牢狱生涯,他被关在合恩角附近海域的孤岛上,苦寒之地没什么娱乐,犯人之间的斗殴是家常便饭,扭断人的脖子对尹炳松等人来说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牛逼事儿,对易冷来说,只是日常生活小点缀。 所以即便不关监控也没事,在视频中看不到易冷出手,他只是在躲避,在防御,动作掩饰的巧妙而流畅,就像成龙电影里的精彩片段。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拍摄,大厨黄师傅已经卸了六条胳膊的肩关节,结束了战斗。 六个人痛的直冒冷汗,托着胳膊倒吸凉气,那还能打架。 只有阿狸将这一幕完完整整拍了下来,心跳不止,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此刻她已经词穷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激动兴奋之情。 小红靠在门边,嗑着瓜子看的津津有味。 尹炳松今天马失前蹄,颜面尽失,别提有多窝火了,他毕竟是一个响当当的社会大哥,居然在众小弟面前被人一招就卸了胳膊,这脸掉在地上可就捡不起来了,除非把卸胳膊这人给干服。 胳膊都让易冷卸完了,六个人全部脱臼,疼的龇牙咧嘴,架是打不成了,硬话还是要说的,尹炳松骂道:“给我接上,不然我弄死你!” 黄皮虎还真听话,抓住他的胳膊往上一用力,咔啪一声,接上了。 尹炳松被酒精烧糊涂的脑子不灵光,刚接上的胳膊还没办法用力,便用另一个胳膊打了黄皮虎一拳。 黄皮虎应声飞出,撞在墙上,然后滑落倒地,昏迷不醒。 尹炳松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有这么大威力我咋不知道? 柔明锐心中暗道,黄哥老奥斯卡了,比自己还会演,这回非讹一个首付出来不可。 易冷太会诈死了,扮演中枪挨刀比演员都真,因为他真的中过子弹,挨过刀刺,那反应和表情绝对到位。 不可否认刚才的表演有些浮夸了,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尹炳松的面子算是捡回来一部分,自己也能弄点外快了。 外面警灯闪烁,警察终于赶到,都是场面上混的人,互相都认识,不会不给面子,黄师傅也从地上爬起来,警察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说得去,头疼的厉害。 但警察并没有立刻呼叫救护车,而是将冲突双方叫到外面去调解,说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是自行和解,和解不成咱们再处理,两边都先拘留再说。 这是常规操作,没出现重大伤亡只是一般纠纷,纯属浪费警力,和解是最妥善的解决方案。 对于打架善后,尹炳松驾轻就熟,他对易冷说:“我也不为难你,一口价五万块。” 易冷说:“也行。” 尹炳松说:“你是现在给呢,还是明天?” 易冷说:“你搞错了吧,五万块钱是你给我。” 尹炳松说:“讹人讹到我头上了,你行,那我就陪你玩玩。” 易冷说:“那就玩玩呗。” 调解不成,只能公事公办,但 饭店厨子说被打伤强烈要求去医院检查,尹炳松一帮人也说被对方打伤,于是叫了救护车把所有人全都拉到医院验伤。 这一验不要紧,黄皮虎一身都是伤,全身多处陈旧性骨折,刀伤枪伤烧伤鞭痕遍布全身,可谓遍体鳞伤,但没一处是今天造成的。 病人自称撞到头,头晕干呕,头疼这种事上ct机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套路大家都懂,可硬是一点办法没有。 尹炳松这边还有五个人胳膊脱臼,骨科医生给他们复位正骨之后,一个个还在装着没法动弹,这也是同样的策略,现在比的不是谁更厉害,而是谁更会演。 脱臼算是轻微伤,足以把黄皮虎送进去拘留了。 还有一个严重问题,黄皮虎没有身份证,深究的话会很麻烦,闹成这样,饭店也无法营业,大家全都跑到医院帮忙,马晓伟看到阿狸也在,心说展示我能力的时刻到了。 马晓伟的脸被尹炳松砸的酒瓶子划破了,护士给他贴了个创可贴,看起来像个受伤的英雄,这种伤根本不算个事,但伤的是集团副总工的脸,这事儿就严重了,深究起来,尹炳松也吃不到好果子。 何况马晓伟和柔明锐也是当事一方,如果不是老黄出手,他俩会被揍的很严重,所以马副总要站在老黄这边,他把尹炳松叫到外面讲数,清华毕业的高材生唠起社会嗑一点都不怂,最终商议结果是两不找,就此和解。 这个和解指的是不再让官方干涉,私底下的报复不算在内。 “马总,我给你面子,不然今天我让他过不了夜。”尹炳松放了一句狠话,其实他根本不愿意给马晓伟面子,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呢,真要走法律途径,他不占理,必须转移到自己的主场才行。 “有空我安排个局。”马晓伟说,他智商超高,从来不说狠话,当面耍狠不如背地一刀,这才是成熟男人的所为。 “行,我等你电话,常联系。”尹炳松右胳膊脱臼没力气,伸出左手和马晓伟握了握以示和解,然后走到一边去,灯影下他的脸阴鸷无比,用左手拨通一个号码:“强子,帮我找两个小孩,要外地的生瓜蛋子。” 这边马晓伟来到急诊室,柔明锐正和黄皮虎说事儿呢,经过这一场,两人就算是朋友了,小柔说尹炳松不是东西,卫健局和城管都是他安排人查的。 武玉梅很纳闷:“为什么啊,我们和他没什么过节吧?一直也都来店里吃饭的,客客气气的,有时候结账还多给几块钱。” 柔明锐说:“那就不清楚了,是不是他勾搭你,你不搭理他?” 这倒是有可能,尹炳松这个人很花,他看上的女人一定要搞到手,这在船厂区不是秘密。 武玉梅的脸色罕见的变成了红色,不是害羞,而是愤怒,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似乎豪放不羁,其实不是个随便的人,不然就凭身段姿色也不至于苦苦经营个小饭店,随便找个有钱的傍上就行了。 易冷想起第一天在店里打工时,尹炳松就在难为武玉梅,非逼着她喝酒,这是很没有绅士风度的一种地痞做派,若是换了四年前的自己,非得当场把他修理到这辈子都记得的程度,但现在的易冷没有官方身份,没有后勤支援,只凭一腔孤勇是不能任性乱来的。 现在完全可以确定,尹炳松和玉梅餐饮的梁子是结下了,接下来要面临他更多的挑衅和打击,易冷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即便对付最不起眼的角色 ,也要把情报工作做足。 他向柔明锐打听关于尹炳松的一切,两人叽叽咕咕说着话,这边马晓伟慰问了阿狸,问她怕不怕,没事有我在呢。 “我不怕,有黄师傅在呢,我怀疑他是黄飞鸿的传人。”阿狸兴奋的小脸红扑扑,身上只穿了一件薄款羽绒服,还系了个围裙,马晓伟看的心疼,脱下自己的羊绒外套准备披在阿狸身上。 没想到阿狸没看到,转身跑了,一溜烟跑到黄师傅那边,搓着手问他聊完了么,该回去了,等着吃工作餐呢。 易冷哈哈大笑,说聊完了,这就回去开饭。 饭店的四个人上了五菱之光,没有邀请马晓伟去坐坐的意思,马副总只能披上他的羊绒褂子,潇洒的挥手道别。 回到饭店,易冷炒了两个菜大家吃了饭回去睡觉,吃饭时阿狸不停问黄师傅你的功夫是在哪里学的,易冷说谎不打草稿,说自己小时候在曲艺团长大,俗话说好把式打不过赖戏子,这一身功夫都是童子功。 “曲艺团教卸人的关节么?”阿狸继续发问。 “后来我跟一个老师傅学正骨。”易冷说,“其实我接的关节比卸的多。” 他说的一本正经,阿狸也就信了,四个人吃完了饭开车回家,因为担心尹炳松使坏,武玉梅悄悄揣了一把刀在身上,易冷也做了准备,他从不托大,再厉害的高手也怕背后偷袭。 来到船厂新村十七号楼,各回各家,洗洗睡觉。 今天发生这个事儿,让武玉梅很受触动,她身边缺个男人,孤身一人太容易招蜂引蝶了,可惜老黄这家伙太木讷,不接招,想想就让人生气,她一赌气就把门关上了,不再进客厅。 易冷洗漱之后就寝,睡了一会儿悄悄起床开门,他买了一罐wd-40喷了大门的折页,半夜里开门也不会发出声响。 他要去找尹炳松的老巢,凡事都要未雨绸缪,尹炳松这种恶棍绝对不会就此罢手,饭店是开门营业的,防不胜防,唯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深夜的街头,穿着灰色棉袄的易冷走在阴暗处,躲避着摄像头的监控,根据柔明锐提供的线索,尹炳松狡兔三窟,他老婆孩子住在夏威夷小区高层住宅,二奶住滨海商务大厦,还有一个能住人的办公地点在某写字楼,但是具体门牌号码不清楚。 这没关系,因为易冷记得那辆霸道的车牌号,尹炳松的座驾在哪儿,人就在哪。 …… 次日早上,尹炳松从滨海商务大厦十八楼二奶家出来,乘电梯下地库,拿出遥控钥匙按了一下,上去开车门的时候忽然发现车门把手上有一个模糊的黑色痕迹,仿佛是被脏手摸过。 尹炳松在保卫科干过,这些年来在社会上摸打滚打,打打杀杀的事情经历了很多,仇家也不少,他的警惕心上来,绕到副驾驶位子上打开门,爬进来端详左车门,似乎没什么异样,也许只是被乞丐摸过吧。 可是当他准备插钥匙启动时,又发现不对劲,仪表盘的壳子似乎被动过了,撬开面板,赫然看到一根红色的双股电线连在钥匙孔下面。 顺着电线往下找,一直延伸到引擎盖里面,尹炳松打开引擎盖检查,看到红色电线最终连接在一个长方形物体上,仔细看物体上插着一枚像炮仗一样的圆柱体,电线就连在上面。 尹炳松没敢再动,倒退着离开,瞬间他出了一身冷汗,保暖内衣都湿透了,冷飕飕贴在身上,摸出烟来,点了四五次都没点着,因为手抖的厉害。 第17章 烟花烫 这辆06款普拉多2700中东版平行进口车向来以扎实可靠著称,从来不掉链子,是尹炳松的最爱,没想到差点就成了自己最后的归宿,刚才稍有不慎,这就是一口铁棺材。 这个桥段尹炳松熟,这是汽车炸弹,点火就引爆,几十克就足以炸飞这辆车,菩萨保佑好人,得亏自己一向谨慎,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尹炳松的仇家太多了,一时之间他想出来七八个有动机杀自己的人, 在愤怒的同时也首先想到的是报警,毕竟尹炳松是保卫科出身,擅长利用公家力量解决自家麻烦,但这次似乎不太合适,动了炸药是大案子,万一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大,让上面调查自己,牵扯出一些陈年旧事就不好了。 最终他决定私下解决,先打电话叫人来,他手底下也有一个猛人,以前开矿山摆弄炸药的,人称电炮王,玩这些熟得很,十分钟后电炮王就到了,带着一皮包家伙事,一番操作后,手上拿着炸药块,电线已经剪断。 “虚惊一场,松哥。”电炮王掂着手中的灰黄色炸药块说,“挺重的,得有半斤。” “这是什么型号?”尹炳松问了一句。 电炮王张嘴就来:“和我以前在矿上玩的不太一样,可能是c4,军用级别的,威力大多了,这一块足够把……” 尹炳松制止他继续往下说,从鳄鱼皮手包里拿了两包软中华递过去:“炮子,今天的事儿别和任何人提。” “我懂,我啥也不知道。”电炮王接了烟,把这堆东西交给尹炳松就说自己还有点事先走了。 打发了电炮王,尹炳松将炸药电线雷管放进包里,继续检查车的其他位置,他是真怕了,里里外外检查了八遍还是不放心,又打电话叫另一个小弟过来,把钥匙交给他,让他开到汽修厂去给车做个大保养。 查出真凶是关键,尹炳松找到滨海商务大厦安保部监控室,调取昨夜的监控录像,从自己开车进来到早上下地库这个时间段全都要,保安队长帮他考了一份装进优盘带走回家慢慢看去。 尹炳松还有一辆老款白捷达车可用,他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驱车去了附近乡下一家相熟的农家乐藏了起来,他认定有人要对付自己,这段时间必须躲躲风头。 在农家乐的房间里,尹炳松打开笔记本电脑,仔细看监控视频,长达九个小时的视频,他看的头昏脑花,自始至终也没看到有任何人靠近过这辆霸道,更别说掀开引擎盖安装大雷子了。 这不科学,很可能是监控系统被黑了,这桥段电影里常见,但这岂是一般社会人能企及的水平,这是碟中谍的档次啊,下这么大功夫对付自己,倒让尹炳松在后怕之余有点沾沾自喜。 到底是谁下的黑手?也许是港务区的二龙,也许是市区的火碱哥,这两人都对自己恨之入骨,矛盾积累的太多了,得想个法子化解才行。 总之这半拉月,尹炳松不打算抛头露面了。 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说你闺女闹着要出院,我劝不动,你人呢? “我去外地谈个生意,没重要的事别打电话。”尹炳松说完就挂断,可是手机又响了,这回是手下打来的,说已经安排好人手弄姓黄的了,但只有一个人。 “这种事情一个人够了。”尹炳松说,“扎完就跑,找都找不着,给多少钱?给他买个手机不就行了。” …… 船厂医院,尹蔚然打着石膏的脚吊在架子上,别说上学了,就是下床都困难,医生说最少要躺一周,然后 要拄拐,不听话可能会导致这条腿短一截,以后就是瘸子了,吓得尹蔚然不敢再提出院上学的事儿。 楼下病房,医生查房时发现一个前几天火灾住进来的病人不见了,这小子叫张聪,十八岁,家里人也不交住院费,这是逃单了啊。 张聪就是聚友网吧火灾中最后一个被易冷救出来的人,呼吸道呛了烟灰差点憋死他,得亏是年轻体质好,两天就缓过来,他没钱交费,夜里就溜了,现在另一家网吧里打着lol,手边摆着香烟和可乐。 一个人走过来按住张聪的肩膀,将他带到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窃窃私语一番,张聪点点头,那人将一个报纸卷着的物品交给张聪就走了。 …… 饭店后厨,易冷又在为女儿准备今天的营养午餐,他身后有个破旧的橱子,最下面的柜门里放着修补汽车的原子灰,洗衣肥皂,电线,以及钳子螺丝刀等,时间仓促,搞真的大雷子难度太高,但是搞一个模拟的大雷子就很简单。 易冷故意露个马脚让尹炳松发现端倪,给他一个警告,想必最近能清静点。 他准备了两份午餐,一份给女儿,一份给老板,也就是阿狸,女儿这份是牛肉虾仁鸡腿杏鲍菇配米饭酸奶苹果,阿狸的是减脂餐,牛油果玉米粒溏心蛋西蓝花鸡胸肉各一点点。 阿狸只有下午下班才会到饭店里帮忙,整个白天都在学校里,她也得带饭,身为饭店投资人,自然要把资源用起来,送餐是她要求的,而且坚持要付钱,一份午餐五十元。 易冷将两份饭送到学校门卫室,让大爷帮着送到教室,这样一来肯定要穿帮露馅,但他不在乎,本来也不刻意隐瞒,因为这种事情早晚曝光,父女总要相认的嘛。 回到饭店,柔明锐坐在店里抽烟,俨然是一副收保护费的面目,经过和尹炳松的这场龃龉,他和老黄迅速拉近了距离,今天给黄师傅带了一份重礼。 “我看你平时喜欢玩点高雅的,一定很懂行,你给掌掌眼。”小柔将一个手串献宝一般拿出来。 这手串不是一般的圆球形,而是莲花形状,红白相间,一共九颗中间缀着红玛瑙珠,看起来很高贵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盲区,易冷还真看不出门道来,盘了盘,虚心请教这是什么宝物。 柔明锐得意洋洋道:“这叫滴血莲花,是金丝牛血红莲花菩提,市面上罕见,拿着钱你都买不着,怎么样?” 易冷挑起大拇指:“牛逼。” 柔明锐说:“送你了。” 易冷说:“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怎么好意思。” 柔明锐说:“你卸了尹炳松的胳膊给我出了一口恶气,太爽了,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平时就喜欢玩这些,你拿着玩吧。” 小红听见他们说话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嘴角一歪就要说话,易冷看她表情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赶紧岔开:“小红你去看看大肠卤好了吗。” 柔明锐说:“中午还有点事,我就不在这吃了,回见。”说完夹着包走了,小红又从后厨出来,说道:“这玩意就是野菠萝的种子,我们家乡拿来喂猪的。” 武玉梅说:“小红,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 易冷将这串滴血莲花戴在手腕上,夹着烟走出店门伸了个懒腰,就看到隔壁的隔壁走出一个穿过膝长靴的妖艳女子来,冲自己打招呼:“大哥,忙完了?来坐会儿呗。” 这是一家美容美发店,没有具体的店名,玻璃门上贴着美容美发松骨按摩洗剪吹的字样,一到天黑就 亮起粉红色的暧昧灯光,易冷没和女人说过话,但是乡里乡亲的总不好拒人千里之外,聊几句总没关系。 “不坐了,还有事。”易冷说。 “得空来玩。”女人说着,将一盆水泼在人行道上,搔首弄姿地回去了,差点引得一位骑电动车路过的大叔撞到人。 下午易冷正忙着备菜,忽然听到附近有争吵的声音,擦擦手出去看热闹,就见美发店门前,女人正和一个醉鬼纠缠,拼命把他往外推,醉汉非要进去,嚷嚷着老子不差钱,必须保健一下。 “回家让你老婆给你保健!”女人很坚决,路边很快围了一圈路过的闲汉,叼着烟围观,却没一个上前帮忙的。 易冷看不过眼了,上前喝止,醉汉其实只是借酒装疯,神志清醒的很,看见有男人出来干涉,也就讪讪地走了,他一走,围观的也都散了。 “谢谢大哥啊。”女人说。 “应该的,咱们是邻居。”易冷说。 “大哥你进来坐一会,不然我过意不去。”女人拉着易冷不撒手,易冷怕再引发围观只好屈从。 进了店里,易冷扫视室内,和其他场所不同的是,这里真的有洗剪吹工具,甚至还有烫发机,看来误会人家了。 “大哥抽烟。”女人拿出烟来,易冷想接,女人却叼在自己嘴上点燃了,再递过来,这敬烟的仪式感也太强了些。 “大哥,我叫闫爱花,qq上的名字叫烟花,烟花易冷的烟花,你喊我花花,烟花,小闫都行。”女人做了自我介绍。 易冷说:“咱俩还挺有缘分的,我叫黄皮虎。” 烟花伸出手将易冷嘴上叼着的香烟拿过来抽了两口,这是明显的挑逗动作,易冷嘿嘿一笑,走进门作势要拉卷帘门,烟花一跺脚嗔道:“黄哥,干什么呢。” 他坐到椅子上说:“妹妹,给我设计个发型吧。” 烟花说:“黄哥你适合搞个碎盖烟花烫,你看你这么成熟稳重,烫个头能俏皮一点,不羁一点,更显年轻。” 易冷说:“那还说啥,必须整一个。” 于是烟花开整,洗头剪头,给易冷脑袋上扎了许多包着紫色红色的棉绒的小铁丝。 烫头的时间漫长,得亏下午没有客人,中间武玉梅派遣小红出来找人,看到老黄在这边烫头,小红兴冲冲回去打小报告,不一会儿武玉梅就开始大喊:“老黄,老黄你死哪里去了!” 易冷不为所动,装听不见,直到烫完头,顶着一脑袋蓬松的烫发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油腻气质暴涨。 “多少钱?”易冷问。 “谈钱就见外了,请我吃饭就行。”烟花吃吃笑道,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易冷回到店里,少不得挨了武玉梅好几个白眼,却又拿出一个包裹说:“刚快递到了,给你买的裤子,你试一下。” 撕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条黑色皮裤,摸一摸手感,似乎不是真皮的。 “我穿这么骚的裤子,不合适吧?”易冷说。 “怎么不合适,和你的新发型特别搭。”武玉梅说。 易冷只好拿着皮裤进后厨换上,刚穿上就听到后门外有动静,走过去一看,一个人藏在五菱之光后面鬼鬼祟祟的,噗嗤一刀,轮胎被扎了。 “你别跑!”易冷大喝一声,那人非但没跑,还握着刀凶相毕露,刀是杂货铺买的廉价水果刀,刀柄缠着胶带,手法是正握,一看就是外行。 持刀者年龄不大,最多二十郎当岁,也顶着一脑袋的碎盖烟花烫,穿着黑皮裤,和易冷的造型相映成趣。 易冷刚要说话,这小子已经冲过来,单刀直入。 第18章 穿皮裤的男人们 对付这种没受过训练的业余杀手,易冷一个能打八个,他不紧不慢侧身闪过,脚下使个绊子,顺手一拽,小伙栽了个狗啃翔,刀也脱手了,他倒是顽强的很,爬过去抓住刀柄,可是后背踩上一只脚,动也动不了。 小伙挣扎道:“你别踩我。” 易冷赶忙移开脚,还道歉:“不好意思,踩疼了么?” 小伙翻身爬起来,满身都是污泥,这后巷的地上实在是脏了点,他依旧握着刀跃跃欲试,一双眼在易冷身上打转,寻找着下刀的位置。 易冷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意图来,便道:“扎哪儿都不合适,上半截全是五脏六腑,扎着心肝肾肺脾都得挂,扎大血管也保不住命。” 小伙说:“那我不管!”这回不敢猛扑过来了,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十几米外,美发屋的后门开了,烟花端着痰盂出来倒,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放下痰盂,抄起门旁的秃尾巴拖把就要上来助战。 恰在此时,易冷有心炫技,一个腾空转体三百六十度回旋踢,小伙子眼前出现慢动作,黑皮裤下面是白色棉袜,上面带一个耐克钩子标志,然后是一只磨损严重的黑色翻盖皮鞋,结结实实砸在脸上。 烟花放下拖把,摸出烟来点上,饶有兴致地倚着门看热闹。 小伙一个大马趴,脑袋瓜子嗡嗡的,这种华丽的回旋踢其实不方便发力,如果是实打实的一记侧踹,小伙估计这会儿已经昏迷不醒了。 易冷走过去,薅着小伙的烫发头问道:“谁派你来的?” 小伙倒也实诚:“不认识,我们杀手界的规矩是不打听客户姓名。” 易冷笑道:“很有职业道德,那杀我的酬金是多少不是秘密吧?” 小伙说:“一部最新的苹果。” 易冷说:“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小伙说:“叔,不是杀你,是扎你一刀,不要命的,要不你让我扎一刀,我把苹果手机给你了,我这头一次接单,不能搞砸了。” 易冷啼笑皆非,这小子少脑缺筋的,为了苹果手机就敢拿刀扎人,得亏遇到自己,如果是别人,一刀下去哪有个分寸尺度,一条人命,两个家庭就废了。 易冷不太会说教,只会教训,狠揍一顿能触及灵魂,然后送派出所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没等他出手,烟花就抡起拖把打在小伙身上:“我叫你再扎人!还杀手!” 小伙被打的满地乱滚,好巧不巧,烟花一棍砸在他的后脑勺上,登时人昏死过去,纹丝不动,这时武玉梅和小红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 “你打死人了?”小红说。 易冷上前检查瞳孔和脉搏,并没死,只是打懵了,他让小红接了半盆冷水过来,泼在小伙脸上,大冬天的一激灵,小伙醒了。 武玉梅拿出手机要报警,被易冷制止,他先抓着小伙的领子把人拖进后厨,让小红拿一根绳子来把人绑上,绑人是个技术活儿,一般人不会,小红笨手笨脚的只会拿绳子绕圈,烟花接过来,三下五除二把小伙捆的结结实实,而且手脚在背后用绳扣相连,这样越挣扎束缚的越紧。 易冷暗暗陈称奇,这一手可不简单,他在国际关系学院上学时跟战术教官学过,有一种源自民间杀猪匠的捆猪法就是如此,力气再大都挣不开。 小红啧啧赞道:“闫姐,你这一手在哪学的?” 烟花说:“小孩子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小红撇嘴说:“别以为我不懂什么叫sm。” 武玉梅拍拍巴掌说:“都别吵吵,到底咋回事。” 易冷从小伙身上摸出身份证,钥匙,还有十来块零钱,这小子名叫张聪,刚满十八岁,本市户籍,按说这个岁数该上高三,怎么就流落到社会上了,他蹲下拍拍张聪的脸,问他家里还有谁? “家里没人,我没爹没妈。”张聪说,一脸的无所谓。 “杀手是吧,这个杀手不太冷是吧。”易冷拍拍他的脸,“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么,杀人未遂,妥妥的刑事案件,能判你个十年徒刑。” 张聪说:“那就判呗,我认了,里面有吃有喝,好得很,出来就是有资历的大哥了。” 易冷反手就是一记耳光,脆响,他 是做父亲的人,听到这种自暴自弃的话气到不行,因为他能听出来张聪说的是真心话,这世上总有些人小小年纪就领略了人间最深的痛苦,没人爱他,没人教导他,指引他,只有恶人和坏朋友在不断地往歧途上引诱他。 “这人留不得。”易冷说,“留着是个祸患。” 除了小红傻乎乎听不明白,武玉梅和烟花都秒懂了易冷的意思。 “找个空汽油桶,把人放进去灌上速干水泥,趁半夜开到码头往海里一扔齐活,神仙都找不着。”烟花说。 张聪的脸色变了一下,依旧嘴硬:“当我吓大的么?” 武玉梅说:“太麻烦了,还要找空桶,还要买水泥,放冰柜里不好么,拿绞肉机绞成肉馅包包子卖,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处理了。” 张聪的脸煞白,但还是不太相信,看起来很和善的姐姐们怎么会这么狠毒呢。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此时隔壁干洗店的设备已经运走了,武玉梅新买的冰柜搁在后面,易冷用一块抹布堵住张聪的嘴,将他放进冰柜,在透明盖子上蒙了一床被子。 张聪蜷缩在冰柜里,周遭一片黑暗,耳畔是压缩机的震动声,他越来越冷,越来越恐惧…… 下午三点时,武玉梅接到一个电话,是柔明锐打来的,说务必帮我留一个台子,晚上六点半请人吃饭,武玉梅自然满口答应,六点多钟开始上客人,小店一共就这么几张桌子,哪有放着空桌子还让人家干等的道理,武玉梅再给小柔打电话,那边说五分钟就到。 “不等他。”黄皮虎说,“但凡说五分钟的,五十分钟都未必能到,你先招呼客人,他们到了我自有安排。” 今晚上特别忙,因为阿狸没来帮忙,人家是投资人,是老板,来客串一下服务员是情分,不来是道理,没人觉得不妥。 正如黄皮虎所预料的那样,一直等到六点五十柔明锐要请的人也没到,现在八张桌子全满,还有几个客人在等座,到了七点一刻,柔明锐带着三个人姗姗来迟。 武玉梅一眼就看出小柔要请的客人是三人中又高又胖的家伙,大光头,金链子,魁梧雄壮,霸气四溢,妥妥的社会人儿造型,但是略微浮夸刻意了些,看人家尹炳松就不挂金链子,穿的像个国企干部一般低调。 柔明锐向武玉梅介绍,这是我好大哥,赫赫有名的火碱哥,专门从市区过来想尝尝咱们这个大红袍。 火碱哥摘下茶镜,向武玉梅打了个招呼:“弟妹不好意思,堵车,来晚了点。” 说着将车钥匙挂在腰间,那是一把带着路虎标志的遥控钥匙,与其他十几把防盗门链子锁抽屉钥匙挂在一起,叮里咣当的如同狱卒的钥匙串,悬在穿着黑皮裤的腰间。 嗯,今年冬天江尾社会人流行穿黑皮裤。 武玉梅不知道他这一声弟妹从何而来,火碱哥又说:“咱们这有包间么?” 包间是指定没有,别说包间,现在连桌子都没有,武玉梅正要答话,黄皮虎出来了,很自来熟的打招呼道:“来了,这边请,留好的大位。” 他将四位客人领到隔壁洗衣店的后面隔间,这里连桌子都没有,直接在冰柜上铺了个木板当桌子用,下酒菜已经摆上,各种卤荤菜,油炸花生米,黄瓜大葱红萝卜,还有四瓶白酒一字摆开。 这种招待方式让火碱哥非常满意,在这种小饭店不能奢求什么,在乎的就是一个特殊化,别的客人在等位,自己到了就有座位,而且是和其他客人隔开的,给足了他面子。 “不知道是火碱哥要来,不然我就预备多点了。”易冷说,其实他根本不认识什么火碱哥,但场面话就得这样烘,社会人哪有不能喝酒的,酒量代表综合实力,说明你这人豪爽,干脆,身体素质和魄力都是一流的,酒局如同战局,绝对不能怂。 火碱哥说“弟弟你太客气了,我们自己预备了。” 手下拎出两袋子四瓶白酒,这下撞衫了,大家预备的都是最近流行的淮江特供,烟也是四十一盒的金淮江。 黄皮虎正在炒菜,不能多陪,寒暄几句就回后厨去了,这边他们四个人坐在冰柜周边开始推杯换盏,其实柔明 锐也是第一次见大名鼎鼎的火碱哥,以前只是耳闻,这回经过朋友介绍才得见一面,可谓荣幸之至。 火碱哥是江尾最早混社会的那批人,和他同时代的人只有两种结局,要么被政府打靶,要么被仇家砍死,只有火碱哥到现在全须全尾,堪称奇迹。 酒满上,头三杯都得干,然后柔明锐就亲眼见到传说中的惊悚一幕,火碱哥将满杯酒倒进嘴里却并不下咽,而是从腰间摸出一根橡皮管,塞进嘴里,将酒渡进管子里。 “弟弟,不好意思。”火碱哥说。 柔明锐挑起大拇指说:“牛逼。” 喝了三杯之后,大家拿起筷子叨菜,火碱哥夹了一筷子卤大肠,细嚼慢咽一番,摸出一个小漏斗加在橡皮管上,把嘴里嚼碎的食物吐在漏斗里,再往里面倒点水稀释一下,将管子举高,让食物渣滓向下流动到胃里。 旁边一个兄弟是常年担任捧哏的,就说话了:“火碱哥,给我们讲讲你这名号的来历呗。” 火碱哥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沉浸进陈年往事中,那还是九十年代初的时候,火碱哥年轻气盛,把人打成重伤进了监狱,彼时法律法规政策都还不完善,监狱系统条件简陋,病人得了大病是没法救治的,只能保外就医,很多人就钻了这个空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方设法让自己得病,甚至不惜自残。 在自残的各种方式中,吞吃火碱是最生猛的方式,没有之一,火碱学名氢氧化钠,腐蚀性极强,是用来搞清洁卫生的用品,有人干活时悄悄藏一块,趁人不备吞下去,不一会儿就口吐鲜血了,火碱能把食道烧烂,属于重残,所以吞了火碱的立刻就保外了。 食道烧坏了,从嘴到胃的通道中断,就只能在胃的上部引出一条橡皮管来,平时贴在胸口,吃饭的时候拿出来,嚼碎了往里面灌。 “只要是能出去,豁出命都愿意。”火碱哥忆往昔峥嵘岁月惆,发出一句感慨,又往橡皮管理渡了一口酒,“有些人没分寸,把一大块火碱都吃下去,连tm胃都烧烂了,人就当场走了。” 柔明锐感叹道:“主要还是人够狠,火碱哥不愧是江尾第一狠人,我敬你。” 这时易冷端着大红袍进来,火碱哥说:“一起吧。” 于是易冷也端起酒杯走了一个。 “弟弟,你坐一会儿。”火碱哥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会会你,听说你昨天把尹炳松的胳膊卸了?” 易冷笑笑:“见笑。” 火碱哥说:“有一说一,尹炳松确实是个人物,我和他还有几笔账没算,你帮我出了口恶气,我得敬你一杯。” 易冷又陪了一杯,夸赞道:“不敢,我就是一厨子,还得多多向火碱哥学习。” 火碱哥说:“别学我,我张伟斌叱咤江湖几十年,除了挣了个虚名,别的啥都没有,上对不起老,下对不起小,中对不起我媳妇,当年那也是校花级别的人物,跟了我就没享过一天福,弟弟,听哥哥一句劝,一入江湖再不能回头,现在社会也不讲究打打杀杀好勇斗狠了,现在比的是脑子,比的是关系,比的是谁能赚钱。” 易冷说:“受教了。” 这时饭桌开始晃悠,动静很大,火碱哥的两个小弟将盖在冰柜上的木板抬开,就看到透明盖子下面藏着一个人,手脚绑缚,嘴里塞着抹布。 原来这饭店真不一般,干的是十字坡上人肉叉烧包的买卖啊。 号称江尾第一狠人的火碱哥都傻眼了,柔明锐也踉跄站起,倒退了几步,看着易冷的目光饱含惧色。 易冷说:“不好意思,这小子是尹炳松派来杀我的,被我逮住给点教训,放心,人是活的。” 说着打开冰柜盖子,将张聪揪出来,人确实没死,但冻僵了。 易冷有尺度,开始的时候冰柜是通电的,把人冻麻之后就把电给拔了,为防窒息还给他留了条缝,只是没料到张聪年轻人恢复的这么快。 张聪坐直了身子,怨恨而冷漠地看着火碱哥。 火碱哥张伟斌拽出他嘴里的抹布,有些不淡定了:“小王八蛋,怎么是你?” 张聪舌头不大利索,对骂道:“老王八蛋,许你来喝酒,不许我来乘凉么?” 第19章 乘风破浪的爸爸 万万没想到,张聪竟然是火碱哥的儿子,易冷哈哈一笑道:“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没人怪他,这事儿摊在谁身上都得这么处理,火碱哥这种当爹的粗放无比,他说:“哎,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以后小王八蛋再不听话,我也买个冰柜。” 话这样说,还是将儿子的绑绳解开,帮他揉着因绑缚而血液不流通的胳膊腿,柔明锐拿了一套餐具摆在张聪面前说:“喝点,暖暖身子。” 易冷将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笑道:“火碱哥你多关心一下我大侄子,该买的手机得买,这个钱不能省,你看这都当上杀手了,差点把他叔扎死。” 火碱哥从腰间的横挎皮套里取出自己的翻盖手机说:“我还没混上爱疯呢。” 柔明锐说:“黄哥,你原来是怎么打算的?要把他送派出所么?” 易冷说:“送局子的话,孩子就毁了,可是放在社会上没人带,也学不了好,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帮孩子无所事事,得找个班上才能管住” 火碱哥说:“也不是没考虑过,这孩子在学校天天打架,是被开除的,我给他找了个班上,干了没几天自己跑了,就喜欢上网玩游戏,我就不明白了,那游戏有啥好玩的。” 张聪说:“对,游戏不好玩,就洗头房好玩。” 火碱哥气的后脑勺的槽头肉都在发抖,举起巴掌就要掴张聪。 柔明锐说:“有话好说别动手,上班确实没意思,得给孩子找个学手艺的地方,大侄儿,你喜欢什么?” 张聪说:“我就喜欢lol。” 柔明锐说:“年轻人少撸,别把肾撸坏。” 易冷说:“游戏竞技倒也是条路,早晚有一天会进入奥运会的。” 这话让大家颇为不解,看着这么成熟稳重的大厨怎么说话和小孩子一样幼稚呢。 易冷解释道:“最早的奥运会比的是什么,跑步,扔标枪,掷铅球,这都是当时社会运行必备的技术,和打仗有关联的项目,一直延续到今天,后来又加入射箭、射击、游泳、赛车,随着社会和技术的进步,竞技项目也在发展,只要参与的人足够多,就有了竞技的基础,将来科学技术大发展,打仗都用无人机,就跟游戏厅里开飞机一样,同样道理,玩游戏也是对手眼大脑的训练,各种统筹安排在一瞬间完成,谁能说这不是本事?” 火碱哥没什么文化,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可是在他认知中玩游戏那就是玩,怎么能当成职业呢。 易冷话锋一转说:“但是,任何一个行当,首先需要的是天赋,然后是勤奋,缺一不可,大侄儿,这个游戏你玩了几年了?” 张聪说:“有两三年了吧,记不清楚了。” 易冷说:“那很久了,水平咋样,上过大师没?” 张聪哑口无言,他就是单纯的玩,不带脑子的玩,属于人菜瘾大的那种。 看到这表情易冷就明白了,对火碱哥说:“今天和大侄儿过招,发现他打架也不大行,这方面没啥发展余地,学习方面我估计更不行,不如这样,跟我学厨师吧,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师,这一行学好了,永远不会失业。” 火碱哥说:“张聪,还不给你师父磕头。” 桀骜的少年才不会驯服,他抱着膀子说:“凭什么?” 火碱哥说:“就凭你师父初来乍到没几天就把饭店干到远近闻名,排队等位子。” 张聪说:“那他在哪个学校学的厨师,我直接去上学不就行了。” 柔明锐说:“黄哥,可是在蓝翔进修过?” 易冷说:“往事不堪回首,我是在山上学的艺。” 火碱哥说:“我说看你这么投缘呢,是在盐湖农场还是第四监狱,咱哥俩走一个,这缘分大发了。” 易冷和他喝了一杯,说:“都不是,我在大西北。” 火碱哥说:“那是十年以上啊,啥也不说了,张聪过来磕头拜师。” 张聪依旧桀骜:“你让我磕头我就磕头,你算老几?” 火碱哥又要动手,被易冷拉住:“算了,别勉强孩子。” 柔明锐岔开话题说:“火碱哥,你猜昨天我们和尹炳松是为什么干起来的?” 火碱哥就坡下驴问道:“我还真想知道。” 柔明锐说:“对面三楼网吧不是失火了么,十几个孩子被封在窗口,一个不锈钢防盗网拦着谁也出不来,消防队堵在路上,是我黄哥爬上三楼,砸开的防盗网,是我和一帮人推了一辆大货车过来,才让孩子们跳下来逃生,最后我黄哥还冒死进了火 场,又拖了一个已经昏迷的小孩出来,要不是我黄哥,这回死的人就海了去,不怕你笑话,那天本来我是来找事儿的,见到黄哥这么英雄,我心服口服的。” 火碱哥叹为观止,又道:“那关尹炳松什么事?” 柔明锐说:“电视台播了,说人是尹炳松救的,这不笑话么,我这视频都有,根本没他什么事儿,他急眼了就想动手,被我黄哥当场卸了胳膊。” 火碱哥就痛骂尹炳松无耻。 一旁张聪听的动容,最后被拖出来的那小子不就是自己么,合着黄师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年轻人恩怨分明,他也不矫情,扑通就跪倒了。 这下把大家都整懵圈了,这孩子咋的了。 张聪说:“那天我也在网吧里,是最后抬出来的。” 大家都惊了,张聪是火碱哥的儿子没错,但这条命是黄师傅再造的,别说拜师了,就是认个爹都绰绰有余。 这下拜师顺理成章,心悦诚服,张聪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端了一杯酒,就算拜了师父。 孩子拜了师,走了正道,这是一桩美事,没有拜师的礼物怎么行,火碱哥爱子心切,从自己手腕上摘下一串赤红的珠子说:“弟弟,我看你也是盘串,咱都属于文雅人,哥哥这串菩提王是托人请来的,有人出一辆大57和我换,我都没答应,就当是孩子的拜师礼吧。” 易冷诚惶诚恐说太贵重了,谦让了半天终于收下,这时阿狸来了,她终于忙完事情过来帮忙,还给武玉梅传话,问黄师傅啥时候回去,客人催菜了。 “见谅,忙完咱们再喝。”易冷双手合十,起身离席,张聪倒是个机灵鬼,这就表示要跟师父去学艺,易冷说不慌,您先陪你爸爸坐一会,难得父子俩一起吃个饭。 火碱哥非常感动,这话没错,他们父子得有好几年没在一个桌上吃过饭,当即干了一杯以示敬意,喝了往橡皮管里吹酒的样子把阿狸恶心坏了。 这一桌喝到很晚才走,火碱哥酩酊大醉,是被小弟们拖到车上去的,张聪说明天上午过来学艺,也跟着走了。 今天生意不错,预备好的二十道大红袍全都卖出去,下酒菜也出去二十道,这就是四千块钱的流水,还有其他配菜主食酒水,加一起五千元,一天五千,十天就是五万,一个月就是十五万,扣除成本,利润爆棚。 武玉梅按着计算器,乐开了花,小红在旁嗑着瓜子,问是不是能给自己涨工资。 这边阿狸走进后厨,易冷正在擦拭炉具,见她进来似乎有话要说,头也不回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易暖暖送饭?” 这个问题,易冷早有腹稿,只是没想到是由阿狸提出,换个角度思考,阿狸真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真心关心学生的一切,包括心理健康方面。 “我……认识她爸爸。”易冷说,“很熟。” “是在监狱里认识的?”阿狸问,“就像和那个吃饭用管子的人一样?” 这是刚才武玉梅告诉阿狸的,但并不是以鄙夷嘲讽的口吻,反而带着一点骄傲,开小饭店的人难免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等于半个江湖人物,女人干这一行不容易,就像龙门客栈的掌柜金镶玉,心里是希望有个男人撑起一片天的,而黄皮虎这样一个本性不坏,又经历过坎坷崎岖的男人,就是最好的选择,蹲过监狱算什么事。 易冷点燃一支烟,冷峻地说道:“不,我们是战友,不是狱友,暖暖的爸爸是什么人,我会找个机会和她单独说。” 阿狸说:“太好了,这孩子没有父母,非常孤独内向,如果你能带来她爸爸的消息,我相信会是一种很好的心理慰藉。” 易冷点点头。 “今天太晚了,明天中午吧,我带暖暖到店里来。”阿狸说着,顿了顿又说,“这孩子太可怜了,谢谢你,黄师傅。” 易冷有些纳闷,阿狸的眼中晶莹闪烁,这个女孩真的是秉承的一颗父母心来关心学生的,如果老师都这样,何愁学生学不好。 “谢谢欧老师。”易冷真心实意的感谢,如果不是阿狸从中做桥梁,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女儿,毕竟陌生中年大叔和初中女生的友谊会显得格外古怪。 …… 次日上午,易暖暖上课时一直静不下心来,饭盒谜团终于破解,在阿狸老师的帮助下,从饭盒的品类以及食材色香味上可以判断,她和阿狸带的饭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而阿狸的饭是黄皮虎 送来的,那么答案就出来了,这个人是黄师傅。 阿狸老师说了,今天带自己去饭店问清楚,到了中午,盒饭如往常一般送达,这回干脆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从饭盒到内容完全一致,饭盒上印着皮卡丘,内装梅子秋刀鱼、大虾天妇罗、鳗鱼饭,味噌汤,水果是猕猴桃配上几颗红提子。 丰盛的午餐又引起简诗雨和梅欣的嫉恨,可惜老大不在,而且易暖暖总是和新来的老师凑在一起,让她俩干瞪眼。 中学生们虽然年岁不大,却对同学之间气场的此消彼长有着灵敏的辨识度,一剪梅因为尹蔚然的缺席而一落千丈,反而是一直默默无闻的转校生易暖暖有了阿狸老师的加持之后水涨船高。 阿狸老师无疑是大家的偶像,她在哪儿坐着,哪儿就是热点,封潇潇和一帮男女同学总凑在周围,连带着易暖暖也进入了初二五班的一线圈子,和同学们的交流逐渐多起来,大家发现这个羞涩的丑小鸭其实内秀的很呢。 今天午饭后,阿狸带着易暖暖离开学校,直奔玉梅饭店,名头虽改了,但黄皮虎只是玉梅饭店下面的一个品牌,所以称呼旧名字更妥当。 中午没什么客人,易冷见阿狸带着女儿来了,放下手上的活儿,叮嘱学徒张聪继续剥葱扒蒜,把两人带到隔壁,阿狸说暖暖你在这儿和黄叔叔聊聊,老师就在旁边。 易暖暖点点头,其实她一点都不担心,从第一眼见到黄叔叔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后来才惊觉,黄叔叔的声线和爸爸是一样的。 “我受你爸爸的委托,来照顾你。”黄叔叔语出惊人。 “您是我爸爸的朋友?”易暖暖问道,来的路上他就猜到这个答案,但还是有很多细节想知道,比如爸爸的职业,是怎么失踪的。 “不止是朋友,是战友,是兄弟,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上的大学,一个宿舍,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公司,他认识你妈妈的时候,我也在场。” 易冷克制着情绪,以第三方视角讲述着自家的故事,细节和感情是做不得假的,易暖暖听到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妈妈说爸爸是外贸公司的业务经理,在国外出差的时候遇到恐怖分子不幸遇难的,叔叔,这是真的么?” “孩子,这是官方说法,外贸商人只是他的掩护身份,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人在黑暗中砥砺前行,为国家尽忠效命,还有,你爸爸的定性是失踪,不是牺牲,他没死。” 易暖暖眼中闪耀着希冀的火苗,爸爸还活着!十四岁的女生一瞬间感到整个人都充满了元气,有爸爸,她就不再是孤儿了! 可是,黄皮虎叔叔说的是真的么? “你爸爸被坏人囚禁了,但是我们一直没放弃营救,他也在努力自救,我们要对他有信心,好么?”黄皮虎叔叔伸出小拇指,“暖暖,本来叔叔不想告诉你这些的,但听阿狸老师说你有些消沉,所以不得不告知你实情,你要明白,这是高度绝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易暖暖严肃的和他拉钩,说道:“叔叔,虽然拉钩的形式很幼稚,但我是认真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见到爸爸后,我也会装作不知道。” 黄叔叔欣慰地点点头:“不愧是易冷和向沫的女儿,记住,你的爸爸妈妈都是最优秀的人,所以你也是最优秀的结晶,你不但不比任何人差,甚至要比他们强很多很多,你不是丑小鸭,你是流落鸭群的小天鹅。” 易暖暖用力地点头:“叔叔,我记住了。” 黄叔叔说:“以后你的午饭叔叔包了,没事就来店里玩,写作业,都行,缺钱找叔叔要,总之在爸爸回来之前,叔叔负责保护你,照顾你。” 易暖暖开心无比:“谢谢叔叔。” 终于和女儿拉近了关系,易冷也很开心,他把易暖暖送回来,冲阿狸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易暖暖又蹦又跳,活泼开朗,简直像变了个人,阿狸心里暖洋洋的,说到即将到来的元旦联欢会。 “这次联欢会比较特别,会搞得很隆重,大家在学校里聚餐,一起包饺子,还要尽量把家长都请来,搞一次亲子联欢会。”阿狸说,“这是我的建议,校长已经采纳,我注意到很多同学的家庭关系淡漠甚至紧张,这也导致不少人心理出现问题……” 易暖暖没在意,她现在已经不自卑了,因为爸爸还活着,而且爸爸的职业很特殊,是那种乘风破浪与黑暗搏斗的传奇英雄。 第20章 亲子联欢会 饭店后厨,黄皮虎意气风发,精神抖擞,接过徒弟上的烟,大侃中国八大菜系,这是学艺的入门必修课,就像他年轻时在国关学院上厨艺选修课时一样。 “中国八大菜系知道是哪些么?” “川菜,粤菜,京菜,沪菜,港菜、火锅、烧烤、麻辣烫。”张聪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瞎扯道,像是忘了被囚禁在冰柜里的恐惧。 黄皮虎说:“我就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你小子是个人才。” 没想到这一句反倒把张聪给搞脸红了,师父是戏谑之词,他却当真了,从小到大,从家庭到学校,张聪就没得到过哪怕一句赞扬,家长和老师对他只有呵斥谩骂羞辱打击,在大人眼里,他是教不好的废材,是劳改犯的儿子,是后进学渣,是沉迷游戏的网瘾少年,久而久之,他便自暴自弃,也不把自己当个好孩子了。 正是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才驱使着张聪流连于网吧,为了一部爱疯手机铤而走险,反正烂命一条,死了也没人疼,无所谓。 现在终于有人夸奖自己是人才了,张聪很不适应,竟不会接话了。 黄皮虎敏锐的察觉到徒弟的反应,他说道:“中国八大菜系是鲁菜川菜粤菜闽菜湘菜浙菜苏菜徽菜,但也不能说你的答案就全错,确实有京菜沪菜港菜,烧烤火锅就超出了菜系的范畴,八大菜系的概念是很晚才出现的,而人类和食物的关系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存在了,原始人从茹毛饮血到用火处理食材的重要性,比区分菜系更重要,你小子有慧根,经历过冰与火的考验,火灾没把你呛死,冰柜没把你冻死,老天留着你的小命是有道理的,我看你干这一行有前途。” 这话也不是凭空说的,张聪一双手很灵巧,人也不傻,只要在这一行堆上足够的时间,练就一身厨艺不是问题,他需要的是决心和毅力。 如果说前面一句可能是玩笑,那后面的话就是师父认真说的,张聪有点感动了,他赌咒发誓说:“师父,我一定要做最好的厨师,从现在开始,这就是我的理想。” 黄皮虎说:“有理想是好事,但光有理想还不够,只能停留在想的阶段,得有对理想的热爱才能达成理想,你说你为什么想当厨师?” 张聪张口结舌,有点说不出来,黄皮虎懂他的想法,便道:“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说实话不会挨骂的,师父不是学校老师,也不是你爹,你当哥们处就行。” 这也是张聪没见过的教育方式,从小家长和老师只希望听标准答案,为什么学习,一定是为建设国家而学习,不能是别的,实话真话说出来是要挨揍挨骂的。 今天张聪说了实话,他期期艾艾说自己以后总要吃饭,得有个正经工作,能挣钱养活自己的工作。 师父笑了:“这不是理想,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不过算你小子走运,摊上我这么个师父,厨师是人类最古老的行业之一,是很牛逼的职业,你知道原始人怎么吃火锅的么?” 张聪想了想说:“难不成是用温泉当火锅?就那种温度特别高,水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弄片肉下去唰唰就熟了。” 师父说:“你小子脑筋就是灵活,住温泉旁边的人可以这样做,但大多数附近没有温泉的人用的挖坑法,在地上挖一个大坑,铺上兽皮用来防水,在坑里放满水,然后点燃一堆火,把几百个鹅卵石烧的滚烫,连食物一起丢进坑里,水被石块加热到沸腾,食物就煮熟了,水温下降,就再往里投烧红的石头。” 张聪说:“傻了吧,直接把食物放在火堆里,或者挂起来烤,或者摊在烧红的石头上,一样能熟,还省了挖坑。” 师父说:“你看你这孩子一点都不笨,举一反三,原始人可不就是这么干的,直到现在,在伊朗那边还在用加热的鹅卵石做烫面饼吃,这都是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技艺。” 受到赞扬的张聪有点得意,他这辈子的得到的夸奖都不如今天多,自信心暴增,说道:“我本来也不笨,但凡从小学到中学能有一个老师像师父你这样会讲课,我早考上北大了,我就喜欢听师父讲这些。” 师父说:“原始人用火坑水煮食物这个阶段 持续了很久,终于发明出了陶罐,到了文明时期,贵族就用青铜鼎煮饭,有个成语叫钟鸣鼎食,就是形容贵族生活的,再发展下去,出现了热传导良好又廉价的铁锅,南北朝时期的中国人才吃上炒菜,那花样就多了,到经济大发展的宋代,饮食文化更加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厨子精细分工,相府里有专门剥葱的,一干就是几十年。” 张聪插嘴道:“那不是于谦他爸爸么~” 易冷大笑:“道理是相通的,人类发展就是社会化分工的过程。” 这句话有点高深了,张聪听不懂,正路过的武玉梅听了一耳朵也犯嘀咕,这老黄嘴里说的都是专家术语啊,搁哪儿学的啊这是。 易冷继续讲故事:“到了清朝,食物的精细程度可谓登峰造极,有一道菜叫火芽银丝,是慈禧太后让人发明的,挑选个大的豆芽,掐头去尾,用绣花针和浸过盐水的白线沾上剁得极碎的肉泥,慢慢穿过豆芽,把肉泥裹在豆芽里,失败率极高,考验的就是厨师的眼力和巧劲,再把加工好的豆芽放在漏勺里,用热油淋到变色通透就算成了。” 武玉梅说:“这不是闲的么,想吃肉就吃肉,想吃素就吃素,这么搞纯粹是折腾厨子,这老妖婆真不是东西。” 易冷说:“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络,就只能在这方面下功夫了,但人类追求精细化享受是必然之路,有需求,就有供给,别说古代了,就是现在也有大把有钱人愿意出高价吃这种做工繁琐的菜,所以说厨子永远不会失业,干得好的,一年赚几百万不是事儿。” 他说这些,都是在用故事的方式引导张聪,果然奏效,张聪对厨师职业大感兴趣,叫嚷着现在就要做火芽银丝。 “你先学剥葱吧。”师父说。 …… 学校提出的元旦亲子联欢会在学生们中引起极大反响,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这样,因为他们的父母和他们一样,并不会什么才艺,都是船厂的普通工人,三班倒干活累死累活的,哪有闲空弄这些破事。 好在学校并不强制家长参与,只是鼓励而已,也有一部分学生和父母的关系很好,恰巧家长也喜欢凑热闹,今天下午放学后,很多家庭就开始筹备节目了。 封潇潇作为班长当仁不让,必须做出表率,回到家后就对妈妈说了这事儿,请求支持,封莉说这还不简单,你妈妈我亲自去给你们表演个舞蹈,刚在俱乐部学的钢管舞。 望着一百八十斤重的亲妈,封潇潇咬了咬牙说算了。 他还有选项,就是请英俊潇洒的爸爸出马,可是爸爸工作那么忙,怎么可能抽出宝贵的时间给儿子捧场呢,但是怎么想都不死心,于是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马晓伟正在开会,接到家里的电话就一阵烦躁,出了会议室接电话,很不耐烦的说道:“又怎么了?” 那边传来的是儿子的声音,说学校组织亲子联欢会希望家长参加,我身为班长应该起带头作用。 马晓伟瞬间想到了欧离,这可是绝佳的展示自己的机会,他迅速回想了一下本周安排,十二月三十一日没什么重要的工作。 “好的,爸爸一定支持你。” 封潇潇挂了电话,挥动拳头:“欧嘢!” …… 医院骨科病房,一剪梅又聚齐了,尹蔚然的伤腿已经不用吊着了,她告诉两个死党,医生说了,自己的骨折不是粉碎性的开放性,软组织损伤也不重,不需要长期住院,很快就能上学了。 “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搞她。”尹蔚然说,这个她当然指的就是易暖暖。 梅欣说:“联欢会你能参加就好了,这回和以往不一样,大家一起包饺子,还邀请家长参与呢,对了尹蔚然,你不让你家长来表演个节目?” 简诗雨哀怨地看了一眼梅欣,哪壶不开提哪壶,简诗雨的爸爸是个干工程的老板,在外面养了小三还生了二胎,根本不管家里的事儿,她妈妈家庭妇女一个,没什么才艺可以现眼,反倒是梅欣不仅自己能歌善舞,爸爸是集团宣传科的副科长,写的一笔好字,妈妈也是厂里的文艺骨干,一家人都是才艺达人哩。 一剪梅小团体内部也存在较劲关系,简诗雨和梅 欣两个人是塑料姐妹花,但尹蔚然不同,她是老大,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当即沉吟一番,拿起手机打给老爸。 尹炳松还在农家乐躲事儿,按理说命重要,他不该轻易回来抛头露面,但是对女儿的宠爱的他只犹豫了几秒钟就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放心吧,爸爸绝对给你长脸。”尹炳松说。 船厂新村十七号楼家里,易暖暖也在筹划着联欢会上的节目,本来她不愿意凑这种热闹,但阿狸老师来了之后,她渐渐合群了,愿意为集体活动贡献力量,黄叔叔说的没错,自己是优秀的,声乐和绘画都很棒,可是亲子这一块怎么办呢。 外公是肯定不会去的,外婆倒是会跳广场舞,可那种舞蹈拿不出手,想来想去想到了小姨,如果小姨能出席就好了,小姨年轻漂亮有活力,唱歌也好听…… 恰好外婆在给小姨打电话,问她元旦假期回不回家,小姨说刚面了新公司,过了年才去上班,元旦可以回家,易暖暖接了电话把联欢会的事儿说了一下,小姨当即答应出战。 暖暖忍着想把秘密告诉小姨的冲动,爸爸还活着,而且是一名特工,《真实的谎言》现实版就在我们家上演,这个梦幻由酷炫的事情对于正常家庭的孩子都无法抵抗,遑论体验过失去双亲滋味的暖暖,在无数个煎熬难眠的夜晚,暖暖给自己编排了许多童话故事,她有一个日记本,画满了关于爸爸妈妈和自己的故事,在黄叔叔没有出现之前,是这个日记本和一家三口的合影支撑着她活下去。 易冷是最后加盟的,在暖暖小时候他就缺席了很多次家长会,这次不想有遗憾,正好阿狸请他提供聚餐的技术支持,他自然当仁不让。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本周剩余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末,也是本年度的最后一天,不管是学校还是单位,不管小孩还是大人,都没心思学习工作了,学校要开联欢会,单位也要开联欢会,上午的课程早早结束,学校放大家回家准备物资去,下午三点再集合。 各显神通的时间到了,家长们也都憋着一股劲,妈妈们在家打扮化妆,爸爸们开着各自的汽车运输物资,包饺子得用电磁炉,煮锅,纯净水,肉馅和饺子皮都是买的现成的,这都是小意思,大头在于联欢会表演所用的家伙事,联欢会不是在教室里进行,而是在学校大礼堂中,很正规。 梅欣的爸爸梅玉良是集团行政部宣传科副科长,手上有资源,他找合作方给学校拉了一套组合式大屏幕,以及配套的音响设备,让女儿在学校老师同学面前挣足了面子。 最牛逼的莫过于封潇潇家,他爸爸马晓伟找了一辆卡车,八个工人,将一架三角钢琴抬来了。 初二五班的学生们趴在走廊围栏上看着工人们卸下钢琴,旁边那个高大英挺的叔叔不是封潇潇爸爸么,有人就问他:“班长,你爸爸要表演钢琴独奏啊?” 封潇潇还真没听过老爸弹钢琴,也不知道老爸会任何乐器,但他想当然的认为,老爸堂堂清华高材生,学个钢琴还不是手拿把掐,当即淡淡回应:“我爸钢琴水平一般般,也就是清华的钢琴王子而已。” 他喜欢用这种谦逊的语调说最牛逼的话,同学们咋舌惊叹,艳羡不已。 马晓伟指挥工人抬钢琴,施坦威三角钢琴非常昂贵且娇贵,搬动时尤其需要注意,一个不留神就得重新调音,工人没说累呢,他先累的一身汗,把柴斯特羊绒大衣脱了,露出里面的晚礼服来,缎面青果领,深红色带蓝条纹的领结透着过年的喜庆,这是他刻意预备的上台服装,就想在阿狸老师面前显摆一把。 但马副总并不会弹钢琴,他是工人家庭出身,学不起这玩意,也没有音乐细胞,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诗朗诵。 一辆五菱之光面包车驶来,车上拉的是给初二五班预备的炉灶和食材,易冷从车上下来,顶着一脑袋烟花烫,上身脏兮兮油乎乎的棉袄,下面是一条崭新的黑皮裤配白袜子翻盖皮鞋。 易冷看到工人们正在搬运的钢琴,捻动莲花菩提王手串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说道:“吆呵,施坦威a188,谁家这么下血本。” 第21章 会弹钢琴会劈砖的厨子 跟他来的是张聪,一听这话就不解了:“师父,你搭眼一看就知道型号啊?” 易冷说:“这太简单了,长度决定型号,一目了然,尤其三角钢琴,越长的越高级,最高档的施坦威是d274旗舰款,音乐会演奏用琴,274是长度,还有c227,b211,这一架a188是中型三角钢琴里最大的,长度一米八八,算是很不错了,能买得起三角钢琴的都不是一般人家。” 张聪这种孩子,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钢琴,更加不感兴趣,他只是奇怪师父怎么懂的这么多,懂的多也就罢了,偏偏还会三百六十度回旋踢,文武双全的,这还有天理么。 面包车上装着煤气罐,炉灶,煮锅,案板,擀面杖,锅碗瓢盆,这都要运到教室里去的,教学楼没电梯,全靠两位厨子搬运不现实,阿狸发动男同学帮忙搬运,封潇潇带领一帮男生下楼,七手八脚拿起东西往楼上走。 一个男生悄悄对封潇潇说:“班长,那个人很面熟,是谁爸爸?” 封潇潇看了一眼易冷,认出这就是网吧火灾中救了大家的那个人,事后自己对父母隐瞒了差点葬身火海的事情,同去的同学也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万万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救命恩人就在眼前。 “班长,他不会认出咱们,然后出卖咱们吧?”那个男生说,“被学校知道,可能会处分。” 封潇潇一阵心烦意乱,回答道:“大人应该没那么闲。” 话这样说,他还是放心不下,大脑迅速转动,眼下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露馅之前找班主任承认错误,亡羊补牢,二是找这位大叔认错,请他保守秘密,几秒钟后封潇潇就做出最佳选择,他选二。 搬了一趟东西,封潇潇和几个当时一起在网吧遇险的男生达成了共识,他们趁着第二趟下楼的机会,来到面包车前集体向易冷鞠躬。 易冷认识这个男孩,本性不坏,还帮过暖暖呢,他念着这个情,呵呵笑道:“现在的学生这么有礼貌了?” 封潇潇说:“叔叔,您可能不记得我们了,我们那天在网吧……” 易冷会意,将手指竖在嘴上说:“嘘~这事儿能乱说么,让老师家长知道还不骂死你们,什么网吧,我不记得。” 几个小男孩感动的都要哭了,这大叔太识趣了,封潇潇当即道:“叔叔,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易冷说:“我啊,我是易暖暖的叔叔,以后你们罩着我大侄女就行。” 封潇潇说:“易叔叔好。” 张聪说:“谁说我师父姓易了,他姓黄,黄皮虎,喊虎爷。” 于是封潇潇带领一帮男生排队立正齐呼道:“虎爷好。” 易冷手一挥:“搬货!” 聚餐吃饺子是以班级为单位进行,各个班级各显神通,但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基本上都是带的电磁炉,市场买的现成饺子馅饺子皮,但初二五班不一样,找来的是专业厨师,家伙事和食材都不一般。 用虎爷的话说,电磁炉出不了镬气,属于业余选手,做饭还得是猛火热锅,但是学校里煮饺子也犯不上用饭店专用的大型液化气罐,所以他只带了个普通规格的煤气罐,但食材上就讲究多了。 光是做饺子皮的面就不简单,用中筋面粉加淀粉、猪油,三揉三醒后光滑细腻,亮闪闪的一团,用保鲜膜裹着,有些程序还是得交给同学们来做才有趣,所以易冷只是做个示范,怎么将面团搓长,揪成平均大小的面剂子,他手如同机器般精准,每个面剂子都是固定的12克。 除了常规饺子皮,黄叔叔还预备了四种彩色饺子皮,将菠菜、紫甘蓝、胡萝卜、红心火龙果榨汁混入面团做成彩色原料,引得很多女生心里痒痒,跃跃欲试。 有人擀饺子皮,有人拌饺子馅,馅料多种多样,有同学从家里拿的,也有虎爷带过来的,有纯肉馅的,还有猪肉小茴香的,韭菜虾仁鸡蛋素三鲜的,还有海边人喜欢的鲅鱼饺子。 易暖暖穿着围裙,在黄皮虎的教导下拌饺子馅,肉馅是搅好的,在盆里加入适量的盐、糖、十三香、白胡椒粉、料酒、生抽、蚝油、生姜末,然后抓散摔打,搅拌均匀,暖暖玩的很开心,易冷看着女儿,眼里尽是慈爱。 男生 们已经将秘密传开,这个男人是易暖暖的叔叔,就算是家长了,其实今天也有其他家长到场,比如一些同学妈妈,但她们不是专业厨子,搞不出那么多花头,只能打个下手,教孩子们包饺子。 爸爸们来的极少,船厂的老爷们不屑于参加孩子的活动,马晓伟是个异类,以副总工的显赫身份抛下工作参加亲子活动,让班主任很是感动,拉着他不停的聊,马晓伟不耐烦又没办法,只能以余光搜寻阿狸的身影。 今天准备的有些仓促,主要是马晓伟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和阿狸合作表演,既要显出逼格来,又要配合默契,所以他迟迟拿不出方案,直到上午才想出钢琴伴奏诗朗诵这个幺蛾子,关键是他到现在也没和阿狸提过合作的事儿。 马晓伟甚至不清楚阿狸会不会弹钢琴,他凭直觉认为上流社会的孩子弹钢琴是必修课,阿狸手指那么细长,天生就是弹琴的手。 正巧校长和教导主任巡视过来了,看到马晓伟在这,校长眼睛一亮,马晓伟就明白这下被拖住更走不了。 班级里有一个女生郁郁寡欢的,就是拖着打石膏右脚的尹蔚然,她爸爸说下午就过来,到现在也没出现。 此时尹炳松正在赶来的路上,他离得太远,上午高速路大雾封闭,下午才过来,开出几十公里才想起预备好的东西忘带了。 尹炳松煞费苦心,想在联欢会上表演一个空手劈砖的绝技,震慑一下大家,他没练过铁砂掌,所以找了十块机制红砖,用醋泡了一天都泡酥了,这样劈起来比较省手。 十块砖头没带,回去拿有点来不及,于是尹炳松打电话给农家乐的老板,让他去自己房间拿十块砖头,找个人送过来。 老板去他住过的房间找了一圈,打扫卫生的大妈太勤快已经收拾干净,找不到什么红砖,老板寻思反正就是砖头呗,给随便找十块就是。 …… 饺子下锅了,吃饺子得蘸醋,光蘸醋就太简朴了,张聪摆上一串小料碗,干料湿料分开,有蒜蓉葱末香菜小米辣芝麻白糖腐乳麻酱,有陈醋香油酱油蚝油辣椒油,丰盛如火锅店。 热腾腾的饺子出锅了,同学们盛了饺子不忙着吃,先献给老师,再端去隔壁班级炫耀加交流,这个时候,马晓伟才找到机会能和阿狸说话,刚走过去就接到高明的电话,问他在哪儿。 “我在孩子学校……”马晓伟回答道,高明是喊他晚上喝酒去的,他就有些不悦,早就和领导说过今天有私人事务要处理,怎么就忘了呢,高总记忆力大不如以前了,这都是顿顿大喝酒喝出来的。 高明又扯其他事,马晓伟不厌其烦的陪领导唠着,再看阿狸,早已不见了踪迹。 阿狸并不是只负责初二五班,她是全校的英语老师,每个班她都要兜一圈,马晓伟自然找不到她。 一顿饺子吃完,易暖暖在班级里的威望直线上升,家长能多花心思在孩子身上,孩子的幸福感和自信心就会上升,如果家长能给班级提供资源,那孩子的荣誉感就会更强,同学们就会默认ta是不好欺负的,就不会组团霸凌了。 而这就是易冷为女儿做的补偿之一。 饭点跑出去干私活,这是厨子的大忌,好在今天年末,出去吃饭的人真不多,店里现在没生意。 同学们把碗筷刷了,垃圾打扫了,封潇潇又带人把这套家伙事搬到楼下,装进面包车里,热情邀请虎爷叔叔参加联欢会。 此时他还不知道,他的热心肠给亲爹挖了个坑。 本来易冷是没打算参加的,不是他不想,而是听暖暖说了,小姨会来参加,他怕店里上客人,本来打算婉拒的,可是一转头看到暖暖满脸愁容,问咋回事,暖暖说小姨打电话来说有急事,今天来不了。 “我已经报了节目了,这下要开天窗了。”暖暖说。 易冷说:“那我顶上,我才艺这方面也很强的。” 暖暖看了看黄叔叔的烫发头,黑皮裤,摇了摇头,她丢不起这个人。 学校大喇叭在喊话,让学生们以班级为单位入场,封潇潇和易暖暖赶紧去了。 易冷想了想,让张聪先回去,自己看看情况再说,他踱步到学校礼堂后面,正好校长走过来,看他无所事事的样子就问他是干啥的。 “我是学 生家长。”易冷说。 “那就上后台帮忙去,正需要劳力。”校长说。 于是易冷就这样被抓了差,在后台充当干活的工作人员。 第一个任务就是搬钢琴,施坦威a188三角钢琴有700斤重,好几个工友加学生家长才将其抬到舞台上。 这时候马晓伟终于找到了阿狸,说想和你合作一个节目,钢琴伴奏诗朗诵。 阿狸傻眼了:“你怎么不早说,我不会弹钢琴的。” 马晓伟也傻眼了,阿狸又伸出包着创可贴的手指说:“刚才还切到手了,真对不起,我帮你找学校的音乐老师。” 很不巧,音乐老师并不是专业的,五线谱都不认识,更不会弹钢琴,临时找人也来不及了,马晓伟没法怨别人,只怪自己准备不周。 此时礼堂里下面坐着的师生们已经被这架施坦威钢琴震慑到了,窃窃私语着,期待着。 封潇潇更是一脸自得,对周围人说我爸马上就要登场了。 马晓伟临时做出决定,不用钢琴了,放钢琴曲,自己上台朗诵,说啥都得把节目表演出来。 他让人放蓝色多瑙河钢琴曲作为伴奏。 报幕员已经上台,报出第一个节目,有请初二五班封潇潇同学的爸爸,集团副总工马晓伟先生为大家表演钢琴伴奏诗朗诵,裴多芬的《我愿意是激流》。 马晓伟恨得牙痒痒,节目单忘了改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场,站在聚光灯下,手持麦克风,西装革履,器宇轩昂。 他在等音乐响起,但是后台在忙碌,笔记本电脑死机了,等重启还得好久,现在全场鸦雀无声,都在等马晓伟开始,他尴尬的要死,连带着台下的封潇潇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后台走出一个人,走到钢琴前,坐在琴凳上,黑皮裤,烫发头,初二五班的学生们一阵轰动,这不是易暖暖的叔叔虎爷么。 虎爷按动一个音符,施坦威发出的声音让全场静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摸钢琴了,但有些东西就像游泳一样,一旦学会就不会忘记,《蓝色多瑙河》是易冷年轻时听得最多,甚至烂大街的曲子,每个音符都刻在他记忆深处。 坐在施坦威三角钢琴前,大厨黄皮虎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是国关学院的高材生易冷,双手在琴键上游走着,从陌生到熟悉,优美的旋律潺潺流淌响彻礼堂。 马晓伟被搞得很被动,突如其来的钢琴伴奏把他的节奏和情绪都打乱了,匆忙接上,大声道:“我愿意是激流,山里的小河,在崎岖的路上,岩石上经过,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滴游来游去……”他朗诵的很投入,抑扬顿挫,饱含深情,因为他猜想一定是阿狸带伤为自己伴奏。 有一个成语叫相形见绌,就是形容当下这种局面,马晓伟起的调门太高了,又是施坦威又是夜礼服的,把大家的情绪和期待都调到最高,却来了个大拉胯,钢琴纯属摆设,而易冷一身工人打扮,却把钢琴曲弹的真如多瑙河在耳畔欢快的流淌一般,学生们虽然还小,但审美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是个人都能听出看出台上两位的差距来。 其实易冷已经很照顾马晓伟了,尽量配合他的节奏,等他朗诵结束,也及时停止了演奏,音乐戛然而止,台下一片寂静。 是阿狸先在后台鼓掌,全场才掌声雷动,这不是礼貌性的掌声,而是真的热切回应和赞扬。 马晓伟回头,笑容凝固在脸上,原来不是阿狸,是黄师傅! 他失落又懊丧,但他到底是场面人,这时候不能失了风度,瞬间考量后,他走上前将黄皮虎拉住,一起走到舞台中央聚光灯下,让全场观众看清楚两个人的造型。 一个棉袄皮裤,一个夜礼服领结,一起鞠躬答谢。 全场再次掌声响起,两人从容退场,大幕落下。 阿狸迎上来问道:“老黄,你钢琴弹得很棒,在哪儿学的?” 易冷说:“我哪会弹钢琴啊,以前做过调钢琴的工人而已,我就会这一首蓝色多瑙河,换其他就抓瞎,不说了,我上去抬琴了。” 钢琴抬下来,报幕员上场,报出第二个节目,初二五班尹蔚然同学的爸爸尹先生表演空手劈砖。 尹炳松已经赶到,包里装着十块红砖,他的铁掌早已饥渴难耐了。 第22章 教室里的大型撕B 也不知道是谁排的节目单,大雅紧跟着就是大俗,钢琴与诗歌的组合搭配着中国传统文化的铁砂掌劈砖,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尹炳松坏事做尽,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好爸爸,不惜冒险回来只为给女儿捧场,对于上场的表演他做了一番充足的准备,头上喷了发胶,穿着长款黑皮风衣,领子还竖起来,一出场就赢得满场喝彩。 尹蔚然矜持的鼓着掌,别提多骄傲了,简诗雨和梅欣坐在她两边,拍马屁道:“老大,你爸爸好酷。”“你爸爸好像电视里的一个人,燕双鹰,对,燕双鹰!” 男生们也在窃窃私语,问这是谁的家长,有人认识尹炳松,说这是咱们船厂区最牛逼的社会大哥,黑道之王,好像是五班一个女生的爸爸,旁边人就说,那这个女生岂不是黑道公主了。 坐在前面一排的尹蔚然听到这些议论,更加得意,女孩子都有一个公主梦,只要是公主就算数,加什么前缀无所谓啦。 联欢会的主持人兼报幕员是凌思妍,她今天穿的是红色西装套裙,喜庆又艳丽,笑吟吟将尹炳松请了上来。 尹炳松记住了这个娃娃脸很可爱的老师,开始表演绝技,舞台上摆着一张课桌,他将提包放在桌上,咣当一声很沉重的样子,紧跟着尹炳松手拿麦克风开始吹牛,说我以前在咱们厂保卫科干过,同学们可以回家问问你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看他们有没有听过我的名字。 一番吹嘘就占了五分钟,严重超时,凌思妍在舞台一侧举起牌子提示,牌子上写:注意时间! 尹炳松还不忘撂下最后几句狠话,说我女儿在初二五班,谁要是敢欺负她,我就上你们家要个说法去。 马晓伟也在后台,看到尹炳松猖狂的样子心里鄙夷又愤怒,但阿狸在跟前,他只是很有风度地摇头叹道:“这位家长真有意思。” 尹炳松终于进入正题,拿出一块红砖说:“今天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徒手开砖,你们要是觉得自己的头比砖头还硬,不妨找我练练。” 说罢左手持砖,挥起右手掌,嘿的一声,顺势还一跺脚增加气势,可惜红砖没有应声而断,反而是手掌生疼。 大意了,尹炳松立刻意识到,道具被换了,不是醋泡过的砖头,是真格的砖头,其实空手开砖也不是什么绝技,稍微掌握点技巧就行,可他就是没练过,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如何收场成了当下最大的难题。 全场寂静,都在等“燕双鹰”的下一步动作。 此时此刻,只能顶硬上了,尹炳松再次大喝一声,以手劈砖,疼的他龇牙咧嘴,感觉手骨头都快断了,红砖连一条裂痕都没有。 这就尴尬了,灯光之下,也看不到尹炳松的脸是不是红的,还是凌思妍机智,发觉不对,赶紧上场救场,她说道:“尹先生刚从外地驱车赶来,旅途辛苦,连饭都没吃,大家给点掌声。” 下面掌声雷动,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笑声。 尹炳松的脸火烫火烫的,七尺豪杰竟然被一块砖头难住了,他现在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找把锤子将砖头砸碎,可是不能这样干,这样干脸就全没了。 后台上,最难受的竟然是阿狸,她太善良了,见不得别人尴尬,尹炳松在上面丢人现眼,她在下面也尴尬的恨不得拿脚在地上抠出一个洞来。 易冷看不下去了,他本来乐得见尹炳松丢人,但是因为这颗老鼠屎把整台晚会搞砸就不好了,于是易冷快步上台,从尹炳松手里抢过砖头,手起掌落,砖头被劈成两截。 紧跟着拿起桌上剩余的砖头,或用掌,或用拳头,一阵操作猛如虎,十块红砖全碎了。 凌思妍率先鼓掌,台下又是掌声震天,夹杂着叫好声。 “请问您是如何做到的?”凌思妍将话筒伸到易冷嘴边。 “主要是一个字,快,趁砖头不注意。”易冷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尹老丝儿话太多,还跺脚,砖头就警惕了,所以没劈开。” 下面一阵阵海涛般的笑声。 只有尹炳松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凌思妍说:“其实这是两位家长为大家带来的一个劈砖小品,大家给点掌声。” 不得不说凌思妍很有急智,现场发挥能力极强,将尴尬化解,还找了个台阶下,尹炳松感激的看她一眼,记住了模样,向台下鞠躬,灰溜溜谢幕下台。 他是场面人,要脸,不在后台逗留,直接走人。 “不用谢。”易冷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回到阿狸身边,阿狸低声说:“他真应该谢谢你。” “我不是冲他。”易冷说,“救场如救火嘛。”、 阿狸说:“你这双手既能弹钢琴又能劈砖,你是怎么做到的?” 易冷说:“我还会炒菜呢。” 手机响了,是武玉梅才催促,店里上客人了,得赶紧回去了。 台下,尹蔚然的抽泣声被欢腾的笑声严严实实盖住,连两个死党都不敢劝她,尹蔚然爸爸实在是太丢人了,真替她难过,唉。 下一个节目开始了,是梅欣的妈妈在台上引吭高歌,到底是专业选手,从礼服妆容到嗓音调门都碾压普通人,只是这种唱法孩子们欣赏不来,他们还在窃窃私语刚才的搞笑一幕。 听到别人的议论,尹蔚然反而不哭了,她将这一切都迁怒于易暖暖,如果不 是易暖暖的叔叔搅局,爸爸就不会丢人现眼,这个仇得报,而且不能过夜。 易暖暖就坐在前面一排,尹蔚然看到她拿着小本本在上面写写画画的,气不打一处来,眼睛一转,想出个计策来,对两个死党耳语一番,先让简诗雨扶着自己出去,等这个节目结束的间隙,梅欣凑上前去对易暖暖说:“易暖暖,阿狸老师找你,跟我来。” 出于对阿狸老师的信赖,易暖暖没有任何怀疑就跟着梅欣走了,从礼堂侧门出去,是一条幽暗的过道,过道的尽头通向后台,暖暖不疑有诈,欢快地走过去,却看到拄着拐杖脚上打着石膏的尹蔚然,还有叉着腰的简诗雨,她下意识的想走,梅欣已经将去路封住。 中学生之间的欺凌是不讲任何道理的,上来就干,尹蔚然让两个死党把易暖暖抓住,上前扇她的耳光,啪啪的脆响,但小女生的力道毕竟不大,最多打出几个红印子来。 易暖暖努力挣扎,口袋里的笔记本落在地上,梅欣捡起来交给老大,尹蔚然冷笑着翻开,笔记本上一页页画的都是漫画,有一家三口的温馨浪漫,有阿狸老师,还有封潇潇,尤其是封潇潇画的惟妙惟肖,潇洒桀骜的少年气质展现无疑,这要是让封潇潇本人看见还得了啊。 尹蔚然出离愤怒了,竟然敢觊觎自己喜欢的男生,她用力撕扯着笔记本,忽然一张照片飘落,是易暖暖十岁那年的全家福,这是她四年来的感情支撑,是一张用宝丽来相机拍的照片,没有底版,仅此一张,毁掉不会再有。 易暖暖用力挣脱束缚,扑在照片上死死护住,一剪梅在她背上一通猛踩,踩得全是脚印,最后梅欣薅着易暖暖的头发将她揪起来,可照片被暖暖死死抓在手里,简诗雨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终于将照片夺过来,献宝一般交给尹蔚然。 尹蔚然端详着照片,脸上浮起讥讽的冷笑:“这就是你死了的爹娘?” 易暖暖死死盯着尹蔚然:“还给我!” 她越是表现的珍视,尹蔚然就越开心,她将拐杖撑在腋下,腾出手来,将照片撕了个粉碎随手一抛。 “别让我看见你和封潇潇说话,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尹蔚然说完,在两个死党的搀扶下回銮了,不可一世得胜还朝的架势如同刚战胜了肃顺的慈禧太后。 易暖暖来不及哭,到处搜集照片的碎片,恰好阿狸从后台出来看见地上有个人,发觉是暖暖在捡东西,便弯下腰来帮她搜寻碎片,越捡心里越沉重,因为她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场女学生之间的霸凌,而且对方撕碎的不仅是暖暖最珍贵的物品,还有她对离世亲人的念想。 “是谁?”阿狸尽量压制着情绪,她现在是老师,不能过于感情用事。 事到如今,易暖暖没有任何顾忌,她要让三个坏人受到惩处,她告诉阿狸,是班里的一剪梅,伊蔚然简诗雨和梅欣三个女生。 阿狸马上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她主持公道。 班主任张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矮墩墩胖乎乎戴着高度近视镜,平时总是笑容可掬的,只有面对学生时才偶尔严厉一下,她说现在联欢会还在进行,一切等结束之后再说,对欺负人的同学,绝对要严肃处理。 阿狸只是代课老师,不能越俎代庖,她只能抱着暖暖进行安慰,十四岁的女孩子的心理脆弱的像瓷器,一碰就碎,这是最危险的年龄。 暖暖没回礼堂,跟阿狸去了教室,一直等到联欢会结束,同学们返回教室,班主任仿佛忘记了这茬,就要宣布解散回家,阿狸愤然走上讲台,说请尹蔚然简诗雨梅欣三位同学留下。 一剪梅三人组对视一眼,有些惶恐。 其他同学收拾东西走了,他们的家长在校门口等着呢,等待大家的是三天元旦小长假,一个个心都野了,没人在乎被留下的女生。 教室里只剩下几个人,班主任仿佛刚想起自己的职责,开始升堂问案,她先问易暖暖发生了什么事情,暖暖将一堆碎片奉上,说这是一剪梅三个人撕毁的。 “老师怎么教育你们的,要团结友爱,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等你们将来毕业了就知道同学情谊的珍贵了……”班主任老生常谈,一番教诲,末了说,“你们三个赔易暖暖一个本子,赔礼道歉,下次再这样,一定请家长。” 一剪梅如释重负,在糊弄老师方面她们仨都是高手,低眉顺眼毫无诚意的说一声对不起我错了,伊蔚然还说了,我家里有个日本进口的皮封面日记本,回头赔给你就是。 “张老师,她们还打人。”阿狸气不过,向班主任展示着暖暖脸上的指痕和背上的脚印,这可是铁证如山。 张老师也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只好说:“你们三个,四号上午把家长叫来。” “老师再见。”一剪梅组合其实并不是多怕请家长,她们有的是办法把水搅浑,三天时间足够缓冲,和家长达成统一战线了。 阿狸有些沮丧,以她的性格是不愿意和别人较劲的,再等三天就等吧,谁让摊上元旦小长假呢,可是正当她要妥协的时候,忽然心底一股拧劲顶上来,大吼一声:“谁也不许走!” 一剪梅组合惊到了,阿狸老师平时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怎么发起脾气来如金刚怒目一般。 这时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向冰走了进来,她被新公司的事情耽误了一会,改签了车票延迟几个小时抵达,第一时间就赶到学校来接暖暖,在校门口等不到人索性进来找。 这下阿狸有了同盟军,向冰得知外甥女被欺负,顿时柳眉倒竖,坚持现在就得见这三个人的家长,把事情说清楚。 班主任没个主心骨,谁嗓门大她就听谁的,于是让一剪梅打电话叫家长,现在就叫。 天色已晚,一剪梅的妈妈们就在校门口接孩子,接到电话都来了。 妈妈们互相都认识,也都住在同一个小区,年纪相仿趣味相同,不是闺蜜胜似闺蜜,三位妈妈接到电话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头,一进门更加嗅到战斗的气息,顿时抱起膀子,撅起嘴,做出迎战姿态。 现在教室里有两位老师,四个学生四个家长,一共十个女将,剑拔弩张,暗流涌动,张老师和三位妈妈都是熟人,不愿意做当头炮,就把责任推给阿狸,说欧老师有事情和你们说。 战前阴云密布,但大家都保持着起码的礼貌,各自介绍身份结束,阿狸说道:“今晚发生了霸凌事件,伊蔚然、简诗雨、梅欣三位同学殴打了易暖暖同学,扇耳光,踩踏,并且撕碎了易暖暖的私人物品,所以请你们三位来,看看怎么处理。” 空气死寂,只有班主任讪笑着。 如同学生中有带头大佬一般,妈妈们也以老公的行政级别和财力区分高下,尹蔚然妈妈是在集团财务科上班的,名叫韩兰兰,副科级国企干部的身份就傲视群雄了,遑论人家老公还是社会上混出名堂的大佬。 “哼~”韩兰兰鼻腔里发出一股冷气,没开口就先用鼻音给事件定了性。 “我们家尹蔚然还拄着拐,怎么可能欺负别人,说不定是有些人恶人先告状。”韩兰兰的目光并不看眼前众人,而是飞到天花板上,以此表示轻蔑。 有人带头,简诗雨的妈妈也开口了:“我们家孩子一向老实,不可能欺负人,张老师你从初一就带他们,你肯定清楚。” 梅欣妈妈也说道:“就是,我觉得也不可能。” 向冰气的把易暖暖拉过来展示脸上的指痕,又转过去给她们看背上凌乱的脚印。 三位妈妈不说话了,但只沉默了几秒钟,韩兰兰就冷笑道:“有监控视频作证么?” 阿狸深吸一口气,她算是知道什么叫泼妇了,但她还是决定讲道理。 “这是易暖暖同学的笔记本,被撕成这样,这是她最后一张家庭合影,被撕碎了。”阿狸指着一堆纸屑,眼泪都在眶里打转了,“暖暖父母双亡,这是她对父母唯一的念想,你们三个,为什么要这么做?” 梅欣妈妈似乎还有点人情味,低声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阿狸说:“对,对大人来说确实不是大事,也不需要什么监控证明,毕竟不是刑事案件,但在孩子们的世界中,这就是一等一的大事,校园霸凌,摧毁的是一个孩子对未来,对人生,对社会的希望和好感,我希望家长们能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做是自己孩子,你们会怎么想。” 简诗雨妈妈说:“简诗雨,你说怎么回事?” “不关我的事……”简诗雨见闹大了,有些害怕,往后退缩着。 梅欣也不敢说话,盯着自己的脚尖,其实事实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有些人骨子里就是恶毒,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是这样的,我们三个人去洗手间,回来时在走廊里遇到了易暖暖,她当着我们的面把笔记本撕了,然后往自己脸上猛打,我们吓坏了,就跑回来了。”伊蔚然说道,一脸的无辜,“张老师您知道,我是英语课代表,易暖暖的英语成绩不好,总是拖后腿,我不免要说她两句,这也是为了工作,为了成绩,为了集体的荣誉,没想到易暖暖竟然记仇,还用这种方式陷害我们。” “你撒谎!”易暖暖猛抬头,“是梅欣说欧老师找我,把我引到走廊里,你和简诗雨打得我。” “你才撒谎!”尹蔚然反击道。 班主任说话了:“不如这样,先带易暖暖去医院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没事的话,互相道个歉就算了,有事的话,你们家长之间协调解决。” “不行!”四个家长连同阿狸异口同声道,把班主任搞得有些尴尬。 “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走。”向冰怒道,“别以为我们家孩子好欺负。”她年轻,又在外面摸爬滚打过多年,发起飙来如同护犊子的母兽,凶得很。 韩兰兰稳如泰山,拿出手机打给尹炳松:“老公,尹蔚然出事了,你赶紧带人过来。” 简诗雨就和梅欣的妈妈也各自给老公打电话。 向冰也想打电话摇人,但是她的朋友都在省城,插上翅膀也飞不过来,家里就只有年迈的父母,也不是战斗型人格,叫来白搭,她只能孤军奋战,还就不信了,大不了报警! 阿狸却想呼叫援军,可是叫谁呢,对了,叫黄皮虎过来,他一定能镇得住场面,可是没等她拨打,一个电话先打进来了,竟然是马晓伟。 “欧老师,怎么还没见你出来,我在校门口等你呢,顺道送你一程。”马晓伟的语气永远是那么温和。 第23章 学校里的扫地僧 马晓伟下了血本,倘若对方是集团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早被折服拿下了,年轻英俊学霸出身的副总工,魅力无人能敌,只要他一个眼神,愿意上钩的女人能从船厂西大门排到最东头的港口。 可他这回的目标是阿狸,对他完全无感,简单回应一句说还有事情要处理就挂了电话。 几秒钟时间,足够让马晓伟听到背景音中的吵架声,他精神一震,机会来了,当即对副驾驶位子上的儿子说一声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办点事。 他是打着接儿子顺路送阿狸的旗号打这个电话的,这样显得不刻意,能降低对方的警惕心理。 马晓伟下车进了学校大门,以封潇潇的性格岂能在车里干等,也下了车悄悄跟在后面。 他们父子俩居然是最先赶到的援军,一大一小两个男生的加入让战局变得微妙起来,因为马晓伟是一剪梅妈妈们的心中男神,而封潇潇又是一剪梅心中男神,尹蔚然她们三个起码的廉耻还是有的,知道欺负人不对,但承认错误是肯定不行的,她们下意识的把自己伪装的更好,更像是受害者。 封潇潇可不吃这一套,小孩子比大人更加直白不加掩饰,班长男生变声期的公鸭嗓告诉教室里的大人们,一剪梅经常欺负易暖暖,不但在路上堵她,摔他的书包,还在学校里故意打翻饭盒,让易暖暖没饭吃。 这下形势大逆转,三位家长张口结舌,她们不敢辱骂封潇潇,因为人家的爸爸可是副总工,人家的妈妈封莉属于船厂名媛圈的,比她们高一个档次,人家爷爷曾经做过船厂一把手,这显赫家庭根本惹不起。 “该赔多少钱,我们认赔。”韩兰兰说,“多大事儿啊。” 阿狸说:“这位家长,你的态度不对。” 韩兰兰不敢骂封潇潇,但对阿狸可不客气,她立刻将气撒过来:“怎么不对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就你说的对,那不赔了,我们走。” 这下可惹着马晓伟了,他当即拧起眉头:“小韩,怎么说话呢。” 韩兰兰说:“马总,你不能偏袒这个小妖精啊。” 骂一切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女子为小妖精是韩兰兰的习惯,但阿狸并不为之愤怒,她只是语重心长的教育这帮没文化的家长:“这位家长,你大概以为你在保护自己的孩子,殊不知这样是害了她。” 韩兰兰嗤之以鼻。 阿狸说:“中学生正处于发育阶段的青春期,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正在形成,是敞开的,可塑的,你输入什么信息给她,她就变成什么样的人,你们大概觉得自己的家庭条件很优越,孩子想要什么就能给什么,孩子惹了事,你们可以庇护,可以简单粗暴的解决,久而久之,孩子就被惯坏了,就举得遇到任何事情都能搞定,在和外界接触时就会更加不考虑对方的感受,这是在江尾,在船厂区,在子弟中学,如果哪一天到了近江,到了北上广深,到了纽约巴黎,到了你们照顾不到的地方,那就不是学校来教育了,而是社会教育她,现实教育她,到时候付出的代价可能是你们无法承受的。” 这番金玉良言并未让韩兰兰等人心服,还反驳道:“我们家孩子早就规划好人生路线了,一辈子就在江尾,进集团总部干行政岗,找个好女婿,我们不去什么北上广深。” 这回轮到阿狸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了,遇到这种不思进取的家长,你再好的老师也白搭。 向冰接上茬,恶 毒的羞辱道:“你们这辈子也就是这种水平了,做梦都不敢做大点,能吃得上四个菜就心满意足了,呵呵。” 这下战火重燃,几个女人从吵架状态进入互相羞辱的骂架状态,局势失控了。 大人们撒泼干仗,小孩子们却哑火了,她们的骂人词汇掌握量和嗓门音调都跟不上,加入不了战局,只能默默观战加学习。 班主任见势不妙,悄悄给校长打电话。 与此同时,三辆汽车快速驶来,到了校门口对着已经关闭的大铁门疯狂鸣笛,门卫大爷探出头张望一眼,又缩回去关上窗户,理也不理。 被老婆电召来的尹炳松大怒,带着一帮小弟跳下车来拍打门卫室的窗户:“开门!” 门卫大爷说:“外面车不许进。” 尹炳松说:“我有急事。” 门卫大爷说:“再急的事也不能开车进去。” 尹炳松说:“那你把小门打开我进去。” 门卫大爷说:“你谁啊我凭啥让你进去?” 尹炳松说:“我是学生家长。” 门卫大爷说:“学生家长带着一帮二流子,到学校来舞枪弄棒的,你糊弄谁呢?” 尹炳松怒不可遏,一摆手,小弟们冲上去砸门,将门卫室的窗户玻璃一棍砸碎,把手伸进去试图开门闩,门卫大爷随手将火炉上座着的茶缸里拿起泼过来,一百度的沸水烫的小弟鬼哭狼嚎,手都烫熟了。 十几个人连学校大门都进不去,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又一个小弟上前,大力猛踹门,可是这道门坚如磐石,岿然不动,于是再次将戴着皮手套的手伸进来开锁,这回大爷不泼沸水了,直接抽出电棍捅过来,滋滋啦啦的蓝色电火花加上电流噪音,把小弟吓得缩了回去。 一帮社会人,面对六七十岁的门卫大爷束手无策,这还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时易冷驾驶的五菱之光也到了,他接到阿狸的求助电话后当即赶来,不但自己来了,车上还带着武玉梅和张聪,店里只留小红看着,论吵架,武玉梅是一把好手,张聪吵架打架都不行,凑数还行。 一见门口这乱局,易冷就知道咋回事了,吩咐张聪:“给你柔叔打电话,让他带人过来。” 说罢下车,赤手空拳,面对尹炳松一帮人如视土鸡瓦狗,这帮人也听说过他卸胳膊的威名,都将目光投向尹炳松。 尹炳松并不是冲黄皮虎来的,他给老婆打电话,问里面怎么样了。 韩兰兰这会儿已经没那么嚣张了,说没什么大事,你闺女又欺负人了,现在对方家长要求赔礼道歉,加强教育什么的。 尹炳松如释重负,是自家女儿欺负别人,那就没事了,今天不宜闹大,但是一码归一码,门卫老头拿开水泼人这事儿得解决。 易冷走向门卫室,众人分开两道人墙让他过去,走到门边看看情况,问问大爷没事吧,然后说道:“你们一群人半夜带着家伙闯校门,打死都不屈,都散了吧,该去医院的去医院,该回家的回家。” 这样说话是拉仇恨的,瞬间易冷成了众矢之的,他倒也光棍,往门卫室门口一站,拉了个黄飞鸿的经典起手式:“来吧。” 却没人敢上,饭馆一战,黄皮虎的威名是打出去的,社会上混的人多半靠的是狠和能忍,真正能打的没几个,尹炳松就是个例子,连个砖头都劈不开的货,纯粹靠手腕和关系混起来的。 黄皮虎能一掌削掉半块砖头,打在人身上滋味可想而知。 架没打起来,因为 警察来的太快了,三辆常规涂装的普通巡警车辆和一辆全黑涂装的依维柯特警车,车上下来一大群警察,还有顶着头盔手持微冲的特警,阵仗大的惊人,这还不算啥,从一辆车上下来个肩膀上挂着三监花的高级警官,起码是江尾市局副局长的职务。 校门口的一个都跑不了,全部落网束手就擒,易冷当然除外,他是正义的一方。 那名高级警官走进门卫室,易冷用眼角余光瞥见他啪的一个立正敬礼,门卫大爷拍拍他的胳膊示意别拘束,又批评一句出警速度还有提升空间。 “正在附近巡逻,接到指令就带队过来了,您老没事吧……”副局长的语调越来越低。 几分钟后,副局长从门卫室出来,下令将硬闯学校的犯罪分子治安拘留,但是这其中不包括尹炳松,因为他涉及另一个案子。 尹炳松吓得一哆嗦,他涉及的案子太多了,谁知道哪一桩东窗事发了。 但是很快他就释然了,这案子的主角是他的宝贝女儿,他作为监护人要在场。门卫大爷报的案,说发生了校园霸凌案,警方高度重视,当即进行调查。 一大帮警察的出现可把一剪梅的妈妈们吓惨了,她们凭借老公的钱财权势耀武扬威的,但永远只能欺压穷苦人,遇到稍微硬茬的就怂了,夜幕下警灯闪烁,全副武装的警察持枪肃立,这是只有电影里才出现的场景,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得知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欺负同学出现的,三位妈妈更加花容失色,难不成还要拘留不成? 拘留或许不用,但是拉到派出所去问问清楚是有必要的。 参与争端的人全都进了派出所,由副局长仲裁,有了警方介入,韩兰兰等人撒泼的招数就没用了,尹蔚然等人撒谎的小伎俩更是形同透明,很快案情清楚,尹蔚然等三人一贯霸凌同学,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但是话说回来,一方面易暖暖的伤势极其轻微,够不上轻微伤,另一方面当事人未成年,连行政拘留都不能上,只能勒令她们道歉,责令其监护人进行赔偿。 韩兰兰等人低头认栽,在调解室里,一剪梅三人组向易暖暖道歉,很不情愿地说了对不起,但暖暖没回应,她不接受道歉,她仅有的一张全家福可不是道歉就能回来的。 但事情也只能处理到这个程度了,韩兰兰代女儿赔偿了一百元,三家人就回去了。 阿狸长出一口气,看看向冰,伸出了手,两只手握在一起,刚才的并肩战斗让两人生出姐妹情。 “我很担心暖暖。”向冰说,“这么一闹,难免以后她还会受欺负。” 阿狸却持不同意见,她说霸凌者都是欺软怕硬的,而被霸凌者往往是因为家庭不够温暖,父母不够关心,才导致产生的弱者心态,今天这场大战让暖暖知道她背后有这么多人在关心她,保护她,她的心态是向着积极正面去的。 果然,易暖暖经此一役,眼神坚定了许多,心结终于打开。 从派出所出来,黄叔叔的五菱之光和马叔叔的帕萨特都停在路上,阿狸向冰和易暖暖不约而同的走向五菱之光。 马晓伟探出头来:“我送你们啊?” “谢谢,不顺路。”阿狸回答道,仿佛为了让马晓伟死心一样,又加了一句,“我们都住一起。” 上了面包车,打开马扎子坐下,黄叔叔发动汽车,头也不回地说道:“暖暖,从明天起跟我学防身术,谁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第24章 大哥觊觎女教师 对于这个霸气的提议,易暖暖热烈回应,说好啊好啊。小姨子也跟着凑热闹,说想学几招对付坏人,现在社会上欠揍的人太多了,比如今天这帮丑八怪老娘们就欠修理。 “小城市就是个泥沼,尽是这种人。”向冰感叹道,“还是大城市好,社会运行靠的不是关系,而是规则,我是真不喜欢这里,所以说去过北上广深的人就很难再回家乡,回来就各种不适应。” 武玉梅反驳道:“阿狸不就是从大城市来的,在咱们这当代课老师。” 这下把向冰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还是外甥女疼小姨,说阿狸老师只是暂时代课,体验生活,不会太久的。 向冰说:“对嘛,属于支教,我也愿意抽出几个月时间去云贵地区支教,但那不是生活的全部,只是片刻的局部,一抹点缀会让生活增添亮色,如果一辈子困在那儿,生活就变成灰色了。” 阿狸不禁扪心自问,自己为什么要来江尾,为什么要留下,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一切,她和向冰对待这座城市的态度是相反的,这是向冰的家乡,她却丝毫也不留念,这里是阿狸的异乡,却有着浓郁的深情,一切人和物都有似曾相识之感。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阿狸想。 易冷并没有开车回家,而是来到饭店门口,今天是本年度的最后一天,放飞一下也无伤大雅,大家都强烈赞同,向冰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说暖暖和我在一起玩点回去没事的,阿狸也打电话把独自在家寂寞守空房的凌思妍叫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柔明锐带着一帮人来了,幸亏他路远,不然去早了就得被一锅端,新年之夜就得在派出所过了,大家欢聚一堂,添酒回灯重开宴。 主要是庆祝胜利,今天这场仗不论是从战术还是战略角度去看,都赢得漂亮,战术上来说,获得了道歉赔偿,让霸凌者付出代价,还把尹炳松的一帮小弟送进了拘留所,战略上来说,用一场扩展到家长和社会面的大乱斗彻底解决了霸凌问题。 校园霸凌一向是难题,校方往往治标不治本,少年们有自己的世界,与大人的世界并不相通,他们有自己的规则和想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小型丛林世界里,想让吃肉的猛兽变得善良,还不如让自己的孩子变的更强大,这里的强大不仅指的是体魄上的,更指的是心理上。 被霸凌的孩子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缺爱的,易暖暖没有父母没有后盾依靠,是她被欺负的主因,现在黄叔叔阿狸老师等人用事实证明,她虽然没了父母,却拥有了更多的爱,只要黄叔叔打个招呼就有千军万马赶来,从此以后根本不用惧怕一剪梅。 …… 尹炳松不觉得自己是失败者,最多算是打平了,他在社会上混了多年,什么场面没经过,今天只是小意思,有几个兄弟被拘进去了,也不是坏事,对这些社会人来说,进去蹲过是必修课,事后请个场,扔几条烟,共过患难的兄弟情才珍贵嘛。 但老婆孩子这一头就不好安抚了,对韩兰兰来说今天的遭遇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堪比崖山之变满清入关那种,她的情绪受到极大的挫折,整个人都蔫了。 尹蔚然也差不多,她堂堂班委加英语课代表,因为欺负同学被抓进派出所挨了训诫赔了钱,肯定会传的沸沸扬扬,她现在都不知道等元旦小长假结束后该怎么面对同学们,该怎么面对封潇潇。 总之娘俩如同霜打的茄子,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此等奇耻大辱,总要找个宣泄口才行,肯定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易暖暖坑人,怪欧老师多管闲事。 韩兰兰说话了:“我觉得那个新来的老师和马晓伟有一腿,不然她不可能这么狂。” 对于这个恶意满满的揣测,就连尹炳松都不以为然,他说这事儿没完,我会处理的,你们以后消停点,别给老子惹是生非。 尹炳松没觉得马晓伟和阿狸有一腿,他倒是想和凌思妍有一腿。 其他两位女生的家长也很不爽,简诗雨的妈妈叫董芳,早年嫁给简大永的时候,男人还是厂里的一名电焊工,后来简大永出来单干,整天开着陆地巡洋舰夹着 鳄鱼皮的手包,言必称干工程,钱挣多少不晓得,外面倒是养了个小三,还给简诗雨生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在也不算亏待董芳,每月两万块的家用照给。 所以董芳心里有数,搁在古代,娘俩都是住冷宫的料,所以她教育起女儿来就比较现实,她说闺女以后少跟尹蔚然混在一起,他爹早晚是枪毙的命,她妈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多和学习好的同学一起玩。 简诗雨哦了一声,根本没听进去。 至于欺负同学这茬,董芳根本没考虑到,她倒是到了,上学的时候自己也曾被霸凌过。 梅欣的妈妈柳萍就是今晚台上大秀金嗓子的歌唱演员,几个妈妈中她的外形最为出众,三十七八岁的人了,身段保持的像个二十五岁的姑娘,不仔细看也看不到颈纹和眼角的鱼尾纹,反观她老公梅玉良,四十来岁的人老气横秋,脑袋秃了一半,一撮毛地方支援中原,个头一米六出头,站在一米七二的柳萍身边就像白雪公主和小矮人。 柳萍为什么会选择梅玉良这件事属于船厂十大谜团之一,反正结婚后不到半年梅欣就降生了,女孩一般随父亲,但梅欣个头容颜都不像梅玉良,也不太像柳萍,至于像谁……反正没人敢嚼舌头。 发生了霸凌事件,柳萍下意识的和韩兰兰董芳一样护犊子,但是在回去的路上她却教育女儿,咱们是瓷器千万别和瓦罐碰,你将来是要出国留学的,档案上不能留下污点。 …… 上次霸道被挂了炸弹的事儿留下的阴霾已经过去,尹炳松托人打听了一下,几个仇家都没什么大动作,于是放松了警惕,继续着惯常的生活轨迹。 晚上,尹炳松正躺在酒店包房沙发上给凌思妍打电话,元旦晚会之后他就想办法搞到了凌老师的号码,他不喜欢发短信,更不知道微信是什么玩意,就喜欢直来直去的打电话,而且一打就是几十分钟,海阔天空的吹牛逼都不带停顿的。 凌思妍年纪小脸皮薄,不懂的拒绝,接了电话也轮不到她说什么,都是尹炳松在另一边疯狂输出,说自己多么厉害,认识多少大佬牛人,集团人事处张处长那是自己好大哥,想进编制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句话说到凌思妍心坎里了,询问了几句,尹炳松说明天我安排一个饭局,请张处坐坐,你也来,成不成的先混个脸熟。 凌思妍答应了,问需要准备礼物么,尹炳松说不用,你人到了就行,我作为学生家长,这点事儿还办不明白么,我们家尹蔚然可在你手上呢,属于人质了。 一句并不好笑的玩笑逗得凌思妍咯咯笑,尹炳松知道事情上了轨道,这丫头手拿把掐是自己的盘中餐了,便说还有事要办先挂了。 凌思妍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室友阿狸就问她什么事儿这么开心,是不是男朋友要来看你? “那个木头是不会搞浪漫突袭的。”凌思妍说,“大学情侣最终能走到一起的概率也不高,听天由命吧。” 女人骨子里都是八卦的,阿狸也不能免俗,她很好奇是什么人能和凌思妍煲四十分钟的电话粥,继续盘问,凌思妍也不隐瞒,说是一个学生家长,尹蔚然爸爸。 “这个人蛮有能量的,认识一下也没坏处。”凌思妍歪着头说道,初入社会的小姑娘体验到了艰难,想着走条捷径也不坏。 阿狸觉得不太对劲,已婚中年男家长约未婚异性老师吃饭,这事儿透着古怪,不过也许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保不齐尹蔚然妈妈也一起呢。 忽然阿狸的手机响了,是有人申请微信好友通过,头像和名字一致,是封潇潇的爸爸马晓伟,头像上马爸爸西装革履,笑容可掬,抱着膀子摆出商务人士的派头,一看就是出自影楼商务摄影套餐。 马晓伟和尹炳松年纪差不了几岁,但行事做派截然不同,他喜欢尝试新事物,新科技,在交流方式上更喜欢用邮件和各种即时通讯软件,反而不喜欢打电话,加了阿狸之后,先以儿子的名字请教了几个美式口语的俚语问题拉近距离,然后就像朋友一样聊天了。 “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经历世间繁华,如果她历经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这句泡妞格言,马晓伟深有同感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包括不限于学历职称级别财富这些,在真正的豪门面前不值一提,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用自己的真诚、幽默、才华、毅力和一切优秀的品质来吸引对方。 清华高材生的智商还真不是盖的,很快他就从阿狸的只言片语中获得一个信息,这位学霸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数学成绩不咋地,按照中国高考标准衡,她都未必能考上双一流大学。 这就好办了,马晓伟重拾信心,泡高端女孩的办法就是要在精神层面压过对方,进行心理pua,阿狸这样的富家千金肯定有无数条件优越的舔狗,所以卑躬屈膝做暖男是无效的,必须做霸道的大野狼。 于是马晓伟把话题尽量往数学方面引,但数学又是枯燥乏味的,聊得不好阿狸就会打哈欠,就会厌烦,怎么办呢,这难不倒才子马晓伟,他能把数学趣味化,玄妙化,数学渣也会喜欢听。 马晓伟从斐波那契数列开始讲起,将与黄金分割的关系,讲斐波那契螺旋线和鹦鹉螺、飓风、向日葵、树杈排列甚至dna螺旋的关系,斐波那契数列的公示简洁明了,却包含着生命周期的最基本规律,简直无处不在。 “数字是上帝书写宇宙的文字,这句话是谁说的?”马晓伟打出这句话,后面带一个狡黠的笑容,这是才考阿狸呢。 阿狸不知道,她从小不喜欢数学,相关的格言名句自然接触不多。 “是伽利略,”马晓伟打出来,“数字是上帝描述自然的符号,这句话是谁说的?” “我猜这次不是伽利略。”阿狸回道。 “聪明,这是黑格尔说的。”马晓伟聊得兴致勃勃,可对方只回了一个尴尬的笑脸就不再回应。 “我知道一家小饭馆味道很不错,明天下班带你去吃。”马晓伟打出这句话就有点忐忑,这是霸道总裁壁咚灰姑娘的套路,不一定好使,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果然阿狸回道:“谢谢,不用了。” 马晓伟抓耳挠腮,正想着再唠点啥往回找补,阿狸说要去洗澡睡觉了,他只能回一个晚安。 油腻男们忙着泡妞的时候,船厂新村十七号楼2单元201的客厅里,一盏台灯彻夜亮着,易冷面对电脑屏幕聚精会神,这是一台他闲暇时从电脑市场淘来的部件自己拼装的机器,价廉物美性能卓越。 易冷曾经是个电脑高手,被囚禁的日子里,技术日新月异,但万变不离其宗,他依然能熟稔的利用网络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台电脑连接了网络,浏览器是新下载的tor,他正在关注的网站叫做“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被称作邪恶版本的ebay,用户可以在上面买到想要的任何商品,这个商品包括合法的与不合法的,从枪支毒品到东欧女人一应俱全。 而买家和卖家用来交易的货币不是美金欧元,而是一种叫做比特币的玩意,易冷也是第一次接触,凭着敏锐的第六感,易冷认定比特币是个好东西,现在价格有点贵,一枚比特币要二十美元,但易冷急着用,还是毅然建仓,把预支的工资全都买了比特币。 易冷要给自己买个合法的身份,要经得起查的国内身份证件,有难度,但也不是办不到,只要价钱到位,自然有人接单。 …… 隔天,易暖暖来店里玩,顺便跟黄叔叔学自卫术,这是易冷自创的一套适用于小孩子和年轻女性在紧急情况下保卫自己的招数,杂糅了自由搏击、中华武术和摔跤,简单易学,一招制敌。 易暖暖学了几招,自信满满,说即便等尹蔚然的骨折好了也不用怕她了。 这句话点醒了易冷,他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尹炳松一直针对自己,针对玉梅饭店了,原来仇怨结在尹蔚然的骨折上。 当时聚友网吧火灾,是自己把尹蔚然扯下去才摔骨折的,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救命之恩是大于骨折之仇的,再说当时事态紧急,又不是故意的,易冷没想让别人报恩,也想不到会因此结仇。 现在一切都说的通了,尹炳松憋着火儿,三番五次报复却都踢在铁板上,到元旦晚会是一次总爆发,彻底让他折了面子。 尹炳松这个人蛇蝎心肠,睚眦必报,易冷考虑给他一次终生难忘的教训。 第25章 禁闭室 元旦假期刚过,凌思妍穿了一条很显身材的紧身牛仔裤,配过膝高跟麂皮靴,更显腿长,上面是一件白色的兔毛短外套,轻柔纯洁,符合江尾人民的审美,但她没敢化妆,因为学校禁止教师化妆,被校长看见就惨了。 到了下班时间,凌思妍像小燕子一样飞出学校,在路口左顾右盼,怎么说好的来接还没到呢,她给尹炳松发信息对方也不回,足足等了十几分钟,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才看到一辆酱色的大汽车驶来,车头造型凶猛,两个车灯和进气格栅组成一个社会大哥狰狞的脸,额头上一个保时捷的标志却把整个层次往上带了一级。 为了把妹,尹炳松特意从做二手车生意的兄弟那里借了一辆零二年的卡宴,车是老了点,但保时捷就是保时捷,凌思妍这样的小女生认识的车标不多,保时捷绝对属于比宝马奔驰高级的序列,至于具体车型排量配置什么的,没必要考究。 凌思妍迅速上了车,生怕被同事看到,尹炳松戴着墨镜穿着黑貂,头都不转一下,淡淡地说:“后座上的东西是给你的。”凌思妍回头看去,竟然是一个崭新的lv的包,顿时吓着了:“这样不好吧,太贵重了。” 尹炳松说:“一点心意,以后多照顾照顾我女儿。” “我不能要,太贵重了。”凌思妍摸都不敢摸,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包起码得一万多,大哥出手太阔绰了,以后不得给自己买车子房子啊。 她却不知道,这是尹炳松上回去广州顺路买的a货,一口气批了六个。 在饭局上拿下小女生,是尹炳松这种老男人和他的狐朋狗党们驾轻就熟的事情,饭局设在豪华大酒店的大包间里,从进包厢门到大圆桌就有几十米的距离,搞得活像外宾走红毯,出身贫寒家庭的小女生哪见过这种派头,还没开吃就被震慑晕了。 饭桌上有几个固定的角色,尹炳松是绝对的主角,举手投足彰显大佬风范,其他所有人都是他的捧哏,细分功能不同而已,首先是需要一个活跃气氛兼吹鼓手,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尹总牛逼,尹总在江尾是南波湾。 然后需要一个脾气不好的叫强子的马仔,张口闭口都是各种社会嗑,大金链子和纹身必须要有,表情要凶悍,谁敢惹我松哥,我就弄死谁那种。 再来一个“过来人”大姐,对小女生进行洗脑,女人青春貌美的时光就那么几年,与其浪费在穷屌丝身上,还不如卖个好价钱,跟着大哥混,能少奋斗二十年。 再来几个生意伙伴,对尹炳松各种溜须拍马,对小女生各种各种劝酒,往死里灌,不喝就是不给我松哥面子。 尹炳松口中的集团人事处张处长也在,是个五十多岁地中海男人,满嘴的荤段子,大包大揽说编制的事情好办,松哥打过招呼了,那是手拿把掐的。 “小凌,等办好了编制,你打算怎么感谢松哥?”张处问道,一双斗鸡眼色迷迷的。 “我……”凌思妍一时无语,无论她说什么,这些人都能找到由头让自己喝酒。 “给你松哥端个酒吧。”张处说。 凌思妍把尹炳松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张处又数落起来:“尹总,不是我说你,你不能亏待小凌啊,给人家买件白貂,给你扒蒜时也像那么回事对不?” 尹炳松说:“我的错,罚酒三杯。” 强子说:“嫂子不得陪一杯。” 凌思妍懵了一下才明白强子口中的“嫂子”就是自己,她挺不开心的,但酒桌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说什么都是酒话醉话,你甩脸子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很少有人扛得住,凌思妍被灌了洋酒红酒啤酒,掺酒上头,神仙难救,她倒也不傻,明白要坏事,但是今天自己坐主宾位,想退席走人没可能,想不喝酒也躲不过去,指望尹炳松护花更是痴心妄想,那是一头大灰狼,整个局都是他安排的,摆明了就是要今天拿下,吃干抹净。 凌思妍进了包间配套洗手间给阿狸发微信,求她来救自己,说不行了再喝就要醉倒了,就任人宰割了。 阿狸正在饭馆里帮忙,今天依旧生意火爆,客人需要等位,人声嘈杂,她没听到手机响,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急忙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听。 这下阿 狸着急了,把围裙摘了对武玉梅说我同事出事了,我得去救她。 武玉梅忙问要紧么,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就行。”阿狸自信满满。 这时黄皮虎出来了,见状也问了一句,阿狸同样回答,黄皮虎多问了一句他们在哪个地方喝的?阿狸看看凌思妍发来的地址,报出一个酒店名字。 “你一个人不行。”黄皮虎说。 “没事的,尹炳松到底是学生家长,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阿狸说。 “我找个人陪你去。”黄皮虎左顾右盼,武玉梅跃跃欲试,但黄皮虎却说让闫爱花去。 闫爱花就是烟花,隔壁美发店老板,饭馆生意兴隆,却没把美发店带起来,到了晚上这边的火爆更加衬托出那边的冷清来,粉红色的灯下,闫爱花闲出个鸟来。 饭馆太忙,实在抽不出人来,闫爱花古道热肠,老黄一句话就陪着阿狸去了。 看着她们打车离去,小红赞道:“花花姐真是个讲究人。” 武玉梅冷笑:“讲究个p,她是另有所图。” 小红故意装傻:“图啥?” 武玉梅给她一个白眼说:“社会上的事你少打听。” 后厨,黄皮虎摘下围裙,对张聪说:“一个人能行不?” “师父,你忙你的去,我没问题。”张聪手拿炒勺,动作娴熟,这才几天就有了师父一小半的神韵,可见这孩子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当阿狸和闫爱花来到风满楼大酒店时还是迟了一步,包间里杯盘狼藉,只有两个服务员在收拾餐具。 再打凌思妍的电话,依然没人接。 阿狸急得跺脚,闫爱花也没招,这事儿又不能报警,只能劝阿狸别急,也许人家会把凌老师送回家呢,不如回家看看。 其实几分钟前,凌思妍就上了尹炳松的车,她昏昏沉沉脚步踉跄,手震动也没感觉,半躺坐在卡宴后排,凌思妍用最后一点清醒说我住在船厂新村,你把我放小区门口就行。 “好的,你坐稳了。”尹炳松答应道,他喝的不算多,但也属于醉驾水平,好在酒店就在五百米外,单手掌着方向盘,望一眼后视镜中醉倒的凌思妍,今夜特别顺利,不但挽回了劈砖不利造成的负面影响,还成功拿下小女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保时捷驶入酒店地库,停在车位上,旁边放的就是尹炳松的白捷达。 停车熄火电子手刹,尹炳松从车里钻出来,忽然一只手背后伸过来,电击器扎在尹炳松脖子上,电火花在黑暗中闪烁,电流滋滋啦啦的声响中,松哥渐渐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发现四周黑漆漆,手脚被绑,头上套着袋子,嘴里塞了毛巾,自己蜷缩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不停的颠簸着,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置身汽车后备箱里。 …… 凌思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瞬间喷涌而出,酸腐的味道充满卡宴内部,她睁开眼睛喘口气,吐了就好多了。 举目四望,自己还在车里,但尹炳松人却不见了,凌思妍实在没力气收拾残局,出门下车,一步步走出停车场,这时手机响了,是阿狸打来的。 “我没事,这就打车回去了。”凌思妍说,一阵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又扶着墙吐了一通,直吐到胃都空了才舒服一点。 出了地下停车场,凌思妍打车回家,到了家里依然是心有余悸,仿佛经历一场浩劫,见她身上沾满呕吐物,神情也很狼狈,阿狸关切地问没事吧,要不要报警? “你想哪儿去了,就是喝多了一点。”凌思妍说,“我知不知道那些男人怎么那么喜欢喝酒,这不是享受,这是上刑啊。” “可能这就是男人的战场吧。”阿狸经常在饭馆里帮忙,喝到人事不省的角儿见的多了,比较能理解酒对男人的意义。 “他送我一个包。”凌思妍说,“太贵了我不敢要,等明天让尹蔚然还回去。” 阿狸接过lv包看了看,表情古怪。 “怎么了?”凌思妍觉得不妙。 “我不敢断言什么,但和我妈妈的包不一样,在细节上。”阿狸说,“你看这反转老花的排列,在接缝处没对齐,还有金属件有毛刺……” “尹蔚然爸爸竟然是这样的人!”凌思妍火冒三丈,灌酒也就罢了,送个包还是高仿的,社会大哥就这水平啊。 她准备等尹炳松再打电话来就狠狠嘲讽一番, 可手机始终没有响 …… 易冷开着捷达车直奔看好的地方,这是一片无人问津的烂尾楼,名叫金洋中心,占地巨大的灰色混凝土建筑伫立在一片荒地中,如同末世的宫殿,一条空荡荡的断头路从金洋中心前经过,连一辆路过的车都看不到。 捷达车天生适合走烂路,易冷径直把车开进围墙里面,时值冬季,杂草枯黄,他寻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打开大灯驶入,下层一片漆黑,雪亮的灯光划破黑暗,易冷停车熄火,打开后备箱,把尹炳松拎出来,拖着走。 地下建筑复杂,转过几道门,有一条隐蔽的巷道,两旁是一扇扇铁门,这是预备做设备间的地方,易冷打开其中一扇门,把尹炳松拖进去,回身出来关门,锁死,走人。 尹炳松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回比汽车被装了炸弹还惊悚,自始至终对方没吭一声,假设是寻常绑架,不露脸是肯定的,但总得给个要求赎金的机会吧,所以他摸不清楚路数。 随着铁门的关闭声,一切陷入死寂,尹炳松调整呼吸,因为他脑袋上罩着袋子,嘴里塞着毛巾,所以通气量有限,很容易把自己憋死。 慢慢把气息调匀之后,他试图挣脱头上的袋子,这个不难,把头贴在地上蹭了半天,终于蹭开了,四周依然是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那种,此刻他明白了什么叫做纯黑,黑也是分等级的,眼前这种黑,就是毫无光亮的黑,黑到让人绝望。 尹炳松手脚都被绑住,用的是结实的塑料绳,他平时腰带上总别一把折叠刀,但是此刻刀不在,就算在,他也拿不到,绑的太结实,嘴里不但塞了毛巾还贴了胶带,用舌头顶不出来,一切都显示出下手之人的专业水平。 等了许久之后,尹炳松开始展开自救,他挣扎着在室内摸索,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幸运的摸到了管道和角钢,然后他用角钢边缘磨塑料绳,不知道磨了多久,也许三四个小时,也许七八个小时,他已经失去了时间感,最后终于磨开了。 这一瞬间尹炳松有种获得新生的感觉,他不顾手腕上的伤痕累累,急忙解开脚上的绑绳,撕开嘴上的胶带,拽出毛巾,先深深喘了几口气,空气不但稀薄,还有一种腐败的味道。 搜索身上,钱包手机打火机香烟钥匙折叠刀全都被搜走了,他是字面意义上的手无寸铁。 在摸索屋里,这间屋大约六个平方,一扇铁门,敲击有声,无人应答,有灯的开关,但没通电,估计也没装灯泡。 仔细回忆来时的路结合现实情况,尹炳松分析这是一栋建筑的地下室,是那种没人会来的地方,自己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没有饮水,没有食物,这就是活埋啊。 想不到没水喝的时候不知道怕,一旦想到会饥渴而死,尹炳松就感觉喉咙焦灼,胃里空空的,他开始后悔晚宴时最后上的那盆阳春面自己没捞几筷子,男人嘛,宴席结束时一定是不吃饭的,他为自己的愚蠢买了单,并发誓如果能活着出去,以后再喝大酒必定不忘吃饭。 全黑的室内失去了时间和空间感,失去了视觉,还好听觉的存在让他感知自己还活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饥渴难耐,自己的尿没浪费。 尹炳松失联了,但是没人着急,他这样的社会大哥经常神龙不见首尾,失联的可能性很多,也许是躲债,也许是跑路,也许只是在哪个红颜知己处宿醉。 但事情在第二天发生了变化,放学时凌老师交给尹蔚然一个密封起来的塑料袋,让其转交家长。 这么做的后果,凌思妍不是没想过,她不是没脑子,她就是故意的。 果然,简诗雨和梅欣将尹蔚然搀扶到校门口上了韩兰兰的车,不明所以的=尹蔚然把塑料袋直接交给了老妈,韩兰兰打开一看,怒火中烧,这下是非得找尹炳松找个清楚了。 打电话依然是关机,打电话问强子,也就是尹炳松的马仔,强子是个妙人儿,说嫂子你别着急上火,松哥在上厕所呢。 韩兰兰冷笑,说强子别帮他打掩护,你告诉他今天不回家说清楚,事儿就大发了。 于是强子到处找松哥,终于在地下停车场看到了松哥借的老卡宴,后座上一滩呕吐物还在呢,人却不见了。 尹炳松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第26章 吉狄拉龙 此时尹炳松已经失联了四十个小时,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借来的卡宴停在原地,但捷达却没了,查监控一无所获,报案寻人派出所不受理,因为尹炳松是个成年男性,不是小孩也不是妇女,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他被人绑架劫持,所以无法立案。 没人知道,尹炳松筋疲力竭躺在金洋中心烂尾楼地下室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里,精神已经崩溃。 清晨,易冷驱车来到金洋中心,走到走廊尽头,打开铁门,强光手电照进去,光柱下尹炳松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被强光刺激到的他连举手遮挡的力气都没了,只是闭上了眼睛,此刻他就是砧板上的一条鱼,任人宰割。 人有水能活七天,没水最多熬三天,尹炳松喝尿支撑了四十多个小时,算是条硬汉了。 易冷将一个手包丢过去,转身走了。 尹炳松被强光照的暂时性失明,等了十几分钟适应过来,摸到自己熟悉的鳄鱼皮手包,拿出打火机,擦着火,这是生命的火光,希冀的光辉,铁门开着,尹炳松感到力气在一点点回流,他慢慢往外爬行,继而站起来踉跄往外走,生怕面前再出现一扇打不开的门。 很幸运,再没有门遮挡,他看到了地库中的白捷达,包里有车钥匙,打开后备箱,先拿出一瓶纯净水灌了个痛快,忽然情绪失控,嗷嗷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子,尹炳松终于停歇,摸出烟来点上,深深一口,半支烟下去了,尼古丁散发到血脉中,让他镇定了许多,坐在车里,打开手机,几十个未接电话,再看时间,距离自己被绑架整整五十个小时。 但这四十八小时在失去时间流速的黑暗空间里是放大延长了的,对他来说仿佛过了半辈子,翻下镜子,尹炳松被自己吓了一跳,严重脱水,形同鬼魅。 他慢慢开车回去,回到市区经过清晨开张的早点铺,买了二斤包子三碗汤,坐在店里可劲的造,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早点铺大婶都害怕,说大兄弟你这是几天没吃饭啊。 尹炳松吃了二斤整整六十个包子,喝了三碗汤,抽了两支烟,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市井,终于感到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他在想,到底是谁搞自己,这比杀人还狠,他想不出是谁,但基本可以确定,和上回装炸弹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人在经历过生死考验之后,脑筋会灵光很多,尹炳松细细回忆近来这两起针对自己的暗算,都超出了江尾社会人的行为规范,社会大哥想动某个人,一般都是简单粗暴的做法,喜欢搞人多势众的群体行动,没有这种独狼式的精准操作。 再把最近招惹的人盘点一下,终于一个名字出现,黄皮虎,这家伙身手很好,来历不明,且和自己有过节,兴许是他干的,不过者这个猜测需要验证。 上次炸弹的事儿暂且不论,这次被囚禁在金洋中心如果不 是对方主动放人,自己就死定了,几个月后变成一堆白骨,也许几年都不会被人发现,即便被发现,也永远破不了案。 自己好歹也算是一代枭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岂不是太憋屈了。 尹炳松回来了,他没把这段走麦城的经历告诉任何人,只在电话里说出海办了点事,海上手机没信号,然后回住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全套新衣服,中午点了外卖一个人吃,躺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驱车去了黄皮虎饭店。 对于尹炳松的造访,易冷丝毫都不意外,这个点儿还没开始上客,店里空无一人,尹炳松腋下夹着皮包,死死盯着易冷,眼神中夹杂的意味非常复杂,有惧怕忌惮,也有疑惑不解。 易冷拿抹布擦拭着桌子,漫不经心道:“没事吧?” 尹炳松点点头,这句话一出,就证明自己猜对了。 “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是教训,第三次让你彻底消失。”易冷轻轻说道。 尹炳松自诩是条刀口舔血的好汉,在社会上没怕过谁,但这回他真的怕了,对方没根没梢,烂命一条,自己有家有院事业有成,犯不上和他一命换一命,再者说了,人家有的是手段让自己死于非命,还不留任何证据。 一句硬话在喉咙口打了个转,最终变成低声的认错:“可能有点误会。” “是误会,不然你还能活着出来?”易冷鄙夷道,“对了,离凌思妍远点。” 易冷这句话反而让尹炳松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对方有诉求就好办,离凌思妍远点,这好办,至于其他方面不需要交代,尹炳松也会大大收敛,不再找玉梅饭店的麻烦。 对于尹蔚然和易暖暖之间的龃龉,易冷没提,他认为那需要暖暖自己解决,才能真正解开心结,大人们不合适参与。 凌思妍的事儿,易冷本来不想多嘴,已经是成年人了,走什么路都是自己的选择,自身意志薄弱的话,即便没有尹炳松,也会有其他大哥出现,但他看到尹炳松这幅样子就改了主意,如果没有这种猥琐大叔的催化,年轻人也不会误入歧途,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对易冷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另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张聪在易冷手把手的教导之下,已经即将成为一个合格的厨子,但距离优秀的厨子还有一段路要走,他现在能单独制作大红袍,简单的小炒更是不在话下。 任何行业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算易冷自己都不敢自称厨艺大师,他没有能力用萝卜或者西瓜皮雕刻出精美的凤凰,也无法将一块嫩豆腐切出一万五千根细丝,那都是水滴水穿的功夫,经营个小饭馆没必要。 这两天小黑屋把尹炳松的精气神都关没了,整个人灰头土脸,无精打采,毫无社会大哥的霸气,武玉梅从外面进来差点没认出来他,看了两眼才说道:“这不是我松哥 么?” 尹炳松曾经觊觎过武玉梅,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儿,勾搭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凌思妍都要被关小黑屋,再敢调戏武玉梅那不是找死么,尹炳松赶忙道:“嫂子,你忙,我有点事先走。” “再坐一会呗?”武玉梅看着尹炳松仓皇逃离的背影,虽然不解但很愉快,转头对易冷说,“这货怎么了,看着像欠了别人二百万。” 易冷打个哈哈不接这茬,武玉梅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她刚出去考察了一圈,想着换个大点的店面,看了一圈也没相中几个,倒是看上了隔壁的美发店,想着把闫爱花的店面盘下来扩展自家规模,顺带着还能把这个讨厌的女人赶走,简直一举两得,她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老黄,咱们店面太小,人手也不够用。”武玉梅说,她看着黄皮虎心里就开心,仿佛这不是一个烫发头戴手串的中年厨子,而是一个会下金蛋的财神,说来也是,自从老黄来了,生意和运气就好到爆棚,她甚至把阿狸的投资也算成黄皮虎带来的好运气中。 “你想怎么弄?”其实易冷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想法还不成熟。 “我想把闫爱花的门面也拿下,反正她也不挣钱,你去给她说,她听你的。”武玉梅说。 “行,得空我和她聊聊。”易冷答应了。 …… 隔了一天,易冷驱车去了一趟郊区的物流园,从一个叫刘志刚的长途货运司机手里拿了一个邮件,放着三通一达快递不用,而是使用古老的“信客”方式寄送东西,虽然不太保险,但保密性极佳,司机顺带着捎个东西而已,送到了就忘了,不会留下痕迹,而快递会留下诸多可查的记录,有时候越原始越安全,就是这个道理。 邮件上没有发件人地址,就是一个大信封,里面是废报纸裹着的一张身份证,这是易冷在“丝绸之路”网站上用比特币购买的身份证,证件是真的,经得起机器查验,算是假的真证件。 身份证的名字叫吉狄.拉龙,户籍是云南某彝族自治县,易冷听说过这个地方,位于大山深处,交通不便,属于国家级贫困县,人口外流严重,吉狄拉龙真人的照片和易冷现在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 易冷上网查过,当下的人脸识别技术迅猛发展,摄像头配上算法,可以在一秒钟内通过人脸识别出身份,当然前提是数据库中已经存在,算法是根据五官关键点坐标的几何关系来识别的,比火车站经验丰富的老公安还准。 但是设备跟上技术需要时间,这张证件骗不过公安机关,只能用于一般场所,这就足矣,总比黑户强。 这个叫吉狄拉龙的彝家汉子年龄比易冷还大几岁,也许他已经不在人世,也许因为困顿不得不出卖身份证,总之冥冥之中与自己建立了联系,易冷的化名有过很多很多,现在又多了一个。 第27章 厨子的野望 他拿着身份证去对面银行办卡,每逢上午,大批退休人员就聚集在银行里取钱存钱,乐此不疲,让他们用自动取款机也不会,营业厅里坐满了人,自动取号机旁站着穿灰色制服腰悬警棍的保安,面无表情的递给易冷一张号,一百五十九号,前面还有一百二十个在排队。 银行有五个窗口,只开了三个,每个窗口前都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其中一位老奶奶颤巍巍的从包里拿老花镜就花了三分钟,拿卡又花了三分钟,结果还错拿成了社保卡。 这样一上午也办不成事,易冷打量着营业厅的一排排长椅,打毛衣的,哄孩子的,还有一个抱着吉娃娃的,基本上都是闲着不上班的群体,而且人数绝没有一百二十个那么多,这就说明很多人取了号之后放弃了。 易冷的目光看向废纸篓,果然看到丢弃的号码纸,一百三十八号,往前提了二十一位,再翻翻,还有更靠前的,他出了银行大门,目光在停车位前踅摸,如果一个人是开车来的,那他一定等不及会先走,号码纸捏在手上,临上车才丢下,果然,真被他看到一个捏起来的纸团,打开看,是五十五号。 银行的机器叫号声传来,请五十五号到四号柜台。 易冷赶忙跑进去,在窗口坐定,对面是个神情疲惫的中年女柜员,业务娴熟,整个流程眼皮都不抬一下,易冷提前将单据填好,省了她许多时间,如同预料的一般,银行卡办理得非常顺利,喜欢摸索新事物的易冷顺带着还把网上银行业务也办了。 顺带着易冷又去不远处的联通营业厅给自己办了一张新的手机sim卡,回到银行这里,旁边的铁门紧闭,烟熏火烤的痕迹犹在,这是半个月前发生火灾的地方,三楼聚友网吧最为严重,内部不知道烧成什么鬼样子,二楼棋牌室稍微好点,但也被殃及到停业,只有一楼的银行没事。 站在银行大门口,面前是煤港路的车水马龙,车辆行驶缓慢,这是因为附近有交叉路口的原因,红绿灯和人行横道导致车流到此不得不减慢速度。 再看对面,是一排低矮的门面房,玉梅饭店就在其中,与其他门面房连成一排,这些房子属于临时建筑,当初建造只为遮挡后面的拆迁空地,本来拆迁是为了盖大楼,可是开发公司破产就荒废到现在,这些临时门面房却一直保留下来,饭店的后门是一条狭窄的巷口,一墙之隔就是拆迁后的空地,如今杂草丛生,野猫野狗出没。 一个想法萌生在易冷脑海中,仅凭六张桌子是无法把生意做大的,必须扩大经营面积,玉梅饭店所在的位置不错,新店不能距离这里太远,搬家也得在一百米距离内。 每天来吃饭的客人中有很多是回头客,是忠诚度较高的熟客,如何让他们在等位时不冷不无聊还有地方坐,这又是另一个问题。 易冷横穿马路,走进闫爱花的美容美 发店,店里没客人,闫爱花百无聊赖,正仰头看墙上挂着的电视里播放的《亮剑》。 “老黄来了。”闫爱花头也不转,伸手过来,手心里一把葵花籽。 易冷接了葵花籽,一边磕一边说:“和你商量个事儿。” 闫爱花说:“是武玉梅让你来的吧,我的店面不转让,免谈。” 易冷说:“你想歪了,我的意思是咱们两家联手,来我店里吃饭的客人一时排不到位子,就到你店里坐一会儿,我给他们发一张券,或者剪发或者洗头,券的面额按照正常价格的两倍来,结账的时候,按五折来,你看怎么样?” 闫爱花没明白过来,想了一会儿才拍着大腿说:“这就是给我带客啊,亏你想的出来,这一招绝了!” 她的美发店生意惨淡,主要是因为给顾客的心理落差太大,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在外面看以为有好玩的,进来才发现真的是理发店,且定位尴尬,高端客人不来,低端客户群又没有消费能力,剪一个头十块钱够干啥的。 但是引流来的客人就不一样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免费给的理发券,哪怕修一修也是好的,洗个头吹一吹更是享受,他们得到了实惠,饭店留住了客人,闫爱花也挣到了钱,简直一举三得。 “你坐下,我给你洗个头。”闫爱花说。 “洗哪个头?”易冷尽显猥琐大叔气质。 “你想洗哪个?”闫爱花才不怕这个,屋里电热油汀开着,温暖如春,她的豹纹上衣紧紧裹在身上,肚子上没有一丝赘肉,脸上的神情写的是“老娘腰别一副牌,谁来跟谁来”。 电视上的李云龙正霸气十足说道:“想想办法干他一炮。”屋里的气氛随之变得暧昧香艳起来。 小红的脸在门口一闪而过,易冷本来都坐下来,赶紧站起来,果然不到半分钟武玉梅就来了,推门进来假惺惺道:“哎哟,在这儿呢,我没打扰你们吧。” 易冷说:“不是你让我来的么,已经谈好了,咱们合作双赢,把客人留住。” 然后巴拉巴拉将计划一说,武玉梅虽然吃醋,但也不得不佩服老黄的脑洞,觉得可行,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长远打算必须扩大店面。 易冷侃侃而谈,从风水开始讲起,南边二百米就是煤港路和船台路交叉口,沿船台路向东就是船厂,沿煤港路向北是港口,四通八达聚财气,却又因为三岔路口在此而车流缓慢,留得住财,所以这是块宝地,但是把联排门面拿下并非好事,因为这些门面房进深都不大,店门开的太多也会漏财气。 众人被他胡诌八扯唬的一愣一愣的,静听下文。 “非常简单,把墙打通,在后面空地上搭棚。”易冷说。 “你是说后面那片空地?”武玉梅问道,“那能行么,那块地都闲了好几年了,要是能用,别人不早用了。” “就是。”闫爱花附和道,嘴上好像站在武玉梅的反方,动作上却是 站在易冷的正方,她很自然的站在易冷背后帮他捏肩,看的武玉梅火大。 “管他呢,先干起来再说,这空地就跟烂尾楼一样,是三角债烂账的产物,产权不明晰,谁家也拿不出法律文件来,所以才搅毛,咱们只是临时搭个棚而已,搞定街道办事处和城管就行,临时搭棚,又不是违建,不行就塞点钱呗。”易冷解释了一番。 武玉梅点头:“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易冷说:“本来也只是权宜之计,暂时解决眼前的困难,长远发展,必须要正规地点,我已经看好了,对面的煤港路178号,上下三层全拿下。” 武玉梅说:“你说的是工商银行吧,你这么大能耐,让银行给你腾地方。” 易冷说:“你呀,不注意观察,工行煤港路分理处马上就要搬家了,对面的建筑不是专门为银行盖的,墙体里钢筋不足,附近退休工人太多,吸储能力有限,占用的资源却更多,所以搬迁是必然的。” 武玉梅还是不信:“能搬到哪里去?” 易冷说:“船台路上的新工行已经建好了,门头都挂上了,估计装修完了散散味就能搬了,所以咱们得提前动作,二三层曾经失火,价钱肯定低,拿下来简单处理一下就能用,一百桌人都能坐得下。” 武玉梅大喜过望:“那就真发财了,一天能卖多少道大红袍啊。” 易冷说:“到时候就不做大红袍了,那玩意赚的是吆喝,那种特色小店靠的是几十年的口碑和老味道,但是赚不到大钱,赚钱就必须遵从商业规律,咱们夏天先做一波小龙虾,等对面门面拿下,就做烧烤或者火锅,这两样对厨师的需求是最低的。” 武玉梅说:“人家客人吃的可不就是厨子的手艺么,就是冲着你黄皮虎的名号来的。” 易冷说:“固有的思路未必就是一成不变的,我又不是孙悟空会分身术,一个厨子无论如何也支持不起一百桌客人,所以要打破思维的窠臼,我们提供的不但是美食,更是服务。” “到饭店来吃服务?”武玉梅有些不解,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但是对老黄的信任让她觉得这事儿能成。 小会议暂时开到这儿,如何定夺还要看投资人阿狸的意思,毕竟人家投了五十万还没花出去,不大刀阔斧的拿个ppt出来,都对不起五十万。 到了傍晚,开始上客人,易冷正从后厨出来,与一个女人差点撞上,定睛一看,此女不凡,一双灰色眸子,白皮肤高鼻梁火红色的头发,一米七几大高个,四十岁左右年纪,虽然保养的不太好,但天生丽质,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细纹的同时也刻上了泼辣豪迈的气质。 “bathroom在那边。”易冷说。 女人不答话,径直进了后厨,易冷也倒退着进去,眼角余光瞥了一下砧板上的菜刀。 那边小红飞奔去武玉梅面前打小报告:“老板,有个外国女的来找老黄。” 第28章 沙楞大姐 武玉梅哀叹,老黄这人啥都好,就是太招老娘们稀罕,谁要是和他好了,不得天天提心吊胆啊。 后厨,易冷终究还是没去拿刀,人都是自带气场的,虽然有人善于隐藏,但能把自己的气场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类人群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这个混血女人不是来追杀自己的国际杀手,而是另有身份。 张聪在炉灶前炒菜,他头戴厨师帽身穿白罩袍,手中铁锅烈火烹油,猛火三尺多高,年轻人不疾不徐,手中炒勺上下翻飞,在盛放佐料的容器中一闪而过,动作流畅娴熟,俨然是个手艺精湛的厨子。 都说专心致志工作的男人是最帅的,那在母亲眼中,颠锅的儿子就是世界上最潇洒的少年了,女人养了张聪十九年,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的做一件事,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易冷正是从女人的表情判断出她的身份,这是张聪的妈,火碱哥的老婆来了。 张聪将炒好的菜潇洒地一勺兜盘子里,一回头看见自家老娘来了,顿时一脸的不耐烦,撅起嘴道:“你怎么来了。” 问题少年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咋地,这是可以理解的,易冷也不干涉,想让他们娘俩自己沟通,可女人很自觉,不打扰儿子工作,出来找了张桌子坐下,说点菜,老娘今天终于吃上吃儿子炒的菜了。 这会儿不忙,易冷作为张聪的师父可以陪女人坐一会儿,而武玉梅听说这是张聪妈妈之后,稍微放下心来,不是老相好就成。 张聪的妈妈叫谢文侠,一张嘴东北味十足,她年少时跟着父母从大连造船厂到江尾援建,便落户于此,说起眼睛的颜色,她毫不隐瞒,说自己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外婆是流落哈尔滨的白俄贵族哩。 易冷知道那段历史,只是彼时的白俄贵族往往流落风尘,这事儿就不能细问了。 但谢文侠主动提起来,她说外婆的爸爸是高尔察克手下的少校军需官,流亡到哈尔滨之后开了一家俄国餐厅,外婆会做红菜汤、萨拉肉和大列巴,还会酿格瓦斯。 “大兄弟,张聪能走正道,我首先得谢谢你。”谢文侠说,“回头我敬你一杯,丫头,搬一箱啤酒!” 小红噘着嘴搬着一箱啤酒过来,挑衅一般问道:“都启开?” 谢文侠大嗓门道:“那必须的啊,我和大兄弟好好喝几杯表达谢意。” “嫂子,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和张聪俺们爷俩就是有这个缘。”易冷说。 谢文侠说:“别喊嫂子,不该这么论,我和张伟斌早八百年就离婚了,你就喊我侠姐。” “侠姐现在忙什么呢?”易冷问道,他不是随口问,而是有目的性。 “下岗在家,什么都不忙,前段时间在门口小超市干理货员,和店长吵了一架就走人了。”谢文侠大大咧咧说道。 “不如来店里帮忙了。”易冷说,“娘俩也好有个照应。” 谢文侠眼睛都亮了,简直是正瞌睡有人送枕头,天上掉下来的好工作,钱不钱的都无所谓,天天看着儿子长进学好,就够开心的了。 张聪亲自端着一盘菜出来,冷着脸往侠姐面前一放,谢文侠笑开了花,把儿子夸的脸红,没人不喜欢被表扬,娘俩之前的芥蒂算是解开了。 于是店里又多了一个干练的服务员,谢文侠十八岁时生的张聪,今年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四分之一俄国混血的东北大姐做事那叫一个沙楞,店里多了这么一个人,简直是如虎添翼。 关于扩大经营的事儿,最终还得阿狸拍板,他们的企业模式是这样的,玉梅餐饮公司,武玉梅是董事长,黄皮虎是总经理,阿狸是投资人,不参与管理经营决策,但真到了实际操作中,不可能不征求她的意见。 阿狸没做过生意,也没精力去做调研,凭着本能她觉得老黄的决策是英明的 ,一个人做事时只看眼前,就叫鼠目寸光,如果能看到远期三五年,就就有规划的牛人了,如果能看十年八年,那就不是凡人。 大红袍的生意做得正红火,黄皮虎却想放弃这道名菜,说明他站得高看得远,周边已经有几家饭店在模仿做大红袍了,这道菜也没什么难度,就是舍得放料罢了,等竞争起来,自家的优势就不在了,未雨绸缪才是真正的经营者所为。 说干就干,易冷在网上采购了两顶帐篷,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在草坪上野餐用的简易帐篷,而是正儿八经地质队用的野营帐篷,一顶就要五千块钱,两顶一万块,算得上大投入了。 等待物流的时间,易冷领着麾下大娘们小丫头们,到后面空地上用一下午把杂草清理干净,又拉了几袋子水泥亲自上阵,施展泥瓦匠本领把地面找平,这几天没有雨雪,等水泥地坪干透,帐篷也到了。 帐篷是用卡车拉来的,组装废了老鼻子劲,28mm粗的烤漆加厚镀锌钢管支架带地梁,刮大风都不怕,分体式结构,顶棚和围挡是分开的,冬天四面围起挡风御寒,夏天只保留顶棚挡雨,冬夏两宜。 一顶帐篷五十平方,两顶就是一百平方米,营业面积暴增,配套的桌椅也从家具批发市场送来的,都是廉价的金属管加胶合板面材质,坏了也不心疼,厂家还奉送了一顶单人小帐篷,正好用来做洗手间。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十套卡式炉和烤炉,冬天嘛,就得吃点热乎的,这么多炉子烧着,温度也会高起来,不然帐篷再厚也扛不住严寒。 地方大了,原本的人马就不够了,需要进一步扩充服务员,易冷写了招工启示贴在门口,还真有人应聘,是经常来拉泔水的货车司机小李,他说自己老婆正在家闲着,手脚麻利,做个洗碗工没问题。 小李给郊区的养猪场开车运输泔水,泔水喂猪是违法的勾当,所以他总是半夜出没,易冷和他接触了几天就摸清这个人的底细,小李过的很艰辛,带着老婆孩子在城里打工租房,孩子在民工子弟小学念书,成绩很好,是小李两口子的希望。 武玉梅拍板,收小李的老婆做洗碗工,可是人来的时候,武玉梅就后悔莫及。 因为人长得实在不错,小李一米八大高个,长得像某位明星,只是气质上差了太多,长期底层经历和事业挫折让他眉宇间总有种颓唐之气,老公英俊,老婆也不会太差,杜丽三十岁的人保持着少女般的体态,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六岁。 武玉梅很担心老黄和杜丽搞在一起,但话都说出去了不能往回咽,只能给一个月试用期,刷锅洗碗打杂,一天六十块钱,待遇不咋地,杜丽竟然接受了。 帐篷搭起来的当天晚上,生意就红红火火干起来了,第一桌进入帐篷的客人是船厂工人马军侯和他的几个工友,杜丽拿着菜单上前招呼,马军侯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问道:“新来的吧?” “是啊大哥,大哥是常客吧,今天有优惠,点一箱啤酒送三瓶。”杜丽名义上是洗碗工,事实和其他人没有区分,也端盘子擦桌子招呼客人。 “那必须开两件啤酒。”马军侯豪气万丈,杜丽走开时他的目光还粘在人家身上。 “马哥,相中了?”工友问道,“老板娘不香了?” 马军侯说:“老板娘太辣,降不住,这个咸淡正适口,是我的菜。” 今天生意出奇的好,两顶帐篷都坐满了客人,新团队第一次磨合也是效果极佳,几个娘们都是利索人儿,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忙而不乱,井井有条,后厨更是热火朝天,一道道菜往外出,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团火,生意能天天这样,日子直奔小康。 阿狸来检视自己投资的产业,看到如此红火的场景不免担忧,她问 黄师傅,有没有办相关手续,这算不算违章建筑,会不会被城管查处。 易冷早就做过相关功课,他说违章建筑是指在城市规划区内,未取得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或违反建筑工程规划许可证的规定建设的,或采取欺骗手段骗取批准而占地新建、扩建和改建的建筑物。 “咱们是帐篷,往大了说也不过是临时建筑。”易冷说,“要说报备的话,那确实没有,你知道想让一件事办不成应该怎么做么?” 阿狸摇摇头。 易冷说:“在国企或者机关,想办不成事你就不停地请示领导,请示的越多,事情黄掉的几率就越大。” 阿狸说我似乎明白了一点。 易冷又说:“我查过了,拍下这块地皮的企业已经破产,现在主张权力的有好几家,但每一家应该都拿不出相应的法律文件,街道办事处也一样,这就是一块无主之地,咱们扎帐篷利用起来,成本很低,受益很大,如果向街道,向城管报备的话,肯定不会批,所以先干起来,如果有人查,那咱们就认罚呗,本来也是过渡阶段。” 阿狸叹为观止,在具体经营方面,她真的没啥发言权,欣赏一番盛况就回去了。 武玉梅翻着点餐单按着计算器,结账的客人竟然排队,这种盛况是她始料未及的,下一位结账的是马军侯,醉醺醺的马哥问她新来的服务员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马哥你别想好事了。”武玉梅呵呵笑道,“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看着怪嫩的。”马军侯扼腕叹息。 凌晨一点,营业才结束,六个新置办的泔水桶都满了,小李开着小货车来拉泔水,这边杜丽手脚麻利的擦拭桌椅,打扫卫生,小李把泔水桶搬到车上,顺手拿起扫帚帮忙清扫垃圾。 易冷叼着烟从后厨出来,甩给小李一支烟,随口唠唠家常,问他两口子都这么忙,孩子谁管。 “我儿子可自觉了,上学放学不用接送,到家也不出去玩,就做功课,我中午把饭做好,他自己热了吃,晚上到点就睡觉,一点不用大人操心。”杜丽颇为骄傲的说。 易冷说没啥活儿了,不如你跟小李的车一起回去吧。 杜丽笑笑说不用,小李还要送泔水,待会儿我自己走回家就行。 小李上了车,杜丽嘱咐一句开慢点,回家给你过生日,就回头继续干活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眼就是永别。 几分钟后,一声巨响传来,在暗夜里如同惊雷,惊的周边停着的汽车警报不止,小红跑到马路上看热闹,不一会儿就跑回来说大事不好,拉泔水的车出车祸了。 饭店里一群人跑到二百米外的煤港路与船台路交叉口,小货车七零八落,车头变形,车厢分离,泔水糊了满地,远处一辆橘红色的宝马3系车头也是惨不忍睹,白烟袅袅,车里的人不知死活。 杜丽奔到小货车驾驶室旁,只看了一眼就直挺挺倒了下去,刚才还卿卿我我的老公已经撒手人寰,天人永隔。 易冷眼疾手快抱住杜丽,然后交给谢文侠,嘱咐武玉梅报警,再走到宝马车旁,这才发现这不是一辆普通的三系,而是m3gts,是价值上百万的跑车。 m3前排坐着一男一女,面前是弹出的气囊,显然刚才的事故把他俩吓得不轻,有些语无伦次,手足无措,易冷走近,在烧糊的味道中嗅出了浓烈的酒气,是芝华士夹着轩尼诗的味道。 这对男女都很年轻,发型时髦,衣着精美,上衣印满大logo,开车的是个男孩,正在拨打电话,副驾驶位子上的女孩容颜娇美,慌得一比。 易冷也拿出手机,不是打电话,而是拍摄取证。 很快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三辆跑车驶来,下来一群亮丽光鲜的青年男女,看到同伴没事,他们就轻快的站在路边抽着烟谈笑起来。 第29章 祝爸爸一路平安 十分钟后,路口变得繁忙起来,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灯警笛闪烁鸣响,家长们的黑色豪车也抵达现场,值得注意的是,尹炳松居然也来了,他属于帮闲性质,大佬家的羔子出事,最忙乎的就是他们。 尹炳松站在一个穿黑色羊绒大衣的中年男人身边窃窃私语着,男人 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时不时看一眼锁在警车里的男女青年。 众目睽睽还有视频证据,遑论路口密密麻麻的摄像头,醉驾,超速驾驶板上钉钉,任谁也翻不了天。 杜丽是强烈刺激下的晕厥,很快就醒转过来,出人意料的是,她没哭没掉泪没歇斯底里,反而异常冷静,做出一个连易冷都震惊的举动。 她走到残破变形的小卡车驾驶室旁,对交警说这是我老公,然后从不忍直视的尸体身上取出了钱包和手机,却没拿钥匙。 “带好咱家的钥匙,记得回家的路。”杜丽轻轻说道,拿起手机找到丈夫老板的号码打过去通知死讯。 泔水老板赶过来,尸体拉走,现场勘查清理,肇事者也被交警带走,黎明的街头恢复了平静,没人会记得今夜有一个丈夫和父亲离开。 武玉梅怕杜丽想不开,执意送她回家,人在这种时候是最需要温暖的,大家不约而同全都去了。 杜丽和小李的家是船厂新村里面租的一居室,面积三十几个平方,干净整洁,墙上贴满了奖状,餐桌上放着装生日蛋糕的纸盒子,一个小小少年从被窝里爬起来,睡眼惺忪看着这帮陌生人。 “爸爸呢?”少年问道。 “爸爸出事了,以后你要坚强。”杜丽并没有骗孩子,他们的儿子已经十二岁,满墙的奖状证明他是个聪慧的孩子,说什么出远门是哄不了孩子的。 还没彻底清醒的孩子懵懂的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妈妈,蛋糕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站在门外的武玉梅和谢文侠已经忍不住泪奔了。 杜丽抱住了孩子,依旧没哭,还把一群人请进来,说家里条件简陋没那么多椅子,咱们一起给孩子爸过生日吧。 盒子打开,里面是个普普通通的蛋糕,蛋糕店里最便宜的那种,上面写着祝爸爸生日快乐,还画了个小人,三根蜡烛点上,没人唱歌,只有长久的默哀。 杜丽说:“咱们祝爸爸一路平安。” 孩子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巨大的冲击让他连哭都不会了,母亲直勾勾的眼神更是把他吓坏了。 武玉梅把大家拉出来说别都在这儿,我在这守着,你们白天再来换班,我看杜丽不大对劲。 虽然杜丽只是第一天上班,又是雇佣关系,萍水相逢的没必要这么上心,但没人反对,这家人太可怜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家里顶梁柱没了,没人能睡得着,武玉梅也是死过老公的人,同命相怜,感同身受,一直陪着杜丽,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能不能赶过来参加葬礼。 杜丽摇摇头,说我们俩都没有亲人,我老公父母双亡,我爸去世,我妈早就改嫁了,其他的亲戚也不来往。 听着杜丽絮叨着他俩当年一起去深圳打工的爱情故事,武玉梅潸然泪下,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上盖了件衣服。 杜丽独自出门,坐在冰冷的门口台阶上一直到天亮。 早上小红带着早点来换班,杜丽一宿没睡,憔悴不堪,顶着黑眼圈去交警大队处理善后事宜,武玉梅怕她应付不过来,就让老黄陪着去。 易冷带着杜丽来到交警大队,负责办理此案的警官不在,同事说这案子很复杂,一时半会鉴定报告出不来,你们回去等通知就行。 肇事者开的是百万豪车,纨绔子弟醉驾超速致人死亡,按照交通法规是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人应该刑拘才是,易冷问了一嘴,接待他们的交警说我不是经办人,我不知道细节。 易冷能猜到肇事者一方肯定在想办法逃脱法律制裁,幸亏他昨夜录了视频拍了照片,肇事者想轻松逃脱没那么容易。 “我这里有第一手资料,可以交给警方做证据。”易冷展示了手机里的视频,警官看了一眼,说等张警官回来再说。 易冷就坐在交警队坐着等负责警官回来,他按照公示牌上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一直没人接。 远处有人指指点点,然后一个人走过来,问易冷:“你是李丹枫的家属?” 易冷点点头。 这个人三十来岁年 纪,穿着得体,沉稳干练,应该是肇事者一方的办事人员,果然,他请易冷和杜丽借一步说话,四人来到交警大队停车场空旷处。 男人递给易冷一支烟,易冷挡了回去。 “事情已经发生了,看开点。”男人自顾自点上烟,很平静的劝解着,“咱们这边有什么要求,可以给我说,我姓王,是专门处理这个事儿的。” 易冷说:“该赔的赔,该判的判,醉驾超速致人死亡,不是违法,属于犯罪,这个你应该懂。” 姓王的说:“我当然懂,不然也不会来和你们谈了,张老板那边已经谈妥了,就看你们了,你说得对,咱们按法律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当然了,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也得为咱们争取最大的利益,人都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总得过日子吧,这样,你们出个谅解书,十万块分分钟到账。” 杜丽沉默不语。 姓王的又说:“肇事的是个小姑娘,还没成年,一辈子路长着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易冷眯起眼睛:“谁说车是小姑娘开的,分明是个男的开的,二十出头的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我这里有照片有视频,现场拍的,你要不要看看。” 姓王的死死盯住易冷,这个突如其来的证据出乎他的预料,这个人是专门处理交通事故的掮客,办这种事情驾轻就熟,可目前的状况他暂时处理不了,这意味着原先的方案不管用了,得请示一下再做处理。 昨夜惨剧发生之后,肇事者回过神来就给他爹打了电话,他爹是老江湖了,当机立断,如此这般安排一番,小伙子一番鬼话,忽悠的身边女孩愿意帮他抵罪,所以当交警来到时,两人是一起进的警车,女孩子装作吓傻啥也不说,男孩指证是她开的车。 当然交警不会认定就是女孩开的车,于是将两人都拘走采血化验酒精含量,等待后续调查。 这就有了操作空间,肇事者的父亲动用全部社会资源展开大营救,本来说想让从酒吧到十字路口的摄像头全都很不巧的处于维修状态,但是这种操作十年前还能哄得了人,现在纯属侮辱大众智商,只能插花着来,有的好有的坏,酒吧门口的就坏了,路上的没坏,但清晰度不够没拍到驾驶座上的人。 他们的意思是醉驾超速这些逃不掉的罪都认了,只是偷梁换柱把顶缸做实,反正女孩只有十七岁,驾照都没有,把责任推给她,未满十八岁可以从轻处罚,操作成缓刑,一天牢不用坐就能出来。 首先人家女孩得愿意,女孩的父母也得同意,该给的好处不能少,然后是交警队这边要打点好,不能让人家为难。 最好办的反倒是苦主的安抚,肇事者一方已经调查过了,车主是郊区养猪场的小老板,专门弄辆车从城里饭店拉泔水喂猪,这生意是违法的,抓着会重罚,所以有了操作空间,答应老板赔他一辆新车就行了。 死者方面,据养猪场老板说是个无亲无故的外地人,一家三口讨生活,挺不容易的,这种人要么好打发,要么难缠,但总得来说,不会比前面的更难搞定。 能在短时间内把前面几项都搞定的,必然不是一般家庭,易冷不知道的是,开车的男孩叫高小攀,今年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就进了江尾区政府,现在是事业编科员,看起来好像条件一般般,但他出自江尾赫赫有名的豪门高家。 往前三十年,高家还是贫苦渔民,他们家出了两个大出息,一个就是造船厂集团的总工高明,是从普通工人到技术员,再到工程师一条血路杀出来的,高中学历硬生生考了自考本科,进修的工科硕士,无论技术还是管理,船厂上下没人不服他。 还有一个就是高明的堂哥高朋,那也是个传奇人物,一样的普通工人起步,靠敢拼敢干做到车间主任,后来下海创业,打造出一个大大的企业集团,身家上亿,黑白通吃,是江尾最有实力的大佬。 高小攀就是高朋的独生子,所谓虎父犬子,高朋很清楚自己的成功不具备复制性,也不指望儿子能接手自己打下的江山,所以早早筹划让儿子进体制抱铁饭碗,无奈儿子学历都是混的,考公难于上青天,只能先弄个事业编,历练半年再参军镀个金,回来进政法口,这条路都铺好的,却被一起车祸打乱。 男孩子 都喜欢速度与激情,高小攀算是比较规矩的了,至少没弄个法拉利兰博基尼,只有一辆低调的 “我等你回话,但是我得提醒一句,这事儿就跟拆迁补偿一样,越早答应,给的越多,有些人自以为聪明当钉子户,拖到最后一毛钱都拿不到。”王金海说完,夹着手包走了。 易冷来到船厂新村杜丽的出租房里,这里布置成了简单的灵堂,李丹枫的遗像挂在墙上,桌上摆着香炉贡品,纸盆里烧着纸钱,杜丽和李臣母子俩悲伤的坐着,谢文侠在旁陪着。 李丹枫在本地没多少熟人,养猪场的老板刚走,留下上个月的工资和抚恤金烧纸钱一共五千块,本是没交社保的临时工,给这些已经仁至义尽。 火葬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没有追悼会仪式,直接火化,也没买墓地,先把骨灰盒寄存起来再说,这些事儿全是店里同事们在张罗。 易冷把事情说了一下,杜丽说我现在不想和他们讨论这个事情,我老公尸骨未寒,他们就来讨价还价,让我觉得我在拿老公的命做生意。 谢文侠劝道:“姊妹,有时候只能忍气吞声,听姐一句,胳膊拗不过大腿,姓高的有钱有势,你晚一天答应,他能给你砍掉一半的赔偿金。” 易冷奇道:“侠姐你都知道是肇事者是高家的少爷了。” 谢文侠说:“江尾这地方有啥秘密,车牌号码四个六,谁不知道是高衙内的车,可是这车具体是谁开的就不敢说了,乱说话会被高家修理的。” 这么一说,杜丽也不得不严肃面对这件事,她将决定权交给了儿子,对李臣说儿子你现在是大人了,帮妈妈做个决定,一个人喝醉酒撞死了你爸爸,现在这家人要找人顶缸,让咱们交出证据,这样会给咱们八十万赔偿,否则的话,一分钱不给。 六年级学生李臣问妈妈:“如果不交证据,是不是这个坏人就要蹲监狱?” 杜丽说是。 李臣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宁可不要八十万,也要交出证据,让那个坏人坐牢。 易冷问孩子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臣说:“让他在监狱里住着,就不会再开车撞死别人的爸爸了。” 杜丽紧紧抱住儿子,泪如雨下。 谢文侠陪着掉泪,连易冷都把脸扭到一边,为自己的市侩和现实羞愧,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懂得道理,一群大人反而不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