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第1章 第1章 火车行驶在隧道中,窗外漆黑。 呼啸的风裹挟着寒从列车连接处缝隙里挤进了车厢,吹散了长途列车内复杂的浑浊。 列车全程二十三个小时,已经开了十分之一,车厢内死气沉沉。 斜对面抽烟区的青年歪靠着吞云吐雾,手上反复刷着同一条短视频。手机失去了信号,他最后一条视频卡在网红八卦上。 “知名网红嘉鱼大翻车,细数十宗罪。造假:嘉鱼伪装白富美,误导粉丝她有出国留学的经历。实际上只就读过国内某普通本科,十六岁就到处发求兼职信息,大学用的助学贷款。虚荣:她经常晒的房车是租的,拎的包据说多半为假。贪婪拜金:多次向富二代示好,试图攀上关系,被拒后倒打一耙。素质低差:公然辱骂网友。丑陋:p图美颜,真实长相特普,不敢参加线下活动。浪荡:据爆料,她高中时就有几任男朋友,用她清纯的外表哄骗男人为她花钱……” 向嘉走近车门,寒凉的风透过口罩吹拂到皮肤上。 对面男人终于是不耐烦,关掉视频拿下烟头抽完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头抬头往前面看了眼,动作便停住了。 站在窗边的女孩很瘦不算高但身材比例极好,穿着宽大的黑色朋克外套遮到大腿,露出来的腿笔直白皙,踩着一双白色运动鞋。黑色渔夫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的脸很很小,剩余的半截脸戴着口罩。 她身上美女的氛围与周围格格不入。 呼啸的风声和火车轨道的撞击声突然清晰地冲击着耳膜,窗外陡然大亮,列车出了隧道。她抬了下头,漂亮的杏眸落在灰黄的光下,长而密的睫毛被映成了金色,瞳仁澄净一尘不染,她在镜子里看到窥视的青年。 青年回神,匆忙把烟头扔进了铁质的烟灰缸里。 “溧县即将到站,要下车的旅客请带好随身物品。”列车员拎着钥匙穿过车厢走了过来,看了向嘉一眼,“去溧县?去里面一点,我要开门。” 向嘉点头拖着行李箱退回车厢,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了消息通知声。 来信号了。 “你是学生吗?你看起来很小。”对面青年走了过来,搭讪道,“你去溧县是旅游?一个人?怎么不去大盈古镇?” “没到站的旅客请回到自己的车厢,不要在出口逗留。”列车员指着中年男人,说道,“你到站了吗?车票拿出来我看看。” “没有。”男人讪讪地往车厢退去,一边走一边回头不死心地看向嘉。 向嘉垂着头从包里取出手机,手机响了起来。 “出门在外不要随便跟人搭话,别被人套信息了。”列车员是个年轻女人,语调温柔,“你一个人去溧县?有没有朋友接你?” 向嘉嗯了一声,说道,“有,谢谢。” “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喊我们,我会叮嘱同事注意这边。”女列车员做好开门准备,说道,“你可以站过来了。” 列车进站发出绵长而尖刺的长鸣笛,持续了半分钟才停止。向嘉从包里取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才接通, “你在什么地方?今晚的饭局为什么不来?你知道我说了多少好话找了多少人才求来的机会吗?你就这么鸽了?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 向嘉在这趟列车上坐了十四个小时,长时间不说话让她嗓音有些哑,“我不在上海。” 徐宁在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暴跳如雷,“你现在还有心思跑出去?你真是疯了,赶紧给我回来。我警告你,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秦少那边说了,今晚看不到你,你就得彻底从这个圈子消失!” “列车已经到站,溧县站停靠时间是两分钟,请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抓紧时间下车!”随着列车员一声喊,车门哐当一声打开,寒风卷进了车厢。列车员拎着折叠铁台阶挂上了列车,连接上了站台,喊道,“小姑娘,溧县到了,我帮你拿行李。” “什么立县?你到底跑什么鬼地方去了?十二点能赶到上海吗?” 火车的铁台阶又窄又高,脚下轨道是一片黑暗。 向嘉看了眼遥远处暗深的山脉,山脊线与天相连,延伸向黑暗尽头。她谢绝了列车员的帮助,踩上窄陡的台阶,用力把行李箱从火车上拖了下去,行李箱重重砸到地面上,她说,“我已经毁了,无所谓。” 挂断关机,向嘉拖着行李箱走向了出站口。 西南山城,深夜寂静。 峻岭高耸如云,零星路灯亮在其中,照不透刚升起的浓雾,天空在酝酿一场大雨。 破旧的灰色五菱穿梭在盘山公路上,开车的是个苗族姑娘,叫阿乌,扎着两个乌黑的大辫子,戴着蝴蝶纹银饰耳环。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你?”阿乌问道。 “向上的向,嘉庆的嘉。”向嘉看着窗外车身贴着悬崖飞驰而过,升上了车窗,“向嘉。”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开了二十分钟到溧县,县城高楼林立,繁华的面目全非。车开进广阔而寂静的街道,向嘉才看清繁华灯海后的烂尾楼。 孤独地伫立在黑暗中,庞大而腐朽。 “我们这里自然风光不比大盈古城差,三省交汇,中间有著名的溧江。当初政府是想先发展我们的旅游,盖了很多楼,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隔壁大盈古镇又被明星带火了,大家都涌向了大盈古镇。”阿乌单手握着方向盘换挡,车子随着她的动作狠狠颠簸,飞驰向黑暗的尽头,“总有一天,我们这里会发展起来,像大盈古城一样繁华。” 街道尽头有一盏高大的路灯,向嘉借着光看到手表上的时间。 夜里十点。 车又开了接近半个小时才到桐镇,镇上已经没有开门的店铺了。 阿乌客栈在江边,需要走很长的青石板小道下去。向嘉和阿乌一前一后往下走,这条道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十年如一日的陡峭。 走到中途,终于是下起了雨。细雨靡靡,山间小镇寂静,偶尔一声狗吠。 梅雨季节,青石板上长满了绿色青苔,经过雨淋变得湿滑。向嘉走的很慢,看着前面拎行李的阿乌影子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 “这边巷子进去有个四百年历史的院子,自己人带去不收门票。”阿乌一边走一边介绍,“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雨越下越大,向嘉压低了帽檐,埋着头往前走。转过陡直的墙角,吉他声遥遥响起,是一曲民谣调子,慢悠悠地响在细雨中。 “这是我们镇子上唯一一家酒吧,我们客栈的顾客过去消费打八八折。”阿乌语速飞快的介绍,十分诚恳,“你有时间一定要过去坐坐。” 青石窄巷的尽头,一线江景劈开了天地,两边各自伫立着青瓦灰墙的建筑。左边小楼侧边悬挂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招牌,手写着四个字:‘一家酒吧’。 招牌漆点斑驳,缠着五颜六色的廉价彩灯,透着不健康的色调。正门在短窄的巷子里,大门半开,里面灯光昏暗。 隐约能看到舞台中央坐了个高挑的青年,支着长腿垂首抱着吉他,姿态散漫。 向嘉对这种酒吧不感兴趣,便移开了眼,看向另一边的阿乌客栈,“晚上会吵吗?我不喜欢太吵的环境。” “十点半关音乐,不会吵到你,你放心。”阿乌拎着向嘉的箱子踏进阿乌客栈,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小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向嘉的手臂,“乖乖。” 向嘉吓一跳,还没做出反应,老太太便被阿乌截走推向另一个方向,“奶奶你认错人了,你赶快去睡觉,不然我要生气了。” 院子不大,墙角种着一棵茂盛的三角梅,一路从一楼爬到了二楼楼顶,艳色的花开在黑暗中,一部分花瓣被雨打落躺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阿乌把奶奶推到一楼房间关上门跑回来拎着向嘉的箱子踏上木楼梯,瞬间楼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她一口气走到二楼才停下来歇息,“那是我奶奶,七十岁了,脑子有些糊涂,偶尔会分不清谁是谁,刚才是把你当成我了。” 向嘉扶着龙纹精雕木栏杆走上了楼梯,木楼梯上挂着苗绣装饰品,绣工一流,属于上品。小楼远看简陋,内里装修倒是精致干净,空气中飘荡着花香。 “你把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我们这里需要联网。这是你的房间,wifi密码在门后面。全天供应热水,早餐免费。午晚饭夜宵菜单都在床头柜抽屉里,扫码加我的微信点餐。” 向嘉从包里取出身份证递给阿乌,拎着箱子进了房间。 “你比我大呀?真看不出来,你像是没毕业的大学生。”阿乌一边抄写向嘉的身份信息,一边介绍,“需要陪游直接跟我发微信或者去一楼找我,我们这里大部分景点我都能给你拿到优惠价。” 房间是木地板,原木风格装修,靠江一面是木框窗户,上面有大片的玻璃。隐约能看到窗外的方桌和藤椅,隔壁的吉他声隐约能听见,隔音一般。 “你的身份证。”阿乌把身份证还给向嘉,抱着登记簿说道,“我住在一楼,有什么事喊我或者打电话,你早点休息。” 向嘉点了点头接过身份证装回背包,反手关上了门。她摘掉帽子和口罩,关掉房间的灯推开露台的门走了出去。 江面广阔,美的震感,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山脉与江河。 连绵的山一层叠着一层延向远方,山脊线与天相连。一束光照在江上,涛涛水声与细雨交织,世界开阔。 隔壁响起很重的关门声,向嘉转头看去。 二楼露台恰好能看到‘一家酒吧’的正门,穿着白衬衣的高挑男人走出了昏暗,走到了光下。衬衣松松垮垮,散开的扣子能看到冷白的锁骨线条。 他停在屋檐下取了一支烟咬着,垂下眼点烟,随着金属打火机清脆一声响。火光亮起,他也抬起了头。 一张脸落在光下,清绝俊美。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2章 第2章 细雨绵绵,酒吧大门彻底敞开,暗色的光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显出靡靡。 他手上的火光暗了下去,他咬着烟靠在陈旧的木质雕花栏杆上,半晌才吐出烟雾,白色青烟袅袅。 女人暴怒的声音从酒吧里传出来,“林清和,你要一辈子烂在这里吗?” “我愿意。”男人终于是开口了,非常好听的声音,很独特,明明被香烟熏染的沙哑,底子却是意外的干净。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选择,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女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走到了光下,她手里拎着爱马仕大象灰birk中号,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黑色深v长裙露出脖子上的翡翠,在灯光下散发着金钱的气息。 她保养的极好,从头精致到脚,长得也很漂亮,但能看得出来上了年纪。至少有四十岁,有点眼熟,向嘉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欺男霸女的戏码让向嘉来了兴致,她转身趴到栏杆上看楼下的闹剧。 林清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拿下香烟虚夹着,漫不经心地轻弹,白色烟灰飘飘扬扬跌到了湿淋淋的青石板上,他对面前这一切毫不在意,很随意的敷衍,“我选后者。” “无可救药!”女人扬起手却没有挥下去,她狠狠把手放下说道,“你真是疯了,我等你后悔那天。把他这里给我砸了,砸干净点。” 向嘉这才看清酒吧里还有个人,挺高挺壮的男人。 酒吧的门从里面关上了,随即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风卷着江水扑向岸边,带起了巨大的水浪声,砸东西的声音淹没其中。 男人忽然抬头,猝不及防跟向嘉对上了视线。 向嘉立刻往后退到了黑暗里,他似乎没看到向嘉,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漫不经心抽着烟,任由对方砸着他的酒吧。 起风了,夜渐寒凉。 对方应该是砸完了店,高跟鞋踩着青石板路发出的声响渐渐远去。 向嘉背靠着木栏杆,从雕花屋檐的缝隙里看那个男人叼着烟仰头看天。 夜色浓重,天上的云压的很低,酒吧的灯暗的与黑暗相融。 他的下颌到喉结拉出一条白净清冷的诱人线条,他白的很干净,烟雾缠绕着他的薄唇缓慢地厮磨,才朝着天空荡去。 他拿下烟随意捏在手上,直起身迈着长腿跨过高高的木门槛,走进了酒吧。 雨下的更大了,雨线如织。 远处响起狗吠,江上最后一束光湮灭在黑暗中。 向嘉拿出手机开机,打开了直播软件,十几万条私信一齐涌了出来。无数肮脏的字眼像是利箭射向向嘉,万箭穿心。 “拜金女今天去爬了谁的床?” “捞女翻车了?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秦朗能看上你?听说你的设计作品也是抄袭的,你还有什么是真的?我以前眼瞎了喜欢过你,真恶心。” “卖吗?五千一次,联系方式1xxxxx……” “真为女人丢人,不知道自强自立只会攀男人……” “假鱼假鱼,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向嘉猛然转身面对浩瀚江面,寒风卷着江重重拍击岩石。手机在她的手心里嗡嗡地震动,不知道谁打电话过来了。 她死死攥着手机,呼吸时胸口会疼。 隔壁哗啦一声响。 向嘉转头看去,那个高挑清瘦的男人拎着碎了玻璃的木框架走出了酒吧,他叼着烟挽起衬衣袖子,右手腕上缠着一串深色檀木小佛珠,显出一种沉静。 玻璃碎的不彻底,打断骨头连着筋,走一步哗啦一声。 木框架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他修长的手腕一扬,一串血珠顺着他的手腕甩落。残留的划破了他的手臂,血是立刻涌出来。 他对此毫不在意,甩了甩手转身回去,殷红的血顺着他冷白的指尖飞出去,融进了雨夜。 酒吧被砸的很惨烈,他搬了四趟,大大小小的变形框架以及歪曲的金属还有破碎的玻璃。一个垃圾桶已经盛不下去了,他把碎片堆在垃圾桶旁边。 向嘉看了很长时间,手机的震动在持续,始终没有停。她没有看来电都是谁,关掉手机戴上口罩把房门钥匙装进衣兜转身下楼。 一楼房间里亮着灯,但院子里没有人。 黑暗湿漉漉的,细雨缠绵。走廊里放着装雨伞的木桶,纸板上写着需要自取,按时归还即可。 她取了一把伞撑开走出阿乌客栈的小院。 男人把最后一箱子玻璃碴放到垃圾桶旁,身上白衬衣已经湿透,可惜,他里面还穿着一件白色背心,腹肌轮廓只能看到个大概。 他比在楼上看时更高一些,一米八五以上,向嘉斜了伞面看他。他只是懒懒抬了下眼皮,便转身走回了酒吧。 向嘉握着伞柄跨过中间的巷子走到了酒吧门前,墙角位置的纸板被风吹折了大半,经过雨淋软塌塌的烂在墙角,求包养三个字笔迹洇开,又大又重。 酒吧里响起扫玻璃的声音,向嘉推开虚掩的门跨过了那道门槛。 “闭店了,明天再来。”林清和背对着门口在扫地上的玻璃碴,对来人没什么兴趣,语调冷淡没有起伏,“营业时间下午六点到晚上十点半。” 酒吧里面并不小,吧台在门口位置,原本应该是玻璃结构。现在只剩下个木框架,墙上摆着几种酒吧常见的酒,一张手写的酒水单悬挂在上面。 字迹张扬,遒劲有力。 高脚凳倒了一地,男人利落地捡起来摞到一起。 一面窗户临江,挂着一长串彩灯,摆着四张桌子,木桌和木凳都是固定在地面上,得以幸免。中间是小舞台,光线偏暗,谱架和话筒架都倒在地上,一把吉他断了弦,摔在角落。 “有酒吗?”向嘉合上雨伞环视四周找到放伞的水桶便插了进去,跨过地上的狼藉走到靠窗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闭店了。”男人把手里的垃圾倾倒进旁边的纸箱子里,巨大一声响,他撂下扫把,明显耐着性子,“十点半后不再营业。” “你打扫卫生不需要时间吗?”向嘉往后倚靠在椅子上,双手坠入口袋,扬起下巴说道,“你打扫你的卫生,我喝我的酒。我不需要你的服务,也不挑剔环境。你打扫完我可能就喝完了,互不耽误。” 男人蹙了冷峻的长眉。 向嘉不为所动,迎着他的目光,“有什么酒?” 他单手插兜往后推了半步倚到只剩下框架的吧台上,下颌微微上扬,双眼皮压的很深,眼尾斜飞出去睨视向嘉。 “我喜欢烈一点。”向嘉的脊背贴着木质椅背,“越烈越好。” “没有。”林清和从裤兜里摸出半湿的烟盒,甩掉上面的水,他取了一支烟含在冷淡的薄唇上,垂着睫毛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火光一闪灭了下去。他深吸烟雾又缓缓吐出,拿下了香烟,夹着烟的手指随意一点身后的酒架,“只有雪花和百威。” “百威。”向嘉说。 “一百六瓶,喝不完可以免费寄存,付款码在桌上。”林清和把烟咬回去绕过破烂的吧台,拉开了冰柜取出六瓶酒想找酒架,环视四周,酒架被砸的稀烂,他一只手拎起六瓶酒走向向嘉,酒瓶哐当一声全落在木桌上,他捡起桌子上的酒起子,撩起眼皮,“开几瓶?” “全开吧。”向嘉装在口袋里的手指敲了手机背面的玻璃,抬眼正对上男人的眼,他没有开酒只是看着向嘉。 近距离看他身上的浪荡气没那么重了,眼睛非常干净,睫毛根根分明。唇色偏淡,轻飘飘地含着烟,随着他的呼吸,烟雾缓缓溢出,流动在空气中。 “付钱。”男人长手一捞桌上的立牌摆到向嘉面前,“扫这个。” 向嘉回过神,酒吧是需要先付费。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开解锁,徐宁的未接来电提醒和一条很长全是威胁的短信一起跳了出来。划着手机屏幕跳过乌烟瘴气的信息扫码付款,多付了五百,收款语音提示在酒吧里响了起来,她握着手机反扣到桌子上。 “多付的五百是想买我?”男人把唇上的烟拿下来摁灭在烟灰缸里,食指上的银色宽戒在灯光下显出冷淡,“我不卖身。” 向嘉震惊,她看着面前五官俊美的男人,迟疑了大概有半分钟,开口问道,“多少钱你会卖?” 她想知道在同样的境地下,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空气寂静,窗外的雨在下,酒吧靠窗的彩灯不厌其烦的跳闪。 “出门右拐步行八百米有个警亭,你去那里问问。”男人撂下瓶起子,转身走到酒吧中间捡起扫把继续清扫那一片狼藉。 “刚才你怎么不报警?”向嘉拿起瓶起子给自己拆了两瓶啤酒,泡沫升腾,她自顾自从消毒柜里取出玻璃杯,倒了一杯酒,等待泡沫消融的时间里,她拉下了口罩,漂亮的一张脸落到灯光下,“你不敢吗?” 林清和拎着扫把缓缓回头看去。 她很瘦很白,小圆脸落在暧昧的暗光里,原本应该是清纯乖顺的长相。偏那双杏眸清冷倔强,看人时直接锐利,她歪了下头,说道,“她是你的金主?”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3章 第3章 向嘉端起还含着泡沫的啤酒喝了一大口,苦涩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一路滑到了胃里,她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乍然喝到这么凉的东西忍不住抖了下。 她从衣兜里取出烟盒,取了一支烟夹在手上,垂眼点燃,炽热的火光带着干洌的烟草直冲嗓子,她胃里隐隐作痛,但身上恢复了温度,她拿下烟环视四周,“你惹她不高兴了?砸成这样,” 白色细支女士香烟燃烧在她白皙的手指间,她的手指瘦而长,手腕内侧有纹身。非常罕见的图案,很独特,似盛开的花又似狰狞可怖的鬼。 “跟你有关系吗?”林清和干脆放下了扫把,双手插兜撑起了湿漉漉的裤子,这女人的眼神不怀好意。 “你今晚怎么不跟她走?”向嘉夹着烟仰头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夹着烟倒酒,笑着看林清和,“你跟她多久了?下手这么狠。” 她意有所指。 “不想,要什么理由?”林清和又恢复那个懒怠散漫的模样,下颌上扬,语调慢悠悠的,“站街仔也有不想的权利。” 向嘉扶着额头笑的眼睛潮湿,半晌后她举起桌子上的酒杯远远朝林清和比了个碰杯,她把第二杯酒喝完,“一起喝一杯?你叫什么?” “陪酒是另外的价格,你买不起。”林清和看了向嘉一会儿,越过酒吧空旷的大厅,走向昏暗的木质楼梯,声音落在身后,“喝完自己走吧,不奉陪了。” “你怎么知道我买不起?”向嘉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弹落烟灰,倒上第三杯酒,仰起头看昏暗灯光下的林清和,“你陪酒是什么价格?” “我愿意分文不取,我不愿意,千金难买。”林清和双手插兜敞着腿站在暗色木楼梯上,明暗的交界处,身后是大片黑暗,眼前是暧昧的彩灯,他语调散漫,“对你,我不愿意。” 向嘉:“……” “醉酒后毁坏店内任何物品都需要双倍赔偿,你住隔壁阿乌客栈对吧?我会找到你。”他踏入二楼的黑暗,随着关门声,整个酒吧陷入一种古怪的静。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窗外的山野与暗深的江面,随即轰隆隆的雷炸在天地之间。 向嘉按灭烟,沉默着喝完了第二瓶啤酒。 外面雨下的很大,雷声一道接着一道。 向嘉撑起雨伞走回了客栈,刚进门,徐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向嘉走上露台在风雨中接通了电话。 “向嘉,你也不想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吧?我警告你最后一遍,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听话了,我们还是最好的搭档,你还是冰清玉洁的嘉鱼儿,你的粉丝还会爱你。” 向嘉一下子就笑了,她看着远处江上翻滚的黑暗,很轻道,“我不愿意。” “什么?” “我说,我不玩了,徐总你自己玩吧。”向嘉挂断电话拉黑徐宁,她把存稿箱里那条放了很久的全部聊天记录发了出去。 微博跳出发送成功字样,她用尽全部力气扬手把手机从二楼甩了出去。 外面电闪雷鸣,江水涛涛,甩出去的手机连回音都没有,便消失在黑暗里。 她迎着江风深吸一口气,退了两步,转身走回房间取了睡衣走进浴室。 向嘉大学学的服装设计,那时候心高气傲,一心想创立属于自己的品牌。她也确实那么做了,但做出来跟卖出去是两个概念,她的衣服无人问津。 短视频时代来了,向嘉也进入了这一行业,她本来不温不火地做着几十万粉丝的视频号,卖着自己的品牌衣服。 后来,她认识了做传媒的徐宁。徐宁一开始对她的服装品牌表现出很大的热情,他说会帮向嘉做大她的品牌。 待她入了局,徐宁转变嘴脸,只想把向嘉往直播的风口浪尖上推。普通创业人设不火是吧?那就夸大人设,搞噱头。 天才服装设计师白富美,怎么夸张怎么来。租豪车租豪宅,与其他‘网红’抱团互相吹捧。 虚幻的美丽,人人向往。 向嘉做了三年内容短视频也才几十万粉丝,而这个虚假人设,让她在一年时间拥有了五百万粉。最火的时候,她上过热搜。 海市蜃楼,总有一天会倒塌。 时间越久,向嘉越想退,她没办法用这种虚假的东西去理直气壮的装饰自己,那不是真正的她。她从一开始要的就是她做的衣服有人穿,仅此而已。 可徐宁野心勃勃,他想要的更多。他不退,也不允许向嘉退,他把向嘉送到了秦朗的酒桌上。 秦朗这个人怎么说呢,如果他爹妈没钱,他早被打死八百回了。浪荡花心,随意玩弄女人,不把人当人。 可惜,他有一对好爹妈。他拥有金钱地位,一众慕富粉丝,拥护着他的话语权,他可以随意支配着小主播的命运。 向嘉拒绝继续他的追求后,便被威胁了,网上开始出现她的黑料,她的海市蜃楼要崩塌了。最后一次,秦朗说只是见个面吃个饭就放过她。 向嘉抱着侥幸去了,那天秦朗的别墅里天罗地网就等着她。她意识到不对立刻想办法逃出,那时候她还抱着侥幸,以为自己能下赌桌,她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第二天,她衣衫不整离开秦朗家的视频上了热搜,秦朗指责她道德败坏,为了前途爬床,说她不知廉耻毫无底线。他义正言辞,占据道德制高点,仿佛贞洁烈男。 与此同时,无数主播跳出来爆料拉踩向嘉。 黄谣是毁掉一个女生最好用的武器。 如果有人反驳,那就再加上一个贪财的罪名。 向嘉报警了,请求调监控,她澄清的声音被谩骂淹没,她被踩到了泥里。 徐宁和秦朗是站在一起的,他们一起给向嘉设了一个局,他们最后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跟秦朗道歉,主动送上自己,继续和徐宁合作,徐宁会联合秦朗方发声明洗白向嘉,让她‘干净’回来。二是,向嘉拒绝,她被毁掉,全网消失。 徐宁笃定她会低头,毕竟向嘉奋斗了这么多年,她与梦想一步之遥。 向嘉选了三:鱼死网破。 洗完澡后向嘉的意识便模糊了,她没有吹头发直接上床卷了被子便陷入了睡眠。 她做梦了,梦到了小时候,她生病了外婆背着她去县城看病。 电闪雷鸣的夜,雨下的很大,山路湿滑,她趴在外婆的背上摇摇晃晃。大概是发烧了,她很难受,头疼胃里翻江倒海痉挛着疼,她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外婆的脖子,试图汲取一点温暖。 “阿婆~”向嘉呢喃出声那一瞬间,她清醒了,随即胃里翻涌着直扑嗓子眼,她从床上起来穿上拖鞋奔向了洗手间,吐的昏天暗地。 天已经亮了,外面淅淅沥沥的水声,猫在屋檐下喵了一声,踩的瓦片一阵儿作响。 左下腹纠结着疼,疼的向嘉直不起腰,她怀疑是肠胃炎发作了。 勉强扶着墙走到洗手台处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的自己湿漉漉的苍白,嘴唇没有一点颜色。 外面露台门没关,江风卷进了门,吹动着窗帘,带来了寒意。 向嘉拿了套衣服走过去关门拉窗帘,手上一顿,昨晚她把什么扔出去了? 向嘉,人称两瓶倒,两瓶以后就开始耍酒疯。 她几乎是扑到露台栏杆上,天地之间一片暗沉,雾很重笼罩着山水。露台下一米远的地方就是溧江,风卷起水浪重重拍击着江边高高的岩石,溅起水花。 手机呢? 朦胧的记忆渐渐清晰,她破罐子破摔地把所有信息都发到了网上,站在风雨缥缈的露台把手机扔到了江里。向嘉抱着侥幸回房间换上衣服取了个口罩戴上,拉开门顺着楼梯下楼。 肠胃绞着疼,短短一段路她走的眼前发黑,呼吸急促。在一楼院子里她撞到了阿乌的奶奶,来不及跟打招呼,直奔江边。 细雨浇在脸上冰凉一片,向嘉脚上还穿着客栈的拖鞋,一步三滑冲到了江边。湿漉漉的青石板江堤一眼看到头,空无一物。 江堤下便是滔滔江水,幽蓝一片,深不见底。 现代文明没有手机能生存吗? 向嘉犹不死心,她走到江堤边缘往下看,也许会挂在什么地方。 奶奶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浓重的方言,向嘉囫囵理解了大概意思。 “乖乖,不要去江边,会掉下去。” 向嘉回头看到瘦小的奶奶小跑过来,满脸担忧。她抿了下唇,心脏隐隐疼了下,她转身拦住了往江边去的奶奶,说道,“没事。” “乖乖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还是累到了?”奶奶拉住了向嘉的手,牵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试图脱自己的衣服,“让你多穿点衣服,每次都穿那么少,我把衣服脱给你。” 奶奶粗糙的手心贴着向嘉的手背,茧子刺的她皮肤有些疼,她恍惚了一下才回神,连忙按住奶奶的手,“奶奶,我不冷……” 话刚出口,身上发冷,胃里又翻涌出来一阵儿恶心,怕吐到奶奶身上她抽出手快步往院子里走,“洗手间在什么地方?” “乖乖怎么了?”奶奶连忙去打开了一楼洗手间的门,满脸焦急,“你不舒服?你怎么吐了?” 向嘉来不及说话,关上门摘掉口罩便扶着墙吐了出来。 昨天没吃东西,吐的全是胆汁苦水。她耳朵嗡鸣头晕脑胀,扶着墙冲水缓和的空隙里听到外面奶奶急迫的带着哭腔的说话声。 “乖乖生病了,乖乖在吐。” “奶奶你先别急,慢慢说。”男人声音响在门外,带着没睡醒的惺忪,微微的沙哑,“是阿乌生病了吗?她在哪里?” 隔壁酒吧老板? 向嘉拉开洗手间门正面跟林清和对上视线,他大约是被人直接从被窝里拉出来,头发还凌乱着。身上套着宽大的黑色兜头连帽衫,牛仔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脚下白色运动鞋鞋带都没来得及系。 “乖乖。”奶奶松开了紧拽着林清和的手,小跑到向嘉面前,“你是不是肚子疼?让你叔叔带你去县医院打一针。” 向嘉忍疼抬眼看到对面竖着一根呆毛,挑着眉的俊美年轻酒吧老板。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4章 第4章 林清和抬手一拽卡在衣服内侧的拉绳,修长手指顺势滑上去把兜帽勾起来戴到头上,压下了翘起的逆毛,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冷淡的散漫劲儿,“你?需要帮忙?” 小老太太的手劲儿很大,向嘉还在震惊怎么一晚上辈分就降了,她的手就被强行塞到了男人的手里。 一瞬间,他们同时挣扎,又同时放弃了挣扎,奶奶粗糙干瘦的手把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大林,你没有钱吗?我现在回去给你拿。你要帮乖乖——” “不用。”林清和握住了向嘉的手,没看向嘉,只看奶奶,嗓音沙哑却不敷衍,“我送她去医院,我有钱,您别担心。” “好!”奶奶一连说了好几个好,推他们两个往外面走,“赶快去医院,打一针就不疼了,不疼了就好。我去给你们拿伞,对,拿雨伞,你们不能淋雨去。淋雨要生病的,淋雨会生病。” 奶奶松开了他们的手,转身着急忙慌往房子里走。她瘦的厉害,弓着的脊背让单薄的衣衫下骨骼清晰。 她很像向嘉的外婆。 “你要拉我到什么时候?” 向嘉松开了手,仰起头,管他叔叔不叔叔,她得拖个人去医院,“我可能是肠胃炎发作了,阿乌不在,我需要去医院。” 向嘉微卷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脸上惨白,睫毛湿着停在杏眸上方,此刻微微颤抖,声线虚弱,“我叫向嘉,怎么称呼?” 向嘉示了弱,她记得昨晚给这位老板多刷了五百块。这五百块,必要时她得要回来。 手机没了,小镇医院不一定能刷卡,她相当于身无分文。 奶奶拿着雨伞小跑出来,努力往林清和头顶撑,带着很明显的讨好,林清和弯腰接过雨伞。伞角磕到向嘉的肩膀,雨水顺着她的衣服就沁到了皮肤上,冰凉一片。 向嘉暗里磨了下牙,远离林清和。 林清和直起身站在一方小院里看向嘉,灰瓦一碧如洗,青石板在细雨里泛着寒光。 “我上去取我的证件。”向嘉忍着脾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退后一步,尽可能让自己目光诚恳真切,“谢谢您。” 林清和:“……” 向嘉快步上楼回房间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厚外套穿在外面,换了一双运动鞋,拿了背包匆匆下楼。 院子里林清和已经不见了,奶奶拿着伞和针织外套守在楼梯口。 “我已经穿上衣服了。”向嘉立刻张开手向奶奶展示了身上的衣服,接过雨伞说道,“我去医院,您别跟着我了,赶快回去。” 奶奶还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向嘉跨出阿乌客栈大门撑开伞举到头顶,林清和倚靠在对面酒吧门口的屋檐下,白天‘一家酒吧’的招牌更显破旧。他的鞋带系上了,双手插兜靠着雕花木柱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纯粹的发呆。 “您快回去,不要出门,不要去水边。”向嘉回头看向奶奶,狠了狠心,道,“你再不回去乖乖待在家里,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对面林清和掀起了眼皮,黑眸陡然锐利。 奶奶眼圈一红,但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弓着单薄削瘦的背走了回去。 向嘉斜了下伞面,面对林清和,“走吧。” 林清和抬手随意一指陡直的青石板路,语调淡淡,“从这里上去有通往县城的公交车,一块钱坐到县医院站下车——” “你不去?奶奶说让你送我去医院。”向嘉隔着雨雾看他。 兜帽压的很深,林清和的眉眼陷在阴影里,只有睫毛尖上沾着光。他皮肤很白,姿态懒散,没有起身的意思,“忽然不想做好事了,我看你体力挺好,一个人也能去医院——” 向嘉没等他说完便蹲了下去,她声音颤抖,“我不能。” 林清和看着她,向嘉迎着他的目光。她明明脆弱的风一吹就折,偏眼神带着挑衅。 “奶奶。”向嘉提高了声音。 林清和大步走过来拿走雨伞,一把拎起她,带着她往湿漉漉的青石板台阶上走,“乖乖是她女儿的小名,去世快十年了。向女士,你可以利用她,没必要对她那么残忍。” “残忍吗?”向嘉疼的直不起腰,依靠着他舒服多了,他很高,手很有劲儿,刚才那一下差点把向嘉提离地面。核心力量很强,这位健身吗?向嘉的手肘碰到他紧实的腰,“她是阿尔兹海默症吧?我外婆就是阿尔兹海默症,我当时要去外地读书,怕她伤心,骗她说我每周都会回去看她。她为了接我,出了意外。” 林清和往旁边挪了半步,远离她的手和呼吸。雨伞整个倾斜到向嘉这边,他半边肩膀落到了雨里。 “这个病就是这么残忍,她的逻辑和我们不一样,这里离江很近。”向嘉没把话说完,转头看向林清和完美的下颌线,转移了话题,“我昨天听那个人叫你林清和,哪几个字?清和四月?林木华滋?” “你不想意外从这里摔下去,别说话。”林清和好看的眉毛蹙着,没有多少耐心,语调恢复了之前的散漫,“我只睡了两个小时被叫起来,没睡醒,头很疼。” 青石板台阶又长又陡,林清和不想说话,向嘉疼的话都说不出来。 后面一段路她几乎是挂在林清和的手臂上才走完。 镇上街道也是清冷,阴雨缠绵。 林清和抽出了手,把伞塞给了她,从裤兜里摸出了两枚硬币等在简陋的公交牌下,“你去靠一下公交站牌。” 三十七度的体温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向嘉斜着伞仰头看乡镇的公交站牌,上面写着桐镇站,再没有多余的信息。她转头看林清和那张英俊的堪比明星的脸,他的薄唇抿着,冷的快要跟这天气融为一体了。 “你没车?” “没有。”林清和穷的理直气壮,“买不起。” 向嘉觉得那五百块要回来的概率很小,林清和比她想象中更穷。 酒吧打赏的钱和直播间打赏的一样,非未成年绝不可能退回。 公交车缓缓驶了过来,随着嗤的一声响停在他们面前。向嘉深吸气忍着疼直起身,林清和从后面提着她的衣领把她送到了公交车上,在她身后把那两枚硬币掉进投币箱里,哗啦一声,他说,“两个人。”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空空荡荡。他把向嘉送到靠窗的单独位置坐下,他坐到了后排从裤兜里摸出两个白色耳塞塞到耳朵里,“我睡一觉,到县医院再叫我。叫不醒可以拉我,但别趁机占我便宜。” 林清和肃白修长的手指一拉帽檐遮住了眼,他抱臂靠在座位里,只余下高挺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在外面,“别跟我说话。” 穷向嘉见过,拽向嘉也见过,又穷又拽的向嘉是第一次见。 向嘉合上雨伞放到脚底下,转过身曲腿弯腰尽量蜷缩着抓紧前排座位靠背,脸贴着手臂转头看窗外飞快后退的乡镇。 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桐镇,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衣锦还乡,只有狼狈不堪。 盘山公路陡峭,转弯时车子晃动幅度很大,车上的人被甩的东倒西歪。只有后排抱臂睡觉的林清和,稳若磐石,向嘉怀疑是他的腿足够长,下盘稳才能在这种车况下稳住身体。 车程二十分钟,林清和睡了二十分钟。 到县医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向嘉和林清和一前一后下车,向嘉没那么疼了,也就不需要再依靠他。 林清和单手插兜拎着雨伞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发短信。他身高腿长,但步伐不快,不紧不慢的跟向嘉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到入口处,他停住脚步垂下手里的旧款手机,说道,“不需要挂号,直接去诊室,在二楼。阿乌送完客人会来找你,有事跟她打电话——” “你还不能走。”向嘉看着他那款已经过时好几年的手机,一鼓作气把需求说出了口,“我的手机昨晚掉江里了。” 林清和停住脚步缓缓转头,黑眸从兜帽里把眼露了出来,冷淡、倦懒、疑惑地看着向嘉。 “我现在身上只有一张卡,如果不能刷卡我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向嘉到底也没好意思要那五百块,她之前的工作性质和林清和的工作有一些相同,靠打赏生活,打赏是绝不会退,“我需要跟你借点钱,先让我打上止疼。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把身份证押给你,或者我把手表抵押给你。”向嘉说着去摘手腕上的手表,卡地亚的钻石手表,“这个手表是卡地亚的。” 这个手表在二级市场随便一家店都能卖几万块。 林清和注视着向嘉片刻,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她面前,“身份证。你的手表,隔壁步行街一百块五个。”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5章 第5章 这人对奢侈品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他穷是有原因的。 向嘉把手上原价快十万的钻石手表按了回去,从包里取出身份证递给林清和,“可以吗?” 林清和接过向嘉的身份证翻到正面,照片上的向嘉还有点婴儿肥,十分乖巧的一张脸。 上海人,比他大两个月。林清和若无其事把身份证揣进裤兜,大步往医院里面走,“交完钱我会给你账单。” 诊断结果如向嘉预料,急性肠胃炎,需要输液。 林清和拿着单子缴费去了,向嘉在输液大厅扎上了针,靠在简陋的铁椅子上听隔壁小孩扯着嗓子哭嚎。 林清和迟迟没有回来,向嘉怀疑他会拿着自己的身份证跑去办个贷款。 药液一滴一滴缓慢滴进输液软管,没有手机的时间过的非常慢。 输液大厅的人不多,多是老人,后面是个奶奶抱着小男孩在玩手机,前面是一对年纪比较大的夫妻搀扶着倚靠在一起。乡镇老龄化很严重,除了留守儿童便是老人。十几年前如此,如今更严重。 手表上的时间显示着早上九点半,抱着小男孩的奶奶从后面探头过来,怯生生地把手机递过来用方言说道,“你会操作智能手机吗?怎么放动画片?” 向嘉看着老人,老人脸上是讨好的笑,眼尾沟壑很重,她又用蹩脚的普通话重复了一遍。 “要放什么?”向嘉接过手机没找到播放器,只有一个短视频软件。连上医院的免费wifi,柔了声音问道,“小朋友,你想看什么动画片?你可以告诉我名字。” 小孩子止了声嘶力竭的哭,泪眼婆娑看着她,似乎不是很懂。 短视频搜索处排行第一是秦朗回应称嘉鱼是神经病,紧跟其后是嘉鱼深夜发文手撕秦朗,第三是嘉鱼人设崩塌。 向嘉的心脏仿佛被攥到了一起,本能反胃,她避开乌烟瘴气的话题,在儿童频道找到汪汪队递给男孩。 男孩心满意足抱着手机倚回奶奶怀里,不再哭了。 向嘉拉上外套帽子,输液让她感觉到冷,她把冰凉的手蜷进衣深处。视线内多了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向嘉歪了下头,把眼露出帽檐。 温热的粥和包子从空中降落到她怀里,向嘉连忙接住,属于面的香气直逼而来。 “先吃东西后吃药,药盒上有用量标准。”林清和冷质嗓音在头顶响起,一袋子药落到向嘉旁边的椅子上,连同一张对折叠好的缴费单,“这上面有阿乌的电话,有事找她。” “谢谢。”向嘉抱着怀里温热的粥和包子,捡起了药袋。 林清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并没有接,但也没有挂断。修长手指握着手机转了一个来回,垂下手说道,“这边虽然偏僻,但治安很好,每个镇都有警亭。别到处找人买,小心被抓进去。” 向嘉倏然抬头。 你在放什么屁? 他转身走出输液大厅,很快便消失不见。 向嘉拿出袋子里的吸管狠狠扎进装粥的密封杯,吸了一大口。没有加糖的小米粥落入口腔,温热的小米香。 她两天没吃东西,胃里旷着,小米粥来的如此恰好。她喝完了一杯粥,胃里才舒服一些。 小米粥和包子这种传统早餐以前向嘉是绝对不吃的,她要出镜要保持身材,极少碰这种升糖很快的碳水。 向嘉掰了一块包子,青菜馅的,小心翼翼放到了嘴里。面皮松软,馅料鲜嫩,意外的好吃。她吃了一整个包子。 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拖着输液架走到角落接了一杯温水坐回来喝药。 这里没人认识她,她把口罩摘下来也没人往这边看。 缴费单上的金额是一百二十六,背面的空白写着一行数字,笔锋遒劲有力。向嘉把缴费单装进了斜跨的背包里,靠在椅子看输液管。 十点半向嘉便输完了液,阿乌还没有来,她拎着药离开了医院,在附近找了一家自动取款机取了两万现金。 隔壁商场卖手机的店铺放着巨大的广播声,最新款的某水果手机只需要5299。向嘉把现金装进背包,收起卡走出自助银行站在台阶上看卖手机的店铺。 “看手机吗?”一个中年女人从五颜六色的宣传单后面探出头,说道,“美女,进来看看啊。” 向嘉走向女人,“你好,我的手机丢了,我能不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女人表情凝固。 “不能就算了,谢谢。” “可以。”女人打开了手机店的大门,说道,“你是外地人?来这里旅游的?可以先买个备用机,我们这里有99套餐免费送手机。” “说不定我能找回来。”向嘉走进店铺,往手机上看,她需要一个手机,可她不敢买,说道,“我给你付电话费。” “那倒不用,现在谁的手机套餐都用不完,没人打电话。”女人把手机解锁递给向嘉,说道,“你用吧。” 向嘉跟阿乌拨了个电话,很快那边就通了。 “我是向嘉,昨天入住你们客栈的。” “你在什么地方?”阿乌激动起来,“我来医院没找到你,你还在医院吗?” “我在对面的商场。”向嘉说,“出门左拐大概三百米的地方有个手机店,我在这里。” “好的,我马上过去。” 向嘉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店主,再次看手机,最终还是走出了手机店。 “真不买吗?一般丢了的手机是找不回来的。”店主苦口婆心地劝向嘉,“现在人没有手机那跟瞎子聋哑一样,你在我这里买个手机,拿身份证去隔壁营业厅补办一张卡,一点都不耽误。” “我身份证也丢了。”向嘉已经看到了阿乌的灰色面包车,她走下台阶,“谢谢您了,我觉得做个瞎子聋哑挺好。” 店主:“……” 阿乌的面包车急刹在路边的花坛处,她从驾驶座探头出来,“美女小姐姐,这里。” 向嘉大步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车内多了花香,她回头看到后面摆着一大束鲜红的野百合。 “刚才陪客人去山里,捡到的花,漂亮吧?”阿乌发动引擎把车开出去,看向嘉手边的药,说道,“你怎么肠胃炎了?是水土不服吗?” “嗯。”向嘉拉上安全带,升上了副驾驶的车窗。风吹着虽然很舒服,但喝了凉风胃里会疼。 “那中午我回去给你煮白粥,最近要忌口,酸辣重口的都不能吃。我之前肠胃炎发作喝了一周的白粥才缓过来,特难受。”阿乌大大咧咧,说道,“今天送你来医院的就是隔壁酒吧的老板,人是不是特好?长得也很帅?” 确实很帅,林清和的脸放进娱乐圈哪怕什么都不会做,只做花瓶也能吸引一群小迷妹。 “他不是本地人?”向嘉随口问道,“怎么会来这里?” “不是本地人。”阿乌把驾驶座的车窗也升了上去,说道,“他好像是上海人,不清楚为什么来这里,没问过。” “他的酒吧开多久了?” “一年多,不到两年。”阿乌知无不言,“他人特别好,我们镇上的景观灯是他装的。去年发大水,江堤被冲毁了一段,也是他个人出钱给修好了,他过年会给镇上的孤寡老人送米面。镇上没有什么年轻人,老龄化太严重了,时代发展又太快,像智能机什么老年人都不会操作,大家都去找他。” 县城白天人也不多,三三两两的老人背着竹筐岣嵝着背慢吞吞走着,极少有年轻人。乡镇渐渐趋于老龄化,没有经济发展的地区,老龄化更严重。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一束阳光挤出云层,照向大地。县城被溧江一分为二,青山环绕绿水,安静的像一副水墨画。 “他多大?有二十五吗?” “和你一样大,都是九六年的。”阿乌说。 “有女朋友吗?”还是有些闷,向嘉把车窗降下了一道缝。凛冽的风灌进来,吹透了向嘉厚重的衣服。 “没有吧。”阿乌迅速看了眼向嘉,说道,“酒吧有很多年轻客人喜欢他,追求他,给他送东西什么他都不要。镇上也有长辈给他介绍对象,他好像不太热衷,连微信都不加。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道,他很少说他自己的事。” “你追过吗?”向嘉看回阿乌。 阿乌在红灯前猛踩刹车,她往前栽了下才坐稳,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没有没有,我对他没有那种想法,你别乱猜。林哥是带我们发家致富的大哥,我当他是亲哥,我很尊重他。” “你奶奶是阿尔茨海默症?”向嘉彻底被车窗降下来,看向县城唯一的红绿灯,“多久了?” 阿乌一愣转头看来。 “绿灯了。”向嘉指了指前面信号灯,直行已经变绿了。 面包车经过县城那片高大的烂尾楼,向嘉从副驾驶的后视镜里看到了林清和。 他手指上夹着烟仰头看那片高楼,兜帽已经摘掉了,英俊的脸在烂尾楼的阴影里,显的更加深邃冷刻。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开到了他面前停了下来,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弯腰上了车。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6章 第6章 “她不会攻击人,只是记忆混乱,如果你介意,我再给你找一家客栈,房费我全部退给你。”阿乌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唇角还噙着笑,眼睛已经不笑了,“抱歉,我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清楚,欺骗了你,是我的问题。” 面包车转弯,那辆迈巴赫消失在面包车的倒视镜里。 “我不介意。”向嘉收回视线,说道,“我家以前也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刚发现送到医院进行系统治疗症状可能会缓解。阿尔茨海默症老人需要家人陪伴,她一个人在家很危险。” “确诊五年了,她刚确诊的时候我才读高三。我知道她需要人陪,可我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出来接送客人就没有钱赚。”阿乌又笑了起来,说道,“幸好我们邻居都挺好,会帮忙照顾奶奶。你家的老人,现在还好吗?” 向嘉降下车窗,劲烈的风席卷车厢,她的头发被吹的飞舞。她看着远处山脉,与天相接的地方乌云散去,天空湛蓝渐渐清晰。 “我不知道大医院会不会好一些,我只带我奶奶去过我们这里市医院,效果一般。”阿乌重新看向前方的路,换挡加速冲上了坡道,“你们上海的医院我们外地人能去看病吗?” “回头我问问上海的朋友,有治疗这个病效果好的医院,我推荐给你。”向嘉看向阿乌,“你们还在一起,总是有希望的。” “谢谢您。”阿乌笑了起来,阳光穿过雾蒙蒙的玻璃照进车厢,落到阿乌的脸上,她鼻梁处有雀斑皮肤上有红血丝,她不算是很精致的漂亮。但她笑起来格外好看,干净纯粹,“只要人还在,总是有盼头。我奶奶情况算好的,她能独立生活,偶尔清醒,也许还有治疗的机会。等以后我们客栈做大了,赚到大钱条件好起来,我带奶奶去市里定居好好给她看病,我守着着她,生活会好起来的,越来越好。” 这个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向嘉看着窗外一路过来越来越冷清的道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怀着希望就一定会过得好吗?向嘉努力了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一个小小的变故,她便一无所有。 “你们这里客源稳定吗?现在是旅游旺季吧?” “是旺季,我家客栈客源挺稳定。沾了隔壁林哥客栈的光,今年几乎每天都有客人,照这样下去一个季度赚几万块不是问题。比前几年好太多了,林哥没来之前,我经常几天见不着一个客人。” 面包车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江两岸的青瓦建筑在树影之间若隐若现。 偶尔路边开着一颗繁盛的花树,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这里旅游资源挺好,旅游一直没发展挺遗憾的。 “县城那个烂尾工程一直没人接手吗?”车子开上了盘山路,已经看不到县城的建筑了。 “没有,听说是盘子太大,启动的话得好几亿,这个地方花几亿投资可能都怕回不了本。” “有没有试着找一些网红来做宣传?拍视频之类,现在网络的力量很大。” “请不起,太贵了。不过我有试着自己拍视频,我拍了两年,有一千多个粉丝。”阿乌提到这个就非常骄傲,“我有粉丝千里迢迢过来住我家客栈。” 两年一千多粉丝,向嘉不用看她的账号都能猜到她拍摄的内容。 白天小镇主街人也不多,大多店铺都冷清。路边几个阿婆坐在路边绣着花,脚边摆着一大片绣品。颜色鲜艳明亮,和向嘉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她的外婆年轻时就是绣娘,绣着一手漂亮的溧县苗绣。 回到客栈,午饭是小米南瓜粥,阿乌给她送到了房间。 南瓜的清甜和小米的软糯清香让向嘉的肠胃舒服了许多,向嘉吃完饭吃了药便睡过去了。似乎为了弥补在上海的长期失眠,又或者,她一个多月的神经紧绷在破罐子破摔后的自弃。 她回到溧县后睡眠好到变态,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 没有手机的打扰,没有徐宁的催命,没有每天不停涌进来的谩骂信息,没有跳动的销量数字,没有像个畜生一样每天被一个叫金钱的鞭子打着跑。 她醒来是在深夜,房间漆黑,风掀动着窗帘荡在黑暗里。微风徐徐,水浪声一声接着一声。天际线与山融为一体,分不清天与地,世界一片昏暗。 隔壁响着一首民谣,吉他混着男歌手偏低的嗓音,像是遥远的吟唱。 向嘉把手搭在额头上,下午气温升高了,她睡觉前穿了件衬衣,此刻汗津津的。躺了许久,她坐起来打开灯拿起床头的手表,晚上九点半。 起床洗澡吃饭,去隔壁要身份证。 拎着要换洗的衣服进洗手间,打开门,吉他合着男人高扬的嗓音直冲进耳朵,向嘉停住脚步,洗手间的窗户开着,正对着隔壁酒吧的二楼窗户。 疯狂的吉他混着男人自由的吟唱,带着冲击力,直逼心脏。 酒吧里高昂的音乐里混着女孩子声嘶力竭的喊叫,似乎在喊老板。 林清和在唱歌?不是放的音乐? 吉他声很快,他的声音也快了起来,带着洒脱不羁的张扬。仿佛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能约束得了他,自由狂妄。 向嘉从不追星,对音乐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她靠在洗手间的门边听林清和唱完了一整首,吉他很有力量的,他的声音也有力量。她一直以为摇滚的歌词都是含糊不清带着堕落的气息,但林清和把每个字都唱的很清楚。 他居然唱了一首很励志的歌。 向嘉没有关窗户,她脱掉衣服赤身走到淋浴下面,冲洗到一半,她关掉水拿起毛巾擦了一把脸,穿上衣服打算去隔壁看看。 走到门口,向嘉又折回去取了现金装进口袋,戴上口罩出了门。 阿乌不在院子里,只有一只通体乌黑油光水滑的大胖猫瘫在椅子上舔毛,看到她,猫警惕地坐直了身体。 向嘉走下台阶,穿过院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家酒吧’的房门虚掩着,音乐声不算清晰,他这里隔音不错。隐约能听到拨片刮过吉他弦带起的音符,干净赤诚。 向嘉推开了门,迈过高高的门槛。 被砸的只剩下框架的酒吧并没有复原,只是垃圾被清了出去,空旷的很原始。 林清和抱着吉他坐在中间小舞台的高脚椅上,他穿着白色t恤,蓝色破洞牛仔裤让支起的一条长腿裸露出膝盖,刘海随意地垂落耷在桀骜的眉骨上,深邃的双眼皮被他压的很深。他垂着眼弹吉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拨动着琴弦,腕骨戴着的深色佛珠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在灯光下。 冷倦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发出通过音响传达酒吧的每一个角落,明明带着一些烟嗓,整句却意外的干净。 灯球转动,白色灯光落到他身上。他旁若无人地拨动吉他,肆无忌惮地唱着一首向嘉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旋律很好听,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张狂与自由。 随着高音他扬起了头,冷冽的喉结线条落到了白光里。 旁边靠窗位置有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向嘉循声看去,酒吧里竟然有不少听众,都是女孩。 靠窗边的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另一边暗光里不知道用什么搭了个大木桌,也已经坐满了人。 这个小地方居然有这么多人? 真是一个小酒吧拉起整个镇的gdp,阿乌提到这家酒吧就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是有原因的。 向嘉重新看回舞台,舞台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隔着空旷的昏暗注视着她。 他身上的张狂劲儿还没散,眼神漆黑凌厉。 向嘉心口莫名一紧,他不是在看自己吧?转头环视四周跟吧台后面高瘦的男生对上了视线,男生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随着音乐还在晃身体,一副很嘻哈的样子,挥着手喊道,“喝酒还是听歌?听歌免费喝酒在这里点单。” 被砸的只剩下框架的吧台此刻横了一块木板,粗犷原始。在这地方居然也不违和,反正他们老板都能拿着破琴在废墟里唱歌,再烂又能怎么样? 向嘉走向了吧台,吧台前摆着几张桌子,大概这里离舞台太远,没人往这边坐。 “我刚刚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看我们老板入迷了?”对方笑嘻嘻地喊道,“我们老板是不是很帅?” 音乐声恰好低了下来,他这一嗓子响彻酒吧。 靠窗边的女生大声回应,十分大胆,“好帅啊!老板有女朋友吗?睡你需要什么条件?” 向嘉把口罩拉到眼睛底下,如果能戴面罩就更好了,这叫小镇青年也疯狂吗? 她走到吧台前坐到高脚凳上,说道,“我要一瓶水。” “别压桌子,会压翻,这只是一块木板。”吧台后的青年提醒。 他们穷的坦荡,破的也坦荡。 “矿泉水。”向嘉凑近一些,提高了声音,“我等你们老板,找他有事。” “来我们这里喝水?喝水是泡不到我们老板的,冰的常温的?”青年转头朝着舞台方向挥挥手,大声喊道,“林哥,你的小迷妹!” 响彻整个酒吧。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7章 第7章 “知道了。”林清和的声音从话筒里响了起来,微沉冷淡尾调有些哑,“今天的表演结束,喝完酒早点回家不要去水边,注意安全。” 他低着头对话筒说话,话筒支架可能也被砸坏了,用胶带缠了好几圈还是往底下沉,这个角度让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很重的一片阴影。 “老板,能加你个微信吗?”有喝多了的女生举着手机摇摇晃晃走向舞台,“我下次叫朋友过来给你捧场。” “加我们调酒师山哥的微信,我加不了。”林清和大约是终于受不了那磕头似的话筒支架,起身摘掉吉他拎起话筒说道,“我的手机掉江里了。” 随着一声话筒漏音的嘶鸣声,他把话筒和音响一起关掉了。 “你还不如直接拒绝。”女生反应了一会儿才把手机装回去,吐槽道,“谁的手机会掉江里?这是什么烂借口。” 向嘉默默把头扭回去,她的手机就掉江里了。 正对上调酒师嘎嘎乐的脸,她拿出两百块现金放到桌子上。 “矿泉水五块钱一瓶,不用两张。”调酒师停住笑,取了一瓶常温矿泉水放到向嘉面前,说道,“不能微信或者支付宝吗?找钱好麻烦。” “她的手机掉江里了,找她六十九。”林清和大步走过来拉开挡板进入吧台弯腰从下面的盒子里取出向嘉的身份证,戴着款戒的修长手指挡住了上面的重要信息,递给向嘉,他的嗓音还带着刚唱完歌的哑,“这个理由确实很烂。” 向嘉接过身份证装进外套口袋。 “有情况?怎么要收一百三十一?”陈小山收起向嘉的两百块,拿出零钱盒找钱,审视向嘉和林清和,“已知条件你们两个的手机一起掉江里了,假设,你们俩是一起掉的江。” 林清和缓缓转头看向陈小山。 陈小山狠狠咳嗽一声,从零钱盒里找出三张十块,剩余的全是硬币。 “朋友,你要不要喝杯酒?我给你打折。”陈小山把零钱盒摆到了桌子上,用力一按桌面,“这堆硬币我真是数的够够的——” 木板随着陈小山大力一按猛然倾斜翻向内侧,向嘉坐的太近,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用手挡住木板边缘往回压,以免翘起来刮到她的脸。 上面的杯子哗啦一声撞到边缘又被紧急拦住,桌子倾斜回来,重重撞向了向嘉的手,尖锐的刺痛,她抬眼看到木板的另一边的林清和一手拎着杯子另一手握着木板,撞向嘉手心那一下显然是他干的。 他手劲儿极大,撞的非常重。 “忘记了不是以前的玻璃柜,我这脑子!”陈小山手忙角落帮忙把木板复位,也不八卦了,“再砸一次,我们明天都得歇业,没杯子了。” 向嘉起身看着对面的林清和,抬手摊开到了灯光下。两只手两道鲜红的血痕显露出来,已经破皮了,血正慢慢往外渗。 陈小山和林清和同时停住了动作。 林清和放下杯子缓慢地顶了下腮,抬脚踢了陈小山一下,转身去找医药箱,“我先看下你的伤,不行了我送你去医院。” “怎么这么严重?对不起对不起!”张小山连忙道歉,他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镇上没诊所,去县医院吗?这么晚了。” 林清和从酒柜底下找到医药箱推开挡板大步走出来到了向嘉面前,略一停顿才拉起向嘉的手,指尖的纹路贴着向嘉的手背,他拧着眉,“只有酒精棉球,忍一下。” “你不推那一下我不会伤这么重,林老板。”向嘉坐回高脚凳,看向林清和的脸,“这回不怪我吧?” 林清和沉着脸从医药箱里翻出酒精棉球打开盖子,“你想要什么赔偿?” 他本身就比向嘉高很多,如今向嘉坐着他站着,高的更有存在感,整个影子都投到了向嘉身上。逆光之下,他五官更加深邃,妈生睫毛又长又密。 酒吧里气息很复杂,烟酒混着檀木香薰是一种糜烂的调调。但他身上的味道相对干净,他下午应该没抽烟,身上没有烟味,只有很淡的线香混着医用酒精微妙的甜。 “陈小山,把大灯打开。”林清和喊了一声,“什么都看不清。” 向嘉两只手心都溢出了血,她往后仰了下,觉得两个人太近了,气息都纠缠,空气温度似乎有些高。她极少跟男人靠这么近,多少有点不适。 陈小山跑去开大灯,吧台这边的灯亮了起来。 向嘉看着林清和的眼,再一次感慨他的颜值,他要是进圈绝对能火,能赚大钱。手上瞬间火辣辣的疼,她疼的别开脸,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不深不用缝针,但里面有木刺,需要挑出来。”林清和手上没停,语调很沉,说道,“你信我的话,我给你挑,不信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手上那点伤不至于去医院,太小题大做。 “挑吧。” 林清和下手很果断,向嘉并没有疼多久,他挑完了刺快速倒上了止血消炎粉,给向嘉的两只手缠上了绷带。 “这么熟练,你以前干什么的?”向嘉扬起下巴,示意道,“帮我把口罩拉下来,我想抽一支烟。” 林清和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管她的口罩。他用剪刀剪去向嘉手上多余的纱布,收起桌子上的药,“吃抗生素吗?我这里有阿莫西林。” “我中午吃的药里有抗生素,不需要再吃了,你刚才说什么赔偿?你打算赔我什么?” “美女,这两百块先退给你。”陈小山把两百块现金从吧台里递出来,说道,“相见即是缘,要不我们一会儿一起去吃个饭?我请客给你赔礼道歉,刚才都怪我。上面有一家土鸡火锅味道特别好,鲜活的走地鸡现炖,不是本地人都找不到,我带你去。” “不用退钱给我,一码归一码。”向嘉若有所思,“你只能占百分之三十的责任,林老板推那一下才是主责。你老板还没道歉,你道什么歉?” 林清和合上医药箱拎着转身走了回去。 “我哥有道歉障碍,他一道歉就休克,一般都是我替他道歉。”陈小山满嘴跑火车,说道,“那家鸡真的很好吃,来桐镇不吃炖鸡火锅等于白来。你有忌口吗?我让他们先杀了炖上?炖鸡得一会儿时间。” “你想好赔偿找我。”林清和开口。 “大哥,您去收你的东西吧,您别拱火了。”陈小山恨铁不成刚,说道,“赶快闭店去吃饭。” “不要辣椒。”向嘉松口了。 “收到。”陈小山欢快地拿起手机打电话,等待接通的时间,他说,“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怎么还有一百多块的牵扯?” 电话通了,陈小山用方言跟那边交流点餐情况。 向嘉手心里火辣辣的疼,她问道,“有烟吗?” 陈小山从柜台下面取出烟盒和打火机递给向嘉,继续跟那边交待,不要辣椒不要香菜不要芹菜。 酒吧里的客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桌客人在追问林清和吧台这边的女孩是他的什么人。 向嘉往自己身上看了眼,她吗?吧台这里只有她一个女的。 林清和没回答她们,慢条斯理收起小舞台上的音响线,弯腰时t恤贴着他的后腰,腰背拉出劲烈的线条,他身材很好。 “十点半打烊,喝酒明天再来。”林清和把线放回去,关掉设备,语调淡淡,说道,“今天结束了。” “好的。”最先发问的女孩说,“帅哥老板,你怎么不去大城市开酒吧?你要去大城市肯定能大火,比现在赚得多。” “大城市不需要我。”林清和拎着吉他走向二楼。 “这里需要你吗?”女孩追问。 当然,他不在这里,这边估计好几个客栈都没饭吃。 年轻人能出去打工赚钱,留在这里的老年人怎么办?种地收益太低,副业收入得靠外地游客。 向嘉收回视线,拉下口罩取了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烟雾分散了她手上的疼痛,但加重了她胃部的疼。 陈小山跟那边交待完,抬眼猝不及防看到向嘉没戴口罩的脸,他愣了下才说,“你还喝水吗?我帮你打开?” “谢谢。”向嘉拿下烟没找到烟灰缸,便捏在手上。不能抽了,胃疼的厉害,说道,“你是本地人?” “是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陈小山再次看面前的女孩,她的五官分开每个部位都不算惊艳,脸型也不是当下流行的尖脸,而是偏圆一些,偏偏组合到一起格外的惹眼。没有化妆,杏眸清冷,慵懒长发披肩,休闲牛仔外套偏大,穿在她身上有些空旷,她身上有着跟老板同样的气场,“你是哪个地方的人?过来旅游还是有其他的事?怎么称呼?” “旅游。”向嘉说,“向嘉。” “嘉人的嘉?一个人来旅游?男朋友不陪你?”陈小山把拧开的水递到向嘉面前,说道,“我叫陈小山,耳东陈,大小的小,山脉的山。” 向嘉笑了,“是不是人人都得有个男朋友?男朋友是标准配置吗?” “当然不是,单身自由,单身万岁。”陈小山回神,“看我们老板,孤寡代言人,一直单身一直爽。” 确定你们老板一直单身吗? 向嘉单手把瓶盖拧回去,打算跟陈小山要一个烟灰缸,面前一道颀长身影靠近,她还没看清手上的烟便被拿走了。 檀香一荡。 向嘉抬眼。 林清和拿着她的半截烟退开转手按灭在货架上的烟灰缸里,他套上了一件黑色休闲防风外套,没扣扣子,随意敞着,手上的钥匙撂给陈小山,“我带她去吃饭,你看着店,忙完你再上去。”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8章 第8章 向嘉跟在林清和身后出了酒吧,江对岸景观灯亮了起来。 灯光与夜色交相呼应,岸边小镇上种着的千年古树上有蝉在不知疲倦的鸣叫。 “这里的夜景很漂亮,唯一的缺陷是交通不方便,没有经过专业的开发。”向嘉转头看向已经走上台阶的林清和,风掀起了他的衣角,他身形挺拔高挑,影子拉的很长。 阿乌客栈招牌闪烁着彩灯,墙角的三角梅盛开在黑夜里,火红的花,妖冶蓬勃。林清和恰好走到了蓬勃的三角梅下,一片红花随风飘落,落到了他的肩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 “旅游啊。”向嘉仰头看天,黑夜并不纯粹,天空是深蓝,旷远一望无际。 银河横空,繁星闪耀。 林清和转头看来,向嘉也收回视线,看向了他。他的瞳仁似墨,片刻后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运动鞋踩上青石板台阶,散漫语调落在身后,“是吗?” “不然呢?”向嘉扬起下巴,看向林清和的后脑勺,一个男人连后脑勺都能长得好看,她很没素质地t到了那位富婆因为他不听话,砸店的心情,“我来这里追求你吗?” 林清和脚步停顿,他背对着向嘉顶了下唇角。 “我今天看到你上了那辆迈巴赫s680。” 林清和倏然回头,蹙眉注视着向嘉。 向嘉双手坠在牛仔外套口袋,快走了两步越过林清和,比他高处两个台阶,“你跟那位和好了?” 林清和沉默不语,只是表情有些奇怪看着她。 “不是不愿意吗?今天又愿意了?” 林清和这回顶腮的动作大的向嘉都看清了,他嗤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个薄荷糖,撕开绿色包装把糖扔进了嘴里,抬起长腿往台阶上走,“关你什么事?” “还有糖吗?”向嘉看向林清和捏着绿色塑料包装纸的手,说道,“给我一颗。” “没了。”林清和漫无目的地咬着薄荷糖,糖块被他推到了脸颊,顶出一块,他原本冷淡的唇因为吃糖有了水泽。 “她应该挺有钱的吧?你怎么会这么穷?连一颗糖都不舍得?” 林清和忽然掀起眼皮直直看了过来,向嘉的目光跟他撞上,她倒是没躲,“他们还不知道你有这么个——姐姐吧?” “怎么?想威胁我?”林清和把薄荷糖咬碎了,薄荷糖的甜在口腔里溢开,又麻又甜。他下颌上扬,眸子在夜色下沉黑。 “给我一颗糖,我帮你保密。”向嘉伸手到林清和面前,突然很想吃薄荷糖。又甜又凉的薄荷糖,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你可以报警说我勒索你一颗糖。” 林清和兜里不会只有一颗糖。 林清和盯着向嘉半晌,从裤兜里摸出一颗新的薄荷糖扔给向嘉,“最后一颗,没了。” “谢谢。”向嘉接糖的时候碰到了手心的伤,疼的她差点面目狰狞,但她足够能忍,也就忍过去了。 粉色包装,桃子口味,在大城市娱乐场所随处可见的那种免费普通薄荷糖。她撕开薄荷糖填进嘴里,甜一下子就溢开了。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 林清和踩着脚底下的影子,很轻地磨着后槽牙,开口时声音淡到有些薄了,“怎么?你想撬墙角?” 向嘉沉思片刻问,“好撬吗?” “不好。”林清和倒是很直接,他拐进一条又黑又长的窄巷子里,说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向嘉:“……” 向嘉含着只剩下薄薄一片的糖块,鼓了下腮帮,把所有的话吞了回去。 土鸡火锅在主街街尾一片广场上,挂满了闪烁的彩灯,摆了十几张桌子,只有一桌客人。游客打扮,应该都是外地来旅游的。 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看到他们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林老板,过来了?这位是?女朋友?” “不是。”林清和否认的很干脆,拉开椅子坐下,“炖鸡好了吗?” “还得一会儿,小山电话打的晚,土鸡需要多炖一会儿才好吃。我做了黄凉粉,先给你们上一份?” “不要辣椒。”林清和叮嘱,桌子有些矮,他的长腿有着无处安放的尴尬,索性敞开摆到了两边。 向嘉没有立刻走下,她走到了广场边缘。广场位置很高,能俯瞰小镇的夜景。 江对岸的景观灯如同游龙延绵向远方,山脉层层叠叠,山脊线与苍穹倒是有一线之隔,启明星亮在离山最近的地方。 山间的风并不柔和,但今晚温度很高。 凛冽却不让人讨厌,向嘉深吸气,站了很长时间,才走回去拉开林清和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们这个台球桌可以用吗?”旁边游客询问老板,向嘉端起桌子上的大麦茶喝了一口,扭头看去。 靠近饭店房子的地方搭了个棚子,里面放着台球桌。 “可以。”老板端着黄凉粉和凉拌不知名野菜出来放到了向嘉这边的餐桌上,走向台球桌说道,“我给你们拿球。” “你会玩台球吗?”陈小山还没有到,向嘉不好先动筷子。黄凉粉和记忆中奶奶做的一模一样,她十几年没吃过了。 身后哗啦一声,台球被倒到桌子上,中年男人闹哄哄地教女伴打球。 “手上绷带一天换一次,结痂后就不用再包了。”林清和倚靠在椅子里叠起了修长的腿,手指搭着陈旧的手机,打开了小程序里的游戏,“我只负责你在酒吧受伤的部分,你玩其他的受伤可不关我的事。” “说起来你还欠我一个道歉。”向嘉的注意力落在林清和的银戒上,他的手指骨瘦而长,戴偏深的古银首饰很有质感,冷淡又性感,“这样吧,你跟我打一局球。你赢了你不用道歉,我们算扯平,我的手如何都和你没关系。我赢了,帮我个忙。” 林清和专注玩游戏,头都没抬,“什么忙?” “做我的模特。”向嘉抛出了她的目的。 “不做。”林清和玩游戏不开音效,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冷白的指尖,“没兴趣。” “你怕输?” “珍惜生命。”林清和慢条斯理,点着手机屏幕,“远离黄赌毒。” “你又不知道我的技术怎么样,这么怕输给我?”向嘉故意刺激他,扬起自己受伤的手,“我还伤了两只手,你赢的概率很大。” “坐上赌桌就是输。”林清和目光专注地落在手机屏幕上,他的屏幕上只剩下一片锅碗瓢盆,没有相同的三个图案,他停住了手指。 “我赢了,接下来一周你给我做向导加司机,我不让你道歉。”向嘉降低了条件,“敢不敢?” 林清和把手机放到了木桌上,抬眼,黑眸锋锐注视着向嘉,他缓缓开口,“不用让球,你输了,你离开这里。” 大约有一分钟,向嘉起身,扬起了白皙的下巴,“好。” 打球,她没输过。 那一桌游客打的不太行,女的不会打,打到一半男的没了耐心撂下球杆换人。 林清和接过球杆,抽出一张纸简单擦了一遍球杆,慢条斯理地擦粉盒,“让你开球,话说到前面,愿赌服输。输了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向嘉接过老板递来的球盒扣到了桌子上,不知道林清和哪里来的自信,一定能赢她,“黑八?” “可以。”林清和放下粉盒,拎着球杆信步而来。 向嘉摆好球,她打球比较野路子,姿势也不是很规范。随意拎着粉盒擦了下杆,转身直接开球。 ‘砰’地一声响,球四散开来,三号球滚进了球袋。 打算离场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个开球停住了脚步,他原本还在吐槽女伴天生运动细胞差,不由得往向嘉脸上看,这女孩又漂亮打球又野,他不愿意承认向嘉技术好,只感慨,“运气这么好?你的球位置都很好。” 确定了目标球,向嘉调整了位置再次击球。她一连进了六颗球,旁边空气都沉默了。 还剩下一颗跟黑球和对方的球黏在一起,两个容易进球的位置不是带上黑八就是带上对方的球。黑八的规则是黑球掉进去,满盘皆输。 向嘉换了两个位置都没有找到击球点。 “借旁边的十一号球撞一下,把球先放出来。”看热闹的中年男人咬着烟指挥,说道,“等下一杆,这才开始,他的球位置都不是很好,不可能一下就清台了的。” 向嘉看了眼林清和,他拎着杆气定神闲站在一边。表情很淡,似乎对这个局面早有预料。 向嘉没有听看客的话,她不确定林清和的技术怎么样。 赌一把,打对角线。计划的很好,实施起来难度很大,她确实把对角打出来了,但力量小了几分,目标球离袋口还有一段距离停住了。 向嘉拎着球杆退回去,活动了一下手腕。 林清和在舞台上的气质是向嘉一直想找的那种男模,很讽刺,她在盛时没遇到他这样带感的模特。 如今声名狼藉,事业都毁的差不多反而遇到了。 林清和走过去,拎起球杆开了第一球。向嘉原本想喝水,看到他的动作停住了动作。 林清和打球非常专业,不管是姿势还是打球思路都不是业余玩家能达到的。 跟她的野路子不同,林清和打球优雅强势,他不紧不慢把难打的球分开平稳地送进了洞口。 甚至连母球撞击目标球发出的声响都很小,他游刃有余。 向嘉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角。 “小姑娘,你要输了,还是你男朋友更厉害点。”旁边看热闹的大叔像个见风使舵的舵手,来回横跳,“小哥,你这个水平都能去打职业了,干什么的?” 向嘉和林清和的注意力都在球桌上,没有人去纠正他的口误。 “江边酒吧是我的,欢迎去玩。”球桌上林清和慢条斯理还有心情为自己的酒吧打广告,架起了球杆打最后一颗球,这个球位置很好,以林清和的技术必进。他的手指修长,握球杆的姿势标准,倾身时后腰与臀腿绷出了完美的弧线,非常有张力。 向嘉要输了。 向嘉放下球杆,甩了甩手腕,猝不及防把手甩到了球桌边缘,巨大一声响,她疼的嘶了一声。球桌上的林清和手一滑,击出去的球杆歪了个很小的幅度。‘砰’地一声,母球撞上目标球,目标球飞向袋口,在袋口处打了旋转向了球桌中间,停到了黑球附近。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9章 第9章 观看的大叔发出了巨大一声惋惜,恨不能时光倒流,他亲自上场替林清和打那最后一杆,“就差一点!怎么滑杆了?这么好打的球,可惜了可惜了!太可惜了。” 林清和收杆直起身看向嘉。 “既然林老板让我。”向嘉因为这个意外的变故笑的非常灿烂,她捡回自己的球杆,下巴上扬,清冷的一双眼弯着,鲜活生机勃勃,“那我不客气了。” 她没发现手上的伤裂开了,血缓慢洇出染红了纱布。 林清和收起球杆反过去靠到墙上,抽纸擦指尖上的粉灰。 向嘉这一球不用看就知道她进了,果不其然,随着巨大的撞击声,她最后一颗目标球应声落袋,干脆利落。 “你女朋友打球很猛。”看热闹的中年男人把烟盒递了过来,目光还黏在向嘉身上,“杀气腾腾的。” 林清和看了男人一眼,接过了烟。 向嘉把最后一颗黑球送进袋口,她拎着球杆侧头看林清和,眼尾带着得意劲儿,张扬的明媚,“林老板,愿赌服输。” 林清和眸色暗深,转着手指把烟落到了手心,转身大步走回广场。 “怎么这么热闹?”陈小山气喘吁吁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走上广场,喊了一嗓子,“林哥,向嘉美女,吃上了吗?” “打台球呢,林老板和这位小美女都很厉害,我这就去看炖鸡,差不多了。”老板看完了热闹,匆匆往饭店里面走,“我去换锅。” “美女还会打球?谁赢了?”陈小山是出于礼貌这么问,实际上林清和打球没输过。 “美女。”隔壁桌那位男人也走了回去,说道,“两个人都不错。” 向嘉放下球杆才感觉到疼,右手的绷带一片血红,她敛起了心绪垂下手问道,“洗手间在什么地方?” “饭店里面,进门右拐。”陈小山给向嘉指了路,拉开椅子坐下疑惑地看向了林清和,压低声音,“林哥,你打台球输给了她?” 林清和端起桌子上的大麦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走向了饭店。 “林哥,你也去洗手间?” “加个菜。”林清和迈着修长的腿踏上了饭店的台阶,推开了玻璃大门,走向柜台。 “那帮我把饭锅拎过来。”陈小山喊道,“饿死了。” 向嘉在洗手间里解开了绷带,她撞的是右手,血涌出来了,打湿了药膏染红了整片纱布。 她把纱布解下来扔进了垃圾篓,抽纸擦掉伤口边缘的血迹,伤口看起来狰狞其实不太深,晾着反而愈合的更快,只是有些恶心。 敲门声响,这边饭店洗手间不分男女,共用一个,向嘉连忙把染血的纸扔进垃圾桶,“马上好。” “是我。”男人微沉嗓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出来。” 向嘉挑了下眉,匆匆洗掉指尖上的血迹,转身拉开了门。 林清和倚在洗手间斜对面的啤酒货架上刚点燃了一支烟,白色烟雾袅袅,他俊美的一张脸笼着烟雾,五官更加深邃。 “林老板。” “纱布。”林清和垂下夹烟的手直起上身,唇上沾染的烟丝散去,他递来一卷纱布,目光审视,“就那么想赢?” 向嘉接过纱布站到了林清和对面,找到纱布的开端往手上缠,觉得林清和这话很有意思,“我不喜欢输。” “怕输就别赌。”林清和看向嘉左手笨拙缠纱布的样子,挪开了眼,“不赌永远不输。” “有的人生来就在赌桌上。”向嘉左手操作有些笨拙,纱布磕磕绊绊地缠好,她环视四周没找到剪刀,想低头用牙把边缘咬开缺口撕掉,“不是所有人都有得选。” 面前阴影一斜整个罩住了她,向嘉倏然抬眼。林清和扯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吧台处。他叼着烟拧眉从吧台里找了把剪刀,剪掉了向嘉手上多余的纱布。 两个人靠的很近,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他很有耐心地解着向嘉手上凌乱的纱布。 眉目精致如同墨画,鼻梁高挺陡直,唇上松松地含着烟。离向嘉很近,隐约能感受到烟头的温度,炽热带着灼烧感。 烟是隔壁游客送的,应该是白沙,味道很烈。 向嘉看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目光下移到他的唇上。他的唇看起来很软,颜色很干净。 香烟缓慢地燃烧着,快要燃烧殆尽,蓄出一截烟灰。 “你为什么来这里?”向嘉抬手拿掉了林清和唇上的烟,烟灰随着她的动作跌落,“你也不是本地人。” 林清和停住了动作,缓缓抬眼。 “提前中止风险的可能。”向嘉也意识到这个行为过于唐突,她捏着还带着温度的烟头,迎着他的目光,理直气壮,“林老板,你的烟灰会掉下来烫伤我。” 林清和垂眸利落地缠好纱布,打了个结,松开向嘉的手退后一大步,彻底地拉开了距离,“没有离不开的赌桌,只有被欲望绑架的赌狗,我没听说过谁离开赌桌会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向嘉听到他嗓音深处似乎有些哑。 “是吗?”向嘉不置可否,她确实是赌徒,她输的一无所有。活动着手腕借着灯看手上的纱布,“包的很好,谢谢林老板。不管怎么样,我赢了,你会履行赌约的吧?” 他没说是也没说否,退后两步,转身凛步走出了饭店大门。玻璃门随着他的离开晃了两下,才慢悠悠地归于平静。 向嘉把熄灭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找老板要了一包湿巾擦掉手指上的烟味,走向广场。 炖鸡已经上桌,砂锅下面烧着炭火,澄黄的鸡汤在砂锅里咕噜噜冒着泡,香气四溢。 陈小山在盛汤,看到向嘉立刻招呼,“小美女,尝尝我们这里的土鸡汤,特别好喝,外面喝不到的。” 向嘉拉开椅子坐下,接过了陈小山递来的汤碗,“谢谢,我应该比你大。” “我九九年的。”陈小山说,“你多大?” “九六。”向嘉喝了一口汤,又香又鲜,是那种最原始的做法。新鲜的土鸡经过炖煮,鸡肉里的脂肪与水融合,几乎没什么香料,全是食材本味。汤底里放了些新鲜菌类,滑嫩可口。 “美女小姐姐。”陈小山改了口,视线在向嘉和林清和之间游移,“小姐姐,你几月生日?你和林哥一年生的,不知道谁大。” “陈小山,去拿蘸水,我要辣椒。”林清和出声打断了陈小山的八卦。 “好嘞。”陈小山中止话题,离开座位飞奔向饭店,他对林清和言听计从。 向嘉拿起筷子夹桌子上的黄凉粉,挑了眉看对面的林清和,“林老板,除了那个姐姐,你谈过恋爱吗?” “初中开始谈,一年四五个。”林清和毫不在意,语调散漫,“你想打听哪个阶段的恋爱?” 向嘉夹着黄凉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往碗里放,这菜林清和吃过吗? 虽然她没有洁癖,可这位私生活确实夸张。 难怪他能长成这个样子,他身上的浪荡感也是历经风月淬炼出来的吧? 向嘉之后没怎么吃东西,只喝了两碗鸡汤,全程听陈小山热情地介绍当地风景人文。 林清和在对面吃饭玩手机,对陈小山和向嘉的聊天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陈小山家住在街上,吃完饭便跟他们分开了。向嘉和林清和同路返回,林清和应该是住在酒吧。 皎洁的月亮终于是爬上了山头,照亮了一半溧江,对面山水轮廓在月光下清晰起来。层层叠叠的山峦延绵向远方,江水如镜,倒映着天地。 夜风徐徐,蝉鸣消停了,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 向嘉仰起头看了一会儿天上繁星,低头时林清和已经顺着长长的台阶走下去,挺拔修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溧县的天气变化极快,前半夜还皎月当空,后半夜就刮起了妖风,早晨开始下暴雨。 屋檐的水犹如瀑布往下冲,向嘉十点下楼吃早饭。阿乌不在,只有奶奶坐在院子的屋檐下绣花。 奶奶看到她目光陌生,看了一会儿,问她,“你是谁?” 空气潮湿微凉,三角梅被雨打落了一地,满地鲜艳。向嘉看着奶奶眼神里的茫然,迟疑片刻说道,“我是阿乌客栈的客人,奶奶,我想吃早饭,我饿了。” 奶奶依旧想不起来这是谁,但年轻孩子说她饿了,她放下绣棚,尽可能用普通话和蔼道,“吃什么?有包子稀饭还有米粉。” “包子稀饭。”向嘉看向地上的绣棚,上面绣着凤凰雏形,绣工精湛,凤凰跃然在深色的布料上。溧县苗绣,色彩鲜艳花纹生动,曾经也火过一段时间。只是随着时代发展,机械代替了人工,它们现在几乎退出了市场。 “姑娘,吃饭了。”奶奶喊她。 向嘉穿过昏暗的走廊到了饭厅,干净的木桌上放着一碟青菜一碗白粥两个包子还有个水煮蛋。 “奶奶,我叫向嘉。”向嘉坐到了小板凳上摘掉口罩,仰起头看奶奶单薄瘦削的身影,“嘉奖的嘉。” “嘉嘉。”奶奶用带着川渝方言的别扭普通话喊她,又给她拿了一碟咸菜,叮嘱道,“吃多点,长得胖胖的,你太瘦了,你爸妈会心疼的。” 她爸妈才不会心疼,她爸妈恨不得她悄无声息死在外面,他们如今避之唯恐不及。 “阿乌小时候就不好好吃饭,长得又瘦又黑。”奶奶唠叨着走出院子,拿起绣花继续绣。 粥的味道很普通,但奶奶给她盛了一大碗,向嘉也喝完了。她吃包子的时候,林清和撑着雨伞进了院子,他黑色防风外套拉链拉到下巴,身上衣服几乎全湿了,黑色休闲裤子塞在雨靴里,根据颜色判断可能早就湿透了,手里拎着两条鱼进门,“奶奶——” 伞面一斜跟向嘉撞上了视线,向嘉坐在没有开灯的饭厅里,长发披肩,白的泛光,穿一条红色长裙坐着啃包子。 “你是谁啊?”奶奶一脸迷茫抬起头,仔细辨认了一下,“你是不是找错门了?” “我是林清和,隔壁开酒吧的,陈叔送了几条鱼。”林清和走向饭厅,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气进了门,合上雨伞说道,“我不会做鱼,送来给你们。” 饭厅不大,林清和身材高大,特别占地方,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光线。向嘉往后倚靠,以防被他身上的水溅到。 “吃饭了吗?”奶奶放下手里的绣活,对于别人吃没吃饭非常上心,“我给你拿鸡蛋。” “吃过了,在陈叔家吃的。”林清和把装鱼的袋子放进了水盆,拎起雨伞,视线一转落到向嘉身上,慢条斯理道,“向女士,今天去哪里玩?需要我怎么陪游?”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10章 第10章 林清和是挑衅吧?这雨都下成了瀑布,出去玩? “不用了。”向嘉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战术性后仰,微笑着面对林清和,“忽然对你没兴趣了,赌约取消。” 林清和黑眸渐沉居高临下审视她片刻,他移开视线重新打开伞,砰的一声响。深色雨伞遮住了大片的光,他迈着长腿大步跨过门槛踏入暴雨,冷淡声音落在身后,“你最好是永远没兴趣。” 林清和长的很带感,极致的干净与极致的浪荡这两种感觉居然能糅杂到一个人身上。向嘉的目光从他露出来的一截后颈肌肤,一路滑到他窄瘦但有力量的腰上。 可惜了,他浪的太具体。 “再见。” 吃完早饭,向嘉坐在屋檐下看奶奶刺绣。 奶奶记忆很差,她会忘记针线在哪里,忘记下一步该做什么,但她的绣工很扎实。一针一线,花鸟鱼各有象征,这是独属于他们的语言。 她一边绣花一边跟向嘉聊着过去,不知道把向嘉又当成了谁。向嘉听了个大概,她一生有四个孩子成年了两个。 大儿子掉进江里没了,小女儿是十年前走的,她得了肝病,走的时候总是肚子疼需要去打止疼针。 向嘉看着奶奶的绣架,上面多是象征平安吉祥的花纹。 暴雨把天空压的黑沉,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接着一道,雨声鼎沸。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屋檐下的昏暗。奶奶脸上的沟壑清晰,她眉宇显出焦虑。 阿乌一身雨水推开大门,手中雨伞骨折了一半,她浑身都是水风风火火进门,“外面雨太大了,山上的橘子园都被冲了。镇上人都在上面挖渠,我回来换件衣服也去。” 奶奶连忙起身想往雨里扎,向嘉一把拉住她,另一手拦住了被奶奶撞翻的绣架。 “奶奶你回去!你别给我添乱了。”阿乌喊了一嗓子连忙跑过来,乍然看到向嘉她脚步停顿。 向嘉心里咯噔了一下,阿乌也拍短视频,认出来了吗?在这里几天没人认识她,她渐渐胆子大了起来。 网络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遍地都是,不上网不刷视频的人有很多,她也没有那么红。 “你长得真漂亮。”阿乌由衷夸赞,夸完也就完了,说道,“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今天不能出去玩了。” 天上的云都快成黑色了,雨是由九天之上大股大股往下泼。 中午阿乌叫了林清和过来吃饭,向嘉便没跟他们一起吃。 她的饭被送到了房间,是一锅鲜嫩的炖鱼。没有放辣椒,汤白肉嫩,撒一把细香葱,色香味俱全, 房子隔音不是很好,向嘉吃饭期间隐隐能听到楼下说话的声音。 林清和对奶奶特别温和有耐心,跟对别人不一样。 他和别人说话哪怕是笑着,也是漫不经心,没几分感情。 穷拽穷拽。 阿乌声音很大,好像说什么雨太大冲毁了一段隧道,这边唯一的一趟列车暂停运营了。 鱼肉鲜嫩没有一点腥味,江鱼虽然刺多,但格外鲜美。向嘉慢悠悠吃完了一小盆宇鱼,打开露台门立刻被暴风雨拍了回来。 她坐回去拿起烟盒想点一支烟,考虑到肠胃炎,还是忍住了。 前路一片渺茫,她只是跟秦朗撕破了脸,还没有跟徐宁彻底闹掰。 可能还是要回去,回去该怎么收这个场? 向嘉非常头疼,她内心是恐惧上海的,上海最后那一个月,她吃药都不能正常入睡。即便用了辅助药物逼自己入睡,也会因心悸惊醒。 铺天盖地的辱骂嘲讽,她被推到太阳底下被人围观。 网友撕碎了她最后那点伪装,她丑陋的□□。 下午的雨下的比上午还大,露台完全陷在暴风雨的洗礼中,不能站人。 向嘉从窗户看到江水漫过河堤时她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来不及褪去的浪潮。 直到越来越多的水漫上来,淹没了堤岸,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回到房间拿起外套穿上背上自己的包带上重要证件跑下了楼。 她曾经在容易被淹的江边住了十二年,外婆教她怎么观察江水动静来判断是不是蕴藏着巨大的风险。 这个情况,很危险。 阿乌没在,奶奶抱着大黑猫站在屋檐下看着漫上来的雨水神情焦急,“水漫上来了,阿乌呢,阿乌去哪里了?我去找找阿乌。” 雨水肆虐,院子里水已经十几公分高了。随着雷声,天陷入了古怪的黑。 向嘉喊了两声阿乌,被巨大的雨声淹没,没有一点痕迹。 江水明显倒灌进了院子,不是正常情况。这勾起了向嘉小时候对暴雨的恐惧,她在进城之前也是山里人,靠天吃饭。 “奶奶,江水倒灌上来了,你跟我走,我们去高处。”向嘉很后悔此刻没有手机,她喊不应阿乌,她去抓奶奶的手。 奶奶狠狠甩开她的手,抱着猫往楼梯里退,“你是谁呀?你想干什么?” “奶奶?”向嘉试探着说,“我是乖乖。” “你不是。”奶奶转身朝楼上喊道,“阿乌!乖乖!” 江水只要漫上河堤,涨水是非常快的。她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往上涨,一旦涨起来阿乌家在江边第一个完蛋。 自然灾害面前,人类脆弱渺小。 “我去叫人,你别下楼别去水边。”向嘉找到一把雨伞撑在头顶踏入暴雨,院子的水瞬间便淹到了膝盖。她逆着水流艰难走出门,主巷更可怕,肆虐的黄色洪水夹杂着断裂的树枝与山石奔腾而下,犹如巨兽。 一家酒吧的房门虚掩着,向嘉一咬牙快速冲了过去。短短一段路,她走的惊心动魄,水流力量巨大,人是会被洪水冲走的。 一家酒吧门口地势高,江水还没有倒灌进去。向嘉推开了酒吧的大门,来不及观察时候,她喊道,“林清和你在吗?” 雨声喧嚣,她握着伞柄提高了声音,“林清和!你在吗?” 楼上一声门响,林清和穿着白衬衣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从二楼露头。他的衬衣领口敞着露出一大片胸膛,里面没穿背心,眼尾还带着一丝惺忪的嘲讽,似乎还想刺她两句。 “水漫过江堤了,可能会淹到这里,水现在上升的速度很快。阿乌的院子已经被淹了,阿乌不在,我带不走奶奶!” 林清和黑沉的眼注视着向嘉,几秒钟后,他拧眉开口嗓音沙哑,“什么?” “这边被淹过吗?不管有没有被淹过,现在非常危险。以防万一,赶快转移!”向嘉发现水已经漫进了酒吧,她不知道当地有没有通知,这场雨太突然了,“我在水边住了十几年,这个情况很不好。还有第二条路吗?中间巷子水太大可能走不了。” “后面。”林清和指着酒吧后门,面色冷峻,一边扣扣子一边往二楼的露台快走,说道,“二楼后门能通到高处,有小路,水什么时候漫上来了?” “刚刚。”向嘉为什么要观察江水呢?她不想追究原因,但她一直看着那片江,看着水位迅速上升,“你快下来帮我去带奶奶,她不认识我不跟我走。” 林清和迈着长腿跑回来,拿着手机匆忙打电话三步并两步下了楼梯,跟那边说道,“陈小山,水漫上来了,叫江边的人赶紧撤。” 手机信号不太好,向嘉听到电话那头陈小山扯着嗓子喊,“我们在叫人了,我刚要跟你打电话!我艹这个水太吓人了,什么情况啊。我活这么大都没见过,他娘的,要命呢。” 林清和没有打伞径直冲进了雨里,直奔阿乌客栈去了。 “你先走别跟过来,二楼左手边那个门从里面开。”林清和没回头,只是冲向嘉喊道,“快走!” 酒吧的水已经迅速漫到了小腿,水涨的非常快。 向嘉冲上了二楼,二楼只有一个房间,林清和刚才出来的地方,门敞开着,只有门口一点光照出方寸。 有一张床,再里面便是漆黑一片。 她找到林清和说的那道门,拿下上面挂的锁,拉开门便看到一条通往第二排的路。 一楼酒吧便响起了林清和的声音,他应该是跟奶奶在说话,“您别害怕,我带你走。” 向嘉回头看到林清和背着奶奶带着大黑猫进了一楼的酒吧,他身上的衣服湿透,贴在皮肤上。头发也是湿的,他整个湿漉漉能看清肌肉线条,很有力量也很可靠。 “奶奶,从这里走。”林清和把奶奶放到楼梯上,说道,“快走,水淹上来了,你松手,我带你去找阿乌。” 奶奶死死拉着栏杆,林清和不敢用力抠她的手,怕把她弄伤了。 她焦虑的很明显。她这个病越焦虑越是糊涂,她一会儿喊阿乌一会儿喊女儿的名字,她害怕漫天的水,她曾经有亲人在水中失去了生命。 “阿妈。”向嘉尽可能去回忆这里的方言,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心脏抽疼了一下,她抿了下唇,在林清和的目光中伸手到奶奶面前,用当地方言说道,“我怕水,我们去高处。” “你是谁啊?”奶奶眼神有些迷茫看向向嘉。 向嘉给林清和使眼色,林清和看奶奶手上略松,一把提着她上了楼梯。他把黑猫扔到了地板上,黑猫很激灵立刻往高处走,他看了向嘉一眼,说道,“你怎么会当地方言?” 向嘉没有回答他,拉住奶奶的手快步顺着通道出去,找了个条路先往高处走,斜着的伞尽可能撑到奶奶的头上,“林清和,我们去哪里?” “顺着巷子尽可能往高处走,这边每一条巷子都是通的,走到高处找地方避雨。”林清和看了眼向嘉,她身形单薄但脊背挺的很直,并不脆弱,“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江边还有几户老人家里子女不在——” 向嘉突然肩膀被大力一揽她带着奶奶整个撞进林清和的怀里,手里的伞跌落,迎面巨大一截断木带着沙石滚滚而来,带着她的雨伞轰然而下。 一个小型挡水坝被冲毁了,泥石流冲到了房屋区。 林清和拉着向嘉往后迅速退去,把她带到安全地带,指了一条小路匆匆说道,“从这里往上走,看着路,一定要走小路。绕着走,快点走。” 向嘉整个人都是懵的,刚才她离死亡很近。 林清和环抱她时的体温似乎还在,他长的高手臂很长,是把她整个护在怀里。那瞬间,向嘉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生命脆弱。 没了他的遮挡,冰冷的雨水混着风把向嘉浇透了。她嗓子很紧,拉着奶奶的手往窄巷子里走。 他们分别,向嘉走了两步,回头冲着已经跑远的林清和大声喊道,“林清和,注意安全!” 林清和脚步一顿,随即扬起戴着佛珠的手摆了摆,身影便拐进了下行的巷子,消失在肆虐的暴雨中。 向嘉快到街上的时候遇到了阿乌,阿乌把她们带到了镇政府大院。这里聚集了不少行动不便的老人,一开始是山洪冲毁了住在山前的人家,镇上人都去帮山前的人家转移,没想到江边也淹了。 阿乌安排好她们便着急忙慌出门,镇上的青壮年不多,能干活的都在干活。阿乌算是‘年轻力壮’里的一波了,她得去扛沙袋筑堤坝防洪水。镇上还没有完全冲毁,就有希望。 向嘉在楼房里住了太久,快要忘记了人们最原始的模样。 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拼尽全部努力地活着。山洪来势汹汹,以着一种吞天食地的姿态,要将这个小镇吞并。 但这里的人不愿意,他们尽管并没有多少劳动力。但他们各司其职,有一点行动能力的老人照顾没有行动能力的老人。 没什么力气的在后方装泥沙袋,有力气的扛沙袋在前方治水筑堤,能防一点是一点。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害怕,但没有人退缩。 向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入了装沙子的队伍,她明明已经脱离了这个地方,走出去了很多年。 重复的动作挥动上百次,比在健身房练一天还累。她累到麻木,脑子是空白的,机械重复地干着同一件事。 雨披早就破了,身上湿透又被体温烘热。雨浇在身上一开始有些疼,等习惯了之后,只是沉重。 她的母亲是个努力挤进城市的农村人,学历不太高,靠着勤奋努力在城里有了一份工作。她不想回到穷困潦倒的大山里,她想留在城市。 钢筋水泥盒子的鸽笼房虽然局促,但那里盛着她的梦想。 她目的性很明确,她要扎根在城市。她找的男人必须是上海户口,于是她找到了向嘉的父亲。为了能嫁进去,她主动追求,想方设法让自己怀孕,可怀上了对方的母亲始终不松口娶她。 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她肚子里能生出一个男孩。他们家重男轻女,生出男孩结婚,女孩的话,那就再等等。 曾经的母亲一直以为向嘉是儿子,她嗜酸肚子是尖的孕吐很严重胎动时很有力量非常活泼。所有孕期反应都在提醒着她,这一定是个男孩。 她在生的前一刻还幻想着一举得男能嫁进去,到时候就可以骄傲地挺起胸膛,告诉所有人,她是上海人了。 向嘉出生那天雨很大,她妈哭的声嘶力竭。奶奶掀开包着向嘉的被子看了眼性别,转头把煲好的鸡汤倒了。 外婆不认字,不会说普通话,只会磕磕绊绊讲几个常用的字。她一个人千里迢迢赶到那个繁华的大城市给女儿伺候月子,连一口水都没喝,便被塞了个孩子。 她倒出一背篓吃的,把刚出生的向嘉放了进去,背着向嘉走上了返乡路。 她的火车票是央求路人帮忙买的,那时候回程的火车还是三十多个小时。她在漫长的时间里,接受了那么大一个城市但容不下一个婴儿的事实。 向嘉的名字是外婆取的,外婆不认字,也不知道具体的字是什么,只知道是家的音。她希望她的孩子有家,不要再被抛弃。 外婆的病其实早有征兆,她丢三落四,忘东忘西。可没钱去大地方检查,她也不舍得把钱花在‘没用’的地方。 她要给小孙女攒读大学的钱,她要给小孙女攒嫁妆。直到她一次糊涂摔断了腿,生活不能自理。 远在大城市的母亲终于是赶了回来,见到了厌恶已久的向嘉。 外婆被送到了疗养院,向嘉被母亲带回了上海。 母亲说外婆是糊涂了,为了接她放学跌进了疗养院门口的小水塘里淹死的。因为向嘉走的时候跟外婆说,她一定会回来接外婆,一定会回来看外婆。 可向嘉被送到了寄宿学校,一个月给出门一次。她没钱买车票,她那时候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在陌生的地方被抱团的同学欺负自身难保,她活的很艰难。 她见不了外婆。 她不知道外婆是自己心甘情愿走进了水塘,还是意外跌进了水塘。向嘉后来去看过那个小水塘,特别浅,躺进去翻个身脸就露到了外面。 可外婆就是在那里把自己淹死了。 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拼尽全力赚钱买一套房,留在大城市。说着最标准的普通话,成为上海人,在冰冷的水泥钢筋建造的高楼林立之间,找到一个栖身之地。 不知道装了多少个袋子,雨势渐渐小了,装沙运沙的人动作慢了起来。向嘉两条手臂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她麻木地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砂砾刮到她的皮肤上,粗粝的疼。 向嘉甩了甩手,甩出一点血痕,很快就淹没在雨水中。她这才发现纱布早就被血染红了,但雨水冲刷,血的颜色很淡了,与泥土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她仰起头看天,猝不及防跟站在水泥袋前的林清和对上视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身上穿着一件粗糙的黑色雨衣,脸上身上都是泥,他个高皮肤白,脏成这样依旧在人群中英俊的十分瞩目。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拎着沙袋高高扬起,修长手臂很有力量,沙袋被他扔到了人工挡水堤坝上,稳稳垒到了高处。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11章 第11章 “白富美这么接地气的吗?白富美在装沙子。”陈小山扔完最后一袋沙,伸手拍了下旁边的草丛,借着上面的水洗干净手,“她昨天戴的那个带钻手表,你猜多少钱?” 林清和捡起地上的铁锹拎在手里,踩着沙袋绕到另一边检查洪水情况。 雨势小了,但水势并没有减弱,仍然汹涌。 这场灾难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 经过岁月沉淀的青瓦建筑此刻暗沉,百年历史的苗寨因为这场雨冲毁了好几家,已经挂果的猕猴桃树横七竖八倒在山坡上。江边全陷在了水里,这是溧江水坝建成后第一次江水失控,非常糟糕。 江上雾气缭绕,天边雨雾渐渐散开,远处青山有了清晰的轮廓。沿江好几个寨子,几百户人家,不知道受灾情况。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着,他甩掉身上的泥,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到裂成蜘蛛网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三条红色预警,一条溧县水灾新闻,还有母亲的短信轰炸。 林女士:“溧县下暴雨了,你那里怎么样?你还住在江边,安全吗?回我电话。” 林女士:“我就说让你走,你不听我的,怎么样?淹到你了吧!” 林女士:“怎么不接电话?你在干什么?” 林女士:“林清和!” 林清和蹙眉重重按着手机屏幕回复:“您能不能让我安静几天,别发疯了——” 手机屏幕拉向嘉时撞墙上了,碎的非常均匀,打字有延迟,几个字打的稀碎。他删掉了后几个字,只回复,“活着。” 把手机塞了回去。 “十万!一个手表,十万。”陈小山语气夸张,比划着,“巨他妈有钱,长得又漂亮,她不会是什么大明星吧?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像明星?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所有长得好看的女孩。”林清和走到最边缘查看土质情况,别再塌陷了,泥石流之后就是大面积塌方,“你都在梦里见过。” “不是那个,我是真觉得她的脸很熟,特别像明星。”陈小山从裤兜里摸出一盒薄荷糖,撕着包装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他妈鬼天气,酒吧算是彻底营不了业了。我原本还想今天提前过去给木桌钉起来,再把边缘做个抛光。吃糖吗?林哥。” 林清和伸手拿走了陈小山的糖,自然地装进了自己的裤兜。 陈小山:“……老板,我没让你全拿吧?” “你爸过来了。”林清和拎着铁锨走下土坡,“今天这么大的事,你爸不会好受。再废话那么多,你爸会把你从这里踹下去。” 陈小山倒是不怕他爸,但很听林清和的建议。 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混混,十几岁不读书跑出去混,差点被他爸打断腿。混了几年没混出名堂,看别人回家乡拍短视频直播赚钱,他也买了设备回来直播。 连电费都没赚回来,又被他爸揍。 直到林清和过来开酒吧,他才终于有了工作。林清和教他调酒,让他在酒吧打工兼职直播,只要不拍林清和,随便拍。陈小山的收入在这一年里达到了有史以来的巅峰,过上了梦想的生活。 他对林清和很崇拜,也言听计从。 陈小山看了眼带着人走来的陈建忠,不要薄荷糖了,一抹身上的泥,拎着铁锨跳下沟渠走了。 “这边控住了吗?”陈建忠搓了搓满是沟壑的脸,他是桐镇的镇长。负责一方安危,桐镇早上下暴雨,他便奔波在各个鸿沟之间处理山上的水,却没想到江水还能倒灌,他都快愁疯了,“我刚从江边回来,第一排全部淹了,这么大的事,这么多户人,可怎么办啊!” 林清和年纪不大,办事特别稳。他来的第一年就帮当地卖了快要烂在地里的猕猴桃,今年年初他说要帮溧县拉投资,还真被他拉来了一个大公司,有钱有能力接收县城的烂尾工程,又对这个地方感兴趣。 县里招商办的都想把他供起来,可惜,他不喜欢坐办公室。 他还开着那个小酒吧,白天睡觉晚上唱歌,他靠着这个酒吧盘活了桐镇的客栈。说不上大富大贵,至少有饭吃,让人看到了希望。 林清和的来头谁也不知道,他不说自己的事。只知道是上海人,来这里度假,喜欢这里就住下来了。 陈建忠特别喜欢他,觉得他有文化见识广。读过大学,对各行各业都了解,办事可靠。 镇上的事,他很喜欢找林清和商量,林清和提的建议很靠谱。 “暂时控住了,只要今天雨停了就不会再扩大损失。”林清和余光里看到向嘉和村里的几个妇女一起离开了,她不知道穿谁的雨衣,又大又宽,显得她瘦小单薄,“人都没事就好,慢慢重建。” “猕猴桃都被冲了,刚挂果真可惜。”陈建忠眼睛泛红,狠狠抹了一把脸,取出烟盒递给林清和,瞬间便被雨水淋湿了,他又装了回去,“那投资旅游的大公司,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得上我们镇。” “这次是整个县的,不单单是我们桐镇。”林清和的话一顿,看向远处散开渐渐变薄的乌云,整个县更倒霉,损失太大,就没有投的价值了,旅游景区很怕自然灾害,“我再想想办法,您先别急,先保障山洪不会再进村镇。” ———— 雨是傍晚六点停的,临江的一排房子全泡在水里,只能看到青瓦屋顶。 当地人给向嘉找了一套苗族绣花两件褶裙,换掉了她那湿淋淋的一身。手上的绷带没有再扎回去,伤口泡水都胀起来了,向嘉喷了些云南白药想让它晾一会儿,怕捂臭了。 镇政府大院支起了锅,镇上开饭店的都拿家里食材过去给受灾的住户做饭。他们已经迅速支起了床铺,做起了灾后工作。 向嘉没有过去,她在土鸡火锅店的广场边缘看溧江。 厚重的乌云散开,青山与天的交集处一道纯粹的金光劈开云层,突然就跃了出来,金光瞬间染红了天,一望无际的天空燃烧起来,如火如荼。 世界落入一片金色,山脉渐暗,江面平息。 “那边吃饭了,你在这里喝风?”男人清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向嘉回头,林清和的衬衣外面套了件黑色夹克,夹克的款式老的像是二十年前的,但穿在他身上就很合适。他的颜值能撑起所有的衣服,笔直的长腿顺延而下,落入黑色的半截雨靴里。 他手里拎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块看起来很软的白发糕。发糕的发酵香气清淡,随着他的走近飘了过来。 中午那盆鱼消化的很快,向嘉饿了,上一个月健身房都没今天流的汗多。 “吃饭了吗?我不知道。”向嘉怕看到流离失所的老人麻木的眼神,怕看到灾后满目疮痍,她看着林清和落在金色夕阳光下的脸,风很寂静,她问,“林老板,这个发糕是给我吃的吗?” “不是。”林清和拒绝的干脆。 “看起来不错,甜吗?”向嘉没有理会他的拒绝,伸手到他面前,“给我掰一块。” 林清和视线下移落到她的手心,狰狞的伤口十分刺目。 向嘉也看到了手心的伤,她换了一只手伸到林清和面前,这只手的伤很细,如今只剩下一条血线,“我很饿。” 林清和看了她一眼,把发糕放到了她手上,“涂药了吗?” “嗯。”林清和果然是来给她送发糕的,这个男人嘴可真硬啊。发糕是温热的,很松软,向嘉扒开塑料袋咬了一大口,看向远处如火的晚霞,金光荡涤污垢,世界明亮,“它带来了灾难,也带来了光明。。” “阿乌客栈被淹了,给你找了一家街上的民宿,你先住着,火车通了你走吧。”林清和从裤兜里摸出糖盒,取出一颗填进嘴里,转头看向向嘉,“你的行李大概值多少钱,你算一下。” 向嘉站在风里,她穿着深底红绣线的两件苗服,她穿红色很明艳。乌黑长发随意束在身后,被风吹的微微飘动。白皙的脸上没有妆,眉目如画,只是眼神清冷。 林清和漫不经心地把硬糖顶到了腮帮上,又缓慢勾回舌尖,也看向天边,“我来负责。” 向嘉来这里的时机非常巧,那晚上恰好林女士来找他,三人正面撞上。向嘉也许不认识他,但肯定知道林安可。 林安可在业内相当有名,投资界最张扬的‘暴发户’,有钱高调财大气粗。 分走前夫一半家产,继承父母半壁江山。她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钱,隔三差五上一次新闻,炫耀着她的财富,向世人展现她有多成功。 她投资从来都是只看心情不看收益,对于普通创业者来说,林安可简直是天使,头上戴光环那种。 林清和知道向嘉,虚荣拜金满眼都是钱的‘网红’,削尖了脑袋往富贵圈里扎,野心勃勃的功利者。 一个没什么背景只有野心的女孩进入豺狼圈,她被围杀是必然的事。 这个圈子早就被垄断了,所有“创业者”从露头那一刻就进入了他们的围杀计划,要么加入他们被拿走主动权仰人鼻息,要么被赶出圈子,永远消失。从来都是这样,没有过例外。向嘉进了他们的圈套,这是个死局,她出不来了。 她没认命挺意外,可也挣扎不了太久。鱼上了岸,再跳又能跳到哪里去呢? 她找到了林清和,她那么刻意的接近,浮夸的表演。可惜,她找错人了,林清和虽然是林安可名义上的儿子。 但他不会回去继承家产,林安可有多少钱都跟他无关。 今天向嘉很拼,她很明显的卖惨讨好,林清和把所有事想了一遍。直接拒绝,告诉她在做无用功太残忍了。 他给了她一个台阶,如果她提了需要帮忙,林清和虽然不回林家,他可以尽其所能的帮她介绍人脉。 行李是借口,他送向嘉一个机会。 到此结束,拿到机会从他的世界消失,别再来打扰他。 “你喜欢阿乌?”向嘉咽下发糕,问道。 林清和咬着糖缓缓转头盯着向嘉,眉头蹙了起来,“向女士,你有事吗?” “不是?”向嘉依旧没看他,继续吃那块发糕。 空气中弥漫着薄荷糖的甜,林清和很喜欢吃糖啊。 “当然不是,我跟她没关系。阿乌十七岁就辍学回家照顾奶奶,她奶奶的病……是没有尽头的。这边都是山地种地高投入低回报,旅游也不太行,一直没发展起来。县城赚钱的机会并不多,她很努力,这么多年也才攒够了装修房子的钱。如今,她经不起一根稻草。” “这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向嘉咬着发糕,漫无目的的嚼着。发糕是原味,只有米浆的香,吃起来没闻起来那么香甜,“做慈善?” 还在绕圈子,她到底是精明还是傻? 林清和双手插兜敞着长腿面向远处山脉,下颌上扬,没了耐心,“你真是来旅游的?” “你信佛吗?”向嘉放下发糕,转头看林清和手腕上的佛珠。他的手指修长漂亮,手背上筋骨隐隐可见。檀木佛珠缠了三圈,贴着他冷肃的腕骨,“你这个是念珠吧?求什么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清和斜着肩膀,长腿敞开,眼尾微挑睨视她,“向女士。” 不要废话,说正事。 “我也想求一串来戴戴。”向嘉的视线从他手腕上的佛珠上移开,似随口问道,“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林清和彻底转过身来,他面对向嘉,修长的眉毛压低,凌厉的横着,偏长的眸子深邃审视着向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向嘉知道? 向嘉环视四周,空无一人。 天边最后那道霞光隐入云层,山脊线与天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天要黑了,林清和英俊的五官深邃,睫毛上沾着的光辉随着晚霞的褪去变得暗深。 他好看的很有攻击性。 “那个职业做——”向嘉在想怎么开口会更文明一些,她把糖块装进了口袋,用手比了个鸭子嘴巴,“嘎?”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12章 第12章 “还是酒吧卖唱?赚的稳定吗?”向嘉迎着林清和的目光,他这个脾气富婆应该也不会给他太多钱,放下手说道,“我没有歧视的意思,我尊重每一份工作,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 林清和咬碎了薄荷硬糖,缓慢磨着糖粉,“哪里有意思?” “别人是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你是穷富都兼济天下,不顾自身。”向嘉拎着那个发糕袋子晃了晃,太大了,她一时吃不完,说道,“林老板,你给我安排的是哪家客栈?麻烦带我过去吧。阿乌的事我会衡量,不用麻烦你做中间人。” 林清和看着她大约有一分钟,皱眉,“没有其他要跟我说?” “今天,谢谢救命,你也找个地方休息吧。”向嘉转身往回走,天要黑了,傍晚的风还是有些凉,说道,“你又不是铁人。” 他身上衣服没换,湿了又干,他只在外面套了件外套。 风一吹透心凉。 她不知道林清和是谁?林清和一顶腮帮,双眼皮压的很深,丹凤眼上扬。 向嘉这是个什么态度?还是想要更多? 向嘉拎起放在土鸡火锅店门口的小香包,抖了抖上面的泥沙,转头冲林清和道,“你不累吗?走了。” 这个男人自身难保,还要救济天下。 风吹着她的头发,掀起了她的裙摆。天地昏暗,暴雨冲断了电缆线,镇上没电。天光陷入山脉尽头,世界昏暗,她的裙子上绣着艳红色的花。 “我不会为难阿乌,别担心了。”向嘉把香奈儿小包甩到肩膀上,姿态潇洒,“我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我是个人。” 阿乌家整个被淹了,向嘉除了跨在身上的香奈儿,一无所有。 客栈在街上,环境还可以,价格很便宜。六十块一晚,由于向嘉今天也是遭灾的人,还帮镇上干活,第一天老板不收钱。 店老板很热情,免费给向嘉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还加了个鸡蛋。 向嘉坐在院子里吃完了面,连汤都喝干净了。电依旧没有修好,太阳能的路灯由于蓄电不足,亮的断断续续。 江水晚上退去,带走了一些人的希望,徒留满地狼藉。 向嘉是第二天中午才去阿乌客栈,天已经放晴了,大片白云漂在浩瀚蓝天上。青石板路上有残留的淤泥,镇上的人都出动了,都在清理青石板路。 昨天她帮镇上装沙袋,镇上人基本上都认识了她。一路上跟她打招呼,几百米的路,她收到了两颗黄橙橙的橘子。 江水经过一夜的澄清,渐渐清澈,断裂的树木漂浮在上面,随波逐流。阿乌客栈门口堆了很大一堆淤泥,三角梅花叶全没,光秃秃地伫立着。 向嘉看了眼‘一间酒吧’,更惨,门都被冲走了,原本的招牌处只剩下一个钉子。一家酒吧是原木结构,十分惨烈,整个泡在淤泥里。目前还没有人清理,门窗烂的一塌糊涂。 林清和真惨。 阿乌客栈房屋是石砖结构,招牌歪歪扭扭挂在墙上,门口的淤泥已经清了大半。向嘉跨过门槛看到阿乌握着一把铁锹埋头铲着厚重潮湿的淤泥,属于向嘉的东西被水泡的不成样子了,大概是阿乌捡回来的,把东西整理好摆在院子中间。 “阿乌。”向嘉握着手里的橘子,“你一个人干活吗?” 阿乌停住动作匆匆抹了一把脸才回头,眼睛泛红,“姐,您下来了?那个什么,二楼门被冲掉了,你的行李全在泥里。我捡起来了,估计不能要了。要不,你估下价,我分期还你行吗?” “吃橘子吗?”向嘉递给阿乌一个橘子,环顾原本漂亮的小院,如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淤泥。 “对不起。”阿乌抿了下干燥的唇,没有接橘子她低垂着头,嘴唇上有血丝,整个人很憔悴,“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雨,给您带来麻烦了。” “天灾带来的这一切,不是你,不用跟我道歉。”阿乌客栈的房屋主体结构是青石砖,重新装修应该不出半年就能正常营业。但装修的钱对于阿乌来说,可能有些压力,“你不用给我赔偿,你也别干了,你一个人清不完这些。好好照顾奶奶吧,这里重装起来需要多少钱,我来出钱。” 阿乌没反应过来,她迷茫着看向嘉。 向嘉还穿着昨天红婶给她找的两件裙,深底红色绣线,她非常适合穿红色,站在那里天地失色的美。 “不要让你的身体垮了,你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也许前面就是曙光。”向嘉也在漫长的时间里接受了那么大个城市能容纳几千万人口,也可以容不下一个人的事实。这么多年,她挤破头往里钻,她用尽全力,头破血流。 到底也没融进去。 “算是我投资这里,不过我需要想想怎么投,确定下来我们再走合同。”向嘉从包里拿出剩余的钱,一共有一万九,她取了两万只花了几百块,环视四周也不知道该放哪里,于是她递给了阿乌,“你拿这些钱请人来清理淤泥应该够了,先清理,检查房屋结构。一定要保障安全,人才是根本。” 阿乌没接钱,整个人是傻的。 她昨晚坐在水边等待着水下去,露出她的房子,她淌水进了院子嚎啕大哭,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向嘉连橘子带钱塞到了她的手心里,想在院子里转转,看到行李箱附近还摆着一本被洪水冲烂的手稿本。。洪水带走了外层纸张,泡的太久了,里层的字迹已经模糊了。 隐隐能看到一句话:你有理想,山海皆平。 “我打算投资你。”向嘉看着那几个字,天一晴,纸张会变硬结板,字迹消失,“我看好你,我觉得你很有发展前途。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会拟合同,我不吃亏你也不会占太大便宜,我们是合作。小金乌,希望你能发光。” 金乌是太阳,能驱散黑暗。 阿乌攥着钱愣怔了几秒,突然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她捂着脸蹲在一片污泥里,单薄的脊背在衣服下颤抖着,哭的声势浩大。 “该吃饭去吃饭,多陪陪奶奶。”向嘉不想看阿乌哭,很不舒服,她不喜欢流眼泪。她第一次把欺负自己的人干翻在地的时候,她就不流泪了,“别哭太久,好好想想我们合作的细节,怎么把阿乌客栈重新做起来。” 向嘉踩着地上的污泥跨出了高高的门槛,迎面跟林清和对上视线。 他穿着黑色t恤和很旧的牛仔裤,裤子上虽然没有破洞但磨损的很严重,裤脚落在黑色雨靴,腿修长笔直。手里拎着一把锤子,一块崭新的还带着油漆味道的招牌在他手里。 他的颜值是能打的,穿这么破都不影响他的美貌。 向嘉拉上了阿乌客栈的大门,把她的哭声挡在了房子里。 “你钉这块招牌有用吗?”都裸奔了,还在乎一个补丁? “有用。”林清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手按着招牌另一手拿钉子固定位置,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锤子。 一个人钉起来有些难度,向嘉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帮他扶着招牌木板。 “通往县城的路开了吗?” 林清和动作停顿,随即不动声色往旁边移了半步,把钉子按在木板上,“两点通车。” 向嘉的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白皙单薄的脖颈,杏眸清冷。站的太近,偏一下头都能看到她锁骨处一片白。 街上客栈的沐浴露质量一般,但味道极大,白茶味香的很有攻击性。 “火车明天通。”林清和提醒了她一句。 “你给这里捐过钱是吗?是通过机构还是个人?” “个人,问这个做什么?” “直接找镇长吗?你跟镇长熟吗?” “你想捐钱?”林清和三下把铁钉敲进去,看了向嘉一眼,从裤兜里摸出另一根钉子绕到向嘉那边。示意向嘉松手,不需要固定了。 “嗯。”向嘉大眼睛闪烁了一下,还扶着木板蹲下去,一只手高高举着撑着那块板子。她的指尖纤细雪白,落在太阳光里,很纯净的质感。 林清和:“……” “如果你为了某些事而来,你可以直接说。”林清和也没再赶她走,扶着钉子往里钉,语调慢沉,“没必要投入太多,你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向嘉仰头看林清和挥锤时手臂绷起的肌肉线条,流畅利落,难怪他能赚到女人钱,“我没想要什么结果,也没有结果,不用扶了吧?” 林清和看了她一眼,拎着锤子走下台阶,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取了一支烟咬在唇上,睫毛上扬接触到向嘉的目光,他又把烟拿下塞回烟盒装回裤兜。 换了一盒糖出来,递给向嘉,“吃吗?” “我是本地人。”向嘉伸手到林清和面前,声音很轻,“我外婆是江尾村的,离这里二十公里,现在已经被水淹了。” 林清和给她倒糖的手停顿,向嘉是本地人?向嘉会说本地方言,虽然发音很奇怪,但基本音是对的。 “一颗就够了,谢谢。”向嘉收起一颗糖,放到了舌尖上,转头看浩荡的漓江,白皙的下巴落到阳光下,风把她的头发吹到了后面,“我小时候,每到下雨季节我的外婆就神经紧绷,怕雨水倒灌怕田地被淹怕家里那几棵橘子树被水冲走。这里赚钱太难了,她得小心翼翼守着不能失去一分。我外婆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风掀起江面狠狠拍击着江堤岩石,发出巨大声响。 向嘉笑着扭头看林清和,说道,“林老板,我不是什么白富美也不是什么城里人。我是山里孩子,这里是我的家乡。” 江水滔滔,风声凛冽。 “我不敢回来。” 这么多年,她拼了命的赚钱,她想把曾经没有的东西赚回来。如果当年有钱,她就可以带外婆一起走,她可以买个大房子把外婆接过去,她绝不会把外婆丢到疗养院。 她像曾经的母亲一样,不顾一切往上爬,为了钱可以失去一切。 “这里的人不认识我,但我认识很多人。陈建忠不是桐镇本地人,他是工作调动过来,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我小时候见过陈小山,他妈去我们村里教了一年书,姓刘。刘老师做的腊肉炒菜薹很好吃,还有发糕。昨天那块发糕,也是她蒸的吧?” 向嘉咬着薄荷糖,在嘴里翻了个,“要是我早点回来,可能做的事多一些。现在我——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尽人事听天命吧。我想给这里捐点钱,我不想走机构。” “镇长去县里开会了。”林清和咬着薄荷糖,审视着向嘉,“晚上能回来。” “那我把电话号码留个你吧,你先跟镇长说一声。”向嘉说,“我去县城一趟,补办卡出来这个号码就能通了。” 林清和拿出手机划屏解锁递给了向嘉。 向嘉接过林清和的手机,看到蜘蛛网一样的手机屏幕愣了下,点着屏幕输入号码外屏碎了,打字时有种锋利的刮手感。 触屏很不灵敏,向嘉花了一分多钟保存号码,还给林清和,“麻烦了。” “那我走了。” “等下。”林清和接过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一个来回,抬眼,“你……前几天追我,什么意思?” 向嘉忽的就笑了,林清和挺自恋的,谁追他了?她眼睛弯成了月牙,“见色起意,但你对你那个姐姐忠贞不二,撬不动。那就算了,再见,林老板。” 远处蝉鸣,天彻底晴了。 林清和喉咙一滚咽下糖块,他取了一支烟咬着垂头抬手挡着风点燃,去她的姐姐。 那是他妈。 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提示音。林清和吐出白色烟雾,漫不经心拿起手机看到内容,一瞬间黑眸中所有的情绪都褪了干净。 林女士: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回来,你想做的事我全力支持。不回来,你想做的事一件都做不成。 林清和把残留的烟咽进了嗓子,他收起修长的手指,把烟头往手心里收。 “林老板。”头顶一声喊,向嘉的声音。 林清和松开了手,炽热的火源离开了他的皮肤,他跨出阴影,仰头看向高处青瓦灰墙之间招摇的一抹红。 “你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林清和听到自己的声音,连带着他咳嗽了一声,嗓子很疼,胸口那团雾缓慢地苏醒翻涌,“干什么?” “没有红色,黑白灰紫四选一。” “白色。”林清和闻到了混着江水的泥土味道,隐约还有点花香,白茶沐浴露的香气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他身体感官在恢复,手心炽热。 “再见。”向嘉挥挥手,转身走了。 林清和拿起烟狠狠抽了一口,直到向嘉彻底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他拿起手机打字:“我明天回去,我可以不再来这个地方。我唯一的要求,别安排人来接我,我直接回上海,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林安可的儿子。”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13章 第13章 两点镇上通车,向嘉坐公交车到县城。 县城很混乱,这边的人都在救灾,沿江房子损失惨重。为了做旅游打造一线江景,大多房子临江而建。 昨天的暴雨对当地建筑是摧毁式打击,新闻车和救护车奔驰着。巨大的招商广告被风撕了一半,倒在淤泥里,被路过的人踩踏。 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最美溧县的广告图上,如今只剩下‘人间溧县’能看清。 没有仙境,只有人间。 向嘉沿着大桥走了一个来回,江这边人间修罗。有人在抢救江边房屋,有人在高声哭泣,有人失去了家,有人失去了亲人。 上游江上建到一半的水上乐园被水冲的七零八碎,水边公园树木连根被拔起,横七竖八倒在了黄泥里,满目荒凉。 江对岸,云高天阔,碧水蓝天,溧江清澈波光粼粼。仙山高直陡立直逼天际,长林深峭,万象凛冽,自然风光美的震撼。 向嘉在桥上站了很久,风吹的她头发都快散了。她才折回去取钱买手机,补办手机卡。 县城的商场也被水淹了,负一层泡在污水中。有人在组织抽水,人们脸上都是麻木。 开门的店铺很少,款式也陈旧,向嘉随便挑了两套衣服。两套衣服花了一百五,这是向嘉这几年穿过最便宜的衣服。 有钱后,她什么都要最好的,她要把自己打扮的接近有钱人,她要混进有钱人的圈子里,融入进去,赚更多的钱。 买了lv买香奈儿,买了香奈儿才知道真正的白富美都背爱马仕。 买爱马仕还要配货拼额度讨好sa,花很多钱买很多丑的狗看了都摇头的产品,才能得到一个排队买包的资格。 费劲买到了爱马仕才知道原来还分皮质,三六九等,她永远是最低等。 一条红色绣花长裙,五十五块,老板还一脸‘你还价啊,你还价我马上给你便宜’的表情。 向嘉换上长裙拎着老板送的绣花布袋,把手机钱包她那个磨破皮的香奈儿一起扔了进去,一个免费的布袋比大牌托特更能装更实用。 肩背布包坐上公交车,向嘉把手机卡塞进了手机。 开机输入基本信息登录账号同步软件,手机页面瞬间恢复曾经。科技的便利,连杀人都可以线上操作,非常便利。 无数的信息涌了进来,无数的未接来电。 辱骂她的信息铺天盖地,不知道是被泄露了手机号,还是被人买了骚扰套餐。全是最近几天的,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路上见面可能都认不出来。只是隔着网络,便用尽世界上最脏的词辱骂她,仿佛有着深仇大恨。 微信上,徐宁歇斯底里。 徐宁:“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为什么要发那种微博?马上给我删掉发微博道歉!你死了你知道吗?你道歉还有机会,你的名声有救,你的前途也有救。” 徐宁:“还不删,你完蛋了你!你等死吧!” 徐宁:“怎么不接电话?开机回我电话。” 徐宁:“向嘉!给你一天时间,你再不删微博,我就公开你的全部信息。生在农村,长在乡下。普通本科,没有人脉没有关系也不是什么名师之徒,去名校门口拍一张照片装自己读过那个学校。抽烟喝酒纹身混社会,虚荣贪财不知好歹。” 徐宁:“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用你的脑子想想清楚吧,你就是个屁都不是的泥腿子!乡下人!” 徐宁:“好自为之。” 徐宁:“你完了!” 最新一条消息,徐宁给她分享了一条新闻。标题是:扒一扒‘大网红嘉鱼’的那些年。 助理颜云:“嘉姐,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在什么地方?快点接电话。” 助理颜云:“嘉姐,我听到个消息。徐总可能会搞事,他觉得你红了后不好控制才跟秦朗合伙做这一出。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管怎么样,都要保证人生安全。” 助理颜云:“求求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助理颜云:平安。 “桐镇到了,有人下车吗?” 向嘉抬头时有几分茫然,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姑娘,你是不是到桐镇下车?”司机回头冲向嘉喊道。 “是,谢谢。”向嘉拎起布袋快步走下公交车,脚踩到砂砾地面上,她抿了下唇继续往下看。 她没有删秦朗的微信,秦朗只在第一天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希望你能继续刚下去,加油哦。” 很嚣张,他从没把向嘉放在眼里。 也是,人们不会去关心地上的蚂蚁怎么反抗,没必要。 夕阳西沉,天边绚烂,江也被染成了红色,像是火一样,烧到了天际尽头。向嘉攥着手机,听着手机叮叮咚咚的声音,还有人不断地给她发信息。 “向嘉?” 向嘉回头看去,陈小山从山下探头出来,朝她挥手,“这里,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直接走了呢。你穿红色真漂亮,你这条裙子是刚买的吗?我刚才远远看到以为镇上又来美女了呢。” 街上店铺没有人开灯,也可能还没修好电线。不知道谁家在做饭,饭香飘荡在街上。 陈小山猴子似的从山下跳出来,后面林清和拎着工具箱迈着长腿,运动鞋踩上了街道。 向嘉鬼使神差的想,如果她是陈小山,她就跟林清和绝交,远离林清和。俩人站在一起,陈小山是找不到对象的。 “我去县城买手机。”向嘉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指尖盲摸到手机的静音键,一键静音。狂跳的心脏渐渐平息,她走向陈小山,说道,“你们干什么去?” “刚刚帮下面阿婆换了电线,带林哥回家吃饭。”陈小山随着向嘉的走近,眼中惊艳都具体化了,“你吃了吗?没吃的话去我家吃?我妈在家做饭,她的厨艺比你住的那个客栈好。” “行啊,谢谢。”向嘉没客气,她要去找镇长。转头看向林清和,他也正在看自己,向嘉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自己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她手机上的信息和未接来电都疯了,她根本找不出来新的,“林老板,你那边问了吗?” “问什么?”陈小山转头看林清和,说道,“你们俩有事?” “有什么事?你倒是有事,把这个还给电工去。”林清和把箱子塞到陈小山的怀里,说道,“我带她去你家。” 陈小山抱着箱子在他们之间游移,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你打算捐多少钱?”林清和审视向嘉,她今天是连手腕上的钻石手表都不戴了,裸露着手腕上的纹身。很普通的红色长裙穿在她身上格外惊艳,显得她皮肤特别白。 林清和的目光若无其事从她的脸上移开,双手插兜走在她身边,“确定之后就不能反悔了。” 向嘉被套的很牢,手里应该不剩什么钱了。 “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数目,我打算匿名捐。”向嘉从布袋里取出手机盒递给林清和,说道,“我不喜欢欠人情,昨天你救我一命。给你带个手机,送你,两清了。” 林清和停住脚步,直直看着向嘉。 “你中午选的白色。”向嘉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好意思收,环顾四周,街上现在没人。林清和插着兜,她把手机盒塞到了林清和的手腕与裤子之间的缝隙里,正好卡住。 “我上去把东西放到客栈,再跟你去陈小山家。”向嘉把布袋背回肩膀,跟林清和拉开了距离,“等我一会儿。” 向嘉快步穿过街道到对面,走进临街客栈的大门。 她回房间放下布包,取出卡和手机装到裙子的口袋,拎着钥匙下楼。 天色渐暗,路灯亮了起来。 林清和单手插兜站在路灯下抽烟,他身材挺拔颀长,影子在脚底下。白色烟雾笼上他深邃英俊的脸,他神色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老板。”向嘉喊他。 林清和抬眼,隔着烟雾看向嘉,他手臂间还夹着那个手机盒。 “看什么?”向嘉穿着一条红裙子,从茂密的树影里走了过来。 林清和掐灭了烟扔到一边潮湿的垃圾桶里,迈着长腿走在前面带路,“他家在上面,要走一段路。” “哦。”向嘉走在林清和身边,说道,“你是不是还没跟陈镇长说?” “没有。”林清和手臂内侧卡着方方正正的手机盒,硌着皮肤。 向嘉送了他一个手机。 白色的手机。 “为什么?”向嘉转过身,面对林清和,清凌凌的眼里有一点碎光,“你认为我会反悔?诈捐?我长着一张诈捐的脸吗?” “我明天回上海。”林清和对上她的视线,嗓音沉下去,慎重又慎重,“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以后都不来了。你再仔细想想,真的要捐?” 林清和走很合理,他的酒吧全毁了,再开起来至少得二十万左右。对于普通人来说,二十万是笔巨款。 他不是本地人,没必要在这里死耗。 旅游的地方最怕自然灾害,这里这么大的灾,一经报道游客几年都不敢再来了。林清和守在这里毫无意义,没有未来。 他二十七岁,不算特别年轻,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混着。 林清和与向嘉不一样,林清和是上海人跑来山里,向嘉是山里人往上海挤,失败了,滚回家乡。 “你是上海本地人?父母都在上海?” “嗯。”林清和盯着向嘉的眼,想从她身上找到一点撒谎的痕迹,一无所获,“昨天不算什么救命,举手之劳。你送我一个手机,可以交换一个要求。”他顿了下说,“什么都行。” “我不需要,送你就送你了。”林清和能满足她什么要求?他也是自身难保,“你这次回去是要跟那个姐姐,还是结婚?” 林清和舌尖抵着腮帮轻嗤一声,他晃着宽阔的肩膀扬起凌厉的下颌,“我是不婚主义,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林清和这种长相,估计还能吃很多年富婆饭,不结婚随便浪。 人各有志。 向嘉仰头看天上渐渐清晰的星星,说道,“你明天坐火车走吗?” “大巴,我早上走,火车只有中午的。” “大巴是到市区换乘高铁吗?方便吗?”向嘉问,“我过几天可能也要去上海一趟,我只坐过这边的火车,很长时间很累。” “方便,你回上海?”林清和挑了下眉,指尖在裤兜里很轻地敲了下。 “不是回去。”向嘉不再看天,她脚踏实地往前面走,“是离开,过去收拾东西。我最近想明白一个道理,外面的天很高,海很蓝,世界很繁华,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天黑了,整个街道的太阳能路灯都亮了起来。随后,小镇来了电,刹那,临街住户的窗户亮起了光。 小镇寂静,晚风和煦。 小超市的音响可能停电前没关,自动放起一首老歌。 她没有很好的家境,没有很多人爱,没有良好的教育。没有背景,没有依靠。即便有了上海户口,她依旧飞不上蓝天,跨不过阶层,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我是吃腊肉米饭长大的,土生土长的这里人。外面的世界很好,但不是我的世界,强融也没意思,我不去挤破头往里钻了。我不是因为你留在这里,我是因为我自己想通了。”向嘉仰着白皙的下巴,漂亮的小圆脸落在灯光下,她眼睛里是一种不一样的坚韧,“林老板,你也不必担心你走了后这里没有客源。我做了六年自媒体,做过好几个账号。管理过上百人的公司,我自认为,在引流方面,我不会做的比你差。这片土地,只要有人,就永远有希望。我捐的钱,就有用。”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14章 第14章 向嘉一共要捐两百万,大额定向捐款镇上没资格接收,得去县里。 第二天林清和一早就离开了,向嘉坐陈建忠的摩托车去县城捐款,看到林清和坐在离开的大巴车上。 他穿着洗的泛白的灰色t恤,偏长的黑色刘海垂到眉骨,修长手臂支着窗户垂眼漫不经心地往耳朵里塞了个白色无线耳机。姿态冷倦,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清和!”陈建忠喊他。 林清和转头跟向嘉对上视线,他看了一会儿推开车窗,“陈叔。” “注意安全。”陈建忠冲他挥挥手,说道,“有时间回来玩。” 向嘉坐在简陋的摩托车后座,戴着一个巨大的不合适的头盔,背着个布袋子仰头看他。 林清和把另一只耳机也塞到了耳朵里,支着下颌嗯了一声。 太阳光蓬勃热烈,晒在他偏白的肌肤上,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没有笑,也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寂静,仿佛傍晚时分,无风无雨的漓江江面。 大巴发出一声长而悠扬的鸣笛,启动缓缓开了出去。 林清和看到向嘉挥挥手似乎在跟他道别。 山城弯多,转个弯便再也看不见了。 “姑娘,两百万很多呢,你要不再考虑考虑?”陈建忠听到两百万的时候震惊的手里的烟都掉了,年轻小姑娘,一次捐这么多,“两百万不是小数目,你得好好想想。我知道你是溧县人,但也不用捐这么多。” “叔,我打算搬回桐镇住。”向嘉说,“定向捐款可以指定项目,两百万,分一百万给我们镇,有钱了,上面重视我们镇,把江边所有房屋都修一修。如果大家都能赚到钱,我这个钱不白花,那就值得。”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回到了最初。不属于向嘉的钱,还是从她手里出去了。 陈建忠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和清和都是好人,好孩子。” 向嘉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她也就是在桐镇还能被当成个人,出去人人喊打,过街老鼠。 金额太大,不能匿名。向嘉用了外婆的名义捐赠了这笔钱,在县城跑了几天,完成了捐款的整个流程。 钱转过去,她的积蓄所剩无几。 向嘉托陈建忠在镇上给她租了个院子,就在百年老院附近,靠近主街,出行便利。 两层楼小院,院子里一棵巨大的合欢树,经过暴雨依旧屹立着。房子结构很扎实,安全没有问题。房主在城里买了房子,全家搬过去了,不会再回来,租金非常便宜。 一年一千五,成本一下子就降低了。 陈建忠做事雷厉风行,出面签完租房合同,把陈小山拎去打扫卫生。一天时间就打扫到了能入住的程度,向嘉把钥匙交给了阿乌。 阿乌的奶奶不适合住在江边,一是不安全,二是既然江边的房子拿出来开客栈就不能再继续当家住了。 根据县里那边的消息,江边是要建统一的景区,项目有人接手了。溧县要开发景区,在走合同阶段。 景区建起来,桐镇这里早晚也能发展起来。 桐镇交通上不占便宜,优势是安静,风景秀丽。 远离城市的喧嚣,这里很适合做一个真正的心灵疗愈所。环境不能太差,阿乌之前的客栈就太粗糙了。她的房子面积位置都不错,做低价客栈很可惜。 可好的装修需要很多钱,向嘉联系了几个装修改造视频博主,挑大博主联系。 他们对当地很感兴趣,溧县风景漂亮流量肯定不会差。但对向嘉表现出了各种程度的排斥,向嘉名声太差了,在业内臭名昭著。拥有一堆黑粉,还惹了秦朗。 向嘉的承诺是她绝不会出现在镜头里,不会影响别人的拍摄,不会把黑粉引流到博主的头上。 终于说动两个博主过来看看。 这些装修改造博主他们主业是拍视频引流做广告,向嘉需要的是有人给她装修房子,能顺产帮当地引流。他们出东西,向嘉出场地,合作天衣无缝。 主打一个: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 向嘉安排好当地便要去上海,处理那边的烂摊子。 当初向嘉野心勃勃想扩店,发展线下。她把钱都砸到了店里,也进了徐宁和秦朗的圈套。 要么投靠他们任人摆布,要么损失掉之前的投资,全亏出局。 他们笃定向嘉不舍得在这个时候出局,就像是赌博。赌徒输空筹码的时候能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命运吗?他们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去想,不敢下赌桌。 一旦下了赌桌,前功尽弃,前期所有的‘投资’都会失去。下不去,舍不得,没勇气。 人的一辈子能翻盘几次?能有几次爬起来的机会? 但,不破不立。 及时止损,放弃幻想接受现实。她不想再被那些东西裹挟,被迫沉沦。 在徐宁还在做春秋大梦,认为向嘉会回来道歉,再次回到赌桌上陪他们玩的时候。收到了向嘉的解约通知,向嘉不干了。 实体店没做起来不做了,前期所有投资全部打了水漂。网店关闭,工作室解散,中止全部合同,她唯一要求带走嘉鱼的账号。 向嘉破釜沉舟,只为了下赌桌,她不玩了。 徐宁暴跳如雷,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向嘉下锅,向嘉不玩了他前期的投资不就是白费了吗?鸡飞蛋打?怎么可能! 他当然是拒绝,并且放了狠话,不可能放向嘉走。 徐宁不信向嘉真的破釜沉舟不干了,向嘉那种没什么背景的女孩,最好拿捏。穷,有野心,能干,没退路。她在大城市扎根不容易,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舍得离开?普通人快三十岁,没有翻盘的勇气。 当天晚上向嘉开了直播,这是她第一次素颜直播,没有滤镜没有美颜。她穿着很普通的白t,乌黑长发散着,小圆脸完完全全展现出来。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她举着手机诚恳的道歉。 她承认了做过的错事。 她不是白富美,她也没有留学经历,她曾经通过了英国某知名服装设计学院的研究生申请,由于一个意外,她的存款一夜清零,她放弃了出国。 这一直是她的遗憾,后来她跟徐宁提过,徐宁就带她去了英国。去了那所学校,拍了照片和视频,发出去的标题特别有误导性。可阴差阳错,那个视频大火,火到一夜涨百万粉丝。她曾经也羞愧想要否认,没读过就是没读过,可没有翻盘的勇气。 她没有很多的钱,房子是租的,车是公司的。她只有一辆国产车,因为老板觉得不符合她的人设不允许开。 她十几岁就开始打工赚生活费赚学校,她打过很多工,做过地推倒卖过衣服。创立过两次品牌,只成功过一个“嘉鱼”。 她的所有衣服都是她亲自设计打版到下厂去做,所有衣服都是原创。没钱请模特,她做自己的模特,后来市场偏向于线上,她开了直播。 在她的嘉鱼刚有起色的时候,徐宁伸来了橄榄枝,说可以帮她把品牌做大,她确实有野心,便跟徐宁合作了。却没想到,一脚踏进了地狱,葬送了全部。 她也否认了她没做过的,她是资深颜控,看不上秦朗。她没整容,她只是直播开了瘦脸美颜。她没有勾引过任何人,她也没有花过男人的钱。 她!看!不!上! 不管是钱还是人。 秦朗是徐宁介绍认识的,但第一次见面后她就拒绝了秦朗,秦朗死缠烂打后开始对她人身攻击。她把当初发生的全部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配上了全部证据。 向嘉证据准备的齐全,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有证据支撑。 她把徐宁逼迫她的微信短信也放了出来,徐宁跟她打电话劝她跟秦朗的音频播了一遍。 向嘉有理有据,语调不急不缓。她很平静的讲完了全部,弹幕上的谩骂渐渐平静。 “过了今天我可能什么都会失去,失去这个账号,失去直播的机会。也许有一天,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我这张脸也不会再出现。”她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怕消失,可我更怕没尊严的活着。” 与其让别人添油加醋黑她,不如明明白白把自己剖开。 “明天,我会直播起诉的整个过程。如果这个账号被封了,我会换其他账号直播,有兴趣的可以来看看。最后再说一句对不起……” 话没说完,她的直播间被封了,留下十几万张看热闹的脸。 长达三个小时的直播,一个女孩剖开自己,把自己摆到太阳底下自毁式澄清,因为被封画上了句号。 太讽刺了。 比起徐宁和秦朗那边高高在上的鄙夷,向嘉这里有理有据有截图有音频有视频更有说服力。 她不敢出来说是一直都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但她为了自己的尊严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她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她是个人吧。 她拼尽一切去发声,可她很快就失去了发声的资格。那仿佛她被当众掐住了喉咙,拖到了黑暗中。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大众面前黑了屏幕。 她说什么了值得被封?她只是把别人对她做的事复述了一遍。 围观的人从一开始看热闹,狗咬狗多好玩,到懵逼到震惊最后愤怒。 被封直播在预料之中,但这封的时机也太搞笑了,向嘉也很意外,居然是这个时间封。向嘉以为会在中途被封,她备案都做好了,但封在结尾,戛然而止。 徐宁和秦朗这么蠢的吗?还是他们真的狂?觉得无所谓。 打向嘉还分什么时候?他们有的是资本,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向嘉靠在椅子上看电脑上直播已经停止,下面还在疯狂飙升的评论。评论从一开始全是骂她的,变成了质疑,现在已经有一部分现在向嘉这里了。 “为什么要封直播间?她说错了什么?早不封晚不封这个时候封?” “嘉鱼说的都是真的吗?徐宁平时出现在别的网红直播间看起来挺和蔼的,背后这么凶残的吗?逼良为娼?” “这边拿截图了,坐等秦朗和徐宁那边回应。” “嘉鱼是做错了事,但那也是对不起粉丝,值得大佬这么兴师动众来封直播间?还是戳中痛脚了?怕她说出更多的内幕?” “是不把我们观众当人吗?当众都这么嚣张,要是没有网络现在嘉鱼还能活着吗?不敢想。” “嘉鱼在什么地方?人安全吗?要是明天她开不了直播,大家报警。秦朗和她公司的老板干的吧,记住这两个贱男人。” “嘉鱼这个案子很典型,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热议的围杀案。当一个新公司,在这里也也可以说新的媒体人崭露头角,便进入了上层的猎杀圈。嘉鱼一开始确实有点虚荣,但也合情合理,出来打拼的谁没有野心?大公司伸来橄榄枝正常人都不会拒绝。结果进了他们的圈套,他们逼她去做越过底线的事,一旦她第一脚踩进去了,他们就会拿着这个把柄逼她往前走。不走就会把她曝光出去,把她之前的积累全部毁掉。大部分人都会妥协,嘉鱼就是这样一步步被推到地狱,直到她再也妥协不了。才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这一条评论下顶出了很多回复,大家都在讨论‘围杀’。 手机响了起来,来自徐宁,向嘉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胃里瞬间便疼了起来,她稳住情绪平静开口,“徐总。”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有没有脑子?你是疯子!” 当一个人无计可施的时候就开始污蔑对方是疯子。 向嘉微笑着把烟按灭,“解约吗?不解约我会打官司解约,只是拖的时间长一点,早晚还是会解约。不过,徐总,在这漫长的打官司期间,我一天播一场。你尽管封我的号,我总能找到地方播。我光脚不怕穿鞋,就是不知道徐总和秦少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怕不怕掉价。”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粉扑儿文学。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