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办娱乐周刊(穿书)》 1. 第 1 章 “七十八、七十九。” “八十。” 毒医谷中,苏灵犀身着绯红的广袖烟纱散花裙,踏着灵巧的步法,仅用一把折扇,就衣袂翩跹地掀翻了八十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毒医。 过招之迅速、神态之随意,仿佛只是信手摘花。 收势时,苏灵犀还特意做了一个鹞子翻身,将繁复的裙摆在空中旋出一个靓丽的圈圈后,才粲笑着站定,用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唰地甩开檀扇。 “别藏了。” 苏灵犀环顾四周,将大臂和小臂摆出最为随意迷人的角度后,潇洒地摇了两下扇子,卷起一缕缕香风。 有道是万物变幻,一四七,三六九,九九归一。 毒医谷认为这归一,归的是一种再造,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是以,谷中|共八十一人。 “还剩一个。” 苏灵犀单手合扇负于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背脊,昂首阔步,神采飞扬地提高了嗓音:“我服了你们谷的避毒丹,至少还能撑上两个时辰,所以阁下就莫要拖时间了,没用的。” “桀桀桀,那还真是……多谢提醒!”身后坤位兀地响起一声冷笑。 苏灵犀猛然转身,就见一把红色的粉末兜头盖脸地洒了下来,她眯着眼用扇子挥了两下,脚尖点地,顷刻间后旋出五步远。 但还是晚了。 她捂着小腹,不过一个呼吸间,就全身无力地半跪在地,难忍地蜷起了腰。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蠢,你若不说避毒丹,老夫还会怕你是罕见的百毒不侵之体,过会子就降了。可你这一说,真真是自曝短处。” “小辈,你可听仔细了!避毒丹正是出自老夫之手,它能避什么毒,避不过什么毒,无人比我更了解。” 伴着微微的腐臭腥气,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瘌痢头男人双手负在身后,得意洋洋地踱步到了苏灵犀的面前。 他的脸颊肿胀,嘴唇泛紫,皮肤溃烂,瘦骨嶙峋,已然是个毒入心肺的将死之人。 但他很畅快:“观你的功夫、见识,还有能弄到避毒丹的本事,应当是十方坞的弟子了。哈哈哈哈哈!听闻十方坞的坞主只收了五个弟子,个个都是金尊玉贵地娇养大的,不想老夫临死前,居然还能拉到这样一个垫背!哈哈哈哈哈!舒坦!” 苏灵犀的呼吸陡然一窒。 那毒医就笑的更痛快了:“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不然带回去和那个娇皮嫩肉的小世子凑一起,当做一对雌雄蛊人来养,嗯啧啧~” “啧你个头啊!本女侠每天起早贪黑地练功,冬寒夏暑从不懈怠,你竟敢说我是娇养大的?太恶心人了!”苏灵犀忽地暴掠而起,紧捂在小腹上的手往前一甩,展开的檀扇就顺着她的掌心旋飞了出去,仿佛飞刀切倭瓜。 吭的沉闷一声,半个扇面都插进了毒医的肚子里。 “垃圾毒医!竟敢把人当蛊虫养,贱不贱呐!给本女侠死!”苏灵犀暴躁地又加了一脚,狠狠踹在了扇骨上,鲜血迸溅。 “你、你没中毒?”毒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颤抖地摸了摸几乎快被扇面贯穿的腰腹,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直到四脚朝天摔起一片尘土,他还颤着嘴唇不断呢喃着:“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苏灵犀双手抱胸,慢悠悠地踱到他的头边,轻蔑地低头俯视,嗤笑了两声,“我要是不故意卖个破绽出来,你也不会主动送上门啊!” 说罢,她还撇起嘴角,拧着眉头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你都猜到我是十方坞的弟子了,竟还敢小瞧我,也不知是你太自大,还是你太蠢。” 在苏灵犀蔑视的眼神中,毒医气愤不甘地断了气。 “八十一,尽灭。” “不愧是我啊!十方坞的小师姐。” 苏灵犀满意地给自己鼓了鼓掌,然后迫不及待地从腰带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蓝皮子小本,和一截用绸缎绑着的炭笔。 只见这蓝皮子上写着五个工工整整的字:《出师历练录》。 然而翻开后的第一页,却是又狂又草的五个字:我要当坞主! 苏灵犀的师门,叫十方坞,是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百多年来名声稳固、地位从未被撼动,甚至还愈发地一骑绝尘,让其他势力难以企及。 这其中的秘诀,就在于十方坞的坞主,每二十年便要一换。 届时,只要是坞中之人,不论是弟子还是眼线,均可参加长达半年的考验历练。于千万人之中,择武功、威望、财富、成就等各方面最拔尖者,成为新一任的坞主。 此后二十年,这位新坞主便是“江湖事尽知,无人敢得罪”的存在! 因着苏父和十方坞坞主私交甚密,往来也算频繁,苏灵犀可谓是自幼就听着十方坞的威名与风光史长大的。 她励志要继承这十方坞。 自打五岁拜入师门,九年间呕心沥血,细细地筹谋、习武练功、不时更替修改计划,呕心沥血废寝忘食,最终才有了手头的这本出师历练录! “下山历练第一件事,以一己之力单挑毒医谷,彰显本小师姐武功之高强。完事儿!” 苏灵犀兴冲冲地用炭笔画了一个大圈,然后翻过一页。 ——下山历练第二件事,打败东边新窜头的匪寨寨主,改换门头另做据点,彰显本小师姐的威望! “这条……”苏灵犀扶着下巴沉吟,前夜下山之时,她最后收到的一条消息,便是有一方不知名的势力,亦盯上了那飞云寨。 如今过了两日,也不知飞云寨还在不在。 “嗯……算了算了,明日的事情自有明日去愁,现在该是收获额外之喜的时候!”苏灵犀当机立断地合上小册子,复又兴高采烈地负着手,哼着小调,蹦跶地往毒医谷最中心的木屋跑去。 避毒丹,收了收了! 各类毒药和解药,收了收了! 灵芝丹参,百年药草,收了收了! 还有一个面无血色的俊俏小郎君,收…… 苏灵犀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好大一口气,眼睛也睁圆了,将小郎君从乌黑亮丽的发丝尖尖打量到骨节分明的脚趾尖尖,又从斜飞入鬓的眉梢细细端详到棱角分明的下巴,再从深邃如炬的眼睛流连到…… 嚯!睁眼了?! 苏灵犀被吓了个激灵,反射性地往后蹬蹬了两步。 眨眼间,又恍觉自己这表现委实掉份,连忙把脚后跟给钉死在了地上。 她清咳了下嗓,潇洒地用手指往后拨了下鬓角的发丝,脖颈微扬,红|唇一挑,漾开一抹强大且可靠的侠者之笑来:“小郎君莫怕,这毒医谷已经被本女侠灭了,你赶紧逃命吧!” 可小郎君毫不领情。 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良久,眼皮子诡异地一眨不眨,眼神中不仅半分喜悦都无,甚至还冒着杀意。 “你……”是不是眼神不大好?本女侠长的像坏人吗? 苏灵犀正欲开口,就见那小郎君胸口一颤,猛地喷了口血。 血色紫到发黑,有几滴溅在苏灵犀的手背上,竟还隐隐有些灼烧感。 苏灵犀瞅了瞅手背,又瞅了瞅仍旧平静无波的小郎君,见他一半的俊脸都被血盖住了,不禁心生怜悯,真是越看越惨。 “你都被毒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命可真是硬啊!”苏灵犀不由自主地感叹,抿着嘴将手背往他的衣服上蹭了蹭,这才将刚刚才搜刮的避毒丹、一干乱七八糟的解药,尽数塞进了小郎君的嘴里。 “生死有命,你若活了下来,记得来东边寻我。我姓苏,名灵犀,是你的救命恩人,可别忘啦!苏灵犀!别找错救命恩人了!” 反复强调之后,苏灵犀直起腰,挑挑拣拣了几株最珍贵的药草后,将其余的都一股脑地放在了小郎君的面前,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若她没有猜错,这个小郎君就是刚刚毒医口中,被养成蛊人的小世子了。 真真是可怜。 尤其他还长的那般好看,真希望他的命再硬些啊! 苏灵犀一边感慨,一边施展开轻功,尽可能快地向着飞云寨所在的方向跃去。 她得抓紧时间去探探情况,若是那飞云寨实在不得行了,还得重新物色一个。一想到这其中要花费的时间和人力物力,以及与师兄师姐们拉开的差距,苏灵犀就觉得头疼心疼荷包疼。 熟不知,她前脚离开毒医谷的范围,后脚就有一波人原地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一行十八人,皆穿着青色的短打,蒙着头巾,疾行间没有半点脚步声,地上也没留下半个脚印,轻功已然练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 他们行动一致,全都急匆匆地向着谷中心的木屋涌去,却又未进到屋里,而是井然有序地在门外站成了两排。 他们的站姿几乎是一模一样,腰背挺直如松,两臂紧绷在身侧,眼睛定定地看向门口。 须臾后,一道瘦削的身影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边走,边用雪白的缎帕擦拭着脸颊和脖颈的血渍。 “世子!”十八人齐声唤道。 世子也不看他们,垂着眸子细致地将手指的每一处都擦拭了个干净,半晌,才抬起手,对着阳光翻来覆去地察看了两遍,慢慢攥成拳。 常人指甲上有一道白色半月痕,而他的半月痕却是乌紫发黑的。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烧了吧。” 2. 第 2 章 出了谷,骑上马,苏灵犀顺着眼线留下的记号,一路东行上山。 在半山腰的一块巨石后,她瞧见了五个披着自制“迷彩伪装网”,左手画本,右手炭笔,正沉浸式描摹,挥洒自如的中年画师。 “东家。”画师并未转身,而是用脚踢开旁边的另一张迷彩伪装网。 只见下面是厚厚一叠的画纸。 从苏灵犀进谷之前,到她离开之后,一些有趣、亦或是引人遐想的画面全被详略得当地画了下来。 “不错不错,你们等会儿把画送去听风小筑,让他们尽快将第一期的娱乐周刊赶制出来。”苏灵犀仔细翻阅了每一张画,将其中最精彩的一张挑选出来,放在了最顶上。 那是瘌痢头男人扛着那个细皮嫩肉的小世子进谷时的画面,他武功高深,应该是察觉到了一些视线,所以目光锐利地向着画师们的方向看过来。 这个回眸,被画师精准地抓住,并画了下来。 “封面头版就用这张,标题就取个刺激一点的,就比如:震惊!恶汉囚禁貌美少年,竟是为了这件事!” “好的东家。”画师们接连停下炭笔,将最后的化作完成后,纷纷起身朝苏灵犀拱手行礼。 唯有最年轻的一个少年,他踟蹰了一会儿之后,闭着眼大声吼道:“东家,刚刚又有一行人潜入了谷中!我们还要继续记录吗!” 苏灵犀被这一嗓子吓了个哆嗦。 少年的嗓音尖细,立时就在谷中回荡了起来。 “所有人立刻下山!你,下山后将看到的那行人画下来,长相、穿着、做了什么,能画下来多少画多少。然后重新去参加入职培训!三次!” 苏灵犀目送着这群人带着东西分散下山后,自己才运起轻功,找了条险要却快的捷径,快速下了山。 她是一个穿书人。 在穿书前,是一名资深娱记,刚刚查清楚一个表面上贤夫良父,私底下家暴pua的老演员大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爆出去,解救那对可怜的母女,就因为熬夜猝死了。 不过,虽然那一世的她死了,但这一世的她,依旧要站起来!为她最爱的行业发光发热! 她要把娱乐周刊,发遍大吴朝的每一个角落! 让大吴朝每一只爱吃瓜的猹,都沐浴着娱乐周刊的光泽! 苏灵犀心中激荡,欢快地哼着小调,穿过一片树林,准备前往飞云寨。 没想到,途中竟给她碰到了一起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少女的恶行。 苏灵犀轻轻地抚了抚马的鬃毛,叮嘱它乖乖呆在树林里吃草后,使着轻功悄无声息地坠在恶霸之后,竟意外来到了距离飞云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 “你给老子老实点!再敢闹,老子一掌就能劈死你。” “大哥,这丫头虽然生的怪好看的,但性子也太泼辣了,万一牙行不要的话,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了?不如把她献给大当家的,我听兄弟们说,咱大当家就好这样的!” “呸!蠢货!我们绑了她卖,以后她要是成了压寨夫人,枕头风一吹,哪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像飞云寨这样的好寨子可不好找,你别给老子乱来!” 趁着夜色,苏灵犀乔装改扮一番后,倒吊在隔壁房间的窗户屋檐外。 没成想歪打正着,这两个恶霸居然是飞云寨的人! 她毫不留情用迷香将里头的人给药翻了过去。噗通噗通,人砸地上的闷响接连响起。 苏灵犀又耐心地数了半刻,这才堂而皇之地用匕首卸下了窗子,脚尖一收一点,腰腹借力一卷,人就灵巧地蹿进了房中。 “卧……槽?” 甫一落地,苏灵犀就被房内的景象给惊到了。 就见那个被强抢的麻杆似的被小姑娘,豆蔻年华,螓首蛾眉。明明十分清婉的长相,此时却动作非常豪放地一脚踩在凳子上,两手撑在桌子上,目光昏沉中挣扎着狠戾,正恶狼般恶狠狠地盯着她。 而在小姑娘的身边,还围坐着三位风韵各不相同的美人,一个暗香盈袖轻摇罗扇,一个低眉信手安静煮茶,一个素手纤纤剥着果子。 四人相对而坐,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端的是一副寻|欢作乐图。 苏灵犀皱着眉分出一丝余光,这才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两个被绑住了手脚、揍得面目全非的壮硕男人。 这情况和她预想的,似乎有亿点点不同?! “姑娘,可要一同坐坐?” “姑娘,来喝杯茶呀~” “姑娘~还是先吃奴的枇杷吧,奴可是细细地剥了好久呢~” 三位美人毫无中了迷|药的迹象,甚至还媚眼如丝地邀请苏灵犀这个不速之客。她们从神态到语气,无一处不散发着不分性别的致命吸引力,将魅惑的度拿捏的死死的。 苏灵犀不由自主地晃了下神,而就这么一刹那间,三位美人就已经陡然扑到了她的面前,带着一股令人微醺的香风,呈三角之势将她给围困在了最中间。 “杀了她!”中了迷|药的麻杆小姑娘怒喝道。 “古丫儿,我们此行的目标是那个人,节外生枝可不好。”三位美人显然并不想下死手。 “反正她也中了我们的百僵缠丝毒,不怕她生事。” “没错,我瞧这小姑娘轻功不俗,隐匿在外时,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的气息!如此内力,恐怕是世家大派精心培养的弟子,我们不能得罪狠了。” 但麻杆小姑娘却仍是横眉竖目地,重重哼了一声:“她可是看到你们三个人的脸了!再者天机已开,容不得半点差错。” 苏灵犀听着听着,眉梢一挑,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四人竟是天机楼的“美人刀”! ——专门以美貌惑人,然后在“温柔乡”将人虐杀的杀手。 苏灵犀久远的记忆被唤醒。 她穿的是一本男频无cp武侠小说《孤剑客》。 书如其名,一个字:孤!到处腥风血雨,最后几乎全员死绝! 男主湛予承是定安侯府世袭罔替的世子爷,其父因功高盖主,引得皇帝忌惮,在奸相诬陷造反后,皇帝顺势诛了湛家三族。 幸有忠仆以死相护,湛予承这才九死一生,逃出升天。 为躲避追杀,湛予承辗转流离于市井中,沦为魔教最低贱的药人,熬过噬心之痛,承受欺压折辱之耻,一步步从地狱爬出。 他卧底魔教夺左使之位,拨动波云诡谲的江湖,遍识天下武林高人,集众家之所长,武功日渐提升,人脉势力日渐稳固。 之后,湛予承血洗魔教,化一干江湖势力为己用,瓦解了奸相安插在江湖中的势力,粉碎奸相谋划。复又杀进皇宫,逼迫皇帝认错翻案,诛佞臣,下罪己诏,还徐家以清白。 皇帝龙威尽失,亦感愧疚无力,遂退位于贤王,大吴朝迎来四十年的太平盛世。 不过这都是很后面的事情了。 苏灵犀深深叹气,现在是小说的开篇,湛予承为躲避奸相爪牙的追杀,躲进了一家客栈。 所以接下去将要发生的情节,包括但不限于:天机楼杀手投毒、奸相爪牙纵火、客栈付之一炬,除了湛予承和眼前这四个天机楼的人,无一幸免,全被烧死在里面! 苏灵犀顿时嘴巴发苦,头皮发麻,手脚发抖地往脚下扔了一颗蜡丸。 一脚踩爆。 哧——灰色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苏灵犀灵巧地一个缩身,迅速屈膝摆右腿,用扫堂腿踢倒了后侧方的两个人后,顺势一滚离开了包围圈。 “她要逃!” 麻杆小姑娘抠在桌上的手指越收越紧,在苏灵犀奔向窗口的时候,暴怒而起,手腕一翻一震,三枚银针就直直地向着苏灵犀爆射而来。 噗噗噗! 苏灵犀正欲折腰躲避,横向里却飞出了三枚弹丸,将银针尽数挡住的同时,炸了开来。 更加浓重的黑烟将房间笼罩,一片混乱中,苏灵犀的耳朵一动,连忙脚尖点地往右闪避,却还是不及对方动作快。 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苏灵犀的小臂,将她旋了个身锁扣进怀中,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聪明的姑娘,我方才救了你,现在该你报恩了。” 男人的声音? 苏灵犀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房间里,居然还有第八个人? 不过他的声音磁性低沉,却不沧桑,隐约透着几分少年人才有的意气。语气不咸不淡,不急不促,听起来沉着冷静,尽在把握的样子。 苏灵犀心中有了一丢丢底,她特意软着声音,乖巧地超小声问:“那恩人,你要我怎么报恩呢?” 身后之人没有说话。 苏灵犀的额头开始冒汗,她一边回忆小说剧情,试图推测出这人的身份,一边自报家门,亮出自己的价值:“我叫苏灵犀,是江南首富的小女儿,别的不多,就是钱多!所以恩人,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请留我小命!” 苏灵犀说完,明显地感觉到了身后之人巨大的胸口起伏,似乎是猛地提了一大口气。 他爱钱! 苏灵犀舔了舔嘴唇,底气又上来了些,她迫不及待地将财大气粗四个字刻在自己脑门上:“恩人!您想要什么,有什么条件,请随便说,不用和我客气!这世上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苏灵犀办不到的!”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让困在烟雾中的人辨到了他们的位置。 “闭嘴。”身后之人手上的力道一紧,径直把苏灵犀扯进了更为偏僻漆黑的角落里,“安静地呆着,若再多言……” 作为威胁,苏灵犀脆弱的小细脖子差点被掐断,她生理性地干呕起来,眼泪扑簌簌地从眼角溢出。 这人居然是个阴晴不定的变态! 苏灵犀肾上腺激素飙升,猛地挣扎起来。 双手被制、力量不够?那就下三路来凑,苏灵犀抬脚就冲着对方裆部踹去。 可惜,敌我悬殊太大。 对方仅用一个手指头“嗒嗒”点了两下,苏灵犀就突然浑身一软,不受控制地瘫倒在了地上,头“嘣”地撞在了墙脚上,发出了熟西瓜的声音。 她麻了。 生理意义上的麻。 死变态居然会点穴!这功夫她都还没学会! 苏灵犀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好不容易从酸麻中缓过劲来,却又悲剧地发现,她脑袋撞墙撞出毛病来了——睁开眼的时候,先只看到一片黑,再是一片白,又迷瞪了十几秒,才隐隐约约瞧见了东西。 但全带着重影。 “卧槽卧槽卧槽!”苏灵犀急忙伸手放在眼前细看,十几根手指头! 她用力地眨眨眼,抬头去找死变态,好家伙! 脸上跟蜘蛛似的有着六只眼睛! 也就旁边那把朝着她砍过来的钢刀能看得比较清楚一……? “槽槽槽槽槽!”苏灵犀人还麻着,根本来不及躲,眼睁睁地瞧着那刀突然改变方向,擦着她的耳朵边边,铮地一声劈进了墙里头。 削墙如泥的利器,再往右偏上一厘米,她就要血溅三尺。 小变态甩了甩格挡住刀势的手腕,破碎的衣袖落下,漏出金丝打造的臂甲。 苏灵犀咽了咽发干的喉咙,热泪盈眶地正欲松口气,就见那刀在瞬息之内又拔了出来,横扫、斜掠、竖斩,不足一个呼吸间,就变换了好几个招式。 而小变态也不落下风,他手腕上的臂甲护具坚硬无比,与刀刃的碰撞一阵嚓嚓铛铛,火花带闪电。 “姑娘何必动怒,你应知晓,你所练之功,越是血气激荡,越是离死不远。”紧张的攻防对战中,磁性低沉的少年音再次不咸不淡,不急不促地飘进苏灵犀的耳中。 与之相伴的,是一声气急败坏的咒骂,也有几分耳熟,是那麻杆小姑娘的:“多管闲事的家伙,我便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说话间,刀势越发凌厉,杀气四溢。 刺啦…… 小变态的衣袖应声碎成了破布条,里头金光闪闪的臂甲也被挑飞。 “姑娘,你们天机楼所谋的,无非是要揭露天玄山庄的丑恶嘴脸。而在下有一计,可以让那庄主跪在你面前认错。” 听到这里,苏灵犀终于确定下来,这个拿刀的麻杆小姑娘,就是天机楼的圣女——出场自带毒人buff的古和乐。 苏灵犀连忙提醒小变态:“别离太近,她养了很多毒物在身上,小心被偷袭!” 被揭了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的底招,古和乐顿时慌张地收刀,退后两步来到了一个安全距离,皱着眉死死盯住小变态和苏灵犀:“你们二人究竟是谁?” “姑娘放心,同是天玄山庄的仇家罢了。”小变态横移一步,挡在苏灵犀的面前,截住古和乐的凝视,“在下还是方才那句话,可让那天玄山庄的庄主跪在你面前认错。” “……条件。” “姑娘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在下想要你脸上的人|皮|面|具。” “可以!” “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可装作随侍的婢女,与在下一道前往天玄山庄。” “可以!但本姑娘要她一起。”古和乐伸手一指苏灵犀。 “那是自然。”小变态想都不想地直接应下。 苏灵犀:? “我不。你俩继续,我先告辞!”苏灵犀瞬间头也不晕了,腿也不麻了,扶着墙一跃而起,直接往窗外蹿。 她去飞云寨做任务刷威望不香吗?做什么在这边掺和剧情啊,嫌自己炮灰的不够快吗! 但小变态一把扯住了她的后衣领:“莫嚷。” 这两个字是苏灵犀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 3. 第 3 章 等苏灵犀再清醒时,她并未急着睁眼,而是先不动声色地运了下内力。 “美人刀”给她下的百僵缠丝,类似于软筋散,克制内力,麻痹筋肉。不过作为天机楼独门秘制的升级版,此药粉的药性更烈,作用时间更为持久,且没有解药。 一旦中招,就只能干等。 等着时间流逝,药性自然化开。 而现在,苏灵犀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所在的地方。 这应该是一间牢房,不大不小,不透天光,仅靠外头的两盏油灯照亮。昏暗的火苗飘来摇去的,难以将牢房内看个仔细。 不过很奇怪的是,她和小变态、古和乐三人就地躺成了一排,明明占了不小的一块地方,可牢房中另外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狱友宁可挤成一堆,也不愿靠近他们。 躲得明明白白。 “她醒了!她看过来了!我们要不要过去问问?” “要去你去,他们身上可毒着呢,去抓他们的天玄卫当场就死了三个,还有两个据说情况也不大好。你要过去了,可别再回头往我们这儿扎。” “唉,我就是随口一说……” 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苏灵犀勉强搞清楚了大致的状况。 这是天玄山庄的地牢,他们三人被抓了,但因为身上有毒,所以无人敢动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小变态已经戴上了古和乐的人|皮|面|具,宛若清扬,骨架纤弱,好一个女装大佬! 古和乐则长的很是素净稚嫩,梳了双丫髻,完全就是一副婢女的样子,但也因为太像婢女了,苏灵犀觉得这并非古和乐的真容,而是另一张假面。 思及此处,苏灵犀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阻滞感。 她也被易了容! “小姐!小姐!”古和乐适时地醒了过来,刚睁开眼睛,就焦急地满世界找人,在看到苏灵犀后,顿时欣喜若狂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 “小姐,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这天玄山庄也太恶毒了,曾经那样对夫人,现在居然还这么对你!” 啥?啥夫人? 苏灵犀一头雾水地和古和乐对视,心里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见古和乐眼角一扬,一副你最好心里有点数,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的样子,扭头把还“昏迷”着的小变态给摇醒过来。 女装的小变态警觉地坐起身,眼神锐利地四下打量了一通,紧接着长臂一揽,把苏灵犀的头按进了怀里,哑着声音安慰:“小姐莫怕。” 另一只手还充满警告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背。 又是熟悉的被箍住,动弹不得的姿势,只不过这回是正对着小变态! 苏灵犀……就很无语。 她用力地仰起头,用下巴拱了拱小变态的“胸肌”,逼他低头看过来后,面无表情的问道:“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您在这儿,就是如烟夫人在这,是对天玄山庄最大的警告。” 苏灵犀满头问号地扭头去和古和乐对视,得到的是古和乐鼓励的目光:“对!小姐!您等着就好!” 扯犊子呢吧!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电影,现在却把主角C位甩给了她!问题是,还不给剧本! 不过幸好,苏灵犀是看过小说的人,对书中的人物关系与恩怨情仇了如指掌,随便想想也就知道,古和乐来天玄山庄的目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变态究竟是不是男主湛予承? “她们说的如烟,不会是昔日的江湖第一美人柳如烟吧?” “不可能吧,她要是柳如烟的女儿,长的也着实太一般了!不说她这矮小扁平的身材,就这张黄了吧唧的塌鼻子脸,也瞧不出半点第一美人的风韵啊……她爹的武功该是有多强,才能让第一美人甘心下嫁啊!” “嘘!听说是柳如烟和靳庄主偷偷生的,应该是易了容吧。” “不会吧!靳庄主的夫人不就是柳如烟的亲姐吗?这岂不是……” 这话一出,霎时间口哨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昂。 苏灵犀头皮发麻地看向古和乐,因为这些人的议论,都是真的!苏灵犀生怕她怒而跳起,拿出大刀就是一顿砍。 但古和乐很能忍,不仅能忍,还很会演:“小姐别气,我们是为了玄翦古剑而来,甭和他们一般见识。只要拿到这天下第一剑客的佩剑,何愁找不到宝藏!” 宝藏……翻烂原著小说都没有出现过的字眼! 玄翦……小说作者挖坑不埋,只闻其名的工具剑! 苏灵犀无语地看向古和乐,仿佛看到了正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闰土,左手一个金瓜,右手一个银瓜,恨不得全都塞进她这只弱小可怜但能吃的猹嘴里。 猹能怎么办呢? 猹只能敷衍地应和两声:“你说的对。” “小姐,可惜我们现如今身陷囹圄,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一睹玄翦古剑的风采了,不如……” 猹接着应和:“不如什么?” “都说人多力量大。奴婢想,与其把秘密带进地府,不如让武林同道都知道!说不定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有一线机会活着逃离此处也说不定!” 猹继续应和:“你说的对。” “小姐深明大义!那奴婢便都说了。”古和乐转过身,豪气万千地问道,“在场的诸位,可有听说过得玄翦者,可得武林的预言?” “行了,别玄不玄翦的了,想鼓动我们做事不如直说。” 伴着粗犷的男声,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从对面人堆中走出来,高抬着下巴,不屑地嗤笑:“呵,乳臭未干的年轻后生们,你们把江湖想的太简单了。你们三个,连提玄翦的资格都没有。” “哈!”一直安静做猹的苏灵犀看准时机,大笑出声,一把掀飞古和乐的底牌,“我们三人不够资格,那铸剑庄够不够?” “铸剑庄!你们是铸剑庄的人?” 霎时,苏灵犀成了目光的聚焦点。 被那么多眼皮子盯着,小变态扣着她脉门的手不禁放松了些许力道,苏灵犀立时抽手,身体后仰,双脚蹬地凌空翻了一个跟斗,退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小、姐!”古和乐又惊又怒地咬牙警告。 可已经自由的苏灵犀哪还会理会她,直接化身行走的爆料机,嘚啵嘚啵嘚:“当年我铸剑庄得到玄翦后,曾广发英雄帖,欲开赏剑大会,不想一夕之间被血洗,玄翦也不知所踪。此事,想必前辈们都知晓。” 顿了顿,苏灵犀用鼻子冷哼一声:“但前辈们可知,当年灭我铸剑庄、夺我玄翦剑、掳我庄主夫人柳如烟的,正是这天玄山庄的庄主,靳癸璟!” “嘶——真的假的?!” “铸剑庄竟是被天玄山庄所灭?可我怎么记得,两庄的庄主是结义兄弟?为了替铸剑庄报仇,天玄山庄可是悬赏过一千两黄金缉凶的!” “还能有什么原因,情义在名利权色面前不堪一击。”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古和乐气的浑身发抖,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住苏灵犀:“不要再说了!” 苏灵犀却得意地笑了:“这世上,可没有对着小姐吼的奴婢。铸剑庄的少庄主古和乐,你露馅了。” 说罢,苏灵犀挑着眉拍了拍小变态的手臂:“有钱能使鬼推磨。恩人你猜,我还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恩人要不要考虑换个盟友?” “倒是小瞧你了。”小变态笑呵呵地屈起一条腿,手臂微搭在膝盖上,沉吟道,“你若能逃出去,我便考虑一二。” 成了一半! 苏灵犀心中稍定,赶在古和乐忍不住冲她动手前,一口气把她卖了个干净彻底:“前辈们,眼前这位姑娘,便是铸剑庄的大小姐,但却是柳如烟被掳后,和靳癸璟所生的女儿!玄翦的下落,没人比她更清楚!” 牢房里沸腾了。 江湖中人,谁没有听说过这把“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的上古名剑? 作为曾经“天下第一剑客”的佩剑,悬翦随其在江湖中腥风血雨二十三载,劈毁的兵器不下三百!其中最辉煌的战绩便是将铸剑庄所铸,四百斤一个的双锤从中劈断,轻而易举地仿若削了块豆腐。 试问如此神兵利器,谁不想得? “不可能吧!十五年前,天玄山庄还未成名,更没什么武艺高强的门客,他们怎么会有本事灭了铸剑庄?” “那自然是以——”苏灵犀拉着声调,轻吐出三个字,“美人计!” “闭嘴!”古和乐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暴怒而起,右手从袖中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了三根银针。 故技重施。 但此时百僵缠丝的药力已散,不受任何限制的苏灵犀哪还会把这点子东西放在眼里,她用比在客栈里时快了一倍的速度,扭腰侧身,游刃有余地闪避开了银针。 甚至还有功夫在站定后,冲古和乐挑衅地吐了吐舌头。 眼见如此,古和乐更是怒不可遏,还欲再出手,却叫络腮胡大汉切中空隙,一个肘击给打趴在地,吐了一大口血。 “恼羞成怒,看来前话都不假。小姑娘,你继续说。” 苏灵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络腮胡,边说话,边不着痕迹地撤开了两步:“各位不妨猜一猜,以靳癸璟的所作所为,铸剑庄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地认他和柳如烟的女儿为少庄主?” 4. 第 4 章 “莫非是卧薪尝胆,为了找回玄翦?” “这不可能,还不如说是铸剑庄被蒙在鼓里,误以为她是庄主的遗腹子来的靠谱些!” 苏灵犀迅速打了个响指,一脸佩服地啪啪鼓掌。 “这位兄台猜对了!”她睨了面色几近崩溃的古和乐一眼,毫不心软地揭开最后一层窗户纸,“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这美人计的美人,就是江湖第一美人。从她嫁进铸剑庄开始,美人计就已经成功了。” ??? 众脸懵逼。 别说他们懵了,就连苏灵犀最初看这本小说的时候,也是看了两遍才搞懂是怎么回事。 苏灵犀故意放缓语速,拉着调子,以她资深娱记的职业素养,开始大爆猛料:“震惊!天下第一美人柳如烟,竟爱上了自己的姐夫!震惊!女子竟要效仿娥皇女英,嫁给姐夫!” 连着两个震惊体,引得牢房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俺的个娘咧!俺当初可听说了,上柳家提亲柳如烟的媒婆,都要把门槛踏平了。她咋想的,居然要嫁给姐夫做妾?” “说句不好听的,那个时候的靳庄主,还只是个无名剑客吧?” 苏灵犀“啪”地一拍双手,指着那位牢友大叹:“兄台你只知其一啊!彼时的靳癸璟已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他与柳家的关系也从俯首听命变成了平起平坐。这个时候,兄台你代入自己想想嘛!要是传出去柳家二女共侍一夫的消息,他曾经因为吃软饭而丢掉的面子,可不就回来了嘛!” “但是!虽然靳癸璟有这个想法,他的夫人也不是吃素的,顺势就提了个要求。玄翦!只要柳如烟拿到玄翦,便以平妻之礼,迎她入门。这!便是美人计的伊始。” 牢友一下子炸开了锅。 “居然还有这等事情!” “那后来呢?柳如烟她成功了吗?” “奇怪了,从结果来看,铸剑庄没了,但是柳如烟也没成为天玄山庄的夫人啊?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老友们开始意犹未尽地主动追问起来。 苏灵犀在吊足了他们胃口之后,这才将所有的原委尽数道来。 柳如烟答应了那个要求。 没多久,在柳如烟的穿针引线下,靳癸璟就同声名煊赫的铸剑庄庄主成了八拜之交,待到他将铸剑庄的机关要隘摸得一清二楚之时,便是伙同柳如烟里应外合,灭庄夺剑之日。 得到玄翦后,柳如烟欢欢喜喜地随靳癸璟回到天玄山庄,本以为是郎情妾意,自此花前月下影成双,痴情堪比日月长。 可哪里晓得! 狼心狗肺的靳癸璟只是拿她当棋子用,在得了玄翦、得了铸剑庄的财宝兵器后,便将她这只“破鞋”给扔在了脑后。 被辜负的柳如烟不甘心,辗转联系上铸剑庄的旧部,谎称古和乐是遗腹子,再向旧部灌输了一大堆被逼无奈委身于人的辛酸后,撞墙身亡以证清白。 复仇的火种就这么留下了。 但最可怕的,是古和乐年仅六岁,就被柳如烟清楚明白地告知了真正身世…… 听完这陈年旧事,牢房中难得地沉寂了下来,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小变态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沉沉。 “他娘的,最毒妇人心啊,这铸剑庄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了,才被这么翻来覆去地利用!” 络腮胡大汉鼻孔鼓耸着呼哧呼哧的,一双虎目也瞪成了铜铃,蒲扇般的手掌毫不客气地拍在了古和乐的背上:“说说吧,你娘心眼那么多,肯定把玄翦的消息告诉你了。” “呸!”古和乐冷笑着,冲着络腮胡的脸就唾了一口。 “敬酒不吃吃罚酒。”络腮胡虽然脚一动躲开了去,但脸色还是骤然一黑,两只手眼看着就要往古和乐的天灵盖招呼过去。 小变态及时起身,一脚挡下了络腮胡大汉的掌风:“她还欠着我东西,死不得。”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你也想找打?”络腮胡大汉忍不了,当即就掌风一转,向着小变态的喉咙劈去。 “请君赐教。”小变态收脚、点地,一个旋身退后三步远,还顺道把看戏的苏灵犀往角落里一推。 别看小变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五指并拢平展在身前,一副无所畏的姿态,其实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浑身的每一处肌肉都紧绷着,且脚跟离地,双腿屈成了一个极易弹跳而起的角度,显然是做好了随时接招的准备。 “行啊!那咱们就按着江湖规矩来,是点到即止,还是——生死不论?” 络腮胡大汉扭着脖子掰着手指,又是转腰,又是扭脚脖子的,最后还煞有介事地做起了弓步蹲,动作潇洒的单手解去外衫,随手扔到一旁。 坚实的肌肉、健硕的膀子,一亮出来就彻底点燃了气氛。 牢友们开始高声叫好,催着喊着快打起来! 苏灵犀却有些发愁。 虽说她还记着小变态威胁她的仇,但到底也是真的救过她一回的恩人,也不能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找死,万一他就是男主呢! “且慢!”苏灵犀决定保底试探一二。 她气沉丹田,大喊一声:“按照江湖规矩,二位理当先互通下姓名。” “也对,在下吴江。”络腮胡大汉拱手。 虽然苏灵犀之前已经对络腮胡大汉的身份有过这个猜想,但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是那个喜欢在身上纹日月,口号是‘日月沧海,唯我长生不灭’的长生教左护法——吴江吗?” 长生教,别称可治小儿夜啼的魔教,乃当今武林正派最为忌惮的邪恶黑暗势力。 “正是。”络腮胡毫不犹豫地点头,似骄傲似自豪地脱去全部上衣,露出占了大半个胸膛的太阳纹身,嘚瑟地在苏灵犀的面前拍了两下,“小姑娘,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谢谢,但大可不必。” 苏灵犀嘴角抽抽,从吴江敢肘击身上带毒的古和乐开始,她就在怀疑吴江的身份。 小说中,能够不惧怕天下间任意毒物的,仅三个人。 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修习毒经的女配和魔教左护法,一番排除下来,吴江只可能是魔教左护法。 苏灵犀忍不住为自己精准的分析而洋洋自得,直到,小变态也报出了他的名字。 “在下,陈昱湛。” 苏灵犀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陈昱瞻,这名字倒过来就是湛予承,是小说中男主角最惯用的化名方式! 但原本的剧情里,湛予承和魔教左护法是并不是在这里相遇的。 不对,现在的重点是,男主前期的武力值有左护法的三分之一吗? 真打起来,男主还能有命吗? 如果男主被炮灰了,这个小世界还会存在吗? “再等等!”苏灵犀这回是真心实意要保湛予承了,“既然要比斗,就少不得输赢。在下来做个庄,这边买陈昱瞻胜,一赔二,这边则是买吴江胜,一赔十。各位请下注吧!” ? 火热的气氛陡然凝滞。 苏灵犀盘着腿席地坐下,完全不嫌事大地催促:“各位,下个注而已,又不是你们自个儿比斗,有啥好犹豫徘徊的?时间不多,赶紧买定离手啊。” “这赔率……离谱。” “我压吴左使?” “看我干什么,想压谁就压谁,随便压!”被苏灵犀用赔率看轻的吴江一点也不恼,反而豪迈地甩下两捆银票,“啧”了一声:“臭丫头你的眼光真不太行,两千两,我压我自个儿!” “劳烦苏姑娘,替我压五千两。”湛予承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地,补道,“黄金。” 黄金? 还是五千两? 不愧是堂堂男主,定安侯府的小世子爷啊,出手就是阔绰。 “劳烦,替我压。替、我。替。”可能是苏灵犀惊叹的目光太明晃晃了,湛予承木着脸强调了一下。 苏灵犀顿时醍醐灌顶,这是要她出钱的意思! 好家伙,无本买卖。到底是世家出身,这剥削“精神”都刻入骨髓了吧! 尤其是湛予承还故作迷惑地歪着头,诚挚地问她:“苏姑娘不是说,我是你的恩人,我想要什么,有什么条件,可以随便说,不用和你客气。你别的不多,就是钱多。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吗?莫非是在下误会了?” “如果实在勉强,那便罢了吧。” “苏姑娘就随随便便,压个两千两黄金便好。” 随随便便两千两黄金。 湛予承的话,真是每个字眼都在苏灵犀的雷点上蹦跶,但谁叫他是男主呢! 苏灵犀做了个深呼吸,把心态切换到“拯救小世界就是拯救你我他”上,瞬间就觉得自己义不容辞。 “怎么会呢!我一点都不觉得勉强,只是觉得区区五千两黄金,实在过于小气了,哪里配得上恩人您的救命之恩!还有这个地方,如此简陋,根本不配恩人您下脚!” “小女不才有个小小的建议,恩人您和左护法的旷世比斗,一定得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比武场上,让世人都做见证才行!择日不如撞日,明天的武林大会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恩人您觉得呢?左护法您觉得呢?” 苏灵犀跟倒豆子似的,气也不换地说完,生怕慢了一拍,湛予承就搁这嗝屁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不会是觉得你恩人打不过我,想替他争取逃跑的时间吧?”吴江撸着他的络腮胡,直白地问道。 “非也非也。”苏灵犀连连摆手,“我不过就是觉着这个牢房过于狭小,真打起来一定会让人施展不开,束手束脚的,无法真正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 这话几乎是将湛予承的武力值拔高到了和吴江等同的高度。 吴江也因此,更为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湛予承一通,片刻后,突然眼睛一瞪,欣喜地站直了身体。 苏灵犀见状,连忙乘胜追击:“再者武林大会,中原武林大小门派群聚于此,左护法难道不想让他们好好地见识一下长生教的实力吗!” “行!那就明天再打!”吴江非常干脆地收起战意,主动竖起手掌,想要和湛予承要击掌为誓。 苏灵犀星星眼地看向湛予承,用眼神催促他快上。 但男主往往不走常人路。 明明台阶都已经给他铺好了,可他却非要上天:“左护法意外地好说话,是为何?” 5. 第 5 章 “还能是为何,自然是因为兄弟你这打扮,我实在有点下不了手。”吴江满是络腮胡的脸上挤出一个憋闷的笑来。 清秀的少女,开口却是低沉磁性的少年音,每每动作起来更是大开大合。 当苏灵犀把关注的重点从紧张的局势,挪到湛予承的的形象上后,也憋不住地抿紧了嘴巴。 好一个女装大佬。 苏灵犀看的眼角都湿了,连忙冲上前去,拽起湛予承的手就往吴江法的手掌上按,生怕湛予承恼羞成怒后,再说出点不同寻常的话来。 “击掌为誓,此事咱们就这么商定了。眼下另有一要紧事,此人要如何处置?”苏灵犀急急地一指蜷缩在牢房一角的古和乐。 方才趁着众人起哄,深受内伤的古和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一旁,明明还有力气站着,却偏装出奄奄一息的模样。 记仇的苏灵犀并不想轻易放过她。 “她虽是铸剑庄的大小姐,却打小隐瞒身份拜入天机楼,与美人刀一道长大,成了她们的圣女。我和陈昱瞻身上的毒,就是她所下,还有她身上……” “呸,你们这对狗男女,原是早就相识,做局引我上钩!” 苏灵犀话还没说完,装晕的古和乐就演不下去地暴起,赤红着双目,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啊啊啊!” 也不知怎的,她还突然间疯狂地嚎叫了起来,边嚎边张牙舞爪地往苏灵犀这边冲。 她头上的双丫髻早已散落,披头散发地,看起来像极了贞子。 “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苏灵犀半是好奇,半是凝重地将握紧双拳,抵御性地平举在胸前,只待古和乐逼近,就以十分的力道,捶她面门。 毫厘之际,吴江“嘘”了一声,脚法移形换影地出现在古和乐的面前,一指戳出点住她的穴位,让她噤了声。 湛予承也顺势反手一扯,将苏灵犀拉到了他的身后,侧过头眯了下眼,对她摇了摇头:“勿声张。” 几乎是同一时间,牢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锐利地向着门口看去。 啥都没听见的苏灵犀乖巧地蹲下,拉起湛予承的衣摆挡住脸,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眼睛往外瞧。 只见一列腰间佩刀,身穿银轻甲的天玄卫正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走来,十几个人的阵列,不仅身高体型相似,就连步履节奏和距离也一致。 行走间规规整整,停下时也整齐划一。 乍一眼看去,颇有几分训练有素的军队的味道! 是天玄卫! 小说中曾耗了不少笔墨描写过,他们明为天玄山庄的护卫队,实乃奸相为谋反而筹备的私军! “吵什么?”领头的天玄卫用佩刀拍了拍牢房门,厉声喝道,以作警示。 “这位天玄卫大兄弟,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说不到一块去的时候,自然要动动拳脚争个一二。多平常的事儿!怎么,在你们这儿不行?”吴江一抹脸,骂骂咧咧地就上前了,露出身后头嘴角沾着血渍,一看就受了重伤的古和乐。 “动动拳脚?人都快死了!”天玄卫冷嘲道,挥手示意后头的人开门。 吴江耸着肩凑到铁栏前,没骨头似的歪斜一靠,无赖地掰扯起来:“拳脚无眼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女的仗着自个儿身上有毒,硬要和老子打,那老子不拿点真功夫出来,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那天玄卫头领一听,立即变了脸色:“她就是身上带毒的那个?” “那可不!听说直接毒死了三个天玄卫,真的假的?”吴江状似好奇地往天玄卫的心窝子插刀。 “住口!”天玄卫头领瞬间掩住了口鼻,转头对着身后的人怒目而斥:“怎么做事的,居然没有分开关押?你们两个过来,赶紧把人抬到隔壁去。” 可站在外头的天玄卫迟疑住了,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没有一个敢主动站出来。 头领被下了面子,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一片寂静的尴尬中,吴江又慢悠悠地踱步到天玄卫头领的身边,张嘴就是嘻皮涎脸的叨叨。 “大兄弟,做人做事要懂得灵活变通,既然他们都不敢动手,那给我换间牢房关关也是一样的。” 说话的空当,吴江的手往裤腰带里一摸,再借着牢房柱子和身体的遮掩,快速伸到头领的面前,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卷用金线捆着的银票。 “大兄弟,你说对不对?” 没一会儿,吴江就被锁上了镣铐,换了个牢房。 “武林大会一结束,你们就能出去了,所以都给我放安分点,想活命地就自个儿离这女人远一点,别再惹事。”天玄卫冷着脸,意思意思地警告着余下的人。 “一定一定!”苏灵犀高喊着跳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换了副样貌。 就趁着方才吴江在胡侃的空当,她躲到最远的角落里,暴力地撕掉了脸上的面具,撸乱头发扎了个不伦不类的男子发髻。 再捡起吴江扔在地上的深色外衣套上,在下裙和脸上摸上脏兮兮的尘土,直接化身成了女扮男装地很不像样的小姑娘。 她踩着轻快的小碎步来到天玄卫的面前,递出吴江前头下注的那两千两,蹩脚地沉着声音,别别扭扭地措着辞:“我能和我的嫂……姐姐一起,也换个牢房吗?此处人太多了,我们有点……住不惯。而且你们放心,我们绝对不是坏人,府上的鹰隼和护卫马上就能找到我们的。” 天玄卫一听这话,顿时皱起眉,谨慎地问道:“你府上是?” “苏!苏子湖的苏!”苏灵犀的语气,别提多雀跃、多骄傲了。 这让天玄卫头领的表情变的微妙起来,他扭头吩咐了两句,就见那人惊诧地看了眼苏灵犀,然后小声说道:“这间牢狱关的都是今日在朋来客栈的人,而朋来客栈的东家,正是苏家的二儿媳,是属下大意了。” 天玄卫头领心领神会,转回头试探:“就是江南首富苏炳淮,着人挖的那个苏子湖?” “对对对!就是我爹……咳咳,我爹爹也是这么说的,说我们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呢!”苏灵犀嘿嘿地傻笑着,一副我觉得我没有说漏的天真模样。 “你还是快些闭嘴吧。”湛予承适时地夹着嗓子,扶着额,弱柳扶风地走上前,一把捂住苏灵犀的嘴把人往回带。 天玄卫却反而抬手阻止,语气都变柔和了不少:“别别别,既然住不惯,那你们姐……弟二人,就换个地儿吧。” 接着牢房的门一开一合,苏灵犀和湛予承就被带到了吴江那一间。 带路的天玄卫还殷勤地暗示:“庄上的人已经去问了,若是有更好的上房,定为二位换上。” “不急,此行于吾家小妹而言,也是个难得的体验。”湛予承掩着嘴笑道。 而等那天玄卫一离开,他就嘴角一耷,拉开了和苏灵犀的距离。 三个人分立而站,两两相对,呈现出一个等边三角形来。 “江南苏家的小姐、和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恩人?”吴江最先开口,他双手抱胸靠着最里面的墙,半挑高右边的眉毛,凌厉的目光从苏灵犀和湛予承的身上一一扫过。 湛予承长身玉立,半分没有因为此前被嘲笑的着装而扭捏,闲闲地开口道:“可左护法还是已经猜到,我是谁。” 一道惊雷劈下。 “他怎么会知道?!”原本想安安静静减小存在感的苏灵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就连声音都惊劈叉了。 原小说里,吴江可是直到死,直到被湛予承夺了左护法的位置,都不知道湛予承的身份。 可现在,他居然仅凭一个照面、甚至湛予承连面具都没摘,就猜到了? 不会是在驴人吧? 苏灵犀不禁怀疑。 吴江得意地扬起下巴,对着苏灵犀勾了勾手指:“你想不想知道你恩人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 “不需要!”苏灵犀直截了当地打断,表现地那叫一个义正言辞,“不管恩人是什么身份,他都只是我恩人!你的外衫,还给你!” “吼哟,苏小姐还挺有义气。” 吴江啪啪鼓了两下掌,捡起外衫套上后,懒洋洋地盘腿坐下,随手从地上抓了根稻草,三两下剥去底下的稻杆,摘下穗上残留的两颗秕谷子放进随身的袋兜里,悠哉悠哉地将这段稻草梢梢叼在了嘴里。 “你就不怕你的恩人是掠人之美的采|花贼,又或者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亦或者……”吴江微微一顿,微仰起头,直勾勾地盯住徐景清的眼睛,“祸国殃民的反党?” 天爷呐! 这个魔教左护法,果然知道湛予承的身份!他到底是从哪里发现的? 苏灵犀不停地回想着醒来后所发生的一切,在不招惹魔教和保住男主狗命之间,选择了和稀泥:“其实我知道他是谁,这江湖上,几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那你说说,他是谁?” “呵,休想忽悠我。空手套白狼也不是这样用的!”苏灵犀不屑极了,“倒不如,我说一个你们长生教的秘密吧。” 吴江闲淡的表情突然一僵,目光中多出了几丝精光。 他动了动久蹲的双腿,弹了下舌,流里流气地耸肩:“行啊,你倒是说说,我看准不准。” “那我也不说别的、远了去的,就说那个……”苏灵犀学着吴江的样子,微微一顿,拽着湛予承的系带就把人用力往后拉,“恩人,你想不想知道长生教和古和乐的关系,我可以悄悄说给你听!” 下裙安全惨遭威胁的湛予承只能一手紧紧地按住腰间,无奈地叹了口气,屈膝蹲下。 苏灵犀用一只手掩住嘴,神神秘秘地凑近,超小声地说道:“我在客栈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啦,古和乐是长生教毒使的关门弟子,她以为自己是在为父母报仇,实际上却是在为长生教做棋子,被骗的明明白白不说,刚刚还差点被左护法给灭口!” “小丫头看来不常混江湖啊,内功高深如我,你就是躲地再远我也能听清,你编的这些话委实荒谬,不可信呐。”吴江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你才是不可信!” 苏灵犀神色一变,自信地双手抱胸,无比肯定道:“魔教的左护法虽然内功深厚,早年间却因练功出了岔子,波及到耳目,是以耳音并不强,与常人无异。我在这边悄悄讲的话,你那个位置,根本不可能听到!” 6. 第 6 章 一阵窒息般的寂静。 吴江直接就僵在了那里,须臾后,他眼神一飘,落到了湛予承的身上。 在苏灵犀目光炯炯的注视下,他俩眉来眼去了一番,瞧着不太清白。 片刻后,湛予承弯下腰,垂眸和苏灵犀对视着,眼中满是探究地问道:“某竟不知,十方坞对长生教的事情都能如此熟知。” 他这一开口,也算是替“吴江”承认了是假冒身份。 苏灵犀愉悦地挑高了眉。 能让主角团吃一回瘪,她的成就感比端下两个毒医谷还要高,不禁露着一口大白牙笑道:“恩人你怎会不知呢,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天下间,只有不想知道的,没有不能知道的。所以你放心,你不想我知道你是谁,那我肯定就不会知道!” “哈哈哈!我说,你小子运气是真不错,随手一抓,都能抓到个宝?”络腮胡噗地吐掉嘴里衔着的稻草杆,几个跳步来到湛予承的身侧,哥俩好地伸手搭住肩。 苏灵犀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络腮胡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拱了拱湛予承的背,开始挑拨离间:“妙哉,这个宝,瞧着是真的知晓你的身份,她对你有戒心的很。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她给……” “咔嚓。”络腮胡说着,用手刀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莫吓唬人了。”湛予承拨开络腮胡的手,透过高处小方窗漏进来的天光,估摸了下时辰,“快到戌时了,安静些吧。” 他鹤骨松姿,光是一个随意的站姿,就透着股傲骨嶙嶙的气质。 苏灵犀单纯地欣赏了一会后,目光突然被湛予承的手指给吸引了去,他指甲上的半月牙,居然是紫黑色的? 他中毒了? 而且毒性都已经蔓延到指尖了,几乎就是无药可救。但她记得小说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定安侯府世子爷湛予承,不惧任何毒物。 难道他不是男主? 不应该啊。苏灵犀的心里打起了鼓,她的眉头也下意识地蹙起,上半身更是不由自主地顺着视线,往湛予承的方向探去。 她瞧的仔细,一时间竟忘了掩饰,不到一秒,就被湛予承给察觉到,他抖落衣袖,掩住了手指。 络腮胡也大步往前一迈,作势就要豪放地将手臂往苏灵犀的肩膀搭去:“话说回来,你之前脱口而出,问我是不是魔教左护法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幸好我反应够快才没有露馅。苏小姑娘,名叫吴江的人并不少,你为何如此笃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苏灵犀闪身绕过他,也不遮着掩着了,直接走到湛予承的身侧,低头就要往他的袖子里看。 “适可而止些,苏小姐。” 苏灵犀的脑袋被两根手指抵住,她用力顶去,也难寸进分毫,可当她想要缩回脑袋时,却又叫湛予承揪住了小辫。 “某亦想知道。” 湛予承悠悠地说道。 苏灵犀哼哼着,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头发,不情不愿地开口:“自然是因为这天底下,只有三个人不惧毒物。一个是定安侯府的世子爷湛予承,一个是虞家庄的大小姐虞倾城,还有一个便是长生教的左护法吴江。” “你是男的,又不畏惧古和乐身上的毒,加上湛世子正被人追杀,不可能出现在天玄山庄的牢房里,那你就只能是吴江了!” “被追杀?”湛予承耐人寻味地重复道,“你从何处得到此消息的,怎的某从西京出发,却未曾听说过此事。” “啊?!”苏灵犀咻地直起身子,头皮被扯得阵阵作痛,但她却丝毫顾不得,一心只想知道,“没有被追杀?” 那那那、难道湛予承还没被诛三族? 苏灵犀细细地回想,她下山之前,确实不曾收到眼线传来的定安侯府有变的消息。可客栈的美人刀又作何解?总不可能巧合它真的就那么巧吧? 苏灵犀感到头秃。 眼下有三种情况。其一,她判断错了,剧情还没有开始,但眼前之人就是湛予承,她相当于是剧透了不得了的未来消息给男主。 其二,她没判断错,剧情已经开始了,湛予承是故意在编瞎话,模糊自己在逃钦犯的身份。 第三,她虽然判断错了,但眼前之人也不是湛予承,所以判断的对错无关痛痒。 苏灵犀很希望是三,但直觉告诉她大概率是一:“哦,那可能是我听错消息了,不知你二位从西京远道来天玄山庄,一人特地埋伏美人刀,另一人伪装成魔教左护法,所为何事啊?” “哦~这就说来话长了。”络腮胡发出奇怪的声音后,阴阳怪气地拍了拍湛予承的后背,然后冲着苏灵犀拱了拱手,故意扯开了话题,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王幸,三横王,三生有幸的幸,算是他的……朋友!” “王幸?”苏灵犀眉头一跳。 她确定了,真的是一。 这个王幸吧,用的也是名字倒过来这一套,王幸、幸王,顾星望,国师府的独子。 但是!在原小说中,湛予承和顾星望开局并不相识!他们两家是一前一后家破人亡的,此后,顾星望就大隐隐于市,跑去丐帮做了个小乞丐,而湛予承则去了长生教做药人。 一直到小说进程近半,湛予承夺取长生教左护法之位,一夕之间名动武林之后,两人才初次见面。 并且,顾星望因为误会湛予承耽于权势,失了复仇的初衷,所以就一直和他做对,坏了湛予承不少好事,直到最后约了场架,两人才不打不相识,说开话后化干戈为玉帛了。 自那之后,他俩就双剑合璧,一起对付黑暗的朝堂,拨乱反正。 可现在,眼前的现实却告诉苏灵犀,这两人不仅在小说剧情开始前就已经认识,还是很好的朋友? 那原书剧情可不就是崩到妈都不认识,需要从盘古开天辟地重新捋一遍了吗! 苏灵犀的心脏开始止不住地哐哐直跳。 怕就怕,她穿的是同人衍生文、角色重生文、亦或者,是已经被穿书人穿过的套娃穿书文…… 苏灵犀惊疑不定地重新看向湛予承,却被他含笑的眼神吓了回来,直打了个哆嗦。 就在此时,天玄卫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开了门,低着头诚挚地道起歉来:“庄中之人办事的时候不长眼睛,误将两位带了过来,万分抱歉,还请海涵。已为二位准备好上房,请移步。” “就这样?”王幸双手叉腰,不爽地问道,“就派这样两个侍女过来,连个稍微能做点主的人都没有?” “庄中忙于武林大会,实在是抽不开身,还请海涵!但这位大侠不知是何人,吾等并未接到带你离开的命令,还请大侠稍安勿躁。” “那位,是朋来客栈的当家说书人。”湛予承强硬地拉起苏灵犀的手,缓步踏至牢房门口,再次摆出嫂子的姿态,宠溺地摸了摸苏灵犀的脑袋,继而又转头对着天玄卫点了点头,“你们也知,我是朋来客栈的东家,这位说书人是我重金所聘,不如就让他与我们一道,可行?” 湛予承伸手指了指顾星望,语气不容置喙。 两个侍女彼此对视一眼,苏灵犀瞧着她们脸上的表情明明丝毫未动,眼神也没有变化,却又能默契地同时垂下头,屈膝应声道:“还请三位见谅,离开前需要蒙上眼。” “这……我不大喜欢与生人触碰,可否由我的妹妹,为我蒙眼?”湛予承很是龟毛地提出要求。 “自然。” 苏灵犀接过侍女递过的黑色布条,用力地甩了两下后,对着小方窗照了照。 十分厚实紧密的布料,是半点光都不透啊。 “还请嫂嫂蹲下身。”苏灵犀踱步到湛予承的身后,哐哐拍了拍他的后背,提醒道,“妹妹我素来下手没个轻重,若是一不小心绑的紧了,你可千万要同妹妹说呀。” 还没说完,苏灵犀就刷的一声,用力地扯着布条的两端打了个结:“紧吗?” “尚可。” 湛予承瘦削的脸颊明明都已经被勒出鼓肉来,嘴上依旧云淡风轻。 顾星望瞧着,连忙小跑着凑到两个侍女的面前:“我不挑的,就由你们来吧。” 但他忘了,他刚刚言语间刚刚得罪完这两个侍女。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嘶叫,苏灵犀三人被搀扶着,一路七歪八拐地,直到苏灵犀脑子都被转晕了,这才听见“吱呀”一声。 “这里就是为二位准备的厢房了。”苏灵犀眼前的黑布被侍女摘下,她眯起眼,好一会儿才重新适应了亮光。 这是一间相当豪华的厢房,点满了烛灯,几乎亮如白昼,连一个黑暗的死角都找不到。 就是未免有些,亮过头了。 苏灵犀心里暗暗想着,踮起脚尖为湛予承摘下蒙眼的黑布,同时惊讶地发现:“王幸呢?刚刚那个说书人,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还请两位贵客放心,山庄自是安排了合适的……” “啊……你是谁!救命!” 侍女的话被少女凄厉的尖叫所打断,几乎是同一时间,东边亮起了一连串的火把,直把夜幕烧的火红。 7. 第 7 章 东边一般是主人家居住的地方。 听声音又是少女。 苏灵犀眼皮一跳,反射性地转过身,踮起的脚尖在眼角余光瞥到湛予承的时候,蓦地一顿,欲盖弥彰地在地上蹭了蹭。 “那边……似乎是,有危险?可能需要我们的一臂之力。”苏灵犀遥指着火光冲天的东边,满脸热忱地看向神色惊慌的侍女。 “贵客请心安,庄内有护卫日夜不间断地巡逻,即便是有歹人侥幸混入,也绝对生不了事。”侍女嘴上说的斩钉截铁,可脸上的表情瞧着,并没有说的那般轻松。 甚至在橙黄烛光的照射下,脸皮还透出三分骇人的惨白。 她在害怕? 怕啥?苏灵犀的那个好奇心啊,就跟有猫爪在挠似的,痒痒的紧。 她后退一步,来到湛予承的身侧,怂恿道:“嫂子,你想不想去看一看究竟是何方贼子,竟然胆子大到敢夜闯天玄山庄?” “不想。”湛予承作势就弱柳扶风地半倚在了门框边上,无力地以手扶额,扯出一个疲倦的笑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不想才怪是吗!我就知道,嫂子定然和我一样也十分好奇,既如此,我们就得快些赶过去了。”苏灵犀十分“善解人意”地拉起湛予承的手腕,用巧劲将人往怀里一带,单手搂住他的窄腰后,就蹭地一下踏地而起。 她运着气,脚步稳健地踩踏在假山、树枝、围墙之上,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侍女们的呼喊远远地落在了身后。 月朗星稀,清风徐来。此时若怀中所抱之人是自己的心动对象,定然美哉! 可惜,她抱的是男主角这个人间杀器。 苏灵犀叹气:“看你一点都不急的样子,那人应该不是顾星望了。” “顾星望?” 湛予承的腰腹短暂地紧绷了一会后,突然卸力,整个人重重地挂在了苏灵犀的肩上,泰然自若地说出自打苏灵犀认识他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你为何会觉得是他?若是他,跟着的侍卫早就已经喊人,将他擒拿回牢了。” 苏灵犀被压了个后仰,险些在引以为傲的轻功上翻车。 不想她刚找回重心,调整好新的搂人姿势,又被当头问的一愣:“这不是你们给我造成了这种错觉吗?合该你们两个自省下。” “确实。” 湛予承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下巴半移到苏灵犀的耳畔,幽幽地说道:“我自省完了,很确定我和他都没有告诉过你,他的本名叫顾星望。” 苏灵犀如履平地的脚步又是一歪,险些从屋檐上滑落下去。 她刚刚把王幸说成顾星望了吗? 这漏洞,补……好像是连女娲都难补回来了。 苏灵犀沉默着猛提了口气,余光后瞥。她十分清楚地感觉到,湛予承的手掌,正悬在她的背心处,只要他在这个位置轻轻拍上一掌,就能送自己去见阎王爷。 坦白。立刻坦白! 苏灵犀非常识时务地告饶:“先别动手!我说实话!你也知道我是十方坞的弟子,手底下少不得有些眼线,西京贵为国都,自然是我部署的重中之重!以十方坞眼线的本事,上至豪门、下至平民,但凡有点趣闻轶事的人家,我这儿都记有几笔。” “还有俊男与美女,我这儿也都有小像!大到发冠发饰的花纹,小到新长的美人痣,都画的一清二楚。” “但是你放心!我真的不是对你们有什么贼心,只是身而为人,拥有的对美的自然追求!” 苏灵犀停下脚步,要不是怕自己手脚上的随意一动,会给湛予承造成想还手的误会,她恨不得举起两根手指头,声情并茂地对天发誓一番。 反正她说的,也不是假的。 只是没说到实处罢了。 “那你说说,我是谁。”湛予承宽大的手掌轻贴上苏灵犀的背,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熨在了苏灵犀的心脏上。 苏灵犀的喉咙咕咚一下,紧张地吐出一个称谓:“定安侯府世子,湛予承。” “哦?你确定吗。”湛予承的手掌用力一按。 两个人的姿势瞬间逆转,苏灵犀成了被锢在怀里控制住的那一个。 “我……可以确定吗?恩人!还是那句话,你不想我知道你是谁,那我就肯定不会知道!” 苏灵犀瑟瑟发抖地示着弱,直到湛予承胸膛一颤,低低地笑出声来,萦滞在两人身周的低压才开始有所流动。 苏灵犀提着的半口气正要松懈下去,不想悄悄探上湛予承背心的那只手被措手不及地捏住,一把反剪至身后。 另一只隐秘地从下挥拳,往上突袭的手,也被湛予承以极柔的力道化解,同样反制在身后。 “苏小姐看起来,并不诚心。”湛予承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危险。 苏灵犀再次服软:“再给我一次机会!今后恩人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上有五十岁的祖母,下有八个月的小狸奴,我真的不能死啊,恩人!” 苏灵犀不知道是自己的这段塑料剖白取乐了湛予承,还是他并没有真的起杀心,不多时,钳制着自己的力道就小了三分。 她听得湛予承用不可置否的语气说道:“我叫陈昱瞻,有个朋友叫王幸,会来到天玄山庄纯粹是因为意外,你不要有太多的错觉,也不要事事掺和过度引人注意。可能做到?” “必须能。”苏灵犀毫不犹豫地点头。 应承完,她蛄蛹了一下,尽可能地拉开自己与湛予承之间的距离后,晃了晃自己被束缚住的手,诚恳地小声发问:“可以松开我了吗?” 湛予承没有说话,他的眼眸里非常平静,不见一丝情绪。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就在苏灵犀撑不下去要眨眼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啧啧,少年□□,花前月下,怎一个烈火干柴了得。” 两道背着长剑的身影从一旁的树梢上飞掠而过,其中一道专心致志地埋头赶路,另一道则不停地朝着苏灵犀二人挥手示意:“快别缠绵了,附近的人都在往这边赶过来,要是被那些古板的老家伙看到,你们俩定然要被逮上师门告状!” …… 苏灵犀的嘴巴动了动,虽然很想骂他什么破眼神,湛予承明明穿的女装!但转念一想,她刚刚才答应湛予承,会低调做人,不引人注意,总不好一转头就把自己的话当作放屁。 倒是湛予承眼神晃动了两下后,快速地将苏灵犀给推开一步远的距离。 “走吧。”他重新将自己的姿态调整为姑娘家。 “去哪?”苏灵犀不解地指了指东边,双手一摊,“你不是说不要事事掺和吗?” “人人都去,你我不去,反倒引人注意。”湛予承硬邦邦地说道,甩给苏灵犀一个“你在和我唱反调?”的眼神。 苏灵犀瞬间变脸,恭敬地点头道好:“那咱们怎么去?恩人您应该并不想将自己的腰腹交托在我的手里。” 苏灵犀说着,划拉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可是湛予承自己给推开的,她故意用来噎一下湛予承。 没想到,湛予承回给她一个看傻子的表情:“说了,走、吧。” 被回旋镖扎到的苏灵犀敢怒不敢言,气鼓鼓地跟在湛予承的身后,寻常的脚力并不给力,等他们二人终于来到事发的院落时,歹人已经被牢牢捆住。 “惊劳各位英雄好汉了,并无大碍,还好我家侄儿勤于剑术,一听到小女的声音便敢了过来,两招便将歹人给擒住了。” 跃动的火光下,从头到脚打扮的一丝不苟的美妇人笑的热切。 在她的身后,一左一右地站着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是散着青丝,被一件披风兜头罩住的少女,身量纤纤,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另一个是锦衣玉冠,手持纯金剑匣的国字脸少年,身形瘦削,站姿前倾,并不像是勤于练武之人。 不止苏灵犀看懂了,满满一院子的江湖人士都看懂了。 这是在给“她家侄儿”造势。 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大半夜地闹这么一出,真可以说是苦心孤诣。毕竟,这是在古代,好好的女儿家闺房,半夜遭贼人闯入,名节定然受损。 这是什么娘啊!苏灵犀有点心疼靳子悠这个天玄山庄的大小姐。 “劳烦诸位了,实在是对不住,过会儿我便差人给各位送去谢礼,感谢诸位赶来营救小女。”庄主夫人话头一转,开始解散众人。 听起来,还有点要送礼的意思。 大家识趣地纷纷告辞,等苏灵犀和湛予承长途跋涉回厢房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碗冷掉的甜汤。 莫非这就是庄主夫人特别提出的谢礼? 苏灵犀用勺子舀了舀,稀稀拉拉的赤豆糖粥,赤豆都还是硬的。 “这天玄山庄真有意思啊。”苏灵犀忍不住吐槽,但等了一会儿,都不见湛予承搭话。 她转身看去,竟瞧见湛予承已经合衣躺在了床榻上,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你……不让让我吗?”苏灵犀震惊。她相当不解,世家君子,居然毫无谦让精神? “你想与我同榻而眠?”湛予承慢悠悠地转过头,睁开眼睛,拍了拍里面的位置,“那睡里面吧。” 8. 第 8 章 睡什么睡,她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只想赶快去找点吃的。 更何况,湛予承的脸上压根就一副“你敢说一起睡觉试试”的恐吓表情。 伪君子! 苏灵犀暗暗吐槽着,双手却识相地叠放在小腹前,恭顺地半弯下腰谄媚地对着湛予承的方向鞠了一躬:“谢谢恩人的关心,只不过男女授受不亲,我在卧榻上凑活凑活就好。” “且慢。”湛予承侧坐而起,他一手搭在膝盖上,手指忽快忽慢地凌乱点着,丹凤眼里带着点不解,“被子,你不拿吗。” “啊?” 苏灵犀被叫住的时候,没想到话题走向会是这样。 她认真地观察了会湛予承的表情动作,得出一个“他居然真的只是单纯关心我睡觉没被子会冷”的结论后,心里的困惑简直要成吨了。 这人,前前后后的,也太不一致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设啊? “谢谢恩人,那我就浅拿一条?”苏灵犀带着疑惑,磨蹭着去床边抱被子。 “嗯。”湛予承点点头,甚至盘腿坐的端正笔直,主动将铺在床榻里面的被子整齐地叠起,毫不为难人地递到苏灵犀的怀抱里,“给。” 苏灵犀低头看了看被子,又抬头看了看重新拉好被角,双手交叠在腹部,安静躺下的湛予承。 她更加搞不懂了。 “那就……晚安?”苏灵犀歪歪头,轻手轻脚地把被子抱到卧榻上,折起三个边边卷成一个被筒后,将自己紧紧地包裹住。 明亮的烛灯下,二人的呼吸渐渐规律地绵长了起来。 “咕咕咕。” “咕咕咕。” 原本,苏灵犀默数着数字,准备在亥时过半的时候溜出去一趟,没想到数字还没数完,窗外突然响起了类似于鹧鸪叫的声音。 苏灵犀敏锐地手指一缩,用指甲把手心掐的生疼,强迫自己的呼吸节奏不变。 她谨慎地维持着睡姿一动不动,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耳朵和鼻子上,小心翼翼地等着房间里、或房间外的动静。 她数到十,湛予承和她的呼吸都丝毫未变,鹧鸪也没有再叫。 又数了十下,还是无变化。 苏灵犀已经可以确定,咕咕咕是暗号,是湛予承的人。 不知道他们来天玄山庄的目的是什么,苏灵犀最安全的选择,只有继续装睡。 她又硬挺挺地数了两分钟,直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分紧张,同时憋不住地想要挪动一下自己的僵硬的四肢时,她听到床榻旁的脚踏“吱嘎”了一声。 湛予承起来了。 苏灵犀的眼睫毛一颤,抖着眼皮将紧绷的五官放松。 她听不到脚步的落地声,唯有在心里估算从床走到卧榻的距离,最多十三步。 在数到十二的时候,鼻头呼出的气流突然感觉到了阻碍,吸气时,一股奇香涌入鼻腔。 不好,是迷香! 苏灵犀反射性地憋住气。 “睡吧。”湛予承沉沉地笑了声,一阵衣料的摩擦声后,房间陷入了黑暗。 房门被打开后又合上,隐隐约约能听到湛予承的吩咐:“护好姑娘家的安全。” “是。”简短有力的应声。不是顾星望的声音。 等到外头重新归于寂静后,苏灵犀猛地睁开了眼睛,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后怕地摸了摸佩戴在脖子上的金丝镂空香球。 这里面放着十方坞重金求得的清神香,不仅可以防蚊虫,更是可以破解一切迷|药。 苏灵犀狡黠地笑笑,运起轻功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轻巧地推开窗格后,又旋身躲到了门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守在门外的护卫就已经十万火速地推门而入,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握着长刀,快速地巡视了一圈房内的情况。 “苏小姐!”在看到无人的卧榻时,他耳朵一动,不做二想地一脚踹在门板上。 藏身于后的苏灵犀只得旋身闪避,右手见机行事,扯下荷包,将里面的粉末朝着护卫的面门尽数挥出。 “苏小姐你……”护卫话都没说完,就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十方坞独门秘制销魂散,毒医谷都抵挡不住的强劲药力。 来一个迷一个,来两个倒一双。 苏灵犀弯下腰,用手按住护卫的颈动脉,在确定他已经被迷了个底朝天后,用力地拽住他的腋下,将他拖入了厢房内。 “铃~铃铃铃~” 苏灵犀阖上房门后,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用棉絮封住的银色铃铛,拿掉棉絮后,按照特定的声音组合,挥动出指令。 月光下,树影晃动,穿着飒爽夜行服的女子如猫妖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苏灵犀的跟前。 “东家,人往东北方向去了,已派人沿途追踪并做好记号。” 女子甫一站定,就主动汇报起了湛予承的行踪,她双手抱胸,声音清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苏灵犀熟练地递给她一块橙子味的麦芽糖,双手托腮做花朵状,非常高兴地吹起彩虹屁:“莺莺,你真的是这世上最最最知我心意的漂亮姑娘了,不仅漂亮,还很有能力,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东家莫来这套,您可知,今日的枝节横生已经严重影响了初计划。”劳莺莺并不吃苏灵犀这一套。 “哎呀,计划赶不上变化啦,我原以为只是轻轻松松解救一位良家少女而已,哪里晓得那是个套呀。又哪里想到,她们身后还被黄雀蹲着啊!这一环套一环的,我就是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啦~” 苏灵犀委屈巴巴地对着指尖,一扭一扭地蹭到劳莺莺的身边,用肩膀碰了碰她。 劳莺莺无奈地扶额,摇着头用一根手指将黏人要贴贴的苏灵犀给推开,并适时地敲响警钟:“属下收到消息,东家的三师兄已于今日解决了尸人峡的祸乱,现正在往飞云寨的方位赶路,若以日夜不停的脚程来算,约莫三天后,就能抵达。” “莺莺放心,明日看完武林大会的风光,咱们就启程去飞云寨!”苏灵犀用双手给劳莺莺比了个爱心,“现在,咱们先追去看看世子爷的秘密。” “世子爷?哪位?” “还能有哪位。”苏灵犀夸张地耸起肩膀,摊着双手,她觉得既无语,又好笑,“我真是从未想过,会在这个时间节点,以这种方式和他碰面。” “……是属下办事不力。” 反应过来的劳莺莺自责地单膝下跪,负责盯梢定安侯府的这一支眼线,是由她负责的。 一天前,也就是苏灵犀下山历练的当夜,劳莺莺才将定安侯府的最新消息传递给她,是两个字:如常。 然而,从西京到天玄山庄,即便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做停歇,也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 换言之,一天前的定安侯府根本不可能是如常。 要么是她们的眼线已经被发现了,要么就是眼线中出现了内鬼。 劳莺莺细如柳叶的眉毛紧紧蹙起,声音沮丧懊恼不已:“是属下的错,若不是属下轻敌大意,传递了错误的消息给东家,东家此次也不会身陷险境。万幸是他们没有对东家做什么,否则,属下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湛予承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完全看住,你们唯一的错误就是不够细心和耐心,被找到了漏洞。但是莺莺,我会身陷险境,也有我自身的问题在,你可以自责,但不能过度。” 苏灵犀用双手将劳莺莺扶起,第一百零八次试图纠正她过于唯命是从的封建思维。 即便已经穿书十五年了,她还是难以适应工作上的主仆关系。 她上辈子是个娱记,风里来雨里去地跑新闻,会和同事一起讨论工作、一起聚餐团建、一起吐槽批判老板。 但是在这个世界,即便苏灵犀成功地在自己的眼线组织中,引入了娱记的工作模式,但在情感上,到底还是无法复刻还原。 “好啦,咱们再不走,天都要亮啦!快快快,出发!” 苏灵犀收拾好心情,率先跑了出去。 顺着眼线的标记,她们一路疾行,终于在距离天玄山庄一个山头的怪石林里,看见了负手而立的湛予承,以及一个扎着高马尾,腰间别着飞爪的护卫。 “回禀爷,宰相的人已经借由柳贵妃的名义,进入了天玄山庄。” 天色太暗,隔得又太远,苏灵犀看不清湛予承的表情,只听到他沉默了一阵后,“噌”地一声,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东西来。 紧接着,狂乱的铃铛声和湛予承落地有声的“抓活口”一道响起。 点燃的箭矢和火把一下子照亮了小半个怪石林。 潜伏已久的眼线迅速引着三五个护卫,朝着与苏灵犀方向相反的方向而去,可惜在绝对的人数压制下,苏灵犀和劳莺莺还是被包围了。 火光下,苏灵犀缓慢地站直了身体,对着土坡下的湛予承“和善可亲”地笑了笑。 “苏小姐?”湛予承眉毛一扬,看似有些吃惊,“门外的护卫?” “湛世子放心,无冤无仇的,我从不轻易杀人。” 9. 第 9 章 “但若是湛世子伤到我的人,那么你的护卫,也未必能全须全尾了。”苏灵犀顶着定安侯府侍卫们如利箭似的目光,气势不虚地放下狠话。 “那是否,还要我感谢苏小姐的高抬贵手?”湛予承声音微凉地说道,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杀意。 不知道怎么回事,苏灵犀总觉着这眼神,她在哪见过。 凶狠、冰冷、憎恶。 正当她想细细辨认湛予承的长相时,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气愤地一甩衣袖,把身体半侧了过去,只露出侧脸棱角分明的轮廓线条。 苏灵犀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同湛予承谈判起来:“湛世子,你我今日都已经默契无间地合作了这么久,想必在高抬贵手这件事情上,也一样能达成共识。” “共识的基础,是同等的实力。” 显然,湛予承并不接受苏灵犀所释放出来的善意。 并且轻看了她。 “看来我白日里藏拙藏的很是成功,居然真的让湛世子以为,你我的实力不对等。还是说,湛世子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地自视甚高?”苏灵犀也不多废话。 江湖这地方,向来是以实力说话。 她拦住气不过想要动手的劳莺莺,而后直接毫无半分起势地蹬脚而起,腰腹扭动,右腿借力甩出,一个横扫,用脚尖拍飞了围挡在后方的五个侍卫。 包围圈的缺口一经打开,想要逃离便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但苏灵犀没有急着跑。 反倒是收放自如地放下右腿,表情淡定地在原地站定:“现在,该是湛世子证明,能否与我达成共识的时候了。” “赵时。”湛予承仍旧侧着身,他没有理会苏灵犀,而是高冷地将那个高马尾的护卫喊到了最前面。 离得近了,苏灵犀才终于在火把下,看清赵时的模样。 这位男主角手下第一得力干将,与苏灵犀看小说时的想象截然不同,也与她在暗处时瞧见的沉稳形象不同。 他很小!竟是个刚抽条的少年,脸蛋也带着三分稚嫩。 这要是放现代,只怕还是个在为电路图和化学配平烦恼的高中生吧! 但在古代,他已经要为自己的主子卖命了(手动狗头)。 “你打不过我的。”苏灵犀十分自信,且有把握地说道,“你们做二把手的,就该找二把手对打,不要越级。就好比我这个当老大的,就该找你们老大好好谈谈。莺莺!” “是,东家。”早就掰着手指蠢蠢欲动的劳莺莺,一等到苏灵犀发话,就快如闪电地冲了出去。 她起手就是一招碎花掌,使出七成的功力,牢牢地与赵时缠斗在一起,令他分身乏术,根本就无暇抽身去保护湛予承。 “湛世子,你也打不过我的。”苏灵犀轻轻松松地掀翻沿路冲上来的护卫,手掌一翻,将从头上拔下的簪子在掌心转了个圈,抓着簪尾,将尖锐如针的簪头抵在了湛予承的脖子大动脉上。 “嘘,别吓到我。” 苏灵犀很是无赖地捏住湛予承的下巴,强硬地将他后仰起的脸掰正后,随便招呼了一个护卫:“来个人,把手里的火把凑过来一点。” 在湛予承隐忍地眉头抽动中,一左一右递过来了两个火把。 橙黄的光线下,看不出湛予承的肤色和肤质,不过摸起来很有弹性,下巴处有着小刺手的胡子茬。 他长相俊朗,五官立体,轮廓清晰的同时还十分饱满。 通俗点讲,就是建模脸。 苏灵犀的手指一路从下巴摸到耳根处,没有丝毫的阻滞感,是湛予承的真脸。 “摸够了吗,苏小姐?”湛予承的眼皮抖了又抖,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 不过,虽然语气听起来很凶,但捏着他耳垂的苏灵犀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这是恼羞成怒! 他的耳垂都快烫手了! 众目睽睽之下,成功轻薄到男主角的成就感令苏灵犀心尖发颤,决定晚点要在《出师历练录》里细致入微地添上一笔。 “判断你是不是戴着□□的常规检查,怎么能算做摸脸呢?”苏灵犀一本正经地将手挪回到最初的位置,好心情地放缓语气再次问了一遍。 “想好怎么和我达成共识了吗?湛世子。” “别想着反抗了,已经吃过一次亏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让它再发生。” 湛予承颤了颤无力的指尖,再看看叠罗汉似的扑簌簌倒了一片的护卫,面色沉郁了下去:“你用毒?” “啊呀,瞧我这记性,在天玄山庄用秘制销魂散迷倒你的护卫后,忘记洗手了呐。”苏灵犀咧着嘴,嬉皮笑脸地威胁,“再废话不说正事,我就动手了哦~” “斩鸿。” 不等苏灵犀再使劲,湛予承脱口而出两个字。 哪怕陷入被动的局面,他讲话还是慢慢悠悠的:“观你的武功路数,以及手上的茧子,你是使刀的吧。名刀斩鸿,想要吗?” 怎么不想要! 这把刀可是被她写进出师历练录的程度! 但苏灵犀的表情并不显出热切,她现在心里头有点发毛,因为满打满算,她在湛予承的面前就动了三次手。 除了这次抓了根簪子,其余两次都是赤手空拳,而且动手不超过十招。 湛予承究竟是怎么看出她的武功路数的? “如果是名刀斩鸿,你恐怕不止想要一个共识吧。” “再加一个如何。彼此各提一个要求,以武林大会为期限。”湛予承提出了一个苏灵犀无法拒绝的建议。 用一个只要等到武林大会结束,就失效的要求,换取名刀斩鸿。 怎么想,她都是不亏的。 “刀呢?确定完是真的斩鸿后,两个共识就生效。”苏灵犀收回簪子,退开一定的距离后,召回了劳莺莺。 “斩鸿在西京,武林大会结束前,送不到这里。但本世子可以写个字据。” 苏灵犀“哦”地一声:“直接点,写个欠条,署上你湛世子的大名、盖上你的印章。由劳莺莺和赵时两人作为见证人,欠条一式四份,我们各自留存一份。” 以湛予承前头的自负行为,苏灵犀原以为他会很抗拒写欠条,没想到他却从善如流地点头认同了。 甚至,还主动提出:“是自行前来西京取刀,还是由我派人送刀,确定好之后,也在欠条上写明。责任两清。” “好!销魂散的解药,在写完欠条后给你。” 于是深更半夜的,四人重又悄悄潜回了天玄山庄的厢房,那个被迷晕的护卫仍旧姿势未变地躺在地上。 赵时第一时间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后,冲湛予承点了点头。 烛灯亮起,湛予承亲手写下了四份欠条。 苏灵犀暗暗点头,她又收获男主墨宝、印章一份。只可惜这是一本小说里架空虚构的时代,要不然将这东西拿出现代,少说也值个几百万吧。 “说吧,你的要求。”苏灵犀将欠条折了又折,塞进了装着销魂散的荷包内。 “武林大会期间,护我周全。”话越短,字越少,事情越严重。 光是方才在怪石林听到他们说的宰相和柳贵妃,就知道这次武林大会上,事情肯定不会少。 加之湛予承本人瞧着,也不像是会安静看戏的。 就知道斩鸿没那么好拿。 苏灵犀鼓了鼓腮帮子,索性提出:“你帮我拦截一个人,绝不能让他在武林大会结束前,靠近飞云寨。” “好。” “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啪”地相击,苏灵犀也干干脆脆地将解药瓶子丢给湛予承。 接着,两人又十分默契地带着各自的下属,各占据房间的一边。 湛予承在服下一颗解药后,再让赵时去给其他人解毒的同时,将一张字条同时塞入他的手中。 而苏灵犀则对着劳莺莺眨了两下眼,劳莺莺便心领神会地等在了门口。 “赵时护卫,究竟要拦截何人,莺莺会同你细讲,你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找她。”苏灵犀看似好意,实则是给劳莺莺安排了一个就近监视赵时的好位置。 两人各自动着心眼,只等消息的回传。 第二日,艳阳高照。 一大早山庄内就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一些远道而来的江湖客陆陆续续地赶到了山庄。 从他们的着装打扮就能瞧出,此次武林大会,是天南地北,全都邀了个遍。 足见天玄山庄的财力与实力。 苏灵犀打着哈欠,跟在做回男子打扮的湛予承身边,他锦衣玉冠,天不亮就在穿衣洗漱了。 饶是苏灵犀这样出身自江南首富苏家,上有两个娇艳动人爱打扮的姐姐,也不见得她们有精致成湛予承这般的。 山泉洁面,药汤漱口。 擦脸、束发、熏手的露、膏、香有大大小小十几种,光是装发冠的箱子,就有两个,还是四屉的,金银玉等各式材质应有尽有,做工也各不相同。 真真是将世家贵族的奢靡,给展现了个干净。 “打扮地这么高调,你不怕被认出来吗?”苏灵犀不解地问道。 “原本并未如此打算。但现在,有你护我周全。” 10. 第 10 章 “湛世子,您真是比我还认可我呀。” 苏灵犀倒着走到了湛予承的前面,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您要不要先和我透个底,您今天会不会干大事,要干的话,会干到哪种程度?如果是惊天动地那种,我得喊人。” “才第一天,不急。”湛予承唰地甩开手中的折扇,洒金扇面上绘着一副青绿山水画,盖着枚“易宁私印”。 扇骨是十八节的罗汉竹,有十八罗汉之称,价格昂贵。 苏灵犀之所以会如此熟悉,是因为她家二哥就极爱收藏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这几年的私房钱没少花在这上面。 不过湛予承手中的扇骨显然更注重功用,它的侧面被做成了通身镂空,扇动间,有甜蜜舒雅的香气随风飘散。 “您这……游山玩水呐?”苏灵犀忍不住的问道,她酝酿了一晚上的紧绷心态,到这里已经全部随着香气飘散了。 湛予承双手抱胸,半眯起眼睛原地转了个圈后,点着头煞有介事地点评道:“天玄山庄选址讲究,确是好山好水。” 说着,他又合起折扇,指着不远处的演武场,意味深长地暗示:“好风光。” “走吧。”湛予承闲庭信步般直走过去。 时至巳时,演武场已经或坐或站地,围满了人。 江湖中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悉数到场,正言笑晏晏地寒暄着,目光尽数汇集在天玄山庄的坐席上。 “这便是柳家三公子,飞鹰剑侠柳常鸣了吧,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听闻昨夜只用一招便擒住了那个轰动三省的□□?柳三公子年纪轻轻,剑术便已超群啊。” “那□□实在可恶,明知武林大会在即,经还敢来天玄山庄闹事,多亏柳三公子夙夜匪懈,这才能为天下女子铲除祸害!” 在靳癸璟一家的身后,接受武林大前辈们夸赞的,可不就是昨夜的那位侄子。 他半昂着头,脸上是既兴奋又惶然,眼神也一直游移不定,委实是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 苏灵犀不由自主地用余光隐蔽地瞄了眼靳子悠。 昨夜才遭逢难以启齿的难事,今日就被亲朋好友当作谈资,甚至还得在大庭广众下露面,被不停地打量审视,换做寻常女子,怕是早已心中郁结、愁眉不展了。 但靳子悠在笑。 虽然笑的很淡,却是真的在笑,发自真心的那种! 苏灵犀看呆了,没忍住转过了头去细细观察,这一观察可不了得,靳子悠半隐在衣袖下的手,竟然在颤抖。 “嘘。”湛予承用扇子按住了苏灵犀的嘴,“好风光是要等的,不要急,别总是盯着一处看。” 好家伙,一股子手握剧本的味道。 她堂堂穿书人,竟还没有土著知道的多。 苏灵犀无聊地甩着香囊,目光左顾右盼起来,无意中竟给她瞧见了一个关键人物,算是男主前期需要应对的一个小boss:宰相第二子。 这个发现结合上昨晚的情报,让苏灵犀眼睛一亮。 她连忙拿手肘拱了拱湛予承的腰,扯过他手中的折扇,挡着脸轻声透露:“东南方偏右边一点的地方,有你仇家。” “苏小姐,这种大家都能看出来的事,你可以直接说,这般悄悄话只会显得可疑。” “对哦。”苏灵犀反省自己第一次干保镖,有点过度反应了,但是,“那你还低头干嘛?” “用郎情妾意儿女情长,来掩饰可疑。” 湛予承说地淡定,苏灵犀却听得小脸通红,那现在别人岂不是、岂不是以为他俩躲在扇子后面那啥啥啥? “你……不要脸!”苏灵犀急忙推开折扇,气鼓鼓地扭开头,试图和湛予承划开界线。 她兀自憋着股气,觉得湛予承在落难前,就是个标准的权贵子弟,风|流入骨,随心所欲,到处撩妹留情。还好她穿书前是个见过娱乐圈名利场的女人,什么虚情假意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压根就不会被骗。 想着,苏灵犀又开始懊恼,她刚刚就应该简简单单地回句“哦”,反应这么太大,倒番显得她小女儿作态,心思浮动了! 苏灵犀四平八稳地将头扭了回去,正准备说点什么掰回自己的形象,结果靳癸璟先开口了。 “诸位!承蒙武林中人的信赖,将此次武林大会定在了天玄山庄,鄙人定当竭尽全力……” “嗤!” 靳癸璟捋着胡子,正将场面话说到慷慨激昂之处,不料一声冷嘲响彻了整个演武场。 火热的气氛瞬间一滞。 “能扩音至此程度的,定是个内功深厚之人。” “难不成今次的武林大会,还未开始便有人要砸场子?” “话说,你们听说了靳庄主和天下第一美人柳如烟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没?”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并不小,靳癸璟听得分明,但他非但没有面露不悦,反而还异常豪爽地笑了笑,反省道:“不知是哪路英雄方豪杰,可是对山庄的待客之道有不满意之处?” “嗤。你闭口不谈自己,亦不问缘由,只道是我对山庄的待客之道不满,这便是框死了我的回答。再者,若我回答是,你是否已然想好了,要将这个错处推给仆人、管家、弟子,又或者,是你的夫人吗?” 那道嘲笑之音依旧冷笑连连,讲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针对之意很明显了。 而且听这声线,应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苏灵犀有所猜疑地看向湛予承,挑着眉比了个“古”的嘴型,湛予承轻轻颔首。 嚯!苏灵犀暗叹,古和乐哪来这么高深的内力?而且她伤成那样,居然也从牢里脱身了?想必是有帮手。 那接下去,马上就要有一出大戏上演了。 在苏灵犀的期待下,古和乐开始直白地骂人:“反正这种事情,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是吗?满嘴假仁假义,既看不起女子,却又靠着女子发家的靳大庄主。” 靳癸璟的笑有点维持不住了,一旁的柳夫人更是直接耷拉下了脸,瞪着眼睛怒道:“藏头露尾的宵小,莫要缩在暗处颠唇簸舌了,可敢现身将话说清?” “哈哈哈哈哈,我自是敢的,怕只怕,是你们不敢见我。” 古和乐猖狂的笑声在整个演武场回荡,柳夫人拍桌而起,作势就要往比武台上冲。 靳癸璟连忙一把拉住了柳夫人的手,轻拍着安抚道:“夫人莫要动气,一个小姑娘的不经之谈罢了,万事以和为贵,咱们同她细细说开就好。” 说罢,他对着周围抱拳拱手示意:“还请姑娘现身吧。” “嗤,惯会做戏的恶心玩意。” 古和乐又是一声嘲笑,紧接着,不断有白色的花瓣从西边随风吹来,两列披麻戴孝的侍女,间隔着一排朝天上撒着花瓣,一排吹奏着丧乐,拨开众人向着演武场的中央缓缓走来。 她们身后是八个抬着白色轿子和棺材的壮硕护卫,面肉横生,凶神恶煞。 这场面,又玛丽苏、又诡异。 苏灵犀原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自从穿书一来,她就对鬼神有了敬畏之心。于是她暗戳戳地躲到了湛予承的身后,只探出一双睁地圆溜溜的眼睛来。 “爹爹,姨母。” 轿子停下后,轿帘一掀开,露出的是一张堪称绝色的容颜,她盈盈起身,站在比武台上当着江湖众人的面,对着靳癸璟和柳夫人弓腰一拜。 苏灵犀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拽住了衣服,这才勉强克制住想要发出鸡叫的激动之情。 真的好美!虽然还没有彻底张开,但已经足见日后的绝代风华! “柳如烟?”在场的江湖人士不断有人惊呼。 靳癸璟一家的面色就更加精彩了,五颜六色的。 “你喊谁爹爹呢?”柳夫人一脸的晦气,手指颤抖着,在古和乐和棺材之间游移,“你竟敢抬着这种东西到别人家?你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吗!” “我有爹生没爹养,亲娘又被害的早早而死,又有何人来教我礼义廉耻?”古和乐冷笑着,缓步走到了棺材的旁边,重重地拍了下,“但是姨母,这可是子悠姐姐的灵柩啊!我若是不将她送回来,她只怕要成为孤魂野鬼了。” “休要胡言乱语!我女儿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柳夫人被恶心到了,伸手就要去拉靳子悠。 不料,靳子悠躲开了。 她掸了掸险些被拉到的衣袖,表情淡漠地瞥了柳夫人一眼,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雍容雅步地走到了棺材的旁边,勾唇一笑:“你的女儿,在这里。” 话音未落,在场一片哗然。 “什么?” “她不是靳子悠?那她是谁?” “咋回事,俺咋有点瞅不懂了呢?” 靳子悠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一点地从左往右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她近乎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的瘦削面容也逐渐示于众人。 当面具掀到中间时,她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就是快速一扬。 “靳癸璟,靳世叔,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八拜之交的女儿,西京钱家的钱熠熠啊!” 面具之下,是一张左边清秀婉约,右边烧伤遍布的狰狞面孔。 11. 第 11 章 “靳世叔,午夜梦回,你可有害怕过?害怕梦见被你血洗了满门的八拜之交,害怕被五十八口冤魂索命,害怕有朝一日所犯恶性皆被公之于天下!” 钱熠熠的声音沙哑,就像是破了的锣:“我侥幸逃过一死,却还是被你斩草除根的一把火,燎坏了脸和嗓子。若非……” “若非……”钱熠熠垂眸,按在棺材上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青筋暴起。 “呵。”她冷嗤了一声,重新抬起头时,泛红的眼眸已经疯狂无比,“若非天理昭昭,为我指引复仇之路,只怕你尚且心安理得。” 人群里的苏灵犀咻地探出了脑袋。 谢邀,这个天理就是她。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钱熠熠会选择和古和乐合作,在武林大会上向靳癸璟复仇啊!原小说里,靳癸璟可是苟过了一半剧情才翻车的。 早知道天玄山庄这张“小地图”这么危险,她昨晚就是馋死斩鸿、就是被湛予承威胁,也绝不会跟着回来的! 苏灵犀咬牙,好在钱熠熠还算信守承诺,没有把她的名字给说出来。 她小小地松了口气,正准备把脑袋缩回去,却叫湛予承一扇子兜住了后脑勺。 “苏小姐,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他的声音不大不小。 “惊讶!我超惊讶的!哇……堂堂天玄山庄庄主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苏灵犀夸张地睁圆了眼睛,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简直不配为人!” “哦?苏小姐这么确信那女子的话,莫不是认识那女子?也对,你们苏家可是钱家的承继者啊~” 湛予承浅笑盈盈地一铲子挖下个大坑,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 站在他俩周围的人,此时脑袋就跟个拨浪鼓似的,不停地摇来摇去,想一口气在钱熠熠和苏灵犀身上,吃两个瓜。 苏灵犀心头一梗,赶忙澄清:“不是承继者!不是承继者!请世子你讲话时严谨些。造谣一张嘴,辟谣却要跑断腿的。” 不得不说,湛予承的这个谣言,说的恰是时候。 因为这正是苏灵犀主动找上钱熠熠,为她指明复仇对象原因。 西京钱家,上一任的武林首富。离奇地在十五年前的一个冬日寒夜,被屠戮了满门,付之一炬,府邸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然而凶手至今没有找到。 江湖众说纷纭,有说是单纯仇杀,也有说是因利而起。因为钱家的偌大产业,当时在明面上并未被人接手,而是随着钱家的覆灭,全部被释放出来,致使世家与江湖展开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抢夺。 苏灵犀家正是在那个时候,成功抓住机会一跃而起,逐步壮大成了新的武林首富。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她家被列为钱家灭门案的第一怀疑对象。 刚穿书的那几年,苏灵犀这个小奶娃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饱,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那群疯狂叫嚣的产业抢夺失败者和理中客给噶了。 于是她在稍微长大些后,就千方百计拜入了十方坞。 重操旧业是一方面,调查真相、摆脱剧情的钳制就是她尤为在意的另一方面。 对于别人来说,寻找灭门钱家的凶手犹如大海捞针,毫无头绪。但对于熟知小说剧情的苏灵犀来说,就是将书中的几个大小反派串起来一一盘点分析之后,得出最有嫌疑者。 ——天玄山庄,靳癸璟。 这个被读者称为“八拜之交杀手”、“裙带第一人”的老六,拥有着最大的作案动机和最匹配的作案时间。 “你们别不信,那时候我们苏家还只是坞城的一个小小富户,离西京十万八千里呢,族人都忙着操持我三叔的婚事,哪翻得出这种浪来!” 苏灵犀赶在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带跑偏到自己这里前,迅速地从天、地、人三方面给予了充分的否定。 并踩在湛予承的脚上高高踮起,挥着手臂指向靳癸璟的方向:“现在被受害者指认为凶手的人在那!” “她说的没错!” 钱熠熠掷地有声,她眯着红肿的眼,穿过重重人群,对着苏灵犀颔首示意:“凶手明明就在那,你们却个个围着她。恰如当年,不知何人为求脱身而放出消息,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苏家身上。” “荒谬!实在是胡闹!” 靳癸璟摇着头,不停叹气:“当年钱家五十九口的尸体,还是由我厚葬,一具未少。你们苏家即便想要栽赃,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更不该糟践钱兄独女的名声!” 经他这么一提,武林众人也纷纷交口称赞起来。 “是呀是呀,那些焦尸都被烧的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靳庄主便全部厚葬了。” “靳庄主可是出了名的仁义呀,俺当年被人追杀,还是靳庄主救了俺的命,俺不相信他会干那个事。” “苏姑娘,你们这么做可不行啊,上天都看着呢,要遭报应的。” 苏灵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靳癸璟,是真的会做戏啊。成名前处处拜把子当人小弟,成名后对着恩人斩草除根,对着不如他的大施恩惠。 湛予承呵笑一声,收了折扇反手隔着苏灵犀的衣领,轻捏住了她的后颈皮,另一手箍住了她的腰,咬牙切齿道:“苏小姐,本世子的靴,西京华宝阁所制,价值三百两。踩一脚一百两,休想抵赖。” “你这人好煞风景啊,大家都等着听靳庄主狡辩呢!”苏灵犀低头,又重重地跺了两脚,都被湛予承避开。 她乐嘻嘻地指着地面,哼道:“哪里踩到了。” 说着,她又去招呼着周围的人一起看:“踩到了吗?” “你此时没踩到,不代表方才没踩到。真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一个做书生打扮的男子指指点点。 苏灵犀直接就笑出了声:“同样的话我也还给你们,别人的恩怨情仇,关你们这群后来人什么事!靳庄主后来帮了你们,不代表之前没害过人。所以麻烦你们都闭嘴,别在受害者面前发表虚伪的个人观点了。” 苏灵犀眼神冷冷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垂眸浅笑的湛予承身上:“你也是!” 七嘴八舌的演武场总算是安静了不少。 钱熠熠感激地看了苏灵犀一眼,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地举过头顶:“质疑我身份的,钱家当家人印鉴在此,曾在我钱家做事的尽可来验验,看看是真是假。” “若没人来验,此后也莫要再出异议!”钱熠熠目光如炬地看向靳癸璟。 “靳癸璟,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为何要厚葬?还不是因为翻遍了府邸也未曾找到这枚印鉴。而钱家产业又何以无人接手?也正是因为你没有得到印鉴罢了。你瞧着苏家一步步做大时,想必心里都在滴血吧!” 靳癸璟板起脸来想要反驳,不料被柳夫人一把推开。 “我女儿呢!”柳夫人刚听完婢女的禀报,脸上骤然没了血色,她踉踉跄跄地往钱熠熠面前冲,但又在看到棺材后猛然止步。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问你,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声音凄厉,仿若癫狂。 “不应该啊柳夫人,怎么突然关心起你的女儿了?昨晚你用靳子悠的名声为你侄儿铺路之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笑的多欢快啊。” 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的古和乐突然出声,阴阳怪气地嘲讽:“可惜你侄儿就是个废物,连那采|花|贼的虚晃一招都敌不过,靳子悠一想到日后还要被你逼着嫁给这样的废物,就悲从心起,撞柱自尽了。” 古和乐说完,还觉得不够,伸手就要去推棺材盖:“砰的一声,撞出了碗口大的血洞,你侄儿可是都看见了的,但他一句都没和你们讲起过吧。” “什么?”柳夫人难以置信地怔住了。 苏灵犀也听呆了,细思极恐。 原来那侄子的表情诡异、眼神游移,是因为他早就知道真正的表妹已经死了?而他还不敢说出口,放任一个假的在那李代桃僵? “不可能,不可能的。”柳夫人紧盯着古和乐的手,既想确认,又不敢看,竟直条条地晕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因果报应啊!”钱熠熠瞧着这局面,不禁大笑了起来,“诸位!天玄山庄的罪孽,罄竹难书!铸剑庄的庄主古傲天,是与我爹爹结义的兄弟,灭庄惨案后,他改头换面,在外辗转流落一年,才敢来寻我爹爹。” “从他的口中,我们才知晓,铸剑庄的惨祸,竟全是由他的八拜之交靳癸璟所策划。为了一把剑,靳癸璟能亲手给自己带上绿帽子,将妻妹送出做美人计。” “我原以为这些已经是无耻至极了,不料他野心极大,为了投靠当朝宰相,竟有设计血洗我钱家,意图将钱家印鉴献给宰相!” “住口!” 一直没有过激表情的靳癸璟,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大声喝止。 同时,一枚铜色的飞刀从暗处射出,直直地向着钱熠熠的眉心插去。 12. 第 12 章 “小心!” 苏灵犀敏锐地从沸腾的议论声中,分辨出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她立时定眼看去,就瞧见飞刀距离钱熠熠眉心已不足一寸。 此时已来不及上前救人。 “有暗器!”苏灵犀一边高呼着提醒,一边拔下头上的发簪,振腕用力甩出,尝试击落飞刀。 “叮。” 比武台上,一把极薄、极软的长剑,半弯着剑身从钱熠熠的身后刺出,剑尖下垂,精准地点中飞刀的尖刃。 飞刀被原路反弹回去。 “人呢?怎么不见了?” “竟敢在武林大会上动手,是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啊,哥几个快追,一定要擒住那个敢下阴手的小子!” 一时间,演武场上人影窜动,乱成了一团。 苏灵犀并没有和众人一样,顺着飞刀去找行凶之人,而是好奇地注视着钱熠熠背后,那个内功高深到,竟能悄无声息出现的帷帽男子。 “义父!”钱熠熠的脸上又惊又喜。 她瑟缩着一把扑进了中年男子的怀中,仿若乳燕投怀,终于在凄惶不安中找到了避风港一般,闭上眼睛用力地攥紧了男子的衣服,泫然欲泣地倚靠了好一会。 被飞扑的男子急忙将剑一收,身上的戾气消散,有些无奈和宠溺地任由钱熠熠倚靠着,还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在熟悉的气息下,钱熠熠逐渐从惊吓中缓过了神,但下一秒,她又像是受了更大的惊吓一般,脸更白了。 她着急忙慌地后退两步,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后,低下头鹌鹑式地站直了。 这姿势,活像是闯祸后的小学生,看见了严肃的教导主任。 “您怎么来了?”钱熠熠的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只脸蛋通红地吐出五个干巴巴的字来。 “事关我的血海深仇,我又怎可不来。”中年男子温和地垂头,拍了拍钱熠熠的肩膀,“义父并未生气,反而很高兴,熠熠也终于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哪有什么独当一面啊。要不是义父及时相救,熠熠现在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钱熠熠吸了吸鼻子,既不好意思,又难过:“是熠熠太莽撞了,还以为在武林大会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轻易动手的。” “这回,恐怕并不是他。”中年男子弯腰捡起飞刀。 苏灵犀不由自主地往前挤了好几步,这才勉强看清那飞刀的样式。 黄铜质地,与其说是一柄飞刀,倒不如说是签令牌,就是刑场上监斩官扔出去的牌子。但尺寸足足小了一号,且头部被打磨地极薄,可以轻易地插入血肉之中,取人性命。 “这是黄泉令。”中年男子左右翻看着,又放掌心掂了掂重量,笃定不已。 “义父您说的是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黄泉吗?” 随着钱熠熠不可置信的惊呼,几个如同老僧入定的大门派也纷纷骚动了起来,派出弟子上到比武台就近观察那枚“黄泉令”。 苏灵犀双手抱胸,习惯性地咬着下唇思索起来。 黄泉是二十三年前,一夕之间冒出来的杀手组织。 它所接下的第一个“黄泉令”,就是覆灭当时第一的杀手组织“九天”。 小说中并没有详细提及过黄泉的来历,不过暗戳戳地表示过,黄泉无论是从组织架构、人员配比、行事做派都和九天一模一样,很有可能就是九天内斗夺权的结果。 且相较起核心为“侠义”、从不杀好人的九天,黄泉的核心就是“利益”了。 他们只接买命钱足够高的“黄泉令”。 所以,是什么人愿意花大价钱,去杀一个孤女? “她想的不错,靳癸璟不会再武林大会上动手,但是他的主子会。”一阵香风和湛予承的声音同时来到苏灵犀的身侧。 “你讲话怎么总是弯弯绕绕的?就直说黄泉令出现前,她提到了宰相呗。”苏灵犀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嘘。若是讲的太明白,恐会有黄泉令来杀我,我不想给苏小姐惹麻烦。” 湛予承说的冠冕堂皇,可他从站上武林大会开始,就一直在给苏灵犀找各式各样的麻烦。 这点让苏灵犀很不爽。 她拔下头上的最后一只发簪,抵在湛予承的肋下后腰处,恶狠狠地威胁:“你可以找自己的乐子,我定护你周全,但你若是再拿我和我家人说事,信不信我戳爆你的肾。” 说着,苏灵犀还特地用目光示意了下湛予承的下半身:“您瞧着,应该还无后吧。” “嗯?”湛予承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腿。 在苏灵犀的视角下,他的瞳孔地震,仿佛见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脏东西。 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试图忽悠:“肾器不在此处。” “大吴人不骗大吴人,您再狡辩,我可就用力了嗷,看看到底是不是在这里。”苏灵犀抬头凑近湛予承的耳边,邪笑着恶魔低语。 不料,湛予承突然笑出了声。 “有趣。”他的身体也因为笑而抖动个不停,“我来告诉苏小姐,肾器在何处吧。” 湛予承似笑非笑地抓住苏灵犀的手腕,拉着她慢慢往下,然后往前,嘴巴里还慢慢悠悠地说着:“《礼·月令》的《注》中有言,阴位在下,肾亦在下。” 不必湛予承再多说,苏灵犀光是从手的走向,就已然明白了他口中的肾器是什么! 古代的肾器它不是肾脏,而是那个不能说的地方! 古今差异害我。 苏灵犀手臂使劲,不再让湛予承拉着动,疯狂强调:“我说的是五脏!五脏!不是你说的那个地方!你手不要再动了!” “哦~”湛予承笑的更欢了,大手一松,顺着她的手腕滑到手掌,顺走了发簪,“这个东西太危险,不适宜对着盟友。” “湛世子,本小姐的簪,西京鎏芳楼所制,价值五百两。你要拿走,给钱!”苏灵犀抓着簪子的另一头,将湛予承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西京哪来的鎏芳楼,休要信口胡说。” “本小姐说有,那今天就会开!”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撒手,直到身后传来凉凉的吐槽声:“你们打情骂俏的能不能往后稍稍,别占着好位子不看戏。” “我说你这个人才该往后稍稍,人命当前,你居然说看戏?” “这又管你什么事啊!你是不是看这两人富贵,就想巴结他们!” 这下,反倒是这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苏灵犀和湛予承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放下了手,假装无事发生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比武台上。 但若是仔细去瞧,就会瞧见这两人遮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中,还都牢牢地抓着簪子,丝毫没有要放开的迹象。 而此时的比武台上,各门派在验证了那飞刀确实是黄泉令后,哗然了一片,看向靳癸璟的眼神中隐隐多了几分怀疑。 几位掌门更是纡尊降贵地站起身来,走到钱熠熠和中年男子的身边,细细地打量起两人来。 “小友,你说是钱家后人,为报仇而来,那你手中可有证据?” “王掌门,你这话有失偏颇了。小友,你可有招惹过什么人,竟让对方不惜下黄泉令买你的命?” “穿云门的老东西,你这才是歪了屁|股吧!这位侠士手中的软剑甚是不俗,且能接下黄泉杀手的一击,敢问侠士大名?” 这个名门大派的掌门长老们,八个人八百个心眼子,没一个是真的关心钱家和天玄山庄的事情的。 钱熠熠被气的发抖,欲上前分辩些什么,却叫中年男子一把抓住了肩膀,将人护到自己的身后。 “诸位,不过经年未见,竟已不认得我了吗?”男人掀开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让所有人惊呼不可能的脸来。 “古傲天!”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 “难道钱熠熠说的是真的,当初铸剑庄虽覆灭了,但古傲天未未死,而是逃到了钱家?” 男人不怒不喜,单手背在身后,脚步微微转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看清他的样子。 剑眉星目,面白无须,若不是自左鬓角到右下颌的一条长长刀疤,他原该是一个美男子。 这位,就是铸剑庄的庄主吗? 苏灵犀只有将目光紧盯在靳癸璟面如土色,似乎快要裂开的脸上,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因为“古傲天”这个名字而笑出声来。 “在下古傲天,诸位幸会,尤其是靳弟,怎么还傻愣在那边,不来见见你死里逃生的义兄吗?” 古傲天一挥软剑,指着古和乐声音恻恻:“还有这个你素未谋面的女儿,你不来与她相认吗?” 被指着的古和乐一怔,痛苦难以掩饰。 她的眸光闪烁在细碎的光,在古傲天和被他细心保护的钱熠熠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后,还是开口附和道:“是啊,爹爹,你不认女儿便罢了,但我若是您唯一的儿子呢?” “儿子?” 苏灵犀和众人一起,齐齐地嘶了口凉气。 只见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古和乐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目之所及,一片平坦。 13. 第 13 章 古和乐是男的? 小说里可没提到这一遭啊,明明至始至终都说是个女孩子啊! 苏灵犀神思恍惚,但目光如炬。 她紧紧地盯着古和乐的衣襟口嘶哈,好一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猛|男。他的胸,是真胸啊! “苏姑娘,非礼勿视。”一个扇面不识好歹地挡住了苏灵犀眼前的美好风光。 “切~”苏灵犀哼唧着,斜眼扫向湛予承,她伸手一个假动作似是要去拨开折扇,实则矫健地反转势头,一把按在了湛予承的胸膛上。 弹性紧致。 苏灵犀的指腹没忍住地往下挪了挪,然后立马就转过头,赞许地对着湛予承点了点头,好家伙,你也是相当的真材实料啊! 虽然这身材,和小说前期里,男主体弱多病、动不动就咳血的人设不太相符,但是从昨天湛予承所展露出来的那一手功夫来看,他就绝对不可能是个花花架子。 对于这个矛盾点,苏灵犀不知道是作者写小说的时候不小心漏掉的逻辑天坑,还是基于男主智多近妖的人设,刻意为之的信息隐藏。 “苏小姐的一举一动,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湛予承一直浅吟吟挂在嘴角的笑意不由得一僵,收回折扇敲在了苏灵犀的手上。 “嘶——”苏灵犀装疼地吸着气甩手,故意曲解着打趣,“你莫不是看上人家古和乐,结果发现人家是男的,所以恼羞成怒了?” “还是好好看你安排的大戏吧,苏小姐。”湛予承将折扇展开,盖在苏灵犀的发顶轻轻地扇动了两下。 扇中的香料,有些类似于现代的花露水、清凉油,苏灵犀被那柔徐的香风一吹,顷刻间就感觉鬓角被太阳晒出的汗意微微褪|去了些。 她仰了仰头,瞅着那距离自己头顶两个指头宽,一直没有拿开的折扇,不知怎么的,心头有一丢丢别样的感觉。 但感动归感动,簪子是不可能松开的,而且她还要进行严正声明:“这不是我安排的,你不要瞎按头,明明是你和古和乐两个人非要逮着我来的。” “时势所迫,他们有四人,你我二人又中了毒,既打不过就只能用拖字诀。但是苏小姐,钱熠熠曾找过你们十方坞吧。” “那十方坞也不单单是我啊!我连古傲天都是今天第一次见到!” “哦。” 湛予承莫名地轻笑了声,挥动扇子扇起了风:“气大伤身,天又这般热,就气性小些吧,苏小姐。事情都与你无关,岂不是极好,现在澄清了,以后要是有人胡乱攀扯到你身上,就是那人别有所图。” 说着,他半侧过身,看向周边的武林人士:“诸位,你们也定当如此认为吧?” “哈哈,那自然是的。” “虽说你们二人和古和乐曾一同在天玄山庄的地牢里关押过,但也是形势所迫。” “理解的,我们都理解的。” 随着周边人含糊敷衍的附和声,苏灵犀才真正意识到,她和湛予承昨日的经历,竟已经如此之快地传遍了。 湛予承此前的种种行为,都是在帮她撇清关系! 这个发现让苏灵犀的耳朵尖尖发热,索性有头发掩盖着,这才不会被湛予承给瞧了去。 她有点扭捏,捏着簪子的手开始发涩发麻,正当她不知要如何开时,比武台上爆发出了剧烈的响动。 古傲天和靳癸璟,终于面对面地站着开撕了! “靳弟,前尘往事,是非恩怨已经不重要了,为兄现如今只想完成当年切磋一场的约定。”古傲天的口吻十分之大度。 可他虽然说着不重要,但作为原谅的主动方,不就已经坐实了靳癸璟的所犯的罪行嘛! “义兄的要求,我何曾有不答应过。只不过这些年来,我静心于剑术,义兄却在为生计操劳奔波,我只怕胜之不武。”靳癸璟语带迟疑地说道。 可他的胜负欲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两人不愧是结义的好兄弟,都是爱说口不对心的虚伪场面话的人。 “若是你手持玄翦,我说不定还会担心一二,但靳弟,为兄了解你。拿出玄翦就等同于让你承认血洗铸剑庄,夺剑还夺人的事,你是万万不敢的。既如此,这胜负可就难说了。” 古傲天将手中的剑凌空一甩,柔软的剑身犹如水波般震荡出银浪,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他眼神温柔地看着软件,介绍道:“此剑名为蒲草,乃我发妻所取。是铸剑庄第三百七十六件兵器,亦是我亲手所锻造的第三柄剑,便犹如吾妻,陪我经历无数生死,终于来到了杀她的人面前。” “这竟是愚弟一直无缘得见的第三柄剑吗?”靳癸璟一伸手,侍剑弟子便恭恭敬敬地递过一柄重剑。 剑鞘漆黑,上面没有什么名贵的装饰,反倒遍布着不规则却又浑然天成的小孔洞。 靳癸璟的手带着感怀和伤感地从剑鞘上慢慢拂过,语气怀念:“这是义兄所锻造的第一柄剑,加入了半两义兄偶然所得的寒铁后,一把重剑竟也有了削铁如泥的特性。” “这原是义兄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心爱之剑,却只因看到我喜欢这剑,便让给了我。但很可惜,义兄在打造第二把重剑的时候,因为一时不慎,在水中掉落了些药粉,竟导致寒铁融合失败,成了把凡铁。” 古傲天听到此处,嘴角讽刺地扯动:“我从未说过,失败的原因是水。” 靳癸璟沉默。 随即,他大力地拉开剑鞘,就势往地上一插,剑鞘就直直地插入了比武台的石板中一尺多。 这把重剑,刀身泛着黑沉的幽寂光泽,刀刃收的又急又薄,还开了两道血槽,着实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剑! 苏灵犀看的眼馋,同时也知晓了靳癸璟何以这般自信的理由。 一个用惯了重剑的人,即便是改用软剑苦练十几年,也不会是他最趁手的兵器。更何况,靳癸璟的重剑中还加有寒铁,在两剑直接相对时,拥有绝对的优势。 但苏灵犀的这个认知,在两人的“切磋”甫一铺开的时候,就被颠覆了。 都说柔能克刚。 古傲天手中的软剑就仿佛一条灵蛇,从不与寒铁重剑正面相对,而是忽上忽下地穿梭在剑锋之中,用难以预测的弯弧挑起剑尖或刺、或点、或弹、或劈。 不多时,便将靳癸璟身上的衣料划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 而靳癸璟也不是毫无经验之人,他在发现这一点的第一时间,便调换攻势。每一道剑招,都直冲着古傲天的命门而去,以此压迫古傲天,逼使他不由得转攻为守。 古傲天不可能次次都以身法避开重剑,唯有以剑进行格挡,不得不和重剑进行正面的碰撞。 然而,怪异就怪异在这里。 软剑以剑刃,和重剑直直互劈之时,火光都划出来了,但软剑却仍旧毫发无损。 “是寒铁!”靳癸璟退开几步,目光阴鸷地肯定道,“你手中竟还有寒铁!” “靳癸璟,你听听,这便是你的本心,充斥着猜忌自私和怀疑。我只有那一块寒铁,当初一半加在了你手中的重剑中,另一半虽然失败,但并不代表废了。” 古傲天将手中的软剑舞的虎虎生风,令人眼花缭乱的快招之下,那软剑被舞出了残影,铺天盖地地向着靳癸璟的心口笼去。 兵器上的优势不复存在后,靳癸璟的心境出现了一丝崩裂。 面对古傲天的快剑,他有些招架不住,脚下不停地后退,直到撞上了此前坐着的椅子。 “啪。”中间桌上的茶盏被撞倒,摔落到地上,溅出一大滩茶渍。 退无可退,靳癸璟一低头,剑尖已经划破了他心口的衣服。 苏灵犀屏住了呼吸,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如同茶盏坠地时迸溅开来的,血腥画面。 但是。 剑——弯了。 古傲天手腕一翻,挑开了靳癸璟的衣襟,里面竟是一件闪闪发光的金丝软甲,就是这东西,将靳癸璟踏进鬼门关的那只脚给保了回来。 靳癸璟倒地一滚,举起椅子朝古傲天砸去的同时,从椅子底抽出了一柄通体莹白,中有雕花长纹的剑来,隐在椅子后面,直直地向着古傲天刺去。 “你果然把玄翦带在身边。”古傲天嗤笑一声,右手一松,软剑掉落在地。 可他的左手,却不知何时摸出一个精铁所制的小盒,对着靳癸璟一按,八个形如蝌蚪的铁球从盒中疾射而出。 靳癸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转动腰腹让自己侧转半身,却还是难以躲过,被暗器打中了整个右边胸膛和右臂。 但这番变动和冲击,并没有影响到靳癸璟想要杀了古傲天的决心,他脚尖一踢,右手拿不稳的玄翦就势如破竹地刺入了古傲天的心口。 重重倒地后,靳癸璟一反常态地大笑了起来:“长生无望?你居然有长生教的暗器……你这位端正伟光的铸剑庄庄主,最后竟入了魔教!哈哈哈哈哈!” 14. 第 14 章 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钱熠熠惨白着脸,泪如雨下地狂奔到古傲天的身边跪下,双手不知所措地颤抖着。 她不敢去碰古傲天,玄翦贯穿过了古傲天的胸膛,血就跟流水似的,不断地沿着剑身流落。 “义父……”钱熠熠凄厉的喊叫声,仿若失去了母亲照拂的可怜奶猫,一声又一声,娇嫩的嗓子逐渐暗哑下来。 “熠熠,别管义父了,快走。”古傲天边说话,别吐血,但他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还是让他生出了最后的力气,一把将钱熠熠推开。 但是,走得了吗? 苏灵犀看了看交头接耳,跃跃欲动的名门正派们,不禁为钱熠熠和古傲天捏了把汗。 长生教诶! 声名赫赫耳朵江湖第一魔教! 此前在天玄山庄的地牢里,顾星望能够假扮长生教的右护法,是因为在那个三教九流全被囚禁在一起的场合下,离开牢狱重获自由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而等到拥有了自由而广阔的发挥空间,功成名就又会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重要的事。 “魔教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柳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虽虚弱但也坚韧地强撑住精神,来到了靳癸璟的身边。 她看向面色紫黑,整只右手已经肿胀如萝卜的靳癸璟,眼神中并没有太多的难过,也没有过多的关心和停留,反而转过身眉心一拧,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地瞪视着古傲天和钱熠熠。 “有道是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古傲天,我不管你和靳癸璟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但是我女儿的死,和你、你的儿子、你的义女,都脱不开干系。” 柳夫人发了狠,甩开搀扶她的侍女,大步冲上前去,作势就要拔出靳癸璟心口处插着的玄翦。 “不可!” “夫人你莫要冲动,快些住手!” “妖妇你走开。”钱熠熠咬着牙晃晃悠悠地爬起身,用自己的身体直直地撞向柳夫人。 可她那柔柔弱弱的身体,哪里比得过会些花拳绣腿的柳夫人,她使尽全力的一撞,不过是把柳夫人撞歪了方向,可她自己却在这股力道的冲击下,重重地摔了个仰倒。 不过也够了。 就这么一小会的打断,已经足够后面的名门正派们冲上来,将柳夫人名为搀扶,实为钳制地拉到了一边。 他们神色莫名,明明素日里总是对魔教喊打喊杀的人,此刻竟都不约而同地为古傲天和钱熠熠脱起罪来。 “柳夫人,还是救治靳庄主要紧啊,那暗器也只是靳庄主以为,古傲天并未承认,那就未必是长生无望啊!” “是极!柳夫人呐,古傲天出生自铸剑庄,八岁便能锻造,区区暗器,他便是自己仿制一个,也非难事。我们不能仅凭一个尚不确定的暗器,就断定他是魔教的贼人。” “天玄山庄今日连遭难事,我等亦倍感痛心,想必山庄已无心力再办武林大会。以我之见,不如改期,或挪地。” 在穿云门老掌门的率先提议下,其余的几位掌门也纷纷应和。 名医坊的坊主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手下弟子,去为靳癸璟和古傲天续住最后一口气,然后就向着比武台下的众人摆手示意。 “诸位,此次天玄山庄突逢意外,但袭传百年的武林大会又不能轻易取消,故而经由吾等商议,特在此征求诸位的意见,看是要……” “哈哈哈,真真是笑话!”坊主的话被柳夫人的大笑声打断。 她伸手直直地指着一众掌门,面露讥讽:“什么改期挪地,别以为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知道你们心里的弯弯绕绕,不过就是想要私吞玄翦罢了!” 柳夫人冷哼着用力甩手,一左一右地将两个穿云门的女弟子都极重地推倒在了地上:“还有这个古傲天,你们敢不敢对天发誓,确信他一定不是魔教之人!” 没有人敢。 长生无望是长生教的独家暗器,这世上没几个活人见过,因为见过的都已经死在了这个暗器的剧毒之下。 只有两三个勉强被解毒药丸强留住几刻性命的人,通过描述,才让江湖中人知晓,这绝命的暗器是从铁盒中发出的。 共八枚,形似蝌蚪,前端的圆球上都是布满倒刺的细针,且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柳夫人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位掌门,态度傲慢:“你们想要玄翦,我给你们便是,但你们不能阻止我与古傲天清算恩怨。” “无稽之谈!” 名医坊坊主仿佛遭受到了天大的污蔑,气的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医者,当怀仁心施仁术!柳夫人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坊主冲我生气做什么,你不若问问台下的诸位同仁,是否也如我这般所想?”柳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使比武台下本就灼热的气氛,更为炙烈了。 站在比武台下的,多为一些小门小派出身的,以及游侠、好汉。 他们都是依靠自己行走江湖的人,多少都对大门派的一些行行事做派看不大惯。 在玄翦现身后,虽然他们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夺到玄翦,但心里对“万一”的期待并没有因此而降低,反而在过分清醒的压抑下,更为高涨。 是以柳夫人刚一说完,他们就群情激昂地振臂高呼:“没错!” “事情还未解决,做什么急急忙忙地要换地方!” “如果古傲天的确加入了魔教,那我们必须替天行道,岂是几句话就能含糊过去的。” “武林大会袭传百年,为的是让武林中人切磋武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同精进,维护武林长存!而玄翦,作为武林至宝,每次出现必会搅得江湖腥风血雨,此剑的归置,就该在武林大会上,由武林人士共同商议!” 高呼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 面如如此人心,真正武学传承渊源深远的几大门派,无法再作壁上观了。 他们以少林为代表,各自只来了几位长老和首徒,甚为低调地落座在演武场东边的一座高阁之上,此时纷纷御着轻功,略显步履匆匆来到比武台上。 “施主,这位古施主心脉已断,如今只靠内功吊着,得饶人处便且饶人吧。” “知善大师,正因如此,我才要同他问个清楚。”柳夫人沉痛地望了一眼被安置在比武台一角上的棺材,声音微颤。 “若我女儿当真是触柱自尽而亡,钱熠熠,你们为何要带走她的躯体,假扮成她,还故意在武林大会!近午时分!带着她的灵柩大摇大摆地来胡闹!” 柳夫人字字泣血,反手又颤抖地指向古和乐:“你,柳如烟之子,我只问你今岁几何,被人借刀杀人,却还在此处沾沾自喜。” “还有你。”柳夫人飒落转身,用着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眼神,捡起古傲天身边的软剑,逼视着他,“你说这把剑名蒲草,是你发妻所取,那你可敢说出你发妻的姓名!我那可怜的妹妹如烟啊,生得美人面,菩萨心,却叫你和你的所谓发妻,呵!” 柳夫人冷笑连连。 话未了,意味却已然明了。 苏灵犀听得云里雾里,柳如烟、靳癸璟、古傲天的三角故事,还是她在地牢中传播开来的,经由作者官方认定! 怎么在柳夫人的嘴里,却像是有反转? 不可能吧。她也有让自己的眼线查实过的,虽经年久远,细枝末节已经无从可知了,但大方向确实大差不差的。 “知善大师。”钱熠熠抹着泪,双膝普通跪地,重重地磕头一拜,哀求道,“大师,可否为我义父再续、再续半刻的内力,他还有……未完的话。” “善哉。” 知善大师转动佛珠,念了声佛号,一撩下摆,不顾血污径自在古傲天的身后盘腿坐下,将手掌紧贴在他的后背上,运起内功来。 “咳咳,多谢大师。”古傲天将口中的鲜血咳尽,遥遥地瞥了一眼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靳癸璟,心中安定不少。 他慢悠悠地抬眸看先柳夫人,嘴角一扯,轻蔑地笑了出来:“你妹妹若是菩萨心,那这天下便没有恶人了。她想对我用美人计,却没料到我早已对青梅竹马长大的师妹心有所属,她这计难成,便暗里接近起师妹来。” 古傲天的面色灰败,已然时候无多,但他在说起师妹的时候,眼神却亮的像是充满生气的少年郎。 “一计舍身相救,师妹便……与她义结金兰,待到时机成熟,靳癸璟便杀了师妹。而我师妹……那个傻子,临死前还傻乎乎地要我好好照顾杀她的仇人。” “我古傲天心中认定的发妻,唯有……师妹一人,便是漫天谣言,逼……我娶柳如烟为妻,我亦不曾有过一步……妥协!” “我从未!迎娶过……柳如烟,她亦从不是铸剑庄的夫人,还望天下人……莫要……污我门庭……” 古傲天的声音渐渐弱小,直至脖子一软,再无声息。 钱熠熠抓着他的衣袖,身躯抽搐,却已经连一声都哭不出来了。 在场之人无一不为这凄短的故事动容,除了柳夫人,她说着“不过是死无对证的空口污蔑”,快步上前扯开了古傲天的衣襟。 胸口处,日月刺青,清晰无比。 “魔教贼人的话,岂能轻信!”柳夫人高喊着,用蒲草指向钱熠熠,“天玄山庄众人,听我号令,诛杀魔教贼人钱熠熠!” 15. 第 15 章 “是!” 一列列护卫手持刀|枪|,纷纷涌入了演武场。 他们出现的速度之快,集结人数之多,似是柳夫人早就有所准备。 这回,穿云门等门派的掌门们只能面面相觑,反倒是一直不愿牵扯过深的知善大师等人,开始了劝说。 “钱施主不通拳脚,又毫无内力,真要论,也委实算不得江湖中人。再者,今日武林大会上所述之过往,靳施主所造杀孽不可胜计,柳施主切莫再造血债。” “是也是也,知善大师所言有理。钱家独剩这一点骨血了,柳夫人何必非要一网打尽?” “过去乃至今朝,这其中谁是谁非早就难以论定。柳夫人,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被劝的柳夫人冷哼了一声,指着钱熠熠,语气幽幽:“她是钱家唯一的骨血,那我天玄山庄的骨血呢?” 柳夫人转身望向知善大师等人,颤抖的手指向棺材,脸上扯出一个哭还难看的笑:“在那里!在那个棺材里躺着!我唯一的孩子已经死了。而我的夫君呢,将死!再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善人正派!” 柳夫人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个扫过,砰砰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你们在这里,围诘我一个寡妇!在这里,慷他人之慨地要我退一步!” “凭什么?凭她看着可怜吗?” “那我的女儿不可怜吗?我不可怜吗?” 柳夫人凄然泪下,字字泣血。 说完,她抹了抹眼下的泪痕,整理好情绪,果断地转回身,伸出手握住了玄翦的剑柄,没有一丝停顿地直接将剑拔出。 “噗嗤——”还未凉的血液顺着剑锋在空中划落出一道弧线。 落在了钱熠熠的脸上、身上,烫的双目无神的她一个激灵,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摊开双手看了看满手的红色。 “你真的,是因为长生教,才要杀我吗?”回过神来后,钱熠熠一手撑地,身形摇晃着慢慢地站直了身,轻声细语地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害怕,我抖落出你们这些年来的恶行吗?” 钱熠熠蓦然抬头,仇恨的火焰在她的眼中熊熊燃烧,糊满了血渍的灼烧伤疤,让她看起来极为的狰狞和可怖。 她带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宣泄,放声大喊:“宣成四年,靳癸璟听从贵……” 就在此时,破空声又一次传来。 又是“黄泉令”! 知善大师一个闪身挡在钱熠熠的身前,用双指夹住了那枚来势汹汹的黄泉令,但他的面色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沉寂了下去。 “力道不对,有诈。” 在知善大师开口的瞬间,相反的方向,被名医坊喂了十数颗解毒丸,并轮流以内力护住心脉的靳癸璟应声倒下。 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枚黄泉令。 “是声东击西!” 随着一声惊呼,比武台上的人开始自发地背靠背,聚在了一道,他们仰观俯察环顾四周,寻找着黄泉杀手的藏身之处。 而比武台下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几个慌不择路逃跑的人,就像是鲶鱼一样,开始在人群里不停地东逃西窜。除了少数几个仍能保持沉稳冷静的,大部分人都被这种氛围感染到,也开始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然后碰撞、摔倒。 尖叫声、叫骂声、求救声……各式各样的声音全都混杂在一起。 场面越来越乱。 偏偏天玄山庄的护卫还不惧生死,依旧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包围着演武场,将在场的人全都困在里面,根本无处可逃。 “别光顾着看热闹了,我们快走。” 苏灵犀第一时间拽紧了湛予承的手腕,熟门熟路地将他往怀里一甩,搂着他的腰用力一跃,以轻功快速地离开了人头涌动之地,向着早就看好的隐蔽地方而去。 “其实。”湛予承张了张嘴,但在看到苏灵犀满脸的认真后,他就揣好了双手,并没有添乱地继续往下说。 直到两人在安全的位置站定后,湛予承这才打开折扇,边扇着风,边指着地上的零星血迹,感慨道:“黄泉令价值不菲,他们其实本不必如此害怕。” 这话有理。 更别说武林中人,明明个个都身怀功夫,没想到居然也会和现代一样,发生踩踏事故? 苏灵犀不解地盯着瞧了一会儿后,突然明白了湛予承话中的意思。 “是有人在故意捣乱。”她瞅着那一堆堆挤来挤去的人群中,不时伸出的几只拉扯人的黑手,后背冷汗直冒。 还好她反应够快,要是再迟疑一会,只怕是轻功再好也出不来了。 苏灵犀不由得气愤:“到底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对啊,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湛予承眼帘微垂,扇扇子的手也慢了两拍。 睁大眼睛四处察看的苏灵犀突然激动地拍了拍湛予承的胳膊,克制地小声惊呼:“杀手!杀手在那里!” 湛予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时,那道人影纵身一跃,已经直逼柳夫人而去。 当着这么多高手的面,他竟丝毫无惧,身法更是了得,鬼魅般避开几人的攻势后,一掌砍劈在柳夫人的手上。 玄翦脱手的瞬间,被那人稳稳当当地接过。 而后,那人便又是纵身一跃,翩若游龙地离开了比武台。 从出现到离开,至多不超过两分钟,在没有与任何人交手的情况下,毫发无伤地拿到了玄翦! 杀手站于高台之上,身形短暂地停顿了一歇:“钱熠熠,你的义父让我给你带句话,玄翦是黄泉接令杀靳癸璟的报酬,莫要执拗找回。” “玄翦绝不能落入黄泉之手!” “古傲天竟买黄泉令杀人,焉知此前刺杀钱熠熠的黄泉令是真是假。” “绝不能放钱熠熠离开,万一那黄泉杀手夺剑并非讨要报酬,而是古傲天计划中的一环呢。” 眼见玄翦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穿云门等门派掌门人再也维持不住高人的姿态,纷纷抢着要将钱熠熠抓回自己的门派关押。 这其中的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了。 在他们暗戳戳的争夺中,钱熠熠见机行事地跑到了比武台的边缘,拉出佩戴在脖子上一枚玉环,向着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对场上之事没做出一丝反应的男人求救。 男人穿着深紫色的劲装,座次后面竖着一杆镖旗。 上书一个“虞”字,以及一个大张开嘴的虎头。 “虞总镖头!玉环信物在此,我钱熠熠以此玉环,兑换昔日之约,要你们虞家镖局保我这个客镖,直至安然无虞的将我送至昔日盟约之地。” 虞天纵几乎是在看清玉环的瞬间,就颇为失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一迈就冲到了钱熠熠的面前。 他右手从背后抽出一个金瓜锤横抡出去,将伸到钱熠熠背后的手掌击退,左手随着身躯的转动,抽走了玉环。 “此客镖,我虞家镖局接下了。众位英雄好汉,若还有想对客镖对手的,尽管上来试试。” 虞天纵收好玉环,从背后将另一个金瓜锤也抽了出来,双手一前一后,摆好了迎战之姿。 “这……” 几位掌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些踌躇。 “虞总镖头,钱熠熠乃魔教贼子,你当真要当着天下英豪的面,袒护一个贼子吗!” “你虞总镖头的武功高深,但是你虞家镖局,难道也不怕天下人的唾弃吗!” 不知道虞天纵听着这些话,心中是什么想法,反正苏灵犀是听乐了。 典型的小说炮灰,不敢动手,只会放放嘴炮的样子。 苏灵犀扯了扯湛予承的衣袖,小声地问道:“湛大世子,这戏也看完了,咱是不是该走了?” “完了?”湛予承自问自答地摇了摇头,“还没完。” 果不其然,比武台那边就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呀!” 柳夫人捂着手腕,发了疯似的一脚踹翻之前靳、古二人打斗中,落在比武台上的椅子碎架,嘴巴里也不断叫骂着:“你们这群人都是吃干饭的吗,别人都敢在山庄造词,欺负主母了,你们竟只缩在一边看着!还不快把这些人拖下去!” 这个“些”字,用的很是微妙。 除了钱熠熠,到底还有哪些人,也被柳夫人包含进了“些”字里呢? 可不管柳夫人如何在比武台上跳脚,此前听她号令,将演武场包围的水泄不通的天玄山庄护卫,此时却都迟疑着,手中的刀|枪|欲放不放,一副人心涣散的模样。 而天玄山庄的弟子和仆从,更是早在靳癸璟被杀的时候,就树倒猢狲散地四下悄悄躲了开去。 好不容易缩在暗处,他们互相你瞅我,我瞅你的,愣是没有一个人先走出去。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真以为躲得掉吗,你们的卖身契都还在我手里!”柳夫人指着仆从的方向,气急败坏地狂骂。 在她的剧烈反应下,她的衣衫凌乱,发髻散乱,满头珠翠半掉不掉地挂在发丝上。 哪里还有半分天下第一庄庄主夫人的模样! “柳夫人这是悲伤过度,凄入肝脾,魔怔住了呀。”名医坊的坊主叹息着,招过一名弟子,“将这枚静息丸给柳夫人服下吧,然后扶她去好生歇息下。” “呸!什么静息丸,说的好听,还不就是迷|药罢了!要说墙头草,整个江湖你们名医坊若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柳夫人全然不顾颜面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好啊,好得很!不过就是一点小变故,就将你们的真心全都试了出来。” 她放肆地大笑起来,紧接着脖子一扬,高傲不已地放声高呼起来。 “天玄卫!天玄卫何在!给本夫人把这里围起来!” “诺!” 气势磅礴的声音整齐划一地自天玄山庄的四面八方传来,演武场的院墙之上顷刻间便冒出一排排已将弓箭拉满的人影。 苏灵犀猛然一怔。 她竟忘了,天玄山庄最大的底牌。 16. 第 16 章 这些天玄卫身穿甲胄,新涌入演武场的那三队人的手中,前排的举着矛和盾,后排的手持着已经上弦的弩。 “他们身上穿的、手里拿着的,都是皇上下过诏,并且刑律中明确禁令,不允许民间私蓄的东西吧?” 苏灵犀看清后的第一想法,就是犯法二字。 前年她心血来潮,想去铁匠铺定制个小巧的弓弩用以防身时,险些就被铺子里的师傅报官给抓了。 她这才知道,武侠小说里写的那些东西,在真正的生活中,未必都是合法使用! 经此一遭,苏灵犀是忙不迭地找来刑律,从头到尾细致地读了个遍,就算不能倒背如流,至少也是熟读成诵了。 “凡私蓄应禁兵器者,一件杖三十,每多私蓄一件,就多加三十杖。凡私造者,罪加一等。若私造加私蓄,一件杖一百,受完刑罚后,要是还有气,就得继续被抓去流放。” 苏灵犀都不用去数天玄卫的人头数,她敢肯定,柳夫人必将成为他们一家三口中最惨的那个。 湛予承有些意外的瞅了苏灵犀一眼,补充道:“根据朝廷的私兵制,即便是亲王家中,若无圣上的特别诏令,也只能养三十六名亲兵。” “多少?”苏灵犀咕咚吞咽了下,死死掐着掌心,声音发紧,“三十六?那天玄山庄这规模,说要造反也行了吧?” “苏小姐。”湛予承突然一本正经地叫了下苏灵犀。 她应声抬头,就见湛予承将收拢的折扇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后,将扇柄那一端递到了她的面前。 “你我之间的盟约,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年纪虽小,却比常人都要守信。这很好,若有缘我们会再相见的,这把折扇相当于定安侯府的敲门砖,本世子静待苏小姐的鎏芳楼开至西京那一日。” 说完,并不等苏灵犀接过,亦或是拒绝,他直接将折扇往苏灵犀的肩上一放,便转身离开了这个角落。 他闲庭信步地走到了演武场的中央,一路吸引了各式各样的目光。 苏灵犀好几次看的提心吊胆,生怕那一把把有所晃动的弩会被触发,将他射成个刺猬。 “你是何人。”柳夫人倨傲地问道。 对于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柳夫人不仅不觉得有所反常,甚至还有闲心,用长辈的语气说教起来。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兄弟,你这个时候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夫人这话,是认定在下死定了?但在下手中,却有一个夫人拒绝不了的东西。”湛予承不紧不慢地伸手进衣袖里摸了摸。 瞬间,所有的弩都对准了他。 千钧一发。 柳夫人嘴角微微地翘起,好奇地“哦?”了一声,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勾了两下,那些弩就没有继续动作下去。 湛予承快速地将袖袋中的东西取出来。 只听得“咻——”的一声,一缕浓重的黑烟划破长空。 柳夫人这个时候再想喊动手,已经来不及了。 军队嘶吼搏杀的声音,已经远远地从山庄大门传了进来,三十六个身着青衣的劲装青年从演武场的各处,悄无声息地冒出。 仿佛砍瓜切菜般,轻而易举地砍翻了所有持弩的天玄卫。 还有一个赵时,已经牢牢地将飞索缠在了柳夫人的脖子上,那一眼看着就分外白皙细长的脖子,似乎只要赵时的手轻轻一扯飞索,就能送她上西天。 但真正让苏灵犀惊讶的,是这些人的身法,居然比黄泉的杀手还要高级! 拥有这等灵巧的身法和高超的武艺,按理来说,昨夜对上她时,是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的。 这一瞬间,苏灵犀的心里明白过来,原来,湛予承一直在隐藏。 所谓的护他周全,其实是护得他的实力。 好一个智多近妖的男主。 “本知州收到告发密信,天玄山庄置有数百私兵,现经查,情况属实,无需狡辩。来人,将相关人等全部拿下!” 知州带着地方军,一路打到了演武场,他们丝毫不手软,凡遇试图抵抗者,便直接杀掉。 柳夫人的脸是又紫又白的。 其他武林人士皆默默退却到了边缘地带,生怕被牵连到,他们的面色都难看到了几点,有几个更是直接表现出了“晦气”二字。 好好地来参加一个武林大会,哪想到会遇上这么多事,最后更是连朝廷和军队都惊动了。 早上还是声名赫赫,举办武林大会的天玄山庄,午间便眼看着要被抄家了。 这件事的本身,就是打了整个江湖武林的脸,颜面无光! 苏灵犀暗暗点头,难怪了!难怪日后家破人亡的男主在流落江湖的时候,会被到处追杀,原来并不是反派的势力够大,而是男主招惹过的江湖人士,太多了呀! “慕二公子,你要去何处?” 在知州凑到湛予承的身边,恭敬地对他行礼,谄笑着奉迎的时候,湛予承却遥遥地对着一个满是树荫的光线阴暗之处,拱了拱手。 苏灵犀顺着那方向看去,只觉得那慕二公子的脑子不太好使。 哪有穿着白色锦衣的人,千方百计往暗处挤的?这简直比站在青天白日下还要打眼啊! 被发现的慕二公子身子发僵,那迈到一半还悬着的脚尴尬地往前一动,又往后一缩,连带着身体重心不稳地摇晃了两下。 看起来,他竟有种害怕无措的感觉? 苏灵犀不禁嘴角抽搐,在明知他是疯批小反派人设的前提下,去看他这一段精湛的表演,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脚趾抠地。 而慕二公子非常入戏,他第一时间是将自己的右手藏在身后,然后才有些结巴地怯懦回答道:“湛世子,我、我是奉命,护、护送柳贵妃娘娘的妹、妹,来天玄山庄一、一睹武林大会的风采。” “我、我正在找她,刚、刚刚我们被冲散了。” “湛世子,知州大人,能否、能否劳烦你们,一起帮、帮忙找一下?” “冲散了?不是死了吗?”湛予承用最冷静的声音,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你衣袖上那一抹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17. 第 17 章 慕二公子闻言,两眼发直、面如土色,那只掩在身后的右手越发拘谨和紧张。 这下,知州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只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摆摆手,让逐渐靠拢过来的地方军全都后退。 “您可是宰相府的二公子?”知州脸上挂笑地往前两步,拱着手问道。 “是、是我,我叫慕文彦,知州大人叫我文彦就好。”慕文彦的脸颊上诡异地升起两坨绯红,说完立即眼神闪躲地半垂下头,还用左手拨了拨额角的两片大刘海,尽可能地遮挡住别人的视线。 他这畏手畏脚的不安表现,像极了一个社恐。 苏灵犀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局促。除非有社牛在场,不然气氛马上就将被拉扯进一种极为尴尬无言的局面。 很显然,知州不是社牛。 他的五官有那么一瞬间灵魂出窍的空白,然后就跟卡帧似的,脖子一顿一顿地左扭看看湛予承——定安侯府世子,再右转看看慕文彦——宰相二公子。 知州猛一提气,又默默地退到了湛予承的后边,接着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双手握垂在肚子前面,露出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来。 苏灵犀捂着嘴笑了,太真实了!当打工人误入两个世家大少的对峙,安静如鸡就是最好的表现。 她觉得知州此时此刻心中一定满是后悔,后悔他为什么那么嘴贱,非要掺和一句呢? 湛予承也在笑,但他是在笑慕文彦:“慕二公子,你的衣袖刚刚一晃而过,本世子没能瞧清,说不定也不是什么红色。你如此紧张,反倒让本世子也紧张了。” “真损啊这嘴!” 苏灵犀点点头,扭头一看,是一个衣香鬓影、雍容华贵的夫人在说话,她见苏灵犀看她,温柔地侧过头笑了下。 苏灵犀也回以超级灿烂的笑容,差点还以为是自己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 “姑娘,那小子可是你的未婚夫婿?”夫人主动走近了两步,小声地打听。 “不不不,您误会了。”苏灵犀一秒都没有迟疑地疯狂摇手。 这位夫人自己长的超好看,但就是看别人的眼神,有那么亿点点的不好。 苏灵犀想了下,又多说了两句以撇清关系:“我们就是恰巧,一起被抓到了天玄山庄而已,真不熟!” “那方才我怎么瞧见,那小子又是给你遮阳、又是给你扇风,你们俩还躲在扇面后头,把脸贴的那么近?”夫人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 夫人每说一个词,苏灵犀就颤抖一下。 这这这……这些虽然的确是她和湛予承干过的事情,出发点也很单纯,但看起来真的很不单纯! 都是男主故意演的锅! “真的只是因为他人好,见我一个弱女子受不住热气,所以顺手帮了点小忙而已!他就算对古和乐,也是这样的!”苏灵犀生怕给夫人留下什么瞎想的空间,问出更可怕的问题来,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古、古和乐?”夫人眨了眨眼睛,有点反应不及。 跟在身后的侍女连忙上前半步,小声地提醒:“就是那位男扮女装的天下第一美人之子。您夸赞长的极美,假扮起来也毫无破绽的那位。” 听完这话,夫人的眼睛是越睁越大,有种快要喘不过来气的晕眩:“他他他,难道他……” “哎呦,大妹子诶,你是伤暑了吗?快快快,先扶去旁边水榭那里避避热,晖儿,你不是带了清暑益气丸吗?快拿来。” 突然之间,苏灵犀就看见自己的娘出现在了眼前,一把扶住了快要仰面倒下的夫人。 紧接着就是自己的爹爹、二哥、三哥、五姐…… 苏灵犀的头顶缓缓冒出一群小问号。 “娘,你怎么在这里……” “娘?你怎么……” 苏灵犀正想问问这是什么情况,就听得湛予承的声音也在飞快地靠近,直到她的面前停下。 “这位夫人是你娘?”苏灵犀颤颤巍巍地摊着双手示意了下,那位正半躺在自家娘亲怀抱里的夫人,“长公主?” “正是。旁边这位是令堂吗?”湛予承也有片刻的惊讶,不过很快就用笑容掩盖了过去,相当感激地上前搀扶过长公主,“多谢夫人对家母的照护。”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相较于湛世子对我家灵犀的照拂,简直不堪一提。湛世子要不介意,唤我一声苏伯母便好,不用夫人来夫人去的,多见外啊!” 苏灵犀歪头,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母亲大人,用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的眼神,和善地将湛予承从头打量到脚。 她早就知道家里人都在操心她的终身大事,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连湛予承的主意都敢打! 究竟是嫌命长,还是嫌没被算计呀! 苏灵犀连忙打断:“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和爹爹哥哥姐姐们,怎么也来武林大会了?之前不是说要去禾州查账吗?” “你这孩子。”苏母用警告的眼神剐了苏灵犀一下,“真是越长大,越不懂礼数了,见到长辈也不先叫一声。” “哪里,灵犀她可懂事了。”缓过气来的长公主面露嫌弃地一把推开湛予承的手,快步走到苏灵犀的面前后,牢牢地抓起了苏灵犀的手。 在苏灵犀眼皮子直跳的不妙预感下,长公主用温柔地像是要滴出水来的声音,期待地说道:“叫长公主多见外呀。灵犀,你要是不介意,就唤我一声伯母吧。” 说罢,还仰起头,用她那双和湛予承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眸,水润润亮晶晶地盯住苏灵犀。 就很可爱。 苏灵犀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可爱的攻击,小小地叫了声“伯母”。 “诶~”长公主超兴奋超大声地应道,两只脚来回跺了跺,张开怀抱就要往苏灵犀的身上扑。 “娘,您悠着些。”湛予承一边扶额,一边用手扯住长公主的衣服,将她拉了回去,“苏伯母苏伯父就在这看着呢。” “不妨事不妨事。”苏母乐呵呵地摆手,“大妹子你真有眼光,咱们灵犀打小就招人疼。” “苏姐姐,你也很有会看人,我家承承打小就聪明,还细心、体贴家人,我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他比我还要早发现~” 长公主和苏夫人热切地面对面,手牵着手,像是已经达成了什么约定一般。 苏灵犀眼角抽搐地向着爹爹投去求救的眼神。 不想一贯以来,最最疼爱她的爹爹竟然只是伸手压了压鼻梁,热泪盈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直呼:“爹爹的犀儿呀,总算是长大了,会拱……会欣赏武学之外的美景了。” 她再扭头去看两位哥哥,更夸张。 二哥半蹲下身,紧贴着她的手将那把折扇看了个仔细,胜负欲熊熊燃烧:“呵,八妹放心,你二哥的收藏里,可有的是比这把折扇更好的东西!届时都给你!” 三哥不甘示弱,竟然取出挂在腰间的迷你金算盘,边拨边喃喃有词:“近来几个胭脂铺子的进项不错……” 这是在,给她算嫁妆了? “五姐……”苏灵犀有气无力地扭头看向唯一的正常人。 “姐的犀犀小心肝啊,一眨眼,你也终于到了……” 苏灵犀一秒用手捂住五姐的嘴:“打住吧姐。” 再说下去,她怕是要变成恨嫁的老姑婆了。 好社死。 苏灵犀压低了眉眼,就连余光都不敢往湛予承的方向瞄,好在,社死虽然不会消失,却会从一个人的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长公主幽幽地感叹:“我的这个儿子哟,年近加冠仍洁身自好,院中并无通房侍妾,不说在西京,就是整个大吴朝,都是难得一见的好儿郎呀!” “噗——” 苏灵犀听见二哥憋不住的笑声。 三哥也忍得用手抓住大|腿肉,隐隐有种快要破功的感觉。 五姐更是离谱,把嘴巴贴到了她的耳边,音量却还是照常地揶揄:“哎呦,看来得多送几本避火图了哟~我打明儿起就得好好地搜罗搜罗。” 沉默。 苏灵犀恨不得自己拥有遁地之术。 万幸有一位勇士,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用着震惊且嘲弄的语气,超大声地尖叫:“啊啊啊!慕二哥,我听到的是真的吗!湛世子居然真的还是童子之身吗!天呐,西京四公子之首的湛世子,居然还是个雏儿。” 这堪比现代迷妹的狂呼,以及不太尊重人的说法,令苏灵犀不禁侧目。 那是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听声音应该年纪不大,可她的头上却簪星曳月,脸上也浓妆艳抹,一整个看起来,仿佛都要追上长公主的年纪了。 “原来是柳家的梧桐啊,你原来没有死啊。”长公主淡定的开口。 苏灵犀总算是知道,湛予承的嘴巴,究竟为什么这么毒了。 原来全是遗传。 并且长公主比他还狠。 大概是皇室出身给予的极大底气,让长公主可以毫无顾忌:“这演武场也不大,怎么就和慕家的二小子走散了呢?是不是又在故意欺负老实人?你倒是没有事,慕家二小子被吓得连站都站不住了,你以后万不能如此不懂事了。” “哦对了。”长公主挺腰扬眉,状似是在问着身后的侍女般,若有所思地说道,“前几日可是传闻,柳家父子有聚麀之诮,在花楼为花魁大打出手?” 侍女点了点头,一板一眼地回道:“回夫人的话,不止如此。还有传言说刘三公子养着的外室,怀了柳二公子的孩子,东窗事发后,两人纷纷抢着当爹。柳家二少夫人也因此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势要和离。” 长公主这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懊恼不已:“瞧瞧我这脑子,那二少夫人还是我家侯爷的表侄女来着,我竟然把她的事情给忘了。” 上一秒还在尖叫的柳梧桐,此刻就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她努了努嘴,嘟囔着:“切,还不让说了,我兄长十七便当爹了,总比湛予承快二十了还是个雏强吧。谁知道他究竟是断袖,还是根本就不行啊。” 嘶…… 好猛一勇士,是真敢在老虎的头上拔毛啊! 苏灵犀悄咪|咪地转动眼珠,迅速地瞥了湛予承的脸一眼,他居然还在笑?这绝对比生气还可怕! 柳家铁定是要完蛋了。 等等—— 如果柳家能够在小说剧情正式开始前完蛋,那岂不是就代表着,悬在苏家九族头顶的铡刀没了? 苏灵犀的心脏开始啌啌狂跳,肾上腺素止不住地飙升。 按照小说中的剧情,在定安侯府被诛三族之后,宰相党羽就开始毫不掩饰地欺良压善、凌弱暴寡起来。 不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武林之中,全都陷入了指鹿为马的极致压抑中。 偏巧,苏灵犀二哥的收藏得了柳家大公子的青眼,他便借着要敬献给柳贵妃的名头,行白拿强抢之实。 二哥不肯,那柳家大公子竟生生让府兵打死了二哥。 不止如此,他似是不够泄愤,还夸大其词,凭空捏造了苏家不敬柳贵妃的事情,让柳贵妃的耳边风吹来了一道诛苏家九族的圣旨。 诛九族! 便是定安侯府事关谋逆,也仅仅是三族!足见皇帝有多么的荒诞可笑。 苏灵犀收起内心的怒火,开始盘算,只要男主提前把柳家弄倾覆了,那么苏家的性命,就从此保住了。 最轻松的保命捷径就在眼前,苏灵犀没有不走的道理。 她开始火上浇油:“柳姑娘这话说的,未免太过武断。洁身自好而已,怎么就非得是断袖?难道柳姑娘的标准,便是以十五岁逛花楼,十六岁弟占兄嫂,十七岁喜当爹,来断定一个人并非断袖吗?” 苏灵犀嗤笑了一声:“再者,即便是断袖又如何了?只不过喜欢的人恰巧是男的罢了,若是专一且深情,怎么都比乱来的好。” “哎呀,犀犀!”长公主急得不行,恨铁不成钢地踹了湛予承一脚,“我家承承真不是断袖,他刚刚还跟你牵了快两刻的小手呢,你忘啦~” 18. 第 18 章 “真不是牵手!”她只是不想让湛予承轻易地拿到金簪,而已啊! 苏灵犀心里头那个悔啊,她在那里争了半天,结果最后还是没有争过湛予承,早知道她就不费那个工夫了。 平白被长公主误会。 “娘,真不是牵手!你看错了。”湛予承也异口同声地否认。 “姑娘家的清誉珍贵,不管出于何等缘由,都不能放在嘴边随口一说。”湛予承用眼风撇了下正拉高了裙摆要往这边冲的柳梧桐,“以免落人口舌。” “啊是是是,瞧我,真真是被气晕了头,竟开始胡言乱语了。”长公主忙皱着眉一歪头,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她轻柔地拉着苏灵犀连说抱歉:“对不起啊,犀犀。这日头太毒辣,我都看晃眼了,误以为是你和承承了,被那柳家姑娘气的口不择言了。” 说完,她又拉住苏夫人的手道歉:“苏姐姐,我虽然特别地喜欢犀犀,却也不是那故意污人名节、逼迫姑娘家嫁给我儿的恶人。我为方才的口不择言道歉,苏姐姐可千万不要因此,连带着不喜我家承承了。” “怎么会呢!长公主和湛世子的为人,我心中有数的紧!湛世子要是品性不好,那这大吴朝,恐怕就没几个好的了。” 苏灵犀眼看着自己娘亲,又开始亲亲热热地和长公主聊起生辰八字这种不得了的东西,心累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才给柳家浇上的油! 结果话题就这么给两位爱催婚的,给带偏了! “湛世子,你放心,即便有人……”苏灵犀还想再加把劲。 不料,湛予承却竖起了手掌,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其实清者自清,口舌争辩不过一时的意气,苏姑娘本不必为我的流言蜚语如此——动气?” 湛予承原本是在劝止,但劝着劝着,他的话尾处却微微带上了三分上扬。 似乎是有点不理解苏灵犀明明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却又甘愿冒着自己清誉被毁的风险,替他打抱不平的行为。 苏灵犀心虚,高看了我了湛世子,我只是想拱火而已。 “苏姑娘很有见解,但那些只会嚼口舌的人,素来只听表面,未必会理解其中深意。” 湛予承的眼神里写满了无奈,就差没直接说:你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被慕文彦拉住的柳梧桐也在此时叫嚣出声:“瞧!开始欲盖弥彰了!可人家在拼命否认和你儿子牵手了呢!她还说你儿子是断袖!” 苏灵犀嘴角抽搐地转头,在看到柳梧桐正对着自己挑起一边嘴角,两条眉毛不停抖动的魔幻表情后,沉默了。 “柳贵妃的日子,不太好过吧……”遇上这么一群猪队友。 苏灵犀感慨。 但湛予承却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恰恰相反。利令智昏,有些人喜欢以此展现自己所受的恩宠,这便失了远虑。” 湛予承这话,言有尽而意无穷啊。 苏灵犀嘴巴情不自禁地微张,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近忧啊!湛予承是想好要怎么对柳家动手了吧! 惊喜来的猝不及防。 苏灵犀激动到嘴角忍不住地翘起,正想说点什么来遮掩自己过分得逞的嘴脸时,忽然就听到湛予承略显严肃的提醒。 “我过来,是眼下有一要紧的事需告知与你。方才赵时来报,你师兄在客栈挖地道跑了出去,按他的脚程,现下应该快要赶到飞云寨所在的麓州地界了。” 师兄! 挖地跑了? “你们用的……是我想象中的那种阻拦方式吗?”苏灵犀心里头有点小打鼓。 “放心,并无动刀动||枪||、扣押软禁。”湛予承很是寻常地说道,“只是下了点药。” 哦,下了点药。 师兄啊!我可怜的师兄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强啊! “告辞!”苏灵犀拱着手就要开溜。 “犀犀这是要去哪里呀?我家承承近来正在游学,兴许能和犀犀一路呢。”长公主异常眼尖地叫住了苏灵犀。 苏灵犀蹙眉。 时间不等人,她可是把赢下历练,继承十方坞作为自己的人生小目标的!坚决不允许任何人事物来打扰她。 “不了吧,师门要事,实在是不方便。”苏灵犀回忆着穿书前屡屡被上司要求看图写作、胡编乱造时的心情,语气瞬间就沉了下去,表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绷起来。 长公主仿佛是被她的变脸吓到,猛地松开了苏夫人的手。 苏灵犀继续冷脸,心里却在举着双手高呼:对对对!就是这样,看清楚我的为人了吧,不是良配!赶紧打住心思吧! “予承你瞧瞧!” 在苏灵犀的期待下,长公主终于双手一握,回到之前高贵端庄的贵妇人姿态,凤眼倨傲地往湛予承的身上一斜。 “犀犀她年纪这么小,就在为了师门奔波操劳!再看看你,你还好意思带着三十几个府兵,在名山大川之中无事闲逛吗!还不赶紧抓住机会,跟着犀犀去见见世面,给她搭把手也好啊!” 啊? 什么神展开? 苏灵犀的冷脸绷不住了,长公主她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 “父亲母亲,女儿先行一步。”苏灵犀只好放出大招,不顾长公主母子二人还在对话,直接招呼都不带打一声地,忽视掉他俩,扭头就走。 够没礼貌了吧! “湛予承,你还愣着干什么,追上去啊!” 远远地,苏灵犀还能听到长公主毫不放弃的声音:“苏姐姐,不知能否去府上叨扰一二,我实在是从未和人如此聊得来过。” “大妹子啊,我也正有此意呢!小孩们脸皮薄,扭扭捏捏地就随他们去,咱们聊咱们的。” “那,坐我的马车可好?” “巧了!咱家在西京买的房舍刚布置好,听闻长公主府布置的那叫一个华美精致,还请长公主指点指点。” 古代的催婚家长,比现代的还要可怕! 苏灵犀边吐槽边去找被自己安置在树林里的马。 然而不多时,湛予承也出现在了树林里。 “不会吧!不会吧!湛世子你不会真这么听娘亲的话,让你干嘛就干嘛吧!”苏灵犀同他保持着至少五步远的距离,阴阳怪气。 “苏姑娘误会了,只是不巧顺路罢了。”湛予承骑在一匹毛色漆黑,只两只耳朵尖尖上长了撮白毛的高头大马上,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那世子去哪?” “飞云寨。” 19. 第 19 章 “去哪里?”苏灵犀脚下一顿,难以置信地用死鱼眼狠狠盯住湛予承。 “飞云寨。” 飞什么寨?苏灵犀敢以湛予承的身家性命做担保,他之前从未想过要去飞云寨!至少在她开口提及飞云寨前,他压根就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湛予承不去整治柳家,反而跟着她,是想干什么? “鉴于曾是盟友的关系,我的良心想让我提醒下湛世子,飞云寨接下去可不会太平,并不是游学赏景的好去处。”苏灵犀也不和他装了,直接把话挑明,“刀剑无眼的,湛世子不怕被误伤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将生死置之度外,本世子又怎么一睹十方坞弟子的风采呢?师兄妹的历练之争,可不比那些死物风景有看头。” 眼看着湛予承是铁了心的,要掺和一脚。 苏灵犀不禁陷入了沉思,眼前这个男主,和她印象中的,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除了足智多谋这一点没崩之外,其他人设好像都有点南辕北辙。 他并不少言寡语,甚至有的时候话多的像是个话唠的社牛。 也不高岭之花,反而有意无意地散发着撩人的荷尔蒙,还会恶趣味地故意逗人。 就很……矛盾。 “湛世子,你故意在外边瞎晃悠,不回西京去,不会是想耍赖,不把斩鸿给我了吧?”苏灵犀双手抱胸,拿怀疑的小眼神觑他。 “依照约定,是由本世子派人将斩鸿送至苏小姐的手上,可苏小姐行踪不定,为了能够顺利地完成约定,本世子这才时时跟着苏小姐。” “试想,若是本世子的人无法在第一时间将到送达,而是在遍寻苏小姐的路上,被半道抢走斩鸿。那这毁约的责任,该算苏小姐的呢,还是本世子的呢?” “如此想来,苏小姐定是能够理解本世子的吧。” 好赖话全被湛予承给说去了。 苏灵犀嘴巴一撇,转身自顾自地往树林深处走去:“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湛予承双手抱拳,笑的灿烂:“不敢当,不敢当。” “不知苏小姐在林中寻何物,可需要在下相助一臂之力?在下观了观天色,算了算时辰,苏小姐若是再在林中磨蹭,恐要屈居第……嗯?” 话未说完,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飞身向他扑来的苏灵犀,又一次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从马上扯了下来。 “你……” “别说话,有很多人马在靠近。”苏灵犀看了看显眼十足的黑马,准备拉着湛予承往远一些的树后躲去。 但黑马却十分灵性。 湛予承只是用手抚了抚它的鬃毛,在它耳边小声说了句:“花生,躲那边去。” 黑马就迈开腿,快速地朝着他们的斜后方小跑而去。 速度很快,但脚步声却很细微。 “好马呀!”苏灵犀眼前一亮。差点就忘了,作为男主肯定会拥有一两匹通人性的宝马! 慕了,好想拥有! “想要?可以卖给你一匹。”湛予承仿佛拥有读心术一般,精准地把握住了苏灵犀的小心思。 “晚点细聊。”苏灵犀果断点头。 两人猫着腰,半蹲在树后躲好。借着遮蔽,苏灵犀小心翼翼地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不超过一分钟。 树林的目之可及处,就出现了两波人马。 在前面的一队不到十人,身上穿着统一的深紫色劲装,骑着马,拉着两车用锻铁包裹的大箱子,很重的样子,马屁跑起来略显力有不逮。也不知是被追赶多了多久,速度正在大幅减慢。 而在他们身后的,是三个黑衣人,没有骑马,全靠轻功紧追不舍。 相比起就连御马声也开始变得杂乱起来的深紫色逃跑者,黑衣人们看起来就是相当地游刃有余了。 两波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除非黑衣人放水,否则在他们靠近自己这附近之前,就会被追上。 快追上吧。别再往前了。 苏灵犀心里祈祷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被牵扯进无关的风波中了,她想去飞云寨! “总镖头,离飞云寨的地界并不算远了,不如放出信号弹,让飞云寨的人过来吧!” “不行,后头的杀手与飞云寨的所保的镖无关,我们不能坏了镖局的规矩。” “那就只有硬拼了!可这样,飞云寨的镖就未必能保住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唯有坠在最后面垫后的总镖头一言不发。 这时,其中一个铁箱的盖子被顶起,从缝隙里探出一只手来,那手里攥着什么,苏灵犀看不清,但讲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地全飘进了她的耳朵。 “虞总镖头,你答应过的,一定会安然无虞地将我送至昔日盟约之地。要是你们为了飞云寨的镖而放弃我,那这颗南海紫明珠,我即刻就毁了它。” 是钱熠熠的声音。 这么说来,被追的是虞家镖局。 那后面的黑衣人,难道是武林大会上的人? “钱姑娘放心,虞家镖局对任何镖都一视同仁,亦不会顾此失彼。假使真的发生最坏的情况,我们即便是拼上性命,也会为姑娘搏出一条生路。钱姑娘倒时大可顺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虞总镖头的声音很淡,但掷地有声。 这便是小说中天下第一镖局所拥有的自信和气度。 “你藏好,我去会会那些追杀的人。”苏灵犀摸了摸荷包,掏出一把形似珍珠的鹅卵石,准备上树找个偷袭的好位置。 但湛予承一把拉住了她,极为不解:“为何?你分明不想多管闲事的。” “什么多管闲事,这叫行侠仗义!”苏灵犀并没有多做解释。 她踩着树干,几个点踏后来到虞家镖局的正上方,在他们和黑衣人都有所察觉的瞬间,将夹在指间的鹅卵石全出甩出。 出其不备之下,前两块鹅卵石击中了黑衣人。 但第三块,是被黑衣人震腕一挥间疾射而出的黄泉令所挡下的。 怎么又是黄泉杀手? 他们盯上的,究竟是什么? 20. 第 20 章 “虞总镖头,我可拖住一人。” 苏灵犀快速说完,飞身从树上跃出,穿梭到了另一棵树上,借着巨大树冠的掩映,不给黄泉杀手在第一时间锁定她位置的机会。 “多谢相助,众弟子听令,誓死保全物镖,全力迎敌!” 虞天纵深吸一口气,拍马的手高高举起,在空中用力一甩,马鞭发出“哗哗”的破空声。 “誓死保全!全力迎敌!” 前面疾驰的六人同时拉下缰绳,调转马头直面向黄泉杀手,唯有那两个拉着板车的镖师还在全力向前狂奔。 苏灵犀瞅了眼那个微微翘起一条缝的铁箱,从树上翻身而下,一脚踩在了上面。 “呀!”箱子内传出一声很快就憋住的细微呼痛声。 “两位兄台莫慌,自己人,往前东行的路上会有身着青衫之人阻拦,年十九,光头,请完事当心。” 苏灵犀给他们留下一句信息后,用力地在铁箱盖上跺了跺脚,警告藏身箱中的钱熠熠乖觉一些。 而后她便伸手在车板上的草垫篷布下一阵摸索,不多时,就抽出一把刀来:“车上宝刀,借来一用!” 刀出鞘,苏灵犀双手握住刀柄,借着冲势,向着中间带头位置的黑衣人当头劈去。 “又是你。”黑衣人盯着苏灵犀毫无遮挡的脸,“十方坞并不是多管闲事的地方。” “你说的没错,但是不是闲事,由我说了算。”苏灵犀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黑衣人身上的每一处细微动作,大脑内已经条件反射地分析出他接下来会运用的种种对招。 在黑衣人髋骨一沉,腰腹一拧的瞬间,她手中的刀身就侧转了30度,动线当即由直转弧,改而向着黑衣人的胸腔劈去。 “好刀法!” 黑衣人双手往腰后一探,摸出一对峨眉刺来。 他右手摆出拦下刀刃之势,左手快速地转动着峨眉刺,刺刃的方向不定,配合的击法也会全然不用。 苏灵犀试图从他脚下的步法去预判招式,但这个黑衣人的步法却并不常见,甚至有些见所未见! 十方坞所藏的步法中,根本找不到相对应的。 这导致苏灵犀一时之间,难以摸到规律。 那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苏灵犀毫不犹豫地加大了力道,刀身也以更快地速度劈向黑衣人,毫无意外地被挡下后,右手的峨眉刺承势快速向上拨去。 在挑高刀身的同时,黑衣人的左手将峨眉刺尽数握住,脚步下沉,身体从刀下穿过,借着前扑的力道,直直地向着苏灵犀的腹部刺出。 “好身法!” 苏灵犀回以夸赞的同时,将身体的重心前压,两脚用力踏地而起的同时,身体核心紧绷,辅以刀身上挑的力道,身体瞬间悬空,与地面平行。 刺出的峨眉刺落空,但随即在掌心快速转了半圈,反手向上推出。 “铛——” 苏灵犀同样反手收刀,向地面插去,身体的重量给刀身增加了向下的力,让它在与峨眉刺的点面碰撞中,不动如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峨眉刺在刀身上划出了一道几近穿透的痕迹。 苏灵犀快速地拔刀退开,与黑衣人拉开距离。 峨眉刺与刀都是近身的兵器,苏灵犀要想掌握个攻击的先机和优势,就得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一个稍远、但又不能过远的区间内。 黑衣人与苏灵犀两相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出手。 “你要保谁?”黑衣人缓声问道,“若是你我目的不同,何必还要苦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行侠仗义是不会挑挑拣拣的。”苏灵犀滴水不漏,并不想让黑衣人知道她的目的。 “既如此,请代黄泉向你的师傅问好,我们改日再见。” 黑衣人吹了声口哨,顿时,地上就炸开了三团黑色的雾气,他们借着黑气的掩饰,快速地撤退了。 苏灵犀挑了挑眉,对黄泉杀手的来意更为好奇了。 黑衣人的那句话,其实暴露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他们是冲着钱熠熠、虞家镖局、飞云寨物镖,三者之一或之二而来。 所以,才会让苏灵犀选。 “女侠原是十方坞的弟子吗?”在快速地收整了一下弟子,查看伤情之后,虞总镖头握着金瓜锤,向苏灵犀抱拳示意。 “女侠不敢当,在下苏灵犀,虞总镖头唤我一声苏姑娘便好。我此番是为历练下山,一路上行侠仗义,不想遇上了古和乐,被卷进了天玄山庄的纷乱里。但也因此,有幸在武林大会上见识到了虞总镖头义薄云天的气概!” 苏灵犀吹捧的话术是一套接一套。 但虞天纵显然不是那种爱听虚言的人,他连客套都不客套一下,相当务实地为后续之事操起心来。 “黄泉近三年来,从无失手。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我怀疑他们此次接到的黄泉令,并非单纯的杀人。” 虞天纵将自己分析的结果尽数告知苏灵犀,并主动邀请:“虽说黄泉对人的性命明码标价,从不多杀一人,但他们走前留下的话像是另有深意。树林环境复杂,苏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们镖局被黄泉盯上的话,可随我们同行,直至离开这片树林。” “能与虞家镖局同行,我自然是乐意至极!只是我还有一个同伴,不知……” 苏灵犀伸手指了指湛予承藏身的地方,而湛予承也适时地从树后走了出来,遥遥地对着虞天纵拱了拱手。 “湛世子?”虞天纵拧了下眉,但他的迟疑不超过一秒,马上就点头答应了,“若是湛世子不介意,也请与我们同行。但我们要去追物镖,需要二位与我们的镖师共乘一骑。” “麻烦虞总镖头了。”湛予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我与苏姑娘已经够让虞总镖头操心了,万没有还要让表示们劳力的道理,我们有马,我与苏姑娘共骑便好。” 说罢,湛予承从袖袋中拿出一只金光闪闪的哨子,放在嘴巴一吹。 漆黑靓丽的华盛就甩着尾巴,欢快地从树林深处跑了出来。 湛予承翻身上马,将右手递到苏灵犀的面前:“来吧,苏姑娘。” “……”苏灵犀用眼睛丈量了下缰绳的长度,以及马鞍的位置,在确定自己无法成为坐在后面御马的那一个后,撇着嘴妥协地拍开湛予承的手,用轻功上了马。 “你往后一点,不要离我太近。”苏灵犀嘴巴抿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 不是她有什么身体接触的洁癖,而是某部清宫剧的骑马镜头,实在带给她太大的刺激了。 这个坐姿,很奇怪啊! “该走了,花生!跟紧他们。”但回以苏灵犀的,是花生精神焕发的一声嘶鸣,而后它便蹄子一扬,带着极强的推背感,冲了出去。 苏灵犀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就向着后面贴去。 但刚刚一滑,她的后背就背一只手掌给按住了,带着强劲稳重的力道,止住了她后移的趋势。 “抓住缰绳,摔下马了,本世子可不救你。”湛予承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后响起。 “才不用你管!”苏灵犀虽然呛声,但心里头却有那么一丝丝的小开心,为着湛予承切实行动中,对她的这份尊重。 “对了,你之前和那两个镖师讲的光头,是你的师兄吧?你是想让他们阻止你师兄?够精啊,苏姑娘!” 两人不远不近地跟在镖局的后面,湛予承用气音,缓缓地说道。 “哪里哪里,主要还是希望能沾点镖局的光,通行无畅地进到飞云寨,能省一点力,是一点力嘛!嘿嘿~”苏灵犀毫不客气地奸笑了两声。 “十方坞果然是不管闲事。”湛予承感慨万分。 不多时,他们就追上了那两位镖师。 准备地讲,也不是追上,而是那两位镖师根本没能走太远,大概也就走了五百米左右的距离后,钱熠熠就开始闹了。 她直接推开铁箱,从镖车上跳了下来,把脚踝给扭伤了。 “总镖头,她说她只信您,非要等您过来。”镖师面色铁青地说道,“还指责我们毫无江湖义气,竟然只顾自己逃跑。” 苏灵犀听得想翻白眼。 前两次接触的时候,这位钱姑娘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明明果敢又飒然的,明事理,通人心,怎么一从武林大会离开,就开始变作了? 故意的吧。 苏灵犀猜测着,晃了晃湛予承手中的缰绳,让花生踱步到了钱熠熠的身边,直切主题地问道:“古和乐呢?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还是说,你是故意在等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钱熠熠直接头一扭,回避开了苏灵犀的视线。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啊?”苏灵犀用手中的刀敲了敲并排放在钱熠熠那个箱子旁的同款铁箱。 之前在草垫篷布下摸索寻找兵器的时候,她不小心蹭到了那个铁箱。 出乎她意料的沉,所以她特意凑近听了听,里面居然也有呼吸声,但是很平,几乎是有进无出的那种。 21. 第 21 章 铁箱中的人快死了。 不可能是古和乐,而与钱熠熠有所关联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身份呼之欲出。 “虞总镖头,你知道这铁箱里,藏了个人吗?”几乎就是在苏灵犀把人字说出口的瞬间,钱熠熠的目光就犹如利箭一般向她射来。 这一副不打自招的表情,让虞天纵闭上了眼睛,单手重重地按压了下眉心。 观他的表情和口型,是下一秒就要骂出国粹的那种。 不过虞总镖头忍下了,他将金瓜锤悬在了铁箱上方一个手掌宽的高度,非常心平气和地问钱熠熠:“钱姑娘,这个铁箱中的,是人,还是物?” “是人是物又有什么区别?”钱熠熠大概是觉得仰视虞总镖头的视角太过弱势,她就双手抱胸,很是虚张声势地站了起来,死鸭子嘴硬地说道,“出发之前你没问,现在问干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找理由,想毁约?” 才两句话,钱熠熠的眼睛里就泛起了水雾,瘪起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你们就是看我义父死了,所以都来欺负我。苏灵犀,怎么哪儿都有你,这管你什么事!” “哈……”苏灵犀被气笑了,“瞧瞧你这赤|裸裸的人性!” 之前想要打探天玄山庄消息的时候,一口一个苏姑娘、苏恩公地黏着不放,能够风雨无阻地在她暂住的小院外跪上两天两夜,现在大仇得报了,就嫌她多管闲事了? 苏灵犀只恨自己当时良心太好,居然还给打了个九折! 整整一百两银子呢! 苏灵犀很心痛,想都不想地就放狠话给怼了回去:“十方坞又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你管我人在哪?还有,钱熠熠!你最好天天烧香祈祷,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事找十方坞!” “谁会找你们十方坞啊,消息又慢又贵,长生教比你早三天,就将一切都告诉我了!”钱熠熠眼睛一吊,大踏步往前一迈,直接拿手指指着苏灵犀。 在苏灵犀眼眸微沉,手腕左右转动着,思考要不要先小劈一刀的时候,一旁的镖师们也忍不住了。 “我说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啊你!” “你说你的脚扭伤了走不动,就是这种走不动?我看你连跑个五里地都不成问题吧!” “说话就说话,别拿手指人!要不是苏姑娘帮忙,你现在未必能这么惬意地站在这说风凉话。” “一口一个长生教,你真是长生教的人?我们此行为了安全,特意摘下镖旗,静悄悄走的偷镖,却还是被盯上了。黄泉杀手就是冲着你来的吧!” 一群镖师里,只有这个镖师抓住了重点。 苏灵犀方才深扒了下钱熠熠话里的时间线,发现了一件超级有意思的事情。 “钱熠熠,你可能忘了,你当时说你无权无势,哪怕我已经告诉你了,你的仇人是谁,你却还是不愿自己去查,反而在我的小院外跪了两天两夜,想要道德绑架我。” “我还真心软了,在第三天早上告诉了你。可是你刚刚又说了什么?” “长生教比我早三天。也就是说,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所有的消息,却还在我这儿演了出苦肉计。钱熠熠,我很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用意。” 随着苏灵犀稳如老狗的盘点,钱熠熠泫然欲泣的表情开始难以维持。 苏灵犀随即轻呵了一声,将话题重新绕回到铁箱子上:“所以钱熠熠,你能否告诉我,你在箱子里藏了个什么人?虞家镖局九条性命的安危、九个家庭的聚散,可全在你接下去的一句话上了。” 道德绑架? 不存在的,有道德的人才会被绑。 对于钱熠熠这种面上小白花一朵,心里却城府深深的人,最直接的武力逼迫才是最有用的。 镖师们齐齐看向虞天纵,等待总镖头的发话。 走镖的时候,一旦镖箱被封条封住后,轻易是不会打开的,因为只有这样,镖师才不会知道镖箱中放了什么,也就不会动什么手脚。镖师也好,雇主也好,大家都安心。 可现在…… 虞天纵深深地看了钱熠熠一眼,在她的不为所动下,取出了一把钥匙:“岑明,取钥匙,开镖箱。” “是!总镖头!”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镖师将自己保管的钥匙拿了出来,他用力地抱起镖箱,将完好无损的封条在钱熠熠的面前转了一圈。 “钱姑娘,你可看仔细了,现在这封条上,一条缝都没有,一个角都没翘起来,贴的严严实实的。” 岑明将铁箱拍的“哐哐”作响,正准备拿过虞天纵手中的钥匙,一起打开锁的时候,铁箱内突然传出“砰”的声音,还伴随着铁箱的轻微晃动。 “是活物!”岑明脱口而出。 虞天纵已经快步走上前,一把按住了岑明的手:“钥匙给我,我来开,你们都尽量退后。” “是。”镖师们飞快地回答。 他们在后退的同时,不仅拽住了钱熠熠一起,还示意湛予承和苏灵犀也一起后退。 这果断的执行力,不由得让苏灵犀想起了十方坞对于虞家镖局的评价。 天下第一镖局——虞家镖局,原为虞家堡商队,以虞家堡堡主虞天纵为首,镖师皆为虞家堡弟子,走镖之时以总镖头之命为准,不质疑、不个人、不动摇。言行统一,未曾失信于人。 虞天纵将两个金瓜锤都压在镖箱的盖子上,以防锁被打开后,里面的活物会暴起。 他的手很稳,不带一丝迟疑地将两把钥匙插入后,双手同时一拧。 “咔哒”一声,锁芯被打开。 所有人都伸手按在了兵器上,聚精会神地盯着镖箱。 虞天纵按着盖子,单手取下锁后,猛地提了一口气,双手握住金瓜锤后,一锤下去,直接将盖子给击飞而起。 “呼……哈……”短促的喘气声变大了不少。 紧接着,一只莹白柔嫩的手抓在了镖箱的边缘,青葱玉指上涂着粉色的蔻丹,一看就是从未做过重活,也没拿过兵器的大家闺秀的手。 一个名字在苏灵犀的嘴边,呼之欲出。 “我、怎么会、在这里。”终于,等喘过气来后,那人双手用力地扶着箱壁,慢吞吞地坐起了身。 “靳子悠?”虞天纵的眉头完全拧在了一起。 22. 第 22 章 居然是活着的靳子悠! 苏灵犀心里的懊悔排山倒海般涌出,这么大的消息和场面,她居然没安排画师在附近! 这要是能画下来,就算不是现在立刻爆出去,压它个几年,到时候依旧会是相当炸裂的消息啊。 苏灵犀立即把眼睛睁大,一点一点地把周围的环境、光线的明暗程度、靳子悠的发型衣着、面色表情,全都尽量记录在脑子里面。 等到了飞云寨,她要第一时间转述给蹲守在那里的画师,看看能不能通过复述的方式,把画给作出来。 “你在看什么?”湛予承抖了抖缰绳,花生就晃了晃耳朵,带着他们晃悠到了一棵树的后面。 宽大的树干完美挡住了苏灵犀的视线。 “看树啊,还能看什么。”苏灵犀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反倒是世子爷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在提醒你啊。” 湛予承想都不想地回答,不带一丝的犹豫:“虞家堡可不是好惹的,有些东西,你有缘看到,未必有分做到。” 这意味深长的话,让苏灵犀不禁侧目:“什么意思?” “没有特别的意思,苏小姐只要在动什么歪心思的时候,将我这句话回忆两三遍,即可。” 说罢,湛予承就牵动缰绳,让花生挪回去了原来的位置。 靳子悠手脚无力地扒在箱壁上,根本站不起来,惨白的脸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恢复着血色。 虞天纵和镖师们全都远远地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搭把手,帮忙将人从箱子里扶出来什么的。 钱熠熠忿忿地挣脱开用马鞭缠住她手腕,将她硬拉到一边的镖师,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虞天纵的面前。 “她是靳子悠,但是早已和天玄山庄脱离了关系,你们别想抓她送官。”钱熠熠张开双手,拦在虞天纵的面前,一副誓死保护靳子悠的模样。 “钱姑娘,这事我们虞家镖局不屑于做。但是,她并非我们镖局接下的客镖,你此前也并未言明,这箱中装的是个人。” “你什么意思?想半道扔下她?你们都睁大眼睛看看,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你们要是现在将她扔下,和直接要了她的命又有什么区别!” 钱熠熠瞪大了眼睛,十分激动地说道:“这就是江湖第一镖局吗?你们的名声,究竟是怎么来的?” 好家伙,又是卖惨和道德绑架那一套! 苏灵犀看的牙疼。 可虞天纵虽然看起来四肢发达,却并非头脑简单之人,他不卑不亢地冲着钱熠熠抱拳:“虞家镖局走镖前,会和每一位主顾确认镖物种类,并签下契约。这一份便是钱姑娘同我们签的契约,上面写明,是客镖一人,与一箱物镖。” 虞天纵将一跟漆黑的竹筒取出,去掉上头的红蜡封层,取出一卷契约在钱熠熠的面前抖开。 “所以呢,靳子悠当时吃了假死药,假死过去了。我若是拖着个死人要你们保,你们会愿意吗?” 钱熠熠伸手就要去抢那张契约,被虞天纵轻松避开。 他虽然语气和声音都没怎么变,但是说出口的字词,却一次比一次疏离冷漠了:“死人亦是人,不是物。有违契约的镖我们不保,你……” “我怎么?”不等虞天纵把话说完,钱熠熠就尖叫着打断。 她的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眼泪,只要一眨眼、一低头,就能扑簌簌地滚落出两条泪痕来。 “虞世伯!你是我的世伯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爹对你的恩情?一个靳癸璟靳世叔,出卖我爹,屠戮我全家。现在你这个世伯呢,也想要出卖我,让我死是吗!” 钱熠熠挥舞着手,肢体动作有些浮夸地往前了两步,恶狠狠的目光从虞天纵的身上扫过,落到每一个镖师,以及苏灵犀和湛予承的身上。 “你们就是在害怕黄泉杀手的追杀,所以千方百计在鸡蛋里挑骨头,其实你们早就想毁约了,对吧!不要再道貌岸然了!” 面对这一通丝毫不给别人插嘴机会的煽情指责,苏灵犀“啊?”了一声。 然后伸手指着靳子悠,真心实意地扭头看向湛予承,用着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和他“悄声”吐槽:“所以她现在是为了杀她满门的靳世叔的女儿,指责几次三番救她性命,护她一路前行的虞世伯?” “嗯,看起来,是这样没错。”湛予承配合地“悄声”肯定。 “那她可真是好大一张脸。” “嘘。再说她要哭了。”最暴击,莫过于湛予承的这句话。 钱熠熠的眼角一阵抽搐,才流出眼眶的眼泪让她看起来有点呆。 虞天纵对着苏灵犀和湛予承拱了拱手,给了钱熠熠两个选择:“有违契约的镖我们不保,你要么让此人离开,我们继续护送你至盟约之地。否则,这单镖只能就此作废,我们将你和她送回出发地。” 送回? 那岂不就是天玄山庄? 苏灵犀觉得虞天纵这话够损的,不仅将钱熠熠的道德绑架扔回给她,还给了她一点警告。 “为什么要这样?你们就把她当作是一箱物镖,和我一起护送一下怎么了?没有人知道,这个镖箱里装着的是一个人。” 眼看着道德绑架行不通,钱熠熠又开始胡搅蛮缠那一套了:“世伯,再怎么说,靳子悠她是我爹爹的世侄女,也就是你的世侄女,你就不能稍微通融通融吗?” 虞天纵眼皮一掀,抡起手中的金瓜锤往天上一扔,然后手掌控成鹤形,似仙鹤伸长了脖颈要去啄人一般,手臂极其柔软地转了一圈后,一把擒住了钱熠熠的右手。 紧接着,一翻、一折、一拍。 钱熠熠一直紧紧握在背后的拳头就不受控制地散了开来。 一颗紫色的夜明珠从中坠|落。 “钱姑娘,你用飞云寨的物镖威胁之时,可有想过我是你的世伯。”虞天纵的就像一个大嘴巴子拍在了钱熠熠的脸上,“我们镖局,接飞云寨的物镖在前,若非你爹的人情,我绝不会中途插接你这一单客镖。” “你该学会知足,钱姑娘。” 23. 第 23 章 虞天纵一手接住紫明珠,一手握住金瓜锤,眼神肃杀。 钱熠熠可怜巴巴地捂着又酸又麻的手腕,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抖动。 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又向下耷拉。 最后她也不装了,索性扯平了嘴角,眼神带刺地硬邦邦责问:“虞世伯,瞧你对这颗珠子的关心程度,我又如何能够不心怀忧虑,当二者只能择其一的时候,你会为了这个死物而放弃我?” 虞天纵并不理会,而是自顾自地将紫明珠放回到原先供钱熠熠藏身的铁箱后,又喊来镖师将铁箱重新贴好封条,两人同时上好锁。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指了指来路:“主顾若是对镖局不信任,大可随时叫停。” 连钱姑娘都不喊了。 “总镖头说的对!走镖讲求的是双方信任,我们虞家镖局也不愿冒着生命危险,走一趟主顾随时会在背后捅刀子的镖!” “钱主顾,时间宝贵,请快做选择,不要耽误我们送镖。” 一石激起千层浪。 虞天纵的话,表明了他的立场。 镖师们在知道他不会再维护这个故人之女后,对钱熠熠早就心有不满的他们都开始不吐不快了。 苏灵犀也有些期待,钱熠熠会做什么样选择。 果然,钱熠熠不负她所望,十分理直气壮地说道:“兵分两路不行吗?他们去送飞云寨的镖,虞世伯你送我和靳子悠至盟约之地!” “哧!” 镖师们全都被气笑了。 “这位主顾,先不说走一趟镖,镖师的人数和安排都是定数。就说我们此行,走的就是飞云寨的镖!” “为了江湖义气,你这个客镖临时保就保了,但凡你听从安排一点,不要闹事,现在我们都已经到了飞云寨了!” “可不是!钱主顾,你不愿做镖师打扮隐藏身份就罢了,骑马又嫌我们太快,你跟不上,提出要藏身在箱子里,无人知晓还安全。总镖头看你弱质芊芊,便也同意了,可你又是怎么回报总镖头对你的信任的?偷拿镖物?” “钱大小姐!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逃命!藏进箱子后嫌太闷热,非要开条小缝透气。接着一路上又是喊饿喊累,又是不停地喝水解手,全然没有半点危机感,拖着我们一整个镖队的人走走停停。” 镖师们怨气冲天的吐槽,让苏灵犀见识到了钱熠熠这一路上究竟做了多少逆天的举动! 可钱熠熠看着不像是没有脑子的人,那么她的这些愚蠢的行为,就是另有所图。 这一点,苏灵犀看的出,虞天纵自然也早就已经看清。 “钱主顾,眼下要么你一个人,先配合我们去飞云寨,送完这趟镖后,我们镖局继续全力护送你至盟约之地。要么你毁约,大家一拍两散。” 虞天纵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 钱熠熠咬着嘴唇,捏着拳头,左顾右盼地就是不说话。 “嚓——嚓——” 随着一阵风吹过,树林里满是树叶摇曳发出的声响,以及细微中夹杂着的踏树而来的脚步声。 “好一个店大欺客!” 终于,钱熠熠等到了她千方百计拖延时间,想要等的人。 换回男装的古和乐斜挎着一个百宝箱,从树上跃下,站在了钱熠熠的身前。男生女相,褪去脂粉钗环的妆扮之后,他的面部线条锋利了许多。 许是自幼练习过缩骨术那样惨绝人寰的武功,他的身高拔高了不少,但肩宽、手腕等处,还是较一般正常男子瘦弱些。 “虞家镖局不会插手江湖事,请回吧。”虞天纵在看到古和乐的瞬间,就当即就把话挑明。 “哪怕我可以治好虞大小姐?”古和乐将他的百宝箱转过来,露出一株草的图徽。 这是神医司徒涟的标记。 苏灵犀皱起了眉,自打司徒涟十年前收下唯一的一位弟子后,便退隐江湖,此后,十方坞就再也没有查到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仿佛死了一样,彻底销声匿迹。 但是看过小说的苏灵犀知道,司徒涟没有死,而且他收的弟子,就是虞家堡的大小姐虞倾城。 所以,这个古和乐是直接撞枪口上了。 “你是司徒神医的什么人?”虞天纵眯起了眼睛,握着金瓜锤的手收紧。 “自然是他唯一的弟子。师傅他老人家已经溘然长逝,现如今这世上能医治虞大小姐的,唯有我一人。虞总镖头,你是否依旧要拒绝?”古和乐胜券在握地笑着说道。 虞天纵沉默了半晌,若有所思道:“你当如何证明?仅凭一个箱子上的图徽?” “靳子悠不正是现成的证明吗?”古和乐从百宝箱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靳子悠的鼻尖一晃,之前还站不稳的靳子悠,瞬间就恢复了力气。 她屈起手指握了握拳头,又抬脚在地上踩了几下,发现能踩实后,又连忙走了两步。 直到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后,靳子悠才感激涕零地跪倒在了古和乐的门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谢恩公赐我假死药,助我,逃脱魔笼。”靳子悠的声音,中气十足。 “如何?虞总镖头可相信了?”古和乐弯腰将靳子悠扶起,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后,将她送到了钱熠熠的身边。 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已经不能用冲击二字来形容了。 靳子悠的亲爹乃钱熠熠义父所杀,钱熠熠的全家和义父都是靳子悠亲爹所杀,古和乐的生母是靳子悠的父母所害,生父还被爆不详。 也不知道古和乐做了什么,竟然让靳子悠心甘情愿地做一枚棋子。 又是假死,又是恢复的,绕那么大一个圈子,竟只是为了让虞天纵相信,古和乐真的是神医司徒涟的弟子? “提出你的要求吧。”虞天纵很是干脆地点点头。 “虞总镖头是痛快人!在下也不为难你,只要虞家镖局将我,悄悄地送进天机楼便可。” “天机楼?” 随着虞天纵的疑问,苏灵犀的心里也冒出了果然如此的声音。 离开天玄山庄后,她收到了劳莺莺递来的最新消息,首先当然是意料之内的,湛予承派人将她查了个底朝天。 其次,便是她新增加的特别关注天机楼。 天机楼的楼主在三个月前,新娶了第八任妻子。 是的,第八任。妻子。 而这位新妻的来历并不简单,曾是铸剑庄少庄主的贴身侍婢,也就是古和乐身边的人。 然而她却在半年前,与铸剑庄反目成仇,不禁叛出了铸剑庄,还盗走了一件镇庄之宝。 但这个说法,苏灵犀并不怎么相信。 现在的铸剑庄只是名义上叫的好听,其实早就名存实亡。 早年忠心的庄众早就散的所剩无几,就连现如今所谓的山庄,也只是一个比寻常宅邸大不了多少的小庄子罢了。 这样的铸剑庄,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镇庄之宝?多半,是一场自导自演,想要图谋天机楼宝物的戏,就和靳子悠的假死一样。 “这镖,我虞天纵接下了。现在,可否管好你的人,不要耽误我们去飞云寨送镖?”虞天纵并未过多思考,直接应允。 “那是当然。我们会在虞家堡,等候虞总镖头。若是虞总镖头毁约,应该知道司徒神医的医术有多高超,毒术就有多可怖。”古和乐脸上含笑地说着威胁的话。 “呵,那也请古公子知晓,虞家堡是谁的地盘。” 虞天纵并没有因为古和乐的“神医弟子”的身份而对他有所妥协,依旧公事公办地紧,在整理好镖车和镖箱后,看向了苏灵犀和湛予承。 “二位是要随我们一道走出这片树林,还是另有打算?” 苏灵犀拱了拱手,十分坦诚地说道:“我恰好有事要办,也要去飞云寨一趟。不过,我就不与虞总镖头同行了,以免影响到你们。” 湛予承点头:“一样。” 虞天纵眼皮一挑,对苏灵犀的突然放弃,感到了些许的意外。 但他并没有深究,而是抱拳对着两人示意后,一挥手,带着镖师们前行了。 树林一下子空下来不少,古和乐双手抱胸,嘴角邪邪地翘起,对着苏灵犀两人笑:“你们这对狗男女,怎么,同乘一骑,不装了?” “你们三个狗男女,怎么,玩挺花啊。”苏灵犀心平气和地怼了回去。 “你!”钱熠熠瞬间就被气的跳脚。 倒是靳子悠,柔柔弱弱地拉住了钱熠熠的衣袖,温声劝说:“姐姐不要生气,我与表哥才不是她说的那样。” 不管钱熠熠有没有被恶心到,反正苏灵犀是被茶到了。 感情武林大会上,钱熠熠的那一段超出发挥的表现,是学的靳子悠的!可不就是一模一样吗! “只有一点我感觉很奇怪。”苏灵犀看向古和乐,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面颊,“你自称是神医弟子,能治好虞大小姐脸上的伤,那钱熠熠的脸呢?你觉得虞总镖头到底是相信了你,还是不信你?” “我这、这不过是忘记摘下伪装而已。” 钱熠熠敏感地用手遮住脸颊,她的嘴巴很硬,头却习惯性地低了下去。 第 24 章 “钱姑娘,你最好不是和古和乐两情相悦,又或者,古和乐他并非神医弟子,要不然,你可就得好好想一想,你的付出值不值得了。” “若是有人一边把你贬低的一无是处,一边又说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爱你的时候,你可得警醒点。那是在P、屁个爱你!他只是想通过不停的打压,让你的精神和思想彻底被他控制,最后对他唯命是从,成为他手中的牵线木偶。” “钱姑娘,有的时候,能够及时止损,看向更远大的天空,也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苏灵犀顶着古和乐越来越阴冷的目光,直到将自己想劝的话都劝完之后,这才晃了晃缰绳,告诉湛予承可以走了。 她原先还不觉得,自打古和乐一出现之后,钱熠熠越看,越像是被洗脑控制住了。 得让莺莺好好去查查古和乐的底了。 那个嫁去天机楼的婢女,指不定会是个出人意料的情况。 “苏灵犀,你有的时候瞧着,不像是大吴朝的女子。”冷不丁地,湛予承突然在她身后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我像是哪里的?北边草原的,还是西边沙域的?”苏灵犀哪怕手指尖上都被惊得冒出了冷汗,但依旧能面不改色地调侃。 “嗯?苏姑娘,你的想法总是会超乎我的意料。” 湛予承愣了一下后,笑了起来,虽然笑声不大,苏灵犀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人都在笑的发颠。 苏灵犀觉得又惊又茫然,湛予承在笑什么? 她的回答有哪里不对吗? 就在苏灵犀忍不住地要给湛予承一肘子,让他好好说话的时候,湛予承却似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想法一般,率先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肘。 “苏姑娘。 ”他慢吞吞地唤道,“你不像大吴朝的女子,倒像是朝堂上那些忧国忧民,喜欢教化人的老学究。” 老学究? 苏灵犀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屈起另一只手的手肘猛地向后一杵:“指桑骂槐是吧!你才老学究!” “哈哈哈哈哈!”湛予承笑的爽朗极了。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远远跟在虞家镖局的后头,慢慢向着飞云寨而去。 湛予承有些好奇:“苏姑娘方才瞧着挺着急的,为何现在却一副泰然的模样?” “想套我底?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苏灵犀敏锐地竖起了耳朵,她总感觉,这回碰面,男主是别有所图地在接近她。 这令她很奇怪。 先不说十方坞对弟子的保护,就说她自个儿吧,在成立自己的娱记队伍后,对自己的老底进行了二次加密。 湛予承能查到的信息,都是她给查的。 但这些平平无奇的信息里,有什么是能引起男主这么关注的吗?关注到能让他亲自来查的程度? “无妨。苏姑娘不愿说便罢了。” 湛予承越是表现地不关心,苏灵犀反倒越好奇,她明明是坐在马背上,却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其实你要是把问题问的清楚一些,我也是可以说上一二的。”苏灵犀开始半侧过身,用她那真诚的眼神看向湛予承。 拜托,随便问点什么吧,只要开口,她总能扒拉到点什么东西。 “既然苏姑娘诚心开口……” “哐!” “砰!” 前头突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冲撞声,紧接着就是短兵相接的打斗声。 有人劫镖? 还是黄泉杀手去而复返? 苏灵犀和湛予承交换了个眼神,下一刻,湛予承就用双臂将苏灵犀护紧在怀中,花生马蹄飞扬,快速地向着镖队追去。 “伯父,我不是为了虞家堡而来。” “呸!你个狗东西,你也配合总镖头说话!当初我们就说过,你这辈子最好看见虞字就掉头走人,要是让我们遇上了,绝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们管你今天是为了什么而来,肯定不干好事,我们就当为那人仗义除害一把!” “听说你马上就要成为南宫家的乘龙快婿了?是不是很高兴?你那娘有没有在整个祁家都挂满鞭炮,放她个三天三夜?” 当离得近了些后,苏灵犀终于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完整。 这似乎,是一出有关于家庭伦理道德情感的纠葛。 他们好像,不该掺和进来的。 “要不,咱们到旁边,些许回避一二?”湛予承提议。 “等他们吵完了,咱们再出来?”苏灵犀点头。 两人一拍即合,正要让花生掉头,一把剑带着破空声,直冲冲地向着苏灵犀而来。 “小心!”苏灵犀转身弯腰,双手撑在马鞍上,一脚踩住湛予承的脚背,另一脚高高后翘而起,将近在湛予承面前咫尺的利剑给踢飞开。 她顺势翻身下马,轻巧地屈了下膝盖,单手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苏姑娘好身手。”湛予承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花生的头,安抚住它受惊的情绪后,转头对着苏灵犀鼓掌浅笑。 这状态,丝毫不像是差点被飞剑捅个对穿的人。 真是诡异。 但苏灵犀来不及计较这个,她对着湛予承甩了甩手:“去旁边躲着。” 说话的时候,她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前头那个被镖师们重重包围,却还能一边和虞天纵交手,一边分神向她掷出飞剑的年轻男子。 该是多强大的注意力,才能做到一心三用,还绰有余裕的。 而且,这男子的脸,也很眼熟。 “祁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虞天纵在看到飞剑出鞘的时候,神情震怒,想要阻止却被祁云牢牢缠住,根本脱不开身。 “报恩。在今日天黑之前,她不能靠近飞云寨。”男子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太大的表情。 无论是掷出飞剑时,还是看到苏灵犀避开时,似乎一切早有预料。 苏灵犀心下了然。 能对她的实力掌握如此透彻,又不想让她靠近飞云寨,唯有她的师兄了。只是不知道,她的师兄究竟是什么时候,和祁云产生了联系,还成为了他的恩人的。 “笑话,你祁云居然也会有主动报恩的一日?”虞天纵的脸上肌肉抽搐,扯动五官,目眦欲裂起来。 而祁云,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面瘫脸,貌似很好说话地一再退让:“伯父,你若是要去飞云寨,大可直接过去,我只拦她一人。” 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的态度,才越是在惹怒虞天纵。 祁云其人,小说中最能用“冥顽不化、固执古板”来形容的人物,说的好听点,就是个剑痴,眼里出了剑,再没有其他。 说的难听点,就是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祁云年幼失怙,孤儿寡母没有个一张,险些叫祁家的族老赶了出来,是虞天纵带着早年与祁父立下的子女婚书出现,这才让祁云母子俩得以安身立命。 这便是书中,祁云和虞倾城指腹为婚的由来。 有了虞家堡的支持和帮助,祁云衣食无忧,并在武学上展现出了一定的天赋,最终在七岁那年,被有剑仙之称的向浩气收为弟子,从此剑术造诣一日千里。 但不幸的是,相较于祁云的声名鹊起,虞倾城却因为一场意外,不仅毁了容貌,还难以生育。 这让祁母难以接受,以祁云醉心剑术、无意儿女私情为名,要求退婚。 真要说起来,祁云也确实是这样的人,再者,当时的虞倾城已经拜了神医司徒涟为师,早早就离开虞家堡了。虞天纵在看清祁母为人后,也不舍得女儿出嫁后被不善的婆母磋磨,就同意了退婚。 只是没有想到,祁母心思活络。 眼看着祁云的剑术和名声越来越强,颇有下一代剑仙的势头,追逐祁云的女子也越来越多,不乏权贵世家和武林名门。 南宫眠,便是其中最得祁母看中的一位。 她是大将军南宫恒的幼女,极为受宠。在大吴朝,文官之首为慕宰相,武官之首,便是南宫眠。 祁母跳过祁云,直接去向南宫府提亲,消息一经传出,虞倾城便是最受冲击的那一个。 虞家堡的弟子全都气不过,找上祁家闹事,虽然祁云依靠一手超卓的剑术,将他们全部逼退,却也有了前头镖师所说的,让祁家人这辈子最好看见虞字就掉头走人,否则绝不会给好果子吃的势不两立。 而要是按照小说中的原剧情继续往下走的话,将会出现一个悲剧。 虞倾城也会死。 祁云为此自责断剑,并自尽在虞倾城的墓前。 这件事也导致了南宫眠对虞家堡的耿耿于怀,并由此牵扯出一系列的事情,到时武林大动荡,给了慕家掌控武林的可趁之机。 苏灵犀眨了眨眼睛,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剧情开始前,就见到祁云。 “祁云,要不要和我,真刀真剑地打一场?”苏灵犀挺直脊背,双手抱拳,神情严肃认真地发出了邀请。 她的身后,一匹马哒哒奔来,苏灵犀探手从马背上,取下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刀。 刀鞘上缀着各色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异常刺目的光泽,可透过刀鞘上繁复华丽的镂空雕刻往里一看,里头插着的,竟是一把木刀? 第 25 章 “你确定?”祁云用剑鞘击飞了虞天纵的金瓜锤,眼神微微发亮地望向了苏灵犀。 “当然。但是我有个条件。”苏灵犀扯着缰绳晃了晃,让马头转向湛予承所在的方位后,拍了拍马鞍示意它过去。 只有场地清干净了,才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但令她惊奇的是,剑痴祁云居然拒绝了。 “若是让我放你去飞云寨,那就不比了。”祁云非常有原则地说道。 但这话却引来了镖师们异口同声地嘲笑:“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嗷,祁云不仅学会了报恩,还能够为了报恩放弃比武。” 苏灵犀也觉得祁云的表现,比书中的剑痴,多了一丝人性的真实,不再是那种笼统的纸片人了。 她将刀横在身前,一字一顿极为自信,甚至是嚣张地说道:“若是我赢了,何需你放我过去。” “说的好!苏女侠!” “苏女侠使出全力,好好地揍一顿这小子,千万别给他留面子。” 镖师们纷纷奋力吆喝,他们明明没有见过苏灵犀的真实实力,此时此刻却一个个地都比苏灵犀还要自信。 要是换成一般人,现在多多少少会被刺激地不爽。 但祁云反而松了口气。 他身法迅速地移动到了插着他剑的树前,眼也不眨一下地将剑拔出,目光随意在剑身上一扫,确定还能用之后,就直接收回了剑鞘中。 这“剑痴”,不都应该是爱剑如命的吗? 怎么祁云看起来,竟是半点都不珍惜的样子。 “不出鞘,我只拦你,不伤你。”祁云将剑横在身前,认真地提议道。 苏灵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刚刚对我掷飞剑的不是你?别扭扭捏捏的,是看不上我的木刀,还是看不上我的功夫?要么别打,打都打了,就上真家伙。” “死斗?”悠悠地,一旁传来湛予承的声音,“比斗少不得输赢,更何况是剑仙之徒和十方坞弟子的死斗。不如在下来做个庄?”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 颇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当然是点到即止,像我和祁少侠这样的少年英才,损失任何一个,都是江湖和大吴朝的不幸。” 苏灵犀自我感觉优良地说着,率先将刀拔了出来。 这是一把金玉其外的刀,奢华富丽的刀鞘里头,装着的是一把连刃都没有的木刀。 而且看那木头的材质,还是最普通的那种。 要不是木头刀把上套了一个金丝玉环编织而成的柄套,早就一眼被瞧了出来。 摇手呐喊的镖师们哽了一哽:“苏女侠,我这儿有把刀,虽不算名贵,但也极为好使耐用,最重要是锋利无比。苏女侠要不要用我这把?” “别乱说话,苏女侠武艺高超,自是用什么兵器都威猛无比。是我们怕那祁云输了之后赖账,污蔑你故意不用寻常兵器,是胜之不武。” “正是正是,祁家的人就没一个是正常的,防不胜防呐。” 镖师们不愧是走南闯北,阅历深厚的,讲出来的话就是漂亮,苏灵犀被吹地十分飘飘然,然后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她挥着木刀劈了几下空气,问祁云:“点到即止,比不比?” 祁云有点踟蹰。 “不比算了。”苏灵犀作势就要收回木刀,在刀尖没入刀鞘约一指的长度时,她右脚往前一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抽出了木刀。 “不比,就只能打了。” 苏灵犀没有给祁云退开的机会,每一刀,都将祁云的身位拦截地死死的。 三招过后,被步步紧逼的祁云,眼中明显升起了战意。 他拔出了剑:“请指教。” 祁云的剑很快,所有的剑招都像是出自肌肉记忆般地快,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在他出第一招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招。 这是苏灵犀没有应对过的,快到极致的类型。 她的兴趣更高了。 在尝试了几招,发现自己的刀法快不过对面,甚至木刀在与铁剑的交锋下,渐渐被划出了毛屑后,她开始尝试第二个方案。 巧。 都说以柔克刚,那么以迂回灵巧的刀法,能否克制住快剑呢? 苏灵犀后腰的肌肉微微放松,刀法也一改凌厉之势,在祁云正面快攻时,她旁敲侧击。 在祁云挽剑划刺时,她偏身横刀。 十几招下来,祁云就连一次都没能碰到苏灵犀,可素灵犀却感觉到,在这种情况下,祁云的耐心依旧,没有丝毫急躁,仍旧按部就班地照着他的身体记忆,一停不停地出着剑招。 既没有不满,也没有挑衅。 “停!”苏灵犀喊道,“我体力不如你,在我没有想出能正面击溃你快剑的方式前,我们大概会在天黑之时分出胜负。我认输,这条路,我不过了。” “你没有输。我只有剑,可你不止有刀。生死相逼之下,我未必能能击败你。是我输了。” 祁云将剑收回剑鞘,连剑带鞘递到了苏灵犀的面前:“输了,我的剑,是你的了。” “啊?”苏灵犀瞧着这莫名的仪式,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难怪了,难怪祁云用的是这样普通的剑,他们剑客要是一旦打输就得把剑送出去,那恐怕是根本不敢随身携带心爱之剑的。 “你虽赢,但我没死。这路,你不能过。”祁云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灵犀一瞬间,话无从说起。 此时飞云寨方向的上空,突然炸开了好几团靛青色的烟雾。 啧,真是骚包的颜色。 苏灵犀忿忿,这并非她的信号颜色,没想到她融贯古今,精心培训出来的娱记狗仔队,竟然打不过师兄的势力,最后还是让师兄抢下了飞云寨。 只是看不出来啊,师兄竟会选择如此醒目耀眼的颜色作为信号。 “现在我能过去了吧?”苏灵犀问祁云。 “不能。”祁云固执地把剑往苏灵犀的面前送了送。 “行,剑我收下,现在我能过去了吧。” 祁云仍旧摇头:“不行,在收到恩人传讯前,你不能过去。” 苏灵犀一脸懵地指着天上扩散的越来越大团的靛青色:“传讯,瞧见没?” “苏姑娘不必为难祁公子了。”就在苏灵犀想着要不要动用刀以外的东西时,湛予承走过来按住了她的胳膊,“这是给在下的传讯,飞云寨已由定安侯府攻陷。” 第 26 章 苏灵犀此时的心情,可以用抓马二字来形容。 “你?”苏灵犀紧盯住湛予承的脸,想看看他是不是开玩笑。 “听闻飞云寨是个匪寨,连月来干下了不少烧杀抢掠之事,附近百姓人心惶惶,我身为定安侯府世子,游历至此,怎可放任不管。” 湛予承说的正义凛然,但苏灵犀不以为然。 她已经听说了,长公主嫌这个儿子年纪二十,都要加冠了,还整日里无所事事,在外游山玩水没有半点建功立业的想法,所以正在操心他的婚事,想找个媳妇好好地管管他。 而湛予承能被称为西京四公子之首,肯定不单单是样子生的好。 他三岁能诵诗,五岁能出口成章,七岁写的一手好字,八岁称为书画大家的关门弟子。 才学上可见一斑! 据说还打的一手好马球,不仅骑术绝佳,身姿优雅,还未尝败绩,每每都能引得整个西京城的闺秀蜂拥而至。 能文能武,家世出众,院中又清白,实在是闺秀们的不二之选。 是以一听说长公主要为湛世子相看,来邀约长公主赏花、饮茶的帖子,都快把定安侯府给淹了。 长公主也是个狠人,为了逮湛予承去相看,居然还千里迢迢地跟到了天玄山庄! 湛予承看到长公主如此决心,怎么可能不慌! 而他能让长公主改变想法的唯一办法,就是立刻、马上建功立业! 飞云寨可不就成了送上门的煮熟鸭子吗! 苏灵犀断定,湛予承之所以这么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就是为了控制她到飞云寨的时间! 师兄会挖地逃脱,肯定也是他特意让手下人放的水,为的就是让他俩鹤蚌相争,然后他这个渔翁得利。 谁知他运气这么好,途中冒出来个虞家镖局和祁云,她迟迟到不了飞云寨,安排在飞云寨的人若是对付师兄还绰绰有余,但对付有备而去的定安侯府府兵,可就不够看了。 湛予承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地达成了他的目的。 “真不愧是定安侯府的世子爷呢。就是不知接下来,您要去哪,我也好避开。”苏灵犀直白地说道。 “为了不让苏姑娘误会我耍赖不给斩鸿,本世子决定回西京,取出斩鸿亲自送到苏姑娘的手中。” 换言之,他还是被长公主逮回去了。 “那我就放心了。” 苏灵犀毫不掩饰地笑弯了眼睛,迫不及待地冲湛予承挥了挥手:“世子若是寻不到我,大可直接将刀送去苏家,我父母家人亦可代我签收,绝不会赖账不认。” 她说完就欢乐地扭头,和花生打起了招呼:“花生啊,咱们有缘的话,一定要再见哦!到时候姨姨给你准备最好吃的草料,要是你觉得好吃,不如就抛弃湛予承跟姨姨我啊!” “姨、姨?”湛予承揪着眉头重复。 “乖!”苏灵犀占了个便宜,“但姨姨今天没带钱,就不给你发红包了。” “红包?” 苏灵犀愣了下,忘了古代没有这种说法:“压、压岁钱?” 湛予承一言难尽地用折扇敲了下苏灵犀的脑袋:“你一个小丫头,想的倒是挺多。” “啧~别说小丫头,我过敏,哦,就是我听着起鸡皮疙瘩的意思。” 苏灵犀最后再摸了花生一把,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朝着虞天纵走去了。 虽说飞云寨没了,但是她的下一个目标已经有了。 虞家堡,虞倾城。 这位小姐姐可是个狠角色。 要是能破解虞家堡这一个节点,那威望,可是飞云寨的好几倍。 但是苏灵犀又又又被祁云拦住了。 “我不是去飞云寨。”苏灵犀非常无语地说道,祁云瞧着怎么又变的这么木了呢?就跟个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似的,在没有得到新指令之前,就一直拦住人不给过。 “我……” “算了算了。”苏灵犀不是很想听祁云来来回回倒腾的那几句话,直接往后一步,然后向着虞天纵挥舞双臂。 “虞总镖头,我可否同你们一道去虞家堡?” 苏灵犀开门见山地吼道:“虞总镖头!你们也知晓的,我正是为了十方坞每二十年一次的历练才下山,原本是冲着飞云寨而去,但眼下出现了变数,只能先到处走走。” 虞天纵深深地看了苏灵犀一眼,跨步走了过来。 他连一个正眼都没给祁云,却十分有礼地向苏灵犀一个后辈拱了拱手:“虞家堡素来热情好客,苏姑娘想去,自是可以。只不过……” 虞天纵目光示意湛予承:“我们的镖,还是要送到飞云寨寨主手中才行。” 至于这个寨主是谁,不重要。 反正现在是湛予承了。 苏灵犀回味过来后,也看向湛予承。啊好气!她又多亏了一颗紫明珠! “湛世子!”苏灵犀喊道,“快来签收你的镖!你瞧瞧你,明知道虞总镖头是去飞云寨送镖,你就直说呀,还劳累镖师们多走一趟。” “你们倒是挺相信我。”湛予承缓步走到苏灵犀的身边,颇有几分好奇地说道,“我随意一说,毫无证据,你们便真的相信,是我拿下了飞云寨?” 虞天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他意有所指:“湛世子说笑了,正常人谁会怀疑?”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移开,然后着手起镖书、镖物的交接起来。 苏灵犀则被镖师们团团围住。 有兴奋地,直问她:“一直以为十方坞只是情报之事了得,不想在功夫的传授上也是如此了得!” 还有好奇地,不断打听:“十方坞最便宜的消息是什么样的?我前不久走镖的时候瞧见了一位女侠,可惜我不敢上前搭话。” 还有十分关注最新资讯的:“你们十方坞能查到玄翦的去向吗?能查到之前的黄泉杀手,是接了谁的令吗?还有还有,天玄山庄的人被官府抓去后,会处死吗?” 苏灵犀:嘿!你们还真别说,只要价钱给到位,这些十方坞都能打听出来!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唯有祁云格格不入之际,远方一匹马踏踏奔来。 “堡主,大事不好,有人在堡中投毒,祁家和南宫家的人都中毒昏迷了!” 第 27 章 苏灵犀的脑袋里闪过一声“喔嚯”~ 她感觉到了小说开篇正在一点点逼近的实感。 虞倾城的死、定安侯府的破灭、苏家的灭门,是拉开小说第一章《大吴朝动荡》的三件大事。 只是—— 这个时间点,为什么祁家和南宫家的人会在虞家堡啊? 明明小说里中毒的只有虞家堡的一干人等啊! 剧情的又一次变化令苏灵犀抓狂。 不会吧不会吧!就算她是只能煽动翅膀的蝴蝶好了,那她也只是误入了天玄山庄一次而已,怎么就连锁反应成这样? 她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仅仅一天半的时间,就影响到了祁家和南宫家? “可有我母亲?”祁云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焦急的神色来。 但是前来禀报的是虞家堡的人,并没有理会她。 “倾城也中毒了?”虞天纵的语气,明显有些难以置信。 他反复确认:“中毒昏迷了?” “全都昏迷了,已经有一天一夜了,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匆匆出堡寻找堡主。” 这话让虞天纵彻底变了脸色。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五官都简直快要拧成一坨了。 “速速回堡!” 虞天纵加快了交接,围着苏灵犀嘻嘻哈哈的镖师们也瞬间正色。 他们卸掉了镖车,尽量精简上路。 不多时,虞天纵就潦草地同湛予承告别,在对苏灵犀微微一颔首示意后,他跃上马去,振臂一挥,率领镖队向着虞家堡疾驰。 他们走的并不是宽敞平坦的官道,而是在看着都一个样的树林间穿梭。 苏灵犀只能全神贯注地紧随在后,生怕一不留神就跟丢了。 因而也就错过了湛予乘对她抬起手来,想要和她说点什么,以做道别的样子。 “得让莺莺他们都转移场地才行。” 苏灵犀跟着跑了一会儿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仍在飞云寨上的娱记狗仔们。 她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湛予承应该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吧?她刚刚急着跟上虞天纵,都忘了问一问湛予承这件事了。 苏灵犀捏了捏袖带的信号烟,思索再三后,直接放了出去。 当虞天纵和镖师们顺着声音转回头,盯着她和空中那一大团醒目的青色烟雾看的时候,苏灵犀连忙笑着摆了摆左手。 “不要紧张,只是十方坞的独家联系方式而已。你们继续,继续。” “定安侯府的世子,真的不是你师兄吗?” 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镖师忍不住问。 苏灵犀一看,可不就是之前问她打听一个不知身份姓名的姑娘,要多少钱的小镖师吗? 算是虞家堡里最年轻的一个了吧? 瞧着还有几分天真烂漫和没心没肺,甚至眼神中还有几丝清澈的愚蠢。 讲他发展成虞家堡的线人,不过分吧? 几秒之间,苏灵犀的心里就转过了八百个心眼子。 在确定想法后,她连忙对着没心没肺的小镖师扬起一个真挚的笑容:“不是哦!定安侯府是定安侯府,十方坞是十方坞呢,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顿了顿,苏灵犀又补充道:“可能天才之间的想法都是相似的,所以我和湛世子都喜欢这样的颜色吧。” “哈哈……这颜色的确很少见。”小镖师居然真的很认真地想了一遍他见过的所有颜色,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我是十方坞最小的师姐,我叫苏灵犀,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你互通下姓名?” 苏灵犀试图拉近关系。 小镖师正要回答,不料被前头一个面色比较凶残的镖师瞪了一眼,斥道:“现在都是什么要紧的关头了,你能不能认真点?” “师兄,真想不通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这世上真的有师姐都解不开的毒吗?”小镖师被骂得一愣,然后就开始委屈巴巴地嘟囔。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实则谁都能听见。 那个瞪他的弟子急急忙忙看了苏灵犀一眼。 “什么解不开?”苏灵犀为了不暴露出,自己早就知道虞倾城才是司徒神医弟子的事情,装作一脸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不关你们十方坞的事情,不要瞎打听。” 在确定苏灵犀一脸疑问,并没有听清后,这位凶巴巴的师兄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就更凶巴巴地瞪了小镖师一眼。 以防小镖师后面又说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凶巴巴的师兄直接一鞭子用力地抽在了小镖师的马屁|股上。 一阵嘶鸣过后,小镖师就一溜烟地跑出了苏灵犀的社交范围。 “虞家堡不同于天玄山庄,还请苏女侠在入堡后,谨言慎行,不要破坏与虞家堡的规矩,给年幼的弟子们带去不良的影响。” 这位凶巴巴镖师的神情很严厉,讲话也丝毫不留情面。 终于,在策马狂奔了小半天之后,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虞家堡。 “夫君……”一脸梨花带雨、几乎站都站不稳的堡主夫人从堡内冲了出来。 她不停地叫着夫君,一把扎进了虞天纵的怀里。 “啊,这位师兄,我听说,虞家堡占地极广,从堡中主院到门口,最快也要花上一盏茶的时间。” 苏灵犀暂时没找到小镖师,只好拿热脸对着凶巴巴镖师的冷脸,装作羡慕地感慨:“堡主夫人与虞堡主真的好有默契啊,他们两个人居然真的这么巧,可以同时来到门口,还抱个满怀诶!” 凶镖师:…… 他看着师傅和师娘同时看过来的目光,暗骂了一声“疯子”,只恨自己刚刚太过多管闲事。 “这位师兄,你们堡主夫人看着好年轻哦,好像和我五姐差不多大的样子。” 苏灵犀面上笑嘻嘻,心里一个劲地向自家温柔贤淑、端庄大气、善良体贴的五姐道歉。 “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了?师兄?”苏灵犀追问个不停。 凶镖师只感觉师娘的目光越来越冰冷,还带着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高悬在他的头顶。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莫名感觉到了几分陌生。 这还是他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娘吗? 继室白秋燕 “秋燕,你先不要哭,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跑出来了?” 在苏灵犀一停不停地“关怀”下,虞天纵终于是察觉到了自己夫人出现地究竟有多“及时”。 但他依旧只当是凑巧,是他的夫人正好跑出来而已。 苏灵犀话到嘴边被硬生生膈应住。 她真想打开虞天纵的脑袋好好瞧一瞧,这个在运镖时成熟冷静,在女儿问题上全力护崽,颇为英明神武的男人,怎么在这个继室的身上,就这么糊涂呢? 也不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能说是直男不知白莲白吧。 这不,白秋燕只是扶着脑袋,虚弱地往他身上一靠,大喘着气说出“我、我还好,只是跑的急了,岔了气,倾城她情况不是很好,我有点害怕”之后,虞天纵就忘了他刚刚在问的事情。 他开始被带偏思路:“倾城她现在如何了?” 边问,边扶着半软在他身上的白秋燕急匆匆地往堡中走去。 瞧虞天纵那一副大步一迈,却又因为白秋燕而堪堪急停住,往回收了半步的模样,苏灵犀嗤笑了一声。 要不是有白秋燕这个拖油瓶吊着,他可能已经健步如飞,甚至用上了轻功,直往虞倾城的院子去了。 可即便都这样了,虞天纵居然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虞堡主,不才在下我,瞅着这事情有点奇怪啊。” 苏灵犀半靠着马,双臂交叉抱着,姿势颇有些装逼地拧眉叹息,决定好人做到底:“这偌大一个虞家堡,贵夫人身边竟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吗?” “还是说贵夫人身边的人,也全都中毒昏迷了?” “要不然,怎么空空荡荡的?一堡之主回来到现在,少说也有一盏茶多的时间了吧,一个出来牵马禀事的人都没有吗?” 被苏灵犀这么直白地一提醒,虞天纵对着看似热热闹闹,实则全是同他一道运镖回来的弟子们,愣了一下。 他凝重地问白秋燕:“夫人,堡中现下究竟是何情况?找出下毒之人了没有?”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好事,白秋燕就算是泥捏的也被挑起了几分脾气,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泥捏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日一大早,祁家和南宫家就来了人,说是婚期已定,特地来拜访倾城。” 白秋燕一开口,就把虞天纵气的不轻。 他冷冷地瞪向跟着他们一道回来的祁云,咬牙切齿:“好啊,当初一言不发就去南宫家提亲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倾城的脸面一回。这次更是直接跑到倾城的面前来,当面给她难堪?” 白秋燕捂着嘴,短促地惊呼了一小声,似乎是才发现祁云一般。 接着她就强撑着要离开虞天纵的怀里,站直了身体,拿出当家主母的姿态来,直面向祁云叙说起来。 “昨日用完午饭,我正准备去探望倾城,替她宽熨疏解一二,不想她竟面色发黑地晕倒在地上。” “倾城房中的茶杯、花瓶、铜镜,全都被她砸了一地,但我却发现,那一地的碎茶杯中,不止一个沾了茶水。” “正当我心忧彷徨,不知该如何处理时,下人们来报,那祁家老夫人和南宫小姐亦中了毒,昏死在她们的房中。” “而经过堡中医师的查看,她们所中的毒素,均来自于倾城房中被打碎的茶壶中。” 随着白秋燕的讲述,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得明了。 只有虞倾城房中查到了毒药。 还有好几个用过的茶杯。 同时中毒的又只有祁云母亲和未婚妻南宫眠,这不就恰恰好能说明,这两个人曾去过虞倾城的房中吗。 至于究竟是有人想要毒害虞倾城一个人,另两个单纯是自己找死被误中副车,还是虞倾城被羞辱后,正欲自尽,不巧来了两个垫背的? 每个人都有他心里的想法。 可事实哪有这样简单,你想什么就是什么的啊? 眼看着不仅是虞天纵,就连其他人的思路也全被白秋燕带到了一个既定答案的死角里后,苏灵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难怪了。 在这种情况下,换谁不会想极端啊? 苏灵犀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万一说多了,指不定整个虞家堡都要嫌她事多呢。 但苏灵犀万万没想到,她选择静观其变后,白秋燕反而开始不放过她了。 她们两个的角色就好像是突然反了过来一样, “这位姑娘是?我看着有点面生啊。”白秋燕开始发难,用不清白的目光在苏灵犀和祁云之间逡巡个不停。 “哦,瞧为夫这记性。”虞天纵语气稍缓,“这位女侠是十方坞的弟子,因无事便来堡中稍作停留。” 苏灵犀奇怪地看了眼虞天纵,怎么回事?他怎么又突然像是开窍了一样,开始对白秋燕隐瞒起来她的目的来? “苏女侠,这位是我的继室,白秋燕。” 接着虞天纵又向苏灵犀介绍了下白秋燕,话里的用词也很微妙。 如果虞天纵真如他刚刚表现的那样,对白秋燕的白莲行为无知无觉,甚至配合跳坑的话,那么应该是喜欢极了白秋燕才对。 可真正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在称呼上,把她称作继室呢? 虞家堡的水,有点深呐。 苏灵犀按下心中好奇,索性把自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路人,做一只沉浸式吃瓜的猹算了。 可白秋燕不想。 她对着苏灵犀步步紧逼:“夫君,现下堡中正值多事之秋,恐怕会对苏女侠照顾不周。且,倾城的事,要是十方坞……” 白秋燕点到即止。 虞天纵已经面露难色:“苏女侠可否为我们保守秘密?至少在我们抓住下毒之人前?” “这是自然!”苏灵犀连连点头,“其实,在下不才略懂一些岐黄之术,对毒药也颇有了解,虞堡主要是放心的过,在下可为虞大小姐看上一看。” “略通岐黄之术也敢卖弄?虞堡主,我乃司徒神医的弟子,我能为虞大小姐清除毒素。” 终于,姗姗来迟的古和乐也赶到了虞家堡。 第 29 章 “不知侠士贵姓大名,是我家倾城的哪位师兄?”白秋燕的一句话,让除了她的所有人陷入了尴尬。 苏灵犀超损地瞅着脑子在干烧的古和乐,替他回答道:“姓古,古怪的古,名字叫和乐,安和快乐的和乐。” 白秋燕听后,还真的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也陷入了尴尬。 她扯了扯虞天纵的衣袖,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早就知道?故意合起来骗我?”古和乐黑红了脸。 虞天纵拱起眉头:“古少侠此话何意?小女是司徒神医的弟子,但少侠你是不是神医的弟子,除了小女,我们都无从知晓。” 一句话,就把故意耍人的干系甩脱地一干二净。 苏灵犀大开眼界,镖师老实可靠的印象在她脑子里打破,白切黑说的就是虞天纵吧? 也难怪虞倾城小姐姐能筹划出那样庞大而严密的计划,遗传和家学渊源的双重叠加啊! “我原本正要着人去请古少侠来为小女医治。却不成想……古少侠并非神医弟子吗?” 虞天纵遗憾地停顿了一下后,立即为古和乐找补:“无妨,就算如此,古少侠来到我虞家堡,就是我虞家堡的贵客。” 说完他就看向苏灵犀,语气中带了点焦急:“不知苏女侠现下可有空,去为小女诊治一二?” 苏灵犀欣然点头。 “可是!”白秋燕疾声要阻止,被虞天纵扶着她胳膊的手用力一按后,渐渐掩声了下去。 “你们将几位客人安置好,苏女侠,请随我来。祁云……既然祁家人亦在堡中中了毒,这份责任,该由我们虞家堡承担,将祁云安排在客舍吧。”虞天纵吩咐好之后,又拍了拍白秋燕的手,“你也辛苦了这么多天,先去好好歇息歇息吧。” “这……好吧,你也要好好注意身体。”白秋燕看似拗不过地退了开去。 不过她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着,像是放心不下一般。 放心不下什么呢? 苏灵犀从虞天纵称呼白秋燕为继室起,就格外关注起这两人之间的互动,不想这一关注,就立马让她看到了些蛛丝马迹。 白秋燕的一举一动,单看会显得很假。 但和虞天纵的组合在一起,就会非常地一唱一和。 苏灵犀推翻了自己此前的猜想。兴许,根本就不是因为虞天纵太过直男,所以闻不出来白莲花的味道,而是因为这朵白莲花,根本就是虞天纵一手种植出来的? “苏女侠,劳烦了。这边请。”虞天纵对苏灵犀的态度比在树林中时,略微热络了些。 但也只是略微。 有了猜疑之后,苏灵犀再看虞天纵的表现,就全然不同了。 他对于虞倾城的关心,还是那样的多和重,但他真的有那么关心吗?关心到能在门口消磨掉这么多的时间? 仔细想来,他这急促的语速、拧紧的眉头、担忧的语气,竟然和之前半分都没有相差,一切就好像是个定式一样。 “不劳烦。我也只是略通皮毛,不敢妄言定能瞧出个结果来,届时还望虞堡主莫要气恼。”苏灵犀小心翼翼地开始试探,“眼下时间还来得及,虞堡主不若再去请下司徒神医,亦或虞小姐的其他同门?” “苏女侠谦虚了。若是十方坞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恐怕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济于事。”虞天纵眼皮一耷,嘴角微微往下,止不住地颤抖,一副神伤悲恸的模样。 他们走的,是一条清幽静谧的池畔□□,一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花瓣零落在石子路面上,用艺术的眼光去看,还挺有意境。 但用管理学的眼光去看,石子路上都不知道铺了几层花瓣了,有的都意境肉眼可见的腐烂了,一看就是十几天都没人清扫过。 “小女因面上有伤,故喜静,不愿旁人踏入她的院落,平日里都是她自己打理的花花草草,不让被人触碰分毫。想来这半月,她的心情不佳,竟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落花也没收集晒干,制成香包和药材。” 虞天纵顺着苏灵犀的目光,及时地解释道。 听着很合理。 苏灵犀也就点点头,一直到来到了虞倾城的闺房前,她才直接满目惊奇地看向虞天纵。 “虞小姐中毒昏迷后,竟连一个守着她的人都没有吗?” 不仅明面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就连暗地里的,苏灵犀也仅仅是听到了两道不同的呼吸声。 一道是进入虞家堡后,一路跟随着他们过来的,呼吸绵延有力,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 另一道就是躺在房内的虞倾城,进气少,出气多,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是一个堡主独女、神医弟子该有的排面吗? 离谱过头,就是异常了啊! “倾城她……”虞天纵欲言又止,看起来已经在绞尽脑汁地编借口了。 “喜静?”苏灵犀无语自然地接过话茬,而后又装作突然想到一般,问道:“这可如何是好,我本想看一下白夫人此前提到的,在虞小姐房中找到的有毒的茶壶和茶杯。” 虞天纵绷紧了脸,目光深邃地四处环顾了一圈之后,点了点头:“既如此,那还请苏姑娘先进屋为小女诊治一二,我且去问下茶壶在何处。” “好的,有劳堡主了。” “是有劳苏女侠了才是。”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后,虞天纵匆匆离去。 但那一道强有力的呼吸声并没有跟着离开。 是被虞天纵留下来保护虞倾城的?还是,用来监视她的? 苏灵犀没有深想下去,而是礼貌地用指节敲了敲门:“虞小姐,我是十方坞的苏灵犀,可以进来吗?” 房中没有回音传来。 但是没一会儿,两扇房门就慢悠悠地,自己打开了。 苏灵犀站在门口没动,用手掌拨动着空气,鼻头微嗅,闻了闻从房间内飘出来的味道。 浓郁的中药味儿,掺着些血腥气和强烈的脂粉味。 不对劲! 苏灵犀第一时间想要转身就走,不想虞倾城出了声:“你最好是进来。”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房间内,忽然就多出了两道呼吸声。 第 30 章 苏灵犀第一时间从袖袋里摸出一堆用蜡封好的解毒药丸,捏碎蜡壳后尽数咽了下去。 然后才慢悠悠地挑了一个荷包,打开口子握在左手中。 “打扰,我进来了。” 苏灵犀说着,反手握住背在身后的木刀刀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缓步踏入了虞倾城的房中。 昏暗、潮湿、闷热。 这是苏灵犀的直观感受。 她一直走到镶金丝嵌暖玉的屏风旁,转过一半的身子,才看见半躺在床上,被一个黑衣蒙面杀手掐住了脖子的虞倾城。 “唰——” 同一时间,紧贴着屏风而站的另一个黑衣杀手,把剑横在了苏灵犀的脖子上,触及毫毛。 苏灵犀脖子上的皮肤能感觉到剑身上的冰冷寒意,以及剑刃的锋锐逼人。 “别动,手放下来。” 一声厉喝,苏灵犀乖乖地将手从刀柄上挪开。 “又见面了啊,苏灵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次次坏我们好事,你说我该怎么杀你才好?是先将你的细皮嫩肉的肌肤一片一片地片成一百零八块呢,还是慢慢地划破你的脖子,让你听着献血喷涌的声音,一点点死去?” 持剑的黑衣男子是个会放狠话的,把死状描述地很是阴森恐怖。 而苏灵犀的注意点却在,次次坏他们好事? 她就着这个距离仔细一看黑衣人的眼睛,这才发现,原来是曾与她在树林中交手过的黄泉令杀手! 他们这是……追到虞家堡来了? 难不成他们的目标是虞天纵,只是不巧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虞天纵离开了? 不对! 苏灵犀看了眼不慌不乱,不惊不吓,只是安安静静坐着的虞倾城,哪个被掐着脖子的人会这么淡定如常的? 再者,这个房间里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了,不像是黑衣人沾染上的味道。 而像是他们身上受了伤,正在大量失血才会不断散发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 苏灵犀的眼睛慢慢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威胁自己的黑衣男子身上。最直观的就是他的剑,虽然他持剑的手臂依旧很稳,但剑尖,已经开始出现了细小的颤动。 看他的状态,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做个交易怎么样?”苏灵犀垂眸看着脖子边上的剑,示弱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千金难买的秘密,关于虞天纵的,你放过我。” 大概是有所意动,黑衣人的呼吸稍稍停窒了一下。 他没有立即就做出回应,而是用剑尖挑起了苏灵犀的下巴,冰冷的眼神紧拽住苏灵犀的目光,沉声问道:“说吧,秘密。” “你这样,可不像是会放过我的样子。”苏灵犀说话的时候,尽量将头仰高,嘴巴也放小了动作,甚至伸手想要挡一挡,以免被剑尖给划伤。 “老实点!快说!” 随着黑衣人的警告,剑尖抵住了苏灵犀的喉咙,然后冰凉尖锐的触感就慢慢地从她的喉咙一路上滑到面颊。 最后剑身一转,紧贴在了苏灵犀的脸上:“要是敢乱说,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可就不保了。” 苏灵犀僵硬在半空中的手连忙左右摆了摆:“绝对是真的,虞天纵他不能人道!” 这话令在场的三个人都瞠目结舌。 “他的前两任妻子,都是因此被杀!” “不可能!”虞倾城十分抗拒地大喊。 “怎么不可能,就连他现在的妻子也被他威胁着,做了很多他不能出面的事!”苏灵犀一挑眉,笃定地用更大的声音,盖过虞倾城的声音,“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中毒的?” 怕这句话可能会产生疑问,苏灵犀连忙补充:“我说的是你当年,脸受伤那回!” 苏灵犀的话让虞倾城陷入了自我怀疑,好半晌,她突然面如土色地苦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因为这个!” 虞倾城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声音越来越癫狂。 原本还掐着她脖子的黑衣人看不过眼,一个手刀劈在了她的后脖颈处,将她劈晕了过去。 趁着黑衣人分心的工夫,苏灵犀眼神下瞟,右手迅速抬起,二指分开夹住了剑梢向外一折,左手将一直攥在手里的荷包挥出。 灰白色的药粉笼着黑衣人的脑袋落下。 他回过神的瞬间就已经屏住呼吸,用力抽剑。 “你确定能把我片成一百零八片?”苏灵犀勾着嘴角,极尽嘲讽,“你的剑,还拿得住吗?” “你!”黑衣人被激地刚一开口,就发现自己中计。 虽然他很快就闭上了嘴巴,但是没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人就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十方坞出品销魂散,真是百试百灵。 等另一个黑衣人放下虞倾城,想要过来帮忙的时候,已然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和全部的优势。 一对一的情况下,又没有了虞倾城这个医毒双绝的外挂,苏灵犀丝毫不虚黑衣人。 “他身受重伤,却还要负责来钳制我,可见是因为你打不过我。”苏灵犀收拢荷包,挂回腰上,用手摸着脖子从容道,“你们不是黄泉的杀手,而是和虞倾城认识的人吧。” “你想怎么样?”黑衣人将晕倒的同伴搀扶起来,恼怒地质问。 苏灵犀一脸的吃惊:“什么叫我想怎么样?难道不应该是你来说说,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吗?” 见黑衣人板着脸,怒目而视的样子,苏灵犀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善意提醒:“虞天纵可马上就要回来了。” “你,还有他、她。”苏灵犀的手指从他们三人的身上一一指过,“打算就这么被他看见?” “苏灵犀,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告诉虞天纵!大不了,大家都别活了。” “一看,你就年纪不大。” 苏灵犀无语地双手抱胸:“我编的假话,你也信?就算你信了,你觉得虞天纵会信我故意编排他这种一听就假的消息?还有,别总把一起死挂嘴上,你要死就死,别代表我。” “还愣着干什么,带着他藏起来啊。”苏灵犀白了他一眼,趁着黑衣人扛起同伴的瞬间,捡起黑衣人掉落的剑,一个箭步来到虞倾城的床边,小心翼翼地割开了她五根手指的指腹。 血珠子滴答滴答地滚落到地上。 黑衣人直接傻眼了,又气又结巴,还不能扔下肩上的同伴,只能无能狂怒:“你!你这女人别乱来!” “藏你的尾巴去,别来管我。”苏灵犀特意将虞倾城被割破的手指搁在锦被外面,让人一看就看清的位置上。 然后起身,打开了房间的所有窗户,并且在经过动作越来越慢的黑衣人身边时,甩给他两颗药丸:“蠢不蠢,明知道我撒了迷|药,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开窗,而是主动凑过来?解药,你们两个吃了吧,一盏茶不到就能见效了。” 等虞天纵带着打破的茶壶和茶杯赶来时,房中的凌乱迹象都已经被苏灵犀处理干净。 就连最明显的血腥味,也有了虞倾城的手指做遮掩。 但,令苏灵犀失算的是,虞天纵的第一句话,既不是关心她能否解开虞倾城所中的毒,也不是虞倾城手上的伤口。 而是—— “你……没碰到她的血吧?”虞天纵的脸上满是惊恐,第一时间往后退了两大步。 “没碰到啊,怎么了吗?”苏灵犀装作不懂的样子,诧异地反问。 “哦我……她不是中毒了嘛,我担心她的血里面也沾有毒素,要是因此让苏女侠也中了毒,我良心难安。”虞天纵凛然道。 虽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平缓下来,但是脚,始终没再往前走一步。 苏灵犀明知故问:“虞堡主不过来看看虞小姐吗?” “我刚刚割开她的手指,放血查看了毒素的蔓延情况,还算乐观,尚未到毒入心脉的地步。我手头正好有一颗可解百毒的药,刚刚已喂虞小姐服下,她应该很快就能醒来,堡主只需让人煮些补血,温和补气的药,为虞小姐调理调理身体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啊!苏女侠医术真是了得,我这便吩咐人去煮药。” 虞天纵说着,将茶壶和茶杯随手一放,径自就离开了。 苏灵犀没忍住,无语地“哈”了一声。 “这就是你那个看起来十分爱护女儿的爹?”苏灵犀拍了下虞倾城的胳膊,“别装了,割你手指那会儿,我就知道你已经醒了。” 虞倾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双目无神地盯着床幔看了一会儿之后,眼神渐渐冷凝阴鸷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了虞天纵原先站过的地方。 “我倒是希望,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虞倾城轻蔑地笑了起来,“若非亲生,我倒也认了。” “难道是亲生的,你就要支棱起来了?打算怎么支棱?和你那个傻乎乎的朋友一样,搞什么同归于尽?你死我亡?” 苏灵犀坐在床畔上,背靠着围栏,极尽挖苦:“这样算什么报仇?送死还差不多。” 这话让虞倾城瞬间精力十足地坐起了身:“你究竟知道多少?” 吃完解药缓过劲来的黑衣人也从床下钻了出来,作势就要以手掌为刀,劈向苏灵犀的面门。 被虞倾城阻止住:“翁同,不要冲动。” “苏灵犀,你特地来找我,究竟是要做什么?”虞倾城压抑着心底的不耐烦,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来阻止你啊。你的血液里,现在一共有九九八十一种毒素在,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苏灵犀说着,抓住了虞倾城的手掌,竖在她的面前。 在小说剧情里,虞倾城是自杀的。 服用了一剂新的毒药,打破了体内的平衡,以致于她全身的血液,全都变成了剧毒。 她就不断地在身上割开伤口,把血液往仇人的身上甩。 可血液也因此滴入井中、溪水中,让虞家堡方圆百里内的人和动物,都中了或重或轻的毒。 酿成了本书中最惨烈的事件之一——“毒人事件”。 虞倾城也从此没了姓名,凡是被提起,皆已“毒人”称之,一个曾经的受害者,变成了别人的加害者。 可医毒双绝,也曾被叫过“小神医”,为不少人治好了疑难杂症的虞倾城,不该走上这样一条为仇人的罪孽买单的路。 第 31 章 “是我小瞧十方坞了,竟连这种消息都能查到。”虞倾城深深地凝视着苏灵犀,倍感不可思议。 这件事,除了师傅和同门,并无任何外人知晓。 就连虞家堡的人,也只知道她旧时所中之毒,毒性诡异,会一直留存在血液中,难以祛除。 更为可怕的,是苏灵犀所用的词:阻止。 阻止什么?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她已经炼出了可以打破平衡的毒。 虞倾城非常好奇,十方坞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或者更为准确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虞倾城在问苏灵犀,可叫翁同的黑衣人却紧张地冲了过来,挡在了苏灵犀的面前:“倾城,你打算做什么?你答应过师傅的,一定不会做傻事!” “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就不方便透露了。”苏灵犀歪着上半身,从翁同的身后扭了出来,看着虞倾城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 “不过虞小姐也不必觉得毛骨悚然,我的人只是凑巧看到了一些事情,再同十方坞已知的消息拼凑在一起后,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罢了。” 苏灵犀适当地解释了下,以免过度神话十方坞,到时候接到些奇葩要求的单子,推拒都推拒不了。 “哦。”虞倾城垂下了眸子。 “倾城,你别理她。”翁同一面瞪苏灵犀,一面关怀体贴地凑到虞倾城的面前,要为她清理伤口。 却叫虞倾城猛一握拳,并且缩进锦被下面的动作,给完完全全地拒绝了。 苏灵犀挑高了眼皮,用眼神无声地向翁同传递出一声调侃:哦豁~ “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既然明面上的毒已解,你也该离开了,再待下去,不怕引起虞天纵的怀疑吗?”被挑衅到的翁同恼羞成怒地怼着苏灵犀。 他强烈谴责:“拿别人娘亲的清白名声开玩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几时说过我是好人了?”苏灵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冷了面色,“我当时要不那么说,现在早没命了。你不会是觉得,我只是丢了一条命,而你倾城师妹的母亲则是在三个人面前丢了名声吧。” “你强词夺理!”年轻的那个黑衣人看不过去,也冲上前来说事,“我们、我们几时说过要杀你了!” “哦,片成一百零八片不算杀人,你们神医弟子就是这么了不起,至少能把人的最后一口气吊着不给死,是这个意思吧?” 苏灵犀双手抱胸,一个人狂怼两个黑衣人,丝毫不带虚的。 尤其是那个傻乎乎的黑衣人还摸着蒙脸的黑布,慌里慌张地自曝:“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师傅弟子的?” “都闭嘴吧。”虞倾城揉着太阳穴,目光冷的像是能凝出冰来,“苏灵犀,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什么阻止不阻止我的,不过是你随口胡诌的东西。我的耐心不多,你也该说明你真正的来意了。” 苏灵犀也不拿乔,直接开口:“有个南宫家的超级绝密,你要买吗?” 十方坞都不知道的绝密。 只有看过小说的人才知道。 能影响这本小说兄弟篇的存在! 但虞倾城只是冷笑:“你觉得我在意南宫家?在意祁云?” “不想买?那算了。”苏灵犀作势就要起身离开,全然没有要再游说游说的意思。 黑衣人们看傻眼了,他们其实挺想知道南宫家的秘密的,但是他们不敢在虞倾城的面前公然表现出来。 就在他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暗示对方去劝一劝虞倾城的时候,虞倾城叫住了苏灵犀。 “什么样的绝密,开价多少。” 苏灵犀立即就挂上的和善可亲的笑容,拍着手转过身来,小跑着重新坐回到了虞倾城的床畔边。 她竖起一根手指:“一个会让南宫家受尽天下耻笑,甚至是让他们跌落泥潭的绝密。而我要的也不多,我想要让虞家堡成为我的赞助商。” “什么商?”虞倾城突然茫然。 “我办了一份娱乐周刊,类似于风月话本,目前人手是够了,就是这个钱财方面,略有些紧张。只要虞家堡与我签订一份契约,在今后三年内,为我的娱乐周刊投入写本钱,让我的娱乐周刊能顺利发行,就行。” 苏灵犀顺手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竹管,取出卷在里面的纸张。 这是一张样刊的封面,和一张内页的初版设计稿。 作为拉赞助的利器,这薄薄的两张纸是苏灵犀精心设计过的。 封面上画的是景泠城赫赫有名的烟雨楼二楼,可观赏到江景的天字号雅间,一对男女依偎缱绻着,一同赏景的画面。 其中,男女的侧脸被一个黑色的圆圈围住,在右上角画出了放大版。 从发丝、眉毛到胡茬,一处小细节都没有被放过。 画的不仅清晰,还非常贴脸,能够一眼就辨认出这对男女是谁。 “青虹派掌门和他的……关门弟子?”冷静如虞倾城都难以置信地拔高了声调,“他们?怎么可能?” 翁同也是情不自禁地凑近了封面,有些颇受打击地喃喃:“青虹派的肖掌门,同他的夫人是青梅竹马,两人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神仙眷侣……” 然而,现在这个出了名的好掌门、好夫君、好父亲,居然被十方坞的人看到,和他最小的女弟子搂搂抱抱在了一起? 这个最小的女弟子,可比他小了快二十五岁啊! 比他的大儿子年纪还小! 这画画的如此写实,很难让人怀疑,是凭空捏造想象出来的。尤其后面的第二张纸上,还详细地记录了三天时间内,肖掌门和他的女弟子是如何同进同出,同游景泠城的。 文字间,还穿插了几幅拳头大小的画作。 有二人在游船上,肖掌门搂着女弟子的腰,而女弟子闭着眼睛将头靠在他肩上的。 也有夜色下,纸窗上昏黄的灯光下,映照出两个交缠在一起的黑影的。 还有烟雨楼的雅间内,两人互相喂食,甚至唇齿相交,肖掌门的手探入女弟子的衣襟内的…… “不堪入目!” “禽|兽!”翁同两人异口同声地骂道。 “这就是你的娱乐周刊?”虞倾城的目光在两张纸上流连不止,身上的衰败阴郁之气渐渐地少了些,反而升腾起一股不知来意的愉悦,“你们什么都画?” 苏灵犀点点头:“除了一些江湖大事,就是揭露两面派。” 娱记嘛,在现代难听点的说法就是八卦狗仔。 哪儿有料就有他们的身影,是让立身不正的娱乐圈明星们闻风丧胆的存在。可惜这几年随着资本的介入,这个行当渐渐就变味了。 但苏灵犀不一样,她依旧坚持着她内心的职业守则。 明星的正常家庭隐私不拍。 明星的正常社交不拍。 明星不影响他人的“难以启齿”不拍。 总结一下就是,苏灵犀不挖明星的苦短,除非他为了这些苦短干了违法丧德的事情,也不会掺和进对家竞争之类的事情,收钱去拍黑料。 苏灵犀只拍她该拍的,只爆料她该爆料的。 不接受资本的收买,不接受威胁。 哪怕后来没有公司敢用她了,她也还是自己组建了工作室,去拍那些表面一套好人设,背后恶到不行的明星。将他们原原本本的揭露出来,好让那些追星上头的人都看看清楚,那些光鲜亮丽的人设下,就是什么阴暗糟粕的东西。 “倘若虞家堡成为你们的赞助商,可以指定十方坞去画一些东西吗?”虞倾城在这一张张画里面,看到了新世界。 “不是十方坞哦。是我自己成立的……组织,现在还没正式挂牌,但你可以称之为八卦门。”苏灵犀正色道。 但听在别人耳中,却是一点都不正经。 “你这和八卦有关系?”翁同将注意力从肖掌门的身上收回后,重新对苏灵犀充满敌意起来。 “管你什么事。”苏灵犀真是一毛钱都不想和这个翁同多说。 她转向虞倾城,掰着手指头说明起赞助商的好处来。 “虞小姐,身为娱乐周刊的赞助商,虞家堡自然是可以要求我们八卦门去画一些指定的东西,但是绝对不能是恶意打击同行,不能是无中生有,不能是胡编乱造。” “虞家堡在某些事情上具有一定的优先知情权。比如当八卦门获取到虞家堡下属镖局、药铺等出现的不法行为,可以给出三天的应对时间再发出。” “当然!虞家堡也有权对周刊的封面、内页内容的顺序、排版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调整。比如,不用肖掌门做封面,而是换成虞家堡的投毒案。” 虞倾城听到最后,对苏灵犀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来:“可以,虞家堡可以成为八卦门的赞助商。那现在,苏小姐是否可以讲一讲,南宫家的超级绝密了。” 谁料,一直说的热络的苏灵犀,却在此刻摇了摇头。 她伸出食指,直直地指着虞倾城,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虞小姐,你口中的可以,是出于你个人的身份,还是以虞家堡堡主的身份?” 苏灵犀这一问,属实是有些图谋不轨了。 翁同二人直接就被问沉默了。 唯有虞倾城,她在听到“堡主”二字的瞬间,眼睛猛地睁大,然后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千方百计阻止我。” 那个死字,虞倾城没有说出口。 但是苏灵犀秒懂:“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不应该那样。 ” “好。我以虞家堡堡主的身份,答应你,成为八卦门的赞助商。”虞倾城接话接的很快,回答的也很果决,就好像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但又好像,是很早就做好了思考。 她将手中的两张纸递还给苏灵犀:“现在,该你将南宫家的绝密告诉我了。” 苏灵犀细心地接过,边小心翼翼地卷着纸,边漫不经心地答道:“南宫眠还有个妹妹。亲生的那种。” 第 32 章 “亲生的……妹妹?” 虞倾城反复地念叨了三遍,还是有些难以明了:“你是指,南宫家还生有一女,只是碍于某种见不得光的原因,所以从未将那个孩子公之于众?” 苏灵犀点点,确实可以这样理解,但是:“再大胆一点!” “那孩子是南宫大将军与外室所生?” 虞倾城说完,见苏灵犀摇头,又猜:“难不成是南宫夫人与外室所生?” 眼见着这个猜测的方向逐渐往离谱的方向跑偏,苏灵犀不由得直接公布:“是孪生!南宫眠有个孪生的妹妹。这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那一年,宫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贵妃产下双生子,被钦天监批为不详。” “实际上,南宫夫人与贵妃,乃同一天的同一个时辰,几乎同时产下了孪生胎。甚至,南宫府人还要早一些。” 经过这么一提醒,虞倾城仿若醍醐灌顶。 她捏了下指腹,已经有所愈合的伤口重新崩裂,溢出血珠子来。 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血珠子,讥笑起来:“能让你说是绝密的消息,定然不止于此。那个晚出生的孩子,估计并不养在府上,是被扔到了庵堂,还是道观?” “扔?虞小姐把他们想的太好了。” 大概是苏灵犀的语气太过嘲讽了,黑衣人惊恐地捂住了嘴:“不会是——直接杀了吧?” 翁同闻言愣道:“虎毒尚且不食……” 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到虞倾城的身上后,这话就怎么都讲不下去了。 这世上,多的是连禽兽都不如的父母。 “然后呢,你继续讲啊。 ”翁同满脸警告地盯着苏灵犀,“你不会想用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消息,就让虞家堡成为你的赞助商吧?” “无关痛痒?那孩子还活着,据我的眼线所打探到的消息,她出生后最大的运气就是碰到了一个尚有几分人性的心软小侍卫,那侍卫不愿动手杀她,遂将她放在了一口水井边。之后一番辗转,所能查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她被长生教的人带走了。” “长生教?”虞倾城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压低嗓音道,“魔教毒使,爱用活人试药,尤其是婴童,用以炼制药人。” 若是如此,只怕早就凶多吉少。 一对孪生女,境遇却如此大相径庭。 一个说不定早已沦为血泥,另一个却是娇生惯养地长大,不仅趾高气昂,还能够肆意妄为。 “再加三年。虞家堡可以成为你的赞助商六年,换你替我做一件事。”虞倾城眉头一挑,不紧不慢地开价。 金主霸霸! 苏灵犀险些直接叫出声来,她用力抿嘴,不让自己显得过于谄媚:“您先说是何事~等等!一直蹲守在外头的那个,是您的自己人吧?” “如果不是呢?你也已经讲了这般久了,他该听的,都早已听到。”虞倾城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攒眉。 “苏灵犀,你足够势利,直到此刻,你才真正将我视为盟友。” 被说势利的苏灵犀毫不在意地耸肩,指着被虞倾城随手擦拭在锦被上的血渍:“商人重利嘛,何况你不也是直到此刻,才对我卸下了杀心吗?” 大哥不要笑二哥。 苏灵犀和虞倾城同时笑出了声,两人抬眸,第一次正式地正视彼此。 虞倾城斩钉截铁地说道:“虞家堡的毒是长生教毒使所下,毒使有个最爱的弟子,名为南宫慈,仁慈的慈。” 她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颗褐色的药丸来:“你手上还有两颗可以解百毒的药,可以分给祁家和南宫家各一颗,由他们两家自行决定,给谁服下。” “但是这解药也不过是去除了表面毒性,若想要真正彻底去除毒性,必须要以亲眷的心头血为引,再煮一剂汤药。否则每月十五,仍要遭受锥心碎骨之痛。” 不过瞬间,虞倾城就构思出了一套计中计。 苏灵犀再次为她的超强大脑倾倒,小姐姐要是不早早的香消玉殒,这本小说中最聪明的人,未必会是男主。 她伸手接过药丸,自觉补充道:“关于这个南宫慈的身世,虞小姐是要自行安排,还是安排在八卦门的第一期周刊上?” “第一期,在什么时候?” “要是赞助的本钱到位,四天后,不敢说整个武林,至少大半个武林,是都能看到的。”苏灵犀估算了下新增的制纸工位、雕版工位、印刷工位、装订工位等,给出了一个相对宽裕的时限。 果不其然,虞倾城对半砍:“两天。” 苏灵犀略作为难地颦眉:“三天吧,真的不能再少了。” “好。那现在,就请苏姑娘去拉开大戏的帷布吧。”虞倾城说着就要阖上眼睛躺下休息,“翁同、翁一师兄,辛苦你们为我刺杀虞天纵了,接下去你们好好休息便可。有苏姑娘在,你们不必担忧,也千万不要再以身犯险了。” “倾城……” 翁同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翁一给拉住了:“哥,别再说了啦,要不是苏门主及时出现,我们的私自行动险些就给倾城师妹带来危险了!” “苏门主,接下来就麻烦你啦!倾城师妹看着性子清冷,其实人很好的,你千万不要因此而疏远她。”翁一扯下自己蒙脸的黑布后,笑着同苏灵犀挥了挥手。 “我叫翁一,渔翁的翁,一言为定的一,是倾城师妹的八师兄哦!”翁一边做着自我介绍,边拉着翁同往窗边走,同时还不忘叮嘱虞倾城,“师妹你一定要乖乖养伤,不要再做以身犯险的傻事啦!” “走吧走吧。”苏灵犀看着已经躺下,但嘴角微微勾起的虞倾城,主动走到窗边,一手指了指虞倾城,一手和翁一比划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热闹散去,苏灵犀慢慢地合上了窗。 她在离开房间前,轻声问虞倾城:“你觉得你那个看起来十分爱护女儿的爹,会第一时间就剖出心头血来吗?” 虞倾城没有出声。 这,或许就是她无声的回答了。 苏灵犀转身走出房间,顺着来时的路,欣赏着虞倾城“精心打理”的花花草草,离开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院。 这附近空无一人,她找不到可以问路的婢女,只能瞎晃悠。 不多时,那个一直藏身暗处的人掷出了颗小石子,哒哒地落在苏灵犀的脚前,然后滴溜溜地向着东边的岔道滚去。 “多谢指路。”苏灵犀道了声谢,便顺着这位“好心人”的指路,一路找到了正堂。 此时收到中毒消息的祁、南宫两家人都已经赶到。 孤儿寡母的祁家,来的是一位鬓角生出华发的族老,面相端正,看起来是位能拿正经主意的。 下首坐着的是几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有的闭着眼睛,有的眼珠子不停转动,有的转溜着手里的核桃,突出的就是一个心不在焉。 而祁云正抱着剑,面无表情站在族老的身后。 另一边,南宫家的阵仗就大了去了,除了南宫恒这位大将军,南宫眠的几位亲人可以说是都到了。 一脸威仪端坐在右首,身畔两个穿金戴银的侍女伺候着茶水的夫人,正是南宫眠的母亲。一个对于自己生下的孪生胎,能够毫不留恋地狠下心来,将弱小的那一个亲手抱给侍女,让她找人毁尸灭迹的狠人。 坐在下首的还有南宫眠的大嫂、二嫂、三哥和三嫂。 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就没有南宫夫人那么无波无澜了,三位嫂子既担忧又心痛,而三哥还要多一层怒气,要不是有三嫂按着他的手,恐怕早就要跳起来掀翻虞家堡了。 而虞天纵和白秋燕不卑不亢地坐在主位上,面色亦是冷凝。 正堂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但同时,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就连端茶倒水的婢女们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垫着脚,生怕发出半点声音。 苏灵犀可不管他们心里的弯弯绕绕,直接脚步轻快地踏入了正堂,旁若无人地打了声招呼:“虞堡主。” “苏姑娘,您怎么过来了?”虞天纵赶紧起身,既松了一口气,又饱含忧虑地问道,“可是小女身上的毒,又…… ” “是也不是,此前给虞小姐服下了唯一一颗可解百毒的清体丸,毒性是解了。”说到这里,苏灵犀才像是刚刚看见祁、南宫两家人一般,疑惑地问道,“可是我叨扰虞堡主待客了?” “啪!” 拍桌子的声音猛然响起,苏灵犀扭头一看,正是南宫眠那一脸暴躁的三哥。 他甩开妻子的手,大步冲到虞天纵的面前,食指直戳苏灵犀的面门:“你不是说虞倾城也中毒昏迷,暂时无药可解吗?这个人却说有给虞倾城服下了唯一一颗清体丸,毒性已解?试问这唯一一颗药,是谁做主给虞倾城的?” 苏灵犀眼皮一跳,面色不虞地退后两步,冷笑着问虞天纵:“虞堡主,不知府上的这位贵客是?” 眼看着两人马上就要对峙起来,虞天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的按了按太阳穴,将他们隔开。 “三公子,这位是十方坞的苏灵犀,苏女侠。” 虞天纵先向南宫眠的三个介绍着苏灵犀,而后又满脸抱歉地向苏灵犀介绍:“苏姑娘,这位是大将军府的三公子,南宫赐。” “哦?南宫赐啊,哪个赐啊?”苏灵犀故作不屑地问道。 要不怎么说虞倾城小姐姐聪慧呢,特地取了个“南宫慈”的名字,来膈应这一家子,许是早就料定了,南宫这一家子都会来。 “放肆!”大少夫人一声厉喝,也站起了身,“十方坞又如何,便是武林盟主在我们南宫家面前,也不敢如此目中无人。你是虞倾城的朋友?” “大少夫人误会了,这位是虞某在走镖时萍水相逢的人心肠小友。十方坞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百晓江湖之事,故而听闻小女中毒后,便主动前来帮忙。” 不等苏灵犀出声,虞天纵就抢着解释了起来。 于是,南宫夫人终于开了尊口:“你们两个,不要关心则乱,都回来坐下。”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们的行为,不是她故意放纵示意的一般。 等给完下马威了,又开始假装客气地询问苏灵犀:“小儿单名一个赐字,天赐的赐,乃圣上亲题。不知苏小姐对此字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有。只是在虞家堡下毒之人,亦叫南宫慈,慈悲的慈。南宫夫人认识吗?” 第 33 章 苏灵犀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南宫夫人,像是意有所指。 这让南宫夫人感到冒犯,不由得沉下了面色:“怎么?苏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大将军府的人无缘无故来虞家堡给自己投毒,再贼喊捉贼?” “我可没这么说。” 苏灵犀摊开双手,假笑道:“这不是同音字吗?我不由产生了些好奇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放心,那下毒的南宫慈,乃是长生教毒使的手下,只是虞家堡应该和长生教无冤无仇吧?” 虞天纵虽不知道苏灵犀是从哪看出的下毒之人,但他懂得顺势而下。 “虞某敢以身家性命担保,与长生教无怨无忧。” “南宫夫人你听,虞家堡和那下毒之人无甚牵连。”苏灵犀眉开眼笑道。 南宫赐大声地哼道:“那又如何?我家四妹是在虞家堡所中的毒,这是不争的事实,岂容你随便一句话就撇清虞家堡的干系?” 但他没有注意到,南宫夫人的神色正在一点点地紧绷起来。 苏灵犀适时地甩出第一道痛击:“长生教的人,尤其是毒使的手下,喜欢在下手后,留下一个代表自己身份的印记。我在虞小姐房中的窗格上,找到了一个慈字和一个水滴形,正是南宫慈的印记。” “南宫慈,年方十六,与南宫眠同岁,且相貌也与南宫眠多有相似之处。这么多巧合之下,真的是虞家堡牵连到了南宫四小姐和祁老夫人吗?” “你什么意思!”南宫赐再次拍桌而起。 “我并没有任何意思。想来在场的诸位都是中毒者的亲眷,我方才找了找,又找出两颗清体丸来,恰好一家一颗。” 苏灵犀不给争抢的机会,直接将两颗药丸置于指间弹出。 一颗被祁云精准地抓住,另一颗被南宫夫人身畔的侍女捏住,这侍女瞧着不声不响的,竟也是个不俗的练家子。 苏灵犀接着甩出第二道痛击:“但是南宫慈所下的毒,毒性猛烈,清体丸虽然可以清除其毒性,但若是想要彻底拔除毒根,还需要以中毒之人的亲眷心头血为引,融入汤药之中。否则,每月十五之夜,他们仍要承受毒入骨髓之痛,犹如锥心碎骨。” “要的不多,只需一人流出几滴心头血便可。” “当然,你们若是不相信我的话,虞堡主也已经着人去请了司徒神医的弟子前来,你们可等待一二。” 然而出乎苏灵犀意料的,是她刚刚讲完,祁云就已经扯开了衣襟,拔出了剑,正要拿起一个茶盏来接心头血,却叫族老给一把按住了手。 “切莫病急乱投医。”族老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十分有礼地先是对着苏灵犀颔首:“能否请苏姑娘告知,那毒药是何名字?” 苏灵犀直接胡编:“噬心散。” 族老皱着眉略一思索,想是没能在记忆中找到同样的毒药名,于是又问虞天纵:“虞堡主,不知神医弟子,多久方能赶到?” “这……”虞天纵面露难色,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黯然,“堡中弟子半个时辰前刚刚前去寻人……” “族老,同行的赵大夫也是小有名声,方才在为弟妹诊过脉后,说只能尽力护住她的心脉三个时辰。要是等神医弟子,恐怕来不及啊。”一旁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小声插嘴。 在被族老瞥了一眼后,他诎诎地闭上了嘴。 但显然,南宫家那边的情况也是好不了多少,南宫夫人俯首沉思了片刻后,边递给身畔的侍女一个眼神:“将清体丸拿去给孙太医瞧瞧。” “是。” 随着侍女的离开,正堂里重新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孙太医的结果。 可祁家和南宫家尚未服用清体丸,他们还想赌一赌,虞家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的。 “虞堡主?”苏灵犀信步一迈,凑近了虞天纵几分。 不过,她的声音并没有因此而小上几分,反而手臂动作更为浮夸张扬地向上一挥,手腕一翻,拿出一个刚刚半道上从侍女手中顺来的茶盏:“我思来想去,虞小姐的亲眷,似乎只有您一人了。” 虞天纵盯着这一个小小的茶盏,小半晌才伸手接过。 他看了看苏灵犀,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挣扎之色:“眼下祁家和南宫家的情况未明,我若是……只怕之后若发生些难事,难有人出面。离十五尚有些时候,我须得先为虞家堡的其他人考虑。” “确实如此,是我考虑不周。”苏灵犀认真地点头,手又夸张地一翻,亮出一根银针来,“我以银针取血,不会有大伤口,绝不会影响到虞堡主你运功。” “……” 大概是离得近,苏灵犀有那么一瞬间,从虞天纵的身上感觉到了杀气。 还是白秋燕适时起身,迎面走过来从虞天纵的手中抢走了茶盏,这才算是为虞天纵解了围。 她怒气冲冲地挺起胸膛,昂起下巴,质问苏灵犀:“心头血是谁都取的吗?谁知道你会不会趁夫君不备,暗害于他?” “秋燕!” 虞天纵赶忙制止,将她拉到身后,而后万分抱歉地对着苏灵犀苦笑:“苏姑娘,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就当我这个为人父的不尽责吧,就当我对不住倾城,我不仅是她的父亲,更是整个虞家堡的堡主。我不能只顾她一人。” 说的正义凛然的,可在场的人,都早已不是单纯的少年人。 祁家的那个中年人就直接嗤笑出声:“说那么多,我的侄儿祁云半月后还有一场对决,还不是说剖心头血就剖。” 一直看不惯虞家堡的南宫赐更是双手抱胸,大声地嘲讽:“难怪祁家能轻轻松松地退掉亲事,原来是你这个当爹的根本就不在意。要换成我爹,敢在占尽便宜后说出退亲的话,骨头都给她打碎掉!” 这话,明着是在讽刺虞天纵,可同时,也是在敲打祁家。 但祁云自打被族老阻止后,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抱着剑的样子,根本没有给予南宫赐半分眼神。 南宫赐心里憋着的气越来越盛,就在他快要第三次拍桌而起去找祁云的麻烦时,一个背着药香,气质儒雅,精气神极佳的男人匆匆步入了正堂。 “卑职参见将军夫人。”他拱手行礼,将用纸包着的褐色药丸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此药确实能解四小姐身上的毒。” “能否全解?”南宫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此药含有多重药性,彼此又有所克制,当去掉其中一重药性后,其余药性有可能会进行产生异变。但究竟是何异变,现在仍无法预测,是以……” 不愧是能在皇宫中活到这把岁数的太医,深谙废话之道。 南宫夫人被他讲地眼里冒烟,冷声打断:“那你如何敢说,能解毒?” “夫人,不好了!”正说着,侍女抱着一个昏迷的幼童跑进了正堂,“姝小姐也中毒了,奴婢在四小姐所住小院外的竹林里,发现了昏迷的姝小姐,中毒的时间应与四小姐相差不多。” 这位姝小姐看身量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略有些胖嘟嘟,穿着打扮地很富贵,且额发下面鼓起了一个紫红色的大包。 “灵姝?”大少夫人在看清后,忽的站了起来,接着又眩晕地摇晃了两下。 她几乎是连跑带摔地才来到那抱着幼童的侍女身边,双手颤抖地抱住了幼童的脸颊,泪珠子瞬间犹如雨下。 “灵姝怎么会在这里的?”大少夫人先是难以置信,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现在,清体丸只有一颗。 “娘,灵姝还这么小,您看看她,她可是您的第一个孙女啊!” 听得这话,南宫夫人的眉心骤然一簇,厌恶和妥协不断闪过,她自然垂放在大|腿上的手不断攥紧。 一见到南宫夫人开始纠结,南宫赐就急了,他也连忙凑到南宫夫人的面前,拉着她的衣袖凄声道:“娘亲,眠眠可是你亲生的,她还尚未出嫁,您忍心让她年纪轻轻地,就离我们而去吗!” 南宫夫人紧攥着的手渐渐松开了。 大少夫人泪眼朦胧地瞧见后,忙伸手拉住,并用力一握:“娘,圣上有意要将灵姝赐婚给皇长孙,若是灵姝遭逢意外,丢了赐婚事小,若是让圣上因此而怀疑我们大将军府怀有不轨之心,该如何是好?” 一把圣上抬出来,南宫夫人心里的天平,瞬间就被压倒。 她脸色苍白地看向大少夫人,正要开口,另一只手又被南宫赐用力包住:“娘!圣上看中的是大将军府的身份,就算没了灵姝,也还有二嫂的灵妍、凌婵,都可以被赐婚给皇长孙。但是眠眠,可是您唯一的女儿啊!” 原本作壁旁观的二少夫人,在听得南宫赐的话后,突然眼前一亮。 不过在她触及南宫夫人瞬间冰冷的眼神后,还是飞快地压抑住了内心的雀跃。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眠眠是你的四妹,灵姝难道就不是你的侄女了吗?”南宫夫人硬下心肠,吩咐侍女,“先将清体丸给灵姝服下。” “娘!”南宫赐难以置信,他不懂为何原本有所软化的母亲,会突然一反常态。 但苏灵犀知道,因为“唯一”,南宫赐说的“唯一的女儿”触碰到了南宫夫人今天格外敏|感紧绷的神经。 也正是因此,才会适得其反。 这边,南宫家有所争执,那边祁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够了!族老!这是我的家事!”祁云直接推开了将他重重围住的家族长老们,闭着眼就要往心口划上一刀。 “祁云啊祁云!你何时才能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祁家共有三个人中毒,这颗清体丸,未必就是给你娘的,又何来你的家事一说!”族老冷了眉眼,用一句话镇住了祁云。 第 34 章 顶天立地的男人? 苏灵犀听得想笑,这质问虞倾城说得,南宫眠说得,但就祁家人说不得。 当初祁云丧父,举家艰难之时,祁家这么大一个家族,不仅没有接济祁云母子二人,还落井下石要将他们赶走,全靠虞家堡的帮忙,才有了如今在江湖上有一方立足之地的祁云。 要说顶天立地,他顶的该是虞家堡的天,立的该是自己小家的地! 但是令苏灵犀没有想到的是,她刚刚吐槽完,那边祁家的族老就接着说:“祁云,祁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单单是靠你一人之力。同样,你祁云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也并非单靠你自己。” “我们举家族之力将你培养至今,并不是让你想如何便如何,要如何便如何的。” 祁家族老的这段话,像极了洗脑。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早就已经反唇相讥了。可祁云不是,他伸着的手居然逐渐失去了坚定,开始往下落。 苏灵犀的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冲上去抓着他的肩膀一通摇晃,让他清醒一点! 到底是谁培养你至今啊?你们这对好赖不分的母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么白眼狼,现在祁家才敢摘桃子摘得这么自然啊! 这个时候,苏灵犀真的隐隐希望,族老真能把清体丸给其他族人,而把祁云他娘扔在一旁,也好让祁云这个“剑痴”认清楚社会的险恶。 可惜不可能。 族老一见拿捏的差不多了,就开始给祁云蜜枣吃:“今日已过了十五,尚未到初一,而你的对决就在半月后,你完全可以在对决之后,再剖心头血,何须争这十几日?便是你母亲醒来知道了,也绝不对同意你如此行事。” “祁云,取心头血一事可大可小,若是不慎伤的重了,你在对决时如何竭尽全力?届时,不仅是你自己的胜负难定,对于你全心全意准备的对手而言,也是一种极其的不尊重。” “祁云你大可放心,对决后,祁家定出全力,将苏小姐请到府上,为你母亲调理身体。” 听到这里,祁云已经彻底被说服了。 他点点头,将衣服整理好后,脸上难得激动的表情退去,就又面无表情地重新抱着剑,来到了族老的身后站定。 苏灵犀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容我打断二位一下。”苏灵犀用手点了点自己,“你们说的苏姑娘,不会是我吧?你们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知道我一定愿意去祁家?” “若是苏姑娘不愿,祁家重金买下心头血为引的药方,也是使得的。”祁家族老一副不想和苏灵犀多说的模样,对着下首的几个长老点点头后,就直接闭上了眼睛。 其中把玩着核桃的那个长老就一撑膝盖,慢吞吞地站起了身,再漫不经心地走到了苏灵犀的面前,伸手抽出了一叠银票来,放在苏灵犀的面前甩了甩。 “苏姑娘,就按你们十方坞的最贵的来吧,那个药方,要多少?” 银票上带着一股子浓重的脂粉味,飘进了苏灵犀的鼻子里,让她不禁当场打了个喷嚏后,避之不及地连退三步。 穿书以来,头一次看到有人敢在她面前砸钱的。 “呵呵。”苏灵犀冷笑一声,直接扭头走到了正堂的另一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祁家人了。 那长老还想上前,却叫其余两个拉住了,凑到他面前摇头眨眼地不知道示意了什么,几人竟都坐了回去,闭口不谈药方了。 饶是如此,祁云也没有心急地想要上前,为母讨一张药方。 苏灵犀抿了下唇,她本不想以最恶毒的想法来揣测祁云这个“剑痴”,可祁云的表现…… 算了,反正祁云和虞家堡也再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金主霸霸都看开了,那还管她什么事呢? 苏灵犀将最后的一丝注意力也从祁云的身上挪开后,开始敞开了怀地扑向南宫家的大瓜田。 可太热闹了。 不管南宫赐怎么说,怎么闹,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向南宫夫人撒娇,也换不到南宫夫人的心意回转,反而逼得她更为冷漠地吩咐侍女:“水凉好了没有?伺候灵姝小姐服下解药。” 可抓着清体丸的大少夫人,此时却突然僵住不动了。 她看向虞天纵,虞天纵已经明言,要在事情解决、他们离开之后,才会剖心头血。 她再看向祁云,因为有族老的阻止,祁云至少也要等到半个月后,才会去剖心头血。 这么一来,眼下剖心头血的,就剩下了她一人。 “若是心头血无用,我的姝儿,岂不就成了为他们虞家堡试药之人?”大少夫人顶着南宫夫人催促的目光,道出心中的忧虑。 “嗤!”南宫赐直接大声嘲笑,“大嫂,你要是不敢,就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拿着药丸找借口了。你把药给我啊,就算是试药,是被虞家堡的人骗了,我也依旧心甘情愿地为眠眠剖心头血煮汤药!” “小叔你!”大少夫人面露哽色。 “吵来吵去的,像什么样子。”南宫夫人一拍椅子扶手,吩咐侍女的同时,用压迫的目光说一不二地注视着大少夫人,“去整理一间干净的屋子,伺候取血。” “是。”那侍女应声,一把将小姑娘从大少夫人的怀中抱过。 趁着大少夫人还想留住自己女儿的时候,右手一拂、一拉、一拽、一掰、一折,大少夫人手中的清体丸就落入了侍女手中。 侍女未做任何停留,在药丸得手的下一瞬,就已经双指一挤,使南宫灵姝张开了嘴巴,然后一咕噜地把药丸弹进了喉咙深处。 等大少夫人想要伸手阻止的时候,侍女已经两指一松,向下捏住了南宫灵姝的下巴,猛地向上一抬。 “咕嘟”。 南宫灵姝的喉咙吞咽了一下。 这波操作可真够直接的,是连辛苦凉好的温水也没用上啊。 “行了,既然清体丸已经服下了,就不要多耽误时间了,立马就去取血吧。你早一点取血,灵姝就少受一分罪,你身为母亲,应当想的明白。”南宫夫人轻飘飘地说着。 大概是有祁家活生生的先例在,南宫夫人在面对苏灵犀的时候,态度明显好了不少。 她先是起身,客气万分地走到了苏灵犀的面前,颔首致意了下,这才带着三分谦意地开口问道:“不知苏小姐眼下是否得空,为我们可怜的灵姝熬一剂彻底解毒的汤药?苏小姐放心,无需你劳心劳力,只需写下药方就好,自有丫鬟取药熬制。” 一听药方,祁家那边明显也起了心思。 他们探了下头,就看到苏灵犀摇头拒绝了南宫夫人,这令他们又飞快地收回了眼神,重又闭眼的闭眼,转核桃的转核桃。 苏灵犀瞧着南宫夫人的脸上抽搐了两下,好不容易才抚平怒气,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苏小姐总该有个理由。” “服用清体丸三日之后,方能再饮用汤剂。”苏灵犀也不多说什么,一脸平静地给出解释。 “哦?”南宫夫人用鼻子闷闷地哼笑了起来,“据我所知,苏小姐是同虞堡主一道回的虞家堡,那么虞倾城服下清体丸,至多比我家灵姝早上一个时辰。那为何方才,苏小姐要让虞堡主取心头血?” “你说这个呀……”苏灵犀抿了下唇,歪过头深深地看了眼虞天纵,“是虞小姐特意求我,为她做的一个测试罢了。” 听闻这话,众人反应各异。 南宫夫人是微微挑眉,略松了口气:“这么说来,至多一个时辰,我家灵姝就会醒来。” 而后,她就笑着对苏灵犀点了点头,迤迤然地回到椅子前,再次落座。 祁家则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各种眼神瞟虞天纵。 “是什么,才会让虞小姐生出用这个方式测试亲爹的想法来?虞小姐又是想测试什么呢?”祁家人闲闲地开口问道。 另一人就凉凉地接过话茬:“这你还看不出来?都说有了后娘,就会有那啥呀!” 白秋燕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张牙舞爪地就要往苏灵犀身上招呼:“你胡说八道,夫君对倾城的拳拳爱护之心,人尽皆知,你休要在这里,故意挑拨离间。如若你直说,三日后一道取血,夫君也绝不会因为感到为难而拒绝了去!” “我故意挑拨离间?” “南宫夫人!祁云!”苏灵犀转头喊道,“你们让虞堡主感到为难了。” “苏、女、侠。”就在苏灵犀真的要讲“挑拨离间”四字坐实的时候,虞天纵终于发声了。 他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知小女,是否真的醒了?方才虞某前去探望的时候,小女仍在昏迷之中。还请苏女侠莫要在此事上开玩笑,这事对虞某而言极为重要,” 苏灵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反问:“真奇怪啊,虞堡主。你当时就一脸害怕地在门口站着,隔那么远,也不再往前走两步,还匆匆忙忙就走了。就那么一晃眼的工夫,你真能看清虞小姐醒没醒?” 第 35 章 苏灵犀这话说的有点杀人诛心。 尤其是“一脸害怕”和白秋燕所说的“拳拳爱护之心”,过于对比鲜明了。 原先没想多管别人家事的祁家和南宫家,一时间也没忍住,向虞天纵和白秋燕投去了好奇的眸光。 实在是!虞天纵对外的名声,真的太好了。 不管是对别人,就比如最典型的例子,正好在正堂里站着的祁云;还是对弟子朋友,钱熠熠的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虞天纵还敢在武林大会在硬扛着那么多人的压力,接下护送钱熠熠的客镖。 二十多年来,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是以,只要说起江湖中有“仁义”之名的侠士,虞天纵必定榜上有名。 若非如此,当听闻祁母和南宫眠在虞家堡中毒昏迷时,两家前来的人,未必只会有这么几人。 这是一种出于对虞天纵的信任。 可现在…… 南宫赐是最先忍不住,蹦到苏灵犀的面前的,他用两根手指提起苏灵犀的衣袖,将她拉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后,背过身来,略微放低了一些声量:“他害怕什么啊?” 苏灵犀也如法炮制地提起南宫赐的衣袖,将两人挪动到一个更为适合逃跑的位置。 她这才侧过头,将虞天纵放在自己的视线中,以免他待会儿恼羞成怒暴起动手时,自己来不及躲闪。 “虞小姐的过往,我本不好多说,但是实在是为虞小姐抱屈。虞堡主害怕的理由,同祁家要退婚的理由,是同一个。”苏灵犀叹着气,一副寒心酸鼻的模样。 “啊?祁家退婚不是因为虞倾城她……咳……吗?” 南宫赐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但是家教还是令他及时刹住了嘴,他疑惑地挠了挠下巴:“这问题,虞天纵有什么好害怕的?还害怕地连靠近也不敢?” “啊!” 他沉思着,忽然双手一拍,激动地分析:“是不是你和他隔得远,所以你也没看清啊,他脸上的不是害怕,是嫌弃吧!因为嫌弃,所以才远远地在门口站着,不但不想往前走两步,还匆匆忙忙就走了。” “一定是这么回事!”南宫赐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 苏灵犀属实是没有没有想到,现场还会有这么配合她“表演”的人在。 她当即就伸出一根手指,大幅度地摇了摇:“我绝对没有看错,而是你理解错了,或者说,是祁家故意让你们误解了。” “误解?祁家故意让我们误解什么了?” 一听到还和祁家有关系,不仅南宫赐追问连连,就连南宫夫人她们也多投来了积分目光。 不过祁家就很不高兴了,他们觉得苏灵犀是在故意污蔑:“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祁云与虞倾城的退婚,可都是在明面上进行的。你可别因为和虞小姐相熟,就故意当着南宫家的面,给祁云泼脏水啊。” 唯有虞天纵,已经猜到苏灵犀要说什么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出声阻止,反而是摆出了颓然的神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站立不稳一样,后退着,踉跄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弓起了背,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抱住了头,食指深深地插进了头发里。 苏灵犀此时觉得,用现代的话来讲,虞天纵可能有一点子表格人格在身上的。 她撇了下嘴,不屑地冲着祁家的长老们“切”了一声:“当年,虞小姐重伤且中毒一事,想必在座的大家都知晓,当时,甚至还离谱地传出过一条谣言,说是虞小姐此生无法再生育!” 苏灵犀表现地越是义愤填膺,南宫赐就越是面露茫然。 他看了看祁云,又看了看浑身上下透露着无尽沧桑的虞天纵,难以置信道:“你说谣言?难道虞小姐她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了!”苏灵犀斩钉截铁。 “可这样就说不过去了。”南宫赐比手画脚的,试图反过来给苏灵犀理清其中的联系,“如果虞小姐她可以那什么,那祁家为何还要退婚?虞堡主又为何会毫不生气地同意退婚,就好像是愧疚什么一样?” “哎呀……”苏灵犀叹气,“这就是我刚刚要说的理由啊!这不是被你给打断了嘛。” 南宫赐一愣,然后催促地摆摆手:“那你快说。” 居然没有发他的少爷脾气? 苏灵犀有点意外,看来吃瓜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有急切,没有脾气! 她清了下嗓,沉吟着似是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这才开口缓缓道来:“诸位若是还对那次刺杀有映像的话,就该记得,杀手并非是冲着虞小姐来的,而是冲着虞天纵虞堡主。” “啊对对对!”南宫赐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会儿之后,连连点头。 “既然是冲着虞堡主来的,那杀手所下的毒药,又怎会是令女子无法生育的毒药?”苏灵犀也不故弄玄虚,而是直接点明,并找最上头的吃瓜人南宫赐互动,“如果你是杀手,你会下什么毒?” 南宫赐想也不想地回答:“那肯定是见血封喉,让人必死的毒药啊!” 苏灵犀摊了下手掌:“所以啊,所谓的虞小姐中毒,此后无法生育,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顺着苏灵犀给出的思路,在场的人都被说服了。 南宫家的人甚至频频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祁家和祁云。 这让祁家的族老很不满,他冷哼着强调:“当初中毒之后,可是请来了司徒神医救治,难道你是在质疑司徒神医吗?” 苏灵犀就等着这句话呢! 她问虞天纵:“虞堡主,你似乎从未向别人透露过,虞小姐师从何人?还有诸位,难道你们就从为好奇过,为何虞家堡能如此轻易就请到神医和他的弟子吗?”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在南宫赐逐渐瞪大的眼睛中,虞天纵仰头靠在了椅背上,叹息道:“小女……师从司徒神医。” “什么?!” “怎么会是这样?”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虞堡主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起过?” “是啊虞堡主,你可以隐瞒究竟是因为什么?是怕我们祁家赖上你们吗?” 南宫家和祁家的反应全然不同,而祁家暗含着几分后悔意味的话,也点燃了南宫赐这个妹控的,让他火冒三丈。 眼看着他就要去找祁云干一架了,南宫夫人及时出声,询问苏灵犀:“所以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那毒,毒性之烈,融入血液,在找到解药之前,虞小姐的每一滴血都带有剧毒,凡沾染者皆会丧命。”苏灵犀面色凝重地沉声道,“这才是真正令祁家退婚,让虞堡主害怕的理由。” “我说的对吗?虞堡主。” 面对苏灵犀的质问,虞天纵闭上了眼睛,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这样一来,关于虞倾城不能生育的传闻,就能就此终止。 以后别人再提起虞倾城,她有可能是神医的关门弟子,有可能是曾中剧毒的虞家堡大小姐,而不再是用一句“不能生”来断定她价值的妄言。 苏灵犀的心中浮现出一丢丢的激动,但很快,就被祁家人给打破了。 “你说谎!这是你们合起来编造的谎话!” “当年在场的武林好汉可不止我们两家人,峨眉、少林……随便去找一位问问,便能知道,当初司徒神医所说,就是于子嗣上难矣!” “哦~我知道了。你们虞家,是不是听说祁云要和南宫眠定亲了,故而心生怨怼,故意上演了这么一出,就连中毒,也是你们预谋好的吧!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毁掉祁云,毁掉这门亲事!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祁家好!” 祁家人的唾沫星子都要溅到苏灵犀的脸上来了,她淡定地挪开几步,用一脸“别无理取闹了”的表情,平静地看着祁家人。 一番对比之下,祁家人就像是恼羞成怒后的气急败坏。 此时,白秋燕也重重地叹了口气,为难地起身走到了祁家族老的面前,微微屈膝行了个晚辈礼。 然后她转过身,一脸悲愤地指向祁家的长老们。 “这么些年,原也是因为倾城她心灰意冷后,只想悬壶济世,故而才同意的退婚。并且她看在打小的情谊上,也想让祁云再寻得一门好亲事,故而对于你们的污蔑,是一再忍让,不成想时至今日,你们越发的……” 白秋燕厉声痛斥,又默默垂泪:“可怜我们虞家,夫君因为无颜面对倾城,反被人以为他是在害怕倾城身上的毒。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你们祁家看在眼中,心中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说罢,她用帕子按去脸颊上的泪珠,目光坚定地望向南宫夫人:“夫人,这话我原本是不想说的,倒显得我们虞家堡小气了。可现在,夫人您放心,将自己的女儿,嫁入这么一户人家吗?” “说的好!”远远的,正堂外突然传来拍手的声音。 两个一高一矮的青衣男子在侍女的指引下,走了进来。 高的那人冷眉竖眼,抱起拳头对着苏灵犀拱手:“这位便是苏姑娘吧!说来惭愧,我们身为倾城的师兄,这么多年来,竟不知外头的谣言,已经传至如此离谱的地步。” 矮的那人伸手对着祁家人指指点点:“要不是方才去看倾城师妹的时候,她叫我们不要为难你们,我真想让你们也尝尝被说子嗣艰难的苦!” 说着,他手腕一翻,原先还空无一物的指间,此时已经夹满了银针。 这两人,便是翁同和翁一。 明明虞倾城让他们不要再掺和此事了,翁同还受了伤,可他们还是在换好衣服后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帮忙了。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亲情呢? 苏灵犀回以抱拳礼:“两位应当是虞小姐的师兄了吧?” “正是。我们方才去看过师妹和其他中毒的人,发现他们中的,可能不是同一种毒。”翁同斟酌着说道。 “什么?”抱着女儿的大少夫人,脸色瞬间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