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宫辞》 第1章 重生 北风呼啸,景元二年的冬日冷得异常,非得要在屋内点上炭盆取暖,才能稍稍好过那么一些。 而此时,紫禁城西北角的残败院落,就更显萧条了。 风裹挟着深冬残存的枯枝败叶在空中打了个卷儿,又无力地落在了雪地上。 “砰砰砰。” 破败的院落门口不停传来毫不客气的拍门声。 门内,一个老妇放下手里的药碗,起身走出门到了院门口,开门兜头就给了拍门的小宫女一巴掌。 “拍什么拍?我陈尚宫的住处,岂容尔等吵吵嚷嚷?” 老妇力气极大。 清脆的一声响后,她拂袖将双手背在身后,气势凌人地看向门口的两个小宫女。 为首被拍了巴掌的那个,捂着脸颊,头晕脑胀了好一阵,才看清眼前的人,就骂道:“原来是你这个疯婆子!” “还陈尚书呢,你……” 宫女显然不服气。 她还想骂,老妇又是一个巴掌拍在了她的另一个脸颊上。 顿时,宫女两个脸颊高高肿起,眼睛也红了,后退了两步,带着身边另一个已经在发抖的宫女转身就跑。 “我要回去告诉柳尚宫你打我!” 声音逐渐远去,安静而又破败的院落门前只留下两排脚印,很快又被风雪给掩盖住了。 老妇回了屋内,重新拿起药碗,坐到了土炕边上,给土炕上的一个少女喂药。 少女面色惨白,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双眼紧闭,气息也十分微弱。 老妇看得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擦拭了一下少女嘴角那些漏出去的药液,就厉声道:“若是不中用了,尽早死了也好,省了我这辛苦弄来的药物。” “若是中用,便快些醒来吧。好叫那些作践你的人知道,你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话音一落,土炕上躺着的人还真有了反应,手指动了动! 顾清欢意识模糊,忍着铺天盖地的痛楚,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拼着一个鲤鱼打挺,就要坐起来。 “别动。” 面前,一个粗犷的妇人声音传来,紧跟着顾清欢肩膀一疼,她就又被重新摁回到了扎人的烂草席上。 “嘶。” 顾清欢抽了抽嘴角,看清面前冗长脸妇人严肃刻板的长相以后,正要奋起反抗,忽然一愣。 “陈尚宫,是你?” 等等! 陈尚宫不是在去岁密谋刺杀张太后的时候就已经伏诛身亡了么? 她…… 这里不是牢房! 脑袋一嗡,顾清欢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死前的不甘与愤恨,竟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顾清欢,出身江州顾氏,本是官宦之家,家中父母获罪抄家后,她流落入宫,因手艺出众,被挑入司设房当差。 一年多前,景泰帝御驾亲征回纥被俘虏,国朝无主君,众朝臣们纷纷上奏疏,请立景泰帝之弟登基,是为景元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景元帝之母张太妃被册封母后皇太后,得景元帝孝顺,风光无限,便起了心思,要与景泰帝之母,圣母皇太后刘氏相争。 下令,让尚宫局打造一批首饰衣裳摆设,给她五十大寿做庆贺。 顾清欢手艺出众,偶然做的一件摆设被司设选中呈上,谁料却犯了张太后忌讳,下令杖责后,投入枯井。 前世她被柳尚宫救了。 而后小心谨慎,跟着柳尚宫学习技艺,却不曾想因为当年犯了忌讳的事儿,她仍被张太后忌讳。 就连她的好友香椿也背叛了她。 张太后再次逮住她的错处,要了她的性命。 临死前,她在慈安宫里,瞧见张太后手里把玩着一枚柳叶如意结,笑吟吟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刹那间。 顾清欢分明记起,八岁那年,她娘亲被官差带走时,手里也是握着这样一枚刚从尚宫局送去的柳叶如意结,眼里满是恨意,想要与她说什么。 却来不及了。 无论是八岁那年,亦或是她被张太后处死,都来不及了。 “柳叶如意结!” 顾清欢牙龈紧咬,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后,手也握成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出血的疼痛感让她稍稍清醒。 她从前竟未发现,这柳叶如意结是一切的关键! 陈尚宫险些被顾清欢这突如其来的咋咋呼呼吓一跳。 一下,满脑子还是如意结的顾清欢,手就被陈尚宫拉了过去,还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被掰开了。 失神之际,顾清欢手里已经被陈尚宫塞进来一只药碗,她道:“既然醒了,能动弹,就自己喝药。” “身子好了,便帮我干活,也不算枉费我救你一回。” 话音一落,陈尚宫起身来,就推门出去了。 风在这时灌入了屋子之内,顾清欢冷得缩了缩身子,忙将药碗里的药喝完,就起身悉悉索索到了火盆边上,添了一些柴火进去。 蹲在火盆边,顾清欢身上暖了不少,才有空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和她现在待的地方。 这里举目破败。 她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陈尚宫被贬以后,禁足的那个小院子。 陈尚宫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顾清欢都在破败的小院子里养伤,她因失足落入枯井而导致的头部创伤慢慢好了。 身上的多处擦伤也早已愈合,身子并无大碍,也在后来的几天里,帮着陈尚宫砍柴生火洗衣服、做刺绣。 等今天帮陈尚宫做完那屏风,顾清欢也想回尚宫局了,她大仇未报,更是得知了关键信息,实在是想要追查整件事! 那些想要害她的人,她顾清欢拼尽全力,也不会让其日子过得如此轻松! 只是这要离开的事儿,她还得找机会和陈尚宫说一说才行。 这天傍晚。 顾清欢和陈尚宫挤在火盆边上,共同完成了一面屏风的刺绣,顾清欢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就问道:“陈尚宫,这屏风做好了,是要拿到宫外去卖吗?” 这几天,顾清欢也发现了。 陈尚宫被贬,革去尚宫之职关起来后,日子过得并不差,每日的饭菜都是新鲜的,还有肉呢。 应该,是陈尚宫靠着做活换银子才有的好日子。 陈尚宫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一听顾清欢问,也抬眸看她,回答道:“嗯,拿去卖的。也全靠了这些换药回来,才救了你一条命。” “陈尚宫。” 顾清欢很想感谢。 话才刚说出口,陈尚宫就摆摆手,示意顾清欢不必说了,与此同时,破败的小院子门口,又有人推门进来了。 透过窗户的缝隙一看,顾清欢见那人十分眼熟,竟然是柳尚宫! 她来这里做什么? 第2章 回尚宫局 柳尚宫的忽然到来,使屋内的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顾清欢慌忙起身,环顾四周后,就躲到了不远处的破帘子后面,勉强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吱呀。” 残破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了腐朽的声音。 躲在帘子后的顾清欢透过帘子的破洞,看清了来人身着华服,高高在上的柳尚宫的脸。 瞬间,死前牢房里死老鼠的腐败味,以及柳尚宫夸张的嘲讽和趾高气扬的模样,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叠。 恨意,逐渐在顾清欢的脑中弥漫。 柳尚宫走进来后,四处望了望。 许是顾清欢藏匿得好,她并未发现,视线停留在了陈尚宫身侧的小板凳上,意味深长道:“莫非陈姐姐早知我要来?” “连凳子都给我准备好了?” 陈尚宫喝了口茶,并无寒暄的意思,抬眸冷冷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说,没事快滚。” 果然是陈尚宫的飒爽性子! 顾清欢咬了咬唇,仍细细打量。 果然。 听见陈尚宫不客气的话,柳尚宫脸色都变了,也不再假笑,冷冷问道:“我是来找人的。我尚宫局里,有个女史掉进了枯井里不见了。” “那枯井就在你住处附近,我想着,她许是被你救了去,人呢?” “不知道。” 陈尚宫直截了当,而后闭目养神,不再打算回答。 柳尚宫也不心急,缓缓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道:“你会救她,应该是因为,她是芸角的好朋友吧?” “你也真是不容易,自己都这样了,为了芸角……” 话音未落。 陈尚宫拿起手边上的茶壶直接就将里头滚烫的热水泼到了柳尚宫身上,怒道:“你想做什么?” “是我该问你想做什么才对!” 柳尚宫给烫得往后缩了缩,也发怒了,指着陈尚宫就道:“顾清欢那丫头,我十分看重。她不在的这几日,芸角也十分担心她。” “我想,你应该也不愿意芸角不开心,是不是?” 破败的屋舍内,陷入了沉寂。 柳尚宫嘴角带着幽深的笑意,转身走了。 门外不停有冷风灌进来,顾清欢等了许久,直到看见陈尚宫颓然地坐回了凳子上,才缓缓走出去。 芸角,是顾清欢最好的朋友,也是陈尚宫的女儿,这个秘密没多少人知道,听刚刚柳尚宫的语气,显然也是知情的。 而且。 看着刚刚柳尚宫声色俱厉的样子,顾清欢只觉得和自己记忆里温和端方的柳尚宫相去甚远! 柳尚宫说她看重自己,怕芸角担心,这话听着苦口婆心,但…… 思索之际。 眼神发直的陈尚宫这回过神来,复杂地看了一眼顾清欢,长长地叹了一口浊气。 顾清欢抿唇,抬头就听陈尚宫道:道:“你在我这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现在问你,你想回去,还是想出宫?我有认……” 话音未落。 顾清欢垂在两边的双手握成拳头,咬牙道:“回尚宫局!” 顾家大仇未报,柳叶如意结的秘密她才刚刚发现,如何能够放弃! 陈尚宫点点头,见她眼神坚毅,便也没再说什么。 一夜辗转。 翌日,顾清欢天不亮就起来,烧火煮好粥饭后,给陈尚宫留下字条,这才悄悄推门出去,往尚宫局去了。 她要回去。 给自己、给芸角,还有顾家讨回一个公道,也要查出究竟是谁躲在背后! 香椿不过是个尚宫局最低等的女史,要和刘太后来往,中间必定还有人在牵线搭桥! 从紫禁城的西北角,往东南角的尚宫局去,路途很远,今日有小雪,不多时小雪已经落了顾清欢一身。 她的睫毛上都有白色的冰凌子了,微微颤抖着。 眼前,终于出现了“尚宫局”的牌坊,门口有年纪小的女史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来,也不知要去哪里。 顾清欢脚下走得颤颤巍巍,一下踩得不稳,身形一歪就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冷意荡然无存。 顾清欢睁眼,就见自己所处的乃是熟悉的宫室,她躺在床上,身侧坐着两个低阶女史打扮的小宫女。 正是她的好朋友芸角,和香椿。 “清欢,你醒了!?” 芸角就守在顾清欢的床榻边上,看见顾清欢睁眼,立即就抱住了她,低声啜泣道:“刘太后下旨,要丢你进枯井,我都吓死了!” “还好,是柳尚宫求情救了你。你现在没事了,刘太后不会再拿你怎么样了!” 怀抱里温暖的感觉传来,顾清欢的意识也逐渐回来了。 她把控得很好。 回来的路这么长,又下着雪,她身子是支撑不住的,果然她倒在尚宫局门口后,被人发现就有人救了她。 “我……” 顾清欢心里提防,看了一眼端着药站在床榻边上的香椿,一脸疑惑,就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香椿闻言,坐回到了顾清欢身边,将药碗递给她,就问道:“你不记得了吗?你今早自己回来了,晕在了尚宫局门前。” “清欢,之前几天你去哪儿了?我和掌设、司设还有尚宫一直都在找你。” 顾清欢听完,摇了摇头,疑惑道:“我好像被人救了,有人喂我喝药。可我醒来时,却是躺在雪地里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想回来,但下雪了,好冷。” 说着,顾清欢又发起抖来,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香椿仔细地打量着她,眼神不停地转着,也不知想从顾清欢的眼里看出什么端倪来。 “都过去了。” 过了片刻,香椿拍了拍顾清欢的肩膀,又拉了被子过来,让顾清欢躺下,道:“先休息吧,我去给你熬药。” “嗯。” 顾清欢顺势躺下,眼角的余光扫过了刚刚出门的香椿。 呵,熬药? 只怕不知道又去算计什么了! 前世,顾清欢自以为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芸角,另一个就是香椿,而当初给刘太后做摆设的主意,也是香椿出的。 如果不是香椿的提议,顾清欢根本就不会犯了刘太后的忌讳,被丢进枯井! 顾清欢再次被刘太后处置,也是香椿的背叛,她真是瞎了眼睛,一直未曾留意香椿对自己才能的嫉妒,想要将自己取而代之! 愤怒,影响到了顾清欢虚弱的身子,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人都弓着了。 芸角忙过来帮顾清欢拍背,急急问道:“清欢,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咳嗽一阵,顾清欢调理好了气息,呼吸平稳了不少。 她看向芸角,握住芸角的手,脑袋往床榻边上的她的腿边靠了靠,就道:“我没事,谢谢你,芸角。” “就是我想着,我都回来了,先前没做完的差事我还是继续做吧。免得赶不上工期,被苗贵妃责备。” 芸角一惊,忙制止道:“这怎么行?你病都还没好,怎么就要继续做工?而且……你出事以后,司设就已经下令,将你之前的差事,交给香椿做呢。” “只怕现在你要做,香椿也是不肯给你的。” 交给了香椿! 和前世一样! “没关系。”顾清欢勉强笑了笑,就道:“我们是好朋友嘛。回头我跟她说说,让她还是交给我来做,她应该不会拒绝的。” “可……”芸角还有些迟疑,但看着顾清欢坚持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香椿一向强势,清欢开口,她真的肯吗? 第3章 算计 顾清欢养了半日,便能下地活动了。 午后的尚宫局十分热闹,司设房、司膳房、司珍房、司制房的女史们都在各自忙碌着。 虽说刘太后的五十大寿刚刚过去,可临近年关,年节上的摆设首饰等,也是需要她们费心操办的。 顾清欢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就要出门。 抬脚刚跨过门槛,面前冷风迎面而来,身后的芸角也风风火火裹了件绯色棉衣在顾清欢的身上。 “清欢,你穿件斗篷呀,你病还没好呢,怎么又要出去呢……” 芸角一脸担忧。 顾清欢却紧握她的手,还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道:“你先忙你的差事吧,我去找香椿,要回我的差事。” “对了。得空你帮我弄两个肉包子和一个小攒盒回来,咱们晚上叫上司设房的小姐妹们喝茶吃点心!” 说完,顾清欢塞了一小块碎银子进芸角的手心里。 这是她的所有积蓄了! “肉包子,小攒盒?” 芸角一愣一愣的。 “清欢,你哪来的银子!” 她还问呢,顾清欢就半拉半拽带着芸角进了司设房了。 一下,芸角还想问呢,就见身后司设房内一个个的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和顾清欢,周掌设更是略有些蹙眉。 芸角被看得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闹腾,只得压低了声音对顾清欢道:“早去早回呀!司设和香椿,应该就在东厢房里。” “嗯。” 顾清欢轻轻答应,带上房门,转身离去。 东厢房内。 顾清欢敲门时,里头就传来了赵司设温和的声音,她问道:“是谁?门没锁,有事就进来吧。” “是。” 顾清欢答应,推开一条细缝进屋,将门带上,对着赵司设服身一拜,就道:“赵司设,我是顾清欢,我身子好了,特来谢谢你帮我找了太医开药。” 今早她就是被赵司设瞧见的。 赵司设让香椿和芸角带顾清欢回去,又以自己的名义请了太医,有了太医院的良药,顾清欢才能这么快下地。 不然。 顾清欢一个寻常女史,哪来的资格看太医喝药? “原是你。” 赵司设有些讶异,抬眸打量顾清欢脸色还好,便松了口气,道:“你没事便好,不必特意来谢我。” “你是我司设房的女史。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你大病初愈,也不好奔波,便先回去休息吧。” “赵司设。”顾清欢却抬眸,一双清亮的眸子认真看着赵司设,正要开口之际—— 坐在赵司设下首的香椿却忽然对着赵司设磕了一个头,道:“赵司设。不如,先前的屏风,还是交给清欢做吧!” “她手艺好。我这个,做了几日也不像样子。眼看着工期要到了,这样的东西送给苗贵妃,她或许会不喜欢。” 香椿说完低头,看了一眼他自己做的屏风,露出不满意的姿态来。 呵。 果然。 还是和前世一样。 香椿主动开口,将给苗贵妃做屏风的差事,还给了顾清欢。 前世顾清欢诧异不解,也不愿抢好友差事,便推辞不肯接受。 无奈香椿坚持,顾清欢只好揽过了差事,辛苦忙碌了好几日。 谁知。 屏风在给苗贵妃那日却出了差错。 顾清欢与周掌设将屏风送到苗贵妃的栖梧宫时,周掌设忽然失手打碎了屏风,苗贵妃大怒,幸而香椿拿出了她做的屏风顶上。 事后,周掌设被苗贵妃罢了职务,司设房少了掌设,香椿、顾清欢、芸角三人都有机会成为掌设。 要不是顾清欢恰巧得了张太后喜欢,得张太后举荐成了掌设,这掌设之位或许就会落在苗贵妃举荐的香椿身上了。 因为举荐不成落了面子,性子张扬跋扈的苗贵妃不敢与张太后计较,只得记恨上了顾清欢,几次三番对她使绊子,使得那阵子顾清欢的日子苦不堪言。 当时顾清欢疲于应付苗贵妃。 浑然忘了,一向小心谨慎的周掌设为何会失手打碎屏风? 事后顾清欢才偶然得知,那日清早,周掌设曾与香椿一起用早膳,周掌设所用的肉糜粥,便是香椿亲手所做。 好厉害的谋算! 上首。 赵司设一听香椿说完,面露难色。 “距离交工就五日了,来得及吗?况且,你这屏风,我瞧着做得也不差,苗贵妃未必就不喜欢。” 赵司设犹豫,还是因为怕耽误工期。 苗贵妃得宠,脾气颇大,还是谨慎为好。 “自然来得及,我相信清欢的手艺。”香椿笑眯眯,起身欢快地走到顾清欢身边,就拉住了顾清欢的手。 “况且,我们姐妹齐心,其利断金,是不是?” 香椿的笑,让赵司设无奈摇头,她看向顾清欢,征询顾清欢的意思。 顾清欢也笑眯眯地反手握住了香椿的手,笑眯眯道:“是呀,我们姐妹齐心,自然可以其利断金。” “不过这回,香椿你不必帮我了。苗贵妃的屏风,我可以独立完成。” 香椿闻言诧异,笑容差点挂不住,手也僵了僵,道:“清欢,我知道你能力不俗,可苗贵妃的——” 不等香椿说完。 顾清欢不动声色放开香椿的手,对着赵司设拱了拱手,就道:“给刘太后送摆设前,屏风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只剩下最后的点缀了。” “我打算,明日就送去给贵妃娘娘。” “……” 香椿不可置信。 奈何。 赵司设意外之余,也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让顾清欢和香椿先回去忙活司设房的其它事情了。 东厢房外。 顾清欢刚离开,身后就传来香椿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顾清欢的袖子就被香椿拉住了。 “真的早就做好了?” 香椿还是不敢相信。 这么快! “嗯。”顾清欢轻轻答应,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反问道:“怎么?你不是说,把差事还我吗?怎么现在好像不高兴?” “没,没有……” 香椿表情僵硬,矢口否认后,就道:“不过,赵司设不是教导我们,交给主子们的东西,要在工期最后一日送去么?” “不然,她们就会因为我们的提前完工,下回就缩短工期了呀!” “这次不同。”顾清欢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来,道:“苗贵妃得宠,咱们当然要上赶着巴结啦!” “早点给她,她也高兴嘛!再说,要过年了,年节上那么多摆设要做,给苗贵妃交差了,我也好忙别的事情。” “不说了,我先回司设房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顾清欢这回甩开了香椿的手,匆匆离去。 身后再无香椿追上来的声音,不知是不是留在原地思考了。 这回,留给香椿的时间,可就只有今天这最后一个晚上了,她还能把握住这次的机会吗? 第4章 抓包 夜幕,悄无声息降临。 司设房内,女史们用过晚饭,纷纷准备回屋休息。 芸角从外头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攒盒,风风火火跨过门槛进屋,扬起笑意,就挥着手里的攒盒,高声喊道:“姐妹们,清欢让我去御膳房弄了攒盒回来。” “不少点心呢,咱们吃点心!” 芸角说完,蹦跳着拿着攒盒坐到了桌子前。 闻言,一个个面露疲惫的女史们纷纷望了过来,看见攒盒精致的样子,就都凑了过来,很感兴趣。 不多时。 顾清欢回司设房时,十几个女史们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起最近宫里的八卦了。 “听说,飞雪轩那位病了呢,想要请太医,太医院也没一个去的。真可怜,好歹从前也是太子,如今竟过得连我们都不如。” “可不是?我有一次路过飞雪轩,见送饭菜的太监带去的食盒,里的东西都是馊腐的,也太惨了!” 有两个女史小声嘀咕了两句。 边上,周掌设听了凝眉,心里深觉不妥,就厉声呵斥道:“这些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别再说了,给人听见还要不要命了?” 飞雪轩。 听见这三个字,顾清欢心里跳了跳。 那是景元帝之子,从前的太子的住处。 哦,他原也不是住在那儿的,是景泰帝登基后他被废了太子之位,迁出明德殿搬去了飞雪轩。 从“殿”到“轩”,废太子朱辰彦的日子可谓是一落千丈。 顾清欢记得。 前世她死的时候,景元帝都还在回纥被俘虏呢,朱辰彦也一直被关在飞雪轩里,日子凄凄惨惨戚戚。 想起这个,顾清欢也不免叹了口气。 景元帝政绩不出众,却是个关心百姓的好皇帝,偏偏被忽悠御驾亲征,最后被俘,连累儿子也这般凄惨。 “唉!” 叹息之际。 正吃着点心的芸角留意到顾清欢回来,手里还捏着点心呢,含含糊糊就道:“清欢,你回来啦?怎么还站在门口呢?快进来!” 芸角甜糯的声音传来,顾清欢抬头,三两下进了屋坐到炭火盆边上,也拿起攒盒里头的点心,就吃了起来。 同时,她给芸角打了个眼色。 意思是,事情成了! 芸角顿时眉飞色舞,还倒了一杯甜茶给顾清欢,自己却因吃得急,被呛着了。 “慢点。” 顾清欢忙拍了拍芸角的背,将甜茶还给了她,芸角一饮而尽,不好意思地就冲着顾清欢笑了笑。 真是,她倒给清欢的甜茶,怎的自己反而给喝了呢! 司设房里,女史们喝茶吃过点心,也有些疲累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就要回去,顺路还感谢顾清欢,让顾清欢好好养身子。 “谢谢,应该的!我请大家吃东西,也想着散财免灾嘛!” 顾清欢对着大家伙儿挥挥手,心里则是在嘀咕,怎么还没动静呢? 想着。 不远处,西面的厢房那头,传来“晃荡”一声,动静很大,像是有什么摆件从架子上掉到了地上。 顾清欢立即伸长了脖子望了过去。 她面前,正要出门的周掌设脸色都变了,暗喊了一声“不好”立即就朝着西厢房冲了过去。 “快,去看看!” 顾清欢不敢耽搁,拉起芸角跟着周掌设过去的同时,就扬了扬声音道:“遭了!听声音,是放东西的西厢房传来的!” “大家伙儿做的年节上的摆设,还有送给两位太后、苗贵妃的东西都在那呢,怎么回事?” 顾清欢一提年节上的摆设、太后和贵妃,本来还打哈欠的女史们也是脸色一变,抖擞精神纷纷跟在顾清欢的身后,就往西厢房去了。 周掌设在最前头。 顾清欢跟在她身后到西厢房门口时,她已经推门而入了。 跟在周掌设身后,顾清欢四处一望,就发现本该没有一丝光亮的西厢房内,角落处竟有微微的烛火光传来。 正是她摆放送给苗贵妃的屏风的地方。 而烛火摇曳处,架子的边上,也有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那人影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局促不安地在架子四周想要躲藏,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顾清欢从袖中拿出火折子来,走到蜡烛边点上,而她身边的芸角也放开嗓子喊了一声,道:“有贼——” 雪夜,本该是安静的。 芸角的声音,一下子惊到了司设房的人。 而紧随顾清欢和芸角身后来的女史们一听有贼,也纷纷戒备起来,她们正要上前“抓贼”之时,那“贼”就被逼得自己蹑手蹑脚走了上来。 “是,是我。” 香椿身子有些发软,嘴皮都在颤抖了,手里还拿着一只蜡烛。 她眉头紧锁,脸上有些恐惧,步子很慢,走出来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清欢要给苗贵妃的屏风做好了没有。谁知道刚刚窗户外面忽然跑进来一只猫,是那猫推到了清欢的屏风,不是我,不是我!” 她怕! 那可是给苗贵妃的东西! 香椿不停摇头,手里蜡烛的烛油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疼得“嘶”了一声,随即蜡烛也脱手了。 咕嘟几声,滚到了架子边上,熄灭了。 顾清欢弯腰,捡起了那只蜡烛,一步步走到香椿面前,看了一眼已经碎成了好几块的屏风,又看了一眼大打开的窗户。 语气,忽然变得幽深和意味深长了起来。 “那,猫呢?” 香椿猛地抬头,她看向顾清欢,瞳孔一缩,仿佛不可置信,问道:“清欢,你什么意思?猫自然是跑了!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骗你的?” “我们是朋友,我何至于此!” 顾清欢低头看了一眼香椿,眼神漠然,表情也毫无波澜,似乎是在喃喃,似乎是在问:“是啊。我们是朋友,你何至于此?” 许是这句话太过幽深,又或是窗外冷风刮了进来,香椿如筛糠般抖了抖,眼里露出了恐惧。 恰在此时。 守在西厢房门口的女史们忽然齐刷刷让开,顾清欢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就见原来是赵司设来了。 “见过赵司设。” 顾清欢和一众女史纷纷服身,赵司设抬手示意不必多礼,飞速走到顾清欢这儿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屏风,就问道:“怎么回事?” 边上,周掌设满脸苦涩,三两下解释完后,赵司设倒是先冷静了下来。 “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件事。要给贵妃娘娘的屏风碎了,此事若声张,以她的性子必要责怪,还是先赶制一个新屏风出来顶上再说吧!” 众人纷纷点头。 她们想起苗贵妃泼辣的性子,都怕得很。 于她们而言,比起对香椿的处置,自然是应付苗贵妃更为重要! 然而。 顾清欢费尽千辛万苦制造出来的机会,定然不会让其白白浪费,便朝着赵司设服了服身,道:赵司设,等等。” 第5章 处置香椿 顾清欢一开口,眉眼间带着几分焦虑的赵司设就回头,不解地看向她。 顾清欢顺势就道:“先前香椿不是有一个做了一半的屏风么?我瞧着还不错,细细加工一下,拿给贵妃娘娘应该也无碍。” 一经提醒,赵司设恍然想了起来,立即有松了口气的样子,忙就对香椿道:“对,那屏风呢?” “快快拿出来瞧瞧,看看是不是能顶上。若能,你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闻言,地上跪着的香椿立即如蒙大赦,三两下抹了眼泪拉起裤脚就要起身。 “慢。” 顾清欢却不会给香椿任何机会了。 她弯腰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只屏风腿,递给赵司设,就道:“香椿是否能戴罪立功,只怕还要两说。” “司设,你看看这屏风腿。” 赵司设一脸疑惑,偏头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变。 顾清欢手上拿着的,自然是她这只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的屏风腿了。 按照先前香椿的说辞,是有猫儿闯了进来,撞到了顾清欢的屏风,导致它掉在地上,这才摔碎成了这样。 撞掉在地上裂开的摆件儿,尤其是木头的这些,摔碎的破口一般都是呈现豁开状的,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毛刺。 而顾清欢拿着的这破口,却十分平滑。 显然,是用刀或者锯子一类的东西,硬生生锯开的! 这就奇了怪了。 香椿说是猫,可怎的破口会如此? “这……” 赵司设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香椿,而香椿的眼睛也杵在那平滑的破口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香椿!” 顾清欢迅速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来,转身过去死死地抓住了香椿的两只手臂,不停地摇晃着她。 “为什么?我们是朋友,你要这样害我!你若不愿,大可不将差事还我,为何要这样暗中害我?” 顾清欢说着说着就哭了,哽咽道:“要不是屏风掉在地上发出声音,等到明天这屏风送到贵妃娘娘面前的时候才出事,那到时……” 顾清欢故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香椿被她摇晃得七荤八素,事先藏在顾清欢袖中的小刀也在这个时候掉了出来。 顾清欢背着烛光,屋内烛火昏暗,无人看见这小刀到底是从谁的袖子里掉出来的,只知道是她和香椿的方向。 况且,顾清欢既然早有准备,这小刀自然也是香椿自己的东西。 围观的人群里,捏着嗓子的芸角就喊了一声道:“果然有把刀!真是她!” 场面有些混乱。 顾清欢的哭声,香椿的挣扎声,司设房女史们窃窃私语的议论混杂在一起,最后便是赵司设的一声叹息。 香椿被关进了柴房里。 她使劲儿拍门想解释,可知晓情形的司设房女史们却根本不理会,扭送她进了柴房,直接上了锁。 司设房里做事,每一样物件儿都是花费心血做出来的,临到交给主子前被人弄坏了,谁也不好受,自然不待见香椿了。 顾清欢则跟着赵司设一起,到了香椿往日里做东西的地方,找到了那一架已经赶工完成了的屏风。 看见这屏风,顾清欢咬了咬唇。 果然。 香椿想好了,今夜要毁了自己的屏风,便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她原本就要做好的屏风赶工完成了。 要不是今夜,顾清欢让芸角拿回来两只肉包子,悄悄放在了自己的屏风边上,引得尚宫局的野猫过去吃,惊扰了香椿弄倒了屏风。 香椿又要像前世一样,神不知鬼不觉暗害顾清欢和周掌设了! 赵司设显然也看见了,意识到了这些,摇头叹了口气,拿起那一面小屏风,就递给了顾清欢。 “你再看看,有无不妥的地方吧。若无,明早便呈送给苗贵妃便是。香椿的事儿,我会处置的。” 顾清欢点点头,接过小屏风,小心翼翼地就拿在了手里。 翌日。 顾清欢随着周掌设一起离开苗贵妃的栖梧宫时,已经临近晌午了,二人皆是饥肠辘辘,在出宫门时,互望一眼,相视苦笑。 苗贵妃也太难应付了。 她们一早来,在门口吹冷风等了一个时辰,好容易送了摆设进去,又被吹毛求疵嫌弃一阵,要不是顾清欢应对得当,她俩这会儿只怕还在栖梧宫里听训斥呢。 “宫里主子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别看苗贵妃日子风风光光,可听说刘太后不喜欢她屠户之女的出身呢。” 周掌设脾性温柔,素来又看得开,见顾清欢神色疲倦,便宽慰道:“再者,她前头有皇后娘娘对她约束,后头还有如妃盯着她的位置。她心里不顺,也只能欺负欺负我们。” “咱们做宫女的,多自在呀。做好差事拿银子,安心等到二十五放出宫就是了。不像她们,一辈子困在宫里。” “跟金丝雀似的,再是泼天的富贵又如何呢?” 提到“出宫”时,周掌设眼前亮了亮,很是憧憬。 她眼神轻松,并不将苗贵妃的刁难放在心上。 顾清欢知道的。 周掌设呀,有个青梅竹马,在宫外做小生意,就等着周掌设出宫成婚呢,周掌设还差半年就二十五了。 不出意外,明年九月宫里再挑宫女进来时,她就能被放出去了。 真好呀。 顾清欢也扬了扬唇角,周掌设的人生,总归是有盼头的,可她呢? 想起身世和前世,顾清欢收敛了心神,刚要和周掌设绕弯儿回尚宫局呢,前头路过太医院时,却听见了打斗声传来。 “我给你银子,是让你抓药给魏王的。你拿来的这些都发霉了,魏王哪里能吃?” “爱吃吃不吃滚!我看在银子面子上,肯给你这些都不错了,魏王?我呸!他一个废人而已!” 咒骂完,两个小太监模样的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魏王朱彦辰? 顾清欢远远听见,心头就跳了跳。 那不就是住在飞雪轩的那位么? 昨儿夜里听司设房的女史提起,说是他病了有日子了,没太医肯去,如今竟然连药都吃不上了。 想起魏王,顾清欢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五年前,魏王还是太子,他刚跟着景元帝上朝学习政务,恰逢顾家出事时,他还帮顾家说过话呢。 “孤听闻,顾知府被抓时,江州百姓皆挥泪求情,可见其人在地方上深受百姓爱戴。此贪墨案,会否另有隐情呢?” 朱彦辰的话有道理。 景元帝也颇有疑虑,但随即就有大臣站出来反驳,说顾知府爱护百姓,不代表他就不会贪墨了呀,此事证据确凿,速速定罪就是。 证据摆在眼前。 朱彦辰年纪小,说话根本没分量,景元帝又看着证据十分充分,这才下了流放的旨意。 顾清欢还是进宫后才听说的这件事。 对朱彦辰,她是感激的,当初顾家贪墨案牵扯极大,朝野上下无人敢站出来帮忙说话,唯恐被连累。 也只有他。 “周掌设。” 顾清欢远远看着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就道:“此处距离乾清宫不远,他们这样只怕不妥,不如……” 话音未落,周掌设已是知晓顾清欢起了恻隐之心,拉着她的手,就往太医院门口过去了。 第6章 墩子公公 太医院门口。 顾清欢和周掌设到时,两个公公还扭打在一起呢。 都歪倒在地上,一个拧着一人的胳膊,另一个则抓着他的腿,都嗷嗷叫了,两人还是死活不放手。 “给我药!” “不给!” 看着执着的两个人,顾清欢有心劝架,找准了时机,使劲儿一脚就飞踢在了太医院的那位公公的屁股上。 唉,对不住了,谁让她有心感激飞雪轩那位呢! 想着,太医院的公公果然发出了杀猪的嚎叫声:“唉哟——” 他被偷袭,疼得嗷嗷叫,就露出了破绽。 飞雪轩的公公当即找准机会,翻身起来勒住了他的脖子,骑在他的身上,就质问道:“给药吗?” 太医院的公公被打得红了眼,脾气一上来了,宁死不屈,仍叫嚣道:“不给!” 飞雪轩那位也急了,作势要打人。 “喂。” 顾清欢忙叫住了他俩,清了清嗓子,就厉声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此处喧哗!” “边上就是乾清宫,也不怕惊扰了皇上!?” 一席话落。 俩公公一愣,也没再扭打。 那飞雪轩的公公见到有人来,起身放开了太医院的公公,拂袖双手背在身后,眉目冷了几分,看向顾清欢,拱手示意。 而那太医院的公公则有些怕,忙爬起来就道:“不敢,不敢。” 眼看着起了作用,顾清欢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那太医院的公公就道:“魏王好歹是个王爷,岂容你随意作践?” “你先前口出狂言,若给人听见,岂非让人觉得,皇上连自己的亲侄子都容不下吗?” “奴才不敢!” 小太监惊恐万状,忙跪下不停磕头。 “那你便跪在此处一个时辰好好反省,我先去太医院里,帮魏王拿药。” 说完,顾清欢抬头挺胸,做足了气势,就要往太医院里头去。 临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想起什么,看向那位飞雪轩的公公,就问道:“魏王要什么药来着?” 那公公十分机灵,忙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来,就递给了顾清欢。 顾清欢接过纸条,不免多看了这个公公几眼。 他的模样十分俊朗,轮廓很是分明,脸上与手上的些许泥污也丝毫遮掩不住他身上的贵气。 这真是个公公? 顾清欢有点儿怀疑。 可她也没见过外面的男子,无从比较,只得拿了纸条就进了太医院里。 太医院中,一些好似顾清欢这样女史的医士们忙忙碌碌,来往配药煎药打杂,辛勤不已。 顾清欢轻车熟路,没真进门去找太医,反而是到了一处最忙活的地方,就拍了拍一个正在煎药的小医士。 “林大哥。” 顾清欢一喊,林奕立即回头,一抹额头上的汗,眼里露出惊喜,问道:“你怎么来了?芸角说你病了,现下是好了?芸角呢?” 一看林奕满眼期盼,顾清欢不忍打趣道:“唉,看看你,三句不离芸角。我病好了,她也很好!今儿在司设房里做活儿呢,没来。我来找你帮忙,喏!” 说着,顾清欢将纸条递给了林奕。 林奕接过一看,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些是治风寒的,药材不难配到,你要?” “嗯。” 顾清欢点头,拿了一块碎银子给林奕,这也是刚刚那俊朗公公给她的,林奕接过,一拍胸脯就笑道:“小事,包在我身上!” 不多时。 林奕缩着脖子回头望着药房,提着药就过来了,好几大包呢,一股脑都塞给了顾清欢。 “去吧,我还得熬药呢。下回还有人要看病,记得找我。” 说完,林奕拿起手里的蒲扇,转身就继续对着五个药炉煎药了。 顾清欢也没打扰他,拿着药转身就走。 太医院门口。 那公公还跪在地上呢,见顾清欢拿药出来,脸上的惊恐就更甚了,大约真的是将顾清欢当成乾清宫的御前宫女了。 不然—— 怎么一去太医院,就帮魏王拿到药了? 顾清欢也懒得理他,将东西交到飞雪轩的公公手里后,就道:“这些药够喝十来日了,拿回去吧。” “多谢。” 那公公谢过,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忽然正色道:“我叫墩子。” “墩子公公,我叫顾清欢。” 顾清欢冲他笑笑,墩子公公脸上的表情却不知怎的僵了僵,笑得稍微有点难看,但他很快还是客气道谢,拿着药就走了。 转眼回了尚宫局。 顾清欢还要跟赵司设交差苗贵妃的事儿呢,便在岔路口要和周掌设分别。 “周……” 刚转身,顾清欢就见周掌设有点走神,她一开口,周掌设才回过神来,道:“啊,你去吧,我也还有事要回去了。” “嗯!” 顾清欢有点狐疑,看着周掌设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吗?” 周掌设摇摇头,想了想,才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刚刚那个墩子公公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见过? 顾清欢听说,飞雪轩里伺候的人不多,就两三个,也都是打小跟着魏王的那批人了,周掌设在宫中多年,见过的人多,觉得眼熟倒也不足为奇。 “大约就是以前明德殿的人吧!” 顾清欢说出了推测,周掌设却仍旧疑惑,只道:“我也不知道。好了,你先去找赵司设吧。” “嗯!”顾清欢点头,转身就往赵司设的屋子去了。 轻叩房门,门内就传来了赵司设的声音,她道:“进来吧。” “是。” 顾清欢轻轻答应,推开门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不免觉得心中安宁,往前几步,就到了赵司设的桌案前。 一边进去,顾清欢就一边将今儿栖梧宫里的事情和赵司设说了。 她正在画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设计一些摆件。 “贵妃娘娘虽然挑刺,但那屏风合乎规矩,她也找不出什么能发难的地方——” 话说了一半。 顾清欢忽然就看清楚了,赵司设面前桌案上宣纸上画着的,竟是一枚同心结的图样,而同心结的形状,正是柳叶! 跟她记忆里的柳叶同心结一模一样! 一瞬间。 顾清欢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一般,脑子也是一片麻木,眼神停留在那柳叶同心结上,无法抽离。 第7章 柳叶同心结 刘太后从尚宫局呈送的锦盒中,将里头装着的柳叶同心结拿出来,问顾清欢,知不知道发生在顾家身上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 顾家被抄家那一日。 她的娘亲被官差抓走时,手里死死地捏着那柳叶同心结,手上满是鲜血,不停地回头看顾清欢,想要与她诉说。 生死决别的两个场景,顾清欢毕生难忘! 此刻。 柳叶同心结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了眼前,画面逐渐重叠,顾清欢不可置信地就抬头看了一眼赵司设! 赵司设正不解地看着顾清欢。 或许是顾清欢抬头的时候,脸色太过难看,煞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了,赵司设吓了一跳,放下毛笔忙起身将手搭在顾清欢的肩膀上,关切问道:“怎么了?” 听见赵司设温柔的疑问,顾清欢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抵抗着赵司设的关心,赵司设的手,也从自己的肩膀,垂到了她的身侧。 “怎么了?”赵司设再次发问,凝眉更是不解,问道:“是之前病了没好么?” 看着赵司设温柔的脸庞,顾清欢很难将她和那两件事牵扯在一起,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定了心神。 不能乱! 顾清欢悄悄握紧了拳头,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刚刚不知怎的,眼前黑了黑,或许是病得久了,有些气血不足吧。” 顾清欢说完,装出虚弱的样子来,长出了一口浊气,扶着一边的桌案,坐到了太师椅上面。 赵司设认真看了看顾清欢,应该没找出破绽来,才点头信了,道:“没事就好。你大病初愈,是该好好养着。” “我这儿有些阿胶蜜枣,回头你拿些回去吃吧。苗贵妃的差事办好了,年纪上的那些摆设你就不必费心了,芸角她们已经张罗得差不多了。” “多谢赵司设关心。” 顾清欢颔首,眼神却仍旧被桌案上的柳叶同心结吸引着,隐忍片刻,还是决定试探道:“这同心结的样子很是奇特。” “仿佛,是柳叶的?我从前都没见过。” 一听顾清欢提,赵司设抿唇一笑,并未有丝毫的慌张或是心虚,就解释道:“同心结原就是年节上的挂件儿。” “这个嘛,是做给柳尚宫的。她本姓柳,又喜欢杨柳,柳叶同心结倒是适合她。” 给柳尚宫的? 顾清欢忽然想起,在陈尚宫院子里见到柳尚宫时候的场景,记忆里温柔端方的柳尚宫,那时却是色厉内荏的模样。 “是柳尚宫让做的柳叶同心结的吗?”顾清欢再次忍不住多追问了一句。 同心结的图样千千万万,但做成柳叶形状的,实在是太少了。 “不是。” 赵司设摇摇头,就回答道:“是我说做同心结。孙司制听了,便提议说做柳叶的吧,正好柳尚宫喜欢柳叶。” “柳尚宫还好奇呢,问我柳叶也能做同心结?我便想着,回来试试看能不能做吧。这不,刚把图样画出来,你就回来了。” “正巧。清欢,你手艺好,过来看看我画的这个,该怎么样编织出来呢?” 孙司制? 顾清欢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那个高高的颧骨的中年女子模样。 她高高瘦瘦,手很巧,平时话少,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跟在柳尚宫身边多年,是柳尚宫最得力和信任的帮手了。 她提柳叶同心结,到底是知晓内情,还是无心的呢? 顾清欢脑子乱糟糟,摸不着头脑,只能先顺着赵司设的话头去看那柳叶同心结的模样,再仔细观察赵司设。 可惜,赵司设并无破绽,落落大方的样子,很难让顾清欢去想,赵司设联合刘太后,害了她一家子后还能这般坦然。 “……” 讨论了一阵。 顾清欢有点心不在焉,赵司设看在眼里,怕顾清欢累着了,就让顾清欢先回去休息。 正好这时候。 门外有女史过来敲了敲门,禀报道:“赵司设,浣衣局的嬷嬷来了,说是要带香椿离开了。” 浣衣局? 顾清欢回头看了一眼赵司设。 赵司设见状,就道:“香椿打碎了原要送给苗贵妃的屏风的事儿,不宜声张。不然苗贵妃知道了,我们整个司设房都要被问罪。” “打发去浣衣局,让她成天辛苦洗衣裳,已是惩戒了。清欢,你们是朋友,她的所作所为是对不住你,但我也只能这么处置了。” 要动静太大,万一给苗贵妃知道了怎么办? 顾清欢抿唇。 她知道,此事能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不错了,就是香椿那个见缝插针的性子,只怕去了浣衣局,也不会安生的。 “嗯,我该顾全大局。” 顾清欢对着赵司设点点头,又道:“赵司设,纵使她对不住我,我们姐妹一场,我也想去送送她。” “去吧。” 赵司设颔首,见顾清欢这般乖巧,也不免多疼惜了几分,想了想就道:“明年周掌设就要出宫了。” “到时掌设的位置便会空出来,我瞧着你和芸角都很好。你们姐妹俩也好好准备一下吧,要是拿出来的作品能服众,自然就是下一任的掌设了。” 当掌设? 顾清欢心里念头动了动,就笑着答应了,说道:“我会努力的。” 只不过—— 是不是努力去争做这个掌设,就不一定了。 离去后,顾清欢就赶忙来了司设房门口。 不少女史们出来看热闹呢,一直盯着三个即将离开的背影。 是嘴里被塞了布条的香椿,正被浣衣局的两个粗使婆子扭送着,要往外带。 香椿不停呜呜咽咽,奈何粗使婆子生得五大三粗十分壮实,她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全然不是对手。 眼看着,人就要被拖走了。 “两位嬷嬷,稍等片刻。” 顾清欢忽然开口就叫住了那两个嬷嬷,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俩嬷嬷停了步伐,有些不悦。 而这时的香椿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拼命往顾清欢这儿拱,想要让顾清欢帮忙求情救她! 她们多年姐妹,那屏风不是她推倒的,为什么要这般责罚她? “两位嬷嬷。” 顾清欢却只是扫了一眼香椿炙热的眼神,很快就置若罔闻,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来,就递给了那两位嬷嬷。 “她在我们司设房里时手脚不干净。来日到了浣衣局,还望两位嬷嬷多多照看她,辛苦你们了。” 一看见银子。 原先还是板着脸的两个冗长脸嬷嬷一下露出笑容来,含笑收过,一拍胸脯跟顾清欢保证“一定会”后,就带着呜咽着的香椿,离开了。 第8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雪停以后,尚宫局的夜晚,便静谧了许多。 除却偶尔树枝丫上会有积雪落下,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以外,四下几乎连一丝声音也无。 屋舍内。 顾清欢拿了书卷在翻看,夜有些深了,她打了个哈欠,抬头一看,芸角还坐在小杌子上,缝袜子。 顾清欢一看袜子的大小和图样,便问道:“给陈尚宫的?” 芸角轻轻答应,就道:“她被关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不易,我能为她做的也不多,入冬了天儿冷,袜子是适合的。” 顾清欢颔首,看着芸角细密的针脚,便扬了扬嘴角,道:“她知晓你的心意,也会好好撑下去的。” “嗯!” 芸角猛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坚毅,就道:“我一定会查出当年之事的真相的!我娘她,怎么会害人!” 也是五年前。 陈尚宫帮景元帝的皇后钱氏布置除夕家宴,家宴上钱皇后的一道汤羹被下了毒,当时司膳房的女史说都是司膳指使的,并且拿出了证据。 那司膳百口莫辩,当即就被杖毙了,而保举司膳的陈尚宫也被连累,革去了尚宫之职,关了起来。 可惜。 芸角说是要查出当年之事真相,那女史和司膳都死了,钱皇后自景元帝被俘虏后,也和魏王一样被关了起来。 知情人早已不知流落去了何处,芸角想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芸角依旧坚持! 顾清欢也握住了芸角的手,想起自己的事情,便也道:“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嗯!” 姐妹俩都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脑袋都差点儿碰到一起了。 翌日清晨,天气难得放晴,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顾清欢一早起来,就往赵司设那儿去了。 她,要帮赵司设编织柳叶同心结,做好以后亲自送到柳尚宫面前去,再尝试看看,能不能试探出点儿什么来。 推开房门。 赵司设似乎早知顾清欢会来,都没抬头,就将手里的同心结拿了起来,柔声道:“刚做好。” “你来看看,好不好看?” 顾清欢听得心头紧了紧,忙上前,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这同心结。 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好看。” 她回答着,又想起了昨儿赵司设对她说的话。 “说来,做这柳叶同心结,我一开始也没什么思路。还是孙司制见我一筹莫展,指导了我一番呢。” 孙司制指导的,司制房掌管后宫衣裳缝制,她会这些手艺,并不让人意外。 可柳叶同心结到底特殊,孙司制对于如何编制这柳叶同心结很有心得,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司设。” 顾清欢收敛眼神,就恭敬道:“既然做好了,我便帮你跑腿送给柳尚宫吧,今儿天晴,柳尚宫的住处后头还有一小片腊梅花呢。” “这个时节,腊梅花开了,香味最是浓郁了。” 赵司设一听便笑了,只当顾清欢应该是贪玩,就将同心结交给了她,便道:“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就是。” “是。” 顾清欢服身答应,接过柳叶同心结,转身就往柳尚宫的住处去了。 顾清欢去得巧。 孙司制,正好在和柳尚宫查看要送给苗贵妃的那一批除夕宫宴的宫装。 “做工十分精美,尤其是这袖口金翟,美轮美奂,不愧是出自你手,这刺绣手艺,整个司制房里,也是你独一份了。” 柳尚宫的手,轻轻地抚过托盘上摆着的宫装,十分满意。 “尚宫夸赞了。做衣裳是我的职责,不算什么。”孙司制也含笑说着,恰巧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了门口的顾清欢。 一下子,孙司制还有些诧异。 直到,她看见了顾清欢手里拿着的那柳叶同心结。 顾清欢是故意将柳叶同心结放在自己面前最显眼的地方的,屋子里两位“大人”在说话,她不方便进去,等在门口就是。 但,她也希望这两位“大人”看见她后,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这最关键的东西。 孙司制眼里流露出来的失神,被顾清欢捕捉到了,这一丝失神的眼神,情绪十分复杂,除了意外,还有警惕。 她果然是有问题的! 顾清欢心中了然,却并未表露,脸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后,就跨过门槛,小心翼翼道:“见过柳尚宫、孙司制。” “这柳叶同心结赵司设做好了,让我送来给柳尚宫。柳尚宫你瞧瞧,可还喜欢么?” 柳尚宫闻声看了过来,很快就从顾清欢手里接过了这柳叶同心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满意道:“我很喜欢。” “柳尚宫喜欢就好。” 顾清欢眉眼弯弯,一下望向孙司制,就道:“说来,还是孙司制的功劳呢。赵司设说,她不擅长这些,多亏了孙司制的指导。” “孙司制不愧是统领司制房的,连做一个同心结这样小的事儿,都信手拈来。就是不知——” “这柳叶图样罕见,孙司制是怎么想到的呢?” 孙司制显然没想到顾清欢会这样刨根究底,一下显得有些不悦来,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脸色便沉了沉。 “孙司制。”顾清欢也低了低头,仿佛被孙司制的严肃给吓到了,忙小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孙司制你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很厉害而已。” “没有别的意思,孙司制,还请你不要介意。” 孙司制抿唇,挑眉扫了一眼顾清欢,大约是看顾清欢一个小丫头,又这般小心谨慎,不好与她计较,便也只得道:“没什么。”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只是想起这句诗而已。便根据着‘杨柳依依’的样子,想着做一个同心结罢了。” “好了,时辰不早,我与柳尚宫还有事情没有商议完,你便先回去了吧。” 瞧着孙司制要赶人,顾清欢也不敢多停留,服了服身,再悄悄打量了柳尚宫与孙司制一眼,这才走了。 出门后。 顾清欢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就瞬间收敛了起来。 她敢肯定。 孙司制对于这柳叶同心结,一定没有表面上说得这么简单! 至于柳尚宫。 她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没怎么说话,嘴角的微笑也十分温和,和顾清欢记忆里大度从容的她一样,并无什么异样。 有问题的,只是孙司制吗? 顾清欢一时拿不准,只得决定先回去想想别的办法再说。 谁知刚回司设房,就见芸角和好几个女史风风火火的要出去,不知是要忙活什么。 “芸角?” 顾清欢忙喊了一声。 往外迈着小碎步跑的芸角立即回头,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顾清欢的面前,就抱住了她的胳膊。 第9章 苗贵妃有喜 芸角还喘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忙活着的女史,就凑到顾清欢耳朵边上,道:“苗贵妃有喜了!皇上一听,高兴坏了。” “苗贵妃也下旨,要让咱们做些庆贺她有喜的东西过去!什么带送子观音的屏风摆件儿啦,还有小孩子要用的摇篮床!” “她才有喜两个月!” 说到这里,芸角瞪大了眼睛,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就夸张道:“就要我们做摇篮床,这不是折腾人么!” 芸角想哭。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好容易忙活完年节上的那些摆设,苗贵妃竟然又闹了这么一出! 栖梧宫那头送来的册子,足足有一只大馒头那么厚,上面都是苗贵妃要的东西,这下整个尚宫局,都要人仰马翻了! 顾清欢默了默。 不愧是苗贵妃。 这么大的阵仗,宫里也只有她能搞得出来了。 不过—— 要是和前世一样的话,苗贵妃这孩子应该生不下来吧? 这么高调,刘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她,自然不愿看她母以子贵,将来更加跋扈蹬鼻子上脸的。 “没事没事。” 顾清欢笑眯眯地拍了拍芸角的肩膀,就柔声道:“咱们这么多人,齐心协力,还怕应付不了她不成?” 芸角一愣,随即就笑了。 “也是。她栖梧宫再大,我们尚宫局忙活起来,只怕也能给她塞满了!走,清欢,咱们先给她做那个送子观音摆件儿去!” 顾清欢看着芸角开朗的笑容,只感觉内心的冰都融化了不少,被她温热的手牵着,二人就一道回了司设房里。 忙活一整日,已是月明星稀。 顾清欢乏得眼皮都在打架了,打着哈欠,终于被周掌设赶着回去了。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瞧瞧一个个的都困成什么样了还在这儿忙活。” 周掌设满眼心疼,起来就将女史们都给赶回去。 顾清欢也忙起身,和芸角一起,回了屋子。 她俩住在一起的,这屋子原还有香椿,她们是三人间,如今就剩下两个,香椿的东西早挪出去了,也宽敞了许多。 “清欢,好困,我不想打热水了……” 芸角困得眼皮子都合上了,嘀咕着,就要躺下。 “嗳,你先睡吧。”顾清欢回头看她已经倒床就睡,只好帮她将还垂在床边上的两腿放回了床上,又道:“我去打水。” “待会儿我再帮你擦脸,可好?” 芸角含含糊糊,跟小孩子似的,软软糯糯地就回答道:“好,你真好。” “真是。” 顾清欢无奈笑笑,拿了木盆就出了屋子。 刚推开门,外头就起风了,像是又要下雪,风冷飕飕的,冻得顾清欢立即就缩了缩脖子。 “嘶。” 这下,让顾清欢清醒了不少,她立即拢了衣领,抱着木盆飞快地就往厨房去了。 从厨房出来时,热水已经打好,满满的一盆,晃荡着差点都要满出来了,顾清欢抱得小心翼翼,免得烫着自己。 就在这时。 不远处司设房的角落那头,传来一声猫叫。 “嗷~” 这猫叫声,有些凄厉,全然不似平日猫儿温和时那般的“喵喵”声。 顾清欢一怔,想起了自己上次喂食的那只橘猫。 宫里时常有猫出没,尚宫局这边就经常看见一只橘猫和一只白猫,偶有心善的女史喜欢喂食,猫儿们也会逗留再次。 顾清欢也喜欢投喂。 将平日的伙食节省一些下来,再喂给猫咪,冬日里她还会和芸角一起,在游廊底下放个木窝和垫子,给猫儿们保暖。 香椿就不喜欢这些猫。 “这畜生看着凶巴巴的,喂来做什么?” 香椿眼里带着鄙夷。 后来,她就被橘猫抓了一次。 想起这个,顾清欢心里跳了跳,她要没记错,这该是猫窝那边的声音。 有人在欺负猫? 不敢怠慢,顾清欢将水盆放在廊下,飞快朝着那边就过去了,转过游廊的一瞬间,借着月光,顾清欢看见有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拿着一块石头,朝地上的橘猫要丢过去。 “住手!” 顾清欢立马喊了一声。 那女子受了惊吓,黑夜间抬头看了一眼顾清欢,立即就把石头丢在地上,转身跑了。 一刹那,顾清欢只感觉这一双眼睛熟悉,想追上去时,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弯弯绕绕的游廊之中了。 那是谁? 看着打扮,倒不像是尚宫局的女史。 思索片刻,得不出结论,顾清欢只得回头去看尚宫局里的这只橘猫,却发现猫儿大约受了惊吓,也不见了。 …… 顾清欢叹了口气,四处张望后,重新弄好了猫窝,这才要回去。 “嗯?” 刚一抬脚,顾清欢就感觉脚底下踩到了一串手链,低头一看,顾清欢的瞳孔就缩了缩。 是她!? 这么晚了,她偷跑来尚宫局做什么? 报复这只“害”了她的猫儿么!? 果然心思恶毒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死死地将手链捏在手心里,顾清欢深吸了一口气,回去重新拿了水盆,这才回屋去了。 芸角还睡着。 顾清欢没吵醒她,简单洗漱后,便也歇息了。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忙碌,苗贵妃那边催得紧,尚宫局也是加班加点的帮她赶制。 顾清欢没再见到那个掉手链的人,但直觉告诉她,那人出现在尚宫局,应该不仅仅是报复猫儿这么简单。 “芸角。” 顾清欢脸色凝重,扯着芸角的袖口,压低了声音就道:“这几日,你要是遇见奇怪的人或事情,记得跟我说。” “有人找你帮忙,或是忽然撞到你了,请你吃东西什么的,都要,记得吗?” 芸角一脸迷糊。 不过她没多想,立即就点头了。 清欢这么聪明,说的肯定没错! “嗯嗯!” 当天傍晚。 眼看天色要擦黑了,苗贵妃那边忽然来人,说是前面做的一批东西,苗贵妃都不喜欢,让尚宫局的人都过去,将这些东西都给通通搬走。 赵司设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那么多的东西,贵妃娘娘都不喜欢?”她勉强笑着,还想问问那前来传递消息的嬷嬷。 嬷嬷却甚是倨傲。 眼睛长在头顶上了,也不正视赵司设,只道:“叫你带人去搬走,去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 赵司设不再做声了,只得回头示意司设房的人先去几个,将东西拿回来。 芸角面露苦涩。 她好累呀,想去吃饭了! 顾清欢也无奈,可这时候主子的命令摆在这儿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便和芸角一起,跟着周掌设,就往栖梧宫去了。 到栖梧宫时,顾清欢就见尚宫局其余三房的人都来了。 纷纷忙活着,要将那些被苗贵妃嫌弃的“次货”都给拿走了。 顾清欢和芸角也忙去搬那些司设房的东西,恰在此时,司制房的郑掌制端着托盘拿着衣裳过来,脚下忽然一崴,竟朝着顾清欢这儿就摔了过来。 第10章 要害她 郑掌制唉哟了一声。 顾清欢看着扑面而来的人,下意识伸手扶了扶。 好在郑掌制自己趔趄一下也稳住了,被顾清欢这么一扶,当即就站稳了。 “多谢。” 郑掌制惊魂未定,用手轻抚心口,小心往栖梧宫里望了一眼,就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新给苗贵妃做的,要掉地上了,肯定又要被责罚。” 说完,郑掌制还叹了口气,眉眼间有疲惫之色。 顾清欢也往栖梧宫里看了一眼。 不见苗贵妃的踪迹,唯有尚宫局的人仍来来往往,将之前那一批做好,却被苗贵妃嫌弃的东西都搬出去。 “掌制姐姐快去吧。” 顾清欢对着郑掌制抿唇笑了,就道:“以免贵妃娘娘等得久了,又要责怪。” “好。”郑掌制笑着答应,招呼着司制房的几个女史就往苗贵妃的寝殿那头过去了。 “清欢~” 在这时,身后传来芸角的声音。 芸角在搬司设房的那些东西了,有些重,需要人过去搭把手。 顾清欢回头一看,匆忙就往芸角那里过去了。 是夜。 北风飒飒,吹得外头的树木作响,顾清欢翻看着司设房从前的一些设计图纸,还在挑灯学习。 床榻上,半靠在枕头上做刺绣的芸角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钻了钻,就对顾清欢道:“清欢,先睡吧,明儿一早还要起来赶工呢。” “嗯。” 顾清欢也有些困了,今日时辰并不算晚,不过她们两个小丫头跟着搬了一阵东西,也累着了。 刚答应,顾清欢将图纸叠好收起时,门口有人轻轻扣门。 “清欢,睡了么?” 声音有些耳熟,顾清欢听着有点诧异,走到门口开门一看,就见竟然是郑掌制来了。 “郑掌制?” 顾清欢喊了一声,郑掌制一下亲厚地拉过顾清欢的手一笑,就往屋子里走,一边道:“好冷,你屋子里有炭火吗?我要烤烤!又起风了,只怕还要下雪。” “清欢,我过来,是给你拿药酒的!” 说完,郑掌制从袖中掏出一瓶药酒来,放到桌上,就道:“白天不小心撞到你,怕你哪里伤着了,就拿来给你。” 顾清欢看了一眼桌上的瓷瓶。 小巧漂亮,还画着她喜欢的海棠花。 这样精致的东西,素来都是女孩子们喜欢的。 “我没事。”顾清欢客客气气,本想推拒郑掌制这番好意,谁料郑掌制已经起身,说道:“时辰不早,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 “清欢,外头风大,你也不必送了。” 顾清欢看着风风火火已经到了门口的郑掌制,只得起身对她道:“郑掌制慢走。” “好。”郑掌制答应着,便关上门离开了。 芸角一下从床上起来,凑到顾清欢面前,拿起那小瓷瓶仔细端详了一下,一脸疑惑,问道:“清欢,怎么回事呀?” 顾清欢对着芸角解释了一番白天的事儿,也拿起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鼻尖一下都是浓浓的药酒味。 除此之外,似乎还带着一点花香。 很淡,如果不是顾清欢的鼻子恰巧很灵的话,只怕闻不出来。 这是普通的药酒吗? 顾清欢有些疑惑。 “你受伤了?” 芸角大约见顾清欢一直盯着瓷瓶看呢,就过来探头探脑。 顾清欢摇摇头,道:“郑掌制压根儿就没撞着我,我虚扶了她一把而已,她竟这般客气,送药酒给我。” 顾清欢觉得奇怪。 郑掌制这人,有些脾性。 因为身上有官阶,郑掌制矜持着自己的身份,和她们这些女史来往不多。 若有,多半也只是有事情吩咐一声而已。 深夜刮着大风还拿药酒给她,不像郑掌制的性子! 顾清欢决定将药酒放到柜子里,明儿从苗贵妃那里回来,路过太医院时,让林奕帮忙给瞧瞧吧! “给林奕哥哥看看也好。” 芸角很高兴,虽然觉得有异样,但还是欢天喜地的回去睡觉了。 风刮了一夜。 后半夜时,下雪了,风声中还多了雪压断了枝丫的声音,顾清欢一晚上睡得都不算十分踏实。 一早挣扎着起来,就打了长长的一个哈欠。 芸角正好从外头打水回来,撩开门帘时,冷风吹了进来,顾清欢缩了缩脖子,一下清醒了不少。 “呀,你起来啦!” 芸角怕顾清欢冷,忙放下帘子,叫她过来洗漱。 临出门前,顾清欢照例在门内撒上一层白白的粉末,这才和芸角一起,往司设房过去了。 忙碌了大半日,傍晚夕阳落下之前,顾清欢与芸角一块儿,跟着周掌设从栖梧宫离开,三人都神色怏怏。 “这摆件儿这么好看,苗贵妃都不喜欢。周掌设,你的手都受伤了,她还让你再熬一晚上重做,真是!” 芸角愤愤不平,又不敢太大声。 顾清欢也忙拉了拉芸角的衣袖,就小声道:“她肚子里揣着个金蛋蛋呢,难免脾气大一些。” “可不就跟个花孔雀似的,使劲儿开屏,好叫人都注意到她么!” 芸角一听就笑了,随即扁扁嘴,道:“花孔雀那般好看,她哪里是?” “好了。”周掌设在一旁听见,眼看着才出了栖梧宫不远呢,就打岔道:“贵妃娘娘不满意,我重做就是了。” “你们呀,少说两句。省得给她听见了,又挨板子。” 顾清欢和芸角吐了吐舌头,不约而同表示今晚会在司设房里,跟着周掌设一起忙活的。 周掌设有些感动,眼看着前头就是太医院了,知道顾清欢和芸角有事要过去,就站在宫墙边上,说是在这儿等她们。 “我们很快回来。” 顾清欢握着袖子里的瓷瓶,与芸角手牵手,飞快就进了太医院里。 太医院,人流如织,和上回顾清欢来时一样忙碌。 二人轻车熟路到了煎药那里,果然就见林奕又是一个人守着四五个炉子。 大冬天的,地上还有不少积雪呢,他都热得一头汗。 “林奕哥哥!” 芸角慌忙跑了过去,从袖中掏出丝帕来递给林奕,关切道:“瞧你热得,快擦擦汗吧!” 林奕不曾想芸角和顾清欢会来,惊讶一转头,下意识接过帕子要擦,却又有点儿不舍得了。 “汗会臭!你帕子这么好看,我舍不得!” 林奕攥着芸角的帕子,小心在手里叠好,又还给芸角,随即胡乱拿了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擦了头。 “……” 芸角骂了一声傻子,但眼里还是心疼。 她看着林奕,又想起什么,忙又拉了顾清欢过来,道:“对了,清欢有个东西想叫你给她看看!” 说完,顾清欢就将袖子里的瓷瓶拿了出来。 林奕一看有事,端正坐直了接过瓷瓶。 他打开盖子轻轻一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抬头看向顾清欢,问道:“这瓷瓶,你从哪里弄来的?” 顾清欢无意隐瞒,将昨儿与郑掌制的事情一说,林奕就道:“这可不是什么单纯的药酒。” “清欢妹妹,芸角妹妹,这个郑掌制,想害你们!” 瞬间,顾清欢的心头就是一沉。 …… 离开太医院,已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顾清欢手里攥着林奕给她的瓷瓶,又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前世,苗贵妃也出事了。 听说是她自己贪嘴,一味爱吃酸的,喝酸梅汤过多导致伤了胃后来不幸小产了。 尚宫局的人,根本没被牵连,倒是她自己宫里那个负责做酸梅汤的被一顿责罚,还被赶出了宫。 这回郑掌制忽然害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想得正入神。 太医院外,一张爽朗的面容就映入了顾清欢的眼帘。 “顾清欢?” 听见有人喊自己,顾清欢一抬头,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第11章 包藏祸心 飞雪轩的墩子公公。 上回见时,墩子为帮魏王拿药跟人打得鼻青脸肿,只看得出五官挺拔,举止里带着几分贵气。 今日一看,顾清欢才发现他一个公公,竟生得明眸皓齿的。 他笑得开怀,眼里像是藏着阳光,唇角微微上扬,仿佛今日心情不错。 “墩子公公。” 顾清欢客客气气对他点了点头,就问道:“之前的药魏王殿下喝着还好么?可曾大好了吗?” “大好了。” 墩子拱手作揖,真诚谢过,就道:“多亏了你。前几日我原想去乾清宫寻你,远远望了一个时辰,却未曾瞧见。” “今日遇见,我想请你吃点心!” 言罢,墩子公公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帕子来,帕子包裹着油纸,里头装着的是雪白的奶糕。 顾清欢惊讶万分。 他怎的还随身将点心带在身上? 墩子似乎看出顾清欢的疑惑,腼腆笑着,解释道:“心里感激,想找你,又怕离乾清宫太近惊扰了圣驾,这几日一直都把点心带着的。” “还好遇上了,谢谢。” “不客气。” 顾清欢想起上回在太医院门口,吓唬那拜高踩低的小太监的事儿,就凑到墩子身侧,压低了声音就道:“我其实不过是个尚宫局的女史而已。” “上回为了帮你,跟他扯谎而已,我有老乡在太医院做事,名叫林奕,我是找他帮忙的。对了,下回你还要拿药,也可找他,就是记得带些银子。” 林奕是要拿钱办事的。 倒不是爱财。 就是他想做积攒些银钱,等芸角二十五岁放出宫跟着他,他能给芸角一个好日子。 墩子一愣,似是没想到,上回顾清欢那般“神气”的样子竟是装出来的,一下子笑了。 他看顾清欢时,眼里有光,像是羡慕,又摇头道:“你胆子真大呀。下回可得小心些,这宫里都是人精,有些人不好骗。”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顾清欢轻笑答应,眼角的余光就瞧见周掌设还在墙根底下等着呢,慌忙牵着芸角就对墩子道:“我得回去了,这几日有许多事忙呢。” “你去吧。” 墩子站在原地,对着顾清欢挥了挥手。 一路回了尚宫局。 天色渐晚,顾清欢和芸角在膳厅吃了晚饭,二人才结伴回屋。 路上,芸角一边看天一边摇晃着顾清欢的手,就道:“那奶糕真好吃。那个墩子公公真是有心了,这东西肯定不便宜!” “他整天买着带在身上,就为了遇见你时能请你吃点心谢谢你,人真好!” 嗯!? 顾清欢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什么。 是呀。 墩子说,他前几日就来过乾清宫,可惜没遇见自己,他能随手拿出包好的点心来,吃着又是新鲜现做的,可见每天他都是准备好点心来找她的。 不愧是魏王殿下的人呀。 心细,人品也极好,就是困在飞雪轩那样的地方,只怕日子不好过,这一份奶糕,已是他尽力而为的了。 “嗯。” 顾清欢不置可否,二人说着,已经回房来到了屋子之前。 浅浅的月色照映之下,顾清欢推开门后,就见门帘底下,有一个斑驳的脚印。 “芸角!” 顾清欢迅速拉住了芸角,转头再往回一看地面上,果然一排脚印从她的屋子一路往外,穿过游廊不知去了何处。 有人来过了! 顾清欢心头微微一沉,攥了攥拳头,就跟着这排脚印,小心翼翼往外去了。 自打重生后,顾清欢就格外谨慎,她知道尚宫局里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每日出门之前,便都会在门口撒上一层粉末。 这粉末,是林奕特制的。 白天看不出来,只有晚上在月光照印之下能散发出一丝浅浅的荧光来。 如果白天有人趁着顾清欢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到顾清欢的房间里来不知道做了什么,那鞋底之下肯定就会沾染上这层粉末! 顾清欢只要跟着这浅浅的荧光,就能知道到底是谁要害自己了! 荧光一路往前。 顾清欢跟出了司设房,来到了司制房里。 尚宫局四房,分布在四个角落,各有围墙隔开,里头的格局却是一样的。 顾清欢心中记着方位,往前走了一段,看着荧光逐渐延伸,然后停在了某一处屋子门口,眼眸逐渐收敛了起来。 果然是她! 看清是谁以后,顾清欢咬牙准备转身先回去。 她已经让芸角先进屋查看了,看看她们的屋子里有没有被人放进什么不该放的东西,或是有没有什么东西被人拿走了。 提前发现,也好早做预防。 小心穿过游廊,顾清欢刚到司制房门口,面前就有两个人迎面而来! 孙司制和郑掌制! 她们并肩走着,两个脑袋凑得很近,身后有没有女史跟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不好! 顾清欢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往前走,飞速闪身推门进了身后一间放东西的房间里,想要躲避。 “吱呀。” 年久失修的木门在此刻发出细微的声音来! 糟糕! 顾清欢一个闪身隐入了一排排架子的深处,蹲了下来,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子。 门很快被推开了,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顾清欢心跳如雷,隐约能够看见,一个影子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个人影,要是再往前走一点儿,只怕就要发现架子后面藏着的顾清欢了! 顾清欢连唾沫都不敢咽。 她已经能够看见那双粉色的绣花鞋了! 就在这时。 “喵呜——” 粉色绣花鞋的主人,惊动了一只原本躺在架子上的猫儿,猫儿吃惊跳了下去,直接就掉到了那人的头上。 “啊!司制!救我!” 郑掌制喊了一声。 孙司制立即过来,眼看着一只毛发掉了一半,长得凶神恶煞的橘猫对着自己龇牙咧嘴,孙司制也怕了。 “过来!” 孙司制拉了郑掌制一下。 郑掌制伸手去推跳到自己头上的橘猫,猫儿吃痛,直接一爪子就挥向了郑掌制。 “啊!” 郑掌制又惊呼了一声,心里杀心已经起来了,便想不管不顾先把这死猫拽下来再说! 橘猫似乎也感受到了郑掌制的杀意,又看孙司制来势汹汹,立即一个飞身跳了出去,沿着游廊上的廊柱,就到屋檐上去了。 郑掌制几乎失去了理智,飞快追了出去,却只看见那只橘猫的影子。 “该死的橘猫!” 郑掌制骂了一声,同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只见雪白的胳膊多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还在往外流血呢。 乍一看触目惊心,还疼得很。 孙司制也过来了,一看郑掌制的伤势,忙道:“我叫人请个医女过来帮你看看吧,这么大的伤口,真真是……” “好。”郑掌制带着哭腔答应,二人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顾清欢的耳朵里。 安静了下来。 顾清欢又在架子后面待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再无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缓缓退到了屋子外面。 她看见了雪地上面的血迹。 殷红的几滴,想来是郑掌制伤口流下来的,看这出血的样子,先前那橘猫的一爪子,只怕不轻。 顾清欢认得那橘猫。 橘猫时常出现在尚宫局里,那回她利用拿来嫁祸的香椿,便是这橘猫。 只是事后有天晚上顾清欢发觉有人欺负这橘猫,橘猫后来跑没影儿了,竟然是躲到司制房的仓库里来了。 就是不知道—— 这回这橘猫跑走,还会去哪里。 只盼着它不要再被坏人逮住吧,不然只怕是要被报复的。 回屋,距离顾清欢离开,已经两刻钟了。 芸角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顾清欢撩开门帘一进去,芸角立即回头,看见安然无恙的顾清欢后,芸角才长长出了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急死我了!” 芸角差点跺脚,说完又想起什么,转身就从身后的柜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了顾清欢。 “这是你离开以后,我在屋子里面发现的东西。果然被你猜中了,有人要害我们!” 第12章 苗贵妃小产 冬日清晨,阳光倾泻而下,照在雪地上,使得地面上笼上一层淡淡的暖光,静谧而又安详。 朝阳从红色的宫墙之上初升而起,栖梧宫里的宫女们各司其职忙忙碌碌,等待着苗贵妃的召唤过去服侍。 然而。 一声女子惨厉的尖叫声,却划破了天际。 栖梧宫也从这个时候开始,就乱了起来。 司设房内。 顾清欢刚和芸角吃了早饭,要去做活儿,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从尚宫局外走进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来势汹汹,一个个的都拉长了脸看着格外严肃。 “这是怎么了?” 顾清欢四周的女史们见状都缩了脖子,望向远处。 “你还不知道呀?” 边上,就有女史拉了拉身侧那个发问的女史,压低声音道:“苗贵妃小产啦!太医已经赶过去了,正在查验贵妃用过的那些东西呢!” “天呐,看着那些人去的方向,像是司制房!该不会是送给苗贵妃的那些衣服出了岔子吧?害得她没了孩子?” 议论声还在耳边。 顾清欢拉着芸角没再逗留,转身就回屋去了。 “芸角。待会儿趁着司制房的人都被苗贵妃那边带走了,我就过去,将东西藏回到郑掌制那里,你记得帮我打掩护!” 说完,顾清欢在袖子里藏了一个木头人偶,小心翼翼地就出了屋子。 木偶,便是昨晚她跟着脚印离开,再回来时,芸角给她看的,在她们屋子里发现的多出来的东西。 这是一个厌胜之术的木偶。 木偶衣着华贵,发间有头饰,身上却插满了小针,还贴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顾清欢并不记得这个日子。 但她却可以肯定,这应该是苗贵妃的生辰八字。 因为她看见,这木偶的小腹是微微隆起的,这宫里高位嫔妃里,也唯有苗贵妃身怀六甲了! 那日。 郑掌制深夜过来,送给顾清欢的药酒也是有问题的。 林奕看过以后,从里面似有似无的香味里,闻出来了麝香的味道! 麝香名贵,虽然也有活血化瘀的效果,但顾清欢觉得,郑掌制还不至于这么好心,拿这般贵重的东西给她! 她留了心眼。 让林奕将原本的药酒倒掉,换成了普通的药酒。 如此一来,不管郑掌制送这样的药酒给顾清欢原本是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都是注定了无法达成了! 当时顾清欢还不解。 额外添加进去的麝香的用处是什么? 可今日,顾清欢听到那声尖叫声被吓着,知道苗贵妃莫名小产以后,就明白了。 看来。 从那日郑掌制忽然无缘无故撞上自己开始,她们的计划,就已经在筹谋之中了! 上头那位,不喜欢苗贵妃,意欲除了这孩子避免苗贵妃母以子贵,便找上了尚宫局的人,借刀杀人! 司制房内。 苗贵妃的人来过以后,几乎将这里的人全都带走了。 顾清欢轻车熟路,来到郑掌制的房间,将木偶悄悄藏起来以后,转身就预备着要离开。 这时。 屋檐上,一个影子闪过,一只猫儿就在这个时候跳了下来。 顾清欢险些被吓着,差点儿以为她来“做坏事”又被逮住了,仔细一看却发现,原来是昨晚那只橘猫。 这猫儿,先前喜欢在司设房出现,司设房里的人还特意给它们几只猫儿做了小窝呢。 就是香椿出事后,这些猫儿似乎去了别处,顾清欢都有阵子没看见了。 现在忽然又跑了出来。 看见大橘猫,顾清欢还是很高兴的,想起昨晚它的“威武”举动,小心翼翼地就靠近了过去。 “喵。” 橘猫却似乎不怕顾清欢。 叫了一声后,就过来蹭了蹭顾清欢的小腿,还用尾巴在她的衣裙上面甩了甩。 “小橘猫,你好呀。” 顾清欢顺势蹲下,挠了挠小橘猫的脑袋,猫儿舒服得闭上眼睛,又“喵”了一声。 摸着摸着,顾清欢就发现,小橘猫身上还有伤。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 听见动静以后追出来,在橘猫逃走的地方,她捡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香椿的东西。 香椿被罚去浣衣局后,心有不甘,竟然趁着夜里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就是不知道她回来,单纯只是为了报复小猫咪,还是为了别的! 心里有事。 顾清欢摸猫儿时,手上的力道就没拿捏准。 一下小橘猫觉得不舒服,再喊了一声后就跑开了。 顾清欢也回过神来,起身来对着小橘猫笑了笑,就温和道:“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如果可以,你还是回司设房来吧。”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每天做吃的给你,可好?” 猫儿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舔了舔爪子又喊了一声。 看着可爱的猫,顾清欢心情很是不错,加快了脚步,便就回了司设房。 司设房里,各处都还在忙碌着,芸角看顾清欢回来,忙招呼她过来坐下,就道:“这个摆件快做好了!” “周掌设手真巧呀,真好看!这回,苗贵妃应该不会再嫌弃了吧?” 话音一落。 顾清欢都还没来得及回答呢,门口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一个柳叶眉冗长脸,长得十分严肃的嬷嬷一抬脚,看着芸角,当即呵斥道:“大胆!竟然敢编排贵妃娘娘!” !? 芸角和顾清欢都没想到身后会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最要命的,她还听见了芸角最后那句话! 顾清欢隐隐约约认出来,这个严肃的嬷嬷像是苗贵妃跟前的,迅速起身跪下,就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奴婢是想着,东西要尽善尽美才能配得上贵妃娘娘。不然的话,贵妃娘娘觉得不好,也是污了她的心情。” 嬷嬷一听,冷哼一声,打量了顾清欢一眼,高高在上的样子,显然完全没有将顾清欢放在眼里。 她挑不出顾清欢话里的错处来,便不再搭理顾清欢,而是径直走到前头赵司设跟前,服身拜了拜,不太客气地就道:“赵司设。” “贵妃娘娘让奴婢过来,请一个叫做顾清欢的人过去,她现在在哪儿?” 果然来了! 顾清欢的心沉了沉,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那个嬷嬷跟前,服身就道:“奴婢正是顾清欢。” 嬷嬷见顾清欢主动出来,就示意身边两个宫女过来将顾清欢给架住,也不再和赵司设言语,带着顾清欢就要走。 “且慢!” 赵司设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一个老嬷嬷在这里这般放肆,三步并作两步追到嬷嬷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嬷嬷。敢问贵妃娘娘为何要让清欢过去?先前不是查出,是司制房的衣裳有问题么?怎么又牵扯上了清欢?” 嬷嬷淡淡地扫了一眼赵司设,并不恭敬,只道:“贵妃娘娘让奴婢带人,奴婢只是照着吩咐做事而已。” “赵司设,你未免管得太多了一些。难不成,贵妃娘娘的意思,你也质疑?” “不敢。”赵司设咬了咬唇,看向顾清欢。 顾清欢被人抓着,身上有些疼,不过她并不慌乱。 司制房的人已经被带走了。 正如她所料,郑掌制别有用心,只怕已经在苗贵妃面前说了什么,那么她会被带到苗贵妃跟前,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赵司设。” 顾清欢稍稍正了正身形,就道:“没关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犯错,贵妃娘娘让我去,我去就是。” “我相信,贵妃娘娘的德行垂范六宫,就连皇后娘娘也是赞不绝口的,总也不至于为难我这样一个小宫女,是不是?只要确定我没错,娘娘自然会让我回来的。” 说完,顾清欢就挑眉看了一眼那个嬷嬷。 嬷嬷一窒! 眼看着苗贵妃被扣了一顶高帽子,她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说道:“嗯。奴婢带顾清欢过去,只是问话而已。” “没事,就送她回来。赵司设,还请放行!” 第13章 自证清白 栖梧宫。 顾清欢被扭送过去时,抬脚刚进了正殿,就见殿内乌泱泱跪满了一屋子的人。 苗贵妃坐在上首的贵妃榻上,靠在景元帝的怀里,还在低声啜泣着,梨花带雨的样子,全然没了先前对她们时的嚣张跋扈。 “皇上!这底下的奴才们一个个的都包藏祸心,您要帮臣妾全杀了才好!” 苗贵妃愤愤然。 景元帝听了,却是苦笑,转眼见顾清欢进来,这两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有所收敛,但随即,苗贵妃的眼神里,就迸发出杀意来。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 顾清欢盈盈跪下行了大礼,磕头后,也没人叫她起来。 良久。 苗贵妃缓缓坐直了身子,眼神扫过孙司制,就问道:“孙司制,她就是郑掌制嘴里提到的那个顾清欢?” 顾清欢前头,同样跪着的孙司制闻言,回头来看了顾清欢一眼,便点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正是。” “哦——” 苗贵妃长长回答着,视线只停留在她自己长长的指甲上,仿佛只是无聊在欣赏,嘴里却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 很快有人答应,便是先前那个冗长脸婆子,她办事利索,又带着人过来要架着顾清欢离开。 “皇上,贵妃娘娘,奴婢是清白的!” 却没人听顾清欢的。 景元帝只顾着抱着怀里的苗贵妃了,满眼心疼的样子,哪儿还管得了旁人的死活呢? 四周的人立即上来了。 司制房的孙司制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顾清欢被带走。 顾清欢挣扎着,努力拖慢了进程。 她在等! 等能够干预此事的人出现,她的生机和反击的机会也就来了! 一个呼吸后。 “皇后娘娘驾到——” 身后,小太监传唱完毕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宫装女子从栖梧宫外缓缓而来,直接就进了正殿里。 景元帝看见皇后来,有些诧异,凝眉就问道:“你怎么来了?” 皇后神色温和,直接也坐到了上首的太师椅上,眼神扫过苗贵妃,露出关切,就道:“臣妾听闻贵妃妹妹身子不好,就想来看看。” 说完,皇后又看了一眼屋内跪着的人,就道:“贵妃妹妹也是,身子不好,休息便是,何必跟底下的人置气呢?” “皇后说得轻巧!” 苗贵妃冷哼一声,显然也没有将皇后放在眼里,继续拉着景元帝撒娇,就道:“都是她们不好。” “她们做给臣妾的衣裳里有麝香!害得臣妾好好的孩子没了。皇上,您可要重重地惩罚她们呀!” “爱妃,你放心就是。” 景元帝色令智昏,被苗贵妃一拉胸襟什么都忘了,抬眼就往顾清欢这儿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按照贵妃的话,处置了她?” “是。” “慢!” 顾清欢身边的婆子,和皇后同时开口了。 皇后眉头紧锁,当即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宫女不是司设房的吗?怎么会和有问题的衣裳有关?” 苗贵妃一听就笑了,嘲讽道:“皇后娘娘真是厉害,还知道这宫女是司设房的。莫不是认识,赶过来救人了?” “贵妃。” 皇后直了直身子,脸色也严肃起来,就道:“司设房的这个宫女,先前给本宫做过东西,本宫自然也就记得了。” “再者,本宫掌管六宫,自然无论大小事宜都是要过问的。更何况,是你小产的事儿呢?” 皇后说得认真。 苗贵妃几乎都要觉得皇后知道此事后,故意过来看笑话的了,却见皇后十分认真,也不好发作! “孙司制!” 苗贵妃忍着气,就道:“你说给皇后听!” “是!” 孙司制答应着,便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日,司制房郑掌制带着做好的衣裳送来给贵妃娘娘,路上正好就遇上了司设房的这个小丫头。” “这小丫头撞上了郑掌制,而后贵妃娘娘穿了这件衣裳,受到里头的麝香影响,就小产了。” “衣裳出自司制房,经过层层把关才送来,必然没有问题。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顾清欢做了手脚!” “郑掌制也说,当时顾清欢害怕衣裳被撞到,伸手还摸了摸呢。想来就是那个时候藏了麝香进去。” 太荒谬了! 顾清欢听得直接就笑出声了。 安静的殿内,顾清欢的笑声无疑是有些突兀的,上首的景元帝听见以后看了过来,就问道:“你笑什么?” “皇上。” 顾清欢服了服身,挣脱开了两个宫女的束缚,就道:“麝香这东西,孕妇用了,固然对身体有害,可想要小产,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 “哪怕服食,也需要极大的剂量才可以。根据先前孙司制所说,这衣裳是前儿才送来贵妃娘娘这里的。” “因此,哪怕衣裳真的有问题,娘娘想要因此小产,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再者,奴婢无辜,的确没有谋害贵妃娘娘!” 景元帝和苗贵妃听了面面相觑。 显然他们两个对医术并不精通,也不知晓麝香到底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够对人的身体产生损害。 好在,皇后还是个清醒人。 她听出端倪后,立即就道:“皇上,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依臣妾之见,此事只怕还有隐情,要好好审问审问才是。” 皇后表现出的冷静,与苗贵妃表现出的冲动,景元帝明显偏向了前者,当即就道:“既如此,那便由你来审理此事。” “皇上~” 苗贵妃一听急了。 景元帝却摇摇头,示意她安静。 苗贵妃咬咬唇,没法子,只得缩在景元帝怀里继续撒娇了。 顾清欢终于被人放开。 她跪到了一个角落里,显得与司制房的人格格不入。 孙司制见了,十分尴尬,心知刚刚自己的不动声色落在旁人眼里,必然是无情极了。 都是尚宫局的人,她眼看着顾清欢要被苗贵妃的人带走,却一句话都没说。 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孙司制心头一凛,跪着往前一步到了皇后跟前,一咬牙,就道:“但不管怎么说,太医既然查出那衣裳有问题。” “而且,郑掌制也证实了顾清欢的确碰过那衣裳,有做手脚的可能性。那么,奴婢还是觉得,顾清欢是有嫌疑的。” “就是!”苗贵妃一听也添油加醋。 她最不能容忍那些不听自己话的人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清欢,就道:“不是她做手脚,衣裳怎么会有问题?” 皇后沉默不语,像是在判断。 郑掌制趁机就道:“奴婢曾听闻,顾清欢与周掌设先前送东西给贵妃娘娘的时候,被贵妃娘娘训斥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心生怨念,想要对付贵妃娘娘!而且,近来顾清欢常去太医院,或许就是为了弄到麝香!” “依奴婢愚见,不如仔细搜查一下顾清欢的屋子!她要是真有古怪,房间里一定留了证据!” 呵。 顾清欢瞥了一眼郑掌制。 郑掌制也正好回头看顾清欢,一脸愤愤然的样子,仿佛痛心疾首要揭发她。 啧。 顾清欢嘴角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就道:“皇后娘娘刚刚说了,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如果奴婢现在说,郑掌制才是谋害贵妃娘娘的那个呢?” 言罢。 顾清欢赫然跪了出来,重重地朝着皇后磕了一个头,朗声道:“奴婢请求皇后娘娘,也调查郑掌制的屋子!” “以求做到公允,方能让人心服口服!” 皇后心头一震,看着顾清欢。 一个小女史,竟有如此态度! “好!” 皇后当即拍板答应,便示意身侧的嬷嬷,带人往尚宫局就去了。 第14章 过去了吗? 两刻钟后。 皇后身边的嬷嬷缓缓归来,手上拿着一个托盘,走到景元帝和皇后跟前,将东西呈送了上来。 正是那一个木偶娃娃。 郑掌制忍不了了。 她看见那娃娃,立即回头指着顾清欢,破口大骂道:“你好大的胆子,宫中禁止厌胜之术,你竟用它来诅咒贵妃娘娘!” 顾清欢闻言,一脸疑惑。 “郑掌制。” 她悠悠地说道:“那托盘上是放着的是什么,我都还没看清楚呢。你一口一个厌胜之术,可见十分了解呀。” 说完,顾清欢看向那嬷嬷,客气地笑了笑,便问道:“敢问嬷嬷。这东西,是在哪儿找到的?” 嬷嬷一听,便对景元帝和皇后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此物,的确是厌胜之术的木偶不假。” “不过,她是在这位掌制的房间里发现的。不仅如此,奴婢来时,还有一位人证,自称见到了当日的情形,要来作证。” 人证? 顾清欢有些意外。 悄悄回头一看,就见芸角已是缓缓步入殿内。 芸角有些胆怯,大约没想到栖梧宫这里场面这么大,不过她一进来,看见顾清欢后,眼神就坚定了。 “奴婢尚宫局司设房芸角,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芸角跪在顾清欢身侧,行了大礼起身后,握着顾清欢的手,就把那日郑掌制是怎么故意撞到顾清欢身上的事儿给说了。 末了。 芸角还补充道:“郑掌制当时还叹息。说贵妃娘娘太跋扈了,这也不喜欢,那也要挑毛病,真是难伺候。” “大胆!” 苗贵妃一下子怒了。 芸角也只是再磕了一个头,恭敬却并不畏惧,道:“此话乃是郑掌制说的,贵妃娘娘若生气,也该责罚她。” “再者,她欺上瞒下,将娘娘您当成傻子,把罪责推给旁人,实在是可恶!” 一语中的! 苗贵妃心里的火儿,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 她再看司制房里的这些人的时候,只剩下愠怒了。 转眼,出了栖梧宫。 顾清欢手心紧紧攥着,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郑掌制已经被人带走了,她被拖着,一边挣扎一边嚎叫,可惜没有人理会她,她的下场,在那日忽然撞上顾清欢开始,就已经注定不会好了。 眼里闪过一丝戚戚然。 身侧,芸角却是用力挽了挽顾清欢的手,眼神还是直直地,说道:“吓死我了,苗贵妃好凶!我冷汗都出来了!” 芸角还咽了口唾沫。 顾清欢看着芸角惊魂未定的样子,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就笑道:“你怎么现在才知道怕呀?” “刚刚在里头的时候,我都意外你竟然来了。一番话说得有条不紊,一点儿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芸角朝着顾清欢吐了吐舌头,又牵着顾清欢的手前后甩着,说道:“刚刚为了救你,我豁出去了,自然不怕。”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发现那会儿要是一句话没说对,脑袋只怕都要没了。” “就是没想到,郑掌制这么坏,孙司制竟然还包庇她!啧,也不知道是她俩蛇鼠一窝,还是孙司制想明哲保身?” 顾清欢默了默,收敛了笑容。 根据她昨晚看到的情形,只怕是前者。 不然。 大晚上的,这两位何至于遣散所有的人,深夜从外头回来呢? 转眼,回了尚宫局。 柳尚宫已是在尚宫局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了,来回踱步,很是焦虑的样子。 顾清欢她们一回来,柳尚宫急匆匆迎了上来,询问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顾清欢一五一十说完,柳尚宫脸色就是一沉,咬牙便道:“孙司制回来以后,让她来我这儿一趟!” “此事虽然过去了,但尚宫局内的所有人都给我记清楚了!做事务必小心谨慎,万不可出差错!” 众人难得见温和的柳尚宫这般疾言厉色,一下子都纷纷答应:“是。” 顾清欢也被赵司设牵着回去,柔声安慰着她不必害怕,事情过去了,和顾清欢无关,苗贵妃也不会牵连无辜。 进尚宫局时。 顾清欢在宫墙一角看到了一个探出来的脑袋。 戴着烟墩帽,探头探脑的在看顾清欢。 是墩子公公! 顾清欢眼前一亮,悄悄对他挥了挥手,后者也忙将两只手挥得跟拉风箱似的,卖力极了。 随即,墩子公公指了指天上,比了一个“一”字。 嗯? 什么意思? 顾清欢有点儿不明白。 她还想再看看,赵司设却已经拉着她回去了。 当天傍晚。 尚宫局的女史们聚在一起,在膳房里吃晚饭的时候,就聊起了郑掌制的事儿。 “听说她被乱棍打死了,尸身都拖出去喂狗了。苗贵妃还觉得不够,下令要追责郑掌制的家人呢。” “那是她活该!厌胜之术也敢用!本来就是要诛九族的!而且,还想把事情赖在清欢身上!真当我们这些女史命贱能随便欺负么!” “就是!还有孙司制,她说她是被郑掌制蒙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柳尚宫反正生了大气,把她叫过去责罚了!” “唉,不管怎么说,希望这事儿能够过去吧!” 听见议论声,顾清欢低头扒饭。 过去了吗? 显然没有。 郑掌制,不过是这一盘棋里的一个小兵而已,她没了无关紧要,躲在她后面的人,还多着呢。 “清欢。” 芸角看顾清欢闷闷不乐,夹了一筷子的酸豆角就进了顾清欢的碗里,柔声道:“别想了,吃饭吧!” “酸豆角最好送饭啦,多吃点!要过年了,咱们也能休息几日!” 一听过年,顾清欢放松了一些。 是呀。 过年,能休息一下了。 晚饭后,顾清欢和芸角在游廊底下走了一会儿散步消食,外头偶有阵阵的梅花香味传来。 是尚宫局后的梅林。 腊月了,腊梅花早已盛放,在严寒的冬日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令人觉得心旷神怡的。 闻着花香味,顾清欢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转眼想起了早晨回来时遇见墩子公公时候的场景。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知道尚宫局出事了,来看看她有没有事的吗? 他比的那个“一”是…… 顾清欢脑子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人定时分。 一更天了,宫里各处都归于沉寂,偶有零星的烛光,都十分微弱。 顾清欢蹑手蹑脚出了门,正伸长了脖子想要四处望一望,刚到院子里,忽然就听屋檐那头传来声音。 一个人影,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 顾清欢险些被吓着。 好在,她及时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 是墩子公公。 他不知怎的,今晚没戴帽子,整张脸在淡淡月色的照印之下,笼上一层银光,显得温润如玉。 他手里,拿着一枝腊梅。 “给你的。” 他笑着,踩着雪到了顾清欢跟前,道:“早晨听说栖梧宫那位小产了,又和尚宫局有关,我吓了一跳,就想着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皇后是个好人,脾性温和。今日,便是那个赵司设去找她帮忙的。” “赵司设对你不错!” 是赵司设去找的皇后。 顾清欢对墩子抿唇笑了,接过他递过来的腊梅花。 赵司设会去找皇后,自然是因为顾清欢在离开之前特意提了一句。 贵妃娘娘德行垂范六宫,就连皇后娘娘都是赞不绝口的。 她早料到皇后看不惯苗贵妃跋扈,也不喜苗贵妃越过她这个皇后随意处置宫里的人。 自然,今日这般情形,赵司设去找,皇后就会出面。 再者。 苗贵妃蠢笨,趁机在景元帝面前表现自己六宫之主的风范,皇后也能牢牢将六宫权力握在手里,让景元帝打消让苗贵妃协理六宫的想法。 不过—— 顾清欢看着树下站着的墩子,问道:“可你怎么想着指着天,再比一个‘一’字约我出来?要是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怎么办?” 第15章 苗贵妃的秘密 墩子眼神很亮。 他跟月光下的精灵似的,粲然一笑,便道:“我信你能想到。若想不到,我便在这儿等你。” “明早你出来时,再偷偷跟你打个招呼也就是了。” “……” 顾清欢沉默了一下,正想说话,墩子忽然就对她道:“手给我。” !? 手? 顾清欢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墩子便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臂,带着她,飞身就到了屋檐上。 今晚月色清亮。 天空中朦朦胧胧,仍然能看得见白云,是难得的好天气。 “月光多美呀。” 墩子温和的声音从顾清欢耳畔传来,他道:“有时我心情不好,就会到屋顶看看月亮。盼着我爹娘能好好的,如此就心安了。” “我希望,你也是。” 她也是? 希望,她也能在看过月亮以后,心安一些吗? 转眼,到了除夕。 尚宫局里,柳尚宫将宫内所有人都叫了过来,一人发了一份红包,预祝新年的同时,也盼着大家伙儿能平安喜乐。 “尚宫局里,多亏了大家伙儿这一年来的辛苦忙碌。也盼着你们往后做事能够更加勤谨,都下去吧。” 寒暄一阵,柳尚宫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 这几日,尚宫局里除了司膳房外基本上都没什么事儿,是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好时机。 可以躲在屋子里,剪彩纸,投壶、踢毽子或是玩飞花令什么的,只要不出格的,都没关系。 顾清欢则是找了一只瓷瓶回来,将墩子送她的那一枝梅花养了起来。 芸角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个攒盒,进屋见顾清欢摆弄花瓶,好奇地就凑了过来,一边吃着核桃,就问道:“你去摘梅花了?” “怎么就一枝,看着怪孤零零的。” 见芸角拿着吃的回来,顾清欢就知道她肯定是去太医院了。 林奕总爱买零嘴,都是芸角爱吃的,见了她,大大小小的攒盒就往芸角的手里塞,恨不得芸角多吃点儿。 “我捡的!” 顾清欢想瞒着墩子的事儿。 他毕竟是飞雪轩的人,身份敏感,便打趣芸角道:“倒是你,一大早的就不见人影,这会儿拿着吃的回来,可是去见林大哥了?” 芸角见顾清欢明知故问,鼓了鼓腮帮子,将攒盒往顾清欢手里一塞,就道:“是是是,我是去见林大哥了。” “不过,我更惦记着你。都没跟他说几句话呢,巴巴地就拿着点心盒子回来了。怕你一个人在屋子里无聊!” “今儿除夕,待会儿咱们去哪玩?” “去……” 顾清欢本来想在屋子里踢毽子,又看着瓷瓶里孤零零的梅花,索性拉起了芸角的手,就道:“你不是说才一枝花么?” “正好,咱们去御花园里,再摘几枝回来可好?” “去御花园?”芸角吓了一跳,被顾清欢一边拉着风风火火地往外去,就问道:“万一遇上哪个娘娘了怎么办?” “你这傻子!”顾清欢一笑,也不在意,就道:“今儿是除夕,娘娘们都去乾清宫里参宴了,哪儿还有人?” 芸角一想也是。 不慌了,高高兴兴跟着顾清欢一起,就往御花园去了。 御花园里,果真和顾清欢所料的一样,静悄悄的。 西南角的梅林中,腊梅花早已竞相开放,相隔尚远都能够闻得到一阵淡淡的香味。 顾清欢和芸角踏雪寻梅,追着香味就过去了。 “好漂亮!” 芸角看着大片的梅林,忍不住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看着一朵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梅,爱惜地就摸了摸花骨朵儿。 “可惜了还没开。这白雪红梅,配在一起更好看。” 芸角最喜欢红梅。 美得娇艳,又开在凛冽的寒冬里,不畏严寒。 她常说人就该像红梅一样,不惧风雪,却又能绽放自己的美来。 “应该快了。” 顾清欢随手折了两枝腊梅花,就对芸角道:“再看一会儿,咱们也该回去了。你看这天,怎么说阴就阴下来了呢。” 不知何时,原先还晴朗的天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了。 像是笼罩上一层阴霾似的,随时又要下雪的样子。 芸角抬头望了一眼,不免觉得可惜,蹲下在地上搓了几个雪团,勉强堆了个雪人起来以后,就要和顾清欢走。 “走吧。” 芸角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一眼御花园的美景。 她们俩,就是小女史。 平日尚宫局的差事已经够忙的了,想出门几乎不可能,更何况是给娘娘们赏景用的御花园呢? 更是不能随意来的。 “你喜欢,回头让林奕从宫外买了花枝回来,咱们自己栽!就在我们的屋子外面,种一棵大大的红梅树。冬日里,你能看个够!” 芸角一听笑了,道:“就你会哄我开心!” 话音一落。 二人穿过假山就要出去的时候,忽见御花园外头,几个人影忽然过来了,为首的那个穿着红艳的宫装,被几个婢女簇拥着。 十分眼熟,竟是苗贵妃。 不好! 顾清欢心中一沉,拉着芸角忙就躲到了假山之中! “她怎么来了?” 芸角也被吓着了,用嘴做口型问着顾清欢。 今日除夕宫宴。 这么大的日子,苗贵妃不参宴,跑到御花园来干什么? 这儿距离乾清宫又远,她吃饱了撑的吧! 顾清欢也不知道。 心想,这苗贵妃刚刚小产,月子都没好好坐,就十分要强的非要参加除夕宫宴,怎会中途离席? 刚这么想着。 不远处,已经传来了苗贵妃跟人说话的细碎声音。 “可都安排好了?那人不会收了银子不办事吧?” “娘娘,您放心就是,这可不是小数目,他收了银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到时举荐信写好,您再求求皇上,您哥哥军都督的官衔,不就到手了吗?” !? 顾清欢听到这里,脑门的青筋都跳了跳。 苗贵妃这是,给了银子出去,要给自己的哥哥买官爵? 甚至,还是军都督这样的正一品大官儿! 芸角也是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声音来,免得让苗贵妃发现。 那,少不得会落得一个被灭口的结局! “别紧张,我们在这儿躲着,她们发现不了。” 顾清欢安抚了一下芸角,仍然是做着口型,两个人就躲在假山的缝隙里,一点儿都不敢往外多挪动半分。 声音,逐渐远去了。 苗贵妃像是也要离开御花园,顾清欢和芸角仍然不敢乱动,直到忽然假山上,一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石头掉了出来。 砸到了顾清欢的面前,落在了地上。 “哒。” 声音十分清脆。 在这安静的御花园里,却又显得那么突兀。 不好! 顾清欢发现,不远处苗贵妃离开的方向,那一抹红色的影子飞速朝着她们这里就过来了! “快跑!” 顾清欢不敢去想如果被发现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只得迅速拉着芸角,从另外一个方向飞奔了出去。 跑出御花园,身后已经有细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个嬷嬷喊道:“快来人,给我抓住她们!” 这声音,顾清欢听着耳熟,像是那天那个趾高气扬来尚宫局找人的嬷嬷。 看来,她是苗贵妃的心腹呀! 想这些的时候,顾清欢左右环顾,找了一条小路,穿过里面的荆棘丛林,就往宫城的东北角过去了。 那边,是冷宫的方向。 低矮的房屋林立着,十分杂乱,她有机会和芸角趁机躲起来! 届时,再找机会逃跑,应该就不会被苗贵妃发现了! 想着。 二人来到冷宫之前,就翻墙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 身后的追兵,也几乎是在同时,进了这个巷子。 “给我追!” 第16章 钱皇后 草木深深。 顾清欢与芸角跳进去,头就扎进了半人高的荒草里。 这儿屋舍破败,满院杂草,她俩推开杂草堆想要找个屋子躲避,却见一个素衣妇人坐在枯井边,正望向她们的方向。 妇人一脸凄苦。 瞧见顾清欢与芸角忽然出现,神色也无任何的波澜,仿若她也只是这院子里的一口枯井似的。 “皇后娘娘!” 顾清欢看清妇人的脸,猛地就跪了下来。 “皇,皇后?” 芸角大为不解,却也被顾清欢扒拉着跟着跪下。 不对呀! 芸角偷偷抬头。 眼前的女子穿着白衣,发间连一丝装饰都无,与前几日她在栖梧宫里见到的皇后娘娘,并不是同一个呀! “是钱皇后!” 顾清欢猜到芸角的困惑,主动开口解释。 钱皇后,是景元帝的皇后。 景元帝御驾亲征回纥被俘,景泰帝登基后,皇后钱氏就被挪到了别的宫殿里居住,和她的儿子的情况,一般无二。 只是顾清欢没有想到。 所谓的兄友弟恭,景泰帝登基时承诺的会照顾好钱氏母子,并让太子朱彦辰登基的许诺,仅仅半年就变卦了。 朱彦辰被废为魏王,钱皇后的日子也…… 枯井边。 妇人乍然听见曾经熟悉的称呼,一愣,随即眼神动了动,认真地看了一眼顾清欢与芸角。 “你们——” 她刚想发问,此时门口已经传来了剧烈的拍门声。 “砰砰,砰砰砰!” 顾清欢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破败攀满了杂草的木门被拍得乱动,力气要是再大一些,这木门兴许就要直接被拍碎了。 “皇后娘娘,我俩发现了苗贵妃结党营私,任人唯亲的秘密,恐要被灭口!当今朝廷污浊,景泰帝无情昏庸,要是景元帝还在……” 一提景元帝,钱皇后毫无生机的眼里几乎要涌出泪水来。 她清醒了许多,看向顾清欢,指了指身后的一个方向,就道:“你们躲在那里头吧。有我在,她们不敢乱来。” “多谢娘娘!” 顾清欢谢过,也没再讲什么虚礼,飞快拉着芸角就躲到了钱皇后的寝殿里。 说是寝殿。 这里头满是霉味与腐朽的气息,残破非常。 “这儿!” 顾清欢找了一处书桌,躲在底下,透过窗户的破洞,看着外头。 钱皇后理了理衣裳,走到了木门前打开了门。 门口,那个使劲儿拍门的嬷嬷看见钱皇后,瞳孔一缩十分震惊,随即想到什么,才道:“钱娘娘。” 嬷嬷还算客气,就道:“栖梧宫有两个犯了错的小宫女跑出来了,方才似乎是往娘娘这儿进来了。” “不知娘娘可有瞧见?” “未曾。”钱皇后摇头,作势就要关门。 嬷嬷却用胳膊卡住了门与门框,挤着一条缝隙探头探脑,道:“苗贵妃知晓此事后,十分生气,让奴婢一定要找到她们。” “钱娘娘,还请你看在苗贵妃的面子上,让奴婢进去搜查吧!” “这个嬷嬷,果然喜欢狗仗人势!”芸角听见了那嬷嬷的说辞,咬了咬牙,就握紧了顾清欢的手。 狗仗人势。 可不是? 上回,在尚宫局时,她非要带走自己时,也是搬出苗贵妃来,让赵司设就范的! 不过—— 钱皇后虽然脸色苍白,看着虚弱无力,却还是有几分气势的,她淡淡道:“苗氏?她一个屠户之女,竟也成了贵妃么?” “好了。你的差事办成与否,与本宫无关。她就算杀了你,那也是你办事不力。走吧,本宫累了。” 钱皇后恹恹地挥了挥手。 嬷嬷还想说话,却又有所顾虑,咬咬唇,再度在门口左顾右盼后,还是只得无奈离去了。 “走了。” 顾清欢远远望着,松了口气。 钱皇后日子虽然过得不好,可她的父亲钱阁老在朝中却还是举重若轻的人物,苗贵妃都不能轻易得罪,更何况这个嬷嬷? 顾清欢不免感慨自己的运气真好,也感恩钱皇后愿意帮她。 “皇后娘娘!” 顾清欢拉着芸角,很快到了屋外。 正巧钱皇后从外头回来,顾清欢就跪在门槛处,对着钱皇后磕了一个头,道:“多谢皇后娘娘帮忙。” “起来吧。” 钱皇后语气温和,亲自扶了顾清欢和芸角起来,又自嘲道:“哪儿还有什么钱皇后呢?他走了,我亦不是皇后了。” 这话伤感。 顾清欢心里知晓,钱皇后这说的,是景元帝。 “娘娘请勿烦扰。”顾清欢想了想,就道:“金秋天气不好,听说回纥那边没怎么下雨,入冬后又是几场暴雪,没什么草木,牛羊都冻死了不少。” “他们日子不好,正商议着与我大夏往来互市以牛羊换取粮食呢。说不准,皇上还是有希望回来的。” “果真!?” 钱皇后闻言,波澜不惊的脸上瞬间充满了生机。 仿若顾清欢那话,是往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砸下了一颗大石头似的。 但很快。 钱皇后又想起什么,叹息道:“那边不好,他也不知能否吃饱穿暖。唉!” “娘娘宽心。” 顾清欢忙安慰钱皇后,又道:“皇上他哪怕身在异乡,心里必然也是挂念娘娘和殿下的。想来,只有您二位过得好,他才能安心些。” 钱皇后不置可否。 她听顾清欢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忙问道:“辰儿在飞雪轩过得可还好么?” “魏王殿下——” 顾清欢将自己所知的飞雪轩的情况说了一遍。 日子虽苦,但魏王殿下却会苦中作乐,甚至自己还从宫外买了种子回来种地呢,勤恳度日,倒也不差。 “……” 钱皇后听完默了默,颓然地坐到了小凳子上,道:“他这年纪,本该跟着太傅读书的,如今——” “唉。不过他能平安健康,已是万幸了。” “对了,先前你们所说,苗贵妃结党营私,是怎么回事?” 顾清欢一听钱皇后发问,便将刚刚她俩躲在御花园假山石里听到的消息,都跟钱皇后说了。 “好一个苗氏!” 钱皇后听完有些愠怒,握拳道:“她的哥哥也不过是个屠户,连武举都未曾考过,何以成为军都督?真是荒唐!” “可不是?”顾清欢暗暗摇头叹息,道:“当今皇上登基后,立即就处置了不少人,说是这些人蛊惑景元帝御驾亲征,害得景元帝被俘。” “实际上,不过是排除异己罢了。而后任人唯亲,现在朝廷一片污浊,只怕就连钱阁老的日子,过得都是战战兢兢的。” 钱皇后听得咬了咬唇,她豁然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什么,便交给顾清欢。 “此物,你看看能不能交给我爹。无论如何,苗家那样的人,不能担当朝廷要职!” “是。” 顾清欢接过,小心翼翼地就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过了许久。 顾清欢眼看着屋舍内安安静静,竟然无一个伺候的人,不免就问道:“娘娘是一个人住么?没人伺候?” “今日除夕,我让她们领宫里发的粥饭和冬衣去了。好了,你们也回去吧。想来苗氏的人应该走了,她们不敢在我这儿造次。” 顾清欢再次磕头谢过,又看了眼钱皇后这儿湿漉漉的被褥和熏人的黑炭,便道:“回头奴婢送一些干净被褥和炭火来吧。” “权当,这回娘娘的庇佑之恩。” 钱皇后犹豫了一下,也颔首答应了,她道:“你们若来,可以帮我打听一些辰儿的消息么?” “不必事无巨细,就让我晓得他安好,就行了。” “可以。” 顾清欢与芸角颔首答应,又客客气气对着钱皇后服了服身,这才一起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往尚宫局回去了。 回到尚宫局时,二人才刚到了尚宫局门口,就见那个嬷嬷竟然带着一大队的宫女,浩浩荡荡地往里头走。 顾清欢一看糟糕,不禁就道:“她们是发现了我们是尚宫局的,来捉人了?” “恐怕是!” 芸角脸色难看,手都攥紧了,着急问道:“清欢,我们现在怎么办?” “得赶紧回去!今儿除夕,出来玩的人不多。到时一清点,要是只少了咱们,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说完,顾清欢忙拽着芸角就绕到了尚宫局后头的一处院墙,爬上了树,偷偷回了尚宫局里。 一路绕过游廊。 二人前脚刚刚回屋,后脚屋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有人在吗?” 声音严肃,十分耳熟,果然就是苗贵妃身边那个嬷嬷的! 第17章 被盯上了 声音传来,顾清欢与芸角还未来得及反应,门就被推开了。 那嬷嬷瞧见屋子里的两个人,先是细细打量了以后,就道:“你们两个,转过去让我看看。” 是想看她们的背影! 顾清欢心里打鼓。 她们刚刚回来,来不及做什么措施,只得重新弄了弄发髻,与先前稍微不同一点儿。 毕竟。 被追时,她们也只有背影给瞧见了。 宫里普通宫女与尚宫局女官的衣裳不一样,哪怕被认出,想要凭借背影辨认出到底是谁,也是很困难的。 果然。 顾清欢与芸角转身后,嬷嬷没看出什么异样,只停顿了片刻,就要离去。 顾清欢松了口气,刚要坐下,那嬷嬷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上前半步直接抓住了顾清欢的胳膊。 “你的裤脚,怎么被划破了?” !? 顾清欢瞬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脚。 糟糕! 先前从御花园离开时,经过一片灌木丛,那儿的树枝丫锋利,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被划破的! 且她藏在床下的鞋子上还有许多泥污,这要是被发现了—— 果然。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嬷嬷一过来,瞧了一眼顾清欢的裤脚,就留意到了一边的床脚,再细细一看,就看到了顾清欢的鞋。 “你的鞋子上,怎么这么多的污泥?你们刚刚,去哪儿了?” 嬷嬷满是质问,死死地盯着顾清欢的眼睛,仿佛想要洞穿她的内心似的。 顾清欢还算冷静,便道:“我们先前出去过一阵,就在尚宫局的后花园,那儿有些树木,我们悬挂了祈福用的窗花在上头。” “便是在那儿,不小心弄脏了鞋子,然后想回来换的。嬷嬷若是不信,大可去看看那儿是否有窗花以及鞋印!” 嬷嬷冷目扫了顾清欢一眼,示意身后的宫女上前来拿走了顾清欢和芸角的鞋子,就往外头去了。 …… 一刻钟后。 顾清欢与芸角换了干净的衣裳鞋子,周掌设就过来带着她们俩,往赵司设那里过去。 司设房门外,那狗仗人势的嚣张嬷嬷已经在领着人准备离开了。 她们,在后院的确见到了窗花与鞋印! 正是刚刚顾清欢和芸角翻墙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里,顾清欢拉着芸角一块儿,故意踩上去的。 无论如何,退路必须先找好! 她们好歹是尚宫局的女官,并非任人驱使的卑贱婢女,这嬷嬷想要为所欲为,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没找到,嬷嬷便回去吧。不过——苗贵妃那里的东西丢了,最好还是在栖梧宫里仔细找找才是。” 赵司设已是满脸的不愉,道:“今儿是除夕,宫宴都还没结束呢,要是搞得阖宫不得安宁,就不好了。” 那嬷嬷听得有些不满。 但她大张旗鼓带人来,又没找到证据本来就理亏,只得闷闷地赔了个不是,这就转身离开了。 临走时。 她路过顾清欢和芸角身侧,便望了过来,眼神不善。 顾清欢十分坦然,对她服了服身,还算恭敬,她也只是看看,没说出什么话来,就离开了尚宫局。 司设房的大屋子内。 赵司设端然坐在上首,见顾清欢和芸角过来,让周掌设关好门窗先出去。 “你们来了。” 赵司设往软枕上靠了靠,喝了杯茶,脸色有所松弛,就问道:“你们两个,先前去哪儿了?” 赵司设语气平淡,眼神仍是柔和的。 但顾清欢看得出来,她的话带着询问,显然是知道,顾清欢与芸角对那个嬷嬷的那一番说辞,不是真的。 “赵司设。” 顾清欢诚恳地对着赵司设服了服身,解释道:“我们,并没有偷盗苗贵妃的东西!” 赵司设默了默,听出什么来,问道:“所以,她要找的人,其实就是你们?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顾清欢咬了咬唇,想起自己听到的事,想到钱皇后的嘱托。 桩桩件件,并不是这么容易能说出口的,况且她也不想拉赵司设下水,苗贵妃那样的人,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谁知。 顾清欢还在犹豫时,赵司设就叹了口气。 “罢了。” 她挥挥手,道:“下去吧。大过年的,我也不想瞧着你们两个小家伙不开心。走吧走吧,此事就当我也不知道便是。” 顾清欢一愣。 这,这就放过她们了? 要知道,那嬷嬷如果一口咬定了顾清欢与芸角,到时候整个司设房或许都会被连累的! 赵司设要罚她们,也合乎情理。 “还愣着?” 赵司设却十分坦然,她道:“在这宫里,知道得多,未必是好事。有的时候,更需要谨言慎行,三思而后行。” “你们两个还小,往后的路还长,能守好本分,安然等到出宫固然是好。可若被卷进是非里,也得小心保重自身,别连累了亲人朋友。” 听完这话,顾清欢心头一凛,郑重对着赵司设鞠了一躬拜了拜,这才离开了。 回屋后,芸角一脸忐忑。 她关好门窗,和顾清欢窝在被窝里,嘀咕道:“赵司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怎么不问我们!清欢,我怕!” “别怕别怕。” 顾清欢拢着芸角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胳膊,就道:“赵司设在宫中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她若真有心巴结苗贵妃,早捅了咱们出去,可她没有,还对我们说那些话。可见,只是希望我们小心一些而已!” “她人很好。你想呀,去年冬天那么冷,咱俩赶工的时候冻得脸和鼻子都红了,还是她拿了厚衣裳给我们穿的呢。” 芸角认真想了很久,才理清了思路,终于没那么紧张,松了口气。 “只是……” 芸角还是很纠结。 扒拉了一下顾清欢的衣袖,从里面掏出钱皇后给的那张字条,就问道:“这个怎么办呢?我门又不能出宫——” 提起这个,顾清欢的脸色也沉了沉,显得凝重。 “芸角。今日之事以后,只怕苗贵妃已经盯上我们了。往后我们之间,或许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顾清欢将字条小心翼翼叠好,问道:“若是可以,你愿不愿意主动出击?趁着苗贵妃还未找到理由弄死我们之前,让她先下地狱?” 大约是顾清欢的描述可怖了些。 芸角有点害怕,眼神动了动,但她也知道,顾清欢所说的让苗贵妃“下地狱”的事儿要是办不成,那“下地狱”的就是她们两个了! “好!我们,先下手为强!”芸角抓紧了顾清欢的胳膊,给自己鼓劲儿。 看见芸角坚定,顾清欢踏实了许多。 她知道的。 自己这个好朋友呀,看着胆小,但一旦想定的事情,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她也会鼓起勇气去做。 且看那日,她在景泰帝、皇后和苗贵妃面前“撒谎”坑了郑掌制的事儿就知道了。 “不过。” 顾清欢攥着手里的字条,想了又想,道:“仅仅凭借我们两个肯定是不行的。正如你虽说,我们不能出宫。” “知道得再多,也无法将此事转达给钱阁老。我们还需要人帮忙!” 只是,找谁呢? 第18章 筹谋计划 大年初三。 顾清欢在一声清脆的鞭炮声中醒了过来,懒洋洋翻身起来,撩开帘子就看了一眼窗外。 雪停了。 天空放晴,阳光照在她窗边的花瓶上,先前还只有个小花骨朵儿的红梅,也已经绽放了,有一丝淡淡的清香。 她旁边的床上。 芸角翻了个身,打哈欠看了眼窗外,问道:“清欢,什么时辰啦?掌设说今儿有活要咱们去帮忙呢!” “辰时三刻。天都大亮啦!” 顾清欢抖擞了一下精神,先穿好了衣裳,便先推开门出去,预备着打水回来给自个儿和芸角洗漱。 不多时。 顾清欢和芸角到司设房里的时候,周掌设正在摆弄一只琉璃走马灯,走马灯十分漂亮,上头有各色庆贺新年的彩绘。 “好漂亮!” 顾清欢眼前一亮,看着这走马灯,就问道:“周掌设,这就是你这几日忙活出来的成果吗?” “嗯。” 周掌设点头,爱惜地摸了摸这走马灯,便道:“过几日便是元宵节。皇上下旨,要去城楼看灯呢。” “也吩咐下来,让做一些好看的灯笼放在乾清宫里悬挂。被挑选上的,能有五十两银子的赏赐!” 周掌设要出宫了。 她也想多挣些银子,出去后盘个铺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一定会被选上的!” 顾清欢想起前世,便拉着周掌设的手,柔声道:“就是到时,掌设记得请我和芸角吃蜜饯果子才是。” “好好好。” 周掌设哭笑不得,复而想起什么,就道:“对了。前几日你说你想换一床新的棉絮,我已经帮你弄来了。” “待会儿会有小宫女给你送过去的。好了,你们也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嗯!” 顾清欢点点头,就叫芸角过来,忙她们别的差事了。 转眼,快到傍晚。 顾清欢看着天边的夕阳,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惦记着前几日的事情,就对芸角道:“我得出去一趟。” “嗯,去吧!” 芸角对顾清欢挥挥手,继续低头忙活。 天边的红霞连成一片。 顾清欢抱着棉絮,踩着自己的影子,就到了太医院的一角。 林奕早等着了。 他翘首以盼,没瞧见芸角有些叹息,不过还是很快将自己准备好的几包药递给了顾清欢,道:“呐,能去湿气的。” “你……怎么还抱着棉絮?” 顾清欢接过药包,就道:“给钱皇后的。她帮了我们,我也想为她尽尽心。林大哥,我之前托你出宫办的事……” 顾清欢和芸角得了钱皇后的亲笔书信。 书信里,提到钱皇后知晓了苗贵妃纵容亲哥哥在朝中胡作非为,甚至买通关系,要做军都督的事儿。 钱皇后的父亲钱阁老,在朝中多年,一向忠君爱国。 这回,钱皇后不忍景元帝不在后,他曾经的朝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想要阻拦,因此写信,让钱阁老设法拦截此事。 倒也不是正面和苗贵妃对上,而是暗中想想法子。 顾清欢心知此事事关重大。 这信,需得让林奕亲手交到钱阁老的手里才行,便让林奕打听钱阁老的动向,找机会给他。 “昨儿给他了。他出门上香,也没带几个仆从,我忽然靠近,险些被抓住。不过还好,他一看信,什么都明白了。” 林奕说得轻巧,却偷偷将自己手臂上的伤给藏了起来。 他受了点小伤,不打紧,不能让清欢和芸角知道,不然她们该担心的,她们在宫里日子不好过,他能帮尽量帮! 顾清欢没看出异样来。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我让你打听的,苗贵妃哥哥娶了几房小妾的事情呢?” “这个……” 林奕觉得奇怪,但还是一五一十说道:“你还别说!昨儿我路过苗家,他正好娶第六房小妾过门呢。” “啧,六个!” 林奕比了个“六”的动作,一脸鄙夷。 听到这里,顾清欢心里就沉了沉。 昨天已经过门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来得及救这个姑娘! 说来,苗贵妃哥哥,是个彻头彻尾的色中饿鬼。 前世,大约是在半年后吧,苗贵妃在宫中设宴,要给她的哥哥娶一个填房回去。 苗氏一族得势,贵妃的兄长又是军都督,大权在握,不少人想要和苗家结交,当天来的女眷也很多。 谁知。 宴会之后,进宫玩耍的永乐郡主却不见了。 永乐郡主是张太后的嫡孙女,年纪小,进宫陪伴太后,宴会时被苗贵妃邀约而去,郡主瞧不上苗氏的出身,没给面子便没去。 但她失踪了。 月余后,她被找到。 是从军都督府的后院翻墙逃了出去,遇上巡城的侍卫,一来二去,众人才知道这位军都督身上的一些事。 他好色,爱美人。 宴会上,无意间见到了路过的永乐郡主,眼看着对方对自个儿不假以辞色,苗都督怒火上涌,直接就将郡主给强掳了回去。 郡主被找到后,张太后大怒,要严惩苗都督。 一来二去之下,才发现苗都督的后院里,有一片牡丹花,花下埋着森森白骨,都是那些被他看上,却不愿嫁给他的女孩。 其中,他刚强带回家的第六房小妾,就被埋在里头。 关于他那个第六房小妾,顾清欢还听到了一些故事。 说是,她原本在乡间和青梅竹马定了亲,奈何被苗家看上,带了回去。 青梅竹马上门说理,硬生生被打死了,她想要殉情,用匕首刺伤了姓苗的,自己也抹了脖子。 “林大哥。” 顾清欢忽然严肃了起来,咬咬唇,就道:“你回去以后,告诉钱阁老。那个姓苗的,不是什么好人。” “他喜欢强抢民女。就连他刚过门的这个第六房小妾,也是强抢回来的。他不知道糟践过多少姑娘,他家后花园有一片牡丹花。” “那花海之下,便有着不少的尸骨!” 林奕瞪大了眼睛。 “你,清欢,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林奕惊讶不已! “我梦见的!” 顾清欢睁眼说瞎话,嘀咕道:“前几日得罪了苗贵妃,我心里不安,就偷偷对菩萨祷告,让她保佑我!” “夜里菩萨就跟我托梦,说了苗贵妃哥哥的这些事!林大哥,宁可信其有!此事我虽没有证据,但要是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你也不必上门去救人。只需要告诉钱阁老,让钱阁老安排人在京中散布流言,说姓苗的曾经强取豪夺,说不定手上还有人命债什么的。” “百姓们听了,以讹传讹,事情就闹大了!要这事儿是真的,他想必有所忌惮,应该就不敢再害人了!” “……” 林奕看着顾清欢,很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糊涂了。 但顾清欢脸颊红润,皮肤白皙,眼神也格外清明,实在是没有一点儿糊涂的样子。 他…… 林奕咽了口唾沫。 这事儿,不是这么好办的呀,要是钱阁老把他当做骗子,打他一顿再赶出去那可如何是好呢? 蹲在墙根边上,林奕一脸愁色。 顾清欢也从地上拔了一根雪地里的小草出来,想着整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 院墙上面,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来。 “嗳,别这么发愁呀。林兄弟,你是不是担心钱阁老不相信你?别怕,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能让他帮你!” !? 头顶传来声音,顾清欢始料不及。 她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刚刚来的时候,她仔细看过四周了,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刚刚也没有听见脚步声呀,怎么忽然有人冒出来了? 这人的声音,还这么耳熟! 第19章 冻梨 墩子,从院墙之上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 他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带起了一点点的雪花。 顾清欢立即丢掉手里的小草,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人。 “墩子公公?” 顾清欢看着神采飞扬的墩子,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呀。 墩子公公,是飞雪轩的人,那位殿下说来正是钱阁老的外孙,他要是肯帮忙的话,那肯定再好不过了。 就是…… 她和魏王殿下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因为你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就冒着得罪苗贵妃的险去帮忙呢? “是我。” 墩子公公拍了拍手,就道:“刚刚想来太医院找林兄弟,不料刚刚走到院墙角,却听说了这么个故事。” “真的,是菩萨托梦给你的?” 墩子一脸好奇,看着顾清欢。 他怎么觉得,顾清欢讲的故事,跟话本子里一样呢! 要不是他正好也知道,这个姓苗的不是好人,顾清欢又是个善良聪颖的姑娘。 而且,连永乐表姐也被他玷污,他恐怕也觉得顾清欢可能是碰着脑袋,犯傻了! “嗯……是!” 顾清欢攥着衣角,有点心虚。 看着墩子公公看上去一脸聪明样儿,绝对不是林大哥那么好忽悠的,只能先试着岔开话题了。 “那晚上我拜菩萨的时候睡着了,夜里菩萨就给我托梦了。墩子公公,你说你能想办法?是通过魏王殿下吗?他能帮我们吗?” “当然能。” 墩子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正好最近也在为永乐表姐的事儿发愁呢。 重生后,他做出了和前世不一样的选择,不再安安静静地守在飞雪轩里,当一个只知道明哲保身却还是一直被欺负的傻子。 他跟自己贴身的小太监互换了身份,自己扮成小太监,偶尔出来转悠转悠。 或是弄些书籍吃的回去,或是打听一些宫里宫外最新的情报。 他,想要帮助远在回纥的父皇回宫! 景泰帝言而无信,残忍暴虐,再这样下去,大夏都要葬送在景泰帝的手里了! 只是眼下…… 他没法去皇祖母面前见永乐表姐,要是被景泰帝发现了,他以后只怕连偷偷溜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他能设法见到自己外祖身边的人! 这些年来,外祖每逢初五、十五和二十五都会安排人在飞雪轩附近给他送一些东西,保证他的生活。 今儿初三,他后日就能见到外祖的人了。 顾清欢看着墩子斩钉截铁的样子,却犹豫了。 会不会给魏王殿下带去麻烦呢? “别怕。”墩子却似乎看出顾清欢的疑虑来,说道:“苗氏一族企图祸乱朝纲,殿下他知晓此事,不会坐视不理的。” 也对。 顾清欢一听,心中定了定。 魏王殿下一向很有责任感,他要还是太子殿下,以后继位了,一定是个爱国爱民的好皇帝。 “谢谢你呀。那个——听说飞雪轩里日子拮据。墩子公公,这回魏王殿下若能帮忙,回头我请殿下,吃冻梨!” “冻梨!?” 林奕表示,他也想吃冻梨。 半个时辰后。 顾清欢将自己带出来的棉絮和祛湿的药拿给了钱皇后,离开了破败的冷宫院落,出来到了门口。 墩子坐在一旁的门墩边上,听见动静瞧见顾清欢出来,忙凑了过来。 他顺着尚未关上的门,透过缝隙往里头看了一眼,眼神格外复杂,像是牵挂不舍,又像是哀伤。 “她还好么?” 墩子问了一句,语气低落。 “不太好。” 顾清欢摇了摇头,道:里头环境潮湿,被褥都有些起霉了,我弄了新的过来,盖着应该能舒服一些。” “还有祛湿的药,那儿地势低洼,夏日里下大雨只怕要积水。不祛湿,冬日里衣冷,关节都不舒服了。” “墩子公公,你不进去瞧瞧吗?” 墩子摇了摇头,他道:“下次吧。下回魏王殿下带了书信我再去。这回……” 这回贸贸然来,母后看见他这个样子跑出来,会担心的。 气氛有些凝重。 顾清欢见墩子脸色不好,便打趣道:“不去就不去吧。倒是墩子公公,你坐在墩子旁边,哈哈,墩子坐墩子,真好玩。” “正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可叹,可叹!” 顾清欢一说,墩子一愣就笑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墩子,是小时候爹娘给我起的名字。都说起贱名字好养活。这不,墩子,厚实得很,自然好养活。” 原来是这样! 她说呢,怎的墩子公公的名字这么奇怪。 她还以为,飞雪轩里或许还有凳子公公,桌子公公呢! 顾清欢认真地看了一眼墩子。 墩子长得极好,身量很高,眼睛也有神,看他从地上能跳到屋檐上,就知道肯定是会几分工夫的。 除了瘦了些,倒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墩子这名字,其实也适合他。 二人闲话一阵,转眼回了尚宫局。 “你先回去吧。”墩子站在原地,想目送顾清欢回去。 顾清欢转身,想起什么,就道:“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个东西,你别走呀!” 丢下这话,顾清欢风风火火转身就回了尚宫局里,不出半刻钟,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回来时,顾清欢手里已经多了两个黑乎乎的东西了,正是她刚刚说的,要请“魏王殿下”吃的冻梨。 “这……” 墩子很惊讶。 一下,冻梨就被顾清欢给塞进了他的手里。 “呐,说到做到,记得……” 拿给魏王殿下吃。 话都还没说完,墩子却已经用袖子擦了擦这个梨,一口咬了下去。 顾清欢眼睛都睁大了。 自己手里这个咕噜一声脱了手,落在了雪地上。 好在。 尚宫局院墙边上的这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雪厚实,梨子掉下来也摔不坏。 “你怎么直接就给吃了呀,这是拿去贿赂魏王殿下的呀!” 顾清欢欲哭无泪! 她刚刚跟司膳房的姐姐就要了这么两个,司膳房已经没有更多的了,她现在要回去再拿,也不可能了。 “啊?” 墩子愣住了,手里拿着的冻梨也差点儿掉到地上,一下子委委屈屈道:“我以为,以为你——” 是他自作多情了。 以为顾清欢看在他今天答应帮忙的份上,给他冻梨谢谢他呢,毕竟刚刚林奕说想吃的时候,顾清欢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原来。 顾清欢心里,惦记的都是“魏王殿下”呀! “没事。” 顾清欢无奈叹了口气,将掉在地上的那个捡了起来,一股脑塞给了墩子,就道:“下次再请魏王殿下吃吧。” “不过,他那样的人,未必稀罕我的冻梨。倒是你,墩子公公,这冻梨好吃吗?” 墩子认真点头:“好吃,很甜。”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梨子。 “好吃就好。” 顾清欢一下也甜甜地笑了,对着墩子挥了挥手,便道:“时辰不早,天都要黑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不然魏王殿下瞧不见你,该担心了。” 墩子一想也是。 他出来大半天了,要是再不回去,会被发现的。 “嗯,那我走了。” 墩子说着,却没走,站在原地看着顾清欢走远了,确认这个好心的小宫女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这才转身离开。 尚宫局里。 顾清欢回去的时候,正碰上芸角。 芸角神色匆匆。 “清欢,你回来了?” 二人在游廊上遇见,芸角忙就抓住了顾清欢的胳膊,道:“一个多时辰前,周掌设刚刚说出去司礼监送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周掌设,应该是想将自己做的灯,送到司礼监去,给那里的公公们挑选,然后进献给景泰帝。 被景泰帝选上的,能挂在乾清宫里,还会赏赐五十两银子。 前世,周掌设的便被选中了。 这回…… 司礼监距离尚宫局不远,一来一回走得慢些两刻钟也该够了,怎的一个多时辰了,都还没回来? 第20章 还是出事了 夕阳,逐渐没入了地平线。 黑夜侵袭了残存的一丝光亮,顾清欢坐在游廊上,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看着已经墨黑的天际,有些不安。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我们出去找找吧。” 她咬咬牙,拉起芸角,见芸角毫不迟疑,二人就一道出了尚宫局,往司礼监的方向过去了。 这条路,并不长。 仅一刻钟就到头了。 司礼监那边年节上并不忙碌,几个小太监待在游廊底下,围坐在火盆边上,在吃着烤红薯。 “几位哥哥好。” 顾清欢过去,客客气气对他们服了服身,又塞了一串铜钱,就道:“我是司设房的女史,先前我们掌设说过来送灯。” “只是这都许久过去了,还不见她回来。不知几位哥哥可看见她,又是否知道她去哪儿了呢?” 顾清欢态度很好。 几个唠嗑的小太监闲来无事,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欢,其中一个刚想要摇头,边上另一个就拦住了他。 “你们尚宫局的掌设?” 小太监疑惑地挠了挠头,问道:“是不是穿着鹅黄色对襟的?” “对!” 顾清欢忙点头,追问道:“哥哥看见她了?她在哪儿?” “糟糕!” 小太监握拳捶了捶自个儿的手心,就道:“先前我去如厕时,听见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像是苗贵妃在责打宫女。” “我以为是栖梧宫里哪个宫女犯了错呢,只远远看了一眼,见着被打的是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也不像是普通小宫女。” “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想……” 话音未落,顾清欢忙打断了,问道:“在哪儿瞧见的?” 小太监指了个方向。 顾清欢再牵着芸角,就赶了过去。 悉悉索索的竹林前。 一盏琉璃色的走马灯,赫然歪着倒在雪地边上,竹叶缓缓落了下来,四周安静没有声音,也不见周掌设。 “清欢。” 芸角四处看了看,指着地上一排排凌乱的脚印,就道:“看起来,的确有不少人来过这里。周掌设她……” “难不成,真的被苗贵妃带走了?那公公说,贵妃在打她!怎会如此?” 顾清欢摇头。 周掌设为人温和,谦逊懂礼,要说不小心冒犯了苗贵妃,可能性很低! 难不成。 是因为她和芸角那天的事情,让苗贵妃心里记恨上了她们俩? 今日正好在外头遇见周掌设,便将心里的火撒在周掌设的身上? 细细看着地上凌乱的脚印。 片刻后,顾清欢就发现,除了脚印以外,地上还有一些拖拽的痕迹! 竟像是,果真有人硬生生被苗贵妃的人带走了似的! 是周掌设吗? “芸角。” 顾清欢咬了咬唇,道:“无论如何,我得去一趟贵妃娘娘那里。你,回去将此事告诉赵司设,让她帮忙想想办法!” “清欢,你!” 芸角很想跟顾清欢一起去。 但她知道,此时兵分两路才是最合适的! “好。”顾清欢的手被芸角紧紧握着,她满眼担忧,二人还是只得暂时先分开了。 从司礼监一路疾行到栖梧宫,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顾清欢身后一片黑暗,眼前的宫殿,却是金碧辉煌的。 宫门口。 顾清欢刚到,就被守门的婆子拦了下来。 冗长脸的婆子长得格外严肃,一身的横肉,一看就不好惹。 “哪儿来的宫女?不长眼睛么?这里是栖梧宫,也不怕冲撞了贵妃娘娘!” 劈头盖脸的,婆子对顾清欢就是一顿骂。 顾清欢闻言服了服身,就道:“我是尚宫局女史顾清欢,来找桂嬷嬷的,还请通报一声。” 桂嬷嬷,就是那位“狗仗人势”的苗贵妃的亲信,据说从前苗贵妃还是屠户女的时候,二人就相识了。 “桂嬷嬷?” 守门的婆子打量了一眼顾清欢,刚想再问,顾清欢也板着脸,道:“我找桂嬷嬷,乃是要事,事关贵妃娘娘。” “你若是延误了,娘娘怪罪下来,担当得起么!?” !? 守门婆子没想到顾清欢忽然这般有气势,她一下子憷了,心里的奴性一上来,便觉得自己好像矮了顾清欢一头似的。 “你且等等。” 婆子说着,转身进了栖梧宫。 不出片刻,顾清欢就在宫门口看见了桂嬷嬷。 她眉目间带着打量和好奇,见了顾清欢,便问道:“是你?听说你找我有事,还事关贵妃娘娘,什么事?” 问这个的时候,桂嬷嬷还是有些警惕的。 她心里有秘密,心虚! 顾清欢看着桂嬷嬷的眼神,猜到了她的色厉内荏,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桂嬷嬷,这儿人多口杂,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顾清欢话一说完,桂嬷嬷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觉得顾清欢在暗示,顾清欢就是那天听见了秘密的那个人! “你随我来!” 投鼠忌器的桂嬷嬷不敢再怠慢,咬咬牙,领着顾清欢就去见苗贵妃了。 一路进了栖梧宫,顾清欢用眼角的余光,再次打量着这座宫殿。 栖梧栖梧,凤栖梧桐,苗贵妃翻遍群书,给自己的宫殿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再多用“孔雀”和“翟鸟”一类的鸟雀图样装饰,其意在后位之心,实在是太明显了。 想着。 在前头领路的桂嬷嬷已经打开了殿门,顾清欢抬脚进去,便看见了坐在上首贵妃榻上,正摆弄着指甲,趾高气扬的苗贵妃。 听见门口有人来,苗贵妃也不曾抬头。 直到顾清欢服身请安后,过了都快一刻钟,顾清欢的膝盖都有点儿发软了,苗贵妃才懒洋洋地往贵妃榻上靠了靠,看向顾清欢。 “是你。” 苗贵妃示意屋内的人都出去,就问道:“来见本宫,有什么事儿?” “来找人。” 顾清欢直言不讳,道:“周掌设是不是被娘娘您带回来了?不瞒娘娘说,掌设要帮西太后做的灯还没完工呢。” “柳尚宫发觉她还没回来,便很担心,派奴婢过来问问,若是娘娘让她做的活儿做完了,就把人放回来吧!” “不然,耽误了西太后那里的进度,就不好了。” 西太后,就是母后皇太后刘氏,顾清欢当初“得罪”的便是她,也是她,手上拿着柳叶同心结,问顾清欢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顾清欢一开口,斩钉截铁说周掌设被带来了,便是不给苗贵妃否认的机会。 又搬出柳尚宫和刘太后来,也是希望苗贵妃能够碍于情形,不得不将周掌设给放了。 上首。 苗贵妃显然从顾清欢的这一席话里,听出了威胁的意思来,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就道:“她冲撞了本宫。” “本宫令宫女,对她小惩大诫,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倒是你,一个小小女史,也敢搬出太后来压本宫!?” “奴婢不敢。” 顾清欢服了服身,面色沉静,就道:“奴婢身在宫中,职责是侍奉好各位主子。自然,不希望出现任何的差池。” “哼。” 苗贵妃冷哼一声,辩驳不过,又看着顾清欢,忽然眯了眯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道:“说来——” “本宫前几日在御花园,曾瞧见过一个背影,很像是你呢。也不知道你前几日,是否去过御花园呢?” “说实在,本宫对那个明明瞧见了本宫,却不知道上来请安的女史很是不喜。” “要是被本宫抓住她了,她的下场……” 说到这里,苗贵妃就顿住了。 她语气绵长,想要恐吓顾清欢。 顾清欢却不害怕,只道:“娘娘说的是。不尊娘娘,自然是该责罚的。可惜,娘娘没看见,也没抓着她。” “想来,得罪了娘娘,但凡不是个傻子,也不会自己冒出来说,她就是那日的那个人。不过——” 说到这里,顾清欢也顿了顿,唇角浮现出一个笑容来,问道:“不过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弄得那个背影,竟这般仓惶?” 第21章 不死不休! 顾清欢显得意味深长。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殿内一下子鸦雀无声了起来。 苗贵妃死死地盯着顾清欢,好一会儿,才道:“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就不怕本宫将你扣在这里,然后灭口么?” “自然怕,不过娘娘不会。” 顾清欢轻笑,道:“毕竟那日,除了奴婢,还有人也听见了。奴婢孑然一身,没什么可失去的,可娘娘就不一样了。” “娘娘赌不起,不是吗?” 苗贵妃不说话了。 顾清欢的这些,击中了她的心坎。 她,不敢赌,但也绝对不会放过顾清欢! 哼。 那日,桂嬷嬷回来就跟她说了,尚宫局里有两个女史很是可疑,但她没有证据,又抓不住这两个女史的错处,不能将她们带回来。 苗贵妃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撒。 今儿天气不错,夕阳火红,一整片的云霞灿烂得就跟图画似的,她才想着出来走走。 好巧不巧。 路过尚宫局附近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女官。 桂嬷嬷看着眼熟,一眼认出来,竟是司设房的。 “司设房?” 苗贵妃脸色一凛,就想起顾清欢和芸角也是司设房的,这才起了要去找麻烦的意思。 送上门来的,她正好拿捏一下! 苗贵妃从竹林那边出去,正巧周掌设走上来,周掌设很是仔细,没有撞到苗贵妃,还恭恭敬敬行礼。 苗贵妃铁了心找茬,自然鸡蛋里挑骨头,说周掌设冲撞,周掌设自然百口莫辩,就被苗贵妃的小宫女,打了一顿,还带了回来。 不过。 周掌设是尚宫局里有品阶的女官,苗贵妃想要私自处置,又有些担心被皇后那里发现了。 她还想,要是没人发现,就悄无声息将周掌设丢进井里,装作“失足”呢,谁想到被顾清欢找上门来了! “娘娘。” 顾清欢与苗贵妃对峙了一会儿,对着她又拜了拜,道:“时辰不早,奴婢也不愿在这儿打扰您休息。” “还望贵妃娘娘开恩,让奴婢带着周掌设回去吧!至于别的,奴婢保证,一定会三缄其口,绝不泄露!” 话音一落。 苗贵妃还在想呢,门口桂嬷嬷就敲了敲门,禀报道:“娘娘。外头,尚宫局的柳尚宫,和赵司设过来了。” 瞬间,苗贵妃脸上闪过了一丝烦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清欢,道:“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不然的话,本宫不会放过你!” “奴婢自然会一直记得。” 顾清欢颔首。 终于,苗贵妃那里示意桂嬷嬷带着顾清欢去找周掌设。 出了正殿。 被冷冷的风一吹,顾清欢先前待在苗贵妃面前,感受到的那些甜腻才慢慢消散了下来。 苗贵妃用的熏香,味道也太浓了一些。 不出片刻。 顾清欢跟着桂嬷嬷,到了栖梧宫的柴房,里头的人,才将周掌设带了出来。 “周掌设!” 顾清欢立即冲了过去。 只见周掌设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清,清欢?” 周掌设还残存了一丝意识,想开口,又有些惶恐,像是想问顾清欢怎么来了,怕苗贵妃责罚。 可她状况太糟糕了,话到了嘴边上,喉咙动了动,没说出来,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周掌设!?” 顾清欢忙用手去摸她的脉搏。 好在,脉搏虽然细微,但仍跳动着,性命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顾清欢鼻尖酸了酸,心中自责,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周掌设的,但还是回头看向桂嬷嬷,道:“桂嬷嬷。” “你不打算派人过来帮帮忙吗?顺便,也该请一个太医过来才是!” “太医!?” 桂嬷嬷瞪大了眼睛,觉得顾清欢的要求实在是太多了! 缓缓的,顾清欢就道:“贵妃娘娘都答应我要放了周掌设。你觉得,她还会在乎一个太医吗?” 又是威胁。 桂嬷嬷不敢去猜苗贵妃的意思,只得斜视了身侧的人一眼,示意她赶紧去太医院,找个太医。 缓缓的出了栖梧宫。 桂嬷嬷脸色铁青,看着顾清欢,咬牙就道:“你最好忘记那天听见的话。不然的话——” “不然如何呢?像今日抓了周掌设一样,抓了我吗?桂嬷嬷。我奉劝你一句,做事情之前,最好先过过脑子。” 顾清欢冷冷道:“今日我既然敢一个人来,显然做好了打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她不怕,别想让她就范! 当心惹急了,谁都不会好过! 听出顾清欢的意思以后,桂嬷嬷不说话了。 顾清欢也将脸别了过去不再看桂嬷嬷,与栖梧宫的宫女,一起扶着周掌设回去。 这条路,有些长,顾清欢也有些筋疲力尽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月亮弯弯的,是上弦月。 快初五了。 只要钱阁老那边能把事情办好,顾清欢也就不用怕了。 她心里清楚。 苗贵妃今日放她走,不是信了顾清欢不会把事情说出去,而是害怕今日顾清欢一个人来,有什么后手而已。 她和苗贵妃,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 不过是在互相博弈,互相稳住,再找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让对方永远失去翻身的机会而已。 往前走了一段。 在栖梧宫外焦急等待着的柳尚宫和赵司设看见顾清欢出来,忙不迭地就过来了。 “清欢!” 赵司设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周掌设,忙示意别的女史过来将周掌设扶着赶紧带回去,复而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顾清欢说了周掌设冲撞了苗贵妃的事儿,道:“我听说了,赶忙就过来要人了,搬出周掌设还要给西太后做东西,贵妃娘娘才松口。” 赵司设听完,狠狠地搅了一下手里的帕子,厉声道:“这个苗贵妃,未免也欺人太甚了一些!” “周掌设脾性如何,我最是清楚!要说她会冲撞,我打死都是不信的!” “无非就是找个理由借题发挥而已,实在是!” 赵司设气得骂人。 边上,柳尚宫听在耳朵里,也安抚了几句,然后叹息道:“苗贵妃位高权重。她在这个位置上,身份低微比咱们高出一大截。” “咱们,拿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不过,她这般嚣张跋扈,宫里有的是人看不惯她。” “想来,要是她们能出手管管,或许苗贵妃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赵司设听见柳尚宫这么说,立即就望了过来,迟疑着问道:“尚宫大人,你的意思是——西太后?” 柳尚宫点头,道:“西太后一向不喜苗贵妃。可惜,苗贵妃也没犯什么错,西太后也没有理由处罚她。” “唉,都这么晚了,咱们快回去吧!” “嗯!” 赵司设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一路回去,顾清欢都低头看着脚下的雪地,芸角在她边上忧心不已,但芸角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机会。 太医院的太医,在顾清欢她们回去以后,后脚也到了尚宫局里。 周掌设的伤势,看着严重,但大多都是皮外伤,另外还有就是腿骨折了一点儿,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行动会有些不方便。 赵司设脸色一直都不好看,一向温和安静的她,也难得的焦虑和愤恨了起来。 顾清欢看得摇了摇头,临走出门前,就对赵司设道:“赵司设。苗贵妃高高在上,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你,不要冲动。” 赵司设点点头,道:“你放心,虽然柳尚宫那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天色不早,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周掌设这里,我会留下来照顾她的。” “嗯。” 顾清欢答应着,这才离开了。 她一回屋,等候多时的芸角立即就凑了上来,问道:“清欢,到底怎么样了?苗贵妃有没有为难你?” 第22章 永乐郡主 顾清欢回身关好门窗,拉着芸角坐回到床上,就把今日栖梧宫里发生的一切,都说了。 芸角听完,瞪大了眼睛,抓着顾清欢的手,道:“清欢,你胆子太大了!苗贵妃她现在知道你了,她……” 芸角有点语无伦次,显然是怕苗贵妃事后像欺负周掌设一般,再来找顾清欢的麻烦。 “别怕。” 顾清欢却是按住了芸角的手背,又轻轻拍了拍,道:“那日桂嬷嬷来,已经对我们起疑了。” “不然,她今日也不会找周掌设的麻烦。挑开了也好,咱们也不必提心吊胆。反而她一时之间拿不准我们的路数,短时间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 “这几日的时间里,够咱们让她头疼的了。” 芸角点了点头。 她虽然害怕和迟疑,但看着好姐妹斩钉截铁的样子,也安心了不少,又道:“这么说来,是我们连累了周掌设。” 芸角有些内疚。 顾清欢也叹了口气,道:“只能看看她伤势恢复得如何了。回头也找林大哥,开一些好的治伤药吧!” 一提到林奕,芸角眼睛亮了亮,忙点头道:“嗯嗯!林大哥虽然只是个煎药打杂的,不过他医术好!” “我想,周掌设一定能好起来的!” 翌日,天放晴了。 顾清欢一早和芸角起来,从膳房拿了早饭就去探望周掌设。 周掌设已经醒了,躺在床上,面色仍然虚弱,但精神还不错,看见顾清欢和芸角进来,她撑了撑身子,想起来。 “快躺下。” 顾清欢忙过去扶着周掌设,免得她摔着。 周掌设无奈,只得靠在枕头上,道:“为难你昨儿来救我了。我听说,你和苗贵妃起了冲突?她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顾清欢摇摇头,沉声道:“掌设平日很照顾我和芸角。救你,也是应该的,可不要推辞了。掌设,我们带了早饭来,先吃饭吧!” “好。” …… 早饭后。 顾清欢从外头,将周掌设那一盏琉璃花灯给找了回来。 好在昨儿那片竹林那里积雪比较厚,琉璃花灯虽然掉在地上,但并未打碎,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们帮周掌设送去司礼监吧。她的一番心意,总不能浪费了。” 顾清欢说着,就又找了个女史过来,打听起了今日苗贵妃的去向。 可不能再遇上这个疯婆子了! “贵妃娘娘今日据说召了家人进宫,此刻应该还在栖梧宫里呢。” 听见这个,顾清欢踏实不少,才和芸角出去了。 去司礼监的路不长。 顾清欢带着花灯一过去,正好遇上了昨儿夜里给她说了周掌设踪迹的小太监,顾清欢便找他,将花灯送去挑选。 “这花灯真好看。”小太监赞不绝口,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将它交给咱们执笔公公!” “多谢。” 顾清欢客气谢过,就想要和芸角回去。 再路过那一片小竹林时,顾清欢忽然瞧见小竹林的边缘长了几株植物。 大冬天的,这些植物还开了粉色的小花。 看见这植物,顾清欢忙拉着芸角奔了过去,就道:“快,把这几颗草都摘回去,这草能活血化瘀!” “拿来泡水的话,对周掌设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芸角闻言点头,帮衬着顾清欢一起,就将几株植物都给摘好了,放进了手帕里,小心翼翼地包着。 二人正要回尚宫局。 身后,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从月亮门里穿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宫女,似乎有些追不上她的速度。 女子来得极快,顾清欢和她险些兜头撞上。 “!” 顾清欢反应很快。 看清有人后,忙侧了侧身子避让,而那个跑来的女子似乎也有心让顾清欢,只是她脚下不稳当。 一时没站稳,险些摔了。 “小心!”顾清欢忙伸手扶住了她,女子站稳后抚了抚心口出了口气,刚想说话,她身后的宫女就急忙追了过来。 “郡主,你没事吧!” 郡主? 听见这个称呼,顾清欢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面前女子身上的服饰,果然看制式,是郡主穿的。 “奴婢见过永乐郡主!” 顾清欢拉着芸角服身行礼,永乐郡主先是扁扁嘴对着身侧的宫女嘀咕了一声“我没事,别担心!”这才回头看向顾清欢。 “你认得我?” 永乐郡主很好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有神。 顾清欢闻言,含笑解释道:“阖宫都知道,郡主孝顺,入宫陪伴张太后。承欢膝下,扫洒侍奉。” “咱们宫里,就您一位郡主。方才听称呼,自然想到了。” 顾清欢没见过永乐郡主,但宫里就她一个郡主。 再加上顾清欢是尚宫局的,虽然司设房不管服饰,但顾清欢涉猎多,只一看就能根据衣裳款式分辨出来。 “原来如此。” 永乐郡主心中了然,爽朗一笑,就道:“多谢你。刚刚我跑得快,险些撞上你了,还好你扶着我了。” “咦,你这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花儿?真漂亮!” 言罢,永乐郡主好奇地看着芸角手里的花。 芸角闻声解释道:“不过就是些野花,奴婢也叫不上名字。就是奴婢有个朋友受伤了,这花儿能治伤,这才拿回去的。” “呀!” 永乐郡主一听,有些一惊一乍,忙拉着顾清欢和芸角就道:“既如此,我也不好耽搁你们,快快回去吧!” “这要耽误了伤势就不好了!” “是。” 顾清欢和芸角点点头,被永乐郡主推搡着,便回了尚宫局。 身后,她俩都离开了,永乐郡主还好奇地往尚宫局里张望,见顾清欢回头,还对顾清欢挥了挥手。 远远的,顾清欢看见永乐郡主的口型,倒像是在说“再会”似的。 “……” 回了尚宫局里,芸角都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眨巴眼睛,道:“郡主看上去好平易近人呀!和苗贵妃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芸角也没见过什么达官贵人。 先前还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都是眼高于顶,只知道用鼻孔看人的呢,才发现原来不是! 顾清欢听了,就道:“永乐郡主乃是舞阳长公主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着,性格活泼又不自恃身份欺负旁人,倒是难得的好性子。” 永乐郡主呀,活泼得就跟芍药花一样,娇艳夺目。 可惜前世…… 顾清欢想起了苗家那位看上了永乐郡主,骚扰郡主,被郡主厌恶,后来怒意冲上脑袋,将郡主掳走的事情。 这样可爱,如花似玉的永乐郡主,被那样的畜生糟蹋,实在是…… 顾清欢握了握拳头。 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她不能再让其再发生一次了! 另一头。 永乐郡主走了以后,没有立即回寿安宫,反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宫里闲逛。 “我都没去过尚宫局里,也不知道里头什么样子的。小鱼,你说之前那个皇祖母很喜欢的屏风,是怎么做出来的?真好看!” 永乐郡主很好奇。 奈何,皇祖母管她管得严格,回去了不是绣花就是读书的,太无聊了,她在京城都没有朋友! 刚刚那两个女史倒是挺有意思的,见了她倒也不似别人那般小心翼翼和害怕! 身侧,叫小鱼的宫女缩了缩脑袋,道:“郡主感兴趣,回头叫了尚宫局的司设过来给你说说怎么做的就好了。” “只是那尚宫局里人多,您去了也不方便。” 永乐郡主听了有点儿不高兴,总觉得小鱼太刻板了,什么事儿都按照规矩一板一眼的,实在是没意思。 二人嘀咕完,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永乐郡主就想回寿安宫。 穿过长长的宫道,转弯要回去时,面前就迎面走来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 男子生得壮,还留了胡须,却丝毫不是“美髯公”那样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凶狠,甚至是,嗜杀。 永乐郡主目不斜视,倒是没怎么留意这个男子。 反而是这个男子发现了沿着宫道走来的永乐郡主,一双冷厉而又带着几分淫欲的眼神,望了过去。 第23章 事发!处置苗贵妃! 永乐郡主消失在了宫道尽头。 男子的眼神,久久才回过神来,他看向身侧的小厮,吩咐道:“回头打听打听,那是哪家的姑娘。” “是。” 小厮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复而指着一个方向,道:“大人,栖梧宫就在前头了。贵妃娘娘,已经等候多时。” “嗯。” 男子轻声应了,漫不经心,脑子里还在想看看看见的姑娘。 正月初六,送穷鬼。 一大早,顾清欢拿了扫帚将屋子里打扫干净,就预备着去找赵司设要几根香来,装模作样拜一拜。 芸角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正拿着糖果和花生呢,见顾清欢手里有扫帚,就喊了起来。 “哎呀呀,送穷鬼啦!清欢,你可别把我给送走呀!” ? 顾清欢回头看了一眼芸角,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个玩笑,当即就拿着扫帚过来扫芸角的腿。 “送穷鬼啦!这回,你说不要都不行!” 二人一下就打闹了起来。 折腾一阵,顾清欢也累了,便叫上芸角,准备出去打听打听八卦。 “墩子公公那里昨儿只要成功说服了钱阁老,一晚上过去,怎么都该已经有一些传言了。苗贵妃……” 顾清欢眯了眯眼睛。 哼。 欺负她是吧? 她背后也是有人的! “走!” 芸角十分赞同,手里带着糖果和花生,就和顾清欢一起进了司设房里,扎堆到忙活着女史中了。 她们已经在议论了。 一个拉着另一个,交头接耳。 “你们听说了没。苗贵妃的哥哥呀,前些日子不是刚娶了第六房小妾过门么?谁知道,昨儿苗府门口来了一个男子,说是来寻妻的!” “寻妻!?” 另一个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八卦,忙问道:“怎么回事?” 苗府门口。 男子跪在门前,手里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苗大人抢我未婚妻,霸占民女,人神共愤”这几个字。 他又喊着,说是哪怕告御状,也要让苗大人将他的未婚妻还回来。 苗府本来就坐落在京城的繁华街道上,傍晚时人来人往,这人一闹开了,围观的群众就多了起来。 苗府看门的,也不是傻子,看见人闹事,当即就要上来把人带走。 偏巧,苗府看门人刚刚拉住这个男子,钱阁老路过了。 钱阁老一过问,一听竟然有这等冤情,当即带着男子回了衙门里,要好好询问一下此事。 彼时,苗大人才从宫里回来,一听有人上门闹事,竟然还被钱阁老将人给带走了,怒气冲冲就去了衙门。 苗大人和钱阁老当面起了冲突。 可钱阁老是什么人? 他脾气硬,又是个刚直不阿的性子,哪儿会三言两语屈服? 扬言一定会好好调查此事,还一个公道。 这不,一晚上的时间,钱阁老找到了苗大人的第六房妾室,妾室招认,她确实是被迫的。 不仅如此,还在苗府的后花园里的牡丹花底下,找到了一大片的白骨,其中有一些似乎刚刚被埋下不久,尸骨都还没有腐烂呢。 经过仵作验尸,这些白骨大部分都是女子,死者多达二十来人! 司设房里。 女史拿出两根手指来比了一个“二”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二十个!天呐,太恐怖了!” “要不是钱阁老发现了这件事,这死在他手里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都说苗家是屠户出身,没想到除了杀猪,竟然还这般杀人如麻!” “……” 议论声还在耳畔。 顾清欢听完,有些沉默,脸色不算很好。 她知道。 那些白骨,大多都是花季少女,被这样摧残,实在是太可惜了一些。 好在,钱阁老办事十分利索,仅仅一个晚上,就已经把事情全部捅了出来,就连宫里现在也是传得沸沸扬扬。 可见,钱阁老并不想让此事善了。 他爱民如子,自然要让姓苗的给一个交待出来! “清欢,清欢。” 芸角低着头听着,这时候也拉了拉顾清欢的衣袖,道:“听说,钱阁老不管这几日朝廷已经封印,也进宫求见皇上了。” “现在就是不知道,皇上要如何处置这件事了!” 封印。 朝廷处理政务,每年都是有一段时间会休息的,一般来说是前一年的腊月十五,一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十五。 所谓封印,就是将印玺放进一个盒子里面封起来,这段时间不会再用。 今儿才正月初六,自然还没到上朝要处理政务的事儿,景泰帝这阵子也可以光明正大沉溺于声色,流连后宫。 钱阁老进宫求见景泰帝,自然也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犯事的人乃是苗贵妃的亲哥哥,影响恶劣,需要严惩! 人已经进乾清宫了,就是不知道,此事会怎么处理。 “钱阁老动作真是迅速。” 顾清欢扬了扬嘴唇,忽然想起什么,就往司膳房过去了。 冻梨! 墩子办事这么快,她还要再去要几个冻梨请他吃才行! 一刻钟后。 顾清欢拿着冻梨出尚宫局时,正好就看见墙根那儿站了一个人,探头探脑的,正是墩子。 “顾清欢?” 他像是早知道顾清欢会出来似的,看见人以后,忙对着顾清欢招了招手,道:“我在这儿呢!” 顾清欢提着一篮子的冻梨就过去了。 墩子早看见她拿着东西了,一筐子沉甸甸的,看见这个,墩子就笑了,嘴角都快咧到眉眼上的那种笑。 “这么开心呀?” 顾清欢看着墩子,倒不觉得他是因为看见自己带着这么一筐子冻梨出来才高兴成这个样子的。 冻梨而已! 又不是啥稀罕物,哪里值得这么高兴? “嗯!” 墩子骄傲地点了点头,道:“你知不知道,钱阁老已经进宫了?皇上刚刚下旨,革去苗氏身上的官职,贬为庶人。” “同时也收走了苗家的宅子,抄了他们家的家产。至于苗贵妃那里——皇上舍不得,不过两位太后闻讯都已经去乾清宫里了。”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苗贵妃的处置,她们还是能说上话的。” 两位太后都已经过去了。 听见墩子这么说,顾清欢就踏实了。 刘太后一向是不喜欢苗贵妃的,觉得其屠户之女的出身,当初能进王府当侍妾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 景泰帝登基后,还被册封为贵妃,实在是不妥,现在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至于张太后嘛。 她为人正派,见不得这种事发生,出于外面的这些议论,自然会过来。 有她们这两个位高权重的人在这里,顾清欢倒也不觉得景泰帝还能迫于这么大的压力,将苗贵妃给保下来了。 “太好了。” 顾清欢喜出望外,看着澄澈蓝蓝的天空,终于放松地笑了。 重生后,她柳叶同心结的事情才查了一半,苗贵妃这座大山忽然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现在,山终于要挪走了! 一旁。 墩子看着顾清欢的笑容,也笑了。 这笑真好看呀,跟太阳似的,暖暖的,让人觉得舒服。 低头时,顾清欢发现墩子在看自己,这才想起什么,忙将手里的冻梨一窝蜂都塞给了墩子。 “答应你的。上回就两个,你还吃了一个,这回这么多,记得分一些给魏王殿下!可惜,不能亲自谢谢钱阁老!” “我帮你谢谢他。” 墩子接过冻梨,轻快地哼着歌儿,就和顾清欢话别,回飞雪轩去了。 也不知道祖父喜欢不喜欢吃冻梨。 不过,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是喜欢的。 甜甜的,很好吃。 第24章 一百两银子 贵妃苗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朋扇朝堂,着降为才人,迁出栖梧宫,挪入霓裳居,钦此。 苗贵妃。 不,现在是才人苗氏了。 降位旨意在当天晌午就晓谕六宫了。 彼时,顾清欢与芸角正在司设房里,做一些元宵节时会用得上的东西。 闻听旨意,顾清欢还有些惊讶:“这么快?” 赵司设点点头。 她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松快的表情来,道:“废为才人,在我看来是便宜了她了,好歹命还留着。” “不过,说到底犯错的是她的哥哥。现在她哥哥已经被抄家废为庶人了,她降为才人,皇上以后看在两宫太后的面子上,也不会再过分宠信她。” “都说君恩如流水,来年选秀新人入宫,皇上应该也就会渐渐淡忘她了吧?” 顾清欢点了点头。 前世,苗贵妃与她哥哥的事儿要等到半年后永乐郡主出事了才被牵扯出来,当时震惊朝野和后宫。 张太后一向疼惜永乐郡主,知晓此事后大怒,下令直接就抄了苗家,将苗氏一族的人全部流放去了岭南。 而苗贵妃,也一夜从贵妃成了庶人,幽居冷宫。 苗氏,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在冷宫里还咒骂张太后呢,被去冷宫送吃的小太监听见了,张太后便就下令,赐了苗氏白绫。 苗氏死了。 景泰帝,去冷宫看了苗氏一眼,后来景泰帝和张太后之间的关系就愈发差了。 说来,景泰帝这人无能,但惺惺作态的本事还是厉害的。 苗家出事,他完全没有护着昔日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反倒是在“爱妃”死了以后哀痛不已,还因此和张太后起了龃龉。 月余后。 宫中选秀,刘太后在京中显贵人家里挑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余氏进宫。 余氏出身并不算十分高,至少在同届的秀女中不过平平,可她却得刘太后喜爱,自己也有几分手段,很快就得了景泰帝喜爱。 景泰帝本就不爱朝政。 便在余氏宫中流连,几乎到了“自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了。 赵司设在顾清欢和芸角面前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就道:“可惜,事发得还是晚了一些。周掌设的伤……” 顾清欢心头一跳,有些紧张,忙问道:“周掌设她的伤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赵司设脸上的哀伤就有些难以掩盖,她道:“腿脚有些伤着了,以后走路虽然无碍,但不能做重活儿。” “……” 顾清欢有点沉默。 边上,芸角怕顾清欢太自责,就道:“清欢。始作俑者乃是苗氏,她毒辣,枉顾人命,实在是罪有应得!” 顾清欢不置可否。 赵司设也点头附和道:“过阵子,我会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请求皇后娘娘,早些放了她出宫。” “反正也只有小半年了,提早一些也没什么。她在京中的宅子,我都帮她置办好了。她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银子。” “到时找一两个丫鬟回来做一些杂活儿,她的日子也没什么大碍。她手艺好,开铺子,一定也能经营下去的。” 顾清欢闻言心里踏实了一些,盘算着手里的银子,便想着到时候也给周掌设凑一些吧! “倒是你们两个。” 赵司设看着若有所思的顾清欢和芸角,说道:“她走了,咱们司设房里掌设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你们俩手艺一向在同辈里都是拔尖的,可得好好准备一下。” “柳尚宫说了,正好司制房里也缺一个掌制。到时便让大家伙儿都呈上自己的作品,由尚宫大人,和我们四个来评选。” “优胜者,就能成为新一任的掌制和掌设了。” 要选举了! 顾清欢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赵司设。 她没有忘记柳叶同心结的事情! 也分明记得,那天晚上,她带着赵司设做好的柳叶同心结去柳尚宫和孙司制面前试探的时候,孙司制露出的破绽。 孙司制,肯定是知情者。 正好,尚宫局里要进行选举了,这对顾清欢来说是个机会。 她只要能顺利成为掌制,进入司制房后,和孙司制之间接触的机会就会变得很多,再想要追查,也没什么难度。 尚宫局四房,虽然说各自的职务都不同,但顾清欢刺绣手艺向来不差,前世更是学会了双面绣。 她相信。 她要是去竞争掌制,有很大可能可以成功! 至于掌设的位置。 顾清欢笑着看了一眼身侧的芸角。 芸角一脸雀跃的表情,显然也是想努力去争取的。 她的这个好朋友呀,心思是简单了一些,但本事却是有的,掌设的位置,芸角是值得的! 几人各自都有着各自的心思。 回屋后,顾清欢就把自己的打算和芸角说了。 “芸角。我们是朋友,这样的话,我也不必和你争。你的手艺很好,也能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而我……” 顾清欢并不能静下心来,去想那些巧夺天工的设计,只想复仇。 自然,芸角比她更适合做掌设。 “你……” 芸角有些惊讶,她自然没想到顾清欢会放弃这次的机会,不免道:“清欢,我其实晓得,你做的东西,比我做的好看。” “你要是有心争,我很可能争不过你。但,掌制的话,你平日接触那些少,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要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呢? 芸角怕顾清欢是为了自己放弃的! “傻瓜。” 顾清欢摸了摸芸角的脑袋,觉得她真的太单纯可爱了,就道:“我呀,有件事情想要追查。” “这要混进司制房里,接触孙司制才行。所以,我会努力去争做掌制。这也没关系呀,到时候咱们一个掌制,一个掌设,都是官儿了!” 芸角见顾清欢说得认真,听完就笑了。 官儿。 也挺好的。 她俩一起进宫,一起做掌制和掌设,以后说不定还能一起做司设和司制呢,再一起出宫嫁人开铺子过日子,多舒服呀! 芸角笑了。 顾清欢也会心一笑,俩人拿了蜜饯果子,就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转眼,到了正月初十。 一大早的,顾清欢和芸角结伴吃了早饭回司设房里,就见门口来了两三个太监,为首的那个,顾清欢还见过。 竟然是司礼监的执笔太监曹公公! “曹公公!” 顾清欢忙对着他服了服身。 曹公公倒不认得顾清欢,只看出了她女史的服饰,走过来就问道:“你是司设房的?你们掌设呢?” “周掌设前阵子被苗才人责罚,伤着了,在养呢。曹公公过来,可是为了她呈上的琉璃花灯的事儿吗?” 曹公公一怔,想起什么,又道:“你倒聪明。本公公过来,正是为了这个的。” “这回呀,送来的这些灯里头,皇上很是喜欢你们周掌设做的琉璃花灯,便命本公公悬挂在乾清宫里。” “同时,也要本公公亲自来给这第一名送赏赐。呐,一百两银子。” !? 一百两银子! 顾清欢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多谢皇上,多谢曹公公!” 她赶忙道谢。 曹公公也是一脸喜气,道:“皇上前几日呀,心情不好。这宫灯做的漂亮,皇上难得的笑了。” “这不,赏赐就由一开始的五十两成了一百两。好了,既然她还伤着,你就收了赏赐拿给她吧!” “是。” 顾清欢捧过两个装着银元宝的匣子,想了想,又趁着曹公公离开之前,偷偷塞了两个给他。 “公公拿去喝茶吧,也辛苦你跑一趟了。” 这是人情。 宫里呀,来往走动总是需要这些的。 曹公公含笑收了,多看了顾清欢一眼,也就转身离开了。 第25章 元宵节 顾清欢捧着匣子去找周掌设时,她靠在枕头边上,看着桌上的花瓶。 花瓶里,插着红梅。 朵朵都开得娇艳,生机勃勃。 给这原本有些寂寥暗沉的屋子里,增添了一丝丝的光彩。 “周掌设?” 顾清欢推门进去,周掌设回神叫她进来。 “一百两银子!” 顾清欢喜气洋洋,将刚刚发生的事儿一说,就将匣子打开。 一下,阳光照映之下,银子银灿灿的光芒就显露了出来,周掌设一愣,忽然喜极而泣。 “周掌设?” 顾清欢忙过去看周掌设。 周掌设抹了抹眼泪,就道:“本以为这阵子霉运缠身,不曾想却是否极泰来。清欢,谢谢你。” 她受伤了,琉璃灯也丢了,原以为五十两银子没了指望。 不曾想,顾清欢帮她送了灯,还恰巧选上了,银子也多了五十两。 当然,给曹公公的那两锭银元宝本就是情理之中,她要是自己来收,这人情也是要做的。 “应该的。” 顾清欢都不好意思了。 她本就觉得自己亏欠周掌设,这些补偿,都还不够呢! 二人聊了一阵。 周掌设得知自己要出宫了,倒也欢喜,只说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顾清欢辛苦一些了,她的那些活儿,都得有人做。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顾清欢点头保证,周掌设也该喝药了,顾清欢便就离开了。 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日。 元宵节,是整个年节里的最后一天,也是最为隆重和热闹的一天。 在这天,民间会在屋檐底下悬挂不少灯笼,沿街的商铺更是如此,灯火通明一晚上,还有灯会。 灯会就更热闹了。 卖冰糖葫芦的,卖烤红薯和烙饼的,给冬日增添温暖的同时,那些纸扎的灯笼一整条街上也到处都是。 行人们逛花灯,吃着东西,快乐非凡。 宫里嘛,没有灯会,但也热闹。 景泰帝已经下令,天黑以后会带着两位太后,还有妃嫔以及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登上城楼看民间的花灯。 登高望远,也是一种消遣了。 芸角一大早就很开心。 她从司膳房弄回来两只糖葫芦,递了一串给顾清欢,就喜滋滋道:“真好,能看花灯!我还记得,小的时候跟着娘亲看花灯的场景呢!” “有人在耍猴!那猴子可聪明了,爬到杆子上倒挂金钩还能转圈儿!我高兴得给了两个铜板,娘亲那晚上就只给我吃了一个菜包子!” 说起这件事,芸角还觉得自己惨! 两个铜板,能买一个肉包了,她一般一顿一个肉的一个菜的,谁知花了两个打赏,就只剩下一个菜的了! “……” 顾清欢听完忍不住就笑了。 芸角家境不好。 也就她这傻丫头,还能看耍猴的人可怜,大冬天的冷风里卖艺给人家铜板,弄得自己都没吃饱。 “你呀,也别愤愤然。你娘亲也是希望你能体会到‘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是不是?” 芸角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两手撑在桌上,就托腮道:“说得也是。自己不挣银子的时候不觉得,等到入宫以后,才发现银子这东西真好呀!” 虽然尚宫局里每日都能吃到免费的一日三餐,但想要吃好吃的,却还是得花银子去找司膳房的姐姐帮忙。 她呀,就喜欢吃那些好吃的! 赚的银子多半攒不下来,十有八九都拿来吃了。 林奕也常给她买吃的。 宫外的那些攒盒里的点心可好吃啦,她都很喜欢! 转眼,快入夜了。 尚宫局里的人早就整顿好了,四房的人都各自跟着柳尚宫,一齐走在长长的人群里,往城楼的方向就去了。 城楼还是很大的。 景泰帝和两位太后肯定站在了最好的位置上,顾清欢和芸角两个小小的女史,自然只能找个角落往外看。 她俩站在楼梯拐角处,上头那层是景泰帝和“娘娘”们的地方,她们这儿虽然矮一些,但好在视野还算开阔。 伸长了脖子,勉强也能看见外头街道上的花灯。 “真好看。” 顾清欢一脸向往。 难怪周掌设心心念念出宫呀,宫外的日子自由自在,谁又不喜欢呢? “是啊,真好看。” 芸角也赞同,二人叽叽喳喳,说起了从林奕那里听来的宫外的生活。 聊了一阵。 上头,大约是景泰帝不想吹风了,就张罗着教众人要走。 顾清欢还有点儿舍不得呢,恰在这个时候,人堆里有个人蹿了出来,跟一只灵敏的小猴子似的,一下到了顾清欢面前。 “元宵节快乐。没法子请你吃元宵了,这个给你。里头有两个铜钱,是我今儿吃元宵时得的。这份好运,也给你了。” 小猴子说完,还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顾清欢。 !? 顾清欢看清了他。 竟是,墩子公公? 他来得急。 因这儿人多,他或许也怕被人认出来,又遮住脸,小心翼翼地跑走了。 “他是谁呀?” 芸角还没看清楚呢,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却看不见了。 “我一个朋友。” 顾清欢拆开了手里的荷包,就见里头是两枚锃亮洗干净了的铜钱,还有个拨浪鼓。 拨浪鼓上,画着新年吉祥如意的图样,拿在手里一转,叮叮咚咚的,倒有几分年节热闹的感觉。 这家伙。 顾清欢笑了笑,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那个小猴子一样的人影了。 从城楼上下去时,大家伙儿都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刚刚看见的好看的花灯。 顾清欢心情也很好,和芸角结伴回去,刚到城楼底下,身后有人急匆匆地过来,拦住了顾清欢。 “这位姑娘,等等。” 嗯? 手臂被人碰了碰,顾清欢回头就看了一眼来人。 来人有几分面熟,顾清欢想了想,就发现原来是上回跟在永乐郡主身后哼哧哼哧追的那个宫女。 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清欢并不记得。 “你找我吗?”顾清欢问了一句。 她便道:“是,我是小鱼,是永乐郡主身边伺候的。郡主说,请你过去一趟。她有个东西弄坏了,想请你看看能不能修好。” “好。” 顾清欢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拿给了芸角,让芸角帮自己带回去,就跟着小鱼一起走了。 顾清欢和小鱼一同回了寿安宫。 踏进庄严的阁殿内,顾清欢闻到礼佛之人爱用的檀香味后,就看见了上首贵妃榻上坐着的永乐郡主,和张太后。 张太后的脸色不算很好。 她手里攥着一件明黄色的衣裳,眼睛有些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衣裳露出了一个角。 顾清欢依稀看见,是龙纹! 那是,景元帝的旧物吗? 难怪。 元宵节,是年节的最后一日。 过年,谁不希望一家子都在一起呢? 想必刚刚城楼上,景泰帝和刘太后的“母慈子孝”落在张太后的眼里,就难免刺目了一些。 她的儿子,景元帝远在回纥。 冬日严寒,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郡主。” 顾清欢缓缓步入,朝着张太后和永乐郡主就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瞧见有人来,张太后收敛神色,将衣裳放在了身侧,就对问道:“你是司设房的女史?” “是。” 顾清欢颔首,永乐郡主那儿,起身就把手上拿着的一只木盒子递给了顾清欢,道:“这盒子坏了。” “先前打开的时候,里面的花儿不出来了,你快帮我……” 话音未落。 张太后打量着顾清欢,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沉着声音就开口道:“哀家,记得你。” 第26章 一夜惊魂 张太后忽然一开口,顾清欢心里就跳了跳,紧张了几分。 这话,听着幽深,实在不知好坏。 “那日,你呈送给刘氏的东西,犯了她的忌讳。啧,说起来,还是当年哀家在冬日里责罚了她,她不敢对哀家有微词,却命人将你丢进井里。” 嗯? 顾清欢有些诧异。 边上,永乐郡主就坐到太师椅上,也没个正形地托腮翘着小腿,道:“刘太后以前还是贵妃时,路过花房,瞧见了一盆稀罕的兰花。” “她喜欢得紧,命花房的人给搬回她的宫里。花房的人不肯,说是给祖母的,她不高兴,只装作不知道。” “趁旁人不留意,偷偷踢到了那盆兰花。花儿掉在地上烂了,花房的人只好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祖母。” “祖母得知后,也懒得与她置气,罚她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又让宫里的人在旁边看着她跪,她闹了好大一个没脸呢。” “后来嘛。她当了太后,这一桩忌讳,更没人敢提。你上回……” 顾清欢想起了那次的事儿。 刘太后生辰要到了。 她素来标榜自己的高贵,更想要和张太后争锋,就命令尚宫局做一批好东西出来,放在她的宫里。 香椿就提议兰花。 说兰花是花中四君子,品性高洁很是不错。 顾清欢当时与香椿关系不错,只以为是她打听了刘太后的喜好,想着兰花是不错,拿出来也不会出格到让张太后不喜欢,便照做了。 谁知,这背后还藏着这样的事。 当时其实周掌设也在。 不过。 刘太后当年那事出来以后,她闹了好大的没脸,便勒令宫里的人不许胡说,周掌设进宫晚,自然也不晓得。 才害得顾清欢,犯了刘太后的大忌! 提起那次的事情,顾清欢摇了摇头,面露苦涩,道:“说来,会选兰花,也是阴差阳错。不曾想……竟还有这样的缘故。” 张太后轻轻点头。 她这时,脸上的表情也稍稍缓和了下来,冷哼道:“刘氏张狂。她借你之事,想要挑衅哀家。” “好在,你福大命大活了下来。事后哀家听闻,也曾命人送过一些药给你。” 福大命大? 真的是这样么? 前世,她…… 顾清欢只记得,这回醒过来以后,赵司设来看她时,是带了些贵重药材,不过她却不知,是张太后的赏赐。 “奴婢谢过太后。” 顾清欢客气感恩,又查看了一下手上的盒子,发现是机扩的某个零件松动了,这才导致了它“坏”了。 顾清欢重新将零件回归原位拧好,复而递给永乐郡主,道:“郡主,现在好了,可以玩了。” 言罢,永乐郡主接过,再次抽开盒子。 果然,里面制作的一枚精巧的花束就呈现了出来。 看着喜爱的精巧小盒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永乐郡主高兴得不得了,忙招呼小鱼,拿了一把金瓜子过来。 “呐,赏你的。” 永乐郡主很高兴,又对太后道:“祖母。先前看灯没看够,我想再和清欢去院子里走走,帮您摘两只梅花,可好?” 永乐郡主一贯活泼。 张太后见乖孙女撒娇,也是没有法子,便颔首温和地叮嘱道:“外头一地积雪,冷得慌,你也别走太远,早些回来。” “是。” 永乐郡主服了服身,牵着顾清欢就往外去了。 屋外,夜凉如水。 元宵节热闹的余热在这太后安养天年的宫殿里,倒显得宁静。 “太后待我虽好。可她老人家的心太凉了,这么好的日子,她也是闷闷不乐的。清欢,你有法子,能让她老人家开心一些么?” 走了出来,永乐郡主叹了口气,一脸期盼地望向了顾清欢。 顾清欢一怔。 她倒是没想到,永乐郡主说想要和自己出来,竟不是贪玩,而真真切切是想哄自己的皇祖母开心。 “这个……” 顾清欢迟疑了一下,就道:“太后她不开心,无非也是看着旁人共聚天伦。眼下,那位回不来,但飞雪轩里还有一位呢。” “说起来,皇上以魏王殿下身子不适为由,让魏王殿下终日待在飞雪轩里也实在不是法子。” “不如想个法子,让魏王殿下给太后请个安?或是,写一封家书吧!如此,瞧见孙儿,太后应该能开怀一些。” 永乐郡主听完,眼前就是一亮。 “果真是个好法子!走,咱们现在就去飞雪轩!” 永乐郡主说一出是一出,拉着顾清欢,竟然马上就要走。 “现在!?” 顾清欢被拽着往前走了一段,永乐郡主就道:“是呀。今儿元宵,此刻皇上只怕歇在哪个娘娘宫里呢。” “他们都高兴,哪里顾得上寿安宫呢?这个时辰,想必守卫也都松懈了。咱们偷偷溜过去看看情况也好!” “……” 顾清欢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位郡主看似莽撞,但似乎行事也有一些章法。 顾清欢没法子,只能盼着一切顺利了。 从寿安宫一路往飞雪轩去,要从西六宫绕过御花园再一路往南,路程颇有一些远。 不过。 还真如永乐郡主说的,今儿都想着过节,没什么人认真值守,路上廖无人烟,只有偶尔雪压断了枝丫的声音。 她们,很快到了御花园里。 正月十五了。 御花园里的千鲤池表面冻得还结实呢,路过时,永乐郡主就多驻足看了几眼。 “小的时候,太子哥哥还带我来这里喂过鱼呢,他现在……” 想起这个,永乐郡主不免叹息了一声。 顾清欢也看了一眼水池。 朦胧的月光之下,一片黑乎乎的,瞧不见鱼。 永乐郡主见状,便道:“才正月里呢,恐怕要二月冰才会化。等到化冰之时,我再带你来……” 话音未落。 站在千鲤池边上的两个小姑娘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 悉悉索索的。 和雪压断了树枝丫的声音,有些不同。 “?” 顾清欢刚一回头。 就见身后一个冗长脸的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绕到了她和永乐郡主的身后来,手里拿着一根发簪,竟要行凶! “桂嬷嬷!” 顾清欢一眼认了出来。 她,正是苗贵妃……不,苗才人身边的桂嬷嬷! 她怎么会在这里? 正想着呢,从丛林深处,苗才人果然也走了出来。 她一脸阴沉,缓缓走出来的时候,冷冷地就笑了笑,道:“还真是冤家路窄。顾清欢,永乐郡主。” “是你!” 永乐郡主有些吃惊,看着苗才人,愤愤然就道:“你被皇上禁足在霓裳居里,怎么跑出来了?” “大好日子,许你们出来看灯,我就不行么?公主,别来无恙啊。本宫落得今日这个田地,恐怕少不了你在张太后边上煽风点火吧?” !? 顾清欢诧异。 苗才人被贬的事情,怎么竟然和永乐郡主也有关系吗? 永乐郡主那儿闻言,却也只是收敛了表情,不屑道:“自然如此。你那哥哥忒令人恶心了,竟然还好意思寻到寿安宫来找本公主。” “本公主令人将他轰出去了,还叫他别再来烦本公主。” “啧。他倒好,第二天就闹出这样的丑事来。本公主真是庆幸,老天爷总是会收拾他这样的人渣的!” “你们兄妹,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 苗才人眼睛眯了眯,眼里闪过一丝狠意来,示意了一眼桂嬷嬷,就道:“永乐郡主贪玩,夜里从寿安宫出来。” “路过千鲤池时,不幸跌入池水里。正巧碰上冰面化了,便溺毙了。真是可惜。” 至于顾清欢? 苗贵妃看她的时候,已经恨不得扒了顾清欢的皮了! 第27章 解决了第一个敌人 桂嬷嬷,虎背熊腰。 其满脸横肉的凶狠程度,只怕和街上那些杀猪的屠户都差不多了,不愧是苗才人身边贴身的嬷嬷。 “快走,我拖住她,你去叫侍卫来!” 顾清欢不敢怠慢,忙推了推身侧的永乐郡主。 她又从腰间拔出匕首来,趁着桂嬷嬷不备,直接一匕首就刺了过去。 她刺得准。 却奈何桂嬷嬷反应也很快,匕首刺入桂嬷嬷胸口一寸后,桂嬷嬷就往回缩了缩,反手握着簪子,也朝顾清欢刺了过来。 顾清欢身材娇小。 她直接蹲下从桂嬷嬷的胳肢窝底下就闪躲了出去,顺势匕首又划过桂嬷嬷的手臂,她吃痛嚎叫一声,就跟熊瞎子似的朝顾清欢就扑了过来。 边上苗才人看着急得直跺脚,又看永乐郡主竟然要跑,只得朝着永乐郡主追了过去。 场面有些混乱。 但永乐郡主心知,她是一点儿工夫都没有的,跑了两步便放开了嗓子喊,企图要将宫里巡视的人给吸引了过来。 苗才人,看得气急败坏,从地上捡起一块鹅卵石,就砸向了永乐郡主。 永乐郡主后肩一疼,被砸中后趔趄了一下,险些要跌倒。 好在她稳住了身形,又继续想要喊人来。 顾清欢也在和桂嬷嬷博弈着。 桂嬷嬷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几次三番要凭借灵活的优势逃出去,或是再找机会刺伤桂嬷嬷。 却又都被桂嬷嬷抓住了拽了回来。 该死! 顾清欢此时只恨自己怎么不多懂点儿工夫,咬咬牙后,努力观察着桂嬷嬷想要找她的破绽! 就在这时。 御花园的一侧,又有一个人影飞了出来。 他,在顾清欢的视野里,的确是飞出来的,仿佛从天而降。 他落在了顾清欢的身侧,抬起一脚,就将桂嬷嬷踢飞了出去。 只见。 先前还宛如蛮牛一样的桂嬷嬷飞了出去,顾清欢大吃一惊,手里紧紧攥着的匕首,都差点儿掉到地上去了。 而踢飞桂嬷嬷的那人也迅速回头,对顾清欢道:“匕首,给我。” “给!” 顾清欢反应过来,递给他匕首后,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五官俊逸,眉目带着坚毅,同时也十分熟悉。 “墩,墩子公公?” 顾清欢又惊又喜。 惊讶的是,这个时候他怎么在这里? 欢喜的是,看墩子的身手,今夜她和永乐郡主定然是无碍了。 “是我。” 墩子朝顾清欢温和地笑了笑,接过了匕首,就道:“你转过去吧。这或许,会有点儿血腥。” “好。” 顾清欢毫不迟疑,转身后,她甚至都没有听见桂嬷嬷鬼哭狼嚎似的嚎叫声,就感觉…… 桂嬷嬷的挣扎,似乎逐渐停歇了。 怎么不叫喊了? 桂嬷嬷,死了? 这个念头刚一涌上来,顾清欢脑门上的青筋都跟着跳了跳。 但她并不害怕,也不恐慌。 重生后,想起自己的家人和自己从前的遭遇,在她踏上复仇之路以后,就注定了是要心硬如铁的了。 “她不会再害你了。” 身后,传来了墩子平淡的声音。 而他的脸上,也从之前的担忧、紧张,到现在的放松,以及一点点的愤怒。 今夜,他偷偷溜到城楼上来看过顾清欢以后,没有回飞雪轩,而是来了御花园的千鲤池边上。 他曾在这里带永乐郡主喂锦鲤。 而那时,父皇母后和皇祖母都在旁边陪着他们,过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心中哀伤,就在这附近找了一棵树爬了上去。 打盹儿时,他听见了声音,才发现竟然是苗才人带着桂嬷嬷出来行凶! 起初他还不知道是谁在被苗才人和桂嬷嬷害,但无论是谁,他既然发现了,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而这时,顾清欢回头,看见雪地上,已经多了一大片的鲜红。 鲜血的味道,有些腥,顾清欢强忍住恶心,刚想对墩子说话,身后永乐郡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在那边!” 紧随其后,是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下,顾清欢也顾不得和墩子叙旧了。 他是飞雪轩的人,是被皇上下令禁足的,这要是被发现跑了出来,还指不定会被怎么责罚呢。 魏王殿下也会跟着受连累。 “快走!” 顾清欢推了推墩子,见他一步三回头,又小声道:“谢谢。” 墩子一下笑了,顺手将顾清欢那一把带了血的匕首收了起来,就对她道:“脏了。下次,我来尚宫局还给你。” “嗯。” 顾清欢点了点头,就在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墩子的背影没入了黑暗中。 他…… 顾清欢抬头看了看身侧的大树。 他刚刚,是从大树上跳下来的吗? 这么晚了,他在树上做什么呢? 顾清欢想不出答案,身后的永乐郡主,已经带着宫里巡视的侍卫,押送着几乎发狂的苗才人过来了。 “你没事吧!” 永乐郡主跑得发髻都乱了,她也顾不得仪态,只担心顾清欢的情况。 然后,她就看见了地上的尸首。 “我没事。” …… 一刻钟后。 寿安宫里。 顾清欢陪着永乐郡主坐在贵妃榻上,永乐郡主理了理头发,看上去没那么乱糟糟的了,只是她还有些害怕。 景泰帝,从外面赶了过来。 风尘仆仆,龙袍上还带着不知从哪个宫里带来的胭脂水粉香气。 “皇帝。” 张太后脸色很冷,也很阴沉,眼神扫过地上五花大绑捆着的苗才人,就道:“哀家让你杀了她,你不肯。” “你现在看看,她又干出什么事来了!” “要不是尚宫局的女史拼死护着永乐,永乐指不定还要被这个贱人给害!” 张太后说完,抄起手边上的一个青花瓷杯子朝着苗才人的方向就丢了过去。 苗才人被砸中了脑门。 一时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恐怖不已。 景泰帝看了一眼苗才人,瞬间收回了眼神。 这个破了相一脸怨毒的女人是谁!? 他不认得! “母后!”景泰帝似乎被吓着了,三两下到了张太后跟前,脑中早已忘了过去的那些“情分”了,就道:“苗氏……但凭你处置。” “嗯。” 张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景泰帝又说他乏了,想回乾清宫休息了。 顾清欢看着景泰帝走,在心里摇了摇头。 自古最薄情是帝王。 她从前总想着帝王身在高位,为平衡朝局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现在看着这个样子的景泰帝,只觉得不齿。 想当初。 景元帝哪怕不是才华横溢,却也将百姓放在心上,善于纳谏,广听朝臣们的言论,再下决策。 而景泰帝呢? 流连后宫,不热心朝政,百姓的事情,能敷衍就敷衍,不能敷衍的,就交给内阁去做,自己当甩手掌柜。 “永乐。” 这时候,张太后也望了过来,问道:“你,想怎么处置苗氏?” 永乐郡主还在摸自己身后被苗才人用石头砸到的地方呢,生疼生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青紫了。 她闻言,就道:“太后。她刚刚说,我路过千鲤池旁,不小心失足摔了进去,恰巧湖面破了,便溺毙了。” “既然,她都安排好了,就这么做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太后没有意见。 反正,苗氏是不能再活着,为祸后宫的了。 看着苗才人被带走,顾清欢起身来,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远远地看了一眼。 结束了呀。 她重生以后,彻底解决的第一个想要了自己性命的敌人。 当晚。 顾清欢是被张太后身边的人一路护送回的尚宫局。 彼时,芸角早已等得焦急了,她还去找了赵司设,想要到寿安宫看看顾清欢那里怎么了。 顾清欢,就回来了。 “她今晚救了永乐郡主。奴婢明日还会过来送赏赐的,司设放心,太后呀,很喜欢她呢。” 嬷嬷含笑轻轻拍了拍顾清欢,这才转身走了。 第28章 她要竞选掌制 正月十六。 一早,张太后就派了人过来。 一排小宫女跟在昨儿送顾清欢回来的那个嬷嬷身后,鱼贯而入,进了顾清欢的屋子里头来。 好几个精致的小匣子,就这么放到了顾清欢面前。 “都是太后的赏赐。还有郡主送给您的,都在这儿了。就是郡主本来想亲自来,但她受了伤,太后让她好好休息。” 嬷嬷十分客气,又问道:“你还好么?要是需要太医,待会儿我便打发人过去帮你请一个过来。” “不必麻烦了,我没事。”顾清欢对着那嬷嬷恭敬服了服身,就道:“多谢太后和郡主的赏赐。” 嬷嬷颔首,也不愿太过张扬,这就离开了。 饶是如此。 顾清欢的门口,还是聚集了不少尚宫局的人,都围在门口窃窃私语很是好奇呢。 顾清欢索性到了门口来,对着大家伙儿都笑了笑,道:“我得了赏赐。今晚便做东,请大家伙儿吃点心吧!” 这是必要的人情。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 她得了赏赐要是藏着掖着,难免受人非议。 果然一下子,尚宫局里的女史们都兴奋了起来,也没再围着,才纷纷散开了。 看着她们交头接耳的走去,顾清就知道,她忽然得了张太后青睐的事儿,肯定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尚宫局了。 屋内。 芸角早已按捺不住了,见顾清欢回来,忙招呼她打开这些匣子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匣子做工都十分精美,一打开,便发现里头装着的东西也都不是凡物。 一匣子是首饰,一匣子是银元宝和小面额的银票,还有一匣子各色用小瓷瓶装着的药物,顾清欢打开一个闻了闻,发现都是治跌打损伤的。 她昨儿呀,与桂嬷嬷缠斗,虽然没见血,但桂嬷嬷力气大,好几次扭着她,她身上都有些青了。 想来,也是永乐郡主看在眼里,就命人拾掇了好的药酒送来。 “清欢,我帮你涂药吧!” 芸角也顺势拿过药酒瓶子来,小心翼翼地帮顾清欢抹开了。 顾清欢撩开袖子,半闭了闭眼睛,还是有些怕疼的,果然那药酒一上来,手上就是火辣辣钻心的疼痛。 “嘶!”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将头扭到一边,都不敢看了。 芸角放缓了动作,就嘟囔道:“苗氏也真是忒坏了,连郡主都敢下手。还有那个桂嬷嬷,她那般雄壮,你竟然也敢跟她对抗,真是……” 芸角说完,扁扁嘴,想埋怨顾清欢吧,又舍不得! 她就是担心! “没事。” 顾清欢却笑笑,道:“她们人少。苗氏养尊处优多年,要打架肯定不行,我一个对付桂嬷嬷,倒也还能过几招。” 过几招? 芸角听见这个,一下就笑了,嗔怪一声,就问道:“说来,你要竞选掌制的东西可曾准备好了?” “昨儿听说,正月二十就截止了呢。然后回由尚宫大人和四司来进行评选,谁能获得更多的支持,就能胜出。” 顾清欢点点头。 还有几天呢。 她的作品已经构思好了,时间来得及。 “多谢。” 顾清欢含笑,看着手臂上的扭伤已经涂好了药酒,就从匣子里选了一串珍珠手链来戴在芸角的手上。 “你皮肤白,这珍珠手链多趁你呀,真好看!” 珍珠虽不大,却圆润透亮,是极好的成色。 芸角戴在手上,将胳膊拿到窗户前的阳光下仔细看了看,果然也欢喜异常,高高兴兴就道:“下回我得了好东西,也分给你。” “好好好!” 二人说说笑笑,顾清欢就先忙活着做她要拿去竞选掌制的东西了。 十九那夜。 顾清欢去找了赵司设,与她说了自己想去司制房选掌制的事儿。 “这……” 赵司设惊讶不已,她看顾清欢一脸认真,不似一时兴起的样子,便问道:“为何?你真的想好了?” 跨越两房的竞争,这需要的技艺可不一般! “嗯。” 顾清欢说完,拿出了自己这几日绣的一面团扇,道:“司设请看。这,是苏绣的技法,还是双面绣。” 赵司设闻声接过,指尖轻轻抚过这团扇,便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苏绣易学难精。 哪怕司制房里擅长刺绣的几个女史,在苏绣上只怕都做不到像顾清欢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更何况,这还是更为难绣的双面绣。 赵司设自己就知道,司制房里,只怕只有孙司制才会这个。 顾清欢以此做凭仗去竞争掌制,是绰绰有余的。 “好吧。你这孩子,如此深藏不露,我竟一点儿都不知晓。去吧去吧,来日在司制房里,也要踏实谨慎。” 赵司设一脸的怜爱。 她就盼着呀,她这里的孩子,都能好好的。 “多谢司设的教导。” 顾清欢对着赵司设拜了拜,诚恳地谢过了她,转身就要离去。 刚走到门口时。 赵司设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了顾清欢,道:“对了。孙司制这个人,她其实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你,好好珍重。” 孙司制。 一刹那,顾清欢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时孙司制在看见她做的柳叶同心结时候的惊讶表情了。 她定然是不好相处的。 藏着那样大的秘密,当初在栖梧宫时又和郑掌制想要将顾清欢给推下深渊。 桩桩件件,顾清欢都不曾忘记呀。 孙司制,是察觉到自己发现了什么,才利用郑掌制设局的吗? 还是说,孙司制就是那个刘太后安排在尚宫局里的人。 刘太后不喜苗氏有喜,想要害了苗氏就令孙司制想法子动手呢? 说来,苗氏那胎,还真是不明不白就没了。 事后追查的人,似乎没查出什么来,伴随着苗氏被责罚,整件事情也就跟着不了了之了呀。 想着这些,顾清欢心头一凛,转头对着赵司设微微一笑,道:“赵司设。你放心,我知道的。” “嗯,去吧。” 赵司设含笑点点头,顾清欢这才关上门离开了。 正月二十。 报名截止的最后一日,一大早顾清欢就将自己做的团扇装进木盒子里,带去了司制房。 司制房里人来人往,都各自忙碌着。 或许因为前几日张太后赏赐的事儿,顾清欢现在成了尚宫局里面的红人了,不少人都认识她。 自然,也知道顾清欢是司设房的。 “她来这里做什么?” “你看她手里还拿着东西呢,该不会是……” 猜测声传了过来。 顾清欢自顾自往孙司制屋子走去,在门前,就看见一个女史正好也从里面出来,满眼的笑意,都快蹦跳到天上去了。 “你来做什么!?” 她一眼看见了顾清欢,瞬间变了脸色,有些不喜。 ? 顾清欢莫名其妙,不知眼前这女史哪里来的敌意,只淡淡道:“我是来司制房,竞选掌制的。” “这位姐妹,有什么疑问吗?” 话音一落。 那女子瞬间就爆笑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清欢,反问道:“你说什么?你来竞选掌制?” “你一个司设房的,跑来我们这里凑什么热闹?你脑子没问题吧?别走错了路,进错了门才是!” 她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客气。 顾清欢刚蹙眉,想要将她的话堵回去。 孙司制的房内,听见门口动静的孙司制就走了出来,看见顾清欢和她房里的女史起了争执,便看向那女史。 “巧巧,怎么回事?” 那个叫巧巧的女史见孙司制出来,立即就亲昵地挽住了孙司制的手,道:“姑姑。这个顾清欢,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跑到我们这里来选掌制!” “你说,她今早出门的时候,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第29章 敢打赌吗? 她叫孙巧巧。 顾清欢听见“巧巧”和“姑姑”这两个称呼以后,就想起了什么。 她,是孙司制哥哥的女儿,也进了宫里来了,跟在孙司制身边,平日学着刺绣和裁剪衣裳的手艺。 孙巧巧天分不错。 郑掌制被处置后,孙巧巧自然以为自己必然能成为下一任的掌制。 这司制房里一个个的都将她这个“未来掌制”给捧着,她一时找不到北了,心气飘飘然。 看见之前令她们司制房吃闷亏,甚至还“害得”孙司制被柳尚宫责罚的顾清欢,当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原来是这样。 顾清欢听见这么蠢的挑衅,莞尔笑了笑,道:“巧巧姑娘。尚宫局并没有明文规定,司设房的,不能来你们司制房里竞选掌制吧?” 孙巧巧呼吸一窒,想了想,道:“是没有明文规定。但我们司制房是做衣裳的,要会刺绣和裁剪衣裳,你会么?” 孙巧巧一脸鄙夷。 想起顾清欢不知怎么在张太后面前献媚还得了赏识的事情,就更来气了。 就凭她,也想和自己争!? “会呀。” 顾清欢粲然一笑,直接打开了手里的匣子,取出了里面的团扇来,一脸闲情逸致地扇了扇风。 ?? 孙巧巧没察觉团扇的蹊跷,只当顾清欢脑子有问题,就嫌弃道:“有病吧!大冬天的,你……” 话音未落。 在孙巧巧身侧站着的孙司制已经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孙司制死死地盯着顾清欢手里拿着的团扇,惊讶地问道:“这团扇,是你做的?” “自然。” 顾清欢将团扇递给孙司制,道:“要来竞选,自然少不了参选的物品。这团扇,便是我做了拿来参选的。” 孙司制立即接了过去。 顾清欢就看见,她的表情已经不仅仅是惊讶了,还有一丝凝重。 孙巧巧也似乎发现了什么。 下意识就道:“姑姑,她一个司设房的,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只怕绣得凤凰都跟山鸡似的吧!” 刚说完,她就看清了团扇,顿时变了脸色,大叫道:“不可能!这团扇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就凭你,也能绣出这样的东西!?” “……” 孙司制房门口的骚乱,将司制房里的不少女史都吸引了过来。 她们站在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围观,窃窃私语在讨论。 “那团扇有何特殊之处吗?” 因为隔得远,她们并不能看清。 但,总有人眼力好的,惊呼一声就道:“是双面绣!苏绣!” 双面绣很困难。 这宫里除了司制房外,或许还有别的绣娘,但这些御用顶级绣娘里,会双面绣的也不过一半一半而已。 而且,都还是三十来岁刺绣经验十分丰富的绣娘。 顾清欢,才十五! 她这个年纪会双面绣,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恐怕还在娘胎里就得开始练习才行吧? 面对着孙司制的惊讶,以及孙巧巧的质疑,顾清欢就表现得十分平淡了,甚至还疑惑地问道:“怎么?” “我做的这个,很难么?” “……” 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这不是难不难。 而是,有的没天分的人,只怕再怎么研究,再有师傅教导,也是学不会的。 “你,你……” 孙巧巧也是被气得直跺脚,半晌才道:“你也太嚣张了!谁知道你这个团扇是不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 “你,别想着用别人的东西来竞选掌制!” 孙巧巧这话说完,在场有的人还真就点了点头。 这话有理呀! 顾清欢这个年纪,要真做到了,那就是一件十分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要说可能性,孙巧巧说的这些,才是真的有可能的。 听见议论,顾清欢倒不意外。 她会这手艺,也是得益于幼时自己娘亲请来府里的绣娘教她的,正好就是苏绣。 前世,她得柳尚宫垂青,无意间曾在柳尚宫房中发现过一本教习双面绣的刺绣谱图,谱图里讲得十分详细。 她琢磨多年,略有小成。 重生后,忽然又开了窍,将苏绣与双面绣结合在了一起,便做成了这一副团扇。 天赋这回事儿呀,就要看开窍与否了,从前顾清欢只是勤学苦练,现在灵光一闪,还真的就融会贯通了。 “我会拿来,自然是我自己做的。不然,选上以后,若是要用我这苏绣双面绣的手艺,我又拿不出来,岂非贻笑大方?” 顾清欢忍不住就嘲讽道:“这样好的手艺。我想,只要进了司制房,就是一定用得上的。我又何必,这样坑自己呢?” “要说脑子有问题,我看……” “巧巧姑娘。你能说出这番推测来,才是有问题吧?” 孙巧巧气急败坏,指着顾清欢就质问道:“你敢不敢现在当场再用你的双面绣苏绣绣一朵儿花儿来?” “也不必太复杂!只叫大家伙儿看看,你是真真切切有这个本事的就成!” “我拒绝。” 顾清欢直接就对孙巧巧翻了个白眼,道:“竞选规则里只有呈送自己的作品,并无现场刺绣这一说法。” “你提,我凭什么听?” 真当她顾清欢好欺负,能随便拿捏啦!? “你是不是不敢!?” 孙巧巧又放狠话。 可惜,这一回顾清欢对她丝毫不理会,孙巧巧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是气愤,却又毫无办法。 顾清欢说得对。 并没有现场刺绣的规矩。 这时。 沉默良久的孙司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心里不愿接受顾清欢年纪轻轻水平就这么高的事实。 心里,也有疑虑。 “顾清欢。” 孙司制将团扇交回到了顾清欢的手里,就语重心长道:“你想要选掌制,本来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你毕竟不是我司制房的人。我们对你的手艺也不算熟悉,巧巧想了解跟你多学习几分,也是情理之中的。” “依我看,不管为了服众,还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你的本事也好。不如,还是给大家伙儿露一手吧?” 果然还是不相信她。 顾清欢抬眸,眼里略带讥诮地看了一眼孙司制。 孙司制很尴尬,心里明明不满,却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好呀。” 顾清欢粲然一笑,忽然答应了,又看向孙巧巧,道:“不过——我要是真的做到了。巧巧姑娘,是不是应该像我道歉呢?” “刚刚口口声声的不信任,言辞还那般激烈甚至肮脏。说实话,我这心里,不太好受呀。” 孙巧巧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孙司制就看了孙巧巧一眼,孙巧巧只得硬生生将不满给压了下去。 见孙巧巧沉默,顾清欢就补充道:“既然巧巧姑娘没意见。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我要是做到了,巧巧姑娘便绕着司制房走一圈,大声喊着‘顾清欢,对不起,我狗眼看人低说错了’就是。” “当然,要是我做不到,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给你道歉,如何?” 孙巧巧瞪大了眼睛。 这要求,也太过分了! 她要是输了,那…… 不对,她根本不能输! 顾清欢这个年纪,又不是她们司设房的人,怎么可能能做出这么惊艳绝伦的团扇! 见孙巧巧犹豫,顾清欢趁机添油加醋,问道:“唉,你是不是敢呀?先前还那么振振有词,现在却这么怂。啧。” “我……” 孙巧巧咬牙切齿,心里不甘心,又不愿意显得太怂。 只得硬着头皮,咬牙切齿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不就一个赌约么?说好了不许反悔!你,可得记住了!” “嗯,我记着呢。” 顾清欢再调侃地对着孙巧巧笑了笑,便跟着孙司制一起,进了司制房里了。 赌约,现在便开始了。 第30章 对不起,我狗眼看人低 司制房里,摆了许多架子,都是刺绣的架子,其中一个十分华丽,一看就颇有些鹤立鸡群。 孙巧巧朝着那“鹤立鸡群”的架子就走了过去,端坐好后,回头冷冷扫了一眼顾清欢,道:“随意挑一个吧,都一样。” “哦,原来都一样呀。”顾清欢挑眉,指着孙巧巧的绣花架子,就道:“那我选你这个。” ?? 孙巧巧一下怒了,指着顾清欢就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呀。” 顾清欢颔首,露出不解的神色来,反问道:“不是你说都一样的吗?那我,为何不能选你这个呢?” “还是说,其实不一样?你故意挑了更好的,就是因为怕技术上比不过我,因此想要从别的方面来弥补呢?” “不是!”孙巧巧矢口否认。 边上,孙司制见了,不愿二人再起争执,只得递了一个眼神给孙巧巧。 孙巧巧硬生生咽下这个闷亏,咬咬唇,挪到了一旁的另一个架子那里去了。 顾清欢走到了孙巧巧的架子前,从袖中掏出丝帕来,轻轻擦拭了一下刚刚孙巧巧碰过的地方,故意露出嫌弃的神色来。 “开始吧。” 她笑了笑,不管已经气得快要头顶冒烟的孙巧巧,就拿了针线和布料过来,准备做刺绣了。 仍是苏绣和双面绣。 这回,顾清欢比照着自己团扇上面的那一朵海棠花,再次绣了一朵。 她的动作很快,技术也十分熟练,孙司制在她和孙巧巧身边来回看着,脸色逐渐的也变了。 只一会儿。 孙司制就已经摇头叹了口气,对孙巧巧道:“巧巧,刚刚是你冤枉顾清欢了。这面团扇,的确是出自她的手。” “什么!?” 孙巧巧才绣了一半呢,听见孙司制这么说,一下站了起来。 她筐子里的绣品掉在了地上她也顾不得捡起来,飞也似地冲到了顾清欢的面前,看顾清欢的刺绣。 海棠花已经初具雏形了。 精于刺绣的人只需要看到这里就已经能看得出,这是苏绣,且用的还是双面绣的技巧,十分熟练。 顾清欢做双面绣的进度,竟然比孙巧巧这个只做普通蜀绣的进度都还要快! 这是个妖怪吧! 司制房里,有围观的女史见了,心里对顾清欢也是佩服不已,当即就道:“她好厉害!孙巧巧当真是不如她。” 一切尘埃落定。 顾清欢将海棠花绣好了以后,就将布料裁剪了下来,制成了一方丝帕,转身走到了那个赞叹她的小女史面前。 “你既然喜欢,我便送给你了。” 小女史又惊又喜,不好意思地接过,就道:“谢谢,我叫丁香,谢……” 丁香话都还没说完呢。 生气的孙巧巧已经拂袖要离开,她直接冲出门去,撞到了正在和顾清欢说话的丁香。 丁香身子一个趔趄,稳稳地拿住了顾清欢给她的丝帕,便拽住了孙巧巧。 “孙巧巧。你先前不是和人家打了赌吗?输了的,要说什么?” 丁香倒是一点儿都不怕孙巧巧,说完以后往边上挪了挪,一双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孙巧巧。 孙巧巧脸都绿了。 顾清欢也上前一步,粲然一笑站在了孙巧巧的面前,问道:“巧巧姑娘要是记性不好,我不介意提醒你一遍。” “……” 孙巧巧快哭了。 但,是她先张狂挑衅顾清欢的,现在她才知道顾清欢竟然是个有真本事的,却也已经晚了。 “你,你……姑姑!” 孙巧巧还想叫孙司制来帮自己。 可惜,司制房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孙司制要是出尔反尔,以后只怕在司制房里也很难服众了。 “巧巧。你既已经与顾清欢说好,那么就应该愿赌服输!”孙司制语气严厉,孙巧巧也毫无挣扎的机会。 顾清欢懒洋洋地看着孙巧巧。 孙巧巧终于忍受不住,转身大声喊道:“是我孙巧巧狗眼看人低,是我错了。顾清欢,对不起!” 她喊了几声,终于在司制房女史们的一团哄笑当中,消失在了顾清欢的视野里。 看着孙巧巧走,顾清欢回头看向孙司制,就道:“孙司制现在既然已经相信我了,那么还请收下这一把团扇。” “接下来尚宫局的评比,我很期待。” 孙司制一脸僵硬,勉强挤出笑容接过团扇,点了点头。 丁香在旁边看着,小声地就问道:“既然咱们司制房里,原先最出色的是巧巧。巧巧现在既然已经败给了顾清欢,那……” “按理来说,顾清欢不就应该名正言顺成我们的掌制了吗?司制,难不成这还有什么疑虑?” 丁香也是合理提出疑问。 孙司制那儿,看了一眼丁香,就道:“接收作品,再让尚宫大人和四房的人进行评判,这是规矩。” “哪怕顾清欢现在看起来已经很有机会成为掌制。但,她也要得到尚宫大人和其余三位的认可才行。” 丁香不说话了。 动了动嘴巴想嘀咕,但规矩如此,她也无法发出异议来。 顾清欢则是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孙司制。 说来。 要是孙司制自己愿意举荐,顾清欢成为掌制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可现在看孙司制的态度,显然不愿意。 也难怪。 原本该落在自家人身上的掌制位置,忽然横空出世杀了她顾清欢出来,孙司制能愿意就有鬼了。 “时辰不早。” 顾清欢对孙司制服了服身,客客气气就道:“我也该回去了。” “嗯。” 孙司制铁青着脸答应,顾清欢也就离开司制房,回了她自己的屋子里。 回去时,芸角也正好从外面回来。 她一脸喜意,见了顾清欢就上来握住顾清欢的手,道:“刚刚我也把我做的东西交给赵司设了。” “她见了,觉得十分不错,说我很有机会成为掌设。清欢,太好了!” “对了,你那里情形如何?” 顾清欢恭喜了芸角一声,又三言两语将自己刚刚在司制房里发生的事情和芸角说了一遍。 芸角听完,气得捶了一下桌子,就骂道:“这个孙巧巧,真是太可恶了!还好你赢了她,出了这口恶气!” “不过……你这回惹火了孙巧巧,孙司制又是她的姑姑。到时候你真的当选了掌制,她们要是联手欺负你怎么办?” 顾清欢却并不畏惧,挺直了腰板,就道:“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我这么厉害,还怕她们不成?” “你是没瞧见今儿孙巧巧灰头土脸的样子,她一个绣花枕头,我才不怕呢。” 芸角一听就笑了,便道:“瞧你,威武得跟个大将军似的,真厉害!” 二人说笑着,天色就渐渐晚了。 顾清欢与芸角也一起出门,到了膳房里准备吃晚饭。 正好,平日一个与她们还算相熟的女史急匆匆从外面跑了回来,就道:“我刚刚,从浣衣局那边听说了一个消息。” “香椿,香椿她……她不知怎的,被刘太后看中,竟然从浣衣局里调了出来,去刘太后的宫里了!” !? 瞬间。 听说了这个消息的顾清欢脸色就变了。 浣衣局的香椿,被刘太后看中,调到刘太后的宫里去了? “怎么会这样?” 芸角大吃一惊,忙问道:“她不是在那里洗衣服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刘太后看中?” 女史闻言,便解释道:“听说是浣衣局今日人手不够,她帮忙送衣服去刘太后的宫里,正好刘太后那儿有一件经年旧物坏了。” “原本是要送到咱们司设房来修的,谁知香椿一出手,竟然就给修好了。” “这不,刘太后见她做事麻利,就将她留在寿宁宫里了!” 听完,顾清欢攥了攥拳头。 前世香椿就是刘太后的人! 这回,她原以为香椿被打发去了浣衣局,就失去了再和刘太后接触的机会。 没想到,她还是到刘太后面前了! 是香椿背后的人,帮了香椿吗!? 第31章 刘太后有请 顾清欢脑子一下有点乱。 这两个人,又狼狈为奸了啊。 “清欢?” 芸角看着报信的那个女史有些惴惴不安地走了,过来拉了拉顾清欢,道:“事已至此,那是刘太后的决定。” “我们,也无权过问。不过,她在寿宁宫,与咱们隔得这么远,也不是那么容易算计我们的。” 香椿利用兰花害顾清欢的事情,芸角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她们两个,是始终一致对外的。 “嗯……” 顾清欢只能勉强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叹气。 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的。 晚饭后,顾清欢和芸角就回屋了,芸角继续忙活,要给被关起来的陈尚宫做一些入春后要穿的衣裳。 “我来帮你吧。” 顾清欢拿过篮子,帮芸角纳鞋底,又道:“你呀,总是这样细心。无论再小的东西,一针一线,都要自己动手。” 芸角一听,温和地笑了笑,道:“在这世上,我就这么一个娘了。她那里不好,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清欢,还好有你帮我。” 顾清欢闻言含笑,就道:“哪里的话,我们是好姐妹,应该的。” 当晚,忙到了人定时分,顾清欢都有点儿看不清手里拿着的针线了,这才催促着芸角早些休息了。 翌日,她们没什么事儿,可以早点儿起来将剩下的活儿忙完,就可以去给陈尚宫,送这些春日衣物了。 快到二月。 京城的冰雪逐渐消融,清晨顾清欢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照进屋子里来的暖暖阳光,似乎窗外还有喜鹊的啼叫声。 穿好衣裳,正要出去吃早饭。 司设房外头,一人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远远地瞧见顾清欢和芸角,就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顾清欢。”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顾清欢身子一僵,猛一回头,果然就见忽然出现叫住她的,是香椿! 月余不见。 香椿已不是浣衣局里那个可怜兮兮任人驱使的洗衣裳宫女了。 她改头换面,穿上了得体的寿宁宫宫女衣裳,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似乎都足了一些。 看见香椿,顾清欢心里是恨的。 但,现在还得忍住。 “我道是谁,原来是香椿。”顾清欢脸色平淡,缓缓走了过去,就问道:“太后身边的差事很清闲么?” “你竟有空,还能回尚宫局来。” 说完,顾清欢就注意到,香椿的两手红彤彤的,十根手指都十分肿胀,显然是冬日里还要将手泡在冰冷的水里洗衣裳导致。 听见顾清欢的嘲讽,香椿冷笑道:“这哪儿能呢?是太后娘娘有请,要你顾清欢,过去一趟。” “我不过是来传话的而已!你快些吧,省得耽搁了太后娘娘的时间,你可吃罪不起!” 刘太后要见她? 顾清欢凝眉有些意外。 自从兰花的事情,刘太后命人将她丢进井里,她大难不死回了尚宫局后,刘太后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 现在。 香椿忽然跟了刘太后,刘太后立即就找自己的麻烦,这一切有关联吗? 顾清欢警惕地看了一眼香椿,道:“无凭无据,你说是刘太后派你来的就真的是了?谁不知道你刚到刘太后那里伺候。” “来尚宫局找人的事儿,她能指使你一个新来的做?” “你!”香椿一下有点生气,想着反正和顾清欢也撕破脸了,便也不管不顾起来,就道:“你一个小小尚宫局的女史而已!” “要我来叫你过去,已是抬举你了!难不成,你还想太后娘娘亲自来找你!?” 呀。 香椿竟然也这么伶牙俐齿。 顾清欢挑眉,就道:“自然不敢劳动太后娘娘。只是不知,太后找我所为何事?我想,至少也该有个准备,是不是?” “你去了就知道了。” 香椿显然不给面子,仍然端着“我是太后宫里的人”的架子,妄图欺压顾清欢。 “那我就不去了。” 顾清欢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来,不屑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后找我,还是你想要使诈。” “就算是真的,我没去太后要责罚,那你没能请到人,也是一同会被责罚的。如此一来,倒也不亏。” 顾清欢其实心里清楚。 香椿这么大大咧咧来尚宫局找她,说的“刘太后有请”的事儿多半是真的。 她,也只是想故意“破罐子破摔”怄一下香椿而已,香椿太得意了,小人得志的样子,让人恶心。 “顾清欢!” 香椿果然急了。 顾清欢转身刚走了一步,她就道:“太后要你去,不过是制作经幡而已,你竟然敢不去!?” 一刻钟后。 顾清欢与芸角,在寿宁宫里,一同拜见了刘太后。 芸角是特意跟着顾清欢来的。 不为别的,就是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已,想着顾清欢这儿要是有什么岔子,她多少能帮帮忙。 上首。 刘太后稳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喝茶。 直到她慢悠悠地将一杯茶都喝完了,看也不看顾清欢二人,淡淡地就道:“你们两个,起来吧。” 顾清欢缓缓起身,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眼刘太后。 刘太后,说来出身并不高贵,比起张太后差远了,只是她运气好,有一个儿子傍身,又遇上景元帝那样的事情。 她,性子有些张扬。 说来,和死去的苗氏有几分相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才那么看不惯苗氏。 她保养得还不错。 比起骤然失去儿子的张太后而言,她的精神很好。 不多时。 刘太后就幽幽地开口问道:“你们可知道,哀家为什么要制作经幡吗?” 顾清欢与芸角摇头。 刘太后忽然就笑了,抿唇微微一笑,道:“这几日,张太后为远在回纥那位祈福。都过去三年了,也难为她这个做娘亲的。” “哀家么,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便想着,让你们做一些经幡送去钦安殿祈福而已。” 听完,顾清欢的心头就跳了跳。 景元帝便差不多是在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御驾亲征回纥被捕的! 难怪。 前几日瞧见张太后,她那般哀伤! 而刘太后此举,明面上是制作经幡祈福,可实际上,她不过是想扎张太后的心而已! 毕竟…… 宫里谁都知道,刘太后上位以后,其母子对景元帝的皇后和儿子的所作所为,那是一点儿情分都没有讲的。 既是如此,又怎么会真心祈福! 嘲讽和看笑话,才是有可能的! 顾清欢想了想,心中深觉此举不妥,便试探着开口道:“太后娘娘。制作经幡,固然可以缅怀,不过……” 不等顾清欢说完,刘太后已经打断了顾清欢的话,斩钉截铁道:“哀家就是想做经幡。叫你这个司设房的女史过来,就是为此。” “好了,别废话了,偏殿里已经将制作经幡的东西都给准备好了。” “你们什么时候做完,就什么时候回尚宫局去吧!” “香椿,带她们两个过去!” 香椿颔首服身,道:“是。” …… 偏殿里。 香椿推开门,撩开门口厚厚的帘子,示意顾清欢和芸角进去。 步入殿内,里头一片昏暗。 顾清欢一看,只见这里头的窗户都是遮住的,光线透不进来,就连蜡烛都没点上,都快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芸角一时有些气愤,回头看向香椿,问道:“这样怎么做经幡?还请为我们准备一些蜡烛来才是!” 香椿一听,摊了摊手,就道:“太后娘娘没吩咐这个,自然就是没有的。好了,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吧!” “别忘了,太后娘娘说了。做不完这些经幡,就别想着回去了!” 丢下这话,香椿的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容,这才转身离去了。 第32章 故意刁难 看着香椿离去,芸角跺了跺脚。 “她这是故意刁难你!” 芸角气愤转身回屋,走到了窗户边上,伸手就想要去撕那些糊在窗户纸上面的黑色油纸。 “别。” 顾清欢忙拉住了芸角,摇了摇头,就道:“你这要是撕烂了,回头她们又该有借题发挥的理由了。” “光线不好,咱们就把帘子撩开,坐在门口做吧。反正也快开春了,没那么冷了,坚持一下就是了。” 冬日里,为了保暖,让屋子里的热气不散发出去,门口都是有厚厚的一层门帘的,这儿也不例外。 门帘拉开,光线倒是能透进来。 还好,今儿天气也好,阳光十分晴朗,借着这光,顾清欢和芸角也能勉强看清楚。 就是…… 帘子拉开了,屋子里一个火盆都没有,是暖和不起来了,只能靠着一身正气,勉强御寒。 寒风瑟瑟。 顾清欢和芸角一直从早晨忙活到傍晚,从饿得饥肠辘辘,到后来都感觉不到饿了,才终于将所有的经幡都制作完成。 傍晚时天色暗淡,芸角那儿光线不好,被制作经幡的料子扎了一下手,出血了。 “嘶!” 芸角倒吸了一口凉气,吮吸了一下手指。 好在伤口不大,出血也不厉害。 “没事吧?” 顾清欢忙凑了过来,见芸角受伤,就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半个食指大小的瓷瓶来,倒了点儿里头的粉末出来。 “呐,止血的。” 粉末倒在伤口上,芸角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刺痛,同时也惊讶道:“清欢,你怎么随身还带着这个?” “好小一个瓷瓶,竟然能装在荷包里!” 顾清欢听完粲然一笑,就解释道:“可不止这一个呢,还有驱蛇的和解毒的,都是我让林大哥帮忙准备的。” “你不知道,先前经历那么多险恶的事情,我也学聪明了。就是可惜——” 顾清欢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已经完全扁了下去,都快要前胸贴后背了。 她道:“可惜,没能更有先见之明,在里头装两个点心,不然咱们今天也不至于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芸角一听就笑了,刚想说话,游廊一侧香椿已经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们还有心思闲话?经幡做完了吗?可别忘了——” 香椿颐指气使,仿佛逮着顾清欢和芸角在“偷懒”就要上来骂。 “做完了。” 顾清欢往身后指了指,就道:“还请‘香椿姐姐’来过目才是!” 顾清欢故意在“香椿姐姐”两个字上面咬得重了一些,显然是在嘲讽香椿,借着刘太后的势力,一下子就“鸡犬升天”了。 “……” 香椿听出言外之意,心中不满,恶狠狠地剜了顾清欢一眼,就提着小灯笼,走进了偏殿内。 她只是扫了一眼这些经幡,转身对着顾清欢就翻了个白眼,道:“我说呢,怎么这么快,原来做得这么敷衍。” “得,我现在就去回禀太后,让你们俩重做!” !? 这也太过分了! 顾清欢心里不免有些恼了,抓着香椿的衣袖,拿出自己的经幡,就道:“你仔细瞧瞧,这经幡没有一处是不细致的。” “哪怕你再叫了旁人来评判,也是如此,怎的还要我们重做?” 香椿却是看也不看顾清欢给她的这个经幡,只拿起芸角手边上的一个。 这上头,有刚刚芸角一不小心刺破了手滴上去的一滴鲜血。 香椿指着那一滴鲜血,就道:“瞧见了没?这是什么东西?弄脏了太后要送去钦安殿的经幡,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说,重做!” 说完,香椿那儿,就命人再送来一批材料。 “……” 看着被小宫女抬进来的一箱子制作经幡的材料,顾清欢就知道,这些东西只怕是早就准备好的。 她和芸角,无论怎么做,都是会被鸡蛋里挑骨头的。 香椿大约也是看出来顾清欢的脸色很难看了,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得意,笑吟吟道:“好了,也别呆站在这儿了,做吧。” “你们两个,守在门口,给我盯着她们俩,可别叫她们偷懒了去!” 说完,芸角扬长而去,留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守在偏殿的门口。 “清欢……” 芸角被欺负得差点要哭,却又更加生气,跺了跺脚,毫无办法,看着满箱子的经幡,眼眶都红了。 “别怕。” 顾清欢则是拍了拍芸角,从自己的耳朵上,将两只银耳环就取了下来,走到了那两个守门的小宫女身边。 她们两个,正坐在一个小火堆边上烤火呢,可见这虽然要开春了,夜里还是冷得慌的。 刘太后宫里,就连守夜的小宫女待遇都是不错的,而她和芸角却…… “两位妹妹。” 顾清欢将银耳环一人一只的塞进了她们的手里,就客客气气道:“这屋子里没有烛火,也没有吃的,实在是不好做经幡。” “香椿虽然打发你们来看着我们,可这经幡要是做不完,她那脾气,肯定也要对你们撒气。” “不如,两位妹妹想想法子,弄几只蜡烛和一些吃的过来?这点儿心意不成意思,下回若有机会,我再请你们喝茶吧!” 顾清欢的银耳坠子很好看。 两个小宫女年纪都不大,而且被香椿指使着做事,可见在寿宁宫里地位不高。 这会儿收了礼,又觉得顾清欢说得有道理,犹豫了一下以后,其中一个还真的就小跑去帮忙了。 见状,顾清欢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先前张太后赏赐了她,她现在家底还是很丰厚的。 东西,很快就到了顾清欢的手里。 四五只蜡烛,和两个大馒头还有一个大水囊。 顾清欢拿着这些回屋,便放下了门帘,点上了蜡烛,又把水囊和大馒头,递给了芸角。 芸角还坐在小板凳上生闷气呢,看见馒头,恶狠狠地啃了两口,又拿了水囊,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顾清欢知道芸角心情不好,便坐在她的身边哄她。 “吃完东西,就睡吧。” 嗯? 芸角还在咽馒头呢,心里把香椿骂了一千遍,说她是害朋友的畜生,心黑的肮脏货色,一听顾清欢的话,还愣了一下。 “我们不做经幡了?” 她含含糊糊,差点儿就呛到了。 顾清欢摇了摇头,道:“都做了一天,我手都酸了,当然不做了。” 芸角将馒头彻底咽了下去,看着香椿让人抬进来的那一筐材料,就问道:“那这些怎么办?” “她要是真去刘太后面前告状,咱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 顾清欢却不在意,就凑到芸角的耳朵边上,对着芸角耳语了几句。 芸角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半晌才问道:“这样真的可以么?你确定,她会帮我们?” 顾清欢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道:“看着香椿先前的架势,我们怎么做,她们都是有法子找毛病的。” “这样,是伺候不好的。既然如此,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芸角一想也是,看着手里的半个馒头和水囊,又忙将手里的水囊递给了顾清欢,道:“这馒头好干。” “你吃的时候就着水,可别噎着了。” 听见芸角的关心,顾清欢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是缓过去了,就笑道:“嗯,我会的。好啦,吃完了,就睡吧!” “嗯嗯!” 芸角终于放松了一些,大口大口吃完了馒头,就靠在顾清欢的身边,抱着顾清欢,道:“清欢,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地上凉,挤在一起取暖,也能舒服些。” “嗯!” 顾清欢也靠在芸角身边,两个人脑袋贴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慢慢睡着了。 第33章 获救了 清晨。 顾清欢起身后不久,香椿就来了。 她一脸的容光焕发,能看得出来昨晚睡得不错,一过来偏殿,兜头就问道:“顾清欢,经幡做好了吗?” “做好了。” 顾清欢面带微笑,看见香椿,扬了扬嘴角。 “……” 香椿打量着顾清欢,大约是没有如意料之中看见顾清欢脸上流露出疲惫来,有点不是很高兴,一下子就绕开了顾清欢,进了屋子里。 这下,香椿看见了放在屋子角落里的一筐制作经幡的材料。 满满当当的一筐。 显然,昨晚香椿送来给顾清欢的那些,顾清欢根本一点儿都没动。 香椿看到这些,一下就怒了,回头狠狠地瞪着顾清欢,道:“你竟然敢枉顾太后的旨意,不好好制作经幡!” “不是。” 顾清欢摇了摇头,解释道:“昨日我与芸角制作的经幡数量,已经够了。” “够了!?” 香椿被气笑了,叉腰就道:“我都没说够,你凭什么说够?让你制作,是太后的意思,你竟然敢抗旨!” “我现在就去告诉太后!” 说完,香椿就要转身。 不过这个时候,刘太后听见这边的动静,却是已经过来了。 刘太后起身用过早膳,正准备在院子里走走散步消食,过来以后听见顾清欢和香椿的话,她也是冷冷一笑。 “哀家未曾开口说够,你怎的竟替哀家做了主,说是够了?” 刘太后语气不善。 眼神扫过顾清欢的脸的时候,已经带着一丝杀意了。 顾清欢闻言,不卑不亢对着刘太后行了一个礼,就恭恭敬敬道:“回禀太后。为远在回纥的景元皇帝祈福,制作的经幡数量是有讲究的。” “经幡,挂一经旗将无病,二面长寿,三面受用广大,十三面愿望成办,百面不堕恶趣,三百面往生净土。” “景元皇帝远在回纥,寄人篱下,过得并不如意。因此,三百面经幡已是极限,再多也无益。” “昨日奴婢与芸角制作的经幡,已达三百之数。” 说完,顾清欢略略低头,露出谦卑的姿态来。 刘太后往前了一步,走到了顾清欢的面前,顾清欢都能够清楚看见刘太后鞋面的花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 “三百面?” 刘太后冷冷一笑,旋即道:“哀家觉得,你做得不好,让你重做,有什么问题?” 话音一落。 香椿在旁边,也是忍不住小声插嘴道:“就是。昨日奴婢来的时候,分明就看见,其中一个经幡上面,有一滴血。” “这经幡弄脏了,哪里还能作数?” “太后,这个顾清欢巧舌如簧,您可一定要重重地惩罚她!” 刘太后听完,瞥了香椿一眼,并没有加以理会,却是眼神不善的样子。 “……” 香椿咽了口唾沫,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应该干涉刘太后的决定的,忙退后半步也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顾清欢。” 刘太后居高临下,又缓缓道:“哀家觉得……” “张太后驾到——” 话音未落。 寿宁宫外,有小太监传唱了一声,刘太后顿时蹙眉回头,有些诧异,又有些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 寿宁宫门口,张太后已经在永宁郡主、芸角,以及寿安宫一众嬷嬷和宫女的簇拥之下,进来了。 “哀家觉得,顾清欢与芸角做的经幡很是不错。” 张太后缓缓步入,看着气焰高涨的刘太后,就道:“吾儿的事情,多谢妹妹操心了。不过——” “经幡,今早芸角这丫头已经送给哀家了。哀家看过以后,已经命钦安殿那边悬挂了起来,就不必重做了。” …… 刘太后咬了咬唇,眼神死死地盯了一眼顾清欢和芸角,就道:“那经幡沾了血!姐姐还敢用,心也真是忒大了些!” “这个,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张太后皮笑肉不笑,淡淡道:“她们两个诚心,为哀家制作经幡的时候,以血祭,实在是令人感动。” “既如此,见了血也没什么不好的。时辰不早,哀家还要回钦安殿。顾清欢,芸角,你们既然有心,就随着哀家一起去祈福吧。” “是。” 顾清欢服了服身,并不管香椿和刘太后看自己的眼神,迅速到了张太后的身边,跟着张太后一起,就离开了。 走出寿宁宫的大门,顾清欢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出事。 昨晚她早就想好了,要将这些经幡直接送到钦安殿给张太后过目,只要张太后愿意留下这些经幡,那么刘太后哪怕再想挑刺也是不行的了。 一则,张太后乃是景元帝生母。 刘太后打着为景元帝欺负的由头做经幡,本来也是要送去钦安殿的,现在张太后没意见,刘太后自然没有开口的余地。 二则。 张太后,乃是先帝爷的嫡后,又是景元帝的生母,乃是东宫太后,而刘太后从前只是妃嫔。 景元帝在时,她不过太妃,只是恰巧景元帝身在回纥,借着景泰帝的登基才成了圣母皇太后而已。 身份上,刘太后也是比不过张太后的。 自然,张太后说好的事情,刘太后说不好也是无用。 三则。 刘太后说是祈福做经幡,实际上就是想嘲讽张太后而已。 顾清欢让芸角送经幡过去,并且告知张太后这件事,哪怕张太后之前未曾高看过顾清欢,也会因此来找刘太后的。 无论如何,刘太后想要欺负顾清欢和芸角,都是不成的了。 一路前往钦安殿。 永乐郡主凑了过来,看着顾清欢和芸角,就道:“你们两个没事就好了。那个刘氏,真是太坏了!” “他们母子,都是不安好心!当初——” 张太后在前头听着呢,大约是觉得永乐郡主这话说得稍微有点儿过分,便喊了一声:“永乐!” “……” 永乐郡主一下只好对着顾清欢和芸角吐了吐舌头,没再说刘氏母子的坏话,就回到了张太后身边,拉住了张太后的手。 “祖母,我不说这个了嘛~快开春了,也不知道舅舅怎么样了,我好想他呀!他要是能回来就好了。” “这样一来,也轮不到他们母子嚣张了!” …… 从钦安殿回尚宫局,已是接近晌午了。 顾清欢和芸角都是一身的疲惫。 昨儿夜里虽然睡了,但那偏殿里什么都没有,她们二人合衣躺在地上,这初春的夜晚本就寒凉,更是没个炭盆。 现在头都晕乎乎的,只想好好歇个觉。 这一歇,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天边,是火红的夕阳。 顾清欢勉强睁开眼睛,只感觉身子重得跟灌了铅似的,好像又回到当时刚刚重生的时候的感觉了。 刚挣扎着想要起来,面前赵司设便道:“别起来。你们俩受凉有些发热,先休息两日吧!” “我先前派人去了一趟太医院,那里有个医士听说你俩病了,赶忙就煎了药,现在药还热着,你先醒了,就先喝药吧!” 说完,赵司设端了一碗浓浓的驱寒药过来。 受凉发热? 太医院的医士? 林奕吗? 顾清欢不疑有他,接过药后一股脑喝了下去,不久就又沉沉地睡了下去。 这回,顾清欢和芸角在屋子里养了两天,很快倒也就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林奕那儿,也让赵司设帮忙带了个纸条过来。 “那医士给的。” 赵司设递了纸条,顾清欢接过忙就塞到了芸角手里,含笑打趣道:“还是让芸角来看看林大哥写的是什么吧!” 芸角嗔怪了顾清欢一眼,缓缓打开了字条。 字条上,画了个鬼脸,像是林奕在表达“你们两个怎么没照顾好自己呢?尚宫局我又进不来,我真的很担心你们,也很生气”似的。 后头,就是他作为大哥的一些叮嘱了。 “宫里那些大人物,能少招惹还是少招惹。你们两个安安生生的,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就好了。” “我们是同乡,我也总会照顾你们的。唉,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第34章 去冷宫 顾清欢陪芸角看着信。 看着信中林奕略有些浮躁的笔迹,就能够想象得到,他抓耳挠腮,耳提面命让她和芸角好好照顾自己的样子。 恨铁不成钢,却又苦口婆心。 挺好玩的。 她们的林大哥呀,就是这么一个有时候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瞧。” 顾清欢陪着芸角看完了信,忍不住就道:“林大哥真在意你!我想,我能有这些药,应该也是沾了你的光!” 芸角听顾清欢说完,脸一下就红了,便道:“不许胡说!咱们是同乡,林大哥对谁都是一样的!” “是是是,都一样。” 顾清欢笑了一声,忽然眼神扫过放在床头的那些刚刚裁剪好的新衣裳,就道:“说起来,本来是要给你娘送东西的。” “这都耽搁了两日工夫了,咱们今日过去吗?” 芸角也看了一眼摆在床头的那些东西,点了点头。 晌午。 顾清欢与芸角提前忙完了尚宫局的活儿,就带着两个包裹,往冷宫的方向过去了。 陈尚宫就住在冷宫边上,十分偏远,人迹罕至。 她们两个,疾行抵达的时候,倒是没在周围遇见什么人,就是轻轻扣门时,陈尚宫过来看见她俩,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你们来做什么!” 陈尚宫板着脸,像是不高兴。 芸角却不在意,将手里的包裹拿出来晃了晃,就道:“娘,我们来看你,我做了衣裳和鞋袜给你。” “清欢也有帮我纳鞋底。娘,你要是没空,把东西收下我们就走。” 芸角说完,小心地看了一眼陈尚宫,怕她责备自己贸贸然跑来,要是被人发现了,又要招来祸事。 但,芸角想娘亲了。 “唉。” 陈尚宫也拿芸角没法子,只得开了门,催促道:“你们两个讨债的,别在门口站着了,给人瞧见又不好了,快快进来吧!” 陈尚宫嘴硬心软,说完后,顾清欢就和芸角一窝蜂进了院子。 院内,打理得很好。 入春后,墙角的迎春花都开了,还有些月季也快要开花了。 顾清欢能够想象得到,等到夏日里的时候,这儿一定是一片十分漂亮的花田。 “陈尚宫将这里打理得真好。” 顾清欢赞叹了一句。 陈尚宫望了过来,就道:“你这丫头,如今看着倒是比之前奄奄一息的时候好多了。你也不必叫我尚宫了,这儿哪里还有尚宫呢?” “叫我,陈姨就好了。” “嗯,陈姨。”顾清欢乖巧点头,陈尚宫那儿就又问起了顾清欢和芸角最近的情况。 顾清欢将苗贵妃倒了,以及她和芸角想要争做掌制和掌设的事儿,就都和陈尚宫给说了。 末了,陈尚宫点了点头,看着芸角,欣慰道:“你这孩子,天赋不错,也勤恳,能做掌设,也是一种锻炼了。” 她说完,看向顾清欢,眼神幽深了一些,又道:“尚宫局那个姓孙的,我也认识,她是一个小肚鸡肠又护短的人。” “之前你让她没面子,又害得她的外甥女孙巧巧没了做掌制的机会。只怕这次的事,没这么容易。” “更何况,还有那一位。” 那一位? 哪一位? 顾清欢的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刘太后的身影,有点儿拿不准。 而这时,陈尚宫已经走到顾清欢的身侧来,悄悄地对她说了几句话。 “到时如果她从中作梗,你可以这样……” 陈尚宫给顾清欢支了一个招数,道:“尚宫局之争,古来有之。这些小伎俩,有的时候或许能有奇效。” !? 顾清欢听完,惊讶不已。 她竟然不知道还可以这样! “真的可以么?不会被发现吧?”她还是有些忐忑。 刘太后可不好惹。 她小心翼翼不露出破绽来倒也罢了,要是不小心明显有什么出岔子的地方,对方肯定死揪着不放! “不会。这东西,我这里就有,只要一两滴,效果就会很好。” 陈尚宫说完,转身进了屋子里面,就拿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了顾清欢。 顾清欢接过,打开闻了闻,果然是一阵浓郁的香味,十分清雅,哪怕关上盖子后,也余韵悠长。 芸角也在边上。 闻见香味凑过来,一脸好奇,问道:“娘,清欢,你们在说什么呀?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陈尚宫莞尔一笑,就道:“不过是以前宫里娘娘拿来争宠的手段罢了。这回给顾清欢,她或许用得上。” 娘娘争宠的手段? 清欢用得上? 清欢又不是娘娘,怎么用呢? 芸角还是不明白。 但陈尚宫显然不打算教芸角这些,芸角性子太单纯了,哪怕说了也是无用,要芸角去筹谋,那肯定是不行的。 “好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尚宫搪塞了两句,就道:“天色不早,你们也快些回去吧。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别经常来!” 说完,陈尚宫就过来赶人。 “知道了,知道了。” 芸角慌忙起来,牵着顾清欢一起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着陈尚宫挥了挥手,道:“娘,照顾好自己。” “无论如何,我……” 芸角说得哽咽。 陈尚宫也一下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顾清欢看得也是鼻子酸酸的,她都明白。 芸角想帮自己的娘亲查清楚当年的事情,还她清白,让她出来。 而陈尚宫,又怕芸角深陷险境,想让芸角保护好自己,母女俩的心思,其实是一般无二的。 离开后,芸角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将眼泪收了回去。 她一脸认真地看着顾清欢,正色道:“不能哭,我又不是孩子了,长大了,要坚强,眼泪最是没用的。” 顾清欢也看着芸角。 顾清欢知道。 芸角这话,其实是在对她自己说的。 “嗯。” 顾清欢将芸角的手握得紧了一些,二人就准备绕道回尚宫局。 穿过冷宫的宫墙时,顾清欢还是往里面看了一眼。 不远处,就是钱皇后的住处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不好,而飞雪轩的墩子公公,她也有阵子没有看见了。 上回,他应该没有受伤吧? 都没机会说一句谢谢。 念头,刚刚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眼前的院墙门口,就有人推门出来了。 而这人,不偏不倚正是顾清欢刚刚想过的墩子公公。 !? 不会这么巧吧? 顾清欢心头跳了跳,还想看得清楚一些,墩子公公已经注意到她了,他粲然一笑,对着顾清欢就招了招手。 “是你呀,你怎么来这儿了?” 墩子一脸好奇。 顾清欢想了想,陈尚宫的事情事关重大,还是不和墩子说了,免得将他牵扯进来,就打岔道:“随便出来走走。” “倒是你,刚刚是帮魏王殿下过来探望皇后娘娘的吗?” 顾清欢记得墩子出来的院子,正是钱皇后的住处。 “嗯!” 墩子点点头,道:“钱皇后她,看上去比之前精神好了一些。她与我说,你送给她的祛湿药,效果挺好的,让我有空谢谢你。” “有效果就好!” 顾清欢心里一下踏实许多,就道:“说来那药还是太医院的林奕配置的。魏王殿下若想感谢,便可送些银子给他。” 墩子听完笑了,又问道:“那你呢?你送给皇后娘娘的被褥鞋袜我也看见了,难不成也是林奕准备的?” “你自己就没想过,让魏王殿下怎么谢谢你吗?” 让魏王谢她? 顾清欢听见墩子说,还真的认真想了想。 只是。 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要问问魏王殿下,关于当年自家被牵扯进那一件贪墨案子的事情的一些细节。 她那个时候还太小了。 顾家老宅在江州,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而身处后宫,什么信息都很难打听,想要调查,实在是太困难了。 一旁,墩子发现了顾清欢脸色的变化。 他有些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就问道:“怎么了?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我哪里没说对,你告诉我,我给你道歉。” 第35章 送别周掌设 顾清欢回过神来。 她看着墩子,见墩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抿唇轻轻笑了笑。 “不是。” 顾清欢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魏王殿下那里,便不必了吧。他——他也不容易。” “不必为了我,做些什么的。” 她自己家里的事情,还是先不要牵连魏王进来了吧。 当年的那些线索,哪怕凭借魏王现在的力量,估计也是不行的。 “嗯。” 墩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始终觉得,顾清欢刚刚的笑容,并不轻松,就道:“下回,我请你吃糖葫芦吧!” “之前我托人去宫外买东西的时候,他曾经带了两串糖葫芦回来。” “酸酸的腌制山楂,外面裹了一层黄冰糖。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好吃。” 冰糖葫芦? 顾清欢眼睛亮了亮,想起小时候自己似乎也爱吃这个,便道:“若是不麻烦,就带给我吧。” “谢谢你呀,墩子。” 二人相视一笑。 阳光下,影子逐渐拉长,顾清欢和芸角,也回了尚宫局里头。 回到尚宫局。 顾清欢和芸角刚刚回屋不久,就有小女史过来敲门,说是周掌设那儿让她来,请顾清欢和芸角过去。 “周掌设?” 顾清欢与芸角相视一眼,有些意外,想着是不是周掌设有什么哪里不舒服的,赶忙就过去看看。 谁知。 刚到地方,二人都还没进屋呢,就在门口瞧见赵司设正在和周掌设说话。 “你这一走,我身边就少了个帮手。不过,出去了也好,宫外是一番自由自在的天地了,我也盼着你能过得好。” 赵司设说完,眼眶红了红,有些哽咽。 她或许是不想让周掌设和她一样伤感吧,就转过头来,想要背着周掌设擦拭眼泪。 正好,顾清欢和芸角就到了。 “清欢,芸角?” 赵司设看见她俩,忙抹干净眼泪,就笑着对着她们招了招手,又转头对周掌设道:“瞧,这两个孩子也来送你了。” 周掌设,要走了? 顾清欢愣了一下,走到周掌设身边的时候,周掌设就将她和芸角的手给拉住了,道:“我虽然出宫了,但是你身边还有她们俩呢。” “她们俩的手艺是一贯好的,有她们帮衬着你,我也放心些。” 寒暄一阵。 周掌设就拿起了自己的包袱,准备离开。 顾清欢也趁机塞了一个手帕给周掌设,这里头装着的是一只玉镯,还是张太后赏赐的东西呢。 “掌设,出宫后,好好保重。” 宫门前,四人依依惜别。 周掌设几番推辞不成功后,接下了顾清欢给的玉镯,就道:“出去了,我便不是什么周掌设了。叫我的本命,周怡就好。” “我托人帮我在城东置了一处一进的院子,还有一间小铺子。到时候你们如果也有机会出宫,可以来找我。” “是,周姐姐。”顾清欢和芸角答应,周掌设背着她的包袱,慢慢地就离开了。 她的步履很慢,或许是因为腿脚曾受了伤不能走快的缘故,但她的背影那么坚定,还带着洒脱。 想来,能出宫,她一定是很高兴的吧。 又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了。 顾清欢一直看着周掌设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拉了拉芸角,见芸角仍是一脸羡慕,就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瞧你。等到二十五时,也可以放出宫和林大哥成婚了。就是不知道那时,你能不能和周掌设一样,也攒这么多银子呢?” 顾清欢言笑晏晏,挽着芸角的手,就道:“毕竟成婚生子以后,需要花销的地方有很多呢!” “啧,生活不易,还是多多攒银子为好呀。” !? 听见打趣,芸角就嗔怪道:“你也说得太远了,我哪有想这些!就是觉得,宫外的天地更加广阔而已!” “倒是你,难不成你就不盼着出去了?” 出宫吗? 顾清欢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朱红色宫墙,点了点头。 她盼的。 只是,那些事还没完成之前,如何能出去呢? 转眼,就到了月末的这一日。 这天,便是柳尚宫和四司聚在一起,选出新一任的掌制和掌设的时候了,参选的人也需要在这一天去到柳尚宫那里。 整个过程十分公平。 柳尚宫会将所有的作品都拿出来陈列,参选的人能看见自己和别人的作品,一番参观后,柳尚宫和四司会进行选票。 选中的那一个,则是会成为新的掌制与掌设。 这样的大日子,注定了尚宫局会非常热闹。 顾清欢与芸角都起了大早,吃过早饭后,结伴就往柳尚宫那边过去了。 时辰尚早。 尚宫局里参选的女史都等在屋子外面,大约有十数人。 顾清欢一过去,首先就看见了人堆里头的孙巧巧,她十分喜欢跟人结交,这才来了一会儿,竟然就已经和司设房的几个女史打成一片了。 “孙姐姐真厉害,这荷包就是你做的吧?上面的花儿真好看,跟真的似的,仿佛都能够闻到花香味了呢。” 也不知道是谁奉承了一句。 孙巧巧顿时喜笑颜开,就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好?不过,我的刺绣技艺,的确是姑姑都十分肯定的。” 话音一落。 孙巧巧余光一扫,就看见了过来的顾清欢和芸角,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死死地盯着顾清欢。 这眼神,几乎都能剜人了。 顾清欢才懒得理她呢。 今天一过,只要柳尚宫和四司的人不是出现什么大情况,她都是一定能够当上掌制的。 而到了那个时候—— 孙巧巧,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嚣张的资本了。 “哼,某人来得还真是早。” 孙巧巧对着顾清欢翻了个白眼,满是不屑。 顾清欢听了,也只是淡淡地疑惑道:“柳尚宫这儿何时养了狗了?怎的一大早就在狂吠呢?” “芸角,你可当心一些,千万别被咬了!” “顾清欢!” 孙巧巧知道顾清欢是在指桑骂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就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谁呢?” 顾清欢一脸无辜,道:“说谁?那日,谁在司制房里说自己是狗,我就在说谁呗。巧巧姑娘,那日你也在。” “你,应该也听见了吧?” 这话一说完。 在场司制房的那几个人瞬间就笑了,还有一两个没憋住的,直接笑出声来。 !! 孙巧巧气急败坏,转过身去就狠狠地瞪了那几个人一眼,她们也只好从袖中掏出手帕来,遮掩住自己的嘴。 顾清欢那天和孙巧巧打赌的事儿,司设房的人不知道,可司制房的人却是看得一个清清楚楚。 孙巧巧输了以后,可不就大声喊着“是我狗眼看人低,对不住,顾清欢”几个字嘛! 那自然—— 这狗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这,发生什么事了吗?”司设房的不知司制房的人笑什么,便追问了两句。 有人想解释,孙巧巧又回头去看,仿佛是在吓唬这些人,不许她们说似的。 丁香却不怕。 她看见孙巧巧愤怒,反而高兴了起来,嫣然一笑,就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将那日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末了。 司设房的几个也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孙巧巧。 她们的眼神仿佛在说——天呐,这人的脸皮真厚!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今天竟然也好意思出来! 她们要是她,肯定羞臊得都躲在屋子里面啦! 气氛,一下子更加欢快了。 不过很快,柳尚宫那边原先还关着的屋子就被孙司制打开了,她拉长着脸,似乎也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她一推开门,门口说说笑笑的人都噤声了,小心翼翼地对着孙司制服了服身。 见状,孙司制这才道:“都进来吧,准备开始评选了。” 第36章 新的掌设,芸角 顾清欢与一众女史们整齐站好,缓缓步入屋内。 只见,屋内四周皆摆了木桌,每人的作品都放在上面,而屋内上首的位置上,柳尚宫和余下三司们,都端然坐着。 “见过柳尚宫,赵司设,钱司膳,李司饰。” 众人齐齐行礼。 柳尚宫便也示意大家伙儿起来,然后又让孙司制回来坐下,叫小宫女端了作品过来,一一品鉴。 品鉴,也是教学。 会将作品拿出来剖析,告诉大家伙儿这个东西哪个地方做得好,哪个地方做得不好需要改进。 参选的人,可以找到自身的不足,也可以学习别人的长处。 顾清欢与芸角站在一处。 她偏头对着芸角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你瞧,赵司设一直都在夸你的作品呢,别紧张。” “嗯……” 芸角低声答应着。 就见上头赵司设看着托盘里摆放的芸角的作品频频点头,复而又让柳尚宫、孙司制等人观看。 司设房这边,顾清欢知道,她自己和芸角都是手艺方面的佼佼者,自然芸角胜出的机会很大。 果然。 约莫两刻钟后,司设房这边的所有作品就已经查看完毕了。 柳尚宫也与四司们在一起商讨,要投票决定出,谁是下一任的掌设。 “我支持芸角。这孩子天资不错,也勤奋,做事谨慎小心,成为我的左右手,一定能为尚宫局争光的。” 赵司设笑吟吟地说完,便看着芸角,对芸角点了点头。 她说完,钱司膳和李司饰也纷纷赞同附和,倒是孙司制,不咸不淡地道:“不错是不错,但也不算十分惊艳。” “这一票,我弃票!” 弃票? 她这话一说完,底下的人都不免有些哗然,纷纷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孙司制。 “你真的要弃票?”柳尚宫也是凝眉看了一眼孙司制,显然是觉得,孙司制这种将个人情绪带进评选的行为不是很好。 更何况—— 当初与孙司制之间有些龃龉的人是顾清欢,芸角不过是顾清欢的朋友而已! 这么做,属实牵连无辜。 孙司制听见柳尚宫问,只是冷哼一声,道:“尚宫大人。就算我弃票,陈芸角也能当选掌设,对结局的影响并不大。” “所以,就算弃了,也没什么。” “……” 柳尚宫深深地看了一眼孙司制。 弃票,明显就是对芸角不满。 她这般行为,属实是有点儿恶心人的。 但作为四司,孙司制也的确有这个权力,柳尚宫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我也认可芸角。故此,芸角在我们五人当中得到四票。” “名正言顺,成为了司设房的新一任掌设!” “恭喜你,芸角!” 顾清欢高兴得差点儿要跳起来了,转头牵着芸角的手,欢喜道:“今后,该叫你陈掌设了,是不是?” 芸角是随了她娘亲的姓氏“陈”姓的,自然按照规矩,该叫陈掌设。 芸角自己也欢喜。 多年来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哪里哪里。” 她眼眶红红,却笑了,道:“我们是好朋友,你自然还是要叫我芸角的。什么掌设不掌设,多生分呀!” 顾清欢不置可否,含笑点头。 赵司设也十分高兴。 掌设之位的人选宣布以后,她也拿了掌设的服制和一枚小小的印章走了下来,郑重地交到了芸角的手里。 “还望你能不忘初心,为尚宫局效命。” 赵司设满眼慈爱,芸角也躬身接过了这一份属于她的东西。 不多时。 众人逐渐从欢喜当中回过神来,上首的柳尚宫也清了清嗓子,就道:“司设房既然选完了,接下来就轮到司制房了。” “我之前听说,顾清欢曾给孙司制送来过一只苏绣的双面绣团扇?不知道在哪里,可否拿过来给我看看?” 柳尚宫一开口,就提起顾清欢的作品。 底下的人不免纷纷看了一眼顾清欢,又抬头去上首看。 双面绣,还是苏绣! 她们可不会! 之前远远地见孙司制拿在手里,也不曾看清楚,今儿也不知道——这样稀罕的东西,是什么样的? 顾清欢听见柳尚宫的话,也不免挺直了背脊,看着上首的柳尚宫。 同样她也能感受得到,四周有很多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或是羡慕,或是崇拜,更多的还有嫉妒。 以及孙巧巧那里,恨不得将顾清欢吞下肚子的模样! 唉。 顾清欢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尚宫局里,哪怕只是个给宫里主子们做事的地方,却总也少不了这些争端呀! 想着。 顾清欢的团扇,已经被小宫女端着,拿到了柳尚宫的面前。 柳尚宫接过团扇,细细一看,又用手指的指腹轻轻摸了摸,便赞叹道:“针脚十分细密,而且绣工炉火纯青!” “孙司制。只怕是你,不花上小半月的工夫,也很难做出这样的团扇吧?” 柳尚宫看了孙司制一眼。 孙司制脸上略微有些尴尬,总感觉柳尚宫这话的意思像是在说她堂堂一个尚宫,竟然还不如顾清欢一个小小女史似的! “几日时间,应该也够了。” 孙司制硬着头皮回答,明显十分勉强。 柳尚宫也不再说什么,又将团扇拿给赵司设、钱司膳和李司饰三人细看。 她们三个,虽然不精通刺绣,却也是会的,看着顾清欢这样精彩绝伦的作品,也是纷纷点头赞叹。 “清欢。” 芸角在底下拉了拉顾清欢的衣袖,小声地就说道:“看上去几位大人都很喜欢你的团扇呢。” “看来,除了那个讨厌的孙司制,她们应该都会支持你的!你,应该和我一样!” 芸角很高兴。 孙司制不喜欢她们那又怎么样?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顾清欢这么出色,肯定不会被埋没! 这么想完,果然上头赵司设就先开口了,说道:“清欢这孩子,作品一向出众。虽然她要从我房里离开了,但如果能高升,我这心里也是很愿意的。” “因此,我这一票,投给清欢。” 众人没有异议。 唯独孙司制扁扁嘴,不满道:“赵司设。咱们司制房的作品都还没开始看呢,怎的你一上来就投了顾清欢?” “该不会,是想着任人唯亲吧?” “……” 赵司设被呛了一下,脸色也变了变,便道:“要是你们司制房能拿出比清欢更好的作品,我倒是也愿意投她。” “还请孙司制拿出来吧!” 这就有点儿针锋相对的意思了。 孙司制冷哼一声,就差当场对着赵司设翻白眼了,还是示意小宫女,将孙巧巧的作品拿了出来。 孙巧巧的作品,是一方绣帕。 绣帕上绣了七彩鸟,构图十分漂亮,就连边上的一些草木装饰看上去,也都是栩栩如生的,果然是不错。 可惜。 这虽然是难绣的蜀绣,但比起“双面绣”而言,还是要差一些的。 要是这回没有顾清欢,只怕掌制的位置,孙巧巧是有几分可能的。 可惜,没有如果。 “是还不错。”赵司设瞧了一眼孙巧巧的绣帕,就道:“不过,我还是坚持我刚刚的意见。尚宫大人,你觉得呢?” 柳尚宫听见赵司设问,也跟着点点头,道:“我也更加认可顾清欢的。” 赵司设颔首,又去问钱司膳。 钱司膳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指着绣帕上的一株植物,问道:“孙巧巧。我问你,你这上头的,是什么植物?” 钱司膳的问题有些奇怪。 众人听见了,也露出好奇的样子来。 嗯? 绣帕上的植物,很重要么? 底下。 孙巧巧听见钱司膳的问题,一下子就笑了,这笑容竟然有几分得意,她道:“此草名为九穗禾,乃是一种仙草。” “传说它是由丹雀衔在嘴里,食用后能长生不老,途径千里远运送到炎帝手上的。九穗禾通体异色,掉落在地面的时候,立即栽种了进去,周围有雨露伴随。” “我知道这个典故,故此在绣这一方丝帕的时候,就绣了九穗禾上去。不曾想司膳慧眼识珠,竟然认得。” 钱司膳听完,点点头。 她道:“作为司膳,平日少不了接触各类药膳,你这草药形状特殊,我不曾见过,才好奇问了一下而已。” “没想到,竟然还有典故,倒也算是独具匠心了一些。我这一票,便投给你了。” 第37章 刘太后出面干涉! 钱司膳竟然投了孙巧巧? 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仅仅凭借这样一株奇怪的草就投出这样的一票,会不会有些草率了? 顾清欢抬头,看了钱司膳一眼。 钱司膳脸上却是坦然,她似乎也察觉到了顾清欢看过去的眼神,含笑就解释道:“七彩鸟与九穗禾的故事,其实知晓的人并不多。” “做刺绣,除了技艺以外,有的时候也需要一定的灵性。” “顾清欢,你的团扇虽然很好,但是在灵性上,却是有些欠缺的。这一点,孙巧巧就做得很好。” “我选了她,还希望你不要怪我。” 顾清欢听完,就服了服身,客客气气道:“不会。” “嗯。” 钱司膳见顾清欢“识大体”后,也端然坐直了一些。 顾清欢则是低头,暗暗咬了咬唇。 钱司膳的话,并不牵强,只是从另一个层面出发而已,她哪怕有异议,也是无用的,自然也就不必再争辩了。 反正—— 她的手艺是最出众的,还会双面绣,要是这都不能成为掌制,那传出去了,只怕外面的人都会议论尚宫局的人眼光有问题的。 况且现在,还有李司饰呢。 这样看来,李司饰的投票,倒是就至关重要了起来。 想着,顾清欢抬头。 上头,孙司制的脸上果然就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来,对着钱司膳就道:“还是钱司膳有见识!” “咱们巧巧,那是独具匠心的!可惜,有些人欣赏不来!” 孙司制说完,就看了一眼赵司设,暗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 赵司设默不作声,只安安静静地看了一眼李司饰。 李司饰这下有点左右为难了起来。 她投谁好呢? 现在看来,顾清欢有赵司设和柳尚宫的支持,而孙巧巧有孙司制和钱司膳的支持,她—— 唉! 这无论是做首饰还是刺绣,有灵性,能做出新的东西固然是好,但是实打实的手艺,才是最关键的呀! 要是什么手艺都没有,再有想法,那也是做不出东西来的。 李司饰这么想着,心里也觉得,还是顾清欢更适合做这个掌制一些。 “我觉得——” 李司饰开口要说。 然而这个时候,尚宫局的外头,忽然传出来了小太监传唱的声音,朗声道:“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 屋内,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一声拉长了嗓子尖细的声音,纷纷惊讶的同时,也都转过身去。 “太后来了!” 柳尚宫是反应最快的那个,立即就领着四司要出门去迎接太后。 顾清欢也顾不得别的,就和芸角一起站在赵司设的身后,对着太后行礼。 “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柳尚宫领着她们行礼。 顾清欢也趁机抬头,偷偷地看了一眼到底是哪位太后来了。 只一眼,顾清欢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是刘太后! 果然。 眼看着顾清欢这儿要成为掌制了,这位太后就出来了,她难不成是故意过来给自己添堵的? 顾清欢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过是尚宫局里一个小小的女史而已,堂堂圣母皇太后刘太后,竟然专门从寿宁宫过来尚宫局,给她找茬! “都起来吧。” 刘太后气势十足,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来,就看见摆在了四周托盘上面的那些东西,就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太后的话——” 柳尚宫立即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芸角已经当选了司设房新的掌设,还有她们正在讨论,谁来做掌制的事儿。 刘太后听完,一下子抓住了关键,挑眉就问道:“这么说来,你们是还没决定出,谁是新的掌制了?” “是。” 柳尚宫颔首,道:“目前就差李司饰还没表态了。” “哦。” 刘太后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就走到了最上头的太师椅上面坐了下来,一副也要插一脚的样子。 “既如此,那就把孙巧巧和顾清欢的作品,都拿过来给哀家看看吧!” “你们既然决定不出来,哀家就来帮你们决定!” “……” 柳尚宫不敢拒绝,只得示意小宫女,将孙巧巧和顾清欢的作品都给拿出来了。 两个托盘里,摆着两个物品。 刘太后也没怎么仔细看,就看着那个放着丝帕的托盘,问道:“这个,是谁的?” 孙司制狂喜! 柳尚宫都还没开口呢,她就凑上前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个就是巧巧的作品,这七彩鸟和九穗禾……” 孙司制还想解释一番呢。 刘太后却已经摆摆手,懒得听孙司制再说了,只淡淡道:“哀家觉得这个不错,就选她吧。” 果然。 听见这个声音,顾清欢的心里就沉了沉。 刘太后来,果然是不安好心的! 她还在想着呢。 上首,刘太后就看向了她,嘴角闪过一丝不咸不淡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针对,就问道:“顾氏。” “哀家没选你,你不会觉得哀家不公吗?” “奴婢不敢。” 顾清欢再次服了服身,纵使是心有不甘,现在也只能忍耐了。 她不失落,也不惧怕什么。 想去司制房,不过为了找到机会调查孙司制而已。 哪怕成不了掌制,她一开始的愿望,也不会因此动摇半分! 刘太后没从顾清欢的脸上看出不甘的神色,稍微有点不是很高兴,心里冷哼一声以后,就看向了柳尚宫。 “柳尚宫,哀家既然投了票了,那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宣布了?” 说完,刘太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在“四司”的身上扫了扫,问道:“你们之中,是不是还有人没有投票?” “那就出来投吧!若是平票,待会儿便再做决断就是。哀家这个人还是很公允的,不会不给机会。” 言罢,刘太后的眼神就变得狠厉了起来。 “……” 公允? 此时此刻的李司饰心里已经发毛了,她根本不敢去看刘太后的眼睛,生怕一个字说错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心里拿不定主意,李司饰被看得头皮发麻,终于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站了出来,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奴婢也觉得,太后娘娘说得对。” 李司饰说完,终于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刘太后。 刘太后面露满意地神色,点了点头,没再看她,就把视线挪到了柳尚宫的身上了。 而李司饰也后退了半步,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用眼角的余光往后面看了一眼,扫过顾清欢的时候,李司饰只能在心里暗暗道:“对不住了。” “刘太后都开口了,我也没有办法。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吧!谁让她是太后呢,唉!” 李司饰觉得自己也是“审时度势”后的选择,顾清欢也不能怪她。 顾清欢的确没怪李司饰。 她心里清楚。 李司饰不管说什么,刘太后今天在这里,都是要阻止她成为掌制的! “柳尚宫。” 刘太后看着柳尚宫,声音扬了扬,道:“现在结果已经十分明了了,还不宣布吗?” 柳尚宫默了默,也看了一眼顾清欢,没有办法,便起身来,示意女史拿了掌制的服饰和印章来,就要宣布。 “我宣布——” 这回。 同样是柳尚宫话说了一半。 门口,又传来了一个十分严肃且庄严的声音。 她人还没到,声音却先进了屋子,她道:“今日这么大的场合,刘妹妹你都来了,怎么能少了哀家呢?” “哀家倒要看看。尚宫局里,到底是出了一个怎样了不得的年轻人,仅仅这个年纪,就能绣出双面绣来!” 话音一落。 门口,张太后也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 第38章 两位太后对上了! 顾清欢眼观鼻鼻观心。 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跟着张太后一起进屋来的永乐郡主。 永乐郡主挽着张太后的手,缓缓步入屋内时,悄悄地看了一眼顾清欢。 嗯? 顾清欢好像读出了永乐郡主的眼神。 是告诉自己,她和张太后会帮自己撑腰? 很快。 张太后走到刘太后跟前,睥睨着看了一眼刘太后。 刘太后呼吸一窒! 她坐的,是刚刚柳尚宫坐的位置,柳尚宫乃是尚宫局之首,而其余四司则是分别坐在柳尚宫两侧的。 她一来,自然就把柳尚宫最中间的位置给占了! 然而现在—— 张太后一进来,显然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 哼! 论身份,刘太后不如张太后,这个时候自然只能让座! “姐姐坐。”刘太后心有不甘,咬咬唇,只能起来了。 “嗯。” 张太后轻轻答应,坐好以后,就示意顾清欢过来,将她的那一把团扇拿给她,好好看看。 “是。” 顾清欢乍然被点名,就去到了小宫女的身边,拿了自己的团扇,趁着众人不留神的时候,她就把陈尚宫交给自己的东西,弄了一滴在上面! 这香味很淡,哪怕靠得很近也不容易闻出,她的小动作同样十分隐蔽,是躲在扇子后面的那只手做的。 因此,直到她拿着扇子走到张太后的面前,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太后。” 顾清欢将扇子递到了张太后面前,张太后接过,细细看了看,就道:“这扇子真好看,哀家十分喜欢。” 说着,张太后看向刘太后,忽然讥诮一笑,就道:“哀家若是没记错,刘妹妹,你从前最擅长的便是刺绣了吧?” “啧。想来,以你的眼力,应该是能够看得出来,顾清欢这扇子到底好不好的。” “怎的就偏偏选了那帕子呢?依哀家瞧,那手帕实在是普通,刺绣技艺远远不如顾清欢的。” “……” 刘太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出身不高,从前是个绣娘,后来入宫做了宫女,偶然间被先帝爷看上了,运气好,一夜承宠后,才有了现在的景泰帝。 先帝子嗣很少。 龙椅,本轮不到她的儿子来做,纯粹是景元帝自己搞了一出,景泰帝才有的今天的日子。 张太后一句“刘妹妹擅长刺绣”,无异于是故意在讽刺刘太后的出身了。 “姐姐。” 刘太后脸色不是很好看,但也硬着头皮解释道:“那手帕,主要在于意境还算不错,我这才选了而已。” “况且,顾氏并不是司制房的。要留在司制房,仅仅是刺绣手艺出众也是不够的,我也是出于这个想法,才没有选她的。” “倒是姐姐,似乎对顾氏很是青睐呢。只是——这尚宫局的选举乃是大事,还是希望姐姐三思而后行才是。” 刘太后字字珠玑。 听上去,对张太后还算恭敬歉然,实际上却暗暗藏了几分不服气的意思在里面。 顾清欢看着二位太后之间的争执,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说来。 张太后应该也不全是在帮她。 只是,不想让刘太后气焰太嚣张,在后宫里横着走而已。 张太后要是处处退让隐忍,以后宫里或许就只知道刘太后,不知道张太后了。 “妹妹这话也有理。” 张太后似笑非笑看着刘太后,将顾清欢的团扇还给了顾清欢,就道:“妹妹不愧是绣娘出身。” “不过——尚宫局的事情,哀家从前还是皇后时,也曾管过。论起经验以及识人,你就不如哀家了。” “今日,哀家就是想抬举顾氏!” 张太后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姐姐也太固执了!只怕到时候这个顾氏扶不上墙,枉费姐姐的一番苦心!”刘太后不依不饶,还不忘挖苦顾清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哀家相信顾氏!” 张太后瞥了一眼刘太后,不再说话了。 场面,略微有些僵持。 柳尚宫也是一脸的为难,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进来了一只蝴蝶。 “蝴蝶?这个季节哪来的蝴蝶?”永乐郡主最先看见了这只蝴蝶,眼前一亮,目光就一直追着蝴蝶。 蝴蝶缓缓飞了进来,在殿内的屋梁上盘旋了一会儿以后,就往下飞了一段,竟然落在了顾清欢团扇上的花朵上! “祖母!” 永乐郡主惊讶地拉了拉张太后的胳膊,指着顾清欢手里的团扇就道:“你瞧。那蝴蝶,在顾清欢的团扇上!” “难不成,是蝴蝶将顾清欢团扇上的花儿当成真的了?” “祖母!我就说嘛,清欢这刺绣技艺这么好,这掌制之位,定然是非她莫属的!诸位,这样的事情,你们觉得,孙巧巧能做到?” 孙巧巧听见这话,恨不得原地找个洞钻进去! 刘太后也逐渐变得脸色铁青了起来,再说不出任何的话! 张太后那儿,则是欣慰地笑了笑,看向柳尚宫,问道:“柳尚宫。现在,顾氏当选掌制,应该再没有任何异议了吧?” “没有,没有。” 柳尚宫摇摇头,得体地笑着,飞快示意身后的小宫女将掌制的衣裳和印章拿到顾清欢的面前去。 生怕动作慢了半步,刘太后那儿再阻拦! “多谢太后娘娘抬举,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为尚宫局做事!” 顾清欢对着两位太后,还有柳尚宫和四司们都拜了拜,然后就拿着属于自己的东西,退到了一旁去。 芸角激动得都快哭了。 她看着顾清欢回来,一手拉着顾清欢的手,就道:“太好了,太好了有惊无险,你终于成了掌制了。” “是!” 顾清欢心里也高兴,抬头去看永乐郡主的时候,永乐郡主正好也在看她。 永乐郡主还对着顾清欢做了个口型,说道:“恭喜你呀。” 顾清欢便对永乐郡主点了点头。 而这时,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刘太后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当即站了起来,就准备离开。 临走时。 刘太后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柳尚宫,道:“哀家与皇上商议过了。如今后宫空虚,想要提前选秀。” “因此,选秀要用上的一系列物品,还望尚宫局能够早些安排才是。” 说着,刘太后扫了一眼张太后,道:“先帝子嗣不丰。如今皇上登基以后,后宫里的妃嫔也不多。” “只盼着,皇上光纳妃嫔以后,能够多生育几位皇子出来才好呢。免得江山后继无人呀——” 留下这话,刘太后扬长而去。 张太后坐在那儿,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刘太后,隐隐忍着怒意! 屋内的人,逐渐散了。 柳尚宫招呼着四司们都先离开,顾清欢也在离开之前,再对着张太后和永乐郡主拜了拜。 先前行礼,那是规矩。 如今的,她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只是,张太后神色暗淡,显然是想起景元帝了。 犹豫了一下,顾清欢还是开口道:“太后娘娘。” 张太后有点走神,骤然听见顾清欢开口,抬头有些不解地就看了一眼顾清欢,问道:“何事?” 顾清欢闻言,含笑道:“奴婢入宫前,曾去乡下游玩过。那时候看见乡下的母猪下猪崽崽一窝一窝,十几只的还羡慕呢。” “想着猪生得多,农人们养猪卖猪就能赚不少银子了。” “但显然,猪和咱们人是不一样的。子嗣呀,还是要精心教育着才好呢。奴婢听说,前阵子魏王殿下在飞雪轩里画了一幅画送给太后。” “那画,还是临摹前朝大家的呢,可见魏王殿下出色,奴婢心里觉得高兴,也希望太后能高兴。” 张太后一怔,很快就明白了顾清欢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道:“是啊。猪才生那样多呢。子嗣呀,还是精挑细选些好。” “不然,再多也是无用。” 哼。 她就不信了。 景泰帝那样子的,能鸡窝里出个凤凰不成? 她的辰儿那样出色,要不是……唉! “罢了。” 张太后想开了,心里也舒坦了许多,起身来准备离开,就对顾清欢叮嘱道:“既然你成了掌制。” “哀家希望,你能好好做事。如此,也不算辜负了哀家,是不是?” “会的。” 顾清欢颔首,见张太后走,就朗声道:“恭送太后。” 第39章 还有内情! 司设房。 顾清欢回屋时,赵司设已经在她和芸角的门口了。 看见顾清欢回来,赵司设立即就迎了上来,拉过顾清欢的手,轻轻拍了拍,便道:“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这回两位太后因为你的事情起了争执,我这心里一直突突直跳。不过,你虽然成了掌制,只怕今日之事后……” “刘太后那里,对你更是记恨上了。唉!” 可不是吗? 顾清欢自己心里清楚。 自她被香椿算计开始,刘太后那里或许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她一早就是冲着自己顾家的出身来的。 刘太后,和她顾家,哪里有仇呢? 香椿被刘太后利用时,是否知道这些呢? 还是单纯只是被收买,背叛了她这个朋友? 顾清欢心里一时没有主意,她的爹娘还有弟弟被流放北方已经八年了,当年的那些证据,实在是不好再去寻。 “清欢?” 或许是想得有些入神,顾清欢忘记了赵司设还在和自己说话。 这会儿赵司设一喊她,她抬头来就看了一眼赵司设,歉然道:“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赵司设,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哪里的话。”赵司设听见顾清欢这么说,神色也愈发温柔了起来,就道:“你这孩子,懂事听话。” “自入宫开始,我就一直很喜欢你。说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刚刚入宫时候的样子呢。” “那时候,你性子闷闷的,似乎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刚来尚宫局,你十分不习惯,有天晚上跑出去了,跌进了旁边的水池里。” “还好我路过发现你在求救,忙叫人救了你上来。你一病半个月,一开始发高热,险些人都没了,一直喊着爹娘。” “我看你可怜,就求了尚宫大人让你来我这儿。好在这些年你也相安无事,对了,你落水时手里还攥着一本账本呢。” “那本子都湿透了,你还不肯松手。” 账本? 顾清欢不太记得这件事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幼时承欢膝下,爹娘对她都很好,她过的是无忧无虑千金小姐的生活。 家里出事,她被罚没入宫中成为奴婢,一下子没人伺候了,什么都要自己来,自然是不习惯的。 那段时间的日子,她的确不开心。 落水之事,她也记得一些,只是账本? 她怎么不知道还有个账本? 想着,顾清欢就问道:“赵司设,我当时拿着一本账本吗?我没什么印象了,我的东西里头,似乎也没有账本呀!” 是赵司设记错了? 不过——年仅七岁,刚刚入宫的她,偷跑出去,为什么会拿着一本账本? 难不成,这账本是什么关键? “这个……” 赵司设听见顾清欢问,也仔细想了想,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赵司设一时也不太想的起来。 她思虑半天,迟疑了一下,就道:“或许是我照顾你的时候,将账本拿走混在我自己的东西里面了吧!”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那里没有这个东西。我也是因为当时让人救你上来,你一直死死抓着账本,才对这个账本记忆这么深刻。” “既然你问,那你先跟我回去,我在我的屋子里找找,看看是不是被我拿走了吧!” “好。” 顾清欢点头,随着赵司设一起就回了她的屋子里了。 赵司设住的,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单间,比起她和芸角,两个人住的转个身都有点儿困难的小屋子来说,实在太豪华了。 进屋后,顾清欢在桌边的蒲团上坐下。 赵司设则是回屋去翻找她刚刚提起的账本。 “都是陈年旧物了,找起来只怕要费一些时间,你在这儿等我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书架上面的书。” “有些也是和刺绣有关的。我想,你看了应该对你能有些帮助。” “好。” 顾清欢客客气气答应,就打量了一下赵司设的书架。 赵司设的书架上,书籍的确不少,大部分都是和“司设房”相关的书籍,还有一些绣谱,甚至还有地方志和话本子。 不过地方志和话本子似乎赵司设很久都没有翻过了,都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倒是绣谱和一些制作方面有关的书籍,能看得出来赵司设平时还是经常看的,都摆在最好拿的地方。 顾清欢顺手就去拿了一本绣谱。 这本绣谱,她听过名字,似乎已经失传了,没想到赵司设这里有! 抽出绣谱,顾清欢刚想看看,就发现这本绣谱和旁边的书籍中间似乎夹了一封类似于信件一样的东西。 她一拿出书,一封信就掉到了地上。 信? 顾清欢将绣谱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弯腰就下去将地上的信捡了起来。 她本来想信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毕竟这是赵司设的东西,她也不好多看,晃眼间,却扫到了信封上的一个签名。 顾清宴。 是她弟弟的名字? 看见这个名字,还有熟悉的笔迹,顾清欢愣了一下,脑子都还来不及反应呢,手就已经飞快地拆开了信封。 信很简短。 大意是说,赵司设派人送过去的银子和一些衣物顾清宴还有他的爹娘都已经收到了,他们很感谢赵司设的帮忙。 也盼着宫里的姐姐一切能够都好,他们在三万卫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他也会努力读书,努力学习武艺。 争取能够戴罪立功,有回到京城来的那一天。 看完信,顾清欢的眼眶就红了,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她都不知道。 原来,赵司设还在暗中帮忙照顾她的家人! “清欢。” 屋内,很快传出来了赵司设说话的声音,她似乎是找到了那一本账本了,也拿着走了出来。 “清欢,你怎么了?” 赵司设看见哭了的顾清欢,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看见顾清欢手里拿着的信以后,就明白了。 “你知道了?” 赵司设问着,顾清欢抬头扑进了赵司设的怀里,哽咽道:“赵司设,谢谢你。这些年来,谢谢你帮我照顾爹娘和弟弟。” “我刚进宫时,只是一个小宫女,身上没有银子,也帮不了他们。多亏了你,谢谢你!” “傻孩子。” 赵司设闻言摸了摸顾清欢的脑袋,柔声就道:“那回救了你以后,我一直都是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的。” “我这辈子没嫁过人,也没有自己的孩子。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心里是高兴的。帮你照顾你爹娘,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毕竟——唉。他们,说来也可怜,若非摊上那件事,或许你现在还是千金大小姐,也不至于沦落进宫来。” !? 顾清欢还在哽咽着,脑子稍微转得有点儿慢,忽然听赵司设这么一说,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似的。 摊上了那件事? 哪件事? “赵司设!”顾清欢忙坐直了一些,看向赵司设,就问道:“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一些?” “不是我夸大其词!我爹为官时,一向清廉,家中的日子过得也是普普通通。要说他贪赃枉法,那绝对是没有的!” “我娘被官差抓走的时候,也一直说着冤枉!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什么隐情,是不是?” 顾清欢不停追问。 赵司设那里,却是回避着顾清欢的眼神,连连摇头后,似乎并不打算说这件事。 “清欢。” 赵司设叹气,道:“这件事牵连甚大,你就算知道了,对你也是没有好处的。你还不如,好好当你的掌制。” “或许将来有合适的机会,我再告诉你吧。现在——” 赵司设三缄其口。 但,她越是这般,顾清欢越是好奇。 这是她家里的深仇大恨,如何能等! 第40章 当年之事背后的隐情 顾清欢惦记着心里的仇恨,实在是有些焦急。 她看着赵司设,想了想,就恳求道:“赵司设。如果说出实情,会对您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便不再追问了。” “但要是你真的可以告诉我,我希望你现在就告诉我。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我爹娘一定是被冤枉的,我想救他们!” 顾清欢说得斩钉截铁。 赵司设看着顾清欢执着的样子,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你这孩子,这执拗劲儿,果然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的。”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 赵司设整理了一下她的思绪,就问道:“你可知道,当年主审你家案子的,是谁吗?” 当年主审自家案子的人? 顾清欢摇了摇头。 说实在的。 当初的事,她不是没查过,只是每当想要查探消息的时候,就会发现一些知情人三缄其口。 仿佛此事很是可怕,不愿提及。 无奈,她知道得太少了。 赵司设见顾清欢的样子,也不意外,就沉了沉脸,道:“是钱阁老。就是……钱皇后的父亲。” “他当初还只是尚书郎,没进内阁呢。也是在主审了你父亲的事儿以后,牵扯出当初一个内阁官员贪墨,后来内阁里的人大洗牌。” “他也在这件案子后,进了内阁。” 当年顾清欢父亲牵扯进的贪墨案子,震惊朝野。 内阁里,一位阁老一位首辅似乎都有所瓜葛,涉嫌收受贿赂,买卖官爵,操纵朝中人员的升迁。 皇权之下,岂容有大臣这般放肆? 景元帝无疑大怒,就让自己的“岳父大人”钱尚书来进行审查。 那次的事情以后—— 前一任首辅告老还乡,阁老也被搁置了,内阁里的人又换了一批,钱尚书也因为查这个案子立了功,进了内阁里。 虽说不是首辅吧,但他身为皇帝岳父,身份卓然,哪怕是首辅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就是如今景元帝亲征回纥被俘,景泰帝登基,钱阁老的身份变得尴尬了起来,地位也岌岌可危了。 但。 当初既然他是主审之人,难道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父亲是被冤枉的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知道,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选择了置之不理!? 甚至就连魏王殿下提出疑虑,都被他压了下去? 顾清欢心里一时翻江倒海,又想起之前自己找了墩子帮忙,和钱阁老联手扳倒了苗氏,心里就五味杂陈。 她那时,还十分感激钱阁老来着。 觉得他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儿。 现在看来—— 或许只是因为苗家的崛起,让景泰帝有了可以借助的帮手,来对付钱阁老? 钱阁老顺水推舟,得了顾清欢的情报,趁机铲除异己,保住自己的地位? 情报一下子来得太多,顾清欢无法消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判别钱阁老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清欢,你别难过。” 赵司设大约也是看着顾清欢脸色很不好看了,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你爹娘和弟弟如今在三万卫过得不错,已是万幸。” “绝对不要再轻举妄动,以免节外生枝了。” “以那位今时今日的权势和地位,你想要做什么,都十分困难。一不小心被盯上,就是杀身之祸!” 顾清欢逐渐冷静了下来。 是啊。 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实力,对付谁不是困难重重呢? 钱阁老,更是不可能了。 “赵司设。” 顾清欢收敛心神,也用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感激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嗯。” 赵司设点点头,将账册就交到了顾清欢的手里,道:“拿去吧,这是你当初带在身边的账册。” “说来,我也不知道这账册有什么蹊跷之处。清欢,你真的忘记了吗?” 顾清欢摇了摇头。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掉入水池以后,又病了一场,的确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会拿着账册掉进水里了。 赵司设见顾清欢摇头,也没再追问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怜惜,又道:“好孩子,去吧。” “司制房那边,孙司制和那个孙巧巧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你要是遇上什么难处,可以回来找我。” “嗯,多谢赵司设。” 顾清欢再次谢过,拿了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 回屋时,芸角已经收拾好了她的东西,看见顾清欢推门回来,高高兴兴地就凑了上来。 不过,芸角很快也发现了顾清欢情绪不对劲的地方了。 “清欢,怎么了?” 芸角问着,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丝担忧来。 “没什么。” 顾清欢摇了摇头,不想将这些烦心的事情告诉芸角,免得她担心,就道:“就是想到要离开了,有点舍不得。” “对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啦!” 芸角拍了拍自己的小包袱,眼里闪过了一丝高兴,看着窗外的蓝天,就憧憬道:“真好呀。” “握成了掌设,你成了掌制。我们两个好姐妹,以后还要一起成为司设和司制呢,再一起出宫开铺子!” “清欢,你也快收拾东西吧!” 听着芸角对未来的向往,顾清欢眼眸也跟着动了动。 她们的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呢? 离开司设房时,已是傍晚了。 掌制和掌设在各自己的房里都有一间单独的屋子,不比司设和司制的那般宽敞,但也不再局促了。 床榻、书桌,还有沐浴的地方,都是应有尽有的。 芸角的那间屋子,就是之前周掌设住过的。 周掌设临走前已经打扫干净了,芸角可以直接带着包包入住,十分方便。 顾清欢这儿。 她来司制房时,只看见了房内来来往往的女史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看见她了,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避开,没有要上来说句话的意思。 ? 顾清欢虽然有点莫名其妙。 但,她还是从这些女史的眼里看出来了一点东西。 她们在畏惧自己,不敢上来说话。 为什么? 是孙司制让她们不要和自己来往的吗? 正想着。 从游廊的某个地方,丁香骂骂咧咧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水盆子。 那盆子里的水脏兮兮的,她身上也是,看着像是从哪个堆满了灰尘的陈年仓库里出来似的。 顾清欢看见丁香的一刹那,丁香也看见了顾清欢,她立即就高兴了起来,将水盆子放到一边,跑了过来。 “顾掌制!” 丁香灿烂地笑了笑,想上来拉顾清欢的手,又发现自己的手上脏兮兮的,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看见丁香这个样子,顾清欢心里十分不解,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顾清欢一问,丁香就又有点生气。 “掌制你还说呢!司制房里这群家伙,一个个的吃里扒外!还有那个孙巧巧!你要过来,本来该住之前郑掌制住过的那间屋子的!” “但是她说什么,郑掌制犯了错,被苗氏处置了,那地方实在是晦气,不能住人了。你要过来,只能——只能——” 说到这里,丁香顿了顿,咬了咬牙,像是在为顾清欢愤愤不平。 顾清欢一下懂了,就问道:“是不是她不乐意给我好屋子?让你去收拾一间脏兮兮的屋子给我住?” 丁香听了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道:“掌制,你太厉害了!连着都知道!没错,孙巧巧就是这么干的!” “她也太放肆了!仗着自己的姑姑是司制就这样!您还是掌制呢,身份比她高,她竟然也敢耀武扬威的!” “孙司制也是!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件事,竟然袖手旁观!您好歹是张太后钦点的掌制,这么对待,实在是不好!” “……” 顾清欢看了一眼丁香。 她一脸不平,脸上都脏了,却还在和自己“同仇敌忾”。 顾清欢心里清楚。 上回,自己和孙巧巧比试,孙巧巧大失颜面,孙司制也记恨上了顾清欢,而因为丁香帮自己说话。 从那以后,丁香在司制房里,肯定是受到排挤的。 尚宫局就这么大,司制房里也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在许多女史看来,孙司制就是她们头上的天。 得罪了“天”的人,她们如何还敢好颜色对待呢? 生怕和丁香走得近了,好好说了两句话,就被孙巧巧或是孙司制,再记恨上吧? 正想着。 游廊一头,刚刚吃完饭的孙巧巧和几个女史正好就走了出来。 也不知孙巧巧是否听见了刚刚丁香的排揎,她一脸讥诮地走了过来,就道:“哟,这不是我们司制房新的掌制么?” “怎么?孤零零一个人过来,连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有呀!” “真是对不住了,郑掌制!要不,我来领你去你的屋子?” “不过呀,那屋子破旧,又有许久没人住了,还请你不要嫌弃才好呢。” 孙巧巧说完。 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女史,就都哄堂大笑了起来。 一个个的,都跟看笑话似的看着顾清欢。 第41章 别来求我 笑声,让丁香很生气。 她死死地盯着那群人,恨不得冲上去一拳一个将她们都给打倒在地上。 顾清欢却十分冷静。 经过了这么多,这些挑衅在她看来,难登大雅之堂,她也实在是不会怎么去在意的。 倒是孙巧巧。 她和一众女史笑完了以后,看顾清欢没反应,反而有点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恼羞成怒了起来。 “哼,真是能忍,跟一只乌龟似的!” 孙巧巧冷哼一声,转头就看向了丁香刚刚放在地上的那一盆脏水,一脚就踹了过去。 “什么脏东西,晦气!” 孙巧巧骂了一句。 但她踹东西的角度实在是不好,那盆子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咕咚”一声后翻了过去,里面的脏水也溅了出来,弄到了孙巧巧的裙子上。 !! 孙巧巧气愤不已。 顾清欢却是笑了,远远地看着孙巧巧,就淡淡道:“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孙巧巧,我瞧着,你倒是很像这个样子。” “好了。既然司制房没有我的地方,那我走就是了。不过——若是后头有什么需要我的事情,也别来找我。” “你们自回了宫里的贵人,说是司制房做不了,求着贵人别再怪罪就是了。” 说完这话,顾清欢转身要走。 身后,孙巧巧继续叫嚣了起来,望着顾清欢的背影破口大骂道:“还真把自己当一根葱了!?” “你以为张太后真是看上你的手艺才选你做掌制的?别异想天开了!哼!” “我们司制房里还会非得要你才行?你走吧,快些走!说不定待会儿,我还得过去求你回来呢!” 孙巧巧又笑了起来。 身后,还有一连串的笑意。 丁香左顾右盼,很快追了上来,见顾清欢要回司设房,有点着急,就道:“顾掌制,你要回去吗?” “孙巧巧她也太可恶了!要不我们去找孙司制,要孙司制给你做主?” 顾清欢摇了摇头,停了下来,拉住了丁香的手,笑着就道:“不必了。你以为,孙巧巧敢这么嚣张,是为什么?” “而且。听她的语气,似乎想说,张太后选我,不是看重我,而是想和刘太后意气之争而已。” “她那样的榆木脑袋,如何能够想得到这一点?无非是身后有人,在指点她而已。” “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呢?” 丁香很诧异。 她有点不懂,脑袋转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说道:“顾掌制。你的意思,是孙司制给她撑腰的?” “天呐!孙司制这么做也不怕坏了规矩吗!” “不管张太后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选了你做掌制,你现在已经是有掌制印章,实实在在的掌制了!” “她们,竟然还敢这样!” 顾清欢点点头,见丁香想明白了,就道:“倒是你。这样帮我,小心被她们针对。” 丁香听得冷哼一声。 她摇摇头,道:“我才不在意什么针对不针对呢。我这人,只认实力!你的东西做得好,是掌制,我敬佩你!” “自然,孙司制虽然东西也做得好,但处事风格实在是太让人不齿了些!” “哪怕她是司制,我这心里也是看不上她的!至于司制房里别的人?她们愿意当狗腿子,那是她们的事情!” “反正,我是不会当的。我也相信,有朝一日我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司制的时候,司制房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丁香在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有光出来。 顾清欢看着她,就鼓励道:“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不过,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心里不认可她们,其实也不必要说出来,保持距离就是了。毕竟你是一个人,要是被孤立了,日子也不好过。” “你放心。等不了多久,孙巧巧还有孙司制肯定会来司设房求我回去的。等到时候我回去了,我会罩着你。” “那样,别人也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真的?”丁香一脸期待。 不知怎的。 她觉得,顾掌制的话听上去很能令人相信呀! 就像,她姐姐一样。 “嗯,真的。” 顾清欢指了指司制房的后门,就道:“你待会儿从后门悄悄回屋吧。免得又被孙巧巧她们撞上了。” “到时候,她或许还会欺负你呢!” 丁香本来觉得自己不怕。 不过—— 顾掌制说得对! 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也并不意味着她就不能成为“大丈夫”了嘛,她暂且“屈”一下,等到顾掌制回来了。 哼! 有她和顾掌制双剑合璧,还怕孙巧巧她们几个蛇鼠一窝的人? “嗯嗯!” 丁香对着顾清欢挥挥手,就送了顾清欢到司设房的门口。 “回去吧。”顾清欢也示意丁香不用送了,才又带着自己的包袱,回了芸角那里。 芸角的屋子里,灯还亮着。 窗户边有个人影,她应该是坐在桌前在看书或是做一些东西。 “芸角?” 顾清欢敲了敲门。 人影很快一闪,紧跟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芸角过来推开门看见顾清欢,很是疑惑,问道:“清欢,你怎么回来了?” “司制房那里——” 顾清欢大致说了说刚刚发生的事情,就进了芸角的屋子,找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坐下,就道:“这儿正好给我今晚打地铺!” “陈掌设,你应该不介意吧?” 芸角本来还为顾清欢愤愤不平呢。 听见顾清欢还在调侃,就笑了,道:“你这人真是!被人欺负了还回来,要是我,肯定就骂回去了!” “算了算了,既然回来了,就睡下吧!不过,你也不必打地铺!” 芸角说着,就拉着顾清欢的手到了床榻上,拍了拍她的床榻,就道:“你看,我的床很大吧!” “这么大,咱们两个睡一起都没关系!今晚,我们就一起睡,好不好?” “刚进宫那会儿,我们都还只是尚宫局的学徒,不知道能不能进尚宫局来。一起睡在大通铺里,你就在我的隔壁。” “那时候,我睡觉喜欢乱动踢被子,还是你帮我盖好被子的呢!清欢,我现在不会踢被子了。” “你跟我一起睡呀,也不用担心睡着睡着到了半夜冷醒了,发现没被子了。” 说起过去的事情,芸角和顾清欢就都笑了起来。 虽然顾清欢知道,芸角提这些,是想让自己开心,她明白,也因为好友的这一份心意,而觉得无限感动。 床很快铺好了。 芸角洗漱要睡觉,顾清欢帮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刚刚她来的时候,芸角正在坐在桌案前,写东西。 !? 看见芸角写东西,顾清欢是意外的。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好友呀,不喜欢看书。 之前赵司设拿一些尚宫局以前做的东西的册子给她们看,要学习的时候,芸角也都是看得哈欠连天。 别的书籍,更是很难有耐心读下去。 因此她虽然识字,但读书不多,写的字也不是很好看,忽然拿了本子出来写东西,实在是罕见。 “你这是,在记录东西?” 顾清欢看了一眼那本子。 芸角就把本子合了起来,收进了一个装衣服的箱子的最下面,看上去十分小心谨慎,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她这个本子的。 “嗯。” 芸角收起东西,才对顾清欢解释道:“这里头记录的,是我娘当初出事的一些事情,还有我收集到的一些线索。” “因为这件事过去有四五年了,我怕时间太长,有些事我给忘了,还是想着都记录下来才好。” 原来是为了陈尚宫的事情。 顾清欢一下子理解了。 芸角这人呀,重感情,陈尚宫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亲人有冤屈,她当然想查清楚。 不过—— 顾清欢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就问道:“那你忽然拿出册子来,是查到什么新的线索了?” “嗯!” 芸角点了点头,说道:“当初是尚宫局的司膳,和我娘一起陪着钱皇后布置宫宴的时候出了岔子。” “有个宫女,在帮钱皇后试毒的时候直接被毒死了。司膳立马被抓,后来她虽然没有承认,但还是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钱皇后就赐死了她。” “我娘虽然和这件事没关系,却因为保举那位司膳,和钱皇后顶撞了一句,也跟着被罢免了,关进了那里。” “这件事牵扯很多,几乎所有有嫌疑的,都被处死或是赶出宫了。但最近我发现,还有一个人,还在宫里。” “她,是当时司膳房那边厨房里一个砍柴的宫女。也是她,提供了一些司膳意图谋害钱皇后的证据!” 竟然还有证人在宫里? 顾清欢心中一跳,想起了陈尚宫。 陈尚宫这人,雷厉风行,与如今温和从容的柳尚宫脾性相差很大。 也真是因为陈尚宫这样的性子,她从前在尚宫局里几乎是说一不二的,又因为做事妥帖,一般旁人也很信任她。 自然,她相信当时的那位司膳,肯定是有原因的。 顾清欢从心里,也愿意信任三分。 如果。 当初的事情真有冤情,那么这个还在宫里的烧火宫女,会不会就是关键呢? 第42章 一起睡 顾清欢托腮想得入神。 身侧,芸角已经过来拍了拍她,就道:“好啦,现在想这么多也是无用。既然我知道这个烧火宫女还在宫里,那想办法找到她就是了。” “说来,还得感谢赵司设呢。我娘的这些事,我一直在留心,也是她在帮我想办法的。” 赵司设? 听芸角提起赵司设,顾清欢心里也感激万分,就道:“赵司设人真的很好。我们以后有机会,就多多报答她吧!” “嗯嗯!” 芸角点头,打了个哈欠,牵着顾清欢就一起上床睡觉了。 或许是和熟悉的朋友一起睡觉,顾清欢入睡很快。 她在梦里,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走到了尚宫局后面的一处水潭那里,她静静地站在水潭边上,左顾右盼。 看上去,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等着等着,她等待的人却没有出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双大手,就从她的身后一推。 这力气很大。 她年纪小,水潭边上又有些湿滑,她一时没有站稳,就这么捏着自己手里的账本,跌入了水潭里。 水潭十分冰凉,顾清欢很害怕,拼命想要挣扎,却又被水潭里面的水草缠住了脚踝。 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忽然有人跳进了水潭里,将她从里面救了起来。 是墩子! 比现在的墩子,更小一号的墩子。 脸上有肉,看起来可可爱爱。 对墩子的出现,顾清欢有些诧异,刚刚想开口问问他怎么来了,顾清欢就醒了。 醒来时,窗外已经有阳光照了进来。 晨曦的一束暖阳照在了她面前遮阳的屏风上面,将面前大部分刺眼的光芒都给遮挡住了。 回忆起梦境,顾清欢愣了愣。 这梦好奇怪呀。 难不成是赵司设白天和自己说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梦见了吗? 不过—— 她记得,赵司设告诉自己的是,是她那时候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事情,性子稍微有点别扭。 受不了打击,带着家里留下来的唯一账本就偷偷跑了出去,不知道要做什么,然后失足落进了水里。 既然是失足落水,她为什么会梦见有人推自己呢? 是思虑太重,导致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吗? 顾清欢觉得头疼,便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些想法都给甩出去,现在这件事她无从调查,想得再多也是无用。 想起这个,她又想起钱阁老和钱皇后来了。 她的事,和钱阁老有关,而芸角的事情,也和钱皇后脱不了关系,冷宫边上的钱皇后看着那么温和。 当初的她,真的震怒后牵连了芸角的娘亲,惩罚了陈尚宫吗? 那为什么前世陈尚宫会去害刘太后呢? 这些事情之中,还有什么隐情是她不知道的? 思索之际,顾清欢掀了被子起身,想要去打热水过来,给她和芸角洗漱。 正好这时候,芸角也醒了。 她睡得还有点迷糊呢,听见身边悉悉索索的动静,就问道:“清欢,是你起来了吗?什么时辰啦?” “辰时三刻吧。” 顾清欢往窗外望了望,就道:“我刚醒,想去帮你打水呢。你也先起来吧,我很快就回来!” “嗯。” 芸角迷糊得回答了一声,也慢慢起身了。 这几天,过完年了,尚宫局的差事也逐渐多了起来,她身为刚刚上任的掌设,自然是不能够懈怠的。 片刻后。 顾清欢打好水回屋后,芸角已经穿戴整齐了。 她看见顾清欢回来,递了帕子给顾清欢,一边把帕子放进热水里弄湿了,就道:“我昨晚梦见你啦!” “梦见我们小时候,刚刚进宫那会儿,一起睡大通铺的事情了。” “说起来,以前你刚进宫的时候心情不好。有天晚上我还带你去捉萤火虫呢,就是好像去的地方不对!” “我们在那儿蹲了一晚上,都快到子时了,还是一只萤火虫都没看见。你可怜兮兮的,腿上手上被咬了好多包。” “我看你可怜,就回去了。谁知回去的时候,被赵司设发现了,她那时候都还只是掌设呢。也亏得她人好,没跟人说。” “她还叫你过去,给了你什么东西呢。后来你一回屋,就跟着了魔似的,拿了本书就跑出去了。” “那晚上吓死我了,你掉进水潭里了!还是赵司设在等你,看见你一直没回来,出去找你,才发现的!” 萤火虫? 芸角提起这件事的一瞬间,顾清欢脑子里那些尘封起来的记忆,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她记起来了! 那天晚上,是她刚好进宫一个月的日子,她什么都不习惯,当然心情不好,芸角和她都是江州人。 芸角出身农家,家里是摆渡口上撑船的。 那年江州发了水,她家里人都没了,辗转进了宫,是和她邻居家的林奕一起的。 娘亲陈尚宫,说起来是她的姨母,姨母没有成婚,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芸角没了家人,进宫后,姨母陈尚宫就把芸角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尚宫局里,芸角认识了顾清欢。 因为都是江州人,芸角又会唱歌,她陪着顾清欢,顾清欢也将芸角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捉萤火虫,大约是芸角心血来潮提起的。 她那时候都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只想着让顾清欢这个好朋友能够开心一些,只怕其实是不知道哪里有萤火虫的。 害得她俩在灌木丛里蹲了一晚,怕被人发现,顾清欢被蚊子咬了,也不敢太吭声。 那晚。 她们回尚宫局的时候,遇见了赵司设。 赵司设人很温和,知道顾清欢的身世,可怜她,那晚找她的时候,就给了顾清欢一个东西。 柳叶同心结! 说是,赵司设托她在江州的朋友,在顾家被抄家的宅子里面发现的,应该就是那时候顾清欢的娘亲想要拿给顾清欢的那一枚。 看见柳叶同心结,顾清欢大约是受到刺激了。 她就拿起了家里的账本跑了出去。 只是—— 那次落水后,顾清欢病的不轻,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基本上都记不太清楚了。 那柳叶同心结去了哪里呢? 顾清欢这里并没有这个东西。 难不成,是那晚上她一起带出去,掉进了水潭底下了吗? 顾清欢觉得,很有可能。 就是那水潭太深了,她不会凫水,再想要进去找,只怕会很困难。 “清欢?” 想起过去的往事,顾清欢有些入神。 芸角喊了她一声,大约是看她脸色不好,就问道:“清欢,你怎么了?我,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 顾清欢摇了摇头,就对芸角道:“只是想起了我的家人了。他们在三万卫,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那里那样苦寒。” 三万卫,说来和景元帝被俘的回纥相隔很近。 那里,是一个卫所,驻有守军在那里,随时观察回纥的动静,以防他们再做出什么进犯的事情来。 是个十分苦寒的地方。 一年当中,有接近半年的时间都会下雪,而夏天也并不凉快,好在那里的土地还算肥沃。 种一些小麦,也够吃了。 芸角听顾清欢提起自己家人的事情,跟着安慰了一下以后,也红了眼眶,就道:“我家里人也都没了。” “那年发大水,渡口都被水给淹了。家乡闹了饥荒,好在林奕哥哥认识一些药材,也知道哪些东西能吃。” “他带我一路辗转到了京城,他自己把自己卖进了太医院里做个医士,又把那些银子拿来托人送我入宫做了宫女。” “不然我其实都没有今天这样的日子。” 芸角心里很感激林奕。 不仅仅是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有林奕为了他,把自己卖进了太医院里。 “没事了,没事了。” 顾清欢见因为自己的这些话,弄得芸角也伤心难过,就抱了抱她,安慰道:“都过去了。我想,你爹娘在天上,看见你今天过得好,心里也是高兴的。” “还有林大哥。他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也努力成为了掌设,一切都是好的,不是吗?” “嗯……” 芸角哽咽着点点头。 她在世上的亲人不多。 姨母陈尚宫,还有林奕和顾清欢。 她,一定要努力,不辜负她们对自己的好。 二人聊了一阵,顾清欢又说起过几天刘太后想要给景泰帝办一场赏花宴选妃的事情,芸角就叹了口气。 “刘太后的脾气,你也知道。上次她在张太后面前没面子,这次就让尚宫局做好些东西送给她呢。” 芸角嘟囔道:“你是不知道,她提的那些要求,大多是逾制的。” “她毕竟是圣母皇太后,是西太后。而张太后是母后皇太后,是东太后。自古以东为尊,自然是张太后更尊贵一些。” “可她却仗着自己的儿子是皇帝,还去了张太后宫里,让皇上开口,要张太后同意刘太后用那些东西呢!” “张太后没办法。皇帝都亲自来了,也只能答应了。” “真是委屈呀,刘太后人真差!” 芸角愤愤然。 她刚说完,门口就有人来敲门了。 第43章 脸疼吗 敲门声传来,顾清欢心头跳了跳,忙拉了芸角一下。 她们正在说刘太后的坏话呢,要是被人听见,传到了刘太后的耳朵里头,那可就不好啦! “……” 芸角也被吓着了,完全忘了隔墙有耳这回事了,现在听见敲门声停了,清了清嗓子,觉得似乎没什么情况,就问道:“谁?” 门口,又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 她问道:“顾掌制在里面吗?是我们孙司制来了。” 孙司制。 听见门口的人这么说,顾清欢心中了然。 昨晚她离开司制房的时候,对孙巧巧说了,等到时候有贵人要司制房做东西,需要顾清欢,可别来求她。 嗯…… 没想到,永乐郡主那里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到司制房来了。 选掌制那天,顾清欢送张太后和永乐郡主离开,临走时,永乐郡主对顾清欢说,她很喜欢顾清欢做的苏绣双面绣。 不过,她不喜欢蝴蝶,她喜欢柿子。 黄橙橙的柿子,甜甜的,很好吃,要顾清欢绣柿子树给她。 要不是场合不允许,跟自己说这个的又是个身份尊贵的郡主,顾清欢是差点儿都要笑出声了。 没想到,永乐郡主的喜好竟然这么“别致”呀! 用柿子做手帕图样的郡主,只怕也不多见了。 边上,张太后听见永乐郡主的要求,无奈地叫了永乐郡主一声,但永乐郡主坚持,拉着张太后的手撒娇。 做祖母的,和孙儿孙女都是隔代亲。 张太后拿永乐郡主没办法,被磨了磨,只好答应了。 顾清欢自然没意见。 便对永乐郡主说,让她到时候打发人来司制房说一声,最好还是当着司制房孙司制还有别的女史的面儿说。 如此一来,孙司制和别的女史也知道,顾清欢和永乐郡主关系不错,永乐郡主需要顾清欢做东西。 一来二去,顾清欢在司制房的日子,也就不会太难过了。 这其实是一些生存的小心思。 没想到—— 顾清欢昨天带着自己的东西去司制房的时候,遇上的是那样的情况,自然她的小心思,就这么巧派上了用场。 现在,永乐郡主的人已经到了司制房了,说完了吩咐。 孙司制一听,脸色就难看了。 她一问顾清欢呢,才知道昨晚孙巧巧竟然大着胆子做那种事! 孙巧巧也委屈。 给顾清欢使绊子的事儿,她明明是请示过自家姑姑的,自家姑姑也默认了,见过现在出了岔子,姑姑竟然要责怪她。 也是她姑姑,告诉她,张太后让顾清欢做掌制,未必是真的喜欢顾清欢,只是想和刘太后争而已。 要不是这样,有自己姑姑的授意,孙巧巧都还未必敢去对付顾清欢呢! “我要你给她下马威,没让你将她气得人都走了!现在倒好,永乐郡主那里要她的东西,你说怎么办?” 孙司制一肚子气。 现在面对永乐郡主的压力,也只能骂了自己的外甥女一顿。 孙巧巧想哭。 她只得拉着孙司制的手,憋屈道:“姑姑,不过是双面绣而已,你也会。要不,你做了拿去给永乐郡主就是了。” “我就不信了,你做的还能不如顾清欢做的?想来永乐郡主不懂这些,应该也挑不出什么差池来。” “顾清欢也是,竟然敢离开司制房!哼,有本事她就别回来。等传出去了,不守规矩遭殃的那个,还不是她自己吗?” 孙巧巧说完,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有道理,还暗暗窃喜着,等着孙司制夸奖她一番呢。 谁知。 “啪”一声脆响,孙司制的巴掌,就这么拍在了孙巧巧的脸上。 “蠢货!” 孙司制骂道:“你以为你提的是好主意?我告诉你,不管张太后是什么意思,今日永乐郡主派人来这么说了,那明显就是要给顾清欢撑腰!” “你以为现在我做了东西送给永乐郡主她就会收?” “只怕到时候会一顿鸡蛋里挑骨头!你姑姑我的脸面,也跟着丢完了!” 孙巧巧一愣一愣的。 脸上也火辣辣,五根清晰的手指印,让她脑袋嗡嗡的,都不会思考了。 “姑姑,我,我……” 孙巧巧说不出话来了。 孙司制看着孙巧巧这个样子,也只觉得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以后,就带着人来司设房了。 顾清欢在门内,看着门口,就对芸角低声耳语了一些话,转身就回了屏风后面,离开了门口能看见她的地方。 芸角到门口,打开门,看见孙司制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呀,原来是孙司制。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是什么风,将你给吹过来了呢?” 芸角言笑晏晏,打起了官腔,故意挤兑孙司制呢。 孙司制脸色不是很好看,她与芸角来往得很少,也拿捏不准芸角的脾性,又想着永乐郡主的差事,也不好摆出自己的司制身份来拿捏芸角。 “我是来找顾清欢的。” 孙司制露出和善的笑容来,说道:“永乐郡主那儿,要她做帕子呢。我听说她在你这儿?就来了。” “说来,她也是我司制房的掌制了,还住在司设房,是不合规矩的。” “哦,不合规矩。” 芸角重复了一遍孙司制的话,却丝毫没有要让孙司制进来的意思,只淡淡道:“但,清欢在你们司制房没地方住呀!” “不然的话,孙司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来我这儿呢?” “……” 孙司制感觉自己被芸角打了一巴掌似的! 脸很疼! 偌大的司制房,竟然没有掌制住的地方? 传出去了,只怕外面的人都要说她孙司制不容人,看着顾清欢出色,怕顾清欢取代自己的位置,就连住的地方,都不给顾清欢安排。 “陈掌设。” 孙司制尴尬地笑了笑,就解释道:“昨天的事情,都是误会。巧巧那孩子,就是看着没有合适的屋子,说是想先打扫打扫而已。” “这不,一晚上过去了,新的屋子我已经命人收拾出来了,十分宽敞。你放心,一定不会委屈了清欢的。” “陈掌设,你还是让她跟我回去吧!要是耽误了永乐郡主的差事,她也不好交代,是不是?” 芸角冷哼了一声。 她看着孙司制的样子就知道,孙司制这是在拿永乐郡主压清欢呢! 她们又不是傻子! 别人随便说两句,她们可不会怕! “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倒是也好说。” 芸角笑了笑,见孙司制一下子松了口气,就话锋一转,道:“不过清欢昨晚心情不好,还睡着呢。” “这会儿要跟你回去,只怕是不成的。哦,还有那个孙巧巧。” “孙司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她是你的外甥女,对吧?” 孙司制点了点头,看着芸角此时此刻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现了上来。 芸角顿了顿,继续说道:“孙巧巧以下犯上,言语间对清欢这个掌制多有不尊敬,身为您的外甥女,她这样的行为,是否出自你的授意呢?” 孙司制心头一跳,忙摇头道:“自然没有!” 绝对不能承认! 孙司制见状赔笑,道:“巧巧那孩子也是,有点叛逆。可能是之前比试输了,觉得没面子才这样做的。” “她也是年纪小不懂事,还望清欢那里不要介意才是。” “年纪小不懂事?” 芸角直接都笑出声了,嗤笑道:“她十五了吧?说来我和清欢也是十五,明明是一样的年纪,怎么她就成了年纪小不懂事了?” “孙司制,你想欺负人也不应该这样吧!” “……” 孙司制顿时恨得牙痒痒! 她觉得,眼前这个叫做陈芸角的十分难缠,和顾清欢几乎不相上下了! “那——” 孙司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都已经甩锅给了孙巧巧了,又道了歉,对方竟然还不肯放过,实在是可恶! 芸角看着孙司制想开口,想起刚刚顾清欢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就道:“我家清欢也是个脾气好的人。” “孙巧巧虽然出言不逊,但她也不介意。只是——这尚宫局有尚宫局的规矩,以下犯上就是不行的。” “所以说呀,孙司制。这按照尚宫局的规矩,孙巧巧应该下跪给咱们清欢道歉,还要罚十板子。” “尚宫局里别的女史也要观刑,以儆效尤。孙司制,你说咱们按照规矩处置,这样可好?” 要巧巧下跪道歉? 还要罚巧巧十个板子? 更要让尚宫局里别的人看巧巧受到这样的惩罚? 以巧巧的性子,那岂不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吗! 孙司制觉得不能答应,这么做,受伤的不仅仅是孙巧巧,她这个司制,只怕也要因此成为众人眼里的笑话了! “陈掌设……” 孙司制面露尴尬,还想开口。 芸角那儿,却已经准备关门了,然后还道:“孙司制。该说的我都说了,要不要做,怎么做都看你。” “郡主的差事,清欢心里有数。你要是做不到,清欢自有了法子回郡主。” “不过到时候,你和孙巧巧,还有司制房会怎么样,郡主是否生气,我就不知道了。” !! 孙司制双手紧握拳头。 十分不甘心,但也只能咬牙道:“好!” 她答应了! 第44章 跪下道歉 一刻钟后。 顾清欢优哉游哉地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口茶,和芸角一起,缓缓走出了屋子。 屋子门前。 孙巧巧跪在地上,眼眶红的,脸上还顶着两个大大的五指印。 咦? 顾清欢一下子有点惊讶地就看了一眼孙司制。 孙司制一脸冷意,根本没注意到顾清欢的神色,反而是用一种警告的眼神在看孙巧巧。 显然。 之前回去,孙司制找孙巧巧,说了顾清欢提出的要求,孙巧巧要强,当然是不愿意答应,更不想当众丢脸。 孙司制就又给了孙巧巧一巴掌。 或许是威胁,或许是劝导吧,孙巧巧现在还是忍住了,跪在了顾清欢的面前。 “顾掌制,对不起,昨晚是我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了。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意才是!” 孙巧巧咬牙说了这么一句。 声音有些小,跟蚊子似的。 “你说什么?” 顾清欢没太听清楚,看着司设房里过来围观的不少女史,就蹙眉道:“人太多了,有些嘈杂。” “你声音这么小,道歉的话,我实在是听不见。” “……”孙巧巧咬唇沉默,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似乎是不想再说一遍。 但显然。 孙司制还是非常会审时度势的,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完完全全按照顾清欢说的话来做了。 不然到时候,丢脸的还是只会是她们! “你聋了么?顾掌制既然说听不见,你就大声一些再说一次就是了!” 孙司制再开口喊了一声。 孙巧巧几乎都要哭出声了,只得道:“顾掌制,对不起,昨晚是我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了。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意才是!” 这下,顾清欢听清楚了。 不仅仅是她。 只怕司设房里围观的女史们,也都听清楚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呀?这是司制房的人?看样子也是个女史吧?真是可怜,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不过,清欢看上去真是霸气呀!” “你哪知道!我听说呀——” 女史们窃窃私语。 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在那里打听,边上就有喜欢说八卦的马上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一下子,她们也不同情孙巧巧了。 反而是觉得顾清欢做得好! 哼,看不起她们司设房出去的人是不是? 她们司设房的,能直接到司制房里当掌制,凭借的是真本事! 竟然还妄图拿捏! 现在吃苦头了吧? 众人心里各怀心思。 孙司制那儿,看着也差不多了,就尴尬地笑着,问顾清欢道:“顾掌制你看,这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嗯。” 顾清欢轻轻地答应了一声,讥诮地看了一眼孙司制,就问道:“不过,除了道歉,司制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说好的十个板子呢? 既然商量好了,那就一样都不会少! “好!” 孙司制再次咬牙答应。 这回,很快有人抬了凳子和打板子的长板过来,尚宫局的女史们几乎也都到了,过来围观。 人群中央。 孙巧巧被按在板子上,打了整整十板子。 顾清欢看得出来,打板子的人手上那是一点儿没有留力气,两个大力婆子打完十下以后,脸上都有汗水出来了。 “真是辛苦了。” 顾清欢给这两个大力婆子一人打赏了一串铜钱,二人千恩万谢地谢过了,便都纷纷离去。 板子上。 孙巧巧已经瘫软了,整个人失去了力气,被打得地方也有鲜血晕染了出来。 这只是十板子而已。 想要伤筋动骨都是有些困难的,更何况别的。 孙巧巧这回,在床上养个十天半月的应该慢慢就好起来了,只是这丢了的面子嘛,只怕是很难找回来了。 顾清欢知道。 对于孙巧巧这样的人而言,丢面子几乎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情了。 孙巧巧很快被人抬走了。 孙司制那里,也回到了顾清欢这里来,脸色黑沉,显然是该发的坏事都已经发生了,她无力回天也释然了。 “顾掌制。” 孙司制问道:“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嗯。” 顾清欢点点头,便就和孙司制一起,回司制房去了。 司制房内。 顾清欢再次回来的时候,司制房里的女史看她的表情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满是畏惧。 畏惧就对了。 顾清欢心中毫无波澜,只想着畏惧总比一点儿分量都没有的情形好,那种只会被人欺负的。 穿过游廊,孙司制就领着顾清欢到了一处屋子。 这里,距离司制房的主屋们比较远,看得出来应该是以前的一间库房,只是后来慢慢没人用了,稍微有点儿陈旧。 “我已经命人收拾干净了。” 孙司制看着这间屋子,就道:“虽然外观旧了一点,但是内里却是翻修过的,而且十分宽敞,跟我自己的屋子都差不多了。” “你住在这儿,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顾清欢没回应,推门进去后就看了看,发觉房屋的规制的确超出了原本掌制应该有的,而且家具一应齐全。 看得出来,孙司制为了布置这间屋子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不过,距离永乐郡主今早派人来,到现在也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而已,这间屋子能够在短时间里弄成现在这样吗? 顾清欢觉得,有点难。 该不会,是之前那位倒霉的郑掌制没了以后,孙巧巧满心以为自己要成为掌制了,央求了孙司制为自己打造的吧? 结果,孙巧巧没机会做掌制,这大屋子就用不上,现在只能被孙司制拿来便宜顾清欢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孙巧巧以为是她自己住的地方,肯定用心打理过,这屋子顾清欢住地肯定舒适,况且还能气一气孙巧巧。 顾清欢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是合算的。 “多谢。” 顾清欢对孙司制说完,就进屋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很快,到了晌午。 顾清欢有些饿了,本来想出去吃东西,刚要推开门出去,门口就有人过来敲了敲顾清欢的门。 “顾掌制,你在吗?” 顾清欢听着门口的声音,发现原来是丁香,就道:“我在呢。丁香,是你吗?你怎么来了?” 丁香听见顾清欢说话,推门走了进来,顾清欢就看见了丁香手里拿着的托盘。 她,去膳房那边端了饭菜过来给顾清欢了。 “知道你肯定还没吃饭,就拿过来给你!你是不知道,我去膳房的时候,还看见她们几个了呢!” 丁香说的,是昨天晚上和孙巧巧在一起的那几个女史。 她们几个,素来都是喜欢巴结孙巧巧和孙司制的。 方才丁香遇见,那几个女史成群结队在说孙巧巧可怜,要去探望孙巧巧什么的,还叫司制房里别的女史以后都别搭理顾清欢。 可—— 经过这次的事情以后,这些个女史们一个个的心里也都怕了,哪里还敢真的听孙巧巧这群人的话呢? 也就在边上,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罢了。 丁香是松了口气的。 她道:“还好不是人人都是傻子。顾掌制,我懒得待在那里看她们翻白眼,就拿了你的饭菜过来了。” “还热着呢,趁热吃吧!” “嗯,你人真好。丁香,你吃块肉。”顾清欢夹了一块大肉肉给丁香,丁香脸一热,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呀。 顾清欢看着这个样子的丁香,嘴角忍不住上扬。 吃过午饭后,顾清欢有午睡的习惯,丁香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打扰顾清欢,便收了盘子,就拿回厨房了。 “得空我再来找顾掌制。” 临走前,丁香关上门时,还对着顾清欢甜甜笑了笑,道:“顾掌制,你给郡主做帕子的时候,我可以在边上看着吗?” “我之前也看过双面绣的绣谱,自己尝试着练过,不过绣出来的东西难看的很,一点儿都学不会!” “要是能看看你的手法,我想我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呢!” “好呀。” 顾清欢笑着答应,丁香也就转身走了。 顾清欢听见关门声,倒是并没有立即去午睡,毕竟刚刚吃饱么,马上就躺下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她走到了书桌台前,翻开了赵司设交给自己的账本。 就是,她在掉进水潭里的时候,也一直牢牢地抓住的那本。 账本很老旧了。 因为泡过水又晒干过,纸张有点发硬,而边角泛黄,看得出来这本账本也是经历了许多的岁月的了。 前世她并不知道这本账本。 赵司设那里,也从未拿给过自己,这还是顾清欢头一次知道这个东西。 翻开账本后,顾清欢看见了里面记录的一些东西。 “江南买的锦缎五十匹,统共——” “四川采购的蜀锦一匹,统共——” 嗯? 翻了翻,顾清欢就发现,按照这本账本上面的内容来看,这应该是一间成衣铺的账本。 只是账本这东西,顾清欢以前没有接触过,一时想要看出端倪来,实在是有点困难。 而且这账本还缺页了。 中间有几张被撕掉了,还有些地方因为泡了水,字迹也并不清楚。 她为什么会在掉进水潭里的时候抓着这账本呢? 顾清欢看不出苗头,实在是没有头绪。 第45章 给她带的糖画 顾清欢翻了会儿账本,只感觉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就跟蚂蚁似的,在自己面前爬着,让她犯困不已。 得,还是先别看了。 她都不会看账本,还想从中发现问题,肯定没那么容易。 想着,顾清欢索性将账本收了起来,再放进了她装衣裳的箱子的最底下藏起来,才午睡去了。 午睡醒来后不久,丁香过来了。 她是来跟顾清欢学习双面绣技艺的,顾清欢非常喜欢丁香。 丁香年纪小,又勤恳,性子也好,是嫉恶如仇的那种,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这种纯真,却又是顾清欢想要好好保护起来的那种。 人呀,要是能这般纯粹的活着,似乎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吧? 做刺绣,很费眼睛。 顾清欢忙活半个时辰就会休息休息,看看窗外的大树,看看树梢飞过的飞鸟,还有鸟儿在树上筑巢呢。 看着看着…… 顾清欢忽然就发现,尚宫局远处的院墙上,闪过了一个影子。 嗯? 看见这个影子,顾清欢原先还有些酸涩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她好像认出了这个影子。 是,墩子公公? 他在尚宫局外? 顾清欢的这间屋子,在司制房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说来距离尚宫局这个局子里的院墙是非常近的。 要是有宵小爬墙进来,她这里肯定会首当其冲。 不过—— 宫里哪来的宵小呢? 被巡查的侍卫发现,抓起来估摸着直接就被当成刺客处理了。 再者,一般的宵小也实在是很难有顾清欢这样的身手。 “丁香。” 顾清欢一下子站了起来,就对丁香道:“做了一下午刺绣了,我这眼睛都有点儿酸涩了,你要不也休息一会儿?”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蓝天,休息一下眼睛。” 丁香是有点累了。 她也知道,做刺绣呀,最费眼睛了,宫里有些绣娘,上了年纪后都有眼疾,会看不清楚东西的。 孙司制之前也对司制房的女史说,做刺绣的时间不要太长,时不时看看外面会好一些。 “好呀。” 丁香乖巧答应,看了一眼窗外,就问道:“顾掌制,你需要我陪你走走吗?” “我想自己走走!” 顾清欢想出去看看,她刚刚到底有没有看错那个影子。 “嗯,好!” 丁香不再追着顾清欢说要跟出来,顾清欢就收拾了东西,自己从尚宫局的后门,偷偷走了出去。 后门。 顾清欢刚出去,一个人影就从角落里出来了。 “顾清欢?” 墩子喊了一声,眼里带着几分喜意,又递了一个东西给顾清欢,道:“呐,给你的糖画,是龙!” 看着面前的糖画,顾清欢愣了愣。 她小的时候,过年被爹娘带出门逛街,她就很喜欢糖画。 糖画是需要转圈圈看转到哪个,画糖画的师傅就会照这样子画一个给你。 其中,鸟儿、兔子之类的最是常见,个头也最小,顾清欢以前运气不好,经常转到鸟儿和兔子。 鸟儿兔子也不是不好,就是太小了,糖很少! 爹娘又不许她吃多了糖,说是对牙不好,只要她转到哪个,吃哪个就是。 她那个时候呀,过年出门逛街的时候,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能够在转糖画的时候转到一条龙了。 龙最大,糖也最多,一个她可以吃好久呢! 可惜的就是,她运气差,总是转不到。 现在。 看见面前的糖画,顾清欢就惊讶地问道:“你这个糖画从哪里弄来的?这,你这是给我的?” 看见顾清欢惊讶,墩子得意地就笑了,解释道:“是我托人出宫买东西的时候,顺便让他给我带的。” “嘿,我给他说了,他要是转不到一个龙,就别回来见我。还好,幸不辱命!” “顾清欢,我听说你选上司制房的掌制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给你祝贺你,就想着送这个给你。” “你,可还喜欢吗?” 墩子问这个的时候,眼里是带着一丝丝期盼的。 说起来,关于糖画的事儿,还是之前顾清欢偶然之间和墩子提起过的,那时候就是当成小时候的趣事讲的。 她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一阵子不见墩子,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是他却记着了自己说的,还给她带了糖画。 “什么幸不辱命,转不到就别回来见你的?” 顾清欢给弄得一下子笑了,就道:“我倒是想见见你拜托的人,谢谢他帮我转了这个糖画呢!” 墩子嘟了嘟嘴,似乎觉得顾清欢只顾着感谢转糖画的人,完全忘了他有点儿不高兴似的,就嘟囔道:“他没什么好见的。” “好了好了,你也别顾着说话了,我拿到这个糖画,飞快就过来了,就盼着能让你快点吃到。” “你尝尝,好不好吃?” “嗯!”顾清欢点头,朝着龙脑袋就咬了一口。 入口,是记忆里甜甜的味道,和她小时候吃到的糖画是一模一样的。 “好吃。” 她说着,见墩子眼里藏着几分向往,就问道:“你该不会是没吃过糖画吧?你也想吃?” 忽然被看穿了心事的墩子,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后脑勺,就道:“我是没吃过糖画。” “只是,这是给你的,我……” 不等墩子说完,顾清欢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就掰了一块糖画下来,递给了墩子。 “给你的。” 顾清欢笑着,就道:“朋友之间,就该有福同享的,是不是?既然你没吃过,这回也当是沾我的光,吃吃这糖画了。” 墩子一听也笑了。 顾清欢这是借花献佛啊。 借的,还是自己的花。 二人靠在墙边上,很快就把糖画都给吃掉了,顾清欢嘴里还带着丝丝的甜意,抬头看着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好呀。 蓝天白云,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就连从面前刮过去的风都是带着花香味的。 是开春了吧? 果然,这个时节,是很好的。 闻着淡淡的花香味,顾清欢忽然想起什么来,看向墩子,就问道:“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我刚刚看见你从墙头一闪而过,还以为我看岔了呢。” 提起这个,墩子扬了扬嘴角,有点憨。 他道:“我其实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只知道这边大概是司制房的地方,就想爬上来看看,能不能看见你。” “要是看不见,就在附近找棵树再找找你。还好,我运气好,随便挑了个地方,一眼就看见你了。” 墩子又想起了自己刚刚爬上墙头看见的场景。 顾清欢坐在窗户对面的绣架边上做刺绣,脸上格外沉静,手穿针引线的动作也十分优雅,完全不像是在做刺绣这种事。 更像是,手在舞蹈似的。 阳光照在顾清欢的脸上,也是温柔的,仿佛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如此。 墩子当时看了一眼就被惊艳到了。 他本来还想多看几眼,不过边上很快走过去了一个女史,墩子怕自己被发现,就迅速跳了下去。 他原本还在想,顾清欢有没有发现自己呢,就听见顾清欢的方向传来了推开门的声音,她似乎是出来了。 这下,墩子就知道,顾清欢看见自己了。 他们之间还挺有缘分的。 墩子这么想着,就道:“今天我过来,是来给你带糖画的。自然无论如何,东西都是要交到你手上才行的。” “要是你没看见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就是了。你是我朋友,我送你东西,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嗯。” 顾清欢笑了。 二人看着远处,都纷纷觉得放松。 这是难得的放松。 不用去想烦心事,简简单单的。 第46章 选妃宴 二月底。 春暖花开之际,就到了景泰帝选妃的时候了。 这次选妃,因为不是三年一度的选秀,只是刘太后那儿放了消息在京中,告诉那些世家大族这个消息。 他们各自的夫人,便会带着家里的女儿前来赴宴。 景泰帝年纪不大,比景元帝小了十几岁呢,才二十五,这个年纪,景泰帝膝下只有一个公主。 后宫中,除了皇后以外,还有一位胡昭仪,剩下的内宠虽然很多,但大部分都是景泰帝还是藩王的时候娶的妾室。 景泰帝,从前并不受宠,刘太后也是个人微言轻的主儿,这些妾室大多出身不高,在景泰帝登基后,也多在末流。 才人、美人虽然多,但自从苗氏独宠以后,这些个才人美人基本上连景泰帝的面儿都没见过。 只有胡昭仪。 因有女傍身,好歹一个月能见景泰帝一两次。 因此。 大臣们闻听刘太后有意给景泰帝选妃,一个个的都是铆足了劲儿想要自家闺女选上的。 苗氏前车之鉴。 这要是再出一个苗贵妃,仗着家里的女儿,他们一家子想要飞黄腾达,都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了。 若再生下儿子,那就是长子! 他们一朝,虽然没有嫡长子继承制,但嫡子身份毕竟金贵,开国皇帝就曾在嫡长子去世的情况之下,立了嫡孙为皇长孙。 可惜,皇长孙身子不济,还没等到继位呢,人就没了。 再者。 景元帝登基后,废除了皇帝驾崩,后宫妃嫔必须殉葬的这一项事情,贵女们没了顾忌,自然很多都愿意进宫给自己博一个前程。 这些原因加在一起,刘太后的这场赏花宴,也可以说是选妃宴,便就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尚宫局,尤为忙碌。 选妃宴选在御花园的太液池,临着太液池的一个水榭里头,水榭里的一应摆设,还有那日需要用到的一些食物和用品,都是尚宫局来置办。 司膳房和司设房,负责食品和摆设自然最忙,而刘太后又让司制房准备那日她要穿的衣裳,司制房也是十分忙碌。 至于司珍房嘛。 一年到头宫里娘娘们的首饰从来都是多多益善的,自然也没空闲下来。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五。 傍晚。 顾清欢与芸角一块儿吃了晚饭,两个人就在游廊底下坐着捶腰捶肩膀捶腿的。 “太忙了,太忙了!” 芸角看了看天,她眼下的乌青在这一刻都更加明显了几分,就道:“终于是忙完了。上头的主子们也真是的。” “说是要选妃,时间这么仓促,东西却都要最好的,这段时间我都没睡一个踏实的觉!” “清欢,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顾清欢被芸角这话弄得笑了,就道:“嗯,这话是这么说的,我看你好像真的累着了。还好,明儿就是赏花宴了。” “等明日过去,上头那位如愿选了妃子进宫给景泰帝充裕后宫,想来也乐意赏赐些东西下来。” “到时候,咱们有东西收,也算是有些回报了,是不是?” 一听这个,芸角眼睛亮了亮,就往顾清欢的肩膀上靠了靠,说道:“也对。咱们多攒一些银子。” “等到出宫的时候,就在京郊买一处庄子,把地租出去。咱们就养点儿鸡鸭,再种点儿果树。” “闲来无聊时,做点东西买卖。没意思了就去山上摘果子,我直接坐在树上吃桃子,最新鲜最熟的桃子!” 芸角想想都高兴! “是。” 顾清欢在脑中也想了想那样的画面,不免有些向往。 她能顺利报仇,然后和芸角一起出宫吗?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到了第二日。 刘太后那里十分看重这次的赏花宴,尚宫局上上下下也都是不敢懈怠的,因此柳尚宫亲自坐镇尚宫局。 带着四司们留在尚宫局里,进行一整天的调度。 而四位掌制、掌设、掌珍和掌膳,则是要带着三位自己这一房的女史,去到水榭那边,进行查看。 一切,都不能出岔子。 一大早,天刚刚亮,顾清欢就和芸角一起带着人去了水榭里。 水榭里,该布置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桌椅凳子还有屏风,甚至就连每一个人桌上放什么样的花儿都是有讲究的。 例如牡丹。 牡丹乃是国花,素有“唯有牡丹真国色”的赞誉,自然是只能摆在皇后娘娘的面前的。 还有刘太后那里,她身份高贵,但因为是太后,多用兰花、荷花、莲花这一类比较高雅的花儿。 不过嘛,刘太后并不喜欢兰花,顾清欢曾在这件事上吃过亏,也就告诉了芸角,让芸角在这方面,一定要多多注意。 司设房那边,让花房给刘太后准备的,则是莲花。 这个季节本没有莲花。 但刘太后要,花房自然可以搭了温室又取了温水过来养着,怎么都是要让刘太后面前能有莲花的。 如此作为,也能显得刘太后身份非凡,她必然也高兴。 顾清欢是有些不齿的。 她想起自己读历史的时候,曾经读到过武皇武则天登基以后,曾经想要观赏牡丹,就命令花房在不合时宜的季节培育牡丹。 偏偏牡丹不给面子,就是不开花。 武则天一气之下,便命人将牡丹花贬谪到了洛阳去,不想在京城再见到牡丹花了。 谁知,洛阳那地方却偏偏十分适合牡丹花的生长,那些牡丹花到了洛阳,反而开得更好了。 倒像是丝毫不畏惧武则天似的,哪怕被贬谪,在别的地方也要开得更加繁盛。 后来,便就有了欧阳修的那句“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了。 这回花房培育这些莲花,倒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思。 “清欢,清欢?” 许是芸角发觉了顾清欢有点儿出神,就拉了拉她,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顾清欢摇摇头,回过神来,就道:“就是觉得,刘太后这样的人,莲花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与她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 芸角闻言默了默,忙拉了拉顾清欢,压低了声音道:“今儿人多,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平时都很谨慎,今天更加要小心一点儿才行呀!” “嗯。”顾清欢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 顾清欢今天的确察觉了一丝有点奇怪的地方。 今天,似乎孙巧巧十分安静。 司制房这头,今儿被孙司制选中,跟着顾清欢一起来的,正是孙巧巧、丁香,和另外的一位与孙巧巧关系不错的女史。 按理来说,孙巧巧养了半月伤势,伤都还没好全呢,就这样跟着顾清欢其实是有些不是很合适的。 不过,孙司制说,孙巧巧一向聪明,而且手艺好,跟着顾清欢或许能够帮得上忙,顾清欢不好拒绝。 对方毕竟是司制,非要让谁跟着,顾清欢也没办法。 况且。 今天刘太后要给景泰帝选妃,这是大事情,想来哪怕孙巧巧心里恨毒了顾清欢,也是不敢捣鬼弄得刘太后迁怒的。 就是孙巧巧似乎太安静了一些。 只是用幽怨的目光看着顾清欢,有的时候恨得入神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拳头都握紧了。 有点古怪。 顾清欢心里警惕了起来,就对芸角咬耳朵道:“无非是随便说说而已,一朵花罢了,也不能说明什么,是不是?” 二人说了一会儿,转眼天就已经完全大亮了。 宫女们在水榭里来来往往,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再过一些时辰,皇后就来了,胡昭仪跟在她的身后,牵着和睦公主一起。 和睦公主年纪小,才四岁多,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来了这水榭边上,看着漂亮的装潢和点心,就拉着胡昭仪,道:“娘,我想吃那个!” 和睦公主指的是一只兔子形状的奶糕。 那奶糕白白的,做得十分可爱,还软软的,要是碰一碰呀,还会晃动呢,倒真像是小白兔似的。 女孩子嘛,都是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的。 胡昭仪见女儿贪吃,便歉然地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这孩子年纪小,爱吃,让你见笑了,抱歉。” 胡昭仪是个性格温和的人,皇后对她也算和善,加之和睦公主人如其名,也是一个和善可爱的小姑娘,皇后对她也算喜欢。 “想吃就吃吧。” 皇后笑吟吟地说着,牵着公主就去吃点心。 没过多久。 今日参宴的夫人贵女们逐渐都来了,一个个的花团锦簇,打扮也都是十分大方得体的那种。 芸角看得眼睛都花了。 “那个宝蓝色衣裳的是侍郎府的姑娘,还是固山伯家的姑娘来着?清欢,我都要记不清楚了!” 太多了! 芸角纵使是记忆里过人,但现在莺莺燕燕的十几二十几个夫人姑娘的,她也不能全部记住呀! 待会儿要是送东西叫错了名字那就尴尬了! 虽然也不一定非要叫名字,恭恭敬敬给了东西就完事也是可以的。 顾清欢却记得这个姑娘,莞尔一笑,就道:“是固山伯家的许姑娘。” 第47章 尴尬的事情 固山伯家的许怡人。 顾清欢记得这个姑娘,前世她便是景泰帝的妃子之一,似乎还算得宠,曾有孕,不过没保住,后来落了胎。 顾清欢之所以记得她,说起来还是因为她和魏王之前有一些关系。 魏王,从前还是太子的时候,景元帝就曾看中了固山伯家的许怡人,想要让许怡人以后进了东宫做良娣。 良娣不是太子妃,但也是仅次于太子妃的,相当于是侧妃吧。 如果。 魏王安然无恙登基,那么这位许良娣,至少也是在四妃之位的,要是得宠,或许还能混个贵妃呢。 现在—— 她却来给自己的“叔叔”选妃了。 当然。 景元帝看上固山伯家的姑娘的事儿,仅仅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后来许氏被刘太后选中,成了景泰帝的妃嫔以后,这事儿也没有爆出来。 偏偏,许氏得宠后,或许是谁嫉妒许氏得宠吧,就故意编排许氏。 说是许氏明明被景元帝看重,要给自己的儿子做良娣的,现在魏王殿下还好端端的在飞雪轩呢。 这位许良娣,却摇身一变,到了当今圣上的身边,成了景泰帝的婕妤了。 许婕妤真是好福气呀,能有这样的本事! 这事儿闹出来以后,许婕妤大约是生气,又或许是羞愧吧,好一阵子都没出来见人呢,宫里也是各种风言风语都在传。 更有甚者,说是许婕妤和魏王殿下其实余情未了。 魏王殿下被关在飞雪轩里,当初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明确旨意的婚约定然是无法履行的了。 那,许婕妤就干脆进宫来,当景泰帝的妃子,说不定还能和魏王殿下见见面,再续前缘呢。 总之。 这些谣言愈演愈烈,或许最后景泰帝相信了,顾清欢就听说这位婕妤抱病在自己的宫里,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没想到。 这回选妃,固山伯夫人和许姑娘来得这么早呀,一看就很是热络的样子,想来她们对魏王殿下是没什么想法的。 只想着,能成为景泰帝的妃子,再续固山伯府的辉煌吧? 顾清欢想得入神。 而芸角那里,除了赞叹一声顾清欢的记忆里真好以外,又指了指另外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 “那她呢?清欢,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刚刚记住了,现在又忘了!” 芸角都有点急了! 顾清欢闻言,忙安慰道:“别急别急。有的时候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着急想要记住,越是容易忘记。” “那个——” 顾清欢又顺着芸角眼神“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忍不住啧舌,道:“那个,是刘太后家里的姑娘!” 说来,刘太后婢女出身。 当初有幸承宠诞下皇子后,也未曾得到先帝多少宠爱,家里还是靠着刘太后的接济,捐官来的职位。 如今景泰帝登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刘太后成为太后以后,刘家也彻底富贵了起来,进入了朝堂里。 现在,芸角指着的那位,自然是刘太后哥哥的一位孙女吧,长相十分出众,生得那是一个媚骨天成。 最重要的是,身材婀娜有致。 这样的女人,旁人一看就会觉得长得十分妖媚,要是娶回家,那多半就是“搅家精”的那种。 正经人家,是不会喜欢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这样长得妖媚的女人做正妻的。 景泰帝却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对他而言,自己娘家里的姑娘,和他还有几分殷勤关系呢,说不定是“表妹”之流,更何况—— 表妹长得娇媚,身材又好,更是好生养的类型,自然是他喜欢的那种,拿来宠爱做个贵妃,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刘太后的确会选人。 从自己家里精挑细选了这样一个女人来,成功地迷住了自己的儿子,让刘氏一族能够飞黄腾达,封侯拜相。 “嗯,刘家的!” 芸角也在心里慢慢记住。 这时候,花枝招展的妇人和贵女们聊了一阵,不远处就有小太监的传唱声传了过来,道:“太后驾到——” 听见这声音,上首坐着的皇后和胡昭仪纷纷起身,带着一众夫人和贵女们,就过去给刘太后请安。 顾清欢和芸角也紧随其后。 不过,出乎顾清欢意料的是,这次来的竟然不仅仅是刘太后,还有张太后,她也来了! 张太后与刘太后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见面就是一股剑拔弩张的态度。 “刘妹妹,今日你给皇帝选妃,哀家过来掺和一脚,你不介意吧?说来,皇帝也算是哀家的儿子。” 张太后似笑非笑,说道:“哀家帮他把把关,也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 身份等级摆在这儿,是能够压死人的。 刘太后闻言只得讪讪地笑了笑,不过仍是不甘示弱,就道:“皇帝自幼在哀家膝下长大。” “对于她的喜好,哀家心里更清楚一些。想来,姐姐选的人,皇帝不一定会喜欢。” “不过嘛,姐姐既然想要帮忙,哀家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刘太后言外之意就是,你想挑就挑呗! 反正,你挑中的人,我儿子肯定不会去宠爱的! 你想要在我儿子的后宫安插你的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张太后显然听得出来刘太后话里的意思,只是冷哼一声后,就走进了水榭里,到了最尊贵的那个位置上。 也就是,原先摆了莲花,预备给刘太后的那个位置。 如此一来,张太后坐了刘太后的位置,刘太后的脸色不免就僵了僵,难看得紧。 该死! 这个贱人,竟然坐她的地方! 刘太后在心里暗骂,险些就要下不来台,还好皇后还算机敏,立马就拉着刘太后,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尴尬,这才化解了。 而张太后并不愿意放过这个能够嘲讽刘太后的机会,当即就看着桌上的莲花,轻嗤了一声。 “没想到,妹妹喜欢莲花啊,真是让哀家意外。” 这样品性的人,也配? 刘太后有点内火,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对皇后道:“好了。哀家既然来了,赏花宴就先开始了吧!” “是。” 皇后不敢怠慢,就叫了宫女搬了一些时兴的花儿进来。 说是赏花选妃,那些个贵妇们自然会带着自家的女儿一个个的上来给刘太后还有张太后请安。 顾清欢和芸角在一旁守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看戏。 不过—— 很快,顾清欢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张太后似乎是注意到了今日过来的固山伯家的人了,脸色不是很好看,想来景元帝看重固山伯府姑娘的事儿,张太后也知道。 “清欢。” 芸角一直有留意主子们的举动,怕她们有什么需要,就问道:“我看张太后的脸色,不是很好呀?” 顾清欢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就道:“能好么?本来差一点儿要成了自己孙儿良娣的人,现在给自己的庶子来选妃了。” “这不是明显在打魏王殿下的脸么?” “说起来,固山伯府胆子也太大了。他们要是低调一些,和别人家议亲,将女儿嫁给旁人不进宫也就罢了。” “这样进宫,实在是——不过,固山伯府姑娘和魏王殿下的事情,也不知道外头那些人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以如今的情况,固山伯府姑娘想要在京城里找到什么好人家也困难,毕竟身份太尴尬了。” “进宫,倒是能搏一搏,可现在——” 顾清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张太后要是没有和前世一样过来就算了,但她今天却来了! 这样的情况之下,张太后或许拿刘太后或是景泰帝没什么办法,但是想要拿捏一个区区固山伯府,还是十分容易的! 顾清欢叹了口气。 谁让固山伯府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倒霉就倒霉吧,反正跟她没关系就是了! 正想着呢。 终于到了固山伯夫人了。 她一脸尴尬,带着自己的女儿,就上来向两位太后行礼,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妾身见过娘娘,祝娘娘身体康健!” 许怡人也跟着请安。 她声音娇娇的,也十分大方得体,看起来是个十足的大家闺秀模样。 难怪。 她这样的女子,身份不差,进东宫当良娣,还是合格的。 就是从前或许看着人品不错,现在嘛,就不知道张太后会怎么想了。 第48章 48对她的算计 许怡人看着刘太后,眼神闪烁,根本不敢去看坐在一旁的张太后。 可见。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和魏王的事儿,也知道自己今日来参选秀女意味着什么,张太后定然会对自己不满。 她心虚。 看见这样的场景,顾清欢叹了口气。 许怡人这一世,只怕无缘再入宫了呀。 果然。 顾清欢正想着呢,刘太后都还没来得及叫许怡人起身,张太后已是朗声问道:“固山伯府,哪个固山伯府?” “……” 这样问,有点不客气的意思在里头。 固山伯夫人面露尴尬,偏偏对方是太后,自己本就理亏,只得愈发谦卑,道:“妾身乃是许侍郎的夫人。” “哦,是你。” 张太后讥诮一笑,仿佛才想起来固山伯夫人是谁似的,然后她一双犀利的眸子,就转移到了许怡人身上。 “哀家记得你。” 张太后对许怡人道:“说起来,你与哀家,还颇有一些渊源呢。” 许怡人眼睛都瞪大了,脸色更加难看,忙磕头就道:“臣女无德无能,自然是不敢高攀太后的!” 说完,许怡人就用一种求救的眼神看向了刘太后。 咦? 难不成这个许怡人和刘太后之间有什么瓜葛? 她怎么看刘太后了? 刘太后也的确有了反应,或许是单纯的想要和张太后争锋吧,就笑吟吟地说道:“姐姐瞧你。” “这么严肃,将许家姑娘都给吓着了。哀家看着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吓着,实在是不好看。” “不如就留在宫里,陪在哀家身后可好?” 张太后冷哼一声,自然知道刘太后的算计,就道:“固山伯一脉,到了固山伯这儿,区区一个侍郎而已,实在是有点辱没了名声。” “妹妹选许怡人入宫,哀家觉得,并不合适。” 刘太后被当众扫了面子,脸色也变了变,但或许她与许家达成了什么共识吧,就还是问道:“哪里不合适?” “哀家倒是觉得,许怡人很好,相信皇儿也会喜欢的。” “自然是因为许氏是吾儿看中的人!说来吾儿远在回纥,身边想必也缺了人伺候!” 张太后凛然,道:“既然妹妹觉得许怡人这么好,不如送去回纥,就当一个婢女,在吾儿身边伺候!?” 张太后这么说,等同于是故意要报复固山伯家了! 固山伯夫人一听,吓得半死,忙磕头在那儿求饶,而许怡人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晕了过去。 送去回纥当婢女伺候景元帝? 只怕到时候景元帝知道了许家的这些作为,对许家也是不会有丝毫好脸色看的! 这许怡人辗转着,说不定就落到那些回纥人的手里了。 回纥人素来喜欢汉人女子,但又不会好好对待,只怕一番摧残后,许怡人这朵鲜花,便要就此凋零了。 可悲可叹。 顾清欢觉得,这都是固山伯家自己找的。 明知自己身上有这样的“债”,却还要进宫来做这样的事儿,就该承担张太后一旦知道的怒火! 前世张太后没来选秀。 许氏入选后,被册封为了贵人,自然张太后再不满,也不会再做什么了,省得掉了身份,又要被人说道。 现在缺不一样。 许氏都还不是景泰帝妃嫔呢。 一个小小伯府之女,自然能够处置。 “求太后开恩,求太后开恩!” 固山伯夫人将头磕的砰砰响,四周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个的看了也都是胆战心惊的,没想到张太后竟然这般厉害! “开恩?” 张太后显然也不是真的要为难固山伯府,起码现在人家这样求了,她不能。 “哀家不喜欢许怡人。” 张太后看着许怡人,冷冷地就说道:“所以,许怡人不能进宫,也不能嫁在京城,最好远远的,别让哀家看见。” “当然——她这样心大的女子,哀家觉得,嫁得太好也是不行的,免得滋生了贪欲。固山伯夫人,你觉得呢?” “……” 固山伯夫人彻底崩溃在了当场。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现在女儿废了,她,她…… “许夫人——” 固山伯夫人也晕了。 边上有与她相熟的妇人见了,喊了一声,很快就有小宫女过来,将许夫人和许怡人给抬走了。 后来—— 顾清欢听说,许怡人似乎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嫁得不好,固山伯夫人也因此被固山伯狠狠地埋怨了一顿。 弄得固山伯府后来宠妾灭妻,整个家都差点儿散了。 顾清欢觉得,不是一家人不如一家门,固山伯夫人能做出这种事,固山伯自己多半也是知情的。 都不是什么好鸟,落得这个下场,是合适的。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此刻眼前。 固山伯家的两位被抬走了以后,之后再上来请安行礼的妇人和姑娘们就显得忐忑了一些,对待张太后,也愈发恭敬。 不过。 张太后今日过来,似乎目的本来就是固山伯家的这两位,不一会儿便显得恹恹,兴致缺缺。 “没意思,哀家走了。” 张太后起身,也懒得管刘太后怎么想,拂袖扬长而去。 “恭送太后——” 顾清欢连忙与在场的人一起恭送张太后,也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张太后做了她自个儿想做的事情,这水榭里,也不会再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况了。 今日么。 本就是刘太后自导自演,想要选了自己家的女孩子进宫,旁人怎么都是陪衬而已,走流程结束了也就是了。 快晌午了。 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早晨,哪怕现在还是三月初,顾清欢的背后也热得有一层薄薄的汗水了。 刚好这个时候,她身后丁香回来了。 丁香刚刚休息去了,她们这几个尚宫局的人可以轮着来,有人休息,其余人就在这儿继续守着。 “清欢姐姐,芸角姐姐。” 丁香露出笑容来,就道:“我休息好了,你们要不也去茶室喝杯茶吧?那儿还有些点心呢,也可以充饥。” “我瞧着,这赏花宴也差不多结束了。” 顾清欢扫了上首一眼。 刘太后正和自己的嫂嫂,还有孙侄女说话呢,边上一众夫人们也都簇拥着,确实是没人有时间搭理她们这些宫女。 况且,顾清欢也确实是渴了。 “好。” 顾清欢答应了丁香,就道:“你在这儿和她们好好守着,我与芸角去喝杯茶吃点东西,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两位姐姐去吧!” 丁香挥挥手。 顾清欢就和芸角挽着手,躲着在树荫底下,往茶室去了。 她俩到茶室的时候,茶室里已经有人在了。 是孙巧巧,和她的好朋友,叫什么阿莲的? “原来是顾掌制和陈掌设来了。” 孙巧巧听见推门的声音,望了过来,发现是顾清欢和芸角以后,眼神里就闪过了一丝意味莫名的味道来。 顾清欢懒得理她。 只想快点儿喝了茶,就继续回去了。 谁知,她走到茶壶边上想要倒水的时候,却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是一滴水都没有了。 瞬间,顾清欢就看了一眼孙巧巧。 果然,孙巧巧正用一种调笑的目光看着顾清欢,笑吟吟道:“呀,你手上的水壶怎么一滴水都没有了?” 孙巧巧夸张地说着,然后拿起面前的一个水壶晃了晃。 里面显然还有半壶水,正晃荡着呢,她道:“我这还有,顾掌制,陈掌设,你们要不要喝我的呀?” ? 顾清欢莫名其妙地看了孙巧巧一眼。 这人指不定有什么大病! 她们俩这种关系,孙巧巧给她的东西,她敢要? 只怕丁香回来以后,在她和芸角来的路上,这茶室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动了手脚了! 一壶被倒了,让自己只能喝孙巧巧手里那一壶! 等等? 动了手脚? 顾清欢看了一眼孙巧巧手里拿着的水壶,忽然一个计策就到了自己的头上来,朝着孙巧巧粲然一笑,就道:“好呀。” “清欢!” 芸角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顾清欢会答应,赶忙过来想要阻止,顾清欢却对着芸角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没事。” 没事? 芸角仍然有些狐疑。 但顾清欢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咬了咬嘴唇,选择相信自己的好朋友。 “好。” 芸角答应了。 两个人,就拿过孙巧巧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孙巧巧有点兴奋。 她似乎是没有想到,一切竟然会这么顺利! “哈哈,顾清欢,你是不是傻?你竟然喝了我给你的茶水!我告诉你,你待会儿就要被我丢进太液池里去了,哈哈哈哈!” 孙巧巧兴奋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顾清欢这次,又差点对孙巧巧翻了个白眼,紧跟着是示意了芸角一眼。 “上!” “好!” 顾清欢与芸角之间,是难得的默契。 只一个字,两个人直接冲了上来,对着一个手斧就劈在了孙巧巧的脖子上。 然后—— 顾清欢强忍着脑袋的眩晕,就从自己腰间的那个小荷包里,掏出了解毒的药丸来,递给了芸角。 边上的阿莲都吓呆了。 她完全想不到,仅仅三个呼吸之间,事情忽然就变了! 第49章 孙巧巧之死 阿莲惊讶得想要尖叫。 顾清欢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解毒的药丸下了肚子以后,顾清欢整个人一下子就清明了不少,那种眩晕的感觉,也渐渐褪去了。 还好还好,这些药丸她一直都有准备着。 林奕的医术还是非常好的,做出来的丹药,也这么快就见笑了。 而且。 刚刚那一个手斧的工夫,也是林奕教顾清欢的。 人的后脖子是十分脆弱的地方,有的时候一个手斧下去,只要打对了穴位,人就会晕过去。 林奕是个医者,他自然对人身上的穴位十分熟悉,就将这一招“防身之法”教给了顾清欢和芸角。 就是对于顾清欢和芸角这样的小姑娘而言,发挥作用的机会不多。 毕竟她们身量不算很高,也比较纤瘦,如果不是出其不意,往往手刚刚有了动作就会被发现了。 只有孙巧巧这种。 体型与她们差不多,又得意忘形的,才会中招。 此时此刻。 顾清欢拿着自己的簪子,抵在了阿莲的脖子上,就淡淡道:“说说吧,你们的计划。” “外面的人那么多,你们要怎么避开太后的那些守卫,将我和芸角弄到太液池里,丢进去呢?” “我……我……” 阿莲被吓得胆子都破了。 她想要大叫,但是顾清欢簪子的尖端实在是太锋利了,她的脖子很疼! 她感觉,自己如果不说,会死的! “我和巧巧姐买通了一个小太监,他是这片园子里负责扫洒的。他说了,事成了,人晕过去以后,就去那边的海棠树下学两声猫叫。” “然后,他会就会过来,将你们两个丢进太液池里,并且装出失足落水的样子的。” 原来是这样。 只不过,孙巧巧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买通这里的小太监? 甚至那小太监还神通广大,能将人给支走,然后过来,将顾清欢和芸角,这两个虽然年纪不大,但也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姑娘弄进太液池里去? 这事儿怎么听,都玄乎呀。 顾清欢有点不相信这个阿莲! 孙巧巧心肠歹毒,今日又是孙司制安排阿莲和孙巧巧跟着自己的,这一切要说和孙司制没有关系,她怎么都是不信的! “说实话!” 顾清欢的匕首,又靠近了阿莲一点点。 阿莲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哭着就又补充道:“孙司制,是她,她说她也会帮忙的!” “顾掌制,陈掌设,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不会告诉孙司制的!” “还有巧巧!你们最好也别对巧巧做什么!孙司制很疼爱巧巧的,巧巧要是出了事,孙司制不会放过你们的!” 孙司制不会放过她们? 顾清欢听着都觉得想笑! 她与芸角,和孙司制还有孙巧巧那边,还能存在谁会放过谁吗? 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今日,孙司制联合了孙巧巧、阿莲布局想要杀了顾清欢和芸角,那么她们也只是反击而已!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顾清欢冷冷一笑。 收回手里的簪子的同时,就捏了捏阿莲的后脖子。 还是那个穴位。 阿莲瞬间眼皮一翻,也晕了过去。 顾清欢看着晕在面前的两个人,陷入了沉思。 该怎么处理她们呢? 孙司制找的人,认识孙巧巧和阿莲吗? 她们两个要是偷梁换柱,让孙司制那边的人将孙巧巧和阿莲装成是自己和芸角,丢进水里,有可能吗? “芸角。” 顾清欢心中一横。 事已至此,只能做下去了,就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带上妆的东西?” 芸角此刻心中也是骇然。 她并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哪怕刚刚与顾清欢默契配合了,现在得知背后一切竟然是这样的阴暗,她也实在是胆战心惊! “有,有!” 不过芸角并不掉链子,手忙脚乱就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盒胭脂来,递给了顾清欢。 顾清欢接过,刚刚打开,忽然身后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你们在做什么?” !? 听见声音的一刹那,顾清欢手里的胭脂差点都掉到地上,她哪怕现在心再是一横,也是很怕被人发现的。 不过,她回头的一刹那,看清楚推开门的人竟然是墩子和林奕以后,就愣住了。 “怎么是你们!?” 顾清欢悬吊起来的一颗心瞬间就落了下去,踏实了不少。 林奕与墩子的目光也扫过地上躺着的两个人。 墩子就指了指孙巧巧,道:“我刚刚就是看见她,鬼鬼祟祟的。当时本来准备走,结果发现你们来了。” “就在后面跟着,想要看看你们怎么样。结果后来,里面没声音了,这是怎么回事?” 墩子本来是去太医院找林奕拿药的。 钱皇后最近身子不好,墩子被魏王拜托,拿了银子过来,想要林奕帮帮忙。 谁知走到半路上,路过水榭这边的时候,墩子就发现孙巧巧拿着一个茶壶出来,在边上的灌木丛里倒水。 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像是药包还是粉末什么的,回了茶室里面去了。 墩子觉得古怪。 细细一想,才想起来原来水榭这边是刘太后在举办赏花宴,尚宫局里的人都过来帮忙了。 尚宫局? 墩子一想到这个,就想起顾清欢来了,犹豫着,看着顾清欢和芸角似乎要进茶室,刚忙回头去了太医院里找了林奕两个人就来了。 还好,似乎赶上了。 “……” 顾清欢觉得这一切似乎挺巧的。 她看了一眼墩子,说明了事情,就道:“我会上妆,能把她俩弄得像我和芸角,到时候——” “恐怕不行。” 不等顾清欢说完,墩子就摇了摇头,道:“妆容可以相似,但还是会有些不同。对方既然是孙司制找来的人,或许与阿莲不熟,但与孙巧巧却不一定。” “一则容易被发现,二则——” “你与芸角穿得都是掌制和掌设的服饰,明显有所不同。就算你们换了衣裳,待会儿你们回去以后,又该如何解释你们穿了女史的衣服呢?” 顾清欢愣了愣。 是她犯了错。 她刚刚太急了,竟然忽略了衣裳这一点。 墩子说得对。 哪怕,她对自己上妆的技术十分有信心,在这件事上,也是有所疏忽的。 “那现在——” 顾清欢回头看了一眼孙巧巧和阿莲,就问道:“她们要是不处置,只怕会很麻烦的。” “我来帮你们。” 墩子脸色却十分平淡,看向身侧的林奕,淡淡问道:“姓林的,怎么样,你也要来帮忙吗?” “事成以后,我可以多给你一些银子。” 林奕听完,却是轻嗤一声,显然毫不在意,视金钱如粪土,就道:“你欠我的药钱给我了就行了。” “至于这两个人——” 林奕看向孙巧巧和阿莲,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就道:“她们想要害清欢和芸角,自然是该自食恶果的。” “你们!” 顾清欢和芸角一下子都明白了林奕和墩子的意思。 这,怎么能拖他们下水? “好了,没时间了。再拖下去,她们两个都要醒过来了。现在你们先离开这里,随便找个地方都好。” 墩子走过来,直接就把孙巧巧扛起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道:“最好是有旁人在的地方。” “到时候免得孙巧巧与阿莲被人发现以后,有人怀疑到你们的头上,走吧。” “……” 顾清欢一阵沉默,看着脸色一直变换的芸角,只得道:“芸角,我们走吧。” 芸角咬了咬唇,显然也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样子,转身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林奕,道:“林大哥,小心。” “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也不要出事!” “不会。”林奕摇摇头,看向墩子,问道:“说吧,怎么做?” “我对这宫里很熟悉。从水榭出去,有一条小道,那里不会有人,然后钻狗洞绕到太液池边上,将她们丢进去也就是了。” 狗洞。 林奕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略沉了沉。 他一向洁身自好,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这回竟然要去钻狗洞。 不过。 听着身后传来的关门的声音,林奕也放下了。 狗洞而已。 为了芸角,十个一百个都不在话下的。 …… 另一头。 顾清欢与芸角出了茶室后,两个人都是一脸忐忑的样子。 顾清欢帮着芸角理了理鬓边稍微乱了一点儿的头发,就道:“走吧,按照墩子说的,我们先去一个人多的地方。” “嗯……” 芸角还是有些害怕。 顾清欢握着芸角手的时候就发现,芸角的手心,在出着汗。 “没事。” 顾清欢柔声安慰了一句,握得更紧了,芸角脸色好了不少,她们二人走出茶室后不远,就在前面看见了一个风筝。 风筝? 顺着风筝线往前一望。 就见永宁郡主带着一群人在这里放风筝。 她坐在凉亭底下,指挥着那些宫女太监们,就道:“不是不是,那边!你跑的那里都没风!” “唉,真笨!过来,本郡主教你该怎么放风筝!” 第50章 太液池浮尸 顾清欢看见永宁郡主,有点意外。 张太后从水榭离开许久了,她今日是跟着太后出来的吗? 怎么还在这儿玩呢? 且看着围绕在永宁郡主身边的这些人,格外的多,难道她将这附近伺候的宫女都叫走了? “清欢……” 芸角显得有些迟疑,对方身份高贵,她们贸贸然出去,会不会冲撞? “无妨。” 顾清欢读出好友的担心,就道:“方才墩子不是说,让我们找个人多的地方,证明咱们的‘干净’么?” “正好,这儿这么多人,我们看见了郡主视而不见不去行礼也是不好的,走吧。” 芸角点点头。 既然顾清欢发话了,那她就跟着吧! “郡主。” 缓缓走到永宁郡主跟前,顾清欢和芸角都一齐对着永宁郡主服了服身,客气道:“我与芸角先前在水榭那边。” “渴了,本要去茶室喝茶,结果瞧见这儿有风筝,一看原来是郡主,就想着于情于理,都该先过来请安。” 永乐郡主本来就没有亲自放风筝,不过是坐在凉亭里,指挥着旁人放风筝而已。 现在看顾清欢和芸角过来,脸上一下子露出喜色来,就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愁他们几个笨得很,连风筝都不会放呢。” “你渴了?那也不必去茶室了,我这儿有茶水,过来喝!” 永宁郡主和顾清欢怎么说都是患难之交了,这位郡主又是个热络的主儿,拉着顾清欢,就进了凉亭里。 凉亭里没人。 最近的一个宫女,都站在十来步外。 永宁郡主亲自倒了杯茶给顾清欢,就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吧? 顾清欢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有点诧异。 永宁郡主莫非知道什么? 正疑惑。 永宁郡主忽然就用胳膊肘戳了戳顾清欢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让顾清欢看过去。 那是一个小太监。 身量不高,有些黑,站在太阳底下低眉顺眼的,原本他是个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 这会儿,他却用一种阴鸷的眼神看着顾清欢,他似乎还在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就是这园子里负责扫洒的。刚刚站在灌木丛边上,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永宁郡主冷哼一声,就道:“我感觉他不是好人,怕他作祟,就叫过来陪我放风筝了。” 园子里负责扫洒的。 顾清欢想起了刚刚阿莲说的话了。 孙司制找了一个太液池边上负责扫洒的太监,待会儿在灌木丛边上学猫叫,小太监就会过来将顾清欢和芸角丢进池子里。 看这个小太监看自己的眼神,带着诧异和阴冷,显然是没有想到,原本应该被弄晕过去的人,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还好。 顾清欢不由的感慨了一点点。 还好她和芸角今日运气好,自己也有所防备,不然这一个连环扣下来,还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呢。 “郡主,多谢。” 顾清欢由衷地感谢,与芸角喝过茶水后,对着永宁郡主郑重地服了服身。 永宁郡主显然不是个拘泥于礼节的人,当即扬了声音,就道:“不过是一杯茶水而已,瞧你,还跟本郡主客气。” “你要真想感谢本郡主呀,就教本郡主的这些蠢奴才们放风筝吧!” 顾清欢知道,永宁郡主这些话,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的,这样她们便不会过多的去猜测什么。 “好。” 顾清欢一口答应下来,与芸角一个拿了风筝线,一个拿着风筝,就在草地上陪着永宁郡主放风筝了起来。 天朗气清。 偶尔风过,顾清欢抓住风向,跑起来以后,又拉动着手里的丝线,没一会儿一只蝴蝶风筝,就已经高高的出现在了天上。 永宁郡主很高兴。 看着天上的风筝,忍不住就抚掌道:“不错不错,你这放风筝的手艺,果然有两把刷子!回头本郡主要奖赏你!” 话音刚落。 身后,柳尚宫已是带着尚宫局的人过来了。 看着她们浩浩荡荡的样子,顾清欢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这会儿都过了午后了,赏花宴势必已经结束。 丁香看见顾清欢和芸角一直没回来,肯定担心,就回了尚宫局去禀报这件事了。 果然。 柳尚宫她们过来时,赵司设、丁香她们几个脸上都是焦急,在看见芸角和顾清欢以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见过郡主。” 柳尚宫她们齐齐对着永宁郡主行礼。 永宁郡主摆摆手并不在意,就问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刘太后那儿的赏花宴结束了?” “哪家的姑娘中选了?” 柳尚宫闻言如实回答。 顾清欢在旁听着,心里也有数了。 这次中选的,除了那个许怡人以外,其他的倒是都和前世差不多,尤其是那个刘家的姑娘。 据说刚刚赏花宴到后头,景泰帝还来了呢,看见刘氏十分喜欢,当即就下旨,要册封为美人。 新晋入宫的妃嫔里,就属刘美人位分最高了。 “哦,这样啊。” 永宁郡主兴致缺缺,又见柳尚宫看着顾清欢和芸角,才意识到什么,说道:“本郡主在这儿玩,蠢奴才们不会放风筝。” “还好清欢和芸角来了,帮本郡主将风筝放了上去。柳尚宫,你回去以后可要好好帮本郡主奖赏她们两个才是。” 柳尚宫颔首,恭敬回答道:“是。” “好了,本郡主也累了,先回去了。”永乐郡主露出疲态来,转身打着扇子,缓缓地就离开了,好一副闲庭信步的闲散模样。 永宁郡主一走,太液池边上围着的这些人也都纷纷散了。 顾清欢小心留意。 就见那个五短身材有些黑的小太监果然和孙司制交换了什么眼神,两人皆是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柳尚宫。” 顾清欢看在眼里,并不声张,知道:“我与芸角本来该守在水榭的,只是中途有些累了,想去茶室喝杯茶。” “谁知都还没到茶室呢,半路上遇见了郡主,被郡主叫住放风筝了,就留在这儿了,倒是让尚宫大人和大家伙儿担心了。” “无妨。” 柳尚宫回答着,边上孙司制却是已经忍不住了,抬脚往前一小步,到了柳尚宫身侧,就质问道:“巧巧呢?” “巧巧?” 顾清欢露出诧异的表情来,一脸迷惑,问道:“巧巧也没回去吗?我不知道呀!芸角,你看见孙巧巧了吗?” 顾清欢又偏头看向芸角。 芸角也是一脸诧异,摇摇头表示并没有看见。 孙司制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当然不相信顾清欢说的话了! 眼前这两个人,肯定在装! “真没看见?”孙司制不肯退让,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 顾清欢摇头,冷笑反问道:“说了没看见,就是没看见。孙司制,今日在水榭的人这么多,怎的你不问其他人,只问我和芸角呢?” “你这般,是否太有失偏颇了?” 孙司制呼吸一窒,还要说话,柳尚宫就把她拦住了,摇摇头道:“清欢与芸角既然都说没看见,她们又一直和郡主在一块儿,你又何必呢!” “好了,既然如此,那就在其它地方再找找就是了。” 孙司制还是不甘心,可毫无办法,只能对着身后的一众司制房女史,就道:“你们都在这附近去找找吧!” “是。” 尚宫局的人,也慢慢散了。 顾清欢和芸角回去以后,就一直待在屋子里没有出去,只是让丁香偶尔出去打探一下,看看人找到了没。 顺便听听太医院那边,有没有别的什么动静。 丁香几次回来,都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孙巧巧与阿莲都没找到,太医院那边也安安静静的。 “谢谢你了,先去忙吧。” 顾清欢送了丁香出门,芸角这才紧张地上前来拉住了顾清欢的手,问道:“清欢,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是不是?” 顾清欢点头。 要是出什么事儿,他们被人发现了的话,丁香肯定也会知道。 既然没消息—— 那就是,墩子和林奕成功了,而孙巧巧与阿莲,被丢进湖里,会先沉底,然后再慢慢浮上来的。 这个过程不知道要多久。 看来,尚宫局的人,还得再等等了。 芸角咽了口唾沫,忍住忐忑,就道:“这回,真是多亏了他们了。清欢,我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 “只是,我一想到我们要是没有这么做,被丢进湖里的就会是我们,我就不怕了。” “别怕,别怕。” 顾清欢抱了抱芸角,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都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时辰,一点点过去。 太阳都西斜了,顾清欢与芸角休息了一个下午,也赶在日落前去了膳房,一起吃晚饭。 到膳房时,里头的人还挺多的,对于孙巧巧和阿莲的失踪,大部分人其实并不关心。 她们不是司制房的。 平日又没来往,关心这么多也是无用,还不如将时间花在办差上呢。 而司制房的女史,许多也都还没回来,看来还被孙司制派遣着,在外面找人呢。 真是一对好“姑侄”呀。 顾清欢感慨着,刚与芸角拿了粥饭坐下,丁香就从外头急匆匆地回来了。 “清欢姐姐,芸角姐姐。孙巧巧和阿莲,都找到了!” 第51章 孙司制的质问 丁香石破天惊一句话,好些人都望了过来。 找人是一回事,找到了就是另一回事了呀,八卦一下,其实也不费事儿。 顾清欢十分平静,早已将心磨平了棱角,就好奇地问道:“在哪找到的?她们回来了吗?怎么出去了这样久?” “她们……” 丁香却显得有些害怕,刚想要回答,就干呕了起来。 “丁香,你怎么了?” 顾清欢忙过去扶丁香,又帮丁香顺气,让她稍微舒服一点儿,丁香就道:“她们,溺毙在太液池里了!” “被找到的时候,尸体都有点浮肿了。我……” 说了一半,丁香又开始干呕了起来,似乎是看见了当时的场景,觉得恶心才会这样的。 “你说什么?” 顾清欢也是十分诧异的样子,不过并没有十分的伤心,她毕竟和孙巧巧关系不是很好,要是表现得太难过,那就太假了。 芸角也是脸色苍白的样子,旁人也难以看出她是什么心思。 膳房里。 原本一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听说了,也不免纷纷议论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孙巧巧和阿莲,今日不是被孙司制选中了,跟着顾清欢一起去水榭那里参加赏花宴么?怎么好端端溺毙在太液池里了?” “谁知道呢!顾清欢刚刚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又怎么知道?” “可是,顾清欢不是和孙巧巧关系很差么。那次孙巧巧被责罚打了板子,还说不会放过顾清欢呢,会不会……” “别胡说!钱司膳不是说了么,顾清欢被找到的时候,和永宁郡主在一块儿呢,并未见过孙巧巧!” “……” 议论声就在身后。 顾清欢听见了,倒也丝毫不慌张,转过身,就看向了那几个正在讨论自己的女史们。 她们,似乎是司膳房的。 “各位。” 顾清欢十分坦然,就道:“我与孙巧巧的确关系不好。不过,她那样的人,几次三番挑衅我都失败了。” “你们觉得,我有必要对她痛下杀手吗?我可以光明正大告诉你们,我没有推她下水,明白吗?” 顾清欢的确没有。 她只是打晕了孙巧巧而已,推孙巧巧下水的,另有其人啊! “……” 司膳房的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孙巧巧憎恶顾清欢是不假,可孙巧巧这点儿本事,每次都是被顾清欢拿捏得死死的,顾清欢的确没必要这样做。 手下败将而已,何必冒这么大风险杀她呢? 只是话虽如此。 整个尚宫局里,顾清欢与孙巧巧关系不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孙巧巧莫名其妙溺毙太液池中。 孙司制那里—— 都满心疑惑。 这时候,孙司制恰好回来了。 孙司制脸色阴沉,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小太监们的衣裳都是湿漉漉的,似乎是去太液池里捞了人。 而他们抬着两只担架回来,担架上都盖着白布,不用想,这担架上面的,应该就是孙巧巧和阿莲了。 “啊……” 看见白布,尚宫局的女史们想起刚刚丁香说的话,一个个的吓得花容失色,大叫着就跑走了。 她们哪里见过死人呀! 又是被孙司制的人气势汹汹抬回来的,她们当然害怕了! 人一哄而散。 顾清欢却还算冷静,看了一眼那两具担架,就问道:“孙司制,这是孙巧巧和阿莲?她们真的出事了?” “怎么好端端的,会掉进太液池里去呢?” 顾清欢的疑问,让孙司制脸上的愠怒之色更甚了,她冲上来,竟然想挥巴掌来打顾清欢! “孙司制!” 顾清欢当即就抓住了孙司制的手,孙司制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中,再想要用力,却仍是被顾清欢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孙司制大怒,还想伸另一只手。 可惜,柳尚宫跟在后头,已是大声呵斥道:“孙司制,你做什么?” 孙司制停下了动作。 顾清欢也冷冷地丢开了孙司制的手,道:“孙司制,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顾清欢,也不是随随便便被人欺负的。” “我问你,孙巧巧和阿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司制都快歇斯底里了,喊完了以后,眼眶就红了。 这是她唯一的侄女呀! 她的哥哥有两个儿子,却只有孙巧巧这么一个女儿,她们孙家人丁不算兴旺,多亏了她这些年在宫里做司制还有些积蓄。 她哥哥就把孙巧巧送进宫里来,想跟着孙司制学习。 孙司制很喜欢孙巧巧,觉得孙巧巧的脾气和自己很像,手艺也不错,几乎是将孙巧巧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的。 却万万没想到,侄女死了! 看着几乎要疯狂的孙司制,顾清欢只是回答道:“我怎么知道!她死了,你来问我,你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觉得,她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今天你也看见听见了,我和芸角一直都是和永宁郡主在一起的!” “难不成你觉得,永宁郡主会为了我们两个小小尚宫局的掌制和掌设,故意偏袒撒谎?孙司制,你长脑子了吗?” “二话不说回来就想打我!真是糊涂!” 被骂了以后,孙司制大为恼火,她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想要反驳,亦是无力。 她只得转身,回到担架之前,撩开其中一张白布,抱着已经被泡得有点儿发肿的孙巧巧说道:“侄女呀!” “都是我这个当姑姑的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才让你被人害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雪恨!” “让那个害了你的人,付出代价的!” 孙司制说完,一边抱着孙巧巧,一边回头恶狠狠地看着顾清欢。 顾清欢凛然,好端端地站着,背脊也是挺得笔直,一点儿都不慌张。 她并不心虚。 孙巧巧与阿莲咎由自取,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要怪,只能怪她们太蠢了一些,想要用计谋害自己和芸角,手段都这么拙劣,被自己一下就发现了。 “孙司制,别再说了!” 柳尚宫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过去拉着孙司制,就道:“人既然已经找到了,就还是早些发还本家,入土为安吧!” “你要是实在伤心,我可以放你出宫一日,回家操办孙巧巧的丧事。” 孙司制闻言哭着,不再说什么了。 而这时。 一脸阴沉的赵司设也走了过来,一手一个的拉住了顾清欢和芸角,道:“没事儿,都过去了。” “虽然有人说,看见你们往茶室方向过去了。可既然永宁郡主都证实,你们与她一直都在一起,那自然不会有人再怀疑你们。” “就是孙司制这个样子,我看恐怕——” 赵司设说完,回头也望了一眼癫狂的孙司制,叹了口气,担忧道:“清欢。我怕你以后在司制房的日子,不会好过。” “哪怕不是你,她心里只怕也认定了你是凶手了。” “没关系。” 顾清欢摇摇头,知道赵司设告诉她这些,是想提醒她,就道:“清者自清。我也相信,孙司制不是那等不清醒的人。” “没有证据,那我就不是凶手。孙司制自然也不能滥用私刑,对我做什么的。” “她要是真的这样做了,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两位太后和皇后娘娘,自然也是会惩罚她的。” “赵司设,你说是不是?” 赵司设一怔。 她似乎没想到,顾清欢倒是这么看得开,就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有宫规约束,便希望她能冷静一些吧。” “好了,已经很晚了,吃了饭就先去休息吧!” “好。” 顾清欢与芸角纷纷答应,就都继续低头吃饭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 顾清欢一早起来,去司制房的时候,就发现孙司制并不在。 丁香精神不是很好,显然她从没见过被水泡过的尸身,心有余悸,一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总是醒过来,眼下都是乌青的。 “清欢,你来啦。” 丁香神色恹恹,看见顾清欢,就拉着她到了角落里,道:“上头吩咐下来,要将宫里的几间宫殿都收拾好。” “等到五日后妃嫔进宫的时候,就能住进来。还有那些小主们的衣裳,我们也要先做起来了。” “就是今日孙司制不在,她带着孙巧巧的尸身出宫回家安葬去了,要我们先忙活着。” 顾清欢点头。 五日时间,虽然不多,倒也够了,司制房这么多人,赶制五位低等嫔妃的衣裳,还是来得及的。 不过…… 顾清欢又问道:“那阿莲呢?她的死,她家里人知道了吗?来认领了没有?” 提起这个,丁香脸色不由的就难看了几分。 她摇摇头,道:“阿莲已经没有什么家人了。也是因为这个,她来了司制房,一直都是跟在孙巧巧身后当跟屁虫的。” “听说孙司制一早已经找了宫人过来,带走拉去乱葬岗那里烧了。现在,或许阿莲都只有一堆白骨了,真是可怜。” “……” 顾清欢沉默片刻。 连尸身都没有啊,也不知道乱葬岗那里是否能烧得干净,应该不会被野狗啃食吧? “知道了。” 顾清欢平静地回答着,心已经冷了,就组织着司制房里的人,忙活着五日后妃嫔小主们进宫需要的衣裳了。 第52章 衣裳里的针 两日后,孙司制回了尚宫局。 那天,天气很好,顾清欢还在司制房里忙碌,看着屋子里的女史们望了门口一眼,皆是收敛眼神的模样,便也回头。 回眸,顾清欢的眼神正好和孙司制对上。 孙司制一脸阴鸷,眼眶都有些红肿,眼下更是乌青,整个人都瘦了几分,先前十分合身的衣服,显得宽大。 顾清欢心里暗暗惊讶。 没想到,孙司制这样一个内心狠毒的人,对孙巧巧倒是有几分真情的。 可惜了。 人在做天在看,干了坏事,怎么都是要得到报应的。 “孙司制。” 顾清欢含笑服了服身,也算是客客气气地对着孙司制打了个招呼了,就道:“三日后,新晋妃嫔就要进宫。” “这几日,我一直带着尚宫局里的姐妹们忙活着制衣呢,已经差不多了,你可要过目瞧瞧?” 听见顾清欢开口,眼神深邃的孙司制似乎回过神来了。 她扫了一眼司制房里忙碌的人,讥诮一笑,就对顾清欢道:“顾掌制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一向都是知道的。” “此事既然交给你了,我自然是放心的,就不必过问了。” 孙司制说完,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清欢,转身就离开了。 她拂袖而去的背影,顾清欢看得出来,她心情十分不好,且两日时间过去,她似乎也冷静了许多。 没有再一看见自己,就想要上来找麻烦了。 这其实并不是个好兆头。 要知道,冲动的敌人,可比冷静的敌人好对付多了。 几日相安无事。 转眼,到了新晋妃嫔们进宫的那一日了。 这次入选的一共有五位妃嫔,除了刘太后家的刘美人以外,剩下的出身都不算很高,而且相貌一般般。 可见,刘太后只是选了四枚绿叶,来给自己娘家人做陪衬而已。 晌午,顾清欢盘算着时辰,想着刘美人那里应该已经在自己的阁殿里安顿好了,便就带着司制房的人,过去了。 刚到地方。 刘美人的住处,已经十分热闹了。 多是来送赏赐的。 有刘太后宫里的,还有皇后和胡昭仪宫里的,后宫里的娘娘们都知道刘美人的出身,自然也不敢怠慢。 不过一个早晨,刘美人的住处里,就已经堆了不少东西了。 而刘美人自己似乎也没打算让人将这些东西赶紧收进库房里,反而是扎堆了摆在屋子里,仿佛是在炫耀。 “……” 顾清欢不免叹息。 这做派,也忒小门小户了一些,刘家全凭刘太后发迹,不过短短一两年而已,刘美人这般小家子气的样子,倒也不让人意外。 反正,宫里也没人敢多说几句什么。 “见过刘美人。” 顾清欢送上新制的衣裳,就道:“这是尚宫局特意为美人做的衣裳,春衣夏衣各两套。” “往后刘美人在这方面若有什么短缺,可以告诉奴婢。” 顾清欢恭敬客气,说完就示意丁香将东西摆在桌上。 刘美人只扫了一眼,眼皮便翻了翻,淡淡道:“不过是些普通货色罢了。没想到,司制房乃是宫里制衣的,手艺都这么普通。” “我之前听说,你们司制房新任的掌制是个会双面绣的。怎么?我的衣裳,不是用双面绣做的?” …… 顾清欢默了默。 用双面绣做衣裳? 刘美人怕是不知道双面绣做东西要花多少时间,做成一套美人的衣裳,一个月恐怕都不够! 况且,这后宫里又不是只有刘美人一个,如何能花这么多时间单独来给刘美人做一套双面绣的衣裳? 脸也真大! 顾清欢忍住了,便笑笑,道:“这些,不过是让美人这几日能有换洗的衣裳穿而做的。美人若不喜欢,回头可以跟司制房说一声。” “说说您喜欢什么,有什么要求,到时再帮你安排。” 刘美人闻言,抬眸瞥了一眼顾清欢,打量了一下顾清欢和司制房别的女史的不同,就扬声问道:“你就是司制房新来的那个掌制?” “会双面绣的那个?” 顾清欢颔首。 刘美人冷哼一声,像是不屑,觉得顾清欢并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是个狠角色,就道:“原来是你。” “我已经说了,我喜欢双面绣,你能不能给本美人做?” 这是故意给她制造难题呀! 顾清欢心中默默叹气,就道:“美人,抱歉。双面绣费时,而尚宫局差事很多,单独为您做一件衣裳,只怕是不行的。” “如果您有别的需要,倒是可以提。比如前阵子,永宁郡主就曾要奴婢做了一条手帕,约莫是要十日左右的。” “不行!?” 刘美人却根本不听这些,指着顾清欢就骂道:“我堂堂一个美人,要你一个小小掌制做点儿事情怎么都不行?” “还有,你可别搬永宁郡主来吓唬我!哼,我就是想要一件双面绣的衣裳。十日时间,行不行?” “不行。” 顾清欢摇了摇头,迎上刘美人的眼睛,就道:“别说十日,一个月都是不够的。美人,还望您体谅才是。” “尚宫局,由皇后娘娘管理,平日负责后宫里的一些事情,十分庞杂。” “美人初入宫中,曾受教习嬷嬷教导礼仪。相信您也知道,后宫里谨守本分,才是最需要的。” “这样的东西,皇后娘娘与胡昭仪娘娘宫里都没有,若是美人您这儿有了,哪怕两位娘娘不说什么,宫里也会有人说您僭越的。” “美人入宫,得皇上厚爱,想来也不希望被人非议,玷污了自己的名声吧?” 顾清欢这一席话,仿佛都是在为了刘美人考虑似的。 刘美人也不聪明,她看着顾清欢,似乎也有点儿被吓唬住了。 太后与她说过。 入宫后,会立马安排自己侍寝,只要她抓住了景泰帝的心,将来贵妃的位置就是她的! 哼。 她就不信了,到了那个时候,她想要一件双面绣的衣裳,尚宫局的人还敢说什么? 刘美人在心里暗暗地将顾清欢给记恨上了。 就是这个新来的掌制! 是她百般阻挠,让自己在这么多宫女面前丢了面子的! “你说得有道理。” 刘美人轻哼一声,挥挥手,就道:“行了,衣裳放下吧,本美人这儿不需要你们了,回去吧!” “是。” 顾清欢服了服身,总算松了口气,这才走了。 回尚宫局时,丁香眼看着四周终于没人,就忍不住道:“这个刘美人,脸真大!双面绣的衣服都好意思说!” “掌制,你今儿也看见了,刘美人穿金戴银的样子,就像是恨不得能够将所有好东西全部弄在自己身上似的!” “她这样子,我都看不上!偏偏皇上只看上了她的臭皮囊,将她选入了宫中。” “这人我看着,脾气坏的程度,比起之前的苗贵妃,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唉,咱们以后就倒霉了。” “有这样的一位主子,真是……” 丁香很难受。 在宫里伺候呀,谁不盼着主子能好相处一些呢,遇到好的主子,许多宫女到了二十五岁都不愿意出宫。 可要是遇到不好的主子…… 咳! 能不能活到二十五岁都是个问题! 丁香发愁,托腮看着天,欲哭无泪。 顾清欢见状,就拍了拍丁香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事儿。刘氏那里难伺候,我们小心一些就是了。” “反正,皇后娘娘和胡昭仪是很好的人,不是吗?刘美人现在再怎么,距离高位嫔妃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咱们不管怎么说,也还是有一阵子安生日子过的,是不是?” 丁香一想也是,松了口气后,也就先去忙活她自己的事情了。 很快到了傍晚。 顾清欢做完了手上的事情,看着夕阳西下,揉了揉自己酸涩的肩膀,就准备出去吃个晚饭。 刚出门。 外头,尚宫局外头,竟然来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嬷嬷,冗长脸,长得十分严肃,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而她身边还有几个宫女太监。 看起来,竟然是寿宁宫刘太后那边的人? 看着刘太后的人过来,顾清欢的心里顿时就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些人,一个个面露不善,来尚宫局做什么? 正想着。 为首的那个嬷嬷就进了司制房,对孙司制道:“今日刘美人穿你们司制房送来的衣裳的时候,不小心被衣裳里面藏着的一根针划破了衣裳!”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衣裳里面藏了针,来谋害刘美人?” “现在太医院的太医已经赶过去在为刘美人诊治了,孙司制,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 刘美人的衣裳里,有针? 她还因此弄伤了,要请太医!? 听见这些,顾清欢的心就沉了沉。 呵呵。 果然。 新晋嫔妃们入宫,这麻烦事情也就跟着开始了。 正想着呢。 孙司制看着那个嬷嬷,迟疑了一下,就道:“今日之事,很是抱歉。只是——那衣裳的事儿,我却也丝毫不知。” “前几日我侄女在太液池里溺毙了,我就出宫为侄女料理了身后事。司制房里做衣裳的事情,都是我们房里的掌制在打理的。” “我想这件事,她或许清楚一些!” 第53章 早有准备 孙司制的一席话,将矛头的根源全都甩到了顾清欢身上。 那嬷嬷一听,也是凝眉问道:“那,那个掌制在哪里?” 不等孙司制开口,顾清欢就率先上前一步,道:“这位嬷嬷,我便是。敢问,刘美人的衣裳里,真的发现银针了?” “是!” 嬷嬷脸色难看,盯着顾清欢,就道:“既然你是,这些日子刘美人的衣服又是你在负责,那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嬷嬷就企图上来拉扯顾清欢。 “等等。” 顾清欢一下子叫住了那个嬷嬷,道:“若是要去,我一个人恐怕不够。今日送衣裳的人,还有不少。” “我想,一起叫过去比较好,嬷嬷你以为呢?” 那嬷嬷看了一眼顾清欢,虽然不知道顾清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顾清欢这话也的确没说错,就点了点头。 “好。” 嬷嬷答应着,就让顾清欢去叫人了。 但。 顾清欢叫的,却不仅仅只是司制房的人,还有司膳房、司珍房和司设房的,就连芸角也在当中。 “清欢,怎么了?” 芸角有点担心,看着寿宁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问道:“刘太后又来找你麻烦了?” 顾清欢摇了摇头,将事情解释了一遍,芸角就是一怔。 “针,怎么可能有阵?你不是检查过吗?”芸角问着,觉得不可思议! 顾清欢也点头。 是啊,她检查过。 而且,是到刘美人住处之前就检查过,并且还是当着四房的所有女史们的面儿,一起检查的。 不仅仅是司制房的东西。 司膳房、司珍房和司设房的,也都各自查验过,大家伙儿都能证明,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问题的。 说来,这件事,还是顾清欢提议的。 “刘美人身份不一般,以防咱们带来的东西被人偷偷动了手脚去害刘美人,现在还是再检查检查吧?” 顾清欢说出提议时,还有些人觉得没有必要,太小题大做了些。 不过紧跟着,顾清欢就道:“不检查,倒也无妨。只是,刘美人受重视,要是出了事,或许不是咱们能承担得起的。” “况且拿出来看看,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诸位姐妹,你们说是不是呢?” 众人面面相觑。 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稍微花点时间再看看,总好过真的出了事,自己丢了性命的好。 一路前往刘美人的住处,顾清欢的心里都十分平静。 她是知道的。 自己送给刘美人的衣服,是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的,但还是被发现了银针。 到底是刘美人为了报复自己今天不肯答应帮她做双面绣的衣裳,故意这么做的? 倒是有可能。 那就得看看,刘美人到底有没有受伤了。 她刚入宫,又是凭借相貌得了景泰帝的喜爱,自然不肯在这个马上就要侍寝的节骨眼儿上让自己受伤的。 如果没有受伤,那就很有可能是她小题大做要用银针来害自己。 可若是伤着了…… 那只能说明,顾清欢走了以后,刘美人那里还有人偷偷动了手,宫里有别人,容不下刘美人了。 顾清欢并不关心后者。 反正,这些后宫争斗与她无关,她只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就是了。 刘美人的长信宫偏殿很快就到了,长信宫在宫里,不算十分繁华的宫殿,不过距离景泰帝的乾清宫却十分近。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刘太后这一番安排,也实在是用心良苦了。 而且长信宫里,只有刘美人一个人居住,想来也是为了刘美人考虑,以后成了一宫主位,直接从偏殿搬去正殿也就是了。 宫中,灯火通明。 可见外头还有宫女和太医在忙碌着,顾清欢等人跟着嬷嬷进去以后,就听见了刘美人影影绰绰的哭声。 “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呀!那衣裳里头好端端的怎么就被人藏了银针呢?臣妾差点儿就要破相了,呜呜呜……” 刘美人哭得梨花带雨。 景泰帝看得十分心疼,听着刘美人娇软的声音,直接就把刘美人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 “这件事朕一定帮你查清楚!如果真是有人要害你,朕一定要让那个人碎尸万段!” “呜呜呜……” 刘美人还在哭。 边上,刘太后也是安慰着刘美人,道:“别怕,别怕。” 而这时,门口守着的小宫女禀报了一声,说是尚宫局司制房送衣裳的人,已经被带过来了。 景泰帝看了一眼门口,当即就道:“带进来吧!” 顾清欢听见了景泰帝严厉且不悦的声音,走进去后,恭恭敬敬地就对着屋子里的人行了一礼。 “奴婢见过皇上、太后、刘美人。” 话音一落。 刘美人指着顾清欢就哭泣道:“就是她,今儿来送衣裳的!当时臣妾觉得这些衣裳做得不够华美,要她做一件新的来!” “她竟然还不肯!说什么臣妾僭越了,皇后娘娘和胡昭仪会不开心的!” “皇上,肯定就是她因为这件事怀恨在心,偷偷在衣裳里放了银针,想要谋害臣妾的!” 听完刘美人的话,顾清欢都想扶额了。 这也太蠢了吧! 颠三倒四一通胡说,难不成“得宠”就是这样的? 顾清欢不理解。 而景泰帝显然也色令智昏了,完全没有思考过刘美人这些话到底是否可信,就朗声问道:“到底是不是这样?” “回皇上的话,不是。” 顾清欢抬眸,认真看着刘美人,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刘美人和自己说过的话,全部如实复述了一遍。 “双面绣的衣裳,美人要求奴婢十日完工,奴婢的确是做不到的。哪怕皇上这般要求,只要奴婢一个人来做,也是不行的。” “再者——奴婢今日来的时候,并不能未卜先知知道奴婢会因为这件事和美人起冲突,自然也无法提前放了银针。” “因此,美人所说的奴婢怀恨在心,是不可能的。” 顾清欢又不是神仙! 哪能提前知道刘美人会作妖呢? 还提前放银针! 也只有刘美人这样的榆木脑袋,才能想得出来! 景泰帝竟然还没察觉! 真是可笑! 顾清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脸坦然地看着景泰帝,腰板挺得笔直,一点儿胆怯的样子都没表露出来。 刘美人那里。 眼看着自己的话被顾清欢反驳,十分不悦,哭哭啼啼的拉着景泰帝的手,就又继续撒娇了起来。 “皇上,哪怕她不是故意的,但是针就是藏在她送来的衣裳里面的。说不定也是她不小心掉在里面的!” “无论如何,她都是有错的,皇上,你可不能偏袒她呀,您答应了臣妾,要为臣妾做主的,呜呜呜……” 景泰帝点点头,似乎也觉得刘美人说得有道理,就又看向顾清欢,道:“哪怕如你所说,针不是你后来放进去的。” “但你们司制房,也有疏忽的原因,美人也因此受伤,朕还是要责罚你的。” “皇上。” 顾清欢再次开口,道:“司制房未曾疏忽。这件事……” 顾清欢又把来这里之前,自己当着所有尚宫局的人的面儿,将送来的一切物品检查过的事儿都说了。 “所有的东西,都是查验过的。因此,不仅仅是衣裳不可能有问题,别的东西,也都是不会有问题的。” “这件事,跟在奴婢身后一起来的十几位尚宫局女史都可以为奴婢作证。” “想来奴婢一个小小尚宫局的掌制,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让她们所有人,都为臣妾撒谎吧?” 顾清欢语气凛然,说道:“再者——刘美人这里,要真是出了事,只可能是在东西送来以后,被人动了手脚,害刘美人出事的。” “不过,奴婢听说,今日刘美人并未外出。那岂不是,这人就是长信宫里的人?” “哪个人‘不小心’害了刘美人?” 顾清欢将矛头一指向刘美人自己的宫里,刘美人瞳孔一缩,心虚了一下的同时,就道:“怎么可能!” “你们,就是你们!” 刘美人不甘心! 怎么会! 她都设计好了! 顾清欢胆敢违抗自己,就该是这个下场! 怎么还被她钻空子了!? 刘美人的失态,被景泰帝看在眼里,略微有些皱眉,原本抱着刘美人的手,也松开了一点点。 他喜欢温柔的女人,跟泼妇一样骂街的,他不喜欢。 刘太后一直在边上看着。 事已至此,她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就用眼神示意了刘美人一眼,不可以再纠缠下去了,免得适得其反。 “既如此,哀家将人叫进来问问也就是了。” 刘太后打了个圆场,就对刘美人道:“如果真的不是尚宫局的人不小心,那应该就是你宫里的人不小心了。” “到时候,再查查是谁便是。” 说着,刘太后就将尚宫局里别的人都叫了进来,同时用一种深邃的眼神,看了一眼顾清欢。 被刘太后注视,顾清欢眼神平静。 她干干净净,没做坏事,才不怕呢,刘太后再看,也是无用。 第54章 偷偷见过刘太后 顾清欢凛然站着。 刘太后找不出破绽,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起来。 气氛,很是压抑。 景泰帝只顾着哄刘美人,而刘美人哭哭啼啼,屋子里的宫女们则是在刘太后的注视之下,低着头,战战兢兢的。 顾清欢的话,将矛头引到了刘美人自己这里。 这要是刘美人找不出个有问题的人,反而这样大张旗鼓让刘太后将尚宫局的人叫来兴师问罪,也实在是太有失偏颇了。 须臾。 一个小宫女终于憋不住了,哭丧着脸扑了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太后。那根针,是奴婢不小心掉进美人的衣服里的。” “哦?” 顾清欢很好奇,一脸疑惑,问道:“那衣服刚做好,你说想要检查一下,倒也没什么问题。怎么,检查衣服,还需要银针么?” 宫女瑟瑟缩缩,显然是正在想理由呢,琢磨了好久,脑袋一转,才道:“奴婢检查衣服之前,正好用银针查过食物!” “或许是因此不小心,才把银针掉进了衣服里的,都是奴婢的错。皇上,太后,还请责罚奴婢吧!” 啧,真是牵强。 顾清欢不愿再说什么,心知有些龌龊事儿,皇家定然也是不愿意宣扬出去的,索性置之不理。 今日之事,她还不可能对刘美人造成什么损害。 而刘太后那里,也只是睥睨了那宫女一眼,就对那冗长脸嬷嬷道:“把她带下去吧。按照宫规,该怎么处理就处理。” “是。” 冗长脸嬷嬷答应,偏头就示意几个婆子,将宫女拖出去了。 宫女全程无话,低着头,什么都没说,似乎是认命了。 事已至此,顾清欢也不想多留,朝着刘太后、景泰帝和刘美人服了服身后,就道:“时辰不早,奴婢告退。” 言罢,顾清欢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 经态度刚好抬头看了一眼顾清欢,他迟疑了一下,旋即开口道:“慢。” 景泰帝一说话,顾清欢的心里就跳了一下,紧张了一些,垂眸对着景泰帝,询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朕记得你。” 景泰帝仔细地打量着顾清欢,眼睛落在顾清欢的脸上,道:“上回在苗氏宫里,也是你。” “没想到,你的口齿倒是伶俐。上回如此,这次也是如此。” !? 夸她口齿伶俐? 顾清欢实在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几乎是在说她“巧言令色”差不多了。 “皇上过誉了。”顾清欢尴尬笑笑,态度十分平淡。 这时候,刘美人似乎吃醋了,拉了拉景泰帝的手,就撒娇道:“皇上做什么和这个司制房的掌制一直说话呢?” “臣妾今晚被吓着了,您再陪陪臣妾嘛,别理其他人了,好不好?” 刘美人一开口,顾清欢松了口气,准备趁机离开。 而景泰帝这时也看向刘美人,破天荒的,他之前眼里的那些心疼忽然就收敛了几分,道:“朕乏了。” “你既然受了伤,便好好养伤吧,朕改日再来看你。母后,时辰不早,儿臣送您回宫歇息去吧!” 刘太后一怔。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儿子今天都这样了,竟然不在刘美人这里留宿! 可他要送自己回去,自己好像也不好拒绝! “好。” 刘太后答应着,又才对着尚宫局里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吩咐道:“好了,你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都散了吧。” “是。” 顾清欢与众人纷纷答应,终于有机会离开了。 走出长信宫时,顾清欢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 她一开始都还十分冷静,偏偏在景泰帝开口问过自己后,背脊上出了许多的冷汗。 这份紧张,比之前应付完苗贵妃离开栖梧宫的时候,都还要厉害几分! “清欢,没事了。” 芸角显然看出了顾清欢的意思,拉着她的手,就道:“刘美人她也是的,想出这样的损招来害你。” “现在倒好,皇上也不是傻子,估计是看出来了刘美人今晚做戏,想要借此获取宠爱了,皇上直接就走了!” 芸角觉得畅快。 刘美人这样的,就该尝一尝被冷落的滋味! “……” 顾清欢摇了摇头,示意芸角人多耳杂,别说这些,就道:“那位怎么说,出身摆在这里呢。” “如今后宫里,刘太后一家独大,想要她失宠,估摸着也不太可能。” 芸角不置可否。 但无论怎么说,能看见刘美人吃瘪,已经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另一头,寿宁宫里。 景泰帝送了刘太后到宫门口,就转身准备离去。 “皇儿!” 刘太后立即叫住了景泰帝,道:“阿娇她只是性子骄纵些,本性不坏。她心里呀,是在意你。” 阿娇,自然说的是刘美人。 景泰帝笑而不语,没说什么,就问道:“她与那个顾氏,怎么就不对付上了?她不是刚进宫吗?” “是因为母后,不喜欢顾氏?” 刘太后脸色沉了沉,看着景泰帝,并未回答景泰帝的问题,反而是问道:“怎么?你对那个顾氏上心了?” “那哀家可就得提醒你一句了,那个顾氏,是罪臣之后!当年的贪墨案子,她家就被牵连其中!” “以她这样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给你做妃嫔的!” 景泰帝听完,有点诧异。 或许是惊讶顾清欢的身世,或许是惊讶刘太后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想法,就笑着摇了摇头,道:“母后多虑了。” “儿臣只是觉得,这个顾氏有点意思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天色不早,母后早些休息吧,朕今晚会翻吴贵人的牌子。” 一听这个,刘太后脸色更难看了一些,到底不好干涉景泰帝的这些私事,只是点点头,就回了寿宁宫里去了。 尚宫局里。 顾清欢她们刚刚回去,就在尚宫局门口看见了赵司设、钱司膳与李司饰。 三人显然是知道了今晚的事情,有点紧张担忧,见众人好好的都回来了,忙出来看看情况如何。 “清欢,芸角!” 赵司设很急,上前来直接就握住了顾清欢与芸角的手,问道:“没事吧?刚刚太后,有没有为难你们?” “好好的,刘美人的衣服里怎么掉了一根银针出来,还伤着了?” 顾清欢对着赵司设和善地笑了笑,让她不要担心后,就把刚刚长信宫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听完,赵司设紧皱眉头,才缓缓道:“经此一事,刘美人只怕将你记恨上了。清欢,你这般多灾多难,也真是不容易了。” “不过——” 赵司设欲言又止,仿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很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芸角见状,就问道:“赵司设,怎么了吗?” “有件事情。” 赵司设一脸为难,看着顾清欢,认真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今晚,孙司制没来,清欢,芸角,你们应该也留意到了吧?” 顾清欢点头。 今晚,除了孙司制以外,其余三司显然都很担心她们,生怕有事儿,孙司制却仿佛毫不在意似的。 这也难怪。 司制房里,孙司制在意的只有孙巧巧而已,先前发生的那些事,孙司制恐怕还盼着顾清欢早点儿出事呢,怎么可能因为担心过来呢? 顾清欢担心是不是孙司制又作妖了,就问道:“怎么了吗?” “孙司制她……” 赵司设顿了顿,说道:“我知道这样背后说人不是很好。只是,经过之前的事,我现在心里对孙司制也实在是……” “唉,你们不知道。今儿下午,孙司制似乎偷偷从尚宫局的后门出去了,被我撞见,她说出去走走散散心。” “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她是去寿宁宫见刘太后了!” “然后今天晚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是我非要以这样的心肠去揣测,但实在是让人联想!” 赵司设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唉。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实在是不安,所以我才想着告诉你们两个。” “你们知道以后,也别去找孙司制吧!今晚的事,无论怎么说,都相安无事过去了,你们问她,她也不会承认的。” 顾清欢与芸角互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对赵司设道:“赵司设,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今晚的事,我还以为是刘美人看我们不顺眼,联合刘太后一起下手呢。现在看来,或许也有别的可能性。” “你放心,我与芸角都不是冲动的人。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我们会警惕起来的。” “嗯,好孩子。”赵司设欣慰地看着顾清欢和芸角,才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 顾清欢与芸角纷纷答应,二人在岔路口也就分别了。 一路回去,顾清欢在路过孙司制的房门的时候,认认真真地往里头望了一眼。 蜡烛还亮着。 看样子,孙司制还没休息。 她在做什么呢?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逃出生天”了? 心里的好奇驱使着,顾清欢心头一跳,竟然朝着孙司制的房门一步步地就走了过去。 第55章 偶遇墩子 顾清欢往前走了两步。 身后,忽然就有人叫住了顾清欢。 “顾掌制,你回来了?” 丁香从游廊一侧走了出来,看见顾清欢既意外又惊喜,就问道:“刘美人那里的事情,顺利解决了吗?” 丁香当然不觉得顾清欢会这么不小心害人了,想着过去把事情说清楚,误会也就解决了,自然没想过事情其实会很严重。 “解决了。” 顾清欢对着丁香温和地笑了笑,就问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拿着针线筐子?刚从司制房出来?” “是呀。” 丁香闻言露出疲惫来,说道:“最近司制房的事情可不少呢,那些小主们,今天下午就送来单子了。” “又要这又要那的,这不就忙活起来了吗?” 丁香很勤快。 她素来信奉“勤学苦练”这四个字,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就能够提升,然后一步步做得更好。 顾清欢只好拍了拍丁香的肩膀,说道:“再忙活,也要注意休息才对。很晚了,回去睡吧!” “嗯嗯!” 丁香得到鼓舞,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就对顾清欢也道:“顾掌制,你也早点儿休息吧!待会儿我帮你打水,好不好?” 看着热情的丁香,顾清欢不好意思拒绝,点头后,又想起什么,就问道:“今天下午,孙司制出去了吗?” 丁香迟疑了一下,想了想,道:“好像是出去了一会儿吧,我也不清楚。顾掌制,怎么了吗?” “没事。” 顾清欢摇摇头,她看着丁香这个样子,料想丁香应该也不知情,便也不打算问了,免得给丁香增添麻烦。 洗漱完上床,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顾清欢看着头顶的帷帐,想起了赵司设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自己的身世,还有那本账册,以及今日孙司制的事儿。 自己和孙司制之间的恩怨,肯定是无法化解的了,今天如果正如赵司设猜想的一样,是孙司制联合刘太后设套。 那么,至少可以证明一点。 那就是前世尚宫局里和刘太后有所牵扯的人,肯定有孙司制! 要是能证明孙司制图谋不轨就好了,这样顾清欢就可以在孙司制对自己动手之前将孙司制解决了。 要怎么证明呢? 顾清欢想得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之间,就睡了过去。 翌日,天气不是很好。 顾清欢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听见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听见下雨了,顾清欢挣扎着起来,刚穿好衣裳,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御花园里的海棠花! 那日,顾清欢与芸角陪着永宁郡主放风筝的时候,永宁郡主就说很喜欢墙角的铁脚海棠。 那是几盆遗落在墙角,没什么人打理的铁脚海棠。 长得十分茁壮,就是那时候花期还没到呢,只是几个花苞,想来还要过几日才会开花。 算算日子,顾清欢琢磨着,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 怎么下雨了呢? 顾清欢看着天,见远处的云层闪动,还有雷声传了过来,不免就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春日里的花期一般都不长。 遇上狂风暴雨,便是“辣手摧花”了,这些花儿往往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雨吹打得一个七零八落。 例如桃花便是如此。 暴雨后,一树桃花就只剩下了一小半。 顾清欢惦记着永宁郡主说的,要自己和芸角陪着她去看那些铁脚海棠呢,现在却…… 犹豫了一下,顾清欢穿上蓑衣就出去了,司制房里的看见顾清欢冲出去,一个个的都是惊呆了的表情。 “那是,顾掌制?下着这么大的雨,她是要去哪里?” “顾掌制,顾掌制!” 身后似乎还有丁香的声音,可顾清欢管不了这么多了,跑出去以后,直接就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因为下着大雨,宫道上连来来往往的宫女都没有,顾清欢轻车熟路过来,一个人也没遇上。 墙角那里,静悄悄的,铁脚海棠的花苞被打掉了几个,好在这海棠花还算坚挺,顾清欢四处看了看,就将海棠花搬到了一旁的房檐底下。 这里很狭窄,能勉强挡住雨水,至少不会被打得那么厉害,要是永宁郡主还想来看花,肯定是有得看的。 站在雨里,顾清欢感觉浑身都湿漉漉的。 蓑衣似乎效果不是很好,她有些被冻着了,觉得冷。 “阿嚏!” 坐在角落里,顾清欢看着一盆盆被自己搬好了的花儿,虽然觉得自己傻乎乎的,但也还是有几分高兴。 永宁郡主对她很好。 哪怕,那些事情在永宁郡主看来,或许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儿,可对于顾清欢而言,却能帮助良多。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顾清欢知恩图报,也想为永宁郡主做点儿什么。 正想着呢。 雨里,也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身后有人忽然拉住了自己,他在暴雨里的声音有点不是很清晰,他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墩子公公? 顾清欢很诧异,还想问问呢,自己已经被墩子拉着,在风雨里跑了起来。 “去哪里?” 顾清欢有点紧张。 宫里,是不允许这样疾行的,要是被哪个宫里的管事太监嬷嬷看见了,顾清欢和墩子肯定要被责罚。 “去避雨!” 墩子回答着,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放缓,二人不足片刻,竟然就躲进了飞雪轩旁的一间小屋子里面。 小屋子里空荡荡的,像是御花园附近一处供人歇脚喝茶的听雨轩,就是显然似乎多年没什么人来了。 摆设有些陈旧,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不过,这屋子显然对顾清欢而言,是一处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她一进来,脱下蓑衣后,就拧了拧自己的衣袖。 “哒哒哒。” 迅速就有雨水滴落在了地上,顾清欢的衣裙脚,也在淌水。 身侧,墩子看见顾清欢这副样子,不免皱眉,从一旁拿了一个铜盆过来,又掰断了一只椅子的四个椅子角丢进了盆子里。 “你这是做什么?” 顾清欢看着墩子干净利落,力气极大的样子,吃惊不小,问完以后,就见墩子从他的身上,掏出了一只火折子。 他,将铜盆里的椅子角点燃了。 “……” 顾清欢这下明白了墩子的用意。 他掰断了这里椅子腿,是想要给自己烧火取暖? 倒也……太让人惊讶了一些。 顾清欢缩在火盆边上,觉得身上温暖了很多,就迟疑着问道:“你把这里的东西弄坏了,要是被发现了,那怎么办?” “不会被发现的。” 墩子说得斩钉截铁,一边还把椅子的椅背也给拆了下来,丢进火盆里,加大了火焰。 “暖吗?” 他问着,还想再去拆一只椅子。 “暖!” 顾清欢忙拦住了墩子,就道:“这样已经可以了。你——你真的确定不会被发现?这里似乎,距离御花园还是不远的。” “是不远。不过——” 墩子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这个听雨轩的四周,就道:“这里,是景元帝和魏王殿下以前喜欢来游玩的地方。” “所以,不会有人来。当今圣上不会来,旁人自然也不会来。这桌椅摆在这里也是无用,还不如发挥一些它们能够发挥的作用。” “……” 顾清欢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她发现,墩子再说起“景元帝”的时候,眼神明显是暗淡了一些的,又像是藏着几分浓浓的思念。 难怪。 景元帝与魏王关系很好,父子情深,墩子作为魏王殿下身边的人,思念景元帝,也是应该的。 虽然,擅自毁坏这里的东西不好,可他们事急从权,也没有办法了。 火,在面前燃烧着。 顾清欢身上的衣裳很快也干了许多,不再觉得那么冷了,就是外头的雨仍然下着,虽然比刚刚小了一些,但要是穿上蓑衣回去,还是会被雨淋湿的。 “你去御花园,是为了搬那些铁脚海棠的?” 墩子忽然发问,将顾清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清欢点头,说道:“嗯。那日你不知道,你们带着孙巧巧和阿莲离开以后,我与芸角遇上了郡主。” “郡主似乎叫上了御花园里所有扫洒的宫女太监一起放风筝。我还发现,有个小太监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呢!” “我便想着,应该是郡主将那个小太监给叫过去陪她放风筝了吧!” “因此,他看见我这么好端端的出现了,这才觉得诧异。” “说来真是多谢了郡主。她几次三番帮了我,这次也刚好叫走了那个小太监,我就想着——” “她既然喜欢那墙角的铁脚海棠,又与我和芸角说,得空带我们一起赏花。我就觉得,怎么也不能让这些花儿被雨打得七零八落才是。” “就是我运气不是很好,出来以后,雨就越下越大了,才搬了一会儿花盆呢,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也是多亏了你忽然出现,不然我要是这样回去,肯定要受了风寒着凉了。” “对了,墩子公公,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听见顾清欢的问题,墩子却没回答,反而是沉着脸,幽幽地开口道:“你说的那个古怪的小太监。” “三日前,已经被发现死在太监的芜房里了。被发现时,他是自缢的。” 第56章 局势 顾清欢脸上浅浅的笑容,在听见墩子说完这些以后,就凝固住了。 死了。 那个被孙司制买通,让孙巧巧和阿莲在迷晕了自己和芸角以后,要把她们送去太液池里的小太监死掉了。 是被灭口了吗? 好端端的,怎么会自缢呢? 顾清欢认真地看向墩子,就问道:“宫里可有调查他为什么自缢吗?” 墩子点头,回答道:“说是之前在御花园里做活儿的时候,被主子责罚了,过得十分不顺心,便想自缢了。” “在他的房中,找到了他留下来的信件。根据比对,是他自己的字迹。他们便肯定,是自缢。” 他们便肯定,是自缢。 顾清欢读出了墩子话语里的关键,就幽幽地说道:“所以你也不觉得他是自缢,是不是?” 墩子点头,他道:“那日我与林奕安顿好一切以后,就想回去调查一下这个太监的事情。” “谁知,我们刚刚查到一点眉目,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发现死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打草惊蛇了,现在我还在追查。” “他要是在宫外有家人,他这样死了,孙司制那里,或许就会安排人送一些好处给他的家人。” “可要是没有……线索到了这里,只怕就这么断了。” 顾清欢沉默不语。 她心情不好,很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也实在是清楚,墩子现在说的做的,就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只是…… 顾清欢忽然想到什么,就问道:“你要如何去做这些事呢?拜托钱阁老那里的人吗?” “嗯。” 墩子点头,并无隐瞒的意思,眼神看着门口的方向,有点儿幽深,道:“我在宫里出不去,哪怕再有想法,也只能让旁人帮我了。” “嗯。” 顾清欢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听见想到钱阁老这个人的时候,不免又想起了之前赵司设对自己说的,关于当年那件案子的事情。 “钱阁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顾清欢忍不住发问。 当初那件事,到底钱阁老只是恰巧办了这件案子,还是说他借助这件案子,清理了自己在内阁的敌人? 顺道将那些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都打发走了,包括自己的父亲,然后自己再顺利进入内阁? 顾清欢知道。 对于这些大臣而言,他们能够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上,一定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但,这件事的两面性,对顾清欢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当初要是钱阁老为了一己私欲而对案子当中的冤情置之不理,那就相当于说,钱阁老就是害了顾清欢一家子的人! 问出这个问题后,顾清欢有点紧张,也有一点点的内疚。 她,其实是在试探墩子呢。 “钱阁老他……” 墩子似乎也想了想这个问题,就道:“钱阁老他是个不苟言笑,十分板正的事情。他很严肃,在地方上时,会努力去为百姓们做事情。” “就是有时候似乎有些古板,他注重规矩礼仪,觉得女孩子应该文静。” “你知不知道,永宁郡主见了他,每回都想绕道走呢。” 顾清欢听完,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长着短短的胡子,手里拿着戒尺,书塾里的那种板正的教书先生的模样。 钱阁老是这样的吗? 要是这样的话,听上去也不像是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漠视生命的人。 可人性到底是复杂的。 钱阁老毕竟与魏王殿下乃是外祖外孙的关系,自然墩子身为魏王殿下的人,会觉得钱阁老好。 “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上次帮了我,这个就送给你吧。” 顾清欢顺手就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香囊来。 这是她自己的香囊,是宝蓝色的,上面没有一丝图案,里面装着她之前让林奕帮自己置办的一些东西。 例如能解毒的,还有丢在地上就能出现烟雾迷晕人的,都是很有用处的一些丹丸。 孙巧巧的事情,多亏了墩子和林奕,不然的话—— 以当时的情形,顾清欢和芸角想要全身而退,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里面有很多东西。” 顾清欢介绍了一下,就把香囊塞进了墩子手里,又道:“做这个香囊的时候,我特意没有缝制图案。” “哪怕不小心掉了,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的东西,送给你倒是没什么。” “……” 墩子默了默,看着手里的香囊,忽然失笑。 他就说呢。 眼前的这个姑娘古灵精怪的,果然身上有着这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呀,这些香囊里面的东西…… “丹丸都是林奕做的?” 墩子很好奇。 他觉得,要是自己之前也有这样的东西就好了,很多情况之下,或许也不会那么被动了。 “嗯,都是林奕做的。” 顾清欢笑了笑,道:“林奕出身不高,进入宫里以后,也时常被人欺负,现在也只是一个帮人煎药的小医士呢。” “只是他天赋好,进了太医院以后,能看到许多藏书。这不,就做了这些东西,很好用的!他很厉害!” 墩子听完,扁扁嘴,不知道是顾清欢哪句话让他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了,随即他道:“嗯,谢谢你。” 不过—— 墩子还有个问题想问。 你真的不知道,女孩子送给男孩子香囊是什么意思吗? 问题在墩子脑海里浮现出来以后,墩子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或许是知道的。 但在她心里,其实自己或许并不能算是一个“男孩子”吧? 墩子有点懊恼。 当初怎么好端端的,就跟她说了自己是飞雪轩里魏王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了呢。 可他的真实身份,又的确不是能够随随便便说的。 顾清欢看出了墩子不停地变化着的表情,就问道:“怎么了?” “没事。” 墩子回过神来,摇摇头将荷包好好的收下来以后,就道:“就是在想,你把这个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这个好说。” 顾清欢莞尔,道:“我手艺这么好,再做一个差不多的香囊就是了。至于这些丹丸,林奕还能做,我也不愁!” 再做一个差不多的香囊。 墩子一听这个,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他想着,自己要是戴着和她一样的香囊,似乎也是一件好事呢。 “好,那我就放心了。” 墩子语气轻快不少,旋即看了看外头,就道:“雨似乎停了,时辰不早,你要不要先回去?” “你们尚宫局规矩严,你出来太久,也不好。”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只是——御花园里的那几盆铁脚海棠,放在房檐底下没关系吗?” 顾清欢有点担心。 要是被御花园里负责扫洒的宫女太监看见了,会不会搬走呢? “没事儿。” 墩子一拍胸脯,就道:“我待会儿回去,将它们放回原位就是了。你放心,等到郡主那里想起来,想要赏花的时候,它们一定好好的。” “那就好。” 顾清欢点头,安心了不少,就回了尚宫局。 回去的一路上,顾清欢都在想那个自缢的太监的事情。 他的房间有没有被人搜查过呢? 她要是再过去,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顾清欢心乱如麻,她本来也想着这几天找机会查查这个人的,只是这几日孙司制那里经常会给她安排事情,她走不开。 没想到,还真出了事情。 回尚宫局,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司制房里,顾清欢刚一回去,坐在上首的孙司制就望了过来,用不善的眼神看向顾清欢,问道:“下着大雨还跑出去,去哪儿了?” 说完她又仔细打量顾清欢,见顾清欢似乎并未淋湿,就冷笑道:“该不会,是去做什么事儿了吧?” “孙司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清欢心头一凛,迎上孙司制不善的眼神,就淡淡道:“我出去,是因为之前和郡主约定好了,要一起在御花园里观赏铁脚海棠。” “那几盆铁脚海棠都是栽种在花盆里的。今日下这么大的雨,要是我不出去将它们挪到别的地方,只怕会被雨打得七零八落。” “届时,只怕郡主再想要赏花也是不成的了。为了这个,我冒着大雨跑出去,又有什么问题呢!?” 孙司制显然没想到顾清欢竟然能说得这么义正言辞! 她一下子吃瘪,讪讪一笑,就道:“我也只是问问而已。倒是我们顾掌制,如今真是厉害了。” “就连郡主都和你约好了要一起观赏铁脚海棠。啧,这样的福气,果然不是人人都有的啊。” 听着孙司制酸溜溜的话语,顾清欢也忍不住讥诮道:“是啊。这样的福气,的确不是人人都有的。” “说起来,郡主与我约好的那天,正好是太后娘娘举办赏花宴的那日呢!那日天气这么好,的确是个好日子。” 说着说着,顾清欢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像是才想起来孙巧巧是在那天晚上被发现溺毙在太液池了似的。 顿时,顾清欢就歉然道:“真是抱歉了孙司制,我提起那日的事情,让你伤心了呢。” 第57章 去芜房 顾清欢说完这话。 她和孙司制之间的气氛,就显得有点儿剑拔弩张了起来。 孙司制收敛眼眸,脸色阴沉,显然是看出来了,顾清欢肯定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的,心中十分恼火。 “你若真觉得抱歉,回头也该为巧巧抄写经书才是。毕竟都是司制房的,同在一个屋檐下,总有几分情谊。” 孙司制眼神很冷,就道:“她死得可怜。听说溺水之人,都走得十分不安详。可惜在家中时,我也无法请道士回来帮她做法事。” “也不知道她生前有没有什么愿望,要是能帮她实现就好了。她要是不能实现,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心去呢?” 孙司制的话意味绵长,说完还深深地看着顾清欢。 顾清欢被看得心里有点毛毛的,也知道孙司制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巧巧生前的愿望? 谁不知道孙巧巧之前最盼望的,就是当上掌制呢? 偏偏顾清欢横空出世,孙巧巧的这个愿望,自然也就只能是“遗愿”了呢,想来也就会“不安心去”的。 啧。 要不是顾清欢重生了一回,心早已锻炼得冷硬如铁,也并不相信什么神佛之说,只怕现在都要被孙司制给吓着了。 这世上若真有神佛鬼神,那她哪里还需要努力呢? 每日虔诚地跪在佛像前面,恳求佛像让害了她一家人的人下地狱不就行了吗? 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事实证明。 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要说鬼怪,她倒宁愿自己马上死了能成厉鬼,这样也不用耗费心神,一个个的去对付了。 “孙司制说的是。” 顾清欢对着孙司制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就道:“说实在的,我确实也想为巧巧尽一份心呢。” “奈何,最近司制交给我的差事实在是太多了。这抄写经书的时间,只怕没有了。时辰不早,我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回去了。” 说完,顾清欢也不管孙司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脸色,转身就走了。 回屋后不久,顾清欢一边做刺绣,就一边到了傍晚。 傍晚时,芸角来了,带着饭菜还有一包药,进屋后忙不迭就到了顾清欢的面前,认真地看着她。 “听说你下着大雨还跑出去了?有没有受风寒?我给你带了驱寒的药过来,待会儿让丁香帮你煎药吧!” 芸角一脸担忧,就道:“还有饭菜,我特意打好了给你送过来,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去膳房那边人挤人,喜欢晚一点儿再去吃饭。” “可你身子弱,之前又受了伤,还是要多吃一点的,知道吗?” 芸角说完,就跟个大姐姐似的,从顾清欢手里将做活儿的工具全部都拿走了,拉着顾清欢上桌吃饭。 丁香也正好在这个时候过来,芸角就把汤药交给了丁香。 丁香很乐意帮忙,笑吟吟答应后,只说顾清欢得空多教教她做双面绣,她就忙活去了。 看着丁香走,芸角收回了眼神,还算欣慰,就道:“我总是担心你在司制房过得好不好。” “现在看着,有丁香在,她就跟从前的我一样,多多少少是能够帮得上你的,我这心里就安心了不少。” “好了,先吃饭吧,我特意让司膳房的姐姐准备了一些你喜欢吃的小菜,来。” 芸角说完,夹了一块腌萝卜干进顾清欢的碗里。 顾清欢是有点儿饿,大口大口的就吃了起来。 晚饭后,外头又有些起风了,天空中看不见星星和月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芸角看着窗外,皱了皱眉,神色间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或许是想起了还在那样阴冷的院子里住着的陈尚宫了。 “芸角。” 顾清欢看着芸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今天下午自己出去以后遇见墩子,墩子和自己说的那些事情,都和芸角说了。 末了,顾清欢道:“虽然说这件事有墩子告诉我的信息,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想去芜房那边看看。” “要是,还能找到什么线索的话,就好了。” 芸角一开始很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件事还会出现变故,又听顾清欢还要去,不免又担忧起来。 “她要真是被人灭口的,房间里有用的信息或许都被带走了。贼不走空,那背后的可不是什么好人。” 芸角凝眉就道:“你这样去,会有危险吗?” 顾清欢摇了摇头,就道:“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件事。我们明日,一起去,我有一个主意。” 顾清欢说着,就凑到芸角耳朵边上,两个人咬耳朵。 芸角听完,眼里露出诧异来,但也点点头,道:“你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咱们大张旗鼓去,自然就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对咱们做什么了。” 翌日。 正如芸角说的。 顾清欢和芸角,是“大张旗鼓”就往太监们的芜房那里去了,原因么,倒是也十分简单。 要入夏了。 宫里很快也要到了制作夏衣的时候,虽然这件事不是尚宫局需要忙活的,因为尚宫局主要是负责皇帝和后宫嫔妃们的事情。 宫女太监们的衣裳,都有低等的绣娘去统一制作,但是关于布料的选取,还有别的一些杂事儿,尚宫局还是有权过问的。 顾清欢就是打着这个旗号,说是想和芸角一起过去,看看今年制作夏日的事儿。 今年似乎比往年会热得早一些。 夏衣要抓紧制作,也要看看能不能想法子采买一些便宜且吸汗透气的布料回来,这样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能穿得舒服一些。 这是好事儿。 顾清欢请示了柳尚宫后,柳尚宫也没有反驳,顾清欢也就和芸角过去了。 太监的芜房那边。 景泰帝身边的执笔太监曹公公竟然就在场! 他知道顾清欢要来,十分感激,就道:“往年这些事儿,都是宫里随意处置的。哪怕咱家勉强是个执笔太监,却也不敢过分僭越。” “今年倒是顾姑娘好心,能为咱家这些人考虑考虑。” 顾清欢受宠若惊。 曹公公,那可是景泰帝身边的第一人呢,执笔太监,是能帮景泰帝草拟各类文书、诏书的人。 地位非凡,在宦官独大的时候,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了。 他肯这般和自己说话,也实在是抬举自己了。 “曹公公客气了,我虽是司制房掌制,可说到底也是宫女。都是底下伺候的人,自然知道底下的人的不容易。” 顾清欢含笑寒暄,就道:“能想法子让大家稍微好过一些,也是应该做的。” 曹公公点头,就道:“话虽如此,有心无心,又是否去做,却是关键。顾姑娘肯费心插手,已是不易了。” “关于这衣裳的事儿,我倒还真有几点想说说。” 曹公公这人,说来以前刚进宫的时候都还是跟着景元帝的呢,乃是景元帝身边的执笔太监王公公的徒弟。 景元帝御驾亲征回纥的事儿,正好就和他的执笔太监王公公脱不了干系,几乎可以算是王公公怂恿的。 不管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如何,或许是想学别的皇帝御驾亲征赚一波名声回来吧,到头来却被弄得自己成了俘虏。 因为这件事,王公公被处置了。 而景泰帝登基后,王公公的徒弟曹公公不知怎的就被景泰帝看中,成了景泰帝身边的执笔太监了。 这事儿,有些不可思议。 景泰帝对景元帝的态度,宫里人心里都有数,那是不喜欢景元帝留下的任何人和事物的。 且看看钱皇后、魏王殿下就知道了。 偏偏这么一个从前执笔太监的徒弟,被景泰帝看中继续留下做执笔太监,就能看出来曹公公这人的不一般。 定然是个人精。 顾清欢在心里认定了这一点,不免就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要是能买通曹公公就好了。 让远在回纥的景元帝有能够回来的可能性,到时候以曹公公的精明,肯定知道景元帝回来更加有利于江山社稷。 景泰帝昏庸,不理朝政沉迷声色,再这样下去,大夏朝还能坚持多少年都不一定呢! 朝廷要是都没了,曹公公的好日子肯定也没了。 只是…… 风险太大了。 曹公公已经是站在顶端的执笔太监了,哪怕景元帝回来,他基本上也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想要收买曹公公,等闲的办法并不行。 一时间心念电转,顾清欢莞尔笑着,就对曹公公道:“公公说的这些需要改进的细节,我都记下了。” “正巧过几日我手上差事也不多,倒是能帮您缝制一件夏衣,还望您不要嫌弃才是。” 曹公公一脸惊讶,问道:“果真?” 顾清欢颔首,就道:“自然是真的。只是,仅一套而已,还得抽空完成呢。不过你放心,一针一线务必会十分细致的。” “多谢。” 曹公公还是很高兴的。 他地位高,平时有许多人愿意为自己做事,自然也不乏一些手艺好的绣娘。 可这些绣娘手艺再怎么好,又怎么能比得上尚宫局里那些专门为皇上、娘娘们做事儿的女史们呢? 这心理上呀,就是不一样的。 曹公公心中得到了很大的满足,看顾清欢时,都觉得这个小姑娘呀,模样长得好,真是十分顺眼呀! 第58章 房间暗格 曹公公离开时,顾清欢还对他客客气气服了服身。 芸角有样学样,也跟着服了服身,直到曹公公等人走远了,才诧异道:“清欢,你怎么对曹公公这么客气?” 曹公公,景泰帝身边的执笔太监,地位高不说,城府也深。 先前虽然对顾清欢言笑晏晏,芸角心里却还是很警惕的,不敢轻易相信表面上看到的这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 顾清欢却拉过芸角的手,认真道:“咱们对他客气,兴许就能结下善缘呢?哪怕不能,曾尽力过也好。” 芸角不置可否。 她觉得吧,清欢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她要是不懂,也不必急着追问否认,跟着看看再说就是了! 清欢做事,还很有分寸,一定会留有余地,她也不怕! 二人聊了一阵,芜房里来来往往的人就少了。 顾清欢便对着身后的丁香道:“丁香,你先去找这里的公公统计一下宫里太监宫女的数量吧。” “再问问,他们对衣裳有没有什么需求。我与芸角在这周围到处走走看看,这里我们还没来过呢。” 太监的芜房,不就是一片低矮的小屋子么,有什么好看的呢? 丁香不懂,但也还是回答道:“是。掌制、掌设,你们小心些呀!” “好。” 顾清欢对丁香摆摆手,拉着芸角就往深处去了。 那日,在听雨轩里,顾清欢曾跟墩子打听过了,知道那个五短身材的小太监大概住在哪儿。 两人一进深处,顾清欢四处望了望,见一间门口摆了铜盆,里头还有几个烧剩下的纸钱的屋子,就知道是这里了。 “这,他们竟然在宫里烧纸?” 芸角看见纸钱,很是诧异。 宫中,除开中元节,和宫里皇上、娘娘们要祭祀以外,是禁止焚烧纸钱的,这是不吉利的事儿。 如今太监的芜房里,他们却这样明目张胆烧纸钱? 顾清欢见状拉了拉芸角,双手合十对着屋子拜了拜,就道:“虽然都说他是自缢的。但——” “你我心里都清楚,只怕不是这样。他被人害死,害人的人或许也是一个小太监。心里害怕,也就弄了这东西在这里。” 芸角咽了口唾沫,有点怕,也对着屋子双手合十拜了拜,还念叨道:“有怪莫怪,当初你想害我们没害成。” “如今你被人灭口了,也实在不是我们害的。要怪,你就怪那个买通你的人吧!她才是始作俑者,找她的麻烦去!” 芸角的胆子确实不大。 顾清欢听见她这么一连串的话,忍不住就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随意拜拜而已,我自己是不信的。” “不过,不信也可敬而远之。倒是你,怎的还说了这么多?” 芸角有点不好意思。 她舔了舔唇,就道:“也没什么。就是小的时候听人说,被人害死的人,会化作厉鬼回来寻仇。” “扰得那人不得安宁,非要也拖下地狱才好呢。” “那时候——城里有一个大户人家,夫人害死了怀孕的妾室,没几天那夫人就说妾室带着一团没成型的孩子来找她寻仇。” “那夫人疯了,没几天竟然就一头撞死了,听说死状挺可怕的。” “虽然我没见过,但这是我娘和我讲的。他们也说,人活在世上,切记不可主动害人,不然的话,会遭报应的!” 芸角说着,又想了想,道:“倒也不是我胆小非要相信这些。就是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 “主动害人,是不行的。但要是人家想害我们,我们却可以反击。就像上次,要是我们什么都不做,现在……” 现在她们就成了一缕亡魂了。 能不能找害她们的人索命,都还不知道呢。 “……” 顾清欢拉过芸角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柔声道:“好了,别怕,我们进去看看吧。” “不过——” 顾清欢总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事情的碎片。 被害死的人,会找害他的人报仇。 这个小太监被害死了,要找的肯定不会是顾清欢,只会是孙司制,甚至是刘太后。 也不知道,孙司制会不会心虚? 顾清欢不清楚,但觉得这个信息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个关键! 撩开门帘。 顾清欢就和芸角,走进了一间屋子里。 进屋后,顾清欢感觉有什么条形的东西在自己的面前晃悠了一下,她差点被吓着,抬头一看,就发现是一根绳子。 “!” 芸角也被吓得跳了一下,好歹没叫出声,两个人就抬头,看着这条悬挂在房梁上的绳子。 边上,还倒着一根凳子呢,那凳子的高度…… 顾清欢走到凳子边上,将凳子就给扶了起来,自己踩了上去,再比划了一下绳子的长度。 “清欢,你要做什么?” 芸角十分不解,怕顾清欢有什么危险。 “没什么。” 顾清欢摇摇头,低头看向芸角,就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太监大约有多高?和我差不多?” 芸角闻言皱了皱眉,看着顾清欢仔细回忆了一下,就道:“似乎没有你高,比你大概矮了,一个拳头?” 芸角也不能确定。 当日再御花园里,她也只是看了那个太监几眼而已,又不好一直看着,怕他起疑。 现在回忆起,只觉得十分模糊。 但她是掌制,对长度还算敏感,一个拳头左右的身高差距,应该不会超过一厘。 “比我还矮一个拳头?” 顾清欢有点诧异,看着头顶的绳子,努力地踮起脚,就迟疑道:“要这么说,他要是踩着我脚下这个凳子,只怕想要自缢,有点困难吧?” 以顾清欢现在的身高,踮起脚勉强能够够得着这绳子,而那个五短身材的小太监,比她还矮了不少呢。 想要够上来,只能跳起来。 有人是这样自缢的吗? 顾清欢不是很懂,总感觉这或许是一个调查的方向。 听说自缢的人,死掉以后舌头都是长长的吐出来的,因为喉咙已经被绳子给勒得断掉了。 墩子说,他的确是自缢死的。 只是宫里没有安排仵作,无法查验他身上究竟有没有生前造成的被人打晕的痕迹。 也就无法确定,他是自己自缢,还是被人打晕了,挂到绳子上,再死掉的。 要是能验尸就好了。 顾清欢忍不住扼腕。 现在那尸身不知道还在不在,她回去提出疑惑,说这个小太监的死有蹊跷,或许是被人害死的,别人会因此再大动干戈进行查验吗? 顾清欢觉得可能性很小。 除非。 他的死,还有别的什么更大的影响。 “芸角。” 顾清欢有点一筹莫展,只好从凳子上下来了,就道:“我们再找找这间屋子里有没有别的线索吧!” “例如书信,藏起来的金银,或是暗格什么的。” “好。”芸角看见顾清欢终于从凳子上下来了,松了口气,就小声道:“怪瘆人的。清欢,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胆子越来越大了吗? 顾清欢倒是不觉得。 只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胆子其实很小,夏日的夜里喜欢窝在娘亲的怀里,一边让娘亲帮自己扇扇子,一边让娘亲讲鬼故事。 她其实并非喜欢听鬼故事,只是想黏着娘亲,让娘亲帮自己扇风而已。 她那时候胆子很小,常常被吓得捂着耳朵不敢再听,就在娘亲的怀里,和娘亲打闹了起来。 娘亲拿她没法子,只好哄她睡觉。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顾清欢难免有点惆怅,就靠在墙边上蹲着,随手翻着一边的一个抽屉。 抽屉里,乱糟糟的有很多的东西。 例如梳子,还有一些杂物什么的,全部都堆在一起。 “啊!” 芸角翻着翻着,就小声地叫了一声。 竟然是她在翻找的时候,忽然从某个角落里跑出来了一只老鼠! 那老鼠油光满面的,个头还很大,一溜烟的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出去了,消失在了顾清欢的视野里。 “……” 顾清欢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老鼠,一下子心跳也快了一点,道:“这老鼠真大啊,看来平时日子过得不错。” “芸角,有什么发现吗?” 芸角摇摇头。 顾清欢也摇摇头,刚想站起来,说这间屋子的确已经被搜查过,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的时候,忽然就发现…… 刚刚因为芸角忽然喊了一声,顾清欢就把面前的抽屉拉得更出来了一些。 这个抽屉的里面,竟然藏了一个暗格! 正常来说,柜子的长宽,决定了里面抽屉的长宽,为了让抽屉里能够放更多的东西,自然抽屉的长度,不会比柜子的长度少太多。 可她面前这个抽屉,显然少了一截,大概也是一个拳头一样的距离。 只是因为这里面装的东西太多了,粗略翻过后,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就让人很容易失去再继续翻找的兴趣。 要不是刚刚因为芸角喊了一声,顾清欢才完全把抽屉拉出来,再凭借自己对长度的敏感,发现问题的话,她还真不一定能发现这个暗格! “暗格!” 芸角也是吃了一惊,忍不住捂了捂嘴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门口,生怕有人来了,也发现这个秘密。 第70章 她们的关系 顾清欢气势汹汹。 顺手还不到在哪儿捡了一根粗粗的树根当棍子,作势就要敲到眼前这个嬷嬷的头上去。 那嬷嬷看着足有她手臂这么粗的棍子,眼皮一翻,都快要晕过去了。 她怕得很。 为了保命,只得道:“我说了,我不是来偷东西的!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嬷嬷放了一句狠话。 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呀! 刘太后那里知道了,会责罚她的! “后悔?” 顾清欢眯了眯眼睛,显然并没有将这个嬷嬷放在眼里,一挥自己的棍子,就要往这个嬷嬷的脑门上敲过去。 看着眼皮子前出现的棍子,嬷嬷是真的差点儿翻白眼要晕过去了。 “我说,我说!” 顾清欢都刻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了。 还好,她等到了。 这个嬷嬷哭喊着,将手里拿着的盒子打开了,就道:“我是刘太后派来探望孙司制的!” “这里面装着的,都是刘太后给的药材。你看,这是百年的老人参了,还有这个,这是……” 嬷嬷大约是生怕自己的身份被怀疑,便如数家珍似的,将她这盒子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一些什么东西,给和盘托出了。 顾清欢默默地记下了这些东西的名字,随即冷哼一声,质问道:“既然是太后娘娘派你来的,你怎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说完,顾清欢还是过去把这个嬷嬷给扶起来了。 刚刚。 她“不知道”嬷嬷身份,自然可以放肆一些,现在却是不能了。 那嬷嬷被扶起来,已是吓得腿软,在一旁游廊上坐着,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家太后低调。” “她与孙司制之前还算熟悉,之前孙司制做的衣裳,太后十分喜欢。” “因此,听说孙司制病了,才派奴婢过来送一些药材而已。唉哟,这位姑娘呀,你真是误会我了。” “抱歉。”顾清欢假装诚恳地道了一个歉,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嬷嬷,见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忽然灵机一动。 “既然我不小心伤了你,不如我现在带你去孙司制那儿?我瞧着你似乎到处乱逛,也没找对地方呀!” 顾清欢一提这个,那嬷嬷也不好表现得自己对尚宫局非常熟悉的样子,只得点点头,跟着顾清欢走了。 一路走,顾清欢都有意打听一些消息。 奈何这个嬷嬷口风非常严谨,又或者说的确不知道什么内情,顾清欢什么都没打听到。 须臾。 孙司制处到了。 顾清欢过去敲门,门很快被人打开,顾清欢认出,是跟在柳尚宫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女,她们之前还见过。 “顾掌制好。” 宫女服了服身,客气道:“尚宫大人在里面照顾孙司制呢,只怕是不得空见人的。掌制不如,先回去?” 这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客气,却又不容拒绝。 顾清欢见状,便笑了笑。 要是正常情况,她碰了个钉子,自然只能离开,但现在嘛…… 顾清欢看了一眼身后的这个嬷嬷,就道:“这是刘太后身边的嬷嬷。刘太后派她过来,给孙司制送一些药品。” “这位姐姐,不如让我把药拿进去?” “药?” 宫女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那嬷嬷,又看了看嬷嬷抱着的盒子。 她正思索着该怎么说话,屋子里头,远远地就传来了柳尚宫的声音,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是。” 宫女答应着,才把门打开了。 咦? 顾清欢有些诧异。 她倒是没有想到,一切这么顺利,柳尚宫竟然还真的放她进来了。 屋内,光线暗淡,窗户不曾打开,故此也不太通风,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四周,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嬷嬷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脸上受了伤,面色苍白嘴唇都有点发紫的孙司制,吓了一跳。 “怎的变成这样了?” 嬷嬷吃惊不已,将盒子放在一边,就道:“刘太后吩咐让奴婢送药过来,现在药都已经在这儿了。” “多谢嬷嬷了。” 柳尚宫客气了一句,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欢就问道:“刚刚在屋子里面的时候,似乎听见你的声音了。” “外头又有些喧嚣,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啧。 顾清欢忍不住心里嘀咕。 这窗户都是关上的,竟然还能把外面的事情听得这么清清楚楚,不愧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柳尚宫呀! “是出了点儿事儿,正好还是因为她。” 顾清欢瞧了一眼这个嬷嬷,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又道:“一场误会而已,让柳尚宫您担心了。” 柳尚宫只是点头,就对那嬷嬷道:“既然药已经送来了,嬷嬷你也就先回去了吧!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 嬷嬷勉强客气了一句,再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人,转身离开。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了顾清欢和柳尚宫两个人。 气氛,有点儿微妙。 顾清欢只打量了一会儿孙司制,就没再看她了,孙司制的状况,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一些。 她脸上的伤痕很深,或许一开始的时候都能看得见骨头了,而她现在似乎还在发热,可见病得不轻。 正想着。 柳尚宫忽然看了过来,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要这么认真地照顾孙司制?” 柳尚宫发问,让顾清欢心头一跳。 她这个问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呀。 顾清欢的确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柳尚宫这么重视孙司制,要这样亲自照顾她。 甚至,不管外面的议论,还要强行压下去。 顾清欢怀疑,那是因为柳尚宫或许和孙司制是“一伙的”,她们都是刘太后的人,而孙司制或许知道一些秘密。 或许,柳尚宫有把柄在孙司制的手里。 因此,柳尚宫迫于无奈,这才要保全孙司制。 这些推论,顾清欢自己觉得都十分有道理,但当着柳尚宫的面儿,她又很难直接真的这么说。 “是啊,我很好奇。” 顾清欢面带微笑,就道:“柳尚宫您对孙司制,是格外好了一些。不过嘛,我想,你的做法总有道理。” “不管是为了尚宫局,还是为了你与孙司制之间这么多年的情谊。自然,都是会护着孙司制的,是不是?” “我也相信。哪怕这次出事的不是孙司制,而是旁人,你也会这么做的。” 顾清欢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说完以后,柳尚宫那里就笑了笑。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柳尚宫似乎不太相信,随即就道:“不过,你说对了。尚宫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孙司制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只是……孙司制她,得活着啊。” “不过,顾清欢,我可以答应你。这次的事情过去,顺利解决以后,孙司制对不起你的那些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甚至,孙司制以后或许不在这个位置上了。她的位置,我可以让你来坐。你觉得怎么样?” !? 顾清欢震惊不已。 柳尚宫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孙司制现在还不能死,她果然是知道什么事情,而柳尚宫想要从孙司制的身上得到吗? 留着孙司制,是她情非得已,她甚至愿意在这件事以后,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以后,解决掉孙司制,让自己成为司制? 这无异于是收买! 与虎谋皮,小心自己也被老虎吞食! 顾清欢在自己的心里告诫自己,片刻就冷静了下来,就道:“孙司制若能好好的,同在司制房的我,作为掌制,她的下属,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尚宫大人。您愿意暂且丢下手上的事情,来照顾孙司制,这也是莫大的情谊,实在是让人敬佩。”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柳尚宫也要珍重才是,这屋子连窗户都不开一个,不通风实在是不舒服。” 顾清欢说完,转身离去。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柳尚宫这个人,城府颇深,在自己有能力与之抗衡之前,还是尽量少来往吧! 不然,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只怕直接就被算计得体无完肤了! 离开屋子,顾清欢松了口气。 看着头顶的云层,忽然觉得放松。 回屋时,顾清欢在屋子里见到了芸角。 芸角带了饭菜过来找顾清欢,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呢,看见顾清欢,就问道:“你去哪儿了?” “我听说,刚刚咱们尚宫局里溜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嬷嬷,竟然是刘太后的人?是来找孙司制的?你带她去见孙司制了?” “柳尚宫让你进去了吗?” 芸角当然以为,柳尚宫会拦着顾清欢,不让顾清欢见孙司制。 顾清欢却点头,道:“见到了。孙司制她……” 顾清欢大约说了说那时候孙司制的情况,迟疑了一下,就问道:“到底是谁把孙司制弄成这个样子的?” “我们的计划,还有别人知道吗?” “……” 芸角沉默了片刻。 一瞬间,顾清欢看着芸角迟疑犹豫的样子,就懂了。 恐怕,芸角是知道什么的。 果然,芸角想了想,开口道:“这件事,我其实和林奕大哥说了。只是,他一个太医,平时入夜后也进不了内宫来。” “应该不是他在捣鬼吧?还是说他买通了别人?” “清欢,我之前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还会出别的岔子。我们,要去太医院问问林奕大哥吗?” 去问林奕? 顾清欢思忖片刻,就答应了。 太医院是要去的。 不光是这件事。 还有今日刘太后指派过来,给孙司制送药的这件事。 顾清欢不如林奕那么懂医术,但他们是好朋友,耳濡目染之下,对医术对草药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今日,她能看得出来,刘太后命人送来的那些药物里面,有几味药材是有些奇怪的。 问问她也好。 或许这样就能知道,孙司制真正的情况了。 芸角那儿,倒没想那么多,只见顾清欢答应了去找林奕的事情,很是开心,就道:“那不如就明早吧!” “明早我给谢才人送了东西,正好直接过去,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嗯。” 顾清欢表示可行,就和芸角约定好了。 第71章 问题所在 清晨。 顾清欢与芸角一起,去了谢才人处。 谢才人,是和刘美人一道进宫的那一批秀女,进宫快一个月了,连景泰帝的面儿都还没见到呢。 这些日子,景泰帝一直都是流连在刘美人——不,现在已经是刘婕妤那里了。 来到谢才人处,顾清欢和芸角客气行礼,放下东西,就准备离开。 “我送送你们吧。” 谢才人闲来无事,难得有人过来陪她说了两句话,索性起身来,准备送顾清欢和芸角到宫门口。 碰巧在门口时,遇上了两个小宫女正在拌嘴。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巴巴地盯着太后赏赐给刘婕妤的东西,旁人瞧见了,只怕还以为是我们这儿日子太难过,你眼馋呢!” “我就是眼馋怎么了?同样是刚进宫的秀女,人家刘婕妤都已经从美人成了婕妤了,我们才人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再这样下去,我们这里和冷宫有什么分别?” 两个宫女在争吵。 一开始挤兑另一个的那个,穿的衣裳略得体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谢才人进宫的家生丫鬟。 倒是那个“眼高于顶”羡慕刘婕妤的,穿得略寒酸些,一脸的精明样子,可见是个会盘算的。 看见她们这样争,顾清欢就叹了口气。 她瞄了一眼身侧的谢才人。 谢才人脸色不是很好,大约是因为自己宫里的人闹得这样难看,还被顾清欢和芸角给看见了,觉得尴尬。 “谢才人。” 顾清欢经过先前的相处,也晓得谢才人是个脾气温和的主儿,便建议道:“既然有人心都不在这里了,打发走了便是。” “这宫里的好去处,可多了去了。例如浣衣局,那儿整日劳作十分辛苦,最是适合磨炼人的心智了。” “才人只需要禀明了掖庭令,将这个宫女打发走也就是了。” 谢才人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顾清欢,问道:“这,真的可以么?可是,我才刚刚进宫不久。” “这么做,会不会让人觉得我跋扈,容不得底下的宫女?” “……” 谢才人真是心善啊。 顾清欢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就对谢才人道:“才人纵容她,弄得她以后也这样到了别人面前撒泼,才会让人觉得您跋扈。” 谢才人一听,觉得有道理,就道:“如此说来,多谢你教我了。顾掌制,你人真好,以后得空,常来坐坐吧!” “好。” 顾清欢勉强答应。 不过她知道,她其实很难有机会常来。 离开谢才人处,顾清欢和芸角走在宫道上,往太医院过去。 芸角看着头顶的白云,忍不住就道:“我还以为宫里的娘娘们一个个的脾气都大得很呢。” “倒是这个谢才人,和之前的苗贵妃、刘美人……刘婕妤都不一样!她也太好欺负了吧?一个宫女,都敢在她面前这样放肆!” 顾清欢失笑摇头。 可不是吗? 谢才人的脾气,温和得都有点儿过分了。 这样的女子,进了这吃人的后宫,只有被人生吞活剥了的份儿。 当初那一场赏花宴,刘太后本来就只是想为自己家里的姑娘铺路的,自然别的女子,选得越是不能入眼越好。 也难怪。 谢才人如此软弱,生得也是弱柳扶风的,不似刘婕妤那般丰腴和婀娜多姿,景泰帝多半也是不喜欢的。 “宫里生活不易。” 顾清欢想了想,就对芸角道:“能帮她几分,让她日子稍微好过一些,就帮一帮吧。再多的,咱们也做不了了。” “嗯。” 芸角点头,指了指前头,就拉了拉顾清欢的衣袖,欢喜道:“清欢,到了到了,太医院!” 太医院。 顾清欢和芸角进去的时候,林奕还是在煎药。 而且,是一个人守着四五个药炉的那种,边上有人过来拿药,见药还没好,就骂了林奕两句。 “动作这么慢,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刘太医那里已经等着了!真是没用!” 一个帮忙的小太监骂了一句,还瞪了林奕一眼。 芸角正好过来,一听心里就火了,指着那小太监就反驳道:“他一个人守着这么多药炉,边上还有几服药没有煎呢!” “要我说,太医院要是真的缺人手,大可再招一些人进来,何至于这样欺负他呢?” “你……” 小太监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帮林奕出头,一看还是个貌美,且衣着打扮也不俗的宫女,看起来,倒像是哪个宫里伺候娘娘们的得脸宫女。 “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 太监不敢造次,只得灰溜溜又对林奕道:“快些,待会儿我再来看!” “去去去!” 芸角几乎要拿了扫帚赶人了。 直到那太监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芸角这才愤愤然地坐到了林奕身侧的小板凳上,郁闷道:“怎么连一个小太监都欺负你呢?” 林奕失笑。 他看着芸角鼓着腮帮子,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就从兜里掏了一只纸袋子出来,递给了芸角。 “早猜到你这几天或许会过来一次。出宫时,就在点心铺里买了酿梅子。清欢,这是你喜欢吃的蜜枣。” 说完,林奕又拿了一包东西给顾清欢。 顾清欢接过,打开袋子一看,果然里面装着的是一小袋子的蜂蜜枣子,闻着就十分香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林奕哥哥,你真好,还记得给我买梅子!” 芸角有吃的,一下子喜笑颜开,也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又把兜里藏着的几个银元宝,一股脑给了林奕。 “这是前几天从芜房那里弄来的,我之前和你说了。你收着,出宫以后找一个银号存起来吧!” 芸角小心翼翼塞完,就道:“要是还有空,你看看京城里有没有哪里有合适的宅子,最好是两进的,买下来吧!” “你每次出宫,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买了宅子,你拿着地契先住着!” “还有京郊,等我攒够了银子,我还想买庄子和田产呢!等到时候我和清欢出宫了,我们就可以自己种水果吃!” “我要种梅子,自己做酿梅子!” 林奕小心地收下银子。 他和芸角之间,自然不必分什么你我。 聊了一阵。 有顾清欢和芸角帮忙,林奕要煎的那些药几乎也弄好了,他终于得空,能够休息一会儿。 “林奕大哥。” 顾清欢惦记着心里的事情,趁着现在有时间,就道:“昨天,刘太后那里偷偷派人过来,鬼鬼祟祟的想要给孙司制送药。” “给她送药?” 林奕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等顾清欢继续问,就先问道:“现在那个孙司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这几天,太医院一直有太医过去看她的情况。只是他们把这件事藏得严严实实,我一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到。” 果然有秘密! 病情还不肯让人知道! 顾清欢想着,就把孙司制大概的情况,以及那个嬷嬷带给孙司制的药物,全都和林奕说了。 林奕听完,眉头紧锁,道:“这些药,都很是珍贵,而且其中一两味药,连太医院里可能都没有。” “也难怪。孙司制需要这些药,还要刘太后那里让人送来。只怕现在那个姓孙的,情况不是很好。” “再这样下去,人都要没了。” 顾清欢听完,有些诧异。 她诧异的是,刘太后果然为了保住孙司制,悄悄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而孙司制的病,果然也严重。 只是…… “那晚上,我与芸角走的时候,孙司制被我打晕了倒在地上。当时快要下雨了,我还想着,她要是淋雨的话,只怕会狠狠地病一场。” “先前的心魔要是也再继续折磨她,她的情况也不会太好。没想到,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 “林大哥,芸角说,她跟你说了这件事,这事儿后来是你想办法做的吗?” 林奕似乎早猜到顾清欢会问这个,表现得十分冷静。 他看着顾清欢,点了点头,道:“不仅仅是我。最主要的,还是墩子那里安排的人。他知道以后,说……” “这件事,或许永绝后患比较好。” 林奕说“永绝后患”这四个字的时候,斩钉截铁的。 末了,他似乎是怕自己的语气吓到顾清欢了,就道:“墩子做的这个决定,没有错。孙司制那样的人——” “她要死了,一了百了也好。要是活着,哪天想不开发疯做些什么,会很难办。” “而且,她其实也不傻。要是意识到背后有人在算计她,我不敢去想你和芸角,会被她怎么样报复。” 顾清欢不置可否。 永绝后患,她并不反对。 只是这件事,竟然还有墩子参与? 一想到这里,顾清欢先前心里的一些疑惑倒是能够有解释了。 林奕到底是个男子。 入夜后,是进不了内宫的,自然无法去做那些事情,能达到这样效果的,也就只剩下墩子了。 墩子又帮了她啊。 顾清欢忍不住感慨。 这时,林奕就道:“墩子他,是个可信的人。上次太液池边上发生的事情,要是没有他的帮忙,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全身而退。” “这次——” 林奕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来,递给顾清欢,道:“这是墩子答应帮我的时候,给我的。” “他让我给你。说是之前他调查的那些事情已经有结果了,让你得空,去见一见他。” 墩子之前调查的事情? 稍微想了想,顾清欢就想起来了。 是,那个太监在宫外的家人的事儿? 要是有结果了,那就好了。 孙司制在宫外买通了人,要杀了这个太监家人的事情,一旦证据确凿被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到时候,只怕柳尚宫,乃至刘太后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法护住孙司制的了! “我知道了。” 顾清欢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是时间地点,正好就是今晚。 墩子约她,在御花园边上的那个听雨阁里见面。 正是那次,下着大雨,她搬完铁脚海棠后,墩子带着她躲雨的那个地方。 第72章 对他的想法 傍晚。 夕阳西下时,顾清欢站在听雨阁前,看了看夕阳。 云霞火红,橙得醉人。 身侧,墩子从树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纸袋子,里头又不知道是装了什么东西,走到顾清欢跟前时,顾清欢闻到了香味。 “是糕饼?” 顾清欢眼前一亮。 这香味浓郁,却又不甜腻,她觉得熟悉,想了想,就问道:“是栗子糕吗?有点像是栗子的味道。” 墩子惊讶,将纸袋子递给顾清欢,就道:“是栗子糕。你真厉害,这都能分辨得出来呀!” 顾清欢得意地笑了笑,骄傲道:“这是自然。我喜欢吃栗子,那就定然闻得出来栗子糕的味道了。” 墩子颔首,又问道:“为何喜欢吃栗子?” “栗子吃起来粉粉的。深秋天冷的时候,手里拿着暖呼呼刚烤好的栗子吃着,实在是觉得舒服。” 顾清欢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她那时候娇气。 一到冬天,出门时就容易给冻得鼻子发红流鼻涕,她娘亲在屋子里和她一起烤火时,就喜欢在火盆里放红薯和栗子。 这两样,她都很喜欢。 都是甜甜的粉粉的。 就是栗子比较小个,又有点难剥,她小时候不肯自己剥栗子吃,就跟娘亲撒娇。 娘亲拿她没办法,就一边给她剥栗子,一边给她讲故事。 她喜欢栗子,也喜欢栗子糕,看着娘亲的手剥红了,她就不肯吃栗子了,娘亲便给她买了栗子糕。 回忆起过去,顾清欢嘴角扬了扬,又想起自己寄回三万卫的信,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忽然问道:“墩子。” “你希望,远在回纥的景元帝回来吗?” 墩子一愣。 顾清欢发现,他脸上的笑容直接就僵住了,跟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一下子就变得呆呆傻傻的了。 “……” 顾清欢也有点儿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便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听说……最近回纥那边情况不是很好。” “入秋后,他们没下雨,草原上的许多牧草都枯死了。冬日里雪又大,牛羊都冻死了不少呢。” “我也读过史书。历史上,这些边陲游牧民族遇到这些事情,经常就会入关来掠夺一些东西回去,以弥补他们自己的损失。” “我大夏养精蓄锐多年,先前虽然景元帝出征时,不小心被捕。但真要打起来,去年我大夏风调雨顺,粮草充足,未必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后勤补给不足,哪怕一开始的时候进攻得凶猛,后继也必定乏力。只要扛过一开初的那段时间,后头必然就轻松多了。” “因此我才想着。只要回纥那里开口以物换物,咱们有机会和他们来往了,或许就是营救景元帝回来的机会了。” 顾清欢这也是根据史书,再结合前世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进行合理分析而已。 墩子那儿。 他或许本来很惊讶,但听完顾清欢的这些分析以后,表情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呃? 看着墩子脸色的变化,顾清欢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就问道:“是我哪里没说对吗?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顾清欢没有处理朝政的经验。 纸上得来终觉浅。 她从书本上学来的东西,再结合前世的情形进行分析出来的,倒也未必比得上那些朝廷里,浸淫朝政多年的大臣们。 “不!” 墩子却猛的一个摇头,拉着顾清欢回了听雨阁里头坐下,就对她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 “只是……说来容易,想要做,却困难了许多。” 墩子有些惆怅。 救回父皇,他又何尝不想呢? 自己的这个小叔叔,实在是个无才无德的,再这样下去,他都怕大夏江山,会断送在小叔叔的手里了。 “没关系。” 顾清欢对着墩子笑了笑,想着墩子现在如此神色,应该也是在为魏王殿下所无奈吧? “事在人为嘛。可以先尝试尝试!凡事,总要做过以后才能知道行不行,没有谁在事情还没做的时候,就能断定自己的成败,不是吗?” 墩子点头,像是受到了鼓舞似的,对着顾清欢就轻松地笑了笑。 “来见你一面,倒是让我觉得舒坦了许多。对了,关于芜房的那个太监的家里人,钱阁老,找到了一个。” ! 有了关键人证了! 墩子理了理思绪,就道:“是他在城里送货的父亲。被找到的时候,正躲在猪棚里,像是被人追杀了。” “他,交待了一些事情。说是自己的儿子和宫里的人有来往,会经常帮忙做一些事情,然后赚钱给家里送银子。” “现在他儿子一阵子没消息,他感觉情况不是很好。本来想趁着这次进城送货的时候,打听打听消息的,不曾想出了意外。” 说完,墩子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一样的东西来,递给了顾清欢,道:“这是他的供词。” “有了这个,应该能够坐实孙司制伙同宫外,收买凶手的事情了。” 顾清欢点头。 她想了想,对墩子说道:“其实关于这件事,我现在有些想法。说起来,刘太后也在关注孙司制的事情。” “虽然我不知道刘太后与孙司制之间有什么关系。但这件事,要是能将刘太后也牵扯进来,就很好了。” 顾清欢说了说关于孙司制的那些事情,包括刘太后让人送药来,以及那些药的作用,都说了。 墩子听完,有些诧异,想到了什么,就道:“听你这么一说——” “我有个法子,我跟你说。” 顾清欢附耳了过去,墩子就在她的耳朵边上,嘀咕了一些事情。 顾清欢听得惊讶,不由的就问道:“她们会帮忙吗?这么做,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危险呢?” “没事。” 墩子笑笑,就道:“就算没有她们,这件事也是能成的。而且,那位显然不喜欢刘太后。有一个能够让刘太后吃瘪的机会,我想她是愿意的。” 顾清欢觉得墩子说得有道理,点点头也答应了。 外头,太阳已经落了下去,红红的宫墙之下,已经看不见太阳了。 宫墙,把太阳吃掉啦。 顾清欢见着时辰不早,就道:“我也该回去了。墩子,谢谢你这几次帮我。嗯……下次我做一件衣服给你吧?” 做衣服给他? 墩子眼里都要冒星星了,十分高兴,就道:“好。只是……小太监平时能穿的衣裳就这么一两件。” 墩子不免觉得可惜。 他觉得,顾清欢的手艺一定很好,做出来的衣服,不仅好看,穿上去也肯定是非常舒服的那种。 可他的衣服…… 墩子想扼腕。 顾清欢看着墩子“痛心疾首”的表情,扬了扬唇角,看出了他的心思,就柔声道:“没事儿。” “我可以帮你做里头穿的衣裳,或者是袜子也不错。嗯……总之,你放心就是。” “好。” 墩子粲然一笑,心情好极了。 回到尚宫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顾清欢从尚宫局的后门回屋,倒是没有被人发现。 顾清欢的屋子里。 顾清欢进去,就看见了芸角。 芸角在吃饭,面前还摆着给顾清欢拿的饭菜呢,听见背后的动静,回头就道:“回来了?” “刚刚我瞧见赵司设了,她还问我你在哪里呢!我说今天我们下午出去的时候你累着了,就在屋子里休息。” “我帮你拿饭菜的时候,她还特意多夹了几块肉给我呢。赵司设人真好!” “呐,肉都还在这里,我给你留着的!” 顾清欢看了一眼饭碗。 果然,正如芸角说的一样,她的饭碗里,多了几块红烧肉,色泽都是红红的那种,可见是抄了糖色才炒制的,颜色非常正宗。 看着肉,顾清欢是有食欲的。 只是一想起赵司设,顾清欢犹豫了一下,就道:“赵司设那里——芸角。关于她,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顾清欢提了提信的事情,还有之前的一些事。 赵司设对她们是很好,只是在某些事情上面,赵司设似乎有点儿隐瞒她们的意思。 “芸角。” 顾清欢认真地看着芸角,就道:“我也不是要你防备赵司设的意思。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司设虽然对我们很好。但这些事情上,她都做了一些我觉得很奇怪的事情。总归,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清欢不想让芸角觉得,自己是在挑拨关系,有些话说得,也比较谨慎。 芸角听完,眨巴眨巴眼睛,虽然意外,似乎是在震惊自己听到的这些东西,但很快,还是也恢复了过来。 她似乎看出了顾清欢内心里的那一点点忐忑,主动上前来,就握住了顾清欢的手。 “我相信你。” 芸角笑了笑,说道:“清欢,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自然,你说的话我都是相信的。” “赵司设对我们很好是不假,但只有你和林奕,才是我心里的家人。你放心!你说的这些,现在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芸角的信任,让顾清欢心里踏实了不少,对着芸角会心一笑,就又想起了墩子对自己说的那些计划。 “他还给我带了栗子糕呢。我吃了两块,觉得味道很不错,就想着带回来,给你也尝尝!” 顾清欢说完,把纸袋子递给了芸角,让她也吃点儿。 芸角接了过去,吃了一块,果然点头道:“是很好吃,就是现在冷了点儿,热乎的时候应该会更好吃的!” “清欢,我觉得墩子公公对你挺好的!可惜,他是个公公!” 芸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有点无奈。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个公公呢! 她是想着和清欢一起出宫的呢,到时候再一起出嫁,但墩子的话……芸角觉得,还是再考虑考虑比较好。 呃? 顾清欢看着芸角脸上这样“奇怪”表情的表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芸角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咳咳咳!” 顾清欢直接就被呛到咳嗽了起来。 芸角吓了一跳,过来拍了拍顾清欢的后背,柔声问道:“清欢,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顾清欢摇摇头,等她抬头起来看芸角的时候,脸已经有点红了,就说道:“我就是没想到,你想得这么多!” “墩子,墩子他……” 顾清欢支支吾吾了一下,想起了夕阳之下,墩子那张温柔的脸,心跳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但很快还是稳了下来。 顾清欢道:“在我心里,墩子就像是我的好朋友。嗯,他对我很好,就跟林奕大哥一样!” “那些事情,我没想那么多,你别担心。” 芸角噗嗤一声就笑了。 “什么担心不担心的?我不担心,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相信,你一定想得很清楚了!” “嗯,好啦,先不说了,你现在才回来,一定饿坏了吧?先吃饭!” “好。” 顾清欢答应着,姐妹两个就已经先吃晚饭了。 吃过晚饭,芸角陪着顾清欢在院子里稍微走了一会儿,饭后消食。 今晚已经是圆月了。 月亮很明亮,很漂亮。 看着月亮,顾清欢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就送了芸角回去。 转眼,一觉醒来,已是到了第二日。 天气仍旧很好。 只是一大早的。 顾清欢才刚刚醒过来,就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有个小女史在议论着,道:“听说一大早的,这太医院的太医就过来了,说是孙司制情况不好。” “孙司制到底怎么样了呀?病了这么几日,怎么还不见好?该不会,该不会……” “不会吧?孙司制她那样年轻,怎么可能呢!?” “我哪知道!” 议论声逐渐远去。 顾清欢听完,迅速洗漱完,就出了屋子,往孙司制那边过去了。 孙司制处。 顾清欢过去时,门口已经守着好几个人了。 乍一看,都还是有些眼熟的人影,果然是太医院那边的几个医士,还有柳尚宫身边的那两个小宫女,都留在门口。 顾清欢看在眼里,嘴角扬了扬,抿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心头一凛,抬脚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73章 刘太后来了 顾清欢走到门口。 柳尚宫身边的那两个宫女齐齐走了过来,拦在了顾清欢的面前。 “顾掌制,抱歉。太医院来了太医,正在给孙司制诊治呢,你现在不能进去。要是有事,待会儿我们会为你通传。” 两个宫女面带微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拒绝。 顾清欢瞧了一眼她们两个,心头一凛,就厉声呵斥道:“孙司制伙同他人,谋害御花园扫洒太监的性命!” “甚至以防事情暴露,还趁着自己给孙巧巧办身后事的机会出宫,追杀她的家人!”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孙司制这样的行为,足以让整个尚宫局为她蒙羞!试问,这样的司制,也配太医院的人给她医治!?” 顾清欢说得字字铿锵。 说完以后,她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宫女,腰板挺得笔直,在气势上,也是一点儿都不输给任何人的。 两个宫女大惊失色,显然没想到顾清欢会如此直截了当的说这件事。 说实在的。 孙司制的情况,她们跟着柳尚宫照顾了孙司制多日,心里也是有数的,她们虽然不知道柳尚宫为何这样袒护孙司制。 可她们到底只是普通的宫女,就算心里有疑惑,也是不敢多问的,只能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分。 现在顾清欢却…… “顾掌制。” 其中一个宫女,好歹还有几分反应力,看着顾清欢,尴尬地笑了笑,就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之前芜房的那个太监,不是自尽的么?怎么扯到孙司制身上来了?还有买凶追杀那太监的一家子!” “这事儿也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一些。顾掌制,这种胡说八道的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还是不要乱说了,免得弄得我们大家伙儿都人心惶惶的。” 啧,还挺伶牙俐齿。 顾清欢看着眼前的宫女。 而此时,她的身后,也有不少尚宫局的女史。 孙司制的事情,近日可以说是牵扯住了尚宫局上上下下不少人呢,她们或是好奇,或是担心。 这会儿,一听孙司制病情有变,虽然不敢像顾清欢这样,直接来房间门口打听情况的,但也会逗留在四周看看。 现在顾清欢的一席话,不少人就听见了。 她们站在远处,躲在树后,或是站在游廊上假装商量事情,实则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就想听听看看。 太劲爆了! 顾清欢十分坦然,道:“我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 “芜房那边,这几日已经查出那个太监不是死于自尽了。他身量矮,当时房间里的凳子,根本不足以让他自尽。” 而且验尸后,发现他的后脑勺有一处被钝器击打出来的伤势,可见是被人打晕了以后,再放上去装成自尽的。 这就奇了怪了。 他一个御花园里扫洒的太监,怎么会被孙司制灭口呢? 我忽然就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那日,我与芸角陪着永宁郡主放风筝的时候,孙巧巧在太液池里溺毙了。该不会,就是他害死了孙巧巧的吧?” “孙司制蓄意报复,因此要了这个太监的性命!?” 宫女一听恼了,下意识维护道:“你可别胡说八道!要真是这样,孙司制大可检举了这个太监!” “为何非要自己亲自动手呢?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怎可胡乱揣测!?” 顾清欢微微一笑,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就道:“是啊,这事儿是挺奇怪的。当然,我也只是稍加推测而已。” “倒是你,你不是柳尚宫身边伺候的宫女吗?怎的这么紧张,为孙司制说话呢?该不会——你和孙司制,有什么关系?” 宫女立即胀红了脸,在那儿“你”了好几句,也说不出话来。 顾清欢十分坦然,怡然自得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好了。还是让我进去,将此事告知柳尚宫吧!” “相信,柳尚宫得知真相以后,一定不会再包庇孙司制了!” 宫女咬了咬唇。 她惦记起柳尚宫之前的吩咐,这会儿哪敢就这么轻易的放了顾清欢进去呢? 在门口僵硬地站着,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背上都在出冷汗了! 好多人看着她! 她要是不放顾清欢进去,她们会不会觉得,她也是凶手之一!? 须臾。 就在顾清欢和这个宫女僵持着的时候,尚宫局外头,有一个太监朗声喊了一声,道:“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来了。 顾清欢心头微微跳了跳,她早就预料到了的。 这尚宫局里,少不了刘太后的耳目。 果然一回头,刘太后风风火火而来,一进尚宫局后,直接就是朝着孙司制的屋子这边过来的。 自然,就看见了在孙司制门口起冲突的顾清欢几个人。 “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所有人都服身行礼,顾清欢也随大流,站在人堆里。 “是你!” 刘太后却一眼看见了顾清欢,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就讥诮道:“隔着大老远的,哀家就听见了你的声音。” “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内宫,岂容你胡乱喧哗!?” 呀,这是一过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呀! 顾清欢再次服了服身子,做足了礼仪,就故意惶恐道:“奴婢不敢。只是此事,事出有因!” “奴婢得知孙司制做的一些丑事,想要过来揭发。奈何被她拦着不给进去,一来二去起了争执,说话的声音这才大了一些。” “孙司制做下的那些事,实在是太令人不齿了!如今,哪怕是她病了,有太医照看着。奴婢认为,这也是根本不值得的。” “为了这样的人浪费药材,实在是……” 顾清欢摇了摇头,一副叹息的样子。 刘太后却眼珠子一瞪,又是厉声道:“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污蔑司制!?再者!哀家有问你这些吗?” “你就在这说这些,真是不知礼数!” 她不知礼数? 顾清欢忍不住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刚刚是您自己说,不能在内宫里喧哗的,结果您说话的声音还这么大,又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在这儿说不知礼数? 也不知道是谁不知礼数! 顾清欢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是平常,这种时候,她好汉不跟猛虎相争,自然是要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但是嘛—— 今日,是非常时候呀! 顾清欢当即跪了下来,大义凛然道:“太后娘娘,哪怕您先入为主,觉得孙司制往日里还不错,想要为她说话。” “这次,却也是不行的了!” “今日,哪怕奴婢拼上奴婢这条性命,也是要向您检举孙司制的那些罪行的!这里,有一份文书!” “正是芜房那位自尽的太监生前所写!这上面,无疑是在指控孙司制的恶行!” 顾清欢拿出了芜房那太监写的好似“日记”一样的文书。 这东西,原本被顾清欢烧过一回,可事后顾清欢思来想去,觉得这东西或许十分重要,因此后来又找了回来。 还好,虽然烧掉了一角,关键信息还是在的。 必要时刻拿出来,能作为证据。 刘太后脸色铁青。 事已至此,她再置之不理强行把顾清欢的“检举”给按下去,事后宫里的议论必然会此起彼伏! “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刘太后硬着头皮,示意身侧的冗长脸嬷嬷,就过来拿。 顾清欢自然递了过去。 刘太后接过只扫了几眼,也没认真看,就把这张纸给撕碎了,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这也能叫做证据?我看你是糊涂了!来人,把这个尚宫局的掌制带回寿宁宫!” “哀家要亲自审问!看看她这样污蔑自己家的司制,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太后忽然发难,让顾清欢还是有点儿诧异的。 她本来还以为,刘太后怎么都要做做样子再包庇孙司制呢,没想到这么简单粗暴,直接就要把她带回寿宁宫了! 之后,是不是又打算悄无声息灭了自己的口,然后再对外头说,顾清欢的确是因为之前和孙司制有冲突。 借着这次的事情,伪造了证据,意图污蔑。 不料被刘太后发现了,追问之下,畏罪自尽了? 这的确是刘太后一贯喜欢使用的招数了。 眼看着刘太后的人想要过来抓住自己,顾清欢就喊道:“奴婢冤枉!奴婢身上的冤情,如六月飞雪!” 她喊了几声。 尚宫局里的女史们,也都忍不住侧目。 “这,至于吗?我瞧着之前芜房那边闹鬼的事情沸沸扬扬的,倒未必顾清欢说的这些都是假的呢!” “可不是?说来也奇怪。太后娘娘素日与我们尚宫局没什么来往,今日怎么好端端的过来了?难不成,她和孙司制……” 女史们压低了声音讨论。 这些窃窃私语,刘太后听到了一些。 她一回头,眼神狠厉地从这些女史身上扫了过去,似乎是想要找出来,到底是谁在这里嚼舌根! 女史们吓了一跳,纷纷噤声不敢再说话了。 还有些胆子小的,趁着刘太后没有注意到自己,索性一溜烟转身,先跑走了! 顾清欢这头。 那个冗长脸嬷嬷已经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了。 情形,赫然跟上回在栖梧宫里,苗氏的人也想抓顾清欢时,如出一辙! 箭在弦上。 顾清欢动了动身子,很快被抓住。 刘太后似乎有松了口气的样子,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 尚宫局外,又有小太监传唱一声道:“太后驾到——” 第74章 三堂会审 抓着顾清欢的力道陡然一松。 顾清欢趁机拧了拧自己的胳膊,就冷冷道:“怎么?张太后来了,你们还打算这样抓着我?” “哼。只怕这种时候,你们的主子,都还要对张太后行礼呢!” 张太后是东太后,刘太后是西太后,以东为尊,张太后来了,刘太后自然是要行礼的! “……” 顾清欢此话一出,这两个嬷嬷互望了一眼,心里发憷,无奈只得放开了顾清欢,先给张太后行礼再说! “见过太后娘娘……” 所有人都服身行礼。 张太后,也在众多宫女太监的簇拥之下过来了。 顾清欢悄悄抬头,趁机用眼角的余光多看了几眼,就发现张太后的气势实在是太足了,人也带了不少。 永宁郡主就在身侧,扶着张太后的手。 两位主子在这儿,尚宫局里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张太后眼神平静,在扫视一圈后,视线就落在了刘太后的身上,不咸不淡地问道:“原来是刘妹妹在这里。” “哀家就说呢,路过尚宫局的时候,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一进来,就瞧见你了。” “这倒是挺符合刘妹妹你的风格的,喜欢热闹,是不是?” “不过,今日怎的不在寿宁宫里唱戏了,换到这里来了?” 张太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调侃的成分在里头。 刘太后是宫女出身,自然伺候人的活计,什么都是懂得一些的,就连唱戏,也都会几句。 张太后就记得,刘太后会唱黄梅戏。 可惜,先帝不是很喜欢这些,哪怕刘太后会,又在自己的宫里勤学苦练,也并未因此得到先帝的喜欢。 而刘太后自从成了太后以后,待在寿宁宫里无聊,偶尔也会请戏班子进宫,稍微唱那么几句。 宫里,就属寿宁宫最为热闹了。 这会儿。 张太后一提,刘太后脸色就变了变。 “姐姐真是说笑了。这里是尚宫局,怎么唱大戏?” 刘太后尴尬地说完,就道:“不过是有个宫女大放厥词,污蔑自己家的司制而已!正巧哀家路过,想要询问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姐姐来之前,正好打算把这个宫女带回去呢。” “近来姐姐常去宝华殿祈福,人看着也清减了一些。这些事情,就不让姐姐您操心过问了吧?” “妹妹我,可以处理!” “可以处理?”张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刘太后,就问道:“可以处理,这里还被你弄得鸡飞狗跳!?” 刘太后讪讪,刚想说话,顾清欢在旁一直找寻机会呢,这时候也知道是自己“登场”的时候了。 “太后娘娘!” 顾清欢趁着刘太后的那几个嬷嬷没有抓住自己的时候,直接冲了上来,到了张太后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奴婢没有大放厥词!奴婢是有证据的!但,证据交到刘太后手上以后,刘太后竟然直接看都没看就撕掉了!” “太后娘娘,还请你给奴婢做主!刘太后此举,实在是有包庇的嫌疑呀!” 顾清欢说得声色俱厉。 刘太后大吃一惊,先是瞪了一眼那几个原本应该看守着顾清欢的嬷嬷,就又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一张纸,哀家分明看得清清楚楚,根本就不是什么罪证!是你胡乱拿出来捏造事实的东西而已!” 说完,刘太后看向张太后,勉强笑了笑,道:“姐姐别听她胡说八道!还是让妹妹把她带回寿宁宫,好好审问吧!” “姐姐一向喜欢清净的日子,也不好因为她,打扰了。” 张太后却并不买账。 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刘太后,就道:“哀家清净惯了是不假。就是最近清净着,也实在是觉得有点无聊了。” “正好,既然这个宫女说的事情,牵扯尚宫局的司制和尚宫,又似乎和妹妹你有些关系,哀家就不得不过问了呀!” “永宁,你命人将地上这些撕碎的东西,都重新捡起来拼在一起吧!哀家倒是想看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张太后说完这些以后,再不给刘太后任何开口的机会,就示意刘太后一起,她们要去“三堂会审”了。 一刻钟后。 尚宫局的正殿。 张太后与刘太后坐在上首,柳尚宫以及尚宫局里的其余三司,还有太医院里,一些曾负责过孙司制病症的太医。 甚至,就连芜房那边的一些“人证”都已经被请了过来。 顾清欢算是主告。 眼看着人已经来齐了,便就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后来的一些事情,都当着所有的人的面儿都说了。 起因嘛,自然追溯到那个太监莫名其妙死了,宫里流言四起,她与芸角正巧有活儿去芜房,然后她就“意外”见到了那张字条。 之后…… 宫里的流言越来越厉害,那晚上顾清欢与孙司制从寿安宫回去时,孙司制就发疯了,病情愈演愈烈。 说胡话的时候,也时常提到“不要来找我”“我不是真的想要你死”之类的话。 说完,顾清欢对着张太后又磕了一个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伪造,天打雷劈!” 张太后听完点头。 而永宁郡主那里,也记录好了证词,整理好了,拿给张太后看了看。 接过证词,张太后无奈地看了一眼孙女,就道:“你呀。好了,去一边坐着吧,这次的事情,哀家心里有数!” “是,皇祖母。” 永宁郡主俏皮地笑了笑,回到座位前的时候,还悄悄地看了一眼顾清欢,对着顾清欢笑了笑。 很快。 芜房那边的太监也站了出来,证实那段时间,出事死掉的那位,是有点神叨叨的,像是有什么心事。 可惜,这人平时不太合群,他们也没多问,只当他家里最近缺钱什么的,却不曾想忽然就这么死了。 以及提到,他死了以后,芜房那边闹鬼,都说他是被人害死之类的。 他们也害怕,偷偷有烧纸祭奠,不过却没敢去他的屋子四周,因此也并不知道顾清欢发现的日记什么的云云。 这些,都是以讹传讹的一些流言蜚语而已,哪怕有人站出来说证词,也并不能证明什么。 这时候。 刘太后听完这些,似乎是觉得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了,便道:“姐姐。如此说来,所有的指控,都是来自这个顾氏啊!” “顾氏一个人的言辞,实在是不足为信!” “她说孙氏说胡话,可那些胡话,到底是做噩梦还是心虚也未可知,实在是难以作数!要是就这样就断定孙氏害人,是不是也太武断了一些呢?” 顾清欢听见这些,不免心里冷哼一声。 果然。 只要是有机会,刘太后这里就还是想要包庇孙司制的! “太后娘娘。” 顾清欢朗声开口,对着上头的两位太后拱了拱手,就道:“关于到底是说胡话,还是心虚说的这些……其实也好分辨。” “孙司制病了这么些日子,太医院的太医也医治了这么长的时间。” “自然,太医们对于孙司制的真实情况是有数的。既如此,传太医过来问问,岂不是就真相大白了?” 刘太后望了过来。 一瞬间,顾清欢从刘太后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的笑意。 她在得意! 她并不怕太医过来! 顾清欢看出这点后,心里沉了沉。 太医院,现在已经几乎是刘太后的一言堂了吗? 想着。 刘太后那里,甚至生怕张太后反悔似的,立即就答应道:“顾氏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最清楚孙氏情况的,莫过于那些太医了。” “把给孙氏看病的太医叫过来,好好给哀家、张太后解惑一下吧!” “是。” 立即有宫女答应,去太医院请太医。 不多时。 太医院里,给孙司制看过病的王太医和刘太医就都一起来了。 顾清欢见过这两位太医。 王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林奕也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当然只是端茶倒水和煎药一类的事情。 在孙司制第一次病重,而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不太得空的时候,顾清欢曾找了林奕过来,给孙司制“稳定病情”! 结果嘛,可想而知。 几天下去,孙司制的情况很是糟糕,之后王太医就来了。 从那以后,孙司制的情况反反复复,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太好,刘太医也趁机加入,和王太医一起商议怎么给孙司制治病的事儿。 因此。 要说孙司制的情况,他们两位的的确确应该是知道得最清楚的。 上首。 约莫刘太后看着来的都是自己的人,也露出了放心的神色,嘴角闪过一丝几乎不可查觉的微笑,就开口道:“好了,说说吧。” “孙氏那里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75章 事情有转折! 顾清欢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王太医与刘太医。 王太医先清了清嗓子,道:“微臣给孙司制看病,也有三四日了。她的情况,的确不是很好,但准确说来,其实就是梦魇着了。” “或许是最近入春了,天气回暖比较快,孙司制又吃了不少的燥热东西吧,导致心火上涌。” “夜里睡觉的时候,窗户又打得比较开,凉风吹了进来,又受了风寒。总之,桩桩件件邪气侵体,这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情形。” 王太医镇定自若,说完后,又露出疑惑的神色,看向顾清欢,问道:“只是你说,孙司制梦魇说胡话?” “恕我那几日守在孙司制的床榻边上的时候,都并未听见。”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听见这个呢?” 并没有听见孙司制说胡话? 顾清欢差点儿冷笑出声! 孙司制说胡话的事情,她才去了那么一两次呢,都是有听见的,这个王太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着实是厉害了一些! 竟然连他根本没听见,都好意思说出来! “王太医。” 顾清欢心头一凛,就道:“你没听见,不代表旁人没有听见。尚宫局里,听见孙司制说胡话的人,也有不少。” “当然——你在里头的时候,倒也不多。至于为什么这么‘巧’听不见,我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王太医瞄了一眼顾清欢,眼睛略微眯了眯,显然是知道顾清欢是在出言“讥讽”自己的,也并不放在心上。 “我也不过是实事求是而已。” 王太医说着,往边上让了半步,就看向刘太医,道:“刘太医。前两日我比较忙,因此就将孙司制的病情交给了你。” “也不知道,后来孙司制怎么样了?” 刘太医闻言,也说了起来。 总而言之,这两个太医,几乎就是一唱一和的,将孙司制的情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说得很轻了。 哪怕真的说胡话,可能也只是做噩梦之类的因由,和那个什么芜房里的太监,实在是不相干的。 上首。 刘太后听王太医和刘太医说完,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姐姐。现在你也听见了,两位太医都说了,孙氏的情况,其实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糟糕。” 刘太后有些得意,就道:“如此说来,外面的谣言传得那么厉害,说不定是有心之人故意说成这样的!” “我听说,先前这个顾氏,与孙氏之间的关系一向不是很好。顾氏又一口咬定,孙氏害死了人。” “说不定,现在外面的这些谣言,就是顾氏散播出去的呢!如此说来,顾氏当真是可恶!应该即刻押送入掖庭,好好审问才是!” 言罢,刘太后风风火火的,就想要让人上来,再把顾清欢给按住! “慢!” 张太后却并不打算让刘太后如愿,冷冷地看了一眼刘太后,就淡淡道:“你也真是太急躁了一些。” “哀家都还没开口呢,你就想要处置顾氏了?这件事里,疑点颇多,还是再问问比较好。” 说着,张太后也看向了王太医与刘太医,眼神一冷,就问道:“你们两个,刚刚说的话,真的严谨吗?” “都是事情的真相,没有掺杂半分水分吗?哀家,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你们如果知情不报,后果是什么,我想你们心里应该有数。” 张太后的话,算是威胁了。 王太医与刘太医也都是下意识地互望了一眼,或许是心虚吧,但他俩交换眼神后,就又坚定了下来。 “微臣说的话句句属实,绝对没有蒙骗太后的地方。” 两个人都十分诚恳地说着,几乎是对天发誓的那种了。 张太后听着,点了点头,本来还是平静的神色,忽然就变了,一拍身侧的桌子,厉声就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欺上瞒下,连孙氏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打算和哀家说实话!” “哪怕哀家问了,你们也还要瞒着!如此不忠的奴才,哀家留着你们在宫里还有什么用?真是庸医误人!” “来人,将王太医和刘太医押下去,送进大牢!” !? 张太后忽然翻脸,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就连事先有了心理准备的顾清欢,都有点惊讶。 来得,这么快的吗? 就在顾清欢想着的时候,刘太后已经先反应了过来,她愣怔了一下,随即问道:“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忽然就……” 刘太后很尴尬,但是也很恼怒。 她也是太后,当今皇帝还是她的亲儿子呢,凭什么同样是太后,张太后就要方方面面都压制着自己!? 她不甘心! 就连两个太医,听从自己的话办事,现在张太后也要不管不顾,将他们直接给处置了!? 张太后知道刘太后心有不甘,但是也并不放在心上,只道:“哀家既然说了他们欺上瞒下,那么哀家自然就是有证据的。” “怎么?难不成这一点,哀家还需要和你交代?” 刘太后闹了好大一个没脸,更加尴尬了,只道:“姐姐行事,自然是有姐姐的道理的,不必与我交代。” “只是,只是……这两位太医刚刚说的话里头,并无什么矛盾呀!” “眼下什么证据都没有,姐姐如果这样处置了他们,传出去了,对姐姐的一世英名而言也是不好的呀!” “还望姐姐三思,考虑考虑才是呢。” 张太后闻言,讥诮一笑,看向刘太后,问道:“你确定?要哀家,拿出证据来给你看?你不会后悔!?” 刘太后有点坐不住了。 一双眼睛四处看了看,显然是心虚的。 她想开口,不过张太后并不会给机会了,就顺势道:“行啊。妹妹你既然想要证据——那,就让林奕进来吧!” 林奕! 顾清欢趁机回头,听见门口的小太监喊了一声“传林奕”后,林奕就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托盘上,放着不少的东西。 顾清欢仔细分辨了一下,就发现,似乎是两叠卷宗,还有一包很像是药渣的东西? 看见这些,顾清欢心里就有数了。 太医院的太医,给宫里的人诊脉的时候,都是会留有记录的,这个东西成为脉案,会记录这个人的脉象。 以及他根据脉象,开出来的药物,还有病人吃药以后的恢复情况,以及副作用等等,都是需要记录下来的。 事后,如果病人病情恶化,也可以针对脉案上出现的问题来进行调整。 若无问题,自然是最好,这些脉案也留档,可以留给以后那些新进宫的太医,作为“医书”来进行学习。 多看看脉案,对自己的医术提升也是有效果的。 林奕进了太医院以后,一直都没机会发挥自己的医术,但他从来都不懈怠,哪怕是熬药煎药,事后也会根据药渣来辨别药材,分析病情什么的。 这回…… 他拿来的脉案与药渣,自然都是和孙司制有关的! “微臣太医院医士林奕,见过太后娘娘、郡主、尚宫大人。” 林奕十分客气,几乎向在场身份比较高的人都鞠了一躬,然后就道:“微臣手里拿着的,正是孙司制的脉案与药渣!” 说完,张太后那里就有人过去,将东西呈送而去。 紧跟着。 林奕偏头看了一眼王太医,就叹息道:“师傅。我在太医院里跟着你多年,原本心中是非常敬佩你的。” “只是没想到,在孙司制的事情上,你竟然选择了欺上瞒下!” 说着,林奕又看向刘太医,怒道:“你们两个,身为医者,竟然隐瞒孙司制的病情,妄图混淆视听!” “如此行为,足以让天底下的医者为你们蒙羞!” 林奕说得义愤填膺。 说完这些后,她跪了下来,看着张太后,就道:“太后娘娘!孙司制的病情,并不如两位太医说得这么简单!” “孙司制早已病入膏肓了,在微臣给她看诊的时候,她的情况就十分不好。” “然而,这两位太医却都隐瞒了这一点,在脉案上,也是没有表现出来的!” “不过,正因为微臣之前给孙司制看诊过,事后发现孙司制的脉案有问题以后,立即就留意了此事!” “之后几次三番,都悄悄把孙司制喝过的药的药渣都保留了下来!才发现,药渣里的药材,根本就不是脉案上写的那些!” “甚至不仅如此!微臣还发现,刘太后似乎暗中给孙司制送过药材!这些药材,都是极为稀少且珍贵的!” “要是从太医院里拿,必然会被人发现!因此刘太后或许是拿了自己的私藏,或许是从宫外买来的,都为孙司制弄来了这些药!” “桩桩件件,刘太后您为了孙司制,还真是不遗余力呀!”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刘太后您是真的就跟您说的一样,因为孙司制的手艺好欣赏孙司制,还是说……” 说到这里,林奕顿了顿。 之后的话,他不能再说了。 这件事,无论刘太后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去帮助孙司制,哪怕真的触及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刘太后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仅仅凭借这件事,是拿刘太后没有任何办法的。 提一提,让人怀疑一下刘太后也就是了,再穷追猛打,对林奕自己也是没有好处的。 上首。 刘太后自然没想到林奕一出现,说的这些话竟然令局面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须臾。 在王太医和刘太医齐齐喊着冤枉,并且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刘太后的时候,刘太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林奕,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哀家都敢污蔑!” 刘太后气势汹汹,指着林奕就道:“哀家是私底下给了孙氏药物,可是那又怎么样!?” “哀家就是看得起孙氏的手艺,不想让孙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免得尚宫局里少了这份手艺!” “可是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哀家做事,还要你来过问?” 林奕讪讪地笑了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对刘太后,实在是表现不出什么恭敬的样子来。 “太后您行事,自然是无需向微臣一个小小的医士交待什么的。微臣也只是提出自己疑惑的地方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还请太后见谅。” 林奕又拱了拱手,仿佛很恭敬。 而这时。 顾清欢也是忍不住疑惑道:“说起来,林医士说的这件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呢。” 张太后反应很快。 听见顾清欢提,立马就问道:“什么事儿?” “这件事嘛……”顾清欢一边说,一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一眼刘太后,就道:“说起来这件事,和刘太后您送药的事儿,还有些关系呢。” 顾清欢说了,那天那个嬷嬷鬼鬼祟祟来尚宫局送药,不说自己的身份,直到被逮住以后,才表露身份的事情。 末了,张太后疑惑地就看了一眼刘太后,满是怀疑。 刘太后满头大汗,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只是不想闹得动静太大而已!倒是你,顾氏,也真是没有眼力见儿!” “哀家身边的人,你竟然也认不出来,还要拦着!” 顾清欢很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就不咸不淡道:“奴婢眼拙,没能认出来,是奴婢的不是。” “还望下回太后娘娘派人来送东西的时候,不要再这么低调了。不然的话,要是再产生什么误会,就不好了,是不是?” 刘太后被噎了一句,有点儿说不出话来了。 张太后见状,想了想,才道:“如此说来,这个孙氏,似乎问题很大呀!哀家觉得,还是将她送进掖庭,好好查查这件事吧!” “妹妹,你觉得呢?” 张太后看了一眼刘太后,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审视。 刘太后有点儿慌了。 她很恼火,很想救孙司制,但她没有想到,今日这样的情况之下,林奕一个小小的医士,还有顾清欢这个小小的尚宫局掌制。 竟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自己没脸! 碍于局势,刘太后毫无办法,只能顺着张太后的话,就道:“姐姐说的是。这件事——是有些蹊跷的。” “还有你们!” 刘太后看向王太医和刘太医,怒道:“你们两个庸医!难不成连孙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看不出来么?” “哀家留你们在宫里,还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滚!” 刘太后现在是想极力撇清关系的。 自然,王太医和刘太医成了弃子,刘太后不可能再保住他们两个了。 王太医和刘太医成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们无力回天,只能将一切的罪责都扛在自己的身上。 “都是微臣的错,微臣医术不精,没有能力判断出孙司制的病情如何……” 王太医和刘太医说着,不停磕头求饶。 刘太后闻言,趁机就道:“你们已经不适合再留在太医院里了,回去收拾东西,离开太医院!” 王太医和刘太医吓得屁滚尿流,自然没有异议,当即就想要走。 张太后看着王太医和刘太医,本来想让人过去拦住的,不过永宁郡主却上前,给了一个眼神给张太后。 “皇祖母,不急。” 永宁郡主压低了声音,凑到张太后耳朵边上,小声地就说道:“这两个太医,是刘氏的人。” “刘氏现在这么做,也只是想要暂时保全他们的性命。要他们两个不要狗急跳墙说出秘密而已,咱们放他们走,对咱们是有好处的!” “蝼蚁尚且偷生。这两个,眼看着有活命的希望,自然不会出卖刘氏。” “可要是他们出宫以后,发现刘氏还派人追杀他们,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王太医是刘氏身边的亲信,说不定还不止知道刘氏这么一个秘密呢。咱们留着,用处更大!” 张太后一听,眼前亮了亮,心中了然,已是认同了永宁郡主的话了。 她不动神色,又对林奕道:“你叫林奕是不是?你的医术不错,同时为人也十分仗义。哀家年纪大了,身子不好。” “既然你医术不错,以后可以常常来往寿安宫,为哀家诊脉,顺便开一些滋补的药方,调理调理身子。” “你这样的,做一个小小的医士也实在是太委屈了。正巧刘太医走了,以后就顶替了他的位置吧!” 王太医,是太医院院判,相当于是一把手了,和尚宫局里,柳尚宫的地位是一模一样的。 至于刘太医嘛,是副院判,是二把手,和四司是差不多的。 张太后开口说要林奕给她调理身子,其实也是告诉众人,林奕以后有她罩着了,别再想打林奕的主意。 当然更多的,顾清欢知道,张太后这话是说给刘太后听的。 林奕今日站出来反驳了刘太后,让刘太后闹了好大一个没脸,以刘太后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会找林奕的麻烦! 张太后因为今日林奕的举动让刘太后丢了面子,开口保一保林奕,再给林奕副院判的位置。 往后,林奕在太医院,地位上了好几层楼不说,他要是出事,刘太后就是第一个有嫌疑的人! 张太后那里,也不会放过刘太后的! 第76章 孙司制死了 林奕很感激张太后。 他跪下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地对着张太后拜了拜。 永宁郡主这时候上前,示意林奕起来,就道:“林奕,你的医术不错,有一直能够保持你自己的一颗心,这是好事儿。” “皇祖母看在眼里,也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这样。” “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才是本分。为了利益做一些害人的事情,实在是不应该。林奕,以后在太医院,好好干!” 永宁郡主是个爽朗的人。 她说完,就用一种欢喜的眼神看了一眼顾清欢。 仿佛是在说“现在好啦,你的朋友也有一个不错的前程了呢”! 顾清欢对着永宁郡主服了服身,表示感谢,然后才看向张太后,问道:“那……孙司制的事情?” “孙氏?” 张太后讥诮一笑,想起孙司制,她眼里满是不屑,就道:“孙氏在后宫中兴风作浪,害了无辜的性命。” “此事,证据确凿,即刻押入掖庭!哀家会派人过去审问她的。只是……她现在情况不好,最好是治好以后,才能审问出什么消息来。” 顾清欢点点头。 为今之计,是只能这样了。 这次太监芜房里发生的事情,说起来的确不是一个小小司制能够办得到的。 再者,孙家在京城,只是商户而已,哪怕凭借着孙司制的关系,自家的商铺经营得还算不错。 可要说到买了凶手去追杀那太监的一家子人,却也还是不可能了一些。 这事儿背后,肯定少不了刘太后的参与! 张太后很想抓到刘太后的把柄! 如此一来,哪怕有景泰帝护着,张太后也能让刘太后从此待在寿宁宫里,再也无法插手后宫前朝的事儿。 这样…… 张太后想要对远在回纥的景元帝施以援手,也会容易许多。 顾清欢不置可否。 孙司制病得厉害,先前为了让她说胡话,林奕曾对她用过一些特殊的药物,哪怕后来有王太医、刘太医联手医治。 奈何孙司制后来又被林奕、墩子合力坑过一回,情况实在是不好。 现在想要孙司制吐口,也只能先治好她的病再说。 张太后将孙司制送进掖庭里,再让自己的人看着孙司制,想来只要一切顺利的话,就…… 正想着呢。 门口,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就跑了进来,她来得十分慌忙,进屋的时候,甚至还差点儿被门槛给绊住了。 “太后娘娘,尚宫大人……” 小宫女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顿了顿,道:“是孙司制那里的消息。她刚刚,吐血了。只怕是……只怕是不太行了。” “什么!?” 张太后吃惊不小。 她凝眉站了起来,带着永宁郡主,顾清欢也赶忙跟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孙司制的屋子回去了。 屋子里,有哭声。 柳尚宫身边的一个宫女跪在地上,而她的身边还有一只碎掉的碗和一些药汁洒在了四周。 在这个宫女身侧,还有张太后身边的一个贴身嬷嬷。 早在张太后来了尚宫局以后,张太后就立即安排了自己的人过来守着孙司制了,以防刘太后那里的人再动手脚。 只是这个宫女嘛,是柳尚宫的人,照顾孙司制时间也比较久了。 许是嬷嬷们想着,宫女也不是刘太后那里的人,也就没有赶走,仍是留着她在这里打下手的。 顾清欢看了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孙司制,心里已经是咯噔了一下。 “怎么回事?” 张太后问着,语气不善。 那嬷嬷闻言,上前来回禀道:“太后娘娘。这个宫女刚刚端药过来,说是到了孙司制服药的时候了。” “奴婢本来是拦着的,可是她说,孙司制情况很差,如果不喝药的话,可能随时都会丢了性命。” “奴婢犹豫着也就答应了,谁知道孙司制这药才刚刚喝了下去,就吐血了。现在,现在……” 嬷嬷也急了。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闯祸了,可是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药已经喝下去了,孙司制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虚弱了,她要是再上去扣孙司制的喉咙让孙司制把药吐出来,只怕也是无用的! 说不定,药吐不出来,反而还催命呢! “愚蠢!” 太后骂了一句那个嬷嬷,林奕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事情的不对劲,赶紧冲了上去,想要看看孙司制的情况。 顾清欢也有点紧张,跟到了床榻的边上。 “林大哥,怎么样了?” 顾清欢问着,手攥紧了帕子,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个宫女,是柳尚宫身边的人,名字好像叫做鸢儿? “柳尚宫!” 顾清欢看向柳尚宫,问道:“我若是没记错,鸢儿是你身边的人吧?今日太医院什么时候熬的药?” “她是怎么又喂给了孙司制喝的?柳尚宫,这件事你可知情!?” 面对顾清欢的质问,张太后也用一种不善的眼光看了一眼柳尚宫,眼里满满的都是怀疑。 柳尚宫脸色也不好看,就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鸢儿,这药的确是太医院送过来的吗?” 鸢儿不说话,她看着柳尚宫,看着张太后还有顾清欢。 不出片刻后,鸢儿眼眶一红,眼里的红血丝都骤然多了几分以后,她就眼皮一翻,往边上倒了过去。 事情变化得太快。 林奕刚刚给孙司制把脉完,转身看见这样的情况,就又去查看了一下鸢儿的情形,随即脸色也是一变,摇了摇头。 “启禀太后。” 林奕深吸一口气,道:“孙司制刚刚喝下去的药,对她的身子极为不利。这药乍然看着,似乎是好药。” “可她的身子骨太差了,这药她根本承受不住,算是虚不受补,因此就吐血了。现在……现在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而这个宫女鸢儿。” 林奕从一边拿了帕子过来遮挡住鸢儿的脸,说道:“鸢儿已经咬舌自尽了。看来,她应该是知道孙司制刚刚喝下去的药的蹊跷的。” “这是她故意喂孙司制喝下去的。” “为的,就是要了孙司制的性命。” 说完,林奕站了起来,对着柳尚宫拱了拱手,问道:“请问柳尚宫。鸢儿是你身边的人,这一切,你知道吗?” 柳尚宫大惊失色。 她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半步,就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着,柳尚宫扑通一声就朝着张太后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地说道:“太后,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鸢儿是跟了奴婢多年不假,只是她也只是个伺候日常洗漱的宫女而已!” “奴婢与她没有很深的来往,她为什么这么做,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柳尚宫在求饶。 但张太后显然并不相信,只是淡淡道:“林奕,你再试着救一救孙氏吧。至于你,柳尚宫?” “随哀家回一趟寿安宫吧!” 柳尚宫咬了咬唇,哪怕她此刻心里是不愿意的,也只能如此了。 ……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已经是傍晚了。 顾清欢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看着面前一只没有绣完的手帕,心情不是很好,眼神逐渐偏离,看向了窗外。 夕阳火红,流霞仍然是那么好看。 只是一眨眼间,尚宫局里的情况,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张太后今日离开尚宫局以后没多久,孙司制就死了。 她死得十分平静,是在睡梦里死去的。 只是顾清欢听林奕说,孙司制自从病了以后,哪怕是做梦,估摸着都是噩梦,梦见那个太监冤魂索命。 最后的这一段日子,孙司制并不好过,而今日,宫女鸢儿送给孙司制的那一碗药,也是催命符一般。 孙司制喝下去以后,也是十分不舒服的,直到彻底死去之前,身上一定很痛。 这就是报应吗? 顾清欢在心里这么想着。 孙司制与孙巧巧一起,还有那个女史阿莲,想要与芜房的太监,害了顾清欢和芸角的性命。 偏巧这件事,被顾清欢和芸角发现躲了过去。 最后死掉的,反而是孙巧巧和阿莲。 因为这件事,孙司制差点疯了,她自然没想到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竟然出了岔子,甚至还丢掉了自己侄女的性命! 她几乎可以肯定,杀了自己侄女的是顾清欢,但是她没有证据,只能按捺着。 偏偏,那段时间顾清欢有意调查御花园太监的事儿,孙司制急了,就杀了那个太监灭口,甚至还追杀了太监的家人。 这已经是失心疯的举动了。 孙司制完全红了眼,顾不上那么多了。 但人呀,总归是有冷静下来的时候,而到了那个时候,她或许就会害怕,会心虚了。 顾清欢利用了这个,设计让人在芜房那边装神弄鬼,又制造谣言,说是有人看见了鬼火之类的。 当然,所谓鬼火,其实也是无稽之谈罢了。 鬼火,乃是磷光。 人死了以后,尸身焚烧后,就会残存一些磷光。 因此在刚刚火葬下葬的坟墓四周,往往是容易看见“鬼火”的。 顾清欢利用了这一点。 正巧那天晚上,她和孙司制去寿安宫时,让孙司制看见了“鬼火”,激发了孙司制心里的恐慌。 孙司制也就病了,受尽痛苦地死去了。 芸角说过。 在她的家乡里,她娘亲曾告诉她,害人的人,会被自己害的人带下地狱。 孙司制,应该也落得这样的结局了吧? 只是可惜了。 孙司制死了,藏在孙司制身上的那些秘密,想来也无人知晓了。 “……” 顾清欢叹了口气,心情不好,却也十分无奈。 恰在此时。 房门口,芸角敲了敲门过来了。 “清欢,是我。” 第77章 阴阳怪气 顾清欢听见芸角的声音,稍稍收敛心神。 “进来吧。” 她说着,坐正了正,看向门口时,就见芸角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放着饭菜,显然是来找顾清欢一起吃晚饭的。 芸角有些担心顾清欢。 她看顾清欢神色不好,就柔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退一步来说,孙司制死了,她就不会再害你了。” “你在尚宫局里,也能稍稍安心一些了。而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不是吗?” 告一段落了? 顾清欢在脑中想着,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她看着芸角端过来的饭菜,不免感激道:“谢谢你来安慰我。这些饭菜很好,我都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芸角看顾清欢脸上的表情松了许多下来,也跟着宽慰了不少,就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吃饭吧。” “嗯。” 两个人一起吃饭,有了事情做,顾清欢的脑子也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芸角说得对。 孙司制死了,对她来说是好事。 哪怕无法知道孙司制身上的秘密了,她总归又是铲除了自己的一个对手。 墩子跟顾清欢说过。 他拿到的那些宫外关于孙司制安排人追杀太监一家人的消息,以及那个太监的父亲的一些陈词,他都会想办法拿到张太后的面前去。 要是张太后能够根据这些东西,追查到刘太后身上,再想法子掣肘住刘太后的话,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总归…… 顾清欢还是知道的,自己最后的敌人,是刘太后! 吃过晚饭后,丁香过来了。 她敲门的时候,顾清欢和芸角已经吃完饭了。 顾清欢听见是丁香,以为是司制房里有什么事情,就让丁香先进屋来。 “掌制。” 丁香对顾清欢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与恭敬,就道:“我刚刚听说,柳尚宫回来了呢!说是张太后那里审问了她。” “不过,她也没招出什么事儿来。在孙司制的屋子里,也没有发现什么。” “掌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丁香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 她进宫这么多年了,在尚宫局也待了很久,一直安安生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然而这段时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孙司制竟然死了! 柳尚宫也被张太后带走问话了! 她下午的时候都还在想,要是柳尚宫也没了,那她们尚宫局会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柳尚宫回来了,丁香的心里也有点说不准自己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了。 她也不傻。 柳尚宫这段时间的表现,她是看在眼里的,柳尚宫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好人呀,她不在吧,尚宫局没人主持大局。 可她回来了,尚宫局又…… “丁香。” 顾清欢看着丁香面露惆怅的样子,就柔声安慰道:“没事的,一切总都是会好起来的。” “再说了,司制房里,也还有我呢,是不是?我总能陪着你的。司制房,也并不会因为孙司制没了,而怎么样。” 尚宫局四房,都存在这么久了,一个司制没了,还会有新的,这不是什么问题。 丁香一想也是。 她忽然眼前一亮,看着顾清欢,就惊喜地问道:“那以后,顾掌制你会成为我们新的司制吗?” “天呐!你要是成了司制,那应该是我们尚宫局最年轻的四司之一了吧?” 她自己会不会成为新的司制? 顾清欢在听见丁香问的时候,她还是稍微楞了一下的。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说实在的,在孙司制死了以后,她就想过,只是那时候她面临的问题还有许多,来不及细想而已。 现在想想…… 说起来,尚宫局里的司制,大多也都是从掌制升上去的,在前一任年纪大了退下去,或是出什么岔子丢了官职以后,就会让底下的人顶上。 自然,掌制也是通过这个法子选上来的。 按理来说,孙司制死了,顾清欢这个掌制自然就该升上去成为司制。 可…… 顾清欢成为掌制才一个月呢,这样的晋升速度,也实在是太快了一些。 她的资历显然是不够的,哪怕她会双面绣,在司制房里是绝无仅有的佼佼者,想要服众,也有些困难。 “丁香。” 顾清欢想了想,觉得现在这种时候,自己还是应该放平心态,就道:“这事儿,我们说了也不算。” “说到底,还是要看看宫里两位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以及柳尚宫的意思的。现在孙司制刚走,估计也不会这么快委任新的司制。” “咱们还是戒骄戒躁,暂时别提这件事吧,免得给人知道了,说我心比天高什么的。” 丁香一听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后,就道:“也是,顾掌制,你这话说得对,做人是应该脚踏实地的。” “不过,在我心里,你做新的司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咱们尚宫局里,还有谁的刺绣手艺有你好呢?根本就是没有的嘛!” 顾清欢听完就笑了。 也是。 她的刺绣手艺是不错的,加上前世好几年的历练,她的本事经验和资历其实都不差,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只是这些事,旁人都不知道罢了。 四月初夏。 景泰三年的夏日似乎来得早些。 才刚刚四月初五,顾清欢清晨起来,看着热烈的阳光,都感觉脑门上都有点热乎乎的了。 “好热。”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心里略微有点郁闷,就回了司制房里,主持最近要做夏衣的事儿。 “江南新进贡了锦缎来,刘婕妤那儿也吩咐下来,说是想要用上芍药的图案,还有徐才人那里……” 顾清欢将最近大致需要做的事情都说了一下。 司制房的女史们纷纷点头,领了各自的差事,就去忙活着了。 丁香有一个图案做得不是很好,拿过来给顾清欢看,就问道:“掌制你瞧瞧,这样是不是不行?” “你这个……” 顾清欢指导了丁香一番。 丁香立马听懂了,高兴地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作品就先回去了,准备再琢磨琢磨看看,怎么刺绣比较好。 顾清欢与丁香之间的热络,落在司制房里别的一些女史的眼里,就有点儿不是那么回事了。 其中一个,先前似乎和孙司制关系还可以的女史忍不住就小声嘀咕道:“你们看看丁香那个轻浮的样子!” “她整日都凑到顾掌制的身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因为孙司制不在了,顾掌制一定就能成为我们新的司制了?” “顾掌制那么年轻,资历又不够,怎么可能?亏得她脑子不好还这样巴结顾掌制呢,只怕是做着美梦。” “想着要是真的顾掌制成了司制,说不定她巴结巴结,自己就能成为新的掌制了?”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丁香她也配!?” 这个女史说得颇有些义愤填膺。 虽然她距离顾清欢比较远,但顾清欢还是听见了她窃窃私语的声音,抬头看的时候,也发现了她脸颊微红,看着丁香十分不忿! “阿茹。” 顾清欢记得这个女史,便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阿茹一愣,以为是自己说话被顾清欢听见了,有点心虚有点怕,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就朝着顾清欢走了过去。 “顾掌制。” 阿茹尴尬地笑了笑,客客气气地就问道:“不知顾掌制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就是看你似乎有点不专心,以为你已经把你的事情做完了,现在看看,似乎才做了一点点吧?” 顾清欢摇了摇头,就叹气道:“虽然上头给了我们期限,你时间暂时看着还是充裕的,可是你这样也不对。” “整天光想着应付差事,磨洋工怎么行呢?” “也要学着丁香,早日完成了差事,再提升自己,多多进步才是正经的,是不是?” 阿茹瞬间面红耳赤! 她的手艺的确不行,也就是在尚宫局里待的年头长了,已经二十四了,再过一年就能放出去了。 她似乎比较有资历而已,至少比起丁香,甚至顾清欢在尚宫局里的年数上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至于所谓的磨洋工? 她这样的手艺,这辈子都没机会成为掌制了,不磨洋工应付差事,又有什么用呢? 她一贯都是这样想的,也一直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在宫里,四平八稳混完日子出宫也就是了。 也好在她会巴结人,之前和孙司制、孙巧巧相处得还算不错。 本来还想着,孙巧巧成了掌制,手头宽裕了,她帮孙巧巧做做鞋袜什么的,能多混到一些打赏呢! 谁知道孙巧巧死了! 她竹篮打水一场空,之前做的那些鞋袜都只能自己用了! 她都还舍不得用那么好的料子呢,贵死了! 现在…… 孙司制也死了! 阿茹已经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希望了,刚刚看着丁香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难免心里不满。 没想到被顾清欢发现了! 甚至,还当众揭了自己的短! 阿茹十分难堪,硬着头皮就道:“掌制。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那些都是我的差事。” “我做好了,拿给主子们,主子们没有意见自然是好的,你又何必提出这么多的要求来呢?” “提升自己,提升什么?双面绣没有个几年总归是练不成的。我的手艺不好,这辈子也没指望了。” “还不如就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呢。顾掌制,我这样有错?” 面对阿茹的质问,顾清欢心里冷笑。 “是啊。你这样做,明哲保身,无可厚非,自然没错。” 顾清欢淡淡道:“算了你回去吧。是我太高看你了,想着是人总该有上进心,想着怎么样让自己变得更好。” “你既然没有,那就没有吧。只是——你没有也就罢了,你要混吃等死过日子,是你自己的事情。” “但你打定了主意如此,又为何要去嫉妒旁人呢?” “啧。真是自己不努力也就罢了,还要看不起那些比你有天赋比你努力的人。这样的心态,我真真是不懂的。” “但也无妨。不懂归不懂,我也不想去懂,我与你是不一样的。还有丁香,她与你也是不一样的。” 说着,顾清欢抬头,扫视了一眼司制房里的人,问道:“你们呢?” “你们和她一样,想着慢慢做好自己的事情,拿应有的银子,我不反对。人各有志,谁都有自己的活法,这没什么。” “可你非要又当又立,挂羊头卖狗肉这样就不对了。知道吗?” 顾清欢这一席话说得并不客气。 女史们纷纷表情一凛,都不敢再认同那个阿茹了,纷纷点头表示她们和阿茹还是不一样的。 人呀,想普通活着是一回事,但你非要眼红比你努力的人,自己又不肯努力,那就不对劲啦! 顾清欢不认同的也只是阿茹这样的行为而已。 第78章 新的司制人选 阿茹眼眶通红。 她是嫉妒顾清欢不假,丁香的这些行为,落在她的眼里,和她自己以前是一模一样的,她自然觉得,丁香的想法,和以前的她肯定也一样! 尚宫局里,哪一个不都是想往上爬? 尽管晋升无望,和上头的人打好关系也是不错的,等到出宫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多带一些东西离开呢! 阿茹就不相信了。 这尚宫局里的女史,一个个的想的都是怎么勤勤恳恳做事,一起把尚宫局建设得更好。 怎么可能! 刚刚,丁香路过,她会讥讽两句也只是因为想到自己讨好了多年的孙司制,竟然没能活到自己出宫! 她捞好处的愿望破灭了,却见丁香似乎能够完成自己没办法完成的事情,心中不甘心,才说了几句。 却被顾清欢听见了! 还被顾清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教训! “你,你……” 阿茹是不甘心的,红着眼睛红着脸,憋了许久,才道:“你不过是一个掌制而已!从前孙司制还在的时候,都不曾这样说过我!” “你,你,何以你要这样说我?” 顾清欢看着阿茹,忽然就笑了。 她是真的觉得阿茹,很傻很天真。 “我为何要这样说你?” 顾清欢抬眸,认真地看着阿茹,就道:“自然是因为孙氏犯了错,已然不是司制了。你还拿她来跟我比较?” “我只是一个掌制不假,可现在司制房里没有司制,我便是最大的那一个。” “而你,的确有几分资历,可那又如何?我是掌制,而你不是,这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你就是应该遵从身份,听我的。当然,你心里怎么想,我是管不着。但我既然说了,你表面上就应该做好。” “不然,我就会说你。” …… 阿茹没有话反驳。 顾清欢的这些话,实在是满打满算的在说:“我就是仗着我身份高欺负你怎么了?你就算心里不满又怎么样?” “我身份摆在这里,你始终还是只能听我的!” 阿茹哭着转身跑走了。 顾清欢看了一眼阿茹的背影,很快收了回来,就对屋子里的众人道:“好了,都别再管阿茹的事情了。” “她从前是跟着孙氏的。现在孙氏犯了错,人又没了,她一时想不开,也是能够理解的。但我们现在,总归还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 “就算有些小矛盾,能好好解决的,就还是别搞什么针锋相对的一套了。” “我这人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如果是误会,好好说说解开了就是了,要不是误会,真有什么争执,也可说出来让旁人评评理。” “日子是自己的。过好自己才是紧要,何必非要事事攀比呢?” 女史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也不管听没听懂顾清欢的这些教育吧,都是纷纷低头,低眉顺眼地答应道:“是。” 顾清欢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阿茹那样的刺头,总归还是少数。 又过了两三日,到了四月十五。 照例,每月每逢“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日子,尚宫局的四司带着各房的人,都是要聚集在一起,听柳尚宫说话的。 或许是最近一阵子的安排,又或是稍加慰问几句说说闲话,总之规矩历来有之,走个过场也是有必要的。 这天是四月十五,这样的规矩,也不例外。 顾清欢一早来了司制房,就点齐了司制房里的所有人,往柳尚宫那里去了。 她来得还算早。 到时,只有司设房的人来了。 不过。 令顾清欢有些惊讶的是,今日她只看见了芸角带着人过来,赵司设却是不见踪迹的。 “赵司设呢?” 顾清欢好奇发问,又见芸角精气神不错,道:“开春了,见你最近似乎是吃得不错,脸颊都红润了不少呢!” “哪里!” 芸角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道:“之前冬天,我怕冷,气血不足,自然看着稍微弱了一些。” “开春后,林奕那里弄了一些蜜枣来,说是能温经补血的,我吃着还不错。清欢,你一贯也喜欢蜜枣,你吃了觉得如何?” 顾清欢吃了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想了想,就道:“我还好,平时一直也都有吃,好像不觉得。说来……” “林奕对你真好。听说他现在一跃成了副院判以后,在太医院里也是红人了呢,平日更是忙得很。” “他还能抽时间花心思来对你好,也是很好的了。” 芸角点头认同,她想了想,才发现忘了回答顾清欢刚刚问自己的事情了,就道:“对了,赵司设,她是和我一起来的。” “不过我们刚刚才到,柳尚宫那里就派人过来叫她过去了,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柳尚宫找赵司设有事? 顾清欢自己也无头绪,正要和芸角再说说话,门外钱司膳和李司饰已经各自带着各自房里的人过来了。 人都来齐了,顾清欢也不好再和芸角说闲话,只得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好好站好。 估算着时辰,柳尚宫那里应该也要出来了。 果然。 刚想着呢,柳尚宫和赵司设两个,从后头出来,二人往外走的时候,还在说什么,赵司设对着柳尚宫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的。” 嗯? 顾清欢多看了两眼。 而柳尚宫那里,也已经坐到了上首她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讲起了最近的一些情况了。 便是接下来一阵子的事情。 七八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宫里还有新的夏衣要做,以及夏日里会用到的一些摆件,娘娘们想要的首饰。 和夏日里,要多准备清热去暑的食物。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每日多煮一些绿豆沙。等到傍晚的时候,宫里的太监宫女可以过来这里领一碗,去暑。” “五月开始,一直到八月,先实行着。要花费多少银子和人力物力,也都统计着,到时候呈送给她,再做打算。” 柳尚宫如数家珍得说着。 底下四司的人,也都记着各自要做的事情。 绿豆沙这个…… 顾清欢听着听着,忍不住就暗暗摇了摇头。 景泰帝暴虐,只在意自己的日子过得是否欢快,何曾想过那些宫里那些伺候的人的死活呢? 绿豆汤这一项,不过是大夏朝开国以来夏日里一直都有的罢了。 去岁,因为景泰帝想在宫里弄冰雕,特意命人从北方送了冰块过来储存,结果那些冰块根本存不住。 他想做冰雕的愿望落空了,耗费了不少的银子,引起了朝臣们的弹劾,他就下令,要削减宫里的开支。 去年,宫里是没有绿豆汤的。 宫中的人心里难免有些怨言,没想到今年倒是续上了。 真是稀罕。 顾清欢在心里啧舌,正好这个时候,柳尚宫喊了顾清欢一声。 “顾掌制。” 柳尚宫的语气带着几分严肃,她一出声,顾清欢就上前了半步,道:“在,尚宫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吩咐。” 柳尚宫道:“就是司制房如今,没有司制管事。按照原本的规矩,上一任司制走了以后,就该是掌制接上。” “但我刚刚和赵司设商量过了,我们觉得你年纪到底还是太轻了一些,在司制房里的时间也比较短。” “担任司制一职或许勉强了一些。” 她做司制勉强了? 顾清欢抿唇,用淡淡的微笑看着柳尚宫。 勉强不勉强的,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在做过以后才下定论的吗? 现在连一个尝试的机会都没给,就说她不行,柳尚宫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很难令人不多想呀! 而且。 柳尚宫刚刚说,她和赵司设商量过了? 顾清欢总感觉,柳尚宫这话说得很是微妙。 是故意的? 想让自己记恨上赵司设? 觉得赵司设在柳尚宫面前给自己上了眼药? 顾清欢心中一时有很多的想法,可惜的是现在这样的场合,她也实在是很难将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 须臾。 柳尚宫那里顿了顿,或许是在等顾清欢的反应吧,却没想到顾清欢什么反应都没有,就道:“我们商议后的结果是……” “让赵司设先代为统领司制房一年,在这期间,她做一些统筹上面的事情。而司制房里的运作,也还基本上都是靠顾掌制你。” “等一年期满,我和赵司设再商量商量。觉得你要是能担大任了,就继任司制,如何?” ? 顾清欢很想翻一个白眼给柳尚宫。 让赵司设代为统领司制房一年,只做统筹的事情,而司制房里的具体运作,还是要靠自己来。 这不就是让赵司设挂一个名头么? 实际上当苦力的那个,还是自己啊! 说是考察一年,实际上就是想压着自己,不让她这么快当司制! 顾清欢的心里,对柳尚宫的这一套做法实在是心知肚明,便皮笑肉不笑道:“尚宫大人既是安排好了,我自然不会有意见。” “司制房里的事情,我也会一一向赵司设好好汇报的。” 柳尚宫看顾清欢全部都应了下来,也是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来,就道:“很好。我就知道,顾掌制你,是识大体的。”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各房也都还有不少的事情,也就先回去吧。” “是。” 底下的人纷纷答应,众人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思,也就离开了。 出了屋子,顾清欢抬头看了看天。 今儿天色倒是不错。 她最近差事不算很多,宫里娘娘们要的衣裳基本上也都做好了,只剩胡昭仪膝下的和睦帝姬的一些小物件还没完成。 她回头赶紧做好,能休息几日。 她之前答应做给墩子的袜子,都还没来得及开工呢。 正想着,就在顾清欢打算加快脚步先回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叫住了自己。 “清欢。” 嗯? 顾清欢听见声音回头,就见叫住自己的,是赵司设。 她行色匆匆,一看有点急,像是有事的样子。 顾清欢见状停了下来,示意司制房的女史们可以先回去,就问道:“赵司设,怎么了?有事吗?” “清欢。” 赵司设歉然地对着顾清欢尴尬笑了笑,就道:“先前柳尚宫说的那些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她……是和我商量过。不过我与她说,你的能力不俗,哪怕是成为司制,统领尚宫局也是可以的。” “只是她还是说你的年纪太小了一些,尚宫局里从前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这才让我先代为掌管一年的。” “我,我也不了解司制房。所以呀,清欢,哪怕你现在名义上还是掌制,可实际上已经是司制了,你明白吗?” 赵司设对顾清欢十分和善。 意思嘛,也很明确了。 她是支持自己的。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主管尚宫局的,是柳尚宫,哪怕赵司设开口说话,柳尚宫也是能够驳回的。 “……” 顾清欢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眼赵司设。 赵司设言谈十分恳切,似乎也很是真心。 顾清欢有点儿不好辨别真假,不过对她来说,真假也并不重要。 “赵司设。” 顾清欢勉强笑了笑开口,道:“此事柳尚宫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自然是有她自己的想法的。” “既如此,无论我们怎么想,也都是无用的。” “既来之则安之。司制房里,我能说得上话,这一点我心里清楚,那就已经够了。” “不过,先前既然在里面的时候已经说好了,司制房里的事情我都会和你汇报,那就还是一定会的。” “赵司设,你放心。这些,我心里都有数。” “时辰不早了,我也还有差事,你便也先回去了吧。” 赵司设似乎还有点不放心,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担忧来,最终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才道:“那,好吧。” “你先回去,我也回去了。” “嗯。” 顾清欢点头,二人这才分道扬镳了。 回司制房时,已经不早了,丁香那里做完了事情来找自己,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掌制。” 丁香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才道:“外头送了信过来,我瞧见有你的,就一并拿了回来。” 第79章 家书回信 送信。 顾清欢听见这两个字,心头就跳了跳。 距离她写信给自己的爹爹,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这么快就有回信了? “我们先进屋。” 顾清欢心里有事,不敢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忙拉了丁香先回屋,丁香就将厚厚的一叠信交给了自己。 拿着信,顾清欢看着信封上面的字迹,笔力遒劲,她就知道是自己的爹爹写给自己的回信。 上回,顾清欢寄了两封信出去,一封是交给赵司设让她帮忙的,而另一封,是她找了墩子,让驿站快马加鞭送回去的。 现在,有了回信。 她爹爹给的回信的内容,会至关重要! 这些日子,顾清欢都有让丁香一直留意宫里信件的往来,争取有信送到的第一时间,马上拿到自己这里来。 还好,没出岔子。 顾清欢看着信,抵在心口之前,心里是无比的踏实。 边上,丁香见了,就忍不住道:“说来,今天我去的时候,司设房那边也有人过去找信呢,她和那里的人还挺熟。” “翻着翻着,就问最近司制房这边有没有信,还好我眼疾手快,马上找到了你的。这不,不然她或许就过来翻了。” !? 司设房的人过来找信,问的却是司制房? 顾清欢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就问道:“司设房的那个人是谁?你可认识?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丁香摇了摇头,只记得大概的长相,就和顾清欢略微描述了一下。 在顾清欢听见,这人的右唇唇角上,长着小小的一颗痣的时候,顾清欢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一张脸。 她知道这个女史是谁了。 说起来,这个女史和她、芸角之间的关系还不错呢,先前在司设房的时候,她和赵司设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果然是赵司设派她过去找信的吗? 顾清欢的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对丁香道:“谢谢你,丁香,我想先安安静静看一会儿信。” “你也忙了小半天了,先回去休息?” 丁香明白顾清欢的意思,自然也不会非要留下来打扰,点点头后,就出去了,还帮顾清欢把房门给带上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以后,顾清欢忍住砰砰乱跳的一颗心,就拆开了丁香给自己的这封信。 打开信封,顾清欢才读了几句,心中就是一沉。 开头的几句话里,她爹爹跟她说了一件,他觉得很奇怪的事情。 “清欢。你说你寄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件过来,只是我这里似乎只收到了一封信呀?你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的爹爹只收到了一封信! 一定是赵司设那里,将她原本要给自己爹爹的信拦截了下来! 顾清欢是相信墩子的。 墩子在知道,她需要他帮忙送信的时候,眼神十分坚定的就答应了自己,凭借他们之间的交情,顾清欢相信墩子。 并且。 墩子之前在太液池边上,连那种事都帮顾清欢做了,顾清欢实在是不觉得,他有拦截自己家书的必要。 再者,顾清欢也和墩子说了“洋芋”的事情,让墩子闲来无事时,可以和魏王殿下在飞雪轩里试着种一种洋芋。 要是成功了,那就说明洋芋这作物果然是很好能种活的。 毕竟,魏王殿下出身高贵,自小一定没做过什么杂活儿,种地一事上,之前定然也是没有经验的。 现在要成了,那肯定是洋芋好种,而不是因为魏王殿下有种地的天赋嘛! 既然顾清欢和墩子说了这些,那么顾清欢就相信,信里剩下的内容,自然是没什么好瞒着墩子的。 会拦截自己信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赵司设。 为什么? 顾清欢想不明白。 认真思索了许久,也只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赵司设不希望景元帝回京,自然不愿意一切能够帮得上景元帝的消息,传到三万卫那个和回纥相隔很近的地方去。 赵司设,是刘太后的人? 顾清欢不是很敢确定这一点。 因为经过这些年的相处,甚至加上前世,顾清欢都完完全全没有看出来,赵司设和刘太后有什么联系。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想了许久,顾清欢还是只能先拿出信来,继续往下看。 她的爹爹提到,赵司设最近也给他们寄了信,在寄信的同时,也送了一些银子过去,让顾家的日子好过一些。 赵司设还提到说,顾清欢最近在尚宫局里过得不错,就是比较忙,或许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写信给他们。 让他们不必担心,自己会帮忙照顾好顾清欢的。 ? 顾清欢的爹爹很是不解,他犹豫了一天,最后还是觉得将这件事告诉顾清欢比较好。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你说的两封信,以及赵司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我知道,你是我的女儿。这种时候,我应该选择相信你。” “清欢,你放心,给赵司设的回信里,我并没有提到这件事。你下次给我回信时,或许还要更加小心一些。” “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当年我出事,连累得你进了宫,是爹爹对不住你。” “你放心,爹爹在三万卫这里,会继续努力的,争取能够查清当年之事的真相。而你……也记得明哲保身。” “你说的洋芋,爹爹受到了,都有几个绿色的小芽了,回头也会把它们种到地里去的。” “还有你说的,关于回纥人那些可能有的动作。这些日子,我结合了地图看了看,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没想到,我儿竟然在这方面也有天赋。你放心,有你的提醒,再加上你爹爹我这些年在边地的经验,一定不会让回纥人再来进犯我大夏!” “……” 信的内容还有不少。 后头的,提及的都是一些顾清欢的娘亲和弟弟这段时间在三万卫的一些情况,那里虽然苦寒,但民风淳朴。 守地的那一位驻军统领,从前也是跟过景元帝的,心里其实也是希望景元帝能够回京的。 奈何,他就是个驻军统领,景泰帝这个当皇帝的不发话,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去把景元帝给救回来。 但,顾爹爹说,明面上虽然不敢,暗地里他们还是会想办法的。 顾清欢之前提到的法子,他会试试,就是不知道朝廷这里,现在是个什么态度,要是能帮帮忙就好了。 看完信,顾清欢心里是踏实的。 无论如何,她的爹爹、娘亲还有弟弟再三万卫那边的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就是朝廷这边…… 顾清欢有点无奈。 朝廷里的情况,她还真的不是很清楚,前朝的消息,也很少能有传到后宫里来的,她想打听,也不方便。 唯一的办法…… 顾清欢想起了一个人,墩子。 前朝的事情,他肯定是知道的,可她应该去哪里找他呢? 傍晚时分,暮色沉沉。 顾清欢从尚宫局的后门出去时,芸角对她挥了挥手,叮嘱道:“还是早些回来吧。你那里,我会帮你打掩护的。” “嗯!” 顾清欢也对芸角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她往飞雪轩去了。 爹爹那里,还有前朝的情况,她得找到墩子问问才行! 从尚宫局去飞雪轩,路途并不近,顾清欢靠近飞雪轩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 顾清欢躲在墙角后面,看着飞雪轩的大门,那里灯火通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呢。 然而事实上…… 那里这么繁华,只是因为门口有着许多巡逻的守卫罢了,都守在这里,不让飞雪轩里的那位主子出来。 也实在是用心良苦了。 大晚上的,还要这么辛苦守夜。 那她应该怎么进去呢? 顾清欢望了望足有两人高的墙壁,伸手摸了摸严丝合缝的墙面,打消了爬上去的想法。 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硬怕是肯定不行的。 有树吗? 顾清欢四处看了看,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一颗小树。 小树不高,顶端处刚过了飞雪轩的院墙一点点,距离飞雪轩的墙壁,也有大约半人高的距离。 距离倒是不远。 顾清欢原地比划了一下,就感觉自己只要能在树上找到合适的发力点,还是能跳到墙上去的。 就是…… 跳到墙上去以后,她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以及找不到落脚点,要是硬生生摔进飞雪轩里,她会是个什么样子,她就不知道了。 要是墙那头是灌木丛倒是还好。 摔下去了,应该也不会疼。 料想景泰帝好容易找了一个这么高的院墙的宫舍,将自己的侄儿关了进去,不让侄儿来跟自己抢皇位。 那魏王殿下的日子,照理来说也不会太好过才对。 院子里嘛。 像冷宫中一样,长满了各种的杂草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顾清欢在心里这样说服着自己,也多了一些翻墙过去的勇气。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顾清欢都有点佩服自己的身手了。 重生后,她一直都有刻意锻炼着,每天练习五禽戏,增加手上腿上的力量,就是以防有一天有人要来抓她,她起码反抗一下还是可以的。 要是运气好,对方轻视她,看她是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都不想花力气来对付她,她说不定还能趁机钻空子呢! 因此。 在顾清欢对着墙头的方向,纵身一跃过去的时候,还是非常自信的。 只是。 她没有想到的是。 院墙的对面,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第80章 坦诚 啪嗒。 顾清欢摔进了水里! 她感觉身上凉丝丝的时候,还惊了那么一惊。 原本想着这院墙的另外一头怎么是池塘,而她也实在是有些怕这种幽深,看不见底的池塘的时候,顾清欢的屁股就疼了一下。 “嘶!” 这池塘好浅! !? 嗯? 脑子一转,顾清欢偏头在四周看了看,就发现,自己掉进来的地方,不是一处池塘,而是…… 农田? 顾清欢更有点回不过神来,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身边的确是很高的宫墙,而并不是她一摔就出了城来到城外的水田的时候,更诧异了。 飞雪轩里,竟然种了水稻? 顾清欢从稻田里爬了出来,就见这个时节的水稻,才刚刚长出来一点呢,绿油油的。 就是她刚刚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压塌了一些。 “抱歉,抱歉。” 顾清欢赶忙站到了田埂边上,将那些被她压塌了下去的水稻给扶了起来。 就在顾清欢准备转身,找一个好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墩子的时候,他身后一个拿着水桶和大水勺的小太监就路过了。 “你是谁?” 小太监一眼看见了顾清欢,吓得水桶都掉了,水流了一地,就在顾清欢面前的不远处。 那儿,好像是一片菜地,菜地里长着指天椒。 “……” 飞雪轩里还种了辣椒。 原来魏王殿下喜欢吃辣啊,她还真是一点都没想到。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许许多多奇怪的念头,顾清欢趁着那个提着水桶的小太监即将呼喊起来的时候,连忙制止了他。 “我是尚宫局的!” 顾清欢忙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来,说道:“我来这里,是想来找墩子公公的。抱歉,我和他是朋友。” “但是,我有事找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又有点急,只能,翻墙进来了。” 那个小太监又愣了愣,打量了顾清欢几眼后,抬头看了看高耸的院墙以及院墙后面的一棵树。 “墩子,公公?” 他有些迟疑,不知道是在确定什么。 顾清欢也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继续微笑道:“是,我是来找墩子公公的,请问他在吗?” 小太监没有回答,而是满脸的狐疑,半晌才道:“你等等,我去找他。” 说完,小太监转身,顾清欢松了口气,本来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小太监忽然回头,给顾清欢指了一个地方。 “那里是厨房。你身上湿了,就这么站在这里会着凉的,去那里烤一烤吧。对了,你会生火吧?” 顾清欢点了点头。 “我会。在尚宫局时,以前冬天经常溜去司膳房那里玩。得了地瓜,就悄悄生火埋在火堆里烤了吃,自然是会的。” 小太监听见这话,原本古怪的脸上一下子就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来,像是觉得,顾清欢这个人还挺有意思似的。 “行。” 小太监说着,转身走了。 顾清欢也去了厨房。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了,顾清欢进去,看见飞雪轩的厨房,很是惊讶。 这里真的是厨房? 十分宽敞,几乎拿来做寝殿和书房都不过分了吧? 厨房里的东西也很多,例如舂米的工具,还有晾晒玉米的地方。 在角落里,竟然还有栅栏围了一小块地方,在里面喂了……鸡鸭? ? 顾清欢都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在宫里养鸡养鸭? 这,飞雪轩里真是神奇! 顾清欢在司膳房里,虽然也能看看见活的鸡鸭,但这些都是宫里负责采买的小太监,每日一早从宫外买了新鲜的回来。 送到司膳房里来了以后,基本上都是要即刻宰杀的。 好像这样养在这里的,她还实在是没见过。 顾清欢觉得鸡长得有点丑,还是白白的鸭子比较可爱,她想过去看看,然后就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四月里的天,晚上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冷的。 顾清欢稍微抖了抖,只得乖乖来了灶台边上,看着灶台里头还有点儿没有燃尽的火星子,就丢了易燃的稻草进去做引子。 等到火完全烧起来以后,顾清欢才又放了柴火进去。 火慢慢起来了。 顾清欢的身上,也逐渐暖了起来。 看着空烧着的火,顾清欢也觉得挺浪费的,瞥眼一看,灶台边上的角落里竟然还真的放着几只地瓜,顺手就给拿了过来。 嘿,没想到这里还有地瓜! 火烧着也是烧着,还是别浪费了比较好。 想着,顾清欢将碳灰稍微弄开了那么一点点,就选了两个大小适中的地瓜,埋在了里面。 这火不小。 待会儿,应该就可以吃了。 很快。 就在顾清欢的身上都快要干了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跑过来了。 听跑动的动静,很有目的性,应该是直接朝着厨房来的。 墩子来了? 念头一闪而过。 那个熟悉的人影已经跨过了厨房的门槛走了进来,惊喜地看了一眼顾清欢,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是翻墙进来,摔进了我……和魏王殿下一起种的稻田里了。你怎么样了?打湿了?摔疼了吗?” “我没事。” 顾清欢站了起来,在墩子面前转了个圈儿,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情况以后,就把自己今天过来的来意,说了一遍。 “之前和你提起的时候,我也看得出来,你是希望景元帝能够回来的。眼下,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不是吗?” 顾清欢想了想,分析道:“只需要钱阁老在朝中提出,如今回纥遭受天灾,会向我大夏掠夺资源。” “朝廷中的人,必定会有人愿意站出来,和回纥进行谈判,或是出兵歼灭回纥的。我们就可以争取机会,救回景元帝了。” 顾清欢说了许多。 她还带了地图来。 将自己所知道的,前世会遭受袭击的那两座城池标注给了墩子看。 墩子听得十分仔细。 在他看见顾清欢画圈的两处地方的时候,眼里还闪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有些复杂,似乎还藏了更多的情绪在里头。 顾清欢察觉出了这一点,虽然觉得多多少少有点奇怪,但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墩子觉得,自己处在深宫,未曾学过兵法。 会觉得那两处地方容易遭到袭击,其实有点不是很合理。 “那个……” 顾清欢怕墩子不相信自己,就道:“这两处地方,是我爹爹给我的回信里提到的。他被贬三万卫后,在三万卫那边驻扎了很多年。” “对于周边的一些城池,还有回纥人的一些习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的。” “他提供的信息,我觉得是可以相信的。” 墩子颔首,抬头用十分认真的目光看向顾清欢,就道:“你爹爹很厉害,他很会分析。他分析的这些,也应该都是真的。” “不过——你说你爹爹被贬在三万卫很多年,你爹爹是谁?为什么会被贬去了那里?” 墩子并不知道顾清欢的身世。 现在墩子问起,顾清欢也有点犹豫,张了张嘴,才道:“我爹,是以前江州的知府。我姓顾,那年,有一桩震惊朝野的贪墨案子。” 顾清欢最后没有隐瞒墩子。 她的身世,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墩子要是有心,他这么厉害,能打听这么多的消息,让人去尚宫局里问问,就能够一清二楚了。 她的身世,本来也不是秘密。 只是。 当年那件事的背后,与钱阁老有着莫大的牵扯,和魏王殿下,也有一些关联,她才有点犹豫而已。 说完自己的身世以后,墩子沉默了许久。 他低了低头,顾清欢看他时,只能瞧见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洒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表情是有一点复杂的。 他,是也想到了自己想到的那些东西吗? 须臾。 墩子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顾清欢,道:“我没想到,原来你是顾知府的女儿。说起来……你爹当年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 听到这里,顾清欢的心里就沉了沉。 墩子知道。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有什么内情吗? 顾清欢看着墩子,很想问,但又有点怕自己得到的信息,会让自己有点不好承受,也怕他们两个之间会因为这个,就此产生芥蒂。 “我爹是冤枉的。” 顾清欢闭了闭眼,思索了很久,才道:“我当时还小,不懂为什么家里忽然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后来进宫以后,听宫里的人说起,当初魏王殿下曾帮我家里求情。” “其实,我一直有些崇敬魏王殿下。因此在第一次见到你,听说你是为了魏王殿下来求药的时候,才会选择帮你。” “墩子。你知道的内容是什么?要是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一些吗?” “我没有要求你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为难,可以不说。我们以后仍然是朋友,但这些事,我自己也会去调查的。” 墩子显然是迟疑的。 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凝眉道:“那件事,很复杂。我能告诉你的是……根据我所知道的消息,你爹当年是有一些证据,落在了王首辅手上了。” “王首辅的学生,张阁老因为贪墨的案子被牵连其中,张阁老证据确凿,而且所涉及的范围很广,还有一些售卖官爵、贩卖私盐的事情。” “当即,张阁老就被下狱了。” “而王首辅因为和张阁老是师徒关系,一直以来也来往密切,景元帝知道以后,很怀疑王首辅有没有牵连其中。” “王首辅自证清白,就拿出了一些东西来,坐实了张阁老的案子,同时也把他自己给摘了出去。” “景元帝一查,也的确发现王首辅与这些事情并无太大的关系。要说他有没有错,那他也是有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张阁老。” 不过,因为王首辅当年也曾教导景元帝的关系,景元帝网开一面,允许了王首辅告老还乡,这才让他不至于晚节不保。 “至于张阁老,他罪大恶极,桩桩件件的证据都指向他。而当时,王首辅拿出来的那些东西里,有一些就是和你爹爹有关的。” “你爹和张阁老之间,有来往。但仅凭那些东西,其实无法完全坐实罪证。只是当时株连的人太多了,单少了你爹一个,难免让人觉得有失偏颇。” “钱阁老审案时,考虑了一下。觉得你爹就算真的有牵连,也不至于太深,这才只判了一个抄家流放。” “其余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主犯绝大多数都斩首了。” 墩子说完,顾清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初自己的爹爹被牵连其中,有证据,但那些证据,看起来更像是“莫须有”的居多,可要是说,钱阁老为了顾清欢的爹爹,重新翻案查案。 那么,当时已经“盖棺定论”的张阁老的罪证,或许又要重新搜查了。 因为这件事被株连,已经被斩首的一些案子,也要遇上问题。 出于方方面面的考虑,钱阁老为了将张阁老定罪,这才选择了一个对顾家而言比较轻的处理方式。 那就是抄家流放。 在这个案子里,绝大多数的人都被斩首了,抄家流放,在钱阁老看来,其实算是一种保全。 因为钱阁老也实在是说不清楚,顾家是不是真的没关系。 “水至清则无鱼。” 墩子或许是看顾清欢的脸色不太好,就道:“钱阁老的意思是,你爹被牵连进去,或许是被陷害,或许是真的有关系,或许是完全清白。” “但,为了将幕后的人绳之以法,他被流放,几乎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钱阁老心里也知道对不起你们家。这些年,他也有让三万卫的人,照顾你们一家子。” “原本流放的人去了边地,都是要做苦力的。你爹他们,应该日子过得并没有太差吧?” 顾清欢没说话。 她脑子里还在想整件事。 当年的事,钱阁老或许是知道是莫须有的,但还是定罪了。 听上去,为了抓张阁老,但是实际上,钱阁老的心里,真的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 要知道。 那时候的内阁,几乎是被王首辅、张阁老把持着的,哪怕他身为皇帝岳父,也是很难进入的。 可要是这两个人没了。 他进去,几乎轻而易举! 第81章 总要有理想的 顾清欢闭了闭眼睛。 她并不喜欢用这样的想法,来揣测别人,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哪怕整件事对于钱阁老而言,有再多的不得已,可在她这里,对她来说,她面临的就是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她的爹爹,为官清廉,在江州时,十分受到百姓的爱戴。 江州那地方,天气不算特别好,爹爹为了让百姓们日子过得好,兴修水渠,改善农田,让原本吃不上饱饭的百姓们,过了几年丰足日子。 朝廷里的官员提起他父亲,多半也都是称赞的。 她父亲那时候,才三十多呢,已经是正四品的知府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他爹爹外调回京后,或许品阶不会低。 七年过去,顾家也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光景。 而改变她一家的,就是钱阁老。 为了,将让王首辅告老还乡,为了将张阁老下了大狱斩首。 顾家,是牺牲品。 “顾清欢。” 墩子看着顾清欢仍然不说话,表情也很难过,就柔声安慰道:“这件事,我很抱歉。” 顾清欢摇了摇头,睁眼看着满脸担忧自己的墩子,就道:“不,不是你的错。这件事上,你和我一样。” “哪怕是有心,也是无力的。或许……魏王殿下,也是一样的,是不是?” 那时候魏王殿下还小呢。 哪怕朝野上下的人都觉得顾知府的事情有点问题,却也不敢提,因为他们知道,提了只会影响张阁老的事情。 而皇上显然是下了决心要揪出这一些贪腐的人的,他们帮顾知府说话,指不定会让皇上觉得,他们想要包庇张阁老。 自然而然,一个个的为了乌纱帽,也就不敢再说了。 遇到危险时,都会选择明哲保身,这些久经官场的官员们,心里更是深知这一点的。 魏王殿下,那时候开口,自然是因为“童言无忌”的缘故,再者他身在高位,乃是太子,能够影响朝局。 他初初了解政务,自然不会为了帮张阁老而做什么事情,他提出的异议,也是因为发现了问题。 可惜,无用。 景元帝与钱阁老,为了肃清朝廷,会冤枉一个知府,不会放过一个阁老。 墩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的眼眸深邃,说道:“其实……皇上他曾与魏王殿下提过,心里是知道顾家的冤屈的,也知道他的才华。” “顾知府在三万卫,也并非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例如三年前,景元帝御驾亲征时,出发前,就曾和魏王殿下说。” “此去亲征,或许能见到顾知府,顾知府只要随便帮帮他,他也能再让顾知府继续做官的。他的冤屈,也有机会洗刷掉。”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景元帝被困在回纥回不来,所谓的这些承诺,自然也就没有了兑现的那一天了。” “……” 顾清欢是一阵阵的沉默。 墩子说的这些,她能明白。 或许,站在景元帝的角度,站在钱阁老的角度,他们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些都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只是。 顾清欢也记不清之前是听谁说的一句话了。 好像是说,那些看似无足轻重的尘埃,真真切切的落在一个人的头上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是一座大山。 有些事,你听别人说了,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了,才会知道这一份沉痛。 就好像景元帝一样。 他学习大夏的其他皇帝御驾亲征,却没能如愿以偿立下赫赫战功,而是被回纥人绑了起来,当做人质,向大夏索要好处。 他这样的,和自己的“列祖列宗”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来百年之后,也一定会以一种不一样的方式,在史书上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这件事,于景元帝而言,应该也是一座大山吧? 顾清欢的心情很复杂。 一晚上,她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的时候,却又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说到底,还是她,还有顾家太人微言轻了一些。 在这个大案子里,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笔而已,要是顾家是京城世家,他爹爹或许是哪个府里的国公爷。 相信景元帝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也不会这么轻轻揭过了。 顾清欢叹了口气。 忽然,心里就有了目标。 司制。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还是得先脚踏实地一些的,她能做到的,是早点成为司制。 再之后的,她还会再为自己的爹爹,为顾家想办法的。 靠景元帝的“善心”来帮她阿玛? 顾清欢觉得,这并不现实。 景元帝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能不能回京都还两说呢,自然是指望不上的了。 但,她却也还是要努力帮景元帝回来呀。 毕竟,京城里的这一位主儿,更是不可能为顾家翻案的。 想了许久,脑袋都有点浆糊了,顾清欢忽然动了动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香香的味道。 “嗯?” 墩子也是眼前一亮,四处看了看,好奇地就问道:“清欢,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甜腻的香味?像是,烤地瓜?” 顾清欢一听墩子提起烤地瓜,瞬间就想起来了自己埋在火堆里面的烤地瓜了。 “对,是烤地瓜!” 顾清欢忙拿了火钳放进火堆里,捣鼓了一阵子以后,就把自己的烤地瓜给找到,夹了出来。 烤地瓜拿出来的一瞬间,都还在冒烟呢。 顾清欢也只敢把烤地瓜先放在地上,又拿了扇子过来赶紧给自己的烤地瓜扇扇风再说! 太烫了,也吃不了呀! 墩子则是惊了惊。 他问道:“哪里来的烤地瓜?” “刚刚在灶台边上拿的。”顾清欢指了指自己拿烤地瓜的方向,就对墩子笑了笑,道:“我身上湿了。” “过来的时候,把火烧上了,就觉得火这样光烧着,也是挺浪费的,就放了两个地瓜进去。我还想着,你来了可以一起吃呢。” “就是差点忘记了,现在这地瓜的表皮都有点焦糊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吃。” 顾清欢实在是觉得惋惜。 都怪该死的景元帝和钱阁老,要不是因为他们的事情,自己何至于把这么好吃的烤地瓜给忘记了? 墩子见状,却是笑了笑。 他仿佛格外乐观,看着地上的烤地瓜,就道:“表面上虽然焦糊了,但是里面应该还是可以吃的。” “你放心吧!以我这一两年烤地瓜的经验告诉你,你这地瓜呀,肯定好吃。” “真的?” “真的!” 小半刻钟后。 顾清欢与墩子,坐在了厨房外的小板凳上,一边吃着烤地瓜,一边聊着这飞雪轩里面的事情。 “魏王殿下怎么会想着种地呢?刚刚我来的时候还看见了指天椒!小小的一颗,尾巴翘了起来,还真的是在指着天的!” 顾清欢有些惊讶,又往厨房里望了望,道:“那里面还有鸡鸭!这……这飞雪轩里的日子,倒是和我想象中的有着挺大的不同。” 墩子吃着顾清欢烤的地瓜,有点含含糊糊地就问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想象里的,又是什么样的?” 她想象中的,是什么样? 顾清欢仔细地在脑子里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比较破旧吧。就像是冷宫里一样,杂草丛生的一样?” “会很荒芜,嗯……不过,我看着你的样子,或许早就应该想到,这里是不一样的。” “嗯?” 墩子似乎抓住了关键,问道:“为什么看着我就知道不一样了?” “因为你很乐观呀!”顾清欢笑了笑,看着夜晚淡淡的月光笼罩下的农田菜地,就道:“乐观的人,生活上自然是积极向上的。” “院子里,怎么都应该收拾收拾,不至于杂草丛生吧?说不定,还会种一些花儿呢!” “不过,你也说了,魏王殿下的日子并不那么好过,那种花又不能吃,肯定就是要种地的!” “什么稻子啦,小麦啦,还有一些瓜果蔬菜当然都是要安排上的了,你说是不是?” 墩子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显然觉得顾清欢是自己的毕生知己,就道:“你说得对,魏王殿下他,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日子是自己的。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与其浑浑噩噩,把日子一天天虚耗下去,还不如振作起来呢。” “对呀。” 顾清欢看着天空中一轮弯弯的月亮,道:“就像是人总是要有理想一样,理想太大,也没关系。” “努力努力,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是不是?” 墩子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重生后,他一改之前有点颓丧的做派,觉得既然重新活了一辈子,之前那些他没做到的事情,就更要努力了。 父皇,是个会为百姓想事情的父皇,他应该回来。 大夏的江山社稷得来不易,要是这么断送在他叔叔的手里,又或者是被回纥人给霸占了,那以后百姓的日子都不会好。 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一天。 他希望父皇回来,顾清欢给他看的地图,他知道都是真的。 这些日子,他也有在和钱阁老商议关于怎么利用最近回纥的天灾将父皇营救回来的计划。 关于这件事,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了。 相信,继续实施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第82章 陪她回来 夜半。 顾清欢与墩子一起,翻墙出了飞雪轩。 宫道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飞雪轩门口守着的那些侍卫们,在人定时分开始,渐渐的也有些疲惫了。 一个个的坐在楼梯上,或是唠嗑或是打瞌睡。 “他们……” 顾清欢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就道:“先前瞧着那阵势,还以为会兢兢业业守一个晚上呢。” “现在倒是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还有你,你平时也是这么翻墙出来的?” 墩子闻言摇了摇头,道:“飞雪轩的后头,有一条小道。就是那小道脏兮兮的,全是泥巴,我不想带你走那里。” 墩子解释完,也没看那些侍卫,就道:“这些人,一开始守着飞雪轩的时候,倒是尽心尽力。” “后来嘛,晓得我是个翻不了身的人了,渐渐的也就不那么放在心上了。守在这里,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总是要找点儿乐子的。” “也亏得他们怠慢飞雪轩,我这才有机会时常能够出来,是不是?” 顾清欢不置可否,又道:“墩子,我给你的信,还是拜托你得空帮我早些寄给我爹爹。对了,银子给你。” 顾清欢给了墩子一锭银元宝。 墩子有些惊讶,看着这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就问道:“现在掌制的月例银子已经这么多了么?” “不是。” 顾清欢摇头,将自己从芜房那个太监那里搜出银子的事情和墩子说了,就道:“他这些钱,也是不义之财。” “我拿了,做些好事,也算是帮他赎罪了。” “……” 墩子也不好说顾清欢这话有没有道理,不过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收顾清欢的银子,顾清欢肯定是不能心安的。 “也对。” 墩子勉强答应,指着一个方向,就道:“从这里回去,路上一般没什么人,你很快就能到尚宫局了。” “今晚月色很漂亮,虽然没有一轮圆月,光亮却十分清晰,还有不少星星呢,我陪你走一段,好不好?” 顾清欢抬头看了看。 皎月当空,星星仿佛会眨眼睛似的,扑闪扑闪着,也是十分好看的。 她点了点头,就和墩子一起,往尚宫局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就是夜里夜来风起的时候,顾清欢似乎能闻得到一些栀子花的香味。 很浓郁,很香。 “真好闻。” 顾清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就往御花园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是御花园传来的花香味吗?” “之前倒是未曾留意,御花园那里还有栀子花。” 栀子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宫里自然也不会用心繁育,加之花儿是白色的,不算十分吉利。 宫里这些娘娘们,喜欢的多半是大红大紫的,例如什么芍药牡丹之类,亦或是高雅一些的,喜欢兰花或是菊花。 栀子花,喜欢的人不多。 墩子闻言,解释道:“不是,这花香味,是从那一座听雨轩传来的。那里的后面的院子里,曾有一些栀子花。” “本来是不多的,只是后来那里逐渐没人去了,这两年花儿却开得好了起来。” 是那座听雨轩吗? 顾清欢倒不是很清楚。 之前去过两次,她都没怎么留意那附近。 说起听雨轩,墩子又想起什么,就道:“说来,你下次要是想找我,你可以放一只风筝,老虎风筝怎么样?” “老虎风筝?” 顾清欢有些诧异,问道:“可是,我放了风筝,你怎么知道是我呢?要是别人也放了老虎风筝,那怎么办?” 墩子听了一笑,忽然有点骄傲,说道:“你放的风筝,我自然是认得出来的。你的手艺,我知道,不会认错。” “你放了风筝以后,再过一个时辰,就去听雨轩找我,我一定会在那里。” “当然……我要是不在,你就先回去,第二天差不多的时辰再来。我能保证,我只要能去,以及我看见了,我一定马上过去,好吗?” 顾清欢点点头。 飞雪轩,到底不是个能够随便进出的地方,墩子能这样,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二人聊了一阵,转眼也到了尚宫局外不远处了。 看着熟悉的地方,里头还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顾清欢就道:“我也得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路上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了。” “嗯。” 二人挥手分别,顾清欢就又从尚宫局的后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推开屋门的时候,顾清欢看见趴在桌上的芸角醒了过来,有点迷糊地看了一眼顾清欢所在的方向。 “清欢?” 芸角显然是等顾清欢等得太久,有点累了睡着了,现在看见顾清欢回来,惊喜的马上就过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 芸角道:“这都子时了吧?先前丁香来过一次,给你送热水来的,我说你在忙呢,让她先放在门口,我过了一会儿,等她走了再去拿的。” “她倒是没发现你不在,剩下的,也没人来过了,今夜你出去过,别人不知道。” 顾清欢听着,心里还算踏实,芸角就继续追问道:“你怎么出去了这样久?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你找墩子想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顾清欢大致解释了一下那些事情,包括自己翻墙进去,竟然掉进了一片水田里,就道:“我也实在是没想到会这样。” “在飞雪轩的厨房里,把身上烘干了,都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呢。” “这不,一来二去的,回来也就晚了一些。” “……” 芸角听完默了默。 她也是实在是没有想到,顾清欢今天晚上出去,会这么波折。 她看了看顾清欢弄脏的衣裳,就道:“现在这上面虽然烘干了,但还是有一些泥巴呢,你先脱下来吧。” “回头我帮你洗洗,应该就没人发现了。事情解决了就好,我好困,我们先洗漱睡觉,好不好?” “好。” 顾清欢点了点头,就答应了。 翌日清晨,顾清欢先醒过来。 出去打水的时候,顾清欢正好遇上了丁香。 “顾掌制!” 丁香十分热情,看见顾清欢来了,就把她打好了的水先给了顾清欢,道:“顾掌制,你用我的吧!” “本来我还想帮你打水过去呢,你倒是自己过来了。” 看着热情的丁香,顾清欢就客气谢过,道:“说来,你也不必事事都为我做得这么细致,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 丁香摇摇头,小声地就说道:“顾掌制,你是不知道。以前郑掌制还在的时候,也经常吩咐人帮她做事情呢。” “不仅仅是她,后来孙巧巧也是这样!” “其实按照尚宫局的规矩,掌制身边是该有一个小宫女伺候的。不过之前因为人手不够,后来就废除了。” “一直也没能再续上。只有司制的身边,有一个负责日常生活起居的小宫女了。平时会打扫屋子,端茶递水什么的。” 顾清欢点头,这些事,她也知道。 二人简单说了几句,顾清欢见水已经打好了,就要先回去,便道:“我也先走了,待会儿司制房见。” “嗯,顾掌制,慢走。” 丁香服了服身,顾清欢也就先回去了。 回屋时,芸角正好在穿衣裳,她打了个哈欠,看见顾清欢回来,就道:“清欢,你回来啦?你去打水了?” “嗯。” 顾清欢点头,见芸角一脸困意的样子,就打趣道:“是呀,谁让咱们陈掌设这么困呢!自然是我去打水回来,服侍咱们陈掌设啦!” “清欢!” 芸角骤然被打趣,有点不好意思地就嗔怪了一声,然后道:“你也是,竟然开我的玩笑,太坏了!” 顾清欢也跟着笑了,把帕子放进水盆里弄湿了,就先洗脸。 洗漱完,用过早饭,顾清欢和芸角就要先分开,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里,去做她们的差事了。 刚准备分开。 外头,赵司设来了。 赵司设走得稍微有些快。 她看见顾清欢和芸角以后,直接就朝着她们两个过来了。 嗯? 顾清欢看着赵司设的动作,察觉赵司设是来找她们的,和芸角互望了一眼,交换了眼神,就朝着赵司设迎了过去。 “赵司设。” 二人服了服身。 赵司设示意她们不必客气,就道:“我料想这个时辰,你们两个应该已经用过早饭了,就过来找你们。” “果然,你们是在一处的。” 芸角甜甜地笑了笑,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与赵司设十分亲近的样子,就问道:“赵司设,你是专门来找我们的?” “怎么了?” 赵司设闻言,道:“徐才人有喜了。是昨儿夜里发现的,皇上很高兴,让太医院好好给她安胎。” “也吩咐下来,叫咱们尚宫局做一些东西给她送过去。就是祝贺多子多福的,司制房,也要准备小孩子的一些衣物了。” “我们司设房,也要准备摆设,早些送过去。” 徐才人有喜了? 顾清欢是有一点意外的。 说起来,前世徐才人似乎也被选上了,但因为有刘氏,还有那位伯府的姑娘,徐才人并不受宠。 一直到顾清欢被人害了的时候,都过去了好几年,仍然是个才人呢。 这回,竟有喜了? 顾清欢稍微楞了一下,很快也反应过来,知道赵司设来告诉她们这些,是让她们赶紧准备忙活起来的。 “赵司设,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准备的。就是不知道徐才人那里,喜欢什么样的图样?是照着旧例做了送去吗?” 照着旧例,就是宫里以前也有嫔妃怀孕时,皇帝赏赐东西时要给的那些。 那些,是寻常的份例。 徐才人位分也不高,准备起来,并不麻烦。 谁知,赵司设一听,就道:“我过来,除了告诉你们这件事以外,主要为的也是这个。” “皇上虽然登基不久,但要说年岁,也并不小了,膝下只有一个和睦公主。” “太后和皇上,都是十分盼望能够添几个皇子的。这不,徐才人忽然有喜,皇上十分重视,太后也很是开心。” “让尚宫局的人都去一趟徐才人那里,听徐才人自己说说她喜欢什么样的,让咱们好跟着准备。” 顾清欢一听,点了点头。 也是。 景泰帝二十好几了,嫔妃不算多不算少,孩子却只有一个和睦公主,是有些少的。 他没有儿子,要是景元帝没有回来,他百年之后,这皇位多半还是要还给景元帝的儿子的,很有可能就是魏王。 这如何能让景泰帝甘心呢? 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要还回去,他自然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个儿子,传位给“自家人”的。 第83章 徐才人有喜 顾清欢能理解景泰帝的想法。 但,理解归理解,她的心里,仍是鄙夷的。 景泰帝这个当爹的这个样子,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他以后不会“上梁不正下梁歪”! “赵司设。” 顾清欢身侧,芸角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想着办好自己的事情,就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吗?” “嗯,差不多了,去吧。” 赵司设点点头,让顾清欢和芸角注意一些,徐才人毕竟有喜了,这一胎十分金贵,可千万别出岔子了。 一路往徐才人处过去,芸角忍不住唏嘘感慨。 “之前见徐才人的时候,她还被自己的宫女欺负说闲话呢。说徐才人不得宠,还不如调去别的地方。” 芸角道:“也不知道这个宫女现在走没走?如今再看着徐才人有孕在身,得到皇上青睐,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要是走了,岂非悔恨得肠子都青了?” “所以说嘛,做人不要狗眼看人低。今日不得意又怎么样?保不定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是不是?” 芸角通过这件事,领悟出来了一些道理。 顾清欢看着芸角这一副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忍不住就道:“瞧你,一板一眼,还挺认真的。” “不过,你这话的确是说得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宫里的事情,自然是说不准的。” “得宠与否,只在朝夕之间。” 二人谈论着,已是到了徐才人处。 与上回不同的是,不过月余,先前还门庭冷落的地方,现在已经是十分热闹了,院子里摆放了不少时兴的盆栽。 花团锦簇,尚未走近,都能够闻得见一阵阵的花香味。 “真好闻。” 芸角动了动鼻子,忍不住感慨,就道:“清欢,我说得没错吧,徐才人这里,现在真不错呢。” 顾清欢不置可否,见芸角四处张望的样子,似乎是想要找找看看上次那个想去别的地方伺候的宫女是不是还在,就拉了拉芸角的衣袖。 “别看啦。” 顾清欢压低了声音,就道:“现在徐才人这里不比当初了,你没瞧见伺候的人都多了许多么?” “当心一些,可别露出什么错处来被人抓住了,知道吗?” 芸角对着顾清欢吐了吐舌头,就小声地说道:“清欢,你放心,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就是看看而已嘛!” 说着,徐才人跟前的宫女看到顾清欢和芸角来了,脸上一喜,忙过来迎接。 “原来是你们来了!才人今日一早听说皇上会派尚宫局的人过来,还念叨着你们呢,来了就好。” “客气了。” 顾清欢抿唇笑笑,与那宫女互相见礼,进屋后,就看见了坐在窗户边上的徐才人。 徐才人在内间。 伺候的两三个宫女都留在了外间,看见人进来,也纷纷服了服身表示客气。 顾清欢看了一眼徐才人。 见徐才人眼神有些发直,看着窗外的那些盆栽,略微有些哀伤,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见过徐才人。” 顾清欢服身行礼,就道:“窗户开得那样大,这虽然入夏了,一早一晚起风时还是会有一些冷的。” “才人还是要仔细身子,别着凉了才是。” 徐才人闻声转过来,看见是顾清欢和芸角,就收敛了几分脸上的哀伤,勉强笑了笑,道:“原来是你们来了。” 说着,徐才人就对屋子里伺候的宫女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想和她们两个说一些体己话。” 宫女们有些迟疑,互相望了望,似乎并不愿意听从徐才人的话就此下去。 还是徐才人的贴身宫女见了,不免蹙眉道:“你们一个二个的是聋了不成?徐才人的吩咐都听不见了?” “徐才人要和顾掌制、陈掌设说话,你们留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头有我呢,还需要你们来伺候吗?” 有了贴身宫女这样开口,那些宫女们这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奴婢也先告退了。” 贴身宫女看见人都走了,自己也退到了门口去。 徐才人一直望着守着她的人走远了,才对顾清欢和芸角道:“你们也坐吧,这屋子里没有别人了,我也能清净一些。” 顾清欢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按照徐才人说的,坐了下来。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徐才人这里原先伺候的宫女,其实并不多,刚刚外间站着的那三个,应该还是徐才人有孕以后宫里拨过来的。 但显然,她们或许听命于太后,或许听命于景泰帝,对徐才人那是“小心谨慎”得很,生怕徐才人出岔子。 这不。 徐才人想要和顾清欢、芸角单独待一会儿,竟然还要看她们的意思! “你们也瞧见了。” 徐才人叹了口气,显然心情并不好,道:“这些人,说是来伺候我的,实际上我哪里使唤得动呢?” “指不定是谁指派过来的眼线呢,我真是看见就烦,却也没办法打发走。谁让我这肚子里……唉。” 徐才人有些哀怨,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以后,眼底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怜惜的。 可见,她虽然并不喜欢自己现在过的日子,但是对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还是非常喜欢的。 顾清欢见状,就宽慰道:“才人是头一回有孕,难免会有诸多不适和不懂的地方。皇上和太后派人来照顾你,也是担心你。” “才人不要想多了,好好养着,等到满了十月后,将小皇子生下来就好。” 徐才人苦笑,她摸了摸肚子,就道:“与其说是皇子,我倒更盼着能够是一个公主呢,瞧瞧和睦公主,多可爱呀?” “皇子……能不能安稳长大都不一定。” 顾清欢听见徐才人这么说,心里不免惊了一惊。 看来,宫里的这些尔虞我诈,徐才人心里也是非常清楚的。 只是。 心里清楚也就罢了,说出来也无甚益处,要是被有心之人听见了,指不定还会拿来做什么文章呢。 徐才人那儿。 她说完这些后,看了一眼顾清欢,见顾清欢面露难色,就道:“也是我不好,平白和你们说这些,给你们增添烦恼了。” “我也实在是有些闷,心里有话,找不到人说而已。” 顾清欢听完,内心百感交集。 如何不是呢? 身在深宫,身上有心事的人太多了,可这些心事,很多都是无法对人说的,一个知己,十分不易。 并非人人都和顾清欢一样,有芸角这样一个贴心好友的。 “才人。” 顾清欢想了想,就道:“这些话,你对奴婢们说过,便不好再和旁人说了,小心被人利用了。” “还有,有孕不易,一直到生产这段时间,盯着你的人也一定不少。” “上头虽然很盼着你诞下皇子,可宫里会因此忌惮你的人,也有很多。例如……” 顾清欢顿了顿。 她看着徐才人,徐才人眼眸深邃,显然已经想到谁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了。 刘婕妤。 刘婕妤为人跋扈,入宫后一直得宠,不曾想却被仅仅见过景泰帝一次的徐才人抢先怀上了皇子,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 不过…… 刘太后似乎对徐才人这一胎还算看中,那么刘太后或许就不会帮衬着许婕妤来谋害徐才人了。 但。 不仅仅是刘婕妤。 宫里身在高位,却没有子嗣的,还有皇后呢。 也不知道皇后平日看似温和大度,这种时候会不会有动作了。 甚至,胡昭仪。 她虽然有女儿傍身,可女儿并不十分得景泰帝的喜欢,为了女儿的前程,为了少一个人跟自己的女儿分宠,她会做什么都是不一定的。 冷眼瞧着。 这后宫里,除了徐才人自己,几乎都是她的敌人。 “……” 沉默许久,顾清欢又缓缓道:“才人平日饮食,可以用银制的餐具、如此一来,一旦有人下毒,就能够发现。” “还有安胎药,服用时也要小心,药渣一定要保存起来。以及日常用具,最好不要用香料,带着奇怪香味的东西,也不要用。” “有些东西相生相克,总之最好仔细问问太医。” 顾清欢提醒了徐才人一些事情。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徐才人十分感激,褪下了手腕上的一对玉镯,就递给了顾清欢,道:“这是我从我自己家里带来的。” “不是皇上的御赐之物,可以送给你们。你们,拿着吧,当是我谢谢你们的一番心意。” 顾清欢看着徐才人认真的眼神,到底还是收下了。 她与芸角看着时辰不早,又问了问徐才人对于一些物品的偏好,这才离开了。 第84章 冷宫走水! 离开徐才人的住处。 顾清欢与芸角一道,准备绕过御花园,回去尚宫局。 “徐才人真是,很特别的一个人呢。” 芸角真的有很多话想说,但细细想了想刚刚在阁殿内与徐才人相处的场景,思来想去也只是得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顾清欢闻言,也是笑着无奈摇了摇头,道:“谁说不是呢?她在这宫中,是与众不同的。” “说实在的,她这一胎,我也不知是不是该盼着她生下来了。” 若换做以前,大夏朝初初建立的时候,太祖爷下令,死后无子嗣的嫔妃们都需要殉葬,那顾清欢定然是支持徐才人诞下这个孩子的。 嫔妃殉葬,实在是陋习。 好在,景元帝登基以后,就废除了这一项。 而如今。 景泰帝不仁,顾清欢的心里是希望景元帝回来的,前朝那边,墩子也说过会联系钱阁老,在这件事上想法子。 如此一来,要是景元帝真的会回来,那到时景泰帝的这些嫔妃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都还不好说。 自身尚且难以保全,又如何保全膝下的这些孩子呢? 想到这些,顾清欢当然是忍不住叹息的。 芸角并不知道这时候的顾清欢已经在想这些了,只是看见她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色,就安慰道:“没事的,清欢。” “这些事,总会过去。我们在尚宫局里,做好自己的差事也就是了。别的,和咱们的关系也不大,不是吗?” 和她们关系不大吗? 顾清欢想了想,却并不完全认同,不过这时候芸角说这些话原本就是想着安慰自己的,她倒也不必和芸角争什么。 “嗯。” 顾清欢对着芸角笑了笑,柔声道:“对我们而言,在宫里好好待着,二十五岁前多攒一些银子出宫就是了,是不是?” 芸角点头,粲然一笑,道:“可不是?昨儿林奕与我说,他现在是太医院的副院判了,太医院里还帮他在京城置办了宅子呢。” “虽然不大,但他现在也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了,就是那宅子的位置不是很好。” “他说,以后我们成婚的宅子,还是买一个大一些,在安静巷子里的宅子,这个到时候就租出去。” “清欢,我们之前给他的银子,他已经帮我们在京郊买了几亩地了呢,现在也租出去了。以后呀,咱们不必靠着那些月例银子紧巴巴的过日子啦!” 芸角还是很高兴的。 她就喜欢积少成多的感觉! 二人聊了一阵,前头便到了御花园。 四月的时节,早已是各种花儿争奇斗艳的时候了,她们路过时多看了几眼,就见芍药、牡丹、月季、山茶花等都开了。 各自一片一片的,实在是好看得紧。 芸角很喜欢这些花儿,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就道:“可惜了,咱们只能看看,也不能摘两朵回去。” “清欢,要不改日林奕出宫的时候,我央他买一些种子回来?咱们在尚宫局里找一处风水宝地,也种一些花儿好不好?” 种花? 顾清欢想了想,狐疑地看了一眼芸角,问道:“你真的要种花吗?我记得之前他买给你的盆栽,好像是绿萝吧?” “一大盆呢,绿油油的,可好看了。可你养了两个月,绿萝都死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三只,真是……” 顾清欢还记得,那时候林奕将一盆绿萝拿给芸角的时候说了,绿萝乃是非常好养的呢。 只需要放在阳光底下,偶尔浇点儿水就是了。 不曾想,这样“好养”的,都被芸角养死了,她如今倒是兴致勃勃的,还想要再种一些花儿。 “……” 芸角没曾想顾清欢提起自己的“糗事”来,一下有点丧气,就道:“清欢,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奕当时送我那盆绿萝,这是他送我的第一盆植物呢,我自然是很喜欢的。我也照着他说的了,放在阳光底下。” “就是我每日瞧着那绿萝,想起他就喜欢得紧,就想着浇水。一来二去的,水浇得多了,绿萝就给养死了。” 顾清欢听完,噗嗤一声就笑了。 原来那盆绿萝是这样被芸角养死的呀,真是……让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 顾清欢想了想,就道:“你想种花,倒也不是不行,我们一起吧!嗯,怎么种,你得听我的,知道吗?” “嗯嗯,我都听你的!”芸角见顾清欢答应,很是高兴,挽着她的手,笑吟吟地也跟着猛点头。 二人聊了一会儿,就出了御花园。 站在御花园的门口,芸角往身后的方向看了看,顾清欢也跟着回头,这才发现,芸角看的,是陈尚宫的屋子的方向。 那里,很靠近冷宫了,虽然距离御花园有些远,但还是能看得见院墙的。 就是不晓得,墙后的陈尚宫,这会儿在做什么? 顾清欢陪着芸角看了看那个方向,就拍了拍芸角的肩膀,道:“别看了,我们先回去吧。” “下次找个人少的时候,我们再去看陈尚宫,可好?” 芸角颔首,二人刚准备转头回尚宫局,忽然就发现,前头冷宫的方向,有两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 手里不知道提着什么东西,像是木桶,朝着冷宫的方向就过去了,一路走还左顾右盼,十足的做贼心虚。 !? 顾清欢觉得奇怪,只见那两个小太监几乎是一溜烟的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转头看向芸角。 “清欢!” 芸角显然也看见了。 她也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清欢,有点儿不解地就问道:“刚刚那两个提着东西的小太监,往冷宫过去了?” “他们过去做什么的?不像是送饭菜的呀!” 顾清欢点头,也这么想。 冷宫那边,是没有厨房的,平日的饭菜还有衣服,也都是由宫里统一送过去,饭菜每日两次。 衣服嘛,大抵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送一些。 至少司制房这边的规矩是,每年过年、端午、中秋会给她们送一套衣裳,总共的数量一直都差不多。 她们能讲究换洗就差不多了。 毕竟关押的都是犯了错的妃嫔,能活着有口饭吃,有衣服穿,已经是“主子们”的恩典了。 显然,现在是四月,不是送衣服的季节。 要说食物,应该也不是用那种水桶装的吧? 实在是奇怪。 顾清欢的心里满是疑惑,就对芸角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换做往常,以顾清欢的性子,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可谁让陈尚宫的屋子也正好就在那个方向呢,顾清欢觉得,哪怕是为了陈尚宫,跟过去看看也是值得的。 芸角十分赞同。 二人就沿着墙壁走了过去,想要看看那两个小太监到底想做什么。 一路往前。 顾清欢与芸角都跟得十分小心,不敢太靠近,好几次都差点被甩开了,好在顾清欢这些日子也来了冷宫好几次。 她对这里,还算熟悉,到底还是找到了他们。 小太监们对冷宫这边,似乎也十分熟悉,在穿过外面弯弯绕绕破败的屋子以后,他们在一处院子前面停了下来。 他们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了以后,就将桶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倒在了院子的墙角底下。 “???” 芸角看得十分不解,压低了声音,就问道:“清欢,他们这是在这儿做什么呀?那桶里是什么?怎么倒在墙根底下了?” 顾清欢摇了摇头,刚刚想要说不知道,忽然脑子一震,想起了什么。 这一处阁殿,她十分熟悉。 她来过,是钱皇后的住所! 而她也想起来了,前世,在钱阁老闹得沸沸扬扬,希望景泰帝出兵营救景元帝的时候,后宫里就曾经走水过一次。 走水的地方,好像就是钱皇后这里! 钱皇后受了伤,手臂被烧着了,好歹性命无碍,就是伺候她多年的那位嬷嬷,为了救她,丧身了火场。 当时顾清欢听说到的消息,是天干物燥,院子里的枯草不知道怎么回事烧了起来,又因为这边本身就比较干燥。 易燃的东西很多,一来二去,火势蔓延得很快,等到钱皇后和她的嬷嬷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困在屋子里了。 果然。 顾清欢的脑中浮现出前世发生过的事情以后,就见这两个小太监在墙根底下倒了火油,就从身上掏出了什么东西。 隔得太远,顾清欢看不清楚。 但她能够猜到,应该是能够引火的东西,例如火折子。 这场火果然是人为的! 前世,在钱皇后险些丧身火场以后没多久,前朝的钱阁老也有一些消停了关于要营救景元帝的事情。 难不成,是景泰帝母子,利用钱皇后的生命安全来威胁钱阁老? 顾清欢觉得,以景泰帝母子的狠辣程度,这事儿还真是非常有可能的。 想着。 察觉出事情不对的芸角已经拉了拉顾清欢的衣袖,小声地惊呼道:“清欢,他们在纵火!” “我想起来了。这里,这里好像是钱皇后的住所?” “是谁要来这里纵火?他们胆子也太大了!清欢,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芸角看着那些火苗借着火油烧了起来,有点害怕,她自然是想去救人的,可她也知道,以她的情况,不太容易。 顾清欢看着火势,冷静了下来,就对芸角道:“芸角,救火很重要,但抓住这两个人,也十分关键!” “你现在先去找来宫里巡查的侍卫,将他们抓住!” 芸角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呢?” 顾清欢咬咬唇,指着那院子里头,道:“我要去救钱皇后!” “……” 第85章 因祸得福 芸角走时,回头看着顾清欢,眼里满是担忧。 “去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顾清欢对着芸角笑了笑,又道:“倒是你,快些去搬救兵来,说不定我就更加安全了,是不是?” 芸角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知道的。 现在,兵分两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芸角去找人帮忙了。 顾清欢也在确定那两个小太监走了以后,绕到了钱皇后的院子门口。 因为有火油的缘故,火已经冲了起来。 院子门口的一些牌匾、栅栏等物全部都烧得焦黑了,顾清欢鼓起勇气,大声地就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她几乎是放开嗓子喊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回声了,就是四周似乎仍然没什么动静。 也不知道屋子里面的钱皇后,有没有听见她的呼喊。 要是听见了,赶在火势蔓延起来之前出来,或许钱皇后和那个原本会不幸殒命的嬷嬷,就会没事了。 喊完后。 顾清欢瞧见身侧不远处有一只铜制的大水缸。 宫里,这样的水缸有着不少,就是因为一旦走水的话,想要从远处运水过来救火十分不方便。 因此在重要阁殿的四周,都是有不少这样的水缸的。 只是…… 顾清欢闻着浓烈的火油味,心里清楚,这样的火势,想要用水缸里的水来灭火,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她看着着火的屋舍,心中一横,只能一个猛子跳进了水缸里,将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然后就往院子里面闯了进去。 闯入院中,顾清欢几乎置身于一片火海当中。 连廊的屋舍都已经冒着烟了,虽然还未完全烧起来,可是这味道实在是呛得吓人,让她十分不舒服。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顾清欢不知道钱皇后在哪里,只能先去了寝殿里。 她推开门,身侧立即就有火苗窜了过来,她往后闪躲,好在身上有水,火并没有烧到自己。 “皇后娘娘?” 顾清欢看了一眼床榻,上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不在寝殿? 顾清欢凝眉,又出去,环顾四周后,实在是拿不准钱皇后到底在哪里,便就又喊了两声,希望她能听见出来。 但,四周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已经被这些浓烟熏得晕过去了? 顾清欢有些急切。 钱皇后不能出事! 当初陈尚宫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呢,现在钱皇后要是出事,那岂不是少了能给陈尚宫解开冤情的人了吗? 顾清欢心里有些焦急,四处找着,一个不留神,火差点就到了她的面前来。 “嘶!” 她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看自己的袖口,差点儿都被烧着了。 这里面太热了。 她在这里待了一会儿,身上弄湿了的衣裳已经要干了,再这么下去,灼热的气浪她根本就承受不住! “咳咳咳咳……” 浓烟也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顾清欢往四处看,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就在她觉得眼前有点迷蒙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抱住了她,让她免于摔在地上昏迷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你还好吗?顾清欢!?” 他在喊自己。 他的眼里满是焦急,这一双眸子好熟悉,他是…… 顾清欢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顾清欢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是在咳嗽的,似乎是在火场里呛了不少的烟尘进去,她很不舒服。 又过了很久,好像有人喂了她喝药,喝药下去后,她舒服了一些,脑子也没那么痛了,睡得也舒坦了许多。 醒来时,顾清欢的意识还有点不是很清醒。 她下意识以为,是一天的清晨了,她在司制房自己的屋子里面醒了过来,要准备开始新的一天了。 但当顾清欢看着头顶精致的帷帐时,就愣了愣,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床榻。 这是哪里? 顾清欢想坐起来,就看见身侧的芸角忽然一个猛子冲进了自己的怀里,抱住了自己。 “呜呜呜,清欢,你醒了,太好了,吓死我了!你没事吧?你手上有点受伤了,还疼吗?” 芸角的一系列问题,让顾清欢回归了现实。 她想起来了! 她刚刚在冷宫里,本来是想要救钱皇后的! “我怎么在这里?” 顾清欢来不及回答芸角这些问题,反而是先问出了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问道:“这里是哪里?” “钱皇后呢?她有事吗?冷宫那边先前不是着火了吗?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别人受伤了?” 芸角听见顾清欢问,就柔声道:“清欢,你别紧张。你先做好,喝杯水,我慢慢给你说,好不好?” 说完,芸角就从床榻边上的桌子上拿了一杯水过来递给了顾清欢。 顾清欢接过喝了一口,发现是蜂蜜水,带着一点点的甜味,喝下去的时候,让她的喉咙很舒服。 芸角见顾清欢的状态还算不错,就道:“清欢。冷宫那边,是走水了,不过没有人出事。准确说……有几个人受伤了,但是伤势都不厉害。” “你,是被墩子发现的。” 说到这里,芸角往四周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墩子是偷偷跑出来的。他救了你,正好遇上了回来的我,就把你交给我了。”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他救了你,只以为是我们一起在冷宫那边的。” “你好像是被那些浓烟给呛到了,然后手上稍微烧伤了一点点,不过并不严重,林奕刚刚来看过你了。” “他说,只要好好涂药,一个月内就会好起来的,就是得小心一些,不能碰水,也不会留疤的,他叫你放心!” “至于这里,是寿安宫。这是永宁郡主的住处。我刚刚出去搬救兵,正好碰见了来御花园放风筝的永宁郡主。” “她一听说钱皇后那边出了事,赶忙跟我说,钱皇后今日在寿安宫里,不在冷宫中,让我快去救你离开!” 顾清欢听见几个关键信息,稍微有点愣怔。 是墩子救了她? 她昏迷之前看见的那一双眼睛,原来是墩子吗? 他那样焦急,那样哀伤,他…… “墩子他……”顾清欢总感觉自己心里有点揪揪的,就问道:“他已经回去了吗?” 芸角点头,道:“嗯,他是偷偷溜出来的。他说,既然钱皇后这里忽然出事,那么以后那些侍卫们对飞雪轩的把守或许会更加严密一些。” “他得先回去,不然被人发现他偷偷跑出来的话,也是不好的。” 顾清欢点头。 钱皇后,是魏王殿下的母后。 钱皇后这里出事情,自然也有人会联想到飞雪轩那边会不会也出什么问题,以后的守卫,也就会更加严格。 顾清欢也能够想象得出来。 以景泰帝那样的性子,多半会冠冕堂皇地说:“皇嫂那里忽然走水,朕心里实在是不安。” “那些守在飞雪轩四周的侍卫,也是为了保障皇侄的安全而已。诸位爱卿大可放心,朕一定会保护好皇侄的。” 为了这个,景泰帝说不定还会加强侍卫们的防守呢。 因为魏王一旦出事,景泰帝肯定会被怀疑的。 只是…… 顾清欢分明是记得的,前世这件事发生以后,钱皇后是出了事的,怎么这次她竟然在寿安宫里? 想着,顾清欢就问道:“钱皇后,今天怎么来了张太后这里?” 听见顾清欢问,芸角就解释道:“是这样的。好像是张太后思念景元帝,奈何这位现在远在回纥,回不来呢。” “于是便就只好叫了钱皇后过来聊聊天叙叙旧,就当是缓解缓解思念了。” “她是太后,私下照顾一下儿媳妇,本来没什么,也并不想传出去。谁知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听说,张太后直接就去了乾清宫里,找皇上理论这件事呢。” “……” 顾清欢默了默,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了。 钱皇后,说来是景泰帝的嫂嫂。 大哥不在,作为弟弟的,怎么都应该给嫂嫂好吃好喝,可景泰帝呢? 却将嫂嫂关起来,安置在冷宫里头。 自己的侄子,也是找了名目关起来,让他连一个能够教导学问的先生都没有,实在是令人诟病了。 之前,钱皇后的事情,算是后宫的事儿。 前朝的大臣们对此也并不算十分清楚,只知道景泰帝有安排宫苑给钱皇后居住,却不晓得是冷宫那边。 现在忽然出事,张太后这个亲婆婆当然看不下去了。 自己的儿媳妇被人这样欺负,当即就闹到乾清宫里去了,要景泰帝给一个说法,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的儿媳妇! 嗯…… “太后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清欢,钱皇后今天也算是逢凶化吉了,是不是?” 顾清欢不置可否。 钱皇后是个很温柔的人,至少在之前的相处看来,她脾气很好,待人宽和,并不会觉得顾清欢是个小女史,就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来看她什么的。 因为这次的事情,钱皇后因祸得福,是不错的。 要知道,前世这个时候,张太后病了,钱皇后出事,后宫里都是瞒着张太后的,一直到事情过了很久,张太后才知道。 而那个时候,再想要理论,也有些为时已晚了。 现在事情一发生,张太后立即去闹,的确是能抓住最好的时机,为钱皇后争取最大的利益的。 一切,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呢。 就是她自己,傻乎乎的。 不知道里面没人,跑进去救人,还好墩子来了,不然…… 正想着。 屋外,永宁郡主进来了。 她似乎是听见动静知道顾清欢醒了,敲了敲门,惊喜地就问道:“顾清欢,你醒了是不是?” “你没事吧?是我,永宁!” 第86章 前后因果 顾清欢听见永宁郡主的声音,心头跳了跳,就想跻了鞋子去开门。 “我去吧。” 芸角拦住了顾清欢,就道:“你刚受了伤,身子还没好全呢,别下床了,我过去就是了,没关系。” “好。” 顾清欢点了点头,对着芸角笑了笑,有些不安地就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郡主人不错。 但该有的礼数,回头还得补上。 想着,永宁郡主进屋后,直奔顾清欢就过来了,打量着她,问道:“你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去了舅母那儿,险些被火烧着,可吓死我了。” “奴婢没事。” 顾清欢歉然道:“抱歉,让郡主担心了,还歇在了郡主这儿。” “没关系。” 永宁郡主见顾清欢似乎真的没事,松了口气后,粲然一笑,古灵精怪就道:“我听芸角说,你们是路过那里。” “看见有两个太监鬼鬼祟祟的,担心出什么事情,就跟了上去想要看看情况。” “后来嘛,你就发现舅母住的地方失火了,冲进去救人。桩桩件件,你都是出于做好事的目的。” “本郡主一向都很佩服那些侠义之人,你的举动我很喜欢。更何况,你还是为了舅母,我帮衬你几分,也是应该的!” 永宁郡主说完,颇有些豪气地拍了拍她自己的胸脯。 顾清欢忍俊不禁,轻轻笑了笑,因为永宁郡主的开朗,她的也不那么紧张了,想起什么,就问道:“对了。” “郡主,刚刚你说到的那两个小太监,可曾抓到了?” 一听这个,永宁郡主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几分,扁扁嘴,有点不是很高兴地就道:“哼,那两个蠢货,已经抓到了!” “这两个,是宫里花房里的小太监,平时给各宫里送花的,做的都是粗活。今日带着几桶油过去舅母处想要害舅母。” “他们说,是之前被舅母责骂过,因此怀恨在心。” “我才不信呢!他们说的事情,都是四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怀恨在心,怎的等了这么多年才想起来要报复?” “而且……花房里的太监,在宫里算是比较低等的了,他们平日辛苦,银子也不少。那几桶火油,是从哪儿弄来的?” 永宁郡主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两个太监肯定是找理由来忽悠自己的。 很可能…… 是有人躲在背后,要害她的舅母! 太坏了! 顾清欢看着永宁郡主的样子,想了想,就道:“说起来,宫里不是有慎刑司吗?那里面的太监嬷嬷们,都是极为厉害的。” “想来,这两个太监去慎刑司走一遭,说不定还是会说一些东西出来的。” “就是得做好防备,以防有人怕他们俩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提前将他们给灭口了。” 永宁郡主闻言,眼前一亮,就道:“对,你说得对!只是……现在皇祖母还在乾清宫里呢。” “等皇祖母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吧。倒是你,伤势还严重吗?要在我这里休息几天吗?” 顾清欢摇了摇头,道:“还是不留在郡主这里叨扰郡主了。这几日宫里要做夏衣了,司制房少了奴婢,无人领导,只怕是不行的。” “郡主,奴婢今晚之前就回去。” 永宁郡主一听,有点舍不得,但也晓得顾清欢是一个以公事为重的性子,就吩咐道:“小鱼,去把东西拿来。” “是。” 门口的宫女立即答应,转身就往外头去了。 不多时,小鱼回来时,抱着一只大大的锦盒。 顾清欢不好下床,芸角就过去帮忙将这只锦盒给打开。 盒子一打开,顾清欢就瞧见里面装着几包药,还有一些珍珠玛瑙首饰和银票什么的,装满了整个一只盒子。 “……” 顾清欢着实是被惊了一惊的。 她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呢。 哪怕是前世,跟着柳尚宫一起时,也得了几回赏赐,宫里那些主子们出手,也远远不如永宁郡主这么阔绰。 不过。 永宁郡主的娘亲,乃是张太后的嫡亲女儿,也是景元帝的嫡亲姐姐,当初也是极为受先帝喜爱的。 出嫁时十里红妆,家底显然十分丰厚。 长公主死后,她的那些嫁妆自然都留给了自己的女儿,张太后对这个外孙女也是格外的怜惜。 自然,永宁郡主在生活上,是什么都不必发愁的。 “郡主……” 顾清欢觉得赏赐太重了。 永宁郡主却伸手按住了顾清欢的手,示意顾清欢不必推辞,就道:“你肯奋不顾身冲进去救舅母,是极大的情谊。” “这些东西,也是我与舅母商量过以后决定要送给你的。” “你不必推辞,这几包药拿回去每日两包喝着补身体,还有一些人参和燕窝,得空你拿来做东西吃吧!” “至于别的首饰,你要是觉得这些首饰平时不好穿戴,留着出宫的时候用也是可以的。” “银票嘛,是好东西,你怎么花销都是可以的。你快快收下,不然本郡主就要不高兴了!” 说完,永宁郡主双手叉腰嘟了嘟嘴,一副真的要生气的样子。 “……” 顾清欢无奈地摇了摇头。 永宁郡主古灵精怪,自己拿她还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就在这时。 门口又有人敲门,顾清欢望了过去,永宁郡主也问道:“是谁?” “是我。” 门口,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顾清欢一听就认了出来,正是钱皇后。 听见钱皇后的声音,顾清欢的心跳快了那么一点点,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芸角。 果然。 芸角攥了攥被褥,也是有点儿紧张的样子。 “舅母。” 永宁郡主却并未察觉这些,朝着门口就跑了过去,看见钱皇后,喜滋滋地拉了钱皇后进来,就道:“舅母,你来得正好。” “清欢她,已经醒过来了呢!” 钱皇后看向了床榻。 顾清欢也抬眸,作势要起身行礼。 “不必客气了。” 钱皇后略微走得快了一点点,到了顾清欢的床榻前面,就柔声道:“今日之事,我是该谢谢你的。” “娘娘不必客气。你本就不在那里面,奴婢其实也没有救到你。倒是傻乎乎的,自己险些被烟给迷了。” 钱皇后摇了摇头,她眼里闪过一丝情绪,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就道:“不。不出意外,我本来应该在那里的。” “只是……这次,我还是应该谢谢你。” 自景泰帝登基以后没多久,钱皇后被安置在了冷宫边上,就没有出来过一步,哪怕之前张太后担心钱皇后,也只是派人送一些东西过去而已。 那时候,因为儿子被留在回纥,张太后自己的情绪也很差,自然是无暇顾及钱皇后的。 钱皇后为人温和,待在冷宫里也不言不语,除了做做刺绣补贴一下生活以外,便就没了。 今日,是钱皇后第一次出来。 因为今天一早,她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看见朱彦辰,钱皇后十分惊讶,她还有些惊恐,问道:“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娘。我是来接你出去的,今日,你去一趟祖母那里吧。” 朱彦辰言之凿凿,与记忆力温和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了,他这番话说得不容拒绝,竟给人一种很有气势的感觉。 他,是像他的父亲的。 钱皇后的心里涌起这个念头以后,虽然很想问一问缘由,但也选择了听自己儿子的话。 钱皇后到了寿安宫里,见到了她的婆婆。 张太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却是很好的,对钱皇后这个儿媳妇嘛,一般般,但也不至于太差。 总归,景元帝御驾亲征回纥被捕,张太后久居深宫,心中郁郁,没有将这件事迁怒到钱皇后的身上,钱皇后已是知足了。 说起来。 这件事,钱皇后自己都是内疚的。 御驾亲征的事情,景元帝自然事先和钱皇后提过,钱皇后觉得不妥,但也拦不住景元帝。 事后想想,身为皇后,虽然不得干政,却也能规劝丈夫几句的,她什么都没说,心里自责不已。 她也怕,张太后会责怪她。 事实上并没有。 张太后关心了钱皇后几句,就道:“彦辰今日来过哀家这里,偷偷来的。说是最近前朝有一些事情,怕宫里会有人对你不利。” “他要哀家接你过来,让你在哀家这里住几日。” “这几日你便留下吧,生活起居的事情,永宁那孩子会帮你打点好的。唉,你的事,哀家多少也知道几分。” “还是想开一些吧,皇儿他现在还活着,已是最好的情况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是不是?” 钱皇后整个人一阵。 活着就有希望,张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儿什么事情都没跟她说! 钱皇后心情有些复杂,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规规矩矩应了,就随着永宁郡主一起,暂时在寿安宫安置了下来。 永宁郡主十分活泼。 她幼时进宫,与朱彦辰之间的关系也不错,那时候的钱皇后,自然是很喜欢永宁郡主的。 如今再和永宁郡主说说话,钱皇后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而后不多时,永宁郡主邀钱皇后出去放风筝,钱皇后想着,自己今日来寿安宫已是私下悄悄来的。 再去御花园放风筝,实在是太招摇了,也就放弃了。 永宁郡主也不好说什么,见钱皇后实在是不愿意,就自个儿去放风筝。 就是风筝都还没放起来呢,芸角就急匆匆从冷宫那边跑了过来,说是走水出事情了,要她帮忙。 永宁郡主没多久,风风火火的就回了寿安宫。 钱皇后正在抄写经书,听见动静有些奇怪,一听竟是冷宫走水,有人受伤了,她很是吃惊。 而后便知道,原来是她住的地方出事了。 当下,钱皇后的心就沉了下来。 皇儿说,最近他会在朝中做一些事,担心后宫中会有人对自己不利。 她今日刚离开,后脚立马就出了事,是不是有人有动作了? 顾清欢无辜被连累…… 钱皇后实在是觉得,是自己的原因。 第87章 大闹乾清宫 床榻上。 顾清欢看着钱皇后眼底里的歉意,实在是对钱皇后很难有什么抗拒,就道:“娘娘,不必如此想。” “你没事,已是最好的事情了,奴婢心里也是能够安心的。” “嗯。”钱皇后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气氛,略微有些沉重。 永宁郡主在边上看着,有些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就道:“好啦,舅母,清欢。既然人没事,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情况了。” “嗯……舅母,你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可好?” “好。” 钱皇后刚刚答应,门外又有小宫女急匆匆过来了,大惊失色道:“不好了。娘娘,郡主,乾清宫那边,闹起来了!” !? 一刻钟后。 顾清欢跟着永宁郡主、钱皇后一起,还有芸角,一齐到了乾清宫里。 就见乾清宫里人仰马翻的,几个大臣守在外头,里头则是太医们围在一起,正在给刘太后诊治。 给刘太后诊治? 顾清欢往里头望了望,实在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张太后来找景泰帝吗? 怎么又牵扯上刘太后了? 正想着。 那几个大臣里,有一个蓄着长长白胡子的大臣就颤颤巍巍走了上来,停在了钱皇后的跟前,喃喃道:“皇后娘娘!” 嗯? 顾清欢看了一眼。 只见这个大臣,长得很是眼熟! 竟然和墩子有几分相似! 顾清欢的脑子炸了炸,但随即意识到不对,紧跟着,钱皇后也是一副惊讶惶恐的样子,忙道:“阁老,请别这样叫我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 阁老? 顾清欢听见这个称呼,心中明白了。 看来,这个长长胡子的大臣,应该就是钱皇后的生父,钱阁老了。 钱阁老似乎是很多年没有看见自己的女儿了,如今乍然看见,钱皇后或许是比之前憔悴、瘦弱了不少吧,钱阁老的眼里,也闪过了一丝哀痛和怜惜。 “这些年,你受苦了!唉,娘娘!” 钱阁老眼眶红了。 四周的大臣们看见了,也不免上来劝慰了几句。 或许,钱阁老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此刻流露出来的样子,足以让不少人动容。 却不包括顾清欢。 顾清欢站在永宁郡主身侧,紧紧地抿着嘴唇,看着钱阁老。 一切的一切,发生在顾家身上的那些事,对顾家做出宣判的,就是钱阁老了。 无论钱阁老这时候表现得再怎么哀伤,顾清欢也无法感同身受。 这时。 永宁郡主凑了过来,问道:“钱阁老。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好端端的,刘太后怎么受伤了?” “还有,舅母的事情……祖母提了吗?皇上怎么说?” 一听永宁郡主问起这个,钱阁老的脸上就闪过了一丝苦笑,道:“张太后刚刚气势汹汹过来……” 一个时辰前。 钱阁老等一众内阁的大臣们,齐聚乾清宫,拉着景泰帝一起,商议回纥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是拉着? 今日早朝上,钱阁老显然提了,但景泰帝对此没什么兴趣,不想谈,几次绕过了这个话题。 钱阁老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更何况事关景元帝,下朝以后,就带着内阁的人一起过来,在乾清宫堵景泰帝了。 这下景泰帝就没办法了。 人家都在门口堵你了,他待在乾清宫里哪里也去不了,不能找美人聊天听曲儿,也不能去看看徐才人的孩子。 还不如先敷衍了这几个老头子,然后再从长计议呢! 景泰帝见了钱阁老。 钱阁老,就提了回纥的事儿,意思就是说,回纥乃是大夏朝的心腹大患,正好去年流年不利,回纥没有雨水,牛羊都死了不少。 他们现在正是弹尽粮绝的时候,正所谓敌疲我打,如今便是大夏出兵,一举歼灭回纥的时候了。 再不济,也要想法子将景元帝给迎回来,不能再让回纥拿住景元帝,几次三番向大夏讨要好处了。 大夏的国库,不是拿来这么挥霍的! 景泰帝听完这些话,用十分深邃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钱阁老。 钱阁老说得振振有词,丝毫听不出他其实是担心自己的女婿。 但。 听不出归听不出。 景泰帝的心里,是早就已经认定了这一点了,觉得钱阁老这些大臣,迎回景元帝,肯定是想要将自己从皇帝宝座上,赶下去。 已经习惯了权力、三宫六院的景泰帝自然不愿意。 他便开始和钱阁老他们打太极,表示现在国库空虚,经不起打仗。 回纥既然流年不利,那肯定是因为回纥作恶多端,让老天爷不满意了,既然如此,老天爷会继续惩罚他们的。 相信,再这样下去,回纥自己就灭族了,大夏朝都不用费吹灰之力! 钱阁老听到这里的时候,是真的很想跳起来用砚台狠狠地去打景泰帝的脑袋。 老天爷不满意,会惩罚回纥!? 这是一个君王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钱阁老很生气,很想再和景泰帝理论,这个时候,外头就来人禀报,说是张太后过来了。 张太后? 一听她来了,景泰帝很是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张太后哪怕再让他不喜欢,肯定也不会带来更糟糕的消息了。 索性就对钱阁老他们道:“母后来了。诸位,百善孝为先,朕还是先看看母后过来,所为何事吧!” 然后……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听着张太后不满宣泄的景泰帝,都十分后悔自己这个时候的举动。 张太后进屋来,横眉冷对,直接就道:“哀家儿媳的宫殿,方才走水了!” 这句话,仿佛像是在平静的湖水里丢下去了一颗大石头似的,众人惊讶不已,不敢相信。 景泰帝也是吓了一跳。 他不喜欢自己的哥嫂,也怕他们妨碍了自己,因此自己登基后,迫不及待就把嫂嫂送进了冷宫,也把侄儿关了起来。 但他显然不能要了嫂嫂、侄儿的性命,不然传出去了,对自己的名声是很不利的。 眼下一听冷宫走水,景泰帝吓了个半死,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走水了?” “嫂嫂怎么样了?没事吧?” 张太后心情很差。 她今日听朱彦辰说了,最近他在和钱阁老商议着,想办法看看怎么能把景元帝接回来的事情。 因此,前朝会不平静,只怕后宫中也会有人找他们的麻烦。 张太后,身在高位,或许不是首当其冲的那个,那么第一个会被连累的,或许就是钱皇后了。 冷宫走水,无疑是一种警告! 要是再有人想着要救景元帝回京,那么下一次出的事情,或许就不仅仅只是这样了! 想到这些,张太后指着景泰帝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寡廉鲜耻的,竟然也好意思问哀家这个问题?” “她是你的皇嫂!可你看看,你的皇后,你的嫔妃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是她呢?” “哀家听说,你的徐才人有喜了。你忙不迭送了锦缎、燕窝过去。这些东西,她有吗?你扪心自问,你可曾真的好好对待你的皇嫂了?” 张太后推己及人。 想到如果换成自己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会是如何,骂景泰帝的时候,就一点儿都不留情面了。 景泰帝也有点懵。 他被骂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问道:“皇嫂,皇嫂死在火场里了?” 景泰帝慌了。 不行啊! 皇嫂这样死了,前朝的大臣们会生气的! 张太后看着景泰帝战战兢兢的样子,气得笑了,就道:“你皇嫂没死,好得很呢,被哀家接回到寿安宫里来了!” 瞬间,景泰帝松了口气。 而后,张太后继续道:“不过,哀家抓到了两个小太监。他们是花房的人,他们说几年前曾去你皇嫂的宫里送花。” “偏巧你皇嫂不喜欢,他们被责骂了,因此他们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这就奇了怪了。你说,他们怎么突发奇想,过了这么些年才斗胆要报复?还不知道从哪儿弄了火油回来?” “哀家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曾想你如此狼子野心,竟然连你的皇嫂都要谋害!” “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彦辰了?然后是哀家?” “非要把哀家一家子都除得一个干干净净,你心里才会踏实,是不是?” 张太后的直言不讳,将景泰帝吓着了。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只是…… 他敢想不敢做呀! “母后……” 景泰帝硬着头皮开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尝试着,让张太后消消气。 乾清宫里。 本来是过来和景泰帝商议事情的几个大臣们听了这么一件事,一个个的也都是互相望了望,心里有了各自的想法。 皇上他真是个混蛋啊。 这样的人坐在皇位上,大夏还能有将来吗? 唉,还不如听从了钱阁老的意见,迎了景元帝回来呢,至少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各自心里都有着不同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 刘太后,闻讯而来了。 张太后指着景泰帝的鼻子骂了好一阵了,也有些累了,喝了一口茶,听见刘太后来了,当即就冷笑了一声。 “来得正好。这件事,哀家想着,不是你就是你娘亲。果然是出身卑贱的人,如此卑劣的事情,倒是附和你们的做事风格!” 张太后骂得不留情面。 景泰帝一时有些恼火了,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就道:“母后,朕敬你是朕的母后皇太后,对你礼遇有加。” “但是,你也不能什么脏水都这样往朕的身上泼吧?这话说得也真是太难听了,朕实在是听不下去!” “朕累了,你也回你的寿安宫去吧!” 第88章 你闭嘴! 景泰帝不是很客气。 张太后一肚子的怨气,又心心念念想着景元帝能回来,面对着不孝顺的庶子,自然不会退让。 冲突,就是这么起来的。 门口闯进来的刘太后,显然也听见了张太后刚刚口口声声骂的那些“卑贱”之类的话语。 刘太后,宫女出身,身份的确不高贵,可她能宫女上位,一向觉得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凤凰,十分自傲。 不曾想,她的出身,却屡屡被张太后拿来诟病! 她已经是太后了! 还要这样低人一等,如何能够甘心? 刘太后不甘,恰巧听见了张太后的话,一闯进屋子,还没来得及骂开呢,脚底下就踩到了一片碎瓷片。 哦,碎瓷片是刚刚景泰帝回骂张太后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打碎的。 掉在地上,因为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剑拔弩张了,边上的太监宫女们看见了,也是不敢上前来收拾的。 生怕被波及。 谁知道。 刘太后气势汹汹一进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呢,就踩到了碎片,然后身子一歪,撞到了一边的太师椅。 太师椅被刘太后压得倒在了地上,刘太后也发出了哀嚎声,乾清宫里,瞬间就乱成了一团。 “……” 顾清欢听钱阁老讲完了刚刚屋子里面发生的事情,也实在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刘太后是活该的。 经历过前世那么多的事情,顾清欢早晓得刘太后不是什么好人。 而这次的事情,也多半就是刘太后做的。 她还能这样理直气壮进来骂人? 也真是够……厉害的。 永宁郡主听完这件事,脸上的表情也是来回变好几次,然后问道:“那刘太后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 钱阁老摇摇头,道:“太医来了,说是闪了腰,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总归情况不会太好。” “你们,要进去?” 永宁郡主点了点头,她表示,当然要进去了。 她已经知道,今日之事是为了舅舅了。 而且,她今天还见到了表弟。 她不希望表弟会和舅母一样,自然知道自己这种时候要站出来,为祖母增加几分力量,帮助舅母、舅舅和表弟。 “去吧。” 钱阁老没有阻止,看着永宁郡主眼神坚定的样子,觉得或许她真的能够做到什么呢? 只是。 在永宁郡主、钱皇后、顾清欢和芸角一起往乾清宫里走的时候,钱阁老的眼神还是在顾清欢的身上停留了一下。 这个女子看着不像是宫女,穿的,是尚宫局的衣裳? 该不会就是殿下提到的那个给他提供了一些信息的顾氏吧? 顾氏,顾氏? 钱阁老脑子一闪,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人影来,瞳孔震了震,忽然发现,她和他长得很像啊。 他,他…… 钱阁老一时有些失态。 边上的大臣瞧见了,扶着他的手,问道:“钱大人,你怎么了?” 钱阁老闻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 他的脸上,没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情绪来。 顾清欢并未留意到身后的动静,只跟在永宁郡主身后,进了乾清宫里头。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她两世加起来都未曾来过,此刻还是有些忐忑的。 不过,她很快就听见了不远处床榻上刘太后的嚎叫了。 “唉哟,唉哟!作死的混账,你们弄疼哀家了!” 刘太后喊完,边上,张太后忍不住就揶揄道:“刘妹妹,不过是骨折而已,能有多痛?” “你这般,也真是太夸张了。传出去了,实在是有失体统!” 听见这话,刘太后肯定是不高兴的,也跟着怒道:“不过是骨折而已?姐姐,你这话说得也实在是太轻巧了一些!” “依我看,若是你骨折了,肯定和我现在差不多!” 张太后闻言冷笑,继续嘲讽道:“和你差不多?哀家和你可不一样!哀家可不会不小心踩到瓷片,然后摔跤成你这样!” “……” 刘太后被阴阳得要气疯了。 她忍着痛还要再骂,边上景泰帝已是看不下去了,就道:“两位母后,还是少说两句吧!” 两位母后。 这个称呼落在刘太后、张太后的耳朵里头,实在是很不顺耳。 张太后心里自然是不喜景泰帝的,被他叫母后,她只觉得恶心。 刘太后也觉得恶心。 原因嘛,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要碍于规矩,叫张太后母后,一来二去的,就又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低人一等的事情。 于是乎。 两位太后纷纷怒目看向景泰帝,异口同声骂道:“你闭嘴!” “。” 忽然被两位“母后”这样骂了一句,景泰帝心里恼火,十分憋屈,但看着刘太后受伤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曹公公小声地通报了一声,说是永宁郡主、钱娘娘来了。 一听见有人来了,景泰帝感觉如蒙大赦。 是谁都好吧,来了,他就不用在面对两位母后了! 可。 当景泰帝转头,看清楚钱皇后的那张脸的时候,忽然又有点后悔。 嫂嫂一向都是长得极美的。 脾性也温和,他一向都是喜欢嫂嫂这样的女子,奈何,她是嫂嫂,他只能狠心下来对她。 现在瞧见嫂嫂神色憔悴的模样,景泰帝心里的怜悯不由的就升了起来。 顾清欢就跟在钱皇后的身后。 不动声色时,早已将景泰帝这时色眯眯的样子看在了眼里,犯恶心。 “参见皇上。” 她先做了动作,随即永宁郡主、钱皇后还有芸角也都和顾清欢一起,向景泰帝行礼。 景泰帝如梦初醒,忙抬手道:“起来吧。你们,怎么来了?” “皇上。” 永宁郡主十分“客气”,没有像称呼景元帝一样直接喊舅舅,而是照着规矩礼仪,道:“宫里出了事情。” “舅母受到惊吓,恰巧又是清欢路过冷宫那边察觉的端倪。” “我便想着,怎么都还是应该带她们来一趟的。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难免人心惶惶,需要安抚,皇上,你说是不是?” ? 景泰帝看了看永宁郡主,又看了看钱皇后,最后视线落在了顾清欢的身上。 景泰帝一怔。 “是你?” 他记得这个宫女,是尚宫局的女史! 之前苗贵妃有事、刘婕妤有事,她都是在的。 这次也是她! 第89章 各退一步 景泰帝语出惊人。 顾清欢抬眸的时候,视线正好落在景泰帝的脸上,自然也发现了,景泰帝的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顾清欢闻言,心头微微沉了沉,但好歹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此刻十分镇定,就这么端然站着,看着景泰帝。 嗯…… 就是屋子里的人,也都几乎看向了自己。 “皇上,奴婢是尚宫局的掌制顾氏。”顾清欢稍微介绍了一下自己,十分恭敬客气,在礼仪上还是周全了的。 这时候。 床榻上的刘太后也顾不得疼痛了,看向景泰帝,就问道:“怎么?皇儿,你记得这个顾掌制?” 刘太后的语气不是很好。 她和自己的儿子朝夕相处多年,自然是十分了解景泰帝的。 她在偏头看见景泰帝这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景泰帝略微有些失神的样子,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儿子,只怕已经是对尚宫局的这个女史上心了 这怎么行! 刘太后当然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刘婕妤眼下得宠,可惜没有一儿半女,要是以后有了儿子,她肯定希望景泰帝能够将刘氏的儿子立为太子的。 如此一来,他们刘氏一族的荣耀,就可以延续下去了。 徐才人却先有喜了。 对此,刘太后虽然高兴,但想的也只是子嗣越多越好,可要是景泰帝看上了顾清欢…… 刘太后一想到顾清欢的出身,心里就实在是不安! 不能让顾清欢有得势的一天! 景泰帝仍然看着顾清欢。 他之所以能够在看见顾清欢的第一眼就认出来,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自从之前几次见过顾清欢,顾清欢在那样大的场面之下也丝毫不怯场的时候,景泰帝就记住了她。 顾清欢貌美,因为自信,她那样耀眼,不卑不亢的样子,和宫里的嫔妃都不同。 嫔妃们,看见了他,多半是谄媚的,还有些则是小心翼翼亦或是胆怯,都完全不是真实的她们。 哪怕是刘婕妤,因为出身,和景泰帝有几分亲近,景泰帝也知道,刘婕妤不过是对自己投其所好而已。 他喜欢刘婕妤是不假,毕竟刘婕妤长得不错,体态也丰腴,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事事也都顺着自己。 就是…… 凡事来得太轻松了,他也难免觉得无趣,故而景泰帝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在宠爱了刘婕妤一阵子以后,也召见了其余与刘婕妤一起入宫的嫔妃。 同时他也频频想起顾清欢。 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 “是,母后。” 景泰帝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以后,尴尬地笑了笑,道:“朕记得这个顾氏,之前见过她几次。” “她伶牙俐齿,很会说话。顾氏,怎么今日你也来了?” 顾清欢表情淡淡。 她不想去想景泰帝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只平铺直叙地将今日自己与芸角在冷宫边上看到的事情,以及后来她发现失火,想要去救钱皇后的事情都说了。 “皇上,两位太后。” 顾清欢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奴婢以为,钱娘娘身份尊贵,不应该再继续住在那样的地方了。” “这次,冷宫年久失修,不小心着火了。若非钱娘娘运气好没有出事,不然的话……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皇上尊敬兄长、嫂嫂的名声,岂不是毁于一旦?因此,还是要好好安置钱娘娘的。至少这样,前朝的臣子们得知了,也会对皇上心悦诚服。” 顾清欢特意给景泰帝戴了一顶高帽子。 景泰帝有点骑虎难下,心中不悦顾清欢竟然这么不懂事,但这个时候,张太后和永宁郡主也跟着附和。 张太后道:“哀家觉得,顾氏说的这些是有道理的。钱氏毕竟是你的嫂嫂,虽然住在内宫中,也十分不妥当。” “但,她之前就在冷宫边上,那里的环境你也是知道的,实在是不好。她,是得换一个地方住着才好。” “还有彦辰那儿,他也大了,之前本来还跟着他父皇一起上朝的。现在待在飞雪轩里,也实在是有些不自由了。” “宫里不是有国学吗?让彦辰也去那里跟着别的宗室子弟一起上学也好。他到底是皇子,要是目不识丁,丢的也是朱家的脸面。” 张太后说得有理有据。 永宁郡主听了,也点点头,道:“皇上,祖母说的是呀。表弟以前学问其实挺好的,要是就这样浪费了,岂不是可惜?” “……” 景泰帝很想拒绝,但满屋子的人都用一种像是逼迫的眼神看着他,他心里不满,又想起今天内阁的人对自己的下马威…… 钱皇后,是不能再出事了。 钱阁老最近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要是钱皇后有什么,他不确定钱阁老会做什么。 如此一来,在他想到合适的办法“解决”钱皇后之前,表面上他们还是要过得去的。 至于朱彦辰? 景泰帝嗤之以鼻。 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之前读过几年书,还真当自己有本事了? 要是妄想和自己争帝位,自己绝对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朕知道了。” 景泰帝看向张太后,就道:“关于嫂嫂住处的事情,朕会另外安排宫殿的,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至于彦辰,他还小。读书的事情,朕也要再想想。不如,专门给他找一个先生,去飞雪轩里给他上课吧!” “反正,以前彦辰也是跟着皇兄选定的先生学习的,是不是?” 哼。 景泰帝的心里,很有想法。 他自己来选定先生。 这样一来,选一个草包,亦或是选一个真的有本事的人,都是自己的一个念头而已。 想要朱彦辰好?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任何有机会和自己争皇位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张太后这儿。 她看着景泰帝转来转去的眼神,知道这件事能够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便也不再说什么。 徐徐图之就是了。 这回口子已经开了,下次撕得更大就是了,她一步步来,就不怕景泰帝没有再就范的时候。 “行。” 张太后与景泰帝之间,和坏心思,也算是心照不宣了,张太后就道:“钱氏的住处,哀家也会帮忙挑选的。” “在她找到合适的地方住之前,她就先住在哀家那儿吧。不然的话,换了任何别的地方,哀家都是不放心的。” 张太后也有警告景泰帝、刘太后的意思。 后者心有不甘,奈何心虚,也无法再说什么。 离开乾清宫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了。 顾清欢站在乾清宫的门口,看着火红的云霞,心情还算放松。 永宁郡主是很高兴的。 她不是个有什么弯弯绕绕的人,刚刚在乾清宫里头,他听见景泰帝妥协,已是高兴得都要手舞足蹈了。 此刻,她便是直接挽住了张太后和钱皇后的手,道:“太好了。舅母,你以后的日子不用这么辛苦了!” “还有表弟,他也真是不容易。以后有先生教他读书了,他或许也能开心一些吧?” 钱皇后笑笑。 就是笑容底下,到底还藏着一些苦涩。 是好一些了。 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她这个“弟弟”有多么凉薄,她的心里实在是太清楚了。 张太后看了一眼高兴的永宁郡主,有些话到了嘴边上,到底没有说出口。 罢了。 永宁这孩子,年纪还小,心思也单纯。 她多说一些,永宁听见了,又要多愁善感了,还是让这孩子就这么想吧,她们或许,真的能慢慢变好。 回去的路上。 张太后慢慢走着,心情也松弛了下来,吐出长长的一口浊气后,才看向顾清欢,问道:“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今日你能这般见义勇为,倒是不容易。” 顾清欢闻言有些惶恐,她知道张太后是个性子冷淡的人,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对旁人的关怀其实很少很少。 也正是因为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子,在先帝爷嫔妃内宠那么多的情况之下,还安然成为了太后。 她也注定了,不会多么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情。 能让张太后在意的事情,太少了。 有些情绪,在宫里是必须要舍弃的,不然的话,一旦被牵绊和影响,不小心行差踏错,自己就会丢掉性命。 “回太后的话。” 顾清欢抿了抿唇,显得十分真诚,道:“奴婢当时并未想那么多,只瞧见着火了,怕有人受伤,就跟过去了。” “哪怕当时不是钱娘娘那里出事,奴婢也会选择去救人的。也还好,今日只是奴婢受伤了,别人都没事。” 顾清欢是真心话。 她虽然深知宫中的黑暗,却也愿意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张太后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顾清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你有这份心,很难得。永宁说,你不留在寿安宫,准备马上就回司制房了?” “是。” 顾清欢颔首,据实已告道:“奴婢只是呛了几口烟而已,没什么大碍。司制房那里,现在没有司制。” “虽说有赵司设帮忙统领,但司制房的事情多半也要奴婢来参与,还是离不开奴婢的。奴婢早些回去也好,司制房上上下下也能安心一些。” 张太后点点头,打量着顾清欢,好像听明白了顾清欢这一席话里的言外之意。 司制房没有司制,竟是一个司设帮忙掌管,但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实际上还是要顾清欢来做主。 啧,这不就只是差一个名分么? 这事儿,倒是好办。 第90章 司制,顾清欢 顾清欢回司制房的时候,司制房里已经几乎要乱得跟一锅粥似的了。 宫里走水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内宫,她们不知详情,只知道是冷宫那边起火了,有人受伤了。 走水,不是什么好事儿。 屋舍烧塌了,很容易有人伤亡,会不会波及尚宫局,也是未可知的一件事。 而后。 她们就知道,顾清欢也受伤了,且此事似乎还牵扯上了两位太后、钱皇后、永宁郡主等,在宫中位高权重的人们。 尚宫局里的女史们,和这些人之间,在身份上可以说是有云泥之别的。 她们心中惶恐,怕宫里再出什么事情,而掌珍、掌膳,还有四司们,虽说算得上是个女官,但在这些主子们面前,也不过是个奴婢罢了。 柳尚宫见此情景,先是打发了人出去打听情况到底怎么样,而后又安抚了一下尚宫局里的人。 “宫中走水,自会有专人处理。要是需要我们,我们便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情罢了,不必担心。” 柳尚宫字字恳切。 女史们听了,稍稍心安一些,但也还是不免好奇,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直到傍晚,顾清欢和芸角,带着张太后和永宁郡主的赏赐回来。 尚宫局里的人。 以柳尚宫为首,浩浩荡荡的都聚集在了院子里,柳尚宫对寿安宫的那位嬷嬷十分客气,哪怕单论品阶,对方还在自己之下。 “平嬷嬷怎么来了?” 柳尚宫含笑。 平嬷嬷那儿,却不苟言笑,一板一眼道:“今日冷宫走水,好在顾清欢及时出面,通知了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与太后很是高兴,特意让我送一些赏赐过来。” “对了,柳尚宫。敢问如今尚宫局里,是谁担任了新一任的司制呢?” 平嬷嬷说完,看向了柳尚宫,眼里带着征询。 一瞬间,柳尚宫额头上的青筋就跳了跳,她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道:“尚宫局里,如今并没有司制。” “孙氏骤然出事情,之前尚宫局里说来都还没来得及培养一个可以接替她的人呢,实在是……令太后见笑了。” “嗯。” 平嬷嬷不以为意,道:“既然没有司制,我记得,按照尚宫局的规矩。司制出宫,或是出事以后,应该由她底下的掌制来接替司制一职吧?” “太后的意思是,既然没有司制,而顾清欢做事又是个十分妥帖的人,太后很是喜欢,也觉得顾清欢能够担当得起司制这个职责。” “柳尚宫,那么以后司制房里,就让顾清欢来当这个司制吧!” “……” 柳尚宫震惊地看了一眼平嬷嬷,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就“吩咐”了这样的一个结果,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平嬷嬷只是公事公办,现在看柳尚宫有所疑虑,自然心里想的也是要把张太后吩咐的差事给办好。 于是乎,平嬷嬷就问道:“怎么?在这件事上面,柳尚宫,你是还有什么疑虑吗?” “不是,没有。” 柳尚宫赔笑摇摇头,道:“我觉得,太后娘娘的吩咐,是十分英明的。只是顾清欢她,到底年纪还是小了一些,这件事……我本来和赵司设……” 平嬷嬷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直接就打断了柳尚宫的话。 “柳尚宫。你的想法,是你的想法,但总归也盖不过太后娘娘她的想法。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这话已经有点不客气了。 柳尚宫再有“正当理由”又怎么样? 她一个尚宫,难不成还敢忤逆太后!? “是。”柳尚宫讪讪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对着尚宫局里的一众人等,朗声道:“从今往后,顾清欢就会统领司制房,成为新的司制了。” “至于司制房的掌制……” 顾清欢一直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站着,现在一听柳尚宫提到关键的事情了,就跟着清了清嗓子,道:“柳尚宫。” “掌制一职,我觉得丁香十分合适。作为新一任司制,我原本也有任命掌制的权力,不是吗?” 柳尚宫回头看向顾清欢,想要反驳。 丁香! 谁不知道丁香和顾清欢之间的关系很好,顾清欢此举,实在是有些“任人唯亲”的嫌疑了! 顾清欢见状,却不会给柳尚宫驳回的机会,而是看了一眼平嬷嬷。 平嬷嬷心领神会,此番来之前也被永宁郡主千叮万嘱一定要帮帮顾清欢,便道:“柳尚宫。” “顾清欢既然已经是新的司制了,作为司制,她该有的权力还是要有的。不然的话,将来统领司制房,如何服众呢?” “不过一个掌制而已,她想要任命谁,就任命谁吧。” “我也相信,顾司制是一个公道的人,这位丁香姑娘,在手艺上也一定有其十分出众的地方,不是吗?” 柳尚宫脸色有些白。 顾清欢看在眼里,只当没瞧见,转头又看了一眼丁香,见丁香愣住没回过神来,就提醒道:“丁香,你还愣着做什么?” “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还不谢恩。” 丁香也不是傻子。 她的手艺还可以,她是知道的,但要说真的能赢过司制房里别的人,她也是有压力的,现在能得到顾清欢的信任成为掌制…… “柳尚宫、顾司制、平嬷嬷,能成为掌制,是我的荣幸,我以后一定恪尽职守,好好的做好自己本分以内的事情的。” 平嬷嬷闻言点点头,见事情都解决了,就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寿安宫里向太后娘娘复命了。” “柳尚宫,告辞!” “平嬷嬷,慢走。” 柳尚宫几乎是从牙缝里面咬出来的这几个字,顾清欢也懒得再多看柳尚宫了,她实在是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一夜安眠。 当晚,顾清欢休息得还算不错,她做梦,梦见了自己的小时候,趴在娘亲的膝头,听娘亲讲故事。 而弟弟在一边玩着木马,爹爹陪着弟弟,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醒来时,天刚刚亮了不久。 瞧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顾清欢还稍微愣了愣,随即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昨日去乾清宫,她也知道了一些前朝的事情。 知道最近钱阁老,还有内阁里面别的大臣们一直在向景泰帝施压,希望能够对回纥做一些举措来,迎回景元帝。 一切,既然都在有条不紊发展着,那就是好的。 想到这些,顾清欢是心安的。 起身穿好衣裳,顾清欢就听见门口丁香过来敲门,她的动作有些轻,柔声问道:“顾掌……呃,顾司制!你醒了吗?” 丁香都还有点不习惯呢。 之前跟在顾清欢的后头,一口一口掌制的叫着,现在变成司制了,要改口了呢! “醒了。” 顾清欢回应了丁香一句,就道:“你有什么事情吗?进来说吧!” “好。” 门口丁香回答着,就进来了。 顾清欢望了过去,就见丁香进屋的时候,端着一盆水,看来又是老样子,她去打水给自己洗漱了。 看见丁香还是和从前一样,顾清欢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瞧你,都已经是掌制了,怎么还跟个小女史似的,给我打水?” 丁香被打趣,也有点不好意思,就道:“习惯了。而且,顾司制,你刚刚成了司制,身边一时也没个伺候的人。” “这不,我怕你这里有什么需要,就过来给你送水。” “对了,顾司制。你成了司制,按照规矩,你应该搬进之前孙司制的那间屋子里的。自从孙司制出事以后……” “她那屋子,就没人再去过了,之前她的一些东西都还在里面呢,你要去看看吗?” “要是有什么不需要的东西,丢掉就好了。” 孙司制的屋子? 顾清欢凝眉想了想,就道:“晚点儿我有空过去看看吧,你把水放下,先去吃早饭吧。” “好。” 丁香答应着,就暂时先离开了。 顾清欢拿起了架子上的毛巾,在想这件事。 孙司制的屋子。 说实话,顾清欢对那间屋子,实在是没什么太好的印象,要说搬进去住,她其实是有一些膈应的。 但她想到,孙司制其实是忽然出事的,她之前一直怀疑孙司制和刘太后之间有什么来往。 那么,这些秘密会不会就藏在孙司制的屋子里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或许就像她上次和芸角去芜房的时候一样,仔细再找找,或许能够发现什么线索? 哪怕事后柳尚宫已经对孙司制的屋子进行了搜查也没有关系,她去试试,总归是好一些的。 想着,顾清欢决定洗漱完吃了早饭,就先过去看看。 膳厅里。 顾清欢前脚刚到,后脚芸角就来了。 “清欢!” 芸角昨天晚上似乎也休息得不错,看见顾清欢以后,笑吟吟地就走了上来,道:“呀,是我失礼了!” “司设房掌设陈芸角,见过顾司制!” “……” 顾清欢笑着摇了摇头,就道:“瞧你,竟然还跟我客气上了,真是的。好啦,咱们俩之间,不需要讲求这些虚礼!” “我饿了,昨天晚上都没来得及怎么好好吃东西,我们先吃早饭去,好不好?” “好呀!” 顾清欢点了点头,和芸角拿了饭菜后,刚刚坐下,赵司设也来了膳厅,拿了饭菜,坐到了顾清欢和芸角这边来。 “清欢,恭喜你了。” 赵司设一脸和煦的笑容,她道:“之前让我代管司制房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是不安的,我也一直觉得,你来做司制是最合适的。” “本来之前还想着一年期满,我就向柳尚宫禀报,说是你表现得很好,能够担任司制之职的。” “没想到,你能受到张太后的赏识!” 赵司设一副很为顾清欢高兴的样子。 顾清欢看着赵司设,抿唇笑了笑,就客气道:“赵司设,你能为我高兴,我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这些年来,我和芸角一直都有你的照顾,我心里很感激。如今我已经是司制了,以后在尚宫局里,话语权也重些。”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也会尽力帮你的。” “好。”赵司设笑着点了点头,三人就坐在一起吃饭了。 吃饭席间。 顾清欢曾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过赵司设。 最近,顾清欢和家里的这一次通信后,顾清欢渐渐有些发现,赵司设其实和自己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这件事,她一直藏在心里。 就是现在看着…… 赵司设的笑容,还真是真诚啊,哪怕她观察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赵司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 吃过早饭,柳尚宫那里就派了人过来。 说是将司制的服饰,还有司制的印章拿过来给顾清欢的,好让顾清欢以后也能够好好统领司制房。 顾清欢齐齐接过,客客气气道谢后,就回了司制房。 不曾想的是。 她刚刚回到司制房,外头就来人禀报,说是景泰帝身边的执笔太监曹公公过来了。 曹公公? 顾清欢有些诧异。 想起之前在芜房见到曹公公,她对曹公公的客气,二人几句的寒暄,还有答应曹公公,会专门为曹公公做衣裳的事情。 衣裳前几日已经做好了,她也让人送去给了曹公公。 难不成曹公公是特意过来道谢的? 顾清欢觉得…… 不至于。 但,碍于曹公公的身份,顾清欢还是亲自去迎了迎,然后就见到了一脸笑意,客客气气的曹公公。 “呀,顾司制!几日不见,倒是全然不同了!” 曹公公面带笑容,虽然话语稍微有几分吹捧顾清欢的意思,但顾清欢也摆正了自己的态度。 知道曹公公,其人定然不如面上看到的这般和善好相与,还是应该小心谨慎一些的。 “曹公公真是客气了,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倒是公公,今日忽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曹公公闻言,倒是也没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就道:“我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事情的。是皇上派我过来的。” 第91章 恶心她 顾清欢听到这里,努力的不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景泰帝派曹公公前来。 听见景泰帝的名字,顾清欢的心里实在是很难有什么好感,但还是勉强笑着,问道:“不知皇上是有什么吩咐吗?” 曹公公颔首,道:“也是要入夏了。皇上那儿说,他之前的寝衣穿着已经有些旧了,让座两件新的。” “皇上的意思是,以前都是些龙纹,太普通了。他希望顾司制能够做一些不一样些的。” 不一样一些的? 顾清欢想起景泰帝那张脸,以及他的这个吩咐,心里就不爽。 该不会,景泰帝心里打的,是什么龌龊主意吧? 顾清欢不动声色,疑惑地就问道:“按照规矩,帝王的服饰上面,就该是龙纹才是。皇上不想用龙纹,那应该用什么呢?” “莲花?竹子?” 曹公公闻言,有些尴尬,道:“皇上的意思是……戏水鸳鸯,就挺不错的。” 听到这里,顾清欢心里一阵恼怒,耳根子都微微红了一些。 戏水鸳鸯? 她是真的很想骂景泰帝有病! 而且,病得还不轻! “曹公公。”顾清欢闭了闭眼睛,道:“鸳鸯这东西,我是会绣的。不过……皇上既然喜欢这样的寝衣,让宫里的娘娘们来做,岂不是更合适么?” “娘娘们做了送给皇上,也是娘娘们心里的一番情意,是不是?” 曹公公点头,但又无奈道:“话是这么说。我也跟皇上隐晦地提了提,只是皇上说……宫里的娘娘们加起来,手艺都不及你好。” 话到此处,曹公公叹了口气,道:“顾司制。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皇上那里的意思,也实在是叫人难以琢磨。” “不过你放心……皇上他,应当没有别的意思。” 应当没有别的意思? 顾清欢差点冷笑出声。 就算有,她又能怎么样呢? 想着,顾清欢道:“我知道了,曹公公,你与我说这些,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就是,该做的寝衣,司制房里一定会做好的,不叫你难做。” 曹公公颔首,苦笑道:“顾司制,辛苦你了。之前你做的夏衣我也瞧见了,挺好的,谢谢你,唉。” 曹公公摇了摇头,他还有别的差事,也不好一直留在这里和顾清欢寒暄,转身就离开了。 顾清欢看着曹公公的背影。 他的身上透露出疲惫来,似乎对景泰帝的这些行为,也是并不认可的。 顾清欢忽然想到墩子对自己说的话来了。 曹公公,是之前执笔太监的徒弟,景泰帝登基后,几乎将宫里那些曾为景元帝做过事情的人都给打发走了,唯独留下了曹公公。 曹公公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懂得审时度势,明哲保身,同样也十分聪慧。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钱阁老那里有很大的把握,从回纥将景元帝救回来。 那么,曹公公在“审时度势”以后,很有可能是会选择站在钱阁老这边的,里应外合,挟持景泰帝。 想到这里,顾清欢的心扑通扑通就跳了起来。 她从未筹谋过这样的大事,现在想着,心里自然是忐忑,当然也希望……要是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就好了。 只是眼下…… 顾清欢看着曹公公特意带来的一些衣料,这些都是江南进贡来的缎子,十分珍贵,都是给景泰帝用的。 可见,曹公公就是要她用这些,给景泰帝做衣裳了。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做好差事才行。 戏水鸳鸯是吧? 顾清欢嘴角闪过一丝冷意,拿了针过来,就开始刺绣了起来。 当天傍晚。 顾清欢已经将戏水的鸳鸯给绣得差不多了,丑是丑了点儿,可谁让她对景泰帝实在是只有厌恶呢? 正所谓相由心生。 顾清欢想起景泰帝那张脸,不反胃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能坚持做好绣活,她甚至都佩服自己。 “咚咚。” 门口,传来了丁香的敲门声,她道:“司制,你在房里吃晚饭吗?要我帮你打饭回来吃吗?做活儿久了,记得看看外面休息休息眼睛哦。” “我知道。” 顾清欢答应着,顺势看了一眼窗外的树,想起今天还有别的事情没做呢,就道:“我还是自己去膳厅吃饭吧。” “丁香,之前孙司制的屋子,收拾好了吗?” 丁香闻言,回答道:“收拾好了,有不少孙司制的东西呢,现在都已经装在箱子里面了。” “顾司制,你放心,有了你的吩咐以后,这些事情我都是亲自来做的。这些东西,别人都没有经手过。” “你要是想看看的话,待会儿吃了晚饭,就可以去孙司制的屋子里面看看。” “好。”顾清欢答应着,将东西丢到一边以后,就往膳厅去了。 膳厅里,顾清欢见到了芸角。 芸角就在门口,东张西望的,看样子也是在等顾清欢过来一起吃饭。 “清欢,你来啦!” 芸角看见顾清欢以后,直奔顾清欢就过来了,挽住她的手,就道:“我还在想你怎么还不来呢,都打算过去找你了。” “我听说,皇上身边的曹公公今天去你那里找你了?是皇上有事情吩咐你?” 问起这件事的时候,芸角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小心翼翼和担忧。 担忧的是,芸角其实也觉得景泰帝不是什么好人,怕景泰帝派曹公公过来,吩咐给顾清欢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小心翼翼嘛,是她怕顾清欢真的如她所想一样,很不喜欢这件事,听见自己提起,会觉得不高兴。 顾清欢这儿,略抿了抿唇,不想让芸角跟着被恶心,就道:“也没什么,就是景泰帝知道我手艺好,要我帮他做衣服而已。” “这原本是我的分内之职,只是他的要求比较多,有点烦而已,所以在屋子里面待了一天,就是为了他的这件事!” 芸角一听点点头,想想似乎是这样的。 景泰帝这个人,真麻烦! “没事没事,清欢。” 芸角宠溺地摸了摸顾清欢的脑袋,就道:“我听司膳房的姐姐说,明儿宫外会送一些老母鸡和老母鸭进宫来做汤喝呢。” “到时候我去弄点儿过来给你喝吧,补补身子,再吃吃肉!” 顾清欢眼前一亮。 酸萝卜老鸭汤。 天气快要热起来了,她还真的很想喝呢。 “也好!” 顾清欢粲然一笑答应,就道:“芸角,你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呀,处处为我着想,我真是太感动啦!” “嗯,现在我做了司制,手里的月例银子也会比之前多了。下个月发了月例银子,我们再去找司膳房的姐姐,弄点儿别的吃的来可好?” 芸角喜滋滋答应了,两个人仿佛都已经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抛之脑后,兴冲冲地聊起来要吃什么的事儿了。 吃过晚饭后,顾清欢要去孙司制以前住过的屋子看看。 芸角听了,提议要去帮忙。 “我跟你一起吧!上回,还是咱们俩一起出马才发现的那个秘密,是不是?” “嗯!” 顾清欢没意见,叫上丁香以后,三个人就一起去了孙司制的屋子里。 屋内,很是昏暗。 丁香对这里很熟悉了,今天待了一天呢,现在就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来,将屋子里面的蜡烛都给点亮了。 屋子中央,摆着几口大箱子,芸角指了指这些箱子,就对顾清欢说道:“顾司制。孙司制的东西,都放在这些箱子里面了,你瞧瞧。” “好。” 顾清欢答应着,走到箱子边上,撕开了封条,看了一眼上面贴着的黄纸,写着“首饰”的盒子,就打开了。 箱子很大,里面除了一些零零散散放着的首饰,例如什么珍珠耳环、碧玉镯子,还有一些金饰银饰以外,还有一套整套的红宝石头面。 看到这一套红宝石头面,顾清欢是有些惊讶的。 说起来,孙司制人长得瘦削,是不适合那种“大开大合”的首饰的,太华丽贵重了,戴在她的头上,只会显得更加刻薄。 这套红宝石头面,正好就是属于十分大气的首饰,显然并不适合孙司制。 边上。 芸角看到这套头面,也有些惊讶,忍不住就道:“这……孙司制怕不是贪腐了吧?竟然有银子,打造了这样的一套头面?” 顾清欢点点头,也觉得有这样的可能。 就是丁香那儿听见了,说道:“陈掌设、顾司制,孙司制应该不是贪腐了。这一套首饰,应当是她为孙巧巧准备的。” “之前孙巧巧还在的时候,说起隔壁家谁出嫁,有一套宝石头面呢,孙司制听了,就说等到以后孙巧巧出嫁的时候,也给打一套。” “今儿我收拾孙司制的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发现,孙司制值钱的东西不多,也几乎没什么银票。” “京城里的地契倒是有两张,不过宅子都不大,也不知道她是给自己准备的还是怎么样。除了这些,就只有这一套头面是值钱的了。” “说起来,孙司制这人虽然不好,但是对孙巧巧还真是掏心掏肺的。啧,真是奇怪!” 丁香对这个情况,十分不解。 没想到,那样恶毒的一个孙司制,竟然还真的会用心对待一个人! “……” 顾清欢默了默,与芸角互望了一眼,对此也有些无奈,就道:“人性啊,本来就是复杂的。” “丁香,你知不知道孙巧巧是被安葬在哪里的?” 丁香愣了愣,摇了摇头,问道:“我不知道。顾司制,怎么了吗?” “没事。” 顾清欢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套头面,就道:“这东西,我留着也是无用,拿给旁人,也觉得膈应。” “既然是孙司制留给孙巧巧的,倒还不如直接跟着孙巧巧一起下葬了呢,这样我也省得去想,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丁香闻言,就道:“那……回头我打听打听吧。只是咱们在宫里,到底也不方便。” “没事。” 顾清欢倒也不着急。 出宫……总会有机会的。 第92章 柳叶 顾清欢翻找完首饰箱子,手里拿着一只耳环,认真地看着。 是柳叶形状的耳环。 看上去很是陈旧了,像是很多年前的东西,只有一只,被孙司制放在了一只木盒子里头。 木盒子非常不起眼,隐藏在首饰箱子里,顾清欢翻找了两次,才发现。 差点都漏掉了。 柳叶。 顾清欢对柳叶做的东西,实在是有一个心结。 要知道,从当初顾家出事,她的娘亲手上拿着柳叶同心结开始,一直到前世,她栽在刘太后手里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柳叶同心结。 刘太后似乎是喜欢柳叶的。 寿宁宫里的一些装饰,她也会用这方面的图样。 现在,她竟然在孙司制这里,也找到了一只柳叶样子的耳环,仅仅只有一只,显然之前应该是有一对的。 还有一只,去了哪里呢? 顾清欢再次翻找,发现并没有找到,可见当初孙司制将耳环收起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么一只了。 孙司制和刘太后之间,果然是有着一些关联的吗? 顾清欢就这么看着这一只耳环,显然是想不出答案的,就将这只耳环重新放回到了木盒子里,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顾清欢转身,看向了还在翻找的芸角和丁香,就问道:“还有什么有问题的东西吗?” 芸角摇摇头。 她翻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孙司制的一些衣物,看起来虽然有些衣物是贵重了一些,可要说多么出格的地方,倒也没有。 “看不出来,衣服好像都很珍藏。这压箱底里有几块料子我看着不错,颜色鲜亮,也是适合姑娘家穿的。” 芸角拿了两块料子出来,给顾清欢看了一眼,就问道:“这些衣料,该不会也是孙司制为孙巧巧准备的吧?” 顾清欢看了一眼。 颜色,似乎还真的都是孙巧巧喜欢的那种颜色。 “或许是吧。” 顾清欢不是很在意,过来看了看,也稍微翻了翻装着衣裳的箱子,果然正如芸角所说,没什么发现。 箱子,还有三个。 顾清欢下一个走到了放置着孙司制日常生活的一些东西的箱子里,就看见了一些绣谱,还有一些话本子。 咳,话本子的种类还不少,其中一些不乏婉转绵长的故事,实在是扣人心弦,爱得死去活来的。 “……”没想到孙司制爱看的竟然是这样的话本子。 顾清欢心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是将话本子一页一页的认真翻找着。 她记得。 之前在赵司设那里的时候,她曾无意间发现,赵司设的一些书籍中间,夹杂了信件,正是赵司设和她爹爹、弟弟们来往的信。 顾清欢就想着,或许孙司制这里,会有类似的情况? 顾清欢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 谁知翻着翻着,某一本话本子里,还真的就掉了一页纸出来。 !? 看见这掉出来的一页纸,顾清欢自然是惊讶无比的。 只是,这张纸上写倒是写了几个字,分别坐落在纸张的左上角、左下角,右下角和中间几个地方。 “这写的是什么呀?” 芸角望了过来,读了一下,但奈何这几个字连起来,亦或是无论怎么拼接,好像都没什么意义。 呃,就是组成不出有用的话。 顾清欢也看得一头雾水。 这几个字,是手写上去的,看着字迹,顾清欢估摸着应该就是孙司制的字迹了。 而这张纸的大小,倒是和她看过的一些话本子的大小是差不多的。 嗯? 一瞬间,顾清欢的脑子里好像闪过去了一些念头。 这么说起来的话,非要形容,倒像是孙司制将某一本和话本子大小差不多的书籍上,从当中的某一页上,将这几个字摘抄了下来? 意义是什么呢? 顾清欢再读了读,还是没什么感觉。 边上,芸角见顾清欢没什么头绪,就安慰道:“清欢,没事的。现在看不出问题来,先拿回去,有空再琢磨琢磨就是了。” “咱们再看看,剩下的这些东西里,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好不好?” 顾清欢点头,也只得将这张纸先放进了自己的兜里,然后继续翻找着。 可惜的是。 接下来,顾清欢和芸角又忙活了一个时辰,孙司制留下来的东西,她也几乎都全部翻找过了。 再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亦或是可能有用的东西了。 “……” 芸角有些累了。 靠在一边的太师椅上休息,看着还在忙活的顾清欢,就打了个哈欠道:“清欢,已经很晚了。” “咱们既然没什么发现,不如先回去?反正这些东西都是放在这里的,你有空再来看也可以。” 顾清欢闻言,也放下了手里的事情。 今天,她其实已经有所收获了,关于柳叶耳环的事情,还有那张纸,她也都要带回去琢磨琢磨才是。 “好。” 顾清欢答应着,重新将这几个箱子封好,在隐秘处做了防护,这就离开了。 一转眼,快到五月了。 这半月时间里,前朝和后宫,都不平静。 后宫里,景泰帝为了之前和张太后的承诺,在宫里大兴土木,重新翻修了一座久未住人的院子,来让钱皇后住进去。 那一处院子,距离张太后的寿安宫不远,似乎以前是给一些太妃们住过的。 当然,都是些有所生育的太妃。 她们有子嗣,子嗣还未封王,亦或是还未出嫁,暂时也是住在宫里的,等到子嗣封王,女儿出嫁以后,她们就会随着孩子们出宫居住了。 不过嘛。 先帝爷驾崩后,留下的嫔妃并不多,这一处院子在景元帝登基以后,就闲置了下来。 这院子,距离内宫,也就是如今景泰帝的妃嫔们居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彼此之间隔开了。 院子,既然是以前就有的院子,重新翻修也不麻烦,就是粉刷一下,再看看房梁以及屋子里的木头有没有腐朽。 要是松动了,重新钉上钉子,再敲打敲打,亦或是换换木头什么的,也就能够重新住人进去了。 听说,景泰帝将这里修缮得很是不错,皇后也特意添置了不少的东西进去。 钱皇后迁宫那日,帝后两个都亲自去送自己的嫂嫂,阵仗弄得很大,唯恐前朝的人不知道此事似的。 消息,是芸角打听回来的。 因为那宫里的一部分摆设,是芸角帮忙置办的,她去宫里看过,也布置好了一些东西。 “啧。现在倒是知道做样子了,不过那宫里那么华丽,以后也只是钱娘娘,和她身边的一个嬷嬷,还有两个小宫女一起住而已。” 芸角啧舌叹息,道:“光是打扫起来就十分困难了,这么三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伺候钱娘娘?” 顾清欢闻言,略微想了想,就摇头。 三个人,显然是不够的,不过…… 这么几年时间过去,钱皇后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后了,她过了几年苦日子,现在应当也不至于说不习惯。 “总归是比以前好一些了。这次的事闹得这样大,以后宫里对钱娘娘也不敢再十分怠慢了。” 顾清欢说完,又问道:“对了,飞雪轩那里有消息了吗?魏王殿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芸角听顾清欢问起这个,就道:“飞雪轩那边……嗯,说是皇上给魏王殿下请了一个先生过去教他读书吧。” “皇上对前朝的那些大臣们说,让魏王殿下跟着先生好好学,以后去了地方上,也是能够造福一方的。” 去了地方上,造福一方。 大夏,素来都是分封的,成年的皇子一般都会得到皇帝的册封成为王爷,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封地。 皇帝驾崩后,他们可以去到自己的封地,在自己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当然,还是要听命于朝廷的,受朝廷的管辖,并非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景泰帝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他刚刚登基的时候,曾经为了获取张太后,以及朝臣们的信任,答应过会让魏王殿下承继他的位子,做下一任的皇帝,将皇位还给自己的皇兄一脉。 但这个承诺,他只遵守了短短半年而已,就废了太子,改立了魏王。 现在,哪怕他向朝臣们妥协,给魏王找来了教书先生,但是在这一点上,他却也是不会改变的。 只要他景泰帝还在一天,魏王,就永远不可能有登基的机会! 果真是“兄友弟恭”啊。 顾清欢心头一凛,更加厌恶景泰帝了。 第93章 去徐才人处 五月的天儿,晌午时已经有些热了。 司制房里。 顾清欢看着已经做好的寝衣,抬眼瞧了瞧外头浓烈的太阳,暗暗叹了口气,出门往乾清宫去了。 她早就打听好了。 这几日天气热,晌午时景泰帝都是去刘婕妤处和刘婕妤一起吃饭的,还会喝酸梅汤、用冰盆解暑呢,日子是无比惬意的。 她这会儿过去,路上会被晒一刻钟。 可晒就晒吧。 晒晒身上,总好过待会儿对着景泰帝那副恶心的嘴脸。 沿着宫道边上那么一点点的阴凉处,顾清欢到了乾清宫。 看着庄严的宫殿,顾清欢笑吟吟地对门口看守的侍卫道:“这位大人,我是尚宫局的顾司制。” “皇上的衣裳做好了,特意送来,烦请通报一声。” 那侍卫见顾清欢客气,也客客气气回了一礼,转身忙去禀报。 不出片刻,曹公公出来了。 他看见顾清欢来,还有些诧异呢,但也含笑道:“原是顾司制。呀,这是给皇上做的寝衣?” “真是不巧,皇上出去了不在呢!” “无妨。” 顾清欢松了口气,她等的可不就是景泰帝不在么? “我待会儿将寝衣放下,公公收起来就是了。等皇上回来,再看看合身不合身,要是哪里不好,修改就是。” 曹公公一想也是,领着顾清欢就先进去了。 东西放下,曹公公帮忙给顾清欢倒了一杯茶,就道:“顾司制一路过来也辛苦了,都出汗了,喝杯茶再走吧。” 顾清欢接过茶杯,低头一看发现还是有着解暑功效的乌龙茶,不免就感谢道:“曹公公真是有心了。” “哪里。” 曹公公脸上带笑,就道:“不过是一杯茶,举手之劳而已,能帮顾司制解暑就好了。顾司制现在要回去了么?” “外头的日头,还大着呢。” 顾清欢将杯子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扫了一眼窗外的暖阳,就道:“哪儿能不回去呢?司制房里的差事不少,还是要忙活的。” 曹公公闻言点了点头,就道:“那顾司制慢走吧。” “嗯。” 顾清欢颔首,就又和丁香一起离开了。 临走时,路过乾清宫的花园,顾清欢都还听见了蝉鸣声呢,可见这日头呀,是真的有些热的,就连蝉儿们也都出来了。 “司制,我帮你打伞吧。” 丁香跟在顾清欢身后,撑开了油纸伞,勉强将两个人遮住了。 顾清欢回头,对着丁香笑笑,就道:“你也真是不容易的,这么热的天气,还陪着我一起出来呢。”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丁香倒也不在意,就道:“不过……司制你的绣工这么好,可惜了皇上这次不在。要是皇上也喜欢你做的东西,应该会给赏赐的吧?” 丁香想着…… 皇上坐拥整个天下,给出来的赏赐肯定也是极为丰厚的。 “……” 顾清欢却没回答丁香这番话,嘴唇略抿了抿,想着景泰帝看到那“戏水鸳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鸳鸯,她绣得实在是不像样,跟两只要打架的野鸭子似的。 想来…… 如果景泰帝真的想从这两只“野鸭子”上面看出一些什么不一样的情致的话,定然是不可能的了。 就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不过,就算生气,顾清欢也并不在意。 最近前朝盯他,盯得紧得很呢,之前关于派兵去回纥的事情,兵也已经出发了,估算着日子,也都到了地方。 而前几日,顾清欢收到的从三万卫寄回来的家书来看,她的父亲已经那边的驻军抵挡住了回纥的进犯。 因为有了防备,前世被回纥抢夺过的那两座城池都保了下来,被牵连受伤的百姓,也很少。 回信中。 顾清欢的爹爹告诉她,本来那边的驻军说是会上书给景泰帝,给他陈情,让他有一个戴罪立功,回京的机会的。 但他拒绝了。 他写信告诉顾清欢,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景泰帝并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这个节骨眼上回京,祸福难料。 与其就这么贸贸然进一个狼窝里,还不如先待在三万卫里看看情况,尝试着能不能将景元帝救回来呢。 要是可以,那也是他回京的最佳时机了。 顾清欢觉得不错。 她爹爹若是护佑景元帝回宫,那无疑是立下了几乎与“从龙之功”差不多的功劳,待遇不言而喻。 顾清欢对自己的爹爹,对墩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相信…… 他们再坚持坚持,是能够成功的。 而自己,在那一天来临之前,要好好保住如今自己所有的这一切,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芸角查陈尚宫的事情。 以及,找出柳尚宫、赵司设与刘太后之间的那些秘密。 想这些事情想得有些入神。 不知不觉之间,顾清欢已经回了尚宫局了。 这会儿正是晌午用午饭的时候,顾清欢见丁香收了伞,也是有些疲累的样子,就道:“你也累了,要不先去用午饭吧?” “用完午饭回去休息一会儿,下午有我在司制房就好了。” “好。”丁香点头答应,随即又俏皮道:“下午我也要去司制房。我要陪着司制一起,不能让司制一个人辛苦!” 顾清欢看着丁香认真可爱的样子,也没拒绝,就道:“你休息好了来就是了,千万别累着自己就好。” “嗯嗯!” 二人说说笑笑,一起去了膳厅。 膳厅里,芸角已经在等顾清欢了,见顾清欢回来,就问道:“你去乾清宫了?一切可都还顺利吗?” “顺利。” 顾清欢点头,并不想提起关于景泰帝的话题,一看芸角的碗里有一颗红烧狮子头,就惊讶道:“呀,还有这好东西呢。” “芸角,我也想吃!” “给你给你。” 芸角见状,把红烧狮子头直接就夹给了顾清欢,拉着她坐下后,就道:“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对了,刚刚徐才人那里传话过来,说是下午请我们过去一趟呢。她说她最近胖了不少,衣服要重新做了,或是要改改。” “我那儿也有些摆设做好了,庆贺她有喜的,也得一起送过去。” 顾清欢点头,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奇怪的。 徐才人一向十分纤瘦,之前顾清欢和芸角去的时候,她也是瘦瘦小小的,那腰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孕妇的腰身。 瞧着,盈盈一握一只手都够了。 这才小半个月没见,怎么长胖了? 不是说,孕妇一般要到三个月才会开始渐渐显怀的吗? 徐才人,才有孕两个多月吧? 顾清欢虽然有些疑惑,但想着徐才人毕竟是主子,主子有吩咐,她过去看看也就是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是无用的。 午饭后。 顾清欢和芸角一起,先回屋休息了一会儿,等到下午太阳躲进云朵后面,没那么晒的时候,才往徐才人那里去。 这一路,二人走得快,生怕什么时候太阳就又冒头了,因此到徐才人那里的时间,比之前徐才人说的还要早一刻钟。 宫里的宫女认得顾清欢和芸角,看见她们两个来了,就恭恭敬敬的上来迎接。 “顾司制,陈掌设。” 宫女领着顾清欢和芸角先进屋,就道:“我们才人还没回来呢,二位要不要先等等?等才人回来了,奴婢通报一声,再让二位去见才人。” 嗯? 顾清欢一听,有些疑惑,问道:“这个时辰,徐才人没在午睡么?先前太阳可不小,她出去了?” 宫女一听,也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可不是么?徐才人这几日休息得不好,好容易昨晚点了安神香,今早多睡了会儿。” “午后本要午睡,却又睡不着了,只得说出去太液池边上走走,想看看前几日瞧见的荷花开花了没。” “要是开花了,就摘两朵回来养着。顺便采摘一些荷叶回来,还可以做荷叶粥呢。天气这样热,荷叶粥也是能去暑的。” 荷叶粥是能去暑。 顾清欢想着,就是太阳那么大,徐才人身子弱,顶着大太阳出去实在是不妥,被晒着头晕就不好了。 想着,顾清欢就道:“徐才人想出去,你们底下伺候的人只怕也是拦不住的。不过,下回若是还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帮徐才人好好打伞。” “也多派几个人跟着,护着她吧。” 宫女闻言面露难色,或许是见顾清欢长得和善,就忍不住嘀咕道:“徐才人一向都是不喜欢我们跟着的。” “不怕告诉顾司制,奴婢之前在苗氏宫里当过差,就是个低等的扫洒宫女而已。后来苗氏出事,被指派了好几次,最近才到了徐才人宫里。” “徐才人对咱们这些外头来的,一向是不信任的,防得跟什么似的。不过……” 宫女顿了顿,又想起什么,道:“说来,徐才人防备也是有道理的。那几位,还真是别人派来的。” ? 顾清欢诧异于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眼前的这个扫洒宫女,倒也太心直口快了一些吧! 不过这个时候,扫洒宫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对着顾清欢服了服身,就道:“顾司制,奴婢只是胡言乱语而已。” “先前的那些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奴婢还有别的事情,就先告退了。” “……” 顾清欢默了默。 她也知道,宫里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道理,这个扫洒宫女说错话,当然不愿被有心之人听见,拿来责罚她,这才想赶紧走的。 倒也没什么。 “你去吧。” 顾清欢含笑点点头,对此也并不怎么在意。 徐才人的事情,她本来就有几分了解,这扫洒宫女提到的别人派来的人,多半就是刘太后,还有皇后亦或是胡昭仪那里来的。 至于是什么心思…… 她又不是这些人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是无法知晓的。 想来徐才人也是如此,才有些害怕,要防备着的。 第94章 徐才人出事 顾清欢与芸角在会客厅里待了两刻钟多了,徐才人也没回来。 芸角喝了口茶,扫了一眼会客厅门口守着的小宫女,便小声地问道:“人怎么还没回来呀?” 顾清欢摇摇头。 对此,她也没什么头绪。 徐才人的事情,自从刚刚那个扫洒宫女说了几句,顾清欢和芸角心里都有了数以后,也没再提。 这些事,说来都是宫里一些弯弯绕绕的门道,说得多了,也是无益,各自心里清楚就是了。 不过按理来说。 顾清欢和芸角既然提前和徐才人约定好了时辰,按照之前徐才人对顾清欢和芸角印象还不错的情况来看,徐才人倒是不至于爽约才对。 难不成有什么情况? 顾清欢想着,觉得自己好歹和徐才人之间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的,便就起身走到了门口那里。 守门的扫洒小宫女在看见顾清欢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紧张的,毕竟她刚刚说漏嘴了,顾清欢要是和别人说,那她…… “别怕。” 顾清欢看出了这个扫洒小宫女忐忑的表情,就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徐才人是不是还没回来?” “我主要是有些担心。想着徐才人一向是重承诺的人,也与我们约定好了时辰,应该不会无端端爽约才是。” “……” 扫洒小宫女狐疑地看了一眼顾清欢,心说主子们做事情不是一向看心情的么? 守约爽约什么的,不过一念之间,她们是主子,而自己等人只是奴婢,要说“平等”,那肯定是不存在的。 顾清欢都是司制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心里嘀咕归嘀咕,扫洒小宫女想了想,还是道:“奴婢也不知道,没人来告诉奴婢。不过……”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就对顾清欢道:“顾司制,陈掌设,你们先等等吧,奴婢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说着,扫洒小宫女转身快步离开了。 芸角还坐在位置上呢,见扫洒小宫女走了,云里雾里的就问道:“清欢,怎么样了?” 顾清欢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可既然扫洒小宫女去找人问了,她等着扫洒小宫女回来也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一下子,顾清欢看着阳光底下翠绿翠绿的树叶,总感觉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升了起来。 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这个念头原本只是在顾清欢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谁知道还真的就“一语成谶”了。 扫洒小宫女回来时,显得有些慌张,就对顾清欢和芸角道:“顾司制,陈掌设。徐才人她……不见了!” !? 徐才人不见了? 顾清欢心头猛地沉了沉,想到徐才人有孕,现在正是后宫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的事情,就问道:“怎么回事?” 扫洒小宫女支支吾吾,想了半天,也只是道:“奴婢去问了一下,只听说是徐才人去采荷叶的时候,发现忘记带装东西的篮子了。” “她觉得有点热,不想来回去取篮子,就吩咐人回来拿。” “谁知,拿东西的人回去凉亭那里的时候,却找不到徐才人了。徐才人也没说要去哪里,她在四周找了,也没找到徐才人。” “刚刚她回来过了,是带人出去找徐才人的。我就说呢,怎的刚刚有人急匆匆出来,带着更多的人又急匆匆出去了呢!” “顾司制,你说现在怎么办才好?” “我不会这么倒霉吧!刚刚进宫,本来花了银子被调到了苗氏宫里,原以为要过上好日子了,不出两个月,苗氏出事了。” “现在来了徐才人这里,难不成……难不成……” 扫洒小宫女都要哭了。 顾清欢看得出来,她似乎为她的前途,很担忧。 “没事的,别怕,别紧张。” 顾清欢见状只能上前安抚道:“当务之急,是通知皇上那里,派人去找徐才人。” “徐才人身怀有孕,事关江山社稷,此事万万不可马虎。不然真出了什么事情,皇上定然会震怒。” 扫洒小宫女一听,脸色惨白,但顾清欢说得有道理,她哪怕再怎么害怕,也只得先去一趟乾清宫了。 “那……那奴婢现在就去乾清宫。顾司制,徐才人那里……” 扫洒小宫女有些焦急,眼巴巴地看着顾清欢。 “没事。” 顾清欢对着扫洒小宫女微微笑着,就道:“我也去一趟太液池,帮忙找找人吧。反正今日徐才人找我们来,也是有事吩咐的。” “好,谢谢。” 扫洒小宫女答应着,就先往乾清宫去了。 顾清欢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芸角,见芸角眼里有些担忧,就问道:“其实今日……” “我跟你去。” 芸角似乎是看出来顾清欢想劝她回去了,抢先在顾清欢把话说完之前就已经斩钉截铁地说了。 顾清欢也不好再坚持,与芸角一起,就往太液池那边去了。 太液池。 顾清欢对这个地方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 湖底那么幽深,宫里这么些年过来,也不知道太液池里,有多少冤魂呢? 五月的太液池池水,底部还是很冰凉的,不过天儿热的时候,在湖边上玩玩水倒是十分凉快。 顾清欢到的时候,太液池的边上已经有些人在找徐才人了。 她们一边喊着,一边到处搜寻,看样子,暂时还没有结果。 大老远,顾清欢就看见了扫洒小宫女对自己提过的那座凉亭,她进去的时候,看见了凉亭桌上放着的几片荷叶。 “这是徐才人采下来,准备带回去的?” 芸角看了看,就道:“这荷叶还有些湿润呢,这个天气,这里照得到太阳。要是时间长的话,荷叶肯定已经干了。” “这么说来,徐才人离开这里的时间应该不长才对。” 顾清欢点头,见芸角拿着荷叶认真分析的样子,忍不住就道:“没想到,芸角你这么细致,还能想到这一层。” 芸角一听,骄傲地笑了笑,就道:“那可不?做事要细致,咱们司设房里出来的,不一直都是如此吗?” 顾清欢不置可否,正巧看见徐才人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过来了,就叫住了她,道:“阿雯,阿雯?” 阿雯听见声音望了过来,瞧见竟是顾清欢,也不敢怠慢,忙上来服了服身行礼,道:“顾司制,陈掌设。” “阿雯。” 顾清欢看了一眼荷叶,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阿雯脸色不是很好,听见顾清欢问,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顾清欢一听,倒是和之前那个扫洒小宫女和自己说的差不多,不过阿雯显然细致一些,毕竟她是当事人。 阿雯还说了她已经找过哪些地方了,可惜都没找到。 顾清欢挺了挺,发觉阿雯提到的这些地方,已经几乎是距离太液池比较近的所有地方了。 徐才人都不在,那她会不会已经不在太液池周围了? 想着,顾清欢迟疑了一下,就问道:“会不会是有人出现,将她叫走了?今日宫里可曾有哪位主子,说要来探望徐才人,或是希望徐才人过去的吗?” 阿雯想了想,脸色就变了变,她瞪大了眼睛,道:“说起来……今日胡昭仪本来说是想午后带着和睦帝姬过来玩的呢。” “说是和睦帝姬还小,对即将出生的弟弟妹妹很好奇,所以想带着帝姬来玩,也算是提前亲近亲近了。” “只是,胡昭仪与徐才人约定的时辰不是现在呀。胡昭仪她……” 阿雯见过胡昭仪几次。 胡昭仪出身不错,是官宦世家的嫡女,从前景泰帝还没登基只是个王爷的时候,她就是侧妃了。 胡昭仪长得不算很美,但性子恬淡,是那种经得住细看的女子,慢慢相处,会体会到她性子里的好。 阿雯是个细心的人,平日徐才人与人相处时,她也会暗中观察,偷偷为自己家主子留意,宫里哪些娘娘好相处,以后能来往。 哪些虚情假意,绝对不能付出真心的,就连说话都得更加小心一些。 而这位胡昭仪嘛…… 阿雯觉得,自己暗中观察了这么久,看不出什么,认为胡昭仪性子和顺,不像是个会害人的人。 顾清欢打量着阿雯,看着阿雯脸上纠结的神色,也能猜到几分阿雯这时候的心情。 顾清欢自己对胡昭仪的印象也不差。 前世,宫里许婕妤有孕,胡昭仪对其也还算不错,带着和睦帝姬过去探望过许婕妤。 后来嘛,许婕妤也小产了,胡昭仪也因此被怀疑过,但顾清欢却知道,害了许婕妤的,是刘婕妤。 这一次许婕妤根本就没进宫,有孕的人,成了徐才人。 徐才人却不见了,似乎又和胡昭仪有关? 顾清欢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想了想,就对阿雯道:“现在我们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既然线索都在胡昭仪身上,不如去一趟胡昭仪那里问问?” “又或者,是徐才人忽然想起自己和胡昭仪有约的事情,自己过去了?” “毕竟是孕妇嘛,这些事也说不准的。” 顾清欢只是想抓住一切有可能的机会而已。 如果是有人想要谋害徐才人,然后又嫁祸到胡昭仪身上的话,现在赶过去,或许是来得及的! 阿雯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得点点头,道:“好。” “那,奴婢就和顾司制、陈掌设一起过去看看吧!要是还找不到,只能……唉!” “被担心。” 顾清欢又安慰了阿雯一句,看了一眼芸角,三人就决定先去胡昭仪那里看看情况。 第95章 有毒蛇! 沿着小路一路往前。 顾清欢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眼看着前头都要到胡昭仪的宫殿了,却仍旧没有徐才人的踪迹。 阿雯有些焦虑,正想要去胡昭仪的宫殿门口找宫女通报一声,顾清欢就拉住了阿雯。 “阿雯。” 顾清欢的视线,落在了一处灌木丛里。 胡昭仪住的地方,说来距离太液池并不远,出了太液池沿着池边很快就能到,而这四周草木丰盛,灌木丛很多。 春夏日里,花儿格外繁盛。 和睦帝姬很喜欢花儿。 春夏时常常与胡昭仪一起出来逛,因此也选了这一处景致不错,就是夏日里蝉儿多的时候会有点吵的地方做宫殿。 这里,平日蚊虫也多。 因此胡昭仪的宫里时常悬挂各色的香包,来防止蚊虫和蛇。 此时。 顾清欢叫住阿雯以后,就指了指灌木丛边缘的一只玉镯。 是碧色的翡翠玉镯。 隐没在灌木丛里,要不是顾清欢的眼力实在是太好,都差点儿要错过了。 顾清欢指着这玉镯,迟疑着就问道:“这玉镯是不是徐才人的?” 阿雯一怔,身子都有点僵硬了,迅速蹲了下来,捡起玉镯仔细一端详,就冷着脸道:“是徐才人的!” “是徐才人从家里带来的,她一直都很喜欢这只玉镯。哪怕皇上给了不少名贵的赏赐,她也是舍不得摘下来的。” 但现在…… 玉镯掉在了这里,徐才人却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清欢听阿雯说完脸色也有点不好,伸长了脖子,试探着就拨开了灌木丛,想要找寻徐才人的身影。 她只弄开了一点点。 果然,就看见灌木丛的深处,躺着一个人。 “是徐才人!” 阿雯先喊了一声,顾清欢也赶忙拨开了灌木丛过去,就见徐才人躺在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中央脸色铁青。 “徐才人,徐才人!” 阿雯早已吓得哭了,推了推不省人事的徐才人,作势想要先驮着徐才人起来,回宫再说。 顾清欢也知道这个时候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上去帮忙。 但就在这个时候。 顾清欢刚刚动了一步,就发现边上的树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竟然是一条细长细长的青蛇贴着树枝飞了过来。 “小心!” 顾清欢大吃一惊,忙去拉阿雯。 阿雯却没能反应过来,只是转身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清欢,就被青蛇咬住了肩膀。 “啊!” 阿雯惨叫了一声,脸色一白,竟然也晕了过去。 而那条青蛇,也在这个时候,虎视眈眈地看向了顾清欢和芸角。 “清欢,这好像是竹叶青。” 芸角有点慌,扯着顾清欢的衣袖,有些发抖,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说道:“竹叶青,是一种有毒的蛇!” “虽然蛇毒不足以致命,被咬中的人大多也不会死,但……竹叶青也还是毒蛇呀!” 芸角害怕。 要是别的东西,例如野猪什么的,她小的时候逛林子也遇见过。 野猪,主要你不去激怒野猪,野猪一般来说也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而且人类会爬树,野猪不会。 芸角总能有办法逃命。 毒蛇却不同。 毒蛇是不讲道理的,或许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毒蛇招惹了,被毒蛇认为,你侵入了它的领地,要咬你。 虽然毒液珍贵,但很多毒蛇的毒是一击毙命的,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 顾清欢并不认得竹叶青,但也听过竹叶青的大名。 她现在,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有点儿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徐才人,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总之看徐才人脸色苍白的样子,十有八九就是被这只竹叶青给咬了。 而阿雯,则是在顾清欢的面前被咬了的,脸色也是苍白,情况不妙。 “芸角。” 顾清欢动了动喉咙,知道自己没办法和一条毒蛇硬拼,就道:“我们先退出去,找人过来帮忙,带上雄黄!” “通知宫里的侍卫,看看宫里最近是不是闹蛇了!” 算算日子,早已过了惊蛰了。 怎么宫里还会有蛇? 顾清欢头皮麻了麻,转身就要带着芸角离开。 芸角有点儿哆嗦,但也把顾清欢当成自己的主心骨了,被顾清欢牵着,两个人就准备走。 但…… 正如顾清欢刚刚所想的一样。 竹叶青这种毒蛇,是不讲道理的。 顾清欢虽然想走,但竹叶青似乎认定了顾清欢和芸角,还有阿雯都是入侵它地盘的外来者,是需要“处理掉”的。 只见,竹叶青贴着草地立了起来,已经把身子弓着,做出了一个攻击的姿势了。 不好! 顾清欢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转头就对芸角道:“快走,你先走!” 芸角咬咬牙,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转身拔腿而去的同时,也喊道:“来人呐,找到徐才人了!快来人帮忙!” 芸角跑出去得很快,同时也拍打着灌木丛,显然是想要吸引竹叶青的注意力,好让竹叶青不要伤害顾清欢。 顾清欢从另一个方向出去了,她就发现,竹叶青的目标,是更近的自己。 打蛇打七寸。 她现在有办法打这条竹叶青的七寸吗? 顾清欢十分冷静,跑出去的同时,还在看看地面上有没有什么棍子,要是实在是不行…… 她或许是能脱掉自己的外裳,用宽大的衣裳来试图进行抵挡,看看能不能将竹叶青给裹起来了。 虽然待会儿等人找过来的时候,她会因为没穿外裳而稍微有点丢脸。 但丢脸,总好过丢掉性命吧? 她活着还要报仇,绝对不能就这样把自己的性命送出去。 顾清欢是豁达的。 也是懂得分析利弊,做出当下能够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她想完,立即心中一横,就要脱掉自己的外衣。 “别怕。” 就在这时。 身侧的一个方向,有人轻轻地说了一声,声音很小很飘忽,顾清欢都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紧跟着,顾清欢转头去看时,就见有人横空出世,手里反手握着一把匕首,冲到了顾清欢的面前。 匕首,在树影斑驳的光下几乎是寒光一闪,紧跟着,那条贴地而起本来想咬顾清欢的竹叶青也要改变方向,来咬忽然出现的这个人。 可惜的是。 竹叶青的反应到底是慢了一些,它还没咬中那人呢,就已经被这人手里的匕首,给劈成了两半。 那人对蛇似乎也有所了解,知道有些毒蛇即使是被砍掉脑袋以后还能残存一段时间的生命力起来咬人。 他一点也没给这条竹叶青机会,找准了时机,又将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这条竹叶青的脑袋。 竹叶青的下半身动了动,到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了。 “……” 惊魂未定的顾清欢现在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那人。 是,墩子? “墩子,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顾清欢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在宫里遇到危险的这几次,竟然墩子都能够及时出现救助自己。 他们之间的缘分,倒还真是奇妙。 “待在飞雪轩里太无聊了,就出来了。走在路上,看见了你和芸角,似乎有点着急,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墩子说着,收起了匕首,就道:“谁知道看见你们进了林子里以后,似乎出了事情,就赶忙过来看看。” “这条竹叶青……” 墩子说着,一双眼睛望向了已经被他砍成了两半的毒蛇,就凝眉道:“有点不正常,像是被人故意驯养成这样的。” “不过也说不准,这宫里,本来偶尔就会有蛇。” 顾清欢默了默。 她明白墩子的意思。 宫里环境好,树木和灌木丛都很多,是蛇类、蚊虫喜欢待的地方,但显然,宫里的主子们对蛇类蚊虫是惧怕的。 因此宫里的人每年都会用药粉来驱赶这些虫子和蛇,一般来说,连那些没有毒性的小蛇都是待不下去的。 而毒蛇,要是从外面跑来,能躲过层层的巡逻,到这太液池边上的灌木丛里来扎根,实在是不容易的。 要是人为么,就好理解了一些。 就是不知道,徐才人先前好端端的待在太液池边上的凉亭里,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是被人设计的吗? 想着,顾清欢就道:“今天的事,依我看多半是冲着徐才人来的,徐才人……已经被竹叶青给咬了。” 听见这个,墩子脸色变了变,往徐才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是墩子也已经看见了徐才人发白的脸色和发青的嘴唇,摇了摇头。 “情况不是很好,要是她的毒液再不能放出来,恐怕……” 墩子说着,朝着徐才人就走了过去。 他略看了看徐才人的身上,就在徐才人的手腕上发现了两个血洞,正是被毒蛇咬过的样子。 血洞四周更显得苍白,而血洞的地方则是青黑色的。 墩子动作干净利落,将匕首擦干净后,就在血洞上割了一个十字口放血,一开始的血水,都是黑色的。 到后来变得鲜红了,墩子的才稍微缓了口气,道:“如此,性命应当是无碍了。” 顾清欢点头,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灌木丛外,又有骚动声传了过来。 像是,有人过来了? 听见动静,顾清欢的心跳了跳,而墩子那里也把匕首递给了顾清欢,自己一个飞身,就躲到了树上去。 他是从飞雪轩里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被人发现,那就不好了。 顾清欢稍微镇定了一下,继续过去检查阿雯身上的伤口,然后灌木丛边上的动静,逐渐的就过来了。 “清欢,清欢!” 顾清欢听见了芸角的声音,忙就道:“我在这里,竹叶青已经被我解决了,你过来吧!” “好!” 芸角答应着,随即顾清欢就看见,芸角带着这宫里巡视的侍卫们,还有一些宫女太监们,一起来了。 人挺多的,其中大部分都是徐才人宫里的人,她们看见徐才人倒在地上以后,都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中,也不知道是谁指着顾清欢,就道:“你做什么?你手上怎么拿着匕首?你是说不是对我家才人做了什么?” “才人,才人手上受伤了!” 伴随着这一声喊,骚动声音就多了起来。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显然并未看见那条竹叶青,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来的时候,徐才人和阿雯已经倒在了地上。 而徐才人的手上,还有伤口! 顾清欢的刀尖上,也是有鲜血的! “……” 顾清欢却也没把匕首收起来,而是照着之前墩子的动作,也在阿雯的肩膀上切了一个十字口放血。 她冷目看向这些围观的人,就道:“若不是我发现了徐才人掉在一边的翡翠玉镯,进来以后,又解决了那条毒蛇,还切了十字口给徐才人放血。” “你们以为,凭你们找到徐才人,徐才人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况?” 第96章 徐才人小产 顾清欢这一席话,说得并不客气。 先前还在叫嚣的那个小宫女听见以后,脸色一下子也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顾清欢也懒得再和这些人废话,站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那一条毒蛇尸体,就道:“这里有竹叶青。” “除了这一条以外,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我想,如果你们不想出事,还是快点带着徐才人离开这里吧!” 这话,让围观的人迅速回过神来,她们有些胆子小的,甚至现在都想拔腿而逃了! 有毒蛇! 被咬了,会死吗? 一刻钟后。 顾清欢和芸角,带着徐才人和阿雯回到了宫里。 阿雯的情况还好一些,或许是因为毒蛇先咬了徐才人,毒液变少的缘故,回去的路上,她在担架上已经醒了过来。 “徐才人,怎么样了?” 阿雯的脸色还是苍白,说话的时候,语气也都是虚浮无力的。 顾清欢知道阿雯是一个关心主子的人,就道:“已经帮徐才人切了十字口放出黑血了,性命应该是能够保得住的。” 阿雯听了,似乎放心了一些,又问道:“那徐才人的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阿雯还是有些着急的。 徐才人进宫以后,本来就不得宠了,哪怕有了孩子,皇上那儿也仅仅只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才对徐才人好一些的。 这么一个月以来,皇上来徐才人这里的日子,都还比不上刘婕妤那里呢。 阿雯实在是担心。 经过这件事以后,徐才人的孩子要是没保住,那徐才人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 顾清欢听见阿雯问这个,脸色也是略变了变,想了想就道:“这个我不知道,得太医来过,给她看看才知道。” 阿雯听了,脸色也变了变,或许是心里已经有数了,一下子显得有些痛苦,到底没再说出话来。 太医们来得很快。 紧随其后的,是刘太后和景泰帝。 景泰帝惊慌失措,进屋时,顾清欢还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料味,像是苏合香,是刘婕妤一贯喜欢用的香味。 看来,从晌午一直到现在,景泰帝都是待在刘婕妤那里的呀。 从一个美人怀里闻听噩耗,然后赶到了这里来,也不知道景泰帝的心情经历了怎样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正想着。 刘太后一进来,就看向床榻边上的太医,问道:“徐才人的胎怎么样了?” 果然,正如顾清欢所想的一样,刘太后心里最关心的,只是孩子而已,至于徐才人? 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而已,是谁都不紧要,紧要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那头。 太医才只是刚刚来,给徐才人把了脉后,回头就一脸为难地说道:“徐才人的情况不是很好。” “她十分虚弱,龙胎……十有八九都是保不下来的。” 闻听此言,刘太后和景泰帝都是如遭雷击。 尤其是景泰帝。 他往后趔趄了半步,忍不住就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朕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膝下都还只有一个孩子呢?” “好不容易,徐氏有喜了,结果还出了事情!” 景泰帝有点暴跳如雷,也不管自己现在的声音、动作是不是会打扰到徐才人休息了,直接抄起边上的一只青花瓷瓶,就朝地上砸。 “啪嗒!” 一声脆响,青花瓷瓶变得粉碎。 而床榻上的徐才人,似乎也有了一点点的反应。 “徐才人!” 景泰帝吃了一惊,忙去看徐才人,但徐才人的情况并不好,睁了睁眼睛,动了动喉咙,却没能说出话来。 景泰帝有些沉默,心情也很差,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早上来人禀报的时候不是都说她还好么?” “为什么忽然出事情了?” 太医闻言,也是为难,往回看了看顾清欢,就道:“今日之事,微臣也不是很清楚。说来,微臣也只是刚刚到这里来而已。” “今日之事……可能问问顾司制和陈掌设比较好。” “顾司制,陈掌设?” 景泰帝喃喃重复了一遍,回头望向了顾清欢。 又是她。 景泰帝第一反应就是,每次宫里有些大事情发生,她都是在的,这次的事情,难不成和她有什么关系? 景泰帝刚这么想,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呢,刘太后的反应却是巨大。 她指着顾清欢,手指都要发抖了,质问道:“又是你?今日之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面对不问青红皂白,不明就里就指责自己的刘太后,顾清欢其实已经习惯了。 她服了服身,淡淡地就把今日之事解释了一遍,从自己到这里来,以及徐才人忽然不见,和后来她与阿雯出来寻找徐才人。 还有,她找到了徐才人,发现徐才人被毒蛇咬了,又给徐才人放血,以及芸角找到人来帮忙的事情。 一切说完,顾清欢诚恳道:“奴婢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至于徐才人为什么会忽然离开了那凉亭,就不得而知。” 刘太后不说话了,死死地盯着顾清欢,似乎是想要从顾清欢的身上寻找什么破绽似的。 刘太后显然是不相信的,不相信这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和顾清欢没关系! “……” 顾清欢也不再说话,只是半低着头,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 刘太后对自己有偏见,顾清欢一直都知道。 可是,愚蠢的刘太后也不想想,自己和徐才人无忧无愁,何以要害徐才人呢? 再者。 她聪明一些,害人肯定不会自己出手,而是假借旁人之手,自己完完全全不在现场,这样也就不会惹上嫌疑了。 奈何刘太后不会想这样多,不会分析,只会一股脑的先入为主。 两厢沉默。 太医仍然在给徐才人诊治,景泰帝瞧着刘太后脸色不好,就过来劝慰道:“母后。顾氏,应当是无辜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徐才人的孩子。” 刘太后不置可否,她又冷冷地扫了一眼顾清欢,才看向床榻边上的那一群太医,道:“要是你们救不了哀家的皇孙,哀家就……” 话都没说完呢。 边上有伺候的小宫女已是脸色惨白地喊了一声道:“徐才人,徐才人见红了!” …… 徐才人小产了。 她不到三个月的身孕,小腹都还没隆起呢,她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感觉着,自己要做一个母亲了。 她是慌张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当好一个母亲。 不知道以后如果自己生下来的是儿子,到底希不希望儿子聪明,要是聪明,继承皇位必定辛苦,要是愚笨…… 旁人或许会嘲笑她,生的儿子这么蠢笨,果真是个无用之人。 慌张归慌张,徐才人后来也想清楚了,只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健康长大,一辈子幸福顺遂。 别的事情,她也不求了。 却没想到,孩子没了。 一缕残阳,悬挂在天上。 顾清欢和芸角回了尚宫局,分别告诉司制房、司设房里的女史们,之前为徐才人准备的那些庆贺有喜,以及给即将出世的皇子皇女做的物什,可以先停下来了。 因为,徐才人的孩子没了。 女史们忽然闻听这个消息,有些吃惊和紧张,但更多的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徐才人是主子。 哪怕没了孩子,以后一辈子应该也是衣食无忧的。 不似她们,要小心谨慎做事,要努力攒钱,不然以后出了宫,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再者。 徐才人没孩子了,她们反而不用这么辛苦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其实是两说的。 顾清欢心里对这一点其实很清楚,这是人之常情,她没办法苛责别人什么,只得道:“时辰不早了。” “你们也辛苦一段时间了,今日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先回去休息吧。” “是。” 女史们纷纷答应了,就先离开了。 夜晚,顾清欢坐在游廊上,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有点惆怅。 刚刚,丁香过来给她说了一些徐才人那里的情况,说是徐才人已经醒了过来,能够说话了。 不过,她孩子没了,景泰帝和刘太后也已经离开了,让徐才人好好养身子。 顾清欢听见这个消息,有点沉默。 景泰帝和刘太后,竟然连样子都不想做了吗? 知道孩子没了,便也走了,一点情面都不曾留下,可见是十分薄情的了,他们甚至也不问问,徐才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事的。 “唉~” 顾清欢叹了口气,就在她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屋檐上面,闪过了一个影子。 这一幕,顾清欢有些熟悉。 上回,她刚刚成为掌制,搬来司制房住下的时候,墩子就曾经这样爬上墙头来找她。 这次,又是墩子? 顾清欢心头跳了跳,想着无论如何还是要出去看看再说,便转身回屋拿上了墩子白天给自己的匕首,出去了。 尚宫局外。 一棵大树下,顾清欢见到了墩子。 他站得地方,有浅浅的月光。 月光淡淡的,似乎是银色的,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辉,让人看着,觉得舒服。 “你知道是我?” 墩子还是惊讶的。 没想到他只是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见到顾清欢,还真的就见到了。 “知道是你。” 顾清欢莞尔,走到墩子前面,把匕首递给了他,道:“谢谢你,帮徐才人放了毒血。但可惜的是,她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墩子接过匕首,点点头。 他似乎也有些惆怅,但还是道:“今日看见徐才人那个样子,就知道孩子多半是保不住的了。不过……” 墩子顿了顿,继续道:“我先前在来的路上,却是从徐才人那里,听说了另外的一则消息。” 第98章 利用景泰帝 顾清欢让阿雯先去忙活了。 如今,留在徐才人身边的,只有三个人,原本按照才人的份例,其实伺候的人应该是六个的。 不过。 之前徐才人的宫里就是三个,现在也只是回到了和之前一样而已,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屋子里。 顾清欢推门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窗户似乎没打开,徐才人躺在床榻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着。 顾清欢没吭声。 她本来想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的,然后就听见床榻上的徐才人先喊了一声她。 “顾司制?” 徐才人躺着,应该是看不清楚来的人到底是不是顾清欢,因此问的时候,语气稍微不是那么确定。 顾清欢听见徐才人的声音,暂时放下了想要开窗户的打算,就先往徐才人的床榻处走了过去。 床榻上,徐才人躺着,脸色仍然不是很好,她盖着厚厚的被子,额头上有微微的薄汗。 “……” 顾清欢将手里拿着的衣裳放到了一边,就柔声道:“早已过了冬日了,才人怎么还盖着这么厚的被子?” “都出汗了,要不要换一床被子?” 徐才人摇了摇头,气若游丝道:“不了。被子是有点厚,但我却不觉得热,只是出了这样多的虚汗。” 竟然出的都是虚汗? 顾清欢惊了惊,想了想,就问道:“才人觉得冷?” 徐才人点头。 这下,顾清欢心里也清楚了,难怪窗户都是关上的呢,屋子里浓浓的药味,只怕也是因为徐才人自己觉得冷。 阿雯那里就算想开窗户,徐才人自己不愿意,阿雯也是不会忤逆徐才人的意思的。 “太医呢?” 顾清欢想了想,问道:“太医怎么说?你这骤然中毒小产,身子实在是虚弱,要好好调理才是。” “女子小产,最亏的就是气血。要是不调理好,留下的病根子,是一辈子的。” “太医?” 徐才人喃喃了一下,道:“昨晚太医已经走了,留了几服药,应该还能吃吃。我这身子……咳咳。” 徐才人说着,咳嗽了两声,显得有些痛苦。 看着徐才人这个样子,顾清欢的心里实在是不忍心,就柔声道:“才人还是好好休息吧。等待会儿喝了药,再睡睡。” 徐才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阿雯回来了,也是带着药回来的,顾清欢见状,帮着阿雯一起,喂了徐才人喝药。 药里头,似乎是加了助眠的东西进去的,徐才人喝药以后显得有些困倦了,说是想睡觉,顾清欢和阿雯也就没再继续留在屋子里面打扰徐才人了。 出了屋子,顾清欢就问了问阿雯关于徐才人的情况。 “皇上那里怎么说?刘太后这样做,皇上都不管么?” 阿雯委屈得要哭了,就道:“太后娘娘在宫里威信极大,她都这么开口了,别人看菜下碟,自然也就跟着作践才人了。” “皇上?皇上那样薄情,只怕这个时候又在刘美人那里呢,怎么会管我们才人的死活?” 顾清欢不置可否。 但…… 无论景泰帝再怎么薄情,现在她也是需要景泰帝站出来的。 “阿雯。你家主子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如果你再不做点儿什么,兴许她这一条性命就会这样丢在宫里了。” 顾清欢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对着阿雯就道:“现在,我需要你去一趟乾清宫。无论如何,把皇上请过来吧!” 阿雯有些吃惊,又有些害怕,似乎有点不是很敢去,又问道:“可是,皇上要是不见我怎么办?” 顾清欢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还真的有,就道:“他要是不见你,你就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见到曹公公。” “将徐才人的情况,还有刘太后的事情都和曹公公说一说。也告诉他,我也在这里,他兴许会愿意帮你的。” 阿雯听了,点点头,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往乾清宫去了。 看着阿雯离开的背影,是那样的坚定,顾清欢的心还算踏实。 还好还好。 徐才人都到了这个境地了,身边还是有一个愿意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的人的,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约莫两刻钟以后,景泰帝到了。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外头进来这间萧条的院子的时候,顾清欢总感觉,景泰帝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参见皇上。” 顾清欢对着景泰帝拜了拜。 看见顾清欢,景泰帝显然有些惊讶,就问道:“怎么你在这里?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呢?怎么都不在了?” 景泰帝竟然不知道? 顾清欢心中也诧异,转念一想,景泰帝根本就不宠爱徐才人,想来也并不愿意多花时间了解徐才人这里的情况。 对于人都被刘太后调走的事情,不知道,也合乎情理。 “被刘太后调走了。说是徐才人没了孩子,不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顾清欢实话实说,又道:“奴婢原本以为皇上是知道这件事的,也默许了太后娘娘的做法,为了宫里省下人手呢。” “不曾想,原来皇上是不知道的。” ? 景泰帝闻言,挑眉看了一眼顾清欢。 他要不是看着顾清欢一脸诚恳,还有顾清欢年纪小实在是不像是个很有心机的人的话,几乎都要怀疑顾清欢是在故意调侃自己了。 不过…… 景泰帝仔细想了想,还是察觉出了顾清欢刚刚那一席话里,别的意思。 刘太后做的事情,他并不知晓。 这本是后宫中事,他的母后管辖,本没什么,但徐才人都这样了,母后这么做,也实在是…… 景泰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恻隐之心,心中稍微有点不是那么舒服,又或者单纯只是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表现自己身为帝王的仁爱。 “你,去掖庭,调几个人过来。这里才两三个人,哪里像样子?” 景泰帝亲自对着曹公公吩咐。 曹公公闻言颔首,就示意自己身后跟着的小太监现在就去一趟掖庭那里,把徐才人这里缺失的人,给赶紧补上! 紧跟着,景泰帝这里就进了屋子,去看徐才人。 一进屋,景泰帝显然也和刚刚的顾清欢一样,闻到了浓浓的药味,觉得稍微有点不舒服。 他不高兴地扫了一眼阿雯,问道:“怎么不开窗?” 阿雯有点害怕,并没有什么和皇帝说话的经验,顾清欢见状,就解释了一下徐才人的情况。 “徐才人怕冷,盖着厚厚的被子,仍然冷得很,可见身子差极了。也不知道太医的调理,有没有效果。” “她骤然小产,十分伤心,又自责没有保好自己和皇上的孩子,就……” 景泰帝的恻隐之心、好面子之心又动了动。 他听见顾清欢这么说,转头看向曹公公,吩咐道:“去拿一些好的燕窝阿胶过来给徐才人补补身子!” “也叮嘱太医院,务必要为徐才人调理好!” “是。” 曹公公再次答应,又吩咐小太监去办。 不多时。 景泰帝在徐才人的床榻边上坐了一会儿,徐才人也没有醒过来的样子,渐渐的景泰帝就有点失去耐心了。 这样坐着,很无聊啊。 还不如去刘婕妤那里,听刘婕妤说话,唱唱曲儿什么的呢。 边上。 顾清欢显然也看出来了景泰帝的不耐烦,想了想,就开口问道:“皇上知不知道,昨天徐才人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景泰帝凝眉,望了过来,一副并不知道的样子。 景泰帝这个反应,把顾清欢恶心了一下。 竟然不知道。 他便是这样冷漠,毫不关心的吗? 顶着厌恶和厌烦恶心,顾清欢把自己昨儿从墩子那里得到的消息,和景泰帝就大致说了说。 末了,顾清欢道:“徐才人一身的安危,牵扯的是大夏的江山社稷!她身怀皇嗣,却有人敢这样害她!” “这次背后之人已经成功了,她尝到了成功的甜头。要是下次再如法炮制,再用这样的手法去害别的有孕嫔妃,或是别人,又会怎么样?” 景泰帝瞧见,顾清欢在说到“别人”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 !? 她什么意思? 她是想说,宫里有人想要害自己? 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害,有人竟然手眼通天,在后宫里这样兴风作浪,害死了徐才人的孩子,景泰帝背脊就是一凉。 这么看来,那背后之人似乎很有本事! 要是下次,被害的人是自己,那…… 不! 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景泰帝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震怒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朕的后宫之中兴风作浪,谋害朕的皇嗣!” “快,找人根据徐才人所说的那宫女的相貌,将画像画出来,在宫里到处寻找!” “朕一定要将这个人给找出来!” “是。” 曹公公颔首,忙让人去准备。 又过了许久。 徐才人醒了,景泰帝对她嘘寒问暖,徐才人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真的。 而景泰帝,见徐才人终于清醒了一些,也说出了自己心里按捺了许久的那件事。 “你快跟画师说说,你看见的那个将你叫走的宫女到底长什么样子!朕要帮你找出来,为你报仇雪恨!为我们的孩子,报仇雪恨。” “……” 远处,顾清欢听见这话,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还真是巧言令色。 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徐才人? 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真是…… 唉! 第99章 是香椿 宫里,因为景泰帝的一句吩咐,而彻底忙碌了起来。 三宫六院的人,但凡是这宫里的宫女,无论老少,都要被召集起来,经过画师画像的一一核对。 不出半天,人找到了。 是寿宁宫的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景泰帝脸色有点难看。 他看向曹公公,几乎不可置信,问道:“你确定?是寿宁宫的人?” 寿宁宫,也就是刘太后宫里的人。 景泰帝记得,自己和刘太后得知徐才人有孕的时候,刘太后是很高兴的,还亲自叫了身边的嬷嬷,给徐才人送了一些东西去呢。 刘太后说了。 景泰帝这个年纪,膝下还没有一个儿子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她虽然很希望生下这个孩子的是刘婕妤。 但刘婕妤受宠多日也没有孩子,是刘婕妤自己不争气。 好在徐才人有喜了,这是宫里的好事,只要能生下儿子,将来也就不用担心皇位再落到景元帝那一脉身上去。 刘太后字字说得真切。 景泰帝也相信,自己的母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绝对是真心的。 他是知道的。 自己的母后,一向看不惯张太后,现在和张太后平起平坐了,自然也有想要较量一番的心思。 她出身是不好,但是肚子争气。 生的儿子,成为了皇帝。 反观张太后,前半生叱咤风云,嫡长子登基了又如何? 自己作死,御驾亲征回纥成了俘虏,现在后半生反而要受到自己的制约,刘太后实在是很有“小人得志”的快感。 刘太后和景泰帝的心思,都是差不多的。 无论如何,徐才人的这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是一份保障。 但现在,孩子没了,曹公公又查出,将徐才人骗走,害了徐才人孩子的,竟然是自己母后身边的人。 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和之前母后和自己说的不一样? 母后到底还是在意,有孕的不是刘婕妤吗? 一瞬间,景泰帝忽然觉得,自己和自己母后之间的信任崩塌了! 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他的孩子,也是母后的孙儿啊! 思索良久,景泰帝的脸色阴沉,周围的人也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顾清欢却想笑。 啧。 她想了许多,觉得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就是刘婕妤,却没想到,这次很有可能是刘婕妤利用了刘太后身边的人? 为了让自己没有嫌疑? 哈哈,真蠢! 殊不知,刘婕妤和刘太后本来就是一家人,刘婕妤用自己的人做,只会让刘太后恼怒,刘婕妤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可是。 刘婕妤利用刘太后的人做了这件事,那刘太后恼怒的就不仅仅是不听话这件事这么简单了。 而是。 刘婕妤竟然背着自己,买通了自己宫里的人去害人? 甚至试图在事发以后,祸水东引,让自己来承担这个结果? 更有甚者。 刘婕妤本事这么大,竟然能买通自己宫里的人,下回被害的,万一不是外人而是自己呢? 刘太后和刘婕妤之间的嫌隙,会因为这件事而彻底产生。 至于刘太后和景泰帝母子? 顾清欢看着景泰帝这时候阴晴不定的脸色变换,也猜到了。 景泰帝,也在猜疑刘太后! 哎呀,好戏要开场了! 置身事外的顾清欢,忽然有了一种兴奋的感觉,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用眼神示意了一眼曹公公。 曹公公还是说句话吧。 这件事,总要有个人推动不是吗? 曹公公明白顾清欢的表层意思,是觉得顾清欢不想景泰帝就此自己独自思考下去,并不知道顾清欢的深层意思是…… 事情越混乱越好。 “皇上。” 曹公公走到景泰帝的身侧,勉强开口道:“无论如何,您还是先见见那个宫女再说,怎么样?” 回过神来的景泰帝,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曹公公,点了点头。 很快,被五花大绑的宫女被带了进来。 坐在床榻上的徐才人看见这个宫女,指着她,有点激动地就说道:“是她!皇上,就是她骗了臣妾。” “呜呜呜……” 徐才人哭了起来。 底下那个宫女也有些慌张,拼命道:“奴婢没有!才人,你在说什么?奴婢什么时候骗了你?” 看见这个宫女狡辩,曹公公摇了摇头,就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狡辩?咱家已经找到人,可以证实徐才人说的话了。” 话音一落,曹公公看了一眼门口的人,那人立即会意,又是两三个小宫女小太监被人带了进来。 这几个,都是太液池那边负责扫洒的。 昨儿寿宁宫的宫女带走徐才人时,正好有人看见了,还不止一个,这几个人一起做证,寿宁宫宫女,自然无法辩驳。 铁证如山了。 寿宁宫宫女面如土色,不停地磕头就道:“皇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是受人指使的!” !? 顾清欢看热闹看了一半,原以为这个有胆子谋害徐才人的宫女有多厉害呢。 现在一看自己抵赖不得,为了减轻罪责,竟然直接就把背后还有人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她要说刘婕妤吗? 顾清欢有点期待了起来。 但。 景泰帝冷冷一问,那宫女说出来的名字,却并不是顾清欢想要听到的。 不过。 她说的这个人,顾清欢也记得,而且非常清楚,刻进了自己的骨髓当中的那种。 “是,香椿。” 香椿!? 听见这个,景泰帝有些疑惑,看向曹公公。 曹公公一脸尴尬,解释道:“香椿,也是刘太后身边伺候的。说起来……她以前也是司设房的女史。” “后来犯了错,被发配去了浣衣局里洗衣裳,不知怎的进了太后娘娘的眼里,调到了寿宁宫里面去服侍了。” 言下之意就是…… 哪怕还有幕后主使,那也是您的母后,刘太后身边的人呀! 且这人和刘太后关系匪浅,还得了刘太后的赏识呢! 景泰帝脸色更难看了,黑得几乎跟锅底似的,他咬咬牙,道:“去寿宁宫!叫母后,和这个香椿一起过来!” 必须得问问清楚了。 母后和他,已经离心了? 第100章 母子离心? 顾清欢低头站在一侧。 眼角的余光,仍在打量着景泰帝。 今日之事,忽然扯到寿宁宫的人,还牵扯上了与刘太后关系不浅的香椿,实在是让景泰帝十分怀疑。 他们母子之间,会因为产生嫌隙吗? 景泰帝没有儿子,他很担心以后皇位的归属,但对于刘太后而言,她年事已高,能不能活到景泰帝驾崩那天都还不一定呢。 刘家以后的未来,在刘太后的心里或许更重要。 这个,就会让刘太后和景泰帝之间产生矛盾了。 真好啊。 顾清欢不动声色扬了扬唇角。 说起来,这次的事情会和香椿有关,是她没有想到的,当初的这条漏网之鱼,顾清欢一直都是想要想办法去解决的。 奈何,香椿也实在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知道怎的傍上了刘太后。 有了刘太后的保护,顾清欢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再对香椿做什么,更何况顾清欢和刘太后之间的关系…… 实在是算得上恶劣。 她要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对付不了香椿不说,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都是说不清楚的。 就是没想到,这次香椿自己竟然犯了错,还是个这样微妙的错误。 景泰帝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个始作俑者? 不管自己母后的心意,依旧痛下杀手么? 在刘太后的心里,香椿到底有没有分量呢? 刘太后会选择保护香椿吗? 母子俩,要是能因此起冲突就好了呀。 顾清欢的心里,都有点儿期待了。 她暂时按捺住了,只随着一旁的阿雯照顾着床榻上的徐才人,等候着香椿的到来。 一刻钟后。 殿外,响起了小太监的传唱声。 “太后娘娘到——” !? 刘太后来了? 顾清欢眉毛一跳,虽然诧异,但心中某种微妙的感觉,却也因此被带动了。 刘太后为什么过来? 她显然已经知道了徐才人被蛇咬,骤然失子的事情了,她来……目的是什么? 想着,景泰帝已经起身,去迎刘太后了。 顾清欢和阿雯也顺势起身,矮身下来,跟着屋子里的其余人一起,恭恭敬敬道:“见过太后娘娘。” 刘太后进来以后,视线只落在了景泰帝的身上,并没有叫她们这些宫女太监们起来的意思,问道:“皇儿。” “听说徐才人失子的事情,有意外?她是怎么说的?” “……” 景泰帝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刘太后,说实话,他是真的不信刘太后什么都不知道。 可既然刘太后问了…… “回禀母后。” 景泰帝还是重复了一遍事情,然后道:“因此,根据这个宫女所说,这件事的重点,就在于香椿了!” 言罢,景泰帝还看了一眼那个招供香椿出来的宫女。 宫女被景泰帝冷冷的目光一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道:“奴婢……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是香椿姐姐吩咐的。” “皇上,太后娘娘!求求你们念在奴婢说出实情的份上,饶了奴婢一条性命吧!” 宫女不停磕头。 只几下,她的额头上,已经有红色的鲜血了。 顾清欢看在眼里,忍不住啧了一声,又看向景泰帝,等着景泰帝的反应。 然而。 景泰帝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刘太后却是猛地一脚踢向了那个宫女,骂道:“你这个蠢货!” “自己犯了错,竟然还往别人的身上推?以哀家看,就是现在拖出去乱棍打死了也不为过!阿长!现在就去!” 阿长。 刘太后说完,她身后站着的一个冗长脸的嬷嬷立即就上前,要来抓这个小宫女。 小宫女自然怕得很,不停地重复着她没有说谎,真的是被香椿指使的云云,但依旧抵挡不住这个叫阿长的嬷嬷。 顾清欢看得有些吃惊。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想看香椿下场的缘故,顾清欢的心里,是愿意相信这个小宫女说的话的。 可刘太后竟然这么毅然决然,连问都不问香椿,直接就将香椿给保了下来。 香椿和刘太后之间,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当初传言所说,香椿去寿宁宫送衣裳,恰巧被刘太后看中,然后留下在寿宁宫里伺候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要是不是…… 这一切,就是提前谋划好的。 刘太后早在知道香椿落入浣衣局以后,就已经在制造这件事,要将香椿捞出来了。 可要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刘太后与香椿是巧合,这次又什么都不问,那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果然。 顾清欢有的疑虑,景泰帝也有,他呵斥了一声,令阿长停了下来,然后看向刘太后,问道:“母后。” “何以你这么确信,这个宫女在说谎?那个什么香椿,她就一定是无辜的?” 面对景泰帝的质问,刘太后望了过来,眼神阴晴不定,过了许久,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大约是意识到,自己不能和儿子产生嫌隙。 他们之间,是亲密无间的母子,但无论怎么说,儿子已经是帝王了,自己再独断专行,已是不能。 “皇儿。” 刘太后放缓了语气,慢慢说道:“因为在这之前,香椿一直都是待在寿宁宫没有出去的。在来之前,哀家已经问过寿宁宫里的人了。” “寿宁宫里,不少人都可以为香椿作证。” “因此哀家才可以断定,香椿是无辜的,而这个宫女……指不定怀着什么腌臜的心思,想要谋害徐才人。” 景泰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太后。 原先,景泰帝眼里的不信任,在这一刻似乎消散了不少,他道:“嗯,母后所说,朕待会儿也会一一查问的。” “阿长,去将寿宁宫里的宫女太监都给叫过来吧。” 刘太后不可置信! 自己的儿子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都这么说了,他竟然还要重新查验? 是不相信自己了吗? “皇儿!” 刘太后喊了一声。 但,景泰帝仍然不为所动,淡淡地看着刘太后,道:“此事,事关社稷。徐才人怀的,是真的孩子。” “她无端受害,朕很不高兴,宫里竟然有人敢如此兴风作浪!下次是徐才人,殊不知再下一次又会是谁?” “母后,你应该也不希望,宫里存在这样一个人吧?” 刘太后无法反驳。 她定定地站在这里,认清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的儿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要有谋算。 他在处理朝政的时候十分敷衍,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懒得管这些而已,他的身上,已经有几分作为帝王,真正应该有的样子了。 “好。” 刘太后咬了咬唇,到底是随着景泰帝一起坐下了。 呀。 顾清欢看得惊讶。 没想到,景泰帝竟然还有她不知道的一面? 正想着。 刚刚坐下的刘太后显然也往徐才人这里看了一眼,眼神不是很好,不太高兴的样子,然后就发现了顾清欢。 一下子。 刚刚坐下的刘太后,差点直接跳起来。 “顾氏,又是你!” 刘太后大约是觉得,顾清欢像是一缕阴魂一样,怎么都缠绕着自己,散都散不开,实在是太烦人了。 顾清欢却是莞尔一笑。 嗯…… 怎么刘太后这个样子看起来,和以前孙司制的样子,有一点点相似呢? “是奴婢。” 顾清欢又服了服身,解释道:“徐才人中毒的时候,正巧被奴婢发现。今日徐才人情况不好,也是奴婢让阿雯去请了皇上过来的。” “徐才人失子,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而是将来大夏江山的继承者。这是大事情,如何能够怠慢呢?” “奴婢想,太后娘娘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刘太后动了动嘴皮子。 她死死地看着顾清欢。 顾清欢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无论是恰到好处的微笑,还是恭恭敬敬的语气,都是没问题的。 她哪怕是想要鸡蛋里面挑骨头,都是找不出来的。 可! 直觉告诉刘太后! 顾清欢表面上这个样子,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两厢看着,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景泰帝无意这个时候让顾清欢和刘太后再有什么情况发生,就道:“顾氏,你也不是这里的人。” “徐才人的事情,朕后续会让人好好照顾她的,你且放心就是了。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忙司制房的事情吧。” 说到一半,景泰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顾清欢,犹豫了一下,话都到了嘴边上了,还是没说出口。 “去吧。” 他像是有点不高兴。 顾清欢看出来了。 她绣的那不像样的鸳鸯,景泰帝肯定是看到了,对此他心里不满,或许想问,或许想责罚。 到底,现在都不是时候。 “奴婢告退。” 顾清欢也十分识趣,虽然她很想看看今日景泰帝审问香椿的时候到底会是个什么场面。 但她也没办法强行留下来了。 离开时,顾清欢路过了香椿的身侧。 香椿跪在自己的身边,面朝着景泰帝和刘太后的方向,她有些惶恐,脸色也有些白,穿着宫女的衣裳,虽然打扮得还算不错。 可真要说,和她以前做女史的时候,还是没什么区别的。 前世香椿做了掌设。 她那时风管无限,可比现在看起来神采奕奕多了。 没想到。 现在她们两个的处境,却调转了一个方向,也不知道香椿看见现在的自己,自己身上这一身司制的服饰,会作何感想? 香椿没说话,紧紧地咬着嘴唇,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顾清欢轻轻一叹,低声道:“香椿姑娘不必紧张,皇上和太后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这手捏成拳头,真是让人看着都觉得可怕呢。” 说着,顾清欢又转身,对着景泰帝、刘太后盈盈一服身,道:“奴婢失言了,奴婢告退。” 言罢,转身离开,带上了房门。 第101章 又被送回浣衣局了 顾清欢离开时,心情并不轻松。 不管怎么说。 徐才人的孩子,到底是没了,她这样一个良善的人,无端受到牵连,始终不是一件好事。 可。 这是深宫,既然知道自己被选中要进来了,就早该做好会发生一切糟糕事情的觉悟了。 正如,重生后的顾清欢一样。 回到尚宫局,时辰已经不早了。 顾清欢在尚宫局门口见到了焦急等待的芸角,她来回踱步,眉头紧锁,脸色也不是很好。 “芸角。” “清欢!” 顾清欢一开口,芸角立即飞扑了过来,看着顾清欢好端端的,她似乎才松了口气,问道:“徐才人那里怎么样了?” “我听丁香说,皇上去了,后来刘太后也去了,都把我吓死了!” 刘太后那样的人,芸角也是知道的。 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她自然是怕的。 怕刘太后,对顾清欢做什么。 “我没事,徐才人也没事。有事的,是刘太后自己,还有香椿。” 顾清欢说完,芸角惊了惊,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自己默默喃喃念了一遍后,才问道:“刘太后,香椿?” “嗯。” 顾清欢点头,示意现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带着芸角一起,先回屋再说。 “好。” 两人回屋后,关上了门窗,顾清欢才把今日在徐才人那里发生的事情,都和芸角说了一遍。 说完,芸角脸色复杂。 她凝眉认真想了想,就道:“这么说起来,香椿似乎和刘太后之前,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是什么呢?” 芸角冥思苦想,很苦恼。 顾清欢也在想,想前世发生在香椿身上的事情,她们三个以前是“互相扶持的好朋友”,香椿在司设房里的日子,也过得很好。 嗯……似乎也没有别的了。 顾清欢回忆不起来。 都怪她以前太相信香椿了,对香椿推心置腹,也从未留意过香椿到底哪里做过奇怪的事情。 以至于到了很晚,顾清欢才想起来,自己从一开始被刘太后厌恶,就是香椿的手笔! 想着想着…… 芸角忽然惊呼了一声,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香椿进宫的时间,其实比我们两个要早一点点呢。” “清欢,这个你还记得吗?” 香椿是比顾清欢和芸角早进宫的。 顾清欢仔细回忆,就发现的确是这样。 那时候,顾清欢和芸角通过选宫女进宫,当然顾清欢是罪臣之后,被“罚没”入宫做婢女的。 总之,顾清欢那一年正好赶上了选宫女,因此与那一年的宫女同时进宫,也接受了嬷嬷们的教导,运气好被选中进了尚宫局。 香椿那时候已经在尚宫局了。 她还不是女史,和顾清欢、芸角一起接受女史的选拔,以求能够留在尚宫局里,不然就要分到别处去做杂活了。 尚宫局,是那时候的宫女们都想留下的地方。 留在这里,能学到手艺,而且不大会参与到后宫里面的争斗,平平安安活到二十五岁出宫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且出宫后,还能靠着手艺傍身呢。 可要去宫里别处,不是去浣衣局、花房那样的地方辛辛苦苦办差,去了得宠妃嫔宫里,也只是低等宫女做起。 容易被欺负不说,也容易被暗害,实在是不好,能熬出头的,十个里面都未必有一个! “……” 顾清欢想了好一会儿,发现了一些端倪,就道:“我记得那时候听香椿说,她是在我们前面一个月进宫里来的。” “那时候都还不是宫里选宫女的时候呢,她是怎么进来的?” 芸角摇了摇头,但她也想起了这一点,就道:“据我所知,宫里有身份的人,是能够带女孩子进宫做宫女的。” “香椿那个时候,应该就是被别人带进来的吧?果然,她的身份是不一般的!” 顾清欢不置可否。 可惜的是,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要是再去查尚宫局的档案,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 这种证据,会不会被消灭呢? 而她们要是能查到,究竟是谁带香椿进宫的,是不是就能找到,刘太后在这个宫里还有别的党羽了? 很有可能! 一切的一切,还是得去查查档案才能知道。 “既如此,那我们明日就想法子溜去柳尚宫那里翻查翻查?” 芸角提出了这个建议。 顾清欢凝眉想了想,记起明日柳尚宫要去皇后那里,就道:“时间上是可行的,但是具体怎么做,还得谋划一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不然被发现了,实在是不好解释。” “嗯。” 芸角也点头,就开始和顾清欢商议了起来。 商议完,两个人都觉得彼此制定的计划很不错,虽然不算天衣无缝,但好歹也是进可攻退可守的那种了。 几种有可能的突发情况,也都想到了,到时候哪怕出现意外,也不至于慌张到无法解释。 “那就这样吧!” 商议完,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的芸角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显然是想要睡觉了。 “你呀,回去睡觉吧,真是的。” 顾清欢轻轻笑了笑,起身牵着芸角,要送她一段路。 芸角委委屈屈,鼓了鼓腮帮子,就嘟囔道:“我这么累,还不是因为等你回来的时候太着急了一直在那里来回踱步么?” “好了好了,我现在回去了马上就休息。” “嗯。” 二人说定,当晚回去的时候,倒是都还休息得不错就是了。 一夜安眠。 翌日一早,顾清欢和芸角按照约定,到了吃饭的膳厅里见面。 一见面,她们俩都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呢,从外面回来的丁香看见二人,忙不迭地就跑了过来。 很急,有话想说的样子。 顾清欢觉得丁香有点古怪,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顾司制,陈掌设,我听说了一些……嗯,昨天发生的事情。” 顾清欢愣了愣,有点不理解,芸角倒是先明白了似的,就问道:“你说的是徐才人那里发生的事情?” 丁香点头,芸角就解释道:“昨天我的事情多,忙不过来,就是让丁香时不时过去一趟帮我打听消息的。” 顾清欢一听,也明白了。 难怪呢。 她就说,芸角怎么什么都知道,原来是让丁香去打听的。 几人坐下,丁香就又说了最新的一些情况。 昨日,顾清欢离开以后,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太后才从景泰帝那里离开,回了寿宁宫里头去。 据说,刘太后离开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也不知道母子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当晚景泰帝是在徐才人那里留宿的。 景泰帝也在夜里下旨,晋升徐才人为徐婕妤,让太医院的太医好生照顾徐婕妤,不许出现差错。 说到一半,丁香忍不住就道:“也真是稀罕了。听说自从徐才……徐婕妤有喜以后,皇上去过几次,但是从未留宿呢。” “基本上,还是都是在刘婕妤那里过夜的,现在倒好。孩子没了,徐婕妤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子侍寝的,皇上竟然还肯留着!” “……” 顾清欢也有同样的想法。 说起来…… 景泰帝的脑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得到的。 莫不是,景泰帝和刘太后之间的商议并不愉快? 因此事后景泰帝为了表达自己的反抗,不再去刘婕妤那里,反而是留在了徐婕妤处? 顾清欢实在是不知道,这件事对徐婕妤而言,到底是不是好事。 想着。 丁香那里,就又继续说道:“还有呢!昨天晚上,寿宁宫里,听说刘太后发了脾气呢,好像是一个宫女伺候的时候不当心。” “给刘太后添茶时,茶水比较烫,又失手把茶杯掉在了刘太后的衣裳上。这不,刘太后动了怒,就把那个宫女打发去了浣衣局里了!” “顾司制,陈掌设,今早我一共也就打听到了这么多的消息了。” “……” 顾清欢和芸角听完,互望了一眼,都下意识地问道:“被刘太后打发走的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 丁香想了想,回答道:“嗯,好像是叫香椿?这个名字真奇怪呀!香椿好像是可以吃的吧?呃,丁香好像也可以!”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顾司制,陈掌设,香椿是不是以前在司设房就犯了错的人?去了浣衣局以后,被刘太后看上了!” “没想到,才伺候了刘太后几个月呢,竟然又犯错被送回浣衣局里去了!” “看来……她和浣衣局之间的缘分,还真是非常深厚的呀!” 顾清欢无法反驳。 直觉告诉她,昨天景泰帝的审问,肯定是得出了什么结论来的,也几乎也可以确定,景泰帝知道了香椿才是谋害徐婕妤的人的事情。 可。 昨天景泰帝都那个样子了,要求一定要惩罚幕后凶手,他竟然知道了就是香椿,香椿最后还只是被打发去了浣衣局而已? 如此轻描淡写,就处置了吗? 真是奇怪。 难不成,是刘太后那里强行将香椿保了下来? 然后作为交换,刘太后也表示,自己会给景泰帝一个满意的答复,会处理香椿的。 或许正因为这个。 景泰帝心中不满,加封了徐婕妤,又让太医院好好照顾徐婕妤,不仅仅是弥补景泰帝那可笑的内心,更是要和刘太后表达不满。 “啧。” 顾清欢轻轻摇头,实在是更加好奇了。 香椿,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够让刘太后这样保护着? 甚至,刘太后不惜和景泰帝之间产生这样的矛盾,导致母子之间有些离心了? 真是稀罕。 顾清欢想了想,就抬头对丁香和芸角道:“这件事,十分微妙,事关宗庙社稷。嗯……咱们以后,不要再在人多的地方讨论此事了。” “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听见,那位娘娘的性子你们也知道,惹上麻烦就不好了。” 芸角点点头。 丁香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了然道:“嗯!顾司制,陈掌设,你们放心,我们以后一定不胡乱讨论了。” 顾清欢正要点头。 丁香这孩子,还十分聪慧的,一点就通,她很喜欢。 然后。 丁香就笑吟吟地说道:“咱们私下讨论就好啦!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 顾清欢听见这话,刚刚喝下去的粥都差点喷出来了。 她有点想收回自己刚刚心里默默想的那句话。 丁香这孩子,一向在打听消息上面十分用心,这回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是一脸兴奋的样子。 她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啊? 不过怎么样都好。 丁香,一片赤子之心,顾清欢对她是十分放心的。 再者。 这回香椿重新回到浣衣局里,想要再次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清欢和芸角的机会,到了。 第102章 失策了 早饭后。 顾清欢与芸角一齐离开。 “丁香,你先去司制房主持她们开始今天的活儿吧。最近不是很忙,但也得好好的将每一件事做好,知道吗?” 丁香颔首,乖巧答应,就先离开了。 顾清欢和芸角则是往柳尚宫那里去了。 昨儿夜里。 顾清欢打听到消息,知道柳尚宫今天白天会去皇后那里,汇报这几个月尚宫局的一些情况。 同时再和皇后商量统筹下半年的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十分繁杂。 顾清欢估摸着,没有两三个时辰,是结束不了的。 正好。 她和芸角一起过去,待会儿芸角想法子把守在柳尚宫门口的那两个宫女给弄走,顾清欢再潜入进去就行了。 一切,十分顺利。 一刻钟后,顾清欢已经偷偷溜进了柳尚宫的屋子里面! 册子会在哪里呢? 顾清欢有些迷茫,看着偌大的书架,想着,既是记录尚宫局里这些年女史们的资料的册子,至少以前应该还是经常用的。 那么,近十年前的册子,当初肯定已经记录满了,册子或许会有些发黄和陈旧,而且…… 这种册子,一般来说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放在不起眼的地方的可能性比较大,甚至还有可能已经积累了灰尘。 理清了思路,顾清欢知道这就好办了,细细一找,不出片刻以后,还真的就找到了册子。 “……” 她甚至都觉得这件事有点容易了。 顾清欢翻开了最关键的那一本册子,不过翻了几页,就找到了记载香椿身世的那一页。 香椿,安州人,父母双亡,因家中贫寒,被远房亲戚收养后没多久,就被卖进了宫里来。 记述非常简短。 顾清欢一看时间,发现上面写的,正是顾清欢和芸角入宫的那段时间。 ? 顾清欢觉得不对。 按照芸角的说法,她们进宫之前两个月,香椿就已经进宫了,顾清欢自己是刚好赶上了那一批宫女入宫的时间。 而香椿的具体时间,肯定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但。 顾清欢再看看册子上对自己的记述,还有上面写的时间就发现,是同一个日子。 册子上,所记述的香椿进宫的日子,就是那一批宫女进宫的日子,与顾清欢和芸角,是一样的。 “……” 顾清欢又翻了翻册子,仔细看了看,发现册子并无撕页或是重抄过的痕迹,整个册子浑然一体,显然当初柳尚宫…… 不对,当时的尚宫还不是柳尚宫。 当初的那位尚宫大人,在记载这一切的时候,就是这么写的。 她作假了! 顾清欢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 她还是太天真了。 柳尚宫这样老谋深算,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破绽的人,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留下证据来给人找呢? 香椿入宫的痕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弄得干干净净的了。 她有点无奈,又将整个一本册子再翻了好几遍以后,确定再没有什么信息,就只得放了回去。 她还特意调整好了这些架子上的书籍的顺序,争取在柳尚宫回来的时候,是看不出问题的。 还能怎么办呢? 顾清欢对着偌大的架子,陷入了沉思。 一本本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肯定是不现实的。 柳尚宫这里的藏书非常多,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想要全部翻阅完,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嗯…… 顾清欢想了想,决定今日自己好不容易潜入进来的机会实在是不可多得,索性再看看好了。 正常来说。 这些架子上面的东西,但凡是柳尚宫平时要用到的,上面肯定不会积累灰尘。 也会因为经常翻动,而有些旧。 这就有头绪了。 没有积灰,又是比较容易拿到的位置,还或许会有点旧。 顾清欢将自己当成了柳尚宫。 从书桌前走了过来,到了书架面前,要拿一样东西,回到书桌前去看。 “大约是这个方向。” 顾清欢伸手比划了一下,就看见自己的面前,摆着一本游记。 游记? 顾清欢有点意外。 因为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为人温和,但处事十分严谨,同时手艺样样都很好的柳尚宫,会有这个闲心看游记。 而且看书名,还是非常无聊的那种游记。 “……” 顾清欢沉默片刻,秉持着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想法,还是将这本游记从书架里拿了出来,准备翻看。 只翻开一眼,顾清欢就愣住了。 等等,这根本不是什么游记! 这是一个盒子! 只是外表看上去很像一本游记而已! 上面还上了锁,很小的孔洞。 看着手里的盒子,顾清欢有片刻的沉默,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盒子能够被柳尚宫放在这里,肯定是不简单的。 这是她需要经常拿出来装东西的盒子吗? 顾清欢掂量了一下。 重量有点重,不像是木盒子,更像是木盒子的外表底下,嵌套了什么金属似的,很沉很沉。 而盒子的里面,在晃动起来的时候,有沉闷的响声。 好家伙! 感觉起来,这盒子里面装的,应该是比较厚实的东西。 信件?还是单纯的一些纸张? 顾清欢心里拿不准,犹豫了一下,取下了自己发间的一支很细的簪子来,决定打开看看。 咳。 她会用簪子开锁。 这一项手艺,说来还是她从林奕那里学来的呢。 为什么会学,顾清欢也不清楚,总之她那时候还问林奕为什么会这个,是不是以前经常带着芸角溜门撬锁什么的。 林奕当即就否认了。 他表示,他学这个,是因为自己出门的时候经常不带钥匙,有的时候家门上锁了,他回不去而已。 顾清欢实在是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看芸角没反应,姑且信了,也学了。 因为林奕说。 “这就好像凫水一样,或许很多时候都用不上。但如果用上了,兴许就是非常关键,能‘救命’的时候了。” 顾清欢当时很想反驳。 她觉得,自己没带钥匙进不去家门,然后自己溜门撬锁,实在是不算什么“救命”的事情。 可她看林奕说得认真,也不好再反驳。 不过嘛,这手艺。 说来,前世顾清欢还真的用上过。 还真的是性命攸关的时候。 然而,她逃是逃出去了,却没能活下来。 现在…… 顾清欢看着簪子,再看着这锁细小的空洞,也不确定自己从林奕那里学来的手艺能不能奏效。 试试再说。 顾清欢想着,将簪子的尖端没入了锁里,按照林奕教自己的特殊手法,稍稍动了那么几下。 咔哒。 轻轻的一声响后,锁有开了的声音。 顾清欢松了口气,就打算再去开另外一边的锁。 然而。 她的簪子都还没来得及插进去呢,盒子里面就发出了一种沉闷的响声,和刚刚“咔哒”的声音很相似。 ?? 顾清欢有点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下意识以为自己开了一边的锁以后,整个盒子就会打开呢。 顾清欢动手掰了掰这个盒子。 可惜,一点儿都掰不动。 果然是她想多了。 顾清欢重新将簪子拿在手里,试图按照之前的方法,重新尝试开锁。 但是这一次。 无论顾清欢再怎么尝试,这个锁她都打不开了。 死死地锁住了。 “……” 顾清欢忽然有点悔恨自己的莽撞。 她还是想多了。 看来,柳尚宫敢于将这个东西放在这个架子上这么显眼的地方,想的完全不是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狗屁的话语。 她应该是有足够的自信心。 拿到这个盒子的人,绝对无法轻易打开。 顾清欢就上当了。 现在应该怎么办? 顾清欢看着手里的盒子,实在是不愿意就这样放下。 她今天好不容易才和芸角找到机会溜进来,又发现了这样一个有问题的东西,要是放弃…… 她不甘心。 更何况。 这个盒子,经过她刚刚的一番捣鼓以后,明显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里面已经锁死了。 再放回去,柳尚宫哪天自己打开盒子的时候,肯定就会发现异样,以后顾清欢再想找到盒子里面的秘密,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能把盒子放回去! 顾清欢咬了咬牙,心中一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将盒子,带走! 虽然这更加明显,可是这手里的东西明显存在很多的秘密,她一定要解开这些秘密,不能再放过了。 心里下定了这个决心,顾清欢不再犹豫,将盒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就从柳尚宫的屋子后面离开了。 回屋后。 顾清欢在屋子里,见到了芸角。 芸角有点紧张,听见门口有开门的动静后,望了过来,看见顾清欢的怀里抱着一个东西,芸角还愣了愣。 “清欢,这是什么?” 顾清欢简单解释了一下,哭丧着脸,就道:“都是我不好,有点把事情搞砸了,我们现在,去找林奕!” “或许他有办法?” 芸角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她们现在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道:“好吧,我们去找林奕。” “嗯。” 二人商量好了以后,就知道事不宜迟。 距离柳尚宫去皇后那里,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柳尚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呢。 她一回来,只要回到她自己的屋子里面,很容易就发现了盒子不见了的事情了,这个盒子,很重要。 谁知道到时候柳尚宫会怎么样来找这个盒子呢? 留着,只是夜长梦多! 半刻钟后。 顾清欢和芸角急匆匆到了太医院里。 林奕现在,已经是副院判了,有自己的屋子,十分宽敞,有里面的小小寝殿,和外面的书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现在,如果是在宫里过夜,好歹不用像以前一样,和那些在太医院里打杂的小太监,挤大通铺了。 那环境,可太差了。 夜里打呼的,流汗的,身上一股味道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这会儿。 顾清欢和芸角来的时候,林奕正在记录脉案。 “你们怎么来了?” 看见有人进来,林奕还有些意外,他忙放下了手中的笔,就道:“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怎的这么古怪?” 顾清欢让芸角把东西拿给林奕,转身关好了门,就大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奕听完,不由的瞪大了眼睛,道:“你们两个,胆子也真的太大了。这东西,真的是在柳尚宫的屋子里面找到的?” 顾清欢点点头,自然不会瞒着林奕,就把自己是怎么搞砸的,又具体说了一遍。 林奕听完,没说什么,只接过了盒子,准备看看情况。 顾清欢就发现。 林奕接过盒子的时候,显然并没有估量好这个盒子的重量,他初初一拿在手里,觉得意外的沉。 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才细细看了起来。 芸角等得稍微有点不耐烦,就问道:“林大哥,到底什么情况?这个盒子能打开吗?” 林奕观察了许久,说道:“这个盒子用的机关,非常复杂。我想,这上面的两个锁,并不是两个,而是四个。” ??? 芸角一脸迷惑,表示自己没听懂。 林奕就解释道:“意思是,看起来一个锁,实际上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而且每一个锁之间,是互相关联的。” “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排列顺序。假设四个锁,分别对应的是一二三四,那么……开启的顺序就是有讲究的。” “要按照既定好的顺序,一旦开错了,这个锁就会自动坏掉,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卡死掉,再也打不开了。” “……” 顾清欢听懂了。 原理很简单。 四个锁孔,要按照特殊的顺序去开,错误的话,锁就会锁死,再也打不开了。 “那……” 顾清欢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沉了沉,就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可能解开锁,得到里面的东西吗?” 这个是最关键的。 要是锁因为失误,就导致永远也打不开,这样的代价,也太大了一些。 要是柳尚宫转在里面的东西非常关键,她就一定能确保自己每次都能万无一失,没有失误的情况? 顾清欢觉得…… 就算柳尚宫自己有这个信心,但“万一”这种事还是说不准的,一点退路都不留,也实在是…… 林奕那里认真地看着这个锁,想了想,半晌才道:“要说解不开,也不一定。只是,我也没有信心。” “顾清欢,芸角,你们先回去吧。这个东西就留在我这里,我会尝试解开的,要是有线索了,我再去找你们,怎么样?” 顾清欢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几人商议好了,顾清欢和芸角就准备离开。 正好这个时候,门口有人进来了。 顾清欢一看,来人是个宫女,还十分眼熟,竟然是永宁郡主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小鱼? “小鱼?” “顾司制?” 双方互相认识,都有点意外。 小鱼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看见顾清欢后,倒也不因为现在顾清欢的身份已经是司制了而觉得拘谨,还是和之前差不多。 “是我。” 顾清欢轻轻笑了笑,态度还是很好的。 小鱼也点点头,解释道:“我来这里,是帮郡主拿药的。之前林太医来寿安宫诊脉时,郡主说她冬天总是容易手脚冰凉。” “来月事时,也很不舒服,就想着看林太医能不能找到什么法子,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这不,林太医先前开的方子,郡主吃着不错。今日正好又到了拿药的时候了,我就过来了。” 第103章 控诉刘太后! 顾清欢听小鱼说完,侧身让小鱼方便去林奕那里拿药膳,就道:“郡主身子弱,好好保养是应该的。” “我也有阵子没瞧见郡主了。小鱼姐姐回去以后,待我向郡主问好呀。” “嗯,好呀!”小鱼十分开朗,点点头后,就对林奕道:“就这些吗?这些还是三天的?林太医,你记得三天后再去给郡主诊脉呀!” “对了,你之前开给太后娘娘的泡脚药包,太后娘娘这几日泡过以后也觉得不错呢,说是夜里睡觉都睡得好了一些。” 张太后那里。 自景元帝被困在回纥以后,睡眠就一直很差,白天不过是靠着脂粉提上来的气色,强撑着而已。 永宁郡主进宫陪伴太后,将一切看在眼里,当然也希望张太后的身子能够快些好起来。 “有用便好。” 林奕轻轻笑笑,就道:“其实太后的身子骨底子是十分不错的。就是这两年,虚耗得有些严重了。” “慢慢养,还是能恢复到和从前一样,你回去以后告诉郡主,叫她也不必过分担心。” “好。”小鱼答应完,就准备回去。 另一头。 顾清欢和芸角这里,也和林奕说完了事情,准备先回去。 二人刚推门到了门口,正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太医院的外面,传来了一点点的骚动声音。 !? 像是有着不少的人,正朝着这个方向,回来了。 听见这些声音,顾清欢的心头跳了跳,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她下意识往太医院的门口看了过去。 正巧,就听见小太监传唱道:“太后娘娘道……” 太后来了? 顾清欢咬了咬唇,她发现,小鱼也很疑惑,显然是不觉得,这个时候会来这里的,是张太后了。 是刘太后? 她似乎没病吧! 来这里做什么? 想着。 门口的人,已经朝着里面进来了,顾清欢看见了来势汹汹的刘太后,还有跟在她身侧的…… 柳尚宫。 看见这两个人出现在一起,顾清欢的心里连一丝一毫的侥幸都没有了。 怎么办? 顾清欢下意识想要回头,问问林奕,他的房间里有没有什么能够躲藏的地方,或是暗道能够直接出去之类的。 柳尚宫和刘太后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和芸角来了这里,也就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吧! 柳尚宫竟然就已经回到了尚宫局里面,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然后跑去了寿宁宫里,找刘太后来给自己帮忙了吗? “没有地方躲!” 林奕显然也是知道顾清欢的意思,说完以后,忽然就将那个木盒子从抽屉里面拿出来,塞进了小鱼装药的篮子里。 上面,用药包盖住了,勉强看不见。 “这……” 小鱼很吃惊,看了看门口来的人,又看了看林奕,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下意识地没有选择声张。 刘太后,可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是刘太后咄咄逼人,老是想要和张太后争一个高下,张太后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了。 而郡主,也不会这么忧心,以至于气血不足。 几人什么都没说。 眼看着人已经要到面前来了,就一起去迎接。 “见过太后娘娘。” 顾清欢与芸角、林奕、小鱼一起给刘太后行礼。 刘太后眉目很冷,板着脸,看上去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也不叫他们几个起来,就用眼神打量着。 这种打量,带着点儿搜寻的意思在里头。 顾清欢知道。 刘太后是想找那个盒子! 果然,柳尚宫和刘太后之间有秘密! 甚至,这个秘密很可能还是和刘太后有关的。 正是因此,柳尚宫在发现盒子不见了以后,立即禀报了刘太后,刘太后知道这个秘密一定不能被发现,这才急匆匆赶了过来。 须臾。 顾清欢服身,服得腿脚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酸软了,刘太后才似乎回过神来,叫了她们起来。 “哀家丢了一样东西。” 刘太后语气森然,冷冷道:“这件东西,是哀家先前让柳尚宫帮着哀家保存的。如今不见了,柳尚宫告知哀家。” “哀家便命人封锁了尚宫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进行查验。” “这件东西,对哀家而言,十分重要。因此你们两个,也要进行查验,你们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真是好大的官威! 一句自己丢了东西,就要在那么大的尚宫局里,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东西? 不愧是太后! 也就只有她这样的身份,才能够肆无忌惮的做这种事了吧! 顾清欢心头一凛,忍住乱糟糟的心跳,就抿唇道:“太后娘娘说的是。既然是您重要的东西丢了,寻找是应该的。” “奴婢与芸角的屋子,还请太后娘娘派人搜查便是。” 刘太后闻言,冷哼一声,大约是觉得,顾清欢这样的回答,实在是太巧言令色了一些。 她身为太后。 想要搜查顾清欢的屋子,直接打发人去搜查就是了,何至于还跑来太医院一趟,和顾清欢说这件事? 无非是因为…… 她心里清楚。 顾清欢在得到那样东西以后,并没有回屋子里,而是带了出来,她才和柳尚宫带着人,一路来了太医院里。 “顾氏,你很聪明。” 刘太后死死地盯着顾清欢,居高临下地说道:“哀家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要你把东西交出来!” “那是哀家的东西,你从柳尚宫那里偷窃拿走了,犯的错,足以让哀家要了你的性命!你若是乖乖交出来……” “哀家念在你在尚宫局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兴许还是愿意饶过你的。” “可是你若是负隅顽抗,哀家可就不会再放过你了。” 这一席话,如同一个重击一般,深深地敲在了顾清欢的心头。 呵。 前世,临到死的时候,刘太后也是这样威胁自己的。 没想到同样的话,她现在又听见了一次。 她不会怕的,刘太后这样的威胁,最多要了她的性命而已,她哪怕死了,只要秘密能够被解开。 看刘太后如此慌张,这个秘密造成的威胁,一定是很大的。 “太后娘娘这话,可吓着奴婢了。” 顾清欢继续装,演戏道:“太后娘娘说的您的东西是什么,奴婢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奴婢今日一整天都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做刺绣的呢,足不出户。柳尚宫那里失窃的事情,奴婢实在是不清楚。” “这里是太医院,不是尚宫局。窃贼偷了东西,来这里做什么呢?” 刘太后听见顾清欢否认,几乎气得想要上来殴打顾清欢了。 她看了一眼林奕,想起了之前和张太后对峙的时候,林奕忽然杀出来扭转局势的事情,便十分不满。 果然。 这三个人,都是一丘之貉! “哀家来太医院做什么?当然是为了将这个太医的地方也搜查一番了!这个时辰,按理来说你们还应该在尚宫局忙活吧?”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来了这里?这实在是太可疑了!” “……” 竟然想搜查林奕的房间! 林奕凝眉。 他拱手,缓缓道:“太后娘娘的东西失窃了,要在宫里进行搜查,这的确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情。” “但……太医院,并非后宫管辖的地方。太后娘娘要搜宫,此举是否逾越了一些呢?是不是要告知皇上一声比较好?” 林奕搬出了景泰帝。 最近,刘太后和景泰帝之间的关系可不好。 太医院乃是属于前朝管辖的,刘太后搜查整个尚宫局,传出去已经让人非议了,还要搜查太医院,这实在是…… “小子。” 刘太后自然听出了林奕的言外之意,就问道:“怎么?你这句话,是在威胁哀家吗?” 林奕摇了摇头,继续拱手道:“微臣不敢。” “哼,不敢!” 刘太后指着面前的顾清欢、芸角和林奕,就道:“你们三个,蛇鼠一窝,实在是居心叵测!阿长,给我搜!” “是!” 名唤阿长的冗长脸嬷嬷一答应,立即就带着好几个和她一样长得五大三粗的嬷嬷们,冲进了林奕的屋子里面。 林奕冷冷地看着这几个人,就道:“微臣屋子里面有不少的珍贵药材,还有关于张太后、永宁郡主的脉案。” “这些东西,都是不能磕着碰着的。不然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微臣吃罪不起,也一定会将诸位做的事情说出去的!” “……” 听见这话,几个嬷嬷们手底下的动作都轻了一些。 她们当然是怕的。 刘太后让她们搜查,她们不敢不搜查,可这要是弄坏了给张太后、永宁郡主的东西,她们承担不起责任! 翻箱倒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清欢忍不住叹息。 刘太后也实在是太为非作歹了一些,她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林奕,眼里有些歉意。 显然。 因为她,这件事到底牵连上了林奕。 林奕对此却不是特别在意。 他对顾清欢温和地笑了笑,眼神里的意思是似乎是在说:“我们几个都是一体的,你们有事,找我也是应该的。” “况且,经过上次的事情以后,我得了张太后的赏识,我飞黄腾达了,也算是成了张太后那边的人了。” “刘太后看不惯我,很正常,并不是你和芸角的错。” 顾清欢能明白林奕的意思,看见他的眼神以后,也没再说什么。 她到底暂时还是并不慌张的。 她知道。 这些婆子们,就算是将屋子给拆了,都是找不到什么东西的。 果然。 片刻以后,翻箱倒柜后,又小心翼翼将东西复原的嬷嬷们回到了刘太后的身边,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找到。 “废物!” 刘太后骂了一句,很是生气。 顾清欢也趁机露出无辜的神色来,道:“太后娘娘,您说失窃,要寻找,奴婢们都十分的配合,就连林太医都是如此。” “既然现在林太医的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找到,是不是就能证明,奴婢等人,和林太医是无辜的了?” 刘太后扫了顾清欢一眼,并没有回答顾清欢的问题,而是继续看向那个冗长脸的嬷嬷,问道:“确定没有机关?可以从藏匿东西的地方?” 嬷嬷点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刘太后心有不甘,她实在是不想就这么离开! 东西还没找到呢! 要是那里面的秘密被发现了…… 刘太后实在是不确定,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后果! 她有点怕! 就在刘太后犹豫,已经在想是不是真的要走的时候,忽然刘太后身边站着的,一直都没说话的柳尚宫,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刘太后的衣袖。 “?” 发现柳尚宫扯衣袖,刘太后有点烦躁的转头过去看向柳尚宫。 柳尚宫没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鱼站着的地方,眼神落在了小鱼手里拿着的篮子上面。 !? 一瞬间,刘太后似乎抓住了关键,看着小鱼就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哀家见你,似乎有些眼熟!” “你来这里做什么?手里篮子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瞬间。 刘太后问了小鱼,顾清欢又紧张了起来。 该死的柳尚宫! 一直在边上站着不说话,就是在暗中悄悄观察,果然给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咬人的狗不叫,这话真没说错! 小鱼被刘太后问,又被盯着,倒是也不紧张。 她对刘太后再次服了服身子,恭恭敬敬地就回答道:“回刘太后的话,奴婢是长公主府里的,随着郡主一齐入宫。” “现在是在寿安宫里,伺候郡主殿下的。” “刘太后好眼力,竟然记得奴婢。” 伺候永宁郡主的。 刘太后听小鱼这么说,当然就想了起来,先前还带着打量的眼神,就变得愈发不善了起来。 寿安宫里的人! 那就是她的敌人! 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刘太后心里想着,就示意阿长上前,想要搜查一下小鱼手里拿着的篮子。 小鱼早有准备。 在阿长上前来的一瞬间,往后头退了一步,侧身挡住了阿长的动作,护住了自己手里的篮子。 “刘太后。” 小鱼不卑不亢,继续道:“奴婢手里拿着的,是郡主的药物。郡主身体不好,需要调理。还有给张太后的一些药材,都在里面。” “这些药材十分珍贵,拿回去了以后,也是要小心翼翼保存起来的。” “您方才让您底下的嬷嬷们去林太医的屋子里面翻箱倒柜的搜查,这一趟下来,林太医的屋子里可不剩下什么好东西了。” “奴婢手里这个,实在是不能交给您检查了。要是损坏了,后头张太后、郡主殿下没有了药物补身子,该如何是好?” “奴婢吃罪不起,也希望您高抬贵手。” “当然,您若是一定要检查,可以现在随着奴婢一起去一趟寿安宫。要是张太后、郡主同意了,奴婢自然也是没意见的。” “但是现在,奴婢无论如何,也是要护着这些药材的!” 小鱼字字铿锵。 说到后面,她将药材篮子护在自己身后的时候,竟然都已经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来了。 “……” 顾清欢都不免感慨了一声,小鱼果然是厉害的。 她是长公主挑中,专门伺候永宁郡主的,永宁郡主身边的人不多,小鱼一个人平时要做的事情很多,能力自然不俗! 现在,也就她敢仗着这一层身份,硬是驳回了刘太后的面子了! “你,大胆!” 刘太后果然怒了,她没想到自己都到了如今的身份地位了,竟然还会被一个宫女拒绝了! 骂着,刘太后不管不顾,就道:“阿长!” 阿长有点犹豫。 她不敢得罪张太后,也不敢得罪刘太后。 双方剑拔弩张。 顾清欢都已经做好了拼死保护小鱼的准备了。 她们在这里闹了起来,这么大的动静,以现在张太后已经决定找出刘太后的问题的情形来看,张太后一定是盯着宫里面的情况的。 这就够了。 她现在,要拖住! 张太后的人只要能来,她找到的东西,也能保住! 心里有了信念,顾清欢也有了勇气。 僵持片刻后,冗长脸嬷嬷阿长显然顶不住压力了,不愿再被刘太后用那样狠厉的眼神看着,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就在这个时候。 太医院门口,又传来了小太监的传唱声。 “太后娘娘到——” “郡主殿下到——” 来了! 顾清欢心中欢喜。 果然,就见另外一群浩浩荡荡的人,从太医院门口走了进来,在气势上面,是一点儿都不输给刘太后和柳尚宫她们的。 “刘太后。” 永宁郡主一进来,直接就不客气道:“刚刚路过的时候,我说怎么听见太医院里吵吵嚷嚷的。” “还觉得奇怪呢。这个天气,怎么蚊子就这么多了?实在是吵得人心烦!便想着和皇祖母一齐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蚊子没看见,倒是看见你了。” “啧。难怪皇祖母总说,身为女子,规矩礼仪最是重要。不然哪怕身份再是高贵,这些不懂得,别人也不会那么尊敬你。” “这话,果真是没说错。” “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些人表面上看上去光鲜亮丽,谁知道内里是什么样的呢?一团污秽,着实是不堪了些!” 永宁郡主在嘲讽刘太后。 刘太后出身不高,什么规矩礼仪? 以前是宫女的时候,兴许还是记得的,可一朝小人得志,怀了皇嗣做了妃嫔以后,就只知道用鼻孔看人了。 现在更是成了太后。 嚣张跋扈的本性早就暴露了出来,实则就跟暴发户似的,就想着仗势欺人,全然不懂以德服人的道理。 永宁郡主出身高贵,是长公主的嫡长女,自幼的见识也远非常人能够比得上。 她看不起这时候的刘太后,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永宁!” 刘太后心有不满,看向张太后,就道:“姐姐。你也实在是太放纵永宁了一些,她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刘太后想斥责永宁郡主。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话分量不够,也只能让张太后出面了。 但。 张太后怎么可能出面? 张太后只是宠溺地看了一眼永宁郡主,就对刘太后道:“永宁年纪还小。童言无忌,她的话你这么放在心上做什么?” “也实在是显得度量太低了一些。” “罢了罢了,哀家今日过来,也的确是发现这里闹哄哄的,想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一问。 小鱼那里,放声就哭了起来,演技甚至比顾清欢还要好。 她哭着到了永宁郡主前头,明里暗里对着刘太后,就是一顿控诉。 第104章 刘太后的话 顾清欢作壁上观。 小鱼搅局后,永宁郡主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自然,张太后会护着永宁郡主,两个太后就此再次对上。 只是这次。 刘太后的态度,显然并不如之前那般,一和刘太后对上,只能吃瘪退让的样子来,反而强硬了起来。 “姐姐。” 刘太后站在张太后面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仿佛这个时候,她们两个身上的气势,都已经在互相冲撞着了。 “倘若这次是个什么别的,我或许会就此作罢!但……这回,我丢的东西,十分要紧,姐姐就不能让我一回么?” 刘太后冷着脸,道:“姐姐若能让我,回头姐姐在后宫中若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自然可以帮你。” “再者,哪怕是前朝,皇上兴许也能帮姐姐,姐姐觉得呢?” 顾清欢听得惊讶。 刘太后这是分析出来了,张太后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这才放缓了语气,拿出“利益条件”来,对刘太后进行诱惑? 甚至不惜给出后宫中的权力,甚至提到前朝? 顾清欢有点怕张太后会动摇。 前朝,如今闹得最是沸沸扬扬的事情,可不就是迎回景元帝的事儿么? 一直以来,张太后的心里,最最期盼的事情就是景元帝能够回来了,要是景泰帝、刘太后能松口,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 顾清欢有点紧张。 她怕。 怕张太后,会答应。 但,片刻后,张太后对着刘太后,却是冷冷一笑,道:“哀家说过了。小鱼是哀家宫里的人,她手里的东西,自然是哀家的东西。” “怎么?难不成你觉得,哀家还会贪图你的东西不成?” 面对分毫不让的张太后,刘太后稍微有点儿恼火,却也不能表露出来,忍了又忍,才道:“我也只是担心罢了。” “怕东西,不小心混在了小鱼的那篮子里面。我也知道,姐姐身边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一定瞧不上我的那些。” “只是……检查检查,大家伙儿都能安心,总归是好些的。” “毕竟拿东西,对我而言是真的十分重要。这件事回头传出去了,要是姐姐固执己见,别人只怕也会觉得姐姐,太过……” 说到这里,刘太后顿了顿。 怀柔的手法,她用过了,张太后无动于衷,她也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看看能不能“威胁”一下张太后了。 但。 刘太后的手段显然不够看了一些。 张太后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小鱼,示意小鱼回到永宁郡主的身边,就道:“哀家累了,要回去了,没空在这里和你说话。” “永宁,走吧,回寿安宫里去。” “是。”永宁郡主答应着,示意了小鱼一眼,小鱼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顾清欢、芸角和林奕。 大抵是说,让他们安心的意思。 顾清欢没再说什么。 只服了服身,朗声道:“恭送太后娘娘,恭送郡主……” 她一说完,芸角、林奕还有太医院里的其余人也都跟着附和,一时之间,刘太后再想留人,已是无力回天了。 张太后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顾清欢是觉得安心的。 无论如何,东西保住了。 不过…… 她抬眸,再看刘太后的时候,只感觉刘太后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森然的气息,显然她的心情并不好。 刘太后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看向顾清欢、芸角和林奕。 她问道:“哀家的东西,到底在哪里!?” 唉,狗急跳墙了。 顾清欢在心里腹诽,脸上却仍是无辜而又不知所措的表情来,惶恐道:“奴婢并不知道太后娘娘丢失的东西是什么。” “若是太后娘娘觉得方便,倒是可以告知奴婢等人。奴婢等,一定尽心尽力,帮太后娘娘您寻找。” “……” 刘太后听见这话,脸都憋得红了,顾清欢都有点怀疑,刘太后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吐血。 还好。 柳尚宫是一个十分冷静的人,她心知事已至此,再无回旋的余地,拉了拉刘太后,不知道在刘太后的耳朵边上说了什么。 刘太后这才慢慢冷静了下来,犀利的眼神扫过顾清欢三人,道:“今日之事,哀家记住了。” “但凡是轻视哀家的人,哀家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阿长,走!” 刘太后转身也要离开。 柳尚宫扶着刘太后,回头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清欢他们,终于一行人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这里。 人都散了。 太医院里闻听情况出来看看的太医们也都纷纷散了,不少人一头冷汗,一边离开,一边用汗巾擦额头上的汗水。 顾清欢也趁机赶忙拉了林奕和芸角进屋。 确定四下无人后,顾清欢松了口气,道:“还好,林大哥你反应快,把东西塞给了小鱼。就是现在……” “恐怕还得找个机会,去小鱼那里把盒子拿回来。” 也不知道小鱼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永宁郡主和张太后,要是她们知道了,这个盒子肯定就回不到顾清欢的手里了。 顾清欢都还不知道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呢,真的是刘太后的把柄吗? 又或者,里面藏着的,是别的什么大秘密? 思来想去,顾清欢得不出结论来,芸角就安慰道:“清欢,别太担心了。此事有张太后和郡主出面,总归这一关是过去了,是不是?” 顾清欢不置可否。 她看着芸角担忧的眼神,也点点头。 另一边。 林奕那里略微思索了一下,就道:“寿安宫那头,为免打草惊蛇,还是我过去一趟吧。要是可以……” “最好在寿安宫那边,我就把秘密解开了。不然一离开寿安宫,要是在别的地方再碰上刘太后,此事就不会这么好解决了。” 顾清欢闻言,看了一眼林奕,她本有疑虑,但看见林奕眼神坚定,似乎已经打算好了,也只能点点头。 “如此一来,林大哥,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 林奕点点头,眼神变得温柔,说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就好了。清欢,芸角,你们也先回去吧。” “这件事后,刘太后和柳尚宫肯定会更加盯着你们的。你们在尚宫局里的日子,要小心一些,知道吗?” “我知道的,林大哥你放心就是。” 顾清欢和芸角纷纷答应,也就离开太医院了。 回到尚宫局,已经是晌午了。 经过一早上的惊心动魄,芸角有些饿了,兴冲冲的就拉着顾清欢要去膳厅里面吃饭。 “真是饿死我了,还好今天有惊无险!” 芸角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儿是个晴天,天空中几乎没什么云彩,看见的都是一碧如洗的蓝天,真漂亮呀。 …… 午饭后。 顾清欢回屋睡了午觉,下午去了司制房里。 司制房中,来了一批布料,听说是江南进贡来的,皇上那儿得知以后,就命人将布料送来了司制房里。 要分别给两位太后,还有皇后、钱娘娘都各自做两身衣裳。 “布料都在这儿了。太后娘娘的,是绛红色的,皇后娘娘的,是正红色的。钱娘娘的,月白色的,都是好料子,颜色也很好看。” 顾清欢翻了翻这些料子。 触手温润,确实很不错。 “嗯,我知道了。回头你记得带人去各个宫里,为娘娘们量一量尺寸,回来以后规划一下,做衣裳吧。” “问问娘娘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要是没有,就按照以往的旧例做了。” “好。”丁香答应着,一一记了下来,就准备待会儿带着人去办。 顾清欢心里有事。 见丁香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就拦住丁香,道:“丁香,等等。张太后那里,我自己过去吧。剩下的三个地方,就交给你了。” 丁香自然不会觉得有意见,点头答应后,把布料分好,就先往皇后那里去了。 顾清欢看了一眼布料,想着按照今日林奕跟她说的,打开那个盒子事不宜迟,估摸着林奕今天下午就会去寿安宫。 她也现在过去吧。 顾清欢想着,决定叫上芸角一起去“帮忙”,二人就往张太后的寿安宫过去了。 她们来得巧。 到寿安宫时,正好碰上林奕。 双方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奕去永宁郡主处,顾清欢就和芸角先去见张太后,决定量好了尺寸,待会儿再见面。 …… 量尺寸,并不费事。 张太后十分配合,见顾清欢在记录,坐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的张太后忽而睁眼,问道:“今日之事,那篮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氏竟那样紧张,还不惜在哀家面前做小伏低,甚至拿出利益来诱惑哀家。啧,她真当哀家糊涂了不成?” “能让她这般说的东西,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哀家不把条件握在自己手里,反而去相信她那些虚无缥缈的?” “真当哀家是傻子不成,竟会信了她?” 呀。 顾清欢眼眸跳了跳。 她当时还紧张来着呢。 知道这种有利的东西,自己拿在手里去谈判价值,往往获得的是更多的,自然是不能答应刘太后的。 她还怕张太后一时被迷住了眼睛。 原来并不会呀。 不愧是从先帝那么多妃嫔里,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张太后,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太后娘娘。” 顾清欢琢磨着张太后的问题,就回答道:“关于那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奴婢暂时也没什么头绪。” “今天刚刚得到,拿来太医院想要找林太医帮忙看看,结果刘太后就来了。好在,东西并未被刘太后巧取豪夺回去。” “这些秘密,也要等到林太医那里想法子将盒子打开才知道了。” 张太后点头,她想了想,就道:“既如此,那哀家再等等就是了。好了,你们也去永宁那里吧。” “那盒子,暂且留在寿安宫里。争取早日打开吧,哀家也想看看,能够让刘氏这样护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顾清欢答应着,就和芸角一起,往永宁郡主那里过去了。 永宁郡主处。 顾清欢一过去,就看见了门口守着的小鱼。 “顾司制,陈掌设。” 小鱼很客气,见她们来了,就道:“林太医和郡主在厢房里呢,林太医在解开盒子,郡主在旁边看着。” 其实…… 永宁郡主本来是想帮忙的。 但自己家郡主,小鱼也知道,帮忙肯定是帮不上了,能安安静静看着,不打搅林太医已经很不错了。 顾清欢点点头,对着小鱼就道:“小鱼。今天上午的事情,真的谢谢你了。” 第105章 郡主的故事 顾清欢心里清楚。 要不是小鱼帮着她抗争,只怕那东西已经落入刘太后的手里了,而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顾清欢和芸角带着东西来找林奕的事情必然会被揭穿,她们两个,私自“窃取”刘太后的东西,下场…… 只怕,和前世顾清欢的下场是差不多的。 小鱼听见顾清欢的感谢,只是笑着眯了眯眼睛,道:“小事一桩而已。刘太后……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不喜欢她。我帮你们,是因为知道你们肯定能让她吃瘪。还好,这次咱们还是成功了,是不是?” “是。” 顾清欢高兴地点了点头,对小鱼道:“小鱼,谢谢你。下回你有空来尚宫局,我们一起吃好吃的。” “好呀。” 小鱼答应着,顾清欢和芸角也就先进了厢房里。 厢房中。 永宁郡主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百无聊赖道:“你都盯着这东西一刻钟了,怎么还想不出来法子呢?” “好无聊呀,林奕,你能一边看一边给我讲故事吗?” 林奕叹了口气。 他放下手里的盒子,看向永宁郡主,诚恳道:“还请郡主安静一些。微臣要好好观察观察这个盒子,争取早些打开。” “太后娘娘那里不是也说了么?早些打开,或许咱们能找到制约刘太后的法子。” “嗷。”永宁郡主不置可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都想打瞌睡了。 这时候,顾清欢和芸角,就进屋了。 “郡主。” 顾清欢和芸角一起对永宁郡主服了服身,永宁郡主看着进屋来的两个人,有点惊讶,就道:“你们怎么来了?” 顾清欢大致解释了一番,就道:“太后那里很关心盒子的情况,奴婢两个就想过来看看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 永宁郡主从太师椅上面下来,飞快到了顾清欢和芸角的身边,拉起她们两个,就道:“你们快来看看吧!” “这东西,本郡主反正是不懂的了,你们要有什么法子,跟林奕说说,让他想办法就是!对了,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尽管跟我说,我帮你们解决就是!” “好。”顾清欢答应着,就和芸角一起,跟着林奕坐到了圆桌前面,准备仔细打量打量这盒子。 “会不会是……” 顾清欢提出了一种可能,林奕一下子就摇头,表示了否决。 他苦涩道:“我用铁线试过了,这里面的锁似乎锁死了。而这木盒子外面的一层皮,也已经被全部拆开了,你们看。” 顾清欢和芸角凑过去看。 只见。 一只铁盒子,浑然天成,仿佛一体,只有一侧有两只锁,也都是铁铸成的,孔洞很小,完全看不出来这两只锁的四个锁芯,其实对应的是“四个”锁。 需要四把钥匙,还要相应的顺序,才能打开这个盒子。 “没有破绽。” 林奕叹了口气,道:“我想了许多的法子,里面都卡死了。我甚至都在想……是不是要用绿矾油了。” 绿矾油。 顾清欢听林奕说起这个,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绿矾油,并不是油,而是一种可以腐蚀酸的特殊液体,味道很奇怪,一旦不小心弄到人的身上,会立即烧伤! 而且伤口恢复好了以后,还很有可能留疤。 总而言之,绿矾油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 听林奕提起这个,顾清欢迟疑着问道:“只能用绿矾油了吗?这有些危险,而且说不定藏在里面的东西,也会被损坏。” 林奕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便回答道:“现在暂时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不行,只能试试。不过,还是让我再想想吧。” “好。” 顾清欢答应着,眉头紧锁,也显得有点为难的样子。 这时候。 坐在贵妃榻上的永宁郡主就问道:“绿矾油是什么呀?” 顾清欢大致解释了一下,永宁郡主一听可能会留疤,觉得有点害怕,又想了想,忽然想起什么。 “说起来,我有一把娘亲送给我的古剑,古剑说是能削铁如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娘以前喜欢耍剑,就是我不会。” “那剑还在郡主府里呢,我都没带进宫里来。顾清欢,你说这个会有用吗?” 削铁如泥的古剑? 顾清欢默了默,并不能直接得出结论。 说起来…… 她曾在一些古籍当中看到过,说是越王勾践在灭吴的时候,所持有的“越王勾践剑”就十分厉害,能达到削铁如泥的地步。 但那毕竟是古籍。 古时候的铸铁工艺其实是不如现在厉害的,那时候的铁器杂质应该是很多的,能做到削铁如泥的剑,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还真的说不清楚。 再者。 正如永宁郡主虽说,那古剑被她留在郡主府里,已经许久不曾用过了,古剑要是没有人保养…… 到底还能不能削铁如泥,真是一件未可知的事情。 但现在。 除了绿矾油以外,永宁郡主提到的这个,仿佛还真的是现在他们能够尝试的最好的办法了。 顾清欢看了一眼林奕。 林奕也看了过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奕就道:“或许可以试试。郡主,方便吗?还有绿矾油。” “要是郡主府里的古剑并不能做到切开这只铁盒子的话,或许我们现在能用的,也就只有绿矾油了。” “嗯!”永宁郡主点点头,叫了门口守着的小鱼进来,就吩咐了事情,又道:“去吧去吧,记得早去早回。” “是。” 小鱼看了一眼天色。 得抓紧了,争取傍晚之前回来,不然宫门落锁了,这事儿要是耽搁到了明天,那她的罪过那就真的大了。 小鱼一走,众人待在屋子里又研究了一会儿这个锁,林奕和芸角还有顾清欢几番尝试,都打不开。 几人实在是无聊,永宁郡主就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道:“干坐着也想不出什么来,不如先吃点儿东西吧?” “嗯……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怎么样?” 顾清欢面对活泼的永宁郡主也实在是不好拒绝,反正他们现在在这里待着也只是干坐着。 既然永宁郡主想要讲故事,他们好好听着就是了。 “好。” “……” 永宁郡主的故事,很快就讲了起来。 这是关于她娘的故事。 她娘,是景元帝的姐姐,是嫡长公主,身份尊贵,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一辈子都会是锦衣玉食,吃穿不愁。 她哪怕什么都不会,日子一样能过得很好。 但。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往往都会发生。 公主喜欢舞剑,也练得了一手很好的剑术,宫中的师傅们,也不知道是怕伤着公主,还是说真的技不如人,竟然在剑术上,都不如公主。 公主打遍宫中无敌手,甚感无聊,恰巧自己的父皇想要给自己找一个驸马回来,让她嫁人。 她索性提出,学了民间,比武招亲。 谁要是能在剑术上赢了她,她就嫁给谁。 皇帝当然不答应了。 觉得公主这是在胡闹! 公主嫁人,一般而言这是来自于皇室的联姻,为的是皇家地位的稳固,怎么可能比武招亲这般儿戏? 奈何,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被软磨硬泡后,还真的就答应了。 只是他也给了一个条件。 参加比武招亲的,必须是勋贵之家,至少都是五品官儿的出身,不然那是连参加资格都没有的。 公主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不管怎么说,父皇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了,她应该知足。 比武招亲,持续了三个月。 一开始,来的人十分踊跃,大约是觉得公主怎么都是个女流,想要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这些人都输了。 他们低估了公主的剑术。 失败回去后,再来的人就少了许多。 当然。 那些人不来,不仅仅是因为输了失去了来的资格,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怕了,怕娶一个这样厉害的公主回去。 以后只怕自己和府里的丫鬟多说几句话,都会被直接砍了。 面对这样的情形,皇帝郁闷了。 自己的女儿也忒厉害了。 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在战场上,肯定是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将军。 不过。 皇帝一想到自己止呕这么一个女儿,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得了得了。 什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将军,将军可以找很多,亲闺女却只有这么一个,他当然还是想要闺女的。 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许久。 直到某日,安阳侯世子对公主发出了挑战,公主应战,输掉了。 公主输得不甘心。 因为她发现,世子所持的剑,乃是一把古剑,她打不赢世子,不是因为自己的技术上有很大的差距。 他们之间,属于高手过招,一招一式只要有丝毫的疏忽,都会导致自己输掉这场比赛。 但公主自问,她没有的招式没有破绽。 唯一的错漏,就是剑不如人。 “我不甘心。” 公主直言不讳。 世子倒也并不恼怒,将古剑恭恭敬敬地交到了公主的手上,笑着道:“公主可以用这把剑和我打。” 公主惊讶,但出于爱好剑术之人对剑的喜爱,也接过了古剑。 她又和世子打了一场。 这一场,她又输了。 没有输在剑术上,也没有输在剑本身上,而是她心动了。 她自己愿意输掉。 因为。 在他把剑给她的时候,她问:“你为什么把剑给我了?我们旗鼓相当,我要是有了你的剑,你一定赢不了我。” “那你来参加比武招亲,输了比赛,还亏了一把这么好的古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世子听见这话,一下子就笑了。 他道:“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没有夫人,自然谈不上赔,当然,公主若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自然还是能有一个夫人的。” “我寻找这把剑,无疑也是数月之前,曾有幸看见公主与旁人比剑。我那时心中便想,只有这世上最好的古剑,才能配得上公主。” “终于,辛辛苦苦数月回来,古剑得到了,公主也尚未嫁人。” “今日无论如何,我能把这把剑给公主,心中已是没有遗憾了。” 公主心动了。 她看着世子云淡风轻,眼里却满满是她的样子,她就知道,她比武招亲等的人,来了。 然后,她输了。 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她想输。 …… 永宁郡主讲完了这个故事。 故事的后半段,顾清欢不用听也知道了。 公主与驸马琴瑟和谐,关系很好,成婚后三年就诞下了永宁郡主,而后公主哪怕再无子嗣,夫妇俩都是将郡主宠在掌心。 就是。 公主不幸染病没了,驸马也因此一蹶不振。 不过,永宁郡主却并没有惋惜的神色,她的眼里满是神采,这是她在提到自己母亲时候的眼里的光芒。 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顾清欢如是想着。 而一旁,芸角也十分感动,像是觉得,不愧是真实生活的故事,果然是比话本子还要好看的。 几人各怀心思。 这时。 外头小鱼回来了,带着古剑,和绿矾油。 第106章 刘太后的秘密 小鱼一回来,屋子里的众人都有点激动,和紧张。 也不知道这故事里这么厉害的古剑到底有没有用? 要实在是不行,就只能用绿矾油了。 顾清欢也知道一些绿矾油的情况,晓得绿矾油是能溶解铁器,但一次只能一点点,这个铁盒子,要溶解掉…… 还要不弄坏里面的东西,实在是有点难度。 “小鱼,快来!” 永宁郡主有点兴奋,看到那古剑以后,爱惜地就接了过来,在自己的怀里抱了抱,想起了爹娘的故事。 那个故事,她虽然是听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是能够浮现出当时的场面的,爹爹的飒爽英姿,和娘亲终于爱上他的样子。 她也希望自己以后的郡马,能够这么厉害! 能保护她,爱护她,一生一世只有她。 顾清欢发现永宁郡主抱着古剑稍微有点出神,眼神直勾勾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事情了。 没法子,顾清欢只能轻轻咳了咳。 “咳。” 永宁郡主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古剑抽了出来。 她拿这古剑有些吃力。 她毕竟没练过,没有自己娘亲那样的本事,要两只手拿着,才能够勉强举起来。 “……” 林奕看永宁郡主这么辛苦,实在是不忍心她一个姑娘家做这种事,只得道:“公主,要不微臣来吧,微臣的力气大一些。” “呃。”永宁郡主是真的吃力,看着林奕温和的眼神,只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林奕接过了古剑,手上就是一沉。 还好。 这些年在太医院,他什么劈柴烧火扇风的苦差事都做过不少,力气也大,拿起古剑还是不成问题的。 就是,该怎么劈呢? 林奕考虑了一下,决定,从那两个锁的地方劈下去。 要小心一点。 “帮我按住这个铁盒子吧。”林奕对顾清欢和芸角说着。 二人纷纷答应,过去帮忙。 永宁郡主也想帮忙,不过那边的位置不够,她没地方站,而且……那古剑的刀锋非常锋利,她有点害怕。 想到这里,永宁郡主不由的有点羡慕顾清欢和芸角。 她们两个好厉害呀,会的东西多,胆子也大,她也想做一个有用的人呢,至少能像娘亲一样,有自己擅长的事情。 永宁郡主托腮,坐在一边看着。 顾清欢和芸角,稳稳地按住了铁盒子,顾清欢也有些忐忑,当然并不是出于害怕,而是她终于…… 能够揭开这个秘密了。 “啪嗒!” 伴随着古剑的挥舞,林奕手上的准头非常好,那两个锁应声掉落在了地上,而木盒子也硬生生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锁没了。 里面的机关,也一并被砍断了。 “好厉害!” 林奕也有些吃惊,他早听闻过“削铁如泥”的传说,只以为是杜撰,拿来夸张古时候那些君王有多么多么厉害的。 现在才知道,竟然真的能做到! 要是这样的古剑能够批量生产,他们大夏人,每个人手持一把,绝对能够从回纥人手里,把景元帝救回来吧? 切那些回纥人,估摸着也跟切豆芽菜一样。 林奕不免有些惋惜。 可惜。 他只是个大夫,而不是战场上的将军。 林奕放下了古剑,交回给了永宁郡主,客客气气拱了拱手,道:“郡主,多谢了。你家的古剑,真的很厉害!” 被这样一夸,永宁郡主也有点不好意思,想着古剑这么重,她也拿不动,只好叫小鱼过来接。 几个人很快围到了盒子附近。 顾清欢已经打开了盒子,看见了盒子里面的东西。 竟然,都是一些书信,有些书信比较陈旧了,信封都有点发黄,信封上面曾经拿来封的油蜡也脱落殆尽。 甚至,信封封面的字迹都模糊了。 但大部分,还是能看得见的,也就是说这些信件的跨度很大,有新有旧。 除了信件以外,顾清欢还看到了一个令她非常熟悉的东西。 柳叶同心结! 她曾在刘太后那里看到过的柳叶同心结! 这一枚,也是有些旧了,看上去有些年头,但做工十分精细,用的料子也是很好的料子。 看见这些,顾清欢的心砰砰跳,忍不住就拆开了信件,开始一封一封认真读了起来。 读完了信件,顾清欢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她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准确地说,是刘太后,和柳尚宫之间的秘密。 刘太后和柳尚宫竟然是姐妹! 亲姐妹! 约莫四十多年前。 在大夏朝的某个地方上,因为流年不利,夏日里滴雨未下,秋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那一年…… 虽然朝廷减少了赋税,但许多人也因为交不起粮食,而家破人亡的。 当然,朝廷是有发粮食给一些旱情比较严重的地方赈灾的,只是当时柳家所处的地方,并不算很严重。 柳家没有得到粮食,而自己家地里的收成,全部都交了,还尚且差一些。 柳父心急如焚,去找官差通融。 官差却道:“怎么通融?如今不少地方缺粮食,就等着你们交上来的拿过去救济呢,没法子通融,我也不想!” 柳父沉默了。 没法子。 家里也没银子了,要熬过这个冬天,很困难。 柳父看向了自己的娘子,决定好好和她商量商量这件事情。 一夜过去,二人商量出来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将他们最小的女儿,卖掉。 他们听说牙婆说,有一户大户人家,夫人生不出孩子来,想要先弄一个女儿过去在膝下养着。 恰巧,柳父的女儿,生辰八字非常好,牙婆请人看过了,说是命很旺,只要卖到那一户大户人家去了,他们一定能生出儿子。 柳父本来是不愿意的。 他们是小康之家,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靠着自己种地,和女儿、妻子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要不是忽然遇上天灾,根本不至于如此。 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要是不这么做,一家人都得饿死。 小女儿被卖了。 她离开家的那天,哭着喊着不愿意,但她的爹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了,只有她的姐姐,塞给了她了一枚同心结。 “妹妹,这个我留给你。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赚钱,把你找回来的,妹妹,你等着我!” 转眼,过了一年。 小女儿被卖到了刘家。 刘夫人在她到家的第三个月,就被诊脉诊出有喜了,刘家喜出望外,对这个养女也还算不错。 只是一年多后,瓜熟蒂落,刘夫人生下来的是个女儿。 刘老爷和刘夫人虽然失望,但想着“先开花后结果”总归也是好的,便继续努力,争取早日生出儿子来。 但…… 运气不好的是,刘夫人生第二胎的时候难产了,生了一天一夜,只留下了一个死胎,虽然是男婴,但一尸两命,两个人都没了。 刘老爷很伤心。 这时候,刘家门口路过一个算命的神棍,说是他们家的养女命格是不错,也很旺。 问题是,这养女是属于“敲骨吸髓”的性子,也就是似乎是能旺你一点时间,可是最后却会把你们家的气运全部给吸走。 到头来,这才发生了一尸两命的事情。 刘老爷听了以后大怒,当即就想要杀了养女泄愤。 还好的是,这个神棍,也并不想害人性命,只是想单纯的赚一点银子而已,就说养女的命格特殊,不能杀了。 化解之法,就是要将养女送到庄子上给农户养着,将来把她嫁得远远的就是了,自己家就不会再受到影响。 刘老爷一听,似乎也觉得有道理,重金谢过神棍后,就把养女送到了庄子上去。 日子,就这么过了七八年。 恰逢朝廷选秀,他们家身为官宦之家,按理来说,是要把自己家里的女儿送到宫里面去选秀女的。 可刘老爷一把年纪了,虽然娶了继室后,继室的的确确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但女儿他就这么一个。 他舍不得把女儿送走。 于是乎,和继室一商量,决定把放在庄子上养的养女接回来,以自己家嫡女的身份,送进宫里去。 至于他真正的女儿。 在继女进宫以后,他只要对外宣称,自己膝下没有女儿,思念养女,把养女接了回来,记在继室名下也就是了。 这样,真正的女儿保住了,仍然是嫡女的身份,将来有他护佑着,也是能够嫁一个好人家的。 刘老爷觉得一切十分圆满。 就是养女可怜了一些。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养女出身不好,当年他将养女接进家里的时候,养女一家子人都要饿死了,他实在是行善积德。 更何况。 因为养女命格特殊的缘故,他的元配也死了,嫡长子也死了,他这么做,算是以德报怨。 也应了当初那算命先生的话,让养女去京城,离他远远的,这样也就不会妨碍着刘家了。 一切若是顺利,刘老爷这辈子大约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偏偏。 正如当年那个牙婆说的一样。 刘氏,命格贵重,能大富大贵,她进宫的时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可她学会了唱歌和跳舞,也曾得了先帝爷一夕宠幸,诞下了皇子。 她成了“妃”,身份显赫了。 而刘家在多年后听说这件事,便找上了刘妃。 第107章 多年的密谋 与刘家人一起找上刘妃的,还有柳掌设。 柳掌设进宫,有十来年了,她一直勤勤恳恳,希望能够做好自己的差事,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攒够银钱出宫,去寻找自己的妹妹。 她听牙婆说过。 刘家人,把妹妹送去了庄子上,后来又接了回去,然后嫁人了。 嫁人的地方,距离她以前的家乡倒是不远,她出宫以后,想要去找妹妹。 柳掌设进宫做宫女,是因为弟弟那时候要读书,家里穷,读书要花的银子多,他爹爹说了。 要么把她嫁人,她收一些聘礼回来,拿给弟弟做读书的钱,要么就卖了她,进宫做宫女,赚银子给家里。 柳掌设选择了后者。 她心里清楚。 选择前者,爹一定会为了银子,只看钱,不看人品,那么她的后半辈子,不一定能过得好。 要不如进宫呢。 她的刺绣手艺,是娘亲教的,娘亲当初也是在她们那里很出名的绣娘了,说不定她进宫,还能获得一番别的天地。 事实证明。 柳掌设的想法,是对的。 她的手艺出色,进宫后成功进了尚宫局里,现在短短十年时间,她已经是掌设了,而且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司设! 不出意外的话,她当两年司设,再多攒些银子,出宫后就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这些年,她给家里寄银子的时候,都只给一半。 她知道的,弟弟读书一半,能中秀才已是不错了,再多便也不行,以后多半只能流落街头,给人当一个替人写信的人。 要是运气好些,偏远地方上有学塾愿意要他的话,也能糊口。 总之。 柳掌设看清楚了,不能把银子拿去补贴弟弟,怎么都要自己多留一些在自己的身上才行。 想象归想象。 意外,还是发生了。 柳掌设,在宫里一次宫宴的时候,见到了刚刚诞下皇子,成为“妃”的刘顺妃。 刘氏,是她的姓氏,顺字,是她的封号。 顺这个封号,说起来在宫里并不算什么太好的封号,柳掌设打听到的是,皇上喜欢其实并不十分喜欢顺妃。 只是觉得顺妃为他生下了儿子,怎么说都辛苦了,加之顺妃性子和顺,什么事情都听自己的,这才给了这个封号。 最重要的是,顺妃出身不高,虽然是官宦之家,但品级太低了,放在后宫中,完全是不够看的那种。 给一个这样的封号,已是足够了。 柳掌设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免觉得有一点点的惋惜,活在后宫中的女子,果然没有一个是容易的。 哪怕已经是妃子了,在后宫这么多妃嫔里,她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 于是乎。 去刘顺妃宫里的时候,柳掌设拾掇好了自己,决定为刘顺妃做一身好看一些的衣裳吧。 这一次见面,改变了柳掌设的一身。 几乎是第一眼,柳掌设就认了出来,这是她的妹妹,她…… “柳掌设,怎么了?” 坐在贵妃榻上的刘顺妃,笑吟吟地看着出神的柳掌设,表情平静,嘴角带着的淡淡笑意,似乎也并不真心。 柳掌设回过神来。 她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不能失态。 “见过顺妃娘娘——” 柳掌设恭恭敬敬行礼,收敛回神色,但是心里还是砰砰跳。 整个量体裁衣的过程,柳掌设都魂不守舍,好歹没出什么差错,顺妃才对屋子里的人都吩咐道:“都下去吧。” 人都走了。 刘顺妃才重新坐好,静静地看着柳掌设,问道:“柳掌设一直心不在焉,看上去有心事的样子。”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本宫说?” 柳掌设犹豫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还请顺妃娘娘恕奴婢罪的。娘娘您实在是长得……和奴婢的妹妹,有那么几分相似!” “哦?” 刘顺妃似乎对此有些好奇,就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来,问道:“你的妹妹是什么人?” 柳掌设打量着刘顺妃。 她刚刚那些话都是在试探,但是眼前看着刘顺妃的样子,似乎一点儿端倪都没有表现出来。 刘顺妃到底是不是当年自己的妹妹? 犹豫了一下,柳掌设决定和盘托出! 末了,她道:“不瞒顺妃娘娘,奴婢一直都很思念奴婢的妹妹。只想着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就去找妹妹。” “却不曾想,今日在此,遇见了顺妃娘娘您,实在是觉得太投缘了,因此稍微有一点失态,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刘顺妃沉默了很久。 终于,她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她道:“我就是当年柳家被送走的那个小女孩。你知不知道,那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的日子并不好。 只有刚刚被收养时候的两三年,她日子稍微好一些,可那时候,她也是很害怕的,怕刘夫人刘老爷哪天觉得她没用了,不要她了。 也怕以后刘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要她,她惶惶不可终日,后来那一天还是来了。 庄子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时她也大了,便在庄子上做农活,什么插秧种地割麦子,她年纪还小,手上被稻草割出厚厚的口子,在三伏天也要下地干活。 中暑晕了过去,也只能稍微休息一会儿,农闲的时候,也要劈柴生活煮饭,总之什么脏活累活,她都是要做的。 直到后来进宫,她被皇帝看上,一夜宠幸生下儿子,那些妃嫔们还是笑话她。 说她只是运气好而已。 出身这么差,不过是个捐官的小官儿的女儿,宫里许多的宫女身份都比她高贵不少呢。 她的一双手也是粗糙不堪。 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双手,怎么能伺候皇上? 当然。 比这更难听的话还有不少。 她都记着呢,发誓要等到自己能出人头地的时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还给那些嘲笑过她的妃嫔们! …… 柳掌设听完这些话,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 自己的妹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天真可爱的女孩子了,她早就变了。 一颗心,因为那些欺辱,而刚硬如铁。 “爹娘他们,确实是对不住我们。” 柳掌设叹了口气,道:“但既然我们现在都在宫里,以后无论如何,我是你的姐姐,我都会帮你的!” 刘顺妃听完讥诮一笑,反问道:“帮我?你打算,怎么帮我?” 柳掌设想了想,下定决心,道:“我本来是想到了二十五岁就出宫去的。但是我也知道,以爹娘的性子。” “他们看见我过得好,肯定会上门打秋风。我之前仍然愿意出去,那是因为我想找到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既然你都在宫里了,宫外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我也愿意留在宫里。我会一步步,成为尚宫。” “在宫里,或许很多事情你都不方便自己动手。但我成为尚宫以后,我就能帮你动手了。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刘顺妃笑了。 她转身,从一个木盒子里取出了一枚柳叶同心结来。 柳叶同心结已经很陈旧了,但保存得依然很好,她道:“本宫早就知道,姐姐你是不一样的。” “既如此,以后在宫里,就靠着姐姐了。” 柳掌设就此和刘顺妃达成了共识,互相扶持。 那些和刘顺妃关系不好的妃嫔,位分比较低的,柳掌设都找准机会,在她们的衣裳上,弄了一些东西。 让她们皮肤发红溃烂,然后失宠。 失宠就好办了。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失宠的嫔妃。 而刘顺妃乃是妃子,想要对失宠嫔妃做事情也更加容易,于是乎那些刘顺妃曾经的敌人,都在她们姐妹俩的“互相扶持”之下,一个个的都没了。 但…… 皇后张氏,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张皇后察觉到了刘顺妃身上的异样,刘顺妃曾尝试对张皇后做些什么,但是都失败了,她也收敛了。 刘顺妃知道,自己害不了张皇后,想要扳倒张皇后,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只是,刘顺妃等了很多年。 先帝驾崩了,张皇后的儿子登基了,成了景元帝,而她只是一个太妃,自己的儿子天赋也不是很出色。 且在自己的熏陶之下,显得有点利欲熏心和暴戾,并不是一个能够合格的能够当帝王的人。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景元帝就很好了吗? 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母后出身高贵,自己又是嫡子才有的今天而已,景元帝以前在跟着夫子学习的时候,学业也不怎么样! 她就不信了。 自己对付不了张皇后……不对,现在已经是张太后了。 这样的一个景元帝,还能让她也找不到一丝一毫钻空子的机会? 刘太妃一直都没有放弃。 直到,她发现了蠢蠢欲动的回纥。 说起来,身为帝王,大部分没什么才能的帝王都有一个通病,他们认识不到自己的问题,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差。 他们很想找到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而御驾亲征,一举歼灭侵扰大夏多年的回纥,对景元帝而言,是个机会。 刘太后买通了景元帝身边的管事太监,也就是曹公公的师傅,说服了景元帝御驾亲征。 果然。 天时地利人和。 景元帝这个蠢货,还真的就被抓了! 刘太妃的机会来了。 她抓紧时间,在张太后面前表现,又让儿子在朝中走动,终于,她的儿子成了皇帝,她也终于成了太后! 第108章 搜身 顾清欢、芸角、林奕和永宁郡主看完了信。 信件,是这些年柳尚宫和刘太后之间来往的一些事情,其中有许多的细节,是顾清欢他们通过信件内容推测出来的。 但,总体而言,八九不离十了。 “……” 四个人都大为惊骇。 刘氏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通过她和柳尚宫的书信,顾清欢能够推断得出,前些年刘氏在后宫中覆雨翻云,戕害了不少的嫔妃。 除此以外,当初景元帝御驾亲征,竟然也是刘太后买通了景元帝身边的公公进行挑唆的。 甚至就连顾清欢的父亲。 当初发生在顾家身上的那个案子,也是因为他无意间发现了刘家当年送进宫里的女子,并非刘家真正的女儿,而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养女。 刘氏,和从前的首辅、还有张阁老之间,只怕关系匪浅。 果真厉害。 顾清欢闭了闭眼睛。 她以前一直都觉得,刘太后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运气好罢了,现在看来…… 事在人为。 刘太后能够有今天,少不了她自己的筹谋,也多亏了柳尚宫帮她害人。 对了,还有香椿。 香椿,不是柳家人,是刘太后和柳尚宫的姨母的小女儿,她们的姨母也是一个命苦的人。 当年柳家情况艰难的时候,姨母也帮衬过她们一些,因此柳尚宫感念这份恩情,在姨母过世后,怕香椿被欺负,就把香椿接到了宫里来。 这件事,刘太后是知道的。 刘太后培养香椿,也是希望香椿以后能像柳尚宫一样帮自己罢了,要说多少感情,其实并没有。 这也就能够理解。 为什么先前香椿出事的时候,刘太后冒着和景泰帝产生矛盾的情形,也要将香椿保下来了。 这是她们家里为数不多的血脉了,而景泰帝那里,到底是刘太后的亲生儿子。 作为亲娘的,了解自己的儿子,兴许也是觉得,自己总归是能够想出办法,来哄好自己的儿子的。 …… “太可恶了!” 永宁郡主看完了信,义愤填膺,抓着这些信件,就要去告诉张太后,希望张太后能够将一切查清楚。 治刘太后的罪,再还顾家一个清白! 至于接回景元帝的事情,景元帝身在回纥,现在前朝钱阁老等人已经在想办法了,或许慢慢就能够有进展了。 “郡主。” 顾清欢看着急匆匆想要去找张太后的永宁郡主,叫住了她,道:“郡主,还请你冷静一些。” “我们一起去找张太后,如何?毕竟……景元帝的事情,是她的一块心病。这种时候,我们不能莽撞。” “现在我们的手上,没有证据。刘太后谋害先帝嫔妃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而她冒名顶替入宫……” “现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刘太后的儿子,不是先帝。若是先帝还在,或许会在意此事,可是景泰帝,却不一定。” “郡主,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永宁郡主抓着盒子,僵在了原地。 她明白的。 对景泰帝而言,刘太后是她的亲娘,处置自己的亲娘,等同于给自己添堵,刘家当年的事情……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先帝要是还在,张太后从旁说几句枕边风,兴许先帝会觉得刘家欺上瞒下,废了刘氏的位分,亦或是处罚刘家都未可知。 景泰帝却不一定这么做。 顾清欢她们现在手上实质性的证据太少了,虽然说手里的这些信件大多都是出自柳尚宫、刘太后之手。 可对方要是强辩,说是张太后找了擅长模仿字迹的人来书写,并且用做旧的手法,将书信伪造,也是可以的。 总而言之。 刘太后、柳尚宫想要脱罪,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 永宁郡主冷静了下来,看了一眼顾清欢、芸角和林奕,决定和他们一起,去见自己的祖母。 无论如何,这件事肯定是要和张太后说的。 至于怎么说。 说了以后怎么去做,还要进行商榷。 一个时辰后。 顾清欢和芸角还有林奕,准备离开寿安宫。 他们已经把该说的、能说的都告诉张太后了,也要张太后去搜集证据,然后杀柳尚宫、刘太后一个措手不及。 顾清欢的意思是。 最好是能够找到那些曾经受过迫害的嫔妃,现在还活着的,站出来指证刘太后,要是能拿出证据就好了。 总之人证物证,都是不能缺的。 还有就是…… 景元帝当初御驾亲征一案,此事过去很久了,就连那位被刘太后买通的公公,也已经被处死了。 人证是找不到了,可以试着找找物证,例如书信一类。 这件事要是能坐实,张太后就能在刘太后的头上安上“通敌”的罪名,到时候就算景泰帝想要保刘太后,都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最关键的一件事。 最后,就是要刘太后那里,大肆让人送绿矾油过去。 绿矾油能够溶解铁器,这个消息传出去,就能让刘太后那里以为,张太后那边还没有解开盒子的秘密。 如此一来。 暗中再调查,能杀一个措手不及。 商量完这些,顾清欢的心里还算安心。 现在要等的,就是张太后这边搜集消息的本事了,张太后出身高贵,乃是世袭定国公家的女儿。 定国公一脉,是随着大夏高祖皇帝开疆拓土的,乃是开国功臣,显赫至今,张太后更是国朝最尊贵的女人。 她手里的力量,是不一般的。 寿安宫门前。 永宁郡主出来送顾清欢几个,对他们挥挥手,就柔声道:“回去以后,要小心一些。如果有人找你们的麻烦,就来寿安宫找我。” “嗯。” 顾清欢对永宁郡主笑笑,就道:“郡主也记得保重好自己。” “张太后那里,让她也别想太多了,这些事情要筹备周全,不能操之过急的。” “我知道。”永宁郡主点点头,顾清欢这才转身离开。 沿着宫道一路回去,眼看着过了太医院不远,就要到尚宫局了,顾清欢没想到,前头早就等着几个人。 是刘太后身边的阿长。 还有,柳尚宫,以及几个尚宫局的人。 啧。 还真是不死心呀。 等在从寿安宫回尚宫局的必经之路上,这是想要做什么? “柳尚宫。” 顾清欢服了服身,做出一副客气的样子,又不解地问道:“你在门口这儿等什么人吗?阵仗真大呢。” 柳尚宫扫了顾清欢一眼。 她大约也是不想再演戏了。 柳尚宫的眼神有点冷,落在顾清欢的身上时,是在审视,似乎想要探究什么秘密似的。 显然。 顾清欢如今的城府,不是那么容易看得透的。 柳尚宫一无所获,然后紧绷着一张脸,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阿长。 阿长站了出来。 她冗长的一张脸显得格外严肃,眼下的肉耷拉了下来,更让人觉得恐怖,听说她是掖庭的出身。 从前,是拷问犯错宫女的一把好手,不知怎的被刘太后相中了,留到了自己的宫里。 如今。 阿长看着顾清欢三人,面无表情,问道:“盒子呢?” 果然。 顾清欢继续装傻,不解地问道:“什么盒子?方才不是说清楚了吗?我并不知道什么盒子。” “这位阿长嬷嬷,请问是不是刘太后那里派你来的?还请原谅我的失礼,你要找盒子,还是尽快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在我们几个身上,实在是浪费时间。” 阿长瞥了一眼顾清欢,显然并不相信。 她偏头,示意自己身边的两个同样生得魁梧、五大三粗的嬷嬷,几人同时上前,阿长道:“奉刘太后的命。” “我们,要对你们进行搜身,还请配合!” “你们!” 芸角显然很愤怒。 她现在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掌设了,刘太后的人当着尚宫局这么多人的面儿搜身,实在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无妨。芸角,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让阿长嬷嬷她们搜身就是了。” 顾清欢却不在意。 面子和里子,要是两者都能得到,固然是好事。 若是不行。 她要的,是里子。 她倒是不信了,今日搜个身罢了,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是司制,掌管司制房上上下下,那些个小女史们,还能不听话不成? 除非不想继续留在尚宫局了。 “……” 芸角还是不甘心。 不过,顾清欢都这么说了,她再委屈,也是相信自己的好姐妹的。 搜就搜吧。 这些狐假虎威的狗腿子们,也就只是敢在她们的身上撒撒野了,要是对上张太后,还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的。 阿长的动作,十分利索。 她似乎在掖庭的时候,也做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了,上来就想要扒顾清欢的衣裳。 !? 顾清欢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扒衣裳是什么意思? “阿长嬷嬷。” 顾清欢护了护自己,就问道:“你要搜身,我们已然配合了,你的人伸手要来扒衣裳却是为何?” “我们身上穿的不过是夏日里最轻薄的衣裳,稍微瞧瞧看看,便能知道有没有藏东西了。” “你这么做,未免太过不尊重人了一些。” “刘太后位高权重,一向是宫中女眷敬仰的典范。我相信,她德行出众,必然是不会做这等子事情的。” “你若是瞒着刘太后,如此欺辱我们几个,岂非不将尚宫局,不将后宫律例放在眼里!?” 第109章 魏王殿下 顾清欢说得振振有词。 这也是她一贯的法子了。 将对方摆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对方往往会骑虎难下,碍于面子,也就不好再对她做什么了。 但。 顾清欢料错了。 阿长能够被刘太后选中,从掖庭那样的地方弄出来,可见其本事是不一般的,并不好对付。 “顾司制这话说错了。” 阿长淡淡一笑,道:“太后娘娘吩咐了,要搜身。至于怎么搜,却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奴婢在掖庭多年,见惯了那些本事极大,极为会藏东西的人。” “因此,要扒衣服,怎么扒,心里也是有数的。” “顾司制若是觉得不妥,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回头可以向太后娘娘说奴婢的不是。” “奴婢有自己的职责在身上,今日的差事无论如何都是要办好的。哪怕事后会受到责罚,也是在所不惜。” “抱歉了,顾司制,得罪了!” 阿长油盐不进。 说完,就继续要扒衣裳。 该死! 顾清欢推了上前来的那个嬷嬷一下,心里想着,自己从这里逃走,去找张太后帮忙的可能性是多大。 刚刚阿长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没什么错漏,那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很难让人想到别的法子。 她原以为,普普通通的搜身,配合一下,阿长什么都找不到,也就该走了。 现在…… 如果真要在这么多人前头,将衣裳扒干净了,在宫里还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指点,白眼,都会接踵而来,饶是顾清欢的内心已经十分强大,也实在是很难接受这样的情况。 顾清欢挣扎的时候,瞧了一眼柳尚宫。 柳尚宫一直在旁观。 这时候,她发现了顾清欢的眼神,也缓缓开口道:“顾司制,你也不必瞧着我。既是太后娘娘的吩咐,我身为尚宫,自然只能配合。” “至于尚宫局的名声不名声什么的。” “我想——搜查完了,只要证明你们并未偷盗刘太后的东西,尚宫局的名声自然是能够保得住的。” “咱们尚宫局本来就是为了主子们服务的。让主子们安心,已是我们的荣耀了。” 一派胡言! 真是恶心! 顾清欢差点都要吐出来了,柳尚宫和刘太后蛇鼠一窝,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 想着,阿长已经上前了,她的手,也伸到了顾清欢的领口处,要抓住她的领口,扯她的衣裳。 就在顾清欢冥思苦想,该怎么找办法,是不是要从发间拔下簪子,去刺阿长,再去找张太后帮忙的时候。 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住手!” 他的声音有点耳熟,顾清欢只感觉自己似乎挺长时间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现在一听,还差点没反应过来。 是墩子? 顾清欢心中跳了跳,有点紧张。 他这个时候过来这里做什么? 刘太后那样的人,连她这个“司制”都不放在眼里,墩子忽然叫了一句住手,岂不是要把墩子也牵连进来吗? 顾清欢猛地一回头,想叫墩子走,去找张太后、永宁郡主都好,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与阿长抗衡的。 但。 事实证明,顾清欢想得太简单了。 她身后出现的,不仅仅只是墩子一个人。 而是许多人。 墩子站在人群中央,也是最前头,他穿着明黄色的蟒袍,衣裳上绣了许多的花纹,大多都是云纹。 他怎么穿着这身衣裳? 这不是……这不是…… 这身衣裳,不是应该穿在,他的“主子”魏王殿下的身上才对吗? 顾清欢脑子很僵。 有些不太合理,却又实在是真实的一些事情的碎片,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是了。 一个普通的公公,如何能够有那样的见识和身手? 尤其,他这样的面容,分明是和钱皇后、从前的景元帝有那么几分三四分相似的,他的温文尔雅和气度,如何能只是一个公公? 想着。 顾清欢身后,阿长、柳尚宫已是大惊失色,纷纷跪了下来,行礼问安道:“奴婢见过魏王殿下。” 墩子…… 不,他是魏王,朱彦辰。 朱彦辰没有搭理阿长和柳尚宫,而是一步步走到了顾清欢的面前来,伸出了手。 他想扶她起来。 只是。 手才刚刚伸出来一点点,朱彦辰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而改了动作,抬手示意跪着的人都起来。 “都起来吧。本王下学后,去给祖母请安。本来路过附近,却听见吵吵嚷嚷的,便过来看看,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朱彦辰凝眉,一副与顾清欢并不熟识的样子。 阿长那里见状,忙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大意就是,刘太后丢了东西,让她出来寻找,而顾清欢、芸角和林奕三人,十分可疑,因此要搜身。 朱彦辰了然,点点头,疑惑地指了指衣衫不整的林奕,问道:“搜身便搜身,他怎的衣裳都乱了?” “这里是后宫。阿长,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做是欠妥当的吗?” 一句轻描淡写的问句,不掺杂任何的威仪,轻轻的,顾清欢乍然听着,似乎还带着几分温和在里头。 阿长,却再次猛地跪了下来,对着魏王磕头道:“奴婢这么做,也只是想查验清楚而已!” “有失妥当的地方,是奴婢的不对,还请魏王殿下责罚!” “只是,要搜身,是太后娘娘交待的事情,奴婢必须完成!也希望魏王殿下,能够体谅奴婢!” 朱彦辰笑了笑。 他道:“好呀,你想搜身,继续搜便是。” 阿长闻言一喜。 朱彦辰却改了话头,道:“不过嘛——本王要在这里看着。差不多就行了,太丢宫里的面子,本王还是不答应的。” 阿长脸瞬间就黑了。 这变脸的速度,当真是比川剧脸谱里面的人都还厉害了。 “魏王殿下。” 阿长还想说话,咬咬唇,兴许是想起了自己来之前刘太后耳提面命的吩咐了,就道:“还请您不要让奴婢为难才是。” “奴婢今日——” “哦。” 朱彦辰挑眉看了一眼阿长,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点儿挑衅,反问道:“本王就是要为难你,你当如何?” “……” “本王就是要护着顾清欢,护着陈芸角,护着林奕,你又能如何?” “来人。将阿长送去掖庭,就说她坏了宫规,险些闹出事情来,本王路见不平,实在是容不得宫里有这样欺压旁人的事情发生。” “若是刘太后那里问起,让刘太后尽管来找本王就是,本王自有话回了她。” “是!” 墩子身后,几个太监或是侍卫厉声应了,当即上来,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白布,直接就塞进了阿长几人的嘴里。 阿长几人,被扭送着,迅速被带走了。 发生得太快了。 顾清欢只来得及看见阿长她们几个人的背影,朱彦辰就再次往前走了半步,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到了顾清欢的面前了。 “你没事吧?” 朱彦辰问着,语气放缓了许多。 他的温柔,仿佛春日里细密的雨水一般,落进了顾清欢的心头,落入了她心里,先前因为慌张而干裂的泥土上。 是滋润的感觉。 那些慌乱的痕迹,在此时被抚平了。 “……” 顾清欢抬头,认真地看着朱彦辰,动了动嘴巴,她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但到底只是摇了摇头。 “没事。” 听见顾清欢回答,朱彦辰似乎也踏实了许多,他道:“我帮你解决了阿长,算是剪除了刘太后身边的爪牙。” “只不过——” 朱彦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柳尚宫。 柳尚宫面色平静,察觉到朱彦辰的目光以后,微微服了服身,问道:“不知魏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朱彦辰摇摇头,淡淡地说道:“本王只是觉得,隔岸观火,有的时候并非是太好的行为。也要当心,这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柳尚宫听了,略微笑了笑,颔首道:“魏王殿下说得是。不过——奴婢身为尚宫,平日对司膳房里的事情也只是略管一些。” “这火不火的,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想来也不会有魏王殿下说到的这种情况。” 朱彦辰再次打量了柳尚宫一眼。 这个柳尚宫,果然不是个简单的。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在那胡编乱造。 朱彦辰还想和顾清欢说话。 只是远处,曹公公过来了,缓缓而来,到了朱彦辰身边后,就道:“魏王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回去用晚膳了。” 朱彦辰看了一眼曹公公,心知是自己的那位“叔叔”景泰帝不放心自己,才派曹公公过来看看情况的。 他不能多留。 今日出来,已是难得的机会了,况且刚刚去了一趟寿安宫,永宁堂姐那里说,她得知了一个大消息。 得空,会整理好告诉他。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法子再继续逗留。 “我知道了。” 朱彦辰对曹公公还算客气,就道:“我现在就回去。叔叔那里,代我向他问好,得空我也会去给他请安的。” “是。” 曹公公颔首,目送着魏王一行人离开。 须臾。 曹公公看着人都走远了,才回头来看向顾清欢,道:“罢了。今日之事,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 “阿长既然都被魏王殿下处罚了,那也的的确确是她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想来太后娘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做什么的。” “时辰不早。顾司制,你们也先回去吧。往后还有差事,我再来找你就是了。” 曹公公说完,顺带看了一眼柳尚宫,意思大约是,顾清欢留着还有用处,皇上那儿也是需要的。 还望柳尚宫投鼠忌器,不要做什么不明智的事情才好。 柳尚宫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曹公公也走了。 顾清欢站在原地,看向林奕。 林奕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他察觉到顾清欢的目光,也抬头看了一眼顾清欢,问道:“怎么了?” “林大哥。” 顾清欢犹豫了一下,问道:“关于墩子就是魏王殿下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顾清欢之前就发现了。 林奕和朱彦辰之间的来往,比自己想象中要多,他们表现出来的那种熟悉,绝对不会是只见过一两次就能够有的。 不过那时候顾清欢只以为,朱彦辰是魏王殿下身边的人,来往太医院是为了帮魏王殿下拿药。 但现在。 显然墩子就是魏王殿下本人,那么他们的见面,就不仅仅只是拿药这么简单了。 “清欢,林奕,这……” 芸角显然没想这么多。 她听顾清欢问到这里,惊讶万分。 林奕十分坦然。 见顾清欢已经发现,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点头就道:“是,我早就知道了。在,孙巧巧那件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当时我们处理完孙巧巧以后,他就去找了永宁郡主。永宁郡主就找了机会,帮你们俩制造了不在那里的证明。” “说起来,他其实做了许多事情的。” 顾清欢恍然。 原来,永宁郡主也是知道的。 那难怪,之前那个晚上,顾清欢和孙司制去到寿安宫里,企图利用芜房那边“闹鬼”的事情,解决孙司制时,永宁郡主就曾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现在看来…… 永宁郡主早知道自己的堂弟在帮自己了,她也顺便帮一帮。 朱彦辰,他是真的做了很多呀。 顾清欢心中五味杂陈。 林奕那里或许是看见顾清欢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就柔声道:“其实没什么。不管他什么身份,他都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 “身份什么的,不必那么放在心上。” 顾清欢无奈点了点头。 道理她都知道。 只是下次见面…… 她要怎么面对朱彦辰呢? 顾清欢还没想好,只得对林奕道:“林大哥,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会尽量做到的。今日之事,也多亏了你帮忙。” “很晚了,你也回去吧。对了,最近若是可以,你尽量住在宫里吧,别出宫了。” “刘太后的势力太大了,你出宫,身边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我担心她会安排人对付你。” 制造一场“劫匪劫财杀人”什么的,就麻烦了。 林奕明白这个道理,就道:“我知道。这几日你们也是,吃进嘴里的东西,平时遇到的人,也要多多留心。” “她以前能借柳尚宫的手害这么多人,可见她害人的手段很多,且很厉害。” “芸角,你知道吗?” 林奕特意提了提芸角。 芸角还沉浸在朱彦辰的身份上呢,一下子回过神来,也严肃了不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林大哥,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芸角说完,几人就在尚宫局外的不远处分开了。 第110章 刘婕妤的刁难 夜晚。 顾清欢坐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月光。 夏夜十分静谧。 蝉鸣声不止,此起彼伏的,顾清欢托腮,视线从月亮上,转移到星星上,想起了傍晚时见到的那个人。 朱彦辰。 他逆着夕阳看着她时,眼神那么柔和,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中,实在是气势万分。 他曾是太子。 天之骄子,在朝中的大臣们都对顾家的事情讳莫如深时,他选择了站出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虽说到头来也是无用。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份情,顾清欢是记得的。 唉。 他是魏王。 他怎么是魏王呢! 如今知晓了真正的身份,以后还能够好好做朋友吗? 疑虑着。 身后,洗漱完了的芸角过来拍了拍顾清欢的肩膀,打了个哈欠,就问道:“清欢。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 “我都洗漱好了,你也洗洗睡吧。” “嗯。” 顾清欢轻轻答应着,没有回头看芸角,只是盯着眼前黑乎乎的树梢,就道:“我再坐一会儿。” “芸角,你要是困了累了,就先休息吧,我马上就来。” “好。” 芸角也没有勉强顾清欢,答应了以后,转身就先去歇息了。 顾清欢也只是再发了一会儿呆而已。 这种事,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多想无益,只能困扰自己,还是早些洗洗睡了,等待着张太后那里的情形就好。 翌日。 清晨,顾清欢和芸角吃过早饭,各自回了房。 司制房那头,因为逐渐入夏,要裁剪制作的夏衣不少,大家伙儿都很是繁忙。 顾清欢也在为张太后、永宁郡主做衣裳,昨儿毕竟过去的时候,说了是“量体裁衣”的,自然是要做做样子。 刚拿了针线,门口,一个宫女就走了进来。 “顾司设。” 宫女恭恭敬敬地对着顾清欢服了服身,开门见山就道:“我家婕妤请你过去一趟。说是……前几日送去的衣裳,有些不妥的地方。” “你家婕妤?” 顾清欢扫了这宫女一眼。 莫非是徐婕妤的人? 说来,自从徐婕妤小产后,景泰帝又和刘太后闹了矛盾,徐婕妤倒是愈发得宠了,其态势早已盖过了刘婕妤。 难不成是徐婕妤找自己有事? 顾清欢心里拿不准。 那宫女,倒是心领神会,抿唇笑了,道:“我家婕妤,是刘婕妤。” 刘婕妤。 顾清欢心头沉了沉,实在是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和刘婕妤有什么冲突,就道:“你说的是之前送给刘婕妤那一件宫装吗?” “我会叫负责这件衣裳的人跟你过去的,你……” 话音未落。 那宫女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婕妤说,旁人做的衣裳不好。还是劳烦顾司制,走一趟吧。” “……” 顾清欢心知避不过,也只得点点头后,就跟着宫女往长信宫去了。 长信宫偏殿。 顾清欢一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熏香味,浓得她鼻子痒痒的,几乎都要打喷嚏了。 怎么会有人喜欢用这么重的熏香? 顾清欢凝眉,实在是不喜欢。 “奴婢见过刘婕妤。”顾清欢忍住不适,对着刘婕妤服了服身,然后问道:“不知是哪一批衣裳,婕妤觉得不好?” “本婕妤觉得不好?” 刘婕妤冷哼一声,扫了一眼身侧扇扇子的宫女,那宫女立即会意,拿了一旁的托盘过来。 衣裳就摆在托盘上。 刘婕妤示意顾清欢自己去看,顾清欢一过去,拿起这托盘上摆着的衣裳,就见上面赫然有一道大大的口子。 是用剪刀剪开的那种。 “……” 又是这样的把戏。 顾清欢觉得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司制房送到婕妤这里来的衣裳,必定是仔仔细细检查过的。” “怎的现在忽然出了这样的问题?” 刘婕妤扫了一眼顾清欢,眼中满是不满,反问道:“你倒反过来问本婕妤了?定是你们司制房的人做事不用心,眼看着本婕妤要失宠了,故意敷衍本婕妤。” “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清欢听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回答道:“婕妤这话错了。” “奴婢的意思是,衣裳必定是经过重重检验才送来的。而且,这件衣裳,奴婢记得是七日前就送来了。” “当时婕妤说了,要赶在宴会之前穿,对吗?” 刘婕妤点头。 她看着顾清欢的时候,有几分警惕,像是觉得……顾清欢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像是要给自己下套似的! “有什么问题?” 刘婕妤也反问顾清欢。 顾清欢心中了然,便疑惑道:“既是急着穿,想来该十分在意这件衣裳才是。拿到以后,就该细细查看了。” “要是有问题,想必早早也能够发现。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这都过去四五日了,刘婕妤竟然才发现?” “你!” 刘婕妤一听顾清欢发现端倪,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就强行解释道:“本婕妤说急着要,不过是怕你们司制房的人敷衍本婕妤,不记得帮本婕妤做衣裳而已!” “至于送回来以后,本婕妤忽然又不想穿了,便命人收了起来。” “正好,明日就是宫宴了,本婕妤命人拿出来想试穿一下,谁知道竟然发现了这么大的破绽!” “你说说,你们司制房失职的罪责,该怎么论处?”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顾清欢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默默叹息了一下,就道:“刘婕妤这话,不是把人当成傻子一样忽悠么?” “一开始急着要,送来了又不管。这么长的时间里,婕妤您的衣裳或许也有不少人碰过了,怎么就非要认定是司制房送来的时候就有问题呢?” “难不成,不能是婕妤你自己的人不小心弄坏的衣裳?” 话音一落。 刘婕妤“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色厉内荏,装腔作势。 她指着顾清欢,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污蔑本婕妤宫里的人。” “奴婢不敢。” 顾清欢服了服身,不卑不亢道:“奴婢只是适当的提出一些疑问而已。毕竟……类似的事情,婕妤宫里也不是没发生过,是不是?” 类似的戏码,刘婕妤之前就闹过了。 说是在衣裳里发现了银针,险些伤了自己的皮肤。 但那次。 顾清欢送衣裳来之前,就和尚宫局四房的人在一起都检查过彼此的东西了确定是没有问题的。 还是刘婕妤自己那里后来承认,是她宫里的小宫女不仔细弄了银针过去,才算是澄清了这件事。 现在又…… 刘婕妤的脑子里能想出来的对付自己的计谋,就只有这个么? 顾清欢觉得,要真是如此,那还真的挺可悲可叹的。 “你,你。” 刘婕妤显然听出来了顾清欢对自己明里暗里的嘲讽,顿时不满级了,破口大骂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 话音刚落。 屋子门口,传来了小宫女的声音。 “徐婕妤,你怎么来了?我家婕妤正在休息,不见客!” 徐婕妤来了? 顾清欢有些惊讶。 就在顾清欢以为,软弱的徐婕妤会被刘婕妤宫里的小宫女给拦住的时候,徐婕妤却厉声道:“区区一个看门宫女,也敢拦我?” 宫女哑然。 她不敢。 她往边上让了让,徐婕妤就进来了。 “刘姐姐好。” 徐婕妤客客气气地对刘婕妤问了一声好,然后就道:“方才在屋子里面听见隔壁声音有些大。” “怕刘姐姐这里有什么事情,就想着过来看看。谁知姐姐门口的宫女满嘴谎话,竟然还说姐姐你睡下了。” “姐姐你宫里出了这样的宫女,该好好惩罚才是。” “今日就敢满嘴谎话,以后不就欺上瞒下,奴大欺主了么?” “……” 刘婕妤扫了一眼徐婕妤,有些吃瘪,心中更是一肚子的闷气。 这个徐氏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她宫女说她在休息,证明她不想见你而已,竟然还非要进来,还蠢得叫自己惩罚自己的宫女。 真真是…… 刘婕妤郁闷不已,但…… 徐婕妤身份和她一样,她哪怕有刘太后护着,之前得了刘太后的叮嘱,不要太过分欺负徐婕妤了,刘婕妤也不太敢对徐婕妤做什么。 “行了,我自己宫里的事情,我自己知道解决,不需要你操心了。倒是你,过来做什么?” 刘婕妤很想打发徐婕妤走。 徐婕妤却自顾自在太师椅上坐下,一副要和刘婕妤叙话的样子,就笑吟吟道:“我刚刚不是说了么?” “在隔壁听见姐姐这里有动静,怕有什么事情,因此想要过来看看姐姐这里到底怎么样了。” “说来,没想到,顾司制也在这里呢。顾司制过来坐吧,别站着了,我许久不见你,真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徐婕妤一脸善意地看向顾清欢。 顾清欢有点憋笑。 她是真没看出来。 从前软弱的徐婕妤,现在一朝也变得这样“厉害”了起来,她知书达理,想来说道理是十分厉害的。 也难怪。 如今说得刘婕妤,那是一愣一愣的。 而徐婕妤也因为得宠后,被景泰帝迁到了长信宫边上的长乐宫里,如今的日子,是真的比之前好了许多。 就是要说“听见动静”什么的,还是不太现实。 只怕。 徐婕妤小产后,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也开始聪明了起来,盯着宫里各方面的动静。 这会儿过来。 倒像是,专门为了自己的? 第111章 去找香椿 顾清欢心中感动,但也实在是无法领受徐婕妤的好意,就这么坐下。 果然。 刘婕妤也是不肯的。 她站了起来,柳眉倒竖地看着徐婕妤,就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司制房给我送来的衣裳有问题,被划破了口子。” “我正在审问顾清欢呢,你过来叫她坐下,是想要和我唱反调?” “呀。”徐婕妤听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就道:“刘姐姐要是不说,我都还不知道竟然有这种事呢。” “衣裳破了?怎么回事?” 刘婕妤恶狠狠地瞪了徐婕妤一眼。 也是。 徐婕妤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徐婕妤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 怎么想刘婕妤都觉得不高兴! 她随手指了那衣裳,徐婕妤就过去瞧了一眼,道:“这么长一条口子,看来缝补起来也十分困难了。” “看这衣裳的制式,莫不是过两日宴会上刘姐姐想穿的?” “可不是?” 刘婕妤回头看向顾清欢,不满道:“出这样的差错,换做是徐婕妤你,你能高兴?” 徐婕妤摇摇头。 刘婕妤见了,就要蹬鼻子上脸。 但,徐婕妤又道:“只是一件衣裳而已。顾司制做事情一向十分严谨,在宫里也是有口皆碑的。” “这件事我相信,与她无关。姐姐若是缺衣裳,我那儿倒是有不少。我与姐姐身形相似,送给姐姐穿就是了。” “皇上常说,后宫中该以和为贵。家和万事兴,他才能好好治理朝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姐姐你说是不是?” 徐婕妤的道理一套一套,说得刘婕妤一愣一愣。 刘婕妤反应了许久,一会儿想到景泰帝,又怕自己闹得太大景泰帝更不喜欢自己,一会儿又想起徐婕妤说的,她送衣服给自己。 自己哪里需要徐婕妤的衣服? 自己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的衣服!?” 刘婕妤冷哼一声,道:“你的衣裳我还不想要呢。你也不过是个婕妤罢了,才刚刚有几分宠爱,能有什么好东西?” “可是……” 徐婕妤倒是不生气,只露出为难的神色来,道:“那些衣裳,都是江南进贡的料子呢。皇上说了,除了皇后娘娘和胡昭仪,剩下的都在我那儿了。” “我原先还想着,好东西该和后宫里的姐妹们分享才是,只是皇上说不必了,不然我必然早早就送到姐姐你这儿来了。” “现在本以为有机会借花献佛,姐姐原来不喜欢呀。” “那我一定告诉皇上,让皇上下次再得了这样的料子,不必送来姐姐这里了。不喜欢,拿着也是浪费。” 漂亮! 顾清欢不由的在心里感慨。 徐婕妤的口才,果然厉害呢,顾清欢先前还在想,徐婕妤娇娇弱弱的样子,只怕得宠了也不长久。 现在看来…… 她其实很聪明。 虽然,景泰帝不是什么好皇帝,但徐婕妤只要能安安稳稳生活着,顾清欢总归还是高兴的。 然后。 刘婕妤无话可说了。 她气得掀了桌子,徐婕妤也就抓准了机会,带着顾清欢离开了长信宫。 长乐宫中。 徐婕妤的宫女阿雯给顾清欢上了一杯茶,顾清欢接过茶,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徐婕妤服了服身,感谢道:“今日,多谢徐婕妤了。” “不客气。” 徐婕妤摆摆手,道:“我早知道,当初之事不会那么简单。刘太后一开始的时候,对我还挺不错的。” “皇上膝下无子,我这一胎无论如何她都该是在意的才对。那么,那日谋害我的香椿,极有可能就是被刘婕妤买通的。” “冤有头债有主。我虽然也厌恶刘太后,但是心里清楚,这一切多半是刘婕妤害的我。我没了孩子,自然是不会原谅她。” “今日,也是盯着长信宫那边动静的人告诉我,她把你叫过去了。我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 “果然,她这人,一天天的也干不出什么好事来,就想着欺负你。” 徐婕妤十分冷静,说完后,又补充道:“我势单力薄,总想着最好能抓住她的错处,名正言顺帮我和孩子报仇。” “今日见她嚣张,我对付了过去,倒也算是出了口气。” 顾清欢点点头,就道:“之前看婕妤你病着的时候,眼神空洞的样子,我极为担心。还好,婕妤你现在反应了过来,到底是能够在后宫里生存下来了。” “如此一来,奴婢也安心不少。” 徐婕妤对着顾清欢笑笑,而后也没再多留顾清欢了,只叫她往后多多小心,顾清欢便也离开了。 走出长乐宫,顾清欢绕了个方向,准备回尚宫局。 偏僻的宫道上,顾清欢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来,前面是一个,她前世很熟悉,如今却没来过的地方。 掖庭。 而掖庭旁边,是浣衣局。 浣衣局。 远远地看着浣衣局门口进进出出手里拿着水桶的宫女,顾清欢就想起了刚刚徐婕妤提到的香椿了。 是了。 她险些忘了。 香椿又进了浣衣局了,这一次她犯了错,又是背着刘太后暗中和刘婕妤有来往的,想必以后再想出去,会很困难。 但,刘太后应该会叮嘱浣衣局的人,照顾香椿几分吧? 这样说来,香椿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这可不行。 顾清欢一想到香椿的日子会过得还可以,自己就觉得自己的日子变得难过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 顾清欢想着,觉得偶尔做一回恶人也不错,抬脚就往浣衣局里去了。 浣衣局的宫女,在宫里算是十分苦的那种了,和花房里、掖庭里做杂物的,还有各宫里砍柴烧火的一样,是最低等的宫女。 每天做不完活计,饭都没得吃的那种。 许多进入这些地方的宫女,多半是出身不好,选宫女入宫后,没手艺又没银子贿赂管事嬷嬷的。 而尚宫局。 那里头的宫女,都是正正经经的女官,好似顾清欢这个司制,说来还是正五品呢,尚宫则是正三品。 这等级差距,其实是很大的。 走进浣衣局。 里头忙碌的宫女察觉到忽然走进来这么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都纷纷抬头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她们有些诧异,瞧着顾清欢不像是宫里的娘娘,毕竟也没有哪个娘娘会这样贵步临贱地,到这里来的。 倒像是其他有身份的人。 “这位……” 浣衣局的管事嬷嬷这时候正好坐在屋檐底下吃煮花生,瞧见顾清欢了,似乎认了出来,就走了上来。 “是顾司制?” 顾清欢也认出了这嬷嬷,颔首客气就道:“李嬷嬷好。” 顾清欢见过李嬷嬷。 早在第一回香椿在尚宫局里犯错的时候,就是李嬷嬷带着人过来,将香椿给带走的,而那时候,顾清欢给了李嬷嬷一笔银子。 让李嬷嬷在浣衣局里,务必好好“照顾”一下香椿。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 兜兜转转,香椿还是过了一阵子好日子的,现在又回来了。 “司制还记得我。” 李嬷嬷是个圆滑之人,这时候眼睛动了动,就问道:“司制过来,可是为了香椿?说起来,她和太后娘娘……” 说到这里,李嬷嬷顿了顿,为难道:“当初收了司制的银子,我也曾欺负了她一阵子。她也是个记仇的人。” “跟了刘太后以后,几次三番回来找我麻烦。还好,我还算聪明,都给挡住了,也没发生什么事儿。” “现如今她又回来了,刘太后那里特意叮嘱过,让她不要做太苦的活计。我这也是没办法,顾司制,你……” 李嬷嬷也怕了。 香椿记仇得很,一朝翻身,回来的时候就让李嬷嬷洗了三天三夜的衣服呢。 她都这把年纪了,当时差点命都没了。 现在。 香椿又回来了。 背后还有刘太后撑着,李嬷嬷纵使是心中对香椿还有不满,却也是不敢再做什么的。 生怕…… 再被报复。 “没关系。” 顾清欢了解香椿的性子,也知道李嬷嬷选择不和香椿起冲突,是正确的,就道:“今日我过来,只是想见见香椿,和她说说话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嬷嬷放心就是。” 李嬷嬷这才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神色,就道:“那司制在这里等等,我去把香椿给叫过来吧?” “好。” 顾清欢找了一个小板凳坐下。 不多时,香椿就出来了。 出来时,香椿还有些不满,一路骂骂咧咧过来,都是在对李嬷嬷颐指气使的,倒像是李嬷嬷才是那个犯了错被送到浣衣局里来的。 而香椿,则是浣衣局管事嬷嬷似的。 不过。 香椿的嚣张,在看见顾清欢的一瞬间,就彻底僵硬住了。 她眼神死死地定在了顾清欢的身上,几乎恨不得马上扑过来,咬牙切齿就问道:“是你找我?” “是。” 顾清欢莞尔一笑,哪怕此刻脑中回荡着的都是前世今生香椿对自己的背叛,心中却是无比的冷静。 “不知道香椿你是否得空,与我说说话呢?说来,姐妹一场,我们许久都没有坐下来安安静静聊聊天了,是不是?” 香椿不想和顾清欢说话。 但不知怎的。 鬼使神差,香椿总感觉这个时候的顾清欢看上去神秘兮兮的。 她想和自己说什么? 香椿答应了。 须臾。 浣衣局后的柴房边上,顾清欢坐在楼梯上,看着面前的一堆柴火,就道:“我刚刚,是从刘婕妤那里来的。” “刘婕妤和我说了一件事情,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香椿本来就心虚。 现在顾清欢一提刘婕妤,香椿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矢口否认道:“什么刘婕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清欢早已料到香椿会是这样的反应,也并不在意,继续问道:“香椿。你甘心吗?明明你有亲人在宫里。” “她们那样得意,那样耀武扬威。但到头来,你的日子却是这样的?” “你甘心被她们利用?只是一个小丑,完全没有自己能够自主去做的事情?好容易野心勃发了一回,却又出事了。” !? 香椿和刘婕妤联手,顾清欢觉得,多半正是因为香椿的野心。 前世香椿的野心就不小。 还在尚宫局时,她就想把赵司设给弄下去,自己做司设了,而她后来也成功做了掌设,在尚宫局里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这辈子,她却什么都不是。 寿宁宫刘太后身边的二等宫女? 这听上去,实在是差了一些。 香椿心有不甘,就找上了刘婕妤,二人一拍即合,大约是刘婕妤许诺了什么好处给香椿,她们就合谋,要害徐婕妤的孩子。 可惜。 徐婕妤的孩子是没了,徐婕妤自己却是好好活着的,并且还遇上了顾清欢这样一定要追查这件事的人。 要知道。 前世那个许怡人,许婕妤小产的时候,刘婕妤就很好的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没人发现。 这回。 香椿被查了出来,虽然有刘太后顾念亲情保着,却还是回了浣衣局这种“糟糕”的地方来。 试问,以香椿的野心,如何能甘心? 顾清欢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把这些事情分析好了。 果然。 正中下怀的是,香椿显得有些慌乱,脸上的表情也都是充满了疑虑的,她道:“你在说什么?” “我就是个孤女而已,我在宫里哪来的亲人?还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我犯了错,来浣衣局是应该的,我……” 顾清欢不等香椿说完,就直接打断了香椿的话,道:“不,不是的。” “你的事情,刘太后的事情、柳尚宫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而且,不仅仅是我,张太后也知道了。” 顾清欢深深一笑,打量着香椿,道:“你说,张太后这样憎恶刘太后,这件事最后会怎么收场?” “香椿,你若是心有不甘,我们或许还可以合作。你想得到的,我能帮你。而且你心里清楚,刘太后是不会帮你的。” “至少,现在帮不了你。” “她或许跟你承诺过,之后会想法子救你出去,再让你过好日子。可到时候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如何还管得了你?” “人活在世上,总归是要为自己打算的。香椿,你说是不是?” 第112章 叫名字就好 顾清欢一脸笑意地看着香椿。 香椿则是满脸惊恐,不停地摇着头,还想往后退。 看着香椿这副样子,顾清欢的心里已经有数了。 香椿,肯定是把自己说的这些话听进去了,只是刘太后、刘婕妤、柳尚宫对她来说,个个都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她怕,不敢去抵抗这些人。 “言尽于此。” 顾清欢看着时辰不早,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和香椿浪费时间,就道:“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吧。” “张太后那里已经找到一些证据了。刘太后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想你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张太后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刘太后的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你要是早些帮我,说不定你还真的能获得一些好处。” “要是晚了……等我们证据足够了,你再投诚,也是无用。而到了那个时候,你没了倚仗,你觉得浣衣局的李嬷嬷还会继续放任你吗?” 香椿嘴唇颤抖。 顾清欢等了她一会儿,不过香椿显然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的,顾清欢也就不再耽搁,想着过两天再来就是了。 “我走了。” 顾清欢想了想,还是从耳朵上取下了一只耳坠子递给了香椿,道:“你若是想好了要找我,可以把这个给李嬷嬷,让她帮你带话。” 言罢,顾清欢离开了浣衣局。 从浣衣局回尚宫局,已经足足过去快两个时辰了,芸角来找过顾清欢一次,有些担心顾清欢。 还好,她回来了。 “没事就好。刚刚丁香来找我,说是刘婕妤的人非要你过去,我还担心来着。” 芸角仔细地打量了顾清欢一番,生怕顾清欢哪里被伤害了似的。 顾清欢轻轻地拍了拍芸角的肩膀,柔声就道:“你放心,我没事,徐婕妤帮了我。说起来,徐婕妤还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顾清欢大致说了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芸角听得惊讶,但不管怎么说,无事就好,徐婕妤能成长起来,也是好事。 二人聊了一阵,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便一同去了膳厅。 午后,阳光晴好。 就是快入夏了,照在身上的时间久了还是热得慌。 顾清欢回了司制房里继续做事情,给永宁郡主的衣裳,她已经快好绣好了。 快到傍晚时。 眼看着太阳即将下山,小鱼来了尚宫局。 “顾司制。” 小鱼客客气气,在尚宫局的众多女史面前,对着顾清欢服了服身,表示对顾清欢的尊重,道:“听说郡主的衣裳做好了?” “郡主特意命我过来取。顺道,请司制过去一趟,郡主说有赏赐,想要亲自给你。” “我知道了。”顾清欢点了点头,就叫了丁香过来,道:“你留在司制房里帮衬着吧。若是待会儿芸角来了,你就跟她说我去郡主那里了。” “叫她自己先吃晚饭吧,不必等我了。” 丁香乖巧地点了点头,就道:“我知道了。司制,你去吧。” “嗯。” 顾清欢答应着,和小鱼就一起去了寿安宫。 寿安宫的偏殿。 顾清欢一进去,就看见了坐在太师椅上的朱彦辰。 朱彦辰的手上,捧着一封信正在翻看,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朱彦辰抬眸看见顾清欢的一瞬间,把信件放下了。 “……” 顾清欢有点惊讶会在永宁郡主这里看见朱彦辰,下意识想要行礼,道:“奴婢见过魏王殿下。” 话没说完。 朱彦辰已是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顾清欢面前,扶起了她,就道:“不必客气多礼了。以后没有旁人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叫我墩子。” 顾清欢默了默。 墩子,用这个称呼来叫堂堂的魏王殿下,是不是显得太不礼貌了一些? 来不及细想。 朱彦辰已是示意顾清欢坐下再说,他自己重新坐回到了太师椅上,把信拿了起来,递给了顾清欢。 “这是大夏与回纥边地,那几个城镇的守军寄到京城来的信件。他们已经部署好,要偷袭回纥了。” “而你的父亲,也参与其中。这件事若是成功,父皇他很有可能可以回京!不过我想……皇上恐怕并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形。” 顾清欢还在看信,听见朱彦辰说,眼皮子跳了跳,也看清楚了信中提到的整个作战过程,十分详细。 要是顺利…… 不,一定要顺利,一定要成功! 顾清欢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回来! “殿下,多谢。” 看完信后的顾清欢,眼睛都有些模糊了,鼻子酸酸的。 这阵子,她除了前几日收到回信以外,父亲那里最近似乎很忙,并没有时间再给自己寄信了。 他只说他和娘亲、弟弟在边地过得很好,而他目前也和驻军们关系不错,有一个计划要进行。 土豆的种植,目前看来也有一定的成效,发芽了,就是不知道成熟以后结出来的果实是什么样的,但是他很期待。 顾清欢并不知道父亲要和驻军一起去救景元帝。 想来,他不说,应该也是不希望顾清欢太过担心的缘故。 “不必客气。” 朱彦辰看着顾清欢笑了笑,又有点无奈,提醒道:“我方才不是与你说了么?不必叫我魏王殿下这般生疏。” “旁人不在的时候,你叫我墩子就可以了。你要是觉得不好,叫我的名字也可以,我叫朱彦辰,你或许是知道的。” “别人以前都叫我殿下,你再也这么叫我,我都要忘记我自己的名字了,你说是不是?” 顾清欢被朱彦辰给逗得一下子就笑了,摇了摇头,道:“哪有人会忘记自己的名字的?倒是你……” “你之前也就罢了,偷偷溜出飞雪轩的,自然那也不好同旁人说你的身份,因此胡诌了一个墩子公公的名字。” “可是现在,怎的还要我叫你墩子?墩子是你的乳名吗?” 朱彦辰点头,露出笑容来,解释道:“墩子是我母后给我起的名字。说是民间都有起乳名的习惯。” “你是不知道,我是不足月出生的。刚出生的时候,哭声跟小奶猫似的,父皇母后怕我养不活。” “母后对此也很忧虑,后来听民间的人说,给孩子起一个低贱一些的乳名会好养活一些,这才给起了墩子这个名字。” “墩子墩子,可不就是寻常府邸门口摆着的石狮子底下的大石墩子吗?多厚实呀,肯定能长得十分壮实。” 顾清欢哑然。 她以前只觉得“墩子公公”这个名字太过于奇怪了一些,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名字的背后,都是他父皇母后对他的爱意和期许。 他,也未曾用假的名字骗过自己。 “原来如此。” 顾清欢想着,只得道:“只是,这是你的乳名,一般来说也是要比较亲近的人才能叫的。我这样叫,也于理不合。” “要是以后没有旁人,我还是叫你的名字吧。” 虽然…… 顾清欢觉得,叫堂堂魏王殿下的大名,也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就是了,可他们以前是朋友,这又是朱彦辰要求的。 她能感觉得到。 以朱彦辰的性子,她要是不答应,朱彦辰肯定会难过、不高兴的。 “太好了。” 朱彦辰见顾清欢答应,果然高兴了许多,二人聊着聊着,门口就有人过来敲了敲门。 “彦辰弟弟,顾清欢,是我。” 永宁郡主开口了,她问道:“彦辰,你和顾清欢说完话了吗?我可以进来了吗?” “可以,永宁堂姐。”朱彦辰说着,稍微坐正了正。 永宁郡主很快进来。 她进屋后,带上了身后的房门,从袖中掏出几张纸来,递给了顾清欢。 “这是吴地的冯太妃寄过来的信件。她提到了一些事情,和当初刘太后谋害她有关系。” 冯太妃,也是先帝的嫔妃。 她有一个儿子,如今十一岁了。 当初先帝驾崩的时候,他的儿子还小,才三岁,而三年前景元帝出事时,她的儿子也因为年纪太小,没有登上皇位的机会。 冯太妃本来还有一个女儿。 女儿若是还在的话,总也有十七八岁了,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但…… 她的女儿没了。 是得了疯狗病没的,被宫里的疯狗咬了,而后发病死了。 她女儿死的时候,正巧穿着大红色的褂子,那褂子本来是冯太妃自己的,只是那日出去玩,起风了。 冯太妃怕女儿吹风受凉,这才给她披了自己的褂子。 而那个时候,冯太妃正好有孕在身,已经七个多月了,太医院的太医诊脉以后,悄悄告诉冯太妃。 冯太妃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儿子! 冯太妃自然是高兴的。 先帝爷膝下的皇子不多,长到成年的,统共也就只有现在的景泰帝和景元帝而已,女儿也少,成年的只有四个。 因此,冯太妃的这一胎,先帝很是重视,也叮嘱太医院一定要好好帮着冯太妃保养。 冯太妃,一向是得宠的。 先帝也允诺,在冯太妃平安生产后,晋封冯太妃为德妃。 德妃,是四妃之末。 但不管怎么说,论位分,是比伤势的刘顺妃要高的,刘顺妃会因此不高兴,想要谋害冯太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第113章 要出宫 冯太妃的女儿没了。 因为穿了自己红色的褂子,被疯狗给咬了,得了疯狗病,无药可治,就这么死在了冯太妃的怀里。 冯太妃当时很伤心,差点连自己肚子里的皇子都没保住。 还是那时候张太后看不下去了,劝了劝,又让太医院好好医治,冯太妃这才好起来,平安诞下了皇子。 冯太妃虽然有了儿子,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女儿的事情。 儿子固然很好,可娇软可爱的女儿,也是她很喜欢的。 她一直都觉得,当初发生的事情不正常,宫里虽然偶尔也会有小动物,可她从未听说有谁养了狗。 而那日她带着女儿出去玩的时候,那么多人在场,怎的那疯狗偏偏就来袭击自己的女儿呢? 哪怕事后有人说,是因为大红色褂子的缘故,在疯狗那里看来就是有些“挑衅”的颜色才被袭击。 但,冯太妃不相信。 奈何。 儿子出生以后没多久,先帝身子也慢慢变差了起来,没过多久就驾崩了,而她的儿子也被册封为了吴王。 按照规矩,她要带着儿子去吴地了,是不能够回京的。 没法子。 冯太妃就算觉得当年的事情有疑点,也只能按照规矩去了吴地。 不过这些年,冯太妃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这件事的调查,明里暗里还在找证据,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她竟然是被自己身边的宫女背叛了! 是这宫女,被刘太后买通了,在那日刻意挑了大红色的褂子给她,大红色本就鲜艳,宫女还用熏香熏过。 那狗应该是被刻意调教过了,看见大红色,闻到熏香的味道就会发狂,扑上去咬人! 并且。 冯太妃也打听到,那段时间宫里是没人养狗,不过刘太后不知道怎的,忽然想吃狗肉了,让人出宫置办过。 虽然冯太妃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毕竟刘太后也并没有让人把活的狗带进宫里来。 可,这一切的发生也太巧了,冯太妃耿耿于怀,就命人将那宫女关进了庄子里面,以备哪一天有机会,可以状告刘太后! 她等了太久了。 她查到这件事的时候,刘顺太妃刚刚成为刘太后,她不可能状告成功,便足足等了三年。 直到,被永宁郡主联系上。 永宁郡主托着腮,看着顾清欢和朱彦辰,就道:“我查当初被她害过的人,就发现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以前那些低位嫔妃,先帝在的时候,刘太后害得她们慢慢失宠被先帝淡忘。先帝驾崩后,这些人陆陆续续的都死了。” “尤其是,在她成了太后以后,这些人更是一个都不剩下了。只有冯太妃,因为有自己的孩子,远在吴地,这才逃过一劫。” “冯太妃,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唯一证人了。” “她说,为了指证刘太后,她愿意回京来和刘太后当面对质,也会把那个宫女带回宫里来作为人证。” “我同意了。虽然藩王不能回京,但是对太妃们却是没有这一条限制的。她要回来,是可以的。” “而且估摸着,她那里日夜兼程,三天后就能抵达京城了。不过……” “因为我们在弄绿矾油的缘故,刘太后那里以为我们还没弄开盒子呢,也一直都是盯着我们的。” “要出宫去接冯太妃回来,只怕也不容易。嗯……我也因此,有一个计策,就是稍微有点危险。” “彦辰,顾清欢,你们要听听吗?” 顾清欢下意识看了一眼朱彦辰。 这事儿说到底不是小事,哪怕她自己觉得,为了扳倒刘太后,冒险一点儿也是无妨的,但…… 能对这件事拍板的人,还是应该是朱彦辰。 朱彦辰也看了一眼顾清欢,像是从顾清欢的眼神里读出了顾清欢的情绪似的,就道:“嗯,说说吧。” “我想引蛇出洞。” 永宁郡主道:“刘太后是心里有鬼的人,必然疑神疑鬼十分心虚。只要我们表露出我们找到证据了,她肯定就慌了。” “我们可以假装泄露一点消息出去,让她以为冯太妃要带着证据回来了,她肯定是要派人灭口的。” “当然,时间和地点我可以自己来定,找一个有利于我们的地方。而‘对方’也不一定是真的冯太妃,只是一个幌子,拿来迷惑刘太后的。”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生擒刘太后派来的这些人。我相信……这些人里,总有一两个会说出点儿什么东西的吧?” “只要他们肯招供,总归是对我们有利的,我们能拿来对付刘太后的东西,也就更多了一些。” “真正的冯太妃,可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出来,当然也可以浑水摸鱼偷偷用别的法子回来。” “毕竟……当一个足够大的目标吸引了一个人的注意力的时候,这个人很容易就忽略到别的事情了。” 顾清欢点点头,觉得永宁郡主的这个计策很好。 用一个诱饵,哄骗刘太后出手,吸引刘太后的火力来对付,实际上的冯太妃就能够钻空子了。 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引蛇出洞和调虎离山计的法子。 “很好。” 顾清欢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但也提出了疑问,道:“只是……刘太后也是个聪明人。要她上当,恐怕没这么容易。” “我们仅仅放出消息,对她而言的吸引力真的足够吗?她真的会不顾一切冒险吗?是不是还要加码?” 永宁郡主点头,道:“对!这个也是我最想说的。我觉得……清欢,让你出宫去接冯太妃,可以吗?” “可以。” “不行!” 就在顾清欢想也不想就回答了的时候,朱彦辰就凝眉断然拒绝道:“顾清欢不会武功。到时候场面势必十分混乱,她该如何自保?” “有她出面,刘氏那里相信的可能性是很高不假。但……太冒险了!” 朱彦辰不愿意让顾清欢冒险。 永宁郡主有点诧异。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堂弟虽然给外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是个十足的“儒生”的样子。 但永宁郡主知道。 在这样的深宫里,想要活得好,还要在景泰帝那样的打压之下游刃有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这个道理,朱彦辰应该是明白的才对。 他是个有魄力的人,这一次却…… 永宁郡主看了看朱彦辰,又看了看顾清欢,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苗头。 是了。 顾清欢做筹码,分量高是高,但这不仅仅是对刘太后而言,对自己的堂弟来说,同样如此。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顾清欢却没想这么多,她在听永宁郡主说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风险了,就道:“我们的目标,是抓到刘太后派来的人。” “只要一路小心一些,多安排人进行伏击,我出事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不能自保的人。” “有我出面接应冯太妃,我想刘太后很有可能会上钩。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能让冯太妃有事。” 顾清欢说得斩钉截铁。 她已经想好了。 只要能扳倒刘太后,能让自己的父亲母亲恢复名誉,洗刷那些加在顾家身上的冤屈,哪怕她这条命没了,都是没关系的。 反正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前世死前她什么都没做到,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而这一世,她有机会了,一定是要把握住的。 “……” 最后的最后。 朱彦辰没再执着。 他或许是看出了顾清欢眼里比他更甚的坚定,只道:“你想好了,那就去吧。无论如何,我会陪你的。” “你?” 顾清欢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朱彦辰。 他会陪着自己? 如何陪着? 景泰帝在飞雪轩外安排了那么多人,他平日能够出来,到寿安宫来给张太后请安,已是不容易了。 他还要出宫去擒拿刘太后的人吗? “别担心。” 朱彦辰却已经看出顾清欢心里的想法,就道:“平时能假扮成小太监偷偷溜出来,自然出宫也是没什么的。” “这次的事情,是关键,我要亲自去,也实在是因为,不放心。” 不放心这件事,也不放心顾清欢。 顾清欢并不知道朱彦辰藏在心里的后半句话的意思,一下子也没想太多,点点头后,也就答应了。 朱彦辰在也好。 朱彦辰的身手,她是知道的,很好,她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事情商量好,就定在了三日后。 到时候张太后会亲自安排人和顾清欢一起出宫,就说是出去采买一些东西,一日后就会回来。 这些天衣无缝的准备着,顾清欢也就安安心心等待着,三日后的午后。 芸角知道顾清欢要出宫后,很是羡慕。 她并不知道顾清欢出去是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然肯定是会和朱彦辰一样,想要拦着顾清欢的。 “真好。” 芸角夹了一块排骨给顾清欢,就道:“进宫这么久了,我都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呢。宫里虽然华丽,但这四四方方的宫墙,看着总归还是太单调了一些。” “四四方方的世界,就跟笼子似的。能出去,真好呀。” 顾清欢闻言,忍不住摸了摸芸角的脑袋,又把排骨夹回给了芸角,道:“你这个傻子,怎的说这些了?” “再过一些年,我们还是能出宫的,不是吗?” 芸角不置可否,点点头后,也没留意顾清欢把自己夹给她的排骨又夹回给了自己,高高兴兴地就吃了起来。 “也是。出去了,我们就自由了。对了,清欢,这次你出宫,要是有机会去京郊看看就好了,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 芸角又高高兴兴地说了起来。 她很惦记自己在京郊的庄子和农田呢,好想亲自去看看,可惜不行。 这次顾清欢要出宫,她只能让顾清欢过去啦! 第114章 准备就绪 三日后。 离宫时,芸角来送顾清欢了。 柳尚宫也在,就站在芸角身后的不远处,看着顾清欢,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却是意味深长的那种。 一看就不怀好意。 顾清欢懒得去想柳尚宫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说,她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以后肯定会翻脸的。 现在都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这会儿都是“自己人”,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演戏的。 “清欢,注意安全呀。” 芸角依依不舍地对顾清欢挥了挥手。 顾清欢则是冲着芸角甜甜笑了,道:“嗯,我会的。你也是,我不在宫里,你无聊可以去找丁香。” “我先走了,与平嬷嬷一起。” 平嬷嬷,就是张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资历也是很老的那种了,在宫里还是挺有威严的。 “嗯,去吧去吧。” 芸角说完,有点舍不得。 唉! 哪怕只是一天,她也很惦记自己的好姐妹呢! 顾清欢转身要走。 而这个时候,柳尚宫忽然也开口道:“顾清欢,慢走,注意安全。我与芸角,都会惦记你的。” 柳尚宫一副给人送终的样子,眼里的不舍……实在是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清欢稍微觉得有点不舒服,抬眸看着柳尚宫,就淡淡地说道:“多谢柳尚宫的关心了。你的话,我都会记得的。” “也希望,在我回宫以后,你也能好好的呢。” 顾清欢说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一刹那。 柳尚宫脸上的表情稍微变了变,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吧,笑容也难看了许多。 好在,她没再说什么。 总归是不能再膈应到自己了。 顾清欢想着,转头也就和平嬷嬷一起离开了。 二人出宫后,直接坐马车来到了京郊的一处庄子上。 “这是太后给我在京郊置办的庄子。太后娘娘,和魏王殿下安排的人,如今已经在庄子里面了。” 平嬷嬷带着顾清欢进去,倒是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意思,就道:“咱们先在这里住下,今天下午好好休息。” “夜里,冯太妃会从前头路过回来的。到时候咱们去接一接,带着冯太妃回来庄子里住下,明日一早再回宫就是了。” 顾清欢点点头。 她听平嬷嬷说的时候,察觉到了平嬷嬷刻意将“冯太妃”三个字咬得重了一些。 可见。 此冯太妃,非彼冯太妃,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他们现在要去休息。 是因为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恶战。 “好。” 顾清欢对平嬷嬷点了点头,抿唇笑了笑,也就按照她说的,去补觉休息了。 顺便,也得解决今天晚上要穿的衣裳,得方便行动才行,还有她发簪里的那一支有毒的簪子。 也要提前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 准备好这些,平嬷嬷命人准备的午饭就已经送来了,顾清欢吃过饭,稍微走动走动消食,就去休息了。 再次醒来,正好是夕阳西下。 夏日里的夕阳,总是那么漂亮。 只是顾清欢看着这夕阳,心里也知道,平静的表面之下,总是暗藏玄机,波涛汹涌的。 这倒也没什么。 反正她都准备好了。 况且,还有朱彦辰呢。 第115章 惊魂一夜 顾清欢看着夕阳逐渐消失,天空完全暗淡下来的时候,平嬷嬷来了。 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都是人高马大,格外壮实的那种,手里都握着刀,有些气势。 “我们现在出发吗?” 顾清欢看向平嬷嬷。 她知道,张太后那里准备了许多人,眼前的这几个,只是表面上的人而已,真正的那些人…… 早在三天前,永宁郡主找上顾清欢之前,张太后就已经逐步安排好了。 “嗯,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冯太妃的人,已经快到这里了,我们要接应她们,回庄子里。” “然后‘安然’度过今天晚上。” 平嬷嬷特意在“安然”这两个字上,加重了一些语气。 顾清欢看得出来,平嬷嬷也是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了,而她的手,也有意无意摸过她腰间藏着匕首的地方。 看来…… 能够被张太后选中留在身边多年,又派出来负责这件事的嬷嬷,果真不是一个一般的人呀!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庄子。 坐上马车,要去前头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地方,迎接“冯太妃”了。 转眼,就是一个时辰后。 顾清欢听着马车的声音逐渐停止了,四周此起彼伏的都是蝉虫鸣叫的声音,就知道是差不多到地方了。 看来是一片山林当中呢。 这里,不管是埋伏还是被人埋伏,果然都是好地方。 “就是这里了。” 平嬷嬷从马车上下来,这时候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侍卫就走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果然。” “我们一路过来,那些人也在不远处跟着。林子里的野鸟都被惊飞了,果然不是专业的。嬷嬷放心,我们的人,会从后面包抄,将他们都给截住的。” 平嬷嬷颔首,表情仍是肃穆,并不显得轻松。 顾清欢倒也还算镇定。 此刻她在心里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这件事里,谁又能知道,谁才是螳螂谁是黄雀呢? 局势,总归都是瞬息万变的。 顾清欢和平嬷嬷停歇下来以后不久,前方果然就有马车过来了,平嬷嬷放眼望了过去,就道:“是冯太妃。” 顾清欢点头。 她们都知道,所谓的她们面前马车里面的冯太妃,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真正的冯太妃,早已改变了路线。 今日下午,就已经进了京城里了。 她们今日要做的,不过是引蛇出洞,然后抓住刘太后的一些人手而已! 马车逐渐靠近。 在双方见面以后,对面马车里就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她问道:“敢问,可是平嬷嬷吗?妾身冯氏。” 女子的声音很温和,但也听得出来,是有一点点的年纪了。 平嬷嬷闻言,就回答道:“奴婢正是平嬷嬷。奉太后娘娘之命,特来迎接太妃娘娘回宫的。娘娘一路过来,辛苦了。” “眼下已经入夜,便随奴婢回庄子,好好歇息吧。” “好。”马车里继续传出女子端庄沉稳的声音,她道:“好。还请平嬷嬷在前头带路,我跟着你就是。”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就跟“计划中”的一样,顾清欢和平嬷嬷接到了马车,带着马车里的人,一路往京郊庄子上的方向回去。 坐在马车里。 听着车轱辘压过枯树枝和枯树叶的声音,顾清欢攥着手里的匕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的。 刘太后的人呢? 刚刚那个侍卫不是和平嬷嬷说了吗,人就在后头跟着,他们会想办法先截住解决的。 难不成是已经截住了? 那这也太容易了! 正想着呢。 变故已经发生了,静谧的林子里,已经传出了骚动声,像是有人从灌木丛里飞快跑了过去一样,然后窜了出来。 紧跟着,是箭矢的声音! 有破空声传来,顾清欢在听见声音的一瞬间,立即把马车里的帘子拉了下来,防止箭矢从车帘子外射进来。 这是特制的车帘。 在夜里黑乎乎的一块,别人兴许只以为是黑色的布料呢,实际上这是铁做的,能防止一般的箭矢。 而且,马车里还有一块板子。 板子可以直接升起来,挡住马车的车门,这样一来,车门的方向同样也不会有箭矢飞进来了。 这是十分巧妙的设计。 除非马车彻底解体,不然相对而言,躲在马车里面,还是安全的。 顾清欢就听见,箭矢钉在了门帘子上的声音,很大一声“叮”的声音,十分刺耳,她眯了眯眼睛,心跳快了一些。 这声音,就在她的耳畔。 她正好就坐在车帘子的旁边,这要是寻常的马车,这一道准确无误的箭矢,只怕已经射中了她的脖子了。 不过。 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里,顾清欢也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以一种更加有利的姿势做好,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打斗。 她和平嬷嬷,都有一点三脚猫的武功傍身。 勉强对付一个力气和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可要对上专门习武的,甚至是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而言,就不太够看了。 也不是顾清欢自己怯懦。 她不想给张太后的人添麻烦,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成为别人的累赘,自然知道自己做什么才是最正确的。 平嬷嬷也是如此。 她反手握着匕首,做着防备的姿态,等待的,也不过是最坏的情况而已。 外头的打斗声,逐渐停止了。 顾清欢的心跳却没有平复下来,她到底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也就无法判断,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了。 但不管怎么说。 她和平嬷嬷这么久的等待,现在总归是要有一个结果的了。 情形,到底如何呢? 她准备的有毒的簪子,是否到了要发挥最后的余热的时候了? 想着。 马车外,已经有人道:“平嬷嬷,敌人已经全部歼灭。生擒了三人,其余的大部分,已经自尽了。” 听见这句话,顾清欢和平嬷嬷都是松了口气,平嬷嬷就问道:“冯太妃那里呢?有没有事?” 那人闻言,回答道:“太妃没事,我们的人将太妃保护得很好。现在那生擒的三人已经用绳子捆了起来,他们也没办法再自尽了。” “嬷嬷,我们现在继续回庄子上吗?” “嗯。” 平嬷嬷答应了,继续道:“回去吧,按照着之前的计划。” “是。” 伴随着外头的人的回答,一切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顾清欢知道,这次,是回庄子上了。 “走吧,先下去。” 平嬷嬷将车帘给弄了下来,顾清欢就瞧见,原本挂在外面的黑色帘子已经破破烂烂的了。 看来…… 刚刚那些人,许多人在瞧见这一辆马车以后,是想要对这一辆马车下手的。 顾清欢摇了摇头。 这件事背后的利益牵扯太大了,也连累了这么多的性命进来,实在是…… 下了马车后。 顾清欢往身后看了一眼,被押送回来的三个人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也塞了布条,身上仍然穿着黑色的衣裳。 瞧着,还真的有几分像是死士。 几人正准备回庄子上,就在这个时候,前头一些村民模样的人举着火把就过来了,人数还挺多。 大部分,都是男子,只有极少数的女人,看上去年纪参差不齐的。 “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晚了,在我们村子里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 带头的那个老头子,看上去也有四五十了,蓄着胡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村子里面的村长。 看见外面来了这么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就主动选择了走上来询问情况。 平嬷嬷见状凝眉,大约没想到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指了指不远处的庄子,道:“那座庄子,是我的。” “说来,我也算是住在这里的人了,只是平日里没怎么回来。你们村子里的王二家的,一直在帮我管着庄子上的事情。” “我在这里还有十亩地,也是王二家的在管理。” 平嬷嬷解释完,就道:“至于我……我的身份特殊。今日是为我家主子办事的,抓了个坏人,暂时需要在村子上过夜,还请通融几分才是。” 说完以后,平嬷嬷也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就把自己束在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拿出里面的几十枚金叶子,要给这些村民。 村民们都是没见过金叶子的。 一下子眼前一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纷纷上前来想要拿钱。 平嬷嬷看得松了口气,那村长也是忽然变了脸,一边笑呵呵的上前来,一边就道:“原来是咱们村子里的。” “王二家的我也知道,是有本事的。那今日之事……” 说着说着,这“村长”就在走到平嬷嬷面前的时候,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顾清欢只看见寒光一闪,那匕首就朝着平嬷嬷刺了过来。 “小心!” 顾清欢反应很快,立即就用身子撞了一下平嬷嬷。 平嬷嬷趔趄,并没有被匕首刺中。 而在这个时候。 跟在这个“村长”后面的村民一个个的也都掏出了凶器来,对准了顾清欢他们这一行人了。 其中一个身材不高,长得有几分痞里痞气的矮子就道:“什么我们村子里的人?什么王二家的,我们从来都没听说过!” “这些人,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跟我上,我们把他们全都砍了!” “……” 若是这个时候顾清欢还有闲情逸致。 她在听见眼前这个痞里痞气的矮子这番话的时候,就很想嘀咕几句了。 自己一行人一看不是好人? 你们就是了吗? 一开口就说要全砍了,顾清欢觉得,这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可惜。 现在的情形,也实在是不允许顾清欢再嘀咕这么多了,只能道:“快,不能让他们得手!保护冯太妃。” 双方之间的争执一触即发。 顾清欢也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在一个男子冲向自己的时候,将匕首刺了过去。 那个男子的动作很快。 顾清欢本来并不擅长武艺的,但今天晚上她却十分冷静,在这种时候竟然反应了过来,刺中了男子的肩膀。 这不是什么要害。 不过。 顾清欢早知道自己不厉害了,既然不厉害,那她就从别的地方对自己进行补足就好了。 因此,她的匕首上,是带了毒的! 男子中毒后,毒发得很快。 一开始还只是动作迟缓,很快嘴唇都开始发黑了起来,紧跟着他甚至都没机会再对顾清欢下手。 他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很好,解决了一个。 顾清欢看着匕首上残存的毒药,想着林奕果然是个高手,给自己准备的毒药很厉害,就是不知道…… 除掉一个人以后,剩下的这些毒药还能够坚持多久? 场面十分混乱。 时不时都有人越过张太后仅存的那几个侍卫冲到顾清欢的面前来,顾清欢几次化险为夷,几乎就要被伤到了。 但。 几次三番后,她匕首上面的毒,也变得少了,不能再像一开始的那样,仅仅是刺入了一点点,就直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不行了。 顾清欢咬了咬唇。 这些“村民”实在是没有一点点村民的样子! 训练有素不说,武艺也十分厉害,他们的人先前在林子里面本来就折损了不少了,现在遇上这些人…… 顾清欢有些焦急。 好在。 只是片刻,援军到了。 是朱彦辰。 他骑在马背上,从远处而来,身后或许是背着弓箭的。 就在他抵达之际,他直接从他的身后取出箭矢来,搭上了弓箭,对着不远处的方向就射了过来。 只听见“嗖”的一声破空的声音。 箭矢准确无误的就命中了一个正在顾清欢身边的人,那人直接被刺中了后心,面露痛苦之色。 不过。 这人显然意志力很强。 他哪怕是后心被刺中了,还是贯彻着自己的使命,握紧了手里的刀,还要朝着顾清欢所在的方向刺过来。 顾清欢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她双拳难敌四手是不假。 可现在,朱彦辰既然来了,有人帮她了,她就不是双拳了,而是多了朱彦辰的一双手。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这里的村民还是刘太后的人。但是今天之后,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顾清欢看着眼前的人,淡淡地说完以后,将匕首刺入了他的心口。 他倒地了。 不管是后心被刺中,还是被顾清欢也刺中了心口中毒,他的愿望是无法达成了,反而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眼前的人倒地了以后,那些个“村民”们也在朱彦辰带的人围剿之下,要么就被杀了,要么就被生擒了。 还好,又多了几个活着的人“证人”。 顾清欢一直到最后,都十分冷静,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她其实十分不理解“死士”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们会被人剥夺了自己的意志,成为了只为别人卖命的死士呢? 为了别人的意志,磨灭自己的心性,只为了杀人而活着的人生,意义是什么呢? 顾清欢是想不明白的。 同时也觉得。 这些人活在世上,实在是太可悲了一些。 回到庄子,顾清欢帮着平嬷嬷处理了一下平嬷嬷身上的伤口。 “嘶。” 平嬷嬷肩膀被刺中了,好在平嬷嬷反应还算快,口子虽然有点长,但是并不深就是了。 顾清欢撒了药粉,又用绷带帮平嬷嬷包扎了起来,就道:“这几日要小心水,也要忌口,别吃辛辣的东西。” “伤口不深,应该几天就好了。” 平嬷嬷点点头,在伤口包扎好了以后就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然后看向顾清欢,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异和赞赏。 “太后娘娘初初告诉我,要我和你一起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理解。只想着,你素来与刘太后关系不好。” 平嬷嬷像是有些感慨,说道:“我想着,你们关系不好。有你做诱饵,刘太后那里肯定会因为讨厌你,而有些上钩。” “却没想到,今日这样的情形,你还能如此冷静,到头来也没有受伤。” “……” 平嬷嬷是在夸奖自己。 顾清欢不免有些汗颜,想起了上辈子傻乎乎的自己,被人骗,到头来想报仇,却还是没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她并不厉害。 只是以前吃过的亏实在是太多了,在那些事情上摔倒太多次后,她也终于想明白了,总结好了经验,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做了。 她只是,不再愣头青了而已。 “嬷嬷谬赞了。” 顾清欢笑了笑,就抿唇道:“嬷嬷看见的只是我表面上的冷静而已,实际上我的手心一直都在出汗呢。” “不过是运气好,这不容易被发现而已。反倒是嬷嬷,今日的一切,都是嬷嬷调度的。” “嬷嬷的本事极大,我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也还有很多呢。” 平嬷嬷失笑摇头。 她都懂,顾清欢的谦虚。 二人说着。 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是朱彦辰,他问道:“平嬷嬷,伤势如何了?夜深了,那些人我准备连夜带回京城。你们……饿了吗?” “我带了一些点心过来。若是饿了,可以吃一些。” 第116章 进京,告御状! 平嬷嬷给朱彦辰开了门。 瞧见朱彦辰,平嬷嬷眼里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关怀和宠溺,她道:“这么晚了,殿下你,真是……” 平嬷嬷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欢,便也明白了什么,侧了侧身子,就让朱彦辰能够进来。 朱彦辰将点心拿到了顾清欢的面前。 是用油纸袋子装起来的那种。 顾清欢一看封皮,写着“李记点心铺”五个字,就知道是京城城东那间最出名的铺子出的点心。 林奕出宫的时候,也时常给顾清欢、芸角带这间点心铺子的点心回来,芸角十分喜欢,林奕也乐此不疲。 就是。 这间铺子因为生意很好,十分火热,平时门口排队的人也是非常多的,想要买点心,倒并不那么容易。 朱彦辰是让人去买的吗? 顾清欢想着,觉得无论如何这都是朱彦辰的一份心意,就道:“谢谢你了。为太后娘娘做事,我很开心。” “殿下不必这么客气的,你吃了吗?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吃?” 顾清欢又看向平嬷嬷,道:“可惜没有茶水了,只有清水。不过这么晚了,也不适宜喝茶,嬷嬷你也来吃吗?” 说完,顾清欢准备倒杯水。 平嬷嬷却是摇头,她道:“我也累了,先回去了。殿下,你也早些回京复命吧。” “好。” 朱彦辰答应,平嬷嬷就先离开了。 顾清欢眨眨眼睛,也没想那么多,就给朱彦辰倒了一杯水,道:“今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 朱彦辰听见这句话,失笑摇了摇头,就道:“你这都已经是今天晚上第三次对我道谢了。” “今日之事,本就是我们共同领了命令要一起做事情的。互相配合和帮忙,是十分有必要的。我帮你,也是差事,不必客气。” “不过……今夜,我却也没有想到。刘太后的人直接假扮成了这里的村民,打得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好还好,我们早有部署。不然的话……” 朱彦辰细细想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这就跟战场上一样。 局势瞬息万变,棋差一招得到的后果,或许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顾清欢听见朱彦辰这么说,也是点头。 她和平嬷嬷三脚猫的工夫,能除掉两三个人已经是极限了,而那时候她们剩余的人力并不多。 要是对方更细致些,她们就…… 但这些总归是想象。 顾清欢看着眼里带着担忧的朱彦辰,就柔声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总归都过去了。好啦,很晚了,你不是还要回去么?” “嗯,那我回去了。” 朱彦辰还有点舍不得。 可现在,的确不是在一起说闲话的时候。 二人分别,顾清欢看了一眼还剩了两块的点心,琢磨一下,还是决定留起来了。 明日要是有机会,路过李记点心铺,她就给芸角买一些回去,要是没机会……手上这两块,放到明天也不至于坏了。 给芸角,她应该也是乐意吃的吧? 顾清欢心安了不少。 忙碌一整天也早就困了,索性去睡觉了。 一夜安眠。 翌日天不亮,平嬷嬷那里就过来叫醒了顾清欢,说是昨夜朱彦辰那里一切顺利,审问出来了一些情况。 她们现在可以准备回京,去宫门口敲登闻鼓了。 登闻鼓,就是朝堂外悬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 一般来说,敲了登闻鼓,那么你的冤情很有可能就能直接到皇帝那儿,让皇帝来帮你审判。 这样的案子,基本就是有冤情的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这么做,多半背后就是有极大的势力要害他。 顾清欢与平嬷嬷敲登闻鼓的因由,倒是也差不多。 她们要状告的人,乃是当今太后,皇帝的亲生母亲,圣母皇太后刘氏,这人的身份高高在上。 不敲登闻鼓把事情闹大,弄得人尽皆知,恐怕事情才刚刚露出点儿端倪,就会直接被这母子俩封口了。 闹得大了,关注得人多了,反而刘太后、景泰帝没这么好下手了。 顾清欢心知这个道理,点点头知道她们要赶在朝会结束之前抵达宫门口敲登闻鼓,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 而昨晚,她们是回不去的,毕竟城门关了没法子打开,只是朱彦辰那里会事先带人去一个秘密的地方审问这些人而已,因此就先走了。 “冯太妃那里,一切还好吧?” 顾清欢多问了一句。 平嬷嬷颔首,道:“昨夜之前就已经进京了,她那里,有长公主府的人安排着,应该还算安全。” 长公主府,就是永宁郡主的娘亲那边的势力了。 长公主虽然不在了,可驸马还在呢,驸马意志消沉是真的,但要帮助女儿,他也不会含糊。 “那就好。”顾清欢回答着,与平嬷嬷一道踏进了回宫之路。 快马加鞭后,一行人抵达了京城的城门口。 城门口早已戒严,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而平嬷嬷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事情。 她把事先准备好的张太后的腰牌拿了出来。 他们这一队人,除了平嬷嬷和顾清欢,剩下的就是太后的死士了,而昨儿抓来的活口,现在都在朱彦辰的手上。 朱彦辰是魏王,那些人由他以“办案”为由带回京城,是十分顺利的。 不过。 平嬷嬷显然还是低估了刘太后的脸皮以及势力范围。 京城城门口的守卫在看见平嬷嬷拿出来的腰牌以后,竟是大声呵斥了一声道:“来人,将她们给我拿下!” !?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们分明都已经出示了张太后的腰牌,为何这个侍卫还要把她们给拦住? “大胆!” 平嬷嬷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呵斥道:“老身乃是张太后身边的嬷嬷,岂容你这般放肆!老身出宫,乃是太后娘娘吩咐的要事!” “你要是耽搁了,如何吃罪得起!?” 平嬷嬷气势很足。 寻常情况,一般的侍卫肯定就怕了。 眼前这个,却只是挑眉,不屑道:“张太后的人?不瞒你说,今日一早就已经有人冒充过一次了。”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我看这腰牌和之前那几个人拿出来的腰牌也是差不多的!还是先拿下,送进宫里由宫里分辨得好!” “要是我弄错了,那也只能说一句得罪了。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不严加防范一些,要是出了什么乱子,百姓们的安危可就不保了!” 侍卫一口一句“百姓们的安危”,弄得边上过路想要进城的百姓们听见这话,都有些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顾清欢和平嬷嬷。 他们有点害怕。 像是在打量,眼前这几个人到底是不是坏人,会不会伤害他们之类的。 “……” 顾清欢凝眉。 这个时候,可耽搁不得了。 她们必须要回去! 平嬷嬷要是被抓住了,刘太后必然会以平嬷嬷、顾清欢作为要挟,来争取为其有利的机会的! “平嬷嬷,我有个主意。” 顾清欢灵机一动,示意了一眼驾车的马夫。 然后。 就在双方僵持着的时候,从平嬷嬷的手里接过了她的荷包,将里面的金叶子全部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呀,谁的金子掉了!?” 顾清欢喊了一声,将金叶子全部抛了出去,满地都是。 !? 围观的百姓可不少。 今日本就戒严,守卫们盘查得很小心,导致门口排队等待的人很多,数量是往日里的好几倍,上百人绝对是有的。 顾清欢将金叶子丢出来以后,听见喊声的百姓们先是一愣,有些眼睛尖的,就发现了地上的金叶子。 “真的有金子!”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百姓们都开始捡起金叶子来。 场面瞬间混乱了。 原先设置好的路障也被冲散了,马夫便找准了机会,使劲儿地一抽马儿的屁股,马车就飞驰了出去。 “平嬷嬷,抓稳了!” 顾清欢还是头一次坐在飞驰的马车上,觉得眼前眼花缭乱的,也有点惊心动魄。 不过好在,她们是成功的进了城里面了! 进城后,平嬷嬷也知道身后的情况不好,就让张太后的那几个侍卫,找人先去定国公家搬救兵。 剩下的,自然要想法子拦住那些或许会在后头跟着追上来的人。 无论如何,顾清欢和平嬷嬷今天,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 马车一路疾驰。 车夫一边喊着“马车失控啦”“开水来了”之类的话,道路上面的百姓们也一直都是小心避让的。 在逐渐靠近皇城后,顾清欢看着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追上来,也示意车夫不必再那么快了。 慢慢将马儿停下来,他们也该到了宫门口了,可别伤着过路的百姓才是。 车夫颔首应了,马车渐渐慢了下来的时候,宫门口已经近在咫尺了。 顾清欢看见了熟悉的人。 是,林奕? “林大哥!”顾清欢喊了一声,林奕回头,对着顾清欢挥挥手笑笑。 顾清欢没看见朱彦辰,不过她想,朱彦辰本来就是偷偷溜出宫的。 这种时候要是再带着人出现在宫外敲登闻鼓,那他和景泰帝对着干的意思可就太明显了。 林奕与朱彦辰如今算是朋友,也勉强能让张太后信赖,现在出现在这里…… 林奕反应很快。 在瞧见顾清欢以后,立即就走到了登闻鼓的面前,拿起了敲鼓的棒子,用力地敲起了这一面登闻鼓。 登闻鼓鼓面的材料,应该和一般的鼓面不一样,敲起来声音很大。 难怪,这登闻鼓能让乾清宫里头的皇帝都听见,出来处理消息呢,这么大的声音,跟丧钟似的。 要是都听不见,岂不是就跟聋了一样吗? 不过,丧钟? 顾清欢发现自己的脑子里面冒出来这个念头以后,忍不住就轻轻笑了笑。 是啊。 这一面登闻鼓,也不知道是谁的丧钟呢? 是刘太后的,还是景泰帝的? 亦或是,两者都有? 登闻鼓不过敲了几声,宫门口就被人打开了,这让顾清欢稍微有点诧异,她本来还觉得,刘太后那里既然事先得到了一些消息,就会派人来阻拦呢。 但顾清欢看见开门的人,是朱彦辰。 她就懂了。 原来,朱彦辰回宫还有这么一个重要的目的呀! “见过魏王殿下!” 林奕带着人恭恭敬敬地向朱彦辰行礼,堂而皇之地就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嗯……或许是因为林奕一大早就带人来了的缘故,还有刚刚顾清欢他们疾驰马车而来的缘故。 城门口登闻鼓附近围观的百姓也是很多的。 林奕就把刘太后的那些罪状,大致说了说,便是陷害嫔妃,买通景元帝身边的王公公撺掇景元帝御驾亲征。 还有当年,谋害顾家的事情,总之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刘太后身为后妃,牝鸡司晨干预前朝的事情,甚至还害得大夏朝失去了一个皇帝,国之不国,实在是太可恶了,乃是“祸世妖妃”什么的。 林奕说得字字铿锵有力。 围观的百姓也是吃惊不小。 宫里的事情,他们大多数都不知道,但是景元帝御驾亲征,却被留在了回纥的事情,却是人尽皆知的。 对他们而言,他们不知真相,只觉得是景元帝自我认知不够准确,才做出这样的事情,险些害了他们这些百姓。 百姓们,其实是不信任景元帝的,加之现在景泰帝在民间其实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也就还是认可景泰帝的。 可是现在。 真相一旦曝光,百姓们的想法就变了。 “景元帝竟然是被算计才御驾亲征的!刘氏母子这么狠毒,不是什么好人呀!” “这么说来,景元帝登基的时候,还取消了嫔妃殉葬制度呢!可见人是不错的,虽然稍微容易受骗了一点!” “对,你说得对!当皇帝的,还是要心善一些比较好!景泰帝……他们母子俩能做出这种事情,能善待我们百姓们?” 百姓们议论纷纷。 一时之间,他们对景泰帝的信任,也全部化为灰烬。 顾清欢听见身后的这些议论,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她是知道的。 人堆里头,肯定有张太后亦或是朱彦辰安排的人,现在“民情”的需要已经达到了,他们入宫就是。 “跟我进宫吧。” 朱彦辰也是这么想的,走到顾清欢和林奕面前说完以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清欢,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嗯。” 顾清欢和林奕纷纷答应,带着人,就进宫了。 乾清宫那边。 听闻消息的曹公公已是出来了,看着朱彦辰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了,大吃一惊,问道:“魏王殿下,你这是?” “本王今日一早听见有人敲了登闻鼓。说来,许多年不曾有人敲过了,便想着或许是有什么冤情,就去看了看。” “谁知道……本王刚刚得知了一件大事。这件事,还是见了皇上再说比较好。” 曹公公默了默。 他认出了顾清欢和平嬷嬷还有林奕,知道他们都是和张太后有关的人,心里暗暗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难不成,又要变天了? 曹公公有点担忧。 上一次变天,才过去没多久呢,现在又要变天…… 他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个位置,出岔子的话…… 曹公公的心里,有了自己的小九九,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朱彦辰,忽然就发现,魏王殿下有点不一样了。 曹公公,是看着魏王殿下长大的。 他的师傅王公公,是景元帝身边的执笔太监,他这个小徒弟自然也是跟着伺候景元帝的。 那时候朱彦辰是太子,伺候皇帝,时常能见到太子。 在曹公公心目中,朱彦辰一直都是一个宽和的人,待人温文尔雅,他挺喜欢的,只是后来…… 景元帝出了事情。 朱彦辰变得大受打击,沉默寡言了许多,再之后景泰帝登基,朱彦辰就被关了起来,他就不知道朱彦辰怎么样了。 曹公公还以为,以前那个没经历什么事情的朱彦辰不会成长得这么快呢。 却是他浅薄了。 从前的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了。 如果…… 曹公公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来。 如果,景元帝会回京的话,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景泰帝没有子嗣,论能力也是不如景元帝和朱彦辰的。 将来皇位很有可能会回到朱彦辰的手上,他要是还这么继续为景泰帝尽心尽力做事情,结局可不会太好。 他必须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曹公公如是想着,对待朱彦辰的时候,也就变得愈发恭敬了。 …… 乾清宫里。 诸位大臣们还在议事,就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是朱彦辰带着人过来了,是门口有人敲了登闻鼓,来伸冤的。 上首。 龙椅上坐着的景泰帝身子一下子就抖了抖。 登闻鼓? 他登基这么多年,从来就没遇到过有人敲登闻鼓的,这还真是麻烦! 偏偏被他多管闲事的侄子看见了,真是…… 景泰帝在心里骂朱彦辰,但在朝臣们面前,他却只能表现出一副叔侄之间关系很好的样子,道:“是彦辰呀!” “快,传彦辰进来吧!” 天真的景泰帝还不知道麻烦事已经来了。 片刻后。 在他看见朱彦辰、顾清欢、平嬷嬷、林奕几人以后,脑门上的青筋就已经开始跳了起来。 然后。 平嬷嬷走在最前头,将整理好的供词罪证,盒子里面的信件都一一呈送了上来,以及昨日夜里,被刘太后派来杀人灭口的人。 最后,是冯太妃。 冯太妃缓缓步入乾清宫的时候,大臣们都下意识往门口看了过去。 冯太妃,从前出身也算不错,先帝爷还在的时候,大臣们参加宫里的宫宴,有些人也见过冯太妃。 现在再见,便知道事情不假。 冯太妃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脸上满是哀戚。 她走得极慢,但气势却是十足的,实在是很难让人忽视了她 顾清欢是第一次见冯太妃。 和想象当中,曾经得宠的宠妃不一样的是,冯太妃保养得远远不如刘太后那么好。 刘太后的年纪比冯太妃还大一些呢,刘太后瞧着却是年轻了许多。 而冯太妃。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好好保养,还是说因为女儿的离世十分伤心,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憔悴。 但她的眼里,却满是坚毅。 “臣妾冯氏,见过皇上。” 冯太妃恭恭敬敬对着景泰帝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跪着直起身子,就朗声道:“臣妾此番回京,是要状告刘太后!” “当年就是她,害死了我的女儿,害死了先帝爷的安平公主!” “此事,臣妾有着证据!只怪当年臣妾糊涂,虽然有所怀疑,却一直没有查到真正能够拿出来的东西!” “这件事,臣妾记了多年。往往午夜梦回,安平都在臣妾的怀里哭泣,说是她舍不得臣妾与弟弟!” “臣妾便也坚持不懈,如今终于带着人证回来了。贱婢,你还不和皇上好好说说,当年刘太后是怎么指使你的!?” 冯太妃言罢。 殿外,就有人押送了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进来。 这人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也塞了布条,直到被带进来了,她身上的这些东西才被弄掉了。 她眼里满是恐惧,看着森然的乾清宫大殿,发了发抖,视线最后落在了冯太妃的身上,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终于是忍不住了。 “奴婢,奴婢什么都说了!” “当年,就是刘太后……那时候她还是刘顺妃,找上了奴婢。让奴婢找一个机会,让太妃娘娘穿上一件红色的褂子!” “她还给了奴婢一颗香薰的丸子,说是用这一颗丸子来熏衣裳就好了!” “当时,刘顺妃并为告诉奴婢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只说这么做了,会让太妃娘娘身上起疹子,太妃娘娘就会失宠一阵子。” “那段时间奴婢的娘亲正好生病了,奴婢缺银子。想着这件事并不会对太妃娘娘造成太大的影响,就答应了。” “谁知道,谁知道那天……” 丫鬟又把当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结果就是。 穿了冯太妃褂子的安平公主,被狗咬了,然后一个月后不治而亡! 事情到了这里,一切已经很明显了。 刘太后想要害冯太妃,只是到头来无辜的安平公主却成了死的那个,而无论如何,刘太后都是那个杀人凶手! 第117章 保得住吗? 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完了以后,冯太妃掩面哭泣。 她是太妃。 出身高贵,得先帝宠爱,从前哪怕是在宫内宴会的时候,都是矜持的妇人模样,而今露出的这副样子…… 朝臣们见了,一个个的都忍不住有些唏嘘。 “冯太妃也太可怜了。当年臣曾有幸参加过一次宫宴,见过安平公主,那样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后来……唉。” “别说了。此事还不知真实情形如何呢!” 有人感慨。 也有人十分冷静,示意同僚不要乱说,还是看看景泰帝的反应再说。 冯太妃状告的,可是景泰帝的亲娘呢! 他们是臣子,怎能跟着瞎议论皇上的家务事!? “……” 场面,一时有些僵住了。 冯太妃自顾自半跪在地上哭着,身后跟着一群押送来的死士,他们都是刘太后的人,是林奕带来,做“人证”的。 朝臣们窃窃私语,有些人十分激愤,愤怒于刘太后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也有大臣默不作声,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须臾。 就在景泰帝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曹公公先咳了一声,示意景泰帝怎么都该表态了。 今日之事,是不少人在宫门口敲了登闻鼓闹出来的,百姓大多已是知晓了,景泰帝必须管! “这件事……” 景泰帝心中烦躁。 对于他亲娘做的这些事情,景泰帝多多少少心里有数,知道一些,不过没有那么详细罢了。 按照刘太后自己的话的意思,刘太后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他好,为了帮他除去一些潜在的敌人。 为了他以后能顺利登上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景泰帝都知道。 但。 他也知道,自己母后冠冕堂皇的这些话的背后,并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母后本人。 对嫔妃们的报复,是因为母后当年因为出身低贱被那些人嘲讽过,谋害她们,也是为了除掉她自己潜在的敌人。 至于九五之尊的位置? 景泰帝以前其实从未想过,他是皇子,后来是王爷,有了封地,能够娶一堆美人回来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江山社稷,他不在乎,也懒得处理这些烦人的事情,只是赶鸭子上架后,他倒是也体会到了一些身在这个位置,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快乐。 他和自己的母后之间,对这些隐晦在所有事情背后的污秽的真相,都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景泰帝默认刘太后可以去做这些事。 只要是对他们母子好的,他都没有意见。 这也是刘太后如今能够掌权,甚至与前朝不少朝臣都有来往的缘故。 然而事实上。 顾清欢都知道,即使是亲如母子,如今的刘太后和景泰帝之间,也因为之前徐婕妤小产的事情,出现了嫌隙。 在景泰帝看来,刘婕妤下的手,和刘太后下的手并无区别,他不相信愚蠢的刘婕妤能够在自己的母后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更何况,动手的人,还是母后的亲信香椿。 母后害死了他的孩子,为了她的利益。 前几日,在顾清欢发现了那个铁盒子,并且顺利带到了寿安宫,被张太后、永宁郡主发现了盒子里面的秘密以后,刘太后慌了。 刘太后告诉了景泰帝一部分事情的真相,要景泰帝给她一些权力,帮她遮掩这些事情。 景泰帝同意了。 虽然。 他给出的这些权力并不完整,不然的话,顾清欢和平嬷嬷,还有林奕一行人,是不可能这么顺顺利利来到宫中的。 景泰帝也说不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或许是出于对刘太后的不满,亦或是叛逆吧,总之…… 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了,景泰帝又有点后悔了。 母后不能就这么倒了。 没了她,他自己一个人该怎么继续筹谋这些烦人的事情? “冯太妃。” 景泰帝思索了许久,才终于动了动身子,看着底下跪着的冯太妃,缓缓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朕已经知道了。” “只是……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想要查证,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再者,你从吴地千里迢迢而来,皇弟必然十分担心你。” “不如,你先……” 景泰帝当然不愿意这件事闹得太大,一直有人关注,想的尽可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状态。 “皇上。” 冯太妃却显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因为女儿的死,衰老憔悴,多年以来对此事耿耿于怀,就是盼着能够早日查出一个真相,以告慰自己的女儿的在天之灵。 现在机会来了。 只要不处置刘太后,她就绝对不会离开京城! “妾身活到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执念了。至于钰儿,他大了,懂得照顾自己了,妾身并不担心。唯有安平,她那么小,却去了。” 冯太妃扑通一声对着景泰帝磕了一个头,掷地有声,道:“还请皇上一定要查明此事才是!” “不然的话,妾身就在此长跪不起!还请皇上,给妾身一个交待!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是那样的喜欢安平!” “相信,先帝爷在天有灵,也是希望能够惩处害了安平的真凶的!” 冯太妃说完以后不久,朱彦辰站了出来。 他缓缓走到了冯太妃面前,将冯太妃扶了起来,就柔声道:“太妃放心。皇上一贯体察民情,一定不会让冤假错案发生的。” “安平姑姑的事情,他也一定会查明真相。给你,和皇爷爷一个交待的。” 冯太妃抿唇看着朱彦辰,到底是站起来了,没说什么。 朱彦辰故意给景泰帝戴了一顶高帽子。 这时候也转头看向景泰帝,道:“皇上。此事既然涉及刘太后,想来不查清楚还太后娘娘一个清白,对我皇室声誉也会造成影响的。” “还不如好好审查此事,让大家都能够安心。” 景泰帝很想拿起一旁的玉玺朝着朱彦辰的脑袋上砸过去。 这笨孩子! 这事情是随随便便能查的吗? 要是查出来真有什么问题,刘太后真害死了安平公主,为了先帝,难不成真的要杀了他的母后? 怎么可能! 景泰帝心中气恼于朱彦辰的不懂事,可他现在等同于是被架在火上烤的,的的确确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那好吧。” 景泰帝长出了一口浊气,就道:“曹公公,你去一趟寿宁宫,将母后请过来,让她和冯太妃当面对峙吧!” “是。” 曹公公颔首应了,先一步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这时候算是安静了下来。 那些个大臣们,看着今天冯太妃、朱彦辰和景泰帝之间的这副架势,就知道今天乾清宫里,必然是有一场大戏要唱的了。 这可是关乎宫廷秘闻的大事! 他们一个个的,要是留在这里,只怕不好。 礼部侍郎为人圆滑,这时候便站出来,面带微笑,道:“皇上既是要处理家事,臣等在这里也不合适。” “不如,臣就先告退了。” 言罢,礼部侍郎预备着只要景泰帝的一个眼神,他就立马转身溜之大吉。 景泰帝闻言,瞧了礼部侍郎一眼,觉得这老小子倒是挺聪明,便欣然准备应允。 但。 这时候,朱彦辰却又开口了。 “慢。” 朱彦辰淡淡开口,叫住了那礼部侍郎,给了他一个警告且不善的眼神,然后转身过来,对着景泰帝拱了拱手。 “皇上,此事兹事体大。已然闹成这样,还是让诸位大臣们做一个见证才是。况且……今日之事,我瞧着也不单单只是家事这么简单。” “还有这么几位。皇上不如问问,他们为何在这里?” 朱彦辰说完,看了一眼身后被捆着的那几个刘太后的死士,还有张太后派出来的那几个侍卫。 以及,顾清欢和平嬷嬷。 朱彦辰多给了顾清欢一个眼神。 顾清欢心头一跳,想起刚刚朱彦辰精湛的演技,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奴婢昨夜险些命丧,还请皇上,一定要查明此事!” 忽然又牵扯出别的事情,景泰帝只觉得自己的头更大更疼了。 他凝眉,看了一眼顾清欢,心头一跳。 又是她! 怎么回回有大事情发生,她都在!? 之前景泰帝还觉得挺有意思的,自己和这个尚宫局的司制有些缘分,但现在看来,景泰帝只觉得头皮发麻。 背脊凉了凉,心中也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泰帝下意识发问。 顾清欢则是拿了袖中的帕子捂着眼睛装哭,一边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大意就是。 她本来奉了张太后的命,和平嬷嬷一起采买东西,恰巧遇上冯太妃要进京,她们就去接应一二。 谁知道,在树林里面遇到了埋伏。 还好,张太后派她和平嬷嬷出来的时候,还给安排了侍卫。 殊死搏斗后,她们伤亡惨重,到底是活了下来,谁知道回到庄子上以后,还有人等着她们! “皇上。” 顾清欢哭到后来,几乎泣不成声,怒道:“这些人贼心不死,竟然连太妃娘娘都要谋害!” “这可是京郊的庄子上,天子脚下!就敢这么大胆,实在是不将皇上您放在眼里了,太可恶了!” “还请皇上您一定要查出真凶,严惩不贷才是!” 呵。 顾清欢说完,心中冷笑。 景泰帝。 刘太后这么放肆,在皇城之外这样安排凶手杀人灭口,你还要保她? 保也就罢了。 保不保得住,那可就另说了。 第118章 香椿倒戈 场面更乱了。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刘太后想来早已知道冯太妃要进宫告御状的事情,有心阻拦,因此派了刺客来进行截杀。 没曾想,失败了。 刺客没能杀了冯太妃不说,这些刺客当中更是有一部分直接被抓住成了活口,落在了冯太妃的手里。 随时都有可能调转枪头,直接状告刘太后。 朝臣们不免摇头。 刘太后想要害人也就罢了,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一些,让人找不出破绽,抓不住信息,自然天衣无缝。 偏偏,人没害成,还留了证据,这就是把亏损扩大到了最大嘛! 刘太后也真真是,唉…… 朝臣们叹息,顾清欢的心里倒是平静。 一切,就等着刘太后到来了。 …… 刘太后来得很快。 约莫一刻钟后,她已经气势汹汹的来了,穿着太后特有的朝服,像是来参加什么“祭天大典”之类的重大场合似的。 整个人看上去华贵万千,更是十足的气势。 啧,竟然还是盛装而来的。 这么一番打扮,短时间内可是没法子完成的,刘太后难不成是早已料到自己会失败,特意穿成这样的? 想着…… 至少打扮得隆重一些,在气势上不能输了? 还真有这个可能。 “见过太后娘娘。” 顾清欢随大流行礼。 刘太后飞快进来,视线直接就落到了冯太妃的身上。 在看见冯太妃的一刹那,刘太后怒火中烧,想起以前自己刚刚被先帝爷宠幸时,被其他嫔妃们嘲讽的场景。 冯太妃那时候也在。 她对此不置一词,虽说并未跟着嘲讽刘太后,却也完全没有将刘太后放在眼里,连正眼都没瞧过。 刘太后最恨这种高高在上的人! 不就是出身高贵么? 凭什么就能身居高位看不起她,而后刘太后成了顺妃,诞下皇子,自然自视甚高,再度与冯太妃相见时,已有了要一争高低的想法。 可惜的是,刘太后失败了。 刘太后出身低,哪怕那时同样是妃位,参加宴席时,冯太妃的座次也是在她前头的。 她不甘心,等待机会,可冯太妃一跃成了德妃,位分又比自己高了。 再后来,刘太后终于找到了机会,想要杀了冯太妃,不料阴差阳错,死的却是冯太妃的女儿,安平公主。 这是个意外。 刘太后从不觉得一个公主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但意外后,冯太妃十分伤心,发了疯似的追查那件事,就连先帝爷也跟着一起很难过,导致刘太后之后很难再下手去害冯太妃了。 冯太妃母子,也才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安然活到了现在。 刘太后本来都要忘了这对母子了。 对如今的刘太后来说,这对母子已经是手下败将,不值得再让她花心思,自己真正的对手,是张太后。 谁知。 当年凌驾于自己之上,自己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踩上去的人,竟然敢状告自己了! 刘太后心里的火气,自然上来了。 “贱人,你竟然敢诬告哀家!” 刘太后一边骂,一边冲到了冯太妃的面前来,一脚就要朝着冯太妃的心口上,这么直接踢过去。 这个该死的贱人,敢状告自己,竟然还带了证据,干脆就这样踢死算了,一了百了! 刘太后直接就想当场诛杀了冯太妃,好灭口。 太天真了。 顾清欢看着刘太后这样进来,猜到她必然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这么愚蠢,然后直接就被朱彦辰给拦了下来。 “太后。” 朱彦辰站在冯太妃身侧,将冯太妃护在身后。 刘太后的脚踢到了朱彦辰的膝盖上,就跟踢到了一块铁上似的,朱彦辰纹丝不动,而刘太后的脚却疼得厉害。 “你!” 刘太后怒不可遏,看着朱彦辰,就道:“让开!” 朱彦辰不为所动,继续动了动手,淡然道:“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这么冲动才是。冯太妃,乃是先帝嫔妃。” “为先帝诞育一子一女,更是平阳冯氏的女儿。平阳冯氏,在我大夏也算书香世家,也出过尚书郎,如此对待,实在是不明智。” “再者,今日之事,涉及太后娘娘您与冯太妃之间的一些事情。要是能说清楚发觉是误会,实在是好事一件。” “要是太后娘娘您就这么不管不顾硬要处置了冯太妃。难免会让人觉得,您是心虚了,是不是?” 朱彦辰一副自己其实是为了刘太后好的样子。 刘太后则是瞪着朱彦辰,眼里满是怒意。 别以为她不知道朱彦辰心里在想什么! 景元帝的儿子,跟她从来就不是一路人,其心必异! “哼!” 刘太后却没法子。 在场还有朝臣呢,她一开始被拦了下来,已经失去了先发制人的机会了。 “还请太后上座。” 朱彦辰说了一句,就示意那刚刚已经陈情过一次的丫鬟,再把事情说一遍,还有那些死士。 在丫鬟说完后,也招供了。 他们,是被人买通了要杀人的,至于买通他们的人是谁,他们要杀的人是谁,他们一概不知。 只知道昨儿夜里,要在一个地方埋伏,杀了那里的所有人。 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刘太后。 刘太后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就在景泰帝身侧下面一点点的位置,听完一切,只道:“这些事情,都不是哀家做的。” “哀家都是冤枉的。污蔑哀家的人,都该死!” 刘太后冷着脸,脸色难看。 她除了这话,再说不出别的话来,没有任何证据,这样的话语,实在是显得有些苍白。 顾清欢叹气。 便站了出来,朗声道:“奴婢其实也觉得,刘太后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情。她那时有皇上作为皇子傍身,地位十分稳固了。” “哪怕冯太妃有孕在身,也未知男女,就算是皇子,皇子年幼,也很难对太后娘娘造成什么威胁。” “再者,太后娘娘一直德昭后宫。哪怕是之前犯了错,害了徐婕妤的宫女,太后娘娘都不忍心要了性命。” “试问,如此一个心善的太后娘娘,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呢?” 顾清欢自然是故意说的反话。 她特意这样捧着刘太后,倒让刘太后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冷哼一声,分明觉得顾清欢别有用心,但还是道:“哼。” “这个顾氏,这话倒是没说错。以哀家当时的地位,以及快要成年的皇子,何至于这般害人?” 啧。 竟然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 顾清欢暗暗咋舌,趁着旁人不留神的时候,瞧了一眼林奕。 林奕一下子就懂了,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站了出来,朗声道:“说到这位香椿姑娘。说起来……” “今日,香椿姑娘也来了。她既然是太后娘娘的人,想来对太后娘娘的事情也还算了解。不如,正好问问她?” “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意下如何呢?反正,她是您的人,总不至于说出什么对您不利的话吧?更何况,您当初也帮了她,是不是?” 话音一落。 上首,刘太后的眼皮就跳了跳。 香椿来了? 什么意思? 她来做什么? 刘太后下意识地警惕,可她现在…… 正如林奕说的,香椿是她的人,她好像还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要是拒绝了,就显得她太心虚了。 这可不行。 刘太后如今的骄傲,让她做不出这种“心虚”的事情来。 “让她来就是。”刘太后冷哼一声,料想香椿这样的蠢货,应该做不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来。 当初,要不是她,香椿还在浣衣局里受苦呢。 她就不信了。 没了自己,香椿还能翻了天了不成? 须臾。 香椿缓缓走了进来,进屋时,她或许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乾清宫是这个样子的,金碧辉煌得,几乎要闪瞎了她的眼睛。 她往四周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到了顾清欢的身上。 顾清欢凌然站着。 偌大的宫殿里,她娇小的身躯显得那么单薄,却又……自信而又从容。 香椿咬了咬唇,又看了看刘太后。 刘太后也在看她。 眼神不善,几乎能将她给吃了,香椿有些害怕。 刘太后这样的眼神,她以前看过,她也知道,被刘太后这样看过的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心头一凛,香椿一步步前行。 顾清欢抿唇就道:“皇上、太后娘娘,香椿来了。说来,我与香椿认识多年,她几次三番受苦,都多亏了太后娘娘呢。” “相信……今日之事,香椿说的话,应该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吧?” “香椿。你本就是因为犯错才进的浣衣局,如今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有数,是不是?” 顾清欢一开口,香椿身子就抖了抖。 戴罪立功。 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 香椿知道顾清欢暗示自己的意思,忍住心里的胆怯,扑通一声就在所有人的中间跪了下来,重重地对着景泰帝、刘太后等人磕了一个头。 “皇上,太后娘娘。事到如今……奴婢的确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太后娘娘她……手上真真切切沾染了许多的人命!” 第119章 真相大白 香椿倒戈了。 对于刘太后的事情,香椿的的确确知晓一些。 虽然不多,但也足以证明一些事情了,刘太后多年以来,暗中谋害他人,且与张太后较劲儿,甚至意图除掉张太后。 还有,刘太后的出身。 香椿为了自保,将她所知晓的事情,全部都说了。 香椿越说,刘太后却是震怒,几次三番都要站出来,勒令香椿不许再继续胡说八道了,并且以香椿的性命来威胁。 香椿却不怕了。 在她选择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早就已经想好了。 刘太后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将刘太后置于死地! 如此一来,刘太后自然也就没法子真的要了自己的性命了。 “你,你……一派胡言!来人,这个贱婢竟然敢污蔑当朝太后,罪不容诛,来人,来人!” 刘太后还在喊。 大殿内,也有侍卫有些疑虑,想要上前时,乾清宫外,又有小太监朗声喊了一声。 “张太后到……” 张太后来了。 她也穿着朝服,和刘太后一样,盛装打扮过,显然知晓今日是个大场合,既然是最后的和刘太后撕破脸的时候了。 那么,她这个先帝爷的原配嫡皇后,自然不会在气势上面,输给刘太后这个出身卑微的母后皇太后了。 “刘氏,不必再喊了。你越是叫嚣,越是证明你已经将手伸到了前朝,就连乾清宫里,都有你的人了。” 张太后神色平静,看刘太后时,只剩下了不屑,道:“你如此急切,只能说明你心虚了。皇上,刘氏如此作为,你难不成还要坐视不理?” 景泰帝慌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说实话,他不喜欢自己母后的手伸这么长,也希望能够制约自己的母后,可当自己真的有机会做到的时候,他怕了。 “母后。” 景泰帝站了起来。 他看向张太后,而刚刚的这一句“母后”显然喊的也是张太后,他道:“刘氏,是朕的生母。” “为了江山社稷,刘氏怎么都是有功劳的。如今,真的要赶尽杀绝么?可不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关在寿宁宫里也好,亦或是送去甘露寺也罢,留一条活路吧。百善孝为先,朕也不想因此失去自己的母亲呀!” 景泰帝希望保全刘太后。 张太后却是冷哼一声,并不同意。 在场的,包括顾清欢在内,还有朱彦辰、林奕都知道,刘太后这样的人,为了一件事情,可以处心积虑多年。 这就证明,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谁知道关在寿宁宫、送去甘露寺,刘太后会不会再继续作妖? 而到时候的局面,要是他们无法解决,那不就等同于是今天自己的心软,反而给自己留下了祸端么? 张太后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摇了摇头,道:“哀家手上,还有许多刘氏害人的证据。不仅仅是冯太妃,还有她教唆吾儿出征回纥!” “甚至,许多年前,江州顾家,顾大人无意间发现了刘氏出身的事情的时候,也被刘氏利用当年张首辅的案子,成功陷害了顾家!” “顾大人被流放三万卫至今未归。说起来,顾大人的女儿,如今还在朝堂之上呢。” 说到这里,张太后看向了顾清欢。 顾清欢身子一震,知道张太后这个时候提到自己的目的。 张太后,是想借此机会,帮着顾家洗刷在身上的那些冤屈! 顾清欢膝盖一软,也跪了下来,继续啜泣道:“奴婢确实是顾氏的女儿。爹爹他,的的确确是被冤枉的!” “在江州时,父亲为民请命,做了不少的事情。兴修河堤,让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而到头来却被安上一个贪墨的结局。” “爹爹冤枉,他被带走那日,江州下了大雪,江州百姓们也纷纷下跪,想要诉说父亲的冤枉。可惜的是……” “此事沉冤已久,却一直都没有洗刷掉的机会。如今……如今多谢太后娘娘查明此事,希望能够还父亲一个清白!” 此话一说,朝野震惊。 当年,张首辅的案子,牵连甚广,那是景元帝在的时候,动作最大的一次惩治朝中贪腐的案子。 说实在的,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其实是知道那一次的案子多多少少有点“矫枉过正”的意思在里头的。 但是。 朝廷积垢已久,景元帝能够有如此的魄力来除掉朝廷当中的弊病,其实是一件好事,再加上景元帝废除了殉葬的制度。 他们知道,景元帝是个好皇帝,哪怕此事矫枉过正,以后也有机会来进行修正。 谁知道。 修正还没来得及发生,景元帝就被奸臣蛊惑,去御驾亲征了。 顾家身上的冤屈,当然也就没有了机会。 而这些人,这些年唯恐被牵连,再加上景泰帝为人暴戾,并不是一个能好好处理事情的明君,为了明哲保身,他们也就没有吭声。 现在,却是时候了。 “臣一直都觉得,顾大人为人公正。说来,当年在京城时,他与微臣还曾一同共事过。那一次,我们……” 不少人都站出来为顾清欢的父亲说话了。 朱彦辰也当仁不让,见着时候差不多了,也横跨一步上前来,道:“本王在此提议,重审当年顾大人贪墨一案,还顾大人一个清白!” “同时,刘太后冒名顶替入宫,戕害嫔妃,串通父皇身边的佞臣意图谋害父皇,桩桩件件,实在是罪不可赦。” “还望皇上,审理此事,还所有人一个公平!让枉死的安平公主能够安息,也让冯太妃,能够安心。” 朱彦辰说的这些话,十分有感染力。 不少朝臣都站了出来,纷纷表示:“臣附议!”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景泰帝毫无办法,瘫坐在龙椅上。 钱阁老见到景泰帝这个样子,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内阁里的几位大臣们就道:“行了,回内阁吧。” “咱们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情。” “是,钱大人。” 内阁诸人纷纷应了,此时的他们,一时一头的冷汗了。 看到钱阁老,他们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如今。 在大夏边境,和回纥之间的那块地方,最近可是有着不小的冲突呢,景元帝……似乎有机会回京呀。 那到时候,景元帝会不会重新坐回到那个位置上呢? 要知道,景泰帝纯粹就是靠刘太后扶持上来的,现在刘太后倒了,景泰帝这么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皇帝了。 这皇帝之位,似乎还是景元帝更加适合一些呀。 阁老们都各怀心思,对着钱阁老返回内阁的时候,一个个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更加恭敬了一些。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们在对待钱阁老的时候,可不能马虎了呀! 这可是国丈大人! …… 下朝了。 顾清欢走出乾清宫的时候,已经晌午了。 她有点饿,但心情却是十分的好。 永宁郡主就在乾清宫外,她看见顾清欢和张太后出来,兴冲冲地就跑了上来,问道:“外祖母,清欢,怎么样了?” “说了怎么处置那个老妖婆了吗?还有顾大人的事儿和冯太妃的事情!” 张太后看着活泼好动的永宁郡主,就道:“放心就是,刘氏……刚刚哀家已经下令,将她先禁足在寿宁宫里了。” “先前我们从盒子里面找到的那些证据,也都已经让平嬷嬷送到内阁那里去了。” “内阁的大臣们有了这些证据,想要处置刘氏的事情,也容易许多。刘氏宫里的人,也要全部送去审问。” “至于顾清欢和冯太妃的事情,我想很快也能够水落石出的。不过……还有一件事,顾清欢,哀家想问问你的意见。” 问问她的意见? 顾清欢眼皮跳了跳,还是觉得有点意外的。 这可是张太后呀! 雷厉风行,做了这么多事情的张太后,现在有事,竟然要先问问自己的意见啦? “太后娘娘请讲。”顾清欢还是十分客气的。 张太后颔首,就道:“是关于那个香椿的事情。说来,这一次多亏了她站出来反咬一口,不然的话……” “这一场戏,倒是也没有这么精彩。不过,她这个人,和刘氏一样,都是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那种。” “你之前虽然答应了她,事成以后给她一些好处。哀家却觉得,这样的人,不要留着比较好。因此,哀家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原来是为了香椿的事情。 顾清欢心中了然,就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关于香椿,您对她的确看得十分透彻,她和刘氏一样,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 “从前,她从刘氏身上得了那么多的好处,自己却贪心不足,仍然要和刘婕妤联手。落得回到浣衣局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非但不想想自己的问题,还要反过来说刘氏。由此可见,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太后娘娘。您想怎么处置香椿,都是可以的,我没有意见。总之,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这就是香椿的宿命。 她一开始,就是依附于刘太后而活的,前世日子过得风生水起,那是因为刘氏活得好,没人能牵制刘氏。 这辈子,却不一样了。 前世今生,香椿欠顾清欢的那些东西,现在都该到了香椿还给自己的时候了。 从一开始,顾清欢就没有想过,要给香椿荣华富贵的生活。 第120章 想亲一口 顾清欢与张太后相视一笑。 张太后明白了顾清欢的心性以后,颔首就道:“你能如此想,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好了,哀家也乏了。” “这回证据确凿,哀家就不相信,刘氏还能逃脱。” 顾清欢不置可否。 而这时。 身后乾清宫的方向,朱彦辰也出来了,他叫住了张太后,走了上来,恭恭敬敬拱手行礼道:“祖母,永宁堂姐,顾司制。” “辰儿。” 张太后看着朱彦辰,眼里带着几分慈爱,尤其是想着这次朱彦辰花费了不少的心力,更是觉得自己的孙儿已经长大,能独当一面了。 “皇祖母。” 朱彦辰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道:“我们隐忍了这么久,终于揭开那老妖妇的真面目了,太好了。” 张太后听见朱彦辰称呼刘太后为“老妖妇”忍不住就失笑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尽跟你永宁堂姐学这些。” 永宁郡主听了,吐了吐舌头,一副俏皮的样子,有点不满意,就撒娇道:“我也没说错嘛!刘太后作恶多端,叫她老妖妇,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朱彦辰也点头赞同,就道:“今次之事后,刘氏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咱们还需要提防皇叔那里。” 朱彦辰说的皇叔,当然指的就是景泰帝了。 景泰帝的皇位来之不正,朱彦辰不认可他,也无可厚非。 朱彦辰继续道:“他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能够有今天,多亏了刘氏的帮忙,刘氏倒了,他心里定然慌张。” “再过不久,父皇很有可能会回京。而到时,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反扑,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了。” 经过这次的事情,相信景泰帝也看明白了。 这一次出事的是刘太后,下一次就是他自己了,他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对这个皇位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但,现在他既然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一旦景元帝回京,他可就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成为一个能够随心所欲的王爷了。 他面临的下场,估摸着会和刘太后一样。 景泰帝当然不愿如此,反扑是必定的。 张太后闻言,表情也显得凝重了几分,点点头后,就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我知道了。” “辰儿,你也记得保护好自己。他,一直对你就十分忌惮,要小心。” 朱彦辰轻声应了,表示他心里有数,就道:“皇祖母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想法子都安排好的。” “嗯。” 张太后答应了,带着永宁郡主就一起回寿安宫。 永宁郡主本来还想和顾清欢、朱彦辰再说说话的,不过她看着朱彦辰看顾清欢的眼神,也明白了。 自己这个堂弟呀,心心念念想着和顾司制说话呢。 罢了罢了。 和堂弟说话什么的,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可堂弟和心上的姑娘说话的机会,却没有这么多呀! 乾清宫外的大树下。 朱彦辰双手背在身后,显得有些拘谨,他似乎想了许久,到头来只是说道:“恭喜你了。家里的事情,终于有沉冤得雪的机会了。” 顾清欢抿唇一笑,道:“是呀。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我感觉就跟做梦一样。太好了,帮家里洗刷了冤屈。” “就是可惜,爹爹没那么快能够回来。也不知道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还有弟弟他,在边地那里,条件有限。” “他以前很聪明的,读书也很厉害。现在……” 他们一家子的生活呀,估摸着要重新开始了呢。 朱彦辰听了,就柔声安慰道:“没关系。能够洗刷冤屈,那就说明是一件好事。只是……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怪父皇,也不要怪钱阁老。” 提到这个,顾清欢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 不要怪景元帝,不要怪钱阁老吗? 顾清欢想了想,道:“当初之事,我知道有些决定是皇上、钱阁老不得不为之的。我家里,是为了这件事的牺牲。” “可是,这件事在当初看来,或许只是一粒小小的尘埃。但,对于我顾家来说,这一粒尘埃,却是一颗大石头。” “大石头,砸碎了我的家。我,无法做到不怨他们。” 顾清欢说的都是心里话。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受到的伤害,已经是事实,哪怕事后有所补偿,这些伤害也是不可磨灭的。 虽然。 顾清欢知道,以自己父亲那样刚直不阿的性子,只要给他报效国家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多半以后还会做官,继续精忠报国。 只是顾清欢自己的心里,还是会有小疙瘩的,想要完完全全接纳景元帝和钱阁老,是不可能的事情。 “……” 朱彦辰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显得有些凝重,他犹豫了一下,嘴巴动了动,才道:“那,好吧。你也有决定你自己事情的权力,我也不好劝你什么。” “只是我希望。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还是朋友的,是不是?” 朱彦辰小心翼翼的。 他,内心里竟有些害怕,怕顾清欢会因此也怪上自己。 顾清欢看着朱彦辰。 她从朱彦辰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他的这一份小心,莞尔一笑,就道:“嗯,是。我们是朋友,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受到影响。” 朱彦辰闻言,粲然一笑,先前那些压抑在心里的谨慎,终于也消散不见了。 “那,今晚我去找你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看星星。一切都解决了,我想也到了放松一下的时候了,是不是?” 朱彦辰发出了自己的邀约,满眼期待。 “……” 顾清欢看见朱彦辰眼里都能冒出小星星的样子了,自然也不会再拒绝,就道:“嗯,那好。今晚我们去看星星。” “嗯。” 朱彦辰应了,看着顾清欢转身走远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小手。 咳。 有点失态了,不过他是真的很期待呀。 回到尚宫局,顾清欢饥肠辘辘。 不过,在她看见刘太后那边的平嬷嬷过来,带着柳尚宫离开的时候,又忘记了自己饿了的事情。 尚宫局里。 那些女史们当然不知道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眼看着柳尚宫被张太后宫里的人带走了,都有点害怕。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柳尚宫被带走了?” “今年……今年我们尚宫局里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先是香椿被赶走,后来孙巧巧也失足掉进了太液池了,再然后是……” 女史们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回出事的,是柳尚宫,这可是她们尚宫局里最大的人物了呀! 连她都出事了,她们对于尚宫局未来的担忧,当然也是合乎情理的。 不过。 她们好奇归好奇,却也都不敢凑到平嬷嬷跟前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尚宫被带走了。 顾清欢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柳尚宫被人押送着,背脊挺得倒是笔直,气势也很足,她在瞧见顾清欢回来了以后,把事先投到了顾清欢的身上来。 “顾清欢。” 柳尚宫喊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来,像是调侃,又像是嘲讽,但更像是自嘲。 顾清欢看见柳尚宫这个样子,也是莞尔一笑,缓缓走到柳尚宫的面前,打招呼道:“柳尚宫。” 平嬷嬷听见顾清欢的声音,转头望了过来。 像是察觉到此时顾清欢大概的意思,平嬷嬷就对押送着柳尚宫的那几个嬷嬷道:“让她们说说话吧,我们就在边上等着。” “是。” 那几人应了,顺势就放开了柳尚宫。 顾清欢也对着平嬷嬷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平嬷嬷便道:“顾司制不必客气。有什么话,说就是了,不过要是要快一些比较好。” “柳尚宫可是这件事的重大知情者呢,张太后的意思是,一定要好好拷问的。” 顾清欢知道轻重,不再耽搁时间,就到了柳尚宫的面前,对着柳尚宫客客气气地服了服身,道:“柳尚宫。” 柳尚宫看见顾清欢还对自己行礼,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道:“我今日被带走,相信很快就不是尚宫了。” “倒是难得,你还对我行了一礼。顾清欢,你果然不简单。” 顾清欢抿唇笑着回答道:“尚宫大人你自己也说了,你很快就不是尚宫。既是如此,那么你现在也就还是。” “现在还是,那么我按照着规矩对你行礼也是应该的。就算,这是最后一次了,该做的也要做好。” “这个道理,还是你之前教导我的,是不是?” 柳尚宫这人,活得通透,同样也懂得许多道理。 她曾说过。 对待宫里的人,还是要规矩一些,不管什么得宠不得宠的,依照着位分,先把自己分内事做好就是了。 谁也不知道,对方会否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日。 与其作践了旁人,又遇上旁人飞黄腾达自己到时候惴惴不安,还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小心谨慎一些。 这个道理,是柳尚宫说给顾清欢听的。 当时顾清欢认认真真地记在了心里,现在想想,其实感觉柳尚宫话语里说到的旁人,倒像是刘太后似的。 可不是么? 刘太后微时,人人轻视她,而后飞黄腾达,人人都畏惧她,她也一个个的复仇了过来。 就是,手段太残忍了些。 “……” 柳尚宫却似乎没想到顾清欢如今回敬自己的,是自己当初对她说过的这样一番大道理,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微妙了许多。 “原来如此。” 柳尚宫面容彻底冷淡了下来,就道:“你有今日,倒也并不冤枉。” 时辰差不多了。 顾清欢看了看天色,也没有继续和柳尚宫闲聊的意思,瞧了一眼平嬷嬷,就道:“平嬷嬷,我已经与柳尚宫说完了话了,可以带她走了。” “嗯。” 平嬷嬷闻声答应,就示意那些个嬷嬷们,带着柳尚宫离开了。 柳尚宫走的时候,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上,艳阳天,却注定照不进她和刘太后的心里了。 倒也是好事。 前世顾清欢自己死的时候,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呢,伸手不见五指,正如她那时候的内心一样,黑漆漆的。 “清欢!” 就在顾清欢仍然看着柳尚宫被押送走的背影的时候,身后芸角喊了她一声。 顾清欢回头看向芸角,就见芸角一脸担忧,眼眶红红的,看见自己以后,直接就扑了过来,抱住了自己。 “你回来了,太好了,你没事吧?我……我听丁香说,今日早朝的时候,乾清宫那边出了大事情,我很担心,我……” 芸角说话的时候都有点语无伦次的了,但不管怎么说,她流露出来的担忧,顾清欢是看在眼里了的。 “傻瓜,我很好。” 顾清欢也抱住了芸角。 芸角哽咽了一下,偷偷抹了抹眼泪,然后就抬头看向顾清欢,问道:“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和平嬷嬷出宫,不是那么简单的,是不是?” 顾清欢“嗯”了一声,就把自己和平嬷嬷出宫办的事情,还有今天早上早朝发生的事情,都和芸角说了。 末了。 芸角睁大了眼睛。 她是万万没想到,昨天晚上顾清欢出去,竟然是这么惊心动魄! 看着芸角复杂的脸色,顾清欢就道:“抱歉,这些事情,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很危险,因此我没办法提前和你说。” 芸角摇了摇头,她正色道:“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你而已,知道你没事,而且你的事情顺利完成了,我自然是放心的。” “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了。” 顾清欢十分感动,都想亲芸角一口了。 第121章 看星星 芸角带着顾清欢吃了午饭。 顾清欢实在是饿了,一顿饭吃了不少,或许也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去,顾清欢胃口也很好。 “吃完啦,要回去休息吗?司制房那边,我昨儿有帮你盯着,丁香说没什么大事情,你先休息都可以!” 芸角还是希望顾清欢能好好休息的。 刚刚顾清欢给她讲的故事太精彩啦,她都想记录下来了呢,也没有想到,刘太后那样的坏人,竟然还真的有被“制裁”的一天! 顾清欢听芸角这么说,便道:“是有些累了。不过刚刚吃饱,马上就睡下也不好,我还是过去司制房看看吧。” 她毕竟是个司制。 尚宫局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底下万一人心惶惶就不好了,自己适时出现,坐镇在司制房里也是很有必要的。 “也好,我陪你!” 芸角颔首,挽着顾清欢的手,两个人就往司制房去了。 刚出膳房。 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在那里,顾清欢远远瞧见,略蹙眉,当即就认了出来。 那是赵司设。 她看着顾清欢和芸角所在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早就等在那里了。 “是赵司设。” 芸角迟疑了一下。 这阵子,她俩忙着刘太后与徐婕妤,还有香椿之间的那些事情,倒是几乎要忘记了赵司设的事儿了。 说来,赵司设也不简单。 不过这次的事情里头,赵司设并未参与其中,顾清欢不禁怀疑,之前自己对赵司设的那些猜疑,难不成都是想多了? 顾清欢也有点犹豫。 她和芸角拿不定主意,而这个时候,赵司设已经先走了过来。 “清欢,芸角。这次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真是太危险了,你们没事情就好了。” 赵司设说着,抚了抚自己的心口,一脸担忧的样子倒是十分真切,实在是很难让人怀疑这是假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 顾清欢现在手里也并没有赵司设害过自己的证据,想着,就道:“让你担心了,赵司设。还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说来,柳尚宫不在了,往后尚宫局里必定还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赵司设您说不准,要辛苦了。” 尚宫局里,现在的四司里面,钱司膳和赵司设都是圆滑和善的人,李司饰性子直一些,有时候又容易被人左右。 顾清欢年纪最小,半年内从一个小小的女史,到了掌制和司制,跃迁得这么快,资历自然是最浅的。 要是这回张太后念在与顾清欢相熟的份上,选了顾清欢来做尚宫的话,旁人兴许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还是少不了有想法的。 难以服众。 如此说来。 柳尚宫不在,往后尚宫的人选,多半就会落在钱司膳或是赵司设的身上了,顾清欢这话倒也没说错。 赵司设却是一愣。 仿佛,她从未想过这上面的事情似的。 “在尚宫局多年,我也不过是想着谨守本分罢了。我在宫外没有亲人,之前还想着年纪大了,就退下去做一个闲散的管扫洒的嬷嬷呢。” 赵司设摆摆手,谦逊道:“尚宫,统领一整个尚宫局,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的。” 顾清欢打量着赵司设。 赵司设先前的愣怔,以及现在的谦逊,都有模有样的,难不成她的心里,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想过尚宫的位置? 顾清欢不清楚。 反正,顾清欢自己是的的确确没想过的。 她资历不够,统领整个尚宫局太勉强了,与其被人扶上去辛辛苦苦经营着,还不如先做好本分呢。 不过,她还是希望,以后的尚宫,别像以前的柳尚宫就好了。 顾清欢想起了陈尚宫。 脑子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不敢声张。 这件事,得徐徐图之,而且也不知道芸角怎么想的,还有陈尚宫自己,到底是不是愿意回来尚宫局。 寒暄一阵。 顾清欢也累了,说是去司制房看看,就准备回去休息了。 赵司设自然没再拦着,叮嘱了几句以后,也转身离开了。 回屋后,顾清欢认真想了想,就问芸角道:“芸角。你觉得,咱们尚宫局里,谁最有可能成为新的尚宫?” “这个……” 芸角确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了,主要还是刚刚在回来的路上,顾清欢问了赵司设,芸角才想起来的。 “清欢,你是不是觉得,赵司设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也觉得她可以当尚宫。不过,钱司膳人也是很好的。” 芸角很喜欢钱司膳。 她每回去找钱司膳想开小灶,钱司膳总是送好多肉给她吃呢,她很感激钱司膳,而且……钱司膳还帮她照顾过陈尚宫,她的姨母。 陈尚宫被关起来,日子过得不好,饮食之前时常都是馊腐的,还是钱司膳知道这件事以后,特意叮嘱过了。 虽说送去的东西仍然不算什么好东西,但至少米面馒头那些干干净净,吃下去能填饱肚子,也不会拉肚子。 “我也这么想。” 顾清欢听芸角这么说,就知道芸角的意思了,就道:“她们两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只不过……” “如果,我们能够帮陈尚宫洗清身上的冤屈,陈尚宫是不是也能回来呢?” 芸角听见顾清欢这么问,身子不由地就震了震。 她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清欢,可是……姨母身上的那些事情,已经这么多年了。咱们之前一直没消息,现在,能查到有用的信息吗?” 她们之前都是根据赵司设给的消息来查的。 断断续续多年,都没什么结果。 现在…… 芸角心里实在是没底。 “没关系。” 顾清欢摸了摸芸角的脑袋,就柔声安慰道:“之前没消息,不代表以后也不行。咱们先继续查着吧。” “最近宫里乱糟糟的,刘太后出事以后,或许是给咱们钻空子的机会,你也能好好调查一下了,是不是?” 芸角不置可否,觉得顾清欢说得很有道理,认真地点了点头,就道:“清欢,你说得对,眼下是我们的机会,不能错过了。” “谢谢你提醒我,我也一定会谨慎行事的。” “嗯。” 顾清欢答应完,打了个哈欠。 困了呢。 昨儿忙了大半夜,天不亮又出发前往京城了,一路惊心动魄,现在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是真的想休息了。 芸角看见顾清欢这个样子,就拉着她到了床榻上,自己先脱了鞋子,又过来帮顾清欢脱鞋子。 “看你困得,打哈欠的时候眼泪都出来了,睡吧睡吧,我陪你。我睡在外头,保护你。” 芸角语气温柔,顾清欢莞尔一笑,就和芸角一起,闭眼休息了。 这一觉,顾清欢睡得十分踏实。 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身侧,芸角已经起来,正坐在书桌台前做刺绣。 “芸角?” 顾清欢喊了一声,芸角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就到了顾清欢的身边来,问道:“清欢,我在呢,怎么了?” “没事。” 顾清欢摇摇头,起身来,就问道:“瞧你在做东西,是做给陈尚宫的吗?” 现在是盛夏了。 按照往年芸角的习惯,也该差不多准备准备给陈尚宫做秋日里的东西了,秋天总是来得那么快。 不知不觉,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就到了。 “不是。” 芸角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就道:“是做给林大哥的。听你说,他也辛苦了。他现在,负责张太后和永宁郡主的事情,想来很忙。” “我也没什么能帮得上他的,便帮他随便做点东西吧!” 芸角也希望自己能够是一个有用的人。 自古以来,女子总是男子的附庸,芸角如今是掌设,她希望自己变得更好,不要落下林奕太多才是。 “原来是这样。” 顾清欢抿唇笑了笑,看着芸角做得十分精致的袜子,就道:“嗯,看着就很好,针脚新细密,穿起来一定很舒服。” “我要是林奕,肯定很开心。” 芸角一听也笑了,从一旁的篓子里就拿了一双袜子出来递给顾清欢,道:“呐,这一双是给你的。” “给你的袜子,我早都做好了,比给林奕的都还要先做呢。瞧,我对你好吧,心里可满满的都是你呢。” “嗯嗯,好极了~” 顾清欢笑着,和芸角也就打趣了起来。 这天。 入夜以后,顾清欢按照和朱彦辰之间的约定,偷偷地从尚宫局的后门,溜到了靠近御花园的地方。 朱彦辰约她的地方,是之前他带她去过的听雨轩。 那里人迹罕至。 夜里就连巡视的人都没有。 更何况。 刘太后倒了以后,景泰帝对朱彦辰的约束也小了许多,大抵是景泰帝一开始试过抵抗,去救刘太后都失败了。 他已是知晓,再在刘太后的身上浪费时间已经不明智了。 他那里,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到听雨轩时,顾清欢瞧见了里面细微的烛火。 她本想出声去喊顾清欢,反而是里面的朱彦辰听见了声音走了出来。 月光下。 朱彦辰的身影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中,整个人多了一层银辉似的,看上去更显得柔和了。 “朱彦辰。” “顾清欢。” 两个人都喊了彼此的名字,然后相视一笑,朱彦辰就道:“快来吧。我问了钦天监了,现在就有流星可以看了。” “流星?” 顾清欢有些诧异,问道:“可是。我记得……不知是谁在书上写过,流星不祥,怎的你想着带我来看流星?” 朱彦辰对此并不在意,就道:“什么祥不祥的?父皇出征那日,钦天监还算准了那是一个黄道吉日呢,说父皇定能凯旋归来。” “可事实上呢?父皇没回来,后来那钦天监直接就被砍了脖子。可见,他不仅仅没算到父皇的事情,就连他自己的生死,他也是没有料到的。” “这样的人,满口谎话,我倒并不相信,流星真有什么不祥。当然……要是星星掉下来,砸到了房屋,确实算得上就是了。” “……” 顾清欢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只感觉朱彦辰这样的人,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倒是活得意外的通透呀。 第122章 她的意义 窗户前。 顾清欢和朱彦辰并排抱膝坐在蒲团上,看着窗外。 顾清欢都有点瞌睡了。 今夜天空中是繁星点点,十分漂亮,一轮圆月也格外的明亮,仿佛到了中秋节似的,莫名让人觉得十分圆满。 就是朱彦辰说的流星,顾清欢却半晌未曾瞧见。 “困了?” 身侧,朱彦辰偏头过来,看见了顾清欢的动静。 “嗯。” 顾清欢轻声答应,闭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把脑袋都靠在了膝盖上,也偏头看了一眼朱彦辰。 朱彦辰在看她。 以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角度,顾清欢能够清晰地看见朱彦辰长长的睫毛,和薄薄的嘴唇。 她以前倒是没发现。 只晓得他长得俊朗,仔细看时才发现是如此温和儒雅的样子。 “要是困了,就别看了吧?这钦天监夜观天象的本事,真是愈发不靠谱了,害得你白等了一个晚上,回去我可得好好骂骂那个老头子。” 朱彦辰还做了一个挥拳的小动作。 顾清欢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就道:“天象变化复杂,总有出现意外的时候。没有就没有吧,今晚的夜空,已经很美了。” “而且,谢谢你的烤红薯。” 朱彦辰方才在屋子里少了一盆火。 离他们远远的,倒不觉得热,起初顾清欢还觉得奇怪,后来闻到甜甜腻腻的香味才知道,原来是烤红薯。 他倒是怕自己饿了。 顾清欢接过红薯时,朱彦辰拿了布条包着,并不觉得热,就打趣道:“下回你倒是可以拿个鸡腿来。” “再弄一些五香粉、辣椒粉什么的上去。大晚上的吃点儿肉,多快乐呀。” 顾清欢只是找个话头随口说说而已,谁知道朱彦辰那里听了以后,还真的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这么说,也不错。下回我杀只鸡来,在飞雪轩里洗洗干净了,再抹上一层你喜欢吃的料头,带来这里烤鸡。” “……” 顾清欢听着,惊得差点把手里拿着的烤红薯都给掉下来了,摇摇头就道:“别,还是算了。烤鸡这么大的阵仗,只怕别人闻着香味过来了。” “到时候就会发现,堂堂魏王殿下,大晚上不知怎的跑出来私会一个小宫女,还和人家一起烤鸡。” “这也实在是太……啼笑皆非了一些,是不是?” 朱彦辰哑然。 私会小宫女? 他的思绪,就这么停留在了顾清欢的这几个字上,细细想了想,正色道:“你说得对。我这样见你,被人发现了,不好。” 顾清欢也点头。 她想的是,朱彦辰和她的身份不一样,如今景元帝还没回来呢,景泰帝那里肯定恨不得找到朱彦辰的把柄。 私会小宫女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景泰帝要真是借题发挥,朱彦辰肯定也是难办的。 但实际上,朱彦辰想的,和顾清欢想的,却不一样。 朱彦辰想的是,顾清欢是个姑娘,与男子私会被瞧见,事后对名声必然不好,他虽说也愿意对此负责什么的。 可,他不知道顾清欢是否愿意。 若是因此将他二人强行绑在一起,顾清欢不乐意,往后他们之间,只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二人有着各自的心思。 不多时,顾清欢听着身后柴火劈啪作响的声音,再看着头顶月亮,逐渐往西边去了,知道时辰已是不早。 快子时了。 朱彦辰也瞧见了时间,他有些无奈,想着今晚或许是真的没有流星了,就道:“不如,先回去休息了?” “今夜没看成流星,下回有机会,我再请你吃烤鸡?嗯……正大光明请你来吧。毕竟刘太后的事情,你出力不小。” 让永宁堂姐出面就好了。 反正……永宁堂姐,也问过自己一些事情了。 “也好。” 顾清欢点点头,作势要起来,就道:“下回我来的时候,带上芸角一起吧,她也喜欢出来玩。” “她或许还会带上林奕一起,可以吗?” “好。”朱彦辰颔首,道:“林奕来也不错。林奕,也帮了我不少。” 二人说定,就这么出了听雨阁。 谁知,先前在听雨阁里等了一个早晨都没看见的流星,这会儿却是出现在了两个人的眼前。 流星划过,带上长长的尾巴,就在远处的天空,不那么明亮,却是意外的惊喜。 顾清欢没见过流星。 前世,似乎今日出现过流星,她听芸角提过,那段时间她很忙,也未曾留意这些,而后只听芸角说,朝臣们倒是一直在议论这件事。 说是今年的天气很热,回纥那边更甚,回纥与大夏边境摩擦不断,好几座城镇都被烧杀抢掠过了,百姓们苦不堪言。 觉得这流星,乃是不祥之兆。 这辈子回纥却没有那么多入侵大夏的机会。 回纥去岁起就流年不利,今年入春开始,就借着几次下雪时想要偷袭,都已经被防范住了。 现在的他们,就是强弩之末。 钱阁老先前提议趁机救回景元帝,并且对回纥发起总攻,如今双方还在交战,不知道情形如何。 总归,顾清欢觉得,没有什么比前世这时候还要差的情况了。 那时大夏衰弱,景泰帝不愿迎回景元帝,借口拖延后,反而弄得回纥那边得到了不少大夏的粮草。 回纥人以战养战,从大夏人手上捞了不少的好处呢。 景元帝也没能回来,反而是被当做了要挟的棋子筹码。 “朱彦辰。” 顾清欢看着流星,想起前世的事情,想了想,试探性就问道:“你觉不觉得,今年夏天,比往年要热一些?” “嗯?” 朱彦辰似乎是没想到顾清欢会忽然说到这个,有些意外,就问道:“为何这样觉得?我倒是……不觉得。” “……” 顾清欢也不知道怎么说前世的那些事,只能胡编乱造,道:“呃,我也只是有点感觉而已!嗯,今年好像是要热一些。” “你说,回纥那边要是也这么热,牧草会不会太干了长不出来?他们的牛羊继续没东西吃,情况就更差了。” “我们与他们还在交战,他们遇上如此不利的天气,粮草供应肯定不足。” “短时间内,为了取得胜利,他们一开始的时候必定反扑得极为厉害,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的背水一战了。” “我认为,我们只需要将一开始的进攻给抗住,后续他们乏力了,就到了我们以逸待劳最好的反击机会了,是不是?” 顾清欢并未读过兵书。 这么说,也是一些浅薄的建议罢了。 朱彦辰听得,却是眼前一亮,赞同道:“你这个法子,不错。回纥那边……他们今年,或许真的要遭受‘流年不利’之灾了。” “嗯……” 顾清欢见朱彦辰“信了”自己的想法,一时之间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既然流星也看过了,二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我先回去了。这里距离尚宫局不远,你也不必送我了。回去飞雪轩的时候,路上当心一些吧,我走了。” 二人就此分别。 回到尚宫局,顾清欢直接回屋休息,一夜安眠后,翌日就继续忙碌着司制房里的事情了。 刘太后出事以后,被禁足在了寿宁宫里。 前朝内阁大臣们,一直在讨论和调查关于刘太后的事情。 刘太后害死了安平公主的事情,算得上是铁证如山,至于刘太后从前戕害别的嫔妃的事儿,在张太后的帮助下,也找到了不少的线索。 这些事,基本上都能下定论。 就是。 刘太后挑唆从前景元帝身边的执笔太监王公公的事儿,暂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除却柳尚宫与刘太后之间的那些通信。 但。 柳尚宫骨头很硬。 顾清欢听掖庭那边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时,柳尚宫一天一夜之间,几乎受遍了掖庭里的刑罚,却仍然不曾招供对刘太后任何不利的事情。 一副,誓死也要护着自己妹妹的模样。 顾清欢很是感慨。 说来。 柳尚宫统领尚宫局多年,从未行差踏错,大小事情上,也几乎都是公平公正处理的。 唯独,在帮刘太后一事上,次次犯错,不顾宫规礼法,枉顾别人的性命,只一门心思去帮刘太后。 “也真是太令人唏嘘了一些。” 顾清欢与芸角说起此事时,芸角也是忍不住啧舌,道:“从前孙司制为了一个孙巧巧,这么疯狂。” “没想到,柳尚宫为了刘太后,也是如此。”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柳尚宫当初才会选择,帮助孙司制呢?因为她觉得,她们俩其实是一样的?” 顾清欢不置可否。 孙司制这人,什么优点也没有,做事情偏激,任人唯亲,脑子也不好使,还非常冲动,疑神疑鬼。 唯独,对自己的亲人很好。 柳尚宫虽然不至于如此,但在对待亲人上的“糊涂”却是和孙司制一样的。 “或许……” 顾清欢想了想,就道:“对柳尚宫而言,家里人视她为棋子,只想着利用她的价值。在她看来,唯有年幼的时候与自己相好的妹妹是不一样的。” “她能够互相依赖依靠的,也唯有自己的妹妹而已。她活在这世上的价值,也能从这方面体现吧。” 有的人活在世上,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柳尚宫一直被家里人当做一个随时能提供银子的工具而已,对柳尚宫而言,不能算她的“意义”。 刘太后却不同。 她们姐妹俩同病相怜,是应该惺惺相惜的。 自然而然,姐妹互相扶持,就成了柳尚宫的意义。 可惜。 柳尚宫对刘太后,的确做得仁至义尽了,但刘太后那里……真的有把柳尚宫当做和当年一样,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姐姐吗? 未必。 第123章 最后一面 辗转反侧思索良久,顾清欢也犯困了,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早饭后,顾清欢刚到司制房,就见到了小鱼。 “顾司制。” 小鱼客客气气,上前来对着顾清欢服了服身,就道:“郡主让我过来传话,说是想让您过去一趟呢。” “嗯。” 顾清欢颔首,也没多问,跟着小鱼一起就往寿安宫去了。 路上,眼看着快到寿安宫了,二人走在宫道上的僻静处,小鱼就把今日之事和顾清欢说了。 正如顾清欢昨夜所想的一样,张太后那里,正为了柳尚宫的事情担忧呢。 “她什么也没招供,实在是个硬骨头。” 小鱼叹气。 她是跟着郡主、太后一起去掖庭看过柳尚宫的,都折磨得几乎不成人样了,还是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 顾清欢沉默片刻,知道张太后和永宁郡主那里多半也是没法子了,才想着叫自己过去,看看能不能支个招。 “我知道了。刘太后那里,怎么说?” 顾清欢多问了一句。 想着,要是柳尚宫处没什么进展的话,刘太后把事情都说了,也好。 但,小鱼也是摇头,道:“刘太后,到底是皇上的亲生娘亲。有皇上在呢,禁足她已是极限了。” “平日哪怕打发人过去问问,她也都是爱答不理的。张太后也没法子,现在毕竟也没到要撕破脸的时候。” 顾清欢懂。 刘太后毕竟身份不懂,皇帝生母,哪怕是犯了大错,动用私刑严刑逼供也是不行的。 可是徐徐图之的话,刘太后那样的人,眼看着自己落魄了,知道张太后必定得意,肯定也不会配合。 “我知道了。” 顾清欢大致知晓了今日过去的意图,略略收敛心神,也在考虑着如果张太后要让自己去跟进这件事的话,她该怎么劝服柳尚宫和刘太后那里呢? 太难了。 顾清欢摇了摇头,有些叹息。 不多时。 顾清欢跟着小鱼进了寿安宫,便就见到了永宁郡主与张太后。 “太后娘娘,郡主。” 顾清欢客客气气行了一礼,上首二人示意顾清欢不必客气,张太后就率先说明了情况,倒是和顾清欢所想的差不多。 “先前查到的那些,基本上可以给她定罪了。只是……你也晓得,证据是越多越好的。哀家才想着,找你过来。” 张太后的意思很明确。 让顾清欢试一试。 柳尚宫能招供,固然是好,哪怕是不能,也并不妨碍就是了。 “奴婢明白。” 顾清欢颔首,知道张太后对于此事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哪怕是失败了,她也不会说什么。 “还有一事。” 张太后想了想,道:“哀家现在已经晓得了你是顾家的女儿。说起来,顾家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 “从你曾曾祖父那一代开始,也就是咱们大夏刚开国那会儿,便是及第的状元郎了。到你父亲这里,你家蒙受冤屈,实在是可惜了一些。” “此番事情以后,你家身上的事情也算了结。哀家有个想法,打算将你认为永宁的妹妹,也册封郡主。” “你父亲官复原职,母亲也加封诰命。你的弟弟,也可以入皇家的宗学学习。如此也算是哀家对你们一家子的补偿了。” !? 顾清欢十分震惊。 郡主,官复原职,诰命,入皇家宗学? 顾清欢实在是没有想到,太后会给自己这么大的恩典。 她要是真的接受了,顾家以后绝对会一跃成为朝廷的新贵! “太后娘娘。” 顾清欢脑子懵了一会儿,好歹回过神来了,哑着声音就道:“奴婢谢谢您的恩典。不过——此事还是不必操之过急了。” “奴婢想着,如今景元帝尚未回京。哪怕是回京以后,也是一场腥风血雨。若是顾家能够在此事当中为皇上出力,再行恩赏也是不迟的。” 顾清欢几乎能够想得到。 顾家一步登天后,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而到了那个时候…… 所有人有了一个注意力后,对别的东西的关注就会变少了,顾家在风口浪尖上,还是一跃纵身上来的。 根基不稳,实在是很难从方方面面应付。 到时候,景元帝或许就可以暗中部署,从景泰帝的手上,将皇位夺回去了。 顾家,无疑会在整件事当中,成为最大的那个靶子。 要是安安稳稳过去了,景元帝重新登基也就罢了,顾家作为最大的功臣,有了景元帝的护佑,先前顾清欢的那些担忧自然荡然无存。 就是…… 这个过程,必定不容易,顾家真的还能够承受一次那样的颠覆吗? 顾清欢实在是不确定。 为了顾家考虑,她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拒绝张太后,至少,现在还不是对顾家进行封赏的时候。 她也并不是想用最坏的心思去考虑张太后。 在对付刘太后的事件上,她们目标一致,通力合作已是过去的事情了。 局势已经改变,张太后本就是一个有魄力的人,她要为了自己的儿子重新登基的可能性做考虑,未必不会拿顾家做筏子。 残酷是残酷了些。 可这条路,要走过来,注定了满是鲜血。 上首。 张太后闻听顾清欢拒绝,脸上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道:“哀家也并非是现在就要进行封赏。” “不过,你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一切,还是要等皇儿回来了再行定夺比较好。” “你就先去忙你的事情吧,哀家也乏了。永宁,你送送她吧。” 永宁郡主点点头,从座位上下来后,到了顾清欢跟前,就挽起了顾清欢的手,道:“走吧,我送送你。” “不过,也只能道寿安宫宫门口了。外祖母要歇息的话,我还是要在边上伺候的。” “就是可惜了。清欢,要是能做我妹妹的话,我肯定高兴得不得了!还有你爹你娘和你弟弟,你一定很担心他们吧?” 永宁郡主脸上都是一派天真的模样。 顾清欢看得出来。 对于刚刚自己的拒绝,永宁郡主是真的觉得很可惜的。 永宁郡主,或许未曾想过太深层次的东西。 顾清欢想着,又或许是,张太后哪里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弥补一下顾家? 顾清欢摇摇头。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时候,得等到景元帝平安无事回来了,再做打算。 出了寿安宫,永宁郡主把寿安宫的令牌给了顾清欢,道:“清欢,你且拿着试试看吧。或许有用……” “嗯,虽然外祖母亲自见了柳尚宫,她也是什么都没说,但总归多一样东西还是好一些的。” “你也不必太把此事放在心上。成与不成,刘太后总归都是要被定罪的。她所在意的那些人和事,一样都不会留下。” 顾清欢看了一眼手里的令牌,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寿宁宫那边,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令牌?” 永宁郡主一愣,没想到顾清欢会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呀。两宫之前都是太后,自然都是有的。”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当时令牌一样,刘太后还不满意呢,命人要雕刻莲花的图样上去,真是恶心死我了!” “……” 顾清欢默了默,问道:“那,能给我一块寿宁宫的令牌吗?” “啊?” 一刻钟后。 小鱼弄来了寿宁宫的令牌,永宁郡主那里有些疑虑,问道:“你用这个过去,柳尚宫能信吗?” “我感觉,柳尚宫这人不简单!” 顾清欢摩挲了一下手上的令牌,看着上面莲花的花纹,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但总归是可以试一试的。” 永宁郡主一想也是,叮嘱顾清欢小心些,顾清欢就带着两块令牌,往掖庭那边过去了。 掖庭。 这是刚进宫的宫女们学习规矩的地方,一般犯了错的宫女也会被送到这里来受苦,整日待在闷热的屋子里面舂米。 总之做的都是折磨人的粗活,日子非常难受。 顾清欢前世都还算好的了。 只蹲了两日水牢,就被关进了牢房里,过的是暗无天日的生活,可真要说有没有被怎么折磨…… 水牢她都不觉得什么,自然也就还过得去了。 就是没想到。 那样风光一时的柳尚宫,也会来这里。 世事变幻不定,真是奇妙。 掖庭那头,掖庭令早知道顾清欢会过来,顾清欢出示了寿安宫的腰牌以后,掖庭令就带着顾清欢进了牢房里。 熟悉的地方。 地面上有许多湿漉漉的干草,偶尔还能看见老鼠和虫子活动的踪迹,味道有点难闻,像是腐败、馊臭味。 “顾司制若是觉得不适,我也可以将她带到外面去审问的。反正以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是跑不了的。” 掖庭令对顾清欢倒是十分客气。 见着这里的情况糟糕,还担心顾清欢会不习惯。 顾清欢却并不在意,只道:“无妨,环境稍微差了一点而已,没什么的,我去她的牢房里面,见她就是了。” “是。” 掖庭令颔首表示同意,没再说什么。 只往里头走了几步,顾清欢就在牢房的中央,某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面,看见了屋子里,同样是衣衫褴褛,整个人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柳尚宫。 “柳尚宫。” 顾清欢先出声喊了她一声。 那个人…… 如果,现在模样如此破败的她还能算得上是一个人的话,她稍微动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顾清欢。 柳尚宫的脸上,全是血,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得出几分神采来,她看向顾清欢,发出了几乎沙哑到听不清楚的声音来。 “是你,你来做什么?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过来看的?” 是柳尚宫的声音。 顾清欢发现,哪怕此刻的柳尚宫声音如此沙哑,都快不像是人能够发得出来的了,自己竟然还能够如此清晰的分辨出来。 倒是有些令自己意外。 顾清欢想着,缓缓开口就道:“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顾清欢说完,从袖中取出了那块属于刘太后的令牌来,放到了地上,柳尚宫能够看见的地方。 第124章 柳尚宫之死 令牌出现的一刹那。 顾清欢就发现,原本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的柳尚宫的一双眼睛,明显出现了变化。 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为什么顾清欢的手上,会有刘太后的令牌,但…… 柳尚宫脸上的变化,却也仅仅只是一刹那。 她反应极快。 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刘太后都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了,旁人想要拿到这样的令牌,其实已经十分容易了。 顾清欢哪怕此刻拿出来,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柳尚宫。” 顾清欢将柳尚宫脸上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猜到了柳尚宫此时此刻内心里的想法,就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 “刘太后落难了,这块令牌,只要张太后开口,我随便就能拿到?” 柳尚宫闻言,抬眸看了一眼顾清欢。 眼神平静,没说话,但顾清欢知道,柳尚宫这个反应,的确是这么想的。 顾清欢见状抿唇,就摇摇头道:“事到如今,你这么想,我应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实在是太相信她了呢?” “她都这样了,明显不可能翻身了。既然随时都会有失去性命的危险,为何不说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然后,留下自己的性命,再等待来日的机会呢?” “她那样的人,你应该是知道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定是不惜牺牲一切东西的。自然,也包括你。” 刘太后身上的罪名,几乎都已经坐实了,现在需要考虑的,不过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而已。 身为皇帝的生母,要是被大张旗鼓问罪,景泰帝自己的脸面上也不好看,多半就是说一个得病暴毙而已。 要是景泰帝强势一些,硬要保下刘太后,或许最后说刘太后身子不好,送去甘露寺里休养也是未可知的。 无论如何,刘太后的下场,肯定会比柳尚宫好很多。 柳尚宫自己…… 这些年帮着刘太后做了不少事情,想着亲姐妹的缘故,或许也并不认为刘太后会在这个时候背叛自己。 可这只是侥幸。 柳尚宫,太清楚刘太后的为人了。 刺啦。 顾清欢一说完。 坐在稻草堆上的柳尚宫立即就有了反应,她似乎是不认同顾清欢的话,带着身上沉重的锁链,就企图靠近顾清欢这里。 顾清欢继续叹了口气,道:“我说对了,是不是?柳尚宫。她都那样无情了,你又何必维护她呢?” “说到底,你们一家子人,或许都是一样的。只知道利益,不知道亲情。你的父母如此,你的妹妹同样也是如此。” “不瞒你说,今日我来之前,张太后给了我一样东西,你不如瞧瞧看看,是什么。” 言罢。 顾清欢从袖中掏出一卷纸来,同样也放到了地上,离柳尚宫很近的地方。 柳尚宫捡起了纸。 她坐在地上,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了,打开以后,她才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嘲讽的笑声。 也不知道是嘲讽她自己,还是觉得她的家人,太可笑了。 信,是今日顾清欢去寿安宫的时候,张太后交给自己的,写信的人,是柳尚宫的那个弟弟。 她弟弟在信中提及,说是柳家与柳尚宫之间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断绝来往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刘太后竟然就是自己家的女儿。 也并不晓得,当年刘家做出冒名顶替的事情来。 他们还说,恳请朝廷在处置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严格遵守法度,他们柳家一家子都是遵纪守法的好民。 只盼着,能够将坏人绳之以法才是。 信中,每一个字的字迹都还是写得非常清楚的,顾清欢能看出来,写字的人还是读过书的,就是…… 清楚之中,不免有几分潦草,可见的确不是个读书的料。 顾清欢从那盒子的信件中知道,她和刘太后有个弟弟,当初刘太后被卖,也是因为家中缺钱的缘故。 再之后,柳尚宫入宫,同样也是如此。 她们姐妹俩的牺牲,到头来不过是换来弟弟中了一个秀才,在街口给人写信为生而已。 太讽刺了。 她一个尚宫,在爹娘眼里竟然连一个连举人都考不上的蠢笨秀才都不如。 事到如今,她这些所谓的“家里人”还生怕被牵连,上赶着要划清界限。 也难怪,柳尚宫这样笑了。 看着柳尚宫这样的反应,顾清欢缓缓道:“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决定不了自己有什么样的家人。” “可是,未来却是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柳尚宫,你在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你就应该想清楚了。” “你帮她,会获得什么样的结果。或是飞黄腾达,或是一朝成为阶下囚。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你这样聪慧,定然也看出来了。” “跟着她的人,大约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柳尚宫很聪明。 顾清欢不相信,柳尚宫看不透刘太后的真面目,只是柳尚宫这一辈子,从来都没体会到过真正的家人亲情。 别人都在利用她,她只能赌,赌自己的妹妹,会和自己惺惺相惜。 这是她的意义。 可到头来,她的意义,还是没有了意义。 她执着的,并非是刘太后在意的东西。 柳尚宫有些崩溃了,看着她这个样子,顾清欢唏嘘了一阵后,就看向掖庭令,问道:“供词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掖庭令忙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了顾清欢,又看了一眼柳尚宫,道:“只是,她倔得很。” “这供词,咱们准备了不少,都被她给撕掉了。还有一些,甚至都给吃了,唉。” “……” 顾清欢没吭声,仔细看了看供词,发觉没有缺漏后,就是蹲了下来,把供词递给了柳尚宫,道:“掖庭令整理的供词。” “我看过了,没什么缺漏的地方。你要是想通了,现在就能签了。虽然,你签不签,也不影响什么就是了。” “她作恶多端,内阁那边早已查实到了不少的证据了。你这个有没有,其实也无足轻重。只是我想着……” “柳尚宫,人这一辈子不容易。既然都临到解脱的时候了,还是别抱有那么大的执念了,是不是?洒脱一些离开,也没什么不好的。” “也盼着,如果你有下辈子,不要再遇上这样的家人了。” 柳尚宫不置可否。 她拿过供词,也看了看,最后咬破了手指,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柳尚宫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锁链,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顾清欢的面前,把供词还给了顾清欢。 “我多么希望,你都是骗我的。可是,可是连我自己都知道,那都是真的,我骗不了我自己,我,我这一辈子,到底都在为了什么活着?” 柳尚宫忽然有点茫然。 但她又笑了,很残酷,很无力地笑了,然后一用力,撞到了一旁的牢房门口上。 柳尚宫的身子,软软地滑落到了地上。 顾清欢看着她睁大眼睛不甘心的样子,有些叹息。 临走前,柳尚宫动了动嘴唇,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对了,赵司设,赵司设她……” 话到此处,没声音了。 柳尚宫本来就十分虚弱了,刚刚的撞击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喉咙还在动,可是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顾清欢本来都已经打算离开了。 听见柳尚宫这话,猛的一回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柳尚宫,问道:“赵司设?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柳尚宫没反应。 她就这么在顾清欢的面前,慢慢停止了呼吸。 柳尚宫死了,顾清欢没能从她身上知道更多的信息,只是拿着手里的供词,陷入了沉思。 赵司设。 柳尚宫临死之前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关于赵司设的事情? 柳尚宫也知道,赵司设暗中藏着什么秘密吗? 顾清欢也一直这么觉得,可惜一点线索都没有,甚至连哪方面的头绪,都是一点儿都找不出来的。 比起柳尚宫和刘太后之间的那些秘密还有迹可循,赵司设,就显得太神秘了一些。 顾清欢甚至都不知道,赵司设到现在为止,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藏过自己要寄给父亲的信件,原本顾清欢还猜想,赵司设也是和柳尚宫一样,帮刘太后做事的。 发觉顾清欢寄给父亲的信件里,提到的可以救回景元帝的事情,因此才把信件拦了下来。 但实际上…… 信件被拦下以后,什么都没发生,三万卫那里的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刘太后和柳尚宫,也一点儿都不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的样子。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顾清欢不知道赵司设这么做能够得到什么。 直到现在。 刘太后出事,赵司设也仿佛一个外人似的,毫不关心,什么也没做。 太奇怪了。 “顾司制。” 就在顾清欢还蹲在地上思索的时候,掖庭令忍不住就道:“东西已经到手了,人既然死了,也不必逗留了。” “我还是,送你出去吧。” 顾清欢回过神来,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地上柳尚宫的尸首,忽然想到什么,就问道:“她的尸身,会怎么处置呢?” 掖庭令闻言,就回答道:“正常来说,丢去乱葬岗烧了也就是了。这么处理,一般也不会有疫病发生。” “到底是罪人,家里又和她划清界限了,尸身也不会送还本家。犯了错又死在掖庭里的,大多也都是这样的。” 会在乱葬岗化成灰呀。 那样的话,风一吹,骨灰应该也会随风飘散了吧? 这世界这么大,柳尚宫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也已经很久很久了,被吹散了,去到别的地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就烧了吧。” 顾清欢和掖庭令一边往外走,一边就道:“不过,劳烦您上心些。烧干净一些吧,别让野狗啃食了就是。” “是。” 掖庭令收了顾清欢的银子,客客气气地也就答应了。 她的差事办成了,这个要求不过分,倒也没什么。 第125章 刘太后暴毙 七月。 中元节前夕,刘太后暴毙在寿宁宫中,传闻是得了急病,毕竟自六月开始,刘太后身子不好,就一直在寿宁宫中没有再出来过了。 她暴毙以后,因着中元节的缘故,张太后便下旨,将刘太后葬入妃陵,草草了事。 这件事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刘太后,在先帝驾崩的时候虽说只是一个妃子,却母以子贵成了太后,按理来说应该埋在先帝旁边的。 张太后显然不乐意。 刘太后犯的那些错,不好公之于天下,死了自然也不会让她和先帝合葬,张太后自己才是正正经经的嫡妻太后。 将来,先帝爷身边能够合葬的,也只有张太后自己! 所谓将刘太后葬入妃陵,那也只是对外面的说辞而已,实际上刘太后的尸身到底去了哪里,最后被葬入妃陵的人又是谁,旁人并不知晓。 顾清欢倒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了。 人死如灯灭,刘太后生前再怎么厉害,如今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了。 冯太妃,是过了中元节,才从京城启程,出发回吴地的,走的时候,她去了一趟皇陵,见了安平公主。 那是一个小小的坟包,没有牌位,没有人祭奠,周围长了不少的杂草,还有几多野生的小黄花。 皇室里早殇的公主和皇子,都是不会有自己独立的坟墓的,能有一口小小的棺材下葬,已是不错的待遇了。 安平公主死的时候很是年幼,自然同样也是如此。 而冯太妃那里,看见这样的场景以后,一下子就哭了。 倒不是因为女儿的坟墓如此荒凉,而是她跪倒在了小黄花边上,轻轻地抚摸着那几朵小黄花。 “你还在的时候,一直都喜欢这些野花。说是家养的那些花儿,精心培育着都还不开花,反倒是不如这些野花。” “在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的,到头来还长得这么好。如今,娘亲看见你这里有野花,心里倒也宽慰了不少。” “或许,你死后也化为了这些野花?想要告诉娘亲,你已经长大了,变得坚强了,是不是?” 冯太妃喃喃自语,小心翼翼地捧着小黄花,自己一个人就在这里枯坐了一整天。 看着冯太妃这个样子,永宁郡主有些难过,本来想去安慰安慰的,到底还是被张太后拉住了。 张太后摇了摇头。 永宁郡主没法子,只得放弃了。 顾清欢也就带着永宁郡主离开了,走出去很远了,才小声地说道:“她们母女俩难得相聚。” “冯太妃定然是希望好好在这里陪陪安平公主的,就让她们待着吧。冯太妃的心愿得偿,儿子还活着呢,她也不会怎么样的。” 人呀,活在世上,是需要信念的,之前支撑冯太妃的,是女儿死亡的真相,现在凶手死了,她却也还有一个儿子呢。 她还是有信念的,不像柳尚宫。 “可是……” 永宁郡主还有些疑虑,显然是担心冯太妃,但她一个人也拗不过顾清欢和张太后两个人,见后者两个都坚持,也只好放弃了。 罢了。 外祖母和清欢一向聪慧,她们说的准没错,她还是不要过去打扰冯太妃了。 冯太妃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天空一碧如洗,就是有些热。 “将帘子打开吧,免得马车里太过闷热了。太妃注意身子,回去一路上要是太辛苦,走得慢些也好。” 顾清欢叮嘱了几句,冯太妃点头答应,对着顾清欢笑了笑。 冯太妃生得很美,之前有些苍老的样子,如今笑着,却给人一种很温和,云淡风轻的感觉。 像是,看破了世事沧桑的那种通透。 “嗯,我知道。” 冯太妃答应,也对着不远处的永宁郡主挥挥手,道:“郡主,也辛苦你送我一程了。回去以后,记得帮我向太后娘娘道谢。” “我的事,安平的事,都多亏了她了。也希望,她能早些完成她想做的事情吧。” “好。” 永宁郡主答应着,也对着冯太妃挥了挥手。 冯太妃走了以后,顾清欢和永宁郡主就一起回宫了。 二人一起坐马车,路过京城的街道上的时候,永宁郡主就被街上卖点心的铺子给吸引住了。 “好香!” 永宁郡主撩开了帘子,顾清欢也跟着闻到了味道,一望过去,就发现原来是城东十分出名的李记点心铺。 “是李记点心铺。” 顾清欢莞尔,想着时辰还早,下去买些点心倒也没什么,就道:“这间点心铺子的点心非常出名呢。” “从前林大哥出宫的时候,就经常给芸角带着里的点心,芸角很喜欢这里的点心。” 永宁郡主听得眼前一亮,忙拉了拉顾清欢的袖子,招呼着驾车的小鱼停车,道:“小鱼,让我下去瞧瞧。” “我也想吃这里的点心!” 小鱼应了一声,便把马车靠在了一边,让永宁郡主和顾清欢能下去买点心了。 第126章 小意外 点心铺子门前。 永宁郡主瞧着各色的点心,实在是有点儿无从下手了。 “看上去都好好吃。清欢,我们吃点儿什么好?”永宁郡主很想每一样都买一些回去,张太后喜欢吃咸甜的点心,这里似乎就有不少。 “桃花酥、杏仁酥、船叶酥都是很出名的。” 顾清欢想了想,道:“这里的蜜饯也挺不错。你要实在是喜欢,就让小鱼一样装一个大攒盒回去吧?” “一部分是点心,一部分是果脯蜜饯。果脯蜜饯没那么容易坏,记得点心快些吃就好了。” 顾清欢自己也预备买一个小攒盒。 是给芸角带的。 她难得出宫,偏巧永宁郡主又想来买东西,正好。 “嗯,也好!” 永宁郡主很高兴,就笑呵呵地道:“虽然多了一些,一样吃点儿倒也没什么。吃不完的,分给底下人就好了,也不会浪费!” 顾清欢颔首,永宁郡主就让小鱼去买东西。 两个人就在路边上,看着街道两头的店铺。 京城城东的东肆十分热闹,商铺林立,除却卖点心的铺子以外,还有成衣铺、首饰铺子、杂货铺以及女子喜欢的香露香粉铺子。 正巧,李记点心铺的斜对面,就是一间叫做“露生香”的香露铺子,从里头飘散出来似有似无的香味,实在是让人向往。 “呃。” 永宁郡主指了指那间香露铺子,转头回来看向顾清欢,就问道:“这香露铺子开在点心铺子对面,两家的味道都冲在一起啦!” “好奇怪呀!” “……” 顾清欢本来不觉得,听永宁郡主这么一说,还真的发现了似乎是这样的。 “也是。不过,这香露铺子的味道,并不十分浓郁,反而是淡淡的清香,还是挺好闻的,是不是?” 顾清欢动了动鼻子。 也不知道是她的鼻子太灵了,还是这么巧,她总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一股玫瑰花露的味道。 淡淡的,却很香。 “好像是!” 永宁郡主很好奇,拉着顾清欢就想过去看。 “别急,前头……” 顾清欢刚想指一指不远处正行驶过来的那一辆马车,那马车的速度稍微有一点点的快,还是避让一下比较好。 永宁郡主被顾清欢这么一拉,显然也看见了那辆马车,刚刚想要让一下,忽然前头就窜过去了一个人。 “让让,让让!” 那是个男子,体型瘦小,长得有点黑。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就从永宁郡主的前面跑了过去,趁着马车经过顾清欢和永宁郡主面前之前,窜入了对面的小巷子里。 “……” 马车停在了永宁郡主和顾清欢面前。 顾清欢和永宁郡主互望了一眼,永宁郡主就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刚刚那个人怎么回事呀?这么快!” “还好他运气好,不然该被这马车撞到了吧?真是的,也差点儿撞到我了。” 永宁郡主无奈叹息,说完就准备和顾清欢绕过马车,先去对面的“露生香”看看是不是有合心意的花露再说。 谁知。 那马车,忽然震了震。 有一个蓝色衣裳的男子从车窗就这么跳了出来,并不是顾清欢和永宁郡主这边,而是对面。 顾清欢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见他的头发高高地束了起来,身姿绰约的样子,应该是个会武的练家子,他落地的一瞬间,十分轻盈地往前一个助力,竟也朝着那巷子里头进去了。 “???” 永宁郡主莫名其妙,脸一下红了,扯了扯顾清欢的衣袖,小声地就问道:“清欢,那巷子里头,该不会是……” “花柳巷吧?哎呀呀,光天化日的,怎的我大夏朝的男子一个个的都这么,这么……” 说到后面,永宁郡主顿住了,模样有点愤愤然。 顾清欢一开始还不明白,细细回味了一下,也意识到永宁郡主说的花柳巷,是青楼的意思,也差点被呛到了。 “咳咳咳!” 顾清欢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忍住心中异样的情绪,就往那巷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还一边想着,千万别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才好。 但她抬眸时,只看见那巷子黑漆漆的,也很小,并不像是话本子里写的什么“销金窟”一样的花楼。 “不像呀!” 顾清欢瞧了永宁郡主一眼,又问道:“郡主,你……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东西?这,那里应该不是吧!” 永宁郡主也有点心虚,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巷子,就对顾清欢道:“我也是胡说的!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 “呃,以前无聊的时候出来买过一些话本子。话本子里头就写啦,那些男子好色,成天不回家,就留恋在外面的烟花之地。” “那些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花枝招展的巷子,就是花柳巷!” “我又没去过,我也不知道花柳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呀!不然……不然你说刚刚那两个男子,去那里做什么呀?” “光天化日的,还这么着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顾清欢默了默。 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事。 只是那巷子,平平无奇,她也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思索片刻,顾清欢也得不出结论,想着二人在这儿站了也有一会儿了,就对永宁郡主道:“我们还是先去露生香看看吧。” “再耽搁下去,小鱼都该买好了吃的,过来叫咱们上马车回宫了。” 永宁郡主一想也是,刚想和顾清欢一起绕过面前挡住路的马车,去对面的香露铺子的时候…… 那条巷子里面,刚刚跑进去的两个人,出来了。 顾清欢瞧见了那个蓝衣男子的脸。 容貌生得极好,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也不在话下,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双丹凤眼显得那么有神采。 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闲庭信步的样子。 嗯,就是他另一只手,拎着一个人的衣领,那人被提溜着,似乎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就这么乖乖地跟着出来了。 这时候。 “挡路”的马车里,跑出来了两个小厮,纷纷围到了那个公子的面前,道:“唉哟,世子殿下,您怎么不声不响就跑了呢?” “您没事吧?这个人是?” 那个被称作“世子”的男子,倒是也不搭理这两个小厮,反而是提溜着人,就这么到了顾清欢和永宁郡主的面前来。 他看着顾清欢和永宁郡主,就问道:“敢问,方才姑娘们可是被这个男子稍微撞了一下下么?荷包可还在?” 荷包? 顾清欢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件事情,低头一看自己的腰间…… 呃,原先束得紧紧的荷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给割开了,好在顾清欢的荷包,是特殊处理过的。 除了表面上的一根绳子以外,她还加固了。 这里头装的东西毕竟不少,之前曾出现过不小心掉落的情况,顾清欢晓得这里头装的都是些“救命”的东西,自然不敢马虎。 加固过以后,荷包便没再掉落过。 如今看着,原先那一条普通的绳子,被人硬生生用小刀隔开了,割开的开口十分锋利,绝对不是一般因为荷包太重断掉造成的。 看见这样的场景,顾清欢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就说。 刚刚怎的在路上有一辆马车要经过的时候,会忽然跑出来一个“不怕死”的,从她们面前蹿了过去。 原来,蹿过去不是重点,重点是趁着这个时候,偷走她和永宁郡主的荷包! 果然。 顾清欢再偏头看永宁郡主的时候,永宁郡主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什么也没有,荷包已经是不见了。 “不见了!” 永宁郡主看向那蓝衣男子,就问道:“怎么回事?你知道我的荷包去哪儿了?” 男子没回答,反而是收起了折扇,踢了被自己提溜着的那个人一脚,那人立即就跪倒在了地上。 “姑娘的荷包在我这里,都是我鬼迷心窍,偷了姑娘的荷包。姑娘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小的再也不敢了。” 那人哭着喊着,就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十分精致的荷包,递了出来。 “是我的!” 永宁郡主有点生气。 她长到现在,头一次遇到有人敢在自己身上偷东西的,气愤地就道:“你真是大胆!我要把你送去京兆尹衙门去!” “堂堂皇城,天子脚下,竟然做这种事情,太可恶了!” 说完,永宁郡主就看了一眼穿着蓝色衣裳的男子,问道:“那个,我手上没人,不如你派人送他去衙门?” 蓝衣男子一听笑了,倒也爽快答应,就道:“行,那我好人做到底,让小厮送他去京兆尹衙门就是了。” “倒是姑娘你,还是先看看荷包里东西有没有少吧。不然等到回家以后才想起来这事儿,兴许就晚了。” 永宁郡主一听,一想也是,忙看了看。 “没少。” 永宁郡主摇摇头,又抱手对那个蓝衣男子感谢道:“谢谢你了。我这荷包,还是清欢做给我的呢,我很喜欢。” “要是被偷了,我会很难过的,谢谢你帮我找回来!你真厉害呀,人还在马车里呢,事情发生得这么快,竟然瞧见了!” “还直接跳下马车,去把那小贼给追了回来,工夫真好!” 永宁郡主有点羡慕。 她母亲工夫就很好,可惜她一点儿都没学到,只会耍两招三脚猫的而已,要说像自己娘亲以前一样,一把剑几乎打得京城的富家子弟无敌手,她是不行的。 但,她会弹琴! 她的琴声很好,爹爹说,跟她娘亲舞剑舞得一样好! 第127章 不一样的景泰帝 约莫一刻钟后。 永宁郡主与顾清欢,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上,永宁郡主抱着手里的攒盒,嘴角有淡淡的微笑,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她,心情是挺不错的。 顾清欢也抱着攒盒,在想回宫以后见到芸角,将点心盒子交给芸角后,芸角一定会十分高兴的事儿。 想着想着。 顾清欢忽然就听见,身侧的永宁郡主轻轻笑了笑。 噗嗤一声,忍俊不禁的那种。 听见永宁郡主笑,顾清欢有些意外,转头望过去,见永宁郡主眼神直直的样子,就问道:“郡主,你这是?” 永宁郡主回过神来,忽然就问道:“清欢,你觉得方才那蓝衣少年如何?” 方才那蓝衣少年。 顾清欢想了起来。 他容貌生得好,武艺也十分不错,重要的是,人品也好,将荷包还给永宁郡主后,便告辞了。 倒没有像话本子里一样,一个少年在帮助了一个姑娘家,二人邂逅以后,就问问姑娘家叫什么名字,从此记在了心上云云。 当时顾清欢还在想,这“故事”和话本子里的不一样呢。 “他……” 顾清欢仔细回忆,就道:“方才听他身边的小厮说过,他似乎是某个府上的世子吧,瞧着年纪,应当与郡主差不多。” 回答完,顾清欢瞧着永宁郡主认真倾听的样子,忍不住就惊讶地问道:“郡主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这,顾清欢刚觉得和话本子里不一样呢,现在竟又有几分相似了起来,实在是叫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不是!” 永宁郡主有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然后就道:“不过是觉得,我与他似乎有几分缘分罢了。” “哎呀,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他是不错,只是,他与我年纪差不多,指不定已经娶妻了呢?若是如此,我想也是无用的。” 顾清欢莞尔一笑,她不知怎的,瞧着永宁郡主的样子,还真是惦记上那位蓝衣裳的少年了。 她想着,便道:“郡主既是在意,回头打发人问问就好了。这世上的缘分,都是来之不易的。” “若是遇上了,有机会把握住就好了。要是对方已有妻室或是意中人,郡主便忘了这回事就好,洒脱些,也就过去了。” 永宁郡主眨眨眼睛,认真地看着顾清欢,想到什么,就问道:“瞧你这通透的样子,倒是很有一番心得体悟。” “莫不是,清欢,你也有什么喜欢的男子了吧?才想着,要把握住?” 永宁郡主忽然八卦了起来,眼里都能看见小星星了。 “……” 顾清欢发觉永宁郡主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就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不是的。” “我没什么喜欢的男子。只是你知道的,我家里一直以来有着不少的变故。因此我才想着,若是可以的话,把握当下而已。” 顾清欢只是一些单纯简单的想法,并无其它。 永宁郡主那儿,听得有些诧异,但也明白过来,就道:“你说得对。虽然是朴素了些,可实际上就是这样的。” “清欢,你说的话,我记住了。回去以后,我会告诉外祖母的。嗯……希望能顺利吧。” “嗯。” 顾清欢点点头,见永宁郡主眼神里满是清澈,就觉得即便是此事不成,永宁郡主应该也不至于太难过才是。 这就够了。 活得通透些,不要把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看得太紧要,就不会那么累了。 回宫后。 顾清欢送了永宁郡主回寿安宫,自己也回了尚宫局。 因着回去的时候都快傍晚了,顾清欢只是去司制房那里打了一头,看司制房里今天自己一天不在一切顺利,也就离开了。 吃晚饭时,顾清欢在屋子里,芸角带着饭就过来了。 芸角轻轻敲门进来,手里提着两个食盒,瞧见正在看书的顾清欢,就笑着打趣道:“我说咱们顾司制怎么没去膳厅。” “原来是在屋子里面看书呢,呐,我已经把饭菜拿过来了,顾司制,现在用饭?” 芸角说完,就走到了书桌台前,把两个食盒都摆了上来。 顾清欢放下书本,见芸角眉眼间都是笑意地看着自己,也笑着把放在一边的攒盒拿了出来,道:“哪儿能让咱们陈掌设辛苦呢?” “这不,出宫一趟,给你带了个攒盒回来。上回急匆匆出去,都没工夫买些吃的给你,这回送冯太妃离宫,倒是有了机会。” “都是李记点心铺买的,你不知道,今儿我出去的时候,可遇上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呢。” 顾清欢倒也没瞒着芸角什么,把那蓝色衣裳的世子事情一说,就补充道:“瞧着永宁郡主那样子,应当是喜欢这样的少年郎的。” 芸角听完有些诧异。 她脸红了红,不好意思道:“其实,清欢,先前看着郡主对林大哥还算不错,处处照顾,原以为郡主是喜欢林大哥的呢。” “林大哥那时候让我别多想,我也没想,就是几次瞧见郡主和林大哥相处时,才多想了几分而已。” 芸角说完,挠了挠后脑勺。 顾清欢听得哑然失笑,便道:“郡主为人随和,对待朋友一向是极好的。她之前对林大哥……” 顾清欢仔细回忆了一下,是挺不错的,也照顾林奕,就道:“或许也是出于我们两个的缘故吧,爱屋及乌。” “是吗?” 芸角眨眨眼睛,又道:“郡主身份高贵,和咱们到底是不一样呢。那时我还在想,郡主要是喜欢林大哥,我肯定争不过呢。” “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想多了。” 顾清欢也确实觉得是芸角想多了。 “好啦,都是小事。我饿了,咱们先吃晚饭,好不好?” 芸角点点头,这就动了筷子。 之后的几天,各方面都相安无事,顾清欢也从朱彦辰那里,知道了一些三万卫传回来的消息。 景元帝被成功救回来了! 而且。 因为“流年不利”的缘故,回纥那边今年夏天非常炎热,没什么雨水。 草木都干死了,牛羊也没有吃的,他们拼死反扑,大夏这边也奋起抵抗,僵持月余后,大夏好歹是扛了下来。 回纥那边,粮草都没了,便投降了。 钱阁老那边的人,要求接回景元帝,回纥则是要求得到一些粮草,双方达成了共识。 就在交接的那一天,回纥人得到了粮草,当即就要反目,好在大夏这边早已料到回纥人十分狡诈,也做好了应对措施。 回纥人的大将军被生擒了,大夏这边也付出了两位副将的代价,才成功将景元帝给迎接了回来。 至此,不管怎么说,景元帝是回来了,而三万卫那边剩下的,只是收拾残局而已。 相信,钱阁老那里挑选过去的人,怎么都不是酒囊饭袋,景元帝的回京,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这是好事。 顾清欢在司制房里听丁香说起的时候,只觉得雀跃。 不过,丁香还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朝臣们提起了,关于景元帝回京以后该怎么安置的问题。从前景泰帝登基,那是因为国无君王,可是现在……” 丁香叹了口气,道:“时过境迁了。只怕景元帝就算回来了,想要回到那个位置,也是不太可能的。” 顾清欢表示认同。 这件事,她早就想到了。 景泰帝好不容易能登基,肯定不乐意让位,到时候一个宫里有两个皇帝,用脚趾想想都知道,肯定会出问题。 “无妨。” 顾清欢见着丁香凝眉的样子,就安慰道:“这些事情,其实都和咱们没关系,是不是?我们就是尚宫局里的小宫女而已。” “只要尚宫局还在,我们的差事还在,就是一样的。” 丁香一想也是,便道:“还好有顾司制你与我说这些,我也能踏实一些了。呀,对了,前几日有个花样……” 丁香又想起了刺绣的事情,忙从一旁的筐子里面拿了一块帕子出来,请教顾清欢关于刺绣的事儿。 顾清欢看着丁香十分好学,便就教了起来。 不多时。 眼看着距离晌午吃午饭的时候只有半个时辰左右了,司制房外头来人了。 是景泰帝身边的曹公公。 曹公公来时,满脸笑容,瞧着倒是和善客气的。 只是,顾清欢实在是不愿意看到曹公公来找自己,总感觉没好事似的,偏偏又要客气一些,不能得罪了。 “曹公公。” 顾清欢对着曹公公打了个招呼,就问道:“这么热的天儿,曹公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曹公公见顾清欢开门见山,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就道:“是皇上那儿。有一件袍子破了,那袍子是用的金线,是一种特殊的刺绣手法。” “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过来找顾司制。” 顾清欢看着曹公公诚恳的眼神,实在是不愿意去怀疑,这些都是借口。 袍子破了,需要自己去缝补。 听上去,倒真的像那么一回事。 顾清欢一时之间有些顾虑,曹公公那里似乎也看出来了,就软了一下脸色,道:“顾司制的担忧,我也知道。” “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顾司制也有参与其中。今日皇上要您过去,若是有什么不妥,我也会在旁边帮忙劝着的。” 顾清欢认真地瞧了一眼曹公公。 帮她劝着? 她觉得,要是景泰帝真想做什么,曹公公未必劝得住。 不过,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只怕是景泰帝那里想做什么事情,都不一定是随心所欲的。 想到这里,顾清欢稍稍有底气了一些,估摸着自己荷包里该准备的东西都在,大不了鱼死网破就是了。 景泰帝不是个好皇帝,做人也不行。 她为民除害,便也为景元帝扫清了障碍,景元帝虽说当皇帝偶尔也会糊涂,好在是个真的愿意为百姓考虑的。 打定了主意,顾清欢心里踏实了许多,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了,才这么跟着曹公公,往景泰帝所在的乾清宫过去了。 半刻钟后。 顾清欢走进了乾清宫的内殿,就感受到了里面的凉意。 是屋子四周摆放着的雕刻了龙形状的冰盆散发出来的凉意,使得这个炎炎夏日,在景泰帝的屋子里,都是如同秋日里一样舒服。 景泰帝坐在书桌前的龙椅上,手里拿着奏折,认真地在看着。 瞧见看奏折的景泰帝,顾清欢实在是很意外。 原来景泰帝也是会看奏折的? 意外了一刹那,顾清欢很快收敛了心神,对着景泰帝服了服身,就道:“奴婢顾氏,见过皇上。” 景泰帝听见顾清欢开口,抬眸看了一眼顾清欢。 这一下子,顾清欢又有些意外。 比起月余之前见到景泰帝,此时此刻的景泰帝竟然十分憔悴,眼下满满的都是乌青,可见最近没有休息好。 看着这样的景泰帝,顾清欢都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 她下意识地就在想,景泰帝这个样子,是不是流连后宫导致的? 念头一闪而过。 景泰帝那里,已经示意曹公公,将破了的衣裳拿出来了。 “……” 是她想多了? 顾清欢有些狐疑。 但还是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拿起了针线准备帮忙缝补。 屋子里,十分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景泰帝抬头,往顾清欢这边望了过来。 第128章 奇怪的问题 景泰帝的眼神,有些阴鸷。 他陡然抬头的一瞬间,顾清欢几乎能够感受得到,他的眼里的杀意,能洞穿自己了。 顾清欢的心头跳了跳,后知后觉发现,虽然自己早就在这种时候做好了准备,但还是会有一丝丝的害怕。 心头一凛,顾清欢稍微稳定了心神,就恭恭敬敬地问道:“皇上忽然看奴婢,不知道皇上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景泰帝的眼神很直。 就像是…… 在透过顾清欢,看什么东西,或者是想什么事情似的。 现在顾清欢一开口,景泰帝回过神来,就淡淡道:“朕手里还有一个东西,希望顾司制能帮朕缝制。” 缝制东西? 顾清欢总感觉景泰帝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还是道:“皇上请说就是。只要奴婢能够办到,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这件龙袍破损的地方,奴婢基本上已经重新弄好了。皇上可以看看,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奴婢再修改就是了。” 顾清欢说着,将龙袍递给了曹公公,让曹公公转交给景泰帝。 景泰帝那里。 他接过龙袍,就将手里拿着的一张布条交给了曹公公。 顾清欢一直在暗中观察。 她发现,曹公公在拿过布条的一刹那,看清楚了布条上面的图样,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闪过了一丝奇怪的情绪。 难不成是什么奇怪的图样? 顾清欢的心稍微警惕了一点点,在曹公公转身的时候,终于看清楚了那布条上的图样。 是莲花。 根据布条的布料,再看着上面缝制的手艺,顾清欢几乎能够认出来,这应该是以前孙司制做给刘太后的东西。 就是刘太后走了以后,张太后已经下令,说是刘太后是暴病而亡的,得的还是那种会传染人的急病。 因此要将刘太后宫里的东西都给销毁了,用过的桌椅板凳书籍衣裳什么的,全都烧掉了。 还有首饰。 能销毁的都销毁了,那些玉做的镯子耳环珠钗什么的都砸碎了埋进了土里,不能弄坏的金银一类的器物,也都给融了。 如此一来,刘太后生前的那些东西,桩桩件件,几乎都处理得一个干净了。 这其实是张太后泄私愤的行为,但宫里没人敢有意见,自然也就任由着张太后做了这些事情了。 毕竟,张太后和刘太后还是不一样的。 只要景元帝能够好好的,张太后只会留在自己的宫殿里,做一个颐养天年的太后而已,别的事情她不会干预太多。 现在。 刘太后人都没了,东西也几乎没什么留下的,景泰帝忽然拿出刘太后生前用过的莲花图样拿给自己,要自己做一方丝帕。 顾清欢的心里,实在是有许许多多的小疙瘩。 可她没法子,在曹公公将布条递过来的时候,顾清欢只能将布条接了过来,重新拿了针线,准备动手。 一方丝帕而已。 甭管景泰帝想要做什么,刘太后人都已经不在了,一块帕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刚动手穿针引线,景泰帝那里徐徐开口,看着顾清欢,幽幽地就问道:“也不知道顾司制认不认得上面的图样?” 呀,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顾清欢知道景泰帝肯定是故意的,便也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只回答道:“自然是认得的,是莲花。” “哦。” 景泰帝似乎也不着急,不疾不徐又问道:“顾司制可知道,从前宫里,有谁是最喜欢莲花的吗?” 景泰帝特意在“从前”两个字上,咬得重了一些,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指的就是刘太后! 顾清欢继续装傻,看了一眼图样,就回答道:“莲花品性高洁。周敦颐曾经在‘爱莲说’里面写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想来,这样的花儿,应该是有不少人都喜欢的。至于是谁喜欢……奴婢愚钝,并不知晓。” 顾清欢回答完,恭恭敬敬地就看着景泰帝,不卑不亢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装。 景泰帝也看着顾清欢,打量着,也不知道想从顾清欢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信息来,但最后,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景泰帝就继续开口了。 “是母后。母后生前,很喜欢莲花。这段时间,母后去了,朕一直都很难过,时常梦见母后。顾司制,你会梦见母后吗?” 景泰帝的语气,意味深长。 顾清欢的瞳孔在这一刻略略收缩了一下,感受到了景泰帝的不怀好意。 她有没有梦见过刘太后? 那自然是有的。 最近这段时间,一切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恍惚间,还会想起前世的事情呢,想起自己的失败,死在刘太后面前的样子。 还有那日朝堂上,她终于成功了,看着刘太后歇斯底里,被人带着离开时候的样子。 场面是破碎的。 但醒来以后的顾清欢知道,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从前的心魔已然消除,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可她要怎么回答景泰帝的这个问题? 景泰帝想问的,肯定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有没有梦见,他肯定是觉得,自己也是“害死”刘太后的凶手之一罢了。 他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后悔?还是别的什么? 思来想去,顾清欢都觉得,这个问题方方面面实在是一个大坑,她很难去回答,也无法回答。 “皇上。” 曹公公这个时候在边上听着顾清欢和景泰帝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背脊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先开口。 “逝者已矣,太后娘娘已经崩逝。相信,她在天上,应该也是不希望皇上过于忧心她的。皇上,还请节哀顺变。” 曹公公满脸赔笑的样子,站在了顾清欢和景泰帝的中间,挡住了景泰帝看顾清欢的视线,已经是在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 答应过,会帮助顾清欢的了。 景泰帝那里。 他听见曹公公的话,却只是笑了笑,然后道:“你急什么?朕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顾司制都还没回答呢,你倒是先回答了。” “人死如灯灭。母后她估摸着是无法再继续看着我的了,你说母后会在天上,真的么?她分明……” 说到这里,景泰帝自己都不说了。 顾清欢却知道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应该,是想说,刘太后害了那么多人,死了以后怎么可能在天上呢,多半也只是会下地狱而已。 看着他? 那岂不是来自于地狱的凝视么? 景泰帝,不需要这种凝视。 三个人都没话说了,曹公公看着景泰帝慢慢低头处理手里的政务,顾清欢也去做那块帕子了。 顾清欢看出来了。 经过这件事后,景泰帝的性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以前不过是一个闲散的帝王而已,随便处理处理政务,然后泡在后宫里。 现在却不一样了。 景泰帝认真批改奏折,和旁人说话的时候,总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在是很难让人能猜测得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 顾清欢精心将帕子给绣好了,按照景泰帝的要求,还特意在帕子的一角多绣了一片柳叶上去。 柳叶,也是刘太后“喜欢”的图样,她以前也时常要求司制房在自己的衣裳上面绘制柳叶纹的花纹,也不知道…… 是她一直惦记着自己是柳家人,还是说只是想单纯记着柳家对自己的那些伤害? 顾清欢不知道。 但总归,这也不重要了,刘太后那样心性的人,顾清欢更相信是后者,刘太后选择了记住仇恨,然后步步为营。 “皇上,帕子已经做好了。” 顾清欢将帕子交给了曹公公,曹公公那里接过看了一眼,有松了口气的表情,大约是觉得顾清欢的刺绣很好,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今日的事情到这里,应该就可以结束了。 果然。 曹公公将帕子拿给景泰帝时,景泰帝扫了一眼,没说什么,就道:“嗯,放着吧。” 意思是不用修改了。 顾清欢也暗暗松了口气,想着今日自己过来,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现在这个时辰,都快过了用午饭的时候了。 她都饿了,景泰帝自己也该用膳了吧? 就在顾清欢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忽然殿外走进来了一个小太监,禀报道:“皇上,魏王殿下过来了。” “哦?彦辰来了。” 景泰帝闻言,嘴角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笑容,然后就对那个小太监道:“就说朕在见客。让彦辰去边上的会客厅里坐坐,喝喝茶吧!” “是。” 小太监颔首答应,很快就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 顾清欢觉得很奇怪,景泰帝什么意思? 对着自己的侄儿,还要这样拿乔么? 人家都来了,还要把他晾在那儿,故意摆摆架子? 他是皇帝,朱彦辰只是魏王,至于这样做吗? 顾清欢想不通,可这件事却也不是她能够多说话的,只能起身道:“皇上。您既然还有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 “不。” 话音刚落,景泰帝就制止了。 他看着顾清欢,问道:“你是不是要回去用午饭?”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顾清欢都很想打景泰帝一巴掌了,这个人是真的太烦了,就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她不能回答是,景泰帝既然这么问,肯定早就准备好了话来堵着她后面的话了。 “快入秋了。最近宫里有秋衣要赶制,基本上已经快要做好了,奴婢也要回去统筹看看,有没有什么差错。” 顾清欢故意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景泰帝那里听了,点点头,就对曹公公道:“去各宫都说一声,今年发放秋衣的日子,延后一天。” “顺便令人传膳过来吧,顾司制在这里也辛苦了,就坐在朕的下首,也用了午饭吧!” …… 顾清欢的嘴皮都差点抖了抖。 人至贱则无敌。 景泰帝这贱起来,脸皮都不要了! 她都摆出宫里秋衣的事儿了,景泰帝一声令下,说是延后一天拿秋衣的日子,相当于多给了顾清欢她们一天的工期。 这下,她还想找理由,可就不容易了! 竟然还要她留在这里一起用午饭! 虽然不是一张桌子,顾清欢始终觉得,只要景泰帝在这里,她肯定是一点儿吃饭的胃口都没有的! 半刻钟后,曹公公回来了。 口谕,他已经吩咐了下去,而午膳也在这个时候,准备了上来。 十分丰盛的饭菜,其中有些菜色,顾清欢甚至都没见过,可见司膳房那里为景泰帝准备的饭菜,实在是不一般的。 她是真的不想吃。 顾清欢甚至都要反胃了。 这时。 就在曹公公准备退下时,门口的小太监,又过来了。 “皇上。魏王殿下说……他等得久了,有些困乏了,还没用午膳呢,也饿了。方才瞧见皇上这儿传膳了,想着,也过来一起吃。” 第129章 景泰帝的试探 小太监说完,景泰帝就放下了筷子。 顾清欢也看着那个小太监,心里不由的紧了紧。 她意识到了什么。 朱彦辰忽然过来,肯定是知道了自己也在这里,要求面圣,该不会是担心景泰帝对自己做什么吧? 她觉得,朱彦辰冲动了。 既然都传膳了,景泰帝总不至于在膳食里面动手脚,然后说有刺客对他行刺,反而害了顾清欢吧? …… 虽然以景泰帝的疯狂,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就是了,但顾清欢这里有银针呢,她吃之前,自己会想法子试探的。 如果真的有毒,这些饭菜,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吃下去。 朱彦辰也是为了她好。 顾清欢没法子苛责朱彦辰什么,只能默默等待着景泰帝那里的反应。 景泰帝看着小太监,也并不意外,只是道:“哦,既然彦辰想来,你就再去准备碗筷桌椅和饭菜就是了。” “不过……” 景泰帝说着,看向顾清欢,问道:“你知不知道,彦辰为什么会过来?” 又开始明知故问了。 朱彦辰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事情,宫里不少人都知道,景泰帝也不知道是想要利用这个来做什么。 故意告诉了朱彦辰自己在这里的事情,然后引诱朱彦辰过来,让朱彦辰犯错? 很有可能。 顾清欢对景泰帝这样的行为觉得反感,只是回答道:“魏王殿下的事情,奴婢自然是不知道的。” “殿下既然来了,君臣在一堂吃饭,奴婢再留下实在是不合适了。奴婢身份卑微,和殿下一起坐在皇上下首用膳……” 话音未落,景泰帝就打断了顾清欢的话,道:“朕既是恩典,自然就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况且,朕觉得,彦辰心里肯定也并不觉得你卑微。” “哦,对了。朕记得,你是顾氏的女儿吧?顾大人以前还在江州的时候,朕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是一个好官儿呀。” “先前的事情若是没有发生,顾大人如今应该已经调任回了京城,少说也总在四部的侍郎位置上了。” “身为侍郎府上的嫡长女,这个身份也不低了。朕觉得,顾姑娘也不该妄自菲薄才是,是不是?” 顾清欢无可辩驳。 她是没想到,只知道吃喝嫖赌的景泰帝,口才也这么厉害,不愧是出身皇家,自幼见惯了尔虞我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终于领教到了一次。 甚至连顾姑娘都喊出来了,要不是顾清欢心里有数,只怕这时候几乎都要飘飘然,以为自己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嫡女了! “皇上真是抬举了,奴婢惶恐,实在是不敢应承。” 顾清欢客客气气,甚至站起身来,对着景泰帝还恭恭敬敬地服了服身,一点儿都不领受景泰帝先前的那些话。 景泰帝也只是看看顾清欢,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 终于,在小太监准备好了一切以后,朱彦辰进来了。 朱彦辰进屋的一刹那,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顾清欢的身上,眼里有担忧,但在看见她平安无事时,就收敛了起来。 朱彦辰情绪上的波动很小,若非是顾清欢与朱彦辰之间十分熟悉了,对他的细小变化也能够把握得住,这时候只怕察觉不到。 “见过皇上。” 朱彦辰也行礼,景泰帝示意他坐下,他便坐到了顾清欢的对面,相隔了大约四五步的桌子前面,用膳了。 整个用膳的过程,三个人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安安静静的,顾清欢面对着眼前的这些珍馐美味,只觉得味同嚼蜡。 还好,饭菜是没有毒的。 近两刻钟后,景泰帝停了筷子,顾清欢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虽然味同嚼蜡,但顾清欢在发现景泰帝的胃口非常好,吃了不少以后,自己也实在是不好吃得太少。 他们面前的菜色都是一样的,景泰帝吃得那么多,她要是吃得少了,景泰帝肯定待会儿又能找到借题发挥的机会了。 顾清欢不想自找麻烦。 饭后。 景泰帝满意地看了一眼顾清欢和朱彦辰面前的桌子,见他们俩吃得都还算挺多的,就点头道:“看来你们的口味和朕的倒是差不多。” “朕也觉得,和你们十分投缘。以后有机会,彦辰呀,你也多来来乾清宫,陪朕用膳,可好?” 朱彦辰没法子拒绝,只能答应。 很快有小太监过来收拾桌子,曹公公见状,也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休息休息,午睡吗?” “午后,内阁那边还有大臣要过来找您议事呢!还是养足了精神比较好!” 曹公公一脸关切的样子。 朱彦辰也顺势站起来道:“是啊。皇上,今日臣与顾司制在这里已经叨扰您许久了,也是时候……” 话音未落。 景泰帝忽然坐了起来,靠在了身后太师椅的椅背上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就道:“刚吃完,也该活动活动才午睡才是。” “今日太阳大,朕也不想出去走动了,还不如待在屋子里面呢。正好,和你们说说话,是不是?” 顾清欢和朱彦辰互望了一眼。 他们两个的心里,实在是满满的都是抗拒,觉得和景泰帝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须臾,景泰帝见朱彦辰和顾清欢都不说话,也不觉得冷场,缓缓地就问道:“朕之前听说……” “母后那里,曾有打算册封顾姑娘为郡主?说来,顾姑娘一家为了大夏牺牲不小,如今还为了营救皇兄做出了许多的贡献。” “先前回纥人偷袭我大夏边城的时候,也是顾大人带着人击退了回纥人。这些功绩,朕都是知道的。” “册封一个郡主,倒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哪怕赏赐封地,还有郡主府,甚至为你赐婚,赐一位郡马,朕觉得都十分合适。” 封地,郡主府,郡马。 这三样东西,顾清欢一样都不想要! “皇上,还请收回成命才是!” 顾清欢立即站了起来,绕到了景泰帝的面前,跪了下来,就道:“奴婢并不觉得身上有多少的冤屈。” “当初张首辅一案,奴婢虽然知道奴婢家里人冤枉,但是也没有办法。入宫时,进入尚宫局,不必去三万卫受苦,奴婢已经觉得感激了!” “至于父亲,他一辈子想的都是为国为民,自然也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张首辅的案子,奴婢一家子有些牺牲,但是却为朝廷抓到了一个十恶不赦的贪墨贼子,其实是值得的。” “要说恩赏,奴婢什么都没做。皇上要是实在是想恩赏,还是等到父亲回来以后,再行定夺吧!” “不然,现在就封赏,实在是难以服众,对皇上的威名,也是不利的。” 景泰帝听完顾清欢的话,立即就笑了。 他道:“哈哈,朕只是提一提而已,瞧瞧你,倒像是朕说了什么要处罚你的话似的,把你给吓着了。” “你既是不愿,此事作罢也就是了。不过,你说得对,你家里是有冤屈,等你爹回京了,朕要好好嘉赏他才是!” “册封郡主的事儿,也留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说到这里,景泰帝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看向朱彦辰,就问道:“说起郡主,朕记得永宁已经十七岁了吧?” “这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正巧最近宫里没什么事情,皇后闲着也是闲着。” “眼看着要入秋了,天气逐渐也要凉快下来。不如就在太液池后头的马场、那边举办一次蹴鞠吧!” “将京城里头的年轻俊杰们都叫进宫里来,让母后、皇后、永宁她们几个也好好地看一看,挑一挑,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夫婿好了!” “到时候,朕也可以为永宁赐婚!宫里呀,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喜事了!” “……” 朱彦辰心里满满的都是抗拒,但这个时候,他只能道:“皇上。此事还是要和皇祖母商议一二再行定夺比较好。” “皇姑姑去得早,只有永宁堂姐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婚事,皇祖母一直都很上心。” 景泰帝点点头,似乎很是通情达理似的,就道:“朕自然是要和母后商量的。她上心,也该为永宁看看了。” “正好这次的蹴鞠会是个机会!到时候,朕也会亲自过去看看的!” 景泰帝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彦辰找不到别的理由来推辞。 永宁郡主的年纪,是不小了,不过皇室的女子嘛,一般来说出嫁都会晚一些,京中青年才俊那么多。 她们身份优越,多挑挑拣拣也是没什么的,总有好的等着她们。 张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永宁郡主是她的宝贝外孙女,自然要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张太后对这件事一直都有留意着。 奈何,几次三番找到的人选,都不够满意。 要么就是不够有才华,要么就是长得不够俊朗,或是家里不够好,还有什么家里人口太多,妯娌婆母不好相处,甚至还有身边已经有了通房也是不行的。 张太后的条件卡得很死。 这一两年下来,竟然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永宁郡主如今十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仔细挑一年也是不打紧的,张太后也就没有特别着急。 谁知。 张太后都还没说什么呢,景泰帝这会儿倒是找准了这个机会,想要在这件事上插手了! 顾清欢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蓝衣少年了。 似乎是哪个府上的世子吧? 也不知道永宁郡主那里打听到那个人没有,还是得快一些了,景泰帝也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不能被他钻了空子。 说完了永宁郡主的事儿。 景泰帝那里,似乎终于找不到什么话头了,顾清欢和朱彦辰也借此告辞,离开了乾清宫。 走出乾清宫。 头顶的太阳照在顾清欢的身上,顾清欢才觉得踏实了许多。 方才乾清宫的阁殿里头实在是冰冰凉凉的,她只感觉自己置身于冬日,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现在,才有了一丝回归现实的感觉。 “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朱彦辰仍然不放心,打量着顾清欢,道:“今日本来是在飞雪轩里头上课的。到了晌午,要用午膳的时候,有人过来跟我说,你在皇上这儿。” “叫过去挺久的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一直没出来。我心里担心,这才赶了过来。” “现在细细回想。他若是找你真有什么隐蔽,不可告人的事情,我这里未必能得到消息。他,应该是想要试探吧?” 朱彦辰已经发现了。 而且,是在从来乾清宫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 但那又如何。 他不管景泰帝想要试探的究竟是什么,试探自己对顾清欢的感情也好,试探朱彦辰是否让人盯着乾清宫的动静也罢。 他甚至也不管,景泰帝得到了试探的结果后会做什么。 乾清宫,他都是必须要去的。 他,一定要去看看顾清欢那里到底好不好! 第130章 怀疑 顾清欢看着朱彦辰,朱彦辰也看着顾清欢,两个人眼神里面的意思,对方都已经明白了。 朱彦辰担心顾清欢,顾清欢也是。 “他已经忌惮上你了。如果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安安静静待在飞雪轩,他或许还不会对你做什么,不过……” 说到这里,顾清欢又摇头叹了口气,道:“不过,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以前的局势了。景元帝注定要回京的话,他怎么都不会容下你了。” 这是要和他抢皇位的人。 谁会允许有人“虎口夺食”呢? 无论有没有今天的事情,景泰帝迟早都会和朱彦辰、景元帝父子俩翻脸,只不过是明面上的,还是背地里的差别而已。 现在瞧着,暂时是背地里的。 “嗯。” 朱彦辰也轻轻颔首答应,然后对顾清欢道:“因此这件事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既然是迟早的事情。” “与其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他来针对我,倒还不如让我自己来开始。这样,我自己心里也有数,知道该准备了。” 只是,今日之事,他到底还是有一个秘密被景泰帝发现了。 朱彦辰想了想,就问顾清欢道:“尚宫局如今还安全么?先前祖母问过我,要不要让你来做这个尚宫。” “她说,她其实是想让你来当尚宫的。只是,你或许自己也有考虑,你的资历浅了一些,没这么容易服众。”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都是两面性的。位高权重以后,能做的事情会变多,也不至于再那么忌惮旁人了。” 顾清欢闻言,摇摇头。 “我暂时还不想当尚宫。” 她直言不讳道:“现在想要害我的人,不会因为我成了尚宫就有所忌惮。既然如此,成了尚宫还会有别的麻烦,不如还是先不成为尚宫比较好。” “你替我谢谢太后的心意了,至少她没有直接下旨。” 只不过…… 顾清欢虽然表面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心底里,对张太后已经有了猜疑。 先前在乾清宫,景元帝明明白白提到了想要册封自己为郡主的事情,这件事,张太后前不久刚刚提过。 而那一日,寿安宫里,只有顾清欢、张太后、永宁郡主三个人,就连小鱼都是不在屋子里面的。 顾清欢当时拒绝了,按理来说,张太后之后没有再提,那么也就不会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了。 虽然也有可能,是事后永宁郡主和旁人提过,例如小鱼,觉得惋惜之类的。 除了这些可能性以外,永宁郡主就没有再和旁人提的必要了,自然事情也不会传到景泰帝的耳朵里头去。 当然,或许是永宁郡主和小鱼聊的时候恰巧被景泰帝在寿安宫的耳目听见了,亦或是寿安宫的耳目,在那日张太后说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个,可能性很小。 更大的可能性是…… 张太后和景泰帝之间,有了一些沟通? 不管出发点如何,两个人一定都是不怀好意的。 顾清欢觉得头疼。 卸磨杀驴。 张太后这一招,做得还真是巧妙,将顾家推出来,在明面上为景元帝遮风挡雨,事后嘛…… 当初顾家抄家一事,显然是冤枉的,这次顾清欢的父亲在边地又立了大功,回京以后少不了嘉赏。 要是再出一个能够威胁到皇位的世家大族,张太后自然是不愿意看见的,还不如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剪除一些羽毛呢。 例如,顾清欢这片影响力比较大的羽毛? 又或者是。 张太后的出发点,是看出来了自己和朱彦辰之间稍微不同一些的关系? 她怕朱彦辰真的对自己有什么心思,认了郡主也好,到时候都是皇家的人了,在名义上他们就是堂兄妹。 朱彦辰再想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了。 顾清欢想这些事情想得入神,不知不觉之间,脚底下磕到了一块小石头,趔趄了一下,险些摔了。 朱彦辰在旁边喊了顾清欢一声。 “顾清欢?” 顾清欢立即回过神来,有些歉然地看了一眼朱彦辰,不好意思道:“抱歉,走神了。前面就是尚宫局了,我自己先回去吧。” “你……现在也很晚了,回去午休一会儿吧?” 朱彦辰看着顾清欢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担心,就道:“那好,你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打发人来一趟飞雪轩就是了。” “我能做到的,都会帮你的。” “好。” 顾清欢答应着,勉强对朱彦辰挤出了一个微笑来,朱彦辰似乎这才放心了不少,转身离开了。 回尚宫局,顾清欢先见到了芸角。 芸角在她的屋子里等她回来,显然也是担心的。 “你去了那么久,我让丁香打听消息,也没什么消息,后来听说魏王殿下去了,我才踏实了一点,想着魏王殿下怎么都是会帮你的。” 芸角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我听人说,香椿死在了浣衣局里。” “是整日劳作,太辛苦了,身子受不住了死掉的,已经被人丢去乱葬岗了。” 香椿死了啊。 顾清欢想起香椿前世对自己的几次算计,觉得她这样轻飘飘的死去,其实也太过简单了一些。 但,这也没什么了,她一直都是一颗棋子而已,从前是,现在也是。 棋子的死法,自然不必有什么太不一样的地方。 “我知道了。” 顾清欢点点头,就对芸角道:“今日在皇上那儿,先是为他缝了衣裳,又做了帕子,这才耽搁得久了一些。” “但也没什么,芸角,你不必担心。还有,朱彦辰和我说了关于新尚宫的事情。以前陈尚宫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得抓紧了。 要是能够为陈尚宫洗清冤屈,趁着现在尚宫局群龙无首的时候,她回来当这个尚宫,是最合适的。 “这件事……” 芸角听了,就为难道:“先前不是说,从前在司膳房里烧火的那个宫女被找到了么?就在浣衣局里。” “可我前阵子亲自过去的时候,却没找到,浣衣局的人说,她们那儿根本就没这个人,我也走了一圈,在那些洗衣裳的宫女里,确实没找到。” “……” 顾清欢默了默。 竟然没找到。 这样来看,线索就又断了,只能道:“我知道了,回头再想想法子吧。快入秋了,我们也抽空去看看陈尚宫吧!” “好。” 芸角点点头,见顾清欢打哈欠,就拉着她上了床榻准备先休息了。 这回午睡,顾清欢没有睡多久,只打了一刻钟的盹儿,就醒了过来。 景泰帝虽然说了,收秋衣的日子延后一日,但她该做的还是要做好,免得落人话柄。 …… 转眼,进入八月了。 八月,勉强入秋,一早一晚凉快了一些,午后仍是炎热,太液池里的荷花开了,宫里的宫嫔们也时常过去赏荷。 宫嫔。 想到这个,顾清欢就想起了刘婕妤。 自从刘太后死了以后,刘婕妤并没有因此失宠,反而让景泰帝惺惺相惜了起来,又有了几分以前得宠的趋势。 只是,刘家在朝堂之上的那些人,几乎都被革职了。 刘家,刘太后的养父那里,本来就只是一个富户乡绅而已,通过捐官做了一个小官儿,并不是什么当官的材料。 刘太后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知道自己的母家强大,也能够作为自己的助力,因此哪怕这些人并非是她真正的家人,她还是愿意扶持的。 这些人,大多都是草包,在朝廷里占了位置,也做不出什么功绩来,之前有刘太后护着也就罢了,没人敢说什么。 现在,张太后摆明了要清算,景泰帝那里想保护都是保不住的,渐渐的就都倒了。 刘婕妤也低调了不少。 哪怕重新得宠,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 而后最近这几日,顾清欢听说,景泰帝准备在中秋节的时候,册封刘婕妤做昭仪。 昭仪一位分,是仅次于“妃”的。 景泰帝本身有一位昭仪,乃是诞下了和睦帝姬的胡昭仪,这回中秋节要晋升刘婕妤,胡昭仪也因此成为了敏妃。 但,未来的敏妃娘娘并不十分高兴。 她是从潜邸就跟着景泰帝的,景泰帝登基这几年,她一直都是昭仪,之前有过得宠的苗贵妃也就罢了。 现在刘婕妤没有子嗣,就连母家也都没有了,竟然也成了昭仪。 要不是她因为要给刘婕妤“腾位置”,或许这回都还不一定能晋封为敏妃呢。 敏妃敏妃,也就封号听着好听一些,不像是当初刘太后晋位为妃位的时候,只是因为“顺从”“顺心”一类的理由,被册封。 稍微好些。 但,她也是不高兴的,却没有任何法子,反而还要继续坚持,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只能谢恩。 这些事,宫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知道,胡氏一直都十分低调,也从不争宠,景泰帝不喜欢“沉闷”的人,她也不会把心里的怨念告诉旁人。 当然,胡氏怨念刘氏,还有一个原因。 当初,刘婕妤想要害徐婕妤,就是意图嫁祸到胡昭仪的身上,虽然景泰帝不相信胡昭仪会害人。 可不管怎么说,无缘无故被泼了脏水,谁都不会乐意的,胡昭仪对刘婕妤,就更加没有好感了。 这些事情,其实顾清欢是不知晓的。 只是这些事,在胡昭仪的心里,埋了一个不好的种子。 第131章 秋日 中秋节。 尚宫局里的桂花开了。 顾清欢摘了一些放在篮子里,凑到了近前去闻闻这香味,感觉身上都是十分舒坦的那种。 她喜欢桂花的香味,浓郁热烈,让人很难忽视。 芸角也喜欢。 “真好闻,回头能做了桂花糕。咱们夏天做酸梅汤的时候,也可以撒一些桂花在表面上,别有一番滋味,是不是?” 芸角想的都是吃。 顾清欢见她这个样子,就笑着道:“是,是。水晶桂花糕,可好吃了。” “嗯嗯!” 二人刚答应着,不远处院子外面,丁香风风火火就跑了进来,差点踩到她自己的裙子跌倒了。 好在丁香反应还算快,大大地趔趄了几下以后,站稳了。 “丁香!” 顾清欢给丁香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住了丁香,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往日里,丁香急切地过来,也是跑着的,但不至于把自己给跑得差点摔跤呀! 今天真是…… 顾清欢扶住了丁香。 丁香喘了口气,就道:“我刚刚听说,前头……就是三万卫那边,大获全胜!回纥的首领已经自尽,剩余的残兵部队基本上都被歼灭了。” “还有一些老弱妇孺,都不成气候。现在,边地的部队们,已经在班师回朝了!” “顾司制,你爹娘这次应该也会回来,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太好了!” 丁香很激动。 她因为这件事十分高兴,说到底司制房里,顾清欢一直帮衬她,她心里是感激顾清欢的。 顾清欢听见这个,手里的篮子都差点拿不稳了,眼前也跟着朦胧了起来。 太好了。 前世的执念,这辈子终于完成了,爹娘要回来了! “丁香,谢谢你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我们,我们今晚一定要好好吃一顿!我去一趟司膳房!” 顾清欢打算拜托司膳房的姐姐,做几个好菜,今晚与芸角、丁香一起好好吃饭! 爹娘要回来了。 他们分别了那么多年,加上前世的那几年,都有接近十五年了吧?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是否还康健,回来以后,又是否能够适应京城这边的生活呢? 而景元帝回京,宫里…… 顾清欢脑子里只是稍微闪了闪这个念头,就摇了摇头。 那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情。 他们要争,争就是了,顾清欢虽然希望获胜的是景元帝,但这也是因为景元帝是个能够为百姓考虑的皇帝。 可,要是这两位要将他们顾家人当枪使,顾清欢可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天大地大,家人最大。 中秋节后,宫里的气氛,渐渐的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前朝也在商议关于景元帝回京以后,该怎么安置景元帝的事情,朝臣们自然不敢提废了当今皇上,重新拥立景元帝的事儿。 只说,该修建的宫殿还是应该修建的,毕竟是“太上皇”嘛,还是应该好好供奉着的。 景泰帝对此没有意见,就下令,将如今钱皇后住着的那间宫殿稍稍修缮,再进行扩建。 如此一来。 景元帝回来了,也能有个宽敞的地方居住,就是以后景元帝都只能待在那宫殿里头了。 这毕竟是内宫,距离景泰帝自己妃嫔的住处不远呢,景元帝这个当哥哥的,在弟媳妇的地方瞎溜达,也是不好的。 朝臣们没意见。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景元帝自己当皇帝本来当得好好的,非要受到奸臣蛊惑,御驾亲征回纥,然后被抓了呢! 对这件事,顾清欢并不怎么上心。 她考虑的,是父母回京以后,与他们见面时,应该商量一下,对顾家未来的打算。 从中秋节后,又过了十几日的时间,到了九月了。 这天傍晚,顾清欢和芸角准备去用晚饭的时候,刚出了院子,就在院子里见到了朱彦辰。 朱彦辰就立在桂花树下。 这个时节,桂花基本上已经凋谢了,但不知怎的,还落了一两片花儿在朱彦辰的肩膀上。 顾清欢远远地看见他,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就走了过去。 这阵子,朱彦辰一直很忙,大抵是为了帮他的父皇争取更多的利益,他一直尽力奔走,顾清欢与他没再见过。 今日一见,他还是和之前一样。 “朱彦辰。” 顾清欢抿唇对着他笑了笑,看着他肩膀上桂花,就道:“瞧你,肩膀上落了桂花都不知道了。” “你今日过来,找我有事?” 朱彦辰并未留意到自己的肩膀上落了桂花,听顾清欢一提,他才拂去了肩膀上的花瓣,然后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个时节,桂花本不多了,我也不曾想,还会落一点在我的肩膀上。我今日过来找你,的确是有事情的。” “明日一早,父皇他们会从京城的北门回来,你的父母也会一起回来,我想着,你思念他们很久了。” “明天早上,我派人过来接你吧,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城门口接他们,怎么样?” 顾清欢怔了怔,十分欢喜地问道:“我真的可以去么?明早,明早我去了没关系吧?他们回来,他们……” 顾清欢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她只知道,军队出征的时候,都是需要送行的,一般来说也不许百姓围观,免得出什么乱子。 这几天顾清欢一直都知道她的父母应该差不多就是这几日就会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日子而已。 现在听朱彦辰一说。 要是能够去城门口接的话,她当然是愿意的! 可她是女眷,到时候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她…… “无妨。” 朱彦辰闻言笑笑,就道:“当初和父皇一起留在那里的,还有一些人。现在这些人也要回来了,我已经向皇上请旨了。” “家人分别多年,允许他们的家人也去迎接。自然,你的父母在,你也是可以去的,没关系。” 顾清欢点了点头,十分感激。 她几乎都要觉得,朱彦辰这样请旨,是为了自己了,不过她好歹将心神稳定了下来。 朱彦辰一向关怀百姓,懂得站在旁人的角度思考,想来他也的确是想过别人的想法的,只不过不一定是她而已。 她不能想得太多。 “谢谢。” 顾清欢诚恳道谢,认真道:“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去,谢谢。” 第132章 家人重聚 一夜难眠。 顾清欢辗转反侧,躺在床榻上的时候,一直都在想自己家里的事情。 父母弟弟还在三万卫时,她心里担忧,怕他们日子过得不好,被人欺负受苦,而今回来了,面对未知的未来,顾清欢心里也是没有底的。 张太后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当你有价值时选择与你合作,实际上却从来不是对等的关系。 她只是棋子。 以前是对自己有用的棋子,需要好好保护,现在则是可以拿出去当枪使的棋子,随时可以牺牲掉。 顾清欢默默叹了口气,只觉得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这一夜,顾清欢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了什么时候才睡着的,总之迷迷糊糊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 顾清欢十分艰难地起来,坐到铜镜前面,见自己有些憔悴,只能多上了一些脂粉,争取气色看上去能够好一些。 一番装扮后,顾清欢看着铜镜里容色姣好的自己,抿唇笑了笑。 都说十几岁的姑娘跟一朵花儿似的,娇艳无比,她现在瞧着还好,想来爹娘瞧见她了,总不至于觉得她日子过得不好。 正想着。 房门口,有人过来敲门,顾清欢以为是朱彦辰那里派过来的人,就道:“烦请等等,我马上就出来。” “嗯,清欢,你慢点儿也没事,我等你!” 门口说话的,却是芸角。 顾清欢有些诧异,迅速穿好衣裳推开门出去以后,就见门口等着的人的的确确就是芸角,而芸角身后,站着一个面容素净的公公。 那公公看着年纪不大,却莫名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和朱彦辰给人的感觉,倒是十分相似的。 正想着。 那公公已是走了上来,对着顾清欢客客气气道:“奴婢是飞雪轩里的顺子公公,伺候魏王殿下的。” “顾司制出宫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儿随着殿下一起就是,还请跟奴婢过来。” “好,多谢。” 顾清欢客客气气谢过,与芸角一起,就往飞雪轩去了。 飞雪轩那头,朱彦辰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和马车,他自己当然是要骑马的,看见顾清欢过来以后,就对顾清欢挥了挥手笑着。 顾清欢也对他服了服身。 时辰已是不早,她来了人就齐了,自然不必再有什么多余的礼仪,这就上了马车,出发了。 “出宫了!” 芸角看着马车一点点往外,有点兴奋,就攥着顾清欢的手,道:“自进宫起,每日望着的都是高高的红墙。” “竟然没想到,在二十五岁被放出宫之前,还能够有出来的机会,真是太好了!” 芸角十分向往宫外的世界。 虽说她不是京城人士,但出宫在京城生活,却是她一直以来的理想,现在嘛…… 理想还未实现,现在能提前出去看看也是不错的嘛! 芸角对京城街道上的一切都很好奇,拉着顾清欢一起看,就道:“清欢呀,顾伯伯和伯母回来以后,有地方住吗?” “之前我让林大哥买的京中的宅子,小是小了点儿,但是他们三个人住在里面,再买两个伺候的人住,应该还是够的!” “也不知道伯伯伯母会不会留在京城呢?要是他们留在京城就好了,再过些年我们出宫了,我还可以去你家见见他们!” 芸角说起这些,顾清欢眼里也多了几分光彩。 是呀。 以后都在京城的话,应该也有些照应吧? 想着,芸角又看到街上卖玩具的,有拨浪鼓还有风筝,各色各样的小玩具,有意思极了。 “清欢你看那个小拨浪鼓,好好看!” 芸角神采奕奕,很是高兴。 不多时,马车就已经到了城门口了,今日城门口的人很多,景泰帝亲自带着朝臣们一起来了。 他们就在城楼之下,景泰帝坐在龙椅上,头顶也有高高的帷帐帮他挡住太阳,顾清欢和芸角,则是到了城楼上。 城楼上的视野很好,能看见远处连绵的小山,还有山底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连片的田地。 芸角看见这些田地,是最高兴的,直说以后也要置办这样多的田产,不愁吃穿,只知道收租过日子就好了。 顾清欢不置可否,与芸角闲谈一阵后,远处已经出现了一队人马。 这一队人的数量很多,前头是骑马的人,中间还有不少的马车,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来的时候很有气势。 顾清欢在看见这些人以后,心头猛地就是一跳,因为她知道,这一队人,肯定就是从边地回来的景元帝,还有自己父母那一批人了。 “来了来了!” 芸角也扯了扯顾清欢的衣袖,两个人伸长了脖子看。 临得近了一些以后,顾清欢仔仔细细看着坐在马背的人,没有她熟悉的脸孔,她只是发现,最前面的马车,有些华丽。 也不知道是不是景元帝的。 正看着,马车堆里头,有一辆马车的车帘子被一个妇人撩开了,那妇人似乎也在到处张望着,然后就看到了城楼上的顾清欢。 “清欢!” 妇人喊了一声,顾清欢立即听见了,寻着声音望了过去,顿时眼前的一切,就变得模糊了。 是她的娘亲! 娘亲撩开帘子的时候,瞬间看见了她,她听见声音,也看见了自己的娘亲。 顾夫人在瞧见顾清欢后,顾清欢的弟弟顾清诩也凑到了外头来,远远看见姐姐,对着姐姐也是挥了挥手。 见着娘亲和弟弟安好,顾清欢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拉着芸角一起就到了城楼之下。 景元帝的马车,最先停了下来。 景泰帝走了过去,亲自将景元帝从马车里面迎了出来,两兄弟时隔四年再次见面,早已是不同的情形了。 “皇兄。” “皇弟。” 景元帝和景泰帝面对面地站着,景元帝的年纪本来就比景泰帝要大上好些,在回纥的几年,景元帝又是历经风霜。 现在瞧着,整个人的脸上,都是岁月沧桑的痕迹了。 只是。 他的气势,似乎比以前更加厉害了,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都让人无法直视。 “几年不见,皇兄在回纥过得可还好么?朕一直都十分担忧呢,此番皇兄能够回来,实在是一件好事。” 景泰帝一脸的关切,寒暄道:“宫中,朕已是为皇兄修建好了宫殿。虽不比乾清宫繁华,但以后也是皇兄的一个好住处了。” “皇嫂如今也在里面住着,将宫殿打点得很好。皇兄住进去,也可以和皇嫂团聚了。别的事情,不必担心,有朕在就好了。” 景泰帝说完,景元帝也冷冷笑了,说道:“你操心这些事情,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一路回来,舟车劳顿了,还是别站在这里寒暄了。” 景元帝说完,扫视了一眼前来的朝臣们,这些个朝臣们一个个的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倒也还算恭敬。 “那就还请皇兄上马车。” 景泰帝再次护送景元帝上了马车。 顾清欢也借此机会,找到了自己父母所在的马车,上去了。 顾清欢见到了自己的爹娘。 几年不见,他们已经不是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了,顾清欢的父亲才刚刚四十岁,白发就已经很多了。 “爹!娘,弟弟!” 顾清欢看着他们消瘦的容颜,晒得黑了不少的皮肤,心里酸楚无比,道:“都是女儿不孝,一直到现在,才终于与你们相见。” 一家人就在这个时候抱作一团,都哭了。 良久,顾清欢冷静了下来,看着自己的爹爹,问道:“爹爹此番归京,可有什么打算吗?还要重新做官吗?” “如今宫里宫外,朝野当中……情况十分复杂。景泰帝他,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而且之前,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顾清欢理了理思绪,对自己的父亲,说了关于景泰帝的一些事情,还有先前发生的刘太后的那些事。 以及……张太后如今微妙的情绪变化。 说完以后,父亲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凝重地看着顾清欢,道:“没想到,你在京中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当年发生在我们家身上的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的。难怪,难怪……” 他呢喃了一下。 应该是想起了景元帝的奇怪立场,和对自己说的一些话了。 景元帝心里对整件事情应该是有一些了解的,也清楚发生在顾家身上的事儿,多半有些冤屈。 但他没法子。 为了处置张首辅等人,只能给顾家定罪,要是因为顾家身上的疑点,弄得张首辅脱罪的话,整件事就不值得了。 这是权宜之计。 景元帝知道自己亏欠顾家,现在顾家又帮了自己,他当然会想着补偿了。 更何况…… 景元帝几年没回来,朝中的人现在究竟会站在哪一边,还是一个未知之数,顾家有能力,又帮过他。 他们之间,也算得上是患难的情意了。 景元帝扶持顾家,或许还可以为自己将来重新坐上皇帝的宝座,想法子。 这是景元帝的打算。 倒也不单单只是利用,君臣之间,有的时候关系本来就是如此的。 第133章 将来的打算 顾家人都有点沉默。 半晌。 还是顾清欢的父亲先开口了,他长叹一口气,道:“有些事情,已经在眼前了,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景元帝之前已经与我谈过,他说,景泰帝不是一个好皇帝,鱼肉百姓。他的母后甚至和回纥人都有来往,这样的人,是不配坐在皇位上的。” 他看向顾清欢,语重心长道:“这次回京,因为我在边地做的事情,救回了景元帝,那么注定和景泰帝之间,不会是一路人了。” “我要是再选择离开,你觉得景元帝那里,能放心我吗?清欢,这些年你也看过不少的事情了,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顾清欢听自己的父亲说完,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景元帝与景泰帝之间,势必是一个相争的局面,而顾清欢父亲的立场,十分重要,他只能站在景元帝那边。 他要是不站,景元帝势必会担心以他的能力,一旦倒戈景泰帝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景元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而到了那个时候…… 顾家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虽然,顾清欢的父亲觉得,景元帝未必就是一个心狠的人,只是他们没法子去赌。 “……” 顾清欢有些沉默。 她已经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了,他们或许,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没有中间的立场,能选的,不过是非黑即白罢了。 她有点无奈。 没想到,原以为家人们回京以后,日子怎么说都会变得好一些,然而事实上,还是这样令人为难。 “父亲,真是辛苦你了。回京以后,我们还是得处处小心。” 顾清欢叹了口气,又振作了起来,道:“但,不管怎么说,既是一家团聚了,我们在一起想法子,总是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是不是?” 顾清诩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认认真真地说道:“姐姐,你也别担心了,还有我呢。我长大了,现在也是个男子汉了!”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和爹娘的,你们放心!” 顾清欢看了一眼顾清诩。 今日,他将头发束得很好,还戴着一只小小的冠子呢,看上去是真的和以前小男孩很不一样了。 顾清欢摸了摸顾清诩的脑袋,柔声道:“嗯,阿诩也长大了呢。我现在看着我们家阿诩,是真的有男子汉的风范了呢。” 顾清诩被顾清欢夸,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但是顾清欢看得出来,顾清诩还是很骄傲的。 片刻后。 顾清欢的父亲又想了想,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再者,景元帝许诺给我的,也能让我们顾家在京城立足了。” “往后,有我护着你们,也不必再小心翼翼过日子。” “嗯。”顾清欢点点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嘴角扬了扬。 她一贯都是知道的。 自己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文臣,却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一旁,芸角或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了,就笑吟吟开口问道:“伯伯伯母现在有地方住吗?我在京城买了宅子呢!” “嘿嘿,是我和清欢一起攒了银子买的,我们还在京郊买了良田呢,虽然不多,但是以后自给自足还是可以的。” “我们都约好啦,出宫以后可以经常一起串门,我们还想一起开店呢!” 芸角很活泼。 她一说起京城的生活以后,顾清诩、还有顾清欢的娘亲也都跟着问了一些京城里头的事情,气氛渐渐的也就缓和了下来。 转眼,回宫了。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顾清欢的家人都暂住在了芸角的宅子里。 而某天的大朝会上,景泰帝也决定嘉奖此番有功的人,顾清欢的父亲乃是头功,被册封为了定远伯,加封兵部侍郎。 定远伯府也分了下来,按照着爵位该有的东西,也都一应送去了伯府。 伯府是京中以前张首辅的家,张首辅伏诛后,宅院里的东西都被没收了,宅子也就此空闲了下来。 这两年,一直也有修缮,朝中官员们都看得出来,景泰帝肯定是想留着这一处宅子,赏给以后新晋的官员的。 多半,是刘家人。 景泰帝登基后,对刘家人的扶持还是很多的。 可惜的是,刘家人大多是烂泥扶不上墙,哪怕有人在背后帮衬,他们只需要领领功劳就好了,他们还是做不好事情。 无奈,宅子空到了现在,就给了顾家了。 张首辅的宅子,从前是十分华丽的,也很是宽敞大气,哪怕用作“侯爵”“公爵”的府邸也都是绰绰有余的。 顾清欢的父亲,现在只是一个伯爵,就能够有这样的宅子,实在是令人羡慕。 且兵部侍郎,乃是正三品的官衔,还是京官儿,顾家往后,前途确确实实是不可限量的。 就是顾清欢自己这里。 她倒是没有被册封郡主,这还是顾清欢特意找了朱彦辰,让朱彦辰帮忙,表示自己并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的郡主之类的。 “我顾家一门,到现在已是十分显赫了。凡事过犹不及,我对郡主没什么想法,还是不做比较好。” 顾清欢拒绝后,朱彦辰也笑了笑,喃喃自语道:“你不想做郡主,其实在我的心里也是不想你做郡主的。” 朱彦辰说这句话的时候,距离顾清欢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远,这几句话顾清欢的听得不太清楚,就问道:“什么?” 朱彦辰闻言回过神来,不好表露自己的心意,就道:“没什么。我是说,你既然想好了,那我一定会帮你的。” “只是……你父母回来了,在京中又有了伯府做宅子。你要是想提前出宫,回家当你的伯府嫡长姑娘,还是可以的。” “这个恩典,我可以帮你求来。” 朱彦辰十分认真。 在他看来,顾清欢经过了这么多的坎坷,能够回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顾清欢却摇了摇头,她看向身侧的芸角,问道:“芸角,你想提前出宫吗?你要是想,我可以……” 芸角摇头,她眼神坚定,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陈尚宫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无论如何,芸角都是不会选择出宫的。 顾清欢明白芸角的意思,就道:“我们姐妹俩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宫里虽然危险,但却又我们还没做的事情。” “因此,我们暂时不会出宫的。不过,要是哪天事情做完了,我们想提前出去,再来找你,可以吗?” 朱彦辰点头。 顾清欢心安不少,感谢了朱彦辰一番,就和芸角先回去了。 关于陈尚宫的事情…… 顾清欢现在已经有一些头绪了,只是人还没找到,她还得再去打听打听才行。 回尚宫局的路上,芸角和顾清欢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关于新尚宫的人选。 “你不愿意做尚宫,昨儿太后娘娘打发人过来,叫了钱司膳和赵司设过去呢,说是想要从她们两个里头选一个。” “我看,这几日新的尚宫人选就要出来了。” 顾清欢凝眉,她早知道这件事迟早要来。 尚宫局这么大,没人统领肯定是不行的,之前刘太后为了打压顾清欢,让赵司设帮忙统领司制房。 但是现在,这种事是不会再发生的了。 “我知道了。陈尚宫那里,事情暂时还没查清楚,我们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要是真的她们俩里会有一个新的尚宫,也只能如此了……” 芸角点头,也没法子。 顾清欢原本以为选新的尚宫还需要一点时间。 谁知。 她和芸角回去以后,就在尚宫局门口遇见了等着她们回来的丁香。 丁香看着有些急,见到她们回来后,匆匆忙忙就上前来,说道:“顾司制,陈掌设。刚刚……” “赵司设和钱司膳她们过来,说是要我们大家伙儿都过去呢。要我们一致投票,来选新的尚宫!” 投票选尚宫? 顾清欢有些诧异,跟着丁香一路过去,才听丁香解释道:“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她见过钱司膳和赵司设以后,觉得她们两个都非常出色。”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选谁,然后就有人提议,不如票决吧。” “让尚宫局所有的女史们都来投票,到时候谁的票数比较多,就让谁来当尚宫就是,看大家伙儿的意思,少数服从多数。” “……” 听上去倒是挺公平的。 不过…… 司膳房,一向有些特殊,尚宫局里不少女史,手里额外有些银钱的,想要吃顿好的,都会去找那里的姐姐。 钱司膳的人缘,一向也都是非常不错的。 顾清欢隐隐觉得,这次的票决,对钱司膳来说,是有优势的。 赵司设为人虽然温和,但也太低调了一些,没什么存在感,要是争人心,还未必争得过钱司膳。 顾清欢还在想呢,丁香就嘀咕道:“其实,要我说的话,司制你就很好呀!其实还有李司饰呢。” “李司饰资历也很高了,和当初的柳尚宫还是一起进尚宫局的呢。这次李司饰知道自己被排除在外,有点生气呢。” “今天早饭的时候,明里暗里还阴阳了钱司膳和赵司设。” 第134章 微妙的局势 丁香嘀咕完,顾清欢的脑子里就大致想了想当时的场面。 李司饰这人,要说能力虽然不如赵司设、钱司膳那般好,也没这么圆滑,却胜在资历很深。 她有时候耳根子软,容易被旁人左右,不过嘛…… 选尚宫这样大的事儿,她心里当然是有主意的。 她都这个年纪了,必是不会出宫的了,既然注定了要留着,那么她肯定是位置更高,将来的日子更好的。 做尚宫,倒也算是更上一层楼了。 以前柳尚宫在,柳尚宫能力出众,人缘也好,她自然是心服口服的。 现在却不一样了。 张太后看中的赵司设和钱司膳,年纪比她小,资历不够她深,要说张太后要挑人,把顾清欢这个年纪轻的排除在外也就罢了。 凭什么她也不行? 李司饰意见很大,觉得这根本就不公平。 她会因此嘀咕,顾清欢不意外。 “走吧,先去看看。”顾清欢自己反正对这个“劳什子”尚宫之位不感兴趣,想着她们争也就是了,别牵扯自己进去就好。 “嗯。” 芸角和丁香纷纷答应,就往尚宫局大厅,也就是从前柳尚宫叫她们过去,说事情的那个地方。 大厅前。 顾清欢刚到,就见游廊底下,站着李司饰。 李司饰正开着门口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 瞧见她,顾清欢便抿唇笑了笑,想着怎么说也是要做做样子问个好的,便颔首道:“李司饰好。” “顾司制好。” 李司饰对着顾清欢也和善地笑了笑,然后就跟着顾清欢一道,往大厅那边走了过去。 ? 感情李司饰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顾清欢稍微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她不知道李司饰想做什么,且先看看好了。 果然,走出去不过几步路,李司饰就憋不住了,主动看向顾清欢,问道:“顾司制应该知道,过来为了什么吧?” “嗯。”顾清欢轻声应了,没有继续说话。 李司饰那里好像有点急,像是气恼顾清欢怎的这么没有上进心,对做尚宫一事一点儿想法也没有似的。 “顾司制。”李司饰再次开口,这回她眼神动了动,顾清欢用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了以后,就知道李司饰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李司饰。” 顾清欢开门见山,并不想和李司饰绕弯子,就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马上到地方了,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兴许就来不及了,是不是?” 李司饰似乎有些犹豫,终究下定决心,开口就道:“柳尚宫不在了,按理来说,剩余四司总归都是有机会的。” “但……眼下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太后娘娘那里传出来的意思似乎是,只让女史们票决钱司膳和赵司设。” “此事,是否太不公平了一些?不是我说,顾司制你的才能十分出众,年纪轻轻就能到这个位置,未必就不能做尚宫。” “将你排除,实在是不合理的!” 李司饰说得有点儿义愤填膺。 说完以后,甚至还不忘偏头过来,看看顾清欢脸上的脸色,似乎是要观察完顾清欢的反应,再决定继续怎么说话似的。 “……” 顾清欢却是直接看了一眼李司饰。 李司饰还真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这么简单的拱火的话,但凡有几分心机,都是能识别出来的。 她还拿来这样试探自己,真真是…… “李司饰。”顾清欢神态自若,道:“这件事,是太后的决定,她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虽然我也很赞同你的话,但是咱们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不是吗?” 顾清欢可不想自己自找麻烦,去和张太后对上,注定只能让李司饰失望了。 “可是,这……”李司饰似乎仍然想说话,不过从游廊过来大厅,这一段路的距离并不算长,她们已经到了地方了。 顾清欢瞧见了屋子里面等候的女史。 女史们在发现李司饰和顾清欢来了以后,就纷纷服身表示礼敬。 看见这些人,李司饰还有话到了嘴边上,也没法再继续说出口了。 得了。 李司饰只能暂时把这份闷气自己咽下去了,她想着,早知道顾清欢是这样一个没心气的,何必浪费唇舌呢!? 前头,顾清欢察觉到了李司饰哀怨的眼神,并未放在心上,只好端端地站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上面。 赵司设和钱司膳也在,她们同样好端端地站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似的。 咦? 难不成今天还有人过来? 顾清欢有些诧异,原本她还以为,选尚宫的事情,张太后那里的意思既然已经非常明白了,那么就会让尚宫局里自己的人处理呢。 “清欢,李姐姐。” 赵司设看见顾清欢来了,便就迎了上来,客客气气道:“你们来了。今日,我们要选尚宫了,待会儿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会过来主持。” “有她在这儿作证,也能彰显公平了。” 原来是在等张太后的人,顾清欢心领神会,没说什么,李司饰却是冷哼一声,道:“彰显公平?” “既是公平,我们尚宫局里一共有四司,怎的到头来参选的,却只有两个人?这也能叫公平吗?” 从前,柳尚宫还在的时候,李司饰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那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现在忽然这么说,言辞还这么直接,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不少人都望了过来,惊讶地看着,纷纷在心里想着,今日这样大的日子,果然是要出意外了么? 赵司设一向与人为善,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她人缘极好,见人总是三分笑意。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尚宫局里的众人,与赵司设相处的时候,一般都是客客气气的,赵司设何曾这样被人挤兑过? 一时之间,赵司设的脸色也稍微难看了那么几分,好在她的反应还是很快的,立即就恢复了过来。 “李姐姐这话说得,倒是我疏忽了。先前太后娘娘传我与钱司膳过去的时候,只说了我们两个的事情。” “都怪我,不曾为姐姐问一句。” 赵司设露出一副歉然的神色来,又道:“不如这样吧,待会儿平嬷嬷来了,我再帮李姐姐提一句可好?” 赵司设已经很诚恳了。 至少,她的这副笑吟吟抱歉的样子,实在是很难对她口出恶言。 李司饰却显然没有这样的顾虑。 她已经想通了,柳尚宫不在,现在尚宫局里资历最深的就是她了,把她排除在外这件事,让她非常没面子。 她不能忍了。 “你帮我去说?我竟是不知,原来赵司设你现在已经能够有这么大的面子,在太后娘娘面前的人,都能够随便说话了!” 李司饰十分不客气,道:“说话的事情,就不劳烦你了,我自己会去说的。” “选尚宫,是大事儿,我自然也是要参与的。不仅仅是我,还有顾司制。” 李司饰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欢,决定也把顾清欢拖下水,就道:“她也是四司之一,我们都是一样的。” “好……”赵司设十分艰难地回答了,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应该是十分难堪的了。 她也是四司,和李司饰是一样的身份,今日之事李司饰就算心中有意见,又不是她造成的,在这里对她发什么脾气呢? 赵司设是一脸的无奈,回头就看了一眼钱司膳。 钱司膳似乎也没想到今日的李司饰会这样难相处,只好对着赵司设摇了摇头,大约意思是说,罢了罢了。 多一个人参选,也没什么。 但。 这时候,赵司设和钱司膳互相递眼神动作,已然落到了李司饰的眼睛里。 李司饰本来就觉得这两个人是在一起合谋的了,现在更加是没有好脸色,就道:“你们互相看什么?” “莫不是心里还有什么事情?趁现在人都在,有话不妨大大方方说了就是,何至于这样藏着掖着?” 这话一出口,连带着先前不怎么相关的钱司膳也是面露尴尬,只得勉强解释道:“赵司设看我,大抵是告知我一下这件事情,并无别的意思。” “李姐姐,你也别多心了。我们尚宫局,一直都是一条心的。无论选不选尚宫,都是如此的,不是吗?” 李司饰不搭理,心中有口闷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她们两个人,然后回头走到顾清欢身边来。 “顾司制,为了公平起见,你也要参选。如此一来,你有没有问题?” 顾清欢无端端被拉进来,现在看着李司饰一改从前软弱的态势这般强势,也不想多生事端,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她一答应,李司饰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 李司饰转头回望着赵司设、钱司膳的时候,仍然是满眼的警惕。 顾清欢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已是知晓,尚宫局表面上的和谐,从这一日开始,应该就已经被彻底给打破了。 尚宫之位呀。 听上去,似乎真的有那么几分诱人的意思在里头呢。 第135章 票决选尚宫 平嬷嬷是在约莫一刻钟以后来的。 她来时,似乎也察觉出了屋子里面气氛的不对劲来,有些古怪地往四司们脸上扫了一眼。 这一眼,平嬷嬷应当是想要瞧瞧,这一股奇怪的氛围,是从哪儿来。 赵司设为人很懂得察言观色,见到平嬷嬷脸色不算很好,主动就上去解释了一番,表示公平云云,要把李司饰和顾清欢也都加入进来。 平嬷嬷听完,更是诧异地看了一眼李司饰。 李司饰察觉到平嬷嬷的眼神,心里也觉得异样,分明加入进去的是两个人,怎的平嬷嬷光顾着看自己了? 李司饰当然不知道,关于尚宫人选这事儿,张太后其实早就和顾清欢提过了,只是顾清欢自己拒绝了而已。 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今天,轮到她们票决的时候了。 “原来如此。” 平嬷嬷看见李司饰、赵司设等人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这件事的背后大约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了。 她点点头,就道:“行吧。既是决定好了票决,就让大家伙儿开始吧。分发纸张下去,每人都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 “每人过来领了纸张,需得马上过去写好,然后直接放到这个盒子里面,不得与旁人商量。” “等到每一个都写完了以后,我和四司们就会对盒子里面的纸张来进行统计。统计的过程,我会选一个人来唱票。” “届时,我会在板子上面写下四司的名字,唱票时用写正字的法子。” 平嬷嬷这话,还是非常有信服力的,众人都点头答应,女史们就一块儿排队,也不交谈,等着去领写名字的纸张了。 顾清欢一直在边上瞧着。 约莫半个多时辰以后,尚宫局里上上下下一百多位女史才终于全部写完,也已经唱票唱完了。 唱票的结果,令顾清欢有些意外。 她自己是最后一名,她倒是并不意外,她资历比较浅,除了以前还在司设房的时候有几个朋友以外…… 她来到司制房了以后,因为先前孙司制的缘故,和司制房的人关系也只是一般般而已,她们不选自己,别的房里的人和顾清欢不熟悉。 顾清欢票数比较少,也是正常的。 她意外的是,钱司膳的票数,只比自己多了一点点而已。 比起前头的李司饰和赵司设来看,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应该呀。” 芸角这时候凑到顾清欢的边上来,忍不住就道:“咱们以往去司膳房的时候,钱司膳一向都通融咱们。” “我先前还想着,选钱司膳的人应该比较多呢,谁知道李司饰比她多呀!这还真是……” 芸角说完,对着顾清欢眨眨眼睛,为难道:“不过现在……李司饰和赵司设的票数是一样的,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 顾清欢看着眼前的票数,也有这样的想法。 赵司设和李司饰的票数是一样的。 李司饰先前唱票时,票数就是在前头的,她还十分骄傲,一直昂首挺胸地看着赵司设呢,像是在耀武扬威似的。 只是,这样的姿态落在平嬷嬷的眼里,平嬷嬷却并不觉得那么舒服。 张太后毕竟是没选上的,要是最后胜出的是李司饰,岂不是就等同于说明,张太后没有识人的眼光么? 唯独没选的那个,竟是在尚宫局里最最得人心的那一个。 后来嘛,赵司设的票数后来居上,超过了李司饰,最后关头两个人,打平了。 这就难办了。 顾清欢走到平嬷嬷那儿的时候,李司饰已经在问平嬷嬷了,她道:“平嬷嬷,眼下平票,该如何决断?” “依我说,我比赵司设年长,在尚宫局的日子也是很长的。对于四司之间的事情,自然是最为了解,我也想毛遂自荐一回。” “这个尚宫,我来当,似乎才是最为服众的。平嬷嬷,你觉得呢?” 平嬷嬷一时没回答,应该是还在考虑,赵司设已经率先开口了,她道:“若是资历能说明一切,宫中也不需要别的法度了。” “按照我的意思,既然太后娘娘那里一开始就是想要票决,那么想的一定是让咱们尚宫局里的人自己来选。” “自然而然,每一个人都能参与,方才投票的,都是女史们和掌设她们四个。我记得,四司是没有投票的,对吧?” 平嬷嬷闻言点头,迟疑着就问道:“是。所以,赵司设,你的意思是?” 赵司设莞尔一笑,道:“既然现在是在我和李司饰之间选,那么就让钱司膳和顾司制来投票不就好了吗?” “……” 李司饰听完赵司设的话,立即就反驳道:“你这话说得好像十分公平!可是谁不知道,你一向是和她们两个交好的?” “如此一来,岂非你笃定了她们会选你,才这样提出来的?我不同意!” 赵司设冷冷看了一眼李司饰,就无奈道:“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给大家伙儿讨论而已。” “你若是觉得有更好的,提出来商量就是,何必这样呢?” “况且,钱司膳和顾清欢也是两个人,我哪怕与她们日常关系还算可以,可是方才我们大家伙儿也都瞧见了。” “你来的时候,是和顾司制一起的。既如此,你当真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么?我们之间,其实还是有可能一人一票的,是不是?” 赵司设神色平静,很是坦荡,给人一种她一点私心都没有的样子。 李司饰被所有人看着。 这些人的眼神,都稍微有点古怪,仿佛是在认同赵司设的话似的,觉得李司饰今日也忒无理取闹了一些。 眼下本来是有机会的,却还是不乐意,难不成非要定一个自己一定能成功的法子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赵司设而言,也就没什么公平性可以谈了。 不多时。 李司饰终于咬咬牙,道:“行,那就按照你说的法子!让顾司制,和钱司膳,来决定新任尚宫的人选吧!” “好。” 赵司设点头,看向平嬷嬷。 平嬷嬷也点头,对顾清欢和钱司膳就道:“那你们还是在纸上写下来吧。我看过以后,再宣布就是了。” 顾清欢听完,笑着摇了摇头。 这其实没什么必要。 先前平嬷嬷这么做,只是想保护那些女史而已,她们的投票不被公开,自然也不至于以后会发生“你怎么选了她没有选我”这样的矛盾。 现在却不一样。 一共就两票。 不是李司饰就是赵司设,哪怕是平票,这票也是白投了而已,并不会存在说保护谁,毕竟谁当选,谁投的是谁,就已经很明显了。 “直说就好。” 顾清欢直截了当,道:“我选,赵司设。钱司膳,轮到你了。” 第136章 赵司设当选 顾清欢说完,李司饰就不可置信地望了过来。 大抵是觉得,分明刚刚在尚宫局外面,两个人一起说话的时候还算是“同仇敌忾”吧,怎的现在忽然就…… “顾司制!” 李司饰不甘心,毕竟她是知道的,赵司设一向与钱司膳交好,现在钱司膳看着没希望了,多半是会选赵司设的。 顾清欢的这一票要是给了李司饰,那么李司饰至少是和赵司设打平的,可以再找别的办法来进行选举。 可要是顾清欢都没选她,那…… 钱司膳那儿,看见众人的眼神以后,倒是十分坦然,说出了和顾清欢一样的话,就道:“我也选赵司设。” 说完,钱司膳看向平嬷嬷,就问道:“那么现在,是不是已经算是选定了新一任的尚宫了?” 平嬷嬷颔首,就站到了大厅内的最高处的那个座位边上,也就是往日里柳尚宫坐的那个地方,公布了新一任尚宫的人选。 “我宣布,新一任尚宫,乃是赵司设。恭喜赵尚宫,过几日太后娘娘会亲自对您进行授职的。” 赵司设,不,现在已经是赵尚宫了,她看上去仍然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十分镇定自若,整个人一种超脱的气质,看上去似乎已经和先前不一样了。 满满的,都是自信。 顾清欢莞尔笑了。 看来,赵尚宫心愿得偿了呀,就是不知道她以后还会想做什么呢? 顾清欢忽然有点期待了起来。 赵尚宫走到了台上去,盈盈笑着看着台下的尚宫局所有人,郑重道:“多谢你们的票选,才让我有机会成为尚宫,为大家伙儿做事情。” “做司设的这些日子里,全靠我们所有人的信赖,才有我们尚宫局蒸蒸日上的日子。我知道,都不容易。” “以后我也会尽心尽力,为咱们谋福祉的。” 赵尚宫说得十分真诚,顾清欢在底下听的时候,就瞧见从前司设房里,那些跟过赵司设的人,一个个的都面露感动,眼眶都红了,很是动容的样子。 看见她们这副神色,顾清欢心里就明白了。 难怪呢。 赵尚宫能够得到这么多的选票,可见她在所有人的心里,地位还是很高的。 至少,她的这一份真诚,能够打动不少人。 除了,李司饰。 李司饰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上面的赵尚宫,脸色乌青难看的吓人,等到赵尚宫说完这些话以后,她就干巴巴地开口了。 “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赵尚宫若是有什么事儿,下回我来的时候再说吧,告辞了,抱歉。” 李司饰有点不是很客气,说完服了服身,礼数也是不周正的那种,离开之前,甚至还不忘看向顾清欢这儿,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一眼顾清欢。 大致是觉得,顾清欢背叛了她。 顾清欢也只好对着李司饰笑了笑,李司饰看见顾清欢的笑容,应该是更加不高兴了,拂袖离去。 紧跟着,赵尚宫在上头又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大抵是对尚宫局未来发展的一些想法,顾清欢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看了几眼钱司膳。 钱司膳听得认真,出乎顾清欢意料之外的认真,仿佛她真的十分信服赵尚宫似的。 这让顾清欢很诧异,在她的印象里,钱司膳一直都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按理来说,她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 今日票选落败,她不仅一点儿气恼的样子都看不见,甚至仿佛对赵尚宫,很是心悦诚服的样子。 有点奇怪。 两刻钟后,赵尚宫该说的也都说了,已经入秋,眼看着距离冬日不远了,宫里又要做冬衣,又要为即将到来的年节做准备。 景元帝回京以后,景元帝宫中的那些摆设也是有所短缺的,现在也都要准备起来了。 顾清欢将司制房要做的事情一一记下,赵尚宫那儿看着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也就示意大家伙儿可以离开了。 “都散了吧,说得差不多了,我也不强留你们在这儿了。” 说完,赵尚宫又看向芸角,道:“芸角,你先留下来吧。关于司设房的事情,我有一些想和你说说的。” 顾清欢闻声看了一眼芸角。 司设房的事情。 赵尚宫已经不是司设了,现在司设房暂时没有司设,只有芸角这个掌设,尚宫是统领整个尚宫局的,自然还是和芸角交待一声比较好。 不过…… 顾清欢又想起了另外一回事。 司设房既然没了司设,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选拔一个新的上来了,赵尚宫会就此提拔芸角上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顾清欢觉得,赵尚宫不会。 想到这里,顾清欢有些蹙眉,丁香跟在顾清欢身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就嘀咕道:“顾司制,你怎么了?看上去愁眉苦脸的。” “是还在想刚刚李司饰的事情吗?她也真是的,以前柳尚宫还在的时候安安分分,柳尚宫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 “现在倒好,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她倒是厉害了一回,谁知道还是比不过赵尚宫!” “也不知道以后司设房谁会当司设呢,是芸角姐姐吗?芸角姐姐那么厉害,要是年纪轻轻做了司设,倒是也和司制你是一样的呢。” “我真羡慕你们呀!顾司制,我要努力跟着你学东西!” 丁香说得很是认真,说完以后,眼里充满了憧憬。 顾清欢看着丁香,柔声就道:“你呀你。好啦,慢慢来就是了,只要肯努力,总会有进步的,是不是?” 丁香点头,与顾清欢一起,就回司制房了。 傍晚时,芸角过来找顾清欢吃饭,主动说起了先前赵尚宫留下她,跟她说的一些话。 “赵尚宫说,她不在司设房,要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照看着司设房就好了。她还说,她知道我的能力,只要考核一些时日,我合格了,就提拔我做司设。” “清欢,我感觉我像是做梦一样。怎么你才做了司制,我这么快也要做司设了呢?” 幸福来得太快,芸角都觉得不真实了! 她和顾清欢以前在尚宫局里待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安安稳稳的,没想到今年这一年,不对,还不到一年呢,就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太神奇啦! 她竟然也有要当司设的一天了! 顾清欢听完芸角的话,发觉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她本来还以为,赵尚宫不会这么轻易答应让芸角做司设呢。 原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顾清欢疑惑了一下,还是问道:“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她当时的表情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芸角从回忆当中回过神来,就对顾清欢道:“她当时的表情,非常真诚!真诚到,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不过,司设房里,你也知道,佼佼者还是不少的。我虽然是掌设,可是和我能力相近的人不少,还有许多人资历比我深厚呢。” “她们心里自然是对我暗暗不服的,这回要做司设,我想应该也没有这么简单吧,是不是?” 顾清欢一想也是,就道:“无论如何,这是你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住,知道吗?” “嗯!” 芸角用力点点头,又夹了一块肉在顾清欢的碗里,忽然想起什么,就道:“对了!刚刚我去拿饭菜的时候,正好听见司膳房的姐姐们说起了一件事情呢!” “清欢,我终于知道,今天的选票,为什么钱司膳这么少啦!” 顾清欢闻言,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钱司膳在选举之前已经告诉大家伙儿啦,到时候投票投给赵司设就好啦,她并没有要当尚宫的意思。” 芸角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道:“司膳房里的姐姐们,听了还有点不是很乐意呢,不过钱司膳坚持,她们也就答应了。” “难怪呢,钱司膳的票,都给了赵司设。不过,李司饰的票这么多我是没想到的,难不成真的因为她资历比较老?” “……” 芸角是背对着门口的。 顾清欢没有想到,芸角说完这话的时候,李司饰正好和司饰房的人过来膳厅里面吃晚饭。 又正好这么巧,平时大多数时候,芸角都是和顾清欢在房间里面吃的,今天难得来膳厅里面吃一次,还遇到了李司饰。 正所谓隔墙有耳,芸角的话,好像还被听见了。 李司饰刚刚跨过门槛,本来心情就不好的她,在听见这句话以后,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直接朝着顾清欢这边望了过来。 她一看见是顾清欢和芸角,火气蹭蹭蹭的就上来了。 原因无他。 顾清欢么,今天明明是和自己一起进的屋子,看上去像是一伙儿的,结果投票的时候没有选自己,让自己就连平票的机会都没有。 而芸角,是赵尚宫底下的人,肯定当时投票的时候选的也是赵尚宫。 李司饰想到这两点,再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自然是一点儿好脸色都没有的。 “芸角。”顾清欢察觉到了脸色不好的李司饰,顺势就拉了拉芸角的衣角,示意她别说了。 芸角疑惑,回头一看,也看见了李司饰。 而李司饰,果然朝着她们俩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137章 顾清欢受伤 李司饰板着脸,脸色铁青地走了过来,顾清欢看见这样的情景,暗暗的就在心里喊着实在是不妙。 怎么就在这儿说这些话了呢。 虽然说,她们说的,是李司饰资历老,这话本来没什么问题,但奈何,前面还有一句呢! “不过,李司饰的票这么多我是没想到的,难不成真的因为她资历比较老?” 这话说出来,芸角的意思就很明确了,她并不认可李司饰,觉得资历不能代表一切,也无怪乎张太后没找她! “李司饰。” 顾清欢看着李司饰来势汹汹的样子,想要当和事佬,就问道:“李司饰可是过来用晚饭的?今晚的膳食不错呢。” “大家伙儿都在用膳,尚宫局里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情,难得这么其乐融融一回……” 顾清欢的意思就是,要不还是别节外生枝了比较好。 李司饰虽然有点耳根子软,人也不够聪明,但还是能听得出来顾清欢这句话里面的言外之意的。 她却不答应。 什么其乐融融,为什么这么其乐融融? 不就是因为当选的人是赵尚宫而不是自己么? 这些人,因为这件事这么高兴? 李司饰想到这里,更加不爽了,直接走了上来,对着芸角就怒道:“给本司饰跪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区区一个掌设,明里暗里竟然敢讽刺本司饰!莫不是全忘了宫规,位分尊卑了吗?” 李司饰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大。 一下子,在膳厅里面吃饭的人都望了过来,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李司饰,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发难。 而且,还是对着顾清欢和芸角。 谁不知道顾清欢是最年轻的四司,而且看着今天赵尚宫对芸角说话的架势,芸角也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的司设。 到时候,她们三个就是平起平坐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个时候非要把人家得罪了呢? 弄得关系不好,以后要是要做什么事情,也会不方便了。 芸角脾气好,但也不会这样被人欺负,听见李司饰这么说,只是表情平淡地说道:“李司饰,我也只是说说今日发生的事情而已。” “况且,你资历深厚,咱们尚宫局里都是知道的,这没什么。怎么?难不成连这个都不能说了么?” “尚宫局里,畅所欲言,都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样才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这句话,是赵尚宫今天说过的。” “阻塞言路,并不是明智的行为。你生气,我可以理解,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但是要下跪的话,是不是就过分了一些呢?” 芸角这些话说得还算客气了,道歉的时候,也按照礼数对着李司饰服了服身,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偏偏,李司饰这时候非要逮着芸角不放,怒道:“什么阻塞言路?创作更好的作品,和嚼人舌根能是一样的吗?” “陈芸角,你这话也难免太强词夺理了一些!你以下犯上,要你下跪,有什么问题?” 李司饰说完,忽然看了一眼芸角身侧的顾清欢,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就冷笑道:“说起来,我险些忘了一件事情。” “我还记得,顾司制以前刚刚成为掌制的时候,去到司制房,因为司制房里孙巧巧对你的冒犯,她不仅仅到了顾司制你的门口下跪。” “甚至,还是挨了板子的吧?这件事,咱们尚宫局里的人都是有印象的,我们都是去看了的。” “那一次,我记得顾司制也是义正言辞的说,孙巧巧以下犯上,是应该这么责罚的。不然的话,以后尚宫局里,就不会有人遵守规则了。” “这件事情,才过去不到半年时间呢,怎么这么快,又有人忘记了呢?” “顾司制,这件事,你是当事人,至少你还是记得的,是不是?” 李司饰说完,就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清欢,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有现成的例子摆在前头呢。 她李司饰即使是想用这样的法子来处罚芸角,也并不出格! “……” 顾清欢没想到,李司饰会把孙巧巧的事情搬出来,心中不免觉得,李司饰果然是变得难缠了起来。 顾清欢看了一眼芸角,见芸角委屈的样子,也觉得要下跪实在是过分了一些,况且李司饰今天,也的的确确是得理不饶人了。 芸角是她的朋友,说那句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恶意,和当时孙巧巧故意以下犯上,实在不是同样的情况。 更何况,因为票选的事情,李司饰已经是将顾清欢记恨上了,顾清欢知道,在这宫里的,既然是敌人,就没必要再对她客气了。 双标一些又怎么样? 芸角是她的朋友,她不护着芸角,难不成任由芸角被人欺负? “李司饰。” 顾清欢看着李司饰,就道:“那次的事情,与这次是不同的。孙巧巧明知故犯,甚至还令人用东西丢我。” “她做得,过分多了。情形不同,要是还以同样的法子来惩罚,自然也是不合适的。这回,芸角已经向你道歉了。” “你若是仍然觉得不够,我也可以向你道歉,虽然我并没有什么事情做错。不过……或许在你眼里,我还是有错的?” “例如今天早上,我的票没有给你?” “李司饰,抱歉。我投票的原则很简单,就是看谁更有统领尚宫局的能力而已,我觉得赵尚宫十分合适。” “你的资历是比较深,但也改变不了我的认知。人嘛,想法都是不一样的,你或许很优秀,但是正好别人不认可,这种时候,也是无可奈何的。” “你要是为了这个生气,我已经道歉了。也希望你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迁怒芸角了,她是无辜的。” 顾清欢是在道歉,但是也在拱火。 她要是不强势一些,如何能够护得住芸角? 要不是这样,人人都当她是软柿子了,以后随便欺负怎么行? 李司饰,不愧已经豁出去,转了性子,听完顾清欢的话,晓得脸皮已经被完全撕了下来,撕破脸了。 她勃然大怒,道:“你,你……我生气又如何?你们,你们……” 李司饰怒了,偏偏顾清欢刚刚说的这些话,她又没办法反驳,一气之下,竟然伸手过来,想要对顾清欢动手。 这个,是顾清欢没想到的,她没有料到李司饰竟然已经冲动到了这个地步,下意识地就往边上闪躲了过去。 她躲过去了,李司饰一击落空,就更加生气了。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 李司饰那边的掌饰在拦她,后头也有女史看着情况不妙过来把人拦着,可李司饰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非要上来打人。 整个膳厅里面的人,都乱成了一团。 混乱之间,顾清欢只感觉自己的脚被人踩到了,她今日穿的衣裳,乃是作为司制的正装,是比较繁杂的那种。 现在场面一乱,她的行动实在是不太方便,被踩到以后,因为无法抬脚,直接就这么跌倒了。 “清欢,小心!”芸角过来扶顾清欢,顾清欢勉强站了起来,就在她准备找个地方先溜出去,至少等到场面稳定下来再说的时候。 忽然身后,有一个人凑了过来,狠狠地撞了一下顾清欢。 顾清欢的面前,是已经发了疯被拉住的李司饰,李司饰的手里还握着簪子呢,正在那儿舞动着,看上去十分危险。 已经有一两个女史,在拉她的时候,不小心被她误伤了,现在捂着自己的伤口,躲在一边哭泣着。 “你们两个,都是贱人!不选我就算了,到了这种时候了,还对我冷嘲热讽,我好歹也是个司饰,资历比你们老这么多,你们竟然这样!” “还有你们!你们是不是也没选我?凭什么?姓赵的那个贱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选了她?啊?” 李司饰发疯了。 而顾清欢的身后,正好有人重重地撞了她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是朝着李司饰的方向撞过去的。 李司饰本来就在拼命地往顾清欢和芸角的面前挤,想要用手里的簪子来伤顾清欢,现在顾清欢竟然主动送到自己的面前来了。 李司饰自然抓住了这个机会,直接就把簪子往顾清欢那里刺。 “清欢,清欢!” 芸角吓着了,她刚刚本来是去扶顾清欢的,也不知道怎的被人给撞了一下,将她硬生生的挤到了人群的外面去了。 就这样,她只能使劲儿喊着,让顾清欢小心一些。 但是已经晚了。 李司饰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看见顾清欢到了自己面前后,簪子毫不犹豫地就刺了下去,这簪子的口十分锋利。 一下子,刺中了顾清欢的肩膀,鲜血就流了出来。 肩膀处的疼痛,让顾清欢眼前稍微迷离了一下,几乎都要忘记后背的疼痛了,她勉力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远离李司饰。 还好的是。 李司饰的簪子,或许刺入进来比较深,她被人拉开了,簪子没有拔出去,硬生生的嵌在了顾清欢的胳膊上。 还好,刺的不是要害。 顾清欢只能暂时这么安慰自己了,然后…… 就趔趄着,努力到了一边去,就被人围了起来。 第138章 有点奇怪 顾清欢一受伤,场面就更加混乱了。 芸角好容易从人群的另一边挤了过来,到了顾清欢的身边,查看顾清欢的情况。 “清欢,你怎么样了?” 芸角很着急,看着顾清欢腰间放着的荷包,就问道:“里面是不是有止血的粉末?我先帮你上药,我……” 顾清欢意识有点迷糊,勉力支撑着,就对芸角道:“嗯,里面有粉末,那个蓝色瓶子的。芸角,我有点难受,有点头晕。” “我,嘴唇白不白?还是黑?伤口呢?帮我把衣服剪开,我想看看情况。” 顾清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从前,对付苗贵妃身边的嬷嬷的时候,她一个人单枪匹马,也是把对方给撂倒了,那时候受了伤见血,也不像现在这个样子。 不知怎的。 她总感觉,此时自己的状况,有点问题! 芸角倒是也丝毫不耽搁,听见顾清欢这么说了以后,一边把药瓶拿了出来,就检查顾清欢的伤口。 这一看,不得了,芸角倒吸了一口凉气,就道:“清欢,你的伤口,是黑色的!有,毒血!?你中毒了!” “李司饰头上的簪子,有毒!” 芸角喊的声音比较大。 边上的人,本来都已经制伏住了李司饰了,一下子也显得害怕了起来。 有毒! 簪子有毒! 顾清欢被刺中,中毒了,那李司饰头上别的饰品该不会也是有毒的吧!? 她们十分警惕,差点都不敢靠近李司饰了。 就在这时。 芸角又拿出解毒的丹药,帮顾清欢解毒,还在手臂上受伤的地方用小刀切了十字口,将毒血给放了出来。 顾清欢实在是难受,眼前一直都是迷糊的,远远看见赵尚宫来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赵尚宫跨过门槛进来,看见里面乌泱泱的一群人,才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丁香一直都守在顾清欢的身边,这时候瞧见赵尚宫来了,当仁不让站了出来,指着李司饰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 丁香没有添油加醋,原原本本说的,就道:“就算芸角有话说得不是很好,芸角也道歉了,偏偏李司饰不肯放过芸角。” “顾司制看不下去,站出来帮芸角,结果李司饰就发疯了,李司饰的簪子上面还是有毒的!太可怕了!” “她在自己的簪子上面淬毒,这是想要做什么!?” 丁香说完,看着赵尚宫,就恳请道:“恳求赵尚宫,一定要处罚李司饰才是!不然的话,顾司制可就白受委屈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赵尚宫一听事情这么严重,也是凝眉,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李司饰,就吩咐道:“好好看着她吧。” “捆起来,可别再让她做什么事情了。” 赵尚宫吩咐完,又走到顾清欢的面前来,看着顾清欢的情况,问道:“清欢,你怎么样了?芸角、丁香,叫太医了吗?” 丁香点点头,说是已经打发人过去请了,芸角则是道:“不是很好,放了一些血了,还是黑色的。” “赵尚宫,我先扶着清欢回屋休息吧!要是太医来了,直接过来司制房,清欢的屋子里面就是了,麻烦你了。” “好。”赵尚宫叹了口气,又让人过来一路护送顾清欢回去。 回屋以后没过多久,顾清欢坐在床上,靠在身后的枕头上面,感觉自己吃了解毒的丹药以后,好像稍微好了一点。 意识没那么迷糊了,就是伤口还是疼得很。 芸角说她的伤口里已经没有黑血流出来了,用止血的药粉帮她止住了血,又准备找绷带来,把伤口给包上。 然后正好,林奕就来了。 “林大哥!” 芸角看见林奕,眼眶都红了,她刚刚一直都很担心顾清欢,只是她也知道,顾清欢受伤了,自己必须振作起来! 林奕在的话,她肩膀上的担子,稍微就没那么重了。 “怎么回事?” 林奕正好在太医院当值,写脉案呢,瞧见穿着尚宫局女史服饰的宫女急匆匆过来,生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过来问。 一听有人被刺伤了,林奕担心顾清欢和芸角,就过来了,结果还真的是顾清欢! 芸角来不及解释事情了,只拉着林奕到了床榻边上,就道:“林大哥,你快看看清欢还严重不严重!” “我刚刚按照你说的,切了十字口放血,现在没有黑血了,清欢的嘴唇也不黑了,看上去白白的,是不是流血流得太多了?” 林奕闻言,仔细看了看这伤口,就道:“不流黑血,就是没什么毒血了,伤口止血了吗?先包扎起来吧。” “我看伤口有些深,估摸着是要好好静养一阵子了。而且这几天,还没结痂之前,一定不要碰水,知道吗?” 顾清欢还有点力气,听见林奕说,就道:“放心。关于药理,认识你这么久,我也跟着学了一些,是知道的。” “也辛苦你帮我开几张药方,这几天先照着吃一吃。要是还不好,我再去找你就是了。” 林奕闻言点头,走到书桌前一边写,一边就道:“我们是好朋友,也不必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只是,这不是在尚宫局里么?好好的,怎么被人刺伤了?还是有毒的簪子?这也实在是……难不成是遇上刺客了?” 林奕实在是担心。 尚宫局里一向安安生生的,没发生过什么事情,现在却…… 芸角那里一听,就骂了李司饰一顿,说她是个疯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癫就冲着顾清欢过来了。 至于李司饰的簪子上面为什么有毒…… 芸角又想了想,推测道:“该不会是她真的疯了,成不了尚宫,然后想着杀了赵尚宫吧?只是没想到,先出了这件事……” 芸角觉得,这已经是最合理的推测了。 不然的话,还能怎么样? “罪魁祸首”肯定是赵尚宫呀,难不成李司饰一开始就是冲着顾清欢来的? 要真是这样。 李司饰看见顾清欢以后,应该小心翼翼摸过来,趁着顾清欢不注意的时候偷袭吧? 好似今天这样,场面那么混乱,她要不是运气好,顾清欢都不一定会受伤! “……” 林奕听得凝眉。 关于尚宫局里的一些事情,他并不熟悉,现在哪怕听芸角这么分析,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对的。 顾清欢那儿…… 她现在疼得整个人十分清醒,想着肯定是睡不了觉的,就道:“不。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当时,被人推了一下。” 顾清欢记得清清楚楚。 她和李司饰才刚刚起了冲突,就有人把李司饰给拉住了,李司饰不停地在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簪子拔了下来在那儿挥舞。 她的簪子,一看就锋利。 边上有小女史看见,也是心惊胆战,拉着人的手,力气相对而言就没那么大了,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弄得场面更加混乱了。 只是。 混乱归混乱,顾清欢知道以那个时候她和李司饰之间的距离,李司饰是不可能刺中自己的。 然后,就有人推了她一下。 那一下,力气很大,顾清欢差点直接就是飞出去的,紧跟着就被刺中了。 那一推,才是始作俑者。 当时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顾清欢仔细回忆了一下,事情发生的时候,距离自己最近的是芸角和丁香,芸角已经被人挤出去了,丁香在哪里呢? 顾清欢记得,自己好像没有留意丁香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背后,还有什么人。 没有线索。 顾清欢有点惆怅地叹了口气,想着关于有人推了自己的事情,还是暂时先不说了,芸角本来就被吓着了。 她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说出来也是白白让芸角担心,还是等到情况好一点了,再和芸角说也不迟。 林奕在写完了药方以后,因为太医院那边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临走前又叮嘱了几句,顾清欢都耐心记下了。 芸角就亲自在屋子里面帮顾清欢煎药。 还好是秋天了,屋子里面哪怕有个炭盆在煎药,倒是也不会觉得热。 顾清欢是拿芸角没办法的,看着坐在窗户边上煎药的芸角,就道:“你也是,把药炉子都拿到屋子里面来了。” “待会儿要是屋子里面一股子的药味,我今晚都没法子睡觉啦!” 顾清欢是故意这么无奈说的,也是想打趣一下芸角,毕竟她是知道的,芸角是担心自己。 果然。 芸角一本正经,道:“我才不让别人煎药呢,今天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不能够再出意外了!” “还是我留在屋子里面,亲自给你煎药比较好!每件事都我亲自来,也省得出问题!” 顾清欢看着芸角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候,门口有人过来敲门,丁香道:“顾司制,我拿了蜜饯过来,你是不是要喝药了?我先拿进来放着吧?” 听见丁香的声音,在门口的芸角就过去给丁香开门,顺便道:“谢啦,清欢喜欢吃这些。” 丁香抿唇笑了笑,然后就道:“我过来,除了拿蜜饯以外,也想说说另一件事呢。先前,李司饰不是被抓起来了么?” “她已经被关在自己的屋子里面了,赵尚宫过去问她,她都招了。” 第139章 蹴鞠会 李司饰状态有点不好。 也不知道是真的疯了,还是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说了。 她那有毒的簪子,是早就准备好的,她心情很差,自己也不知道怎的,鬼使神差就淬了毒了。 想着,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去“惩罚”一下那些见不得她好的人也好。 刚刚就这么巧,她一去膳厅,就听见了芸角的那些话。 意外,就发生了。 她失控了,用簪子刺了顾清欢。 “谁让她自己非要往我簪子上跑的?我看见这么好的机会,不刺白不刺,就刺了过去。哼,她的运气也实在是好。” “这簪子上面的毒素,并不厉害,她不会死的!” “都这样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姓赵的,你想怎么处罚我,我都认了。不过……我告诉你!我绝不认可你做尚宫,你不配!” 丁香大致说了说李司饰那里的情况。 顾清欢听完,和芸角互望了一眼。 “还真的就是你猜想的那样。”顾清欢说完,一阵阵无语。 李司饰也真的是,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忽然就…… “……” 芸角也觉得挺无语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便也算是过去了,李司饰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少了一个会作恶的人,倒也是好事。” 芸角还坐在煎药的炉子边上呢,用蒲扇一边扇风,一边就道:“清欢,你也别担心了。不过……” “之前郡主派人来,说是过几日蹴鞠会的时候希望你过去呢,你还去吗?都受伤了,要不我们和郡主说一声?” 蹴鞠会,这是景泰帝的主意,说是想要给永宁郡主挑一个夫婿的。 早就说了,日子才定下来,就在后日。 关于上回那个世子的事情,永宁郡主后来也和顾清欢说过了,说是已经打听到了是哪家的公子了。 正好,他还没婚配,听说身边也是干干净净的,先前一直在京郊的书院里面读书,前几日才回来呢。 应该是要在今年秋天,参加秋闱了。 那男子十八了,十八岁之前已经中举,参加秋闱,就是要考进士了,年纪轻轻读书能够有这样的成果,足以看得出来他读书还不错。 这次的蹴鞠会,永宁郡主特意让张太后给他们家下了帖子,他也是要过来的。 至于到时候情况如何,就不知道了。 顾清欢一听芸角问起这个,想了想,就道:“还是去吧。这毕竟是永宁郡主的终身大事,她既然把我们两个当成朋友。” “这么大的日子,岂有不过去的道理呢,是不是?” 芸角一想也是,她继续扇风,丁香见了就凑了过去,道:“芸角姐姐,你都一头汗了,要不我来帮你扇风好了!” 芸角闻言摆摆手,就道:“还是不了,马上就好了。这扇风有些热,你还是别来了,你先去休息吧!” “清欢这里,有我就好啦,辛苦你了!” 丁香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 丁香走了以后,顾清欢先吃了两块蜜饯,芸角就把苦涩的药给倒了出来,走到了顾清欢的边上。 “先喝药吧。” 芸角拿了药过来,顾清欢看她额间还真都是汗的样子,就道:“你也是。丁香说帮你,你倒还不乐意了。” “一头汗,先去擦擦吧。” 芸角轻声应了,把药放到一边,就道:“还有些烫,你可以等等再喝。我不让丁香帮忙,也确实是不想她辛苦。” “而且,我们之前也说好啦,你喝药的事情,全部交给我来就好了。丁香她,虽然和我们关系还不错,可毕竟也不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你说是不是?” 顾清欢闻言一怔,好像明白了芸角的意思。 也是。 李司饰,先前看上去人有点木讷,有时候也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很容易别人说什么,她就跟着听什么了。 这次一选尚宫,仿佛她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全部都出来了似的,变了一个人,实在是觉得有点可怕。 一朝一夕,发生了事情,对人的改变太大了。 说到底,要不是真的很亲很亲的人,芸角都不是那么愿意去相信的吧? “芸角,我明白。只是……” 顾清欢想了想,还是柔声道:“活在世上,还是尽量别让自己那么累了,我希望你快乐一点,好吗?” 芸角听完笑了。 擦干净了身上的汗水,就对顾清欢道:“我知道的,清欢。有你和林大哥在,我一定会开心的!” “嗯。”顾清欢也跟着笑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才觉得轻松了一些。 转眼,两日后到了。 蹴鞠会,就在今儿开始,顾清欢一早起来梳洗打扮,她伤口的地方还是疼,好在已经结痂,轻易不会流血了。 只要不做太大的动作,不去拿很重的东西,都是无碍的。 昨儿,飞雪轩的顺子公公过来了,带着朱彦辰的亲笔信,和朱彦辰特意送来的一些补血的药材。 有人参鹿茸阿胶,数量虽然不多,可顾清欢看着这些,也知道都是朱彦辰的心意。 他自己都落魄了。 这些东西的存货,肯定不多,先前顺子公公生病的时候,他为了帮顺子公公拿药,都还和太医院的人打起来了呢。 嗯,也就是顾清欢初见他的那一回,他说自己是飞雪轩的墩子公公,过来帮魏王殿下拿药的那一次。 实际上,是顺子病了,他这个“魏王殿下”亲自出来拿药的。 这回,朱彦辰能送这些过来,顾清欢是感激的,他也在信里提到,知道自己受伤了很担心。 只是身份受限,他也实在是不好直接过来。 顾清欢都明白,立即写了一封回信,就让顺子交回给了朱彦辰。 这天的蹴鞠会,很早就会开始。 顾清欢过去的时候,正好就在太液池边上,看见了临湖而立站着的朱彦辰。 他的脚边上,长着一朵白色的小花,小花十分好看,在阳光之下,烨烨生辉。 “殿下。” 顾清欢远远喊了一声。 今日,朱彦辰穿着一身红衣,他本来就生得好看,皮肤也是白皙的,穿红衣,更能显得这个人有些狷狂的意思在里头。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顾清欢想到这几个字,忍不住莞尔。 “顾司制。” 朱彦辰也客客气气,毕竟,他们周围人不少,还是不好叫对方的名字的。 “你受伤了,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 “嗯,那就好。我现在准备去蹴鞠会看看了,到底是永宁堂姐的事情,少不得要关心关心的。” “应该的。郡主也邀请了奴婢过去,奴婢便跟在殿下身后,和殿下一起去吧?” “好。” 二人说着,就一前一后,往蹴鞠场地过去了。 蹴鞠场地,距离太液池并不远,绕着太液池,再往前面走一段路,那里就是了。 蹴鞠场,是一片绿地,皇子们年幼的时候,跟着夫子学习骑马射箭,就是在这里的,这里还有靶场呢。 不过今日,靶场的靶子们已经被远远地挪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将场地空了出来,能让大家伙儿蹴鞠。 今日的蹴鞠,男子女子都有,女子么,张太后那里也邀请了一些,据说都是京城里面的名门贵女,出身十分显赫的那种。 顾清欢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张太后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张太后,肯定不可能是想要给景泰帝选妃才邀请的贵女进宫,是为了自己这个嫡亲的孙儿。 朱彦辰已经快要十七了,按照年岁,哪怕是不娶正妃,身边有一两个侧妃,或是别的侍妾伺候着也是应该的。 奈何四年前景元帝御驾亲征出了事情,才让朱彦辰的事情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朱彦辰自己,对选妃倒没什么太大的兴致。 他说…… “父皇母后十分恩爱,我幼时看着他们,只觉得羡慕。便想着,以后也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好。” 朱彦辰不想娶什么侧妃,只想着一辈子就一位正妃就好,虽说历史上这么多的君王,从来没有一个像是这样的。 都说为了江山社稷,要生许许多多的儿子,可朱彦辰觉得,太荒谬了。 数量多,质量差,也是无用的。 他就一个正妻,再和正妻好好交待孩子,就不行了么? 张太后为之语塞,便道:“你的父皇,哪怕与你的母后再恩爱,他也是有嫔妃的。虽然不多,也有庶子和庶女。” “你有两个庶出的弟弟和妹妹,你的母后对此也意见,甚至还说你父皇的子嗣比较少呢,你这孩子,真是……” 张太后显然是不高兴的。 大孙子的一生,本来应该十分幸福,可偏偏出了事情。 现在弄成这样,都不愿意娶妾了,她实在是头疼! 于是乎。 这回趁着给永宁郡主挑选一个合适的郡马爷,张太后也想着挑几个能伺候朱彦辰的才好! 身在皇家,繁衍子嗣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朱彦辰,也是需要担负起这方面的责任的! 张太后觉得,朱彦辰不应该再闹别扭了,尤其是…… 朱彦辰心里,似乎有了别的想法。 第140章 门第 蹴鞠场很快到了。 顾清欢与朱彦辰一前一后过来,坐在高台上的永宁郡主、张太后和景泰帝,正好就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景泰帝眯了眯眼睛,嘴角扬了扬,饶有兴趣,张太后则是一直都板着脸,给人一种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感觉。 倒是永宁郡主,今天心情似乎颇好,看见顾清欢来了,忙就离席过来了。 “清欢,彦辰弟弟。” 永宁郡主今天打扮得十分漂亮,一身月白色的裙子,让人看上去温柔却又不失活泼,很是适合她,显得她明丽动人的同时,又平易近人。 “郡主。” 顾清欢对着永宁郡主略略服了服身,永宁郡主就走了上来,扶着顾清欢起来,道:“不必多礼。” “听说你受伤了,我本来想去看看你的。只是这阵子一直都被外祖母拘在寿安宫里学规矩,是出不来的。”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我听说,伤到你的是那个什么李司饰,她被关起来了,尚宫局里现在可还好么?” 永宁郡主生性活泼,最喜欢和人来往了,这回被关着学规矩,学女子仪态什么的,可把她闷坏啦! 要她说,做自己就好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规矩呢? 硬生生的把人给弄得那么拘束,浑身上下都是教条,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张太后却不搭理永宁郡主,只让永宁郡主好好听话,在今日仔细瞧瞧有没有合适的男子,做她的郡马。 想到这个。 原先郁闷的永宁郡主心里也舒服了一些。 郡马,她可是打听到了,那位世子爷,是安阳侯家的世子,叫做沈慕言的,今天也会来,要是他也对自己有意思就好了,他就能做自己的郡马了。 顾清欢看着永宁郡主对自己十分关切,就简单把自己的情况说明了,又道:“李司饰发了疯,这段时间被关在屋子里,情况更加糟糕了。” “有太医去了,她直接把人家赶了出来,说是她这个样子,没办法见人了,都知道她做了不好的事情,她不想出去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赵尚宫愁着呢。” 顾清欢提起这件事,也是叹息。 说来李司饰好好的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古怪。 可惜的是,顾清欢原本也存了想要去看看李司饰的意思,李司饰那里却根本不允许人进去,她也只能作罢。 顾清欢自己的伤口都还没好呢。 还是好好休息,以待来日吧! “这……”永宁郡主听了这些话,正要开口,不远处的张太后已是先喊了永宁郡主了,她道:“永宁,过来吧!” “博望侯夫人和世子、姑娘们都过来了。” 一听有客人来了,永宁郡主也要过去招呼客人,只好道:“清欢,彦辰弟弟,我先过去了,你们一起过来吧!” “待会儿蹴鞠会……” 永宁郡主本来是想问问顾清欢和朱彦辰,等会儿蹴鞠会开始了,他们要不要参加的,这毕竟是男子和女子都可以参加的。 是两个人一组,坐在马背上打马球,他们要是喜欢,可以一组。 话才刚到嘴边上,永宁郡主就想起来顾清欢手受伤的事情,就道:“罢了罢了,你受伤了估摸着是不行的。” “不过没关系,清欢,你待会儿在台上,帮我鼓劲儿就好!” “嗯,我会的。”顾清欢答应着,就和朱彦辰一起,跟着永宁郡主回到了高台那边,张太后坐的地方了。 今日蹴鞠会,来的人不少。 除了景泰帝、张太后以外,景泰皇后也到了,还有胡昭仪牵着和睦帝姬一起,以及刘婕妤。 胡昭仪和刘婕妤的册封礼还没行礼,因此现在她们仍是之前的位分。 顾清欢过去,给几人见礼完毕后,永宁郡主就拉着顾清欢在一边坐下,道:“先坐!待会儿人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 “……” 顾清欢觉得不妥当,边上张太后听见了似乎也想开口,永宁郡主就道:“外祖母!清欢的父亲,现在怎么说也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 “顾家乃是书香门第,清欢作为嫡长女和我一起在这里,也不过分呀!” 永宁郡主说得有道理。 即使是张太后听了,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同意了。 顾清欢好好坐着,趁着没人留意的时候,又问道:“今日这样大的日子,怎的景元帝和钱皇后没有过来呢?” “他们不是回宫了吗?在宫里过得可还好?” 永宁郡主一听,略变了变脸色,就道:“他们那里……我听说还好,一日三餐该给的都给了,但要说多好,也说不上。” “听说舅舅回来以后就病了,这几日有些发热,舅母在照顾他呢,那边也有太医一直留着查看情况。” “这不,今日他们就没过来!不过……” 永宁郡主说着,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后头的景泰帝,就道:“我想,这样大的日子,这位肯定也不会同意他们过来的。” “你是不知道,这阵子有命妇进宫请安,想要顺带去看看钱皇后,都是不被允许的!” 顾清欢看着永宁郡主小声说话,三缄其口的样子,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难怪。 景元帝回来了,朝中大臣们肯定也会去想,朝中的局势是不是会因此发生什么微妙的变化。 他们让自己的夫人进宫给张太后请安的时候试探试探,顺便也想着给景元帝他们示好,结果就被拦住了。 景泰帝定然是不允许了。 这类似于“通敌”的做法了,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景泰帝要是这都不能好好防范,他的皇位也是真的要到头了。 顾清欢与永宁郡主不再说这件事了。 边上的小宫女就过来禀告,说是博望侯夫人、世子还有姑娘都过来了。 博望侯,顾清欢之前没听说过,但是一听侯爵,也知道是个有门第的家族,便也打算瞧瞧。 这京城里头的世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正想着,博望侯夫人,已经带着一双儿女过来了,他们先到了张太后跟前,给张太后请安。 “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郡主、胡昭仪、刘婕妤、徐婕妤。” 博望侯夫人十分懂礼数,见了女眷们后,一个个的都客客气气行礼服身了,顾清欢也顺势站了起来,对着博望侯夫人行礼。 见礼后,博望侯夫人和张太后说话,博望侯家的世子则是过去给景泰帝、朱彦辰他们请安,博望侯家的姑娘云氏,则到了永宁郡主和顾清欢这边来。 “郡主,许久不见了。” 云姑娘今天打扮得甚是娇俏,她年纪不大,嘴角有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十分天真可爱,是很有亲和力的那种。 顾清欢仔细瞧了瞧。 见云姑娘身上的衣料,衣服上面的绣样,还有她头上的簪子那些东西,每一样都是十分精致的。 果然,出身大家,姑娘家的打扮都格外不一样些。 嗯……比她这个作为四司之一的顾司制,似乎都还要显得高贵一些呢。 “云姑娘好,是有许久不曾见过你了。今年都入秋了,也不知道夏日里张姐姐可曾办过赏花会了?” 永宁郡主说起这个,脸上多了几分向往,就道:“往年还在宫外的时候,时常去张姐姐家里赏花呢。” “她家的兰花养得很好,我喜欢极了。” 永宁郡主提起的张姐姐,应该就是定国公张家的女眷了,已经定亲了,嫁的是一位宗室的王爷,对方小有所成,也入仕了朝廷。 张家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毕竟自家女儿将来是王妃,女婿也不是个只知道吃空饷的,对张家将来的发展,也是有利的。 张家,又是张太后的母家,这些年也发展得十分不错了,这一门婚事,听说也是张太后亲自定下来的。 其实,永宁郡主还知道一件事情。 早年间,张太后其实也动过让朱彦辰娶了张姑娘做太子妃的心思,想着张家门第高,张姑娘又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这一门婚事非常好。 奈何,朱彦辰自己不答应。 说是和张姑娘也算是从小认识的,总感觉这么亲近的人成了自己的太子妃,实在是别扭得很,就婉拒了。 这是朱彦辰和张太后私底下说的,张太后对此十分无奈,表面上放弃了,但是暗地里还是存了这一分心思。 结果,景元帝就出了事情。 张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十六了,也该定亲准备嫁人了。 这不,结果亲事刚刚定下来不久,景元帝就回京了,张家人还懊悔过呢,但张姑娘自己却是个十分通透的。 她说,自己见过自己那位未来的夫婿了,虽说不是顶尖的人才,兴许比不上朱彦辰,但也是不差的。 她已经觉得满意了,凡事过犹不及,张家十分显赫,要小心烈火烹油。 张姑娘能想到这个份上,足以说明,张家繁盛了好几代到现在,都是有道理的,她这话一说出来,张家的长辈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也是。 太繁盛了,无异于烈火烹油,低调一些总归也是好的。 只不过嘛。 这世上,像张姑娘那样心思灵巧的人还是太少了,不少世家听说景元帝回京以后,以前的一些主意就又重新打了起来。 景泰帝是没儿子的。 谁也不知道这以后的皇位会落到谁的手上,现在看着,嫁给朱彦辰做王妃、侧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比起快三十岁的景泰帝,朱彦辰还是有优势的。 其中…… 顾清欢面前的这位博望侯家的云姑娘,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她和永宁郡主一聊天,视线时不时的就往朱彦辰那里看过去。 “许多年不曾见过魏王殿下了呢。魏王殿下他,如今在宫里可还好么?今日打马球,魏王殿下会下场么?” “几年前我还小,没机会上场打马球,要是这一次可以和魏王殿下一起打马球就好了呢!郡主……你知道么?” 云姑娘一脸的探究的样子,自然是希望永宁郡主能够帮她说说话的。 “这个……” 永宁郡主想了想,偏头看了一眼顾清欢,想起顾清欢有伤在身,不能打马球的事情,料想顾清欢不下场,自家堂弟应该也就不会下场了。 “我也不知道呀!得看他自己的意思吧!云姑娘,这个我就帮不了你了。我那个堂弟呀,他有自己的主意!” 云姑娘一听,一想也是,叹了口气,又想起来永宁郡主刚刚回答自己的问题的时候,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女子,便把视线,挪到了顾清欢的身上。 云姑娘打量着顾清欢,只感觉顾清欢的打扮和气质,实在是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 况且,云姑娘也是知道的,永宁郡主身边近身伺候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小鱼,别的人,永宁郡主一直都不喜欢。 不是伺候的人,也不是宫女,那她? 云姑娘心直口快,看着顾清欢,就问道:“这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吗?我竟孤陋寡闻,从来没瞧见过。” 这话,要说客气,倒也有点不客气,反正就是想弄清楚顾清欢的身份。 顾清欢听在耳朵里头,也并不觉得恼怒,她一向都是知道的,有些有身份的人,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 看人的时候,都是习惯性用鼻孔来看的,她不介意。 顾清欢刚要自我介绍,永宁郡主却先抢答了,就道:“她是顾清欢。刚刚回京的定远伯顾家,就是兵部侍郎顾大人的嫡女,你知道吗?” “她就是,现在在宫里!今天,是我邀请过来的!” 永宁郡主故意和云姑娘绕了一个弯子,抬高了顾清欢的身份,说完以后,又冲着顾清欢笑了笑,做出一副亲昵的样子来。 云姑娘愣了愣。 定远伯,兵部侍郎顾家,这几个身份听上去倒是都不小。 说起来,博望侯府现在虽然还有个侯爵在身上,云姑娘的爹爹还有几个哥哥们,却不是什么有才能的人。 不过是守着侯府的壳子,领着俸禄过日子罢了,要真说有多显赫,其实并没有,只是听上去好听而已。 定远伯家,乍一听不过是爵位里面最低等的伯爵而已,却是正三品的侍郎,这实实在在是大权在握了。 真要比起来,云家还不一定能比得过顾家呢。 但…… 云姑娘也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就想了起来。 等等,顾家,刚刚归京的那位。 顾大人不是才回来么? 只听说是顾大人、顾夫人和他的儿子一起回来的,云姑娘从来都还不知道顾大人有个女儿呀! 呀。 仔细一想,云姑娘就又想了起来。 顾家是有女儿的,就是当年顾家含冤抄家的时候,顾家嫡长女就已经进宫成了一名宫女了。 所以,自己眼前这个顾家嫡女,其实只是一个宫女吧? 云姑娘想着,再看顾清欢的时候,眼神就稍微变了变,有点复杂。 怎么说呢。 要说看不起吧,对方身份好像也不俗,可要说看得起,她又只是一个宫女而已,怎么能和自己这样平起平坐呀! 第141章 起争端 云姑娘嘟着嘴,似乎有点不高兴,但看着永宁郡主在场,也不好把自己这一分情绪给表现出来。 顾清欢看在眼里,大约猜到了这个云姑娘的想法,也不怎么在意,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永宁郡主的身边,陪着永宁郡主一起看着台下的人射箭。 已经有些人来了。 只是嘛,安阳侯家的世子还没来,永宁郡主不想走开,预备着等到待会儿人来了,自己再下场去玩。 不多时。 那云姑娘的娘亲回来了,叫她先过去坐,博望侯家有自己该坐的地方,永宁郡主没有留云姑娘,云姑娘自然只能先回去。 “那我先走了。郡主,待会儿你要是无聊,过来叫我陪你一起玩呀!” 云姑娘有些依依不舍,或许是盼着永宁郡主能再留一留她。 永宁郡主却是含笑道:“嗯,你去吧。今日的果盘是我亲自命人准备的呢,味道应该不错!多吃点儿!” “是……” 云姑娘勉强笑着,离开了。 看着云姑娘走,永宁郡主塞了一颗李子给顾清欢,就道:“真是。在我面前晃悠,就是为了堂弟嘛!” “可惜了,原先我觉得她性格还不错。现在再看,和你一比,真的是差远了!身份门第算什么?更何况,你的出身也不差!” “她一听你是宫里的,脸色就变了变!以为我没看在眼里,我实际上都看见了!” “清欢,没事儿!旁人看不上咱们,不打紧,咱们自己努力自强就是了!别的,都不用放在心上。” 永宁郡主故意安慰顾清欢。 顾清欢失笑摇摇头,其实是没想到大大咧咧的永宁郡主竟然还把这些看在眼里了,果然是个心细的人。 甚至还想着,要安慰自己,她…… “多谢郡主仗义执言了。你放心,奴婢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 二人刚说着话。 小鱼就过来禀报,说是安阳侯夫人,已经带着家里的世子和庶女过来了。 安阳侯家,有两个嫡子,但是女儿却只有两个庶出的,安阳侯夫人是个和和气气的嫡母,也从不打压底下的庶女。 今儿是大日子,家里的庶女难得有机会出来见见世面,自然是要带着的。 往后若能嫁一个好人家,她这个嫡母也算是做了两件好事。 “呀,他来了!” 永宁郡主听小鱼一说,脸颊上闪过一丝绯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就往安阳侯夫人和世子那里瞧了一眼。 远远的,人还真的来了。 顾清欢也看见了。 他今日打扮得,倒是比那日“正经”了一些,不过嘛,人长得好看,是不挑衣裳的,他看着仍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 闲庭信步走进来时,将不少的女子的眼神都吸引了过去呢。 就连顾清欢都不得不承认,除了朱彦辰以外,这位世子的相貌,是真的不错的。 “世子来了!” 贵女圈子们,都窃窃私语议论着,显然她们对这安阳侯世子,也是有几分好感的。 谁不知道安阳侯家有两个儿子,两个都是非常出色的那种呢,而且安阳侯夫人,这位“婆母”也是极为好相处的。 如果以后嫁过去了,有一个好相处的婆婆,只有一个妯娌,两个小姑子还嫁了不错的人家,她们以后的日子也不用太担心。 这简直就是理想人家嘛! 顾清欢听了几耳朵议论,也是忍不住点头。 不错呀。 要说最理想的,其实是丧父丧母,自己有公务在身上,家里有宅子银子,嫁过去当个吃穿不愁的当家主母就够了。 不过嘛,丧父丧母到底也太那啥了一些,姑娘们还是很理智的。 “嗯,听上去这位秦公子家是不错呢,郡主你的眼光自然是可以的!” 顾清欢忍不住夸了一句。 永宁郡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就小声地说道:“可不是嘛?先前我和外祖母说的时候,她还不乐意。” “说是我难得出宫,在外面遇见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子就给迷住了。结果,她一打听,知道安阳侯家世子的情况以后,也是极为满意的。” “知道他长得好看,人品不错,也有几分学问。怎么说呢,给我做郡马,是非常合适的。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愿不愿意了。” 说完,永宁郡主又看了看这些个贵女们,嘟囔道:“也真是的。今日的蹴鞠会,她们怎么就不惦记惦记别人家的公子哥儿呢?” “秦公子一来,一个个的都开始小声讨论了起来!” 永宁郡主都有点不乐意了。 但她也没办法,秦公子现在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这些姑娘家讨论两句也是没什么的,她只能郁闷郁闷。 “没事儿。” 顾清欢看着永宁郡主嘟嘴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就道:“你们总有机会相处的。他也会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姑娘!” “嗯,我也这么觉得!” 永宁郡主说着,忽然就站了起来,道:“对了。他只有两个庶出的妹妹,未必回到我这里来请安,嗯……” “我还是过去看看吧!顺便问问他,待会儿要不要和我一组打马球!虽然我舞剑差了一些,但是我打马球还是不错的!” “郡主去吧,小心一些。”顾清欢叮嘱了一句,永宁郡主带着小鱼,风风火火地就过去了。 看着永宁郡主走,顾清欢留在原地,帮着永宁郡主收拾了一下她吃了一半的攒盒和果盘,让小宫女把吃完的都带走,又给换了一批新的过来。 也不知道永宁郡主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要是回来了,应该还要接着吃的。 顾清欢想着,自己也一直在这里坐着好了,反正今天也没有她什么事儿,她在这里躲躲阴凉,也算是养伤了。 永宁郡主那里。 她一过去,秦公子看见她,就有些诧异,但很快还是把永宁郡主给认了出来。 “是你?” “是我!” 永宁郡主十分开朗,活泼又爱笑,和秦公子说了几句话后,又谢谢秦夫人,说是多亏了秦夫人,教导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不然的话,上回她出门,荷包被偷走都不知道呢! 秦夫人为人随和,一听郡主夸忙摇头,几个人在那里,相处得倒是还算愉快。 永宁郡主也不甘落后。 趁着秦公子刚刚才来,别人都还没来得及邀请他呢,主动就问了秦公子待会儿要不要一起打马球。 秦公子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永宁郡主十分高兴,想着打马球还要换一身衣裳呢,回来匆匆忙忙和顾清欢交待了两句,就更衣去了。 “郡主慢些去吧,小心!” “知道啦!” 永宁郡主很快离开,顾清欢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就失笑摇头。 真好呀,要是郡主能够就此和那位秦公子有一段良缘的话,她其实也算是一个见证人了吧? 想着,顾清欢继续端然坐着,准备着看打马球了。 她还没看过打马球呢,听说民间常有夫人们举办了马球比赛,不少姑娘家都会参加,夺魁的,还会有奖励呢。 今日自然也是的。 在宫里的马球比赛,参加的那都是贵族,若是能露脸被相中了,自己的婚事也能得到着落了。 顾清欢不会打马球,也没接触过,总感觉现在才去学,或许会有些晚了。 不过。 她学不学的倒也没什么关系,自己虽然现在出身得到了改变,但是从小的生活环境和这些真正的贵女们还是不同的。 哪怕是学了,要说融入进去,也是很难的。 她也不想非要说跟她们一样,人生在世不容易,还是做自己比较好,况且芸角也不会,她们姐妹俩想的是包一片山林,种自己想吃的东西,过惬意的生活。 趣味相投,这才是真正的好姐妹嘛。 坐了一会儿,马球比赛应该要开始了,顾清欢已经在场下,看见了跃跃欲试活动着的永宁郡主了。 她是那么的神采奕奕,还不忘看顾清欢,对着顾清欢挥挥手,跟她说话。 隔得太远,顾清欢听不清,只能根据口型依稀分辨出来,永宁郡主说的应该是“待会儿看我表演”之类的话。 “好。” 顾清欢也象征性回答了,永宁郡主应该是看见了,就兴高采烈对一旁的秦公子说了这边的情况,秦公子也瞧了一眼顾清欢。 客气地拱了拱手,做足了礼仪。 顾清欢也回了一礼,刚准备再给他俩加油鼓劲儿,先前回去了的云姑娘忽然就在顾清欢的身后拍了拍自己。 “顾姑娘?” 云姑娘喊了顾清欢一声,顾清欢马上收敛心神,回头看向云姑娘,问道:“云姑娘,是我,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你……” 云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前头永宁郡主、秦公子的方向看了过去,问道:“郡主和安阳侯家的世子一起打马球吗?” “是的。” 顾清欢点点头,并未多说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云姑娘也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又看了一眼朱彦辰的方向,咬咬唇犹豫着问道:“那个……顾姑娘,你知不知道魏王殿下去哪里了?” “魏王殿下?” 顾清欢有点诧异,并不知道云姑娘为什么会忽然问自己这个,往朱彦辰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发现位置上空空如也,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咦,他先前不是还坐在那里的吗? 顾清欢之前曾经和朱彦辰交换过一个眼神,大约是一刻钟以前吧,永宁郡主刚刚说要去更衣的时候,他都还在的。 忽然不见了。 顾清欢也不知道朱彦辰去了哪里,只能道:“抱歉,我也不知道魏王殿下去了哪里。云姑娘,你要是找魏王殿下有事,不如问问那边的人吧。” “我在女眷这边,也看不见那么远的情况呀!” “……” 顾清欢是真情实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云姑娘那里却是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顾清欢,有点儿像是不相信顾清欢的话似的。 复而,云姑娘又问道:“看你并没有去更衣的样子,你今日不参加打马球了吗?” 顾清欢颔首,回答道:“是,不参加。” 云姑娘闻言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也不知道怎么了,继续就问道:“为什么不参加,你不会打马球吗?” 顾清欢瞧了一眼云姑娘,总感觉这才短短半个时辰过去,这个云姑娘莫名其妙对自己好像多了一些敌意似的。 她这话,问得实在是不礼貌了一些。 顾清欢不过是个宫女,从小又是在江州长大的,自然是没有接触过马球的,肯定也不会打马球。 正常来说,云姑娘要是个能想明白事情的,也知道不能问顾清欢这种问题,这不是故意让人家尴尬么? 虽然说顾清欢的身份不算高,好歹刚刚永宁郡主也是明明白白要护着顾清欢的,云姑娘更是知道这一点,现在还这么问…… 顾清欢也没法子,只得含笑回答道:“是,我不会。” 也不知道怎么了。 顾清欢一回答自己不会,云姑娘竟然有点儿骄傲似的,说道:“我会。不过……刚刚我本来想去问问魏王殿下打不打马球的。” “我想叫他和我一队!但是他说,他身子不适,今儿不想打马球了,我只能先回来了。” “顾姑娘,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打马球还挺厉害的,要是我下场的话,郡主也不一定能比得过我呢!” “就是可惜了,既然魏王殿下今日不打,我也不打好了。他不做的事情,我自然也是不做的。” “……” 顾清欢闻言看着这个云姑娘。 云姑娘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呀,顾清欢感受到了敌意。 怎么说呢,这种眼神,顾清欢并不觉得陌生,以前自己刚刚到司制房,要成为掌制的时候,孙巧巧看自己就是这种眼神! 应该,是嫉妒吧。 为什么? 顾清欢不明白,好好的,云姑娘嫉妒自己做什么? 顾清欢是不明白,云姑娘看顾清欢,也的的确确是哪里都不满意的,原因无他,那就是因为…… 先前,云姑娘过去找朱彦辰的时候,无意之间就发现朱彦辰的视线时有时无的往顾清欢这边看过来。 起初的时候,云姑娘还以为朱彦辰是在看永宁郡主呢,或许是想和永宁郡主一起去打马球。 毕竟云姑娘也是知道的,朱彦辰和永宁郡主乃是堂姐弟,从小到大的关系是非常好的,今儿这样的日子,公子和姑娘家都很多。 为了不闹出什么闲话之类的,也是为了避嫌,他们两个一组其实是最合适的。 但,并没有! 当云姑娘发现,永宁郡主跑去和那个安阳侯府的秦公子一组了以后,朱彦辰竟然还在往这边看,云姑娘就觉得不对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云姑娘,从一开始,朱彦辰往这边看,想看的就不是永宁郡主,也不是想和永宁郡主一起打马球! 朱彦辰看的,是顾清欢! 自然而然,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喜欢朱彦辰的云姑娘,对顾清欢自然就是全身上下都是敌意了! 顾清欢还不知道。 她只觉得,云姑娘果然是世家出身的小姐,有点大小姐脾气,不知道怎么的就莫名其妙生气了。 顾清欢也不放在心上。 今日的马球会,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只要她看见永宁郡主得偿所愿,和那个秦公子真真正正认识了,就够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他们自己啦! 马球比赛,很快开始了。 场上参加比赛的人很多,一共十组,就是二十个人,也好在场地够大,这么多的马儿跑起来,也并不会觉得拥挤。 顾清欢认真在看,果然就发现,如永宁郡主所说的一样,她马球打得不错,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样子,很吸引人! 而秦公子也不遑多让,两个人几乎是一直将马球控制在自己这里的,没过多久就进球了。 “好厉害!” 顾清欢在看见永宁郡主进球的时候,就夸赞了一句,心里由衷的高兴。 她觉得,这样耀眼的永宁郡主,秦公子肯定是会喜欢的。 正想着呢,身侧就有一个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是那个云姑娘一直还在这里没有走呢。 “顾姑娘不会打马球,想来也不知道马球的规矩吧,这打马球呀,就是……” 云姑娘看着顾清欢高兴的样子,也觉得不爽,总感觉顾清欢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装懂! 还给郡主加油打气,凭什么! 郡主那么高贵,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靠近的! 云姑娘怀着这样的心情,就准备长篇大论一通,好好跟顾清欢说说,什么才是打马球! 也好让顾清欢知道。 她虽然现在看着出身还算不错,可是和自己等人比起来,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的。 “……” 顾清欢不喜欢有人一直这样在自己的耳朵边上喋喋不休,趁着云姑娘才说了几个字,就打断了。 “云姑娘,抱歉,马球比赛十分精彩,我想好好看比赛。至于比赛规则,我是不懂,不过我不参赛,不懂也没关系。” “但是,我也知道,只要郡主进球了,那就是好事,她进的球最多,那么今日夺魁的就是郡主,这就够了。” 顾清欢言简意赅,一言以蔽之打马球的最终获胜方式。 云姑娘那里一怔,差点把自己手里攥着的水果都给捏烂了,生气地看着顾清欢,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你!” 云姑娘心有不甘,咬咬唇,看着顾清欢认真看马球比赛的样子,实在是不愿意让顾清欢如愿以偿。 “你帮我剥这个莲子吧,我想吃莲子。但是我的指甲养得跟水葱一样的,不能剥莲子。” 云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盘莲子过来,直接就递到了顾清欢的面前,然后道:“听说你是个宫女。” “想来,宫女就是做这些粗活的。怎么样?帮我剥吧,待会儿剥完了,我会赏赐你的!” 云姑娘语带讥诮,已经打算利用自己的身份,来欺负欺负顾清欢了。 顾清欢一向脾气还算不错,现在却是不能忍了。 她回头扫了一眼云姑娘,抬手直接就把云姑娘放到自己手边上的那一盘子莲子,给打翻在了地上。 云姑娘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破口大骂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要你剥莲子而已,你竟然用莲子砸我!”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堂堂博望侯府的姑娘,岂容你这样欺负!你不过是个宫女,你,你……” 云姑娘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把周围看马球的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第142章 自保这回事 顾清欢跪坐原地,淡然地看着已经变了脸色的云姑娘。 高台之上,不少看蹴鞠看得兴致勃勃的贵妇、贵女们也被云姑娘的这么几嗓子吆喝,将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她们一脸诧异,其中一个走过来,看着云姑娘红了眼眶的委屈模样,下意识地就安慰道:“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云姑娘生得美,眼眶红红带着泪珠的样子十分楚楚动人,她指着顾清欢,就又啜泣着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意就是,她不过是想吃莲子而已,恰巧遇上顾清欢,让顾清欢帮忙剥一剥,谁知顾清欢一声不吭,直接就把盘子都给掀了。 现下莲子落了一地,云姑娘被吓着了,才喊了两句。 今日来的这些贵妇贵女们往日里应该也都和云姑娘相熟,就在这儿安慰云姑娘,又瞧了瞧顾清欢,眼里带着不喜。 她们大多也都知道顾清欢的身份了。 先前过来和永宁郡主请安时,看见郡主身边坐着这样一个人,自然好奇,私下里也都打听了。 晓得顾清欢是尚宫局的司制,又是朝中新贵,定远伯、兵部侍郎顾大人的女儿。 对顾大人,她们无话可说,这毕竟是实打实的功勋,顾家又曾蒙受冤屈,现在回京有了地位,也算正常。 只不过,原先京城里的贵族圈子稍微被打破了一点点而已,让“暴发户”一夜之间飞上枝头了。 她们这些正统的“贵女”自然是不屑于忽然崛起的顾清欢的。 就像…… 当初刘太后母凭子贵,借着有孕成为顺妃时,也有不少贵族出身的嫔妃,看不上刘顺妃。 这大抵就是她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等级身份差距的观念了。 当己方与对方出问题时,往往以出身出发,下意识相信出身和自己相近,同样“高贵”的云姑娘,而用怀疑、不屑、愤愤然的眼神,看着顾清欢。 也不知道是她们,真的如此相信云姑娘的人品,还是说对于顾家“一步登天”的飞黄腾达,感到嫉妒。 顾清欢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她只知道,今日她必须得自保,不能让这脏水就这么泼在自己的身上,一次都不行! 正想着呢。 边上,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去通知了张太后,平嬷嬷那儿已经在往这边过来了。 今儿的蹴鞠会,怎么说都是大事情,可不能出了岔子。 云姑娘也是挺会演的。 她大约也是看见平嬷嬷来了,委委屈屈就要开口继续说话,估摸着是想把所有的过错,都给推到顾清欢这边来。 “云姑娘。” 顾清欢却忽然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委屈的云姑娘,竟是比她先一步哭了出来。 “做人不是你这样的。颠倒是非黑白,随口就来!我虽是个宫女,却也是尚宫局里实实在在的司制,不能让你这般冤枉。” 顾清欢这话说得突然。 在场的贵女们,就有些愣住了,纷纷望了过来,眼里带着不解。 顾清欢见状,继续哭诉道:“今日受到郡主的邀请,过来看蹴鞠会。我也深知身份的缘故,不好和诸位多多攀关系。” “便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这儿,守着郡主的地方,先前郡主吃过的东西,也都叫宫女过来收拾干净了。只想着,做好本分就是。” “偏生云姑娘不知怎的,忽然拿了一盘莲子过来要我剥,说什么自己水葱似的指甲不好弄坏了,让我这等子下贱的人做就是。” “我瞧着云姑娘笑意盈盈的样子,想来她或许是忘记了先前郡主与她说过,其实我不是一般的小宫女,而是尚宫局的司制,是正三品的女官。” “忘了也就罢了,我便帮她剥就是。只不过前几日我的手受伤了,活动不便,动作慢了一些罢了。” “她却说我故意偷懒,硬生生打翻了这一盘子的莲子,还直接喊开了。” “云姑娘,做人不是你这样的。我虽然是个宫女,但也是个女官,不是能随随便便被你糟践的。” “更何况,家父如今也是三品的侍郎。要论出身,敢问云姑娘你的出身又有多么高贵,家父官职几品,便这样仗势欺人么?” 顾清欢说得振振有词。 先是“颠倒”了一通是非黑白,又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些药物来,示意她确实是受伤了,手上在养伤,实在是不宜做事情的。 最后的质问,更是弄得云姑娘哑口无言。 家父官职几品? 她爹,她爹只不过是个翰林院里的校书而已,说得好听是书香门第,在翰林院里当差的。 可真要说白了,博望侯府到了她这里,只是剩下一个空壳子而已,爹爹的翰林院校书是几品官儿来着? 七品还是八品? 那些新进的进士们入翰林院,都不止这个官职了! 她父亲,都是靠着博望侯府的传承,才捞到这个官职,养家糊口都不够,全靠她娘亲庄子上收成一年年的来补贴。 七品,八品翰林院校书,和位高权重,新得了封赏的定远伯、兵部侍郎之女来作比较? 她是比不过的。 “我,我……” 云姑娘在被问起自家的官职以后,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然也忘了解释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顾清欢见着这样的场景,哀叹一声,就道:“云姑娘既是知道自己的失礼,我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不过,我也得劝云姑娘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要因为他人现在身份卑微,就轻贱了旁人。” “谁又能知道,往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是不是?” “善因才会有善果。云姑娘,若是你叫我剥莲子,我慢慢剥给你也就罢了,你非要这样仗势欺人,说我剥得慢,我都解释过了,我受伤了。” “你不听,非要把事情弄成这样,还颠倒是非黑白,我如何能让你这般白白欺负呢。”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清欢看向那些贵妇贵女们。 或许是因为这时候顾清欢一双乌黑的眸子实在是太过清亮了,一点杂质都没有,她们看在眼里,实在是很难怀疑此时此刻的顾清欢,竟然是在做戏。 顾清欢当然是在做戏了。 事情都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反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她还不如搅浑水呢。 至于相信谁…… 顾清欢是常年待在宫里的人,即使是以后出宫了,也未必会和这些人有来往,自然不在意这件事结束以后她们会怎么议论。 云姑娘就不一样了。 她一向自矜身份,这回顾清欢反过来将脏水泼到云姑娘的身上,云姑娘自己惹了一身骚,实在是不舒服。 顾清欢想想就觉得高兴,顺道还眼巴巴地看了一眼云姑娘本人。 “你,你……” 云姑娘再怎么郁闷,现在也算是回过神来了,看着颠倒了是非的顾清欢,一双美丽的眸子瞪得老大。 云姑娘大约也是想不到,顾清欢的“本事”竟然这么大! “云姑娘,呜呜。” 顾清欢也继续哭着,云姑娘都快疯了,抱着自己的脑袋就吼道:“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要相信她,不是!” 云姑娘想解释。 可惜的是,这一回大约也是顾清欢的表现实在是太好,而云姑娘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 贵女贵妇们再看云姑娘的眼神,已经和刚刚不一样了。 又或许是。 顾清欢先前有一句话,是没说错的。 顾清欢是定远伯、三品兵部侍郎之女,而云姑娘的父亲是什么官位呢? 她们想了想,也就不怎么愿意吭声了。 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云姑娘家里都没落了,为了云姑娘得罪朝廷新贵,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更何况,云姑娘虽然如今身份看着还不错,但是云姑娘家道中落,以后未必能嫁一个好人家,相反顾清欢嫁得好的可能性更高。 为了一个以后厉害的当家主母得罪一个普普通通的夫人,不值得呀! …… 场面有点沉寂,云姑娘看看四周左右的人,发觉竟然没人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了,只能看向刚过来的平嬷嬷。 “平嬷嬷,太后娘娘呢?事情不是这样的,还请太后娘娘过来帮我主持公道,平嬷嬷!” 云姑娘看着平嬷嬷,一脸恳切。 平嬷嬷也是叹了口气,过来以后对着在场的人服身行了一礼以后,大致问了问情况,就道:“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顾司制,前几日的的确确是受伤了。云姑娘,你想要吃莲子,奴婢吩咐人送一些剥好了的过来就是了。” “顾司制这个样子,想要剥莲子只怕是不行的了。她的伤势,是有些重的,平日出来走走还好,要做活儿还是不行的。” 平嬷嬷倒也不是帮顾清欢,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况且,今天的蹴鞠会,主要是为了给永宁郡主选夫婿,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贵女适合朱彦辰的。 云姑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实在是难看了一些,即使是太后那里知道了,多半也只会这样处置而已。 “平嬷嬷,你……” 云姑娘大约是没有想到平嬷嬷竟然不帮自己,咬牙看着顾清欢,又见周围的人还在好奇地看着自己,心里某些情绪就开始作祟了。 “我没有,我没说过什么下贱之类的话!顾氏,都是你自己胡说的!你这样冤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云姑娘看了看四周,看向一个小宫女,再指着顾清欢,就问道:“你刚刚就在旁边,她和我说话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说的?” “我是不是没说下贱这些话?” 那小宫女本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负责扫洒的小宫女,安安静静站在边上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是了。 现在云姑娘一开口,就把她给拉下水了,她吓得一个半死,立即跪了下来,猛地摇头,就道:“奴婢什么也没听见呀!” “……” 云姑娘很生气,还想给自己找一个人证过来。 恰在这时。 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男子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嘴角也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缓缓而来,快到顾清欢身侧时,就道:“不巧。方才发生的事情,本王正好都瞧见,也听见了。” 听见身侧传来的声音,顾清欢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朱彦辰。 咳! 他都瞧见听见了? 顾清欢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是什么时候在附近的? 云姑娘本来就在找帮手帮自己证实,现在一看朱彦辰来了,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当即就喜出望外,道:“魏王殿下!你来了,太好了!” “你快帮帮我,我真的没有说过那些话!” 顾清欢在听见云姑娘向朱彦辰求助的时候,心头略微跳了跳,闪过了一丝奇怪的情绪来。 “下贱”这些字眼,云姑娘的的确确没说过,都是顾清欢胡编乱造的。 现在,云姑娘让朱彦辰帮忙。 顾清欢一直都知道,朱彦辰是一个正义的人,积极向上,他应该没有见过自己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吧? 他,会帮自己吗? 一边想着,顾清欢也收敛眼眸,正色道:“是啊。殿下既是在边上听见了,还是把‘真相’说出来吧。” “也省得旁人觉得,是我冤枉了云姑娘,殿下,你说是不是?” 朱彦辰挑眉瞧了一眼顾清欢,莞尔一笑。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莫名的灿烂,顾清欢见状还稍微愣了愣,要不是现在不是看朱彦辰这张脸的最佳时候,她估摸着都想多看几眼了。 “嗯,是。” 朱彦辰应承了顾清欢的话,然后就看向云姑娘,叹息道:“云姑娘,本王是真的都听见了。”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狡辩呢?顾司制是个宫女不假,可她当司制的这段时间里,为了宫中劳心劳力,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司制。” “我也是十分尊敬她的。你让她剥莲子,这倒也罢了,她答应你,是因为她心地善良,而不是因为你有道理。” “你怎的还得理不饶人,想着欺负她?说她下贱呢?这一句话,恕本王实在是不敢苟同。” 第143章 心照不宣的演戏 朱彦辰这一席话,说得十分正经,和他以往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是一个嫉恶如仇,见不得老百姓日子过得不好的人。 顾清欢却是惊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太可怕了。 没想到魏王殿下一本正经骗人,是这个样子的,还好她不是被骗的那个,要是易地而处,她是云姑娘的话,她肯定,不敢置信。 顾清欢好歹忍住了。 云姑娘却是傻呆呆地看着朱彦辰,然后就喃喃着问道:“魏王殿下,你在说什么?” 一副不敢相信,震惊的样子。 真可怜。 顾清欢看在眼里,忍不住想着,这一切都是云姑娘咎由自取的而已,和顾清欢自己实在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顺子。云姑娘累了,送她先离开吧。” 朱彦辰也不愿意和云姑娘多说话,他虽然并没有瞧见刚刚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相信顾清欢。 相信,自己过来的时候,随便几耳朵听到的那些东西。 哪怕都不是真的,他也会帮顾清欢的,因为他知道,顾清欢做这些,说这些话,定然事出有因。 现在这个云姑娘这副样子,还是让她先走好了,免得待会儿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就不好了。 顺子那儿。 他得了朱彦辰的吩咐,立即应了“是”以后,就让宫女们过来,带着云姑娘先走再说了。 云姑娘还是满脸的惊诧,不敢相信自己如此信赖的魏王殿下,竟然是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她直到被带走,才想起来另一件事。 是了。 她险些忘了,自从那个顾氏来了以后,远处坐着的魏王殿下时不时就会望过来看顾清欢。 魏王殿下是不是因为喜欢顾清欢才帮顾清欢说话的? 云姑娘觉得,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云姑娘不由的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气恼。 是她疏忽了,竟然忘记了这么关键的事情,害得自己刚刚丢了那么大的脸,魏王殿下,顾清欢,他们竟然这样合伙起来欺辱自己! 几乎是一瞬间。 原先在云姑娘的心目中,十分高大伟岸的朱彦辰的形象,瞬间就崩塌了。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另外一头,朱彦辰帮顾清欢解围以后,顾清欢便对着朱彦辰服了服身,对他表示感谢,道:“多谢魏王殿下仗义执言了。” 魏王含笑,两个人便心照不宣地演了起来。 “顾司制客气了。先前本王在飞雪轩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还是多亏了你时常命人做好衣裳送过来呢。” 朱彦辰客客气气,道:“这份恩情,本王是一直都记得的。今日不过是还给你罢了,不值一提。” “殿下谦虚了,从前做的那些事,不过是出于本职罢了,倒算不上恩情,殿下不必完全放在心上。” 二人寒暄了几句,边上平嬷嬷看不下去了。 对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她也是知道一些的,现在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忍不住就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 “时辰不早了,底下的蹴鞠会应该也结束了。殿下,顾司制,郡主今日似乎要夺魁了,太后娘娘那里的意思是,要下去瞧瞧。” 平嬷嬷一开口,顾清欢就知道她的意思了,今儿这事儿虽然不算大,但要是弄得沸沸扬扬到底不好。 现在云姑娘既然已经被送走,就此作罢便是。 “好。” 顾清欢答应着,与朱彦辰互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一起往底下的蹴鞠台那里过去了。 第144章 头筹 蹴鞠台下,比赛已经结束了。 顾清欢跟在朱彦辰身后下去时,不少贵妇贵女们也都一块儿下去了,纷纷到了永宁郡主跟前,给永宁郡主道喜。 顾清欢远远瞧了一眼,见永宁郡主跟前簇拥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也不想过去凑热闹,索性就站在远处。 正巧,张太后也在。 她看见平嬷嬷回来,先是下意识瞧了一眼顾清欢,就问道:“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哀家瞧着,和她有关系?” 平嬷嬷闻言解释了两句,张太后听完,又是看了一眼顾清欢,眼神有些复杂,到底没说什么。 “……” 顾清欢自然察觉到了张太后的眼神,想着张太后派平嬷嬷过去,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是什么都好,朱彦辰出面既然已经解决了这件事,张太后自然也不会和自己的孙儿对着干就是了。 永宁郡主那儿,她拔得头筹后,太后给予了赏赐,也给第二名、第三名送了一些东西,算是嘉奖。 安阳侯世子,秦公子心情也甚是不错,在众人中间如众星捧月一般,表现得如鱼得水,丝毫不怯场。 永宁郡主瞧秦公子的眼神,也是颇为欣赏的。 这一场比试后,诸人可以在这边跑跑马,亦或是去远处拉弓射箭什么的,女眷还可以去御花园、太液池边上赏花。 永宁郡主累了,得了赏赐后,看着人逐渐散了,这才在人群里找顾清欢的身影。 “你在这儿呀!” 永宁郡主找到了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见顾清欢躲在这里乘凉,忍不住就笑道:“都入秋了,也不热了,你怎么站在这么远的树底下?” “刚刚我瞧不见你,还以为你留在上头的台子上没下来呢!” 永宁郡主说完,就让小鱼拿了一个盒子过来,顾清欢一看,这盒子是刚刚张太后赏给永宁郡主作为拔得头筹的奖赏。 “郡主这是?” 顾清欢大致猜到了永宁郡主的意思,忙推辞道:“这是太后娘娘给你的奖赏,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不不不!” 永宁郡主摇摇头,让小鱼先把东西收起来,又道:“得空你私下送去尚宫局吧!清欢,我得多谢你!这个,是外祖母给我的。” “是一块玉料,完整的玉石呢。你要是有喜欢的,可以自己拿去开了雕刻,做玉环玉璧或是镯子什么的都是可以的。” “要不是你给我出主意,我还不能和世子说上话呢。嗯……今日一见,我觉得世子人挺好的,马球打得好,人品也出众。” “最关键的是……” 说到这里,永宁郡主顿了顿,道:“我觉得,他很好。得空我想问问他的意思,要是可以的话,我……” 永宁郡主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大约是今天她和秦公子的相处,让她觉得秦公子的的确确是她理想之中的那个人吧,对秦公子甚是满意。 已经在想着,下一步的事情了。 顾清欢听着,便笑道:“你觉得好,那就再好不过了。至于这一块玉石……” 顾清欢本来还想再推辞一下的,只是看着永宁郡主坚持的模样,一下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永宁郡主见状,高兴极了,兴高采烈就道:“真好。我先去换衣裳了。待会儿咱们去太液池边上赏花好不好?” “这个时节,菊花开了呢!嗯,我让花房搬了一些过去,就在湖边上。我们可以坐在水榭里,一边吃东西,一边赏花。” “太液池湖面上的微风带着菊花的淡淡香气吹过来,多好呀!” 顾清欢不置可否,如此风雅的事情,既然永宁郡主有兴趣,那么她在边上陪着也就是了。 “郡主先去换衣裳吧。打马球出了一身汗,不擦洗擦洗换身衣裳,可难受了。” 顾清欢答应下来,又催促永宁郡主先去忙活她自己的事情。 永宁郡主答应,就带着小鱼先离开了。 顾清欢则是回了高台那里。 她刚回去,就瞧见原先永宁郡主的位置那里,已经有人了,竟然是张太后把自己的位置挪到了永宁郡主边上来。 顾清欢默了默。 她现在,心里对张太后是真的十分抵触,现在看着张太后在,她都不想回到自己刚刚坐的地方,去帮永宁郡主守着了。 谁知,顾清欢自己都还没开口呢,张太后反而是先瞧见她了,笑意盈盈地望了过来,先开了口。 “顾司制回来了。” 这下没法子了。 张太后这一尊“大佛”都先开了口,顾清欢只能缓缓挪了挪身子,过去对着张太后拜了拜,恭恭敬敬道:“太后。” “嗯,免礼。” 张太后云淡风轻叫了顾清欢起来,就问道:“永宁可是去换衣裳了?” 顾清欢颔首表示似的。 张太后就指了指边上的一个位置,道:“过来坐吧。刚刚发生的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真是委屈你了。” “那云氏,我原先瞧着还觉得脾性不错,虽然家里是没落了一些,到底底蕴还是在的。谁知道,竟然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辰儿让她回去了也好。免得再留在这里,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你说是不是?” !? 顾清欢觉得诧异。 先前还在底下蹴鞠台的时候,张太后听见平嬷嬷说了发生的事情,可不是现在这个反应呢,那幽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恨不得把自己给吞了。 现在倒好,一句“委屈你了”,十足的就像是在为顾清欢说话。 顾清欢可不敢应承。 她身后,不少贵女贵妇们跟着过来呢,谁知道张太后这么一席话是不是故意煽风点火,让那些人记恨上自己的? 顾清欢有自知之明。 在那些贵女贵妇的大部分人的眼里,哪怕是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以前也只是一只灰溜溜的丑丑的野鸭子而已。 成不了凤凰,顶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要么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总之与她们,是不同的。 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顾清欢,却能够得到张太后的护佑,定然会有人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云姑娘也只是不知情而已。这才弄巧成拙,把事情闹得大了一些,让太后娘娘见笑了,扰了您的清静。” 顾清欢眼眸澄澈,仿佛十分发自内心。 太后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总归没再说什么,摆摆手就示意平嬷嬷再端一些吃食上来。 “莲子就不错。” 张太后看了看顾清欢,就对平嬷嬷道:“这个时节,莲花虽然谢了,却有莲藕、莲子。莲子清火,不管是晒干了炖在汤里,或是吃新鲜的,都是不错的。” “是。” 平嬷嬷闻言应了,就去端了两盘莲子来,一盘摆在了张太后的面前,剩下的一盘,则是摆到了顾清欢的面前。 看着这一盘莲子,顾清欢不由自主的就又想起了云姑娘。 云姑娘刚刚拿到自己面前的,是两朵莲蓬,也就是莲子还“藏”在莲蓬里面,没有剥出来的那种。 现在这个,则是剥好了,尚未祛除莲心的那种,若是带着莲心一起吃,会略有一些苦涩。 去掉莲心后,吃新鲜的莲子,会有一些回甜。 顾清欢是喜欢吃莲子的,如果不是那个云姑娘非要拿自己立威,要自己剥给她吃,顾清欢也不介意剥莲蓬。 手臂是受伤了,不方便动弹,但剥剥莲子,勉强还是可以的。 现在也不知道张太后再拿了一盘剥好的莲子放到自己的面前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呢。 身侧,看着底下正在射箭的朱彦辰的张太后,忽然就开口问道:“顾司制怎么不吃?这些都剥好了,不用自己动手了。” “就是得小心一些,可千万别再打翻了呢。” 千万别再打翻了呢。 顾清欢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张太后的意思。 看来,张太后即使是听平嬷嬷说了,也是不信的,张太后信的是云姑娘,偏偏朱彦辰作证了,张太后没法子,只得也假装自己信的是顾清欢。 现在的莲子拿出来…… 或许是讽刺,或许是警告,但无论如何,总归都不是什么好的意图。 顾清欢心领神会,也没表露出什么异样来,反正她不在意这些言语,静静地拿起莲子,就着里面的莲心就一起吃了。 莲心虽苦,吃完以后,其实还是能够品尝到莲子里淡淡的回甜味的。 这不就和人生一样么? 日子有时候虽苦,但只要熬过去了,就能体会到最后的那一丝丝回甜了。 但倘若有的人怕苦,一开始就把莲子去掉了,只一味的吃甜的,若是有一日自己不小心,未曾去掉莲子,或是无法去掉了。 那这一丝苦,于这个人而言,就实在是难以接受了。 自然,才有俗语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呀。 她不介意。 顾清欢默默吃着莲子,懒得去管张太后现在阴晴不定看自己的眼神,也跟着看了一眼蹴鞠台之下,正在射箭的朱彦辰。 朱彦辰身姿挺拔,手里握着箭矢,瞄准了箭靶的红心以后,在百步开外的地方,一箭射出,直接就命中了红心。 好箭法! 底下,不少人正在和朱彦辰切磋交流呢,一见朱彦辰如此身手,纷纷赞叹了起来。 朱彦辰也不骄傲,只是拱手谢过,复而转身回来,再对着张太后颔首致意,又抿唇笑了笑。 第145章 要走了 朱彦辰的笑,如春风般和煦。 顾清欢看在眼里,却无法给出回应,张太后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呢,她还是别留什么破绽好了。 须臾,永宁郡主回来,看见张太后坐到自己身边来了,有些惊诧。 张太后却是对着永宁郡主挥挥手,宠溺道:“今日你的表现很好,哀家想多和你说说话!好孩子,过来吧。” 永宁郡主眨巴眼睛,先是瞧了一眼顾清欢,大约是确定了顾清欢没什么事情以后,这才放心回到了张太后的身边。 张太后的慈祥,大约是只有对着永宁郡主、朱彦辰才是真心实意的,她关切了永宁郡主一番后,蹴鞠会也逐渐到了尾声。 快晌午了。 宫里安排了流水席,若是想用午膳,可以留下,若是乏了的,便各自回府休息就是了。 诸人渐渐散了,张太后也累了,便要永宁郡主、朱彦辰一起,跟着她回寿安宫用午膳。 顾清欢自然没有参与,她与永宁郡主分别,永宁郡主不舍得地拉着顾清欢的手,道:“本来还想跟你一起赏菊的。” “这次看来是不行了,明儿我若得空,我再让小鱼去找你吧?” “你受了伤,留在司制房里也做不了活儿,正好趁机休息休息,出来走走也是好的,是不是?” 顾清欢是没法做活儿。 这几日司制房的事情,她只是统筹一下,要动手的,都是交给丁香在做的,要是丁香做不好…… 她右手受伤了,拿左手做刺绣也实在是别扭,还很慢,也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要说休息几日,顾清欢正好也有这样的想法。 “好。” 顾清欢答应下来,趁着晌午日头毒辣起来之前,就回了司制房。 芸角在等着顾清欢,见她回来了,就带着饭菜和顾清欢一起回房,顺便喋喋不休的问起了今日蹴鞠会的事儿。 “马球,听上去好像很厉害呢!可惜,我只见过马儿跑,没吃过马肉,也不知道打马球是什么样的。” 芸角喜欢玩儿,对打马球还是感兴趣的。 顾清欢大致描述了一下那样的场面,就道:“你若是喜欢,以后在庄子上养两匹马就是了。” “咱们也不急,慢慢学着骑马,等学会了,骑着马儿出去跑跑也好。也打打猎什么的,多有意思呀?” 芸角一听到顾清欢说起出宫以后的生活,眼里也多了几分向往,就道:“嗯,也是。那咱们就这样说好了,养两匹马儿!” “呃,两匹可能不够!家里还得有马车呢,林奕可能也需要骑马。哎呀,具体养多少,以后再想就是了!” 芸角摆摆手,见顾清欢光顾着和自己说话都不吃饭了,忙就夹了一块排骨进顾清欢的碗里。 “先吃东西吧!别的事情,咱们待会儿再聊!” 芸角笑着,心情颇好,要不是在吃饭,顾清欢都感觉芸角肯定都想要哼歌儿了。 约莫两三日的午饭后。 芸角和顾清欢携手,走在尚宫局的小花园里,看看小花园里尚未开败的山茶花和月季花,也算是“踏秋”了。 “宫里虽然是四四方方的天地,但其实景致还是不错的。我听林大哥说,其实民间有不少人,辛苦劳作,根本没机会看看景色呢。” 芸角看着尚宫局里的“美景”其实已经非常知足了。 顾清欢看着芸角眉眼里带着淡淡笑容的样子,也跟着莞尔道:“可不是嘛?成天都在想怎么填饱肚子,自然没工夫再去管别的事情了。”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 一个人要是都吃不饱穿不暖,饿得饥肠辘辘,冻得瑟瑟发抖了,那自然也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事情了。 芸角一想也是,两个人走了一会儿,觉得饭后消食“消”得差不多了,也就准备回去了。 “走吧,回去睡个午觉,我再帮你看看伤口怎么样了,是不是都没有缠绷带了?还疼吗?” 芸角十分关切。 这个时节,说热不热说冷不冷,绷带适当缠着,免得伤口接触到不干净的东西,结痂了也就不用缠着了。 不然一直捂着,也是不利于伤口好转的。 顾清欢刚想要回答,后头丁香急匆匆跑了过来,像是有什么事儿。 “顾司制,芸角姐姐。” 丁香来得虽然比较着急,不过似乎并不焦虑,见惯了丁香匆忙过来说“坏事”的顾清欢,这回稍微踏实了那么一点点。 “怎么了?这样急,慢一些。” 顾清欢说了一句,丁香已经到了跟前了,便道:“也不是什么。就是我听说,近来入秋以后,黄淮一带的地方雨水比较多。” “那里的堤坝不是很稳固,河水里有些淤塞的淤泥。朝廷便准备派钦差过去,疏通河道,顺便加固堤坝。” “皇上那儿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就决定派顾大人过去。顾司制,我就是听说,你爹爹明日就要离京,这才过来跟你说说这件事的。” “可惜了,咱们宫女身在宫内,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出去的。不然的话,你爹爹离京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去送别一下比较好的,是不是?” 疏通河道,兴修堤坝。 顾清欢一听丁香说起这件事,心头就不免震了震。 她险些忘了。 前世这时候,黄淮一代就出过事情,在入冬之前,因为秋日里连绵不断的雨水,那里的堤坝被冲塌了! 淹没了好些农田,弄得那里的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景泰帝不是一个能治理朝政的人。 虽然说朝廷发了赈济灾民的粮饷下去,但却一层克扣一层,十成的东西,最后到百姓手里的,几乎是连一成都没有了。 百姓们日子过得不好,心中对朝廷十分怨怼,就有人闹事了。 起初还只是占山为王,劫了一些官差来要挟,想要获得粮食,后来险些愈演愈烈,闹得很大。 若不是那时候景泰帝及时发现问题,再加上朝中还是有着一些有良知的人,出面解决了这件事,给了百姓一口温饱。 不然…… 顾清欢觉得,前世估摸着景元帝都不必努力从回纥回来,景泰帝的皇位就已经被折腾没了。 这一世,雨才刚刚开始下而已,河水逐渐上涨,因为河道淤塞泥土的缘故,已经有人发现了端倪,禀报了这件事。 要是现在派人过去疏通河道,那么即使是再过半个月,雨水一直积累,恐怕就算是河水蔓了上来,也不至于像前世一样,弄得那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的。 也就是说…… 其实前世在这场雨刚刚开始下的时候,就已经有官员发现不对劲,及时上报朝廷了,只是没有引起重视而已吗? 这一世,许多的事情发生了改变。 景泰帝为了坐稳皇位,防止景元帝“篡位”,勤勉了许多,注意到了这件事,便立即派了钦差过去? 顾清欢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是最有可能的。 不然,解释不通呀,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不过。 这回去的钦差,竟然是自己的爹爹,说来她爹爹从前在江州的时候,也有参与兴修堤坝之类的事情,做的一贯很好。 莫不是因为这个,景泰帝才派他去的? 顾清欢听丁香说完,便道:“爹爹对这些事情有经验,我想他去的话,应该是能够应付得过来的。” 丁香听了,也是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顾司制你这么厉害,爹爹肯定也很厉害的,这次有他,老百姓肯定不会受苦了!” 顾清欢看着丁香吹捧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过了一会儿,顾清欢还没来得及午睡呢,司制房外头又有人来了。 这回,来人是小鱼。 看见小鱼,顾清欢大约就猜到了她的来意,前几日永宁郡主已经和自己约好了,得空就去太液池边上,观赏菊花。 这几日永宁郡主一直不得空,想来便是今日了,因此小鱼来了。 “顾司制。” 小鱼客客气气服身,简单说明了来意,果然和顾清欢所想的一模一样,又道:“眼下时辰还早,郡主正准备午睡呢。” “她让我过来,也是想提前和司制说说这事儿。待会儿司制若有事要安排,也可以先去安排了再去太液池。” 顾清欢颔首,知晓永宁郡主已经想得十分周到了,就道:“辛苦你跑一趟了,我知道的。待会儿我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去太液池。” 说着,顾清欢看向芸角,问道:“你不是说一直很想踏秋么?待会儿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太液池?” 芸角一脸的向往。 只是,期盼刚刚浮现上来,芸角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也想去,但是去不了。你知道的,自从赵司设成了尚宫以后,现在司设房里主要都是我在管。” “事情好多,只怕是走不开的。清欢,你去就好了,记得小心一些手上的伤,可别磕着碰着了。” 顾清欢知道最近芸角忙。 快入冬了,入冬后紧跟着就是年下,年节上总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时候的,这段时间司制房、司设房、司珍房都很忙,芸角自然也不例外。 她去不成,那…… “那我便自己去吧。” 顾清欢安慰芸角道:“你也别难过,要是我瞧见什么好看的花儿了,就问问郡主,能不能搬一盆回来可好?” “到时候放在你的屋子里面,你即使是足不出户,也可以赏花了。” 芸角一听觉得不错,忙就答应了。 …… 这日。 顾清欢午睡起来以后,就往太液池那边去了。 刚到地方,远远的顾清欢除了瞧见已经在凉亭里拿了鱼食喂鱼的永宁郡主以外,还瞧见了另一个人。 朱彦辰。 他就站在永宁郡主身侧,看着水池里面的鱼儿,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心思并不在这里似的。 他怎么也在? 顾清欢心头跳了跳,想起了一件事。 说来,那次蹴鞠会以后,这几日永宁郡主一直在忙活,其实就是张太后那里在帮她张罗郡马的事儿。 秦公子是很合适的,只是具体如何,还得详细看看,要看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是否合适,以及安阳侯府更详细的一些情况什么的。 永宁郡主这几日心情一会儿好一会儿差的,就盼着她的婚事能够好好的没有一丝一毫错漏才是。 至于朱彦辰那里。 张太后也是想要为他选妃的,听说已经挑中了两个府里的姑娘了,还在蹴鞠会以后,特意请进了宫里,让她们和永宁郡主一起玩耍。 一个,是王首辅家里的千金,还有一个么,竟是那日与顾清欢起了冲突的云姑娘。 这事儿也是永宁郡主派小鱼过来告知顾清欢的。 说是那个云姑娘虽然家道中落,但是云姑娘的才情其实是不错的,在京中女学经常能够拔得头筹。 张太后觉得,云姑娘家世不强,若是嫁进来了,以后就只能依附在朱彦辰那儿,是不敢有什么心思的。 做一个侧妃,当“红袖添香”之用,锦上添花还是非常不错的。 反观王首辅家的姑娘,首辅千金,听上去来头不小,但如今的王首辅,是个非常圆滑的人,之前尽心辅佐景元帝,现在尽心辅佐景泰帝。 这人有本事,头脑又好,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更倾向于这两位帝王之中的哪一个。 自然而然。 张太后为了帮助自己的儿子重新把皇帝之位拿回来,肯定是希望拉拢王家的,要是王姑娘能做魏王妃…… 那么,等同于将王首辅和景元帝绑在了一起,将来要行事,自然就容易了许多。 王首辅是翰林院的出身,在京中、地方上的门生极多,乃是儒学界“一呼百应”的人物,有他的支持,等同于半个朝廷都在自己的手里了。 小鱼当然没告诉顾清欢这些,她只说了张太后请了哪两个人,之后的这些,是顾清欢自己分析出来的。 这会儿。 顾清欢远远看见朱彦辰,别的“好事”没想起来,倒是先想起了他要选妃的事儿了,脚底下的步子一下子就顿住了。 咳。 朱彦辰也在的话,她是不是还是等一等再过去好呢? 正犹豫着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顺子已经从顾清欢的身后绕了出来,从灌木丛中探出来了一个脑袋,好奇地就问道:“顾司制怎么站在这里?” !? 听见顺子的声音,顾清欢差点被吓到,脚都要滑进太液池里了,勉强稳住身形,眼角的余光看清楚原来是认识的人以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 偏头时,顾清欢才注意到,顺子的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咦? 一束十分红艳山茶花? 所以,他是为了这花束,才跑去灌木丛里的? 弄得一脑袋都是树叶子,真是…… “你这是?”顾清欢忍不住发问。 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约也是看出来了顾清欢差点被自己吓着了,刚刚想要开口回答,不远处的凉亭那里,朱彦辰已经走了过来。 第146章 送别 朱彦辰似乎是早就瞧见顾清欢了。 他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傻了吧唧的顺子,就从顺子的手里,将山茶花拿了过来,递给了顾清欢。 “真是笨手笨脚,先下去处理一下吧。” 朱彦辰无奈地对顺子说完,就看向顾清欢,道:“我要离京了,和你爹爹一起。今日让永宁堂姐约你出来,便是想告诉你这个的。” 嗯? 顾清欢略微有些诧异。 朱彦辰也要离京? 这倒是稀罕了。 从前朱彦辰待在飞雪轩的时候,景泰帝死死地将他守着,就怕他出来,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现在一遇上兴修堤坝的事儿,倒是放朱彦辰出去受苦了。 “嗯,我知道了。你……小心。还有,谢谢你的花儿,很好看,就是辛苦了顺子了,他满头都是叶子呢。” 顾清欢将山茶花捧在手心里,轻轻动了动鼻子,嗅了嗅,感觉还挺香的,她喜欢这样的味道。 “你喜欢便好。” 朱彦辰弯了弯唇角笑了笑,似乎看着顾清欢的时候,眼里有些不舍,他犹豫了许久,才道:“你在宫里,要是遇上什么事情不好解决的,可以去找永宁堂姐。” “我不在,没法帮你,我总是担心的。只是黄淮那里,我得去一趟。” 顾清欢看着朱彦辰认真的眼神,其实知道他已经十分有心了,便道:“你能这样帮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黄淮那里……” 顾清欢努力搜寻了一下自己前世得来的那些消息,就道:“若是疏通顺利,接下来还是下雨的话,堤坝也不至于直接就被冲垮。”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提前想好应对的法子才是。若是有百姓受灾,该怎么安抚安置,让他们不至于起了暴乱。” “还有这开仓赈灾的事儿,我都不懂。只知道历朝历代遇上灾荒,总是逃不了层层克扣,也要小心防范这些才是。” 顾清欢只知道这么多了。 她身在深宫,对外面的事情的了解,实在是不多,能提醒朱彦辰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知道,你放心。” 朱彦辰莞尔,看着顾清欢还在认真思索的样子,忍不住就打趣道:“瞧你,竟然懂得这样多。要你是个男子的话,一定能入朝堂吧?” 入朝堂吗? 顾清欢眨眨眼睛,认真想了想,就道:“入朝堂,似乎也不错。这世道对女子总归是苛刻的,还是男子更加自由一些。” “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真是有意思极了。” 她也多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呀。 和芸角一样,期盼着能够出宫呢,就是还得再忍耐一段时间。 “会的,总会有机会的。” 朱彦辰言之凿凿,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了,十分认真。 没过多久,将身上打理干净的顺子回来了,朱彦辰看着时辰不早,也准备回去飞雪轩了。 “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要打点一下。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话,是想要我带给你父亲的?” 朱彦辰临走之前,仍然不忘对顾清欢而言,重要的事情。 顾清欢想了想,从腰间将自己的荷包就取了下来,递给了朱彦辰。 “这是我的荷包。” 顾清欢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大致介绍了一番,有解毒的药丸,还有蒙汗药、金疮药什么的,甚至还有两颗毒丹。 “东西挺多的,我戴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偶尔也会用得上。爹爹外出一路辛苦,便将里面的东西留给他吧!” 顾清欢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用得上。 不过她知道,这就跟“凫水”一样。 平时或许没什么机会用,但如果真到了了不得,非要用的时候了,那这就是救命的关键了。 她也希望,自己这些东西用不上。 不然,则是希望,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你这……” 朱彦辰一贯知道顾清欢会在身上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这还是头一次听顾清欢自己如数家珍似的介绍。 他摇头失笑,就道:“别的姑娘身上戴着的荷包,里头总会装一些香草薄荷什么的,但求身上总是香香的。” “再不济,带一些银子,用得上也好。倒是你这,发挥特殊的用处,实在是特别了一些。” 朱彦辰就知道,顾清欢肯定不简单。 果然,她和别的姑娘家,是不一样的。 “殿下这话就是打趣了。我这一路过来不容易,殿下也是知道一些的,若我只是个弱女子,如今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站在殿下面前,都不一定了。” 顾清欢十分镇定,坦诚道:“这些东西,总是帮过我的。” 朱彦辰不置可否。 他将荷包认认真真收下了,就对顾清欢道:“你放心。这里面的东西,我会帮你交给你爹爹的。” “嗯。” 顾清欢客客气气谢过,看着朱彦辰小心摩挲着荷包的样子,便道:“殿下若是喜欢,下回做一个差不多的送给殿下就是。” “不过,殿下之前应该也从林奕那里得到过里面的东西了吧?” 朱彦辰颔首。 他和林奕关系不错,之前朱彦辰也知道顾清欢随身会带一些东西,便让林奕也给自己准备了。 其实现在,顾清欢有的,朱彦辰也有,而朱彦辰的荷包…… 他还是想有一个顾清欢亲手做的荷包。 “谢谢。”朱彦辰直截了当谢过,内心里藏着,他其实真的很想要顾清欢送的荷包的意思在里面。 “好,殿下慢走。” 顾清欢对着朱彦辰服了服身。 他转身离开,影子消失在了太液池边的树林里。 要走了呀。 不知道为什么,顾清欢总感觉,朱彦辰要去黄淮赈灾的事情背后,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但,这秘密是什么都好吧。 她相信,朱彦辰和爹爹,一定能够解决那些困难,平安归来的。 太液池的水榭凉亭里。 永宁郡主百无聊赖磕着瓜子,看见顾清欢来了,就招呼顾清欢坐下。 “堂弟都和你说了吧?”永宁郡主问道:“他和你爹爹要走的事情!这次的事儿,我听说是皇上要求让你爹去的。” “说是你爹在江州有这方面的经验,后来堂弟知道以后,表示也要跟着一起过去,说是学习学习。” “皇上本来不答应,钱阁老站了出来表示支持,朝廷里又有人也同意,皇上这才松口答应的。” “清欢。我知道,堂弟是个有才能的人,他固然想要学习,但应该也是想和你父亲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的。” “堂弟呀,他真的不错!这回外祖母看中王家姑娘,私下也和堂弟提过,谁知道堂弟人都没见呢,就说不想娶妻。” “他还说,他不喜欢那个云氏,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拜高踩低,这样的女子娶回来了,肯定是个搅家精,会弄得家宅不宁的!” “清欢,你觉得……” 永宁郡主一边说,一边塞了一块白玉糕进顾清欢的手里,问道:“你觉得堂弟他怎么样?” “……” 顾清欢看着手里的白玉糕,知道永宁郡主的意思。 永宁郡主,想撮合自己和朱彦辰! 而朱彦辰对她…… 顾清欢有点说不上来。 朱彦辰对自己明里暗里的护着,顾清欢是知道的,虽然朱彦辰什么都没明说,但她能感觉到。 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朱彦辰对她,就是如此。 那个晚上,她翻墙进飞雪轩,找朱彦辰帮忙,两个人坐在厨房外面吃着烤红薯聊天看星星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他的眼里,有光。 但他们之间…… 顾清欢有些犹豫,她从前是罪臣之女,与堂堂魏王殿下之间实在是存在着极大的差距,而现在,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是这样的她,张太后仍然是瞧不上的。 更何况还有钱皇后和景元帝,朱彦辰的婚事,他们两位必然也是会过问的。 以及景泰帝那里。 景泰帝真的能够眼睁睁看着崛起的顾家,就此真真正正和朱彦辰绑在一起吗? 这可是对景泰帝大大不利的一件事情。 顾清欢读过不少的话本子,什么才子佳人冲破一切的困难,终于在一起的故事,十分感动,但却,不那么合乎实际。 太难了。 “郡主。” 顾清欢认真思忖了一下,正色道:“殿下他很好。但,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不是我觉得他好,他也觉得我好,就能这么简单的。”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这条路注定了会很难走。” “若是不说开,都这么做朋友也就罢了。要是一定想着要披荆斩棘去走这条路……” 顾清欢是不相信的。 前世,那么多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她的面前,容不得她天真。 她不会被虚无的情意磨灭了头脑,傻乎乎地去做梦的。 “……” 永宁郡主没想过顾清欢会和自己说这么说,一下子也有点为难,又想了想,问道:“那,我说假如,假如啊!” “要是你们之间没有那么多横亘着的东西,你愿意吗?” 假如? 顾清欢想起了朱彦辰的笑。 他的温和,好几次如及时雨一般出现帮助自己,她点了点头。 假如啊。 如果只是幻想的话,应该会有不少女子将朱彦辰当成自己的梦里人吧? 她呢? 或许也不例外。 “这就够了!” 永宁郡主又塞了一块白玉糕给顾清欢,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堂弟拜托她问的,也就不过是这一句准话而已。 她要是愿意,剩下的那些事情就交给他去做好了,他要是做不到,那他自然也不配说下那些豪言壮语。 总之,他一定会去做的。 只不过,为了不让顾清欢失望,不在自己没有把握的时候就夸下海口,他便没有先说而已。 第147章 滂沱大雨 顾清欢从太液池回尚宫局时,天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 灰蒙蒙的,像是整个宫城之上,都笼罩着一层雾气似的,给人一种稍稍心悸的感觉,不是很舒服。 尚宫局那头。 顾清欢前脚刚到司制房,淅淅沥沥的雨就在下了,司制房里众人忙碌着,丁香也在做衣裳。 丁香瞧见顾清欢回来,忙拿着一个绣样过来请教。 “最近一直在琢磨双面绣呢,太难了!我也想学会,这样就可以为顾司制你分忧啦!” 丁香十分好学。 这几日顾清欢病着要养伤,她身上的担子也是格外的重,不过她一句话都没抱怨,仍然是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事情。 丁香的眼下都有些许的乌青了呢。 顾清欢看着丁香,就柔声解释了几句,然后道:“先去忙吧。我手上好了一点,也能试着做做刺绣了,就是会慢一些。” “太好了!” 丁香喜出望外,高兴完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道:“那个……顾司制,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觉得太累。” “就是想着,你能帮忙的话,嗯……就很好。” 丁香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措辞,脸都有点红红的了,看上去人有点傻气,但更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 “你呀,我知道的,没关系。” 顾清欢并不在意。 她知道的,丁香辛苦,自己能帮忙的话,丁香当然是乐意的。 忙活一阵,外头的雨愈发大了。 临到傍晚时,这一阵雨还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天早就黑了下来,夕阳也是一点儿踪迹都没有,应该是被乌云给遮住了。 丁香看着这样大的雨,不免有些惆怅,让女史们都拿好雨伞别被淋着了,就问顾清欢道:“顾司制,要不我帮你去拿晚饭?” “顺便告诉芸角姐姐一声,让她去你那里一起吃?” “雨这么大,你身子还没好呢,可不能淋雨受寒了!这秋天里的雨呀,阿嚏……” 丁香话都没说完呢,就打了个喷嚏,然后吸了吸鼻子。 “好像起风了呀。” 丁香嘟囔了一句,缩了缩脖子,或许是觉得有些冷了。 顾清欢也瞧着窗外,风有些大,吹得门口的那棵大树的树叶一直飒飒作响,好些枯黄的叶子也直接被吹掉了。 在空中打着卷儿,不知道要飞去哪里。 难得有这么大的秋雨。 顾清欢心中感慨,盼着明日一早爹爹和朱彦辰出发的时候,可别也是这么大的雨才是,不然就遭罪了。 而且黄淮那边,也不知道雨势怎么样了。 现如今,那里的雨也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半个月了,后头还要下半个月呢,越是到后头雨越大,实在是折磨得很。 希望那里的老百姓,能够因为朱彦辰和爹爹的到来,少受一些苦吧,也不要暴乱才好,免得殃及无辜。 想得稍微长远了一些,顾清欢很快收回了思绪,见丁香还在吸鼻子,怕是她这阵子辛苦了,又有些吹了风受寒。 “你回屋休息去吧,我自己去拿饭就好了。你在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我那儿还有一些药,能预防的,要不拿给你?” 最近雨水多,再过不久又是入冬。 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生病了。 林奕那儿怕顾清欢和芸角病了,就巴巴地送了药过来,说是日之间喝一副药,能防止生病。 倘若有些迹象了,喝下以后也能将生病的苗头给及时压制下来。 顾清欢的身子一向很好,连小病小痛都没什么,林奕拿来的药,她也没喝,不过最近是因为受了伤,在喝别的药,怕药性冲突才暂时没喝的。 现在拿给丁香,正好物尽其用。 “顾司制……”丁香有些惊讶,小心翼翼问道:“真的可以么?” “没关系。” 顾清欢对着丁香笑笑,把门边上最后的那一件蓑衣拿给了丁香,就道:“先回去吧,待会儿我让人送药和饭菜给你。” “你这几日辛苦了,回去以后也别忙别的事情了,吃了饭休息一会儿喝了药,早早休息吧。” “好。”丁香答应了,腼腆地对着顾清欢笑了。 不一会儿。 丁香穿上了蓑衣,顾清欢也打起了油纸伞,和丁香一起出门。 丁香穿过游廊回屋,顾清欢则是往膳厅那边过去了。 雨很大,风也大,风吹着雨往游廊里头来,顾清欢的伞也只能拿来挡住要吹到自己裙子上的雨水了。 好到一路过去,基本上都有游廊一直连着,她到膳厅时,只是鞋子和裙角稍微湿了一点点而已。 膳厅里人不多,下着大雨呢,能不自己来的都不想来,顾清欢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正好看见了钱司膳从外面回来。 钱司膳也只是打着伞,没有穿蓑衣。 顾清欢远远望了过去,才看了一眼就觉得惊讶不已。 钱司膳的身子竟然湿了大半,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回来的,竟然弄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狼狈了。 “钱司膳?” 司膳房的吴掌膳也没想到钱司膳会这样过来,忙不迭迎了过去,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外面雨这么大,怎么也不穿一件蓑衣呢?” “要用饭,我找人帮你送过去也就是了,怎么自己来了?” 钱司膳听见吴掌膳说话,似乎才回过神来。 她从进屋开始就有点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看着吴掌膳,就难看地笑了笑,道:“平时总是让你们忙活。” “今日我本来是想自己来的,谁知道风这么大,把雨都吹到我自己身上了,也是我自己不当心,没事的。” “今晚都有什么吃的?帮我装一些放进食盒里吧,我还是拿回去吃好了,顺便也换一身衣裳。” 吴掌膳听着,点了点头,仍然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钱司膳,这才先去打饭了。 顾清欢坐在边上的一个僻静角落里。 这是她以往和芸角喜欢待着的地方,今日四周都没什么人,钱司膳那里似乎也没注意到顾清欢。 顾清欢在这里等芸角过来,顺势又看了看钱司膳。 她在和吴掌膳说过话以后,又恢复到之前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凉了。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外面的雨,眼神直直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清欢看见钱司膳这个样子,觉得很奇怪。 在顾清欢的印象中,钱司膳一直都是一个云淡风轻的人,处事波澜不惊,哪怕是有什么大事儿,总是能冷静下来处理的。 好似今日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顾清欢实在是没见过。 心中觉得异样。 正好这时候,膳厅外头芸角撑着伞过来了,她跑得快,应该是怕被雨淋着,但正因为如此,裙角还是湿了好些。 进屋后,芸角将伞收了起来放在一边,正要搜寻顾清欢的身影,就瞧见了钱司膳。 “钱司膳,你这是?” 芸角不解地问了一句,问道:“你不是去赵尚宫那儿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钱司膳之前去赵尚宫那里了? 顾清欢不知道这个,听芸角一说,更觉得哪里不对。 赵尚宫为人一向“不错”,至少表面上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和她相处的话,应该不至于会露出这个神色才对。 想着。 钱司膳被芸角一叫,已是回过神来,就赧然道:“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好,回来的路上,没留神这么大的风。” “这不,才搞的这么狼藉。怕是有些受凉了,抱歉,吓着你了?” 芸角摇摇头,她看着钱司膳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总感觉钱司膳如此神态,并不像是受凉造成的。 不过。 既然钱司膳自己都不愿意多说,她也还是别多问好了。 “没有。” 芸角想着,就关怀道:“今日雨大,来得也突然。钱司膳淋了雨,只怕对身体不好,早些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喝一碗浓浓的姜汤驱寒吧!” “多谢。” 钱司膳颔首,没再说什么,不一会儿吴掌膳也提着食盒过来了,钱司膳拿过食盒,撑伞就又离开了。 雨还是很大,顾清欢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钱司膳走的时候虽然撑着伞,不过她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也没怎么认真打伞。 斜风细雨的,还是有不少的雨水落到了钱司膳的身上。 她自己浑然不觉,提着手里的食盒,渐渐走远了。 “钱司膳这是怎么了?” 芸角坐在顾清欢的对面,觉得很奇怪。 顾清欢也不理解,想起刚刚芸角对钱司膳说的话,便问道:“她刚刚去过赵尚宫那里?你知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芸角想了想,道:“不知道,似乎是为了过几日宫宴上的菜色商量吧?快入冬了,尚宫局里也有不少事情是要赵尚宫统筹的。” 顾清欢默了默。 如此说来,是没什么线索了。 “顾司制,陈掌设,你们的饭菜。” 恰在此时,吴掌膳又端了饭菜过来递给顾清欢和芸角,也是装在食盒里面的。 下着大雨,不少人过来都淋湿了,自然是想着提着食盒回去吃的,也能先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多谢。” 顾清欢与芸角接过,也只得先走了。 第148章 去掖庭 顾清欢与芸角回屋后,一块儿用了饭,再聊了聊钱司膳的事情,得不出什么结论,也就只得暂时忘掉这件事了。 这一天的雨,一直下到了半夜。 前半夜外头的风声仍然呼啸着,后半夜风小了雨也小了,淅淅沥沥的,给人一种寒噤噤的感觉。 入秋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一场连绵了一整天的秋雨以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冷呢? 顾清欢有些辗转反侧,总觉得睡不着似的,翻来覆去一阵子,忽然听见了外面竟然有一点点的哭声。 !? 是女人的哭声。 顾清欢心头惊了一跳,差点直接坐起来,才想起来外面还在下雨呢,这个时候谁会在外面哭? 细细听了听,顾清欢又发现好像是自己弄错了,哭声没了,仍是不间断的雨声。 是她没睡着所以魔怔了? 顾清欢也不清楚,反正直到入睡之前,都没再听见任何的雨声了。 翌日醒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只有屋檐上的水,落在地上,轻微的滴答声音,外面的天空仍然是黑压压的,也不知道还不会继续下雨。 好歹这会儿是停了。 她去膳厅吃早饭的时候,不至于再弄得身上都是水。 早晨,吃过早饭,顾清欢去了司制房,刚到地方,见到一个女史,过来对着顾清欢服了服身,就道:“顾司制。” “丁掌制一早与我说,她有些风寒。脑袋昏昏沉沉的,今早怕是不能过来了,想在屋子里休息休息。” 丁香果然风寒了。 顾清欢一听,想起眼前这个女史从前与丁香的关系还不错,后来丁香成了掌制,她们两个也时常有来往。 屋子也很近,互相之间有什么事儿,彼此都是知道的。 想着,顾清欢就问那个女史道:“她病得严重吗?昨儿我让人送了一副药给她,也不知道她吃了没。” “那药我那儿还有一些,要不我再回去拿两包给她?这个时节天气变得快,总是要小心一些的。” 女史一听,想了想,才道:“应该是吃了。我瞧着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应该是有些厉害的,那就麻烦顾司制了。” “不麻烦,她能早些好起来就再好不过了。” 顾清欢说着,就决定还是先回屋帮丁香拿药。 从司制房回屋的路不长,约莫半刻钟就到了,顾清欢刚走过游廊要进屋,忽然就见尚宫局的后门有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那人影穿着普通的女史的衣裳,看似并没有什么特别,可不知怎的,给顾清欢一种熟悉。 有点像丁香。 顾清欢怔了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吧。 刚刚那个女史不是和自己说,丁香病了,正在屋子里面休息吗? 不过,这个时辰,正是四房各自忙着各自事情的时候,这个女史急匆匆从后门出去,是要做什么呢? 顾清欢没什么头绪,但那个女史已经跑出去了,她想追也追不上了,只得先作罢。 拿了药,顾清欢回了司制房,交给了女史,让她转交给丁香,叫丁香好好养病,要是下午还是不舒服,也可以不过来的。 “是。” 女史恭恭敬敬接过了药,就去忙活了。 这天,天气阴沉了一整天,好歹是没再继续下雨了,顾清欢心情稍微了好一些,想着起码父亲和朱彦辰那里出门不至于被雨淋。 又过了几日。 雨仍是时断时续的下着,不过并不大,只是愈发冷了。 早晨醒来时,顾清欢从被窝里出来,都恨不得能把被褥直接套在自己的身上了。 太冷了。 都还没下雪呢,这冷意几乎要穿透衣裳,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早饭后,顾清欢照例去了司制房,见到丁香正在指导旁人做刺绣,瞧见顾清欢,丁香就过来了。 “顾司制早呀,你的伤好了吗?这几日多亏了你让人送药过来,我都好利索了呢!” 丁香十分感谢顾清欢。 她休息了一日,后来虽说也是每日都来,不过早晨都会来得晚一些,是丁香特意向顾清欢求来的恩典。 天儿冷,又病着,实在是想多睡一会儿。 今天似乎是全都好了,丁香也就早早来了。 “我的伤……” 顾清欢动了动自己的胳膊,似乎觉得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就道:“好了许多了,慢慢活动就无碍了。” “那就好。” 丁香似乎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就道:“说起来……李司饰那里,情况不是很好。她发病以后,不肯吃药不肯喝东西,现在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嗯……似乎再这样下去,她就没什么日子了呢。” 李司饰。 顾清欢手臂上的伤势就是李司饰造成的。 那日以后,李司饰或许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没办法回头了,整个人也就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脸见人了。 不吃不喝的折腾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最后的颜面似的。 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她…… 没有选择道歉,而是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被选上的不是她,而是赵尚宫。 顾清欢当时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有些沉默。 人心是何等的复杂呀,李司饰的“自尊心”又是这样的强,实在是让顾清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现在一听,李司饰几乎到了弥留之际,顾清欢也不免有些铁石心肠,觉得李司饰这样的人,再怎么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她弄成这样,都是咎由自取。” 顾清欢摇头叹息,道:“她要是承认错误,好好道个歉,再辞去了司饰,或许还能拿着以前存下来的银子出宫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过日子。” “非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何必呢?” 李司饰犯的错,又不是什么大错,她以前是耳根子软了一些,却没害过什么人。 这回,其实可以算是“猪油蒙了心”的那种,有错改过就是了,愣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真是…… “是啊。” 丁香颔首,也没再说什么。 转眼到了傍晚。 顾清欢起身离开司制房时,起身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东西。 笔筒倒在了一边,将摆设都弄倒了。 …… 顾清欢忙弯腰把这些东西都摆正了一些,然后就看见了放在自己桌子角落处的一支簪子。 那是李司饰的簪子,刺伤自己的那一支。 上面淬了毒,害得自己伤了好几日,到今日都还没完全好呢。 淬毒。 顾清欢想起来了。 有人过去审问李司饰,李司饰说毒药是她无意间捡来的。 这真是奇了怪了。 毒药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能弄来的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要不是特别制作出来,何至于被李司饰这么巧捡到? 想到了问题,顾清欢咬了咬唇,将那簪子收进了抽屉里锁上,还是决定…… 在李司饰弥留之际之前,过去看看她好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司饰忽然发疯伤了顾清欢的事情本来就充满了巧合和离奇在里面。 万一她这次过去,能得到一些线索呢? 想着,顾清欢还是决定往掖庭那边过去了,李司饰是被关押在那边的。 掖庭这地方,顾清欢也是十分熟悉的了。 第149章 古怪之处 掖庭。 顾清欢抵达时,那儿很安静,只有犯了错的宫人舂米的声音。 掖庭嬷嬷坐在屋檐底下乘凉。 即使是这个天气,掖庭里头也都是门窗紧闭不通风的,闷热异常,她们宁肯待在外头,也不想在里面捂着。 “嬷嬷。” 顾清欢走了过去,塞了一块碎银子给那个嬷嬷,就道:“我是过来见李司饰的,听说她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 “人已经不太行了,只怕没多少日子了。我想着都是尚宫局里出来的,看看她也好,便过来了。” 顾清欢的理由冠冕堂皇,那嬷嬷也认得顾清欢,没多问,便指了一个方向,道:“那儿就是了。” “门口缠了锁链,没直接锁起来,拨弄开就可以进去。不过……李司饰的情况不好,顾司制进去还是得当心一些,可别被她给伤着了。” 李司饰似乎是有点神志不清的。 顾清欢知道这嬷嬷的意思,颔首表示谢过后,就走到了屋子前。 这是一间没有门窗的木屋,看上去有些腐朽了,门前泥土翻飞,还有烂叶子混在一个小泥水坑里面,脏兮兮的。 顾清欢很快拨开了那些交缠在一起的锁链,推开了门。 门内,一股腐败混杂着莫名的臭味扑面而来,熏得顾清欢稍微后退了半步,稍稍适应以后,才进了屋子里。 因为没有窗户,里面的光线只能依赖着这一扇门,顾清欢刚刚进门时挡住了光线,几乎看不清李司饰到底在哪儿。 “谁?” 但她听见了李司饰的声音。 有些沙哑,像是咆哮,夹杂着不安、愤怒等各色各样的情绪,不知道现在的李司饰到底怎么样了。 稍微侧了侧身子,顾清欢终于看清楚了稻草堆上躺着的那个人。 哪怕是此刻的光线非常晦暗,顾清欢也瞧见,李司饰的脸色十分苍白,人也瘦了一大圈。 她本来就是高瘦高瘦的身形,现在整个脸颊上,颧骨高高的凸显了出来,一副刻薄的样子,眼睛也有些红,眼下…… 不知是乌青还是污秽什么的,总之情形不是很好。 “是我,顾清欢。李司饰,我来看看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清欢一发问,李司饰就尖叫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想要奋力爬起来,只是在扭了扭身子以后,都失败了,她靠在墙角的稻草堆上,喃喃自语。 “顾清欢?是你?你来做什么?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都这个样子了,妨碍不了你们了,你们,你……” 李司饰有点语无伦次,但她似乎是认出来了顾清欢,说着说着就笑了,人看上去疯疯癫癫的。 “你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说实话……之前你心有不甘,也不该伤人。赵尚宫资历是不如你,可她的确擅长与人交际。” 顾清欢说着,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虽然在宫中多年,宫外早已没了亲人。可出去了,下半辈子也是荣华富贵吃喝不愁的。” “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般,何必呢?” 顾清欢见过太多太多的恶人了。 真正恶毒的,好似刘太后、刘昭仪那种的,而到了李司饰这里,先前李司饰做的那些,并不算什么了。 李司饰的神志仍然不是很清醒,听了顾清欢这话,仍是疯疯癫癫地哈哈大笑,道:“出宫?你以为我还能出宫么?” “哈哈……顾清欢,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怎么都不会让你们看笑话的!” “你走!不准再来了!” 李司饰一边说一边骂,抄起手边上的稻草,企图往顾清欢这里丢过来。 稻草太轻了,李司饰也实在是没什么力气,那稻草被她抓了起来以后,在空中轻飘飘地飞舞了一下,就又落回到了地面上。 顾清欢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司饰,没有再留下的打算。 李司饰这个样子,多半是真的已经疯魔了。 她叹了口气,要走的时候,忽然瞧见在门口的边上,还放着李司饰的饭菜,以及一碗汤药。 汤药被打翻了,汤汁洒在了边上,一地都是,黑乎乎的。 顾清欢蹲了下去,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酸味? 顾清欢觉得哪里奇怪,一般汤药,都是中草药的味道比较浓郁,更多的也是苦味,要说酸味,倒是也有一些草药会有酸味。 可是中和起来的话,药味基本上都还是苦味居多,毕竟酸味的药材就那么一两味,而一整包药的药材可能有十几种或是更多。 一两味的酸味药材,并不会影响大局,可要说整个喝起来都是酸酸的,稍微有点反常了。 这就是李司饰的药? 顾清欢有些疑惑,又看见一只啃了一半的馒头,像是杂粮的馒头,并不是纯小麦粉做出来的那种白色。 思来想去,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的顾清欢还是将那个吃了一半的馒头藏在了袖子里面,决定得空仔细看看。 或是让林奕瞧瞧,有没有什么古怪。 刚刚把馒头收了进来,身后忽然有人问道:“顾司制怎么蹲在地上?” 顾清欢心头一跳,收敛神色,不动声色回头,就见走过来的人,是刚刚在屋檐底下坐着的那个掖庭里的嬷嬷。 她姓什么,顾清欢并不记得,只知道她头上总喜欢簪花,说是女子哪怕是上了年纪,也可以好好打扮自己。 穿得鲜艳一些,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她在掖庭里也不出去,平时不会有什么贵人过来,自然就不会冲撞了旁人。 因此,也有人喜欢叫她花嬷嬷,因为她衣裳一般都比较花哨。 “花嬷嬷。” 顾清欢含笑,随手指了指地上打翻的药物的污渍,就问道:“这是李司饰的药吗?我刚刚瞧见,闻到了一股酸味,觉得奇怪,才蹲下看看。” 花嬷嬷一听顾清欢问,便也看了一眼那药物,解释道:“应该是的吧。这药是前几天送来的了,都打翻许久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才稍微有点异味的吧?不出奇。咱们掖庭环境不好,十分潮湿,什么东西都是容易变质的。” “哦,原来如此。”顾清欢颔首表示知道了,但是心里却仍然疑惑。 不对。 这一碗药,肯定不是好几天前送过来的。 她刚刚已经看过了,馒头和药碗都是放在一起的,药碗也是干干净净,上面没什么脏兮兮的痕迹,可见应该最早也是昨儿就拿来的。 这个天气,昨儿还下了一场大雨呢,这么凉,就算是潮湿了一些,也不会变质变得这么厉害。 更何况。 顾清欢手上的这半个馒头,除了碰到地上的那一部分有点脏以外,剩下的一半都是干干净净。 要真是按照花嬷嬷所说,是几天前就放在这里的,依照着李司饰疯疯癫癫的性子,这馒头很可能早就被吃掉,或是无意间就被“殃及无辜”了弄脏了才是。 花嬷嬷没说真话,为什么呢? 有点奇怪。 顾清欢想着,扫了一眼地上稍微有点凌乱的脚印,忽然问道:“对了。李司饰这副样子,之前可曾有人过来看过她么?” “是我们尚宫局的人?” 花嬷嬷闻言摇头,解释道:“未曾。李司饰疯疯癫癫,在尚宫局里待不住,后来就被赵尚宫送过来暂时待在这里了。” “毕竟是犯了错的,又是这个样子,可能会伤人,我们就把她关了起来,让太医送药来,想着吃了药能好转一些。” “不伤人了,或许也能送回尚宫局里。谁知道她不肯吃药不肯吃东西,非要人强行喂她才能吃下去一些。” “可我们掖庭里,哪能长久伺候她这样的人呢?渐渐的也就不管了,想着自生自灭好了。因此,也是无人来过的。” 顾清欢颔首,虽然她知道,花嬷嬷说的肯定不是实话,但还是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多谢嬷嬷告知。” 花嬷嬷也点了点头,然后试探性地看了一眼顾清欢,问道:“那个,顾司制,时辰也不早了,看着天色或许又要下雨,你这儿还是快回去吧!” “不然的话,雨下来了,要淋雨就不好了。” 花嬷嬷似乎有点急,希望顾清欢赶紧走的样子。 顾清欢感觉花嬷嬷还藏着什么心思,也并未表露,只道:“嗯,好,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花嬷嬷,照顾李司饰,辛苦了。” “若是李司饰这儿还有什么变故,也记得通知我一声吧。都是尚宫局里出来的,她这个样子,实在是……” “是,我知道。” 花嬷嬷应了,送了顾清欢一路出去,就道:“顾司制人心真好。我可是听说了,李司饰伤了你呢,亏得你还肯过来!” “哪里,她其实也不一定真的想伤我。” 顾清欢摇了摇头,稍微与花嬷嬷寒暄了两句以后,这才离开了掖庭。 出了掖庭,顾清欢沿着宫道一路往前走,在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她回了一下头。 按理来说。 她进了拐角,身影就应该消失在掖庭门口的这条路上了。 而花嬷嬷,刚刚一直站在门口,似乎是在送她。 现在,顾清欢进拐角时,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掖庭门口的方向。 花嬷嬷果然还在那里。 而也在顾清欢完完全全走进拐角,身影消失的一瞬间,花嬷嬷也飞快地提起裙子,回了掖庭里面。 看上去,有些着急呢。 好奇怪。 顾清欢手里攥着那半块馒头,再认真回忆了一下那满是酸味的古怪汤药的味道,决定去一趟太医院。 第150章 李司饰之死 太医院。 顾清欢过去时,林奕正在煎药。 “林太医。” 顾清欢有些诧异,想着林奕自从被张太后提携以后,似乎早就不必再事必躬亲做煎药这种事情了。 时隔这么长的时间,顾清欢瞧见林奕竟然又自己在这里煎药,当然觉得奇怪,忍不住就打趣道:“林太医怎么这么忙?” 林奕惊讶于顾清欢忽然来了,抬头继续挥动手里的蒲扇,就问道:“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是伤势有所反复吗?” “不是。” 顾清欢摇摇头,也收敛了笑容,瞧了一眼屋子的方向,就道:“我过来是有别的事情,林大哥,方便吗?” 林奕闻言凝眉,将蒲扇交给了边上的一个药童,叮嘱道:“这是给永宁郡主养气血的药物,你可得好好看着,不能出了岔子,知道吗?” “嗯,我知道!” 药童颔首应了,手里接过了蒲扇,就认认真真地守在了药炉子的面前。 顾清欢和林奕一起进了屋。 顾清欢将手里的馒头拿了出来,递给了林奕,又描述了一下刚刚自己看见李司饰的场景,说了那药的古怪。 “先前我只是觉得,李司饰忽然发疯有点奇怪。现在过去看了,又觉得李司饰发了疯一直不好,也古怪。”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害她的?” 顾清欢表情凝重,看着那吃了一半的馒头。 林奕暂时得不出结论来,便道:“你说的那发酸的药,听上去是有些问题。但……你只闻到了味道,看不见药渣的话,我也是无法分辨的。” “至于这个馒头,我先看看。” 林奕将馒头放到了鼻子下面闻了闻,表情凝重,似乎有什么发现,但又好像拿不准似的,面露疑惑。 片刻后,林奕切开了馒头,从身后拿了一瓶不知道什么药水的东西,滴了几滴在这个馒头上面。 馒头颜色倒是没有变化,反而是馒头本身散发出一股味道。 味道很淡。 但…… 和顾清欢刚刚闻到的药味一样,是有点酸酸的味道的。 嗯? 顾清欢忙问道:“这味道和我刚刚闻到的味道有点像,这是什么味道?李司饰现在的奇怪情况,就是这种药物导致的?” 林奕听见顾清欢的问题,似乎有点不是很确定,想了想,道:“我还不知道。清欢,这件事需要给我一点时间好好调查。” “你先别急,等我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找人过去尚宫局告诉你,可好?” 林奕也暂时还不清楚。 顾清欢只能点头,道:“也好。我想着,若是能拿到李司饰那里打翻了的汤药给你肯定是最好的。” “只不过,我现在回去,只怕已经没有了。” 那个花嬷嬷太古怪了,她似乎是在忌惮顾清欢发现什么。 所以才看见顾清欢蹲在地上,瞧见了那打翻的药以后,忙过来查看情况,甚至明里暗里还想催促顾清欢快走。 因此顾清欢觉得,现在自己回去,那地上的痕迹肯定也会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也罢。 顾清欢想着,瞎猫碰上死耗子。 机会再小,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 “我再回一趟掖庭吧!林大哥,你这里有没有空的瓷瓶?我这里的瓷瓶里都装着东西呢,当时也不方便倒出来装那药物,不然的话,我肯定都能带过来给你了。” 顾清欢说着,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既是药物,那李司饰那里出来的药,太医院应该有记载才是。” “或许还有药渣?林大哥,你待会儿也帮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东西吧!要是能发现问题的关键,那就太好了!” 林奕点点头,仍在研究那馒头,道:“好,我待会儿就去。你去掖庭的时候,也当心一些。对了,芸角这几日还好么?” “她总说她忙得很,我给她送了点心过去,都与她说不上几句话!” 林奕不好意思地想要挠头,又发现手上刚刚碰了药和馒头,只能硬生生忍住了,在那里叹气。 顾清欢早知道林奕的心里都是芸角,自己一来,他肯定要问,便回答道:“自从赵尚宫成了尚宫后,司设房里的事情都是芸角在忙活。” “赵尚宫那里的意思是,芸角办得好,往后升任了芸角做司设。她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更好,自然想好好表现的。” “现在忙活一些,也无可厚非。林大哥,你就暂且忍耐忍耐吧。” “等她做了司设,司设房里又有了新的掌设能够帮她,我想她也能稍微轻松一点了。” 林奕一想也是。 他知道的。 自己现在成了副院判,芸角嘴上恭喜他,实际上芸角心里更希望她能够做的更好,这样就可以和林奕肩并肩了。 她的忙碌,他能理解,也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 “辛苦归辛苦,但是身体还是很重要的。” 林奕想了想,道:“那些点心,麻烦你帮我盯着她一定要吃掉啦。我不在的时候,也靠你多多照顾她了。” “嗯,应该的。” 顾清欢答应着,就离开了。 顾清欢离开太医院,转道回了掖庭。 这回,顾清欢其实都做好了准备,从李司饰那里获得地上打翻的汤药会并不顺利了。 但是,令顾清欢没有想到的是,她才只不过是离开了两刻钟,再次回来的时候,李司饰就已经死了。 撞墙死的。 倒在地上了,额头上和地上有着一小滩的鲜血,死的时候她眼珠子瞪得老大,仿佛死不瞑目似的。 “……” 顾清欢站在木屋外面,看着掖庭里的人把李司饰的尸身抬了出来,就去问花嬷嬷情况。 “我才刚走,她怎么就死了?” 花嬷嬷看了一眼顾清欢,叹气道:“我哪儿知道呢!刚刚送了顾司制你离开,想着回来再休息休息的!” “谁知道刚刚坐下,忽然就听见门里碰的一声,好大一声!我感觉情况不妙,就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就看见她撞了柱子,一开始还没死,我想着怎么都能救一救,结果才摸了两下脖子,就没跳了。” “顾司制。” 花嬷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顾清欢,试探性问道:“该不会是因为李司饰是因为你的事情才落得了这个下场。” “她心有不甘,然后你又过来看了她,她受到了刺激,一时之间想不开,这才撞了墙的吧?” 花嬷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顾清欢嘟囔着,仿佛是想要将李司饰死的这件事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顾清欢身上似的。 反正,和她们掖庭是没关系的。 顾清欢只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个花嬷嬷。 因为先前的怀疑,顾清欢本来满心就是怀疑这个嬷嬷的,看见她这番嘴脸,倒也没什么太难接受的。 顾清欢没有搭理这个嬷嬷,反而是走进到了李司饰的那间屋子里,低头一看。 果然。 先前,她发现的地上的那一摊污渍,被汤药弄得脏兮兮的那个地方,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被打扫干净了。 顾清欢攥紧了手里的小瓶子,走到屋外看着那个花嬷嬷,质问道:“地上的东西呢?” 花嬷嬷一脸不解,虽然心虚,但还是理直气壮地问道:“什么地上的东西?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果然。 顾清欢深深地感受到,这掖庭里面存在的问题,刚想要说话,外头有人来了。 是赵尚宫。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钱司膳和芸角、丁香她们,应该是尚宫局里现在仅存的管事一类的人,都过来了。 “清欢,你原来在这儿!” 赵尚宫看见顾清欢,有些惊讶,走了上来,就道:“刚刚掖庭派人过来说,李司饰她……走了。” “我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快起了变化,她其实,唉!她虽然犯了错,但毕竟也以前的孙司制不一样,算不得太大的错处。” “按理来说,咱们还是应该过来看看她的。不过我派人去司制房的时候说是你不在,原来你已经先过来了。” 顾清欢没说话,反而是打量着赵尚宫。 李司饰为什么在自己来过以后忽然就死了。 是不是花嬷嬷那里觉得自己蹲下的时候,发现了什么端倪,生怕牵扯出别的事情来,所以才这么着急要把李司饰灭口的? 顾清欢觉得,很有可能。 那么,想要了李司饰性命的人又是谁呢? 顾清欢不太清楚。 但,要说这宫里谁和李司饰有矛盾,其实第一个反而是顾清欢自己,因为前阵子李司饰才刚刚刺伤了顾清欢呢。 在别人的眼里,顾清欢的心里肯定是非常憎恶李司饰的。 只有顾清欢知道,其实她并非如此。 那么,还有别人。 赵尚宫? 要知道,之前李司饰是和赵尚宫争尚宫之位的。 只是,赵尚宫已经成功了,李司饰对她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何至于要这样下手呢? 顾清欢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没什么头绪。 而这时。 赵尚宫似乎也发觉顾清欢脸色有些异常了,就走过来拉住了顾清欢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脸色这么难看?” 第151章 议论 赵尚宫的话,让顾清欢回过神来。 她看着赵尚宫,好歹收敛住了自己的心思,道:“我也是没想到,李司饰会忽然死了。而且,听说还是撞了柱子。” 顾清欢说完,看了一眼花嬷嬷,眼神不是很好。 花嬷嬷像是委屈,又像是郁闷,这时候就忍不住道:“还不是因为先前顾司制来过么?顾司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明明之前和李司饰之间有些摩擦,也是因为李司饰受伤的。李司饰也因为你,被关在了掖庭这样的地方。” “两个人之间明明也算不上朋友,过来的时候却说好歹都是尚宫局里出来的,应该来看看。结果谁知道……” “顾司制刚刚走了没多久,李司饰就撞了墙,谁知道是不是顾司制和李司饰说了什么,刺激到李司饰了呢?” “不然,怎么就这么巧?” 花嬷嬷嘟囔完,大致讲了讲顾清欢来过的事情,反正大意就是,她们掖庭什么都不知道。 “……” 赵尚宫听完,脸色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郁闷,或许是因为,她也是尚宫局的人,花嬷嬷这么说,是想说她们尚宫局自己有问题。 “罢了罢了。” 赵尚宫摆摆手,一副要让这件事就此揭过的样子,就道:“事已至此,谁也不想的。李司饰在宫外也没有家人,她走了,我们尚宫局会处理好的。” “也没人说你们什么,你也不必如此非要说是我们的司制弄成这样的吧?是不是?” 赵尚宫很严肃,要维护顾清欢。 那花嬷嬷见了,只能收声了。 “是。” 她讷讷应了,只能示意那些个宫女们,将李司饰的尸身交还给赵尚宫了。 赵尚宫见状,让人过来抬着,就对顾清欢道:“没事儿了。走吧,我们回去,她们不敢为难你的。” “嗯……” 顾清欢看着赵尚宫,心情有些复杂,可是现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 因为花嬷嬷的那些话,掖庭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比较复杂,她要是再留在这里,恐怕会起冲突。 只能先走了。 回去再问问林奕那儿,是否有别的线索吧。 不过这个花嬷嬷…… 顾清欢临走之前用一种意味深长地眼神看了她一眼,心里已然有了一些主意。 回到尚宫局后,赵尚宫就命人将尚宫局里的女史们都叫了出来,告诉了她们,关于李司饰已经死了的事情。 众人神色复杂,到底还是按照赵尚宫说的,在司饰房那边,把李司饰的灵台给搭建了起来,稍稍祭奠三日。 三日后,赵尚宫也会安排人,送李司饰的棺椁出宫安葬的。 傍晚。 顾清欢与芸角回屋休息,外头丁香提了食盒进来,进门就怒道:“外面那些人,也真是太过分了!” 丁香一向脾气还算不错,对人都是笑脸相迎的。 这会儿忽然这么生气,顾清欢就问道:“怎么了?外面那些人,发生什么事了?” 丁香听见顾清欢问,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闷闷的,把食盒放到桌上,就道:“顾司制,你还是别问了。” “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丁香欲言又止,噘嘴的样子,似乎真的很生气。 顾清欢想着,还是道:“你还是告诉我吧。其实,这世上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多值得自己在意的。” “会恶意中伤你的,必然不是你的朋友,自然也就不必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了。就算是你名义上的朋友,他们伤害了你,说了对你不好的话,你也该庆幸才是。” “庆幸你因为这些话,而看清楚了他们真正的面目,而不是别的伤害了你的事情,是不是?” 顾清欢遭到过不少的背叛,前世的香椿,还有不少人的暗害,例如孙巧巧。 她早就坚强起来了,也不会将这些人和事情放在心上,此刻面对丁香,顾清欢也只是希望,她能看得开一些而已。 “……” 丁香本来是有点生气的。 现在一听顾清欢的话,也泄气了,就道:“外面的人在说,是顾司制你不怀好意,不知道去看李司饰的时候说了什么。” “李司饰受了刺激,才选择了自尽的。本来,李司饰是不用死的,她虽然犯了错,但也不是罪无可赦,可是你容不得人,这才……” 丁香说完,咬咬唇,恨不得捶桌子,就愤愤然道:“才不是呢!顾司制你人这么好,更何况一开始错了的人都不是你!” “难不成就因为李司饰死了,所以就变得李司饰有道理了?” 丁香很为顾清欢打抱不平。 顾清欢听完,却是沉默片刻,只问道:“丁香,这件事,是谁在说?” 丁香听见,想了想,回答道:“就是去拿膳食的时候吧。在膳房那边,几个司饰房的女史在说。” “她们周围还有好几个人呢,都在讨论这件事。总之说了很多话,都是对顾司制你不好的。我听不下去,本来想和她们反驳的。” “还是赵尚宫忽然来了,拉住了我,也告诉她们,不要随意议论这些事情,她们这才没说的。” “后来我就提着食盒回来了,我总感觉我走的时候,她们还在看着我呢。所以……进屋的时候,才忍不住多嘀咕了两句的。” 顾清欢点点头,就对丁香道:“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先吃饭吧。” “嗯……”丁香答应着,就在三人正准备动筷子的时候,顾清欢的屋子门口有人过来敲门。 “顾司制,你在里面吗?” 来人的声音稍微有点陌生,顾清欢听着,觉得不像是司制房里的人,便问道:“是谁?有什么事情?” 对方不回答了,反而是继续拍门。 “谁呀?有什么事?”芸角也跟着问了一句。 那人仍然不回答,似乎是听见问话的人不是顾清欢了,就又重复着问了一遍道:“请问,顾司制在里面吗?” “……” 芸角觉得莫名其妙,心里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升了起来,就看向顾清欢,道:“清欢,这人怎么回事?” “是司制房的吗?这个时辰,跑来做什么?” 顾清欢也不知道。 还是丁香那里先站了起来,问道:“顾司制,要不我过去看看?” 顾清欢摇了摇头。 对方既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还是她自己去好了,免得到时候再连累了丁香和芸角。 “我自己去吧。” 顾清欢回答着,便往门口走了过去。 第152章 知南 顾清欢走到了门口,瞧见了在门外敲门的那个影子。 看身形,应该是尚宫局里的女史。 “有什么事?” 顾清欢没有开门,隔着门问了一句。 那女史听见声音,继续低沉着嗓子,道:“顾司制,我有事找你,麻烦你开一下门。”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来到底有什么情绪,不过越是这样,越给了顾清欢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个女史,想做什么? 顾清欢正想着,女史就又拍了拍门。 “……” 顾清欢沉默片刻,想了想,还是稍微戒备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才伸长了手,把房门打开了。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门口的人一下子就冲了进来。 多亏了顾清欢早有防备,她的匕首只不过僵在半空中,顾清欢就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一个命门。 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就能够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只要不是十分强壮的大汉,握住这里,顾清欢都是有把握能制伏的。 更何况,是自己面前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史。 “放开我!都是你,是你害了李司饰!” 女史喊了一声着,即使是被顾清欢抓住了手腕,仍然在不停地挣扎着,道:“为什么,为什么李司饰死了?” “……” 竟然是为了李司饰来报仇的。 顾清欢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一点,把女史手里握着的匕首拿走,然后就放开了她,淡淡道:“李司饰不是我害死的。” “是她自己错了心思,在簪子上淬毒想着害人,后来发生的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 女史听见顾清欢的解释,显然不相信,抬头冷冷地看着顾清欢,就道:“之后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要不是你今天去看了李司饰,她也不会选择自尽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对李司饰说了什么?” 女史一边说一边哭。 到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了,她或许本来也没有下定决心要过来行刺顾清欢什么的,因此现在被制止了以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不是我。” 顾清欢叹了口气,道:“我今日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是疯疯癫癫的了。至于她为什么死了,我也很好奇。” “你想知道这个,还不如去掖庭问问那里的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史不吭声了。 她静静地跌坐在顾清欢的屋子门口,将不少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其中,司饰房的王掌饰见了,就忙上来拉那个女史,道:“知南,你来这里做什么?” 王掌饰说完,就用一种歉然的目光看向顾清欢,道:“抱歉。顾司制,我不知道知南她过来了。” “知南这孩子,身世不好,但手艺不错。当初是李司饰挑了她来司饰房的,她也一直都很喜欢李司饰。” “时常跟在李司饰的身边,帮李司饰做事情。这次李司饰不在了,大家都很难过。那些流言蜚语……” “我也相信都不是真的。只是,底下的人越传越厉害,这孩子或许就是因此错了主意才来的你这里,抱歉,她不是故意的。” 王掌饰道完歉,就拉了拉知南,道:“好了,知南。都这么晚了,也别打扰顾司制了,我们回去吧!” “李司饰的事情,我们都不想的。” 知南哭得厉害。 她一下子站起来,眼眶红红的看向顾清欢,指着顾清欢,质问道:“真的不是你?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李司饰她,李司饰她……” 知南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或许又觉得,李司饰人都已经不在了,而且李司饰之前的的确确是伤了人的。 这些话再这么说出来,稍微显得有些可笑。 知南哭泣着,转身跑了。 “知南!” 王掌饰喊了一声,企图叫住知南,但知南跑得飞快,不过片刻时间,人影就已经消失看不见了。 “……” 王掌饰的脸上,一下子露出疲惫的神色来,她看向顾清欢,歉然道:“顾司制,抱歉。知南的事情,都是我没看好这孩子。” “我去把她追回来,好好和她说说吧。等她想通了,我也会让她过来给你道一个歉的。” 王掌饰说得十分真诚。 顾清欢看见,王掌饰的眼睛底下,有着淡淡的乌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阵子李司饰不在了,司饰房的事情都落到了王掌饰的身上。 王掌饰十分疲惫,因此才会露出如此神态。 “你去把她追回来吧。” 顾清欢想了想,道:“至于道歉不道歉什么的,只要她自己能够想明白,都是没关系的。” “多谢。” 王掌饰郑重谢过,这就准备走了。 顾清欢看着王掌饰,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说起来,李司饰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之前伤了我,我实在是,不理解。” 王掌饰本来都要走了,听见顾清欢的问题,身子稍微僵了僵,回头勉强笑了,就问道:“顾司制一定觉得,我们司饰是个做事不动脑子,冲动的人,是不是?” “而且耳根子软,自己没什么主见。除了资历以外,更是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顾清欢没想到王掌饰这么直截了当。 王掌饰说得不错,外人对李司饰的印象,还真的基本上就是这样的。 王掌饰看着顾清欢沉默,或许也是猜到了顾清欢的想法,就无奈道:“其实,李司饰她不是的。” “她只是,心软而已。对别人好,会听我们的意见,会因为我们的建议而做出改进。” “知南那孩子,要不是遇上了李司饰,或许现在不知道被人卖去那里了。因此她一直都很喜欢李司饰,之前的事情……” “知南说,李司饰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了毒药,她本来都劝李司饰放弃了,李司饰也答应了。但是没有想到,李司饰本来都把东西丢掉了,却又拿了回来。” “知南很后悔,说她没有好好看着李司饰。之后的几天,李司饰去了掖庭,她也都有去掖庭探望李司饰。” “只是,她说,李司饰仿佛不认得人了似的,见到她就让她滚。她很伤心,有几天就没去了,却没想到,李司饰今日就走了。” “知南很自责。觉得她要是不管李司饰说了什么,都还是每天去看李司饰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李司饰就不会自尽了。” 王掌饰摇头叹息说完了这些,抬头对着顾清欢难看地笑了笑,又服身道:“之前李司饰伤害了你,我们都很抱歉。”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们也觉得,李司饰这样的人,为他人考虑的人,不至于这么意志薄弱就自尽的。” “因此,知南一时错了主意,才把罪过都算在了你的身上。顾司制,我真的会好好劝劝知南的,还望你不要为难她。” 顾清欢心情很复杂,摇了摇头,道:“不会。你快去吧,将知南追回来。如果真的和你们说的一样,李司饰不是个会自尽的人。” “那,她的死的背后,我想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王掌饰闻言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似乎是有些惊讶,但是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就道:“好,我现在就去!” “顾司制,抱歉!” 顾清欢摇摇头,王掌饰那里,飞快叫上了司饰房的人,就去追知南了。 看见王掌饰走了,顾清欢也顺势回头。 屋内,芸角和丁香还在等她,她们两个也听见了刚刚王掌饰和知南说的那些话了,表情有些复杂。 芸角见顾清欢回来,便柔声安慰道:“清欢,没事儿的。这些事情,本来也不能怪你。” “嗯。” 顾清欢也算一个看得开的人,点点头没说什么,便坐下用饭。 只不过。 虽然她看得开,现在的心情却仍旧不是很好。 知南那里,会顺利找到吗? 晚饭后,丁香回去了,芸角陪着顾清欢,说是今天晚上难得能休息休息,想留在顾清欢这里睡觉。 顾清欢看得出来,芸角也是担心自己,故而没说破,两个人入夜以后,就一起做做刺绣聊聊天什么的。 但一晚上过去,王掌饰那里都没有回来,知南处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顾清欢在膳厅见到王掌饰的时候,王掌饰脸色难看,留意到顾清欢后,才走了上来,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 “是我忘了告诉顾司制了。昨儿我追出去以后,没有找到知南,抱歉,因此没机会和你说一声。” 王掌饰应该是一晚上都在担心知南,脸色不是很好,跟顾清欢说完以后,又让司饰房里别的女史再去找知南。 司饰房的人脸色都很复杂,看顾清欢时,眼神同样是复杂的。 顾清欢心里清楚,她们多半还是觉得和自己有关系,顾清欢也不想强行解释什么,只希望,能够早点找到知南。 然而。 又是一整天的时间过去了,知南那里,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王掌饰说,宫里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只在太液池边上找到了一只知南的鞋子,也不知道人是不是已经掉进了太液池里,出事情了。 第153章 浮出水面 顾清欢未曾见到那只属于知南的鞋子。 只见那个过来和自己禀报消息的女史表情肃穆,似乎已经断定,知南没有存活下去的希望了。 这个季节,夜里寒凉,鞋子都掉了,还能去哪里呢? 若是跳进了太液池里,或许再过几日,就能够看见尸身漂浮上来了,再等等,她们就能知道了。 整个司饰房,都沉寂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当中,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差,显然都很担心知南那里的情况。 顾清欢同样心情复杂。 她已经在这件事的背后,察觉到了浓浓的阴谋的味道了。 傍晚时分。 顾清欢在尚宫局,见到了徐婕妤的人。 “许久不见顾司制,顾司制可还好么?婕妤那里想请司制过去叙旧,说说话。” 顾清欢有些诧异。 自刘太后出事后,顾清欢与徐婕妤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见面了,短短几次见面,都不过是交待了各自的事情就分开了。 徐婕妤如今还算得宠,与刘昭仪之间算是平分秋色的那种。 顾清欢见来人这样说,便问道:“可是之前送去的衣裳有什么不妥么?都这么晚了,徐婕妤还不休息?” 顾清欢也是警惕了几分。 虽然来人自己认识,的确是跟了徐婕妤很久的那位宫女,但多问两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人听了,稍微收敛神色,神秘兮兮就道:“顾司制过去就知道了。此事……或许还不小。与顾司制最近的困境,有些关系。” 与她最近的困境有关? 顾清欢心头一跳,第一反应当然是想起了最近李司饰的死,还有知南消失了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 顾清欢不再怠慢,往徐婕妤那里就过去了。 灯火阑珊。 入夜后,徐婕妤处点着蜡烛,倒是显得有几分漂亮,和她刚刚进宫时候宫殿的样子,已是大相径庭了。 顾清欢进了屋子,刚刚想要拜一拜徐婕妤,却见屋子里早已有一个人等在门口了。 “顾司制,救我!” 她看见顾清欢,几乎是立即扑了上来。 顾清欢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扶住了那个人,仔细一看就发现,这个人竟然是知南! “知南?你怎么,在徐婕妤这里?” 顾清欢惊讶万分,徐婕妤也在这个时候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昨夜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刚刚到了太液池边上,正好就见一个太监按着她的脑袋,要把她溺毙在太液池边上,我便出声制止了。” “那太监吓了一跳,一下子就跑走了,我只带了一个人,没法子去追,就把这个她给救了回来。” 徐婕妤看了一眼知南,然后继续道:“我看着她的服饰有些眼熟,料想应该是你们尚宫局的,便有些担心尚宫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今日一早,我便说我昨儿出去的时候吹了风不舒服,叫了林奕过来给她看看。” “她被呛了水,受寒有些发热,养了一天已是好了许多。她醒来,林奕跟她说了一些事情,关于你的。” “我看,她好像想通了,说是误会你了。我担心情况不好,就让人叫你过来,让你们先见一面再说。” 徐婕妤解释完,担忧地看着顾清欢,就问道:“最近尚宫局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顾司制,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你说就是了。” 顾清欢看着徐婕妤,明白了。 看来…… 知南或许是知道一些消息的,昨儿忽然要刺杀顾清欢,也是一场意外,事后那“幕后之人”怕事情暴露,因此要灭了知南的口? 无意间被徐婕妤撞见,救了知南。 徐婕妤也知道林奕和顾清欢要好,特意让林奕这个能保守秘密的人来救知南,恰巧林奕知道李司饰的事情。 林奕肯定和知南说了什么,不然知南不可能一天过去对自己改观这么大,一上来就叫自己救救她。 顾清欢大致理清了思路,看着眼前的知南,就正色道:“知南。你在宫中多年,也跟了李司饰多年。” “自然也只道,在宫中生活下去是不容易的。别人永远都是靠不住的,要靠,只能靠自己。你要我帮你,你也要拿出一些东西来,让我能够帮你,是不是?” “还有。我想问你,林奕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那馒头,有线索了?” 知南刚刚应该是有点慌了。 现在顾清欢一开口,知南也回过神来,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就递给了顾清欢,道:“这是林太医要给你的。” “他说,自从李司饰出事以后,他再想要把东西送进来,变得不容易了,似乎有人在监视着他的动静。” “一般的东西也就罢了,他连吃的都不敢再送给芸角了,怕有人下毒。而这封信,是他让我见到你的时候给你的。” 林奕是聪明人。 徐婕妤一向不找林奕看诊,但这一回徐婕妤忽然叫他过去,他想到徐婕妤和顾清欢关系还不错的事情,就带上了这封信。 想着…… 若是有机会,这封信还真的可以借着徐婕妤到顾清欢的手里。 事实证明,林奕想对了。 顾清欢从知南手里接过了信,就翻看了起来。 信中大意是说,那个馒头有问题,被人下了药,吃了以后会导致意识模糊,认不清楚人。 时间长了,还会让人癫狂,跟疯了差不多。 李司饰被关起来也有几天了,根据之前李司饰的表现来看,她的癫狂很有可能是因为吃了这些东西导致的。 而太医院里,林奕也去调查了李司饰的脉案和药渣,脉案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药渣都不见了。 这就奇了怪了。 太医院的药渣,一般而言都是会保留十来天的,用作后续要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可以拿来核对。 但,李司饰的药渣却不在了。 林奕去问,那位负责李司饰的病的小太医就说,最近太医院要保存的药渣比较多。 李司饰不过是一个犯了错被关起来的宫女而已,她的药渣就算丢掉了,问题也不是很大。 这个小太医承认了自己的做法或许是存在一些问题的,但他也没办法。 他就是个打杂的。 平时给一些不得宠的嫔妃们看诊,也要给宫里有资历的老嬷嬷们看诊,这回是一个犯了错的宫女,他太忙了。 根本没那么多的地方来保存这些药渣,所以才没做好的。 他也是没法子了,林奕如果要责罚,他愿意领受责罚。 林奕当时看着这个小太医,默了默,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暂时记下了这件事情,写在了信里面。 顾清欢看完信,其实心中是不相信这个太医的。 什么因为李司饰不过是一个犯了错的人就疏忽处理了? 正常来说,不管对方的身份,都应该小心保存,他拿这个当借口,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冠冕堂皇的! 但…… 这世上也的确不乏苦命的人。 林奕也是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太医过来的,知道没人重视的时候,自己的日子会有多么难过,因此一时之间并未发落那个太医。 而顾清欢这里,心中存疑的原因,也无疑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和李司饰有关。 看完信,顾清欢知道,林奕多半是把那馒头背后的事情告诉知南了,就问道:“知南,信我已经看完了。” “你想好要和我说些什么了吗?” 知南点点头。 比起刚刚,她现在的情绪已经不怎么激动了,应该是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就道:“顾司制,我想好了。” “之前……” 知南与顾清欢说了许多。 其中大部分,关于李司饰之前弄到毒药,本来都被劝好了,忽然又把毒药捡回来的事儿,顾清欢已经听王掌饰说过了。 现在知南说的,也不过是补充一些细节而已,对事情并无什么帮助。 关键在于,知南又拿出了一封信来。 信被打湿了一些,但还有一半是干涸的,她把信交给了顾清欢,道:“这是李司饰留给我的书信。” “至少,一天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给我这封信的人,到底是不是李司饰了。” 顾清欢不是很理解知南的意思,接过信看了看,因为被打湿了许多,前后文不连贯,顾清欢也不太看得懂。 她只能看得出来,字体十分娟秀,似乎和李司饰的字迹有些相似。 知南解释道:“信,是我昨儿在我的房间找到的。不知道是谁放进来的,我看见的时候,刚好知道了李司饰的死讯。” “我不敢相信,很震惊,很自责。因此,看到信里的内容以后,看到李司饰说她不想死,但她没办法了。” “她没脸活下去了,她被你讽刺了,她很受伤,她希望你去死之类的话以后,我拿起了匕首。” “我其实当时是想过的。李司饰那样温和的人,怎么会说出想让一个人去死的话呢?只是,我被她的死冲昏了头脑,我没想那么多,就带着匕首去找你了。” “或许因为我意志不坚定吧,我本来以为都想好了,可是在见到你以后,我手里的匕首却刺不出去了。” “你劝了我,王掌饰也劝了我。我觉得我做的这些事情太丑陋了,就跑了出去。但是我没有想到……” “到了太液池边上,我身后就出现了一个蒙着面的小太监!他和我说,是你害死了李司饰,让我回去,忍辱负重,找机会杀了你!” 第154章 血淋淋的真相 知南呜呜咽咽,将事情说完后,软倒在了地上。 她不想的。 不想杀人,不想害人,到头来,却有人故意诱导她,让她这么做,她退缩了,不愿意答应那个小太监。 然后,那个小太监就恼羞成怒,要按住知南的脑袋,把知南溺毙在太液池里。 好在徐婕妤经过,不然知南若是死了,尸身被抛入太液池之中,只怕那些人又要说,是顾清欢害死的知南了。 先“害死”了李司饰,然后“害死”了知南,顾清欢手上这么多的人命,实在是…… 顾清欢看着知南哭泣的样子,心里也软了下来,她知道了知南并不是一个坏人,并不想害人。 她做的这一切,只怕就连那一封所谓的李司饰留给她的信件,都不一定是真的。 “那个小太监长什么样子?声音是什么样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你还记得哪些有用的信息?” 顾清欢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知南那里抬眸,显得有些茫然,想了半晌,才道:“他的手腕被我咬了,我咬得挺重,应该会有伤口,好几天都不会完全好的那种。” “其余的……顾司制,他蒙着脸,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沙哑,我实在是不认识,抱歉。” 顾清欢点点头,又看了看那封所谓的李司饰的信。 她不了解李司饰的笔迹,现在看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也罢。 知南既然没事,又告诉了顾清欢这些事情,那么顾清欢起码知道了,李司饰的死是藏着很大的秘密的。 至于这个秘密是什么,又是谁要害李司饰,顾清欢有推测,只是心里不太确定而已,只能再看看了。 “徐婕妤。” 顾清欢想着,看向一旁的徐婕妤,问道:“不知道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让知南,先留在你这里。” “眼下,尚宫局里危机四伏,有人要害我,也想要了知南的性命。我贸贸然带她回去,又不揭发那幕后之人的话,她和我都会很危险的。” 徐婕妤点点头,就对顾清欢柔声道:“你放心就是,我可以帮你。她留在我这里,养养伤也好。” “多谢徐婕妤。” 顾清欢客客气气谢过,又看见一旁放着的一件衣服,拿了起来,问道:“这件衣服,可是徐婕妤准备换下来的?” 徐婕妤颔首,说是她昨儿出去散步的时候穿过的,有些脏了,准备洗洗。 顾清欢闻言,便拿了一旁的剪刀在衣裳上面戳了一下,就道:“为免有人怀疑我出来的目的,还是做做样子比较好。” “婕妤放心,我缝补好了,拿回来给你,还是会和原来一模一样,看不出曾经被戳坏过的。” 徐婕妤失笑摇头,摆摆手,道:“好,好,你说能处理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先回去了吧。” “嗯,告退。” 顾清欢服了服身,转身离去。 顾清欢回尚宫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 她有些累了,想要回去休息,穿过游廊时,正好对面赵尚宫走了过来。 “清欢。” “赵尚宫。” 顾清欢与赵尚宫互相见礼,赵尚宫看着顾清欢手里拿着东西,好奇地就问道:“这么晚了,还出去了吗?” “是。” 顾清欢解释道:“徐婕妤那里说有一件衣裳不小心弄破了,想让我帮她修补修补,就过去了一趟,把衣裳拿了过来。” 赵尚宫闻言颔首,便道:“那也是辛苦你了。徐婕妤其实打发宫女送来就好了,还要你过去一趟,都这么晚了。” “你回去了,也早些休息吧。” 赵尚宫听上去很是关心顾清欢的样子,说完了以后,又走上前来,似乎是想要看看顾清欢手里拿着的这件衣服到底是哪里破损了。 顾清欢便把衣裳递给了赵尚宫,赵尚宫一看那破损的地方有些平滑,察觉出什么来,显得有些诧异,但到底没说什么,就把衣裳还给了顾清欢。 “看着这破损的程度,应该是难不倒你的。要是不着急,今儿就先休息吧!” 顾清欢点点头,转身欲走,就见丁香正好也和赵尚宫一起,便道:“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嗯。” 丁香点点头,没说什么,就跟着顾清欢一起回司制房了。 回去的路上,丁香主动解释道:“本来赵尚宫是来咱们司制房找顾司制你的,结果你不在,她就和我说了一些关于接下来的一些安排。” 丁香一边说,就把怀里抱着的本子交给了顾清欢,道:“顾司制,都记录在这上面了,你看看吧。” “嗯。”顾清欢接了过来,本来准备仔细看看,结果忽然就发现,丁香的手腕上,有些伤痕。 伤痕竟像是刀伤,又像是从高处跌落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锋利的东西导致的。 总之是长长的一条,看上去那样鲜明,十分可怕。 顾清欢眼皮都跳了跳,这伤痕似乎是最近几天造成的,便问道:“你这手上的伤势,是怎么回事?” 丁香似乎没想到顾清欢会问这个,吓了一跳,就把手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夜里起来想如厕,结果睡得迷迷糊糊的,撞到了屏风。被屏风边缘尖刺的地方划到了,就成了这个样子。” “不打紧的。顾司制,好在伤到的是左手,也不影响我做刺绣,没事。” 顾清欢一听,脸就沉了下来,道:“伤口这样长,看上去也有些深,怎么能说没事?待会儿回去以后,我拿一些金疮药给你吧。” “都是林太医给我的,你好好涂药,应该过几天慢慢就能好起来了,这几日先不要碰水,免得出问题。” 丁香颔首应了下来,脸上就露出一个笑容,道:“顾司制,谢谢你,你人真好,对我也很好!” 顾清欢笑而不语,转过头的时候,笑容便立马收敛了起来,眼里也闪过了一丝冷意。 真是巧啊。 丁香伤到的手,也是左手呢,还这么巧,也是手腕的位置。 小太监? 只怕,是知南那里晚上太黑了,只看着对方穿着太监的服饰,再听着沙哑的嗓音就这么认为了吧? 实际上…… 顾清欢明白了。 她似乎找到了这个真相,就是这真相,血淋淋的,真让人心疼。 第155章 钱司膳 屋子里。 顾清欢拿了药粉,撒在了丁香受伤的手上,又帮她一点点包裹好了,柔声道:“回去以后记得不能碰水。” “小心养着,这几天也不要做重活儿了,知道吗?” 丁香点头,一脸感激地看着顾清欢,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以后,丁香这才转身离去了。 丁香出了屋子,顾清欢仍然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逐渐冰冷了下来。 她早就说过,这深宫里呀,其实或许没什么朋友,就算有,那也不过是你们的利益趋于一致,才暂时在一处而已。 她一向不愿意用这样冰冷的想法来想这个宫廷,却…… 顾清欢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她现在该有的线索已经搜寻得差不多了,看来得空应该去一趟钱司膳那里了。 钱司膳的反常,实在是太令人在意了。 一夜,有些辗转反侧,窗外起了风,虽然未曾下雨,但听着这风声,还是给人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寒冷刺骨。 到底是睡着了,翌日顾清欢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上难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完全没睡好。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顾清欢就先起身洗漱用早饭,顺便要去一趟膳房了。 这天顾清欢起得早,到膳房时,天不过才蒙蒙亮。 钱司膳不在,顾清欢只瞧见了吴掌膳。 “吴掌膳好。” 顾清欢过去打了个招呼,随口问起了钱司膳的事情,就道:“再过几日就要到芸角的生辰了,我想为她安排几个小菜和长寿面。” “这事儿,到底还是要钱司膳同意了才行的。” 吴掌膳一听,点头就道:“原来是陈掌设的生辰要到了。这事儿好办,钱司膳她最近很忙,今儿应该是起得晚了一些。” “顾司制找她有事的话,我正好要让人给她送早饭过去,你们可以一起。” 顾清欢颔首答应,便和那个送饭的女史一起,就往钱司膳的屋子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不少的事情,都和顾清欢有些关系,那女史时不时偷看顾清欢一眼,都有些害怕。 顾清欢默了默,并未放在心上,二人很快到了钱司膳的门口。 “钱司膳。” 女史刚刚敲门,里头就传来了钱司膳稍微有点沙哑的声音,看来的确是累了,亦或是病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进来吧。” 她说着,顾清欢与女史便一道进了屋子。 钱司膳正坐在铜镜前面梳妆,她手里拿着梳子,对着镜子好像是在看她鬓边的白发,略有些愁容。 顾清欢并不知道钱司膳已经有了白发。 在顾清欢的印象里,钱司膳为人温和,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者模样,头发盘起来时,十分端庄。 白发,未曾见过,总是乌黑细腻的。 原来都被她藏起来了吗? 又或者这些白发,是因为钱司膳这几日心情不好才有的? 顾清欢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主动开口喊了一声,道:“钱司膳。” 顾清欢的语气很平静,没什么别的情绪在里面,但钱司膳听见以后,手还是忍不住抖了抖,几乎没拿稳手上的梳子。 钱司膳立即回头,看着顾清欢,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来,问道:“顾司制怎么过来了?” 顾清欢看着钱司膳笑得勉强,猜到钱司膳应该是没料到会见到自己,又或者说,她是不想见到自己。 为什么呢? 钱司膳应该也藏着什么秘密吧。 顾清欢心中有了这一层想法,便道:“也没什么。咱们都是尚宫局的四司之一,互相关心本来就是应该的。” 钱司膳点点头,只道:“顾司制说的是。咱们尚宫局里的人,本来就是一体的,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 “是啊。” 顾清欢意味深长地答应了,一双眼眸忽然变得深邃,看着钱司膳,便幽幽地说道:“这阵子,为了赵尚宫那里的事情,钱司膳应该很忙吧?” “瞧着,比以前,人都憔悴了不少呢。事情虽然忙,钱司膳也得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呀。” 顾清欢故意提起了“赵尚宫的事情”这几个字。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果然就发现,钱司膳的眼皮跳了跳,明显闪过了一丝紧张,似乎唯恐顾清欢发现了什么似的。 顾清欢已经发现了。 她看出来,钱司膳的异常,和赵尚宫脱不了干系。 “最近……” 钱司膳花了不少的时间来稳定心神,半晌才道:“最近是比较忙。宫里有宴会,这些事情,赵尚宫自然是需要与我多说一些的。” “因为这些事情,最近有些费神,这才显得憔悴了许多。” 顾清欢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疑惑着问道:“中秋节都已经过了,我记得最近宫里的宴会应该不剩下多少了。” “皇上忙于黄淮水患的事情,想来也无心宴会。就算有宴会,规模都不会很大才是。” “钱司膳做司膳这么久了,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也不知道准备了多少了。如今几个小宴会就让钱司膳你累着了,不应该呀。” 顾清欢这话其实说得都稍微有一点点不客气了,像是在质疑钱司膳的能力似的。 换做以往,或是任何一位别的四司,甚至是掌膳掌珍,这种时候只怕都要恼了。 钱司膳却没有。 她的脸色依旧难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顾清欢刚刚说的那些话。 钱司膳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过来送早饭的女史却先忍不住了,看着顾清欢,鼓起了勇气。 “顾司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司膳才不是那等子没能力的人呢,她,她……” 说到后头,顾清欢望了过去,或许是女史又想起来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和顾清欢之间的关系,又有些怕。 又或许,她也意识到了最近钱司膳的反常,想要帮钱司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或许……” 女史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底气不是很足地说道:“最近乃是多事之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李司饰她已经都不在了,我们同是尚宫局的,担心也是正常的。反倒是顾司制你,没心没肺,看上去气色不错,可见是丝毫不担心李司饰的。” “也对,李司饰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就是因为……” 话到此处。 一直愣神的钱司膳终于有了反应,她似乎很是生气,难得地在人前动怒,道:“够了,别说了!” 女史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动怒的钱司膳,一时嘴唇哆嗦了一下,显得有些害怕。 女史的这个反应落在钱司膳的眼里,钱司膳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稍微收敛了神色,温和了许多,对她道:“你先出去吧。” 女史有些犹豫,但看着钱司膳的眼神坚持,也只好转身离开了,临走时仍然不忘警惕地看了一眼顾清欢。 像是,怕顾清欢伤害钱司膳似的。 须臾,女史离开了,顾清欢过去关上了房门。 坐在铜镜前面的钱司膳才像是泄了一口气似的,颓然地将手里拿着的梳子,放到了梳妆台上,看向顾清欢。 “顾司制。” 钱司膳眼神很深,跟古井水似的,毫无波澜,都快没什么生气了,她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清欢摇了摇头,看着钱司膳,正色道:“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钱司膳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在我的印象里,钱司膳你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人,刚刚忽然发脾气了,把那个女史给吓到了呢。” …… 钱司膳似乎是觉得顾清欢说这个很奇怪,顿了顿,才道:“不过是最近心情有些不好而已,刚刚吓着她了,是我不对。” “只是没想到,顾司制觉得我一向温和。那么,为什么今日过来,又是这么的咄咄逼人呢?” 顾清欢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咄咄逼人。而是……刚刚那个女史,有一句话说对了,钱司膳你才会忽然生气的吧?” 钱司膳闻言眼皮一跳,又是显得有些慌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清欢重复了一遍那个女史说过的话。 “李司饰都不在了,我们同是尚宫局的,担心也是正常的。反倒是顾司制你,没心没肺,看上去气色不错,可见是丝毫不担心李司饰的。” “也对,李司饰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就是因为……因为什么呢?是她没说完的这半句话,才让钱司膳你这样的吧?” “或许,李司饰会有今日,并不是与我有关系,而是和旁人。” “不!” 钱司膳立即否认,她看着顾清欢,显得有些激动,道:“不是这样的!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顾清欢同样问了自己这个问题,然后道:“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比起钱司膳你来说,什么都知道的你,就显得憔悴了许多。” 钱司膳不说话了。 似乎,是被顾清欢说中了心事。 顾清欢见状,继续道:“事已至此,李司饰人都没了,这样凄惨,什么都没留下。比起她来,钱司膳你其实还是好了许多的。” “有司膳的名分和地位,在宫外的家人也都是好好的。只是,你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吗?” 钱司膳猛地看向顾清欢。 “心里藏着不愿意被人发现的秘密总归是不好受的。与其被人握住把柄,还不如站起来反抗呢。” “至少,自己有一个救赎的机会。将来到了地下,也不至于太难看,是不是?” 第156章 林奕出事 顾清欢离开了钱司膳的住处。 她走的时候,钱司膳拿着手绢哭泣了起来,她压抑了许久,就连哭声都是极为细小的,唯恐被人发现。 顾清欢忍不住唏嘘。 不管钱司膳心里藏着的是什么秘密,今日顾清欢对她说了这些话,她的心里总归都是会起一些变化的。 但愿是对自己好的变化吧。 顾清欢想着,准备回去用早饭,都饿了呢。 膳厅那头,顾清欢到了以后,想要找芸角,她们一贯都是在一起吃饭的,今日一早自然也不会例外。 只是,顾清欢找了一圈,也没有瞧见芸角。 芸角不在? 顾清欢觉得有些奇怪,刚刚想要问问司设房的人有没有瞧见芸角的时候,外头丁香急匆匆跑了过来。 顾清欢看见丁香,实在是没什么太好的感觉,下意识地就警惕了起来,不过脸上还是没表现出来。 “顾司制!” 丁香显然也是冲着顾清欢过来的,脸上的表情甚是急切,都还没到跟前呢,就道:“不好了。林太医,出事情了!” 顾清欢听得十分诧异,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便问道:“林奕?他怎么了?” 为什么偏偏是林奕! 是他的话,芸角这种时候只怕也很难冷静下来思考问题了吧? 也难怪自己没有在这里看见芸角了。 “林太医他……”丁香顿了顿,说道:“林太医之前不是负责太后娘娘和永宁郡主的身子么?昨儿的药送过去以后,郡主一时觉得太苦,没有喝药。” “之后有小宫女见了,劝郡主喝药,郡主不肯喝,说药已经凉了,小宫女只好自己先喝了一口。” “谁知道,小宫女喝了那药以后,立即出现了不适。郡主吓了一跳,便将此事告知了太后娘娘,若是有人要害自己。” “太后娘娘命太医过来查验,就在林太医准备给永宁郡主的药物里面,发现了毒。太后娘娘就说……是林太医,给郡主下毒。” “人现在已经扣下来,准备带去审问了。只不过郡主觉得林太医不是这样的人,暂时把林太医给保了下来。” “就是眼下,那个喝了药的宫女情况不是很好,只怕……林太医身上的罪责,即使是郡主肯为他说话,太后娘娘那里,也未必会善罢甘休。” 顾清欢听完,闭了闭眼睛,想起了一件事情。 昨儿他去找林奕的时候,林奕正在煎药,她问林奕这药是不是为了寿安宫那边煎的,林奕回答的确是这样。 而那时候,因为顾清欢手里拿着的馒头需要林奕查验,他们二人曾经单独进过屋子,让一个药童帮忙煎药。 也不知道问题是不是出在了那个药童的身上。 顾清欢想着,随即摇头。 应该不是。 张太后一定是清楚林奕的人品的,知道林奕不会谋害永宁郡主,他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但张太后还是不闻不问,直接要发落林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奕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顾清欢心中哀叹,看了一眼丁香,见丁香仍然是一脸急切的样子,心头更是沉了沉,问道:“那芸角呢?” “她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她现在在哪里?” 丁香闻言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刚刚听说消息,就过来膳房找芸角姐姐了,把消息告诉了芸角姐姐。” “她现在,应该是去寿安宫了吧。我本来想拦住她的,但是她一听林太医情况不是很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就跑出去了。” “我追了几步追不上,只能回来,还好顾司制你回来了,快去劝劝芸角姐姐吧。这件事,我们……” 丁香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样子。 顾清欢不知道丁香是不是故意和芸角说这些,让芸角去寿安宫“自投罗网”的,但是不管怎么样…… 既然芸角已经去寿安宫了,她还是得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 顾清欢认真地看着丁香,就道:“我现在就去寿安宫,你留在尚宫局吧。我不在,司制房的事情,先交给你来办。” “是。” 丁香应了,叮嘱顾清欢要小心,顾清欢也没回答,便往寿安宫去了。 顾清欢在寿安宫的门口,看见了永宁郡主的贴身宫女,小鱼。 小鱼在门口来回踱步,看上去十分着急的样子,像是在等人,顾清欢还没到呢,她远远地看见,直接奔着顾清欢就过来了。 “顾司制,不好了!太后娘娘……林太医给郡主送来的药不知道被谁动了手脚,郡主没喝,喝了那药的宫女现在已经没命了!” “芸角姑娘刚刚过来了,太后见着芸角更是生气,说芸角与林太医在宫中私相授受,犯了大忌,要把他们两个一起处理了!” “顾司制,郡主知道你得到了消息肯定会过来,就让奴婢在外面等着你。你要不然,还是别进去了吧。” “太后娘娘……她忽然对你们起了芥蒂。林太医和芸角已经落难了,你要是再去,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小鱼脸上的表情十分胶着,也怕顾清欢靠近了寿安宫,被张太后的人给发现了。 顾清欢却摇了摇头,对小鱼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让我过去见见太后再说吧,好吗?” “可是……” 小鱼还想说话,忽然身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声音还不小,应该是好些人过来了。 顾清欢回头一看,就见原来是徐婕妤带着人过来了。 “徐婕妤。” 顾清欢对徐婕妤服了服身,诧异于徐婕妤怎么来了,徐婕妤却是二话不说拉住了顾清欢的手,道:“走吧,我们进去。” “婕妤?” 顾清欢看出来了徐婕妤是来找张太后的,但是,她来找张太后做什么? 一边往寿安宫里走,徐婕妤也看出顾清欢眼里的疑虑来,就解释道:“我已经听说了他们的事情了。” “事不宜迟,我来这里的目的和你是一样,去救他们。” “……” 顾清欢看着徐婕妤眼神坚定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她刚刚看透了赵尚宫、丁香的真面目,现在却又忽然发现,这宫里其实也不是没有好人的。 徐婕妤就是个好人,好到她其实并不适合待在这深宫之中,但她却顽强地生活了下来。 “顾清欢。” 徐婕妤一路走,就道:“当初我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是你陪着我过来的。那时候没有太医肯帮我,唯独林太医给我开药。” “他的药我吃着很好,只是后来他的差事太忙,我也不愿打扰他,才让皇上派别的太医来照看我的身子的。” “我心里感激你们,自然想帮他。别怕,这次你不是一个人了。” “是。” 顾清欢吸了吸鼻子,觉得感动,就和徐婕妤一起,进了寿安宫。 寿安宫的正殿里,平嬷嬷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板子,看样子张太后认定了芸角与林太医私相授受,想要用刑了。 永宁郡主在一边想要阻止,但有两个大力嬷嬷将永宁郡主拦住了,永宁郡主叫她们住手,这些大力嬷嬷也根本就不听永宁郡主的。 张太后坐在屋檐底下,看着被绑起来的林太医与芸角,脸色淡然,仿佛她看的,根本就不是两条生命一般。 直到这个时候,顾清欢才发现,其实张太后与当初的刘太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她们都是利益至上的人,身居高位,视底下的人为蝼蚁,能利用,能踩着他们上位,张太后和刘太后,便会毫不犹豫。 要说在乎,她们也在乎自己的家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张太后心里在意的,只有景元帝和朱彦辰,以及永宁郡主,就连钱皇后,她都未必愿意花费力气去帮忙。 不然的话,前世钱皇后也不会住在冷宫边上那么多年,还要靠缝缝补补做一些针线活来过日子了。 太冷酷了。 她到底想做什么? 顾清欢正思考着,徐婕妤和顾清欢已经到了院子里,纷纷服身对着高高在上的张太后拜了拜,恭恭敬敬道:“见过太后娘娘、郡主。” 张太后似乎早就料到顾清欢会来,只是诧异徐婕妤竟然也来了,示意大力婆子们暂且停下,就淡淡地问道:“徐婕妤,你来做什么?” 只问徐婕妤,不问顾清欢。 徐婕妤抿了抿唇,胆子不是很大的她还是有些畏惧张太后的,但还是鼓起勇气,道:“臣妾来,是为林太医作保。” “林太医人品出众,臣妾相信,这次的事情,和林太医无关,一定是有人陷害他的。” “也恳请太后,好好调查此事,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含冤。这世上的事情,总是逃不过一个‘理’字的,太后您说是不是?” 张太后一听就笑了,反问道:“理?什么理?在这深宫之中,哀家说的就是道理!哀家想要处置谁,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婕妤来指教!” “回去吧。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哀家不会对你做什么,但是也仅此一次了。希望你记住,不要来寿安宫挑衅哀家。” 张太后说完挥挥手,显然是希望徐婕妤快走。 徐婕妤,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第157章 徐婕妤有喜 徐婕妤的反应,让张太后有些恼怒。 她示意平嬷嬷,要让人强行将徐婕妤给带走。 徐婕妤却是横眉冷对,看着上来前的几个嬷嬷,大声呵斥道:“谁敢动我!我有孕了!太后!” “今日臣妾过来,除了要保举林太医以外,也希望让林太医给臣妾保胎!这宫里,林太医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医术高手。” “臣妾相信他,皇上也一定相信他!因此还请太后成全臣妾,饶恕林太医,同时追查此事,还林太医一个清白!” 顾清欢听完徐婕妤的话,怔了怔。 她是没想到的,原来徐婕妤鼓起勇气来找张太后,甚至不惜直面对抗,仗着的底牌,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太危险了。 顾清欢有些后怕,觉得徐婕妤这么做,还真的是需要莫大的意志力。 顾清欢很想感谢徐婕妤,但现在并不是时候,也只能跟着跪了下来,恳求道:“林太医的医术和人品,在宫中有口皆碑。” “奴婢也相信,他不会故意去害郡主的。就连郡主自己都愿意相信林太医,还望太后娘娘彻查此事!” “也好让郡主安心,是不是?” “至于徐婕妤,她有孕在身,最是脆弱。太后娘娘若是能够满足徐婕妤的愿望,徐婕妤应该也能够安心养胎了。” “皇上那儿,得知此事,也会感念太后的宽宥。” 顾清欢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把景泰帝抬了出来,她实在是不喜景泰帝,但也只能拿他做筏子了。 果然。 张太后的眼神十分犀利,扫了顾清欢一眼,满是不悦。 她又看向徐婕妤,过了半晌,才沉着声音,道:“行。你想保举林奕,哀家答应你,可以让林奕帮你诊脉。” “但是,如果林奕为你诊脉的这段时间里有任何的差错,哀家一定会要了林奕的性命!” 张太后答应暂时绕过林奕了。 顾清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张太后又继续道:“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林奕,哀家可以放过。” “但是陈芸角,与林奕私相授受,哀家却是不能绕过的。” “哼,身为宫婢,应当谨守本分,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却想着与一个太医私定终身,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来人,将陈芸角给哀家乱棍打死!” 张太后并不打算放过芸角! 顾清欢的心猛地沉了沉,刚要开口,身侧的徐婕妤也因为着急求情,稍微趔趄了一下,像是有点动胎气了。 “徐婕妤!” 顾清欢忙过去扶住了徐婕妤,而林奕也走了过来,帮徐婕妤把脉,道:“徐婕妤身子弱,胎像也不是很稳固。” “不能够再受刺激了。清欢,要不……你还是让她回去吧。” 林奕表情肃穆。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张太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不管怎么样,身上也是会有许许多多的罪责的。 “林大哥!” 顾清欢心有不甘,看着张太后,就道:“太后娘娘,因为您的一句乱棍打死,吓着徐婕妤了!” “徐婕妤有喜,最是见不得这些血腥了,也请你为了未出世的小皇子积积福吧!芸角她,与林太医乃是从小的相识。” “作为同乡,在宫里互相照拂几分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诸如此类,宫里还有不少,如何能够因此就给芸角定罪!?” 张太后听完,像是觉得有点可笑似的,就反问道:“如何能够就此给芸角定罪?她做了丝帕送给林奕。” “送丝帕,意思都已经这么明显了,你还要为她开脱?” 一方丝帕而已! 顾清欢咬着牙龈,忍耐着心里的火气,就见张太后缓缓从一旁的桌子上,把那帕子给拿出来了。 看见帕子的一瞬间…… 顾清欢的气消散了,忽然想笑。 ? 张太后莫名其妙,眼神也跟着深邃了不少,顾清欢就道:“太后娘娘误会了。这一方帕子,是奴婢做了送给林太医的。” “奴婢身为司制房的司制,掌管的本来就是宫中的衣物、手帕、鞋袜一类的东西。林太医先前曾经说过,缺一方帕子。” “他自己笨手笨脚不会做,最近又十分忙活,没机会出宫去买,便希望奴婢能够做一只帕子送给她,奴婢答应了,这才做了。” “那帕子上面绣的,也是竹子。竹子乃是四君子之一,也十分符合林太医的品格。就是不知道……” “这样的一方帕子,是不是真的就犯了什么忌讳?” 竹子,又不是鸳鸯这种蕴含了别的意思在里面的图样,张太后竟然还要拿来说事情,实在是故意的! “你说这帕子是你做的?” 张太后显然有些诧异,不是很相信。 顾清欢便颔首道:“是奴婢做的。太后娘娘若是不信的话,大可看看奴婢手上的这一方帕子。” “让懂得刺绣的嬷嬷过来进行比对就知道了,针线的手法,的的确确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的。” 顾清欢说完,就将手帕呈上。 平嬷嬷接过,仔细对比了一下,就对张太后点了点头。 张太后那里,看见平嬷嬷这个反应,已经明白了一切,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显得有些不甘心。 半晌,张太后才道:“哪怕这帕子是你的。但是尚宫局里不少人可以证明,他们两个往来密切,私相授受的事情,也是可以定下来的!” 第158章 她没有选择 张太后十分强势。 顾清欢看着她这个样子,也是忍不住蹙眉,脑子里也不停地在想着,她还能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须臾,顾清欢又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寿安宫的门口,有小太监传唱道:“皇上驾到——” 景泰帝来了! 听见小太监的声音,顾清欢心头跳了跳。 景泰帝来做什么? 他和张太后关系一向不好,难不成是过来帮自己的? 顾清欢实在是觉得啼笑皆非,果然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母后。” 景泰帝带着人走了进来,朝着张太后拱了拱手,凝眉就问道:“这院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怎么回事?” “还有,这里摆着的凳子,母后是要做什么?是谁犯了错吗?” “朕隔得老远就听见这里闹哄哄的。母后身子不是很好,先前林太医不是说了要多多静养么?怎么发脾气了?” 言罢,景泰帝看向徐婕妤、林太医、顾清欢、芸角几个人,就“怒”道:“你们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惹了母后生气?” “滚滚滚,朕看见你们几个在面前晃悠就觉得心烦!” 景泰帝说完,便摆摆手,还真的就挥手示意他们几个赶紧离开! 顾清欢心里不由的感慨万千。 不过。 张太后显然并不希望景泰帝出来搅局,就在林奕正准备让顾清欢带芸角走的时候,张太后就开口了。 “慢着!皇帝,哀家今日这样大动干戈,正是因为这几个人犯了错,你一过来,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要他们走?” 张太后说着,冷哼一声,就道:“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景泰帝闻言,惶恐地拱手道:“母后,朕不敢。不过,他们几个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这么生气?” “母后先前不是挺喜欢他们几个的么?” 景泰帝仍是一副要救人的样子。 边上,徐婕妤闻言,就对着景泰帝服了服身,简单地把事情说了说,当然徐婕妤也有自己的侧重点。 例如她有喜了,需要林太医照顾,以及见不得血腥,觉得芸角无辜,还有芸角与林奕不过是同乡才照拂,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私相授受。 宫规虽然森严,但是法理也不外乎人情,什么“存天理灭人欲”之类的话实在是狗屁不通,人欲要是都没了,人活在世上岂非没有意义? 她腹中这个皇子,也不必生下来了,反正江山代有才人出,也不必非要她生一个孩子出来才行的。 “……” 景泰帝听完,忙抱住了哭泣的徐婕妤,对着张太后就道:“母后,你看看!婕妤一向温柔,也弄得这般难受。” “真是!母后,就当是朕给林奕、芸角他们作保,没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放了他们,可好?” “婕妤说得对,有孕在身,是见不得血的。” 景泰帝以帝王之尊,要张太后不要再计较这件事。 张太后握紧了拳头,看着院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厌恶。 永宁郡主也想求情,不过被平嬷嬷拉住了,平嬷嬷在永宁郡主耳朵边上不知道嘀咕了什么。 顾清欢看着嘴型,像是在说:“郡主,不要。太后娘娘正在气头上,她又一向那么疼惜你。” “你要是还站出来跟她唱反调,她反而会更生气的,会起到反效果,还是算了,别说了。行吗?” 永宁郡主这才放弃了的。 不然的话…… 就算平嬷嬷拿来劝自己的理由,是如果自己替顾清欢说话,太后就会不让她嫁给安阳侯世子这种理由,她也是不答应的。 她是心仪安阳侯世子。 可她和安阳侯世子只是见过几面,稍微有点好感而已,要是因此放弃自己的朋友,她是绝对不答应的。 但。 要是因为她说了,反而添乱,那她还是沉默比较好。 无论如何,她早都想好了,要是外祖母一定要责罚顾清欢、林奕和芸角的话,她就以性命做赌注好了。 外祖母不会在意他们的生死,但会在意她的,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场面僵持了许久。 张太后也冷冷地看着景泰帝、徐婕妤、顾清欢他们几个许久,慢慢的,张太后眼里的戾气退散了下去。 张太后冷静了下来。 她眼眸幽深地看着景泰帝,然后问道:“皇帝,你真的都想好了?要帮他们?你可知道,顾氏的出身?” “哀家劝你,不要帮他们。如果他们被哀家处罚了,你反而能够少一个心腹大患,不是吗?” 张太后也在要挟。 顾清欢的父亲,可是救回景元帝的人呢,作为兵部侍郎,又是定远伯,顾家的实力非凡,顾清欢也不容小觑。 顾清欢要是和景泰帝关系不好,景泰帝必然头疼,因此在这件事上,张太后觉得,自己和景泰帝应该是想要做同一件事的。 景泰帝不愿顾家、顾清欢对付自己,自然要除掉顾家、顾清欢。 而张太后不能眼睁睁看着顾清欢成为魏王妃,甚至将来会是太子妃、皇后,故此也要除掉顾清欢。 至于顾家? 顾家有的一切,都是皇室给的,将来要是顾家得知了顾清欢事情的真相,要反,那么她卸磨杀驴,也不是不可以。 “……” 景泰帝默了默,似乎是被张太后说动了,视线从顾清欢、林奕和芸角三个人身上扫了过去。 说起来,这三个人,的确给他添堵不少,他今日来救,其实也只是想保护徐婕妤的孩子,以及给张太后添堵而已。 现在想想,似乎弊大于利。 “皇上!” 徐婕妤见势不妙,唯恐失去景泰帝这个帮手,就恳求道:“顾司制是臣妾的恩人!上一次如果不是她,臣妾或许就没命了!” “皇上,顾司制人很好,她与宫外一直也没什么来往,皇上不如……” “婕妤。” 景泰帝打断了徐婕妤的话,摇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曹公公,道:“先送徐婕妤回去吧。” “是。” 曹公公答应着,就让太监过来扶徐婕妤出去坐轿子。 徐婕妤不肯走,但景泰帝眼神十分坚定,徐婕妤也已然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 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顾清欢攥紧了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现在她的处境,是如此的微妙,她…… “太后。” 顾清欢认真地看向张太后,想起了一件事情,反问道:“不知道您先前给的承诺,现在还是否作数?” 张太后一脸不解,似乎没想起来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便问道:“什么?” “奴婢说的,是册封奴婢为郡主的承诺。” 顾清欢当即跪下,朝着张太后认认真真地磕了一个头,道:“奴婢愿意成为郡主,现在也是时候了。” “太后娘娘若是愿意,奴婢愿意认永宁郡主为姐姐,做她的妹妹,做魏王殿下的堂妹!” 如果…… 现在的张太后对自己存了杀意,那么顾清欢愿意成为郡主,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做朱彦辰名义上的妹妹。 如此一来,只要礼法摆在前头,朱彦辰都不可能娶自己,张太后也就没有再忌惮自己的必要了。 反而,顾清欢成为皇家的人以后,顾家满门也彻底和皇家捆绑在了一起,顾清欢的父亲会帮谁,其实也很明显了。 总不可能是残暴的景泰帝吧? 那就只能是景元帝了。 只要顾家愿意为了景元帝做马前卒,将来牺牲了,张太后也只需要给更多的赏赐进行安抚就行了。 别的,都不用担心。 张太后忽然笑了。 一向愚蠢的景泰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当即就道:“母后,不可!册封郡主并非小事!顾氏无德无能,如何能成为郡主?” “皇上!” 顾清欢闻言打断了景泰帝的话,朗声道:“奴婢并非是无德无能。说起来,家父在三万卫那边种植的土豆,还是奴婢命人送过去的。” 土豆,刚刚传入大夏朝不久。 前世,在两三年后,南边有农人种植土豆以后,发现土豆耐寒耐旱,需要的水不多,也能应对恶劣的天气。 即使是在冬天,冻成了冰块了,只要放进水里煮开了,也是能吃的,同时保存的时间也比较长。 而且土豆的植株是有毒的,一般也不会有虫子鸟类去吃,虫害的可能性也减小了不少,产量也非常高,实在是一种很好的作物。 渐渐的,土豆就推广开了。 土豆这东西,即使是加点盐都能十分好吃,更加能够作为主食替代米饭和红薯等,来裹腹。 顾清欢当时也是在司膳房里见到的土豆,听钱司膳说起土豆的妙用觉得惊讶,就让司膳房做好了她也来尝尝。 这辈子,顾清欢重生了以后,土豆才刚刚传进来不久呢,大夏人对土豆的了解也不够多。 还有人因为误吃了发芽的土豆而中毒的,顾清欢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就告知了她的父亲,在三万卫那边种植了土豆。 都快一年时间过去了。 土豆的收成十分不错,也证明三万卫那边虽然地方贫瘠,水也不多,但土豆依旧可以生长。 这件事,成为了顾清欢父亲的功劳之一,只不过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真正知道土豆妙用的,其实是顾清欢。 “是你?” 景泰帝惊讶于这件事竟然是顾清欢告诉她爹的。 张太后那里也凝眉,想起了这件事。 的确是的。 景元帝给她传来的书信里,提到了这件事,也说顾侍郎的女儿很出色,可以嘉奖一下什么的。 张太后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是想着,说不定这是顾家特意为了给顾清欢邀功,才这么说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如此的话…… 顾清欢的功劳,还真是不小。 民以食为天,掌控了粮草,大夏朝就能生生不息。 “好吧。” 张太后终于松口了,她深深地看着顾清欢,就问道:“你可想好了?认永宁为义姐,以后成为郡主。” “哀家可以为你挑选一块封地。你想去封地过日子,或是回到顾家的宅子嫁人,都是可以的。” “是。”顾清欢点了点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她又道:“只不过……搬出宫的事情,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您能不能通融几日?” “奴婢……臣女在宫里,还有一件未完成的事情,大概需要日的时间去完成,可以么?完成以后,一定离宫。” 便是赵尚宫、钱司膳、李司饰的事情了,而且…… 顾清欢甚至还发现,这件事明里暗里,和当年陈尚宫的事情,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日的时间,差不多也够了。 她只要处理好了这件事,还陈尚宫一个清白,让尚宫局里那些躲在暗处害人的人绳之以法,芸角以后能安安心心过日子也好了。 到时候再离开…… 顾清欢想起了永宁郡主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是转述的朱彦辰要告诉自己的事情。 “他只不过是想让我帮忙,探明你的心意罢了。对他来说,只要知道你的心意是什么样的,就够了。” “那些难办的事情,他会办好的,你且放心就是了,只需要等着他回来,不用做什么的,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和压力。” 顾清欢心中苦涩。 也不知道朱彦辰有没有想过,他在治理水患以后,回宫面临的是这样的局面。 要真是,他做不到该怎么办呢? 顾清欢并不怪他。 事情不是他搞砸的,要怪只能怪顾清欢自己,她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和一个太后进行抗衡,才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 谁又能和太后抗衡呢? 只怕,即使是朱彦辰,也很难的吧? 顾清欢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情了,她重活一世,想的本来就是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而已。 至于朱彦辰。 要是这一段懵懵懂懂的感情注定无法有好结局的话,她也无可奈何。 她愿意努力。 只要,能保全顾家,还有芸角和林奕。 这世上的牵绊总归还是太多了,她无法心无旁骛的只想感情,朱彦辰应该也是吧? 须臾。 张太后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给了顾清欢十日时间,要她把想做的事情都全部做好,十日以后,便再也不能有什么借口托词了。 “好。” 顾清欢服了服身,与芸角、林奕一道离开了。 成为郡主,看似是顾清欢自己提出的。 但,她又何曾有过选择呢? 第159章 人心 回尚宫局的路上,林奕和芸角都很担心顾清欢。 “我真的没想到,张太后她竟然是这样的人!清欢,明明你之前帮着她扳倒刘太后的时候,她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怎么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了?林大哥,那个药肯定没问题,你知道是谁动手脚的吗?” 芸角气鼓鼓的。 林奕摇了摇头,他早已想到,这药不管有没有人动手脚,又或者动手脚的人是谁,其实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张太后想怎么做而已。 “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或许有人弄错了。” 林奕不愿意让芸角担心,就柔声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被人抓住把柄就好了。” 林奕说完,看了一眼顾清欢。 显然。 林奕的心里,对自己说出来的话是不太自信的。 他并不觉得只要做好本分,就能安稳度日,张太后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而徐婕妤的胎…… 林奕也有些担心。 徐婕妤之前被蛇咬了,中毒了,身体里的毒素虽然早就已经清空,可是身子底子却不是很好。 现在并非最佳的有孕时机。 徐婕妤肚子里的孩子想要好好保全,还得花不少的工夫。 林奕身上的责任,也是很大的。 芸角这儿,倒是没想这么多,又看向顾清欢,为难地问道:“可是清欢,你真的要做那个什么劳什子郡主吗?” “我也不是觉得郡主不好!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成了郡主,以后的是非会不会更多了?” “我都开始怀念起以前我们刚刚进尚宫局,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史的日子了呢。简简单单的,多好呀?” 顾清欢也很无奈。 她做郡主,是不得已的,根本没有选择,她要是不自己断绝了自己和朱彦辰之间的可能性,张太后是无法安心的。 芸角并不知道顾清欢和朱彦辰的那些事情,因此担心的也只是顾清欢成为郡主以后,会惹人非议和嫉妒什么的。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们继续往前走就好了。即使是充满荆棘,我们披荆斩棘就是,总能好起来的,是不是?” 顾清欢安慰开导着芸角。 芸角仔细想了想,似乎觉得还真是这样的,一下子也笑了,道:“说的也是!清欢,不管情况怎么样,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那我们就继续努力,争取过得更好。啊,对了,你说的成为郡主之前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还有呀,你要是成了郡主,不在宫里了,我也不想留在宫里了,不如我跟着你去郡主府伺候你吧?” “你不在宫里,我在宫里也没有朋友。哪怕丁香跟我们关系不错,赵尚宫对我也挺好的,但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有你。” 芸角对宫中的留恋,只有顾清欢和陈尚宫了。 要是能带着陈尚宫一起走就好了。 芸角想着,总归人还是不应该太贪心的,这些事情能一样一样慢慢做好就好了,不过清欢是郡主的话,救陈尚宫,会轻松一些吧? 当然,这只是芸角私心里的想法。 她并不想因为顾清欢成了郡主,就去要求顾清欢做什么,她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在别人眼里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实际上,也是不容易的。 再者。 芸角隐隐有一种感觉,清欢说的,在册封成为郡主之前还有的想要做的事情,或许就和陈尚宫有关。 也罢,清欢离开之前的这几天,她们还是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不必强求什么,到时候清欢走了,她再为陈尚宫的事情努努力就好了。 回到尚宫局,时辰已经不早,顾清欢有些累了,就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顾清欢还在想芸角刚刚说的话。 你不在宫里,我在宫里也没有朋友,哪怕丁香跟我们关系不错,赵尚宫对我也挺好的,但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有你。 丁香,赵尚宫。 她们表现得确实是不错的,自己哪怕有所怀疑,却也拿不准,而芸角那里,同样也十分信任她们。 可她们,对得起这份信任吗? 想起今天丁香急匆匆过来告诉自己林奕出事,芸角跑去寿安宫救林奕的事情,顾清欢就感觉一阵阵的寒意。 芸角那里,也是丁香说的。 丁香是了解芸角的性格的,别的事情还好,最好的朋友有事情,芸角必定担心,肯定会过去帮忙。 而芸角在这种时候,往往不容易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容易出事。 丁香这么做,无异于是故意撺掇芸角送羊入虎口。 至于顾清欢自己? 丁香或许猜到了张太后那里打算对付顾清欢、芸角和林奕三人了,因此也特意告诉了顾清欢。 她和赵尚宫到底想对自己和芸角做什么,顾清欢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有张太后出手,她们不必费一兵一卒自然是好事。 现在顾清欢却回来了。 顾清欢眯了眯眼睛,还是决定去一趟司制房。 司制房里,丁香还在主持司制房里的一些事情,顾清欢刚刚到门口,正好就听见丁香在和几个女史说话。 “顾司制也真是的,每天都不在,把事情交给丁掌制你,也实在是太不负责任啦。丁掌制,你都憔悴了!” 有个女史忍不住嘟囔,很是为丁香打抱不平的样子。 丁香却是摇摇头,忙制止道:“不是的不是的。顾司制平时也有她自己要忙的事情,不是故意不来的。” “更何况,顾司制之前受伤了,也是要好好养伤的。” 丁香丝毫没提顾清欢去了张太后那里的事情。 仿佛,顾清欢不来司制房,纯粹只是想躲懒偷着休息而已。 女史果然听出来丁香的“言外之意”了,就更加不满地说道:“什么嘛?顾司制是受伤了,但是那都过去快一个月了!” “这么久了,什么伤势这么厉害还不能好?我看顾司制脸色红润,气色上佳,显然是早就好了!” “不来司制房,还能有什么原因?再说了,丁掌制你前几日不也受伤了么?拿东西的时候摔着了,那伤口我看着都觉得害怕!” “可是顾司制呢?真是……” 女史喋喋不休。 丁香那儿象征性地劝了几句,或许是因为丁香“脾气好”的缘故,见劝不动,也是没法子了。 边上的女史就开始说丁香脾气太好了之类的,为了顾清欢鞍前马后,分明都是个掌制了,还跟个小女史、小宫女似的,她们实在是为丁香不值得。 顾清欢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屋的。 她一脸的笑意,看着刚刚开口的那个小女史,不解地就问道:“什么?不值得?你是什么身份?” 顾清欢忽然进来,是那女史没有想到的。 女史拿在手上的针线都掉到了地上,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顾清欢,一脸惊讶,想要掩饰尴尬,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她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个小小女史罢了,竟然敢说一司的司制? 她几乎都要忘了,当初顾清欢还只是一个掌制的时候,是怎么处置孙巧巧的。 孙巧巧那日的丢脸,她们可都是去看的,责罚的就是孙巧巧的以下犯上,实在是太过严厉和丢人了一些。 “去吧。” 顾清欢也懒得多看这个女史两眼,就道:“去花房,或是去浣衣局,你自个儿挑一个。” 女史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顾清欢竟然都不跟她多说两句,就要这样责罚她,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眼眶都红了。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也是尚宫局的女史,你……” “就凭我是司制。” 顾清欢今儿心情很不好,从张太后那里回来以后,一直惦记着成为郡主,还有陈尚宫那里的事情。 偏偏一回来,还遇上有人说自己的长短。 她也懒得忍了。 反正这些人在丁香的挑拨之下,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印象,加之顾清欢再过几日就要离开,现在处置了这些人,心里高兴,让自己舒服就好了。 这些人,也实在是傻子。 又蠢又坏,被丁香稍微挑拨几句,就开始说一个司制的长短,留在司制房里,将来也只会是惹是生非的主儿。 顾清欢不喜欢这样的人,打发走了,也能清净几天。 顾清欢懒懒地扫了那个女史一眼,露出不容置疑的神色,那个女史脸色铁青,丁香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顾司制。这么惩罚,是不是太严厉了一些?花房和浣衣局里,实在都不是什么太好的地方。” “咱们毕竟都是司制房的,看着曾经的朋友,落得如此境地,心里总归是难受的。不如,还是换一个别的惩罚吧?” 丁香看上去果真是为了司制房的平稳着想呀,忧心忡忡的样子,顾清欢看着差点都要信以为真了。 然而这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挑拨罢了。 想要突出她自己的善良,然后更加让人觉得顾清欢十分丑恶了。 真是用心良苦。 顾清欢正色看着丁香,反问道:“她刚刚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你竟然一点都不在意,现在还为她道歉?” 顾清欢露出诧异,且嘲讽的样子。 丁香一怔。 大概是顾清欢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神色和她说话,弄得丁香一时之间竟是没想到顾清欢会因为自己的话而生气。 “顾司制。” 丁香一脸的歉然,也显得有些慌乱,就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你,是她不对,但是……” “你知道你不对就好。” 顾清欢直接打断了丁香的话,就道:“你身为掌制,我不在的时候协助统领司制房的事情,本来就是理所应当。” “这是你的分内事,你也不应该因为做好了这些事情而感到沾沾自喜,反而应该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这也就罢了,你还没能搞好司制房里面各人之间的关系。弄得底下的女史们,竟然对我这个司制颇有微词。” “你是掌制,是在我们之间的人,你应该做的,就是桥梁的关系,你明白吗?这些事情,你都没有做到。” “丁香,你太令我失望了。好了,关于这个女史的事情,我要怎么责罚,我的心里已经有数了,你们都散了吧。” “来人,送她去浣衣局。好好洗衣服,静思己过吧。” “是。” 身后立即有人答应。 这回,再不管这个女史还是别的人有什么意思,都没办法了。 顾清欢这一番的雷厉风行,也让这些个女史们都记在了心里,再不敢说什么。 女史被人带走了。 丁香红着眼看着一切的发生,也不敢再劝什么,只在最后,司制房里的人都快散尽了,这才过来找顾清欢。 “顾司制,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没能把司制房管理好,给你添麻烦了,也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丁香十分难过,自责的样子,仿佛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似的。 顾清欢认真地看着丁香,摇摇头,脸色变得柔和了许多,道:“我最近很忙,时常不在尚宫局里。” “你年纪还小,难免驾驭不住这么多的人,她们有别的心思,在所难免。这回我也只是想树立威信,让她们不敢再造次而已。” “我并不是有意责怪你的,反而这回的事情以后,底下的人能够更加安分了,也愿意更加亲近你了,你明白吗?” 顾清欢一副为丁香好的样子。 丁香一下子也露出感动来,像是释然了,便拉着顾清欢的手,亲昵道:“我就知道,顾司制你人最好了,不会真的责怪我的。” “对了,顾司制你回来了,那张太后那里怎么样了?林太医和芸角姐姐有事吗?我好担心呀!” 担心? 恐怕不是吧。 顾清欢心照不宣,便对着丁香粲然一笑,道:“自然是没事的,都是一场误会罢了,你放心就是。” “那就好。” 丁香回答着,也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她的心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顾清欢也不再和丁香说话了,缓缓回屋,走在游廊上,笑容也逐渐收敛了起来。 第160章 丁香的背叛 快入冬了。 九月以后,京城的天气也变得愈发肃杀了起来。 压抑沉闷,顾清欢只感觉头顶的云层时常都是厚厚的,笼罩在上面,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黄淮一代,顾清欢听闻自己的父亲已经朱彦辰已经到了地方了,正在疏通河道,只是雨仍然在不停地下着。 好在已经九月份了。 当季的水稻早已收过,兴许还剩下一些别的农作物,但总体而言,农业方面的受灾程度还是很小的。 就是…… 百姓们刚刚交了赋税就遇上旱灾,不免心中惶惶,担心手里的这点子余粮不够过年的,这冬日里又没什么收成,日子会很难过。 顾侍郎作为钦差,和朱彦辰过去时,也是带了一些粮食的,景泰帝也有下令,要让附近的粮仓配合顾侍郎和朱彦辰,以免百姓没有吃的。 这是好事。 顾清欢在京城收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是踏实的,只盼着一切顺利,前世曾经发生过的暴乱,不要再上演就好了。 还有尚宫局这边。 顾清欢发现了一件事。 自从那日她申斥了丁香以后,虽然明面上丁香和自己仍然是好朋友,与从前一样,亲密无间,相处得十分愉快。 但顾清欢却发现,丁香私底下去找赵尚宫的次数似乎是变多了。 是丁香沉不住气了,还是说她和赵尚宫之间有什么准备,已经到了差不多“东窗事发”的时候了? 顾清欢暗暗等待着。 她早已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就等着一举反击。 转眼,到了九月十五日。 因为是十五,尚宫局里的人都需得去赵尚宫那里,听听她对这段时间尚宫局里的事情的统筹。 顾清欢早早便到了司制房,与丁香,还有司制房里的其余女史们一起,往赵尚宫那里去了。 司制房里的女史们,一个个的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抬眸瞧了一眼顾清欢,又把眼神挪到了一边去,唯恐和顾清欢对视。 这么怕她? 顾清欢看在眼里,心里倒是平静,一路过去赵尚宫处,丁香也都是安安静静的,与平日稍稍有些不同。 顾清欢记得,以往丁香跟在自己身边时,总是多话,或是聊一些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情,又或者说是请教她一些针线上面的问题。 这回竟然没有。 倒不是顾清欢多心了,而实在是今天丁香脸上的笑容,显得太淡然、镇定自若和从容了。 仿佛有一件她十分笃定和自信的事情马上要去做,而且一定会成功似的。 就是今天了吗? 顾清欢这么想着,心里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无论如何,她这阵子已经在等着丁香和赵尚宫的动作了,等得时间长了,她甚至都觉得有些乏味了呢。 不多时。 二人即将来到赵尚宫院子门前时,丁香忽然停了停,看了一眼顾清欢。 眼眸十分澄澈,黑黝黝的,给人一种眼神清亮的感觉。 很好看,也似乎没什么心计。 顾清欢心里还是略略警惕了一下的,看着丁香,并不表露自己的怀疑,反而是问道:“丁香,怎么了?” “无事。” 丁香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顾清欢,然后道:“只是觉得今日的顾司制很美而已。从前一直都知道顾司制模样生得出众。” “即使是比起宫外的那些贵女们,也都是丝毫不差的。” “现在看着,反倒是觉得顾司制经历的事情,人生的阅历带来的沉稳,她们是一点儿都没有的。” “这样的顾司制,难怪一直都叫人喜欢呢,就连永宁郡主跟您的关系都非常好。” 忽然夸她? 莫不是觉得,今日之后,顾清欢就要香消玉殒,因此对自己说一些最后想说的话,聊表心思? 不愧是丁香呀。 顾清欢想着,就失笑道:“是啊。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看透了人心这回事,何来的沉稳呢。” “丁香,如果是你的话,我想你也会成长的,是不是?” 顾清欢说完,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丁香。 丁香眼皮稍微跳了跳,先前还泰然自若的样子,现在一下子显得有点不是那么自信了。 她肯定是因为“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这几个字,心头稍微动了动,才会有了一点反应的吧?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倒是一旁,有小女史说了一声时辰不早,顾清欢这才和丁香进了屋。 屋子里。 赵尚宫倒是早早就来了,跟从前的柳尚宫很不一样,柳尚宫一般都喜欢人都到齐了,再过一会儿,压一压众人们的气势才会来。 赵尚宫则不一样。 赵尚宫显得十分温和,将尚宫局里的人都当成自己的家人一样尊重。 她便是端然坐在那里,都能给人一种心悦诚服的感觉。 顾清欢也不例外。 至少,以前的她,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赵尚宫生来就是那种能够领导许多人的女子,与众不同。 这会儿。 赵尚宫瞧见大家伙儿陆陆续续都来了,便笑吟吟地先开了口,道:“都来了。我长话短说,将事情几句说完了也就是了。” “不耽误你们的时间,站着也无趣不是?” 平易近人的几句话,赵尚宫简单说了,也把最近要准备的事儿都准备了,顺道说了年节之前,还是按照之前的准备先预备着。 如此一来,等到过年时宫里的主子们吩咐下来了,年节上一堆的事情堆在一处,也不至于太手忙脚乱。 事情说完了。 赵尚宫仍然端然坐着。 底下的钱司膳有些犹豫,频频看向顾清欢,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叫顾清欢走了,毕竟事情说完了,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可是,做先走的那个似乎又不是很好。 顾清欢也察觉到了钱司膳的眼神,总感觉钱司膳越是看自己,她眼神里的焦急就越多。 咦? 所以今天要出事,钱司膳也是知道的? 正想着呢。 上首的赵尚宫正巧发觉了钱司膳的眼神,幽幽地一笑,就问道:“钱司膳怎的一直看顾司制呢?” “莫不是顾司制身上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赵尚宫特意在“秘密”这两个字上加重了一些语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钱司膳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一些。 骤然被点名,钱司膳也不好再看顾清欢,只得讪讪地对着赵尚宫笑了笑,道:“没什么。” “就是许久不曾瞧见顾司制了,又见顾司制今日打扮得如此娇俏,忍不住想感慨一句年轻真好罢了。” “原来如此。” 赵尚宫不置可否,没再追问这件事,但赵尚宫看着钱司膳的眼神越是温和,越是给顾清欢一种不是很好的感觉。 赵尚宫的眼神,有点像是,警告。 赵尚宫那儿。 话说了一半,顿了顿,然后就瞧了一眼丁香。 丁香立即会意,站了出来,扑通一声就在众人跟前跪了下来,眼眶红了,朗声道:“我有话要说。” “事到如今,这些秘密,我本来是想要烂在肚子里的。但是……那日王掌饰来找过我,告诉我那些事情以后,我就不得不说出来了。” “顾司制,对不住了!” 丁香大庭广众之下,状告顾清欢害死了李司饰。 说顾清欢买通了掖庭的人,给李司饰喂了有毒的药物,那药物能让人精神萎靡,渐渐就会疯疯癫癫,不认识人了。 王掌饰曾私底下去见过李司饰,觉得李司饰被关在掖庭里的情况很奇怪,本想调查,却不料在顾清欢见过李司饰以后,李司饰就死了。 李司饰死后,王掌饰仍然不曾放弃,终于找到了掖庭里面,能够为自己作证的嬷嬷了。 是花嬷嬷。 顾清欢第一次去掖庭时,在屋檐底下坐着乘凉的那位嬷嬷。 顾清欢发现了地上倒着的药,想要回头再去拿证据时,却发现不见了,问那个花嬷嬷,花嬷嬷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显然有问题。 现在竟然作为人证,反过来指证顾清欢。 丁香把话说完了。 她低着头哭泣着,很是难过的样子。 上首,赵尚宫看见丁香这个样子,忍不住就安慰道:“没事儿的。丁香,我知道,要你说出你一直信赖的顾司制的这些事情,你是心痛的。” “但无论如何,说出来就好了。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我们再查就是。” “顾司制,你也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 顾清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尚宫。 赵尚宫也看着顾清欢,两个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一些摩擦。 但很快,王掌饰也站了出来。 她指着顾清欢,很是愤怒的样子,道:“就是你!因为怨恨我家李司饰不小心伤了你,因而要了她的性命!”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事发以后,你去看过我们李司饰一次,那怨毒的眼神,我到现在都是记得的。” …… 还真是含血喷人呀。 顾清欢这回忍不了了,看着那王掌饰,就反问道:“怨毒的眼神?王掌饰你可曾照过镜子,看看你现在的眼神吗?” “哦,我这儿正好有一面镜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拿过去看看。” “你就能知道,到底是谁的眼神比较怨毒了。” 顾清欢说完,就把自己袖子里面藏着的镜子,朝着王掌饰所在的方向,给丢了过去。 王掌饰没接。 她反而是跺了跺脚,继续恶狠狠地看着顾清欢,像是被顾清欢羞辱了,十分生气似的。 顾清欢也懒得理王掌饰,就道:“李司饰害我,那可不是不小心的。没有人在不小心害人的时候,还会在上面淬毒。” “我说王掌饰,你若是真心为了你们家李司饰好,就应该站出来好好说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向我泼脏水的。” “你!” 王掌饰呼吸一窒! 她惊讶地看着顾清欢,慌了那么一刹那,约莫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顾清欢给看穿了! 顾清欢也将王掌饰脸上的表情全然捕捉在了自己的眼睛里,就对所有人道:“瞧,王掌饰心虚了。” “我就说嘛。王掌饰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今儿怎么忽然站出来说是我害了李司饰的呢?” “难不成,有人许诺了你什么?我猜猜,是金银财宝,还是说只要你站出来指认我了,就让你顺顺利利的当司饰?” “我瞧着,都有可能。王掌饰,你说是不是?” 王掌饰恼羞成怒了。 脸色都青了,死死地盯着顾清欢,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上首的赵尚宫看不下去了,总感觉顾清欢有意无意是在说自己似的,什么许诺当司饰。 这种事情,谁能许诺? 除了宫里的几位位高权重的娘娘主子和张太后,恐怕就只剩下赵尚宫了! 前面那几位,没必要和王掌饰有这样多的来往,后者倒是有可能的! “好了,顾司制,你也别说这样的话。什么许诺不许诺的?这件事情,哪有这么复杂?待会儿传了掖庭的嬷嬷过来问话,也就是了。” 赵尚宫一副和事老的样子。 顾清欢冷冷地瞧了一眼赵尚宫,心里也知道,她们之间已经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了,因此也懒得和赵尚宫装什么。 “赵尚宫这话倒是说得轻巧。有人污蔑我的时候,你就轻飘飘一句话想要带过去。反而是我站出来说话时,你又多番阻挠。” “听上去,似乎是为了公平,但是实际上呢?赵尚宫,你的心里想的,是什么?” 赵尚宫闻言,脸色沉了沉。 她想过会撕破脸。 却没想到,顾清欢竟然一点儿往日里的情分都不念,翻脸起来的本事,着实是让她觉得佩服! 赵尚宫不再和顾清欢过多交流了,反倒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花嬷嬷的到来。 花嬷嬷也来得很快,像是早有准备似的,进屋以后看见这么大的阵仗,也一点儿都不怵。 须臾。 花嬷嬷就道:“见过赵尚宫、钱司膳。” “嗯。” 赵尚宫颔首,忽然就奇怪地问道:“这里还有顾司制呢。按理来说,花嬷嬷你应该也是认识的,怎的不对顾司制行礼?” 花嬷嬷和赵尚宫早就串通好了。 现在便直接一唱一和,花嬷嬷就冷哼一声,拂袖道:“奴婢还不屑和顾司制这样的人为伍!” “哪怕是要奴婢尊称一声顾司制,奴婢也是不愿意的!” 真是强硬呀。 顾清欢眨眨眼睛。 就见花嬷嬷那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东西来。 远远的,顾清欢只能看出来,似乎是个瓷瓶。 第161章 李司饰之死的真相 顾清欢认得花嬷嬷手上拿着的这个瓷瓶。 这是太医院里的东西。 拿来装一些小药丸什么的,都是用这种瓶子,十分常见,顾清欢就从林奕那儿弄来过好几个。 她的那些解毒丹还有蒙汗药之类的丹药,就是放在这个小瓷瓶里面的。 眼下,花嬷嬷一拿出来,顾清欢自然认得。 她拿这个药瓶做什么? 顾清欢觉得奇怪,继续安安静静地等着花嬷嬷的话,她站起身来,就告诉所有人,道:“这药瓶,是奴婢在李司饰住过的屋子里面找到的。” “起初看着这瓶子觉得奇怪,不像是李司饰的东西,因此就收了起来。后来没过几天,顾司制就来找过李司饰。” “当时奴婢一直都非常担心李司饰的情况,便靠近门口,想要离得近一些,怕出什么岔子。结果就听见……” “听见李司饰呜呜咽咽,似乎是想说话。只是那屋子没有窗户,奴婢瞧不见,只感觉像是顾司制在强迫李司饰吃什么东西似的。” “后来顾司制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顾司制随身佩戴的荷包里面,有这样的小瓷瓶,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当时奴婢吓了一跳,觉得这事儿有些可怕,但又不敢说什么。可是没想到,那日顾司制走了以后不久,李司饰就没了。” “之后,奴婢思前想后,总觉得那日顾司制的行为十分古怪,便带着这个药瓶去了一趟太医院,找了王太医。” “经过王太医的查验,王太医告诉奴婢,这药物有让人迷幻的功能。也就是说吃了丹药以后,会出现错觉,认不清人什么的。” “这正与李司饰之前表现出来的行为非常相似!因此,奴婢有理由判断,是顾司制特意对李司饰用了这些药,要害了李司饰的性命!” 花嬷嬷一字一句,似乎推测得还挺合理的。 一环扣一环,像是那么回事儿。 上首,赵尚宫听了,也是点头,然后就看向顾清欢,问道:“那顾司制,你的身上是否有这样的荷包?” “里面装着的,又是什么东西?” 听见赵尚宫问,顾清欢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她将腰间的荷包取了出来,递给了身侧的一个宫女,那宫女接了过去,就交到了赵尚宫的手上。 “赵尚宫。” 顾清欢十分坦荡,就道:“我这荷包里面,的确有几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的,便是解毒丹和蒙汗药之类的丹药。” “要说什么使人迷幻的东西,我可是从未听说过,也并不知晓的。” “再者,这瓷瓶乃是太医院里常备的东西,有着许多相似的瓶子。要是仅仅凭借这个,就断定是我,也难免太过于武断了一些。”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花嬷嬷。那日我去掖庭的时候,佩戴的其实不是这个荷包。我那荷包里,也从未装过别的什么东西。” “怎的,你偏偏说我荷包里有东西呢?” “啊,我知道了。我有东西的那个荷包,说来每日穿衣裳的时候都会脱下来,平日有个人可以随意进出我的房间。” “许是无意之间发现了,就想要利用这个来做筏子。丁香,你说是不是?” 顾清欢说着,转头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丁香,满满的都是打量。 丁香闻言,脸上的神色有了片刻的变化,忙摇头道:“顾司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荷包的事儿,我也不知道!” “哦……” 顾清欢冷冷一笑,反问道:“丁香,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的不知道呢?你先别急着回答。” “这个问题,我是最后一次问你了,还希望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顾清欢对着丁香说完,又看向了那个花嬷嬷,道:“花嬷嬷,倒还真是奇了怪了。那日我去看李司饰的时候,从她屋子里捡到了一个奇怪的馒头。” “你说,那个馒头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还有。李司饰的屋子里,有一碗没有喝完的药,那药闻上去有一股酸味,似乎挺古怪的。可惜的是……” “我当时身上没有合适的能够装那药物的容器,后来去了一趟太医院拿到容器以后回来,却发现地上的药碗和污渍全都没有了。” “反而是你告诉我,李司饰人没了。我问你药碗的事儿,你也装作一概不知的样子,这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是怕我发现了什么,刻意毁尸灭迹?” “我说呢。我还在屋子里的时候,你就那么着急守在外面想要让我离开,原来是心虚了呀……” 花嬷嬷没想到顾清欢这么伶牙俐齿! 叫喊着,为她自己分辨着,只不过颠来倒去都还是之前说过的那些东西,毫无新意。 顾清欢也懒得再搭理这个花嬷嬷了。 那日在掖庭里面的,又不止花嬷嬷一个人,顾清欢问关于李司饰屋子里药碗的事情的时候,许多人都在场呢。 顾清欢要真是个有问题的,至于自己问这些吗? 岂不是自己揭自己的短? 她又不是缺心眼! “丁香。” 顾清欢完全没有将花嬷嬷这种,收了人银子就愿意胡乱去冤枉人的人,只是淡淡地看着丁香,问道:“你想好了吗?”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丁香眼眸深邃,看着顾清欢,神色显得有些复杂,一时之间顾清欢都拿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是发现顾清欢实在是不好对付,自己和赵尚宫有可能会失败,因此想着要反过来对着赵尚宫倒打一耙吗? 丁香应该是想过的。 因为这个时候,赵尚宫也沉了脸色,凝眉看着丁香,就道:“丁香,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什么呢?” 赵尚宫话音刚落,顾清欢就扫了一眼赵尚宫,疑惑地问道:“不必担心我会脱身?还是警告丁香不许说对您不利的话?” “赵尚宫,恕我直言。这么多年,你一直演得这么好,也实在是太让人刮目相看了一些。” “不过……今日这场戏,你还不是主角儿。咱们先把李司饰的事情说清楚,再说你的,可好?” “大胆顾氏!” 赵尚宫生气了。 一向和善的赵尚宫,难得的红了脸,用手狠狠一拍边上的桌子,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声势十分浩大。 在场的,有些胆子小的女史,在听见赵尚宫这一声拍以后,直接吓得整个人就是一个哆嗦。 顾清欢却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只是笑吟吟地反问道:“赵尚宫,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呢?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 “别人跟我泼脏水的时候,你就坐视不理。我反驳时,你反而站出来。这世上,可没有‘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呢。” “他们是推测,我也只是推测而已。你可不能因为我说到你了,你就恼羞成怒了吧?又或者……该不会,是心虚了?” 顾清欢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赵尚宫了。 赵尚宫生气极了,怒目瞪了一眼丁香。 丁香咽了口唾沫,完全没想到今日的场景,竟然是顾清欢一个人在这里“舌战群儒”! 她们,联合起来,都还有点比不过! 丁香闭了闭眼睛。 她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再睁眼时,眼里显得坚定了许多了。 她道:“顾司制,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逞强了。你心里怨恨李司饰,这件事是你亲口对我说过的。” “你怨恨她,当初明明是她想要争夺尚宫之位,却偏偏拉了你下水。而她争夺失败,不去责怪赵尚宫,反而责怪你,还伤了你,分明就是想找一个好欺负的来下手。” “她受伤,你觉得是个机会,就想借此报复,要了她的性命。你成功了,那些药瓶,是你一贯喜欢使用的。” “这件事,我的的确确知道。但,这和花嬷嬷无意间发现了,检举了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做过就是做过,怎么都会留下证据的。被花嬷嬷发现,你也该认栽了。害人,本来就是不对的。” “说起来,我还想起了另一件事呢。大家伙儿可还记得,当初孙司制是怎么死的吗?似乎死前,也是发了疯的呢。” 丁香意味深长,就连语气都显得发人深省了一些。 孙司制的死。 这件事,过去了半年左右,尚宫局里在场的人自然约莫都还是记得的,也想起来,孙司制发疯时候的样子。 太可怕了。 被那时候的柳尚宫关在屋子里面好好静养,也不知道养了多久,才慢慢好了起来。 对了! 她们想起来了! 当时孙司制身上之所以会发生这些事情,也是因为孙司制和顾清欢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吧?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联系在一起的时候,细细想来,还真是令人觉得可怕! …… 场面一下有些安静。 慢慢的,多了一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须臾,芸角终于看不下去了,站了出来,制止了那些还在胡乱议论的人,怒目瞪着她们,质问道:“孙司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下场,你们心里还不清楚吗?” “是因为孙司制害了芜房里的太监!自己做贼心虚,半夜走夜路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上了,然后才发了疯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孙司制的事情,和顾清欢有什么关系?” “丁香,我真是看错你了!当初要不是清欢去到司制房的时候一直帮你,你还在被孙巧巧、孙司制她们排斥呢!” “也是因为清欢,你才成为了掌制!没想到你恩将仇报,不知道得了什么好处,就要过来反咬清欢一口,真是太恶心了!” “还有你,赵尚宫!这么多年,你一直温和,对所有人都好。却没想到包藏祸心,害死了李司饰,又要害顾清欢!” “我都不知道,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芸角义愤填膺。 所有人都不曾留意的是,在芸角说完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站在稍微靠角落一点的钱司膳,眼皮稍微抖了抖。 以前的尚宫和四司,一共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要是顾清欢也倒了,那就只有她和赵尚宫两个了,自己还有把柄在赵尚宫身上,那自己是不是也? 钱司膳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她边上,吴掌膳见了,怕钱司膳是哪里不舒服,忙就扶住了钱司膳,柔声问道:“钱司膳,怎么了?” 钱司膳摇了摇头,稍微站得直了一些,偷偷地往顾清欢那里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 即使是现在连钱司膳都觉得,事情已经到了非常糟糕的一步了,顾清欢看上去都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 仿佛,她根本不怕,也十分自信似的。 为什么呢? 钱司膳不是很懂,但隐隐已经有些犹豫了。 她想起顾清欢上一次来找自己的时候说过的那些话。 她要是眼睁睁看着顾清欢就这么没了,恐怕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吧? 赵尚宫、丁香、王掌饰和花嬷嬷四人,该说的差不多都已经说完了,供词显得严丝合缝。 仿佛,顾清欢不承认,不过是做最后的挣扎而已。 只需要将顾清欢送去掖庭,让掖庭的嬷嬷们好好拷问拷问顾清欢,等顾清欢说出事情的真相,再将顾清欢定罪就好了。 这似乎十分简单。 但,顾清欢却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了。 “赵尚宫,丁香,王掌饰,花嬷嬷。” 顾清欢看了看沆瀣一气的这四个人,问道:“你们想说的,该说的,是不是都已经说完了?” 被问到的这四个人莫名其妙,也有人觉得警惕,也有人觉得慌张,但还是赵尚宫最为冷静,反问道:“怎么?” “你还有什么疑虑?快些说了吧,差不多了,就该去掖庭了。” “我不会去掖庭的。” 顾清欢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再扫了一眼这四个人,眼里已是没有任何的留恋,就道:“既然你们都说完了,那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我首先,想问王掌饰你一个问题。” 顾清欢率先看向了王掌饰。 王掌饰动了动喉咙,似乎有些紧张,好歹稳住了,反问道:“不知道顾司设想要问什么?” “你还记得知南吗?” 知南。 这个名字,顾清欢一说出来,在场不少人都觉得陌生,顾清欢简单介绍了一下,就道:“她还活着。” 知南还活着! 王掌饰一听见这个,喉咙又是动了动,嘴皮子也抖了抖。 而这时候,赵尚宫也用一种不满的眼神看了一眼王掌饰和丁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知南她还活着,那……那真是太好了!” 王掌饰说了这么一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然后又问道:“也不知道她在哪里?顾司制,那日她不是和你发生冲突然后跑出去了么?” “我记得,赵尚宫的人,在太液池边上,找到了她的鞋子。我还以为,她是掉进了太液池里。毕竟……毕竟……” 王掌饰说到这儿,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顾清欢。 后面的话,似乎也已经很明显了。 “毕竟,知南得罪了我嘛!之前得罪了我的人都被我害死了,所以你以为知南也会这样,是不是?” 顾清欢将王掌饰想要含沙射影表示出来的话直接就给说了。 王掌饰诧异地看了一眼顾清欢,难看地笑了笑,并未否认。 看着王掌饰这个样子,顾清欢觉得王掌饰的胆子其实也挺小的,事到如今了,明明在往前迈一步就胜利了。 她反而有些怯懦了,显得害怕。 顾清欢心中一动,笑吟吟地就问道:“既然王掌饰你都这么觉得了。那你觉得……今日你得罪了我,你又会如何呢?” !? 王掌饰显然没有想到,顾清欢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威胁自己! 王掌饰瞪大了眼睛,恐惧地看了一眼顾清欢,似乎是真的相信了这句话,然后就用一种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赵尚宫。 赵尚宫凝眉,呵斥道:“顾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顾清欢表情淡淡,一点儿都害怕,就道:“只是根据王掌饰自己说出来的话,进行一些合理的推测而已。” “哦,还有呀。怎么一出事,王掌饰也看赵尚宫你呢?刚刚花嬷嬷似乎也是吧?啧,知道的,觉得赵尚宫你位高权重,得人心,十分公正,希望你主持公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她们两个有什么来往交易呢。” “……” 赵尚宫有些气恼。 怎么不管如何,顾清欢总有话说? 还祸水东引,想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要是这样下去,即便是她成功处置了顾清欢,尚宫局里会不会也还是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 赵尚宫烦躁了起来。 “来人!” 赵尚宫不想再等下去了,直接叫了人过来,就道:“顾氏胡言乱语,谋害人命,先带回掖庭审问!” “剩下的,等到审问有结果了,本尚宫自会去和太后娘娘禀报!” 诶? 这么着急呀? 顾清欢摆摆手,道:“慢。我的话都还没说完呢。我是冤枉的,而知南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哦,还有王掌饰也可以。” 第162章 她的清白 顾清欢的话,把在场的人都弄得有点迷糊了。 知南还好说。 一直都不在,谁也不知道知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立场,但是王掌饰可就不一样了。 王掌饰刚刚不是还口口声声说顾清欢就是杀害李司饰的凶手么? 怎的顾清欢反而说,王掌饰能够证明她的清白呢? 众人不解。 王掌饰也一脸警惕地看着顾清欢,支支吾吾道:“顾司制,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样才是!你害死了李司饰,还想我帮你证明清白?” “这怎么可能?你就别在这里说这些话了!” 顾清欢对着王掌饰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然后道:“我说是你帮我证明清白,但也不是你。而是……” 顾清欢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不说了,就道:“总之,还是先去徐婕妤那里,请知南过来吧。” “……” 赵尚宫不是很愿意。 但知南,先前的确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过顾清欢,两个人也发生过冲突,是有可能成为人证的。 现在要是不管知南,直接就给顾清欢定罪了,这件事显然也是不合理的。 知南是在一刻钟以后来的。 与知南一起来的,还有伺候徐婕妤的贴身宫女。 赵尚宫瞧见这两个人,脸色略微变了变,就客气地问道:“姑娘怎么过来了?徐婕妤有喜,乃是大事儿,该好好养着才是。” 贴身宫女一听,却也是警惕了起来,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家婕妤有喜的?这件事,我家婕妤并未声张。” “……” 赵尚宫愣了愣。 这件事,她的的确确是知道的,是听王太医说的。 至于王太医为什么会知道,那赵尚宫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那日在寿安宫里,顾清欢和张太后起了冲突。 还是徐婕妤站出来,说自己有喜了,才把顾清欢救了下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赵尚宫终于觉得是时候可以对顾清欢动手了,就是因为顾清欢已经失去张太后这个靠山了。 而永宁郡主也因为婚事的事情,不能来管太多顾清欢的事情。 至于魏王朱彦辰? 朱彦辰就算和顾清欢之间关系好那又怎么样? 赵尚宫几乎可以推断出,张太后与顾清欢之间起冲突,多半就是因为朱彦辰,朱彦辰不在,对赵尚宫而言,几乎是天时地利人和的。 但她却疏忽了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消息,不一定都是互通的,她知道徐婕妤有喜,旁人却不一定知晓,但是现在…… “我……” 赵尚宫被一个宫女这样问,显得有些尴尬,只能赔笑道:“我也是听说的。至于是听谁提起过,倒是也忘记了。” “抱歉,都是我不好,贸贸然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今日尚宫局里在场的女史可不少,赵尚宫这么一说,这件事指不定第二天一下子就传出去了。 宫里一贯都是有不成文的规矩的。 嫔妃有孕,在不满三个月的时候,一般而言只能告诉皇帝、太后和太医,一来是不想声张,免得被一些有心之人找到机会要害自己的孩子。 二来么,也是想要积福。 太高调了,对尚在肚子里的孩子来说不一定就是好事,更何况徐婕妤之前还丢过一个孩子呢,胎像并不稳当。 这一胎能不能保得住都还不一定。 要是不满三个月的时候孩子没了,偏偏宫里人都知道了她有喜的事情,那私底下还不知道会怎么说这件事呢。 “赵尚宫日理万机,惦记着尚宫局里的事情,浑然忘了我家婕妤的事情,也是有的。” 贴身宫女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似乎并不怎么将赵尚宫放在眼里。 也是。 徐婕妤摆明了是要护着顾清欢的,顾清欢与赵尚宫势同水火,今日之事过去以后,不是东风压到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总有一方,是会就此倒下去的。 徐婕妤“压宝”压在了顾清欢的身上,她这个做宫女的,自然也就懒得在这“最后时刻”和赵尚宫虚与委蛇了。 如此一来,赵尚宫更尴尬了。 她只能轻轻咳了一声来掩饰,然后把视线转移到知南的身上,问道:“知南,你说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 知南眼神平静,一脸的坦然,站在那里,就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她所知道的,还有她的一些推测,都说了。 其中大部分,那天晚上顾清欢在徐婕妤那里已经听到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补充。 例如误导知南怀疑顾清欢的,其实就是王掌饰,也是王掌饰将信件交到知南的手上的,还有那天晚上。 在太液池边上,有人想要推知南下水,被知南反咬一口,知南事后回忆,觉得那人或许不是一个小太监,而是宫女所扮的。 因为事后,徐婕妤曾经留意到,知南和那人争斗时候的那一片地方。 脚印不对。 太监虽然已经“去势”了,声音听上去也像是女子,但是他们的脚总归还是会比女子大许多的。 虽然也有例外,但那是极少数的,而且几乎也会大,只是大得稍微少那么一点点而已。 知南冷静地说完以后,看向王掌饰,问道:“王掌饰。后来细细回想,李司饰她虽然当初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 “但李司饰她人好,往日有些什么,大多也都不会太介意的。反而是这次选尚宫的事情,她显得有些反常。” “我是清清楚楚的记得的,在选尚宫之前,李司饰病了一回。那一次,是你一直在李司饰身边照顾的吧?” “后来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她就忽然说,想要选尚宫了。然后就做出了一系列的事情来,包括后来失败了,伤了顾司制的事情。” “王掌饰,我现在想要问你。为什么好端端的,李司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还有,你给我的信件,真的是李司饰写的吗?” “我还记得,王掌饰,你写字似乎写得不错吧?甚至,你写字都是李司饰教你的,因此你写字和李司饰写得有些相似。” “因为这件事,之前李司饰还觉得和你很投缘。而你也是完全有能力模仿李司饰的字迹来误导我的,对不对?” “那就让我猜猜,你误导我,想要做什么呢?是想让我去和顾司制对峙,然后再杀了我?将一切推到顾司制的头上去?” 知南说得头头是道。 顾清欢点点头,心里也有些佩服。 果然呀。 人在有一个目标,十分坚定的想要去完成的时候,就会冲破重重的阻碍,有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是连自己都要惊讶的。 现在的知南就是如此。 反观王掌饰,她或许是被知南说中了所有的原因,显得有些慌了,矢口否认就道:“不,不是的!” “赵尚宫看看吧。” 知南从袖中掏出当初王掌饰给她的信件来,就道:“这上面的,就是王掌饰给我的信了。” “当日我在太液池边上,险些就这么溺毙了,因此这封信有些地方被水打湿了,会显得稍微有点模糊,不过还是能勉强辨认的。” “哦,对了,还有。既然王掌饰能模仿李司饰的笔迹写出这样的一封信来,想来平时的练习不会少。” “就是不知道王掌饰的屋子里面还有没有类似的纸张呢?相信要是找到了,就能作证我说的话了吧?” 赵尚宫看完了信,凝眉看着知南和王掌饰,犹豫了。 赵尚宫很难不犹豫。 因为今天的事情,本来按照计划都应该是顺顺利利的,但是这些人频频掉链子,她实在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了! 不过。 赵尚宫犹豫归犹豫,王掌饰似乎还是很自信的,她几乎是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知南,就道:“搜就搜,我没有这么做!还怕你们做什么!” 好自信呀。 顾清欢用嘲讽的眼神看了一眼王掌饰,觉得王掌饰这种莫名而来的自信,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笑。 王掌饰死死地咬着牙。 她当然不怕了! 她是练习过,这一点知南猜对了没错! 但是她每回练习完了以后,那些纸都被她丢掉了,又怎么可能会有证据藏起来了呢? 不可能的! 事实证明…… 这个世上,许许多多的事情,其实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王掌饰“练字”的纸,被找到了。 是被丁香找到的。 彼时,丁香和顾清欢,正带着好几个女史进入了王掌饰的屋子里,想要仔细搜寻搜寻。 丁香十分积极,就在最前头翻找。 当丁香翻找一个首饰盒子的时候,顾清欢忽然出声,喊道:“丁香,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你怎么要藏在袖子里面?” 丁香一愣。 她手里还拿着首饰盒呢,下意识回头不解地看了顾清欢一眼。 但这个时候,顾清欢已经走到了丁香的面前,就当着丁香的面儿,掏出来了好几张纸,都是宣纸,上面写满了字。 其中几张,似乎是从前李司饰写给别人的书信,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纸页都稍微有点点发黄了。 而另外几张的纸,看上去干干净净,是白色的,应该是最近弄来的纸,而这几张纸叠在一起,像是在描摹那些过去的信件似的。 线索已经很明显了。 顾清欢一番对比以后,交给了身边的钱司膳,道:“钱司膳,你也在,不如帮我分辨分辨?” “这上面的,是不是李司饰的字迹?而另外一份,像是有人在模仿李司饰的字迹?” 钱司膳脸色不是很好。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呢,一旁丁香已经冲了过来,看着这几张纸,就质问道:“这是哪里来的纸?” “我刚刚……” 不等丁香说完,顾清欢就打断了丁香的话,接着说道:“你刚刚,在盒子里面看见了这几张纸。” “但是,你却选择了沉默,试图偷偷将这几张纸给藏起来,但是很不幸的是,你的动作太慢了,被我看见了。” “这几张纸,被我截了下来。丁香,我果然说得没错,你和王掌饰早就串通好了,要来冤枉我,是不是?” “不是!” 丁香当即否认,就道:“那个盒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什么信件?信件分明是你从你自己的袖子里面拿出来的!” “你想冤枉我,你才是那个伪造证据的人!” 顾清欢对着丁香冷冷笑了笑,转头看向在场的人,反问道:“诸位可曾瞧见是我从我自己的袖子里拿出来的了?” 在场的女史们可不少。 赵尚宫为了彰显公平,派了不少人过来,就是为了这些人能够互相监督,不让人有私藏的机会。 只不过…… 刚刚丁香在的那个位置是角落,顾清欢冲过去的时候,也没喊,只是在两个人争执的时候她们才发现了异样而已。 而那个时候,顾清欢已经把信件拿在手上了,并且控诉起了丁香。 至于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还真的不知道! 场面稍微有些僵持住了。 今天的事情,似乎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 她们也有些拿不准了,到底事情是怎么回事呢? “走吧。” 这时候,钱司膳反而先开口了,她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苦涩的表情来,说道:“回去了。既然东西已经拿到了,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钱司膳!” 丁香大惊。 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这件事就相当于是盖棺定论了么!? 不仅仅是王掌饰利用知南陷害顾清欢的事情坐实,就连丁香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钱司膳不是她们一伙的吗? 怎么现在…… 丁香十分不解,看着钱司膳,不知道钱司膳想要做什么。 钱司膳的眼神却仍旧是一片淡然,就对丁香道:“信我,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可以吗?” 丁香拿不准钱司膳的意思。 可她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再这里和顾清欢继续僵持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想要给顾清欢定罪,总归还是要回去让赵尚宫定夺的。 钱司膳也说了,相信她。 “好。” 丁香答应了,一行人这才回去。 赵尚宫已经等了许久了。 众人纷纷回来以后,钱司膳主动就把东西交到了赵尚宫的手上,道:“该找的证据,已经找到了。” “王掌饰的确有模仿李司饰的证据。至于是不是想要谋害李司饰还有顾司设,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既然王掌饰说的都是假的,那之前花嬷嬷说的,应该也有问题。这个,传掖庭的人过来问问也就知道了。” “而且我也记得,那天过去掖庭的时候,顾司制问过花嬷嬷关于那碗药的事情。花嬷嬷当时表示不知道,但神色里显然有些慌乱。” “瞧着,还真的像是在隐藏真相似的。” “我没有!” 花嬷嬷王掌饰都开始反驳了起来,但证据确凿,哪怕是赵尚宫此刻用一种幽深,几乎是带着阴狠的目光看了一眼钱司膳,也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 “我知道了。” 赵尚宫痛心疾首地摆摆手,对着王掌饰,就道:“王掌饰,你向本尚宫诬告顾司设,实在是太令本尚宫失望了。” “即刻起,你进入掖庭好好思过吧。至于你的家人……那边本尚宫也会打发人去知会一声的。以后你会留在宫中做苦役,明白吗?” 王掌饰是京城人士。 在京郊是农户,家中并不富裕,卖了女儿进宫,就是为了养儿子的,王掌饰也几乎每月都将月例银子给了家里。 以后嘛,王掌饰到了,王家当然就没钱了。 不过。 现在赵尚宫提起这件事,并不是真的想要替王掌饰照顾她的家人,而只是用家人来威胁王掌饰而已。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不然的话,不仅仅是你,就连你的家人,也是要跟着遭殃的! 王掌饰害怕极了。 最后,她满眼都是泪水,然后被人带走了。 还有花嬷嬷。 她本来就是掖庭的人,现在联合王掌饰以权谋私,趁着李司饰在掖庭里的时候对李司饰下手。 花嬷嬷本身也是要回到掖庭被责罚的。 至于是什么样的责罚,宫规自有定律。 事情到这里似乎要结束了。 赵尚宫也显得疲惫,准备挥挥手,让所有人都散了。 顾清欢却没走。 她停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赵尚宫,忽而问道:“赵尚宫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赵尚宫抬眸,警惕地看着顾清欢,眼神复杂。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今日的布局这么严密和精细,竟然被顾清欢逃了! 那个王掌饰也真是! 事到临头了,一直在掉链子,甚至还在自己的屋子里留下了那么多的证据被人找出来,实在是个废物! 赵尚宫却没想过。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看上去一帆风顺,似乎很简单就做好了,但是实际上背地里,却是花了不少的工夫的。 例如李司饰的书信。 也是顾清欢特意从李司饰的遗物里面找出来的,因为是书信,并不珍贵,竟然都没人发现,然后再模仿了几份。 今日,丁香确实是没从那盒子里面找到什么。 只不过是顾清欢觉得那个位置很不错,自己做一场戏,没人会发现破绽而已,便这么做了。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 现在。 顾清欢看着赵尚宫愤懑的眼神,扫了一眼丁香,就道:“我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是丁香最先站出来的吧?” “怎么现在,王掌饰和花嬷嬷一个个的都得了应有的罪名,丁香却反而安然无恙呢?” “赵尚宫,这是不是太没道理了一些?” 第163章 还没完 顾清欢眼眸深邃,打量着赵尚宫和丁香。 重生一世,顾清欢早已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丁香之前与她要好,若是一直没有算计,是她的朋友,那么她会护着朋友的。 可丁香背叛了自己,与前世的香椿一样,只想着让自己死。 那就不可能原谅了。 她们两个,要不死不休。 “顾司制!” 丁香一下子慌了,她和顾清欢相处了这么久,自然是了解顾清欢的心性的,一边喊着,就朝着顾清欢跑了过来,在顾清欢的面前跪了下来。 “我也是听信了王掌饰的谗言!是她骗了我,我以为你犯了错,所以我才站出来的,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害你!” “我们以前关系那么要好。我们之间,是朋友的,对不对?” 丁香一边哭,甚至都害怕得发抖了,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的,顾清欢是真的差一点点就要相信丁香了。 就一点点。 顾清欢摇了摇头,撒开了丁香抱着自己的腿,矮身下来,抓住了丁香的手腕,撩开了她受伤的手。 那上面,还包着纱布呢,显然还没完全好。 “丁香,刚刚是不是我说得还不够完全,因此你一直都抱着侥幸呢?那现在,我来问问你,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我还记得清楚,那日在司制房里,她们说你手受伤了,还坚持做事儿,而我就不如了。其实,这些都是你故意挑拨的吧?” “这些手段太拙劣了。丁香,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你求我,也是无用的。” 顾清欢说完,瞧了一眼知南。 知南明白顾清欢的意思,点点头,就道:“那日在太液池边,我咬了那个‘小太监’一口。因此她的手臂上,会有伤痕。” “正好,就是丁掌制受伤的这一只,真的太巧了。我听说,丁掌制也是那晚上受伤的,手上一条长长的划痕,是不是?” “就是不知道,丁掌制那一道划痕之下,是否还会有一些别的什么呢?” 丁香瞪大了眼睛。 她开口想要辩驳,却又想起知南说过的另外一个细节。 徐婕妤曾经比对过鞋印的大小,像是一个女子的,与知南的鞋子大小差不多,而丁香的脚,的确不大! “丁香。” 顾清欢看着怔怔地站在那里的丁香,便缓缓道:“事已至此,你也没什么狡辩的必要了。” “你的手受伤了,或许划痕已经掩盖了被咬过的痕迹。但我想,咬的痕迹总归是更大一些的,划痕想要掩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一点,只需要请太医院的太医再过来看看就能真相大白了。” “当然,你若是仍然冥顽不灵,我也可以再对比对比你和知南的鞋印。这一点只要也对上了,我想你就没办法再辩驳了。” 丁香动了动嘴皮,想说话,却没说出来。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上头的赵尚宫也不再为丁香说话了。 赵尚宫也不是傻子。 事已至此,丁香只能是一颗废掉的棋子了,再为其说话,自己只怕也是要惹祸上身的。 “是我。” 丁香跪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双目无神,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她承认了一切。 是她和王掌饰合谋,企图谋害李司饰和顾清欢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们两个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一个想要当司饰,而另外一个想要当司制,两人一拍即合,这才策划了那么多的事情。 甚至包括李司饰性情大变,忽然想要争夺尚宫的位置了,也是王掌饰在一边撺掇的,她在李司饰生病以后,在她的药物里加了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服用以后,人会变得焦躁,王掌饰再从旁引诱,就容易了许多。 再包括之后。 李司饰没选上,发狠了似的想要报复,也是王掌饰引诱的。 王掌饰本来想引诱李司饰去谋害赵尚宫,却不料那天刚好出了意外,出事情的人变成了顾清欢。 顾清欢受伤以后,丁香发觉了王掌饰的计划,便与王掌饰合谋,决定两个人一起动手,除掉顾清欢和李司饰两个人。 掖庭那边,也是丁香联络的花嬷嬷,将王掌饰弄回来能让人迷幻的药物,交到了花嬷嬷手上。 说起来,李司饰即使是服药以后,人有时候还是会清醒的,李司饰负隅顽抗。 因此,在知南去探望李司饰的时候,李司饰才会叫知南走。 因为李司饰知道自己被害了,但是她时而清醒,时而却会发疯害人,李司饰担心知南被自己牵连,被自己伤害,这才不让知南来的。 李司饰,其实是个好人。 哪怕她自己都快没命了,却还想着保护身边的人。 顾清欢从知南的话语里知道这一切以后,也是不免觉得自己的鼻尖酸酸的。 这其实很难得了。 偌大的宫里,充满了尔虞我诈,昨日是朋友,今日或许就会因为利益不同而成为敌人了,当初的张太后就是如此。 但李司饰,却能在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时候,还想去保护别人,实在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顾清欢有些感慨。 丁香说完一切以后,赵尚宫摆摆手,要示意宫女过来,将丁香带走。 顾清欢见状,拦住了赵尚宫的那些人,就道:“这件事,为了避嫌,还是不劳烦赵尚宫你了吧?” “我想,让徐婕妤的人来处置丁香,才是最为公正的。毕竟当初知南,也是徐婕妤救回来的,不是吗?” 顾清欢说完,那位徐婕妤的宫女也当仁不让站了出来,表示自己家的婕妤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的。 赵尚宫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答应了。 事已至此,众人这才纷纷散了,赵尚宫一脸的疲惫,叫人过来,要扶着她回屋,先休息休息再说。 顾清欢扫视了屋子里一眼。 所有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比较复杂。 她们都纷纷走了,走出去很远,还在窃窃私语讨论今天的事情。 都没有想到,今年是如此的“流年不利”,这回又折损了一个掌制和一个掌饰呢,原先尚宫局里许多年都不变的人,今年竟然全都变了样子。 顾清欢也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芸角牵着顾清欢,还死死地咬着唇,看上去不是很甘心的样子。 丁香、王掌饰、花嬷嬷这三个人是解决了,但是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的那个人呢? 她可还是安然无恙的呢! 门口。 跟着顾清欢一起出来的,还有钱司膳。 钱司膳一脸的疲惫,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应该是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忧心忡忡。 “钱司膳。” 顾清欢叫住了她,笑着开口问道:“也不知道钱司膳有没有时间,和我喝一杯茶,说说话呢?” 顾清欢有此提议,钱司膳是吓了一跳的,钱司膳显得惶恐,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想说什么?” “自然是说说司膳你的事情了。” 顾清欢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道:“今日的事儿,钱司膳你也看到了。她的左膀右臂,可是一个都没有了。” “或许,你就是剩下的最后一个了。但是……” “你觉得,当她的左膀右臂,真的会有前途么?她或许许诺了你不少东西,但那些虚无缥缈的,实在是太难去实现了。” “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都还不一定呢。” “……” 钱司膳沉默了。 她往赵尚宫屋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底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今夜子时,你和芸角偷偷过来吧。” 话音刚落,钱司膳又勃然大怒,对着顾清欢就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司饰的事情,就算是和你没有关系!” “尚宫局到今天这个地步,也都是因为你!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言罢,钱司膳拂袖而去,仿佛和顾清欢说得十分不愉快似的。 芸角愣了愣。 什么意思呀? 一开始还压低了声音说今夜子时见面,怎么忽然又变脸了? “清欢,这……” 芸角想问,顾清欢却拉着芸角先回屋,快步走着,还一边说道:“这些事情,等回屋再说!” “好吧。” 芸角也不好反驳,点点头后,就和顾清欢先回屋了。 回屋后,顾清欢关好门窗,这才解释了一下,道:“前几日我去见过一次钱司膳,知道了一些事情。” 钱司膳应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赵尚宫的手上了。 因此当初选尚宫的时候,钱司膳告诉司膳房里的人,都去选赵尚宫,所以钱司膳的票数才会那么少。 至于后来李司饰和赵尚宫票数一样,这却是一个巧合。 这个巧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无论有没有这个巧合,王掌饰那儿事后都会在李司饰落选了以后,去蛊惑李司饰的。 还有就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 钱司膳应该是知情的,只是知道得多与少,以及参与得多与少的问题而已。 当然,顾清欢更加倾向于,钱司膳对赵尚宫的帮助,仅限于选尚宫的那件事上。 因为就目前看来,丁香、王掌饰和花嬷嬷三个人,的的确确就可以操纵李司饰的死了,不需要钱司膳再做什么。 钱司膳身上的秘密,应该是别的。 “那……是什么呢?” 芸角挠了挠下巴,有些不解。 顾清欢看着芸角懵懂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反问道:“芸角。你猜猜看,她刚刚为什么说,要我和你一起,子时过去?” “这件事里,我是局中人,我过去是应该的。那么你呢?整件事,你虽然也有参与,但今天的揭露,你并未站出来。” “可她还是提到了你,可见这件事情,是和你有关的。” 芸角大惊。 她张大了嘴巴,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反问道:“清欢。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对,是陈尚宫的事儿。” 顾清欢说着,眼神深了深,就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们要调查陈尚宫的事情,却没什么线索?” “赵尚宫那边看起来是曾经给我们提供过不少的线索,可是那些线索,来来去去查了以后,却都断了,再也查不到。” “现在看来,或许和这件事真正有关系的,是钱司膳。而赵尚宫应该也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在知道我们在调查的时候,故意误导了我们。” “她不是想保护钱司膳,而是把有用的秘密握在自己的手里,在以后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利用而已。”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钱司膳身上的秘密或许是别的。只是……这个理由,是现在最能够说得通的,不是吗?” “芸角,我知道你一直都非常在意陈尚宫的事情。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过去,你也要冷静一些,知道吗?” 芸角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换着。 她很想放声大哭,但是今日之事后,整个尚宫局里的人都是提心吊胆的,她要是再一哭,惹人注意就好了。 毕竟。 钱司膳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叫顾清欢和芸角过去的事儿,还特意装成了一副和顾清欢、芸角决裂了的样子,就是为了拿来迷惑赵尚宫留在尚宫局里监视的人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 芸角还是哽咽了。 她抱着顾清欢,抽噎了一会儿,或许是想到过去的事情,想到丁香的背叛,想到那些不快乐,身子也开始微微发抖。 一直过了许久,芸角才慢慢好了起来。 芸角的眼神变得坚毅了起来。 她认真地看着顾清欢,道:“清欢,你放心,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现在已经好起来了。今天晚上,我不会失态的。” “如果……这件事顺利解决了,你也要成为郡主了,我们就一起出宫去吧?宫里,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我想,姨母她也是一样的。” “好。”顾清欢点了点头,答应了芸角。 这天的晚饭,是赵尚宫那里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如今尚宫局里人手不够,司制房里又没了一个掌制,顾清欢以后难免忙碌。 这种送膳食的事情,以后就会有专门负责了。 那人走了以后,顾清欢又想起了丁香。 以前这种事情,多半都是丁香在做的,显然赵尚宫是知道这一点的,现在这么做,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清欢,你是不是有银针呀?要不我们验验毒?” 芸角一边说,就开始一边手忙脚乱地找了起来。 顾清欢有点无奈,转身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从妆匣里就拿了一根银针出来,细细查验过了。 倒是没毒。 “她应该不至于明目张胆下毒。她亲自派人来送东西,还下毒,那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是她害了我么?” “赵尚宫这人城府很深,不会这么缺心眼的。” 芸角一想也是,点点头后,还是和顾清欢一起坐下来了,她拿起筷子,看了一眼豆腐干炒肉,就嘀咕道:“但我还是不乐意吃她送来的东西。” “明明是一样的菜色,但是想到她,我就真的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芸角不是很高兴,嘟了嘟嘴。 顾清欢闻言,失笑夹了一块肉给芸角,就道:“别气别气。虽然这饭是不好的人送过来的,但是咱们不能浪费不是?” “饭菜是无辜的,不应该怪责饭菜!” “……” 芸角还是有点不高兴,但仔细想想,顾清欢说的话也没错,按住骂骂咧咧的冲动,还是把饭菜吃完了。 吃过饭菜,天就黑了。 顾清欢有些累,想着距离子时都还有两个时辰呢,干脆休息一会儿,到了时辰再过去就好了。 “我先打个盹儿。” 顾清欢说着,就枕好了枕头。 “睡吧睡吧,我在这陪你。” 子时。 尚宫局外,依稀传来了打更的声音,顾清欢和芸角趁着夜黑风高,到了钱司膳那里。 钱司膳的屋子里,仍然点着灰灰的灯,从远处看不太明亮,也看不出来里面的人到底睡觉了没有。 不过。 进屋以后,顾清欢就在一只蒲团上,看见了钱司膳。 钱司膳正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看着她面前供着的一尊佛像。 佛像是观音,小小的,屋内点了檀香,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钱司膳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头也没回,就幽幽地说道:“你们来了,时辰正好,坐吧,桌上有茶,是龙井。” 顾清欢瞧了一眼茶壶,没给自己倒茶。 只是缓缓坐下,淡淡道:“这么晚了,喝茶容易睡不着,还是不喝了。我们过来,主要也是为了和钱司膳你说正事儿。” “还是,直接说吧。” “……” 钱司膳有片刻的沉默。 但她还是很快放下了手上的佛珠,转身过来,看向了顾清欢。 “好。” 钱司膳应着,转头看向顾清欢,问道:“顾司制。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当年高中之前,曾在抚州的梧桐书院读过书?” 抚州。 顾清欢记得这里。 抚州,是顾家曾经的家乡,她的父亲当年就是在抚州的梧桐书院读书,从秀才、举人,然后进京科考中了进士,接着进了翰林院。 几年沉浮,才到了江州。 而江州,是顾清欢的出生的地方,她在那里长到了七岁,然后家里就出了意外。 本来,那年家里不出意外的话,她的父亲就会调往京城,做京官儿的了。 钱司膳问自己这个做什么? 第164章 赵尚宫的秘密 钱司膳对顾清欢说了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是钱司膳从赵尚宫那里听来的。 许久以前,在抚州,一户书香世家,有一个姑娘,女扮男装,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到了梧桐书院读书。 前几年还还好的,姑娘年纪小,身材看起来也和男子没什么两样,可是满满的,有男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姑娘的声音细软,十分好听,身材渐渐的也变得和他们不一样了,便又男子起哄,说这个人是个姑娘。 有一日,他们一拥而上,抢走了那女子的束发,便发现,这还真的是个姑娘。 书院里的男子,倒也不仇视姑娘,只是这姑娘生得貌美,他们见她女扮男装来读书,不免调侃了几分。 姑娘受辱,心有不甘,折了一旁的竹竿子就要和他们比试。 男子们不答应,说是哪有女孩子舞刀弄枪的,那是不会有人敢娶回家的,要这姑娘乖乖回家绣花去。 他们便就这样起了冲突。 还好,另一个男子出现了,这男子解了姑娘的危局。 后来,就和许多的话本子里的故事一样,男子救了姑娘于水火之中,于是乎这个姑娘就爱上了这个男子。 不过,和话本子里不一样的是,姑娘和男子之间的感情,其实没什么进展。 姑娘自从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以后,就从书院里离开了,不过因为当初男子对自己的帮助,她喜欢上了这个男子。 姑娘偶尔会来书院,打着探望自己的哥哥的名号,偷偷见一见这个男子,和他说说话,聊聊学问上的事情。 男子是个温和的人。 女子喜欢她,不过碍于面子,她不好意思说,在她心里,应该也是喜欢她的,不然怎的也对她这么温柔呢? 在女子看来,两个人虽然未曾说明,但互相之间肯定是知道彼此的心意的。 这就够了。 等她及笄了,她便让自己的兄长告诉他,让他到自己家里来提亲。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发生了。 这个女子家里出了事情,父兄都死了,而她为了活命,辗转进宫做了宫女,她十分难过惦记着自己当初遇见的那个男子。 她知道,宫女二十五岁是能够出宫的,她只要熬到那个时候,出宫去找他就行了。 她很快二十四岁了。 那一年,听说有一个状元郎长得十分俊朗,还是国公府出来的,尚宫局里的女史们津津乐道的在讨论这件事。 说是这个年头,年少有为的世家子弟已经不多了,也不知道状元郎骑马游街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姑娘对这件事本来不感兴趣,不过当他们提到探花郎的时候,说探花郎乃是抚州人士,长得一表人才,貌若潘安。 抚州? 姑娘一听这个,立即就激动了起来,忙去打听,果然知道了这位探花郎,是姓顾的! 是他! 虽然抚州姓顾的人不少,但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定能够认定,这个人便是自己当初喜欢的那个少年郎。 姑娘很高兴,想着他果然如此厉害,中了探花,等一年后她出宫了,她要是能够嫁给他就好了。 但美梦还是破灭了。 姑娘打听这个顾探花的消息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娶妻了,对方是名门闺秀,而且已经身怀有孕了。 姑娘瞬间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她很想出宫去问问那个探花郎,问他为什么背叛了自己,但她忍住了。 不过,他们还是见了一面。 那是在宫里,皇帝召见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的时候,她无意之间遇见了,顾探花的荷包掉了,她捡了起来。 这是一只绣了竹子的荷包,不过看得出来,做刺绣的那个人应该手工不是很好,针脚有些粗糙。 但,佩戴这个荷包的人却很喜欢这个荷包,荷包的边缘都有些磨损了,可见有些年头了,却还是戴在自己的身上。 “你的东西掉了。” “谢谢。” “等等。我是尚宫局的,你的荷包很旧了,我可以帮你做一个新的。你是新晋的探花郎吗?” “我是。不过,不必了,谢谢你,这个荷包是我夫人做的,她刺绣不好。上次做这个的时候,还伤了手,我就不让她做了,这个我将就用就是了。” 顾探花说完,边走了。 独留姑娘僵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这位孤探花的背影。 他忘记了自己。 他甚至一点都看不出来,自己就是当年在梧桐书院被他救过的那个女孩子了,他们还曾经一起探讨过学问。 他还十分耐心地教导过自己,这么多的事情,她一直都记得。 即使是她家里发生了变故,她也是靠着这些美好的回忆一直支撑到现在,想着能够出宫去的。 谁知道。 她现在才发现,这一切竟然都是自己的奢望。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 那她还怎么可能盼着出宫去找他呢? 他都娶妻了,还那么喜欢自己的妻子,连一个破旧,刺绣得不是很好看的荷包都愿意一直戴在身上。 姑娘不甘心。 她一直留意着这位探花郎的动静,终于在多年以后,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宫里有人想要害他! 她是偶然知道这个秘密的,一开始的时候,她有点慌张和害怕,想起往日里的情意,不愿意他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 但当她又打听到,几年时间过去,他和自己的妻子有了一儿一女后,姑娘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 凭什么她这一辈子都困在了宫里,过着尔虞我诈暗无天日的生活,可是他却能够在外面娶妻生子,将日子过得风风光光? 一儿一女,多么美好,让人羡慕呀! 她不甘心! 因此。 在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推波助澜了。 他家破了,被流放边地,妻子和儿子也跟着他一起,去那个荒芜的地方,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姑娘的心里,觉得很畅快。 他过得不开心,那么她便也不希望他过得开心! 只是。 令姑娘没想到的是,几个月以后,她在宫里见到了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竟然和他有着五六分的相似,而且也姓顾! 是他的女儿! 看见深爱之人的孩子的时候,姑娘起初心里还是浮现出一丝丝怜爱的,毕竟孩子还小,与父母离散了。 将来是不是还能记着父母,都不一定呢。 倒不如她对这个女孩子好一些,女孩子以后还有可能把自己当成她娘亲一样的人。 想法还是很美好的。 但,姑娘没想到的是,女孩子十分思念自己的父母,与姑娘偶尔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聊起父母的事情。 那次,姑娘生气了,找了机会,将她引诱到了湖水边上,将她投湖了。 不过,到了一半,姑娘就反悔了,命人救了她上来,希望她能够好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继续把自己当成她的娘亲。 人性就是这样的。 一旦扭曲以后,就变得极为可怕了。 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借着女孩子的名义,时常和曾经她喜欢过的那位少年郎联系。 姑娘却不是为了帮助远在边地受苦的他们,而是告诉他们,女孩子在宫里过得不好,让他们也不安心。 姑娘就喜欢看着他们家破人亡。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在几年后,女孩子企图解救自己的父亲的时候,姑娘选择了阻拦。 姑娘才不想看着他们一家子过上好日子呢! 可他们一家子还是回来了,而当年的女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相信自己了。 姑娘很不高兴。 她觉得,这就像是她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一直都很乖,但是有一天却认了别人做主人似的!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也不想看着他们一家子这样好好的团聚! 她要这个女孩子死! 这样,她的少年郎就会很伤心了。 他伤心就好了,姑娘想着,她让女孩子死了以后,就该是少年郎的妻子和儿子了,一步步来,她总是会成功的。 故事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钱司膳叹了口气,道:“清欢,这个故事到了这里,你也听出来了,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赵尚宫。” “她也是抚州人士,与你父亲从小认识。在她看来,你的父亲应当也是喜欢她的,只是年纪还小,没有表达而已。” “只不过……我却觉得,你的父亲或许并不喜欢她。当初帮她,单纯只是因为有几个男子仗势欺人,欺负弱女子而已。” “不管当时被欺负的是谁,又或者根本不是一个姑娘,他都会站出来的。” “至于后头,赵尚宫说的,你父亲耐心地解答她的问题。我想,你父亲本来就是一个温和的人,喜欢帮助别人,也不在乎对方是谁。” “也是因此,你父亲就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大约她的长相,对你父亲而言,和书院里面别的同学没什么差别。” “后来……你父亲入宫,自然也就不记得她。她却觉得,是你父亲想起了当年他们之间的情分,看着斯人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不愿面对罢了。” “事实上,只是赵尚宫太执迷了。” “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把她当一回事,她却心心念念记到了现在,单方面的把对方当成了敌人,一直记恨着。” “何必呢?” 钱司膳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无意间听赵尚宫提过。 钱司膳入宫也有许久了,曾经赵尚宫也是一个怀春的少女,赵尚宫十几岁时,时常提到自己有一个青梅竹马。 这件事,尚宫局里不少人其实都知道。 她们当时还好奇过,为什么赵尚宫到了二十五岁没有出宫嫁给自己的青梅竹马,赵尚宫给出的答案也是,她被背叛了。 众人也就没再问过这件事,怕提起赵尚宫的伤心事。 别人不提,赵尚宫自己却会说,她心里害怕,怕顾清欢的父亲根本就是因为不喜欢自己才不记得自己的。 她就去问别人,希望从她们的嘴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他一定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才不敢和我相认的,是不是?” “我只是个宫女,而他是探花!还娶妻了,我去找他,他保不住前途,这才不敢认我的,他其实并不想的,是不是?” 她疯狂地去问,想要得到心理安慰。 那段时间,自然赵尚宫的事情,钱司膳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 至于后来的那些…… 钱司膳一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顾清欢的身份,等到她知道的时候,她发现赵尚宫似乎对顾清欢不错,倒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赵尚宫根本就是个疯子! 第165章 所有的秘密 钱司膳心里是害怕赵尚宫的。 她并不知道赵尚宫到底想对顾清欢做什么,只能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并且找寻机会,多多照拂顾清欢几分。 再看看能不能,提醒顾清欢一下。 不过早些年,赵尚宫似乎很安静,钱司膳几次对顾清欢的提醒,顾清欢也没放在心上。 时间长了,钱司膳也几乎要忘却这件事了。 而尚宫局里,当年的知情者大部分也在满了二十五岁以后出宫离开了,顾清欢那一批进宫的小女史们,自然都是不晓得赵尚宫的这些事情的。 “那时候,你们偶尔会拿一些银子来,让司膳房帮你们做些好吃的,我也都答应了。其实,也是这些原因。” 别人同样的要求,钱司膳可不会答应。 顶多是当天有什么剩下来的好吃的,才留一些给她们而已。 “……” 顾清欢默了默。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去的那些事情,发觉她十来岁那阵子,去找钱司膳时,钱司膳似乎是和她说过一些赵尚宫的事儿。 不过她那时候还小,没听出言外之意来,再加上十分相信赵尚宫,也从未怀疑什么。 倒是她疏忽了。 “钱司膳,抱歉,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顾清欢失笑摇了摇头,果然觉得自己重生之前,跟个傻子一样。 果然呀。 有的人,非要栽跟头栽得痛了,才知道后悔,才会醒悟。 “没关系。” 钱司膳摇了摇头,看着顾清欢,温和地笑了笑,道:“这是赵尚宫的事情。今日我叫你们过来,还有一件事情。” 话音刚落。 顾清欢身侧的芸角已经紧张了起来,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是不是陈尚宫的事儿?” 钱司膳点了点头。 这件事,发生在许多年前了。 那时候,钱司膳还是司膳房的女史,倒不是她能力不足,不能做掌膳,而是那时候的掌膳和司膳,都是宫里经年累月的老人了。 经验十分丰富,做事儿也一向踏实稳重。 因此,哪怕钱司膳那时候只是一个女史,俸禄都是接近司膳的,因为她虽然没有这个“名义”,她在司膳房,却也是有着很深的资历的。 别的女史对她也十分信服,而那两位司膳和掌膳,也四十好几了,都准备再过一两年,就出宫养老。 到那时,司膳的位置,就会落到钱司膳的头上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 不出意外的话,就该出意外了。 那两位司膳和掌膳都出事了,原因是一碗有毒的汤羹,就这么送到了钱皇后的面前。 好在验毒的小宫女提前尝了一口,不然钱皇后就会命丧当场了。 因为那一场宫宴,是由当时的掌膳全权负责的,掌膳因为监管不力,直接就被定罪了,司膳也被牵连。 而陈尚宫,因为保举这两个人,向景元帝和钱皇后求情,也一同遭到了斥责! “那碗汤羹实际上不是给钱皇后的!” 钱司膳提起这件事,脸上闪过了一丝痛苦。 这件事,和她有关。 她当时是跟着掌膳一起,负责操持这一次晚宴的,参宴的,还有宫里其余的嫔妃,包括一个有孕的才人。 那才人身份不高,脾气却跋扈,在宫中树敌不少,除了脾性比较好的钱皇后对她还算和颜悦色外,别的嫔妃都对她十分不屑。 希望她小产的嫔妃,大有人在! 便有人在那一次的宴会上,买通了她们司膳房的女史,希望以一碗毒药,害得那位嫔妃小产,或是死掉! 当晚,钱司膳是值守在宴会厅外的,偶尔会看看膳食的安排进程,回司膳房催催进度,亦或是调度人手之类的。 值守时,钱司膳发现一个女史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便上去询问了。 那女史支支吾吾,自然在投毒以后不会说出真相,毕竟她收了银子,要是事情没做好还败露了,小命肯定就没了。 见女史不肯说,钱司膳看着碗里的羹汤,决定先命人把这个小女史捆起来,后头再问问。 至于这羹汤,钱司膳本想用身上的银针验一验,却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巡视的时候把银针弄丢了,身上竟然找不到。 无奈之下,钱司膳只好命人将那羹汤拿回去,再换一批新的过来重新送到宴会之上。 谁知道…… 还是出了问题。 那一碗有毒的羹汤,端回去以后不知道被谁又拿走了,送到了钱皇后的面前! 钱皇后的贴身宫女才喝了一口,就毒发身亡了!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景元帝几乎是马上下令处置了那位掌膳,钱司膳本来想站出来说出实情的,看见这样的场景,也不敢说了。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所有人也都知道了。 司膳为了保护掌膳求情,被连累了,而陈尚宫也是如此,本来宴会就该是尚宫局负责,被连坐牵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说完这件事以后,钱司膳诚恳地对着顾清欢、芸角磕了一个头,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她们,对不住陈尚宫。” “看见那掌膳被拖出去的一刹那,我害怕了,没说出口。后来再想找机会的时候,却也已经晚了。” “那晚上,那个女史在房中自尽了。她平日在司膳房里,也只是一个砍柴烧火的,旁人也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只有我知道,整件事情,大概是怎么回事。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害怕也像掌膳一样,落得惨淡身亡的结局,就不敢说。” “却不曾想,这个秘密被赵尚宫发现了!” “选尚宫的时候,她才告诉我!让我不要和她竞争,不然就把我的秘密告诉给张太后,还有清欢、芸角你们两个,要我身败名裂!” “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忏悔之中。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我的屋子里弄一个小佛龛,日日焚香的缘故了。” “我也晓得,我做的这一切,无法弥补多少。但对不起……事已至此,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也愿意赎罪。” “我愿意告发赵尚宫,也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还陈尚宫一个清白。” 钱司膳说完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顾清欢的心情很复杂。 她很想责怪钱司膳,但这些话,她又有点说不出口。 钱司膳,在这件事里,真的是罪大恶极的那一个人吗? 她不是。 她在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找到了对策来解决了,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出了问题而已。 她也不想弄成那样。 至于事后她没有选择站出来,的的确确是她胆怯了,是她害怕了,她没做对,但那样的情况下…… 顾清欢想,能够鼓起勇气的人,应该也在少数吧? 毕竟那一次,景元帝是生了大气了,直接就把操办这件事的掌膳给直接赐死了,钱司膳站出来说…… 景元帝和钱皇后会不会相信不说,她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到最后,尚宫局里还是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为什么,为什么……” 芸角也觉得这件事有点无法接受。 她同样泪流满面,哭着,颤抖着就道:“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明明所有人都不想的!” “那一碗汤羹,你都让人送回去了,怎么又会回到钱皇后的面前?” 钱司膳摇了摇头。 这件事,她也不知道。 那个有问题的女史,当天晚上已经死了,钱司膳后来想要追查,就发现这个女史是个生性冷漠的人。 平时在尚宫局里,独来独往,也没有朋友。 买通她的人,一定也是看准了这一点,知道事情结束以后,只要这个人一死,就不会有人再发现真相了。 至于是谁把有问题的汤羹送到了钱皇后的面前,当时厨房负责做饭的人都已经被景元帝的人带去审问了。 因为当晚厨房实在是很忙碌,本来就人来人往的,有人进进出出,她们也未曾留意过有哪个人是有问题的。 一来二去,竟然也没能查出来是谁把汤羹送到钱皇后的面前,就连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都不知道。 “……” 芸角和顾清欢都陷入了沉默。 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就是毫无线索了,钱司膳至少不像赵尚宫一样,有误导她们的理由。 等等? 赵尚宫为什么要误导她们呢? 仅仅只是因为赵尚宫因为自己父亲的事情,憎恨自己吗? 还是说,这件事根本就是赵尚宫做的? “钱司膳!” 顾清欢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似的,就问道:“当初那件事发生了以后,尚宫局里是不是就进行了很大一轮的清换?” “是。” 钱司膳点了点头,道:“当时的尚宫、司膳和掌膳都没了,再加上司设因为年纪大了出宫,宫里的人换了不少。” “我记得,也是那次,还是司制的柳尚宫,成功成为了尚宫。而我,也从一个女史成为了司膳。” “还有赵尚宫,她那时候已经是掌设了,在她上头的司设出宫以后,她也顺理成章,成为了司设。” 钱司膳说完,似乎也明白了顾清欢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意思了,诧异地看向顾清欢,问道:“你的意思是……” “就连这件事,也是赵尚宫做的?” “她那时候只是一个掌设。她上头的司设,本来就要走了,以她的资历,她肯定能够成为司设的。” “我们司膳房,还有尚宫的位置,怎么想都是轮不到她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顾清欢怀疑的事情,钱司膳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在怀疑完了以后,觉得赵尚宫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而已。 因为。 那件事无论发生不发生,她都会是司设的。 至于以后能不能成为尚宫,也要慢慢看情况了。 “不。” 顾清欢却摇了摇头,分析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当时,她确实是没机会一跃成为尚宫。因此她当时的目标,也根本就不是尚宫,而是让尚宫局里,那些年纪大有能力有资历的人,赶紧挪位置罢了。” “毕竟,她刚刚当上司设,资历也不够。故此那时候柳尚宫的上位,几乎所有人都是心服口服的。” “可要说那次柳尚宫没有成为尚宫,下一次选尚宫时,柳尚宫岂不是就成为了她最大的竞争对手了么?” 还不如先让柳尚宫顶上去呢。 再找机会,去寻了柳尚宫的错处,给自己腾位置。 “……” 钱司膳听完顾清欢的话,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顾清欢,过了好久,她才叹息道:“你说的,有几分可能。” “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的谋算,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呀。” “包括,她给你家里人写信,或许本来也就藏着什么不好的主意,想要先获得他们的信赖,然后再亲自撕碎这一层信赖?” 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的痛,顾清欢是十分清楚的。 因而。 赵尚宫那样满心算计的人,想要以这样的法子来报复自己的父亲,报复自己的家人,顾清欢是觉得有可能的。 真是狠毒。 “钱司膳。” 顾清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我现在要你站出来指认赵尚宫,你是愿意的,是不是?” 钱司膳点头,就道:“只是。赵尚宫对你们家做的那些事情,真要追究起来,并不能算是违反了宫规。” “这个,很难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顾清欢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即便是不用这件事,我也有我的法子。” 钱司膳狐疑地看了一眼顾清欢,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你想用之前李司饰的死?这倒是一个入手的地方。” “只是依我看,王掌饰和花嬷嬷也就罢了,她们两个是软骨头,墙头草,或许也愿意帮你,丁香可不一定。” “我先前可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丁香和你关系这么好,背地里却是赵尚宫的人。” 提起丁香,顾清欢的心也跟着揪了揪。 是啊。 这件事,要掀翻赵尚宫,还是要去找丁香的。 当夜。 趁着夜色,顾清欢又去了一趟徐婕妤那里。 徐婕妤已经睡下,顾清欢在柴房里,见到了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的丁香。 她被捆在了一张椅子上面,手绑在椅背上,腿捆在椅子腿上面,绑得那是一个结结实实,她连一点儿逃脱的可能性就没有。 虽然如此。 顾清欢还是觉得,她不如自己当初苦。 顾清欢那时候…… 还蹲过好几日水牢呢,在水牢里,她连睡觉都不能睡,受到了极大的折磨,几度是真的想直接死掉了。 丁香好歹还能耷拉着脑袋睡一觉。 “丁香。” 顾清欢关上门,喊了一声。 丁香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醒了过来,眼睛虽然还有些迷离,但是在看清楚来人是顾清欢以后,也就跟着清醒了。 “是你,你终于来了。” 丁香还算冷静。 她看着顾清欢,眼里毫无波澜,甚至还主动反问道:“怎么?你来找我,是想叫我帮你指证赵尚宫的?” “那你就不用想了,我不会这么做的。” 顾清欢早猜到丁香不好说话,但看着她如此坚定,以及对自己充满了排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不仅仅是问丁香,为什么要护着赵尚宫。 也是想问问,自己明明一直对丁香这么好,丁香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背叛。 “为什么呀……” 丁香笑了笑,道:“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赵尚宫的人。她救了我的性命,带我入宫,让我进入司制房,也只是想找孙巧巧和孙司制的破绽而已。” “我找到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联合赵尚宫下手的时候,孙巧巧那个蠢货就已经先得罪了你。” “我看你也不是个好惹的,便索性帮你一把。如此一来,赵尚宫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够坐收渔翁之利了。” “这是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顾清欢听完,心沉了沉。 原来,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是怀着目的的接近了。 顾清欢闭了闭眼睛,又道:“可是到头来,赵尚宫给你了什么?她帮你,也只是想利用你而已。” “她的那些承诺,你也一点儿都没得到,不是吗?” 丁香闻言,冷笑着看了一眼顾清欢,想起了什么,反问道:“怎么?你又想像当初策反香椿一样,策反我吗?” “香椿上了你的当,我却不会。反正都是一死罢了,在死之前做什么事情,我现在至少还能自己决定。” “比起……抱着虚假的希望被你当枪使,最后还被抛弃。我现在这样,反而更好一些,不是吗?” “还能让你生气。” “……” 顾清欢不得不承认,丁香很聪明,也很了解自己。 但…… “在我心里,其实你和香椿不一样。不过……丁香,你既然不愿意,那便罢了。我走了,徐婕妤那里……” 顾清欢叹了口气,艰难道:“她应该不会处死你的,她是个好人,不会杀人。我也会再想想,你到底应该迎来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说完,顾清欢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丁香却忽然出声,叫住了顾清欢。 “顾清欢,为什么?你这就放弃了?赵尚宫可是想杀了你!杀身之仇,我又是你最好的筹码,你竟然不肯好好利用?你真蠢!” 丁香骂了起来。 顾清欢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丁香,道:“嗯,我放弃了。因为我说过,你和香椿不一样。” “罢了,我走了,你骂吧。” “不……” 丁香却不答应。 顾清欢一边往外走,她还在咆哮道:“明明你可以拿到抵在我脖子上要挟我的,说不定那样我就答应了。” “为什么我才拒绝了两句你就走了?你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你竟然不威胁我,你……” 声音逐渐远了。 顾清欢行走到太液池边上,叹了口气,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还有知南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第166章 揭发赵尚宫 丁香那时按着知南的脑袋,企图要将知南淹死。 丁香本来是有机会得手的,但是被知南挣扎时咬了一口,丁香就松开了手。 那一下,知南虽然咬得不轻,但是丁香却也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且看丁香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就知道了。 知南说,那时候丁香犹豫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疼,还是忽然良心发现了怎么的。我在太液池边上喘了好几口的气,直到我都有力气喊人了,她才回过神来。” 丁香是有机会继续对知南动手的。 无论是用没有被咬伤的那只手,还是谁踢趴在太液池边上的知南,她有很多种方法,让知南发不出声音。 但丁香犹豫了。 不管丁香那时候到底怎么想的,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别的什么,顾清欢都更愿意去想,丁香其实还是有善念的。 和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香椿不一样。 那时候。 丁香对自己的好,她一双眼睛笑着看着自己,拿着手里的绣品问自己问题,努力上进的时候,都是真实的。 她也想奋发图强。 只是。 赵尚宫对她一家的恩情太重了,她为这恩情所累,不得不去为赵尚宫做一些事情。 不然…… 顾清欢刚刚走的时候,丁香也不会那样说了。 明明,顾清欢可以拿匕首,拿药要挟丁香的,丁香问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哭得那样撕心裂肺。 顾清欢想,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丁香或许是会指证赵尚宫的吧? 不过还是算了。 有王掌饰和花嬷嬷,倒也够了。 实在是不行,顾清欢其实也是有着别的底牌的。 第二天一早。 顾清欢找来了花嬷嬷、王掌饰,还有林奕。 顾清欢许诺王掌饰与花嬷嬷,只要愿意检举赵尚宫,就保她们一条性命,送她们出宫。 王掌饰和花嬷嬷都答应了,便和钱司膳一起,把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赵尚宫想要害李司饰的原因,也很简单。 李司饰太得人心了,有时候会不受自己的控制,那天尚宫选举时候的场景,就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李司饰和她的票是一样的,这还是钱司膳特意让出了自己的票的前提之下发生的事情。 赵尚宫不允许自己控制不住的情况发生,因此想要除掉李司饰,然后再把李司饰的事情,栽赃到顾清欢的身上。 刚好出现了意外而已。 李司饰伤了顾清欢,这是赵尚宫乐见其成的事情,便顺水推舟,有了后来的事情。 “这件事,是我猪油蒙了心,答应了赵尚宫帮她去害李司饰和顾司制,是我的错,李司饰她是个好人!” 王掌饰哭了起来。 她或许不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只是一夜过去,掖庭里面的那些刑罚,让她怕了而已。 鞭子混着辣椒水抽在身上的感觉太疼了! 还有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刑具,真真是一点儿人性都没有! 至于花嬷嬷。 她本来就是见钱眼开,现在眼看着小命不保,忽然又有人愿意给自己活下去的机会,自然什么都说了。 不过,花嬷嬷知道得不多。 她只是按照吩咐,在每日的饭菜里面加一点东西而已,再按时给李司饰送汤药,剩下的其实不清楚。 那天顾清欢忽然过来,花嬷嬷知道这是“计划之外”的事儿,当然慌张了,几乎是顾清欢刚来,就让人去尚宫局告知赵尚宫这件事了。 因此。 那日顾清欢走的时候,还是花嬷嬷一直盯着的,也在花嬷嬷回去的时候,赵尚宫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 赵尚宫偷偷来的,从后门进入的赵尚宫发现了屋子里面洒了的汤药。 赵尚宫当机立断,知道以顾清欢的细致,肯定已经是发现了一些问题了,不能让顾清欢再追查下去。 赵尚宫让花嬷嬷,弄死了李司饰,再装成自尽的样子。 之后事情办好,赵尚宫再度回到尚宫局,带着尚宫局里的人,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再赶了过去。 连同花嬷嬷一起,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顾清欢的身上。 花嬷嬷说完,不停地磕头认错,说她只是收钱办事的,她也不想害人,只是那日赵尚宫说了。 “你要是不杀了她,我就杀了你。” 花嬷嬷怕极了,也别无选择。 “真是好一个别无选择!” 顾清欢看着花嬷嬷丑恶的嘴脸,心里只有深深的厌恶,然后就看了一眼钱司膳。 钱司膳补充了一些细节。 便是她隐隐约约知道,赵尚宫看李司饰不爽,以及让自己让出选票的事儿,还有就是,当年司膳房发生的大事。 “是我隐瞒至今。陈尚宫,还有之前的司膳和掌膳,她们都是无辜的!至于幕后黑手是谁……” 钱司膳说完,看向赵尚宫,问道:“不知道赵尚宫是否知晓?” 赵尚宫从王掌饰说出一切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话。 而现在。 钱司膳对赵尚宫的质问,也是想问赵尚宫,当初的事情,是不是就是赵尚宫安排的! 和顾清欢猜测的一样,是为了赵尚宫将来的晋升之路更加顺畅,而想要扫清障碍才这么做的! 赵尚宫从上首坐着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到了顾清欢的面前。 她认真地看着顾清欢没有回答钱司膳的问题,反而是问道:“顾清欢,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这个问题,不少人一头雾水,顾清欢却是立马就知道赵尚宫问的是什么了。 是,赵尚宫和自己父亲之间的那些事情。 “是。” 顾清欢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问道:“你是抚州人,是不是?说来也真是巧了。我父亲,其实是记得你的。” “……” 赵尚宫浑身一震,瞳孔都瞪大了,死死地抓住了顾清欢的肩膀,弄得顾清欢都感觉肩膀一阵一阵的生疼了。 “你说什么?他记得我?” “是。” 顾清欢点点头,示意屋子里面的人都先出去,才缓缓道:“钱司膳和我说了一个故事,那我也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赵尚宫不吭声了。 但顾清欢见她眼神闪动的样子,知道她的心里是并不排斥的。 “有一个少年郎,在书院读书,他发现自己的同窗里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同学,很是惊讶感慨和佩服。” “有一天,女同学被人欺负,他站了出来帮了她,两个人成了朋友。而后女孩子还是会偶尔来书院,请教他问题,他都一一解答了。” “在他心里,女同学人很好,但他想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别的事情,他未曾想过,后来那女同学家里出了意外。” “他得知后,很惊讶,想要帮忙,却没办法。” “直到那年,他成为了探花郎,当初女同学的哥哥找到他,给了他一笔银子,要他想法子交到妹妹手上,让妹妹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一些。” “他答应了。进宫时,交了银子,也遇上了她。只是世殊时异,他们处境身份截然不同,为了不让女孩子难过,他选择了最陌生的一种处置方式。” “他本来以为,那样做能保留女同学的颜面。毕竟在他看来,她其实是一个好强的人,不愿意让人看见她落难了。” “他将她当成朋友,也受人之托,希望帮助她。但到头来得到的结局,却是被她推波助澜的害了。” “赵尚宫。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讽刺?” 顾父从未忘记过赵尚宫,甚至还和自己的娘亲讲过赵尚宫,说是以后有机会,还是帮忙照顾照顾。 毕竟是同窗,又有他哥哥的嘱托,顾父是个重情义的人,也不愿意昔日的朋友,在宫里过得不好。 顾母那时候还打趣过顾父呢,顾清欢正好在边上。 “既是同窗,你又这般惦记着她。我想着,她似乎年岁也不大,不如等她出宫了,聘回家给你做个妾室就好了。” 顾母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一直都觉得,顾父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太不像样子了,几度想要帮顾父置办妾室的,毕竟是当官儿的,这样也好看一些。 但都被顾父拒绝了。 这回顾母提议,倒也不是全然的开玩笑,也有一半的真心。 毕竟是从小认识的,也知根知底晓得人品,她也能放心一些。 顾父却拒绝了。 “她是我同窗的妹妹。在我心里,那也是跟妹妹差不多的,我对她那也是一点儿非分之想都没有!” “夫人,纳妾的事情,可不许再提了!” 顾父帮赵尚宫,一则是因为的确有同窗的情谊,但更主要的原因,自然还是因为朋友的嘱托。 他那个朋友,也就是赵尚宫的哥哥,其实也是个才学很出众的人,却因为家中犯了事儿,不能再科考,只能在码头给人搬运货物,偶尔抄写一些文书赚钱。 太辛苦了。 顾父心疼朋友,见朋友每每辛辛苦苦赚了银子都交给他,要他拿来帮助自己的妹妹,顾父心中就五味杂陈。 在朋友心里,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妹妹了。 妹妹年轻漂亮,却只能进宫做个任人使唤的宫女,太可怜了。 顾父被触动了,自然尽心帮忙。 就是到最后,顾父想的是维持赵尚宫的颜面,却被赵尚宫当成了不敢面对往日情谊,觉得他已经娶妻对不起自己才选择的逃避。 好心成了驴肝肺。 真不知道该说一句讽刺,还是什么了。 顾清欢讲完了故事,赵尚宫都快要癫狂了。 她冲到一边的桌椅边上,砸了上面的摆设,将桌椅都给踢倒在了地上,在那儿疯狂地踹着。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他记得我?怎么可能?是哥哥让他照顾我的?这些年,我分明没有我哥哥的消息!” “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顾家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玩弄别人的感情!” “顾清欢,你爹是这样,你也一定是这样的,我不信,我不信!” 赵尚宫说完,抱着头就跌坐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顾清欢不知道赵尚宫是不是真的不信,但是事已至此,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 赵尚宫的的确确犯了很多的错,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顾清欢离开了屋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清欢命人暂时将屋子锁起来了,不让赵尚宫出来。 尚宫局里的人面面相觑,虽然有些疑虑,可她们刚刚在外头的时候,已经听见里面赵尚宫咆哮的声音了。 太可怕了。 也罢。 赵尚宫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看起来,还是听顾司制的吩咐比较好。 女史们纷纷答应了,按照顾清欢的吩咐,做好了一切。 这里的事情办完了以后,顾清欢就和钱司膳一起,去寿安宫了。 关于陈尚宫的事儿,当年的冤屈,还是要和张太后说才行的,能不能还陈尚宫一个清白,也得看张太后的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张太后十分好说话。 “哦,这件事。那个赵尚宫,她怎么回事?” 张太后多问了几句。 顾清欢一一解释,从李司饰出现异常开始,一直到赵尚宫出事,都一五一十照本宣科的说了。 张太后听完,就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顾清欢。 “你还真是厉害。” 这话不阴不阳,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是臣女厉害,只是人活在这世上,还是不应该做亏心事的。不然一旦被发现了,下场就不好了。” 顾清欢十分诚恳,说完对着张太后拜了拜,询问道:“那现在,是否应该宣告赵尚宫的罪行了?” “然后再昭告后宫,陈尚宫是无辜的?” “嗯。” 张太后点了点头,瞧了一眼身侧的平嬷嬷,大意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平嬷嬷帮她完成就是了。 “奴婢明白。” 平嬷嬷答应了,跟着顾清欢一起,又往冷宫那边过去了。 从寿安宫去往冷宫,路途十分遥远,顾清欢走在前头,路过不远处一座宫墙十分高的院子的时候,有些诧异。 这里的宫墙,比别的宫殿足足高了一倍! 顾清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身后,平嬷嬷也看见了这里,她看的,却是这一处宫殿紧闭的大门,叹息道:“郡主。这里,是景元帝和钱娘娘所住的地方。” “瞧,这宫墙这么高。只怕住在里面的人,想要抬头看看外面的天空,都是不成的吧?” “……” 竟是景元帝和钱皇后所住的地方。 难怪。 景泰帝对他的这个曾经坐着自己位置的哥哥,那可是惧怕得很呀。 将宫墙建造得如此之高,也是怕他出来,再将自己的皇位夺回去吧? 顾清欢不置可否,又想了想,只能道:“至少比起在回纥,现在的日子应该还是有盼头的,是不是?” 宫外,钱阁老、朱彦辰,可是一直都在努力的呢。 张太后也不例外。 她的娘家,也在为了这件事想办法。 平嬷嬷闻言,默不作声也算是应承了,一行几人便就继续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前面走了。 很快到了陈尚宫的住处。 芸角迫不及待,推门进去,就见陈尚宫正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将之前因为连日下雨有些发潮的被褥拿出来晾晒。 瞧见芸角,陈尚宫愣了愣,凝眉就问道:“你怎么来了?” 问完,陈尚宫就看见了顾清欢和平嬷嬷,还有钱司膳。 “你们?” 陈尚宫不解,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芸角。 陈尚宫一直都知道,芸角为了查出当年之事的真相,一直在努力。 但。 陈尚宫也清楚,事后自己细细回忆时,只感觉到了无限的阴谋,就连她都找不到能为自己证明的证据…… 芸角这孩子,她实在是担心! 没想到现在…… 陈尚宫还是隐隐约约记得平嬷嬷的,她又看向平嬷嬷,迟疑着问道:“你是,张太后身边的平嬷嬷吧?” “是我。” 平嬷嬷见陈尚宫认出了自己,便道:“不愧是曾经的陈尚宫。这份记性,果然厉害。” 陈尚宫闻言摆摆手,又摇摇头,道:“哪有什么陈尚宫?我早已不是尚宫了,沦落在这个地方,还能活几年都不知道。” “不。” 芸角却不喜欢听见这样的话,立即就打断了,然后道:“当年事情的真相,我已经弄清楚了!” “我和清欢也和太后娘娘说了这件事!太后娘娘已经答应,要放你出去了!姨母,你不用再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陈尚宫这回是真的惊讶住了。 她虽然,心里有隐隐的期待,但还是不敢去相信,现在从芸角的嘴里听见了这些话,她…… “都是真的。” 一旁,钱司膳看着陈尚宫的反应,红了眼眶,抹了眼泪,又重新把那件事情说了一遍。 “都是我的错。明明是我的疏忽,我也知道谁有问题,却因为害怕,没有选择站出来。害得你们……” “你,还有司膳和掌膳,她们都……” 钱司膳很自责。 陈尚宫听完,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换着,但还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走到钱司膳身边,拍了拍钱司膳的肩膀,柔声道:“不怪你。当初,你就算站出来了,也未必有用。” “不出来也好。至少我这个尚宫,还是尽力多保全了一个你的。” 钱司膳听见这话,更是泪如泉涌。 这就是陈尚宫呀。 一心一意,只为了尚宫局,为了她们每一个人,她总是能够在那种时候,义无反顾的站出来! 第167章 她们的选择 回到尚宫局,已是傍晚时分了。 钱司膳的情绪一直都很激动,她感念陈尚宫对自己的原谅,同时也感慨于陈尚宫如此的品行和心性。 “要是陈尚宫你能回到尚宫局,继续统领尚宫局就好了。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一些,不然的话……现在的尚宫局……” 钱司膳叹了口气。 刚刚,一路跟着顾清欢去寿安宫,钱司膳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知道顾清欢其实很快就要成为郡主了。 钱司膳自然也晓得,本来她想着,让顾清欢来做尚宫的想法也只能就此打消。 芸角也是个好人。 但显然,芸角和顾清欢应该会选择待在一处,那么就只剩下了陈尚宫了,不然的话尚宫局可就真的没人了。 “我……” 陈尚宫看了一眼熟悉的地方,眼神中有什么异样的情绪闪动了过去,到底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我再想想吧。好了,我也先回去了。这段时间尚宫局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恐怕接下来你要辛苦辛苦了。” 李司饰死了,王掌饰获罪,司饰房里指不定还找不出来一个能够管事儿的人呢。 司膳房里,倒是一切都还好,能有条不紊,就是司设房,本来就少了一个司设,往后芸角这个掌设恐怕也要走,便也没有管事的人。 司制房也是如此。 这么看来,尚宫局里的四司,竟然只剩下司膳房一门还算齐齐整整了。 面对陈尚宫的嘱托,钱司膳也是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道:“我知道了。陈尚宫,你们好好休息吧。” “嗯。” 陈尚宫答应,就和顾清欢、芸角一起回了屋子。 是芸角的屋子。 芸角与陈尚宫分别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重逢了,今夜或许还会有很多的话想说。 回屋后,芸角打水给陈尚宫洗漱,又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道:“都是新做的,穿在身上也干爽一些。” “靠近冷宫的那块地方,毕竟是潮湿了些。今日瞧着你拿出来要晾晒的被褥,都有些微微的发霉的味道了。” 芸角十分心酸。 那地方的日子,不好过呀。 陈尚宫倒是并不在意,只看着芸角,认真地问道:“芸角。关于你的以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想出宫?” 芸角见陈尚宫很认真,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宫里尔虞我诈,实在是乏了。更何况……张太后那里反复无常。” “清欢出宫了,我留下的话,如果以后她改变了主意,只怕我会成为清欢的软肋,还是跟着清欢一起离宫比较好。” “我们一块儿经历了这么多,早已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了。她出宫了,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也是不好的。” “抱歉,姨母。” 陈尚宫摆摆手,语重心长道:“孩子,重情义不是一件坏事。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随你的心意去做就是了。” “至于我,我想留在尚宫局。” 陈尚宫入宫已经三十多年了。 从一个小小的女史,一步步走到尚宫的位置,她是不容易的,她有今天,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 她喜欢尚宫局,从她之前为了保全尚宫局的司膳和掌膳,就能知道了。 她希望自己热爱的地方,能一直好好的,虽然后来事与愿违,但她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 现在尚宫局,正如钱司膳所担忧的那样,没有能处置大局的人。 钱司膳也因为曾经犯过错,心里有愧疚,要她站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更何况旁的那些经验不够的人呢? 又到了需要人站出来的时候了。 陈尚宫觉得,她义不容辞。 “我是愿意的。” 陈尚宫认真道:“不过这件事,终究也还是要看看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只有我一个人一头热,也是不成。” 顾清欢与芸角互望一眼,纷纷点头。 陈尚宫愿意留下,也好。 她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现在尚宫局里没人可用,要是真弄得年节上的事情一团混乱,那也是大家伙儿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陈尚宫既然自己愿意站出来,想来张太后也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那就这么说好了。” 顾清欢心中定了定,便道:“明日一早,我便和陈尚宫你一起去见太后娘娘吧。之后或许没几日,我就该走了。” “嗯,回去吧。好孩子,这些年,也谢谢你对芸角的帮助。芸角有时候难免冲动,有你规劝着,也是好事。” 顾清欢笑着点点头,这才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顾清欢想了很多。 她又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前世,陈尚宫不在了,或许也是赵尚宫做的吧,赵尚宫为了能让自己上位,要将一切对自己有威胁的人铲除掉。 即使是已经住到了冷宫边上的陈尚宫,也是不例外的。 而那时候,柳尚宫因为刘太后的缘故,却是稳稳当当地坐在尚宫的位置上的,赵尚宫就算是能找到柳尚宫的把柄,也拿柳尚宫无可奈何。 除非…… 刘太后倒了。 但这太难了,这辈子顾清欢是靠着张太后和冯太妃才办成的这件事,上辈子赵尚宫想要做成,只怕更困难。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回屋以后,有女史给顾清欢送东西过来,是晚饭,顾清欢接过后,就让小女史先去休息。 那女史却没走,留在原地,有些犹豫,像是有话想说。 “怎么了?” 顾清欢主动问了一句。 那女史踌躇了几下,半晌才说道:“顾司制。丁香姐姐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她害过人,是吗?” 女史一问,顾清欢就想起了这个女史是谁了。 今年秋天刚刚选拔进入司制房的一个小女史,才七岁,年纪很小,长得也瘦瘦小小的,目前还在做粗活,偶尔跟着学学手艺。 是丁香挑选她进来的。 因为她出身不好,却又刻苦耐劳,丁香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只要肯坚持,以后一定会是司制房的中流砥柱的。 之前好几次,顾清欢曾看见丁香教习这个女史做刺绣。 想来…… 这个小女史,是很感激丁香的,也信赖、敬仰丁香,却不曾想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丁香现在…… “是真的。” 顾清欢点了点头,觉得告诉眼前这个小女史这些,显得有些残酷,又道:“她其实,或许心里也不想去做这些事情。” “但她……” 顾清欢想为丁香解释两句,但也想告诉这个小女史,丁香的行为是不对的,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小女史就摇了摇头。 “顾司制,我明白了。丁香姐姐犯了错,她受到惩罚是应该的,我会引以为戒,但我也会想她的。” “这个世界上,即使是坏人,或许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很坏的,是不是?至少,至少她待我,是很认真的。” 小女史在忍耐着不想哭出来。 顾清欢也觉得鼻子酸了酸,不得不感慨,这个孩子年纪虽然还很小,但是主意却是非常正的。 “是,你说得对。只不过……做人,还是不应该想着怎么去害人和算计人的。当然,如果是对方想害你,你再反击便是另一回事了。” 顾清欢摸了摸这个女史的脑袋,柔声道:“很晚了,谢谢你送饭过来给我,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嗯。” 小女史点点头,抽噎了一下,就道:“顾司制。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为丁香姐姐开脱。” “我……她已经死了,在掖庭里,是自己撞了墙的。顾司制,我还是可以想她的,是不是?我会只想着她的好,忘记那些不好的。” 丁香,死了吗? 顾清欢的心揪了揪,但也还是送走了这个小女史。 这也是丁香自己的选择呀。 她感念于赵尚宫的恩情,做了一些她自己也不愿意的错事,或许到最后,丁香也是因为觉得无法面对她自己了,这才选择自尽的吧? 这一夜,顾清欢睡得并不踏实。 睡觉之前,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尚宫局里的这么多人,一开始是香椿,后来是孙巧巧和孙司制。 她们每一个人,今年陆陆续续死掉的这些人,都浮现在了顾清欢的脑海里。 她们都是真正的恶人吗? 似乎也,不一定吧。 翌日清晨。 天刚刚亮了不久,顾清欢就和陈尚宫一起,去了寿安宫,给张太后请安,并且说明了事情。 赵尚宫已经认罪了,昨夜悬梁自尽在了屋子里。 陈尚宫希望能够重回尚宫局,统领尚宫局,肩负起自己曾经的责任,也当是赎罪了。 张太后同意了。 毕竟尚宫局百废待兴,是真的需要有人出面打理。 这件事解决完了以后,张太后就看向了顾清欢,正色地问道:“那你的事情呢?你答应了哀家,准备什么时候兑现?” “随时都可以。臣女别无所求,只愿让芸角跟着臣女一起出宫。因为之前的那些算计,她也怕了。” “她只想去到宫外,在京郊买几亩良田,自己养一些鸡鸭,过着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而已,什么野心都没有。” 芸角。 张太后的脑子里,闪了闪这个叫做芸角的姑娘,印象不是很深刻,的确不算什么厉害的女子。 至少,出宫与否,都不重要的那种。 “嗯。” 张太后点点头,道:“宫外的郡主府,哀家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就在定远伯府的旁边,一墙之隔而已。” “宅院不大,但花园十分清幽。你若是喜欢,可以将花园和定远伯府打通。往后你想和你的家里人来往,也会很方便。” “那宅子,哀家已经赐了三个人过去了,都是寿安宫里的三等宫女,做事利索,人也是稳重的。有她们伺候你,哀家也很放心。” “对了。你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若是……” 顾清欢闭了闭眼睛。 旁的也就罢了。 安排人伺候她,这无异于是一种监视,她知道自己和张太后之间仍然是谁都不信任谁的关系,倒也没什么脾气说什么。 可她的婚事。 张太后已经插手自己和朱彦辰的事情了,朱彦辰对此毫不知情,张太后也从未考虑过自己所“疼爱”的孙儿的想法。 现在却还想要插手自己的婚事? “太后娘娘。” 顾清欢打断了张太后的话,抬眸迎上张太后深邃的眼神,认真道:“这件事,还是再缓一缓吧。” “再过不久,或许就是多事之秋了。此事从长计议,或许能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张太后骤然被打断,有些不悦。 不过。 顾清欢的话,有几分道理。 景元帝迟早是要起事的。 若是利用顾清欢来联姻,拉拢一些对景元帝有利的人,那么顾清欢的婚事是要好好商量商量,不能随便赐婚。 可若是景元帝起事后,再安排婚事,那也可找一个普普通通,面子上过得去,内子里没什么才能的人匹配。 如此也就不用担心顾清欢的夫君太过厉害,与顾家互相扶持帮衬了。 是该再想想。 “也好。” 张太后松了口,就道:“平嬷嬷,明日就帮哀家拟旨吧。也把这件事告诉皇帝、皇后她们一声。” “顾清欢。明日宣旨以后,哀家也会命人安排好轿辇。到时候你带着你的人,风风光光地回郡主府也就是了。” “是。” 顾清欢叩谢了张太后的“恩典”后,终于能离开这里了。 走到寿安宫门口时。 偏殿里,永宁郡主跑了出来,叫住了顾清欢。 “清欢!” 永宁郡主飞奔而来,抱住了顾清欢,有点着急地问道:“事情怎么样了?这几日外祖母都不许我出宫!” “都是我不好,娇生惯养到现在,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外祖母决定的那些事情,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要是彦辰他回来了,他知道了,他……” “郡主。”顾清欢长叹一声,无奈道:“或许这个时候,我叫你一声姐姐才是最合适的。” “魏王殿下……堂哥他能早些回来,对我们来说,怎么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吗?那就说明,黄淮那里的水患应该治理得差不多了。” “……” 永宁郡主愣在了当场,后退了两步,有点说不出话来。 姐姐,堂哥。 已经注定了吗? 永宁郡主思索了许久,都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件事了,只能道:“那……保重。” “还是那句话。以后有什么事儿,我要是能帮得上你和彦辰的,我一定会努力帮你们的。对不起。” 顾清欢摇了摇头。 整件事,不能怪永宁郡主。 她是一朵温室里长开的花儿,那样娇艳可爱,因为所有人对她的呵护,她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地活着。 自己的这些无奈,没必要让她参与太多。 无妨。 顾清欢觉得自己还算想得开的了。 事到如今,她能完成自己前世无法完成的事情,还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其实已经比许多人幸运了,不是吗? …… 转眼,到了第二天。 天刚刚亮了不久,尚宫局里就来了好多个嬷嬷,送衣裳的,送金册金宝的,还有给顾清欢梳妆的。 总之。 郡主该有的一切,张太后早已准备好了。 折腾了一个时辰,顾清欢换下了司制的服饰,穿上了郡主的衣裳,缓缓地从尚宫局里走了出去。 从她今日踏出尚宫局大门的这一刻开始,她便是大夏朝的永乐郡主了。 永乐永乐。 永远欢乐吗? 听上去,真像是个寓意非常好的封号呢。 一路步行到乾清宫边上,顾清欢远远地就瞧见了张太后为自己准备的轿辇了。 景泰帝和皇后、敏妃、刘昭仪、徐昭仪都在。 徐昭仪,便是从前的徐婕妤了,她因有喜的缘故,已经得到了晋升,只是今日的她,站在风中,看上去却有些憔悴。 “永乐外甥女。” 景泰帝看见顾清欢的一刹那,似笑非笑地喊了一声。 顾清欢是认永宁郡主为义姐的,景泰帝乃是长公主的弟弟,称呼顾清欢为一声“外甥女”自然是合乎情理的。 皇后也跟着喊了一声。 敏妃则是牵着和睦帝姬给顾清欢送了一份贺礼,刘昭仪对顾清欢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能当场跺脚,但被景泰帝拦住了。 唯有徐昭仪。 她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走了上来,郑重地握住了顾清欢的手,认真道:“往后,多保重了。” “昭仪娘娘,你也是。” 顾清欢也握了握徐昭仪的手,几人寒暄完毕后,顾清欢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和芸角一起,上了轿辇。 轿辇一路出宫。 宫外有官兵开道,京城里的百姓们很好奇今儿是什么大日子,皇帝出游还是怎的,竟然那些个官兵们,从宫门口一路围到了定远伯府边上的“永乐郡主府”门口。 “没听说过这位‘永乐郡主’呀!是谁呀?” “你傻呀!就是定远伯的女儿呀!听说,她立了大功呢!诛灭那个刘氏,就是她出力最多,还有土豆!哦,土豆,你吃过没?京郊也开始种了呢!” “就是她呀!真羡慕!能当郡主,风风光光的,真好!” 议论声,不绝于耳。 顾清欢充耳不闻,只靠在软垫上,静静地注视着车帘。 她知道的。 张太后故意搞这么大的场面,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郡主这件事,叫所有人都知道。 她是郡主,与朱彦辰,就是名义上的堂兄妹了。 以后无论如何,朱彦辰都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纳自己的堂妹为皇妃吧? 第168章 采字辈的丫鬟 永乐郡主府。 顾清欢回去以后,就见到了张太后提前派来伺候她的三个丫鬟。 采薇、采桑与采莲。 “辛苦了,都先回去休息了吧。我也乏了,想先休息休息,若是有事儿汇报,若是来人了,就稍后再说。” 景泰帝、皇后等人的赏赐都已经陆陆续续送到郡主府来了,她们只需要登记入库就好了。 要说会否来人拜访,应该是会有的,但顾清欢现在没什么力气接待,便想着晚些时候再说就是了。 “是。” 三人一听,互望了一眼,交换了眼神,到底还是答应了,纷纷转身离开。 芸角陪着顾清欢一起回屋了。 屋子十分宽敞。 中间是见客的地方,与门口还隔着屏风,隐蔽性很好,右侧是书桌和书架,就是上头空荡荡的。 左侧则是卧房,卧房的面积也很大,还有帘子隔着那边可以放浴桶。 屋内也有可以焚香和喝茶的地方。 这是一座两进的院子,最后头还有后罩房,都是主屋加上东西厢房的格局,四四方方的。 顾清欢的屋子在后头那一进,门口种植了不少的树木,顾清欢粗略看了看,就发现了桂花树和梅花树。 想来这院子从前的主人应该也是个志趣高雅的,这些树一年四季都能开花,一年四季都有景观可以观赏,倒也不至于太无聊。 “清欢。” 芸角一进屋,都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屋子,就先去关了门窗,以防她待会儿和顾清欢说话,会有人偷听。 现在总算弄好了一切,芸角就忍不住回到顾清欢身边嘀咕道:“张太后派来的这三个人,果真是来监视你的。” “方才你分明都吩咐下去了,她们却一个个的都杵在那儿,似乎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按照你说的话去做事儿似的!” “说来也是。想来这些丫鬟,也是有卖身契在张太后手上的。太后娘娘若是真心想让人伺候你,大可把卖身契也交给你,但她却没有!” 芸角对张太后的怨念实在是太多了! 顾清欢也毫无办法,只能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看似拥有得很多,然而这一切却都是来自于张太后。” “自然,她想给就给,不想给了就能收回去。” “不过嘛……山高皇帝远。往后她们既是已经在郡主府里了,便是我的人了,我想怎么处置,有的是法子。” “现在倒是不急。说来,明日我打算让人牙子来府上。至少在伙食上,还有粗使丫鬟上,咱们还是能有自己的权力来挑选的,是不是?” 芸角一想也是,便认真道:“粗使丫鬟,我粗略算了算。咱们院子这么大,起码要十个才行。” “砍柴烧火的,清扫院子的至少得各三个。还有伺候你的三等丫鬟,门房的人,真是头都大了!” “……” 顾清欢也这么觉得。 她自己出来开府,说到底还是力不从心的。 但…… 不管怎么说,郡主府再复杂,应当也是比不多尚宫局的,她在尚宫局既然都能混得游刃有余,想来在郡主府也不会太差才是。 休息了半日,才刚到下午,隔壁顾府,顾清欢的娘亲就来了。 顾清欢许久不见自己的娘亲了,上回两人相见,那还是爹娘从三万卫千里迢迢回京来的那日呢。 “娘。” “妾身见过郡主。” 二人见面,顾夫人对顾清欢客客气气行了一礼。 顾清欢忙过去扶,便道:“娘亲何至于如此行礼?我是你的女儿,我这些年没能承欢膝下,是我不对,反倒是还要你……” 顾夫人却摆摆手,正色道:“礼不可废。况且,娘知道,你这里有太后派来的人。既是如此,礼数还是周全一些比较好。” “清欢。娘问你一句心里话,你这回册封郡主,到底是好是坏?” 顾夫人心里没底。 顾家回京以后,获得了这泼天的显贵,顾夫人身边也多了许多阿谀奉承,或是想讨好,或是想利用的人。 这些人,大多居心叵测,她一一应付,实在是疲惫,好歹坚持了下来。 现在自己的女儿却又…… 顾夫人实在是担心。 太盛极一时了,不一定是好事。 “这件事……” 顾清欢犹豫了一下,换了个法子,没有明说自己和朱彦辰之间的事情,而是道:“太后抬举我,倒也不完全是坏事。” “我们顾家强盛,对她以后想要为景元帝做事也是方便的。只不过,娘你也看见了,我并不是这么自由的。” “因为她还是希望顾家一直能在她的手里,帮她做事的。娘,你先放心就是,我们顾家循规蹈矩,没有犯错,她拿我们是没办法的。” 顾夫人默了默。 循规蹈矩不犯错就行了么? 若真是如此,当年顾家就不会遭受无妄之灾了。 顾夫人看着顾清欢,大约也明白了。 女儿是想让她安心。 “好。” 顾夫人点了点头,又叫身侧的一个嬷嬷站了出来,道:“这是李嬷嬷,是跟着我从三万卫回来的。” “她以后就留在你这里照顾你吧,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软硬不吃,只认自己的主子。我想,如果太后娘娘的那三个丫鬟不好相处,她或许能有办法。” 顾清欢诧异地看了一眼李嬷嬷。 只见李嬷嬷长得就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冗长脸,瞧着也有三十来岁了,穿着打扮十分干脆利落。 人也是瘦瘦的,瞧着就干练。 “郡主。” 李嬷嬷对着顾清欢行了一礼,倒也算是见过了。 顾清欢客客气气,褪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镯子,就递给了李嬷嬷,道:“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嬷嬷照顾娘亲好好的,却要来我这里吃苦,真是辛苦嬷嬷了。” 那李嬷嬷瞧了一眼镯子,倒也收了,不动声色就道:“郡主客气了。奴婢以后一定会用心伺候郡主的。” “也请郡主以后,不必再赏赐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奴婢了。奴婢孑然一身,无欲无求,吃饱饭睡好觉就行了,别的也不需要。” 李嬷嬷不卑不亢。 她好歹是收了顾清欢的东西才这么说的,不至于弄得人没面子。 顾清欢也失笑。 这个李嬷嬷,是有几分性子的人呀。 这也很好。 张太后派来的三个“采字辈”的,一看就是机灵的人,有李嬷嬷的管束,以后或许日子会好过一些。 母女俩说完话,这才轮到顾清欢的弟弟,顾清诩。 顾清诩如今在京城最好的学塾里面读书,课业还算不错,能排到中上。 顾清诩还在三万卫的时候,已经是秀才了。 “我想准备准备,明年试试能不能考中举人!” 顾清诩眼神坚毅,道:“明年我也要十三岁了。娘说我这个年纪,只怕有些难。不过我想,积累积累经验也是好的。” “嗯,没关系。你还小,先积累积累经验也好,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的。” 顾清欢宠溺地摸了摸顾清诩的脑袋。 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在三万卫长大,那里地方苦寒,夏日炎热,时常有扬沙,冬日严寒,总是下雪。 天气那样恶劣,弟弟从小吃苦不少,意志十分坚定。 如今读书的这点儿苦,倒是难不倒他。 顾清诩大致说了说在书塾的事儿,就又忍不住看着顾清欢问道:“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听说最近黄淮已经没怎么下雨了,那边虽然有些内涝,但总体而言情况还算稳定。又有朝廷的粮食,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顾清欢也听说了这件事。 河道基本上都已经疏通好了,堤坝也加固完成,至少之后几年若是再下大雨,都是能够顶得住的。 就是还有一些内涝。 房屋被淹没了,冲垮了不少,有些百姓流离失所,家里的农田也跟着泡烂了,有些地还没来得及收呢,是有损失的。 朝廷的救灾粮,有朱彦辰、顾侍郎一起负责清点,如此一来地方上的层层克扣几乎就断绝了。 百姓们都能吃得上饭,日子不算很难过。 只要等到内涝结束,他们回乡重建家园,朝廷再发一些救济粮,让他们能够安然过完这个冬天就好了。 等到来年春日,便又能自力更生了。 “应该快了吧。” 顾清欢盘算了一下前世自己知道的那些消息,就道:“再过小半月,都要晚秋了,怎么都不会下大雨了。” “清诩,你安心就是。” 顾清诩颔首,母子三人又在一块儿说了一会儿话,顾夫人就带着顾清诩,离开了郡主府,回了定远伯府。 快到傍晚了。 顾清欢有些疲乏,便随手捡了几块攒盒里面的点心来吃。 家里还没有烧火做饭的丫鬟呢,也不知道前几天那几位“采字辈”的丫鬟来了以后,是吃什么过的日子。 总不会每日出府下馆子吧? 正想着呢。 外头,芸角却是气鼓鼓地回来了,手里拎着好几个大大的油纸袋子,里面还在散发着热气,闻着竟是肉香味。 “……” 刚刚芸角是去送顾清欢的娘亲和弟弟了,顾清欢原本想着,芸角累了一天,可能是先去休息一会儿了。 竟然是去买吃的了? “你这是?” 顾清欢忍不住起身想要过去帮芸角拿东西,李嬷嬷倒是抢先一步动了身子,从芸角手里把吃的就拿了过来。 李嬷嬷瞧了瞧油纸袋子,就问道:“芸角姑娘是从外头的香满楼买的?” “嗯!” 芸角嘀咕道:“还说呢。我一出去,正好遇上采薇、采桑和采莲三个,她们竟然也是去下馆子的!” “我想买烧鸭,结果最后一只被她们买了去,我说让她们让给我,我是要带回来给清欢你吃的,她们还不肯!” 芸角当时的原话是:“你们三个不好好待在府里等候郡主召唤,伺候郡主左右,竟然偷偷跑出来了?” 采薇一听,就阴阳着“哟呵”了一声,看着芸角,似笑非笑道:“我说是谁呢,这么神气,原来是陈掌设呀。” “啊,不对,现在应该是芸角姑娘了。怎么?芸角姑娘,身为郡主的丫鬟,果真是忠心呢!” 采薇这话说得不好听,边上采桑拉了拉她,采莲却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就道:“采桑,怕什么?采薇又没说错!” 说着,采莲看着芸角,趾高气扬地就说道:“如今郡主府里,没人烧火煮饭。真是抱歉了,芸角姑娘。” “我们三个以前伺候太后娘娘的时候,那也是负责管理衣物和日常的生活起居的。这些粗活,我们也是不会的。” “过来酒肆里面吃饭,情非得已。至于这烧鸭……芸角姑娘,有个词语叫做先来后到你知不知道?” “我们已经买了这烧鸭了,便是我们的东西。郡主想要,你再去买就是了,何故非要和我们抢呢?” “好歹是郡主,和我们这些丫鬟争抢东西,也实在是太……” 采莲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采薇也跟着笑,只有采桑似乎觉得不妥,不敢笑,只能对着芸角摇了摇头,或许是想要叫芸角别和她们争了。 芸角气得直接掀了她们的桌子,掏出了永乐郡主府,能代表顾清欢身份的令牌。 “我警告你们,别在我面前嚣张!给我滚回郡主府去,今晚都不许吃饭!” 令牌还是好用的。 三个丫鬟拿芸角没法子,即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灰溜溜走了。 “……” 芸角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顾清欢,又把令牌拿出来擦了擦,不甘心道:“没想到还要受这种气!” “清欢,她们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把你放在眼里!” 顾清欢听完芸角的话,却笑了。 芸角愣了愣,不是很能理解。 顾清欢就过去,拉过了芸角的手背,在芸角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道:“没事儿。芸角,她们这样,其实很好。” “为什么?” 芸角瞪大了眼睛。 顾清欢莞尔一笑,解释道:“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不管张太后是怎么跟她们说的,张太后想做的,必定是利用她们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她们或许是知道,我这个郡主只不过是名义上的,是纸糊的,因此不必太放在心上。” “而她们呢?她们是张太后的人,张太后是全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她们有这样的主子,自然不必担心别的事情。” “这样正好。她们越是这么想,越是容易做过分的事情。到时候……不必我们想法子,她们就能自投罗网了。” 芸角听得似懂非懂,大概明白了。 “就是说……她们不聪明,迟早会犯错,我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她们了?” “嗯……” 顾清欢听着芸角的解释,想了想,道:“勉强算是吧。总之,芸角,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 “没必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生气,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嗯!” 芸角点了点头。 这时候,李嬷嬷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了盘子和碗筷,已经把芸角买回来的吃的都装好了,摆在了桌上。 “郡主,可以用饭了。” “来了。” 顾清欢答应着,就和芸角一起去吃饭了。 顾清欢是和芸角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的,顾清欢本来也想叫李嬷嬷一起,只是李嬷嬷遵守着规矩,不肯。 顾清欢也没法子,只得道:“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只不过,芸角是我好姐妹。她以后,你可以多多规劝,不必太强行要她就好了。” 李嬷嬷颔首表示明白。 芸角的事儿,她其实也听顾夫人提过。 那是郡主从小到大的姐妹了,在宫里互相扶持,芸角留在宫中,或许是能做司设的,但却选择跟着郡主一起出宫,留在郡主身边当“丫鬟”了。 这是十分深重的情意。 李嬷嬷晓得,以后对芸角姑娘,多多规劝,别让她犯什么错就好了,剩下的便随着郡主和芸角姑娘去就是了。 这天晚上,芸角和顾清欢好歹吃得舒舒服服。 李嬷嬷跟着吃了些剩菜剩饭,晚饭后伺候顾清欢睡下,就出去了。 顾清欢不知道的是。 李嬷嬷出去,并不是回屋休息去了,而是去后头的后罩房里,瞧采薇、采桑和采兰三个人了。 她们三个果然不听话。 不知道从哪儿又弄了点心回来,正一边坐在炉子边上烤火,一边骂骂咧咧呢。 李嬷嬷一来,三个人就慌了。 “你来做什么?” 采薇看见顾清欢的人就生气,也懒得藏自己的糕饼了,对李嬷嬷一点儿客气都没有。 “来监督你们。” 李嬷嬷一脚踢翻了炭盆和点心盒子,板着脸,就道:“不听郡主的命令,惩罚加倍。今夜不许睡觉,站在廊下思过一晚。” “凭什么?” 采薇不乐意,想要和李嬷嬷动手。 但她的手才刚刚伸过来,就已经被李嬷嬷牢牢地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了。 “你……” 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采薇逐渐清醒了,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还是边上的采桑见势不妙。 再这样下去,采薇的手都要被硬生生拧断了! “嬷嬷,我们听你的就是!” 采桑一松口,李嬷嬷也松手了。 李嬷嬷一拍身上的灰尘,干净利落地就站在了原地,看着三人,冷冷道:“行,那就现在开始吧。” “我会在这里,监督你们一整晚的。” 第169章 噩耗 李嬷嬷守了采字辈的三个丫鬟一整宿。 三个丫鬟面如土色,好几次坚持不下去了,便就会被李嬷嬷用鸡毛掸子给一下子抽得醒过来。 这一夜,当真是折磨。 翌日天刚刚亮,有那么一丁点儿鱼肚白的时候,采薇便指着那细微的太阳光,对着李嬷嬷道:“天亮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李嬷嬷瞧了一眼那鱼肚白,懒懒道:“天还黑着呢,等天亮了再说。” “你!” 采薇还不甘心,刚喊了一声呢,李嬷嬷的鸡毛掸子就又招呼了下来。 这回采薇怕了,硬生生忍着疼,又坚持了一会儿。 终于,一刻钟后,天光大亮。 李嬷嬷看着天色,这才觉得差不多了,就对三个丫鬟道:“行了,回去吧。希望今晚的事情,能让你们记住。” “郡主府里,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以后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可千万别再冒出来了。” “郡主脾气好,是个温和的人。可老奴我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你们明白了吗?” 三人早已筋疲力尽。 现在对李嬷嬷的这些说教,即使是有心去反驳,也只能拖着沉重的身子,先回去睡个觉,休息休息再说了。 李嬷嬷也回去休息了。 今日她安排了人牙子过来,待会儿郡主吃了早饭就会来,她休息一个时辰,倒也差不多了。 总之,如今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忙,实在是容不得她懈怠。 另一头。 顾清欢并不知晓昨夜的事儿,只是在天亮了以后不久起来,吃了芸角从外头买回来的吃的,人牙子就来了。 人牙子,是顾夫人介绍的,四十多了,从事这一行也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平日主要也是帮大户人家挑选丫鬟的。 顾清欢挑了十个丫鬟,个个家底清白,看着就是做事干脆利落的那种,按照先前芸角说的。 厨房里四个,扫洒的三个,门房一个,还有两个则是留在她的院子里,和采字辈的三个丫鬟一起,负责照顾顾清欢。 当然,顾清欢是用不上这么多人照顾的。 只是采字辈的那三个,顾清欢迟早是要打发走的,到时候顾清欢身边只有芸角一个也是不合适的。 芸角是她的好姐妹,不是她的丫鬟,顾清欢也不忍心让芸角再做那些辛苦的活儿了。 府里这么十几个人,也差不多了。 挑好了人,李嬷嬷就来了,一一过目后,十分满意,道:“郡主挑人的眼光很好,奴婢也很放心。” “今日起,奴婢会好好看着她们的,让她们逐渐习惯了郡主府里的规矩。往后用起来,也趁手一些。” 顾清欢颔首。 她好歹也做过司制,和司制房里一大群的女史们打过交道,自然对人是有几分了解的,挑人不在话下。 不过她瞧着,李嬷嬷似乎面有疲惫,像是昨夜没休息好似的,就问道:“嬷嬷可是刚过来,睡得不习惯?” “如果还疲乏的话,便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这儿也无所事事,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是。” 李嬷嬷颔首应了,不过她却并没有想着回去休息,还是先去看看刚刚买回府里来的那十个人好了。 将她们的事情安排好,这样一来,府里以后的生活,也能够变得正常起来了。 李嬷嬷走后,芸角陪着顾清欢回屋。 顾清欢便让芸角自己玩自己的,她则是坐到了书桌台前,在想事情。 她现在是郡主了。 听上去高高在上,又有封地,以后一辈子都是吃喝不愁的,但她知道,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采字辈的那三个丫鬟,对她有恃无恐的原因,其实是对的。 她身如浮萍,现在有的这些都是张太后给的,只要张太后不高兴了,她的这些张太后随时都能夺取。 她得想个法子。 让自己真真正正地立足下来,成为那个,旁人即使是想要撼动,也要考虑三分的那个人才行。 该怎么做呢? 顾清欢托腮想得认真,一时也没什么头绪,不知不觉之间,窗外变了天了,像是又要下雨。 “清欢,把窗户关上吧。最近天气冷了,我刚刚整理了一个册子呢,都是我们最近要准备的。你看,要买炭火,还要准备衣料,还有……” 芸角很细致。 根据着以前宫里的生活,列了长长的清单,里面的项目很多,顾清欢只看了几行,就忍不住默了默。 “家大业大这话,果然是没说错的。张太后一个月只给我那么点儿俸禄,却要我养这么大一个郡主府,哪里够?” “她果真是没想过让我过好日子的,真是……” “……” 芸角也有点郁闷,想了想,就道:“清欢,这个也不怕。咱们手上不是有银子么?在京城盘一些铺子,京郊买一些庄子。” “以后靠铺子和庄子的收成,应该也就不用担心过日子的事情了。养活一个郡主府,应该问题也不大。” 顾清欢觉得有道理。 开铺子。 她是该开点儿铺子了,只是得想想,什么铺子更合适而已,方便她能去做一些事情。 “这样吧。” 顾清欢把芸角列出来的单子还给了芸角,就道:“这些你先都去置办着。至于买铺子的事儿,等过几日府里都安顿好了,咱们再出去看看。” 她也能问问顾夫人。 娘亲好歹是大家闺秀出身,以前在江州时,顾家家中的庶务也是娘亲打理的,她找娘亲学学也没错。 “好。”芸角点点头答应,两个人就又各自忙活了起来。 几日后。 顾清欢与芸角在京城的某间茶肆二楼喝茶吃点心,一边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一边看着沿街的商铺,还有街上的人来人往。 “京城的铺子也太贵了!” 芸角把手里的一个本子放在了桌上,略翻了翻,就对着顾清欢比划道:“就那么大一点儿的铺子,竟然就要卖……” 话音未落。 顾清欢忽然发现,街道上有个人骑着马,疾驰而过,马蹄声几乎传遍了整条街,看上去很是急促的样子。 顾清欢有些惊讶。 京城的城内,一般是不允许骑马疾行的,因为人口众多,骑马太快了,很容易撞到行人出问题的。 除非……是那种专门报告信息的,也就是从驿站那儿得了了不得的消息,要立马赶回京城,告诉皇帝的。 如果真的是这种的话,那就说明发生了大事,而且多半是不好的事儿。 例如几年前,景元帝被俘回纥,就有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禀报了这件事,当时的情景,和现在的应该是差不多的。 “那人怎么回事呀?” 芸角自己也是话说一半忽然没说了,看着那个骑马骑得很快的人,觉得有点古怪。 今年似乎一直都是安安稳稳的呀,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边地自从剿灭了回纥,将景元帝迎了回来以后,便也没有异族侵扰了呀! 要说是事情,那…… 芸角想起了黄淮那边发生的事儿。 之前连日暴雨,现在雨停了,堤坝虽然没怎么冲毁,只是房屋被淹没了很多,不少人流离失所。 顾侍郎与朱彦辰过去以后,分发了粮食,组织了百姓们重建家园,之前听说一切有条不紊,顺利的话,他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顾清欢细细盘算了一下时间。 的确。 按照她先前知道的消息来看,顺利的话,是应该回来了。 可刚刚那个人骑马…… 顾清欢的心里一下子涌起一阵阵担忧来,再也没心思留在这里听故事了,抓住芸角的手腕,就道:“芸角,走,我们先回去!” 她必须确定,爹爹和朱彦辰到底有没出事! 前世那边堤坝冲毁了以后,死伤很严重,差一点就爆发瘟疫了,并且还有百姓占山为王,成了流寇。 第一个被派去那里的钦差,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觉得不过是一些刁民,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谁知道,竟然被那些人给杀了! 顾清欢是知道这些事的,只是这一世,水患早就得到了治理,也没有那么多的流民才对,但她忘了一件事。 能占山为王的流寇,或许骨子里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前世他们或许有被逼无奈的理由,又或是想要趁乱获取利益。 既如此,这一世,他们未必不会有同样的理由! 顾清欢很快回到了郡主府。 李嬷嬷正在和丫鬟们打理花园里的那些草木,这些草木有些杂乱,许久没有人打理了,野草都长得很高了。 是时候该修剪修剪了。 顾清欢急匆匆回来,李嬷嬷看着顾清欢的样子,忙迎了上来,服身行了一礼,就问道:“郡主,怎么了?” “刚刚我瞧见有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不知道是哪里出事情了。李嬷嬷,我心里有些不安,还劳烦你帮我打听打听。” 李嬷嬷看着顾清欢严肃的样子,也是心头一跳,严肃地点了点头,也就出去打听了。 这回,李嬷嬷回来得很快。 她带来了一个噩耗,果然是黄淮那边出事情了。 和顾清欢想得差不多,出现了流寇,占山为王,杀害了一些百姓,顾侍郎和朱彦辰知道这件事以后,决定带兵过去看看情况。 若这些人,本来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是因为这一次的灾害才选择了害人,可以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可要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些包藏祸心的人,还是尽早剿灭了比较好。 顺便,黄淮河这边的水患也治理得差不多了,大部分的百姓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在重建他们的家了。 还得到了顾侍郎、朱彦辰给予的一些粮食和种子,能种一些抗旱抗涝的作物下去,冬日里也勉强有些吃的。 就是流寇,必须清理。 只是有个问题是,那些流寇占领的那一座山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而且因为最近天气的缘故,那地方的瘴气很多。 山间烟雾缭绕的,视线很差。 如果被熟悉地形的人埋伏的话,很有可能伤亡惨重。 顾侍郎有领兵的经验,但是那都是在三万卫,和回纥人打游击的一些经验而已,这一次,他也很为难。 为难归为难,既是有百姓受到伤害,他们作为朝廷命官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还是选择了挺身而出。 他是和朱彦辰一起去的,已经去了三天了,现在杳无音信,后来派进山里的人,只发现了寨子的遗迹。 里面有不少的打斗痕迹,还有鲜血,但是并未发现顾侍郎和朱彦辰的踪迹。 可以确定的,只有那寨子的主人,是被杀死了,顾侍郎和朱彦辰剿灭了流寇,现在不知所踪,不知是否活着。 “……” 顾清欢听完了李嬷嬷打听回来的消息,后退了两步,差点站不稳了。 她感觉眼前模糊了起来。 是自己疏忽了! 她重活了一世,明明知道那么多的东西,却没能提前告诉自己的父亲和朱彦辰,害得他们身陷险境! 都是她的错,她…… “清欢,清欢!?” “郡主!” 顾清欢差点晕过去,好在芸角和李嬷嬷,及时的将顾清欢给扶住了。 芸角脸色有些焦急,忙就道:“你要振作起来!现在只是失踪了而已,消息里不是说了吗?” “搜寻以后,没有找到尸身。既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就说明伯父和魏王殿下还是有可能活着的!” “你一定要撑住!振作起来!不然的话,伯父和魏王殿下回来了,看见你这个样子,也是不能安心的,不是吗?” 一旁,李嬷嬷听了,也在跟着规劝,道:“芸角姑娘说得对。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是不能乱。而且隔壁府上,还有顾夫人和顾少爷呢。” “郡主现在身在高位,是家人们的支柱,还是要撑住为好。” 顾清欢冷静了下来。 李嬷嬷说得没错,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好不容易都走到这一步了,不是让她在现在这种时候倒下的。 还没有确定父亲和朱彦辰是不是真的出事情了,她不能太过伤心。 她还有娘亲和弟弟呢,她要是太伤心难过,那娘亲和弟弟,又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 顾清欢艰难地点了点头,扶着芸角的手,一路往回走,就道:“这件事,也让人告诉娘亲一声吧,说得慢一些。” “只说还没找到,是有希望找到的。娘亲和爹爹这些年经历了不少的事情,他们是患难与共的情分,娘亲她……” 顾清欢的爹娘感情很好。 她想,如果爹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娘亲那里应该是很难接受的吧? 那么她就一定要振作起来,至少在爹爹回来之前,要守护住娘亲和弟弟,成为他们的支柱! 当天午后。 顾侍郎和朱彦辰剿匪,不知所踪的消息,就已经传回宫里了,景泰帝得知了这件事,立马就派人告诉了张太后和景元帝,以及钱皇后。 “这么大的一个消息,不让他们知道,怎么行呢?” 景泰帝看着禀报消息的太监,眼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地笑容,看了一眼曹公公,道:“你可要好好和他们说呀。” “辰儿可是皇兄最疼爱的嫡子啦,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皇兄一定会大受打击的。还有皇嫂……” “皇嫂本来身子就不好了,要是知道这件事了……唉,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 曹公公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背脊凉了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件事和景泰帝,脱不了干系! 景泰帝刚刚脸上的笑容太阴森了! 对了! 曹公公想起来另一件事。 曹公公记得清清楚楚,景泰帝从来都不是一个热衷于朝政的事情,以前流连后宫不乐意上朝,对朝廷上发生的事情也都是漠不关心的。 那一次,他却主动谈论了关于黄淮河沿岸最近雨水比较多,需要兴修河堤的事情,然后就派出了在江州时,有这方面经验的顾侍郎。 说起来,顾侍郎回京以后,担任的是兵部侍郎。 兴修河堤,这怎么看都应该是工部那边的事情,工部里有同样经验的人,也有不少,不是非得顾侍郎的。 但景泰帝还是选择了顾侍郎。 魏王殿下也是在瞧见这样的场景以后,主动选择了要和顾侍郎一起去的。 是不是魏王殿下发现了景泰帝想要做什么,怕顾侍郎有危险,这才提出同去的? 曹公公当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魏王殿下一向是一个心系百姓的人,现在细细想来……曹公公有些后怕。 如果都是景泰帝的安排,那…… 曹公公忽然感觉,大夏朝的将来,或许会陷入深深的危机中。 景元帝还有皇子,可比起魏王殿下,就差了许多。 而景泰帝更是儿子都没有,徐昭仪虽然肚子里有了,可景泰帝“春秋鼎盛”呢,在这个位置上还不知道能坐多少年。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 曹公公都不敢想了。 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就道:“奴婢领命。奴婢现在就去寿安宫……” “去吧。” 景泰帝挥挥手,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第170章 父亲回来了 十月中旬。 噩耗传回京城之后的几日,京城一直都没有出太阳。 顾清欢待在郡主府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自己的娘亲一起的,好在顾夫人看上去精气神尚可。 南边没有消息传来,那便是还未确定顾侍郎真的死了,顾清欢和顾夫人,总归是抱了一些希望的。 可是都十日了。 据说那边的人将附近的几座山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顾侍郎和朱彦辰,搜寻还在继续,但大部分人都已经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了。 至于宫里。 顾清欢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张太后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立即就晕了过去,景元帝和钱皇后还稍稍好一些。 钱皇后抱着景元帝一直哭泣,景元帝也是面色铁青,再之后的事情,顾清欢也不是很清楚了。 倒是景泰帝,仍旧每日勤勤恳恳上朝,每日都会问起自己的侄子和顾侍郎的消息,仿若一个明君,很关心臣下似的。 顾清欢只觉得不齿。 她想都不用想,都能知道,景泰帝如此模样,定然是装出来的。 十月十五,下雪了。 今年是闰月,因此冬日看起来似乎来得晚一些,不过接连几日阴沉的天气后,这一场雪一下来,实在是冻得人身上瑟瑟的。 顾清欢不喜欢冬日。 她就是在冬日,被刘太后丢进井里,奄奄一息的,然后强撑着身子,几乎是爬回到了尚宫局的门口。 冬天太冷了,一望无际的都是白色,哪里都是一样的冰冷,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实在是压抑得很。 芸角倒是好一些。 她在屋子里面点了炭盆,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红薯回来,将红薯埋在炭灰里面,说是要给顾清欢吃烤红薯。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想要吃点儿烤红薯都还要让司膳房的姐姐们帮忙呢,现在我们自己就可以做烤红薯啦!” 芸角笑吟吟的。 说完以后,她拨弄了一下炭火,认真看了看,见红薯有点儿大,只怕还没这么快好,就对顾清欢道:“清欢,咱们再等等~” “嗯。”顾清欢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答应了一声,然后回头看了看芸角。 芸角很认真,烤火烤得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点儿干,然后顾清欢就闻到了烤红薯的香气。 顾清欢以前就很喜欢吃烤红薯,冬日里的时候,热乎乎的红薯抱在手上,身上似乎就没那么冰冰凉了。 看到这烤红薯,顾清欢就又想起了当时翻墙进飞雪轩的时候,朱彦辰给自己烤红薯的场景了。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两个人在一起吃烤红薯的时候,还挺快乐的。 顾清欢想起朱彦辰,就又记起了他和自己爹爹失去了消息的事情。 她原本还以为,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或许需要想的是怎么跟他解释,她现在已经是郡主的事儿。 她却没想过,他有一天可能会回不来。 “清欢,怎么了?” 芸角拨弄完烤红薯,就发现顾清欢正对着烤红薯在发呆,就喊了顾清欢一声。 顾清欢回过神来,摇摇头,刚刚想要说话,芸角就指了指窗外,惊讶道:“呀,下雪了呢!” 顾清欢回头也看了一眼,就见果真是下雪了,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的,瞧着就觉得冷冰冰的。 正巧这时候,外头有两个小丫鬟正好在踢毽子,是前几日顾清欢从人牙子那里买回来的扫洒丫鬟。 院子之前百废待兴的,十分杂乱,多亏了这两个心灵手巧的小丫鬟,在李嬷嬷的指导之下,将一切弄得井然有序。 这会儿应该是忙完了她们自己的事情,才在这里玩耍的。 “下雪了,让她们到廊下避避雪吧。” 顾清欢也不舍得看着底下的人辛苦,就对招呼了一下她们,道:“先回去休息,雪停了,再忙活便是。” 话音刚落。 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采薇就走了出来,几乎是翻着白眼看了一眼顾清欢,就道:“郡主真是好心,下雪就不用做事情了?” “这下雪了呀,在雪地上踩几下很容易结冰的。而且现在才是刚刚开始下雪的季节,这雪融化以后,地上也是一滩水。” “也是很湿滑的,这若是不扫干净了,郡主千金之躯,要是不小心踩在了上面,摔跤了该怎么办呢?” “郡主还是别烂好心了。底下的人呀,该做的事情,还是让她们都做好比较好!” 采薇就是看不惯顾清欢。 觉得顾清欢惺惺作态,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却总喜欢做好的事情在那里装腔作势,她实在是不喜欢。 现在找到机会了,能给顾清欢添堵,她当然觉得高兴了。 顾清欢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采薇,然后就见那两个本来在踢毽子的小丫鬟,有点儿忐忑地走了过来。 似乎是不知道,应该听谁的比较好。 “去休息吧。” 顾清欢仍是柔声对她们说着,仿佛对采薇的话完全不放在心上似的。 采薇果然有点生气,便忍不住道:“郡主果真是心疼人。” 不阴不阳地说完这话,采薇正准备转身就走,顾清欢就叫住了采薇,道:“慢。” 采薇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顾清欢一眼,问道:“郡主,怎么了?” 顾清欢指了指那两个丫鬟放在角落里的扫帚,芸角立即会意,就出去把扫帚交到了采薇的手上。 顾清欢笑眯眯地看着采薇,就道:“采薇姑娘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而且,听说采薇姑娘,在去寿安宫伺候太后娘娘之前,也是负责扫洒的。难怪呢,对扫洒的事情这么熟悉。” “既是如此,刚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那么,我院子里的雪,就交给你清扫了。从现在开始,扫雪吧。” “记好了。要一直扫雪,我可不希望我待会儿打开窗户看见我院子里面,还有落雪。不然的话,我会摔跤的,不是吗?” 采薇愣住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扫把,又看了看顾清欢,一股羞耻的感觉涌上心头,忍不住就道:“郡主!奴婢以前好歹也是伺候太后娘娘生活起居的!” “如今到了郡主府里,如何能做这种低贱的事情?” 顾清欢闻言冷笑,反问道:“低贱吗?本郡主倒是不觉得。你刚刚也说了,你以前是伺候太后娘娘的,现在是在我这里伺候的。” “以前张太后是你的主子,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那么……身为奴婢,我想你也是学过宫规的了。主子吩咐的事儿,你照做就是了。” “若是不做,我自是会发落了你。想来这事儿即使是传到太后娘娘的耳朵里头了,她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去吧,我乏了,也不想在这里和你浪费唇舌了。” 采薇不甘心地看着顾清欢。 不过,没用了。 顾清欢才不会给采薇机会呢,而这时候,李嬷嬷也从游廊的另外一头走了出来,眼眸深邃地看着采薇。 采薇被李嬷嬷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一下子就怕了,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再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拿着扫把,去扫雪了。 顾清欢也的确去休息了,关上了门窗,懒得搭理采薇。 又过了两日。 就在顾清欢自己都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李嬷嬷从外头回来,带来了两个消息。 “郡主,有消息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顾清欢心头狂跳,她很希望都是好消息,不敢去想坏消息是什么,但也只能面对现实,问道:“哪两个消息?” “顾侍郎被找到了。在附近的一座山崖底下,那山崖距离寨子有些远,似乎是顾侍郎与流寇打斗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山崖。” “掉进了附近的小河里,被河水冲走了一段距离,这才没有被及时找到。” “幸好,那河水有些深。顾侍郎掉下去以后,没出什么事情,被冲到岸边以后,有附近的村民发现了顾侍郎,救了顾侍郎。” “顾侍郎在村民的家中养伤几日后,恢复了一些,会回到了城中。因此耽搁了这么些日子,这才有了顾侍郎的消息。” 太好了,爹爹没事! 顾清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刚刚觉得心里的一颗大石头落了下来,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还有一个坏消息。 顾清欢赶紧追问,心又跟着紧了起来,问道:“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 李嬷嬷顿了顿,叹气道:“顾侍郎醒了以后,也带回来了魏王殿下的消息。说是魏王殿下与流寇缠斗的时候,不幸丧命了。” “他没能带回来魏王殿下的尸身,只有魏王殿下的一件外衣。他说,魏王殿下当时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摔下去的。” “他后来回去看过,在那里找到了魏王殿下的尸身。因为……尸身已经在摔下去的时候,被树枝、乱石什么的,弄得七零八落了。” “这个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回宫里面了。郡主,魏王殿下,没了。” “……” 顾清欢脑子嗡了嗡。 掉下山崖。 她大概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与流寇搏斗,转眼身后已经是山崖,没有退路了,殊死一搏时,摔了下去。 但那个地方位置不好,底下树木很多,朱彦辰摔在了树上,或许是背部,或许是心口,但不管怎么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是很痛的。 一次过后,还有别的树木,然后是底下的石滩。 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顾清欢不愿意去想那样的场景,一定十分血腥,一点儿体面都不剩下了,他那样一个坦荡温和从容的人,竟是…… “不。” 顾清欢有点不愿意接受,忽然自嘲地笑了。 她重生一世,为什么到头来是这样的结局? 朱彦辰死了,他本来不应该死的! 如果不是自己重生了,或许远在三万卫的爹娘,他们会有自己的办法回京来! 朱彦辰虽然在飞雪轩里面的生活处处受到限制,但好歹还是有希望的活着的,不像是现在,人没了,才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她重活一世的意义是什么呢? 让爹娘回来京城,陷入另外一个漩涡里面,甚至她明明知道黄淮那边或许会遇到危险,但还是没有好好和爹爹、朱彦辰说清楚! 他们现在…… 顾清欢闭了闭眼睛,往后趔趄了两步,感觉眼前黑乎乎的,几乎是就要晕过去了。 “清欢!”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跑过来了一个人,拉住了顾清欢。 是娘亲,和弟弟,他们满脸担忧。 ……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顾清欢整个人有点迷迷糊糊的,意识不太清醒,看着头顶华丽而又陌生的帷帐,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是郡主这件事了。 “清欢,你醒了?” “姐姐,你怎么样了?” 她听见了身边的声音,是娘亲和顾清诩,一直守在她的床榻边上,等着她醒过来。 “我……” 顾清欢一下子坐了起来,忙抓住顾夫人的手,问道:“娘,爹爹那里的消息,都是真的?爹爹受伤了,而魏王殿下他……他,死了?” 顾夫人看着顾清欢悲痛万分的样子,握了握顾清欢的手,又抱住了顾清欢,道:“清欢,别难过,人总有生死。” “魏王殿下是个很好的人,他为了百姓,做了很多的事情。对我们顾家,也是有恩情的。这一次,他的的确确是出了意外。” “但,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想,他是希望他帮助过的人,都能好好的,是不是?” 顾夫人并不知道顾清欢和朱彦辰之间的事情,只知道朱彦辰是他们顾家的救命恩人。 不是朱彦辰的帮忙,顾家或许回来的事儿还不会这么顺利,而朱彦辰去黄淮河,也是和顾侍郎一起去的。 顾夫人心里,对朱彦辰也有歉疚。 自然,顾夫人以为,顾清欢这时候这么难过的原因,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 但其实并不是。 顾清欢也没有办法告诉顾夫人,若是说了,也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娘。” 顾清欢抱着顾夫人,有些呜咽,脑子里一直在想朱彦辰临走之前,找自己见的那最后一面的场景。 他让顺子公公准备了花儿,那花儿那么娇艳,顺子公公弄得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有泥土和花瓣,十分狼狈。 但是顺子公公很开心,尤其是看见顾清欢收下了花儿。 大约,这时候的顺子是在为自己的主子开心的,他身为朱彦辰的贴身太监,定然了解朱彦辰的心思。 而朱彦辰。 他的眼眸那样清澈,那样温柔,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好似春雨一般,落在了她的心间,她那时候的心…… 顾清欢哽咽了,心情一直起伏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平静了下去。 她要等爹爹回来。 听爹爹说说,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为什么又能断定朱彦辰死了,回不来了,她还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不管怎么样…… 她都想知道朱彦辰的事情。 这一次的等待,并没有太长。 从黄淮那边,快马加鞭回京,两日时间也就能到了。 顾侍郎是唯一一个说朱彦辰已经死了,并且带回来了一部分朱彦辰“遗物”的人,自然他回来的事儿,让所有人都很在意。 这天的早朝上。 顾侍郎将东西都拿了出来,不少都是朱彦辰的贴身之物,那几个曾经近身伺候他的小太监,都认了出来。 自然也包括顺子公公。 顺子公公泪流满面,差点儿当场撞了柱子要殉主,好歹被顾侍郎给拉住了,捡回来了一条性命。 景泰帝也显得很难过,但更多的是冷静,他道:“传令下去,继续在那一块地方进行搜寻吧。” “彦辰侄儿的死,一旦确定以后,就昭告天下吧。然后为彦辰侄儿发丧,若是没有尸身……立一个衣冠冢也是很有必要的。” 朝臣们都没有异议。 他们神色各异,心情复杂,钱阁老也当场晕了过去,像是大受打击,直到太医来了,都没有醒来,直接就被抬走了,不知真实情形。 下朝后,顾侍郎去见了景泰帝,继续说了一些详细的情况。 景泰帝看着顾侍郎病恹恹脸色苍白的样子,知道顾侍郎受了伤,又赶路回来,身子还没有好全。 “你也先回去吧。” 景泰帝对顾侍郎还算温和,就道:“这件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彦辰侄儿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太过自责。” “是。” 顾侍郎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仅仅片刻后。 景泰帝看着顾侍郎远去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立即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 景泰帝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看着身侧的曹公公,就道:“你听见了没?朱彦辰死了,他死了,哈哈哈!” “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能这么顺利!他死了,皇兄现在一定很难过吧!你快去告诉皇兄!” “本来彦辰侄儿是不用死的,该死的那个应该是顾侍郎!只是出现了意外,彦辰侄儿救了顾侍郎,这才丢了性命的!” “顾家不是和皇兄关系密切么?都要绑在一起了!我现在就想知道,彦辰侄儿和顾侍郎一起出去,最后只有顾侍郎回来了,皇兄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哈哈哈,太刺激了,真是太刺激了!” 景泰帝几欲疯狂! 曹公公心头一凛,不能拒绝,只得转身走了。 第171章 棺椁回京 夜深了。 寒风瑟瑟,吹动着窗外的竹林,顾清欢坐在屏风前,盯着面前的火堆,眼神直直的,看着火堆在出神。 门口,有人轻轻敲门。 顾清欢以为是芸角看她还没睡,过来问她,便淡淡道:“我待会儿就睡了。晚上冷,芸角你先回去吧。” “是我。” 门口,一个略微有些苍老和沙哑的声音开口了,顾清欢先是一怔,随即跻了鞋子急急忙忙就朝着门口跑了过去。 打开门,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顾清欢拉着顾侍郎进了屋子,就问道:“都这个时辰了,爹爹怎么来我这儿了?” 午后,顾侍郎就进宫禀告消息了,在景泰帝那里留了许久,宫门都快落锁了,这才出了宫,现在天都完全黑了。 爹爹是刚回家,就到这里来看自己了? 顾清欢拉着爹爹进了屋,两个人坐到了火盆边上的太师椅上,顾清欢心绪很乱,忙问道:“爹爹你是不是受伤了?” “伤势还厉害么?疼不疼?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会这样?还有魏王殿下他,他真的出事情了么?” 问题一下子太多了,顾清欢问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知道的那些事情,她哪些问了,哪些又给忘记了。 她只看见,在烛火的照射之下,父亲的脸庞看着是那样的柔和。 “不疼,好多了。我回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来见你,也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很难过。” 顾侍郎语气平和,说完以后,就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了顾清欢,道:“看看吧。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了。” 荷包? 顾清欢看着熟悉的荷包,忽然一愣。 这是她给朱彦辰的荷包! 里面装了她从林奕那儿弄来的一些药物,让朱彦辰带在身边,希望他能用得上。 爹爹为什么会有这个荷包? 是他回到山崖边上,想要搜寻朱彦辰遗物的时候发现的? 顾清欢伸手去拿荷包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手都有点颤抖了,她实在是没有这个胆量和力气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不过,顾清欢还是鼓起了勇气。 令她意外的是,荷包拿在手上的手感,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不太沉,反而是轻轻的,里面没什么东西。 ? 顾清欢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爹爹,想要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但顾侍郎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这么柔和地看着顾清欢,似乎是想要她先看看荷包里的东西似的。 顾清欢只好先按捺住了,慢慢打开了荷包。 荷包里,只有一张字条,和一只镯子,那镯子成色极好,水头很足,不过顾清欢只是略看了几眼,就将镯子放到了一边,打开了字条。 “我很好,勿念。镯子是我偶然发现,想着应该很适合你,就让顾侍郎带回给你了。我,会回来的,别担心。” 这是朱彦辰的字迹! 顾清欢的浑身上下的血都要沸腾了,这个字条是什么意思? “爹!”顾清欢猛地看向顾侍郎,想要详细询问。 顾侍郎却是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瞥了一眼窗外,道:“这阵子,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魏王殿下的事,他也不想的。但……总之,清欢,你不要太难过了,知道吗?” 顾侍郎言语里遮遮掩掩,但提到朱彦辰,说朱彦辰也不想,所以说他现在的“死”其实是在他计划之外的? 顾清欢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朱彦辰和顾侍郎,甚至景元帝那边,应该还有更多的计划,如今自己刚刚搬出宫外,到了郡主府里。 府中的人,并不是人人都能信赖的,爹爹在自己的面前三缄其口,应该也是这方面的原因,他怕隔墙有耳。 顾清欢明白了顾侍郎的意思,就道:“爹,你放心,我明白。时辰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娘亲也很担心你。” “好。” 顾侍郎颔首答应,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顾清欢一个人。 她又就着烛火,再次仔细看了看荷包里面的那张字条,字条看上去还很新,应该是最近写下来的。 字迹也十分工整清晰,可见写信之人当时应该状况还好,信中并没有提太多别的事情,只说了这只玉镯,是他送给她的。 顾清欢心中不免五味杂陈,还是把玉镯戴在了手上,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字条,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以后,才烧掉了字条。 不能给人留下任何的线索。 她知道的。 如果是朱彦辰宁可告诉全天下的人他死了,都要去做的事情,那一定是一件大事,不能让人知道。 顾清欢站了起来,看了看火盆里逐渐小了下去的炭火,自己动手添了炭进去,便上了床榻,准备睡觉休息了。 很晚了,她现在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终于放松了不少,应该能稍微睡得安稳踏实一些了吧? 快到十一月了。 朱彦辰的死,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因此装着他衣物的棺椁回京的那一日,京城的百姓们都出来了。 他们守在棺椁的必经之路上,想要看看这位年轻的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为了保护百姓,不惜上山与流寇搏斗,却出了意外,英年早逝。魏王殿下的气节,我们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魏王殿下年纪轻轻,心里记挂的都是百姓。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人,却这么早就去了。” 百姓之中,不少人唏嘘感慨的。 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哭什么哭?自己不自量力,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就去跟人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实力!” “景元帝是这样,魏王也是这样。啧!真是我大夏战神呀……” 这人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哀嚎了一声,大喊道:“哪个杀千刀的?往我头上扔臭鸡蛋!” “……” 顾清欢是坐在茶肆二楼上的,对楼下发生的这些事情,她几乎是充耳不闻。 反而是芸角,坐在顾清欢旁边,时不时就唏嘘叹气,也是觉得,朱彦辰年纪轻轻就没了命,实在是太可惜了。 景泰帝残暴不仁,以后大夏江山后继无人云云。 顾清欢不大听得进去这些话,她只是一直望着城门口的方向,想要看看他回来的棺椁是什么样的。 约莫一刻钟后。 远处,就有钟声敲响了起来,伴随着送葬的唢呐声,穿着麻衣的一群人,抬着棺椁慢慢地就过来了。 顾清欢看见了那棺椁,普普通通,黑色的,不太起眼。 她爹爹在送殡的人里面,神色哀伤,与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 她还看见了钱阁老,以及好几位她在金銮殿上见过的朝廷重臣,一个个的都面如土色,十分悲伤。 这些声音,夹杂着漫天飞舞的纸钱,一点点远去了,顾清欢看着棺椁,无悲无喜,连自己都说不上来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她是相信自己的父亲的。 相信朱彦辰不会有事,但也害怕,怕今日他的棺椁回京,自己又会看见什么,但事实证明…… 那黑漆漆的棺椁内,她是瞧不见的。 也不知道今日出来到底都来干什么了。 顾清欢的心里难免有些郁闷,见棺椁逐渐远去了,只好对芸角和李嬷嬷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是。” 二人纷纷答应,一行三人便离开茶肆。 回府的路上,顾清欢路过了粮食铺子,随意扫了一眼门口摆着的牌子,就发现粮食的价格,比起自己一月之前刚刚搬出宫时涨了不少。 有一成左右。 别看这一成左右的价格听着不多,实际上京城里的粮食价格都是有官府管控的,很难会产生波动。 却涨了足足一成。 顾清欢觉得奇怪,便进了铺子,看着那老板娘,问道:“这米面怎的都涨价了?” 老板娘正搬动鸡蛋呢,一见有客人过来问情况,忙打着招呼回答道:“还不是因为之前南边水患么?” “朝廷抽调了不少的粮食过去,京城百姓听说了,担心会因为这个断粮。这不,就涨了一些起来,倒是不多。” “这位……小姐,你要买一些吗?” 断粮。 听见这两个字,顾清欢心头跳了跳,便对李嬷嬷问道:“府中的粮食,还够吃多久?” 李嬷嬷思忖片刻,道:“半月吧。一般来说,也都是储备这么多粮食的。不过眼下冬日,郡主若是想多储备一些,也不会坏。” “买够两个月的吧。” 顾清欢心中微微动了动,带着芸角和李嬷嬷回府以后,又道:“得空嬷嬷再出去置办一些火油,再买几个家丁回来。” “不出我所料的话……过不久,或许京城不会太平。” 朱彦辰为什么不归京? 或许这段时间,他早就有了别的筹备! 不回来,是因为根本没办法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回来,这才打了假死的旗号! 不出顾清欢所料的话,眼下距离京城最近的兵力,应该在冯太妃之子吴王所授封的吴地那里! 吴地距离京城不算很远,快马加鞭,约莫三四日时间就能到了。 只是吴地兵力并不够充沛就是了,地方的藩王能有几千兵力就已经不错了,和京城的守军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的。 想要靠这些人起事,会有难度。 那他会怎么选择呢? 顾清欢不在朱彦辰的位置,也想象不出来朱彦辰会怎么做,只得先做好她能做的一切准备了。 例如火油和兵器,还有府里的护卫家丁什么的。 一旦起事,京城内势必会发生动乱,顾清欢虽然相信朱彦辰,但却信不过别的一些“人心”,因此该提前准备的,还是先准备了好。 以防到时候有人趁火打劫。 李嬷嬷虽然不解顾清欢这么做的用意,不过她也不会多问,就去准备了。 回到郡主府时,顾清欢在院子里看见了采薇。 采薇蹲在一棵树底下,看上去很伤心,背对着顾清欢,背脊抽动着,似乎是在哭泣。 她为什么在哭? 顾清欢不理解,也并不打算搭理采薇,就在顾清欢准备从采薇身边走过去先回屋的时候,采薇听见身后的动静,望了过来。 看见顾清欢的一刹那,采薇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阴沉了起来,像是非常憎恶似的。 “是你回来了。” 采薇慢慢站了起来,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竟然猛的就朝着顾清欢冲了过来。 顾清欢反应很快,伸手去挡的同时,一脚就踢向了采薇。 采薇自然想不到,看上去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顾清欢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反抗。 采薇一击落空了。 “快来人!”芸角趁机喊了一声,院子里伺候的丫鬟,还有采桑、采莲两个人都跑了过来。 采桑和采莲看见采薇倒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见顾清欢有些生气,她们略一犹豫,还是过去扶起了采薇。 只是采薇却仍然好像发了疯一样,要朝着顾清欢扑过来。 “采薇,你做什么?”采桑见势不妙,拉住了采薇,采莲也跟了上来,生怕出岔子。 采薇一下子被拦住,不停地挣扎,骂道:“你们拦我做什么?魏王殿下死了,她却一点都不难过!” “凭什么?凭什么?魏王殿下那么好的人,他为什么就死了?” 采薇开始哭了起来,十分难过,不像是装的。 “……” 顾清欢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了。 采薇这副样子,是因为朱彦辰? 张太后是不是和采薇说过什么了? 所以采薇才会对自己一直抱着这么大的敌意? 顾清欢的心里并不清楚,只对着采桑和采莲道:“送回宫里吧。她意图杀害主子,我这里是无论如何都容不下的了。” “太后若是问起,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直接回答就是。你们也看到了,不是吗?” 采桑和采莲互望了一眼,她们本来还想为采薇求情,但看着事情已经这样了,便也知道,求情是不可能的了。 “采薇,你真是糊涂呀!” 采桑哀叹着说了一句,但也没办法了。 这天晚上。 芸角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和顾清欢说起了关于采薇的事情,道:“她原来是花房里负责扫洒的小宫女。” “刚进宫的时候,身子弱,生病了,下着大雨还要被人差遣去送花。被魏王殿下瞧见了,帮她说了几句话,后来就调到寿安宫去了。” “这不,魏王殿下那时候还是太子呢。一表人才,又时常去寿安宫请安,这采薇见魏王殿下见得多了,心里就生出爱慕来了。” “啧。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清欢,若我是魏王殿下,晓得自己当初救的人,到头来竟是这么不堪,肠子都要悔得青了!” “宫里头,太后那里知道这件事以后,已经下令赐死了。说是既是爱慕魏王殿下,便给魏王殿下殉葬好了。” “以后到了地底下,魏王殿下身边也不至于没人伺候。” “……” 顾清欢对采薇没什么同情,只是听见她这个下场以后,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张太后果然是喜怒无常的一个人。 “景元帝在时,分明都已经废除了殉葬了。她倒好,直接就说让采桑给他陪葬,这真是……”顾清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芸角也是颔首,正色道:“可不是么?听说魏王殿下死了以后,张太后一直都很难过呢,时常发脾气。” “这回,采薇也算是撞上去了。” 顾清欢点点头。 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好了,采薇再怎么,都和她没关系了,一切不过是采薇咎由自取的罢了。 十一月后,京城愈发肃杀了。 天气一日日转向严寒,雪也开始整日整日的下着,虽然不大,但一点点积累下来,顾清欢的院子里,还是有厚厚一层了。 月中开始,顾清欢院中的腊梅花就有花骨朵了。 临寒开放,不畏风霜。 南边又有消息传来了。 说是发现了一个什么法伦教,忽悠当地的老百姓,说是什么得病了不需要医治,跟着他们修炼就能好起来。 还说当今圣上暴戾残忍,加入他们法伦教,能够夺走皇帝的龙气,让皇帝加速死亡什么的。 还有不少人信以为真了。 他们和官兵们产生了冲突,但最后官兵却没打过他们,反而加入这个法伦教的人越来越多了。 消息传回京城,景泰帝大怒。 不过…… 这日的早朝,并不顺利,景泰帝闻听消息后,刚刚想要站起来问问哪位将军可以带兵剿灭法伦教的时候,景泰帝竟然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皇上?” 边上的曹公公吓得一个半死,急急忙忙就冲上去将景泰帝给扶了起来,又让人去传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查验过景泰帝的情况后,按了景泰帝的命门,不多时景泰帝就慢慢醒了过来,意识虽然迷糊,可生命已无大碍。 太医那里,给出的结论是,景泰帝之所以昏厥,乃是激怒攻心的缘故。 但…… 话虽如此,太医吞吞吐吐,表示自己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景泰帝的身子情况,有些糟糕。 看上去生龙活虎,却已经是外强中干了,就像是被妖怪吸走了精气似的,人实际上是非常虚弱的。 第172章 皇帝的怪病 林太医将情形一说,在场的大臣们就纷纷变了脸色。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想起刚刚有人禀报的,关于那个什么邪教的事情! 说是皇帝不仁,他们组织起来,就能够吸走皇帝的龙气,然后让皇帝慢慢死去,离开这个皇位? 该不会这一切都是真的吧? 朝臣们面面相觑,有些怕了,纷纷咽了口唾沫,都不敢提,只能问道:“林太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皇上真的是招惹上了什么邪物?” 林奕一脸的复杂,闪过神秘的神色,考虑了片刻,才道:“此事,我也不知道。总之,得先看看再说。” 林奕说完,示意了一眼曹公公,曹公公立即会意,就上前来准备将景泰帝给扶走了。 这个时候。 若是有“有心之人”在场的话,或许就会发现异样了。 景泰帝这人,平时咋咋呼呼的,身体却十分康健,除了偶尔的风寒以外,几乎是不怎么生病的。 今日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激怒攻心了呢? 而且,朝臣们的嘀咕声,他也不会听不见才对,让臣子议论自己是不是被什么邪法入侵而没反应,这不像是景泰帝做得出来的事情。 只不过嘛。 正因为景泰帝的情况实在是太古怪了,朝臣们有点害怕,也就没发现这一点了。 景泰帝忽然病了的事情,在朝中未曾掀起什么太大的轩然大波,毕竟朝臣们也知道景泰帝身子一向康健的事儿,故而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隐患。 但,法伦教的事儿,还是得想想怎么处置比较好。 不能再让其这样蛊惑人心下去了! 内阁里,钱阁老就与另外几位内阁大臣们一起商讨,终于定好了人马,选好了钦差,准备派到地方上去了。 这人,是钱阁老的一位学生,是武官的出身,因为其爱好读书,这才拜入了钱阁老的门下,虚心向钱阁老请教学问。 他有一些上战场的经验,对这些邪教,也有一些了解,这才主动请缨,表示自己愿意前去的。 人选既然已经定了下来,诸位大臣们也稍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人对此发表了自己的疑虑,问道:“皇上这个样子,真是……” “唉。从前也就罢了,皇上毕竟许诺过,以后等他百年以后,会将皇位传给魏王殿下。可是现在,魏王殿下他……” “我都不知道以后大夏江山,会怎么样!老祖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 钱阁老表情十分严肃,他始终一声不吭,默默地离开了。 大臣们看着钱阁老远去的背影,也都是神色复杂的样子,他们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或许是因为魏王殿下的死,钱阁老才这么阴沉,不想说话的吧? 另一头。 宫外,郡主府里,顾清欢也得知了外头的事儿。 “还是奴婢今日去药铺买东西的时候听说的。有个女子去了药铺,本来要买药,结果被她婆婆给叫回去了。” “那婆婆就说,那什么法伦教呀,信了以后练功,就不用花钱看病了!女子不答应,说那都是神婆忽悠人的,不肯跟着自己的婆婆走。” “可那婆婆也不是吃素的,生拉硬拽就把女子拉走了。郡主,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真是……” “……” 顾清欢不信这个。 她还记得以前小的时候在江州,也是有神婆什么的,说是喝了符水,包治百病,都不用去看大夫了。 有人真的信了,喝了符水死了,那神婆也怕了,竟然自己去找大夫,说是她喝了自己的符水不舒服,让大夫给看看。 这下子,人们才知道这个神婆真的是装疯卖傻骗人的,说什么鬼上身啦,能够让死去的人的灵魂附到自己的身上,这样活着的人就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她靠这个,可赚了很大一笔呢。 事情败露以后,百姓们生气不已,许多人都被她骗过。 顾清欢的父亲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决定将这个神婆的事儿写成册子,让江州各个地方的说书先生就按照册子讲故事。 要大家务必知道,生病了,好好看大夫才是正经的,什么神婆啦,神棍啦,都是谋财害命的! 于是乎,江州那一代,连神婆都少了许多。 顾清欢小的时候就曾经见过那个神婆被关押起来的样子,穷困潦倒,还有不少被她骗过的人在她脑袋上丢烂菜叶子呢。 因为这些,顾清欢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结果现在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可她前世却没怎么听说过。 顾清欢凝眉,觉得这辈子许许多多的事情,都逐渐发生了改变,便道:“李嬷嬷,麻烦你一件事情了。” “还是尽量和外面的人说说吧。有病就去看大夫,别信什么神婆,你有个亲戚就是被神婆和邪教害死的之类的。” “能帮一个是一个。” 李嬷嬷颔首,真去做了。 也不知道是顾清欢的举动真的有效果还是怎的,前几日在京城都快要逐渐泛滥起来的邪教,竟然渐渐销声匿迹了! 或许也是因为刑部那儿捉了几个“法伦教”的人,当场诛杀了,百姓们也怕了,这才不敢相信。 总而言之,这是好事儿。 只不过,顾清欢听说,宫里头景泰帝的病,却仍然没什么起色。 他都一连三日没有来上朝了,朝政都是钱阁老带着内阁的其余几位大臣们在处置的,倒是还能维持住局面。 说起来,景泰帝这样的人,一连几日不来上朝,放在以前那也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就是景元帝回朝以后,景泰帝突然变得勤勉了起来而已,才弄得他现在几天不来,让人觉得有些担心。 顾清欢却不担心。 景泰帝死了正好,他没儿子,皇位只能还给景元帝,到时候说不定朱彦辰都不需要怎么部署,就能名正言顺回京了呢。 事情,发展得“很顺利”,转眼又是三日时间过去,听闻景泰帝仍然缠绵病榻,不曾有好转。 浑浑噩噩做噩梦,人大部分时间都是迷糊的,好不容易清醒,也都比较呆滞,皇后、敏妃几人去看过,也让和睦帝姬呼唤自己的父皇,仍旧没有结果。 朝臣们这下开始真的担心了。 皇帝好好的,贪恋美色不上朝是一回事,皇帝病入膏肓,没办法来上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是景泰帝怎的死了那该怎么办!? 也是在这个时候。 吴王得知了消息,写了一封信回京,表示慰问景泰帝的情况,希望能够回京探望景泰帝,聊表安慰。 这其实是不合乎规矩的。 若是皇帝死了,藩王经过同意回京吊唁,那倒是没什么,现在皇帝都还在呢,吴王这样说着要回来,实在是耐人寻味。 吴王想要干什么? 朝臣们有些紧张。 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钱阁老竟然同意了这封信的请求! 吴王要回京了! 郡主府,顾清欢听说这个消息,心跳都跟着快了起来,她先前分析了不少的情况,想过朱彦辰或许会想吴地借兵。 那吴王现在回来,是不是就是…… 不行,她得冷静! 顾清欢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将心情平复下来,就对芸角道:“这段时间,府里要戒严起来。” “我若是所料不差,京城恐怕要出一场乱子了!” “嗯。”芸角点了点头,有些忧心,她道:“如果是这样话,反正也快到年下了。不如我们刚买的铺子,就先不开张了?” 顾清欢前几日就买了铺子了。 是她作为郡主的一部分资产,为了让以后郡主府能够安然运作下去的,免得连府上的这十几个人都养不起。 才刚刚买下来呢,先前那些铺子,基本上都有各自的营生,收益一般般,能赚一些小钱,但是不多。 毕竟,也没人真的愿意将能赚钱的铺子转手出来嘛! 又不是傻子! 除非是人家要离开京城了,那才有可能,不过这样的好事情,顾清欢不觉得自己能刚好要买铺子了,就碰上。 现在快要十二月了,给铺子提前放假,看起来是早了一些,顾清欢就道:“先准备着吧。将店里积攒的东西都售卖得差不多了,就放假吧。” “好。”芸角颔首应了,托腮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又忍不住小声道:“要是真的出事儿,今年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呢。” 顾清欢不置可否。 这可是皇位的更替呀,被牵扯其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好过,也是注定的。 二人在窗户边上说了一会儿话,本来想要走到靠近暖炉那里再暖和暖和的,就听见外头有低低的啜泣声。 嗯? 顾清欢听见声音,觉得有点奇怪,就朝着外头望了过去,就见采桑一个人从游廊的一头走了出来,垂着头,似乎很伤心。 “清欢,是采桑!”芸角一下子就将其认了出来,眼里闪过一丝警惕。 在芸角那里看来,采字辈的三个丫鬟,都不是什么好人。 去了一个采薇,剩下的两个,指不定心里已经将顾清欢给记恨上了呢,这阵子芸角也是有多多留意她们两个人的。 不过,她们两个似乎很平静,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儿。 今日这个采桑这么哭哭啼啼的,是怎么回事? 芸角警惕完,脑子一转,还真的就想了起来,拉了拉顾清欢的衣袖,郑重道:“今儿是采薇的头七!” “她难不成是刚刚祭拜完采薇,这才哭的?真是的,没有郡主你的允许,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在郡主府里祭奠人呢?” 在宫里头,私底下的祭奠,都是不合规矩的。 除非是遇上七月十五,宫里让做一些纸人纸钱什么的拿去烧掉,正常情况下,若是遇上私底下祭奠这种“晦气”的事情,都是触犯了宫规,还是非常严重的那种。 自然,芸角也是觉得这种事不吉利的。 采桑要真的这么做了,明显是没有将顾清欢放在眼里,也难怪芸角一想到,就会这么生气了。 “……”顾清欢也默了默。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采桑看起来是一个温和的人,之前几次采薇要闹事,都是采桑在旁边拦着。 如此不合规矩的祭奠,真的是采桑吗? “叫她过来问问吧。”顾清欢有些在意,还是决定弄清楚比较好。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 采字辈的这三个人里面,采薇其实是“最大”的那个,能管束采桑和采莲,让采桑采莲都听她的话。 现在采薇不在了,采桑和采莲少了主心骨,自然这段时间就消停了下来,没再折腾出什么事儿了。 一则是少了一个领头羊,她们自己也不敢,二则是先前顾清欢对采薇的处理实在是太过雷厉风行了,她们也是不愿重蹈覆辙的。 因此顾清欢也愿意问问采桑。 “好吧。” 芸角并不清楚顾清欢的考虑,但她也没有多问,颔首就去叫采桑了。 不多时,采桑来了屋子里面,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顾清欢看着采桑这个样子,又见她眼眶确实是红红的,还真的是刚刚哭过,就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或许是顾清欢的语气很温和,与采桑对顾清欢的印象不太符合,采桑甚至还愣了愣,才道:“奴婢没事。” “就是天气太冷了,有些冻着了,脸上才显得红红的。” “……” 顾清欢看着采桑言辞闪烁的样子,就知道采桑必然是没说真话,就又道:“果真是这样?我找你过来,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着,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了,愿意帮帮你而已。” “你的品性,经过之前的相处,我总也是看出来了几分的。你和采薇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问问你的缘故。” “你如果不想说也就罢了。不过往后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再怎么管了,你走吧,回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顾清欢有一些好心和耐心,但不多。 采桑要是自己不懂得把握机会,顾清欢也不会再浪费时间。 这回,采桑又愣了愣,她显然更加犹豫了,想要回头吧,步子才刚刚迈出去那么一点点,就又收了回来。 她认真看了顾清欢好一会儿,才终于道:“郡主!我……我有困难!” 采桑和顾清欢说了她娘的事儿。 她娘病了,需要银子治病,也是因为这个,她当初才答应张太后,到郡主府来伺候的,因为这样能够有多一份的银子。 张太后一开始的吩咐是,让她们到郡主府来,监视顾清欢。 看看顾清欢暗中和顾家有什么来往,以及顾清欢有没有别的什么野心之类的,千万要提防住顾清欢。 她们三个都答应了。 只不过,采桑似乎发现,张太后那里私底下或许还对采薇说了什么,使得采薇对顾清欢十分提防和讨厌顾清欢。 好几次采薇主动挑事儿,采桑都是不乐意的。 也是直到采薇死了,采桑才隐隐约约猜到,采薇之所以这么厌恶顾清欢,就是因为魏王殿下和顾清欢之间有什么。 采桑释然了。 若是这些原因的话,她其实觉得挺哭笑不得的。 不过她伤心,和采薇的死没有多大的关系,以前在寿安宫的时候,她与采薇之间也算不得亲近。 虽说都是二等宫女,但彼此之间的地位还是存在着差距的。 采薇就像是二等宫女里面的“领头羊”似的,经常对她们发号施令,将她们当成刚刚进宫的在那儿使唤。 采桑性子安静,并不爱言语,自然再采薇的眼里,就属于那种好欺负的了。 采薇对采桑,经常是颐指气使的,采莲倒是稍微好一些,因为采莲会巴结人,是采薇的狗腿子。 采薇吃剩下的肉,会分给采莲一些。 现在采薇不在了,采莲还是和之前一样欺负采桑,这回宫里头因为魏王殿下的事情,张太后似乎也忘记了她们两个似的。 这个月额外的那一份俸禄,没发下来。 采桑本就指望着多出来的俸禄能够给自己的娘亲看病,现在俸禄没了,采莲过惯了富足的日子,便想收一些采桑的贿赂。 采桑自然不肯。 这不,就被采莲拧了一把,疼得很,还把采桑的银耳环给直接抢走了。 还威胁采桑,若是惹了自己不高兴,回头就告诉张太后,说是采桑已经成了顾清欢的人了,要张太后好好惩治采桑。 将采桑发卖去窑子里头,不给采桑好日子过。 采桑害怕,又受辱了,这才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泣。 顾清欢听完,默了默。 她知道宫里头宫女之间也是存在互相倾轧的事儿的,不曾想采桑也是受害者之一,还是个只知道默默忍受,不懂反抗的。 不对。 采桑懂反抗,她已经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自己了。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呢?想要我帮你吗?说实话,你们三个之前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到底要不要帮你,这事儿我也得好好思量。看看你能不能拿出什么,有利的东西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简简单单,又能顺利的事儿呢。 顾清欢一路走过来,自己都不容易,要无偿帮人——她又不是闲得慌。 第173章 宫宴 采桑发了一句万死不辞的誓言,说是往后有顾清欢用得上的地方,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都是愿意的。 顾清欢讥诮一笑,看着采桑,反问道:“万死不辞?你若是死了,你娘怎么办?你不是还心心念念赚了银子,给你娘么?” “我……”采桑顿了顿,眼眶一红,道:“奴婢知道,奴婢贱命死不足惜。但奴婢相信,郡主能够为奴婢照顾好奴婢的娘的。” “只要……奴婢真的是为了郡主而死的。” 顾清欢闻言挑眉,深深地看了一眼采桑。 这一点,采桑倒是没说错。 顾清欢说到底还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如果采桑真的在危难时刻救了自己还付出了性命,顾清欢的确会保她娘亲一生无忧。 就是没想到,采桑竟然看出来了这一点。 “行,我答应你。不过,这件事,还是应该由我来决定,你不要轻举妄动。至于采莲那里,你不必理会。” “她既然不会向着我,我自然也不会再管她。” 顾清欢淡淡地说完,就让采桑先走了。 采桑重重地对着顾清欢磕了一个头,表情肃穆,却还是很诚恳的。 采桑走了。 芸角过来给顾清欢倒了一杯热茶,忍不住就嘀咕道:“清欢,你真的相信采桑呀?我看着,她也不像是个笨蛋。” “相信。” 顾清欢对着芸角粲然一笑,示意芸角也喝茶,便道:“她是有几分聪明。但宫里头,从来就没不缺聪明人。” “采薇和采莲比她得脸,有倚仗,想要欺负她,总是能有办法的。这一点,采桑自己也无可奈何。” 芸角一想也是。 不过,说到底,就是两个丫鬟而已,就算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想来也翻不起太大的波浪。 时间一日日过去。 十二月中旬时,吴王和冯太妃快要抵达京城了,而宫里也传来消息,说是景泰帝身子似乎在林太医的医治之下,好了一些。 “好了一些?” 芸角听李嬷嬷回来禀报消息,有些诧异,也有些不高兴。 大约在芸角看来,林奕怎么说都是和她“一伙的”,她和顾清欢都很不喜欢景泰帝,自然林奕也不应该好好医治景泰帝才对。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有些人人面兽心,实在是不配! 景泰帝就是这样的人。 李嬷嬷那儿,也只是个打听消息,然后如实禀报的人,见芸角有所疑虑,也只是说道:“奴婢打听回来的,就是这样的。” “对了。宫里还放出消息来,说既是吴王回京,景泰帝也有许久不曾见过自己这个弟弟了,要在宫中设宴。” “正巧临近年节,这回设宴,便当是年节上,皇室宗亲们聚在一起,庆贺庆贺了。” “郡主。依照着您的身份,按理也是要入宫赴宴的。奴婢后头会打听好宴会的事情,会提前为您准备好的。” 入宫赴宴。 顾清欢眯了眯眼睛,实在是觉得,这事儿不好。 景泰帝之前不是说缠绵病榻,一直都没好起来么? 怎的忽然又好转了? 甚至还能设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景泰帝这般举动,实在是让顾清欢觉得警惕,这像极了一场鸿门宴呀。 可她还是得去呀,先不说景泰帝或许根本不会让她游离于这个“局”之外,连她自己也都是一定要去,才能进行后面的计划的。 不管朱彦辰要做什么,顾清欢都会帮朱彦辰。 宴会的帖子,是在当天下午送到郡主府的,顾清欢看着烫金的帖子,发现日子就在五天后的十二月初十。 “这么快呀?吴王不是还没抵达京城么?”芸角也凑在边上看了一眼,然后就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顾清欢也点点头,根据李嬷嬷那里的消息来看,吴王还有三日才能抵达京城呢,也就是说吴王都还来不及休息,就得赴宴了。 也不知道景泰帝想做什么。 顾清欢托腮考虑了一下,就道:“总之那日咱们一起去就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了。衣裳准备好了么?” 芸角点点头,将一个托盘拿了过来,上头沉甸甸的摆着衣裳和首饰,喜滋滋道:“郡主的衣服真好看呢。” “这套是我花了银子,让司制房做的。比之前太后赏赐给你的好看多啦,果然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呢!” 顾清欢看着芸角高高兴兴的样子,忍不住就有些哑然失笑了。 她好歹还是个郡主呢。 想要做身衣裳,结果还要自己花银子让司制房来做,果真是没有地位,便没有话语权呀,也只能花钱办事了。 “是挺好看的。” 顾清欢瞧了瞧这身衣裳,倒是也喜欢,试穿后发现合适,就让芸角先收起来了。 “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儿。府里安安生生的,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去玩,不必时时刻刻陪着我的。” 顾清欢见芸角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的样子,就道:“你之前不是还说,买了宅子要等到以后和林奕成婚了住么?” “那宅子说起来我都还没来得及去看过呢。在哪里?好看么?既是你以后的家,现在有机会修缮修缮也好。” 芸角一听顾清欢提起这个,也来了兴致,就道:“那儿距离郡主府也不远。走路过去,一刻钟也就到了。” “我平日没在那里住,就请了人每隔几日过去帮我打扫打扫。去去灰尘,再理一理杂草什么的。” “那院子,我都还没来得及打理呢。不过,清欢,这也不急。我和林奕的事儿,反正也不在这个时候。” 芸角也是知道的。 现在是多事之秋,往后的情形如何还不知道呢,与其早早花费了心力打理,出了事情遇上意外,还不如过阵子再说。 顾清欢一想也是。 吴王要回京了。 如果真的要发生事情,差不多也就在这个时候了,过了今年这个年,或许一切就应该尘埃落定了。 到时候有机会,她再陪着芸角一起布置一下芸角的新家就好。 二人说定以后,就回屋做别的事情去了,芸角说是担心宫里的陈尚宫,还要给她做一些冬日里的衣裳。 顾清欢闻言哭笑不得。 芸角真是孝顺呀,以前陈尚宫日子苦兮兮的时候,她满心想着照顾帮忙,现在陈尚宫官复原职了,她仍然想着照顾她老人家。 这一份心,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的。 三日后,吴王进京。 他进京的这日,阵仗不大,不过到底是藩王进京,这种事儿很难得才发生一次,街道上百姓们也都出来看了。 吴王回京后,自然是要进宫觐见景泰帝的,然后安置在宫中住下,等两日后的年节宫宴,顾清欢就能见到他了。 不过嘛,这日顾清欢也到了街上,想要看看吴王回京时候的样子。 “听说冯太妃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说起来,自从先帝驾崩以后,冯太妃带着吴王去了吴地以后,十几年都不曾回来。” “今年因为刘太后的事儿,冯太妃回来了一次。现在又回来了,这真是……” 顾清欢也觉得是这样。 人世间反复无常,先前一别,顾清欢和冯太妃之间,其实或许都觉得这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现在却又见着了。 正想着,前头的马队就来了。 这回街道上也有不少官兵组织秩序,和上回朱彦辰的“棺椁”回京时候不同,这回百姓们好歹不是苦哈哈的脸色。 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吴王和冯太妃是长什么样子的。 他们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景泰帝之前不是说身子不好么? 万一真的给那个什么法伦教弄得时日无多,以后皇帝之位肯定是要落到朱家别的皇子身上的,现在就不知道,是还给景元帝,还是给吴王了。 吴王年纪也不大。 还没册封吴王妃呢,身边只有一个侧妃和侍妾,如果朝中那些个大臣们动了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的心思的话…… 吴王,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清欢一时之间想了许多,眼看着车马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也收敛心神,不再看了。 “走吧,回去了。是福是祸,两日后就能知道了。” 顾清欢下了楼。 她不知道的是,在吴王的马队里,跟着吴王一道回京的一个小侍卫,早在刚刚踏上这条街的时候,就瞧见顾清欢了。 他的眼神十分锐利,望过来的时候,仅仅一眼,就找到了人海茫茫之中的那个人。 他比起之前,黑了一些,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模样甚至都产生了一些变化,隐没在人群里,并不显眼。 因此,顾清欢也就没有发现他。 直到顾清欢转身,他又看了一眼顾清欢,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说不清是思念,还是哀伤,亦或是无奈。 总归到了最后,这种种的情绪都收敛了下去,变成了坚定。 两日后。 一大早,顾清欢就起来洗漱装扮,这还是她头一次以郡主的身份回宫参加宴会,说起来她心里觉得还是挺奇妙的。 以前只是个宫女,现在却是郡主了。 宴会,设在乾清宫边上的一座宴会厅里,那儿十分宽敞,往日里宫里的宴会都是在那里举行的。 顾清欢到得比较早,只看见了敏妃跟和睦帝姬已经到了。 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自然是皇后和敏妃,先前景泰帝病了,皇后事必躬亲照顾景泰帝。 这宴会的好些事情,都是敏妃在打理。 刘昭仪很不高兴,但她也没办法,景泰帝一病,没人护着她了,皇后那个“老妖婆”又拦着乾清宫的大门,刘昭仪进都进不去。 徐昭仪则仍是泰然自若的样子。 她有孕已经满了三个月了,胎像还算稳固,不过就算如此,徐昭仪也是不愿卷入这些是非堆子里头的。 对她来说,好好养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足够了。 “永乐郡主。” 敏妃瞧见顾清欢,主动上来打招呼,态度虽然客气,但还是有几分疏离的。 可见,张太后对顾清欢什么态度,还是影响了宫里人对顾清欢的态度的,敏妃这样不咸不淡,顾清欢也早已猜到。 “敏妃娘娘。” 顾清欢也回了一礼,二人没说什么,顾清欢找了自己的座次,便就先坐下了。 不多时,女眷陆陆续续来了。 刘昭仪一进来,也不知怎的,视线直接就挪到了顾清欢的身上,眼里闪过厌恶,都恨不得剜了顾清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在刘昭仪看来,刘太后之所以倒了,那都是顾清欢害的。 也是顾清欢,弄得她没有了倚仗,心里自然是对顾清欢十分记恨的。 顾清欢却根本就是一副没看见刘昭仪的样子,笑吟吟地与身边的徐昭仪说话,问起了她孩子的事情。 “三个月了,害喜可还厉害么?我听说再过两个月,慢慢的就能够感受到胎动了呢。” 顾清欢以前也伺候过有孕的嫔妃,知道有孕的嫔妃们娇贵,这些事情她或许比那些个孕妇都还要了解。 这时候问起徐昭仪,徐昭仪也只是笑笑,道:“孩子很好。他在我肚子里很乖巧,也不怎么闹腾,我都没害喜过。” “我先前还担心呢。想着我身子不好,有孕了反应或许也会大一些。但林太医那里说,我这孩子长得好,不用担心。” 顾清欢闻言,稍微松了口气。 徐昭仪没事就好。 这宫里,难得有这么一个好人,顾清欢实在是不舍得看着徐昭仪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二人正聊着天儿呢。 刘昭仪不知道发什么疯,气势汹汹地就走了过来,盯了顾清欢一眼,最后视线又落到了徐昭仪的胎上。 “很乖巧?依我看,里头多半是一位公主吧。听说只有女儿家在肚子的时候才会不闹腾呢,徐妹妹真是好福气了。” “看来我们和睦帝姬,很快就能有一位妹妹作伴了呢,真是好事儿!” 刘昭仪都快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她故意说徐昭仪肚子里这一胎怀着的是个公主,就是因为嫉妒,她自己没孩子,当然也不希望别人生下皇子了。 “……” 顾清欢本来不想理刘昭仪的。 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一种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实在是粘人得紧,让人厌烦不已。 “原来是刘昭仪。” 顾清欢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刘昭仪,就道:“刘昭仪此言差矣。孩子还在肚子里呢,除了太医之外,谁又能看得出来是男是女呢?” “更何况,我想,刘昭仪这样性子活泼的人,当初在娘胎里头未必就是安安静静的吧?可见,刘昭仪这话说得也不对。” “你!” 刘昭仪一下子被反驳,更生气了,指着顾清欢就骂道:“你真是大胆!竟然敢污蔑我!别以为你是郡主了,就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不过是个宫女出身而已,走了狗屎运才成为的郡主,还真的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是不是?” “竟然敢不将本昭仪放在眼里,翻了天了!” 顾清欢听刘昭仪骂完,叹了口气。 她是一点儿都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刘昭仪愚蠢,便淡淡道:“刘昭仪这话,又说错了。我并非是宫女出身。” “当初我家里的案子,本来就是冤案。真要说起来,我爹在被贬之前,总也是巡抚的官职了。” “也不知道刘昭仪的父亲是什么官儿?比巡抚还大么?” “还有,这狗屎运一说……刘昭仪,你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点儿。我的郡主,是张太后亲自册封的。” “你这样说,岂不是背地里想要指桑骂槐,说张太后的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刘昭仪,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有的人,即使是卯足了劲儿,那也是飞不上枝头的。还不如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再量力而行呢,是不是?” 顾清欢说的,就是刘昭仪这样的人。 刘家一门,本来就出身浅薄。 刘昭仪父亲的官职,还是当初靠着刘太后才有的,定然是不如“巡抚”一职的,想要和顾清欢比,那也是绝对比不上。 至于飞上枝头? 刘昭仪现在看似荣耀,实际上身如浮萍,又没有儿子傍身,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战战兢兢,还不如顾清欢呢。 底子一下子被戳破,刘昭仪气急败坏,恨不得上来直接把顾清欢给撕碎了。 “你!” 刘昭仪差点就要疯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方向,有太监传唱道:“太后娘娘驾到——” 张太后进来了。 张太后气势十足,带着永宁郡主一起来的,一进屋,视线就转移到了顾清欢的这边来,眼眸一下子变得深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 顾清欢“搅和场子”的本事实在是太厉害了,今天难得进宫,就又弄得乌烟瘴气的。 只不过。 顾清欢刚刚有句话没说错。 刘昭仪说顾清欢是靠着狗屎运才有的今天,实在是往张太后身上泼了脏水了。 张太后是不喜欢顾清欢。 但真要说起来,张太后更厌恶的还是刘太后。 现在…… 张太后瞧了一眼身边的平嬷嬷,就道:“去,将刘昭仪给哀家带过来!哀家倒是要问问她。今日这样大的日子,她在这里大放厥词,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当哀家死了,这后宫都要跟着她姓刘了!?” “是。” 平嬷嬷脸色一凛,朝着刘昭仪就过去了。 第174章 吴王 刘昭仪在看见平嬷嬷朝着自己过来的时候,就怂了。 她骂人的时候是一回事,可是当张太后真的来了,刘昭仪就不敢嚣张了。 平嬷嬷一点儿面子都没有给刘昭仪,直接就摁住刘昭仪,这么到了张太后的面前,朗声道:“太后娘娘,人已经带来了。” 刘昭仪被摁得一直挣扎,发间插着的簪子都要掉出来了,衣衫也变得有点儿不整,别说面子了,连仪态一点儿都不剩下了。 要是刘昭仪再挣扎,待会儿恐怕就完完全全成了一个疯婆子的样子了。 “说说吧。” 张太后却是直接往上头的座位上就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刚刚你到底想说什么?吵吵嚷嚷的,哀家隔着老远都听见了。” “现在哀家过来了,你正好和哀家说说清楚。”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是说顾清欢她德不配位!她这样的人当郡主,实在是很难服众,她……” 刘昭仪想换一个说辞来骂顾清欢。 但刘昭仪越是骂,张太后越是不高兴。 这也很简单。 顾清欢的郡主,乃是张太后下旨册封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表示张太后是认可顾清欢的。 自然而然,现在只要有人说顾清欢不应该带郡主,不管出发点、理由是什么,都相当于是在反驳张太后的观点。 张太后身在高位,一向是被别人顺服的,现在听见不一样的声音了,心里也是会不舒服的。 “平嬷嬷。” 张太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么蠢的人,也不知道当初刘氏是怎么选了她进宫里来的,难不成仅仅只是因为生得珠圆玉润好生养? 没脑子,好控制? 张太后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依照着刘氏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带她回去吧。”张太后不想在今天这个日子出什么岔子,她最近本来心情就不好了,人也烦得很,更是讨厌有人在自己的面前作妖。 “是。” 平嬷嬷颔首答应,示意边上另外的几个大力嬷嬷过来,就要拉着刘昭仪回去。 刘昭仪却有点儿没听懂张太后的意思,一下子也忘记了挣扎,只是愣愣地问道:“太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带臣妾回去?带臣妾回去哪里?” 刘昭仪还在发问,不过张太后已经不想回答了,平嬷嬷的人已经齐刷刷上前来,拉拔着刘昭仪离开了。 好歹,平嬷嬷带着人走远了以后,见刘昭仪挣扎,还是“好心”地回答了一句的,说道:“自然是回刘昭仪你的长信宫了。” “长信宫那么大,皇上独独赐予了你一个人居住,可要好好住着呢,免得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心意,是不是?” 刘昭仪瞪大了眼睛。 什么!? 现在要是回去了,那今晚的宫宴,她岂不是就不能参加了么? 吴王要来! 宫里宫外那么多的皇室宗亲都会来的一次宴会,她却不在,她…… 刘昭仪是不甘心的,死死地咬着嘴唇,将顾清欢给记恨上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顾清欢起了争执,事情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时候,要是顾清欢知道了刘昭仪心里想着的是这些的话,肯定会觉得刘昭仪非常离谱的。 又不是顾清欢让刘昭仪回去的,刘昭仪没法子对张太后有什么怨言,结果最后就把郁闷归结在自己的身上,真是…… 另一头,顾清欢和徐昭仪说了一会儿话,徐昭仪就先回自己的座位了。 见徐昭仪走,顾清欢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晚宴时间比较长,你记得不要饮酒。如果屋子里面的香薰让你觉得不舒服,你就出去透透气吧。” “去隔间厢房里的时候,也记得带上你的宫女,免得出什么岔子。” “我知道的,谢谢你。”徐昭仪客客气气谢过,就先走了。 顾清欢也端然坐着。 她发现,小鱼走到着自己面前了,给自己行了一礼,端了一盘子剥好的坚果放到了顾清欢的面前。 “郡主,这是我家郡主让奴婢给你端过来的。太后不让她过来,她说许久不见你了,想你得很,只能让奴婢送坚果。” 小鱼也是委委屈屈的。 这段时间,永宁郡主其实很担心顾清欢,但偏偏自由被限制住了,张太后也不像以前一样,事事都顺着永宁郡主的心意。 就连今日宫宴,永宁郡主想过来和顾清欢打个招呼,都被张太后拦了下来。 好在,永宁郡主说,让小鱼过来给顾清欢送坚果,张太后同意了。 “谢谢。” 顾清欢看着小鱼的脸色,知道小鱼主仆俩肯定心思都是一样的,就柔声道:“你回去,叫郡主保重自身就是了。” “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了,她也不必太担心我。我还听说,郡主和世子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的五月。” “五月虽说入夏了,却是花果非常多的季节呢,也是不错的。我在这里,也提前恭喜郡主了,郡主好歹是心愿得偿。” 说起永宁郡主的婚事,小鱼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点。 这婚事,是前几日定下来的,说是宫里钦天监特意给永宁郡主还有安阳侯世子合过生辰八字了,乃是天作之合。 又选了明年五月十八,这个一年之中难得的黄道吉日,还有差不多半年时间,也可以准备得十分充分了。 这是大事儿,自然哪怕顾清欢在宫外,也是得知了消息的。 “是啊,终于定下来了。郡主她,心里应该也是高兴的。”小鱼勉强笑了笑,又道:“说起来,您也是永乐郡主了呢。” “是咱们郡主的妹妹,奴婢也希望您一样能开开心心的。” 顾清欢点点头,见小鱼一脸真诚的样子,也不愿意她们不开心,就道:“嗯,我会的。小鱼,你也先回去吧。” 小鱼应了,这才转身回去了,顾清欢的视线正好就跟着小鱼,到了永宁郡主的身边了。 永宁郡主一直都在看顾清欢的方向呢。 两个人的目光,就在这个时候撞到了一起。 顾清欢瞧见,永宁郡主对自己温柔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想要跟顾清欢打招呼。 就是永宁郡主的手才刚刚伸出来,张太后发现这一幕以后,显得有点儿不高兴,应该是喊了永宁郡主一声。 永宁郡主这下子,只得把伸到了一半的手给缩了回来,讪讪地看了一眼张太后,扁扁嘴,不说话了。 然后顾清欢就发现,张太后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 那眼神,犀利而又冰冷,顾清欢看在眼里,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张太后这人,果真也和刘太后一样,其实都是十分“利己”的人呢,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张太后总觉得自己有威胁,便这样警惕着。 就连永宁郡主想和自己说句话都要这样拦着。 顾清欢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这样的一个外祖母,将来永宁郡主的人生,一定会被处处约束着的吧? 想得正出神。 这时候,外头景泰帝来了,也是小太监传唱了一声,屋子里的人就纷纷站了起来,朝着来人跪了下来。 顾清欢也随大流,在跪下山呼“万岁”的时候,悄悄抬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眼景泰帝。 听说景泰帝被法伦教弄得失去了龙气,病了一阵子,今日瞧着,景泰帝眼下是有些乌青,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除此以外,景泰帝的步调倒是十分沉稳,身子似乎也看不出什么虚浮无力的情况来。 果真是在林奕的医治之下好了? 顾清欢有点诧异,她很好奇,不过注定了不好去问就是了。 只能静观其变,看看景泰帝的心里,到底想打什么主意了。 顾清欢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然后片刻后,顾清欢就看见了缓缓进殿的吴王,以及冯太妃还有随行的几个人。 顾清欢没见过吴王。 在她心里,她只记得冯太妃温和的面庞,虽然因为思念女儿而显得有些憔悴,但冯太妃的眉眼之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当年那个美人的模样的。 因而顾清欢觉得,吴王长得应该也不差。 果然,如顾清欢所料的一样,吴王的肤色比较白皙,人看着也有些瘦弱,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么,养尊处优,又不曾习武,自然不会五大三粗。 他的举止非常优雅,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那种。 果真十分俊美。 顾清欢早听说,吴地那边的人不论男女,长相都是不差的,吴王虽然不在那里出生,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吴王看着,还真有几分婉约,当然,这分婉约落在男子的身上,是显得更加温柔了。 这样的长相,在京城里,应该会让不少女子钟情的吧? 顾清欢果然就发现,在场不少的宫女,都忍不住多看了吴王两眼呢。 吴王自己倒是目不斜视。 进屋以来,一直都缓缓往前,按照着规矩,给景泰帝、张太后、皇后等人行礼。 礼毕,景泰帝挥手示意吴王起来。 吴王起身后,拱了拱手,却没有落座,反而是将视线扫过今日参与宴会的人,几乎是每一个人都没有落下的那种。 在场的人,被吴王用这种眼神打量了一圈,都纷纷觉得不解。 吴王这忽然回京,今日宴会上又是这番姿态,到底想做什么? 众人肚子里正疑惑着呢,反而是吴王自己先一脸疑惑地发问道:“为何今日宫宴,不见大皇兄呢?” 大皇兄。 吴王这个称呼一喊出来,还有人稍微愣了愣,顾清欢倒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吴王所指的,乃是景元帝。 今日宫宴,参宴的本就是皇亲国戚,而景泰帝那里自己也说了,为了欢迎吴王回京,所有的皇亲国戚都是会受邀前来的。 除了一些“老弱病残”实在是没法子来的以外,今儿只要是在京城里头的,都已经在这里了。 却唯独景元帝,和钱皇后。 这件事,其实众人心里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 毕竟景元帝和景泰帝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还有不少知情人,暗暗晓得,景泰帝在宫中铸造起了高高的城墙,将景元帝和钱皇后都关在里头呢。 为了不让他们出来,不要他们生事。 自然,今儿宴会,他们也肯定是没法子来的。 这样的情景,很多人都知道,知道这是因为景泰帝忌惮景元帝的缘故,这已经是“秘辛”的范畴了。 贸贸然提出来,景泰帝肯定会不高兴。 吴王胆子竟然这么大! “……” 上首,景泰帝果然默了默。 他看着吴王的时候,一开始还是假笑,现在直接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转而变成了一种冷峻,几乎要撕碎了吴王的表情。 “你说,皇兄?”景泰帝冷冷地问着,这声音听上去就寒冷得很,在场有些胆子小的,差点儿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吴王却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嘴角带着笑容,仿佛心情很好,他缓缓道:“是啊,大皇兄。” “臣弟离京多年,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皇兄了呢。还记得以前小的时候在宫里,大皇兄很照顾臣弟,还给过臣弟糖吃呢。” “小的时候,母妃不让臣弟吃糖,说是吃糖对牙齿不好。臣弟却想念得紧,有一回大皇兄给了臣弟一颗糖吃,臣弟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此事虽然有些不好,但大皇兄总归是好心的。因而,这些年臣弟心里也一直很挂念大皇兄,今日他怎么没来?” 景元帝今日怎么没来。 “……” 在场不少人,都想不通吴王是怎么一本正经问出这句话的,纷纷抹了一把汗水,都不敢继续待在这里了。 景泰帝脸上的表情同样阴森,他眼神动了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他身子不好,来不了。” “哦……” 吴王长长地应了,一副并不打算放弃的样子,又道:“既如此,大皇兄不好出门,我倒是可以去探望探望大皇兄的。” “就是得有劳待会儿,二皇兄带路了。” 吴王要去探望景元帝,还要景泰帝在前面带路? 正经人哪里干得出来这种事! 吴王是不是傻了? 听不出来景泰帝的言外之意? 还是说今日根本就是想来找茬的? 吴王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众人都有点儿拿捏不准吴王的心思了,准备看着景泰帝待会儿,是不是应该要发飙了。 景泰帝却没有。 他仍是淡淡道:“皇兄身子不好,你过去了,只怕会过了病气给你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他也不愿意你过去看他。” “还是别去了。” “不。” 吴王却不答应,笑吟吟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远在吴地的时候,臣弟一直就担心大皇兄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怕他生病了,吃饭没胃口。正好来的时候,带上了咱们吴地最好的大夫。” “说来,这宫里的太医也真的是一群庸医了。这么多人,竟然都没法子医治好大皇兄,还不如让臣弟带来的大夫试一试呢。” “……” 景泰帝这下是忍不了了。 他直接打翻了面前的一盘子菜。 那菜碟子就这么飞了出去,差点儿直接就到了吴王的面前了。 好家伙。 然后顾清欢就瞧见,吴王只是侧身闪躲了一下,那一碟子的菜,就啪嗒一声摔在了他的身侧。 而吴王自己,云淡风轻的,却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也是这一下子,让顾清欢发现了一件事。 吴王看着瘦瘦弱弱,仿佛不习武的样子,但是反应却十分敏捷,刚刚那一下,如果不是个练家子,还真的不一定能躲得过。 人不可貌相。 吴王长得是文弱了一些,果然骨子里也是个厉害的。 忽然,顾清欢的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先帝一共三个儿子,说起来景元帝那次御驾亲征,是听信了谗言,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但除此以外,景元帝对百姓很好,还废除了殉葬制度。 而吴王呢。 看起来虽然是个愣头青,横冲直撞,连皇帝都敢顶撞,但他似乎早就已经想好了一切了,甚至还有所准备。 由此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这么说的话,先帝的三个儿子里头,唯独景泰帝十分暴躁,贪恋美色,是最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面的人。 但事实弄人。 最不适合的人,现在恰巧就在这个位置上。 场面,因为景泰帝的暴怒而安静了下来,都不怎么敢说话了,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这么被牵连了。 但还是有个意外。 张太后撇嘴,就道:“来人,将地上的这些东西都收拾收拾。这么脏兮兮的,哪里像话?” “好了,皇帝。吴王难得回来,哀家也多年没看见他了,他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时常还会写信给哀家,问候哀家呢。” “他孝顺先帝,自然也敬重自己的兄长。他的这一番心意,你就不要辜负了。不如,待会儿让他带人去看看皇儿就好了。” “说来,皇儿病了许久,哀家也是担心的。你总是不让哀家过去,哀家倒是要问问你,当初说好了会照顾好皇儿。” “你却这样拦着,是何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