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最强都是我人偶[星际]》 1、竹桃 轰隆—— 雷暴如同魔鬼的嘶吼，伴随刺目的电光划破天际，狂暴的风把木墙和几块生锈铁钉住的门板砸得闷闷作响，看得人心惊胆颤，生怕这个破烂的茅屋被风整个吹走。 这样的话，这栋屋子里收留的十多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可都要在这场极寒的风雨中冻死了。 “……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我们的食物快消耗完了。” 竹竿在脱漆的墙壁上敲了两下，以此吸引注意。屋子里衣衫褴褛的孤儿们不由得朝最前方望去，一双双灰败的眼睛都转向台阶上的那个少年。 这个少年是他们中的领头羊。 他们愿意追随这个少年，原因很简单——在这个因为物资匮乏而人抢人、甚至不乏见血的贫穷地区，他们这些手无寸铁之力的孤儿从来都是弱势群体，很容易在寒冷的季节死掉。 少年同样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他和他们有一点不同。 他是个觉醒者。 “被神眷顾的人类”——如今的帝国联邦这么称呼觉醒者。觉醒者数量太过稀少，他们是人类基因链发生突变而诞生的幸运儿，一旦觉醒，就会诞生超凡的能力。 每一个觉醒者都是帝国战略资源，国家专门为他们设立了培养学校，如果有帝国公民发现自己觉醒了能力，都能直接去当地的政务所进行登记，从而享受到全方面的资源倾斜。 他们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不去登记，还要待在贫民窟和他们一起过穷苦日子。 或许是出于善心，或许是另有目的。但不可否认，他们这十多个孤儿确实因为他的庇佑活下来了，生活质量能在贫民窟排得上号都是因为他，他们很感激他。 这些孤儿的年龄都在十四、十五岁上下，但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他们大多身形瘦小，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样子。 少年扫了一圈自从他说出“食物库存不足”后，那一双双黯淡下去的眼睛，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把微卷的黑色鬓发随意撩到耳根后，眉宇紧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解决办法。 正在这时，一只雪白的手从人群之中伸了出来。 少年一愣，问道：“竹桃？你有什么办法吗？” 人们的视线也纷纷向中央转去，一瞬间成为群众焦点的少女歪歪脑袋，不解地问道： “我记得上次贩卖东西之后赚了不少啊……难道全花完了吗？不可以去买食物吗？” 提出疑问的少女声音天然细弱，犹如鸟雀啼啾，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 少年无奈地抿出一个浅笑。 “不是不行，只是最近……外面太危险了。” 他走下台阶，坐到自己的同伴们身边，向他们解释道：“有星盗侵入我们的边境，我们这颗边陲星球很不幸就在他们的行进路线上，最近外面都风声鹤唳的，你们没感觉到吗？大家能不出门还是尽量不出门吧。” 他的话语引起了一阵惊呼。 “星盗？！”一个女孩脸色煞白，她瞳孔因惊恐而收缩，眼前仿佛掠过一幕幕血影，“不是……不是说，星盗团已经被强力整合成无序之国了吗？为什么会有星盗侵入边境……无序之国要和联邦开战吗？！” “那倒不至于。”少年轻轻摇头，他的睫羽微微低垂，半阖了那星空般明粲的眸子，面上流露出一丝思索，“派遣一队星盗如此大张旗鼓地侵入我们联邦，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如果以此作为信号，捞不到好处而且容易激怒联邦议会，那位星盗的国主不是这么蠢的人。” “现在我们联邦和无序之国属于井水不犯河水，无论哪一方都不会贸然打破这个平衡，否则会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重新卷入战火。” “所以与其说是那位国主的授意……我更宁愿相信是某个星盗团私自行动。”少年耸了耸肩，“即便整合多年，肆无忌惮惯了的星盗们还是有不愿意服从国主的，不是吗？” 孩子们点头。 在人群边上，竹桃不无好奇地打量着他。 “……真厉害啊，苏沫。” 不是第一次了。 苏沫展现出的、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龄和身份的政治素养、大局观念，还有长远眼光，以及他对当今时局的把控，如果不是他真的天赋异禀，光看路边的新闻牌就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那就是他绝对不是表面上身份那么简单的人。 至少那样一番话是他们这些没受过教育的孩子们说不出来的，就连穿越者身份的竹桃都分析不出来。 他是一年前忽然出现在贫民窟的。 哪怕自称孤儿，但他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格格不入——和这个贫民窟，和他们这些人，甚至于和整个边陲星球的格格不入。 光看相貌就能看出来了，这个名为苏沫的少年，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完全不像是贫民窟营养不良的孩子，他肤色白皙如同上等的羊脂玉，微卷的黑色发丝不给人一种凌乱感，反而如同质感细密均匀的丝绸，眼眸更似变色的琉璃，天然带着透明的光彩，五官像是名画家亲手描出的清隽立体，却又有一股未褪的少年气。 当初一出现在贫民窟还引发了一场惊动，连竹桃都去凑了热闹，得知这个少年要入住贫民窟时讶异了好一阵子。 美貌是一把双刃剑，漂亮的人在别的地方或许会有优待，但在贫民窟这种滋生腌臜蛇虫的地方……美貌只会为他带来灾难。 竹桃深有体会，彼时还想着要不要帮他一把，教他和她一样把自己搞邋遢点，降低存在感什么的。 直到她看到几个想绑架苏沫拿去卖钱的男人，在苏沫住的那间屋子面前，被少年笑吟吟地——用水刃割掉了喉咙。 瞬间，暗地里无数觊觎的目光都化作了惊恐，苏沫觉醒者的身份一暴露，再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竹桃也默默收回了爪子。 笑死，这大佬根本不用她帮。 但她的动作还是吸引了苏沫的注意，少年问她的打算时，竹桃老老实实回答，她见了很多类似的坏人，本来想帮他一把来着。 苏沫微讶，随即如冰雪初融一般，笑意在他面上绽放。 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苏沫就住进了竹桃的这个大屋子里，和她的十多个同伴一起生活了。 苏沫第一次进大屋子时，比得知竹桃想帮他的时候还惊讶，他问她：“是你把这些孩子聚集起来的吗？” 竹桃觉得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于是大方点头：“像我们这样的未成年……一个人在贫民窟，活下来的概率总不如抱团吧。” “……是你带他们一起活下来了啊。”这句话太轻了，如同一阵风拂过，竹桃转过头去，只看到苏沫在对自己笑。 有上一世记忆的竹桃自诩成年人，有更成熟的思维方式，自然是这些孩子们的领头羊。 然而在苏沫加入之后，竹桃就大方地退居二线，把领导者的位置让给了苏沫，自己毫无包袱地一个华丽转身就抱住了苏沫大腿，求大佬带飞。 苏沫也无愧大佬之名，短短一年，就让他们每个人每天都吃得上饭了，这在一年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事。 竹桃愈发觉得自己和这些孩子幸运。 不论苏沫是什么身份……但能得到一个觉醒者庇佑，几乎等同于全家鸡犬升天。 作为一个普通人，竹桃深谙活下去的精髓。 …… “不管是星盗私自行动也好，真要开战也罢，饭总要吃的啊。” 竹桃愁眉苦脸地趴在一个硬邦邦的石头桌上，光滑平整的表面，是苏沫拿水刃削出来的家具之一。 “嗯，所以这段时期，你们就不要出去采购物资了。我去吧。” 竹桃：“……你？” 她不禁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对方。 她不是不相信大佬，但苏沫怎么说呢，就特别的……不食人间烟火，自从竹桃眼睁睁看着苏沫被一个食品商贩抬价三倍还老老实实付钱之后，她就再也不让他去买东西，要买也要带上她一起。 这个人根本不杀价的！怎么回事啊！ 苏沫眨了眨眼，眼神漂移了一下：“我有好好调查过正常市场物价了，不会再犯了。” 竹桃冷漠脸：“但是你不会杀价。” 苏沫：“我……” 竹桃：“带上我一起。” 苏沫顿时无奈，像戳破的皮球一般漏了气，分外好脾气的少年在她面前似乎总是退让，这次也不例外。 “好吧，但是你一定要跟紧我。” 竹桃整个人都明媚了，她欢欣地弯了弯眼睛，声音都透露着雀跃。 “好哦！” 夜色深了，他们约好明天就外出去采购物资，于是纷纷入睡。 即使从苏沫口中得知了星盗作乱的事情，在竹桃等人的心里，这还是离他们很遥远的事，大家都心存侥幸。 虽说星盗过境寸草不生，他们烧杀劫掠都是以星球为单位，无处可以幸免……但是万一呢？万一他们其实只是路过，并不准备在这颗边陲星球上停留呢？ 这份侥幸，在第二天就破碎了。 无法被细雨扑灭的大火，好似噩梦的爪牙，在这一片地域刨开了无底深渊。被划分为商业街道的区域受损最重，星盗如同蝗虫冲进每一家商铺里抢夺杀戮，脸上残忍的笑意倒映在森冷刀光之中。 星盗来了。 很不幸，就在竹桃和苏沫外出的这一天，他们正面遇上了这些杀戮的魔鬼。 2、人偶师 时间倒退至半个小时之前。 在这颗星球上，商业区被严格划分，由这片地域势力最大的白姓世家掌控，从犄角旮旯的贫民窟来到商业区就是一段很远的路程，如果不是恰好有公共飞艇途径这段路线，竹桃他们光是出门买东西就是个很大的难题。 竹桃在货架上精挑细选，对着虚拟光屏眉宇紧锁，每一件牛奶产品都点开详细资料查看，生怕自己选到了滥竽充数的过期产品。 没办法，白家对这片地区的商业管控不严，很多黑心商家经常干这种以次充好的事。 就在她谨慎地挑选每一样货物时，她忽然感觉到，旁边的少年身形定格住了。 竹桃疑惑地扭过头去，只见苏沫伫立在她几步开外的位置，整个人仿若被施了魔咒一般一动不动，他仰起头来，愣愣地盯着最上方的一层货架看。 “怎么会在这里……” 竹桃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眼睛被反射的亮光刺了一下。 那是一颗浑圆的、漆黑的珍珠。 毫不起眼，静静地摆放在货架的角落里，藏匿在介绍产品的虚拟光屏之后，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玻璃弹珠，让人不禁猜想是不是哪个调皮的小孩遗忘在这的。 竹桃伸手去拿，黑珍珠滚到她的手心里，她摊开给苏沫看：“你是在找这个？” “啊……”苏沫这才恍惚回神，对竹桃点了点头，“是很重要的东西，找了好久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掘地三尺都挖不出来的东西，会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皮底下。 这让他觉得自家花费巨大心力，烧钱玩命似的地毯式搜索真的很浪费…… 竹桃哦了一声，和苏沫一起去结账，正准备把东西全部给他，但就在她掏出黑珍珠打算塞给他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地震打断了她的动作。 地面忽然开始剧烈摇晃，排列整齐的货架东倒西歪，重重地砸落，天花板簌簌地抖落灰尘，伴随着令人心慌的咔嚓声，竹桃看到墙角开裂出一道裂缝，且在不断扩大延伸…… “什么情况？！” 同样来采购物资的人们有的惊慌地叫喊出声，当然没有人理会他们，异变突如其来，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这是这片地区最大的商场，此刻人群潮水一般疯狂地往门口冲去，楼梯口全是挤挤挨挨的人头，人们的声音嗡嗡嗡地响作一团，此刻建筑物的崩裂还在继续。 在混乱无序的拥挤奔跑中，很容易造成踩踏事故。但如果窝在建筑物里不动，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废墟埋了。 竹桃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苏沫扶了她一把。 “别慌。” 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当下，苏沫清冽平静的声音似乎有奇特的力量，给她缓缓注入了定心剂。 巨大的铁质货架朝他们倾塌，阴影逐渐覆盖住他们二人，苏沫背对着倾倒的货架，还保持着扶住她脊背的姿势，好像完全没看到身后的危机。 “苏沫，你后面……！”竹桃失语了。 清澈如泉，违反了重力规则的水流一圈一圈地涌上，眨眼间便围成了碗扣式的防御罩，透明的波纹在表面微微荡开，柔和的水却承接住了千钧重量，护住了货架下的他们二人。 “没事的。”苏沫对她温和一笑。 竹桃眨了眨眼，尽管不是第一次直面，但她仍然为觉醒者不符合常理的力量而震撼。 她早就过了渴望穿越者金手指的时间段了，但怎么说呢，每每想到自己穿越了却是个普通人，还是会觉得惋惜啊…… 地震愈发强烈，承重柱也在一波强过一波的摇晃下噼里啪啦地开裂，竹桃紧紧攥住他的袖口，被苏沫带着向窗口冲去。 她的声音有些飘远：“这不是地震吗？” “不是自然现象，应该是人为。”苏沫琉璃般的眼瞳里，映出的是刀锋一般森冷的光，“有人对商业区动手……而且，对方大概率有觉醒者。” 竹桃被他带着从窗口一跃而出，水波化解了冲力，他们平安无事地落地，刚一抬头，竹桃就震惊得失去了声音。 外面的嘈杂声，原来不是人群在惊慌中的吵闹，而是……重型火力武器和人们的尖叫混作一团，仿若破碎耳膜的、濒死的呼救声。 竹桃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 她自认为落地贫民窟，吃尽了苦头，也见识了人们在穷苦环境下的险恶人心。但和眼前的场景比起来，她过去十几年都像是生活在温床里一样。 星际时代的残酷一面，终于在她眼前揭开面纱。 激光扫过地面，瞬息后就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星盗打扮的男人手持枪支，脸上的表情狂热到扭曲，嘴角咧开到耳根，已经不似人形。 这些忽然闯进商业区的男人和女人，衣着上都有一个骷髅的标识，他们的装束完全不符合联邦现代风格，无一不配备火力，对着平民扫射，还有不少人冲进了各家商店、民宅，疯狂地烧杀抢掠。 竹桃和苏沫藏在了一个隐蔽角落，苏沫直击此景依然表现镇定，只是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眼里也流露出难掩的嫌恶。 竹桃听见他的低语：“星盗团……排行榜第一百六十位，‘白骨之刃’。” 竹桃的脑中划过了一丝灵光。 “白骨之刃”，这个名号即使是贫民窟都是听过的。他们可能不是实力最强的星盗团，但绝对是最声名狼藉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就像是蝗虫，不放过任何财物，屠杀平民也毫无负担，手里染的血不知凡几。 自无数星盗团被强行整合成无序之国后，各个星盗团的作风也都得到收敛，唯独白骨之刃不知悔改，依然肆无忌惮地践踏人的性命。 “白骨之刃的行事作风，一直和无序之国国主的律令相冲突，恐怕不爽很久了。”苏沫冷哼一声，站起了身，“不过反叛就反叛吧，还把对他们国主的不满发泄到平民身上……果然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牲。” 竹桃捕捉到重点：“白骨之刃是无序之国的叛徒？” “显而易见。” 苏沫起身走了两步，回头在竹桃落脚点的下方画了一个她看不懂的符文，霎时间蓝光绽放，将她整个笼罩在内。 “我去一下就回……竹桃，在这等我。” 苏沫肯定做不到对这场杀戮无动于衷，竹桃更不可能阻拦他，她明白毫无力量的自己，能起到的最大帮助就是不要拖后腿，于是乖乖蜷起了身子，坐在原地等他。 每一秒都拉得格外漫长，竹桃数着自己的心跳，却好几次因为紧张忘记了次数，到头来她对时间的感官都变得一团乱麻。 她耳旁是人们的叫喊声，从震耳欲聋到变得微弱，她不知道苏沫做了什么，这个时候只能选择相信他，并且按他所说的待在原地不动。 直到一片阴影覆盖在她的身子上方。 竹桃抬头，只见一个捂着断臂、面容凶怖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他因伤势而冷汗津津，喘着粗气，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眼里亮起了嗜血而兴奋的光。 竹桃下意识退了一步，但星盗的笑意越来越大，他用那只仅剩的手臂向下虚按，飞沙走石平地而起，汇聚在他手里，眨眼间有三米之高，朝她狠狠地扔砸而去。 轰——咔嚓—— 两声响重叠在一起，这个星盗的倾力一击，将苏沫留下来的光盾砸碎了半边，只要再来一下就会彻底破碎。 苏沫走之前说过这个盾可以防住重型火力武器的炮轰，除非是c级或以上觉醒者的倾力一击，否则可以说是无敌的。 咔嚓咔嚓……护盾像玻璃一样碎裂，竹桃仿佛听到了丧钟敲响的声音。 不是吧！！她这么背！！ 整个白骨之刃就特么一个c级觉醒者！正好给她撞见！！ 苏沫把采购的物资堆在竹桃后面，竹桃往后退的时候正好被绊了一下，紧捏着的黑珍珠失手脱落，她心脏骤停，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捡起黑珍珠，想也不想地塞进嘴里。 还好她动作够快够隐蔽，星盗首领没有注意到那颗黑珍珠。 她眼前一花，后一秒她就被人牢牢禁锢不得动弹，脖颈抵着一把锋利染血的刀刃，星盗首领单手劫持她，与匆匆落地的苏沫隔着一条街，两者对峙。 苏沫的周围浮着源源不断的水泡，其中夹杂血的气泡，他的衣摆也沾到了血，但很明显那不是他自己的，他毫发无损。 ……他本可能毫发无损。 看到竹桃被劫持，低垂着脑袋，他眸光定格，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因为星盗沙哑的威胁而停住。 “你再上前一步，我立刻把这女孩的脑袋割下来。” 星盗见威胁有用，低声笑了出来，充满阴冷和暴虐：“想让我放了她吗？也可以……现在，把你的能量核拿出来。” 能量核，相当于觉醒者的心脏。 拿出来不死也残，却因为能量核本身具备巨大的价值，被无数人觊觎，在黑市流通的每一个都是绝品。 星盗见苏沫沉默了，不耐烦地抓着竹桃的头发往后一扯，女孩随着他的动作脑袋后仰，脖颈的血管紧挨着刀刃，清晰可见。 没有人见到，就在她脑袋后仰的那一刻，她的喉咙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咕噜。 竹桃的眼前泛起茫茫白光，一道空灵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 【已确定宿主身份，基因匹配成功。】 【恭迎您的回归，魔塔之主。】 刹那间，她的灵魂似乎飘到了另一个唯独，虚空之中，周围尽是游戏界面般的屏幕，飞快地在她面前旋转，而她每一个都看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界面，她都熟悉得要命。 前世猝死之前，她沉迷到无法自拔的一款名为《魔塔》的游戏，其页面布局，系统机制，和眼前的界面一模一样……无非就是2d变全息的区别罢了。 她记得，她在游戏里的职业是——人偶师。 而且是全服积分榜，断崖式第一的人偶师，打出了游戏的神话。 就在浮现出这个念头的下一秒，一个界面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竹桃的眼前。 大多数界面都是灰黑色未解锁状态，但眼前这个却有一小块点亮的区域。 【已解锁绑定职业：人偶师。】 …… 死寂一般的沉默，如同飞速扩散的瘟疫，在这片已经无人的街道上弥漫开来。 “我知道了。” 随着一声叹息，苏沫不再上前，在星盗首领愈发兴奋、恍若胜利的笑容中，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虚虚地按在自己心口。 他睫羽微垂，藏匿住了眸底冷冽的光。 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想法。 星盗首领还在为自己的绝境翻盘沾沾自喜，他堪称迫不及待地盯着苏沫的动作，感觉口干舌燥。 这个少年出乎意料的强大……不知道是哪个级别的觉醒者，如果能得到他的能量核，自己说不定能硬生生往上跨越一个台阶！ 就在水蓝色的晶状体取出一个角时，风向忽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极寒的气息自下方漫开，丝丝寒霜依附在皮肤上扩散，那股几乎把骨髓都冻结、把器官都冻裂的极冷，让星盗首领在思维转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因为熟悉入骨的恐惧而做出了应激反应。 但是晚了。 就在星盗首领猛然把怀里的少女扔出去的时候，他看到竹桃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正让星盗感到恐惧的不是这个笑容，而是她的眼神，她接下来的每个动作。 竹桃抬手的幅度，错步化解冲力的姿态，包括她偏头避开他攻击的、漫不经心的眼神…… 都让星盗首领产生了一种幻视。 好像对面不是陌生的少女，而是那个踩在无数星盗尸骨上加冕，用恐惧与力量整合全宇宙的星盗，凭借一己之力镇压全国的—— “国主……大人……” 无序之国为什么叫无序之国？ 因为这个国度没有法律，只有王权。所谓的“法”、“律令”，全都建立在一个人的理念基础之上，以一个人为权力的中心和顶点，这个国度并不是完善的国家机器，而是畸形的一人王国！ 那个人说的话就是法。那个人所不允许的事，就是绝对的禁令。 星盗本就是混乱的代名词，比起用法律约束他们，用恐怖的力量才能让他们臣服。这就是无序之国的本质，所谓“星盗的国度”，实际上就是无数星盗团全部臣服于一个人的局面罢了。一旦那个人死去或者消失，偌大的国度将顷刻崩塌。 比起在帝国联邦的神秘，在无序之国，人们对那个男人的情绪，永远是“恐惧”占据主导地位。 以至于白骨之刃脱离国度许久，当再次感受到那银狼般的视线时，星盗首领还是一瞬间失去了战斗意志。 他两股战战，眼神呆滞，虚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却因为双腿都被冰霜冻结住了无法移动，而摔得分外惨烈。 竹桃的背后，仿佛有那位国主大人的影子。 …… 竹桃伫立在上风口，脑海里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道系统音。 【图鉴解锁：s级人偶“雪芷”（放生状态） 目前剩余人偶数量：0 目前解锁人偶天赋技能：冰霜威慑（lv.1） 并无人偶可装备此技能，请问是否进行天赋反哺，装备人偶师？】 竹桃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3、冰霜 在冰霜把星盗首领解决掉之后，竹桃总算可以缓口气仔细瞅瞅自己的金手指面板了。 这一瞅，她差点没撅过去。 好消息：魔塔系统觉醒了，她迟到了十多年的金手指终于到账。 坏消息：她的人偶全没了，面板也锁了99%，一朝回到解放前。 竹桃迄今仍然记得她制作出那五个s级人偶之后，她全服第一的地位才算彻底巩固，一下子全部放生，甚至人偶图鉴里只点亮了可怜兮兮的一小块，她很难不吐血。 竹桃看着只有她能看见的魔塔系统面板，发懵。 唯一点亮的那块人偶图鉴，名为“雪芷”。 是她的第一个s级人偶，是她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就连这个人偶的名字都是她掉了不少头发，咨询列表好友之后才敲定的。 然而，这个唯一亮起的图鉴下方，也刻着一行红色加粗的“放生状态”几个大字。 她无法召唤人偶，无法驭使人偶，遍观整个面板，她能做到的好像只有装备人偶的天赋技能……那个可怜兮兮的lv.1技能而已。 竹桃在内心苍凉叹气。 这也是《魔塔》游戏的机制之一，在人偶自然放生之后，人偶的所有天赋技能并不会消失，仍然会留在人偶师的技能栏里，等待下一个装备的人偶。 只是天赋技能会削回白板状态，需要竹桃从头开始升级。 比如说“雪芷”的天赋是冰霜系的，他一经放生，留给竹桃的天赋技能面板就只剩下孤零零的lv.1“冰霜威慑”，她需要把这个技能升到十级，才能解锁下一阶段的技能“冰霜操纵”。 可是现在她没有人偶，要怎么升级技能…… 竹桃在原地发呆，落在他人的眼里，就是她被吓懵了，一动也不敢动。 苏沫收起讶异的神态，他轻舒了一口气，眉眼重新变得温和，走到竹桃的身边去，用极轻的力道拍了拍她的脸。 “怎么了？”忽略掉他脸上的血沫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的话，苏沫的这个微笑还是很温暖的，“吓呆了吗？别想那么多，这个星盗本就是通缉榜上的罪犯……对他动手不用有任何负担。你现在应该高兴点，恭喜你成为觉醒者的一员，竹桃。” 竹桃本人知晓她的金手指是什么，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她在危机关头忽然爆发，成为了觉醒者。 这在以往不是没有案例，苏沫虽然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并且由衷地感到高兴。 竹桃的视线渐渐有了焦距，她没法对苏沫说实话，只能点点头应下了。 商业区已经一片狼藉，空气中飘散着刺鼻的火.药味，被强拆的废墟周围激起大片灰尘。仅仅这么短的时间，就将这里破坏至此，这也是为什么觉醒者会被列入国家战略资源。 四周分外寂静，再也听不到人们的呼救和星盗抢掠的声音，应该是苏沫一个人把白骨之刃解决了……只让首领逃走了，然后撞到了竹桃手里。 竹桃的目光移到被冰雪冻住之后，就面色惨白的星盗首领身上。 “他要怎么办？” “嗯？”苏沫瞥了星盗首领一眼，十分自然地说道，“杀了吧。这家伙本来就是十恶不赦的通缉犯，杀了他给那些平民偿命也不为过的。” 竹桃不说话了。 苏沫瞥见她的脸色，顿了顿，心中有了明悟：“竹桃你……没杀过人吗？” 瞧他这话说的。竹桃悲凉地想。 哪个21世纪遵纪守法好公民会有杀人的经验啊！猝死自己不算。 虽然转生到星际时代这么多年了，她也在贫民窟见识到了边陲星球的治安多乱，但竹桃向来都是明哲保身，从没有亲手杀过人。 苏沫眨了眨眼，并未强迫她，在竹桃沉默之后，他便从善如流地说道：“那好吧，抓个活的星盗首领也能拿到不少奖金，我们通知警署来接手，然后就回去吧。” 竹桃微愣地注视着他，苏沫从她身旁越过，手法极其熟练地卸掉了星盗首领的四肢，防止他挣扎或者逃跑，又把他的下颌一掰，这才拿出光脑通知当地的警署。 警署赶到还有一段时间，苏沫和竹桃他们走不开，便索性在商业区等着了。 他们忙前忙后，把埋在废墟下面的人挖出来，联络救护车，统计伤员人数，多亏他们两个都算觉醒者，忙活这些事并不费劲。 星盗突袭来得太快，当地的警署机构都尚未反应过来，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说起来，竹桃你的觉醒能力是冰系吗？” 苏沫歪歪头，看了过来，视线里是纯然的好奇。 竹桃纠结了一下：“唔……怎么说呢，不完全是。” 她只是把人偶的天赋技能装备自己了而已，这也是人偶师的自保能力之一，被称为“天赋反哺”。 只不过比起法师上百个技能不重样的，人偶师能装备自身的技能存在上限，他们最多只能装备三个，而且技能不会升级。 所以如果想升级，再打造一个她自己的人偶大军的话，她还是得想办法制作人偶出来…… 竹桃不知道从哪里解释复杂的游戏系统，好在苏沫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他无意刨根问底，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就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救护车来了又走了，直到这时，警署的人才姗姗来迟。 警署标识的飞行器落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一个身着警署制服的年轻男性匆匆赶来，他扶了一下帽檐，挺直腰杆，抬起右手对竹桃和苏沫二人行了联邦军礼。 “非常感谢二位的见义勇为，才没有让这些穷凶极恶的星盗造成更大的伤亡。”年轻男性的声音饱含愧疚，“实在抱歉，这次是我们警署的疏忽，我们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是二位抓获的白骨之刃星盗首领吗？” “嗯。”竹桃说道，“记得到时候赏金打给我们啊。” 苏沫无奈地瞥了一眼她。 似是没想到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年轻的警员怔了一下，随即才回过神来，立刻保证道：“没有问题，我回去之后就会向上面报备，该给两位的赏金绝不会少。” 交接很顺利，星盗首领也全程宛如一条死狗，在这个年轻警员出现后就闷声不吭，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下巴都被卸掉了，发不出声音来。 苏沫和竹桃拎着他们采购的物资回去了，这片地区眨眼间就剩下他们两人。 直到这时，年轻警员的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冷冷地向后一瞥，目光如同刀子，在低垂着头、不断颤抖的星盗首领身上剜下一片片肉来。 他轻嗤了一声，一脚踹在星盗首领身上，竟是直接把封住他的冰霜生生踹碎，连带着星盗首领也踹飞了十几米远。 他脱下手套，转了转手腕骨，手里多出了一支枪械。 黑黝黝的洞口对准了星盗首领的大脑。 “我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勇气，敢反抗国主大人的律令，敢背叛我们。” 星盗首领惊恐地盯着他，瞳孔因为极端的恐慌而不住收缩，他的双腿不停地颤抖，说不出话的嘴巴也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看着这个年轻警员，仿佛看到了魔鬼的使者。 他并没有开枪，而是抵着星盗首领的脑壳，低语道：“你知道背叛我们的下场的吧？对付你这种垃圾，根本用不着通知国主大人，让他被这些琐碎小事烦心……” “嗬、嗬呃！” “嗯？”总算看懂了他目光发出的讯号，警员装扮的年轻人疑惑地问道，“你有事想要禀报？” 他疯狂点头。 情报的重要性所有人都知道，即使心里不觉得这个垃圾保存了什么珍贵情报，年轻男性还是大发慈悲地给他抬上了下巴，“咔嚓”一声极其清脆。 顾不得剧痛，星盗首领流着冷汗说道：“你、你没看到吗？刚刚封住我的冰，还有这周围弥漫的冰雾……你真的没发现吗？”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普通的冰系能力……” 话音戛然而止，年轻男性也怔住了。 他像是终于察觉到之前一直忽略的某个点，猛然回身，像是要把冰的棱度都要看出来一把，死死地盯着空气里的冰雾。 他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这回用上了光脑扫描，瞬息之后，光脑显示出了残留能量的波痕。 正如觉醒者独一无二，每个觉醒者的能量波痕也是独一无二，不可仿造的。 可是年轻男性现在更愿意怀疑是他眼睛瞎了，或者是光脑出现了问题。 否则怎么解释……光脑扫描出来的波痕，与他们尊崇的国主大人——完全匹配？！ “我说了的吧……”似是由于寒气残留，星盗首领牙齿打颤，沙哑地说道，“那个女孩对付我的时候，用出来的冰系能力与国主大人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她有问题，她绝对有什么问题！” 世界陷入了顷刻的死寂。 良久，一声枪响划破天际，星盗首领无知无觉地躺倒在地，眼球突出，死不瞑目。 年轻男性收起了枪，果断打开光脑的通讯频道。 在对面接通之后，他沉声道：“叛徒已经抹杀完毕。另外，我有要事向国主大人禀报，十万火急。” 4、雪芷 无序之国。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国度，严谨而言，更像是一个集结无数星盗团后形成的大型组织，同联邦相比，无序之国的内部环境都透露着一股冰冷肃杀之气。 四面八方交叉的传送道组成了一个偌大的立体球形，坐落于星球之外，这些传送道上是排列规整的各大星盗飞船，远远望去密密麻麻，随意一扫，都能看见不少榜上有名的星盗团。 那些星盗团随便拎一个出去都有能止小儿夜啼的赫赫威名，在这个地方，他们也只能像普通飞船一样老老实实地上传送道，接受安检，之后才能进入无序之国领土。 寂暗的宇宙中星光闪烁，而后一艘巨大的飞船从外面缓缓驶入，传送道上其他飞船见了它，瞬间避让出一大片区域。 这艘飞船有别于其他飞船的涂漆，通身霜白，威风凛凛，如同沉睡的巨狼，即便收敛全身的威势，也让人不由得避其锋芒。 这是国主大人的直隶舰队才会有的标识，在无序之国的领土里，无人敢冒犯它的威严。 很快，这艘飞船过了例行安检，朝基地中心遥遥飞去。 男人下了飞船，守在基地端口的其余人见了他，立即行礼。 “风晟队长。” 他单手负在身后，对守门兵士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接着便问了其中一人。 “国主大人在吗？” “国主大人近日没有外出，还在基地内。” “好，我明白了。” 风晟径直入内，检验了他的身份后，基地的大门在闷响中向他打开。 这颗星球上遍布基地，而这是其中最大的基地之一，甚至可以说空中堡垒。 走进了基地之后，气温比外界骤降十度，哪怕只是平静地走在阶梯上，都能感受到墙缝里渗出来的丝丝寒气。 风晟知道这是为什么。 基地里并未开启调温装置，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异象，纯粹是因为基地里存在那个人而已。 觉醒者的能力达到顶峰之后，即使什么也不做，仅仅干坐在那里，都能改变周遭的气温环境。 红外线扫过他的全身，风晟仰头看着智能监控仪，直到传出冷冰冰的“身份核验成功”，最后一道大门终于敞开。 与钢铁森寒的基地总体氛围迥然相异，呈现在风晟眼前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无序之国国主的喜好布置，让他个人的独立办公室充满水墨之意。毛笔字画挂在门的两旁，书架整齐地摆在靠墙的位置，各种书籍填满了书架，从书皮的褶皱来看，每一本书都经常被翻阅。 这个星球的气候无法培育绿植，窗台的盆栽里是栩栩如生的冰花，精雕细琢，美得如同大师的雕刻艺术品。 光看这间书屋的装潢，任谁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神经，生出几分轻松之意吧。 然而风晟的反应截然相反，他反射性地挺直腰杆，紧绷着脊背，每一分动作都极尽谨慎和恭敬，不敢有任何失态。 他摘下军帽，置于胸口，对闲坐在单人沙发上，安静看书的银发男子单膝跪下，礼仪完美得无可挑剔。 “国主大人，属下第一师团第三分队队长风晟，前来向您汇报任务。” 直到他出声为止，沙发上那个至始至终都忽略他存在的银发男子，才终于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眼。 风晟不敢抬头与之对视，他仍旧清楚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国主大人后因惊艳而呆愣在原地，导致他双腿直接被身旁的团长狠踹了一脚，强行被按在地上行礼时，团长的声音都紧张得微颤。 但风晟怀疑每一个初见国主的人都会有和他差不多的失态——谁让他们的国主大人，有那样一副美丽的容貌呢。 精致，灵韵，造物者的手该有多么巧妙才能描绘出如此惊艳的容颜。 他的银色长发不加束带，披散开来，好似降下一片银河的瀑布，无瑕之雪落在他的眉目间，冻结了他眼眸里所有的情感。那双无论何时都古井无波的晶蓝色眼睛，像是有寒冰在海洋里沉浮。风晟纵使没见过，但也莫名相信帝国联邦的三大珍宝之一的“蓝琥珀”也不及国主大人眼眸的美。 他像是雪里走出来的神灵，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鼻梁与眉骨似画家一笔勾连，流畅如山峦连绵，眼尾的弧度总是微微下撇，无精打采的模样，好似对人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他太沉静、也太神秘了，哪怕在直隶于他的舰队里担任要职，风晟也摸不清国主大人的心思乃至于爱好——目前唯一明显的爱好只有看书，国主大人喜欢看书，这个全国都知道。 “嗯。” 雪芷沉下眸光，拿起书签夹在页间，正眼去看跪在地上的下属。 风晟言简意赅地汇报道：“根据执行人员传递回的消息，叛逃的白骨之刃已经尽数死亡，由我队一一核对人头，保证没有错漏。” “这不是你们的效率吧。”雪芷只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风晟便整个人都僵硬了。 “是……因为要抹除痕迹，防备联邦监察，耗费了不少时间，白骨之刃的极大多数星盗也确实不是我们分队抹杀的，而是当地星球的一个水系觉醒者少年……” “自己去领罚。” “是。” 风晟牢记着光脑传回来的石破天惊的消息，他低着头，极快的语速里不难听出他的焦急：“属下还有一件要事禀报，这事关国主大人您。” 听到这关乎自己，雪芷极小幅度地歪了下头，银白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而飘了飘，他的面庞上透着一丝茫然。 “什么事？” “我队在那颗星球上，白骨之刃的首领最后死亡的地点，检测到了您的能量波痕。”风晟自己说得都觉得匪夷所思，“根据叛徒的供词，再加上光脑的实时检测，当时空气中弥漫的冰雾和您的能量波痕完全一致，我们多个队员都反复核实过了，没有出错。” 雪芷淡淡地“哦”了一声，重新翻起书籍，对这个话题很没有兴趣的样子：“基因克隆，能力仿造？” 风晟沉默了一瞬：“属下觉得，基因克隆应该做不到克隆出一个女孩……”而且那个女孩和国主大人长得完全不像啊！ “女孩？” 不知是不是风晟的错觉，在“女孩”这个词出现后，雪芷的目光又重新落回了他的身上。 风晟点头，把自己小队后来调查到的、有关于竹桃的信息全部说了出来。 砰。 一道闷响，摊开的书籍被重重地合上了。 跪在地上的风晟感受最为明显，那一刹那寒霜涌动，被目光锁定的他浑身僵直，强烈的危机感突突地在脑海里拉响警报，身体因应激而汗毛倒竖，血液好似都被这恐怖的低温凝结。 但好在只有一瞬，很快室内就恢复了正常。 “录像呢？”雪芷说。 “我们已经侵入当地监控，调取录像并上传光脑了，国主大人。” “好，你回去吧。” 风晟得了命令，退出书房，当大门合拢的那一瞬，他才骤然放松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汗流浃背。 伴在国主大人身侧真是太可怕了，神经无时无刻不紧绷着，全天候高强度警惕待命，这样强度的精神消耗，真不知道那些亲卫是怎么受得了的。 风晟匆匆去领罚了，而在他离开之后，书房里的气氛比刚才更加冰冷了。 “把录像调出来。”雪芷仰倒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侧，替他链接了中央光脑，在面前全息投影出了不久之前上传的全部录像，然后这道身影再次退回无人注意的角落。 录像以正常倍速播放起来。 在少女仰起面庞，被正面拍摄到时，她的一颦一笑都如此鲜活自然，那扬手唤出茫茫冰霜的动作又如此洒脱，一秒反转局势，纵是初露锋芒，也不禁让人回想起了那些尘封在大脑最隐蔽的角落里、早就落了灰的远古记忆。 全息投影散发出的光，成为这间书房唯一的光源，色彩在雪芷的瞳孔里交织变幻，湮灭了那片汪洋大海里所有的情绪。 他再也没有出声。 以他为圆心，那向四周辐射开来的极寒之冰，短短几秒里就把书房覆上了一层霜雪，比全息投影里的冰霜强大了不止数倍，可却是一模一样的波动。 有雪花在室内飘落。 这片空间更冷，也更加寂静了。 “国主大人？” 雪花已然覆盖在地上薄薄一层，全息投影早就播放完毕，他们的国主却像是冰雕一样默然地坐在沙发上，许久不动。 亲卫不得已，只能小声地提醒。 雪芷站起身来，拂开肩上的落雪，顺手拿起了沙发后面的风衣，披在身上，衣摆高高地扬起。 “备船。”他说道，“该去联邦走一趟了。” …… 在同一时刻，竹桃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刚刚好像看到雪芷的人偶图鉴亮了一下。 图鉴下方自动拉开了新的界面——心情值。 每个人偶都有对应的心情值界面，这个竹桃还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放生状态的人偶也能看到心情值……游戏里从不放生人偶的竹桃表示涨姿势了。 心情值分为两个条框，一黑一红，黑色代表负面情绪，红色代表正面情绪。 然后，她对着一秒到顶的黑色条框目瞪口呆。 系统提示音适时在脑内响起： 【系统：您的人偶“雪芷”对您的憎恨值+10000。】 5、道别 怎么肥四！！ 竹桃虎躯一震，不敢置信，险些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但她不论如何揉眼睛，那一秒涨到顶的黑色条框还是明晃晃地展现在那里。 人偶师大多对心情值的黑条框讳莫如深。 其他职业也就算了，人偶师这个职业，驭使人偶为自己作战，首先就要保证下属的忠诚。 黑色条框到一个界点，紧随而来的就是背叛…… 为了不在关键时刻gameover，每个人偶师都非常关心自家人偶的心理状态，隔三差五就要进行一次精神治疗。 但那都是在人偶师还与人偶绑定状态下发生的事。 如今雪芷早就被自然放生，他的憎恨值居然还如此之高，放生状态的人偶想背刺也不可能背刺了。这么高的憎恨值是因为什么，又会导致什么结果，竹桃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 眼见竹桃忽然静立不动，呆呆地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她身旁的苏沫也随之停下脚步。 “怎么了？” “呃……没事。”竹桃含糊不清地回答，想了想，她认为自己当局者迷，也许咨询旁人更好一些，于是她问道，“苏沫，你知道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负面情绪高涨吗？” “负面情绪？”苏沫偏过头来。 “嗯，比如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忽然对另一个人苦大仇深？” 苏沫跃上一边的台阶，姿态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连声音都轻飘飘的：“很简单，一般来说离不开两种情况——血海深仇，或者因爱生恨。” “要么是两人之间本就隔着杀父杀母之类的深仇大恨，要么是……某个人对另一个人曾经怀有无比浓烈的爱意，却因为遭遇了无法承受的背叛，从而爱意变质，转化为仇恨。” 苏沫的嗓音似是从云端传来，他的分析极为透彻清晰，却让竹桃听得大脑有些眩晕了：“人的性情就是如此……爱和恨本就只有一纸之隔，极端的情绪更容易互相转化。否则哪有众生百态、世态炎凉？” 竹桃的唇瓣慢慢抿成直线，她默然地瞅了一眼人偶图鉴上的“放生状态”几个大字，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她可就太欲哭无泪了啊…… 待到他们回到了破破烂烂的贫民窟，苏沫从竹桃手里接过另外两个空间袋，然后便瞧见竹桃两手空空。 苏沫眨了眨眼，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竹桃。 兜里是空的，手里也是空的，空间袋里也没有找到。 那么问题来了—— 苏沫迷茫地抬起了头：“竹桃，那颗黑珍珠呢？” 该来的迟早会来。 但纵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被苏沫那纯澈迷茫的眼神盯着时，竹桃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虚气短，悄悄移开视线。 苏沫慢慢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 “对不起。”竹桃做不到对他说谎，她果断低下头，双手合十作请罪状，“黑珍珠被我吞进去了，这个东西很贵重吗？我、我赔得起吗？” 说到最后，她愈发小声，表情都快变成“qaq”的样子。 竹桃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她的金手指确实是在吞下黑珍珠之后觉醒的，作为直接受益者，她无论如何都要承担这个责任。 苏沫：“………” 向来都是以笑示人，用温和笑意遮盖内心想法的少年，表情破天荒地显露出了几秒钟的空白。 “你……吃了？”苏沫说得有点艰涩。 竹桃默默地头更低了。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尴尬的寂静，良久，她听到苏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复杂的情绪。 “竹桃，这不是赔不赔得起的问题，这是……”苏沫斟酌了一下词汇，委婉地解释道，“你听说过帝国联邦的‘三大珍宝’吗？” 竹桃老老实实摇头。 “唉。”苏沫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回他是真的头痛欲裂，“由当今联邦最高掌权者——大议长大人亲自赐下，据说是藏蕴在宇宙中万万年的精华结晶，来历神秘不可追溯，其功能至今没有被人类开发完全，但每一个都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黑珍珠、蓝琥珀与雪珊瑚。大议长大人在得到三大珍宝之后，将它们妥善安置，由联邦势力鼎盛的三大家族分别看守，多年来相安无事。直到最近黑珍珠无故遗失……这才闹出了大乱子。” 话音未尽，但苏沫已经不需要再介绍下去了，他神色说不出的复杂，默默注视着竹桃。 竹桃则是从一开始的认真聆听，到后来脸色灰白，再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滩死鱼，连眼睛里都透露出“不想活了”的死灰之气。 相当于她吞下了帝国联邦仅有的三件国宝之一。 这已经不是赔不赔得起的问题了……这是她还能不能趁早写遗书赶上下辈子投胎的问题！ 见识过了星际时代的残酷，竹桃半点都不怀疑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吞下国宝之后，会不会被天诛国贼，杀人取卵（不是）。 竹桃哽咽道：“我能争取一下死缓吗？还来得及交代后事吗？” 苏沫有点不忍心了，他拍了拍竹桃的肩膀，权当安慰：“不至于。虽然大议长大人性情喜怒无常了一些，但他还是挺注重人权的……大概。” 苏沫话里话外都是对联邦最高领袖的熟稔，但此时的竹桃已经不想再去揣测他的身份问题，她只觉得自己转世而来的人生一片惨淡，已经看不见光明了。 竹桃抹了一把脸，认真思考：“现在联邦科技那么发达，做个手术从肚子里取出东西应该不难吧？” 谁知，她这个问题刚一出来，系统就“嘀”地响了一声。 【系统：宿主的黑珍珠已经消化完毕，全部转化为了激活本系统的能量。】 竹桃：…… 这个系统还挺智能。 也彻底浇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竹桃闭眼：“对不起，好像现在也取不出来了。” 苏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秒钟过得分外漫长，竹桃低头看着地面沉默不语，忽然感受到一股力道掰过她的肩膀，她仰起头来，看到了苏沫最为认真的神情。 “竹桃，你听着。” 苏沫说道：“从现在开始，有关于黑珍珠的一切，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没有看到过黑珍珠，更没有拿到过它，把它从你的记忆里抹掉，明白了吗？” “那你怎么办？”竹桃不傻，当然猜得到苏沫会出现在这颗星球的理由，多半就是为了黑珍珠。 现在黑珍珠进了她的肚子，都消化完了，苏沫还能交差吗？ “没都没了，再怎么责怪你它也不会回来，而且在我看来……”苏沫笑了一下，“黑珍珠并没有你的性命珍贵。” 苏沫再一次展现了他极强的心理素质，这等要惊动全国的大事，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拾好心情，重新变得温淡如水，转过竹桃的身子，带着她向里面走去：“所以不要再想了，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和你无关。” 真的无关吗？ 苏沫把她送进木屋里就伫立在门口，招呼其他孩子们过来拿东西了，竹桃深深凝望着他，心底有个声音如是问道。 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不可能的吧。竹桃会记得的，她现在不得已接受苏沫的庇护，是因为她尚且弱小，面临的责难却太过重大，现今的她无法承受这些。 但她不会一直这么弱小，她已经觉醒了游戏系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上升渠道。 苏沫，谢谢。 她记着这份恩了。 在心绪纷乱之中，竹桃窝在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 …… 树影绰绰，风吹过树冠时的沙沙声响，盖住了轻微的合门声。 竹桃的眼皮抖了抖，她的意识稍稍清醒，正在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了细微的人声。 是苏沫。 他独自一人站在树下，对着光脑的通讯频道，声音冷静沉着，但音量并不大，语句被风搅碎，时断时续，竹桃只能零星捕捉几句话。 “黑珍珠遗失……嗯，已经全域搜索完……没有遗漏……” “探测出错……不必放在心上……”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少年的嗓音倏忽拔高了一瞬。 “回去？现在？” 沉默半晌后。 “好，明天早上五点……不要惊动这里的人。” 再之后，竹桃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她努力侧耳想听得更多一些，却忽然见到人影返回，轻轻旋开木板门，悄然无声地走回了屋内。 竹桃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赶忙闭眼，平稳呼吸，假装睡着。 苏沫在她的床头停了几分钟。 之后，她听到一声叹息，一只温凉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额头，为她捋顺额前的发丝，接着在她床头放了什么东西，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竹桃忽然觉得十分困倦，铺天盖地的睡意涌来，她被强行扯入了睡眠。 …… 翌日。 竹桃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 苏沫走了。 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他离去时也无声无息，如同一滴水落入了大海，没有溅起一丝涟漪。 孤儿们还在为苏沫的不告而别惶恐不安，但他们陆续发现了一些东西，是苏沫留给他们的。 “啊，这是护身符吗？” “好漂亮的花纹……我也有！” 少年少女们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们的床头都多出了一个护身符，每个人的款式不一样，但表面无一例外绣着金色的符文。 这个符文竹桃曾经见过，是苏沫用来构建防护罩的，可以保命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竹桃自然也不例外。 她收好了护身符，目光看向被护身符压在下面的两封信。 一封由火漆封好，信封两端是华丽对称的花纹，火漆上刻着星际通用语的“苏”字徽，零星的金箔反射点点白光，信封整体雅致庄重，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信封上印着“推荐信”几个红字。 另一封就随意多了，直接折起，摊开就能看，是写给她的。 【竹桃亲启：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也请原谅我这些天的隐瞒。我当初为了融入你们，的确撒了谎，我并不是孤儿，我来自一个显赫的家族。这点你应该猜到了吧。 很抱歉，家族在催我回去了，我在这里拖延得太久，如今没有了黑珍珠这个任务，我就没有理由再拖延下去。但是我给你们留了足够多的物资，应该够孩子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竹桃，看到那封信了吗？那是我写的入学推荐信，本来一早就准备给你了。每个觉醒者都能去星恒学院接受高等教育，你有这个资格，而我这封推荐信，应该能让你在学院里过得更好一些。 我相信我们有机会在学院里重逢，我会一直等待你的到来。 与你们一起生活的时光是我最珍贵的记忆，我在这短短一年里体会到了纯粹的快乐，而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我会永远珍惜这份回忆，谢谢你们。 苏沫留】 “真是……” 竹桃自己都说不清，现在心底回淌的、暖洋洋的细流，是怎样一种滋味。 “明明是施与帮助的人，为什么反倒要对我们说谢谢呢……” 6、来者不善 无序之国和帝国联邦井水不犯河水，两者关系谈不上好或者不好，并没有十分密切的往来。 但是对于国主的出行来说，开辟一个专门的航线是没问题的。 茫茫宇宙之中，比死亡更加安静，黑暗无声无息笼罩在前方，一列舰队如游鱼般在其中穿行。 其中为首的飞船量级最重，庞大的船身望不到顶部，如一艘巨型游轮在虚空中驶过，银白的舰身透露出森森寒意，抹上了特质的隐蔽漆料，在其余飞船的光线照耀里时隐时现。 凡是过路飞船，见者避让。 过路飞船里的人身形僵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艘银白飞船从面前驶过，须臾，所有船只里的人都沉默地弯下了腰，对那艘飞船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与此同时，疑云在他们头顶盘桓。 自从与联邦大议长签订和平往来协议之后，无序之国国主大人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过基地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劳驾这位陛下亲自动身？ 人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不定。 而在银白飞船的内部，却是另一副光景。 休息舱内重兵把守，整体氛围如军事基地一般肃穆，只偶尔听到人员走动的脚步声，但所有人都保持着最基本的缄默。 他们知晓国主大人喜静，更不敢在他休息时发出杂音。 雪一般的美人卧在休息舱的椅榻上，仰靠着椅背，单手支颐，阖目假寐，银白色的长发流泻至地面，好似月光丝丝缕缕地洒下，他整个人都显露出恬静祥和的气质，羽睫微颤，如翩然欲飞的蝴蝶。 他光是存在于那里，就是一幅美好至极的画卷。 可他的周围呈现出方圆十米的真空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放轻了脚步，绕着那个雪色的男人走。 直到一阵电子音“滴滴”了两下，在寂静的休息舱里显得尤为突兀。 雪芷睁开双眸，眼底清冽如常，没有一丝困意。 电子音响起，代表他们已经越过了帝国联邦的边境线，抵达目的地星球的大气层上空，正在实行定点降落。 在进入这颗星球之后，银白舰队的表面涂漆开始发挥作用，光线与之折射变幻，几秒之后，偌大的舰队在肉眼范围内完全消失不见，隐身在大气之中。 这是雪芷的意思。 他这次出行是私人目的，他不想惊动那么多人。 而静守在他身边的亲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里的探测器，探测器屏幕上的景色飞速变化，眨眼间就到了地面，他们标记过的那片区域…… 怎么是个贫民窟？ 亲卫确认无误之后，立刻向雪芷汇报。 “目标就位于这片贫民窟的西南角，而且……”亲卫看着探测器实时传回的图像，一板一眼道，“现在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光看装束，好像是一个家族的人。” 亲卫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雪芷的脸色。 如果他没猜错，国主大人关注的那个女孩子，好像是遇上麻烦了？ “家族？” “是。从那些人的穿着来看，他们应该是这片地区的地头蛇。” 亲卫果断打开光脑查阅信息，不一会儿补充道：“是白家的人。对那间屋子里的人而言，应该来者不善。” 雪芷看着光脑投影出的全息图像，不发一言。 待到飞船停稳之后，他毫无留恋地走出了船舱，亲卫们纷纷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 确实来者不善。 竹桃当然知道他们这一片地区，是由这里的地头蛇家族白家掌管的，连他们经常去的商业区都在白家的势力范围内。 但白家离贫民窟的人太远了，竹桃了解也仅仅是了解而已。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觉醒能力反杀了一波星盗，后脚白家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白家人屈尊绛贵，踏足他们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来的贫民窟，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冲着竹桃来的。 ——带着一份强买强卖的协议书。 “是叫竹桃是吧？”白家的使者有意收敛，但还是眼神透出对底层人群的蔑视，竹桃和其他孩子都感到非常不舒服，“听说你近期成为了觉醒者？还见义勇为保护了商业区的居民，这很好，我们家主有意褒奖你。” 说是“褒奖”，其实是施舍一般的口吻。光是态度如此也就罢了，而他们接下来拿出的协议，却是直接踩在了竹桃的底线上。 “联邦规定，每个觉醒者都有资格去往专门的国立学院接受教育，但也就是一纸规定而已，像你这个阶层的人，是不太可能在学院里获得到好的资源教育的。” “所以，家主考虑到你是近百年来第一个在本家辖区诞生的觉醒者，将来可以为故乡做出贡献，便决定将你纳入白家的名下，给你一个好的出身背景，本家可以亲自送你去学院就学。” 说罢，使者就站在原地，等待着面前孤女忙不迭的感恩戴德。 竹桃：…… 她看完了这份协议，现在只想骂人。 这哪里是什么协议，这就是个卖身契！ 他们打的好算盘，见她成为了觉醒者，就想趁着她还没权势的时候先下手为强纳入自家，毕竟现在的觉醒者多珍贵啊，白家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出现一个呢。 这份协议上的规定，字字句句都写着当她顺利毕业之后，就要一辈子绑定在白家，为白家打工，替白家做贡献，获得的所有荣誉、奖项也全都归属于白家。 而白家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顶多给她一个白家的名分，让她出身好看一点，再送她去下学校，然后没了。 他们甚至不愿意提供她正常毕业所需的资源！ 就这，想把她一辈子绑死在这个犄角旮旯的偏僻星球上？吸干她的血？ 资本家都知道前期要付出投资，他们倒好，想空手套白狼？？ 怎么不美死他们呢？ 使者见她没有意动一脸冷漠，开口便道：“你可不要觉得是本家亏待了你，如今世家多如天上繁星，你要是没有依仗，凭一介孤女的身份入学，你根本不会有出路。是我们白家愿意在你无权无势的时候帮助你，愿意给你提供一条便捷的路。” 说罢，其实使者的心思也有浮动，他不动声色地在屋内扫视一圈，默数人头。 一、二、三、四……奇怪，少了一个。 明明消息里有说，贫民窟里有两个觉醒者，只是之前消息一直莫名其妙锁得很死，如果不是商业区那场变故，觉醒者的事情还传不出来。 现在他眼前就一个女孩，另一个找不到了。不过无所谓，先捆住面前的孤女再说。 竹桃心说好家伙，这就开始对她pua了。 她叹了口气，呵呵笑着把协议撕毁，在使者惊怒的眼神中说道：“我是穷，但不是傻。农户都知道要先好生伺候才能让牲畜长得膘肥体壮，才能卖个好价钱。您倒好，什么都不用付出，就给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分，想让我一辈子为你们家效命？” 她微笑道：“真不容易。你们家主明明可以直接绑架，却还给了我一份协议书，只是我脸上写着‘很好卖’几个字吗？” “你也知道你们白家是这里的管辖者。在商业区被星盗肆虐的时候，你们白家人在哪里？天天压榨民众的血汗，养出来的脂肪全洒出来都可以糊星盗们一脸了吧？可是你们不仅毫无作为，只享乐而不担责，还在我们解决完星盗事件后，又摆出一副尊贵世家的惺惺作态给谁看呢？强买强卖养奴隶吗？” “你们白家的名分很稀罕吗？你也知道联邦内世家多如牛毛，你们白家在这颗星球还排得上号，是这里的地头蛇。放在联邦主星，怕是连一根野草都算不上，更别说联邦三大家族了。你们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吧？” 竹桃忽然恍然大悟状，“哦，所以白家才赶在我离开之前这么迫不及待地遣人来见我，想趁着我还没见过大世面，彻底绑死在你们家这艘烂船上是吧？” 躲在后面的孤儿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从没想到对他们温柔耐心的竹桃姐姐发起火来这么可怕，太能骂了，不带一个脏字，却句句戳人死穴，把他们最见不得人的伤疤撕开然后撒盐，狠狠地踩。 但是好爽！竹桃姐姐好骂！ 被竹桃一口气突突完的使者，脸色由白转青，极为难堪，也愤怒异常。 他拔高声量：“注意你的身份！你以为自己变成了觉醒者就可以翻天了吗？以白家的势力，想捏死你还是和捏死一个蚂蚁一样容易，而且——” 使者遥遥一指，直接指向后方看戏的孩子们。 他阴恻恻地说道：“就算你走了，这些孤儿可走不了，他们还得待在白家的势力范围内。你敢这样对白家出言不逊，是真不在乎这些孤儿的死活？” 竹桃冷笑一声，她就知道。 对方敢拿出这样不合理的卖身契让她签，无非是以为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就算她看破了卖身契的陷阱不肯签，他们也能用这些孩子对她威逼利诱，强迫她签。 如果在拿到苏沫的推荐信之前，被白家的人这么一通威胁，她可能还要谨慎思虑一番。 可是现在苏沫给他们留了多少东西。 就差没在门前写一行“此地由苏沫罩着”了！ 竹桃也不知道苏沫的家族势力多显赫，但她敢肯定比地头蛇白家要强得多，那她还怵啥？就是骂到对方心肌梗塞她都不带怕的。 人要学会合理利用身边一切资源，竹桃当然懂得这个道理。 就在竹桃准备亮出底牌甩他一脸的时候，外面忽然爆发出了极乱的嘈杂声，但只短短一瞬，在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之后，一切归于死寂。 气温降了。 在这离冬季尚且遥远的时节，雪花飘进了窗户。 冷冰冰的，飘落在竹桃的指尖，化作一滴水。 白家使者和竹桃同时转向门槛处，但竹桃的视线被使者遮盖住大半，她只能看到纯净的银色晃入了自己的视野。 而白家那个先前还在趾高气昂的使者，却如遭雷劈，呆若木鸡。 7、见面 他是谁？ 无序之国的国主对联邦人而言太过神秘，他深居简出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原因是他本就不喜在公众面前露面，纵使是签署和平协议这等大事，联邦的媒体也根本捕捉不到他的影子，更别提正面拍摄到他的照片了。 在这个信息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雪芷神秘得不像是当代的人，认识他这张脸的人，无一不在联邦主星具备崇高地位。 然而，这其中绝不包括白家。 白家的使者会露出这副呆滞的神情，很大一部分是被门口的景象吓到了。 他被派来接触竹桃时，家主还特意给他调了几十个侍从，把屋子围得水泄不通，守在门口的侍卫更是配备了新型武器，一般人怎么可能闯得进来？ 而现在，这道防线就像是纸糊的一样，雪花轻飘飘地笼罩在屋檐上方，寒气无孔不入。 白家使者看到自己带的侍从们，全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门口的侍卫还被银发男人身边的扈从踢了一脚，滚出好几米，让开了道路。 他一时间惊呆了，连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 他隔在雪芷和竹桃的中间，当雪芷走过来时，他还以为是来找自己的，当即心脏狠狠一跳。 然后雪芷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去了。 无视了个彻底。 白家使者：……说不出是庆幸还是不幸。 而竹桃在看清了银发男子的全貌之后，脑子里的系统提示音像是短路一样“嗡嗡嗡”地疯狂鸣响，炸得她脑壳发疼。 先前她还能在白家使者面前保持镇定，但随着雪芷愈来愈近，她的冷静也像是雪遇上了热浪，慢慢融化殆尽。 【系统：您的人偶“雪芷”对您的憎恨值+10。】 【系统：您的人偶“雪芷”对您的憎恨值+15。】 【系统：您的人偶“雪芷”对您的憎恨值+20】 竹桃：…… 草！ 这是干什么啊！！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头，这个地方，看到他！ 雪芷就在她面前不远处站定，他们之间只隔了短短几米，雪芷眸子低垂，从下自上地扫遍她全身，如同冰冷的扫描仪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照出来。 竹桃被这道目光盯得胸闷气短，悄悄后退了一小步。 代表负面情绪的黑色条框还在往上涨，光看表面银发男人的清冷疏离，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内心波动如此恐怖。 竹桃现在就是紧张，非常紧张。 《魔塔》是个塔防策略游戏，玩家并没有自己的捏脸形象，顶多填个性别什么的，所以竹桃也不知道雪芷认没认出她来。 他的目光是冰冷的审视。 雪芷长得好看，非常好看，顶级颜狗竹桃在制作出人生第一个s级人偶时，在他的外形上下了极大的功夫，哪怕只能放在图鉴里欣赏这张脸也是好的。 当二次元纸片人变成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的人，这份无瑕的美丽便给人的眼球带来强烈的冲击感，冰雕玉琢的脸庞，因为太漂亮而产生了一股巨大的侵略性，好像自从他走进这间屋子，就无形中铺开了他自己的气场。 任何地方都是他的主场。 沉甸甸的缄默氛围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上空，雪芷带来的极寒之气愈来愈重，仿若连时间都能够冻结。 竹桃开始有点顶不住了。 她莫名觉得心慌，瞥了一眼还在不断跳跃上涨的负面情绪条框，心更慌了。 如果，她是说如果，雪芷当真是因为觉得“被遗弃”、“被放生”而对身为主人的她产生憎恶感的话，她要怎样才能起死回生力挽狂澜？ 竹桃真的很想逃避，她有预想过和自家人偶撞上的局面，但绝对不是现在——她根本毫无准备，避无可避。 头脑在飞速运转。 雪芷会专门找到她这里，说明他肯定把她底细查得七七八八了，这个情况下装傻充愣，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不能编。 她已经在一条死路上了。 如果赌一把的话，说不定还能化险为夷。 再度瞥了一眼“+2、+3”的憎恨值，竹桃一咬牙，率先打破了这凝固的氛围。 她先一步走上前去，在扈从们惊恐交加的目光注视下，她轻轻地按住了雪芷的肩头，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语一声。 “谢谢你找到了我……好久不见，雪芷。” 雪芷的瞳孔有一瞬间的骤缩。 啪啦！ 清脆的响声兀地爆裂，攀附在窗棱上的冰霜悉数炸开，细碎纷扬。 不少人被吓了一跳，唯独中心的两个人不为所动，他们之间形成了旁人无法插足的气氛。 竹桃的心里在打鼓。 说话也是有艺术的，“谢谢你找到了我”，她会这么说也是为了透露出一些言外之意，让他明白真不是她故意抛弃他的，她身不由己。 竹桃自己也委屈啊！ 拼死拼活制作出的五个顶级人偶，一下子全部丢失，她的面板一朝回到解放前，多少年的心血化作泡影……难道她想吗？她想吗？？ 至于憎恨值、憎恨值—— 不慌！债多不愁，当务之急是稳住雪芷！ 只要雪芷不当场捅她一刀，竹桃就有概率安抚住他。 ……他应该不会这么恨她吧？ 竹桃悄咪咪地投去了狐疑的视线。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心如乱麻，心里最七上八下的应当属雪芷的亲卫们。 他们一边围护在雪芷身侧，一边胆战心惊地斜觑他们的国主大人，生怕孤僻喜静，又有重度洁癖的国主大人会当场把这小姑娘杀了。杀可以，好歹要问出情报来啊。 上一个敢对国主大人动手动脚的人，已经为无序之国的冰雕博物馆又新添了一件藏品，就是他自己。 亲卫们的慌张，在雪芷吐出短促的轻笑声后，达到了顶峰。 “……呵。” 伴随这一声笑，风声乍起，呼啸着涌入屋内，把雪芷的银色长发吹得微乱，他冰晶般的眼瞳里，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您可真会避重就轻。” 他俯下头颅，并未与少女拉开距离，而是就着耳鬓厮磨一般的姿态，与她耳语。 “当初毫不留情地切断联系，连乞求留下的资格都吝啬给予，再也不要我们的人……难道不是您吗？” “多少年的杳无音信，连一丝希冀都残忍地剥夺……” “怎么到了您的口中，就变得如此无足轻重了呢？” 哦豁。 完蛋。 她好像踩雷了……不对，现在的雪芷明明浑身都是雷啊！她想不踩都难啊！ 如果竹桃现在再说她身不由己，恐怕也只会惹得雪芷更加厌烦。 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是狡辩。 黑色条框明晃晃地彰显它的存在感，昭示着如今的雪芷精神已经到了某种偏激的状态，他听不进任何的解释。 竹桃叹了口气：“那你要如何？” “我吗？” 冰玉般的手指抚上她的唇边，带来沁凉的冷意，竹桃强行按压下退缩的念头，迎上他晦暗的眼神。 “我想报复您。”雪芷轻柔地说道，“在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想。”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应该把您最珍重的东西当着您的面撕毁，让您也尝尽那份无力和绝望，让您在最幽暗的冰窖里，日复一日等待没有希望的结果。” 竹桃：…… 这个人变态了。 怎会如此啊？！ 风声逐渐压过一切，他们之间的耳语又太轻微，旁观的人几乎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们姿态极其亲昵，而少女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气温太冷。 她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地往前一撞，掏出雪芷风衣内衬的枪械，当着他的面，用他的手指握住枪柄，对准了她的脑袋。 “好吧。”竹桃再度睁眼时，眸子重新变得冷静，夹杂些许无奈，“既然你这么恨我，那就对我动手吧。” 这回轮到雪芷怔住了。 他看着竹桃，见她的手指覆盖住他的，引导他扣动扳机，真的不打算留手时，他倏然甩开了她的手臂。 砰—— 子弹穿过了天花板，冲击力炸毁了一小块房檐，木屑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竹桃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长发垂下，遮住了眼眸。 她没猜错。果然雪芷还是雪芷啊。 对付一个心理走极端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还极端。用魔法打败魔法。 她倚在他的胸膛前，能感受到男人剧烈而凌乱的心跳，她被卸了枪械，雪芷将其远远扔开。 雪芷眸色复杂地注视着怀里的女孩。 他不是猜不到她的算计，但是…… 他恨她，毋庸置疑。 但那份恨意——来源于无法磨灭的爱。 他的造物者，他的主人，他的殿下，他曾经最仰慕、最憧憬的对象，他哪怕将自己的心脏剜出来、踩碎来，都抵不上被她抛弃的千分之一痛楚。 他们都是这样的，雪芷明白，不光是他，其他四个人也是这样的……其中有的人，感情比他更为偏激。 该怎么忘？ 能怎么忘？ 起初，他还相信她的不得已，坚信她有朝一日会接他回来。 直到他们不光是与魔塔的联系断了，与她的联系……也断了。 人偶无法主动切断联系，这是单方向的契约，只能由人偶师来解除，也就是“放生”。 竹桃抬起头来，目露疑惑：“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切断联系？” 雪芷注视她，问出了在心底深藏到溃烂化脓、一触就痛的那个问题： “您不要我了吗？” 8、委屈 也许该庆幸没了窗户的屋内正在被呼啦啦地灌着风，风声极大。 否则，要是被亲卫们听到国主大人那夹杂着丝丝委屈的声音，指不定要怎么幻灭了。 是真的很委屈啊。 雪芷的眼睫低垂，嘴角微微下撇，细眉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注视着怀里的少女，默然无声。 他并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好像是被心爱的主人踢出门外的小狗狗，可怜地窝在门外面，委屈地呜咽着。 竹桃看着他，有些发愣。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玩游戏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雪芷。 哪怕后面她做出了第二个、第三个……各有千秋且优异不下于他的人偶，竹桃还是最喜欢也最习惯用雪芷。 雪芷的性格真的很好。 游戏的主玩法是塔防，但是为了吸引玩家，游戏里也增添了许多自由互动的玩法，让玩家身临其境，更加具有代入感。 比如说人偶师，每个人偶师在制作人偶时按照不同的材料比例添加，会做出不同性格，擅长方向也不同的人偶。 玩家培养人偶的过程中，也会收到人偶的一些小回馈。 人偶的性格就从这些互动里体现出来了。 雪芷一直都是宁静的、乖巧的，雪白的一只，在用不着他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分配了任务就会圆满完成。 在s级人偶逐渐多了之后，竹桃用他不那么频繁了，他也不争不抢，没事的时候就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训练，偶尔还会帮忙带一下其他的人偶，提升他们的能力。 别的人偶会在她闲置他们之后，发一些信件到系统邮箱里，明里暗里地抱怨，再暗示一下自己的心情好难过，争抢她的注意。 雪芷不会。 他也寄了很多信件，但是系统邮箱里，来自他的每一封信，无一不是公事。 雪芷从来没有拿自己的私人情绪麻烦她，也从未在信里夹杂一星半点私货，办事认认真真，就算闲置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这样强大又听话，善解人意贴心至极的小棉袄，谁看了不迷糊啊？ 所以竹桃在最开始看到雪芷的负面情绪暴涨时，脑袋都是懵的。 他在她的印象里，实在是太听话太懂事了。 可能就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吧，雪芷表现得那么懂事，竹桃都差点忘记了，他现在有血有肉，被放生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会说想报复她，想让她也感受一下他曾经的感觉，现在想想，都像是在单纯的放狠话。 是破天荒的抱怨，是“撒娇”。这个狠话程度对雪芷而言，都是超范围的发挥了。 他甚至不忍心她对自己动手……在她拿出枪械的下一秒，就本能地移开了手。 竹桃渐渐想明白了，在雪芷找上门来之后，她为什么会有那个勇气直接对他摊牌。 被他逼到无路可走是一部分。 她潜意识里依然坚信，雪芷不会真正地憎恨她，是另一部分。 就算短期之内，黑色心情条爆满……那都是暂时的，他不会真的背弃她。 竹桃都不知道自己的盲目自信从何而来。 如果换作她其他的人偶，她都不一定敢这么莽地冲上去亮明身份。 “对不起。” 竹桃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没有给自己辩解，这本来就是事实。 “雪芷，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要抛弃你……现在不止是你，我也回不去魔塔了。”竹桃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道，“我想过找你们的，我也一直惦念着你们。是真心话。” “我弄丢了你们，是因为一些客观因素。我可以用任何方式证明我的话是真的，只要你愿意相信。” “……”雪芷抿了抿唇，说道，“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你没有错。” “我以为，是我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的事。” “我以为，是我的能力不足……你对我不满意了。” “不存在的，你是我最棒的人偶。” 倏然间，雪芷秀美的面庞上绽开浅浅笑颜，如同冰雪化冻，春风拂雨，阴霾被柔风吹走，金辉斜斜地穿过了云层缝隙，眼眸都点亮了。 即使他被放生了这么久，但在听到她的这些话之后，雪芷依然说：“我知道了，那我相信您。” 他这个样子，搞得本来底气十足的竹桃都有点良心刺痛了。 所以她才说，稳住雪芷并不难。 如果“安抚人偶”这项任务也要区分个等级的话，安抚雪芷绝对是最简单的d类任务。至于最难的，那一定是老三……唉，不提也罢。 “那我们可以重新签订契约吗？”雪芷问道，“我还可以成为您的人偶吗？” 竹桃也想知道这个。 她戳了一下系统。 【系统：等级不足，权限不足。您的人偶师等级lv.1，您无法签订超出等级的人偶。】 雪芷现在的等级是多少？ 竹桃下意识抬眼一看，然后就被那金光闪闪的“lv.100”晃花了眼睛。 竹桃委婉地告知了雪芷真相，雪芷微愣过后，便点了点头，贴心地揭过这一茬，并没有打击被削成白板的竹桃。 趁着空暇，竹桃飞快地瞥了一眼雪芷的人偶图鉴，在某个时刻憎恨值增长的提示音已经停了，她想看看现在的心情值面板如何。 比她预想的要好。 爆满的黑色条框不再上涨，并且在缓慢地向后消退。 可能是在得到她的承诺之后，雪芷选择相信她，就平复下来了。 “既然如此，那您就跟我走吧。”雪芷认真道，“我方便照看您，在我的身边，您也更安全一些。” 竹桃：“嗯……阿雪，可以不用对我用敬称的。” “好的。” “跟你走也不是不行。”竹桃思考了一下，现在离星恒学院开始招生还有一段时间，不用急着入学。她提升等级的话，确实需要一个更加安定的环境，“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 雪芷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竹桃偏过头去，示意性地指了下白家的使者。 雪芷也转过头去，这才看到了白家使者，他眸中掠过一抹微讶，好像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原来这里还有个人。 使者：…… 他几乎从未被人如此不当回事，甚至不被放在眼中，但是目前形势不明朗，他忍了。 他讪笑着，试探道：“这位不知名的贵人，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吧？就这个觉醒者女孩，我们白家对她也有意向，不如您回头和我们家主大人再商量商量？” 使者刚说完话，就发现四周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那几个亲卫刚收回看着竹桃时三观破裂的目光，冷不丁又听到白家使者这么一段话，顿时又唰唰地盯向他，那眼神敬佩万分，为他可歌可泣的勇举。 使者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他们都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这时，只听雪芷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十足的倦意。 “吵。” 说罢，他就牵着竹桃的手，径直走出了屋门。 白家使者有点急了，他蹦起来想去拉雪芷，但他的指尖还没碰到雪芷的衣角，就被一股大力硬生生钳住，痛得他发出一声惨叫。 亲卫掰断他的手，看向使者的视线满是怜悯：“我说你，还真没认出我家大人啊。” 使者痛得满头大汗，哪还顾得到他说什么，亲卫也无所谓，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位可是你们联邦大议长都要以最高规格的待遇接见的，我们的国主大人——你怎么敢冒犯他啊？” 使者的叫声立刻断了，就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鸭子，只挤出一个滑稽的尾音。 国主。 在已知的宇宙里，会用如此称谓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先前蒙蔽了双眼，忽略掉的线索通通串联起来了。一想到自己之前究竟招惹到了谁，使者整个人都呆滞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张开的嘴还没合拢，像极了滑稽的小丑。 亲卫摇了摇头。 “把门关上吧。还有这些孩子，也带出去。接下来的画面有点少儿不宜。” …… 雪芷做事细致入微。 他处理了白家的那些人，又好好安顿了竹桃挂心的那些孩子，给她扫除了所有后顾之忧，这才邀请她正式登入自己的飞船。 “就待两个月吧。” 竹桃看着窗外的景色，并未回头：“两个月后星恒学院开始招生，我得回来的。” “嗯。” 不加迟疑地应下之后，雪芷的思绪停滞一瞬，然后他回过味来了。 “你还要回去上学吗？星恒学院？” “……是呀。” 雪芷不吭声了。 他拧了拧眉，把脸转到一旁，被勾起了心绪。 现在联邦里的那些家伙啊…… “殿下。”这是雪芷选择的称呼，竹桃改不了，“有一件事，我有必要告知你。” 竹桃转向他，“嗯？” “如果你还要在联邦里使用你的能力的话……可能会比较麻烦。”雪芷拧着眉说道，“现在帝国联邦全境内，人偶术已经被封禁了。属于禁术中的禁术，任何人只要使用，不分阶层，一律死刑。” 竹桃愣住了。 “等等。”她跳起来，“什么叫成了禁术？除我以外，还有人会用人偶术吗？传下来了？？” 9、星洵 “不。” 谁料，在竹桃发出灵魂质问之后，雪芷矢口否认，斩钉截铁道：“那根本不算什么人偶术，与殿下的相比，那些都是残缺不全、流失精粹的低配赝品。” “只是殿下的能力与那种秘术很相似，而人又容易被表面所迷惑，我才担心殿下会遇到麻烦。” 雪芷这么一说，竹桃也陷入了沉思。 这的确是个问题。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早在联邦历史上已经出现过人偶术了，那并非是如她一般的觉醒能力，而是作为一种秘术代代相承，不知源自于谁。 竹桃肯定自己的人偶系统和联邦人偶术有本质差别，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 万一别人看她用了个人偶，以为她使用禁术践踏法令，反手一个举报…… 那她可能刚到主星，就要去光顾联邦最高法院了。 竹桃忽然有些庆幸，刚觉醒能力那会儿，她因为懒得解释复杂的游戏系统，苏沫至今还以为她的能力只与冰有关。 万一她那时候就把自己的人偶系统告知苏沫，乐子可就大了。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 把能力藏着掖着是不可能的，竹桃还梦想来一次人偶大军光荣复刻呢。 竹桃托腮沉思，思索破局之法，一旁的雪芷见她眉宇微蹙，很是烦扰的模样，他不禁抿了下唇，柔声劝道： “你不用烦恼至此，殿下。” 他偏过头去看她，船舱里挂着晶蓝水晶灯，散发的炽亮光芒与他眼瞳交织辉映，折射千般粼粼波光。 雪芷的声音十分平静，他并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如果有人敢拿人偶术的事冒犯你，你就直接报我的名字就好了。” 竹桃抬头，有些懵逼：“啊？” 雪芷浅浅一笑，他抬起手为竹桃捋顺鬓边的发丝，动作柔软得如一团棉絮拂过。 他声音很轻，可语气不容置疑：“人偶术是联邦的禁术，与无序之国何干？殿下是从我的国度来的，他们能拿你如何？” 竹桃听懂了，面露恍然。 是哦……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孤女了，她往雪芷这里走了一遭，雪芷会处理好她的身份问题，相当于她多了个超硬的后台。 只要雪芷站在她背后，一整个无序之国就是她的后盾。 她用出了人偶术又如何？只要她说那是雪芷教她的，无序之国又没有人偶术封禁令，联邦人能对她如何，还不是得投鼠忌器？ 她也不是违法犯罪，这个封禁令本来就有漏洞可钻，这叫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竹桃越想越觉得可行，她眼眸晶亮，雀跃地一跳，抱住了她的亲亲人偶。 “阿雪超棒的，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雪芷眼明手快地一接，稳稳托住了她，闻言也只是眉宇染笑，不骄不躁，淡如清雪。 为主人分忧本来就是他应尽的义务，哪怕他现在与主人没有契约联系也一样。 他的主人还需要他。她果然不是故意抛弃他的。 在竹桃没留意的地方，心情值面板上，黑色条框的数值再度下降了一大截。 他们两人在主船舱其乐融融，旁若无人。 而船舱里的其他卫兵和工作人员，行走的身姿都僵硬了不止一个档次，他们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时不时就视线往那边瞟，然后停留短短一息，火速收回目光。 要说他们最好奇的，那必然是竹桃的身份了。 亲卫无声走过去，恭敬地在雪芷身边低语，询问他是否需要提供餐食点心时，雪芷自然而然地看向了竹桃。 “你想吃什么吗？” “来点小蛋糕就好，谢谢。” 亲卫诚惶诚恐猛然摇头，连说不敢当，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喜好：“不知道竹桃……小姐，您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果味，巧克力味，还是什么其他的？” “果味就行，我不挑。”竹桃愉悦地晃了晃腿，心想阿雪这里的待遇可真好呀。 雪芷皱了皱眉，一个冰凉的眼刀就甩了过去。 亲卫瞬间汗毛倒竖，被这一眼吓得冒出冷汗。 然后他听到自己敬畏的国主大人说道：“你怎么称呼她的？” “小姐……？” 雪芷一板一眼，很是严肃地纠正道：“她是我的殿下，称呼不得随意。” 亲卫一个激灵，嘴比脑快：“是的！竹桃殿下！” 雪芷这才点头。 他这一发话，船舱里的其他人非常有眼力见地纷纷对竹桃行礼鞠躬，接连唤道：“殿下。” 两辈子没有这个待遇的竹桃：…… 酸爽是有点酸爽的，但是、好羞耻啊！ 这艘巨型飞船的配套设施极为齐全，住在上面都如同住五星酒店总统套房，侍从服务到位，后厨手艺更是超绝，竹桃用叉子戳着小蛋糕，懒洋洋地化成了一滩水。 竹桃无所事事，雪芷就坐在她身边陪聊，顺便给竹桃科普一下当代局势，他们聊着聊着，不由得又拐到人偶术禁令上。 竹桃忽然想起之前忘记了一个问题。 “你说人偶术被封禁很多年了……是谁下令禁的呢？” 这可问到点子上了。 雪芷沉默一秒，在竹桃好奇的注视下，他平淡地开口：“官方层面上，是由联邦议会投票表决通过的禁令。但实际上……可以当做某个人的独自决定。” 如今联邦议会几乎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的势力人脉插遍决策层，是议会通过还是他个人决定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雪芷其实也越来越看不懂那家伙了。 “现今联邦议会大议长，帝国联邦最高领袖，星洵。” 竹桃：…… 她发誓她只是随口一问。 她的眼神逐渐呆滞，嘴巴慢慢张成圆形，无声地表达她内心的震撼。 竹桃不敢置信：“星洵？” “星洵。”笃定的语气。 竹桃再三确认：“不是重名？” “不是。” 竹桃面露崩溃：“老三？！！” 雪芷移开了眼，默默点头。 竹桃以头呛桌，这一刻，她嘴里的奶油蛋糕索然无味。 她家老三自然放生之后，当了联邦大议长，这没什么，她家孩子都很有出息，和她这个吃土的主人一点都不一样。 竹桃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是星洵下令封禁的人偶术啊！ 听雪芷的描述，人偶术如今在帝国联邦，属于禁忌中的禁忌，人人谈之色变，讳莫如深，是绝对不能碰的东西。 严重程度已经相当于在华国偷偷贩.毒了…… “发现私学人偶术的联邦公民，一律死刑”。 ——这得恨成什么样？ 恨到极致，以至于发现了和她的能力相似的人偶术，都要恨屋及乌迁怒于此…… 竹桃听着就两眼一黑。 她说什么来着，老三星洵就是她五个人偶里最难搞的！！ 本来她觉得有无序之国当后盾，她的人偶系统一暴露，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现在她有点不那么觉得了！！ 她家老三的性子，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没有人可以逾越他定下的规则，包括他自己。 竹桃虚弱地抬头：“是人偶术一开始出现在帝国联邦，就遭到了全方位封杀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回雪芷迟疑了。 他说道：“那段时期比较早远了，而且当时我在忙着整合无序之国……无暇关注联邦内政，毕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后来也没了解太多。” 雪芷性子较冷，他和同出一源的几个人偶兄弟都是泛泛之交感情平淡，他几乎从不主动去关心照顾他们。 在他眼里，你们都是主人制作的s级人偶，难道这点小事都不能自己解决？还要人帮？ 在人偶尚小的时候他会帮着带一带，但都满级成年了，还要大哥出手……这么废物还是趁早回炉重造吧。 “如果殿下你想知道的话，我之后再让人把资料整理出来，发给你吧。”雪芷顿了一下，“殿下有光脑吗？” 竹桃对他露出了一个贫穷的微笑：“没有。” 雪芷：…… 心疼.jpg 他家主人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竹桃在心里叹息。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星洵那里。 雪芷这么一提，她瞬间就被勾起了与星洵有关的无数回忆。 她家老三啊……敢爱敢恨是真，但感情容易走极端也是真，他对任何一个人，他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在某日游戏里的随机事件中，就发生了一件令竹桃无比印象深刻的事。 星洵出去扫荡物资时，带回来了一个野生人偶。 在游戏里时常会有类似的事件发生，自家人偶出去扫荡时捡回来一个别人放生的人偶什么的，对人偶师而言算是周常，竹桃也没多想，就让星洵把那个人偶留下了。 因为是星洵捡回来的，她就给他起名为星晖。 星晖大概是被前任主人制作出来的时候偷工减料了，他先天不足，很难升级，血条薄得一比，升级他所消耗的资源是正常人偶的两倍。 竹桃并不打算重用他，就放在自家魔塔里养着。 可是星洵对他很是上心，比对自己亲弟弟还照顾。 竹桃自己虽然资源很紧，但每个人偶在外面得到什么，她并不需要他们上交，全都归属于他们自己使用。 星洵从没用自家的库存，但他自己在外面扫荡到新的资源之后，总会匀出一点给星晖。拽着他一起训练升级。 就这样，竹桃眼睁睁看着星洵把星晖拉扯到大，从d级跨到b级，已经到她勉强也能用的程度了。 然后就在某一次她试探着用上星晖的时候，出问题了。 星晖直接背刺了她。 星晖的定位是守住塔的西南方入口，可当敌方大军压阵时，他给对面大开方便之门。 那一次损失惨重，竹桃后面紧急调了两个s级人偶才勉强补上缺口。 这时她才发现，星晖根本不是野生的人偶，他从来没有被前任主人放生，而是被前任主人用了掩盖契约的道具，消除痕迹之后就踹出来坑别人了。 因为那个神奇的道具，星晖成为了第一个可以同时存在两种契约的人偶。 但在星晖心里，就算他在竹桃的魔塔得到了全心全意的照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他也只会忠诚于把他制作出来的前任主人，哪怕他嫌弃他是个废物，说他只有卧底坑别人的料。 这挺正常，人偶的特性就是他们对造物者那恐怖的忠诚，竹桃自己的人偶也都如此。 但作为被坑的一方，她就不太好了。 怪不得她怎么都看不到星晖的心情值面板！！她还以为是系统bug反馈了好多次！！ 竹桃气到吐血，关电脑睡觉。 等她第二天开电脑时，发现系统邮件多出了一堆奖励信息，伴随着信息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公告…… 【玩家竹子桃桃的人偶“星洵”成功击破玩家lian的魔塔】 【玩家竹子桃桃的魔塔排名上升至65位】 …… 她恍惚了很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的老三，星洵，在没有她指令操控的情况下，自己行动了。 他一个人平推了对面的塔，然后亲手处决了叛徒星晖。 虽然星洵的等级确实比对面整体高出一大截，竹桃正常攻打也能打赢，但这次的行动……却是系统判定的自主行为。特殊事件中的特殊事件。 她醒来的时候事情都结束了，留给竹桃的，只有系统面板上冷冰冰的一行字。 【人偶“星晖”已经死亡，契约自动解除。】 星洵曾经对星晖的喜爱和关照，她看在眼里。 但在星晖背叛之后，星洵下手时也毫不犹豫。 他灭了他的旧乡，毁了他的主人，让他亲眼看着曾经的主人和兄弟姐妹是如何被他一点点摧毁的。然后他也被拆成了零件，他仅剩的一点资源被星洵尽数剥夺。 没有麻烦主人，甚至没有告诉其他人偶，星洵一个人处理了一切。 那次事件过后，竹桃才算真正意义上认清了星洵的性格。 他有着最极端的、最强烈的爱与恨。 背叛了星洵的人，他会让对方尝到千百倍的痛苦。 …… 竹桃想，真是太棒了。 作为一个疑似抛弃了星洵的人偶师，竹桃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心肌梗塞。 10、新人偶 我要升级。 睡不着的竹桃瞪着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只有这几个大字无比清晰。 我要升级！！ 她意识到自己处于怎样可怕的境地，好像在悬崖上走钢丝，现在风平浪静，但稍有不慎就要完蛋。 她实在是心里不踏实了。升级的渴望也前所未有地迫切。 自系统觉醒之后，竹桃因为现实中破事一堆，没空仔细研究这个系统，她至今还只用了一次天赋反哺。 休息舱里的灯光已经灭了，她一人独享豪华卧室，反正睡不着，她索性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打开自己的游戏面板。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最晃眼的【人偶图鉴】。 人偶图鉴里记载着竹桃迄今为止制作出来的所有人偶，按照品阶由高到低进行排布，从s级到d级，一共一千多个人偶。 最前端的五个人偶是她仅有的s级，并且只解锁了雪芷的图鉴。 处于放生状态的雪芷，可以使用他的天赋技能，但无法召唤雪芷进行作战…… 竹桃若有所思。 那接下来的思路就很清晰了。 她可以先捏一个低配版本的雪芷，直接装备现成的冰霜天赋。 想到就做，竹桃摩拳擦掌，打开自己熟悉的工坊界面。 一个宽敞的古典工坊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长桌摆在厅中，火炉里传出仿真感极强的烧炭声，初始工具摆在桌子上，大大小小一共十几件，能让常人看得眼花缭乱。 竹桃选择了【手动生产】，桌面就在系统屏幕上放大了几倍，让她看得清晰。 【系统：目前您可制作的人偶等级为d级。】 随着系统音的响起，材料库也展现出来了，除了最低质量的材料，其余一律上了锁，显示“不可使用”。 竹桃的目光扫过材料库，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她后期稳坐魔塔top.1的地位后，就没怎么再制作人偶，资源材料也用得越来越少了，以至于当初恨不得一个零件拆成两块的她，最后都库存富裕，变成了全服第一囤囤鼠。 那些她后期不稀罕的低级材料更是，扔都懒得扔，就堆积在材料库里。 现在反倒是便宜了她自己。 竹桃重新上手，按照自己的习惯，把材料一个个扔进去，以雪芷的制作谱本为参照物，调配出不同的材料比例，定时3小时。 竹桃起身灌了杯水，随手抽了一本书打发时间，等待制作时间过去。 系统发出了“嘀”的一道提示音，示意制作完成。 呈现在竹桃面前的，是一个少年版本的、拥有与雪芷相似身形的……人。 这个新人偶的面部一片空白，竹桃还没来得及给他捏脸。 【系统：请问是否自动随机捏脸数据？】 竹桃果断拒绝：【不了，我自己来。】 到了捏脸环节，竹桃心里思忖着，反正她也是捏一个低配版雪芷，容貌上直接用存档过的数据就行。 不过竹桃并不打算直接复制粘贴，即使嘴上说着“捏一个低配版雪芷”，但她的目的可不是捏出一个雪芷的替代品。 对待每一个人偶，她都报以新生的心态。 竹桃对着面板上那张复制粘贴的脸，思考了一会儿，把捏脸数据抹除一部分，填补上她新创的、以她自己的脸为蓝本捏出的容貌数据。 最后再微调一下，光是捏脸竹桃就花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大功告成，她伸着懒腰后退一步，不无满意地注视着自己新鲜出炉的人偶。 算了算，这还是她重生之后，亲手做出的第一个人偶呢。 因为她在捏脸时参考了雪芷和她自己的长相，现在这个新人偶，六分像雪芷，四分像她。 竹桃点击确认，纳入新的人偶。 倏然间，她面前的系统面板，荡出了一圈圈波纹。 她退后几步，坐在床垫上，愣愣地看着面前奇幻的一幕。 先前还是木讷呆板的那张脸，刹那间鲜活了起来。 少年睁开晶蓝色的眼眸，辉光勾勒出他全身的轮廓，再慢慢凝聚成实体，星光散去，一个银发的少年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竹桃，唇角漾开温暖的笑意，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竹桃，波光粼粼。 竹桃：“……哇哦。” 现实中制作人偶，和游戏里的感觉果然完全不一样。 银发少年有着与雪芷如出一辙的冰晶色瞳孔，他的眼睛、鼻梁都像极了雪芷，但他的唇形却和竹桃相似。 少年的五官因为杂糅了她的要素，仿佛打上一层柔光滤镜，整体气质没有雪芷那般清淡冷疏，美貌惊艳到刺目，反而添了几分温暖人情味，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竹桃默默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脏。 这是她的崽崽！ 崽崽，好漂亮！ 这也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长相揉进了人偶捏脸里，没想到效果这么棒…… 竹桃情不自禁地探出手去，银发少年见状，分外乖巧地低下头来，任由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头顶揉弄。 竹桃带着梦幻的笑意，对他说道：“你是我以雪芷为蓝本做出来的……不如就和我姓，叫竹雪吧。” 【系统：姓名“竹雪”已确认。】 竹雪眼眸澄澈清亮，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竹桃能感受到自己和竹雪之间强烈的契约联系，她心念一动就能随时召唤出竹雪，还能凭自己的心意给他装备技能，施发指令，她对他有绝对的支配权力。 这才是真正的人偶契约。 竹雪是d级lv.1人偶，也是竹桃目前唯一能驱使控制的人偶，虽然等级很低，但在同阶层中算是比较高端的了——她可是烧了不少材料。 “来，我给你装技能。” 竹桃兴高采烈地拍了拍身边的床垫，让竹雪坐在她旁边，她托着下巴给竹雪装备技能。 竹桃：“你介意和雪芷一样用冰霜天赋吗？” 竹雪垂眸，温驯地摇了摇头：“主人按自己的想法就好。” 其实他也没得挑，因为竹桃的技能栏里只有一个冰霜天赋。 竹桃顺利给他装备上技能，听到系统叮咚的提示音，她心情都飞扬几分。 “我应该给你测试一下技能。” 竹桃想了想，说道：“不知道老大的飞船里有没有训练场所……明天去问问好了。” “嗯……不用那么麻烦。” 竹雪抬起手，一团白色冰雾在他手中盘旋，由分散渐渐变得凝实。 哗啦—— 一枝栩栩如生的冰花，在他手里绽放。 竹雪唇畔含笑，将这一株艳丽的冰花递给竹桃，对她说：“我能做到的不多，这是我目前控制冰霜的极限了。” 竹雪低着头说道：“做得不好，比不上雪芷先生。希望主人不要嫌弃。” 他没有喊雪芷大哥。哪怕他几乎是照着雪芷刻出来的。 他知道在竹桃的魔塔里，只有那五个最高品阶的s级人偶，才有资格以兄弟互称。竹桃平时喊的“老大老二老三”什么的，也都是指代那五个人。 这是潜形的规则，没有人明着提出，但也没有人敢逾越。 竹桃一下子被惊喜击中了，哪还顾得上这点小细节。 她看了眼技能栏，反复确认冰霜天赋还停留在最低等的“冰霜威慑”，没有忽然升级成“冰霜操纵”。 但是刚刚，竹雪当着她的面，用出了下一个等阶的技能。 冰霜威慑就只是像竹桃之前打星盗一样，单纯的能力外放，耗费蓝条很多，而且能量逸散。 但是将冰霜变成自己能操纵的各种形态，这就属于进阶范围了。 竹雪做出的冰花，的确小了些，粗糙了一些，不一会儿就化了一半，但这到底是冰花，实体！ 竹桃眼眸闪亮亮地盯着他，心说这难道就是老大的基因吗，d级的都这么厉害…… 竹雪的成长潜力不差啊。 这边主仆两个相处和谐，另一边却有人因为他们的行为，彻夜不眠。 休息舱的每个卧室都是有监控的，包括温度监测、画面监控、声音记录，乃至于能量波动的红外线扫描…… 雪芷的飞船，外部如铁桶一般，内部更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几乎在竹桃开始制作人偶的那一刻起，监控室就实时反馈了该卧室的异常能量波动。 “那个是？” “哦。”负责值班的亲卫扫了一眼，便不管了，“是国主大人带回来的女孩，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能冒犯的。不用管。” 他便起身给自己续了一杯咖啡，继续值班。 监控画面里，竹桃长吐出一口气，露出舒心的笑容，像是迎接什么一般，坐在床铺上等待。 亲卫好奇地扫了一眼，端起咖啡抿入口中。 然后他看到一个银发少年，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亲卫猛地：“噗——” 深褐色的液体糊了监控画面一脸，亲卫匆匆忙忙地起身去擦，他这边的异常也吸引了其他值班的卫兵。 “怎么了？”几个人探头过来。 亲卫把监控屏幕擦完，震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你们、你们自己看！” 然后这几个卫兵也呆滞了。 他们的僵硬和震撼就像瘟疫一样扩散，一时间，整个监控室里的人都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死寂。 “要不要通知国主大人……？”有人飘忽着问。 亲卫还有点犹豫：“国主现在应该还在休息，而且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下一秒，他们看到了监控画面上，那个长得和国主贼像的少年，凭空捏出一枝冰花，并献给竹桃。 其余人：…… 其余人：“不是什么大事？” 亲卫倏然起身，立刻改口：“不，这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我这就去禀告国主大人！！” 说罢，他旋风一样地冲出了门。 11、道具 一杯水被推到竹雪的眼前。 竹桃拢了拢被子，舒心地对他说道：“你也抓紧休息吧，我有点累了，关灯睡觉。” 竹雪安静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去看桌上的水，而是专注地盯着竹桃。 一副要守夜的样子。 刚制作出来的新人偶总是精力充沛的，竹桃已经很有经验了，她并没有劝他，而是自己盖好被子，陷入沉眠之中。 一夜无梦。 …… 这艘飞船里没有人会打扰她，更不会有人叫她起床，竹桃一睡就是自然醒，由于尚在宇宙中，她也分不清白天黑夜。 她悠悠转醒时，往身旁一瞥，然后露出了呆呆的表情。 两个银发的身影守在她床边，一左一右，默然无声。 竹桃揉了揉眼睛，两道银发身影依旧站在那里没有消失，好像不是她视觉的问题。 在她醒来过后，雪芷和竹雪都第一时间看向了她。 他们二人的性格差异立刻体现了出来。 竹雪对她绽开一个温柔的笑，走过来蹭了蹭她的手，而雪芷很守规矩地待在原地，对上竹桃的视线时，他抿着嘴唇，微微颔首算是问好。 “老大？”竹桃打了个哈欠，软软地靠在竹雪身上，对雪芷问道，“你不忙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雪芷没有回答。 他能怎么说呢，接到监控室下属的汇报后，他立刻扔下了手里所有工作，连着一夜守在她的房间里，还差点和新人偶起了冲突……这能和她说吗。 雪芷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 显得太不稳重了，他。 太久没有回到主人的麾下，太久没有感受到与她的联系，以至于他都快忘记了……身为魔塔的“长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态。 他应当顾全大局，维持秩序，斩除私心，一心一意为主人分忧。 雪芷在内心写了个检讨书。 他主动向竹桃承认错误：“是我失态了，因为殿下新人偶的样貌……不过，殿下想制作什么样的人偶，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雪芷没有再看竹雪，而是委婉地和竹桃说道：“我只是担心，新人偶的实力并不强，他可能无法保护好你。” 竹桃移开视线：“你以为我想吗。现在也没有特殊道具，我做不出超越我自身等级的人偶。” “特殊道具？”竹雪看向她。 “是啊。”竹桃点点头，随意道，“越阶提升人偶实力的道具有不少，只是我现在拿不到。” 话音一落，在场的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雪芷思忖片刻，说道：“道具还在魔塔里吗？” 竹桃看了一眼系统面板：“……在的吧。” 她的私人宝库里，各式各样的稀有道具攒了不少，她把其中的一些赠送给喜爱的人偶，用以维系他们的心情值。 只是私人宝库无法从系统面板打开，竹桃点进去，显示是上了锁的。 竹桃有些惋惜，但也没办法，她看得很开。 然后雪芷下一句话，成功惊住了竹桃。 “既然如此，那我们之后可以去一趟魔塔，把东西取出来吧。” 竹桃眨了眨眼。 竹桃惊呆了，她用一种打量新奇生物的眼光猛盯雪芷：“你找到了魔塔的现实地址？！” 雪芷垂眸：“不光是我，其他四个人也都知道。但是我们也只是知道而已……我们被切断了联系，魔塔对我们封闭大门，已经进不去了。” 直至现在雪芷还记得，为了寻找魔塔的地址，他们兄弟五个堪称大海捞针，只为抓住那渺茫的一丝希望。 那是他们五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通力合作。 他们终于找到魔塔，却被拒之门外之后，他们五人也关系彻底破裂了。 当唯一的牵挂已经消失，再亲密的兄弟也会变得形同陌路。 雪芷把往事封入尘埃，抬眸对竹桃平静说道：“但是殿下现在在这里，你是魔塔唯一的主人，是开启魔塔的钥匙。如果殿下想回去，我之后就可以带你走。” 这可称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竹桃没有拒绝的理由，魔塔就是她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保障。 她点点头：“那让竹雪跟我一起去吧。不过不用急，我们可以先回一趟无序之国。” “嗯。” 雪芷的视线焦距落在竹雪身上，短短一刹那，他便若无其事地偏过了头。 竹桃看着他离开，笑着对竹雪说道：“怎么一直没说话？老大欺负你啦？” “雪芷先生很好。”竹雪浅笑，摇了摇头，“大概他只是……有些心里不平衡吧。” 好不容易见到了主人，却发现无法再次签订契约。 这也就罢了，关键在这个时候，主人的身边又忽然蹦出一个和他长相极为类似的、能力相同的新人偶。 这不就类似于被替身的感觉吗？ 都说雪芷心性沉稳，竹雪也算见识到了真人。 确实沉稳啊，如此强烈的偏差对比，换做其他人偶，早就醋疯了吧。他居然还能压下所有情绪，冷静地对主人提出合理建议。 不过，这些和竹雪没什么关系。 他知道雪芷是对他颇有微词的，这其中大部分来自于他实力不强。 雪芷现在提出让主人重回魔塔，目的还是为了提高竹雪的实力……作为受益方，他得对雪芷先生说一声谢谢才对。 …… 雪芷走在廊道中，脚下生风，工作人员纷纷避让。 亲卫也让到了另一旁，但当他的视线移到雪芷身边，见雪芷旁边空无一人时，他倏然愣住了。 亲卫嘴比脑快，不假思索地问道：“国主大人？那个——您的孩子呢？” 雪芷的脚步忽然顿住。 银发男子转过头，眉宇微蹙，目露疑惑，十分莫名其妙地对亲卫重复了一遍：“孩子？” 见到国主大人这个表现，亲卫也意识到他可能是想错了，顿时浑身发冷，磕磕绊绊地回答。 “因为属下看到监控里的那个银发少年……长相和您颇为相似，能力也近乎一致，属下就以为那是您的……” 竹雪吗？ 可是竹雪和他长得并不完全一样，主人杂糅了她自己的容貌…… 雪芷神情一呆。 咦？ 这世上还有这种可能性？ 雪芷的第一反应是太冒犯了。 在竹桃的五个s级人偶里，星洵最重视规矩，雪芷最重视主权，他眼中的“主权”，就是主人至高无上的地位。 当亲卫下属提出那个可能性后，他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否认，那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东西，太冒犯，也太逾越了。 他不该怀有这种肮脏的念想待在主人身边。 但是…… 雪芷把唇瓣抿成了直线，冰晶眼眸里碎了一片片的浮光。 但是，她离开得实在太久了。 他想她，想了太久太久…… 再纯洁无瑕的雪，在时光的磋磨下，可能也会被污染变质吧？ 雪芷闭了闭眼，轻微地吐出一口气。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雪芷再次重复道，“殿下是人偶师，她身边多出来的那个少年只是她的人偶。不要无端猜测造谣，若是发现，按律处刑。” “人偶师？”乍一听到这个沉寂许久的古老名词，亲卫先是一呆，随即立刻行了军礼，“是！” 人偶师又怎么样。 封禁人偶术的是帝国联邦，又不是他们无序之国。他们不歧视这个。 让亲卫感到诧异的是，光从监控里，他完全看不出来那个银发少年是人偶。 他实在太鲜活了。 举手抬足都十分流畅，面部表情格外灵动，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像是活生生的人。 和记载中描述的“呆板僵硬的傀儡”根本不一样啊……竹桃殿下的人偶术有什么神奇之处不成？ 亲卫嘀咕着离开了。 飞船穿越星云，撞入茫茫大气，国主的飞船无需传送道的繁琐检查，在人们的侧目中，飞船如过无人之境，径直降落在基地内部。 雪芷还念着他家主人过去那苦楚的生活环境。 他一落地，就亲手安排了竹桃的衣食住行，日常生活所需的各个方面。 有光脑的存在，消息传递极为迅捷，早在飞船上的时候，竹桃的存在就已经被全基地的人知晓，因此他们行动起来分外迅速。 “殿下。” 雪芷将一个小巧的手表递了过来，手指在上面轻点一下，空中立即投影出虚拟屏幕。 “这是你的光脑。” 当然，心细如发的雪芷也没有漏下竹雪，他看着他们佩戴好光脑后，他简单地教了一下它的用途。 “我把我的联系方式存入通讯频道了。”雪芷缓声说道，“殿下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多谢。”她对他莞尔一笑。 …… 奔波许久，但由于在飞船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竹桃其实并不怎么累。 住进了雪芷安排的屋子之后，她还在研究光脑的其他用途。 竹雪注意到她在记录什么。 “主人？”竹雪歪头。 “哦，我在回想一些私库里的东西，免得遗漏。”竹桃在虚拟屏幕上敲敲打打，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库存里的道具太多了，还有一些送给了人偶们，我以前不喜欢记账，这些都是老二负责的……” “主人……私库里一般都有什么呢？” “道具啊，材料啊，金银财宝啊，都有。”竹桃托着下颌，魔塔游戏的美工不差，道具都是外形很精致的，“贝壳、珊瑚、海螺、珍珠，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石什么的，都是蕴藏丰富能量的珍贵道具。” 只是后来她富了，储藏着的那些东西也塞不下，就索性送给人偶们加好感了。 雪芷领结上的蓝宝石就是她送的呢，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竹桃瞥一眼竹雪，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 “放心，你也会有的。” 12、魔塔 竹桃在雪芷这里住了一个多月。 无序之国冷是冷，然而纪律严明，王权至高。 无序之国的人们虽然对竹桃的身份格外好奇，但仅因为雪芷的那一声“殿下”，他们便战战兢兢，眼观鼻鼻观心，在竹桃的面前恭顺异常。 这位姑娘可是连他们的国主大人都要喊“殿下”的存在！这是什么等级的大佬啊！ 目前唯一公开的信息，就是竹桃是个人偶师。 因此，训练场上经常看到她带着自家人偶过来测量能力数据，嘀嘀咕咕什么“升级”、“技能解锁”这一类他们听不懂的话。 训练场的士兵们，看到竹桃还有她身边那个仿佛国主少年缩小版的竹雪，都退避三尺，给她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竹桃往往喜欢提出和在场的士兵对练，士兵不好拒绝，当他们看到对面礼貌行礼的竹雪时，他们心里都发怵，忙不迭地回礼。 士兵们想都不敢想，竹桃大佬在他们国主心里的地位有多高。 一个明显侵犯了国主大人肖像权的人偶就杵在这里啊！国主大人居然问也不问，还提供便宜！ 雪芷在无序之国有绝对的威慑力，军风肃正，令行禁止，正因如此，除了刚来的前几天稍微有点不习惯之外，竹桃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她这个月沉迷升级，天天都在训练场给自家人偶刷经验包。 得感谢雪芷，他的下属愿意轮流充当那个经验包，肯定是因为他坐镇于此。 这一个月下来，留在基地的直属部队几乎要被她家人偶刷了个遍了。 竹桃还可以放心刷，大胆刷，她半点不担心自家人偶会有什么损伤。 竹雪的提升立竿见影。 d级品质难以更改，但等级升得极快，竹雪已经突破了十级大关，技能也进阶到了下一个阶段“冰霜操纵”。 d级人偶的等级上限是四十级，培养资源消耗也少，是人偶师最低廉也是最泛滥的品阶。当然，游戏后期d级都没什么用了，属于消耗类人偶。 只是对于现在重开的竹桃来说，一个d级的含金量都是高的。 她并不打算让竹雪局限于最低品阶。 “你得把自己的等级升高来。”竹桃有些担心地凝望着他，“不然我要用道具强行突破你的品阶，你现在比较柔弱，有可能承受不住。” 竹雪很乖地低下头来，让她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竹雪的对面，是瘫在地上宛如死狗的一个士兵。 士兵全身被禁锢在冰雕里，只露出一个头，直挺挺地倒下，激起地上一片雪花。 周遭寒气翻涌，冰雪飘散，点点白霜几乎融入空气之中，本来干净的地面上竖插着无数冰棱，沉寂之中蕴藏冷冽杀机。 观战的人都听到了竹桃的话。 围观群众，尤其是被冻成狗的士兵，顿时露出一脸扭曲的表情。 ——大小姐你看看你周围，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 ——谁特么柔弱？？！！ 被竹雪刷过的士兵感受最为明显。 对面那个少年气息看上去微弱，但一出手就是杀机！ 他冷静，沉着，在最凶险的时候也能理智分析出最有利于他的反应，好像他的情感模块里没有恐惧和退避，他是纯然的进攻型，是完全放弃了防御的战斗方式。 如同一只平日收敛沉静，一旦上了战场，就凶芒毕露的恶狼。 他的狠厉不下于国主大人，偏偏又有一副和国主大人极为相似的容貌和能力，总是让士兵不知不觉生出幻视。 当然，差异之处肯定是存在的。 先不说二者实力天差地别，竹雪的战斗风格都和雪芷不同。 竹雪像是一把锋利的剑，一旦出鞘必然见血，势如破竹，一往无前，可由于锋芒太过，有时也会刺伤自己。 雪芷却不一样。 作为雪芷的直属部队，他们有幸见过国主大人出手的样子。 银色长发的男子仅是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掀一下眼皮，整个境域即刻间刮起狂风暴雪，冰山崩裂，他能将自己的所在之地化作领域，无数蝼蚁埋葬于厚雪之下。 他是内敛的，深藏而不露，即使出手，也在瞬息内结束战斗，直到雪崩降临，也不会有人察觉到杀气，全程都是安安静静——甚至可以说是美的。 雪芷不是剑，他是天灾。 …… 内心这么想着，一直被他们腹诽的正主，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场。 “国主大人。” 见雪芷到来，训练场的其余兵士条件反射地排列整齐，抬手敬礼。 雪芷淡淡地扫了一眼，微幅度地颔首，他踏入积雪覆盖的训练场时，依旧面色如常。 只在略过被冻成冰雕的士兵时，他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接着冰雕瞬息融化成水，士兵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肢体，恭敬道谢。 竹桃原先还在和竹雪说着话，在雪芷走来之后，她含笑的眸子立刻转了过去。 刚想接话的竹雪声音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他把剩下的言语吞进肚子里，默默地盯向注意力已不在他身上的竹桃，眼神微微黯淡。 “你来啦？” “殿下。”雪芷看向她，声音轻柔，“我已经定位到了魔塔的坐标，事情也处理完了，随时可以出发。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么快？”竹桃眼眸一亮，迫不及待道，“那就现在吧！早去早回。” “好。”对于她的话，雪芷从来没有任何意见。 他一个眼神，机警的亲卫立马上前，告知他们一切准备就绪，请他们前去飞船。 银白涂漆的飞船缓缓升空，地表在视野中渐渐被白雾覆盖，竹桃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去休息舱了。 雪芷陪在她的身边。 “雪芷，魔塔的坐标到底在哪？” 雪芷将光脑上的定位投影出来，密密麻麻的各种参数看得竹桃脑袋疼，好在有雪芷解释。 “魔塔的位置是不固定的，用寻常的探测方式，很难找到它的方位。” “但我们五个……总结出了一些规律，魔塔的方位不论如何变化，它都不会离开这里的时空夹缝。” 雪芷在投影上的小光点处画了个圈。 “它位处于时空间隙，受到不稳定乱流的影响，它的时间是无限接近于静止的，即使过了这么久回去，魔塔和当初也应该没有变化吧……” “应该？”竹桃偷偷觑他，“你……很久没回去了吗？” 雪芷闻言，静默半晌，唇畔浮现了一抹无奈的笑。 “已经被拒之门外的人，怎么好意思再回去呢。” 竹桃：…… 缩头，心虚.jpg 她的人偶全部放生，纯属意外事故。好在竹桃作为魔塔之主，她和魔塔的联系还在——那么大一个系统就在她体内呢。 有她在，魔塔应该会自动开门吧。 思及此，竹桃安稳性地拍了拍雪芷：“没事，我现在在这呢，我带你回家。” 她还不忘一个扭头，关照一下出生至今没看过大本营老家的竹雪：“竹雪你也是，我带你见见我们真正的家。那可是我呕心沥血经营出来的塔，你绝对会喜欢。” 竹雪弯了眉眼，对她点点头：“嗯。” 他的心态已经平和许多了。 主人会喜欢雪芷，是没有办法的事。 雪芷在主人心里地位特殊，别说他了，哪怕是同为s级人偶的那几位，恐怕也无法撼动雪芷的地位吧。 他能像现在这样陪在她身边，还让她为自己耗费心思，已经足够幸运了。 这一回，雪芷的飞船启用了空间跃迁技术。 飞船几度穿梭虫洞，直直撞入时空裂缝，雪芷在那一瞬间张开屏障，雪白的一层光无声无息盖住了飞船，抵抗住这一次的冲击。 浩瀚无垠的宇宙，变幻莫测的星空。 竹桃怔忪地盯着窗外，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看见了一座塔。 没有立足点，没有地基，没有任何物理依据，这座塔如影似幻，就只是存在于那里。 隔着一层特质玻璃，竹桃听到了源自灵魂的亲切呼唤。 那是她的塔。 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归宿。 系统音让她的心脏阵阵震颤，泵出血液热流，从脚底涌向天灵盖。 【系统：恭喜您达成成就“回家”。】 【系统：您的相关魔塔功能自动解锁，魔塔之钥x1已自动进入您的背包。】 魔塔之钥不是实体，竹桃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对魔塔的支配力正慢慢涌回体内。 她就是魔塔的钥匙。 苍老而厚重的大门，在他们眼前缓缓打开。 竹桃牵起雪芷和竹雪的手，向前迈出一步，下一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船舱里。 …… “嘶……” 有一说一，这也是竹桃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魔塔。 她进入塔的内部，瞬间就被第一层满满当当的材料晃花了眼。 这里是材料库。 竹桃环视一圈，捡起一个高级材料，惊喜地发现她居然毫无阻拦地拿起了它。 因为她的等级限制，系统至今未能解锁d级以上的材料。 看来她在魔塔内的权限更大，更加自由？ 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系统：宿主在魔塔内不受限制，但您在塔内所制作、签订的一切超等级人偶，均无法带出魔塔。】 竹桃：…… 行吧，这和上锁有什么区别。 她默默把材料放回，带着两个人偶径直上了三层。 这里是她专门开辟的一个私人宝库。 系统面板都无法显示的宝库，想必是和魔塔直接绑定了，她得亲自来取才行。 不过这也没事，大不了她把东西全搬到系统背包里。 竹桃抱着无比期待的心情，打开了宝库的大门—— 她彻底傻了眼。 “什么情况？！” 竹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怎么都空了啊！！” 她当场心态崩掉，跳进宝库里，看哪里都是空荡荡。 竹桃懵逼两秒，闷头冲进里面一个小隔间，依然空荡荡。 她翻来覆去，找了个底朝天，也就只翻出孤零零两个道具。 雪莲花被压在墙角，白珍珠塞到了地缝里，有很大的可能是被漏掉了。 竹桃欲哭无泪地盯着这两个幸免于难的宝物，捶地。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清了我的仓库啊！！！” 13、黑雾 无措。 当时就是非常无措。 雪芷和竹雪并肩站在门口，看向对着空荡荡的宝库痛苦捶地的自家主人，二人头一次化解了他们之间微妙的隔阂，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竹桃想闹了。 她辛辛苦苦攒了多少年的家产啊，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偷了她的家，别让她找到……！！ 材料库、系统背包和私人宝库本来就是互相独立的。 系统背包存在上限，游戏后期材料多到溢出，魔塔玩家为了节省背包空间，大多会把材料搬运到材料库里。 至于私人宝库，这本来就是竹桃自己开辟，不属于游戏系统自带的。 因此，在回到魔塔之前，竹桃压根不清楚自己私人宝库被盗这件事。 她心脏在滴血，捂着心口久久不语。 竹雪担心极了，他上前两步走到竹桃身边，担忧的目光凝聚在竹桃脸庞，却又不知道如何宽慰。 “主人……” 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打断了他。 竹桃眉眼仍染着郁卒之气，她嘴角微微下撇，很不高兴的样子，转身招呼竹雪过来了。 “算了，这些事之后再慢慢调查吧……当务之急是竹雪你，过来。” 少年乖巧地伫立在她面前，竹桃手里捧着仅剩的两个宝物。 白珍珠被她收进了系统背包里，她捏着一朵不会枯萎的雪莲花，莲花通体纯白，连花根都是最干净的白色，花瓣散发着丝丝寒气，花心氤氲着幻觉般的白雾。 雪芷自然而然注意到了这朵雪莲花，面上掠过一抹怔忪：“这个是……” “是很久之前，你扫荡敌方魔塔时，带回来的战利品之一。”竹桃轻声道，“本来是想留着给你用的……但是当时雪芷你的等级已经相当高，雪莲花是针对低品阶人偶的道具，对你的提升作用不大，因此我就暂且搁置了。” 雪芷唇角微扬，浅笑道：“没关系。” 竹桃抬手，将雪莲花瓣轻触到竹雪的眉心。 刹那间，花瓣如水一般融化，漾开道道涟漪，毫无阻碍地融进了竹雪的体内。 竹雪阖目，再睁开时，他的眼眸澄澈更胜以往，气息的纯度也发生变化。 竹桃能清楚看到他的面板数据。 【系统：您的人偶“竹雪”得到道具强化，品阶成功升为a级。】 【系统：您的人偶“竹雪”，现在的等级是a阶17级。】 从d到a，一下子跨越了三个台阶，仅仅靠这么一朵雪莲花。 哪怕是当初老三星洵尽心尽力养着的弟弟星晖，耗费大半心血，也只是让星晖升到b级罢了。在竹桃本人并不重视星晖的情况下。 这就是为什么竹桃将私人宝库看得如此之重。 不是当世罕见的奇珍异宝，强力道具，基本没有进她宝库的资格。 现在就一朝回到解放前，就只剩下白珍珠了…… 竹桃内心的小人还在哭泣。 竹雪对自身的感受是最为明显的。 他愣愣地捂着胸口，清楚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无形枷锁被解开了一大部分。之前他升级虽快，却也隐约有种被限制的感觉，好似他很快就要到临界值，他身体的资质不允许他突破极限，变得更强。 现在这种限制没有了，不是不存在，而是放宽了许多许多。 他温驯地垂下头来，不想让主人看到自己眼底浓郁到快滴出来的水光，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对竹桃宣告绝对的忠诚。 “走吧。”竹桃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温声道。 作为他们的主人，她再心态崩溃也要稳住，竹桃不再看勾起她伤心事的空旷宝库，转身就想走。 雪芷不由得多说了一句：“如果殿下想要，你送给我的蓝宝石，我可以归还……” 竹桃在雪芷脑袋上敲了一下，身高不够，她甚至蹦起来打。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她又好气又好笑，老大怎么就是个死心眼的呢，“送给你们的当然都归你们了，我收集道具本质上不还是为了你们这群家伙。而且我送了那么多，自己都不记得具体有哪些了，难道要一个个收回吗？” “这种傻话别再说了。何况，我至少还剩了一个白珍珠呢。” 雪芷配合地低下头来让她打，闻言，从善如流地问道：“白珍珠是有什么作用吗？” “对我来说，作用很大。”竹桃拉着两个人偶往外走，“……得还人情呢。” 竹桃当然没有忘记，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是谁对她伸出了援手。 她曾经的小伙伴，苏沫。为了替她瞒住黑珍珠的事，以一己之力担下所有责任，帮助她太多太多了。 竹桃至今不知道为啥那颗黑珍珠进了自己的肚子就觉醒金手指了，但这不妨碍她作为受益者，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黑珍珠是稀世珍宝，她的白珍珠拿上去，应该也不差吧？这可是她宝库里出来的好东西。 直到竹桃他们走到魔塔大门，都没遭遇任何阻拦。 她是这座塔至高的主人，她可以支配魔塔的任何机关物件，在这座塔里浑身都流淌着一股踏实感，要她离开，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无怀恋地扫视一眼魔塔，竹桃不再看它，拽住自己的两个人偶：“走吧……” 话的尾音被倏然刮起的罡风斩断。 雪芷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手臂一伸，掀起滔天雪雾，与自上而下，朝他们汹涌冲来的黑雾狠狠相撞！ 滋滋—— 轻柔无物的雾气相撞，一白一黑，却造成了巨大的震动，脚下摇晃，竹桃几乎站不稳，不得已被竹雪扶着。 竹雪眼底有惊诧掠过，作为继承了雪芷部分基因的冰系人偶，他能感觉到那两股雾气散发出的相近气息：“这座塔里，还有人？！” 竹桃矢口否认：“不可能！” 但是这个情况太诡异了。 黑雾仍然在涌动，从楼梯口滚滚而来，从墙缝隙渗透，无孔不入，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汇聚而来。 雪芷以冰雾成屏障，为了护住身后的人，他做出了防御态势，并未主动出击，渐渐的周围被黑雾包夹，视野都被一片黑色占据。 雪芷的实力有多强他们有目共睹，他是竹桃的第一个s级人偶，早就达到了顶点，按理来说，一切敌人都应在他的面前溃不成军。 可他和黑雾交手的这短短几秒，黑雾与他竟然打得不相上下，暴雪铺天盖地，黑雾攀附而上，两者缠斗不休，一时间难分伯仲。 这些诡谲的黑雾，想把他们留在这里。 竹桃的脑海里闪过灵光，她果断喊道：“雪芷！退下，立刻回来！” 雪芷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她的指令。 他倏然后退，下一瞬间，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就被从地板冲上的黑雾席卷，浓浓雾气呈龙卷风暴疯狂绞杀，雪芷已经退到了冰雾屏障的包围圈内。 竹桃抓住了他的手，迅速以魔塔之主的意念，强行退出这片地域。 光芒包裹住了他们，魔塔忠实地回应了她，传送开始。 她的权限并没有被剥夺一分，她的掌控力还在，意味着魔塔并没有被他人入侵，也没有遭受篡夺…… 那这些黑雾是从何而来？ 竹桃眉宇紧锁，目光带着深深的疑虑，往上看去。 一双溢满阴郁的异色双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她。 竹桃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 魔塔里再也勘探不到活人的气息。 涌动的黑雾寻找无果后，如潮水般退去。 与此同时，魔塔的最顶层。 倘若有外人看到这里的画面，定然会震赫到动弹不得。 这是一座面积广阔的大平层。 没有家具，没有装饰，只有那罗列极其规整的一排排冰棺，如同行军排布一样，填满了整个大平层。 这些冰棺太多太密，间隔仅一米，每个冰棺里都安静地躺着一个人，乍一看数量有上千之多。 在最前方，只有一个冰棺是空的。 在那空着的冰棺旁，一个人悄然无声地站在那里。 黑雾包裹了那人的全身，身形迷幻，面容模糊，皆被黑雾掩盖，连性别都分不清。 唯有一红一蓝的异色双眸，在黑雾衬托下显得尤为诡谲。 蓝色的右眼是正常的人眼，但血红色的左眼里，眼白的部位全然被黑色填满，道道黑色纹路顺着眼部周围的皮肤蔓延开来，又延伸到无尽黑雾之中。 这人抬起手，垂眸静看着手里凝聚的团团黑雾，然后捏散。 ta的脑海里不住地回想着最后一幅画面。 少女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投来的目光尽是警惕，不含一丝温情，如同一把利刃刺进ta的眼里。 “……不记得了啊，也是。” 苍白的叹息溢出唇瓣，黑雾的主人转身就走，离开最顶层，走到被空间压缩形成的另一个房间。 这是一个密室。 密室里，金银财宝遍野，在灯光照耀下，财宝山流光溢彩。 落在黑雾眼中，只余嘲讽的笑。 这人许是觉得乏累了，趴在桌子上阖目小憩，在魔塔之主最浓郁的气息包围之下，沉沉入睡。 …… “有可能是魔种？” 听到崭新的名词，竹桃不由得瞥向一旁，那里是给出了最合理解释的雪芷。 14、精神链接 “魔种？” 对于竹桃而言，这是一个崭新的名词。 她过去生活的贫民窟穷苦落后，消息封闭，她光是想着该如何带一群孩子活下去就耗费了心力，根本无暇关注新闻媒体，对外界的认知也只有冰山一角。 还是最近一年，结识了苏沫之后，才被有意无意地科普了许多星际时代的常识。 即使如此，她还有一大片知识盲区。 但对雪芷这个阶层的人来说，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和这个词打交道。 雪芷颔首，他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了两个实心圆圈，又在这两个紧挨着的圆外面，又画了一个将它们皆包裹其中的大型圆环。 他指了指最大的圆环内部：“这个圆环里面，是目前人类已知的宇宙范围，这两个实心圆，就是人类活跃的两个聚集地——无序之国和帝国联邦。” “在这个范围之外，宇宙中还存在着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外星生命。” “这些外星生命中，一部分对人类发出友善信号，也有一部分在人类向外征伐的途中被人类所征服、容纳、同化，成为了人类的同胞。这类对人友好的外星生命，我们一般称之为‘异种’。” “而对人族释放恶意，想要侵入人族疆土，掠夺人族资源，抢占人族星球的……这类对人具有敌意的外星生命，我们称之为‘魔种’。” “对人族而言，异种友善、安定、可以结交，而魔种危险、蛮横、无法沟通。并且因为大多数魔种嗜血好战，他们具备强大的力量和高涨的入侵欲.望，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竹桃似懂非懂地点头，她进行了一个简单概括：“所以魔种和异种的区分方式，就是看他们对人类的态度吗？” “不完全是。” 雪芷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外星生命多如繁星，却只被人类区分为两种。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人类认为魔种是被宇宙暗物质污染的生物，而异种是尚未被污染的，干净的生命。” “没有被暗物质污染过的异种，基本都具备沟通的能力。然而魔种……就像魔化了一般，他们的战斗能力大幅度提升，伴随而来的就是理智的丧失，掠夺、嗜血的渴望高涨，慢慢变得如同野兽。” 雪芷垂眸，他如冰泉般清澈的嗓音平缓地响起，他让竹雪和竹桃二人重新回忆起先前在魔塔遭遇过的伏击。 “魔塔里的黑雾……给我的感觉，和魔种很像。” 他眉宇微拧，思忖道：“魔种无孔不入，魔塔里又藏有如此之多的宝物，会吸引他们再正常不过。” 不得不说，雪芷给出的推论是完全合理的。 他之所以整合星盗，建立无序之国，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团聚力量，共御外敌。 他们五个人偶，离开魔塔多久，就和魔种们打生打死了多久。 曾经人族弱势，被魔种压着欺负，受尽苦难屈辱。 彼时他们兄弟五个虽分道扬镳，却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帮助人类，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挽狂澜于将倾，硬生生把魔种打到边界限之外，重塑人族秩序，恢复国境生机。 雪芷和魔种打了这么多年，对他们的气息熟悉入骨，几乎在魔塔和黑雾交手的一瞬间，他就笃定了对方的来处。 唯一存疑的是，魔塔在失去主人之后完全封闭，魔种是怎么侵入的？ 竹桃默然不语。 雪芷的推论无懈可击，但是她隐隐约约就是感觉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在离开魔塔的最后一刻，那双向她凝视而来的阴冷双眸…… 她不由自主地为之心悸。 她感觉到一股诡异的熟稔，却又如梦似幻，缥缈不定，那股不详的气息太浓太重，盖住了她所有的感知。 “殿下？” 雪松般的淡香袭来，竹桃如梦初醒，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美脸庞，雪芷眼中盛满担忧，定定地注视她。 “殿下不必忧虑太多，我会着手调查这件事的。” “你先休息吧。” 他的声音轻而柔缓，似一汪清泉汩汩淌入耳道，不知不觉放松了她紧绷的神经，满满的安全感包裹住了她。 竹桃趴在桌子上，只觉眼皮沉重，声音微弱几近呢喃：“嗯，谢谢你……” 她很快就睡去了。 两个容貌相近的银发美人注视她直到入睡，待她呼吸平稳后，雪芷把风衣披在她的身上，正要转身离去时，他面前的路被竹雪拦住了。 竹雪对他做了个“出去说话”的手势。 雪芷眸光微闪，同他一起出了舱门，把门反锁关上。 “什么事？” 竹雪把唇瓣抿成一道直线，淡粉色的唇被抿得发白，他似是在对接下来说的话做心理建设。 “雪芷先生。”他终究还是开口了，“我听说同组基因的人偶之间可以建立精神链接，单通意识……请问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吗？” 雪芷有些诧异，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他。 “你确定？”雪芷歪了歪头，面庞上是单纯的困惑，“这种方法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一旦精神链接成立，实力更强的人偶会对实力较弱的人偶造成精神损伤，你不要命了？” 他的语气里半点关心的意思都无，纯粹是问一下，以示礼节罢了。 竹雪无奈地笑了笑：“可是只有精神链接成立，你才可以无视距离，暂时占据我的身体行动啊……我的确很弱，但正是因为弱，我才必须要和你建立链接。” “现在的我护不住主人。”竹雪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竹雪在这段期间，充分认识到了实力的差距。 魔塔里的黑雾腐蚀性太过恐怖，如果不是有雪芷在，光凭他一个人，根本挡不住那个东西。 更别说刚才被雪芷一通科普，他还得知了魔种的存在。 危险因素如此之多，竹雪产生了强烈的忧患意识。 短时间内，他无法成为像雪芷那样强大的人偶。 ——那就让雪芷先生上吧。 精神损伤无所谓，会对他的升级造成影响也不要紧，主人的安全才应排在首位。 雪芷先生无法像他一样，可以每时每刻陪伴在主人身边。现在还好，等到以后回到了联邦境内，主人要是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竹雪害怕自己来不及保护她。 所以，他用了作弊的手段，借出自己的身体，贷来更加强大的力量。 精神链接成立以后，倘若主人遇到危险，而竹雪力有不逮的话，他就可以请来雪芷的意识，让雪芷上号代打。 即使用同一副身躯，雪芷也定然能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银发男人安静地伫立在原地，冰晶色双眸倒映出少年坚定的面容，他不发一言，雪睫忽扇。 森冷的气场以他为圆心向外扩散开来，渺渺雪雾藏有无尽的肃杀之气，那是在战场中浸染的钢铁腥气，气场无形，却重若千均。 如果是意志不坚的人站在他面前，双腿早已软下，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了。 而竹雪岿然不动。 他的发丝飘起，一双冰眸毫无畏惧地直视他，直视他无法抵达的高山，是对自身生死的看淡，是对主人极重的爱护爱惜。 雪芷阖目，再睁开眼时，那钢铁般的气场消散于无形。 “好。” 雪芷率先向隔间走去，竹雪紧随其后，他敏锐地注意到，他和雪芷先生之间微妙的隔阂消失了。 刚才是……雪芷先生认可他了吗？ 两个人偶建立精神链接，本就是极其稀少的事情，毕竟没有谁喜欢自己的脑袋被别人的意识侵占。 更别提，建立链接的过程有多痛苦了。 如果不是竹雪被主人强行突破一波，进阶到a级，硬抗来自雪芷的精神冲击，他早就撑不住爆体而亡了。 隔间里安静了整整6个小时。 这里面已经变成了冰窖，零下五十度的寒温充斥各个角落，隔间的装潢家具都凝成了冰霜，最中心的两个人，依然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没有动。 雪芷的手抵在竹雪的额头没有动，指尖画摹某种符号，随着符号渐渐亮起金色光芒，竹雪面上的痛苦之色愈发浓厚。 这是超出了常人想象极限的痛苦，但是竹雪一声不吭，雪芷也并没有因为他太痛了而停下。 雪芷的动作极稳，丝毫不为所动，表面上端的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 但实际上，如果他慢一分，那才是对竹雪决心的不尊重。 最后一道符文消散在额头，长达六个小时的折磨终于停歇。 竹雪脱了力，瘫倒在一边的冰椅上，大口喘气，流出的汗马上凝结成冰，颗颗摔在地面。 他的眼眸都失了焦距，但还是艰难地转向了雪芷的方位，对那一抹模糊的银色身影，感激地说道：“谢谢雪芷先生……” “不必。”雪芷打断了他的话，他敛了眸，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和面前少年的精神链接，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直接侵入竹雪的意识，鸠占鹊巢。 “这个方法不能长久使用，你会产生依赖性。前期你实力不济时可以呼唤我，但是在之后，你就要自己提升能力了。” 他淡淡地说道：“你也不甘心……一直屈居于人下，只能把保护殿下的任务交给他人吧。” 竹雪笑了：“当然。” 他坐在那里，恬静地笑着，犹如一朵盛放的雪莲。 15、言希（入v公告） 两个月，转瞬即逝。 竹桃清点好了行李，对竹雪招招手，问道：“你的东西都带齐了吗？” 竹雪对她点头，他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多少，而且全是主人的，他自然全听主人吩咐。 竹桃轻舒了一口气，将之前苏沫给自己写的推荐信小心包好，对早已在飞船前等待他们的雪芷扬起笑颜，起身向他走去。 她在无序之国只是暂住。 她在这两个月里，研究透彻自己的魔塔系统，并专心致志给自己升级，如今就算孑然一身去帝国联邦，她也有了几分底气。 两个月期限一到，竹桃就应回到帝国联邦，踏上主星，参加星恒学院的招生考试。 ……嗯，招生考试。 竹桃这会儿才知道，星恒学院虽然平等地接纳每一个觉醒者，但其内部并不完全平等。 世家出身与平民出身的觉醒者，天然就具备差距，现今由于联邦内世家势力如日中天，前者往往会歧视后者，这种思想上的歧视，更容易造成一种不良好的风气……比如欺凌，比如抱团。 这就是为什么白家在得知竹桃成为觉醒者后，会动空手套白狼的念头。 星恒学院内大多都存在这种抱团现象，世家与世家抱团，平民与平民抱团。平民出身的觉醒者天然劣势，享受不到世家子弟那么好的资源。 竹桃以一个贫民窟孤女的身份入学，起点高度是绝对比不上以世家养女的身份入学的。 但是——有一种能够打破这种风气的例外。 那就是招生考试，新生崭露头角的一次机会。 星恒学院，终究是以强者为尊的。 倘若新生能在招生考试上一鸣惊人，力压群雄，拔得头筹，取得让人心服口服的优异成绩，那么不论是世家还是平民出身，都只会给与那个人最高的敬意。 招生考试很重要，非常重要。 它奠定了新生未来一年在星恒学院的地位，也决定了新生能得到学院多少资源倾斜。 竹桃不可谓不重视这个。 可她越是重视，越是头皮发麻…… “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竹桃拿出高考冲刺都没有过的认真劲头，废寝忘食争分夺秒地研究历代考题，按照常理来说，只要摸透了考官的出题套路，就能在起跑线赢百分之五十。 《按照常理来说》 竹桃面无表情地浏览光脑上的所有考试资料，飞速念道：“有用星网模拟地宫密室玩大逃杀的，有模拟城镇废土安排学生进行重建计划的，还有直接载入历史中的星战数据，让学生身临其境在前线指挥作战的……？” 超纲了家人们，严重超纲了！！ 星恒学院不愧是联邦第一学院，专门培养各领域尖端人才，光是招生考试就安排上地狱难度，综合性考查了学生的知识水准、临机应变、远程指挥能力、建设管理能力…… 和竹桃印象里填鸭式教育中纯做试卷的考试完全不一样啊。 她不得不承认星恒学院的出题方式根本无从摸索，变幻莫测，谁也料不到下一年会出什么考题，谁都无法根据历代考题进行规律性总结，反正就是没有捷径可走，只能硬拼实力。 招生考试并不会开除成绩不合格的学生，每一个学生都是觉醒者，到底还是有价值的。 如果成绩不合格，只是进不了内院而已。 星恒学院分为外院和内院，外院学生都是招生考试中被淘汰的，学生整体素质会比内院学生低一截，得到的资源也少一些。 但并不是完全锁死上升渠道，每个学年的期末考试还会来一次集体大筛查，内院里有成绩不合格的直接踢出去，而外院有成绩优异的可以提拔进入内院。 竹桃大致了解了一下星恒学院的总体模式，期间不停和雪芷二人讨论，说得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也就是说，还得进内院啊。”她喝了一口红茶，喃喃道，“压力略大啊……” 竹雪莞尔一笑：“主人不必忧心，考试而已，肯定难不倒主人的。” 竹桃揉揉他的脑袋，转头对雪芷说道：“报名入学要进行信息登记吗？” 雪芷颔首：“嗯。要登记核实学生的觉醒能力，出身籍贯等等，如果是殿下一个人可能会比较麻烦，所以这次，我陪殿下去。” 哇。 竹桃咂舌。 她不禁想了想那个场面，然后哆嗦了一下。 画面太美…… 这次雪芷送竹桃去联邦上学，并没有隐藏自己飞船上，属于无序之国的标识。 无需低调，他们从一开始就说好了，先把竹桃划分到无序之国的势力范围，这样她有了后盾，在学院里也更加方便行事。 但是对于帝国联邦而言——这就是前所未有的大新闻。 从来和联邦都是交际泛泛的无序之国，竟然送了一个留学生过来！ 史无前例的第一次！ 这是不是两国关系更进一步的信号？ 这背后有没有更深的政治含义？ 这个留学生究竟只是一个象征符号，还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数不清的问题如雨后春笋疯狂冒出，在新闻媒体得知了这一消息后，第二天就在星网期刊上印了醒目的标题—— 【来自无序之国的留学生入学星恒，这背后究竟有多深的隐藏含义？】 点击率直接爆表。 无数星网网民讨论得热火朝天，星恒学院里的学生更是无比关注这个消息，但奇怪的是，不论他们怎么扒，都扒不出这个神秘“留学生”更多的相关信息。 要知道星恒学院里可是有不少世家出身的学生，他们的人脉、势力等等结合起来，都可以撼动一个联邦小星球。 就像有一层捉摸不透的面纱，隔在了他们好奇的窥探视线之前，直到留学生亲自现身，他们都得不到一丁点相关资料。 来自无序之国的飞船，成为了星恒学院招生会上，万众瞩目的焦点。 联邦主星的繁荣和辽阔，大大超乎了竹桃的想象。 空中的交通线四通八达，浮在大气上的虚拟光幕负责指挥交通秩序，无数飞船穿梭往来，云彩被撞出了各种形状。 星恒学院的飞船港上，已经停了大大小小上千艘飞船，学生志愿者在登记信息，接引新生，教职工维护秩序，还有送孩子入学的许多家属，从窗户往下一瞟，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影，热闹非凡。 当无序之国的飞船钻出云层，出现在肉眼可视的范围时，地面上的吵嚷声响倏然一窒。 这一刻，不论是家属、新生，还是学院的教师、志愿者，都不约而同地扬起了头，不无惊叹地看着那一艘流线极美的雪白飞船，缓缓降落在最大的飞船港上。 瞬间让其他的飞船成了陪衬。 “我的天啊……” 一个新生一脸梦幻地掐了下他朋友的手臂：“我还以为是新闻杜撰的……原来无序之国真的送留学生过来了吗？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吧？” 他朋友面庞微微扭曲：“官媒的消息可信度肯定不低啊，所以这就是见证历史的一刻……嘶，你轻点！捏痛我了！” 来自无序之国的留学生，无人敢轻视其中的分量，虽然还是琢磨不清背后的含义，但校长依然站在校门口等待，亲自迎接。 年过中旬的校长仍步履如飞，他满脸笑意地走到舱门之前，等待舱门打开。 “欢迎来自无序之国的学子，以及诸位贵宾……” 随着飞船里一行人走出，校长的声音慢慢减弱，而他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好像要把眼球瞪突出来才罢休。 为首的是一个相貌秀丽，乍一看平平无奇的少女。 在她的身后，以陪同姿态跟随的那个银发男子，如一发史诗级歼星炮，轰在了校长的心田里，夷平了他所有的情绪和三观。 能当第一学院的校长，他肯定是有一定政治地位的。 他不会不认得这张面孔。 其余围观群众大多感叹“好漂亮”，只有少数人像他一样，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全身僵硬。 一些官方媒体的记者在把镜头转到这里后，也安静如鸡了。 校长半天挤出一个字，连笑都快扭曲了：“您……？” 国主亲至，这个留学生背后牵扯的分量已经是他承受不住的了。 他现在就有强烈的一股欲.望想要连夜写信给联邦议会求助——这个咖位的来宾，除了大议长大人谁特么接待得了！！ 雪芷很是淡然，吐字言简意赅：“陪学生办手续而已，今天之内应该能办完所有程序吧。” 校长斩钉截铁：“当然！” 别说一天之内办完了。 只要能尽早送走这尊大佛，他可以原地给他们批好手续！ 就是担心步骤太简略和迅速，对面国主会觉得他招待不周，有意轻慢…… 外交真难啊。 完全专业不对口的校长笑都快僵了，满脑子只恨他怎么就没把外交部长拽过来。 校长内心很急迫，但他也是很负责的，纵使简化了一堆繁琐手续，该填的东西还是要填的。 “竹桃同学，是吗？” 校长拿起一张表递给她，“在上面填写你的觉醒能力吧。” 竹桃下笔前看了一眼雪芷，思忖片刻，直接填写了“人偶术”。 清清楚楚看见她落笔的校长：…… 认真的？ 他已经预感到未来一周，星网新闻板块上，头条基本都要围绕这个女孩转了。 甚至有可能要惊动最上面的那位大人。 ——人偶术啊。 在那场血色政变后，这个名词湮没在联邦中了……有多少年了呢。 校长凝视着这张表，心底微微一沉。 多年在政坛沉浮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的出现，也许会给这片大地带来崭新的变化。 其影响之大，甚至可能触及到议会的那位大人。 …… 人偶术。 封禁之术。 人人畏惧，谈之色变。只因它与多年前那场震动全境的大血洗挂钩，但留下的记载太少，史书语焉不详。 其背后的缘由，知道那场政变全貌的人，寥寥无几。 而帝国的最大财阀掌权者，言希，恰好是其中之一。 衣着华贵的男子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把玩着手里两颗宝珠，如瀑的乌发打着卷儿倾泻流淌，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肩前，金丝边的眼镜遮在一双凤目之前，眼尾微微上翘，似是无时无刻不含着笑意，他面容极美，眸生多情，温文尔雅，又散发一股蛊惑人心的魅色。 似一株烂在泥泞中的糜丽之花，汁液尽淌，芳香馥郁。 他点了点唇，眸光流转，落定在后方的一个秘书身上。 “哦……你说，雪芷那家伙，送了个会人偶术的留学生过来？” 他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好像情人在耳边的絮絮爱语，眉目之间都透着一丝多情，但秘书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抬头看他。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大资本家有多会引诱他人，玩弄人心。 看似多情，实则最是无情。 “没错。” 言希轻笑了一声。 “那倒是有意思了。” “在明知联邦封禁令的情况下送个会人偶术的学生……究竟是释放友好信号，还是在把联邦的面子往地上踩呢？” 秘书根本不敢接话。 言希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瞥了秘书一眼：“之前星恒校方好像来过，想为这一届招生考试拉投资对吧？” 秘书答道：“是。不过上次您已经回绝了，他们就没有再叨扰您。” “嗯……去回个话，说我反悔了。” 手指抚唇，晕染出笑意，镜片反射着眸底兴味盎然的光。 言希说道：“这次招生考试，我可以向他们提供资金赞助，条件是——观众席，我要最好的那一个。” 就连尾音，都带着唯恐天下不乱、跃跃欲试的期待。 第16章 考试（三合一） 校董事会。 智能ai的电子音在室内响起,盖住了人员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身份识别成功，陈先生，您好。” 最后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入会厅,大门自动合拢，他步履匆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与自己身旁的男性握了握手。 陈先生坐下后,会议厅的座位已满。 校长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登时檀木圆桌的中央抬升起一个方形装置,校长输入音频密码后,全息投影呈六面体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我相信,各位都知晓这场紧急会议的召开,是为什么了。” 校长的嗓音一响，各个校董的面庞也都流露出严肃之色。 他们彼此对视,先是外院院长明万水开了口。 “把报告递交给议会了吗？” 校长叹息一声：“这么大的事，当然是第一时间门就交上去了。只是不知道那位日理万机，究竟有没有时间门看。” “应该会。人偶禁令本就由大议长大人亲自起草拟定,直到议会通过他都全程跟进,那位如此重视这件事,不可能没有反应……” 说到最后,陈先生也沉默了。 在座的各位都感觉到一股头疼的滋味。 “有反应,然后呢？” 校长把他最苦恼的事说了出来：“目前竹桃的觉醒能力还没有完全暴露，至少媒体还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有上层知晓，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门，在媒体捕捉到蛛丝马迹之前先一步确定对她的态度。” 内院院长卫池鱼凉凉地开口：“大议长的态度无非就两种，要么驱逐出境，要么逮捕下狱。” 反正网开一面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知晓大议长性情的众人都默了。 当年的血色政变历历在目,皇族的凄惨下场仍让人记忆犹新。 反正只要一涉及到人偶术，他们英明神武的大议长大人就会变得比较……暴虐。 校长说道：“好，那假设我们开除竹桃，看着她被驱逐或被逮捕——然后无序之国的怒火来了，我们星恒学院首当其冲？”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 新生会人偶术，这件事瞒不住的，竹桃在招生考试上必然会暴露自己的能力，届时通过星网直播，兴许会在全国境内掀起轩然大波，连带着他们星恒学院也要被推上风口浪尖。 可倘若他们顶不住压力，把人赶走——笑死，这个新生可是无序之国的国主亲自送来的，他们这么干，是不是在打无序之国的脸啊？ 万一两国关系因此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这些校董也难逃其咎。 “可这是无序之国无视联邦禁令，先一步把人偶术使用者送进来的，难道不是他们有错在先？” “……呃，我们联邦有条例禁止他国人偶师入内吗？” “……”好像没有。 不是，搞清楚，全宇宙就只有两个国度，无序之国由各大星盗团组成，常年活跃在宇宙的他们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联邦内部，更别说接触到人偶术了。 人偶术就是在联邦兴起，在联邦消亡的，从未外泄，谁能想到帝国联邦外还会出现人偶师啊？ 所以人偶禁令，只明文封禁了联邦境内的人偶术，不允许联邦公民私自钻研此术。至于境外输入的人偶师……抱歉，真没想过这个可能。 陈先生嘴角抽搐：“这不就是钻联邦法的漏洞？我们还没有什么办法。” 校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这几天要把一辈子的气叹完了。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先等待上面的回复吧。” 这是他处理过的最棘手的问题了。 直到这时，校长才忍不住想念星恒的前一任校长，也就是他的导师，如今已经完满退休，回家颐享天年了。 如果他的导师还坐在这里，那他们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焦如焚且满脑子抓马。 众人讨论半天也讨论不出什么解决方案，只能一致决定等待议会表明态度。 校长拍了拍手，似是要把这凝固的气氛拍散一样，他扯出一个笑容，安抚性地说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刚接到一个好消息，各位都可以振奋一下了。” 随着他的操作，投影六面体上适时切换出了一个星网模拟场景，广袤无垠的平原，被一条条切割成六个矩形区域，每个区域的最左侧都标志一颗红点，而在平原的最右侧，则是一团团乌黑的雾气。 “因为言氏集团忽然改口，愿意赞助这一届的招生考试，我们先前弃置的方案，可以重新启用了。” 一谈起招生考试，会议厅的氛围霎时间门活络了起来。 一个女性校董眼眸一亮，喜悦道：“哦？言先生改变主意了？那我们这次考试可以大办特办啊。” 明万水也笑眯了眼睛：“所以还是采用最初的方案，让新生从虚拟魔种的进攻下，守住堡垒吗？” “这样好啊。” 卫池鱼抚掌叹道：“魔种这么多年一直试图卷土重来，他们近年来的进攻也越发棘手了，虽然有大议长在，联邦守得游刃有余，但一直靠前辈也不是办法，未来总会有青黄不接的窘境。” “培养学生们和魔种对战的意识，也算是为将来提前做好准备。” “言先生要求一个观众席位。”校长颔首，“不如索性开放解说，让学生会负责这件事？” 卫池鱼笑开了：“哎。就交给我院的孩子们吧，有一说一，他们这些年轻人在这方面可比我们牢靠……” 明万水翻了个白眼：“知道你院里有几个天之骄子，瞧把你嘚瑟的。内院不出天才还能叫内院吗？” “不不不，天才和天才之间门也是有区别的。” 卫池鱼煞有其事地摇了摇手指：“你们知道千年一遇是什么概念吗？凤毛麟角，还不止一个，正是有他们在，学生会才能把整个星恒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一旦卫池鱼开始炫学生，一时半会儿就停不下来了。 其他人明智地开始沉默，并开小差思忖着开完会去哪里吃饭。 …… “你好，我是学生会的成员，负责接引新生入校。” 一个女生落落大方地站在竹桃面前，对她伸出手。 竹桃礼貌地与她握手，“学姐好。” 她看着面前一头利落齐耳短发的学姐，看到她并没有因为她来自无序之国而对她显露出异样目光，心里的好感就不禁涨了几分。 “我叫连梦。”学姐对她甜甜一笑，“你就是竹桃对吧？我带你去临时宿舍，离招生考试正式开始还有两天，你可以和舍友们多熟悉熟悉，在外院里逛逛。” 竹桃乖巧点头。 早考虑到入学后要住宿舍的问题，在雪芷离开后，她就把竹雪收进了人偶栏里，万幸她真的能收。 连梦带她去宿舍时，一路上都在对她介绍星恒学院。 星恒学院无愧于联邦第一学校，光是外院就十多个校区，内院校区更多，平日里在学院通勤都要搭乘公共飞船，基本上八成的新生初入校时都要迷路。 “星恒学院虽然大家出身不同，但都是校友，彼此之间门也会互帮互助，你不用紧张……”习惯性地搬出安慰新生的说辞，连梦愣了愣，看了竹桃一眼，后知后觉意识到也许她不需要这方面的安慰，“不过当然，竹桃你的来历那么不一般，也许是别人会对你感到紧张呢。” 连梦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就在这时，她们走到了拐角处，连梦猝不及防和一个学生撞了一下。 “啊！” 一个戴着圆圆眼镜的白发女孩被这一撞，差点摔在地上，好险被连梦扶了一把。 “没事吧？” 连梦关切地问，顺带帮她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书皮上的灰尘，递还给她：“这是你的书吗？嗯……《军术明义》，是本好书呀，同学你眼光真不错。” 白发女孩闻言，脸庞唰地一下就红透了，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连竖起来的兔子耳朵都仿佛染上了绯色。 ……嗯，兔子耳朵。 竹桃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那对毛茸茸的兔耳朵上瞟来瞟去，直到白发女孩道谢后小跑着离开，竹桃都还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连梦却自始至终都态度自然，见她这样，她反而笑了：“星恒是个包容性极强的学校，只要是觉醒者，不论是世家还是平民，不论是人族还是异种，都有资格入学。” “刚刚那个女孩子，就是异种吗？”竹桃话语里都带着惊叹。 不得不说，她还真是第一次看到现实意义上的非人类……人偶不算。 “是啊。我们联邦异种的比例还挺大的，就连世家之中都有不少……”说着说着，连梦的声音低落了下来，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子略显黯淡。 但是转眼她又笑了起来，对竹桃说道：“也许你的舍友里就有异种同学哦。” 竹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中途转乘了一艘飞行梭，司机认得连梦，热情地招呼着她们。 连梦的人缘很好，走到哪里都有和她打招呼的，她也认真地回应了每一个人。 快半个小时后，她带着竹桃来到了宿舍区。 说是宿舍……这简直就是别墅群。 竹桃倒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一排排独栋别墅，听连梦在她耳畔介绍。 “这里就是外院学生的宿舍了。每栋别墅住四个人，独立房间门。前面的光幕上可以查看宿舍分区，新生居住在临时宿舍a区，等到你们考完试后，要根据你们的成绩再划分宿舍的。” 光是外院的宿舍都这样了。 内院的该豪华到什么程度？ 或许是竹桃恍惚着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连梦一顿，说：“内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听说好像是有私人定制服务，内院的学生住的都不一样。” 竹桃扭头：“连梦学姐，你——” 连梦笑道：“我是外院的。很惊讶吗？其实在星恒学院里，外院的学子数量反而占了很大一部分呢。” 连梦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别墅群，声音轻柔了不少，陷在了回忆里一般。 “曾经我也迷惘过……家族花了这么大力气栽培我，到头来我连内院都进不去，成绩比不上姐姐一门的零头，是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后来我想开啦，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地方，我就是天分差了点，但是我人缘超级棒的！这点姐姐就完全比不过我呢！” 她对竹桃粲然一笑，声音温软：“所以你也别太有压力啦。只要你进了这个学院的门，你就是我们的一份子，不用非得顶着压力和那些金字塔尖的天才们争……轻松自在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竹桃深深地凝视着她。 良久，她回以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抬起手腕，对连梦说道：“学姐，咱俩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方便我以后找你？” “哎？对，是哦！” 连梦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这是我们校内星网的密钥，等我给你输进你的光脑里。” 她先把密钥输进竹桃的光脑，随即给了她自己的联系方式，教她怎么登录校内星网。 “星恒学院的封闭性和保密性还是有的，我们校内就搭建了一个网络，对外不开放，只有持有密钥的人才能进入。” “你可以在校内星网里查阅图书馆资料，下载所有课程，登录校内论坛，还有各种各样的服务……总之，你以后可以慢慢摸索，很好玩的。” 连梦带她找到了她的宿舍，告诉她用光脑扫一下门锁就好，之后她就和竹桃道别了，学生会的人总是会在这段时期分外忙碌。 竹桃把行李放在了写着自己铭牌的门旁边，打开房间门门，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现在这栋别墅里就她一个人，可能是因为她来得最早吧。 在床上翻滚两圈，竹桃闲着也是闲着，她抱着新奇的心态，点开了校内论坛。 扫了一眼，最上方顶着“爆”字标识的帖子，恰好和她有关系。 【帖名：所以那个从无序之国来的留学生到底是谁啊！！】 【1急急国王 我忍不了了，我真的好好奇啊！三分钟我要这个留学生的所有信息！ 拜托了，一个名字也好啊！有没有联系方式啊啊啊啊！！急急急急急 2==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大伙儿都在打听呢，而且这位身份这么特殊，哪有那么快打听到……那么大一艘飞船啊，我回想一下都还是震撼。 3== 无序之国啊……我听说护送这个留学生的是个超漂亮的银发帅哥，官媒都拍到照片了，你们认识他吗？ 4== 没听说过。这么漂亮的大美人要是露过面我肯定认识。 5平平无奇小龙虾 呃……关于这位，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打听为好。 6== ls好像知道内情的样子！快说说快说说！ 7平平无奇小龙虾 我知道个啥内情啊……就是我爸在议会任职的，我给他看了照片之后，我爸忽然脸色大变，用很严肃的语气跟我说不要打探这个人的消息，至于这个人是谁他也不肯说。 但我猜绝对是个大人物。 8== 无序之国，大人物。 诸君，你们有没有想起什么…… 9急急国王 不可能吧？？ 那可是五大灾难啊，日理万机位高权重，怎么可能专门护送一个学生来这里？？你相信我们大议长专程送一个学生去无序之国吗？ 10== 我就猜猜，我也觉得不可能。 ……】 一个名词引起了她的注意。 五大灾难？那是啥？ 竹桃好奇地一搜索，蹦出来的界面，霎时间门给她干沉默了。 当某个人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大家都认为ta脱离了人的范畴，已经是人形天灾了。 民间门就自发评选了“天灾榜”，并把名列前茅的五个称之为五大灾难。 由于是民间门娱乐性质的评选，没有官方认证，所以排行存疑，但却广为流传…… 慕强是人类的本性嘛。 这些联邦公民也真是大胆，不光选了无序之国的国主，他们自个儿的大议长都不放过。 竹桃看着排行榜，眼角抽搐。 还好这些公民知道一点分寸，没有直接连名带姓地写上去，基本上都是写称号代指。 比如排行第一的，那必须妥妥的“帝国联邦大议长”。 排行第二的，给“无序之国星盗国主”一个位置。 排行第三的，则是“联邦最大财阀老总”…… 往下一扫，密密麻麻起码上百来个人，每一个看上去都好厉害的样子 真是自由啊。 官方也不管，反正没写姓名，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底下的百姓热火朝天地投票评选。 不过也正因为没有姓名，排行榜上的大多数人，竹桃都无法在脑海里对应上号，她毕竟才刚刚接触星网。 她也没工夫一个个搜，权当看个乐呵。 竹桃把光脑一扔，行李拖进房间门里，然后就把门一关，准备先闷头睡一觉再说。 …… 联邦议会，顶层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除了几架书橱，光脑投影仪，办公桌和几盆盆栽，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从地板到天花板都透着一股简约风，但物件全部理得整整齐齐，书架上的书都按类别次第放好，完全反映出主人的严谨，巨大的落地窗是室内光线的唯一来源，正面朝阳，一天有八个小时充足日照。 此刻，日上三竿，金灿灿的人造太阳光线透过玻璃窗，光尘浮跃，照耀在办公桌前的黑发青年身上，如同金箔点点洒在了墨黑色的发丝上，流光溢彩。 青年身着墨色的西装，领结一丝不苟地系好，镶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宝石却不及他双眸璀璨，艳红夺目，他穿戴一副白手套，翻阅资料时都未曾留下褶皱。 他肤色白皙，眉眼生得极为精致，此时虽面色平淡，只静静地翻阅光脑，查看资料，但他浑身透露出的上位者的气质，无形中就给旁人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大议长大人。” 秘书叩了叩门，三下止住：“有人要见您。” “谁？” “是言希先生。” “……”星洵关掉了光脑，眉心微蹙，整个人都变得不怎么耐烦，但他还是冷声说道，“让他过来吧。” 哒、哒、哒…… 光听那轻快的脚步声，星洵的眉头就皱得越来越紧，他索性连笔一起扔掉，双臂抱胸，冷着一张脸，看那个男人没个正经地走进来。 秘书带完路，就果断鞠躬关门，把空间门留给了这两个人。 星洵一开口就毫不客气：“有事快说，没事就滚。我很忙，没工夫和你进行一些效率低下的扯皮。” “……老三，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暴躁了。” 言希面露无奈，冷冰冰的话语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痒，他早就习惯了，随手拉来一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在他面前。 镜片之下，是言希笑吟吟的目光：“哥哥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别这么不欢迎嘛你看你脾气越来越差了，这可不好，最近休息得如何？” 星洵冷笑一声：“整天和一群大脑发育萎缩的巨婴共事你也会暴躁。” “……老三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别人已经尽力了，是你对人家的要求太高了呢？要我说，你就不应该给那些下属机会，像我一样办砸了一件事直接踢人多省事啊” “别把我和你这个迟早要挂路灯的资本吸血鬼相提并论。”星洵面无表情，他的耐心快告罄了，“你专门过来，就是为了和我寒暄？” “那倒没有，哥哥还是有正事的。” 言希打了个响指，调出光脑，把一张照片展现在他眼前。 正是官媒拍摄到的，雪芷和竹桃还有竹雪一起从飞船走下来的画面。 “我有点摸不清雪芷的想法了。”盯着这张照片，言希收敛了几分笑意，轻声说道，“……你说，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孩子，是人偶师。” 星洵的淡淡地扫了照片一眼，毫无波动：“知道了。雪芷带她去星恒学院登记的当天，报告就传上来了。” 言希新奇地盯着他：“你居然没什么想法？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星洵低下头，继续浏览资料，“反正无非就是我们猜测的那样……雪芷熬不住了，亲手培养了一个和她相似的人偶师，还教她制作出了一个和他类似的人偶。他们愿意双向奔赴，和我有什么关系？” 言希的表情变得微妙了：“我以为你很讨厌人偶师？” “确实讨厌。”星洵直言不讳，“你不也一样？但是难道你会因此对那个女孩做什么吗？你会迁怒吗？” “……那你这么说，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言希感慨道，“被雪芷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却一无所知。因为雪芷定然尽心尽力地教养过她，她说不定还对他满怀感激，暗生情愫……哇，经典白月光替身文学，好惨哦。” 嘴里说着惨，但语气完全就是棒读，还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 言希本质上就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乐子人。 “惨就惨吧，她自己选的这条路。”星洵把剩下的纸质资料整理好，声音也同样莫得感情，“她不可能不知道联邦封禁人偶术，但她还是选择过来了。” “她肯定不会玷污人偶术，所以我懒得对她做什么，也不会驱逐她。只是她的能力一旦暴露，随之而来的舆论困境就是她要一个人面对的，没有人能帮她。” “那皇族呢？” 言希冷不丁地说。 星洵抬头，血红的双眸里尽是冰冷。 “你想说什么？”他问。 “谁让你当初心软，不对皇族赶尽杀绝。”言希后仰，十指交叉，懒洋洋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姑娘当真被舆论攻击，陷入困境，这时候皇族的人忽然冒头，对她施与善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是相当好骗的，万一她一个感动，就对皇族泄露出人偶术了呢？” 星洵闻言却笑了。 他笑容一绽，浑身凌冽的气质都融化不少，但在表面的温煦背后，是彻骨的寒凉。 “他们不敢的。”星洵笃定地说。 “你信不信，她人偶师的身份一暴露，皇族只会跑得比谁都快？”星洵唇角噙着一抹笑，淡然而傲慢，“现在活下来的那些皇室宗亲啊，没有人敢重现一次当年的血色之夜。” 言希耸肩：“行吧，反正你掌权，你心里有数就好。” 一声短促的叹息结束了这个话题。 “比起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星洵捂住额头，烦恼极了，“更要紧的东西还没找回来，我真的气得想杀人了。” 星洵也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偶尔吐露自己的内心想法，虽然他的内心活动一向比较可怕。 言希福至心灵：“黑珍珠？苏家的那个孩子不是说确定方位了吗，没找回来？” 星洵冷冷地说：“弄错了，遗失了，进度倒退回零。” 言希：“……按理来说不应该啊，苏家那小子会犯这么粗心的错误？” 星洵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反正不论如何，我给他们的期限已经到了。他们没找回来，我也不会对苏家客气。” “下个月开庭，你要不要来？” 言希抚了抚下巴，本想拒绝，但想着招生考试就在这几天，看完了之后又没什么事了，为避免闲到发霉，他还是答应了。 言希站起身，拍了拍星洵的肩膀，略带同情，然后被星洵嫌弃地一把拂开。 真可怜。 言希同情地看着星洵，内心想道。 明明是留下来的仅有的念想……出于责任心交给了三大家族保管，帮助三大家族站稳脚跟，却在苏家鼎盛之后丢失了一个。 果然，责任心太强也不是好事。 他就绝对不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交给别人，他的宝物，别人碰一下都得死。 言希转身离去之前，出于兄友弟恭的原则，特意回头问了一句：“星恒学院这一届的招生考试开始了，考题很有意思，你要不要来看？” 星洵头也不抬：“没空。” “好吧，大议长，你慢慢忙，我先走了” 轻快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走廊里。 …… 竹桃是被门外的动静吵醒的。 她睡得浑身舒服，身子骨都软绵绵的，眨了眨眼，大脑在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周围陌生的环境属于她新入住的临时宿舍。 她打开房门，客厅先是一静，接着三双亮闪闪的眼睛同时望了过来。 竹桃注意到，这其中就有她碰到过的兔耳女孩。 “原来是你……”兔耳女孩也认出了她，害羞地红了脸，“我、我叫袁圆，很高兴认识你。” 比起她的拘谨，另外两个人族姑娘可就兴奋地凑过来了。 “我听说过你——” “你就是那个留学生？竹桃对吧？” “你报名当天就成为了大名人呀！新闻看到了吗，到处都在报道你的事！” 竹桃讪笑着想，可不是吗，论坛里讨论她的帖子至今还在最上层飘着呢。 左边的少女有一头奇异的粉嫩嫩长发，右边的则是水蓝色的短发，星际人的头发颜色都像是跳进了染缸，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你们好，我是竹桃。” 她们对视一眼，随即咯咯笑着，一左一右握住了她的两只手。 “你好你好，我是花雨嫣。”这是粉嫩嫩的女孩子。 “我叫蓝霖，多多关照。”水蓝短发的少女弯眸微笑。 舍友都很好，这几天应该能过得很愉快。 竹桃都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四个少女都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新鲜劲儿还没过，没一会儿就开起了茶话会，花雨嫣做得一手好甜点心，她们吃吃喝喝，话题难免拐到了马上就要面对的考试上。 袁圆的耳朵耷拉下来了：“考试……我有点害怕，我听说这次的考题非常难，而且规模很大。” 花雨嫣最爱八卦，消息非常灵通，她闻言眯了眯眼，歪着脑袋说道：“规模大是肯定的，这次考试背后可是有言氏集团的资金赞助呢，但是难不难……还不确定。” “言氏集团？”竹桃眉头一跳。 花雨嫣笑眯眯地点头：“就是那位，‘最想嫁的梦中情人’排行榜前三的，温柔又多金的言希先生啊！” 竹桃：…… 确认过姓名，是她家的老二。 原来他就是那个天灾榜里的“最大财阀老总”，话说这个联邦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排行榜。 多金她承认，但是温柔？ 又有多少无辜少女被他那张迷惑性的皮囊骗了啊……竹桃心有戚戚。 她不动声色地咬了一口糕点。 竹桃的视线扫到虚空中的系统面板，她点开人偶图鉴，果然，第二个灰色的图鉴已经点亮了。 【系统：您的人偶“言希”已经解锁。】 【系统：您的人偶“言希”目前处于放生状态。】 言希不比雪芷，搞资本的心都脏，心思还藏得极深，对外永远戴着一张笑吟吟的面具，曾经只会对她显露几分真实。 竹桃点开言希的心情值面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爆表的黑色心情条框。 言希忽然插手这一届的考试……应该没有认出她的身份，不然他肯定直接找上门来了，哪里还有闲心搞迂回。 竹桃决定暂且放着不管。 找言希是肯定要找的，但主动权必须把握在她的手上，毕竟言希可没有雪芷那么容易哄…… 蓝霖小口饮下清甜的花茶，她眸中掠过一丝思虑。 “你们知道考题的类型吗？” 袁圆默默地举起了爪子：“我有听说过……” 其余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袁圆十分不适地扭了扭身子，红着脸竖起一本书挡在自己面前。 蓝霖一字一顿念出了书名：“《军术明义》？” 袁圆小幅度点头：“这次的考试，依然是以星网模拟环境为考场，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我们要直接面对魔种……” 花雨嫣惊呼一声：“魔种？！” “虚拟魔种。”袁圆补充道，“好像我们新生要被打乱分组，投放到几个区域里，从魔种的进攻下，守住后方的堡垒。” “这次考试的自由度很大，我们可以利用星网提供的一切资源，可以自行组合防守阵线，也可以改造堡垒，让它变得更加坚固……总之，只要能撑住魔种的三波进攻，让堡垒不被毁坏，我们就合格了。” “我们损伤越小，抵抗住魔种的次数越多，分数就越高。” 蓝霖明白了：“所以你才看这本书啊。” 袁圆低下了头：“嗯，因为我以前完全不熟悉这个……” 考试永远是学生时代最大的烦恼。 袁圆把考题类型一抛出来，气氛都肉眼可见地焦灼了几分。 三个女孩都皱起了眉头，大脑拼命转动。 只有竹桃，在听完了袁圆的描述之后，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花茶。 竹桃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袁圆，又看了一眼其他两人。 她震惊地呢喃道：“……这不就是塔防吗？” 真人塔防游戏，全息模拟，高自由度。 考生还可以自主改造堡垒？ 竹桃瞬间门心潮澎湃，游戏佬之魂蠢蠢欲动！ 闪开——职业选手要参赛了！ …… 当天晚上，竹桃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没忍住给雪芷打了个光脑电话。 对面秒接，光脑上出现了雪芷小小的人影。 “殿下？” “雪芷，我问个问题，我就假设一下。” 竹桃严肃地盯着他：“如果我照着魔塔的模板搞一个新塔，被他们认出来了，你能保护好我吗？” 雪芷：“……” 雪芷：“殿下要建新魔塔吗？” 竹桃摇头：“不是，就是在星网考试中模拟建塔，你觉得被直接认出来的概率是多少？” 雪芷垂眸，看不清面容神色。 他轻声说道：“放心吧，有我扔下的迷雾弹在这里，除非殿下主动暴露身份，否则他们再怎么怀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雪芷知道竹桃最担心哪个，开口就为她扫除了忧虑：“而且，星洵对这种考试没有兴趣，他不会看的。” 话音一落，竹桃就松了一口气。 她摩拳擦掌。 好，那她就可以放 第17章 连扶摇 “嘀嘀——” 两声不合时宜的电子音打破了清晨的静谧,竹桃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光脑，屏幕投影出了她收到的邮件。 是星恒校方的来信。 信中内容一是考题内容，与袁圆透露的考题相差不大。 二则是告知她分组情况。 新生统共分为a到f六个小组,以小组分数和个人贡献评定成绩，竹桃被分到了a组,随信附表列出了其他组员。 竹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把生理性盐水憋了回去。 她实在太困了。 一整个晚上都在通宵绘制图纸，即使她对自家魔塔了如指掌，也并不打算一比一复刻出魔塔来，但这个工程量还是太大了。 她的眼下都有些许的乌青色,竹桃对着镜面眨眨眼,用化妆品遮盖住了自己的疲色。 她还没来得及看组员，只听后方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兴高采烈地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我们四个在一组耶——” 花雨嫣粉嫩嫩的头发在竹桃的眼角余光里晃来晃去，她笑得甜蜜又满足。 蓝霖和袁圆都早早起床了，她们看到这个分组结果,也都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同一个宿舍的总好互相照应。 “之前听说要打乱新生分组,我还吓了一跳……”蓝霖拍了拍胸脯,“还好。” 竹桃也弯起了眼眸：“是呀，还好。” 竹桃也算直观地看到了觉醒者的数量有多稀少。 偌大一个帝国联邦，第一学院的新生数量加起来才在一百左右,分为六组，每组的组员也就十几个。 等到她们看到完整考题的时候，离考试开始只剩下不到一天了。 如此紧促的时间，只来得及让各组组员互相认识一下,选个组长什么的。 学院论坛上飘红的帖子变了。 基本上都是在找同组的队友，等到竹桃她们进入论坛时，看到a组的队友们已经决定好在学院外的湖心亭里集合了。 竹桃她们赶到时算晚的了。 亭子里传出了激烈的争吵，远远的看到两个男生争执得面红耳赤，其余人要么在劝架，要么在看戏。 这个刚刚组建起来的队伍，毫不意外的没有一点队友情。 “……我说过了，选森林地形！森林可以有效遮盖住魔种的视线，还能拖延它们的脚步！” “得了吧，森林的可利用面积有多少你不知道？我们首先要守护好后方的堡垒，防守阵线要拉得很长，森林有多碍事你也不想想？” “那你选的湖泊地形不是更傻缺吗，水上本就不方便移动，而且视野开阔一览无余，你等着给魔种送人头？！” 两个人争执不下，互相瞪着彼此，其中一个不服气地拽过竹桃，问道：“同学，你觉得哪种地形好？” 竹桃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看向了亭子最中央，投影出来的六种区域地形，想了想，指向了靠左侧的那一个。 “我觉得，草原很不错哦。” 她笑眯眯地说道。 话音一落，就看到除了自己舍友以外，所有队友都在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草原……”有人抽抽嘴角，低声吐槽，“认真的？这可是六个小组都巴不得推给别人的地图啊。” 他们一开始就没把草原放在备选项里。 草原没有天险，也没有天然遮蔽物，四面开阔，而且可利用资源最少，傻子才选这个。 如果不是竹桃有无序之国留学生这一层金光镀身，他们压根不会理会她。 竹桃笑了笑，说道：“你们选好组长了吗？” 眼见其余人都摇头否认，竹桃心想也是，彼此才刚刚认识，谁也不服谁，哪会这么快选组长。 但是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也不是个样子。塔防啊，最忌讳的就是内部不团结了。 竹桃思忖片刻：“这样吧，我们先选出个组长，之后不论是地形选择，还是考试开始后的总指挥，全部由组长负责，如何？” “既然大家都是觉醒者，那就用觉醒者的方法分出胜负吧。恰好，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彼此的能力。” 竹桃微笑着说道，她这句话一出，霎时间勾起了其他人的好胜心。 他们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得也对。 虽然这场考试看得是总体布局能力，指挥官才是重中之重，但是如今时间仓促，他们不可能专门上星网开一场沙盘推演，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选出组长了。 之前争吵的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率先跳了出来，他抹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顿时从血肉变化为了森然钢铁。 “你和我比就行了。”他倨傲地说道，“我就是这里最强的，如果你能打败我，我就承认你为组长，怎么样？” “嗯……好呀。” 花雨嫣等人已经紧张地屏住呼吸了。 袁圆害怕地盯着那只钢铁手臂，那只手臂上已经被改造成军式武器，光是这短短几秒，她就发现上面有不下五个暗匣，手指部位闪烁着凌然刀光。 花雨嫣拽紧了蓝霖的手：“看上去好厉害……怎么办，会不会伤到桃桃啊，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蓝霖虽然也很紧张，但这个时候她十分理智，摇头道：“桃桃想当组长，我们这样做了，才是对她的不尊重。” 她们谈话的间隙，被清出场地的亭子中央已经开始比斗了。 男生甚至没看到竹桃摆出一个像样的架势，她的脚步虚浮，肌肉松软，一看就是没接受过系统训练的普通人，而他可是从小就在军方长大，光是站立的姿势，两人就高下立判了。 男生嗤笑了一声，他还以为无序之国的留学生有多厉害呢。 他压低上身，腰腹收紧，预备发力，钢铁手臂上瞬间冒出道锋利的铁爪，随着他果断的冲锋，自上而下向竹桃狠狠抓去。 花雨嫣叫了一声，捂住眼睛。 然后，她并没有听到女孩的痛呼声和血肉划破的声音，反而是周遭因惊愕而响起的嘈杂议论，瞬间淹没了她的听觉。 花雨嫣悄悄张开了手指。 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雪花在湖泊中心的亭子里飘落。 竹桃的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少年的身影，银发长飘，身姿挺拔，衣摆随风而动，他稍稍一抬手，就接住了那一道能划破花岗岩的攻击。 少年面容极为秀美，又如雪一般恬静，给人的感官宛如一株不染尘埃的雪莲，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生怕会让这梦幻的存在融化。 竹雪抬眸，看着那被他架住了攻击，愕然得瞳孔骤缩的男生，浅笑着说道：“劳烦，离我的主人远点。” 说罢，竹雪一扬手，地面刺出钢筋般的冰棱，疾速向他射来，男生仓皇之下调整身形，抬起右手格挡，被几个冰棱直接刺穿了钢铁手臂。 男生内心的愕然已经不是惊涛骇浪能形容的了。 光是那一交手，他就能感觉到，自己与对面少年的实力差距。 他的手臂可是经过了军方的七道工序升级改良，已经变得比光子集束盾还要坚硬了，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几块冰轻飘飘地刺穿？ “我……他……” 男生不敢置信地看了眼竹桃，然后愤怒之火烧上心头，他一指竹雪，控诉道：“打不过就打不过，你怎么还有脸找外援？！” 竹桃一脸无辜：“他不是外援啊。” “你还说谎！”男生似乎认定了自己的臆测，怒不可遏地说道，“肯定是你从无序之国带来的侍从对吧，还叫你‘主人’，本来是我们一对一的公平决斗，你输了我又不会真伤到你，你喊外援是几个意思？” 竹桃环顾一周，看到四周的人好像都是这么想的。 竹桃无奈地对竹雪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不信是吧，那看好。” 竹雪顺从地低下了头，让少女把手放在自己的头顶，面对她时，连骨子里都透出柔软的温驯。 不得不说，这番景色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一些女生都面露艳羡地盯着他们，不管是不是外援，但有这么一个美少年陪侍身旁，总让人嫉妒的啊…… 而男生在看到竹雪化作一团光点，飘入竹桃手心，消散不见后，脸色从铁青变得苍白，然后渐渐涨红。 竹桃对他摊手：“刚刚的人叫竹雪，虽然外形很像人，但他真的是我的觉醒能力……你可以理解为我亲手捏出的崽崽？” 男生：“……” 他的面色几经变化，有尚未褪去的怒火，更多的是误解了对手的羞恼，最终他摘下了自己骄傲的面具，心服口服地对她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男生赧赧地说道，“我叫叶流鸣，组长。” 叶流鸣确实是这个小组里最强的觉醒者，如今他被竹桃打败，新的组长名号到了竹桃手上，也无人有异议。 他们表示愿意听从竹桃的计划。 一切都很顺利，就是在回去宿舍的路途上，竹桃被花雨嫣盯得头皮发麻。 “怎么……？” 花雨嫣猛地扑了上来：“妈！！” 竹桃懵逼：“啊？” 花雨嫣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以后咱俩各论各的，你叫我舍友，我叫你妈吧。所以妈，你什么时间再把你的那个崽崽放出来？就是那个超漂亮的银发美少年——” 竹桃：“……” 她露出了一个委婉的微笑，把花雨嫣的头推开，再把这个被美色迷惑无法自拔的女孩扔给了蓝霖。 …… 学生会。 “我知道了，辛苦。” 连梦满脸通红地摇手，羞怯不已，连眼神都不敢与对面的少年对上：“不、不辛苦的……这是分内之事。” 她又带了一丝小小的期待，问道：“听说这一届的考试解说要学生会的人担任……请问，是苏学长你吗？” 苏沫一愣，薄唇抿出了无奈的笑，对连梦摇了摇头。 他刚想回答，就听见走廊外传来悠哉的脚步声，门扉被拉开，一个少女倚着门框，视线懒洋洋地转过来。 少女的身影逆着光，她长发尾端绽放出一丝丝绿意，精灵般尖尖的耳朵昭示着她非人的身份。 连梦在看到来人后，脸色霎时间变白了。 她退了一步，下意识心怯垂首，嗫嚅着说道：“姐、姐姐……” “抱歉让你失望了，解说员是我哦？” 精灵少女含着迷幻的笑意，走到连梦的身旁，刻意在她耳边咬字。 “毕竟我们的苏沫主席……马上就自身难保了，对吧？” 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十足的恶劣。 她丝毫不顾妹妹愈发苍白的脸色，眯起眼眸，本该清澈而纯洁的苍翠虹膜之下，隐藏着浮动的讽笑。 连梦又退了一步，低声道：“抱歉打扰了……副主席你好，我这就离开。” 看着连梦如仓鼠一般怯懦地跑远，精灵少女双臂抱胸，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苏沫的声音也冷淡下来：“连扶摇，她是你的妹妹。” “我又没欺负她。”连扶摇耸肩，“怎么，苏主席又善心泛滥了？” 她转眸看向他，笑意里只有凉薄：“再过一个月，你能否站在这里都存疑，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 苏沫不欲与她多谈，收好资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 连扶摇眼波流转，轻嗤一声。 半晌，她点点唇珠，无意识地盯向虚空，想起先前传入耳中的消息，呢喃的话语添上几分期待。 “人偶师啊……” 第18章 她的堡垒 星恒的每一届考试,都是觉醒者一年一度的盛会。 星网提前半天开始直播，在等待考试开始的途中，星网直播间的人数不断上涨，几息之间就破了亿。 ——虽然是觉醒者一年一度的盛会,但是对考试感兴趣的,可不仅仅是觉醒者。 不具备觉醒能力的人，反而对此更加好奇,想要近距离观看。 都是流量,星恒学院自然来者不拒,有钱的可以砸钱来现场看，没钱的就上星网直播间,为了防止有人看不懂,星恒学院还专门配备了解说员服务。 在过往很长一段时间，解说员都是由教师担任，他们的经验更加丰富。 也就是最近两届,才有学生会参与进来。 直播间左上角闪烁几下,开辟出了一个方形分屏，发尾染着森之绿意的精灵少女，懒洋洋地对镜头打了个招呼。 “我是连扶摇,接下来的考试，将由我来给各位进行解说。” 星网的观众们霎时间发出惊呼。 无他，大部分都是被连扶摇的美貌惊艳到了。 柔软的白发尾端渐变葱绿,发饰只在后脑勺扎了银绿相间的蝴蝶结，耳鬓一小股头发则编成麻花辫,映衬着那白瓷般的肌肤柔滑细腻，仿若有光。 她一双眼眸微眯，漫不经心地对镜头挥了下手,姿态并没有多热情，反而透露出一丝天然的倨傲，却没有观众觉得违和。 就好像，这个美丽的少女天然便该如此骄傲。 有人忍不住打出弹幕问了。 【刀与叶：这位异种少女是星恒内部的学生吗？她叫什么名字啊？】 【吃瓜群众：好漂亮……看着很年轻的样子，肯定不是老师吧。哎呀，她怎么不多自我介绍几句！】 觉醒者不是明星，也没有啥在荧幕上露面的机会，虽然地位超然，但大部分公民都是不认识他们的。 除非有名到天下尽知的那几位。 忽然看到个这么漂亮的精灵小姐姐出现，当场就有人忍不住想打听消息了。 很快，就有星恒学院内部的人与有荣焉地在直播间打出了回答。 【今天也要努力学习：连扶摇学姐是我们星恒学生会的副主席，天分极佳，成绩优异，是我们学院最耀眼的星辰之一！】 【雪糕人：没错没错，连学姐不仅觉醒能力强大，上过前线作战，亲自指挥过几场战役，翻转局势以弱胜强，在校内也门门功课满分，优秀到无可挑剔。能和连扶摇学姐相提并论的人，满打满算也就只有苏沫学长了。】 【今天也要努力学习：苏沫学长也很厉害……但还是不一样，苏沫学长是苏家报以厚望倾力培养的继承人，从小就得到尖端教育。而连扶摇学姐却是直到十岁才被连家人收养，在那之前，她可一直都是靠自身摸爬滚打过来的。】 连扶摇的身世，在星恒学院内部本身也算不得秘密，因此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就透露得差不多了。 不明真相的观众们看到这段介绍，内心更加钦佩。 连扶摇原来没有连家血脉，只是收养的义女，但她的耀眼光芒却盖住了连家这一代所有的孩子，甚至往上追溯连家族谱，都鲜少有她这般的天之骄子。 听说连家亲生的女儿都一直活在这个义姐的阴影下呢…… 只是，直播间内还有人察觉到一丝不对，敏锐地问。 【一颗小白菜：连扶摇是学生会副主席，苏沫是主席……那为什么，这场考试不是苏沫出面解说呢？我没有看不起连扶摇的意思，我就是问一问。】 道出这个问题的，不只有直播间的观众。 连扶摇闲散地坐在解说台上，在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她把视线转到了后方的观众席，看着朝她问话的男人，她忍不住眯眼一笑。 “您问苏沫在哪里？院长原来不知道，这场考试是我来解说吗？” 他们的内院院长卫池鱼就坐在排首第二个席位，一探身就能和连扶摇来个对视，他看到解说台上的人并非是自己想的那个，一时讶异。 闻言，卫池鱼略有点尴尬，但态度仍然镇定：“扶摇你的水平当然也够资格，只是苏沫之前也没有和我请假，我先入为主以为这一届考试也是学生会主席负责。” 连扶摇嗯了一声，只敷衍地答道：“也许是中途有什么事吧。” 内心却明镜似的想道，看来苏家的消息还只在世家上层流动，内院院长都不知道苏沫有麻烦了啊。 ……也对。卫池鱼虽然靠自身打拼博得高位，但实际并不是世家中人，他是平民出身，自然而然就会被排挤到这个圈子以外。 世家势力在帝国联邦扎根历史有几千年之久，其根系之广，脉络之深，连大议长都无法轻易动摇，只能融入其中用世家掣肘世家。 这种阶级上的差距，当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除的。 叮—— 恍若自天上传来，从云中响起，悠扬的铃声震响了整个考试现场，也镇住了星网直播间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 连扶摇瞥了一眼慢悠悠赶到，在包间里坐下的最后一位观众，视线在言氏集团的标志上停留片刻，随即撇了撇嘴。 她把注意力重新挪回比赛现场。 中央一个巨型的体育场，上方置有一块实时转播的光屏，四面环绕，各个角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这四面漆黑的光屏上，终于亮起了光芒。 考试开始。 …… 星网内，出现了六个小组。 模拟环境划分出了六块区域，不同的地形显现其上，在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里，小组要抢占地盘，打造堡垒。 一半的组员，刚开场就奔着易守难攻的山脉地形去了，剩下的不愿花太多时间争地盘，退而求其次选择湿地、森林等地域，沙漠和草原这种档次最低的地盘却无人问津。 ……不对，也不是无人问津。 观众们愣愣地看着象征a组的红色光点，在第一时间抢占草原地形，脑袋都有点发懵。 【雪糕人：？？a组是直接放弃地理优势节省时间吗，这可是守堡垒打魔种啊！选这么个开阔的地方……】 其他人都以为a组是为了节省时间，唯独观众席上层的大佬们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连扶摇勾起唇角，不吝解说：“这场比赛的本质是防守，地形复杂则目标不显。与魔种交战不能用人的思维去代入，它们比起阵型，更擅长单兵作战，喜欢分散开来，崎岖的地形更容易使它们潜伏。” “看来a组是打算完全依靠堡垒和组员的能力，与魔种交战了。” 话音刚落，抢先占好地盘的小组便开始了建造堡垒。 堡垒的形态、功能，由小组自行建造，星网里都是数据架构，建造物体非常便捷。为了最大程度发挥己方的优势，各种各样的堡垒都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连扶摇扫了一眼，飞速判断出了这些堡垒的功能。 “c组水上堡垒，抽调湖水，纳为己用，可以顷刻间凿开一条河流沟壑。” “d组森林堡垒，建在树上，隐蔽性较强……” 这些堡垒因地制宜，有的做成了船型，有的做成了花型，功能怎样先不说，至少美观到位了。 然而，直到其余几个小组都赶在魔种到来前建好了自己的堡垒，最先占领草原地盘的a组，却至今没有完工。 人们能看到，象征a组的一团红点仍旧聚集在后方，马上魔种就要来了，他们连阵型都还没有排好。 这让不少人心中有了疑虑。 这……难道他们真的想错了？以为是王者，其实就是个青铜？ 倒计时已然开始。 距离魔种到来还有十秒。 a组成员依然徘徊在草原后方。 五秒。 所有小组严阵以待，除了a组，只有零星几个人向外跑开。 不少觉醒者已经用出了自己的能力，在全景画面上，人们能看到一阵眼花缭乱的光。 大多数观众已经不想再关注a组，效率太低，他们对a组不怎么看好，就连观众席上方的老师们也在拧着眉头窃窃私语，讨论a组究竟想建什么东西，这么久了还没完工。 竹桃的眼眸里冷静地映出飞速化动的数据流。 a组的代码地基上，最后一块拼图被移动到了虚线圈出的方位进行拼接，远方的花雨嫣擦了擦汗，大声喊道：“西侧组装完成！” “南侧组装完成！” “北侧组装完成！” “东侧组装完成！” 三秒。 最后一块拼图闭合，流光从缝隙间穿梭，虚幻的堡垒霎时间化作实体。 【堡垒，生成。】 一秒…… 浓郁的黑雾从地平线漫延而上，脚下由轻微的晃动变为剧烈的地动山摇。 竹桃朗声喊道：“散开！” 观众席上，一双双眼眸看到a组的成员轰然散开，如一团烟花爆炸，飞速向四方奔开，眨眼间就呈环绕之势，将他们的堡垒团团围住，里外三层防线！ 他们的堡垒终于建好了？ 连扶摇抬头看了一眼：“a组的堡垒是……” 她的瞳孔一缩，在解说开始后，第一次失态，嘴唇翕张，声音却如断掉的弦，没有再发出一个音节。 一座通天的高塔，矗立于茫茫草原之上。 它是何等雄伟，何等瞩目，每一层都闪烁流光，黑色的外表森冷无比，塔尖冲破云霄，庄严威肃，好似能镇压一切邪灵。 外形太过震撼，光是从全景转播里看，他们都被那股说不清的恐怖威压扼住喉咙，全体噤声。 在堡垒之下，人们看到镜头的中心，是一个秀丽的少女。 她仰头看着直耸入云的堡垒，唇角带笑，何其潇洒，草原上的流风拂过她的发丝，带来三分恣意。 就好像，有这座塔在身后，她便无所不能。 观众席，包间内。 慵懒地倚着贵妃榻，原本百无聊赖看着屏幕的言希，陡然一个起身，手重重地撑在了扶手上。 他身边的护卫和服务员都被吓了一跳，直愣愣地盯向言希，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 言希紧盯着a组的实景转播，他的镜片里倒映出了那座擎天的堡垒，懒散的气质一扫而空，唇角抚平成直线，本性里的凉薄透出几分，视线投下，像是看着某种死物般的冰寒。 假寐的雄狮睁开了眼睛，露出捕食的獠牙。 如同食物链压制，本能的危机感压在了包厢里其余人的头顶，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但他们面色发白，两股战战，不敢抬头看已经站起来的男人一眼。 言希眸光晦涩，嗓音低沉，如同叹息一般，道出了所有人都为之噤声的那个名字。 “……魔塔。” 第19章 神仙指挥 有火燎进了他的心脏,像是阴间燃附的火，灼伤他的心肺，却还是让他血液阵阵发冷。 “雪芷——” 这两个字被他念得咬牙切齿。 言希已经很少有过这样失态了。 他死死地盯着转播画面中那个擎天黑塔,脑海混乱成一片,有狐疑,有惊诧，还有愤怒…… 无数个念头从脑内冒出。 言希下意识地排除掉了最荒唐的可能性，像是逃避什么一般,认定了最先前的那个念头。 雪芷！你疯掉了是吗？！ 你养替身他们管不着，毕竟人偶被抛弃太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们也能理解……理解个锤子！你连个度都没有的吗？！ 魔塔这个东西，它的图纸，也是能随便给人看的吗！ 那是主人的、是她的、是那个遗弃了他们的—— 一团郁火结在他的心口，言希感觉心脏的部位传来阵阵绞痛,他气得狠了，外表上反而平静下来。 呵,雪芷。 也就只有他还会对她抱有这么一丝荒谬的妄想了吧。 【系统：您的人偶“言希”对您的憎恨值+1000】 魔塔·低配版堪堪造好，脑中就叮咚响起了这一道系统提示音。 竹桃面色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漂移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她的目光眺向远方。 黑雾翻腾,魔种来袭，乌压压的一片,恍若黑云落入了人间。 草原开阔，视野一览无余,四面八方都有魔种大军滚滚而来，这是第一波。 竹桃扬起唇角，指挥己方小组分散开来,里外三层圈子，最外层的人数最多，同时，他们的觉醒能力也是最为契合。 竹桃：“雨嫣！” 阵型最前方，打头阵的粉发少女擦擦脑门上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流出来的汗水，眼眸晶亮，似有火焰灼烧。 花雨嫣高声：“在！” “召出植物，降下雨水，前方埋地.雷的准备好了没有——” 都得到了高声的回复。 这个才刚刚组建不满两天的临时队伍，展现出了惊人的配合力。 花雨嫣的手掌往地上一拍，刹那间无数食人花在百里之外，从草原破土而出，花心布满尖刺，藤蔓耀武扬威。 与此同时，蓝霖双手合拢，召出一片片云彩，降下甘露，浇灌在食人花上，眨眼间又让这些花长大了几分。 花雨嫣与植物亲和度极高，任何植物在她手中如臂指使，而蓝霖是个顶级辅助，她唤出的雨能补充能量，简而言之就是稳住蓝条。 第一波魔种，瞬息之间已经到了百里之外。 花雨嫣俏皮一笑，食人花自动将一团团看不清的黑雾吞噬干净，涨大的食人花可以一口气吞三四个魔种，打头的那些魔种立刻削减三分之一。 但魔种并不是只会莽，在星网里，魔种大军由最先进的ai算法进行运算，会实时根据战况调整。 它们很快就找到窍门，藉由同伴与食人花搏斗制造的空隙，飞速钻了进去。 他们又靠近了些许，竹桃算着距离，毫不犹豫地下令：“炸！” 一个男生闻言笑了，几乎同时打了个响指。 然后——轰隆隆！ 像是地震一般的摇晃，草壤泥土皆被炸飞，埋在地底的雷由操纵者引爆，把这一圈土地炸出了一道弯曲的沟壑。 这个男生炸飞了一波魔种后，脸色便白了不少，他立刻退后，由后方的人提供热水——这个热水也是蓝霖提前准备好的，可以最快速度回复蓝条。 东、西两方的火力很猛，不消片刻就把魔种削成了零散的游击队，一刀一个都能砍完。 南、北两方则稍显弱势，不过还好，竹桃早有准备。 她说道：“辅助队向左侧退，召唤队提供掩护，魔种距离不远，近战队向前，在第二排待命！远攻队，火力覆盖！” 这里外三层圈，是错开分布的。 依照觉醒者不同的能力，分为辅助、召唤、远攻、近战四个小队，由于站位错开，根据魔种奔袭的进程而调整站位时，能更加干脆利落，不会出现被己方队友阻滞绊倒的情况。 而这些a组成员，皆毫不犹豫地执行了竹桃的指令。 没有一丝迟疑，说退就退，说攻就攻，令行禁止，宛如一体，变换站位时更是行云流水，最大程度地发挥了小队的战力。 大部分草原地表的魔种都被远攻队火力扫射，消散成一团灰烟，而钻进地底，侥幸逃过一劫的魔种，也被召唤队的埋伏捕捉到，纷纷坠入陷阱网。 剩下的零星几个漏网之鱼，则被近战队逐个收割。 第一波魔种，解决。 用时不到八分钟，直接创下了最快记录。 反观其他几个小组，有的在和魔种硬抗慢慢磨，还有的为了抢好地形浪费大半时间，现在对抗魔种显得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堪堪调整好阵型，却也错失了良机。 其实这些小组的表现，老师们都不是很意外。 他们这都是正常的表现——这次的考题对手是虚拟魔种，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也很少，这些新生大多都是个刚刚走出家门的孩子，哪懂什么指挥打仗，行军排阵？ 哪怕规模不大，组员只有十几个人，很好调控，任务也仅仅是守住堡垒……可要如何协调好这些组员的能力，让他们各尽其能，不生矛盾，这也是个大问题。 刚开始经验不足，上手生疏，会出乱子真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可是！a组的这些孩子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观众席上，老师们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直播间里，人数激增，但画面上一片空旷，连弹幕都消匿了好几秒。 a组，压根就不正常啊！ 他们没有磨合期的生涩，执行指令时也没有丝毫犹豫，令行禁止简直像真正的军人，魔种在他们的面前，就像是豆腐似的一切就倒。 用时不到八分钟，解决了第一波魔种。 这年头魔种这么好打了吗？ 还是说，是a组整体实力格外强一些，所以势如破竹？ “不对，都不是。” 连扶摇轻声说道，她的眸光不知何时已然凝结在了画面中竹桃的身上，一眨不眨地盯着。 她的心绪平静不下来。 “是指挥……a组的表现之所以和其他小组有云壤之别，全在于指挥官。” “他们确确实实认识不过两天，他们之所以表现如此默契，是因为指挥官对他们的能力了若指掌，并且卡准了每一个时机，对这些人指挥调控。” “这简直就是——” …… “天生的将领。” 主星城邦里，某个不太起眼的田园小屋内，一个拄着拐杖，单腿被替换成钢铁义肢的老人，看着直播间里的画面，乐呵呵地笑出了声。 老人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砸吧着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苍老的面孔在雾气中模糊了。 “后生可畏啊……” 无序之国，国主书房。 有亲卫松了口气，随即振奋地看向他们的国主大人，眼睛亮闪闪。 “殿下想拿下优等必然不是难事！有国主大人教她的指挥方针……” 却不料，雪芷含着淡笑，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否认道：“这可不是我教她的。” 不如说，要反过来才对。 亲卫一懵，下意识道：“不是国主教的？那……” 他的目光挪回直播屏幕里，不解地心想，那没有接受任何教育的孤女，是如何打出这么漂亮的指挥战的？ 难不成，真是天赋异禀？ 无序之国这边，有国主亲自辟谣。 可别的地方他们就管不着了。 眼见a组的指挥战这么漂亮，指挥官又是从无序之国来的留学生，不少人心中就有了明悟。 就连几个老师都是这么想的：“不愧是从无序之国来的，那边武德充沛，军国统治，想来是在那边受到了台的连扶摇抿唇不言，包厢里的言希冷笑一声。 是雪芷教的，他承认。 但这种指挥术，可不是传承自无序之国。 不论他们如何心绪不宁，考试还没有结束。 第一波魔种被清剿干净后，有十分钟的休整时间，辅助队这时候发挥作用。 疗伤的疗伤，补蓝的补蓝，待到大家休整得差不多后，天空上再度出现了红色的预警。 第二波魔种要来了。 这一回，比第一波的更加难缠。 竹桃看到天际线边缘的魔种携裹黑雾猛冲而来，眨眼之间，就掠过了大半个草原。 速度极快！ 而且……是空战。 第二波魔种不是从草原上袭来的，他们飞过来了！ 他们好似一支箭矢，倏然插向队伍，最前方的魔种体型较大，鸟儿般的尖喙微张，一道血红色的能量光团便在它口中凝聚成型。 瞄准了堡垒——轰炸！ 观众席发出了不少惊呼，人们都看到a组面对这闪电般的袭击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恐怕是吓得呆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发出惊叫的人们喉咙忽然梗住，眼瞳慢慢睁大。 在一波瞄准堡垒的扫射之后，浓烟滚滚，待到烟尘散去，人们只看到，那座高塔的墙缝里不知何时探出了圆弧状的装置，圆弧两边还泛着蓝光。 就是这些蓝光，汇聚成了坚固的防护盾，那一击下去，毫发无损。 言希冷淡地盯着这一幕。 魔塔要是能被这些玩意儿突破，那才是荒谬。 防御如此坚固的魔塔，又怎么需要费心思去回护呢？ 只要想着怎么去杀更多的魔种就好了。 竹桃笑了，面对速度迅捷的第二波魔种，她下达指令：“召唤队，预备！” 与此同时，一道芝兰玉树般的少年身影，静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竹雪的面庞出现在大屏幕上时，世界都安静了片刻。 他对竹桃微笑，然后上前一步，把手按在了花雨嫣召唤出来的植株上，这棵植株立刻变成冰蓝色，随即飞快地扩散，它们调转放向，全部朝向天空。 喷射.出了一个个冰蓝色的，子弹般的……豌豆。 神奇的是，这些豌豆打在魔种们身上，效果可比子弹还烈，魔种被打下来几十个，纷纷坠落，而剩下的虽然险险避开，但被那股寒气擦到，速度都降了下来。 速度降下来了，瞄准就变得容易了。 竹桃一挥手：“远攻队准备——轰！” 远攻队的成员对准天空，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 他们最喜欢火力轰炸啦！！ 有队友惊诧这些豌豆的效用，跑去询问花雨嫣这招叫什么。 花雨嫣腼腆地笑了一下：“本来之前就是叫子弹豌豆的来着，但是有竹雪加入后，桃桃给它取了一个新的名字……” “叫，寒冰射 第20章 魔塔守则 “啊！” “好、好高……” “那是什么,快看！” 竹桃也同时仰起头来。 相比较依靠实时转播看考试情况的观众而言，星网内部的他们感受更为直观。 第三波，接踵而至。 按照考试规定,打完这一波，他们就合格了。 面对那比之先前,扩容了两三倍不止的魔种大军,a组成员的脸上没有退怯，只有兴奋。 先前两场胜仗打得太容易了,也给了他们爆棚的自信心。 ——直到他们看见了魔种大军的面目。 少年少女们脸上跃跃欲试的兴奋一僵。 观众席上，有老师惊疑不定地说道：“那群魔种拥趸的是……？魔种首领？” 连扶摇说道：“魔种首领,体型是普通魔种的五倍，实力相当于a级觉醒者，而且对方的现身往往携带万千部族。如果一支军队毫无准备地遇上魔种首领，基本必死无疑。” “这场考试，魔种首领只有一个，随机刷新在六个区域之一，它的等级最高,最为风险，打它却也最难。” “看来……迎接魔种首领的那个幸运儿,是a组。” 幸运儿？ 直播间门的一些观众,牙酸地凝视着黑雾里形态可怖的魔种首领。 它近似人形，却身高五米，背生骨翼,额头突出一只骨角,眼瞳猩红，光是看着就让人打心底的发颤。 茫茫草原上，少年少女们与之对比,简直渺小如蝼蚁。 你管这叫幸运儿？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其余几个小组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六分之一的概率，直面魔种首领的不是他们就好，他们就还有合格的可能。 这些小组半是侥幸，半是幸灾乐祸。 不知道a组的人倒霉成什么样子了，之前好不容易赚到的分数，恐怕要被魔种首领团灭清零吧。 a组害怕了吗？ 不，并没有。 人们看到，在魔种首领出现之后，a组的学生们先是表情一僵，随即笑容迅速扩大，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去，眼瞳里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 他们更加兴奋了！ 竹桃也很兴奋。 抽中boss了啊！还是六分之一的概率，天哪他们好幸运！ 很快她就留意到，这个boss被它的魔种部族围着，行进缓慢，但核心区域固若金汤。 而魔种大军左右两翼，随着大军奔袭，也如潮水般分了开来，向东西两方袭来。 草地被污染成了黑色，汩汩地冒着黑水，每冒出一个泡泡，就有一个魔种勾着利爪，从地底爬上来。 它们眼眸猩红，嗜血好战，不会溃逃，杀气腾腾。 人们听到，a组在安静了片刻后，忽然响起了竹桃的声音。 “远攻队上坐骑！” 只见a组里一个白发兔耳的少女，闻言不假思索地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层楼高的大白兔，沉沉地爬在众人面前。 远攻队一个接一个跳上了兔子背。 “拦截左翼魔种，自西而东冲阵！” 远攻队最大的劣势就是只能防守，他们如果要用能力轰炸，就很难移动自身，可有了这只大白兔就不一样了。 白兔猛然蹬起后退，旋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远攻队无需瞄准，抬手就是一发扫射，自西向东狠狠冲撞上左翼魔种大军，凶猛的火力让魔种分流的势头一滞。 有了这只白兔，远攻队就变成了移动炮台。 知不知道高机动的重要性啊！ “近战队组阵，冲击右翼魔种！” “召唤队掩护！” 从地底冒出的魔种被召唤队的人收割了一波，给近战队赚取了行动的时间门。 他们结成伞一样的阵型，为首只一个少年，他的身后，同样擅长近战的队友们呈放射状分开。 然后，他们如同利刃一般杀了出去，倏然刺向右翼的魔种！ 为首的叶流鸣抬起那只被改造成军用武器的钢铁手臂，关节收缩，冒出了细密的小小子弹。 然后一发接着一发射出，五个指头尖冒出匕首般的利刃，朝着魔种一挠，魔种脑壳上就留下了五道深深的沟壑。 近战队以自身为武器，他们的敏捷性本就很强，完全可以主动出击。 这两边一冲，魔种想要分军的势头只能止住，被火力轰炸得只能向中间门靠拢，被逼得只能走一条路。 竹桃眼眸转动。 一、二、三……不行，数量还是太多了。 还得再削一波魔种。 远攻队和近战队已经派了出去，召唤队拦不下这么多魔种，辅助队还需要保护，大多数人精力已经有所衰退…… 竹桃把目光转向了竹雪，微微笑了起来。 “我仓库里的那些人偶，你把他们全带出来。” “第一次带领士卒打仗呢，怕不怕？” 竹雪眸光温和，对她摇摇头，随即退后一步，躬身向她行了一礼。 他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竹桃这段时间门当然不只是闲着，她用自己的材料库，新做出了不少低阶人偶。 只是后来的人偶她都是系统自动生成，而非亲自制作，因此这些人偶，也并没有竹雪那般的自主意识。 ——他们是“兵卒”。 当看到草原上倏忽又多出了几十个人时，观众都懵住了。 【雪糕人：召、召唤外援？等等还可以摇人吗，这算不算作弊？】 【今天也要努力学习：没有判定违规，也就是说，这些其实是某个人的觉醒能力？】 【刀与叶：谁家的觉醒能力这么离谱……等一下，你们仔细看看那些士兵，感觉不太对啊。】 确实感觉不对。 镜头拉远了只能看到人影，但是镜头一拉近放大，人们立刻看到这些士卒的脸都仿佛复制粘贴的一模一样，他们皆披坚执锐，面无表情，连走动的幅度都是一致的。 像是几十胞胎同时出现在草原上……可就算是兄弟姐妹，也没有这么相像的。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更有联想力强的，脑子灵光一闪，就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哆哆嗦嗦在光脑上打字： 【猫奴一号：你们……有没有想起什么，这些人的样子，有点像当初闹得满国风雨的……】 【刀与叶：人偶术？】 人偶术这三个字一出来，没有人再敢吭声了。 人们看向竹桃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一开始是震惊、崇拜、激赏，那么在“人偶术”这个词冒出之后，他们就变得惊惧、疑虑，唯恐避之不及。 更有难以置信的人，怎么都想不通，咆哮一般在屏幕上打字，接连好几个感叹号。 【你们特么在开玩笑吗！！！怎么可能会有人偶师重现帝国联邦，你们当大议长是死的吗！！！】 对啊，如果真的出现了人偶师，大议长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大议长还真就坐视不理了。 见这些人偶现身，校董们皆是一个战术后仰，两两凑一块，嘀嘀咕咕。 “我们的报告应该呈上去了吧？” “呈上去了，而且都批了已阅。” “那，议会那边就没什么反应？大议长什么表示都没有？” “……没有。” “可是这么多人偶……” “等下，那个白头发的，长得和无序国主相似的男生，你不觉得他的出现形式，和人偶有些像吗？” 众人：…… 不会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从一开始，竹桃就大摇大摆地带着人偶入境了。 大议长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但无所谓？ 没有表态，没有惊怒，更没有下令捉拿，就好像呈上去的只是平平无奇的财务报表，大议长也就批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已阅。 这是沉默。 而有时候，沉默能代表很多东西。 校董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满满的震惊。 最不可思议的那个可能性，在他们脑海中浮现。 大议长真的网开一面了？！！ 无序之国，竟能威胁至此吗！ …… 当竹雪率领几十个人偶冲击时，胶着的战局顷刻扭转了。 这几十个人偶刚一出厂，就扔进了训练室一刻不得休息，放出来时，已经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而且他们由竹桃的意念直接操控，扔给竹雪，她毫无心理负担。 竹雪直接从中路杀进去，势如破竹，他手中冰雪化作利刃开道，寒霜飞快蔓延扩散，冻结无数魔种。 紧接着，寒霜就在魔种首领面前停住了。 那魔种首领垂下脑袋，猩红眼眸直直盯着竹雪，骨翼一扇，就强行止住了冰雪的弥漫。 竹雪也不畏惧，抬头与他对视。 一眼就看清楚了他们的实力差距。 他在脑海中说道：主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击败它。 竹桃：我知道，我要你引它过来。 竹桃早就评估过魔种boss的实力。 她的竹雪有一战之力，但那会耗费时间门，一旦战况胶着，就会让己方陷入不利境地。 那可不行，她打的是速战速决。 所以，她让竹雪把boss往回引了。 而且，让所有队友都为他打辅助。 “远攻队，锁死左翼魔种。近战队变阵，围拢右翼魔种。召唤队盯着地面，绝不能让魔种大军分流！” 两边的队伍用火力阻挡了魔种分流的路，近战队变伞型为条型，他们宛如一条丝带朝右侧围拢，把试图分队的魔种狠狠宰回去。 所有人都看懂了，这是要把魔种全部逼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的尽头是——魔塔。 他们……要引魔种，去冲击堡垒？ 就连包厢中，服务员都扒着窗户看呆了。 “这不是堡垒守卫战吗？” 怎么还有人专门把敌人往堡垒引的？ 不知不觉，人们的心都揪紧吊了起来，一下一下鼓动胸腔，他们看着魔种愈发靠近堡垒，就越是紧张，手心冒汗，一时间门竟是把先前看到人偶术的震动压了下去。 他们听到竹桃高喝一声。 “剩下的人，散开！” 霎时间门，所有守在魔塔面前的人，都毫不犹豫往两侧散开，把道路让给了滚滚冲来的魔种首领和它的小卒。 只有竹桃，不仅没有让开，反而退后了几步，让自己被高塔阴影所覆盖。 她仰起头，与魔种首领正面对视。 魔种首领暂时摆脱了人偶的牵制，它很快就看出了操纵这些人偶的是她，于是骨翼猛振，獠牙显露。 红光乍现。 血红的光凝成了实体，接着不断拉长、扩大—— 魔种首领把所有的能量压缩在了血红光柱里，随着它一往无前的冲势，那血红光芒划破天际，瞬间门吞没了少女的身影。 “啊！！” 即使明知星网交战不会死，还是有人忍不住叫出声来。 烟尘滚动，几乎淹没草原，连天空都被浓烟覆盖，光线黯淡。 这时，人们看到那座漆黑暗沉的巨塔，缓缓亮了起来。 先是最底层，然后是第二层，接着第三层、第四层……由低到高，魔塔逐渐点亮，像是一场风暴酝酿完毕。 浓烟散去，人们看到塔底下的少女毫发无伤，笑得肆意。 竹桃身处蓝色屏障之后，盯着魔种boss，也不管它看不看得懂，她笑吟吟地做出口型。 “你·完·蛋·啦。” 魔塔，全部点亮。 沉睡的雄狮终于醒来，上古时代恐怖的怪物在缓缓倾压，魔塔吞没了所有的红柱能量，然后从塔顶冒出一个巨大的光镜，将天地映照于底。 ——这是魔种首领在被强光吞没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 【魔塔守则之一：不惜一切代价，守护魔塔之主。】 【魔塔守则之二：若有来犯，威胁塔主性命者，一律抹杀。】 一律抹杀。 第21章 寻人 众所周知,塔防游戏里，最难突破的永远是最后一关。 《魔塔》也是如此。 魔塔，不仅仅是作为己方阵地堡垒而存在,同时它也是最后的、也是玩家们最强的攻击手段。 每场战役仅能使用一次，可以一次性清零魔塔方圆数里的敌对单位,具体范围多少依据魔塔等级而定。 但是,如果在魔塔本身的爆炸式攻击结束之后，仍然存在敌对单位的话,那就毫无反抗之力，任人宰割了。 相当于植物大战僵尸里每一排的小推车，那就是玩家们最后的手段，不到山穷水尽之时不会用。 竹桃之所以聚怪,之所以把魔种boss引向她的站位，就是为了触发魔塔的这道防御机制。 星网里的魔塔,录入了她所记忆的全部数据,不仅外观相近，就连机制也相同。 光镜朝升,聚拢金辉,那一刻,天空耀眼得仿若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魔塔“护主”机制触发，效果拔群。 草原都没强烈的白光所笼罩，转播镜头也呈现出了一片空白,人们看不到草原上的任何景象,仅有计分牌上的数字,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疯狂跳跃。 【a组积分+50】 【a组积分+50】 …… 【a组积分+5000】 一个魔种50积分，计分牌上属于a组的分框数字不断上涨，直到最后来了个5000积分的大跳跃,才堪堪停住。 五千积分，毫无疑问是属于魔种首领的分数。 当跳动的数字终于停下来时，a组已经稳稳占据榜首，和第二名拉开断崖式的差距，即便其他小组有的还没结束战斗，但都撼动不了a组的地位了。 观众们全部被这一出惊呆了。 有人颤颤巍巍地打字。 【那是什么……大爆炸吗，鱼死网破？魔种是死了，可是那座塔还在吗？】 当然在了。 白光缓缓消弭，草原风貌重新映入眼帘，那座通天的高塔依然矗立于此，除了外表的流光消失，颜色黯淡之外，没有任何破损之处。 观众席上，老师们纷纷站了起来。 至此，魁首已定。 连扶摇自己都未曾察觉，她娇美面庞上扬起了灿烂的笑意，连眼底都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她高声宣布： “时间结束！” “恭喜a组以打破纪录的一万两千积分的好成绩，夺得冠军！” 包厢内，侍卫和服务员纷纷向两边避让，等到言希走出包间后，侍卫才在后面跟上，隔着一段距离，缀在言希的身后。 保护言希的安全是他们的职责，虽然这位大资本家根本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言希向后一瞥，使了个眼色，为首的侍卫停下脚步，也止住了其他人的跟随。 他们老板要进行私人的谈话，不想被闲杂人等听到。 言希打开自己光脑中的通讯频道，划拉到最后一页，手指在某个八百年没有拨打的号码前停顿良久。 他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无序之国基地内，雪芷的光脑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他瞥见来电显示，眉心一跳。 雪芷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拒绝了。 言希：…… 言希面色渐渐沉了下去，他再度拨通号码。 雪芷再次拒绝，并把言希拉进了黑名单。 言希：…… 他盯着光脑，在他第三次拨打号码之后，光脑直接响起了一板一眼的电子音：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通，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通……” 言希笑了一下。 侍卫似乎感知到什么，他悚然一惊，抬起头来。 扭曲的空间裂缝撕破了天际，它们像是宇宙中缩小版的黑洞，环绕在言希周围，然后渐渐膨胀，吞没飞沙，夷平草木，光线都照不进去，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剩下的侍卫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颤抖着后退一步，眼眸惊惧地盯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黑洞群，照着这种速度膨胀下去，他们根本逃不了，所有人都要被吞噬。 然而，就在黑洞边缘离他们还有一尺时，倏忽停住了。 就像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黑洞顿时溃散，他们的视野重新被光线占据。 如果不是周围大大小小陨石坑一般的地洞，如果不是不远处被吞了一半，缺口平整如刀削，只剩个新月形状的山岳，他们可能会以为自己刚才做了一场噩梦。 “算了。” 言希叹气，他转过身，大步向飞船港走去。 护卫们感受到一阵风从自己身旁刮过，他们悄悄斜觑一眼自己的老板，言希唇角仍噙着笑意，冷入骨髓的笑，光是看着，他们就打了个寒颤。 他们不禁吞了口唾沫。 所以……刚才的那个，天灾般的异象，是老板造成的吗？ 看上去，就像是觉醒者因为情绪波动，而造成的短暂的能力外泄。 但是问题来了—— 如果这是觉醒者们口中的“情绪波动导致的能力外泄不强”、“顶多就破个窗户”、“掀飞桌椅什么的”，那他们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半在想是什么把老板气成了这个样子，另一半在猜他们今后还有工作吗，老板看上去完全不需要他们啊。 言希抬眸，望向那一轮耀眼明日，眯了眯眼睛。 雪芷，不肯说是吧。 行，那他就自己查。 他倒是要亲眼看看，雪芷那混账玩意儿，究竟瞒着他们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即使她已消失，即使联系已断，即使他们所有人都默认，是她抛弃了他们…… 但，她的荣耀，她的铭章，不是他们可以随随便便触碰的，那是禁区，那是亵渎。 …… 颁奖典礼办得极为隆重。 竹桃的小组以一万多分的成绩，把其他小组吊打碾压，其他的小组组长看着由校长亲手颁发给竹桃的徽章，都不由得流露出苦笑。 没法嫉妒，看着那断崖式的积分差距，只剩下对神仙的膜拜了。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论是最后那一招耀眼的白光，还是突兀出现在战场上的，那几十个傀儡…… 想起回放画面中，几十个复制黏贴般的人偶，人们的面色不由得古怪几分，你看我我看你，却又在竹桃的目光扫过来时，他们立刻换上了欢欣祝贺的笑颜。 不论那是不是要命的人偶术，反正，现在夺得冠军的就是她。 星恒学院尊重强者。 有这一层的光辉在，纵然竹桃的能力让某些人起疑心，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口，人们对强者的滤镜天然就会将疑虑削弱几分。 内院院长卫池鱼也笑眯眯地盯着他们，称道恭喜。 在这场考试里合格的都可以进入内院，人数不多不少，刚好占据新生的一半，这和以往相较已经是大比例了，他怎么可能不开心。 “恭喜你们获得进入内院的资格，我代表星恒内院，对各位表示欢迎。” 然后，卫池鱼又看向竹桃，笑意更加热切几分。 “还有这位，一鸣惊人的竹桃同学，你获得了冠军，不知道想要什么奖励？” 一刹那，无数艳羡的目光投了过来。 内院院长亲口表彰，象征着星恒背后无数顶尖资源的倾斜，更何况他还承诺了奖励，只针对竹桃一人的，专门的奖赏。 一些脑子活络的，都开始思考内院有多少好东西了。 然后他们看到，竹桃在左看右看之后，目光显露几分犹疑，期期艾艾地对卫池鱼说：“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忙。” “不客气，尽管说。” 竹桃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她从兜里掏出了一封信函。 “我想找到这个人。”她认真地盯着卫池鱼看，“听说他是你们内院的学生，但我一直找不到他，我要和他见一面，您能帮我吗？” 卫池鱼一眼就看到了信函上，那个龙飞凤舞的“苏”字。 他顿时惊愕，瞳孔忽缩。 他抬头，却看到面前的少女，眼眸中只有诚恳。 …… 学生会，主席办公室。 苏沫把剩下的纸质资料全部录入中央光脑，然后把文件收进了柜子里。 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苏沫向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眼眸半合，睫羽微扇，好似濒死的蝴蝶在振翅，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马上就来。” 他如是说道，然后把自己胸口处学生会的徽章摘下，放到了办公桌的一角。 今后会有其他人继承它，连扶摇就很适合这个位置，他想。 他走出门，对在外面等待已久的中年男性扬起微笑：“抱歉让你久等了，父亲。我们回家吧。” 中年男性的眼中掠过一抹痛惜。 “小沫。”他劝道，“你不用退学，事情还没个定论呢，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们家会努力想办法的……” “父亲。”苏沫摇摇头，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向中年男性，说道：“苏家不能在这个节点败落，黑珍珠失落的意外，如果把责任全部推在我的身上，大议长就不会迁怒苏家全体。” “我会尽我所能，不让自己连累苏家。”苏沫抬眸注视着他，中年男子在自己儿子的眼底看到了湖泊般的安之若素，“如果大议长有责罚，由我一己承担。” 中年男子的喉头就像塞了一团棉花，哽得酸涩。 这个孩子，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都能保持如此的镇定呢？ 他知道大议长的性情如何吗？他知道黑珍珠有多重要吗？ 他——他当然知道。 苏家精心培养的下一代家主，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些。 但他就是这么说了，冷静地宣告了自己的结局。 苏沫和自己的父亲走向飞船港，退学事宜会由他家人操办，他可以直接回家。 但就在他们走出大楼的时候，苏沫看到许多学生满脸兴奋地冲去同一个方向，在巨大的显示屏下，指着上方的画面叽叽喳喳。 “看到了吗？那上面那个女孩子，是今年入学考试的第一名！” “一万两千分啊！开挂都打不出这种成绩吧！！不愧是无序之国出来的人！” 苏沫循着他们的指向，抬头看向空中那巨大的屏幕。 少女站在颁奖台上，笑容腼腆，太阳的光辉尽数倾洒于她身，发丝流光，眼眸清澈，是拔出淤泥却不染其身的花。 苏沫倏忽一阵恍惚。 中年男子适时回头，他看到自己的儿子，直到刚才还情绪平静，却在此刻被水汽蒙了眼，唇角微颤着上扬，这笑颜中流淌的温柔，哪怕是他这个父亲也不多见。 苏沫呢喃着：“竹桃……” 能在临别前，再见你一次…… 真的太好了。 第22章 约见 竹桃几乎把脑袋仰到了九十度,脖子酸麻。 她依然看不到这栋建筑的顶部，只觉一排排的玻璃窗反射阳光，刺得她眼球生疼。 “这里就是教务处？” 飞行梭悬停靠边,卫池鱼带着她走到地面，一路来到这栋高楼的入口处,抬起手腕，进行身份扫描。 卫池鱼笑呵呵地说道：“是啊，星恒学院的教务处理中心就在这里，学生会矗立在隔壁区域,就是那座尖塔,你从这里也能看到。” 竹桃循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视野尽头,捕捉到了小小的圆锥状尖顶,目测高度比教务处的这栋楼矮上不少，但是佩戴徽章、袖章的学生会成员来来往往地行走,倒是比这里人气高很多。 “你说,你和苏沫是旧识？” 卫池鱼带她上了电梯，电梯并不是在室内封闭的,四面由玻璃环绕,能从上俯瞰到地面所有光景。 竹桃有些出神地盯着地面，她手里还攥着那封苏沫给她的推荐信。 她也正是依靠这个,在内院院长卫池鱼面前证明了她和苏沫的关系。 “嗯。”竹桃点点头，简要地说道，“苏沫曾经帮过我很大的忙，也让我来星恒找他，只是最近我忙碌于入学考试，没时间……” “没关系,今后你们会有很多时间相处。” 卫池鱼轻松道：“苏沫这孩子，可是我们星恒学院——甚至帝国联邦都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现在的学生会主席，平时学生们有什么事总绕不开他，你迟早有机会和他见一面的。” 说到此处，卫池鱼不由得探究性地瞥了竹桃一眼。 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说。 苏家是联邦势力鼎盛的三大家族之一，苏沫更是苏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孩子，是苏家当眼珠子护着捧着的心肝宝贝。 而竹桃……如果他没记错，这姑娘是自小生活在边陲星球的贫民窟，偶得机遇之后才进入无序之国得到栽培，不论怎么看，她的生活轨迹都不应该和苏沫有重叠的地方。 光论出身，他们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本该是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可奇异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竹桃和苏沫不光相识，而且看推荐信里的内容，他们的关系还非常要好。 思及推荐信里的内容，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爱护和重视，希望学院能尽心力栽培竹桃之类的话，卫池鱼都难掩诧异，他还从没有看见过自己的得意门生对另一个人这般关怀。 但是作为老师，卫池鱼不好对学生的私事多问，就好比他只是单单介绍苏沫在学院里的职位与风评，并没有对苏沫的出身多加置喙一样。 竹桃没有想太多，她听到卫池鱼这么说，心下略松，笑道：“能见面就太好了。” 电梯缓缓升停，他们从栈道走进大楼内的廊道，灯光明亮，来玩的教职工行走如风，西装革履。 唯独一个人格格不入。 面生皱纹，头发花白的老者身子依然健朗，但他明显怀揣心事，并没有注意前方还有人，直挺挺地撞了上来。 竹桃急忙扶住。 “老人家？您还好吗？” 老者恍惚回神，向竹桃扯出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点点头就准备离开。 卫池鱼注意到了他的面孔，当即心跳漏了一拍，赶忙拦住了这个老者。 “不好意思，您是徐管家？”卫池鱼带着几分急促地说，“您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卫池鱼认得这张脸。 苏家的老管家，一般苏家的孩子在学院里有什么事，都是管家代为出面。 此时此刻在这里看到了他，而且老管家的脸色还很不好看，卫池鱼就有点心下不安了。 徐管家叹了口气：“卫院长，这段时间辛苦，今后也不必劳烦您了。我们家的苏沫少爷刚办理完了退学手续，明天就会有人来带他回家，您现在就可以去核实信息。” 此话一出，不光是卫池鱼呆住了，竹桃也呆住了。 “怎么会……忽然退学？” 卫池鱼还想问问，但徐管家已经没有了闲聊的心思，面色发愁地快步走出了廊道，眨眼间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竹桃和卫池鱼一下子觉得世界安静了。 卫池鱼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眉宇紧锁，尽是焦虑，他匆匆对竹桃说道：“竹桃同学，你先自己去左边第三个办公室录入信息到内院光脑吧，我可能也没法帮你找人了，我还有急事。” 竹桃果断点头：“好，您先去忙自己的吧。” 卫池鱼亲自带她来教务处，无非两个目的，帮竹桃利用中央光脑找人是其一，把竹桃的个人信息录入内院是其二——作为这一届新生考试第一名，她很得卫池鱼的重视。 顺带卫池鱼也想借这个机会，让竹桃在高层面前露个脸，稳定风向，不要让她因为人偶术被攻讦。 现在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竹桃用最快速度给自己录入信息后，就立刻转身去了飞行梭停泊处，扫描了一艘飞行梭，她坐上驾驶位就开向了校门外。 她现在也十分的心乱如麻。 被她忽略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竹桃越想越是懊恼。 她之前总是找不到机会和苏沫见面时，怎么就不想着和人打听一下呢……他肯定是遇到麻烦了，他整个家族都遇到麻烦了，而且这个麻烦，极大概率和自己有关系。 竹桃早就了解到苏沫的身份有多显赫，按理来说，他这种世家大少爷应当一辈子顺风顺水光辉璀璨，能让他都不得不退学以避风浪的事，竹桃只能联想到黑珍珠。 竹桃焦虑地咬了咬指尖，脑中飞速转动了自己能利用的所有情报渠道，手指在光脑浏览器上一顿，随即果断关闭浏览器，打开通讯频道。 连卫池鱼都不知道的事情，上网搜是肯定搜不到的，不如直接问她的好大儿。 “雪芷！” 飞行梭紧急刹车，竹桃停靠在一边，看着光脑接口上方投影出来的小小的雪芷。 “你能帮我调查一下苏家，黑珍珠的相关信息吗？” 雪芷没有多问，点头应了下来。 无序之国的情报网为她调动起来，不出片刻，苏家三年内所有大小动向都被扒了个干净，经由雪芷整理，发送到了她的光脑里。 【星洵曾经将三个珍宝给予了联邦的三大家族，连家持有蓝琥珀，洛家持有雪珊瑚，苏家所有的，正是黑珍珠。三大家族在得到珍宝后，都签订了永远守护宝物的契约书。】 【但是在一年以前，苏家的黑珍珠遗失，苏家长子苏沫根据黑珍珠最后的能量波动来到编号f-305的边陲星球，停留一年之久，却无功而返。】 【联邦大议长定了死线，只给了苏家一年的寻找时间，现在时间已到，苏家没有给出交代，违背了契约，大议长即刻决定于下月初在最高法院开庭，审议此案。】 现在还没庭审，苏家暂且按住了这件事，所以外人才对此并不知情。 但等到下个月，所有人都会知道，苏家失约了。 …… 竹桃的脑袋都是嗡嗡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吞进去的那颗黑珍珠竟然关系如此重大，苏沫居然还敢替她隐瞒…… 一颗黑珍珠，牵扯到了整个苏家，苏沫的内心必然也是心怀愧疚的。依照她对他的了解，等到下个月开庭，苏沫压根不会想着为自己开脱，他的全部心力只会放在要怎么使苏家脱出这件事上。 如果能保苏家平安无事度过这一劫，哪怕苏沫要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判罚，他可能也是高兴的。 ……可这不应该是他承担的责任。 她才是黑珍珠的受益者，她才是导致黑珍珠消失的罪魁祸首，源头在于她。 竹桃深吸了一口气。 “阿雪。”她轻声呼唤他，“麻烦你再给我一份名单，我要知道下个月陪审的所有人员。” 无关之人无法进入法院庭审，如果竹桃要去，她必须要攀个关系。 雪芷很快发来了一份名单，竹桃冷静地浏览下去。 不能走苏家的路子。 先不说苏家会不会信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苏沫定然也不会允许她露面的，他好不容易帮她隐瞒住了，怎么允许她再自曝？ 星洵那边，根本找不到渠道。 就连雪芷都没法越过外交手续直接约见星洵，这位大议长的生活轨迹被一级加密过，竹桃压根见不到他。 她的视线继续往下移…… 倏然，她的目光焦点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定格。 【陪审人员：言希】 老二？ 他怎么会掺和进这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竹桃已经完全把捂马甲的事抛之脑后，开玩笑马甲哪里有小伙伴重要，她眼光发亮，火速让雪芷给了她一份言希的详细地址。 大资本家的公司地址和活动轨迹，可比大议长好调查多了。毕竟他身上又没什么联邦机密。 查到言希的地址后，竹桃一踩油门，把飞行梭再次启动。 走，去找老二！ …… “这……言总。”秘书扫到新跳出的预约消息，愣了一秒，“有一个人要来拜访您，是半个小时之前的预约。” 言希脱下了外套，坐在公司冬暖夏凉的办公室里，躺在真皮沙发中，悠哉地喝着咖啡。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衣，领口处两颗扣子解开，略显凌乱，露出月牙般漂亮的锁骨。 他闲闲地说道：“我的预约不都排到几个月后了吗？还有人来啊。是哪家的经理？” 这就是秘书觉得古怪的地方。 秘书说道：“不是公司经理，是星恒学院的一个学生。” “嗯……？” 言希倏然起身，探头去看，一眼就瞥到了消息最尾端的落款处。 ——竹桃。 如果他没记错，星恒学院拿到考试第一名的人偶师，雪芷养出来的那个……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言希细眉一跳，饶有趣味：“可以，让她来见我吧，就现在。” 刚想去调查她，还没动手，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还有这种好事？ 第23章 他的主人 秘书鞠了一躬,退出顶层办公室。 言希敲下扶手边的按钮，大楼空中轨道上的画面3d投影而出，他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从飞行梭停泊港走出去的少女。 她的容貌算不上绝色,五官却清秀柔和,如同水墨画中勾勒出来的少女,带着特有的温和韵味，她朝天空望来，一双眼眸如黑曜石般明亮。 这就是雪芷看上的人。 除了人偶术天赋尚可,她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如是想着,言希应诺了她的见面预约,让自己的助理给她大开方便之门,引着她从空中电梯径直入内。 竹桃越往上走，越能感受到这栋大厦里，处处笼罩着一股压力无形的精英氛围,人们沉默寡言,对她这个陌生人也目不斜视,最高层更是透露出令人紧张的寂静,针落可闻。 “言总就在里面等您。” 秘书低声对竹桃说道，等她打开门走入内，她便识趣地替二人关上大门，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竹桃抬起眸，金灿灿的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刺入她的眼膜，而商业帝国的王背对着那一扇扇落地窗，闲适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双腿交叠,十指交叉置于膝盖，笑眯眯地盯着她。 这是竹桃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言希。 他头发稍长，后脑勺扎了个辫子，发尾打着卷儿搁在左边的肩前，金丝边的眼镜片反射莹莹白光，在他眼眶投下小片的阴影，仿若他那张笑面底下，也藏匿着深不可测的诡谲心思。 这就是言希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笑意盈盈，气质温和，好像十分的平易近人，也最能共情他人的苦难。 这张假象不知道骗了多少人，让多少人被他忽悠得心甘情愿卖了自己还在帮他数钱，如果真的对他不设心防，棺材本都要被他坑进去。 乍一看到言希对她露出这种笑容，竹桃内心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星恒的入学考试，我去看了。” 大资本家亲自为她端上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竹桃看着茶几上的咖啡，完全不敢动。 言希也不在意，温声细语地对她说：“你是这一届的冠军吧？非常精彩的表现……人偶师，在这个国度可是许久没有出现过了呢。” 竹桃低着头：“人偶术，是我的觉醒能力。” 言希笑着：“这样啊，但是能把人偶术运用得如此如火纯青，肯定也有名师教导吧。” 竹桃为难地抿了抿嘴，不知该怎么接话。 言希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不过我对人偶术没什么歧视，也很欣赏你的能力。是叫竹桃对吗？等几年后你从星恒学院毕业，有没有意向入职我的公司？” 这就开始挖人了吗？！ 竹桃一个战术后仰。 她抬头，却也恰好对上了言希那双被浅薄笑意覆盖的眸子底下，流动着冰冷的审视。 这是试探。 竹桃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摇了摇头，把咖啡推到另一边，正襟危坐对言希说道：“我暂且没有对未来工作方面的想法。但是我现在，的确要请言希先生帮我一个忙，以此让我欠人情也是可以的。” “嗯哼？” 言希饶有兴趣地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我听说，言希先生有资格参与下个月苏家的庭审，我希望您能带我去。” “理由？” “黑珍珠的失踪，与我有关。苏家的长子是我的朋友，我无法置身事外。” “哦，这样啊……” 言希慢悠悠地拍了下手掌，懒散地重新把自己陷在了沙发里，听闻了她这个理由，虽然言希表面没展露出什么，但听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他已经对此失了兴致。 他用汤勺搅动着咖啡，雾气迷蒙了他的眼睛：“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愿意为朋友挺身而出，甚至敢以人偶师的身份陪同庭审……很不错的胆气，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言希歪了歪头，声音里尽是凉薄。 “你的人情不值一提，你的请求无足轻重，苏家也和我毫无瓜葛，反而我和大议长还有点情谊在。那么我为什么要帮助给不了我任何好处的你，而不站在大议长那一边呢？” “你知道的吧。如果我带你去法庭，你把庭审搅乱，一个不好我也会有麻烦。你觉得，你有什么条件能打动我，掺和进这个麻烦事里？” 妈的资本家。 竹桃对他这个回答完全不意外，只是嘴角微微一抽。 她也不记得自己在捏言希的时候是多放了什么东西，导致老二诞生之后，简直把“逐利”两个字刻进了dna里，只要是有利益摆在面前，再危险他也敢干。而倘若无利可图，便是别人把心脏剖出来泣血哭求，他也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没有同理心，无法与人共情。构成他的要素，九成是利，一成是情，而这一成早已奉献给了他最重要的人。陌生人想对他动之以情，那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在言希眼里，只是一个孤女出身，在校学生的她，身上根本没什么可以榨取的价值。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只有“无序之国”这个背景…… 如果她没猜错，言希应该就等着她搬出无序之国来。 可竹桃不会那么做。 这是她自己的事，她的良心也不允许她把好大儿雪芷搬出来，雪芷那么冰清玉洁心思单纯，对上言希怕不是底裤都要赔进去。 她的筹码不多，能打动言希的更是寥寥无几。 迎着言希情绪寡淡的视线，竹桃终于下定了决心，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底。 “对于看不到价值的陌生人，你从来不会施予援手，是吗？” “那如果……我们并不是陌生人呢？” 本来正等着竹桃祭出无序之国这个底牌，从而顺理成章与雪芷谈判，深入调查的言希被她这一句话整懵了，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眼睛里就透出了几分茫然。 不按套路出牌？ 还有，她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 将那句话说出口后，竹桃就感觉自己身上的枷锁断裂了，连带着说出剩下的话语都轻松了几分。 她含着轻快的笑意，对言希说道：“言希，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她的上身前倾，两只手捧着他的脸颊，大拇指摩挲到了言希的眼眶处，他的眼镜都被摘下，一双多情而薄凉的眸子再无遮挡。 按照平时，言希早就把胆敢对他动手动脚的人扔出去了，可是现在他就像中了奇特的石化咒语，思维和身体分离，僵着无法动作。 “你也说你看了我的考试比赛……那你应该也见过了这孩子，你就没什么联想吗？” 这话的语气染上一丝嗔怪，竹桃右掌向上，光脑投影出来的、缩小版的竹雪就坐在她的掌心里，然后被她迅速收回。 言希喉咙滚动，声音喑哑：“那是雪芷自愿借给你的形象，你用来制作新的人偶……？” 竹桃有点无奈：“你们兄弟还真是分开太久了啊，雪芷是什么性格的人，你当真不清楚？你觉得他会让别人轻易使用他的形象制作人偶吗？” 言希的瞳孔微缩。 这段话里蕴藏的意思太明显，也太可怖，言希下意识的不愿去思考，那种隐隐透露出的可能性让他怕得心胆发颤。 “你是谁？” 她是谁？ 她怎么能用如此熟稔的语气称呼他们，她怎么会知道他和雪芷的兄弟关系，她怎么能随意使用以雪芷为形象的人偶…… “雪芷会放任我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 竹桃的视线自上而下投来，她平静地凝视着他。 “我是他的‘母亲’，是他的‘造物者’，他的‘主人’。” ——哐当！ 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落地窗轰然破碎，玻璃细碎如粉尘飘扬，巨大的爆裂声响，让走廊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望向门扉紧闭的办公室。 黑色的物质形成球状并不断膨胀，能量却紊乱得不可思议，没轻没重地在室内扩张，几乎几个呼吸就逼近了竹桃。 竹桃连脑袋都没移。 【已解锁的人偶天赋技能：冰霜威慑lv.10，冰霜操纵lv.9，空间黑洞lv.1】 【进行天赋反哺。】 【已装备人偶“言希”天赋技能：空间黑洞。】 几颗体型较小、能量较弱，却同样不容忽视的黑色球形物质浮现在她的周身，与已经扩张占满办公室一半容量的黑洞相撞。 没有声音的吞噬。 光线在他们周边黯淡下去。 他们两人的能量在不远处碰撞和消弭，而不管是言希还是竹桃，都没有移动一下目光。 言希定定地注视她，许久之后，他扯了扯唇角，声音沙哑地、低低地笑了出来。 黑洞消失，太阳的光芒重新洒满了办公室。 言希的眼睛里，却酝酿着比方才的黑洞恐怖十倍的，晦涩阴沉的狂乱风暴。 他的手缓缓上抬，然后猛然掐住了竹桃的脖子！ 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沙发上，借着重心下倾，他更加用力地死掐着竹桃的脖颈，两只手都用上了。 他笑得疯狂，嗓音嘶哑：“你再说一遍——” “你是我们的谁？” 竹桃喘不过气，咳嗽都咳不出来，她艰难地看向他，听见了脑海中响起的系统音。 【系统：您的人偶“言希”对您的憎恨值+1000】 【系统：人偶憎恨值已远远超过阈值，请尽快稳定人偶的情绪。】 …… 竹桃艰涩地吸着气，视野都模糊了，不忘在内心对系统进行一万字的谩骂。 你特么的……说得好听…… 我倒是想啊！！ 第24章 刻字 竹桃吃力地掰着脖子上的手,视野渐渐模糊，她调动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伴随着咳嗽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竹……雪……” 寒霜涌现,尖锐的冰晶如针一般狠狠地刺扎在了言希的手背上,冰晶的尖端嵌入肉里，言希的手背血流如注。 他却像感知不到痛楚一样,任由冰晶扎刺进自己的手背里，任由手上的窟窿哗啦啦流血,他仍旧没有松掉力度,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竹桃，像是压抑到极致后的火山爆发,痛楚与恨意将他的理智淹没。 忽然,另一只手横穿而来,攥上了言希的腕部,一点点地、用蛮力把他剥离。 压迫感散去,竹桃猛然咳嗽了几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生理性的泪水湿润了眼眶。 言希阴郁的目光转向一旁，他对上了同样眼底闪烁着怒火的竹雪。 “言希。”竹雪直接叫出他的名字,完全没有对待雪芷时的恭敬，“你想弑主吗？” 言希定定地看着竹雪，看着这张杂糅了雪芷和竹桃容貌特征的脸,他突兀地笑了。 他毫不在意地把深入血肉的冰晶拔出，随意地甩了甩血渍，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不住地发笑。 “弑主？弑主！哈哈哈哈……” 言希单手捂着额头,笑声格外嘶哑，手背上的血顺着重力流淌，沾湿了他的额前碎发，猩红色的液体流到他的眼眶处，他那张温雅的面孔，此时犹如魑魅一般妖异赫人。 连他的声音里都像是沾了血沫：“弑主……首先我也要有主吧？反正我已经是一颗弃子了，反正你也不要我了，还在意我是否以下犯上吗？” “竹桃、竹桃……主君，殿下……”他每换一个称呼，声音就愈发蛊人，像是狐狸浑然天成的媚感，带着玉石俱焚的疯劲，他紧紧凝视着竹桃，“我这样冒犯您，您要怎么惩罚我呢？您——还有手段，惩罚早已不属于您的弃子吗？哈哈哈……” 笑了片刻，在竹桃还在捂着喉咙咳嗽的时候，言希缓了口气，语气重新温和下来，转向竹雪。 “你是个忠君护主的好孩子呀……很幸福吧，很得她的喜爱吧？真好啊，你的身上和她之间的契约联系肯定还在，你的容貌是她一笔一划描摹出来的吧，就连姓氏都是她给予你的，她很倚重你……对不对？” 竹雪抿唇不言，只是又上前了两步，挡在竹桃面前。 言希的头偏了偏，他的笑意显得有些飘忽了：“你知道，你有多令人嫉妒吗？” 竹雪并不打算理会他。 早在来拜访言希之前，竹桃就和竹雪交代过了，如果真的和言希对峙，不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不要接话，保持沉默就好。 交谈的事，她来做。 竹桃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形容略有狼狈，但她的一双眼睛似鹰隼利刃，直穿他的心脏。 她已然恢复了冷静，并反问言希。 “难道你不是我一点一点雕磨出来的吗？” “难道你没有被我倾注无数心血吗？” “难道你的名字，不是我亲自取的吗？” “我对你，从来没有过冷待……言希，你在嫉妒什么呢？” 所以竹桃才说，她的五个人偶里，只有老大雪芷最不需要她操心。 其他的四只人偶一个比一个爱吃醋，嫉妒心和占有欲都旺盛得不行，一天到晚除了完成她安排的任务之外，日常就是在她面前争风吃醋……她稍微没端平水，另外几只就要闹了。 只有雪芷最乖，好大儿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嫉妒”两个字，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也跟着喜欢。 眼看着言希在最初的不平爆发出来之后，浑身萦绕的醋味她都闻得到，竹桃非常熟稔地立刻进入了状态。 “他拥有我所没有的。” 言希空茫一片的眼眸，独独映出了她的脸孔。 “他是被你认可的，而我是被你抛弃的，不是吗？” 竹桃上前一步，疑惑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抛弃你？” 言希微怔，下意识说道：“你和我的联系……” 单方面的主从契约，只有主人能够切断，难道不是这样吗？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回不去魔塔，这算不算是魔塔都不要我这个主人了？” 竹桃扯了扯嘴角，声音无力而和缓：“你不知道吧，我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醒来，在最穷苦脏乱的地方摸爬打滚多少年，为了争一口面包整整两天不敢合眼……在这段日子里，魔塔没有呼唤我，人偶也不能保护我。” 言希的呼吸一滞，心口处传来阵阵酸痛，他飞快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他有粗略地调查过“竹桃”的身世……但是贫民窟那段年岁，资料里一笔带过，他的重点全部放在了无序之国上。 现在听竹桃亲口说出，明明他心田郁积的痛楚怒火还未消散，明明他还有很多想质问她的……可是他本能的第一反应，还是心疼，还是舍不得。 在最初令理智燃烧的怒意散去些许之后，那股钝刀子割肉般的疼，重新占据上风。 如果他没有自暴自弃就好了，如果他当初有意识地朝这个方向调查…… 言希垂下了头，不想再与她对视，强行扭转话题：“你的意思是，抛弃我们并不是你的本意……是魔塔出了问题吗？” 准确来说，是魔塔系统出了问题，在她吞下黑珍珠之前，能量不够的系统一直在她体内沉睡。 不过这么理解也没差，竹桃颔首，说道：“我比谁都爱惜你们，我从来没有亲口说出‘不要你们了’这种话吧？你们为什么就能自己欺骗自己，觉得我不在乎你们了呢？” 这话一出，戳得言希哑口无言，眸光闪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时间吧。 过去太久太久了，等待太久太久了，连瓶中魔鬼都会因为漫长的等待，恩将仇报把救出他的渔夫吞吃了，他们再如何心怀希望，也会在漫长而无望的寻觅中湮灭，化为死灰。 她重新来到他们的面前，这应当是最值得庆贺的久别重逢。 可是差一点点，他就要被心里的魔鬼同化了。 “那……”言希的薄唇微颤，嗫嚅着说道，“既然这并不是出于本意，你还愿意要我吗？” 迎着他充溢希冀和恐慌的视线，竹桃没有迟疑，点了下头。 “只是我现在无法与你签订契约。”瞥了一眼双方等级差距，竹桃抑郁了，“我的能力现在还太弱。” “……没关系。” 言希轻轻地说道，他俯下头颅，对她露出雪白的脖颈，好似邀请一般，他的手指扣在沙发上，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那就给我一份证明，让我重新属于你的证明……我想被你的气息灌注，想被打上你的烙印。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多年空虚造就的不安全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抚平的。 他需要一个物质意义上的烙印，他请求戴上她的枷锁，这会让他觉得安心。 竹桃的手指按在了他的脖颈处：“……好。” “那就，刻字吧。” 言希之前，不是还很嫉妒竹雪用了她的姓氏吗？ 既然如此，她就也在他的皮肤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好了。 弄清楚了自家人偶的需求，竹桃哄起人来就越发得心应手。 她给了竹雪一个眼神，示意他去拿笔。 竹雪会意，起身去办公桌下的抽屉，拿出了一只崭新的墨水钢笔。 ——钢笔。 竹桃看了眼钢笔那锋利得可以杀人的笔尖，不动声色地抽了下嘴角，她看向竹雪，银发少年对她回以无辜而纯洁的笑容。 ……行吧。 竹桃倒也没有手下留情。 刻字的过程中，出于他安全感缺失的心理要素，竹桃下手越重，言希越是满足。 竹桃蘸了蘸墨，加持冰霜能力，用笔尖稍稍一戳，溢出血珠，她再开始在他皮肤上刺字。 这个过程并不快，痛楚是绵密而漫长的。 言希的额头沁出薄薄一层汗水，他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刺痛，被竹桃的气息包裹全身，他的面部不知不觉泛起了潮红，眼眸发亮，薄唇微张，小口地喘着气。 他能根据触感疼痛，在脑海里描绘出她刻下的字。 ——【桃】。 是她的名字，是她的所有物。 言希咬上了自己的指头，强行吞下因过于兴奋而涌上喉口的、无意义的声音。 竹桃收手，一甩钢笔：“好了。” 血珠被她的冰霜凝结，连着钢笔写就了一个桃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留下疤痕。 言希发丝凌乱，望过来的眼神亮晶晶：“主人……” 竹桃心满意足地看到心情值面板上，言希的憎恨值在急剧下降。 所以，他渴望的是疼痛？ 只有她亲手赐予的痛楚，能让他感到踏实？ 竹桃不禁陷入了沉思。 嗯……多年不见，老二变得更加变态了啊。 竹桃在出神，没听到言希的那一声“主人”，但是竹雪的反应很快。 竹雪轻笑了一声：“你是忘记刚刚对主人做过什么了吗？现在，你算不算以下犯上？” 言希的动作一顿。 他注视着竹桃的脖子，那上面已经留下了被他掐出来的青紫痕迹。 竹桃摸了摸脖子：“啊？你说这个啊……” 她看着言希现在面色发白，愧疚与懊悔交织的神色，她笑意显露，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把双腿叠起，对言希伸出了手背。 她目光射来，居高临下。 “言希？” 竹桃发誓她只是心血来潮，想逗逗老二。 谁料想，言希居然真的毫不犹豫地跪下，温驯地低下脑袋，小心翼翼地吻在了她的指尖：“请主人罚我。” 竹桃：…… 他这么乖巧，竹桃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看言希现在这样，她就是把他拆解了，他估计都没有一丝怨言，人偶就是这样的。 竹桃不自在地摸了摸他的脖子，他很顺从地仰起头来，把致命的要害交与她的手心。 “……我不会罚人。”竹桃轻咳了一声，还未等竹雪不赞成的目光投过来，她便补充了一句，“你去跟老大交代一下吧。” 言希的眼神都僵硬了：？ 什么，雪芷？ 他不要！！！ 第25章 血红 雪芷是竹桃的第一个s级人偶,这个“第一”的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不仅是竹桃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同时还以一己之力带大了魔塔里的弟弟妹妹们，就连竹桃剩下的四个s级人偶,也都是雪芷拉扯大的。 雪芷，一款远近闻名的男妈妈。 正因此,哪怕言希已经单飞多年,几乎没有再和雪芷打交道了,但当他从竹桃的口中提到“老大”这个词时，他依然瞳孔地震，被刻进dna里无数年的血脉压制重新浮上心头…… 事先声明,他不是怕了雪芷，他真的不怕他。 他只是,不愿把自己的把柄向自家大哥双手奉上,落他一头而已…… 言希耷拉着脑袋,焉了吧唧的，他小小地挪了几步，像只狗狗般黏糊地贴上了竹桃的膝腿，放软了声线。 “主人,能不能用主人的双手惩罚我呢？我不想假借于他人……” 竹桃还未说话,竹雪冷冷地接茬：“主人为什么要奖励你？” 竹桃：…… 奖励？ 言希却只是眼巴巴地盯着她。 竹桃轻咳了一声,她还有要事在身,没闲功夫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眼见气氛逐渐焦灼起来,竹桃起了另一个话题，也是她拜访言希的本来目的。 “言希,那带我去陪审的事……” 言希一口应下：“可以，当然没问题。” 他顿了顿，稍稍直起上身,在视线脱离了竹桃之后，他的眸光敛合，涌现几分思索和晦涩。 “苏家的那个孩子，居然如此得主人看重吗？” “我说了啊，他是我的朋友。”顿了顿，竹桃又无奈地说道，“而且我最开始在贫民窟挣扎的那段时日，他是唯一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 不提贫民窟还好，一提她过去十来年的贫苦岁月，言希就一阵心脏酸痛，心虚气短，什么争风吃醋的想法都没了。 听闻是苏沫对她伸出了援手，言希哪里还有意见，对他唯有感激。 于是言希话锋一转，感慨道：“苏家的长子，从少年起就声名远扬，天纵奇才，是一块早已被雕琢璀璨的玉。现在看来他不仅资质过人，而且心怀善念，难怪主人会这么喜欢他。” 言希无法成为这样的人，但他的确欣赏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言希又微妙地停滞了一下，试探性地瞥向竹桃：“只是这次庭审事关重大，星洵也必然会到场的。主人，老三那边……” “……” 竹桃可耻地沉默了。 “他还不知道我的事情。”竹桃神色复杂，“我这一趟只想救下苏沫，至于老三，从长计议吧……” 真不是她怂了，而是竹桃无计可施。 雪芷单纯好哄，言希变态是变态了一些，但找到了关窍，也能拿捏。 但是星洵，她是真看不透他了。 言希兀地吐出一声轻笑。 “主人是看到了星网上那些是是非非的议论吗？” 竹桃默然颔首。 能被联邦民众视为天灾，星洵的能力之强横堪称恐怖，人们崇敬他，却也畏惧他，民众们称他为“联邦的定国神针”，赞颂之余，也有民间私下的闲言碎语，说大议长性情暴虐。 言希枕在她的腿上，把玩着一缕黑发，长睫微扇，隐下了因沉浸往事而漫出的思怀。 “主人可曾有想过，帝国联邦——为什么在前面冠以‘帝国’两字？” “在议会取缔皇权之前，这个国度，曾是夏家皇室的天下。” “这个国度经历了两场政变。第一场政变是议会的革新，在最初，新贵族组成议会，他们推举的首领——也就是星洵，还打算以稳固的方式，平稳从皇族手中过渡权力。” “他失败了？” “不，他成功了。”言希闭上眼眸，“星洵以议会制取代皇权制，一家天下的局面被打破，皇族势弱……星洵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可是谁甘心自己的权力被一点点剥夺呢？次年，趁着灾害降临，魔种入侵，联邦境内战乱征伐四起的时候，皇族意图复辟。” 竹桃抚摸言希发顶的手，慢慢地停住了。 轻飘飘的“复辟”二字，竹桃却恍惚从中，看到了政坛倾覆、血流成河。 “最要命的是，皇族复辟的最大依仗，是人偶术。” 言希的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不顾竹桃和竹雪的惊愕，他慢悠悠地说道：“人偶术——这个在我们心中应当冠以神圣之名的秘术，被皇族的人当做了政治斗争的工具，被他们拿来倾轧议会，攻讦新贵族，颠覆议会的统治。” “这就是血色政变，短短一年时间，爆发的第二场政变。” “这一次，星洵没有再留手。他把意图复辟的皇室宗亲全部逮捕，把滥用过人偶术的皇族一个个押进刑场，全星网直播，当着整个联邦人的面，杀了个人头滚滚。” “这段录像后来很快就被封禁了，任何站点都没有保存。但是那一天的画面却永久地刻印在人们脑海里，直到今日，也依旧会有老人回想起……” 那一日，火烧云如同泼盆雨血，浸满寒碜碜的天空。 太阳都是血红色的，血腥味好似萦绕在整个主城三日而不绝，参与谋逆的皇室宗亲全部人头落地，他们流出的血，根据后来老人们的回忆，“可以填满主城环圈的大河”。 而掌控了至高权力的男人就站在那里。 他站在太阳下方，站在血一般的火烧云下，在刽子手的后方，看着皇族的头颅一个个落下，眼眸映出了他们喷溅出来的血液，也染成了红色。 他就那样看着，眼神如一滩死水，古井无波，惨烈的哀嚎嘶吼无法让他产生一丝动摇。 他以一己之力平息了皇族复辟的妄念，他接受皇族剖心挖肺的怨毒诅咒，接受下属投来的畏惧目光，也接受在此之后数十年如一日，民间流传的“性情暴虐”的闲言碎语…… “民间离权力高层太远，政治斗争与他们并无直接瓜葛，他们只当这是两个阵营的互相倾轧，没有对错之分。因此，当星洵用如此残烈的手段杀鸡儆猴，震慑了所有心怀不轨的人，换来联邦长达数十年的欣欣向荣后，民众只看到了他的手段残忍，并多有非议。” 不过，他们能碎嘴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论功绩，论政策，出自大议长之手的，没有一个错误。 竹桃只觉得有棉花堵在了喉咙口，她张了张嘴：“所以，这就是星洵连着人偶术一起封禁的原因？” 因为皇族曾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拿到了人偶术，为了防止还有皇室后裔重来，索性斩草除根？ “……谁知道呢。”言希虚了虚眼，“从外界能调查到的所有情报，大致就是这些了。一般人或许就会像主人这样想吧。” “还有其他内情吗？” “嗯……关于这个，我不是当事人。主人还是亲自去问星洵比较好。” 竹桃闻言，露出了有些头疼的神色：“我也不好开口啊。” 虽然知道了星洵封禁人偶术，并不是完全出于恨她然后迁怒，但是星洵爱恨极端的性子摆在那里，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星洵的人，竹桃实在不知从何下手。 言希都被刺激得一上来就掐她脖子了。 老三还得了？ 言希看出了竹桃的烦恼，他却笑意盈盈，缄默不语。 他才不会给自己挖坑，告诉老三主人回来了呢。 如果他没猜错，现如今知道竹桃就是主人的应该只有他和雪芷，而且现在雪芷不在她身旁，好不容易能独享主人宠爱，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竞争对手？ 帮主人去救苏家那小子，可以。 但是帮老三……算了吧，他自求多福吧。 希望老三浸淫政坛这么多年，把眼睛擦亮了一些。 竹桃沉思：“既然老三就是大议长，那他给予三大家族的那些珍宝，是从魔塔里带出来的？” “准确来说，是主人赐予我们的。” 言希声音柔和，望向她的眼眸满溢着眷恋仰慕：“主人的宝物，每一件都是举世无双的珍宝，星洵舍得拿出来给别人用，当然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了。” “话说，主人想好要怎么在法庭上保住苏家了吗？” 竹桃颔首，手腕一翻，从系统背包里取出的白珍珠，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白色珍珠晶莹透润，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角落，竟能自行发光，周围笼罩了一层朦胧云雾，表面光滑得能倒映出人的面孔。 在言希诧异的注视中，竹桃看着手心里的白珍珠，平静地说道：“就用这个。” …… 联邦最高法院，在这个月底向议会传讯。 秘书恭敬地俯下身，报告道：“经过法院商议，开庭日期提前，定在了下个月初，也就是两天之后。” “苏家也已经传达到位，苏家家主、家主夫人和长子都将会出庭。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案子一个月内就能了结。” 一月结案，按照常理算，这是堪称恐怖的效率了。 主要是法院不敢不快，如果不是流程不允许，他们恨不得当天庭审次日结案，好赶紧送走星洵这尊大神。 每次和大议长联络，他们真的压力好大啊！！ 星洵本在沙发上假寐，听到秘书的声音，他睁开玛瑙般剔透血红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了对方。 他的声音正如他的眼神一样平淡：“还有什么事？” 秘书被他吓了一大跳，头更低了，小声说道：“苏家家主请求和您私下见面……” 星洵唇齿间泄出一声轻笑，携裹气音，他淡淡地说：“不必了。” “真是……这个时候又来求什么情呢。”他摇了摇头，“我只会按照联邦律法的流程走，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吗？” 再说，基本就是由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三大家族，根基都是他给的，现在又能向他付出什么代价呢？ 第26章 开庭 两天后。 艳阳高悬在云霄之上,强烈的光与热穿透厚厚一层大气，炙烤着大地上的生灵。 草坪被灼热的光照炙烧，小草都焉焉地弯下了腰,被精心栽培的花也由于接连数日疏于浇水，叶片都出现了大片的枯黄。 苏沫甫一走出屋檐阴影，就被天上的太阳刺得眼睛一眯。 相对于这个季节来说,今天的太阳也太热烈、也太明亮了一些。 就像是某种兆头一般。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苏沫就被自己逗笑了,他无奈地甩了甩脑袋,把荒诞的念头甩干净。 真是，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呢。 “少爷。” 短短几天的时间,老管家看上去更加苍老了，他的两鬓之间长出不少银丝，面部皱纹也愈发深壑,他望向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爷,目光里全是化不开的忧虑。 与他相比,苏沫的姿态,闲适得简直不像是个即将接受审判的人。 “放轻松点,徐老。”苏沫登上飞行梭的副座,还有闲心安慰对方,“我们可以往好处想想……至少大议长并没有决定公开直播这一场庭审,好歹给咱们家留了点体面,不是吗？” 老管家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没有直播……也就仅此而已了。 苏家弄丢黑珍珠，逾期未找回，已经是严重违约,这么大的事早就在星网泄露风声了，不知道有多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期待着苏家经此一难而走向下坡路，还揣测着三大家族是不是要只剩下两个了。 得罪了大议长，惹大议长不快的代价是什么，全联邦的人都清楚。 苏沫扣好安全带，飞行梭启动后在云雾之间穿梭，茫茫雾海覆住了他的眉眼，隐去了他眼眸中闪烁不定的光。 “不会的。”他轻声说道，“我不会让苏家，落到那个地步的。” 一方是苏家，另一方是大议长，即便是联邦最高法院，也鲜少接触到这么大的案子。 早在半刻钟之前，法官、陪审人员、原告等人便已相继入场，苏沫和自己的父母在法院门口相聚，他安抚性地抱了抱父母之后，便率先走入了法庭。 苏沫进入法庭之后，人工智能的声音便在空中响起。 “身份确认，苏家家主苏渺风、夫人柳芸、长子苏沫已尽数入场。” 苏沫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右侧最上方那个席位的男人。 今天的大议长，看上去也与往日并无不同。 墨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套黑色西装将他的身材勾勒得修长高挑，他五官极为俊俏，血红双眸淡漠地注视着腕部光脑上的屏幕，注意到苏沫的视线后，星洵随意地投来一瞥，然后便重新看向了光脑。 没有憎恶，也无烦躁，苏沫的身影落入他的视野之中，就像普通的路边花草，激不起一丝波澜。只有久居高位，自然而然携带上的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 ……完全没被放在眼里呢。 也对，大议长何种人物，他经历过的风浪，想必比他吃过的饭还要多吧，自然是没什么好在意的。 “苏家的代表，是苏沫还是苏渺风、柳芸？” 苏沫的父母很想把他挡在身后，苏渺风匆匆上前两步，张了张嘴。 但他还未说什么，他的妻子就扯了扯他的衣袖，同样苍白的脸色，眼底同样闪烁着痛惜，但她明显比丈夫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让小沫上去吧。” 她说道，“那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苏沫并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父母，抬头直视法官的面庞，对他说道：“是我。” 法官并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隐蔽性地飞快瞥一眼星洵的神色，然后手里的法槌轻轻一敲桌面，全场肃静。 “既然人员已全部到齐，那么开——” 剩下一截话语，被突兀响起的电子音打断。 人工智能：“身份确认，陪审人员言希、竹桃已入场。” 大门倏然打开，几乎同一时刻，苏沫猛地扭过了头。 ——竹桃？ 他听到了一个最不可置信的名字，在最不该听到的地方。 同时抬头的还有星洵，这位忙碌的大议长总算愿意稍稍放下公务，去看一眼受他邀请却姗姗来迟的好二哥。 言希脚步轻快地走入内，他的神态与平常没有不同，星洵的目光只在他面孔上停顿一瞬，就挪到了他手边的、被他紧紧牵着的小姑娘上。 星洵讶异地一挑眉。 如果他没记错，这不是雪芷养的那个？什么时候又跑到言希那边去了？ “我们没有来迟吧？” 言希笑吟吟地问向法官，但又若有若无地朝星洵瞥去。 法官也很迷惑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既然ai确认，那就证明言希是陪审团里白纸黑字有名单的，他便点了点头：“赶得刚刚好，我们即将开庭。” 言希礼貌地一笑，拉着竹桃的手向仅剩的座位走去，位置略有偏僻，不过视野很好，正好处在大议长的对角线。 于是星洵看到，对谁都不上心的自家二哥，竟然先请他身旁的小姑娘坐下，然后还变戏法一般掏出一瓶矿泉水，为她拧开盖子，贴心地问：“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在竹桃摇头之后，言希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对她温声细语地说：“法庭里开了空调，会比较冷，小心着凉了。” 要命，星洵这辈子……至少这几十年还没有见过言希对一个女孩如此嘘寒问暖，体贴备至。 他看得牙酸。 星洵并不是喜欢八卦的性格，但见到言希这样，还是忍不住想了不少。 这个女孩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从雪芷到言希，一个接一个地对她另眼相看？ 星洵稍稍偏头，目光扫向坐在言希旁边的竹桃，眯了眯眼睛，添上了些许审视。 有点不对…… 苏沫则是脸色苍白。 他的视野里完全屏蔽了言希的存在，自竹桃出现起，目光就一直跟随着她。 从她现身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要做什么？ 苏沫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向她探出的手，但是他的手臂刚刚抬起几寸，就被他另一只手强行按住，一点一点地下压。 他低下头，退后，把自己埋藏进了阴影里，整个人都写满了克制。 不管她出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现在，他不能展露出和她有一星半点的联系。 会牵连到她的。 法槌又一次落下，这回，没有人再打断。 法官在最上位平铺直叙：“苏家保守着大议长给予的黑珍珠，并与大议长签下了相关契约。但在一年以前，苏家丢失了这颗黑珍珠，大议长接见苏家家主之后，给定了一年的寻找期限……” “但在这一年时间里，苏家一无所获。根据判定，苏家存在违约、失信与失责的行为。且由于黑珍珠事关重大，具有无可代替的国宝价值，苏家的失责行为，还要从《联邦安全法》中判定，你们的不尽责确实威胁到了国家安全，损害国家利益。” “这些行为属实，早在开庭前，皆已调查完毕。” 竹桃在下面听得都心肝一颤。 这是明晃晃的从重处罚……是了，当着大议长的面，弄丢的是大议长的东西，面对苏家，法官怎么可能不从重处罚？ 怕是恨不得把律法条文里的字眼全抠一遍，能沾上边的全部作数，觉得越严重的处罚越能给大议长一个交代。 接下来，就是法庭辩论。 “苏沫先生，您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是。” 苏沫抬起头，澄澈的目光直射向法官，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对法官的审理有异义。” “请说。” “因为我认为，主要责任在我个人，而非苏家整体。” 不顾自家父亲陡然惨白的神色，苏沫不急不缓地道来：“苏家用来保护黑珍珠的防御系统，是我亲自制造，也是我下令投入使用的。而黑珍珠遗失，证明我的防御系统出了疏漏，我的指令出现错误，这是其一。” “苏家外派寻觅黑珍珠的家族成员，也是由我领导并统一调遣的，而在一年的宽裕时间里，我还是没有寻到黑珍珠的动向，证明我的领导不力，这是其二。” 法官紧盯着他：“可我事先调查过，你们的追踪系统已经查到了黑珍珠能量波动的大致地点，你更是亲身前往f-305行星，已经和黑珍珠近在咫尺了，你却没有找到？” “是。”苏沫低垂着脑袋，轻声说道，“是我粗心大意，与黑珍珠失之交臂。在那之后，我们又一次进行了能量追踪，发现黑珍珠的能量已经消失了，我们猜测，它大概率是遗失到了宇宙里，或者被某个魔种破坏了。” “我的父亲和母亲对此并不知情，我的下属也只是听命行事，我的指令出现错误，主要责任在于我。” “你当真不知道黑珍珠的去向？”法官再次询问，但也只是例行询问，做样子给大议长看，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来，他对此并不怀希望。 苏沫的回答也不出他所料：“是，我不知道……” “——我知道！” 竹桃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双手撑桌，豁然起身，霎时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她无视了苏沫惊慌的眼神，直视着法官，对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知道黑珍珠在哪，也知道它是怎么消失的。主要责任根本不在于苏沫。” “因为——导致黑珍珠消失的源头，就是我。” 第27章 白珍珠（修） “竹桃——” 直到刚才为止,还温和礼貌、条理清晰进行陈述的苏沫，在她站起来后，一切平静的表象都被打破了,就像碎裂的湖面，他瞳孔中掠过慌张，急匆匆地想要打断她。 竹桃却瞪了他一眼，把他瞪得凝固在原地，脸庞也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突如其来的打岔,不仅让法官投去讶异的目光,星洵也偏过了脑袋。 “继续说。”星洵看着她，“什么意思？” 竹桃一步步走下台阶,在苏沫的身旁站定：“是我吞下了黑珍珠,用光了黑珍珠蕴藏的能量。” 陪审团一片哗然。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惊愕地纷纷站起，难以置信地盯向忽然自曝的少女,更加难以置信的是，她所说的内容。 星洵的眉毛微不可见地一抽,他用一种极其荒谬的口吻说道：“你……吞进去了？” 竹桃硬着头皮点头,顺带把想说些什么的苏沫扯了回去,手指一动，涌动的冰霜丝丝缕缕攀附上他的嘴唇，把他的双唇都给黏住了。 被强行捂嘴的苏沫：“……？！”他瞪大了眼睛。 竹桃的小动作足够隐蔽,至少法官没有看到，他在微妙地沉默片刻后,拿法槌一锤桌面。 “肃静。” 法官对她微微颔首：“你接着说。” “我的觉醒能力是由黑珍珠的能量唤醒的，当时我们正处于星盗的追杀之中，是我为了自保,剑走偏锋吞下了黑珍珠。”竹桃这是实话实说，因此她半点不心虚，“而在当时，苏沫并不知情。” 法官的表情看上去很想问“你怎么没被黑珍珠撑爆”。 却听竹桃话锋一转：“但是之后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无序之国的帮助，取得了另一样宝物，不知道可否作为补偿。” 这一段话，是竹桃紧盯着星洵说的。 此时，星洵和竹桃还有一段距离，但他极好的目力让他看清楚了竹桃向前伸的手臂，她向上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颗宛如笼罩着朦胧月光的白珍珠。 与黑珍珠极为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在白珍珠显现的那一刻，在座的人都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能量浓度的极具增加，像是无形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人们心口，非觉醒者的普通人已经脸色煞白，冷汗津津了。 可他们没一个人舍得移开视线。 包括星洵。 在竹桃亮出白珍珠的瞬间，人们看到，星洵的脸色变了。 无波无澜的冷淡色彩疾速褪去，赤红的眼底掀起骇浪，如同海面上风雨欲来，满溢着危险的气息。 他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鼓动的风吹起了他上衣后摆，他带着堪称可怕的气势朝竹桃步步逼近，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挡物，竹桃站在他的前方，就好像羚羊被肉食猛兽盯上一样孤单无助。 ——这是其他人的视角。 事实上竹桃的内心出奇的宁静，在星洵走过来时，她还在心里微微叹息，想着果然如此。 就在刚才，系统提示响起，图鉴里又一个人偶解锁。 人偶图鉴里排行第三，标识着“星洵”的图案上，黑发青年眉眼舒展，嘴角轻扬，显得轻松又自在，与面前步步朝她走来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的鞋跟重重敲在法庭瓷砖地板上，也像是敲在了她的心脏血肉里。 她的手腕被星洵拽住了，保持着手心向上摊开的姿势，她被往前一扯，把白珍珠送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星洵低垂着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手里的白珍珠，好似在确认什么，良久，他的面孔上扬起了一抹极其温柔的笑颜。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他的手指点了点白珍珠，不免和她有些许肢体接触，泛着凉意的体温从接触面直直传入竹桃的感官，她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竹桃眼观鼻鼻观心：“是在无序之国国主的帮助下……” “可千万不要对我说谎啊。” 星洵的嗓音是在座所有人都没听过的温柔如水：“无序之国的国主，我十分了解他。教教人偶术也就罢了，这个东西——他可不会随便给别人。” 人们听见他耐心地、轻缓地对竹桃又重复了一遍： “告诉我，这颗白珍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又或者……你究竟是谁？” 如同毒蛇在耳垂丝丝地吐着蛇信，阴冷的感触从天灵盖一直蔓延到脚底，在他问出最后那句话后，竹桃倏然感觉到他攥着她的力道加重了，五指收紧，关节泛白，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攥出一道青痕。 竹桃眼睛一眨。 【系统：您的人偶“星洵”憎恨值上升，具体数值不可见。】 …… 这场庭审是进行不下去了，法官被迫中止，对于这场变故，或许他们还要两天才能捋顺思路。 在星洵对她发问之后，他并没有等待竹桃的回答，一刻钟之后人员散场，他也拽着竹桃走出了门。 没错，从开始到现在，星洵一直死死地捏着她的手腕不放，走到哪里都拽着她，好像生怕她会飞走一样。 “老三。” 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星洵回头，正好对上言希那笑眯眯的没个正经的表情。 他嘴角一撇，眉宇一皱，不耐烦都写在脸上了：“什么事？” “你要去哪里？”不着痕迹地看了竹桃一眼，言希对他说，“介不介意带我一起？” 星洵转身就走。 言希也不见外，立马就跟上了他的脚步，还在后面不停地叭叭。 “说清楚嘛，满足一下哥哥的好奇心？你想带桃桃做什么呢？” “做个鉴定。” 星洵言简意赅地甩了一句，步伐越来越快，竹桃快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听到星洵这么说，竹桃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鉴定？” “白珍珠，我总得鉴定一下是不是高仿赝品。”星洵的眼角余光扫过她，放缓了脚步，“有些事，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说。” “……”竹桃艰难地说道，“那如果，不是赝品呢？” “如果是真的……”星洵轻笑了一声，本性并不温柔的他，一旦用如此轻柔的语气说话，就显得格外让人毛骨悚然，“那就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竹桃默默地移开目光。 看一眼系统面板，好的，还是心情数值不可见。 妈的，是bug了吗，还是她的老三格外牛逼，她怎么连个参照值都没有了！！ 星洵当然有自己的专属飞艇。 甚至不用等到降落，在他的授意下，飞艇上面就空间传送搬来了一个能量质检仪。 星洵戴上手套，把门关得严实，外面的言希压根进不来，门内的竹桃也完全窥探不到外界，偌大的船舱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星洵半蹲下身，娴熟地操作着质检仪，竹桃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眼睁睁看着他把白珍珠塞进凹槽里。 他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解释给她听：“正如每一个觉醒者的能量波痕都是独一无二的，根据他们的能量波痕就能判定他们的身份。而我所有的这些道具，也都具备一个相类似的能量波痕……” 星洵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在她周身打转。 竹桃知道他在等什么。 再多的揣测，也比不上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风雨欲来，地崩山摧，天灾将至。 ……唯一一个能帮她的言希被关在了门外。 竹桃闭了闭眼，几乎在质检仪的数据上传光脑的同时，她的声音在星洵的耳畔响起。 “星洵，不用猜了，就是我。” 光脑：【能量匹配完毕，符合黑珍珠的波痕区间。】 星洵依然在摆弄着光脑，好似没听见她在说话。 竹桃从沙发上跳下来，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星洵。”她放柔了声音，“对不起，失联了这么久……是我，我回来了。” 星洵把白珍珠从凹槽里取出，充耳不闻。 他甚至背对着她了。 竹桃沉默片刻，忍不住说道：“老三？你是不信吗？” 此时，她离他只有一尺之隔。 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白珍珠已经被他收入囊中，星洵依然没有回身，在她再三追问之后，他只用一种极其疲惫的、连情绪波动都死掉了的语调说道。 “早在一开始，看到你和言希一同出现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他单纯疑惑地发问。 “但是，我一直在奇怪一点。” “您居然还活着吗？” …… 这个问法真是闻所未闻。猝不及防之下，她甚至有点懵逼。 竹桃憋了半天：“……我为什么不能活着？” 星洵投来的眼神空茫茫，好像视线落到了她的脸上，又好像没有聚焦，只是虚茫地落在那一个点上。 “很简单的证据。主从契约一旦断裂，最大的可能性是契约的某一方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契约是双向的，绝对的，无法分裂，除非任意一方死亡。” “而我现在还活着，契约却断了，不就指向了这一种可能性吗？” 竹桃张了张嘴：“……”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他不可能不知道。 星洵突兀地笑了一下：“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主人亲手切断了契约——” 他慢慢地，用极其荒诞的口吻吐出反问来：“不会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 嘴上说着“不会吧”，但星洵的眼神，他的情态，暗含自嘲，无一不表明他的内心已然倾向于后者了。 说不出星洵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曾几度以为，他的主人已经离世了，消失了。 他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陵墓，是待一切人间事了结后，他陪伴她一同坠入死亡的长眠之地。 等人间再无牵挂，他就去陪伴主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性……” 他轻轻地，用很是迷惘的口吻问道：“您怎么会主动切断契约呢？” ——在他的印象里，她从未主动放生过任何一个人偶，这分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啊。 可现在证据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她并未死去，而是有意识地、亲手斩断了契约。 “既然您都不想要我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星洵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还是说，苏家的那个小子，当真就那么重要？” 任何人被这么说，肯定都会难过的吧，还会很生气。 竹桃本来如此，但她的情绪很快就止住了。 因为她看到，就在星洵那样对她诉说之后，随着他唇角微颤着翘起，晶莹的水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哭了。 第28章 图书馆（修） 在那一瞬间,竹桃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游戏和现实到底是不一样的，游戏自由度再高、人设做得再真实，也做不到如真人一般的鲜活。 星洵那双漂亮的血红眼眸里氤氲着水汽，凝聚成泪珠滚落,分明是在哭,可他的嘴角却是扬起的，虚浮的弧度。 泪珠掉落到瓷砖上,四溅成水花,也仿若石头沉甸甸地砸进了她的心窝里,摔出了虚幻和真实的分界线。 竹桃愣愣地盯着他,做不出反应了。 如果星洵像之前的言希那样，对她爆发出极大的敌意，甚至在情绪激动之下掐住她的要害——竹桃都有所准备，也想了很多办法脱身。 可偏偏他展现出的是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没有动怒,没有恨意,就连系统心情值面板上都看不到他真正的情绪,唯一表露在外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这样流着眼泪,却把竹桃干懵了。 “星洵？星洵？”竹桃匆匆上前，抬起手想要触碰他，“星洵，你听我说，你们都误会了，雪芷和言希也都知道了真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星洵一偏头，避开了她的手，闻言连眼皮都没眨,恹恹地说道：“那又如何？” “您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些吗？” 星洵安静地看着她，声音细微，在空旷死寂的船舱里，只让竹桃觉得震耳欲聋：“找到我，证明自己的身份，澄清这么多年的杳无音信只是一场误会……就这些吗？” 不然呢？ 竹桃茫然地看着他。 雪芷也好，言希也罢，他们对她抱有那么强烈的负面情绪，无非就是因为以为她抛弃了他们吗，想必星洵也是同样，那么她澄清那并不是自己有意为之，又有什么问题？ 星洵听她三言两语道清了误会始末，闭了闭眼，最后一滴眼泪滑落，他的眼中一点情绪都没有了。 “是吗，那太好了。” 声音淡淡，不喜不哀，好像竹桃刚才说的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声问候。 星洵见她的神色，补充说道：“请不要误会，得知您并不是有意抛弃我们，您的心里依然有我们，我很高兴……是真的。”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如果是曾经的我听了这些会很高兴吧。只是您现在是否还在乎我，其实对如今的我而言无关紧要。” 星洵曾经有多想她啊，做梦都想，日日夜夜寻觅无数方法，想要与她再见一面。 他以为自己有无数话想对她说，有无数的苦水想对她吐，可真当她站在他的面前，星洵却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疲乏得掀不起波动了。 在尚未见到她时，尚未确认她的身份时，他还是期待的。 至于现在……萦绕在星洵心中的，还是那挥之不去的失望吧。 ——他都那样说了，她怎么能完全没有恼恨的反应，完全不反驳他呢。 真相怎样都好，她难道就一点委屈都没有吗？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都摆出这样的态度了，她居然还能忍下去？ 星洵闭了闭眼，十分的无精打采，他索性转身继续捣鼓器械去了，只留给竹桃一个背影。 “苏家的事，我会平息下去，你可以放心了。” “既然您选择了这个全新的身份，也请就这样生活下去吧。” 竹桃没忍住问道：“那你呢？” “我？”星洵笑了一下，撇过头去，眼角余光似是纳入了她的神情，“我只有一个愿望……” “请您从今以后，不要再与我产生瓜葛了。” …… 直到走出船舱，被言希紧张地上看下看检查身体时，竹桃依然是魂游天外，没回神的表情。 没有哄好。 竹桃心想。 “主人？”言希看到她这样，很是担忧，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是星洵那家伙对您做了什么吗？” “不，没有……”竹桃摇了摇头，神色略有点黯然，在与言希一同走出飞船的时候，她对他倾诉道，“我只是忽然发现，老三变了很多。” 言希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他们离开了飞船，也没有径直回家，而是二人结伴，在小道上慢悠悠地闲逛着。 半晌，言希轻轻地说：“主人，或许您有所不知。在我们五个人偶里，星洵比我们谁都更像一个人类。” “他拥有着我们都不具备的充沛人性，因此他会怜惜百姓苍生，会舍得把魔塔珍宝给予人类家族，也拥有着比我们更加生动的喜怒哀乐……” “他的感情太细腻了，所以性情在他人看来往往变化无常。有时候我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言希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般的说道，“他的心肠也太软了——别这样看着我，主人。我说的可全都是实话。” 言希和雪芷，都是不会腐朽的人偶，能在无数光阴后盼到主人回来时，依然保持着最初的热情。 至于星洵？ 可能是和人类打交道太久了吧，他也渐渐染上了人类的劣性。 光阴会消磨他的情感，时间也磨平了他全部的希望，长久的等待下来，最初究竟是不是主人故意抛弃他的，早已无关紧要。 得知了真相，他恍然一瞬，却也只是“恍然”罢了。再多的情绪波动就没有了。 言希揣测道：“他不会像我们一样理智上风，解开了误会后就无事发生了。在他眼里，这些年付出的浓郁情感，不可能就此一笔勾销。” “啊？” “也许，星洵想听到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澄清事实。”言希把玩着落叶梗，作为这些年离老三最近的人，他也是最有资格揣测他的心理的人，“他也许是……觉得委屈，想要一个安慰而已。” 一声安抚，一个拥抱？ 真是这样就好了。但凡换个人偶师，就算是s级的大宝贝都不会这么惯着他。 只是像这样幼稚地、刻意地去索求情感安抚，怎么看都不像是老三会做的事啊。 竹桃叹了口气。 或许真的是光阴改变了人吧。 她还没把现实和虚幻分割开来，自己如今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而她也不该仅凭着记忆里对人偶们的印象，就草草下了定论。 她绝对要搞清楚老三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言希，你知道哪里可以查到当年血色政变的资料吗？” 言希面露惊讶：“嗯？主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戴着有色眼镜在看人。”竹桃歪了下脑袋，“这些年你们在联邦经历的一切，我都还没了解过呢……老三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一次我要调查清楚才行。” 虽说心思敏感，但她家老三也不是脆弱的人，单单时间漫长的等待，不会把他变成如此死气沉沉的样子。 肯定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而近些年来，与大议长有关的，最值得一查的事，无非就是那场让大议长的凶名响彻联邦全境的血色政变了。 言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绽放出温柔至极的笑颜。 “帝国图书馆，保存着当今联邦最全的史料，要我送主人过去吗？” “麻烦你了。”竹桃一顿，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对言希说道，“不要再叫我主人了，也不用对我使用敬称，很容易引人误会的。” “嗯哼？”言希眨了眨眼，笑道，“好的，那我跟着雪芷叫吧，殿下？” “……” 竹桃放弃挣扎。 帝国图书馆，全天候开放，专门有机器人守卫和看护书籍，其中分为纸质资料和电子资料，利用ai就能轻易查到自己所需要的书籍位置。 言希事务繁忙，没法陪着她一同在图书馆消磨时光，只能送她到图书馆门口后，再恋恋不舍地同她道别。 所幸，今天图书馆没什么人，历史区的书籍基本没被借走。 竹桃找到了当年所有记载血色政变相关的史料，摊开放在桌上，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正经记载在册的史料，当然比星网上人云亦云似是而非的言语可信得多，但竹桃越是看下去，眉头皱得越深。 因为两个字，“真相存疑”。 血色政变的起因经过和结果，都和言希对她说的没差别，无非就是皇族意图复辟，想要利用人偶术发动政变，却反被大议长杀了个人头滚滚。 但是其中最关键的那部分——人偶术，不论竹桃怎么找，都是语焉不详。 有的说这是皇族祖传秘辛，有的说这是皇族成员从宇宙之外得到的秘术，众说纷纭，各执一词，就没一个可信的。 竹桃翻阅得心生烦躁，全身心都投入了进去，就在这时，一只手冷不丁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把竹桃吓得一蹦三尺高。 “谁？！” 她的反应成功逗笑了老人，老人乐呵呵地看着她，安抚道：“小姑娘别紧张，我只是看你在找那场政变的史料，怎么，你对这方面感兴趣啊？” 竹桃看到了老人的形貌。 白发苍苍的老人，依然精神矍铄，只是竹桃粗略地一扫，就发现了他皮肤上不少陈年旧疤，而他的一条腿换成了钢铁义肢，走起路来步伐稳健，大大方方地坐到了竹桃的对面。 竹桃试探道：“……您是？” “恰好，我对那段历史倒有些了解，小姑娘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絮叨两句吗？” 这送上门来的意图太明显了，竹桃沉默片刻，问道：“您为什么愿意告知我呢？” “这个嘛。” 老人摸了摸胡须，笑着说：“一是因为老头子我太久没和人说话了，实在内心空虚想要排解。二是因为，小姑娘你就是我期待出现的那个人啊。” 见着竹桃目露讶异，老人也没解释什么，他只是望向窗外浮云，幽幽地感慨道：“多少年了，这个国家终于又出了一个人偶师……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大议长对此并不追究。” 这很难不让他燃起一丝希望。 改变那个男人的希望。 第29章 怒意 上了年纪的老人,总喜欢在花园里懒洋洋晒着太阳,手边有一杯热茶就更好了。 星恒学院的老校长，同时也是帝国退役上将,过得就是这种悠闲的生活。 他如今就像一个慈和的老人家,好脾气地笑着同竹桃说话，告诉她被尘封的那些往事。 “你知道魔种吧？” 见竹桃点头，老校长便接着说道：“曾经的帝国联邦,远不如现在这么风平浪静……外患有魔种侵扰无度,内忧有皇族尸位素餐,各地起义不断却处处被镇压，直到如今的大议长出现。” “他联合了新贵族,改制立新,整治政坛，不可一世的皇族被他赶下台，但由于皇族成员里有不乏军功显赫的人才,当时急缺人手的大议长就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当时他们都觉得,治一治，还能用。 法治社会,已经不兴搞连坐了。 老校长作回忆状：“当时缺人缺到什么地步呢……防御工程被搁置,前线招募不到兵卒,就连损坏的机器设备都缺人维修。后方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前线缺人，守不住边境疆域,导致魔种屡屡进犯联邦,害得国土内生灵涂炭。” “所以，大议长就做了一个决定。” 老校长慢悠悠地添茶，对认真聆听状的竹桃说道：“他把人偶术带到了人间。” 竹桃的手一震,差点握不住茶柄。 她惊愕到失声：“人偶术是他带来的？” “是啊。”老校长笑了笑，“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人偶术的出现无异于天神下凡。一切都变得好起来了，人偶术可以量产士兵，无需消耗人命，缺人手的地方可以用人偶顶替，残破不堪的帝国，由于人偶术的降临，飞快地自我修补了起来。” 雾气袅袅，遮住了他感慨非凡的面孔。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后面发生了什么，竹桃猜也能猜到了：“但是皇族盯上了人偶术……” “是啊。”老校长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他们背叛联邦，勾结魔种，窃取人偶秘术，甚至利用活人做实验，把活人生生炼制成傀儡……都是为了他们所谓的复辟计划。” 老校长拍了拍自己的义肢单腿，对发怔的竹桃说道：“哈哈哈……真是惭愧，当他们野心日渐膨胀，皇族的人开始盯上高层人员。我的这条腿啊，就是当初死里逃生时丢掉的。” 老校长曾是在边境抵御魔种的将军。 只是当时的他不知道，对面的魔种早已和联邦皇族的人狼狈为奸，他们专门为他设置了一场埋伏，逼他断后，再将他俘虏，交给皇族用以傀儡实验。 皇族发现，用活人炼制傀儡，比从无到有捏造一个人偶要更加方便，能保留对方生前的能力，还能保证对方的绝对忠诚。 他们如法炮制，偷偷炼了上千个傀儡军团，最后野心膨胀盯上了前线守卫的将军，如果不是这样，老校长也不会得知皇族竟然在进行如此丧绝良心的实验。 他们的表面功夫做得实在太足，明面上对新议会全力支持，每当议会出了个新提案，皇族公主还利用自己在民间的影响力大力宣传，帮忙巩固议会统治。 如此态度，实在让人生不出怀疑的心。 “结果你猜怎么着。”老校长用一种自嘲的语气回忆道，“他们专门设立了牢笼，给每一个笼子标了铭牌，我在其中，甚至看到了大议长的名字……” 原来他们早就暗中给大议长下了诅咒，只等到来日毒发，他们将之彻底炼成傀儡。 老校长在关键时刻反杀了看守人员，死里逃生后，第一时间就向议会报告了这件事。 老校长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大议长当时的表情。 “然后，血色政变就爆发了。” “上千个被他们炼制成傀儡的无辜士兵，他们的家属齐聚在议会前流泪鸣冤，大议长就当着他们的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皇族成员全部斩首。” “现在的皇族……全部死了吗？” “嫡亲的是死了个干净。”老校长淡淡地说道，“只是贵族之间联姻频繁，没办法把所有皇族后裔杀个干净，现在倒还有一些流着皇室之血的人，但全部活得小心谨慎，是掀不起风浪了。” 竹桃到现在都没遇到一个皇族后裔。 这么一想，也有可能是皇族后裔一听她会人偶术，吓得避她如蛇蝎，整天绕着她走，她能见到才怪了。 “在行刑过程中，有皇室成员想要鱼死网破对大议长发动诅咒炼成傀儡，结果——” 老校长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色：“那个皇族一下子爆体而亡了，也许是大议长早就埋伏了他一手吧。” 还真不是。 竹桃听到这里，抬起茶杯，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星洵本来就是个人偶了，虽说处于放生状态的人偶是可以重新认主的，但条件苛刻……那些皇室成员想让星洵认他们为主，是真的不知死活了。 “在那之后，大议长就下令全域封禁人偶术，从此人偶一词，人们谈之色变。” “我在那之后也从军队退役，当了星恒学院的校长。” 老校长深深地凝望着竹桃：“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出现一个你。” 竹桃忍不住问道：“您是对人偶术的封禁感到惋惜吗？” “算是吧。”老校长叹了口气，“冤有头债有主，勾结魔种异化人偶术的是皇族成员，和议会与人偶术本身有什么关系。我感到遗憾，更多是因为人偶术对联邦的好处实在太大了。” “它后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却也掩盖不了，在最初百废待兴的时候，是人偶术拯救了联邦，是人偶师守住了边境。” “……”竹桃沉默了一会儿，“您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呢？” “因为只有这段时期，是大议长心防最脆弱的时候。”老校长叹息，“明天，就是那些士兵们的祭日。” 所以星洵的态度才那么……变化无常？竹桃愕然。 “如今谁也不敢触大议长的霉头。大议长却对你宽容以待，这让我看到一丝可能，这才决定把当初的真相告诉你。” 老校长郑重地对她说。 竹桃唯有苦笑：“宽容以待？您是没看到，他现在对我是……” 等等。 竹桃脑海里忽然迸发出一丝火花，一个非常离谱，但又有那么一点逻辑的可能性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的瞳孔微微颤抖，被自己不可置信的猜想惊到。 所以老三对她那样冷漠，甚至说了许多常人听了就生气的话，是……故意为之？ 不，不会吧？ …… 竹桃拔腿就跑。 在她跑出老校长的小院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乌云黑压压一片，密布在天穹，云层之间不时有电光闪烁，沉闷的雷声滚动在天边。 她迅速环顾了一下周围，调出光脑地图，搜索议会地址。 一般人无法靠近那边，所以竹桃决定偷偷潜入。 等竹桃到了才发现，今天议会休息日，除了一些值班人员，旁人都不在。 竹桃在原地沉思两秒，随即毫不犹豫地转头，往光脑导航地图上，标识着“帝国陵园”的地点奔去。 当竹桃开着公用飞行梭赶到时，天已经倾下了大雨。 雷声阵阵，大雨倾盆，光脑自动在她头顶汇聚了一个透明屏障，将雨水隔绝在外。 甫一进入陵园，竹桃就看到了那座巨大的墓碑。 石碑很高，大概有十来米，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细看能发现，碑石之上铭刻着一个个姓名，密密麻麻望不到头，他们有的尸骨破损，有的只有衣冠，但他们都长眠于此。 在石碑之前，伫立着一个身着全黑色西装的男人。 他并没有开启光脑屏障，大雨毫无阻碍地落进了他的发间，打湿了他的衣襟，当竹桃找到他时，他正在弯腰向墓碑献出一束花。 竹桃把屏障幻化成伞的形状，走近了他，将伞举起，倾到他的那一边。 星洵显得很是惊讶：“你……” “为什么我在被你那样说之后，还愿意来见你？”竹桃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想问这个？” 星洵默然。 “老实说，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竹桃气笑了，“我还真以为你在闹脾气呢，如果我真的被你气着了不肯再见你，你就得偿所愿了吧？” 竹桃对他说：“我凭什么要让你得偿所愿？” 就连老二都猜错了一半。他心思敏感没错，但他哪里是想要哄。 他就是想要她讨厌他。 星洵对她说的那番话，九成九都是在故意激她，他想用言语推拒她，最好让她寒心不再见他，如此一来，他的罪恶感才会轻一点。 他一直在惩罚自己。 他背负的罪孽，成千上万条人命，破碎哭泣的家庭，还有被他带到人间，却被险恶人心玷污了的人偶术……一条接一条，全是他的债业。 他被沉重的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即使老将军一直在劝慰他，告诉他真正作恶的是皇族，人偶术也救了联邦很多人命，但星洵怎么可能真的就此放下？ 功过无法相抵，罪就是罪。 可是除他之外，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做到了最好，毕竟人无法预测天机，他们都宽容地安慰他，就连死去士兵的家属都只感谢他杀了作恶之人，他们并不曾责怪他。 就是这份宽容，让星洵愈发压抑。 他还玷污了人偶术。至高无上的，属于他主人的人偶术。 星洵也知道，如果主人得知这些，她的反应一定和那些联邦公民一样，她不会觉得是他玷污了人偶术。 他被痛苦和愧疚折磨着，以至于在与她重逢后，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他故意挑最极端的话说，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出来——她会对他失望，会对他生气，会彻底抛弃他，他觉得这才是他应受的惩罚。 竹桃猜到了他的这些心理活动，所以她火了。 之前被他那样刺她都没火，这回她真的生气了。 她冷冷笑道：“谁给你的自信和权力，让你肆意揣测主人的内心了？” “你要是真不成熟觉得委屈想要安慰也就罢了，结果你想要用我做刀子，砍向你自己——妈的，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 “谁给你的胆量利用主人了？！我是你满足心理需求的工具人吗？！” 敲里吗！ 听见了吗敲里吗！ 竹桃劈头盖脸一顿骂，把星洵整个人骂得脑袋发懵，他像个小狗一样浑身湿透，愣愣地挨着骂。 “对……”本能反应让他嘴唇嗫嚅，在主人面前唯唯诺诺，“对不起……” “道歉？晚了！” 竹桃扯了下嘴角，抬起手腕上的光脑：“不用这样看着我，放心吧我不会打人。” 对比了一下星洵的等级和她的等级，她动手，对他来说恐怕就是挠痒痒。 不如让能把这傻子揍清醒的人来。 拨通之后，对面还没道出问候，竹桃先一步说道：“喂？雪芷，我给你发定位，你现在就过来——帮我揍一个人。” 雪芷：？ 雪芷谨慎地问：“有谁惹主人不高兴了吗？” “有，你弟。” 雪芷果断：“好，这就来。” 嘟嘟，挂断了电话。 主人说的是“现在过去”，那肯定没时间走正常渠道入境了，雪芷反手把言希拉出黑名单，联系上了他。 言希是空间系，传送个人应该简简单单。 竹桃放下手，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盯着星洵，冷笑。 星洵：…… 那些年被大哥支配痛打的记忆，逐渐浮上心头。 第30章 失败品 您的滴滴代打已下单,代打师傅[雪芷]距离赶到还有三十秒。 竹桃也不急了，她和老三换了个地方，有她看着,老三跑也跑不了,只能在原地度秒如年。 另一边，接到雪芷消息的言希也是脑袋懵懵的。 啥？老三的脑子里又进水了？ 他单知道老三可能另有隐情,但没想到他会把主人惹恼到这个地步！ 言希一边火速和雪芷交接把人传送过来,一边自己内心也发怵。 雪芷不走常规通道来联邦主星,就是大议长也得不到他的消息，竹桃等到雪芷之后，还“十分贴心”地离了场，给他们兄弟三人留下“相亲相爱”的空间。 言下之意就是：老大你尽情地揍,我不看,你不用顾忌我。 有一说一，s级人偶基本全是雪芷带大的，他揍起弟弟来手熟得很,一边揍还不忘问清事情缘由。 反正也没什么好瞒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星洵三言两语就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 得知真相后,雪芷：…… 言希：…… 厉害了我的弟,你是怎么敢的？ 言希眼角抽搐，他之前看着大哥揍老三下手这么狠，他原本还想稍微劝劝的,现在看来劝个鬼，他眼观鼻鼻观心，遮住脸别过头，优雅地视而不见。 雪芷一股郁气憋在心头,他的教养让他骂不来人，只能冷冷地质问星洵：“你有意把主人推远，你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可知道她过去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星洵已经平躺在地上瘫成一条死鱼，雪芷动手时还很“贴心”地避开了他的脸，专门挑身上痛觉神经最丰富的地方揍，他快痛麻了，于是木木地说道：“……我知道。” 星洵压根没有还手，像个靶子似的任由大哥打，期间他手腕上佩戴的光脑都掉了下去，正好滚落到雪芷脚边。 雪芷往下一瞥，冷着脸捡起光脑，三两下拔出了光脑插件里的微型储存盘：“这是你的东西？” “嗯。”星洵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前线的防御工事修缮计划，还有边远地区的贫民窟开发工程……” 早在对竹桃的身份起疑心时，他的光脑里就上传了她的所有相关资料。 他自觉不配见她，想借她的手自我放逐是一回事，但他在暗地里利用所能操控的一切资源，尽可能地对这十来年的缺席亏欠做出补偿，是另一回事。 他知道这个国度，自皇权统治的时代结束后，遗留下来的问题迄今没得到根治。其中阶级固化，资源垄断就是一回事。 包括曾经的竹桃在内的所有底层人民，就是这种阶级固化的环境下的牺牲者。 但要改变大环境谈何容易，新贵族如今内部也盘根错节，慢慢的养出了贪欲，外边还有魔种虎视眈眈，纵使是他也做不到一夜之间拔除所有蛀虫。 针对最难整治、牵扯到利益集团最多的阶级垄断，星洵原本是准备抹除了外患之后，花个十几二十年温水煮青蛙，不动声色地分出既得利益集团的蛋糕，让社会整体的资源重新流动起来。 但他如今把这件事提到了最前头，明显是有些急了。 “……我预想之中，五年之内。”星洵裹着轻微的气音，慢慢说道，“我会让全联邦的贫民窟消失。” 哦对了，还有他查到的，在那颗边陲星球上曾欺负过她的人家，有名有姓记载在册，他一个不落地全部准备清算了。 雪芷困惑了：“所以你图什么？只是想自我放逐之后，多做出一些弥补？” 星洵不言，算是默认。 雪芷又问道：“你觉得自己亏欠了太多，没资格再以她的人偶自称？” 星洵说：“……我以为她会恼恨我，我也不配出现在她的眼前。” 雪芷直言不讳：“确实。” 星洵：“……” 雪芷的周围有冰霜凝成的片片雪花，美轮美奂，却如刀子一般锋利，雪花停滞在星洵眼睛上方咫尺之遥，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但你要搞清楚一点。”雪芷的眼睛里不含任何温度，“我们谁都没资格代替主人做任何事，我们的命都是她给的，没有她的许可，我们谁都不能随意支配它。” “不论你的自厌情绪多浓，自毁倾向多重，你只要记清楚这一点就可以了。”雪芷抬了抬下颌，冷声宣判，“倘若她不允许，你连自尽的资格都没有。” 星洵无力地搁在地板上的手，忽地颤了一下。 雪芷在密室里上演单方面打弟弟，把他打得没十天半个月别想下床，看得唯一的旁观者噤若寒蝉。 眼见雪芷转了转手腕，准备收手离开，言希小声问道：“大哥现在是去主人那里吗？” 谁料他一出声，雪芷就停顿下来，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 雪芷眯了眯眼：“我记得……你好像也冒犯过主人吧？”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和竹雪有特殊联系，竹雪特意告状，这点就连主人都不知道。 言希是怎么对待身份刚刚暴露的主人的，竹雪可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言希：…… 于是，言希也被雪芷揍了个爽。 …… 竹桃优哉游哉地坐在休息厅里等待，还颇有闲情雅致地品茶，等了一段时间后，就看到神清气爽走出来的雪芷。 “阿雪。” 她笑着把一份甜点推到雪芷那边。 雪芷没有拒绝，坐到她的对面，他一双眼眸犹如化不开的千年冰川，凝固成霜的冷意，唯有在看到她时才会重新泛起暖洋。 “你们还真是变化很多啊……”竹桃这么说，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声老母亲的感慨。 但雪芷闻言却默然一瞬，对竹桃摇了摇头：“不是，殿下。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人偶们对待你，和对待外人有着极大的不同。” “主人觉得星洵性格偏激……实际上，在我看来，对付星洵比较简单，反而是言希，更加容易‘噬主’。” 雪芷眯了眯眼，分析道：“星洵性子再如何极端，他也不会把这份极端倾注到你身上。他会杀叛徒，除恶贼，甚至自我惩戒，他就是把自己搞疯了，也不会动主人一丝一毫。” “反观言希……当他包藏了大逆不道的反心，当他觉得有‘可能性’摆在他的眼前，他是真的会‘噬主’。”雪芷的视线在竹桃的脖颈上转了一圈，上面的淤青痕迹已经消失，皮肤雪白如初，但那无疑是个信号，“他敢对你动手的。” 雪芷沉浸在思绪里，分析了一大堆，回过神来，只看到竹桃一言难尽的神色：“……” 雪芷赶忙反应过来，补救道：“当然，我并不是有意针对他们，我说这些只是想提醒殿下——不过殿下不警惕也没关系。” 他顿了一下，随即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 “我会把任何威胁到主人的存在，统统抹除。” 他带着那般初雪消融的笑意，认真而笃定地对竹桃说道：“不论是谁。” 雪芷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 他是主人的盾，是主人的剑，他是主人一切意愿的执行化身，如果竹桃想使用他，他随时会奔赴在第一线战场。如果她哪天不需要他了，他也愿意投入拆解池，重新变回一堆零件。 竹桃看明白了这一切，她的眉眼间染上了一点无奈，轻轻叹息。 她抚弄着茶杯的边沿，不知在说与谁听：“所以你们都不明白啊……我把你们制作出来，不是把你们当消耗品看待的。” 这件事，哪个人偶都不知情，即便是年纪最长的雪芷。 竹桃为什么对她的人偶——尤其是s级人偶，如此看重呢？ 又为什么，她到目前为止，等级已经很高了，解锁的材料库也越来越广，其中有的材料可以无视等级枷锁，那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剑走偏锋，越级再做出一个s级人偶？ 竹桃曾经尝过失败的滋味。 早在她首次尝试制作s级人偶的时候，她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在雪芷之前，她做过很多的“试验品”，或者说“消耗品”，这些没有成功晋升s级的人偶们，资质连最低等的d级都不如，大多都废了，拆解池都融不出多少资源来。 最接近成功的那一次……竹桃记得，那是一个少女人偶。 她是按照如今雪芷的样貌，一比一把她捏出来的，她当时砸下了大把的金钱材料，无数提升成功率的天财地宝都被她不要钱似的投入其中，工坊里都出现了金光，竹桃满怀期待地心想金色传说终于要降临她家了。 结果，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金色光芒闪烁了一瞬就迅速消弭，呈现在竹桃眼前的成品，依然是“失败品”。 竹桃觉得自己当时的失望可能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吧。 少女人偶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并不深刻，炼制失败的人偶品级无一例外都很低下，她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竹桃塞进仓库里吃灰了，后来更是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也是如今竹桃和雪芷这么一聊天，才勉强回忆了起来，当年制作s级人偶时的艰辛。 话说回来，那个炼失败的人偶叫什么来着…… 哦对，她那时候满心以为她会成为自己的第一个s级人偶，给她取的名字，就是雪芷现在的姓名。 她也叫“雪芷”。 第31章 扶光 少女人偶的印象着实过于寡淡,竹桃只稍稍回忆了片刻，就将之抛在脑后。 她起身送别雪芷，在临别前,竹桃有特意问过他剩下两个人偶的情报。 “阿雪,你知道老四和老五的消息吗？” 让竹桃奇怪的是，雪芷的表情霎时间变得一言难尽。 雪芷的手扶在舱门上，正要上船,被竹桃这一句话给整得停滞，他扭过头来，嗫嚅着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闭眼,自暴自弃地说道： “五弟的话，他玩心旺盛，喜好在人间流转扮演不同的角色，体验他们的一生。他沉溺在一世又一世的轮回里，还会用幻术遮掩自己的形貌,他这一回又用了什么身份形象，我也不是很清楚。” 竹桃有点意外,不过转念想想老五的年纪最小,在她的五个人偶里也正是最骄纵活泼的,玩心大一点也很正常。 竹桃颔首表示自己了解,又追问道：“老四呢？” “……抱歉。” “阿雪？” 沉默了片刻后,雪芷闷闷地说道：“自从我们多年前在魔塔一别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四弟了。” “我没有得到过关于他的一星半点的消息，也许……主人你可以问问言希他们。” 那不如现在就问，反正这两人现在和和美美地一起躺icu，也没什么事干。 可惜得到的回复让竹桃失望了。 星洵和言希也对老四的动向一概不知。 老五还算好的,即使也摸不到行踪，但他们至少知道老五肯定又在哪个犄角旮旯快乐玩耍。 但老四就是真的音讯全无，人间蒸发。 竹桃眉宇紧蹙，忧心忡忡。 在与自家人偶们分开后，她独自一人返回星恒学院，没有多留意其他人的目光，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内院。 结果甫一穿过结界，就被守株待兔扑过来的几个女孩子吓了一跳。 “桃桃！！你总算回来了！！” “我的天哪你到底瞒着我们不动声色地去干了什么啊——吓死我们了！” “你知道吗桃桃，你上热搜了！” “你怎么这么勇啊我的桃！话说你到底和咱们主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居然都不和姐妹们说，是不是生分了！” 竹桃一瞬间被自家舍友们围拢，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声音全方位立体环绕，逼得竹桃不得不堵住耳朵：“停停停，你们一个个来。” 于是她们稍微消停了一会儿。 她们似乎也觉得在道路上这么搞太引人注目了，纵使有再多的问题，她们也全部憋在了心里，簇拥着竹桃往回走。 入学考试通过，竹桃这一支队伍自然全部进入内院，她们也搬到了新的宿舍。 新的宿舍可以选择独栋大院也可以几个人一起住，还能全凭自己心意改装，竹桃几人相处习惯了也不舍得分开，四个人还是住在一起的。 此时，她们就朝着新的宿舍走去。 蓝霖和花雨嫣一左一右环抱着她的胳膊，蓝霖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担忧：“你还好吗？媒体都把那一天的庭审情况报道出来了，大议长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袁圆和花雨嫣也纷纷劝道：“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啊，大家都是好姐妹一起分担啊。” 竹桃失笑，内心也泛起微暖，她对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们摇了摇头，安慰道：“放心吧，我没事，大议长没有为难我。” “真的？” “真的。”竹桃顿了顿，补充道，“我可是背靠无序之国，难道你们还不相信那位国主？” 她这么一说，三个女孩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都放下了心。 花雨嫣摇晃着竹桃的手臂，在得知竹桃平安无事后，她八卦的本性又开始蠢蠢欲动地冒头：“话说……你居然不惜冒着得罪大议长的风险也要去帮苏沫，为什么呀？你们俩到底有什么过往？” 新闻媒体不可能事无巨细地把庭审内容报道出来，有关于白珍珠的部分，还有黑珍珠消失的罪魁祸首是谁，媒体都一笔带过，语焉不详。 这也导致了吃瓜群众知道一点竹桃和苏沫有关系，但他们两人具体的过往就不是很清楚了。 花雨嫣立刻就浮想联翩了。 竹桃瞥一眼满脸兴奋，眼睛放光的花雨嫣，忍不住泼了盆凉水：“你别误会，苏沫是我以前的好朋友，我们俩早在入学前就认识了……” “——竹桃？” 犹如春风拂耳，清泉汩汩般动听而温柔的少年声线，突兀地插.进了几个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云彩飘曳，清风平息，世界霎时间安静了。 四个少女齐齐转头，竹桃一愣，有些惊喜地看着来人：“苏沫？你怎么来了，我们刚聊到你呢。” 花雨嫣和袁圆、蓝霖二人对视一眼，她露出了然的微笑，非常贴心地松开了竹桃的手，把空间留给重逢的竹桃和苏沫两人。 哎呀，这个时候不能打扰不能打扰……先走一步啦！ 苏沫还留意到花雨嫣走之前对他使了个眼色，鼓励他“加油”，苏沫微怔，接着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耳根染上淡淡的彩霞色彩。 “苏沫？”这是完全在状况外的竹桃。 “咳……没什么。”苏沫摇摇头，他注视着竹桃的眼眸一如往常的温柔，只是这一回，好像还添上了别的什么东西，“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既然黑珍珠的危机解除，苏沫自然不用退学，他如今又换上了星恒学院的学生制服。 长长的后衣摆直垂到后膝盖，以黑色调为主的衣衫边沿绣着金丝纹暗边，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领结上系着一颗水蓝色宝石，衬得他身量挺拔如芝兰玉树，气质温雅脱俗，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被教养出色的贵族公子。 竹桃对他笑了笑：“你可别这样。要是真计较起来，你在贫民窟帮我的那一年，我可就谢不完了。” 苏沫也知晓，他们之间再说谢谢就生分了，所以他也只是一提，闻言便抿唇微笑，把一切的感激都记在心底。 于是苏沫就提出，带她在内院到处走走，他愿意当一个忠实的导游。 竹桃欣然应允。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担心……”苏沫的眼眸低垂，注视着草丛之中的星点小花，思绪飘忽不定，“你差点吓死我了，知道吗？下一次，可千万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冲上来了。” 竹桃摸了摸鼻尖，“哦”了一声。 苏沫转而又对她欣然一笑：“不过我的父母都非常感激你，一直在催我什么时候带你去家里做客呢，竹桃，你什么时候有空？至少来我家里吃顿饭吧。” 竹桃也笑了：“这个啊，等休息日吧。我们刚搬来内院嘛，还有很多事都不熟悉。” “要是有什么麻烦，可以去学生会。” 说着，他们拐过一个弯道，恰好走到了学生会的正门处。 竹桃看到了不少戴着徽章的学生会成员进进出出，其中还有她认识的连梦。 连梦看到了他们，眼睛一亮，羞涩地对他们打了个招呼。 竹桃忽然就注意到一件事。 她倏然扭过头来，在苏沫的全身上下又打量一圈，疑惑地问道：“我记得苏沫你不是学生会的主席吗？你……没有徽章吗？” “这个啊。”苏沫倒是十分洒脱，“虽说我家侥幸免于责难，但不良影响到底还是造成了的，稳妥起见，我就暂时卸任了，等明年再来竞选吧。” “反正继任者也很不定能做得比我更好。” “继任者是谁？” “她是……” 苏沫正要回答，就看到方才跟他们打招呼的连梦小跑了过来，对苏沫和竹桃轻声说道：“苏学长，主席让我来问你，你平时存放成绩名单的储存盘在哪里……” “嗯？”苏沫微讶，“连扶摇找不到吗？我记得就放在柜子里……要不我上去帮忙吧。” 苏沫很是自然地拉住竹桃的手，带她一起上去，学生会又不是什么禁地，普通学生也可以进出。 期间，苏沫问道：“我记得离上一次全学院测试已经过去很久了，连扶摇要过往的成绩名单做什么？” 连梦在前方引路，她说话声音比较小，像是在怕什么一样：“主席她，一直觉得现在的内院太过安逸了，想要对任务悬赏榜来一次大更新。” 苏沫：“……这个时候？” 苏沫和连梦看起来都对这位现任主席非常苦手的样子，苏沫还好，只是扶住了脑袋，这是他习惯性头疼的动作。而连梦整个人都像是蜷成一团的兔子，竹桃明显看出了她的害怕。 这位新任主席是什么吃人的老虎吗，这么害怕…… 竹桃还在腹诽着，那边的门已经开了。 秀美而飒爽的精灵少女一手扶着门框，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瞥一眼连梦：“让你喊个人，怎么这么久？” 连梦低着头：“……对不起，主席。” 连扶摇懒得理会自己这个惊弓之鸟般的妹妹，她的目光望向远处，从苏沫身上略过，然后定格在竹桃的脸庞上。 “咦？”连扶摇眼眸里惊喜之色一闪而过，“居然是你？” 竹桃下意识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连扶摇的眼睛。 然后她呆住了。 不是因为连扶摇而呆住，是因为脑子里乍响的系统提示音。 【系统：您的人偶“扶光”已解锁，目前处于放生状态。】 图鉴排行第五个被饱满的色彩充盈，图鉴上的扶光，少年如骄阳，意气风发，眼角流泻出一丝恣意，他的笑容粲然明耀，正如天上高悬的烈日。 竹桃又看了看眼前的精灵少女：“……” 面貌是陌生的，但是对方的神韵、气质，莫名的让她越看越熟悉。 连扶摇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她如今比竹桃高了一个脑袋，稍稍弯下腰来直视她，精灵少女娇俏可爱，唇舌间吐出的词句都仿佛带着花香，她笑眯眯地看着竹桃：“怎么啦？” 连语气都如此的娇气，像是养在闺阁里骄纵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竹桃：…… 竹桃不忍直视，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人偶们放生太久，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心理上的变化。 但是，她真的，料不到，事情怎么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老五，你终于变态了吗？？ 第32章 任务 见竹桃面色有异,时刻关注着她的苏沫不由得转头，关切问道：“怎么了？” 连扶摇也眨了眨眼，定定地注视着她。 在几人的注目下,竹桃只能艰难地咽下滔滔吐槽欲，笑着敷衍了过去。 “我知道你！你大概还没见过我吧？”连扶摇一转眼就亲亲热热地挽上了她的手臂,“入学考试那一场比赛太精彩了，我很早就想见你一面了。” 竹桃忍不住斜觑她一眼,却见连扶摇笑意盎然,眸色诚恳，看不出有半分虚假伪装之意。 她的心里有点打鼓。 从雪芷的口中可以得知，老五都是与他们并不互通消息，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 现在从老大到老三都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竹桃摸不清连扶摇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要说连扶摇没有怀疑，可竹桃当着全校的面露了一手魔塔重临，她人偶师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连扶摇当真就一点疑虑都没有？ 可要说连扶摇猜中了她的身份，那连扶摇的反应也太平淡了一些，面色如常,亲近又不失分寸，一举一动都没有超出“学生会主席见才欣喜”这个范围。 竹桃想用心情值面板来判定连扶摇的心理活动，却不得其法。 这一回，心情值面板倒是大大方方地把数值展现出来了。 但奇怪的是,红色忠诚值和黑色憎恨值完全持平,二者都保持在不高不低的一个中庸范畴内，且毫无波澜。 不像是在怨恨她，却也不像是要轻轻放下的样子。 看上去,更像是在“观察”。 雪芷说，老五喜好游戏人间，沉迷角色扮演，已在人间以各种身份度过一世又一世，不断轮回。如果竹桃没想错，“连家养女连扶摇”应当就是老五选定的，这一世的新身份 如此一来，老五的演技应当已经炉火纯青了。 老五乐意不戳破那层窗户纸，竹桃何乐而不为呢？ 竹桃眉梢轻扬，很是自然地接话道：“你好呀。我听说学生会这段时期事务繁忙，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连扶摇闻言，松开了挽着她的手，领着一行人走进办公室，作苦恼状：“当然有……苏沫，你不是说把成绩数据都整理好了吗？你到底把储存盘放哪了？” 苏沫和连梦起身帮连扶摇找东西，竹桃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就站着没动，朝连扶摇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个数据……很重要吗？” “平时不太重要，只不过我想更新一下悬赏榜，就很重要了。总要有个参考值嘛。” 连扶摇闲散地坐在真皮沙发上，优哉游哉地转着圈儿，就那么看着两个人到处找。 竹桃问道：“悬赏榜？” 她早在下面就听到过这个名词了，只是刚来内院，不解其意。 蹲在书柜下方，一个个书籍翻找的苏沫适时解答：“悬赏榜，就是从世界各地汇送过来的悬赏任务，因为觉醒者稀缺，所以在读学生也可以作为人力资源使用，这就出现了悬赏榜制度。任务按照等级划分，得到的奖赏和积分也由高到低排列。” “星恒学院有明文规定，从学院毕业必须要攒够一定积分，所以悬赏任务已经成为了星恒学生不可避免的一项活动……而学生会的工作，就是根据不同学生的能力情况，给他们分配不同任务。” “找到了。” 苏沫的手指上冒出清澈水流，水流打着旋儿钻进缝隙里，把小小的储存盘裹了出来。 他把储存盘放到连扶摇面前，连扶摇将其插入光脑，在前方的空旷地带投影出画面。 上面呈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成绩名单，在另一个界面上，还显示着尚未更新的任务悬赏榜。 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竹桃发现悬赏榜，c级以下的任务全被抢空，b级的任务接取者寥寥无几，至于a级、s级任务，更是无人问津了。 出现了明显的断层。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连扶摇声音淡淡，带着一种微冷的慵懒，“现今的星恒学生，不思进取，不敢冒进，得过且过，耽于享乐，大量人力闲置在学校里，他们明明有出色的成绩和能力，却宁可接取一些低等任务凑积分，也不敢去冒险接高等任务。” 简单来说，就是在温室里头养坏了。 苏沫自然早就知道这个弊端，他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如今不比战时，觉醒者又都是整个家族的宝贝。环境和平安逸下来之后，谁愿意让自家的珍宝去冒险？” 连扶摇恼道：“家里不同意又如何，只要自己愿意去做，谁能左右觉醒者的意志？当初我上前线，连家好说歹说劝动我了吗？说白了，就是他们自己游手好闲而已！” 连扶摇就非常看不惯他们这个样子。 连梦默默地垂下了脑袋，她不算被安逸腐蚀心灵的人，但她也不是喜好冒险的人，她谨小慎微，性情保守，因此做事前总是瞻前顾后束手束脚……所以姐姐才会那么不喜欢她吧。 连梦不期然又回想起当年连扶摇不顾一家反对，执意只身奔赴前线的那一天。 彼时联邦边境抵御魔种，护国结界出现了破损，魔种趁虚而入，而那块地界荒星遍布，资源贫乏，议会就没有投入太多边防军力，导致魔种一时势如破竹，等急忙调兵遣将支援赶到时，已经迟了。 战况已经演化到非觉醒者不可扭转局面了，而议会记录在册的、已经成年可用的觉醒者要么都在远地，无法立即赶到，要么专业不对口。这个时候，还在星恒学院就读的连扶摇一怒之下拍案而起，和全家争吵一天后，她当天晚上就提着行李赶赴前线了。 说是争吵，其实都是他们家在单方面劝说连扶摇，而连扶摇充耳不闻，只余浅笑。 “扶摇，你别被一时热血冲昏了头脑！” “你冷静一点，这事不是你一个孩子能做到的，你也只是个学生，你难道比那些军人还厉害？” “爸妈这是为了你好……扶摇，别做傻事。不要逼我们把你绑起来。” 连扶摇却只是在笑，双臂抱胸，倚着栏杆，懒懒散散地听着他们说，倒也没有打断。 她抬了抬下颌，在他们说话的空隙，她冷不丁地开口了，语气平和，却字里行间都充溢着她骨子里抹不去的傲气：“我当然比他们厉害。我比这个联邦——所有人都要厉害。” 连家人只是摇头叹息，直道他们把这孩子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去送的，还在读书的学生有什么阅历，又有什么本事？学得再多，不也是纸上谈兵？ 然后全联邦都被打脸了。 连扶摇以少女之身挂帅，亲自指挥了几场战役，硬生生把侵入到境土内的魔种打了回去，力挽狂澜，大放异彩，从此无人再敢小觑从星恒出来的学生。 连梦是在家里听到捷报的。 她心神激荡，不敢置信之余又有与有荣焉的骄傲，她听说连扶摇要回来了，就赶忙跑到飞船港去接她，可姐姐下了飞船后，如众星捧月被人们簇拥，人们的赞颂声不绝于耳，她坦然接受。 她就这样从连梦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连梦的心一点点的冷了下去，还有些许羞愧。 她想起了，在姐姐和家里人起矛盾时，她也在劝姐姐不要激进，要谨慎思考，当时姐姐向她投来的失望目光，连梦当时不解其意，现在她明白了。 那是失望于他们的不信任，更是对她这个妹妹的恨铁不成钢。 他们都低估了连扶摇的本事。 而连梦……连扶摇本是对她寄予厚望的，可她天资不及姐姐，成绩不如姐姐，就连性格也偏向保守胆怯，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普通人的生活。 或许天才无法理解凡人的想法吧，连扶摇在数次扶不起连梦后，就对她失望了。 以至于现在，连梦只要站在连扶摇的面前，就很少抬起头来，她犹如一只缩着脑袋的鹌鹑，一声不敢吭。 现在连扶摇说星恒学生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在场的所有人里，也只有连梦脸上阵阵发烫，总觉得是在骂自己。 苏沫沉思片刻：“所以你想怎么做？” 他早已想过连扶摇上位后，会大刀阔斧做出改革，可率先对悬赏制度下手是他没有想到的。看来她对这股风气不爽很久了。 这点苏沫没有异议。他是性情温柔，喜欢温水煮青蛙，润物细无声地改变一切，而连扶摇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倒也有好处。 “首先，对学生接取任务的自由度做出限制。”连扶摇敲了敲桌面。 办公室内只有他们四人，这就相当于开个小会了。连扶摇接着说道：“高年级的学生接取的低等任务数量有限，他们要想凑齐积分，必须再从高等任务里接取。这样就能逼着他们提升能力。” “对成绩优异者，开放高等任务接取名额，提升奖赏力度，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然后在内网开放商店，多余的积分还可以在学院内网上进行实物兑换。再由宣传部辛苦一番，对完成高等任务的学生多加褒奖，荣耀加身，以此让学生以挑战竞争为荣……” 竹桃想了想，问道：“想法固然是好的，可那样一来，限制了学生接取任务的自由，刚开始的推行必然会遭到阻力……你有办法消除阻力吗？” 说罢，竹桃就看到连扶摇正盯着她，对她嫣然一笑。 笑得竹桃背部发凉。 连扶摇信手一指，遥遥指向投影出的悬赏榜，排行第一的那个—— 【援助精灵族】！ “一周之前，联邦四环星域，编号d-709的森灵星发来求援，称他们内部有魔气滋生，不少族人异化成魔种。其中雪狮族、冰熊族和精灵族受灾最严重。” “他们早已向联邦议会发出求援信号，议会也派出了驰援队伍，但森灵星地域辽阔，人手总是不嫌多的。所以也干脆在我们学院挂了个悬赏。” 在这项排行第一，奖赏最丰，危险度也最高的任务旁，刻着个金光闪闪的s级！ 竹桃的心里一沉。 魔种是被宇宙暗物质污染所化，暗物质在联邦内有个更通俗的名称叫“魔气”，而相比于人类，异种更容易被魔气污染。很不巧，森灵星就是个异种聚居的星球。 只是，联邦境内应该都很干净，怎么会产生魔气？ 竹桃还在思忖，苏沫已经猜到了连扶摇所想，他转头看她：“你是想……” “没错！”连扶摇斩钉截铁，一锤定音，“就用这个任务为起始，扫除学院内好逸恶劳的风气。” 他们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安逸日子，想多加阻挠吗？ 那么就由学生会的人身先士卒，深入险境，赢得荣耀回来。 有功绩傍身，学生会再推行新策，会在背地里嚼舌根的人都会少很多。 毕竟人都是好面子的。 你不肯接高等任务，是不是怕了啊？ 什么，你说学生会悬赏任务难度太大，超出所学范围？那为什么学生会的人都敢接s级的任务，还能漂亮地完成？ 说白了你就是不行吧！ 舆论攻势，可是哪个时代都在用的。 …… 苏沫问道：“那你想好了人选吗？” “嗯哼，当然。” 连扶摇叠起双腿，轻轻松松地点着人头：“我肯定要去，加上苏沫你，还有连梦，你也得来。” 连梦讶异地抬起了头。 连扶摇轻哼一声：“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是在徇私。你的能力与净化和治疗有关，虽然弱了点，好歹有用。” 治疗？ 听到这个词，竹桃面色古怪地看了连扶摇一眼。 不是她说……说到治疗，这世上还有人比老五更强吗？ 而连扶摇却误会了竹桃这一眼的意思。 连扶摇绽放出花儿一样的笑容，柔柔地对竹桃说：“第四个人选，就决定是竹桃你了。你能力那么强，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第33章 太阳（二更） 联邦三大家族,苏家长子如星辰冉冉，耀眼夺目，自他诞生之后,苏家就愈发盖过其他两家的风头。 后来连家时来运转，收养了一个精灵义女，取名连扶摇,这一捡可真就捡到了个宝贝，随着连扶摇渐渐长大，她的才华也绽放光彩,天资卓绝不输苏沫。 据说连家人都笑麻了,对连扶摇愈发宠爱有加,就是亲生女儿连梦都比不上连扶摇。 只有洛家，平平无奇,觉醒者也有，但和连扶摇、苏沫相比，就小巫见大巫了。 这一回援助精灵族的人选中，只有竹桃、苏沫、连扶摇与连梦四人,洛家影子都看不见。 竹桃整装待发，回头望了望自己的队友,不由得发出疑虑：“四个人，够吗？” “足够了。”连扶摇轻轻松松地说道,“觉醒者可以一当千，何况这回也是去调查魔气产生的源头,人多了反而不好。” 竹桃回想起当年在贫民窟那会儿，看着苏沫在星盗群里乱杀的场面。 ……确实以一当千。 竹桃的视线飘到了苏沫的脸上，被他捕捉到，少年回以斯文的一笑,干净澄澈。 他们的飞船是连家提供的，连扶摇使用起自家的资源毫不手软，连梦也对家里的图标很熟悉，在看到连家家徽时，整个人都放松了几分。 他们都是年轻人，长途跋涉也不会觉得累，索性围在休息舱里，商讨起援助森灵星的方案。 “其他两族都暂且不用担心，议会在管。这次我们援助的对象是精灵族……” 苏沫问道：“议会没管精灵族吗？” 连扶摇莫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是不管，是……管不了。精灵族封闭排外，外族人很难入内，甚至他们原本都不想向议会求援，还是森灵星的星球主下的决定。” “那……”竹桃刚想问那他们要怎么进入精灵族地，眼角余光倏然瞥到连扶摇尖尖的耳朵，她就噤声了。 连梦小声道：“姐姐也是精灵，应该不会被精灵族排斥吧。”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再说下去就涉及到连扶摇的身世了，然而时至今日也无人知晓连扶摇究竟来自于何方，连家收养她的时候，连扶摇都十岁了。 她不曾说过自己的身世，其他人也就都以为这是禁忌，苏沫眸光一闪，刚想转移话题，就见竹桃以手支颐，偏过头来看连扶摇，眼睫扑扇扑扇，满是好奇。 竹桃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要避讳似的，大大方方地问道：“森灵星的精灵族，和你有关系吗？” “……”连扶摇别开了视线。 苏沫头疼地捂了捂额头，心说竹桃平日也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就读不懂空气了，他赶忙插话道：“也不一定吧。虽然提到精灵族，最出名的就是森灵星这一支，但联邦境内也有松散生活的精灵。” 说罢，他还看了看连扶摇的脸色。 连梦也在小心翼翼地瞅姐姐的脸色，见连扶摇面色如常，没有生气的样子，她方才松了口气。 谁不知道连扶摇脾气大……天之骄子该有的缺点她都有，包括眼高于顶，傲慢骄横，偏偏她又有傲慢的本钱，别人想生气都没办法。 连梦本以为竹桃这一问可能就冒犯到姐姐了，谁知连扶摇这回就像改了脾性似的，只别开了眼，一声都不吭。 一路相安无事，他们的飞船选在森林中一处开阔之地停泊。 森灵星，一半森林，一半雪原，剩下的全是海洋，人类开发的迹象几近于无，拥有着最令人向往的美丽自然风光。 但……也由于开发得实在太少，他们一登上陆地，脱离船舱后，光脑的信号都没了。 四人：…… 苏沫皱了皱眉，敲了几下光脑，确认没有反应后，对他们说道：“没法使用导航，有路线图吗？” “有。”连扶摇答道，在苏沫看过来后，她补充道，“之前记在脑子里了，你们跟着我走就是。” 飞船送达后就停靠在那里，他们无法驾驶飞船进入森林，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自己徒步走进去。 这是一片茂盛的雨林。 树冠直入云霄，遮天蔽日，密布的树叶将光线遮挡得不留缝隙，甫一走入雨林，竹桃都感觉暗了好几个度。 雨林，气候炎热且潮湿的地方，最容易滋生毒虫，还栖息着许多野兽，他们四人简便出行，如果不是觉醒者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这里休息吧，把帐篷搭起来。” 连扶摇四处看了看，这里视野比较开阔，附近还有小湖泊，他们刚猎来几只兔子，今天的午餐就是这个了。 幸好帐篷不用自己搭，光脑大部分功能用不了，简简单单的3d复刻还是能做到的。 连梦一听可以休息了，有气无力地趴在石头上：“好热啊……” 而且还不是单纯的气温高，这里还潮湿！闷热！ 苏沫盛了水过来，闻言无奈地笑了笑：“忍一忍吧，森林就是这样。” 竹桃见小伙伴们实在热得难受，不假思索地把竹雪叫了出来。 光点在她周身凝聚，很快就勾勒出一个人形，雪发飘飘的俊秀少年安静地站在竹桃左手侧，对他们抿唇一笑，礼貌斯文。 “竹雪，变几块冰出来。” “好。” 竹雪抬手，精美的冰雪雕塑自他手中成型，摆放在帐篷之前，连梦不顾形象整个人都趴了上去，苏沫也矜持地移动了几步，只有连扶摇——咦，连扶摇呢？ 竹桃抬头一扫，在湖泊旁边看到了连扶摇。 连扶摇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竹雪看，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她的眼角在微微抽搐，好像看到了什么非常不忍直视的东西…… 竹桃好笑道：“连扶摇？你不来降降温吗？” “不了……”连扶摇十动然拒，小步后退，对竹雪的排斥溢于言表，“这是你的人偶？” 闻言，连梦和苏沫也抬起头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人偶术。 “是啊。”竹桃温和地摸了摸竹雪的脑袋，“是我仿造无序之国的国主制造的人偶……很像吧？” “……”连扶摇没有回答。 她早在入学考试直播那会儿就见过了，但果然还是没有近距离目睹来得震撼。 仔细一看，这只人偶不仅长得像雪芷，眉目间还能看出和竹桃有几分相似…… 不行了，连扶摇无法再联想下去，她已用尽浑身力气去抵抗胃部的翻江倒海。 连扶摇闭了闭眼，转身就想走，就在这时，她的脚步一顿，目光如电锐利地射向丛林之中：“谁？！” 其余三人同时起身，苏沫上前两步，把两个女孩子挡在身后，竹桃空出一只手来，悄悄捏着召唤手印。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虚弱的痛吟。 “救救……我们……” 连扶摇皱着眉头，谨慎上前，拨开灌木，只见两个精灵模样的青年浑身浴血趴在草地里，后面蜿蜒出一道道血痕，大概率是爬着找到这里的。 连扶摇的面色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 连梦最看不得伤员，她惊呼一声，立刻小跑上前，紧张地问道：“伤到了哪里？” 两个精灵青年中，已经有一个失去了意识，剩下的那个还在苦苦支撑，挣扎着说道：“有魔种……在追杀我们，你们千万……不要过去……有陷阱……” 连梦的脸色也白了：“魔、魔种？” 眼看着另一个精灵青年也要昏厥过去了，连梦急急忙忙地把人搬过来，苏沫也来帮忙，他们带的药品不够，可能不够包扎。 “能治好吗？”苏沫轻声问。 连梦紧紧地抿了抿唇，这两个青年的伤势很重，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但她……“我尽量。” 连扶摇的声音低了下来，她走向营地外：“说不定有追兵会被血迹引来，我去排除隐患。” “我也去。”苏沫站起身来。 “不用，你留在这里守着他们。”连扶摇淡淡地说，“我一个人就够了。” 后方，连梦脸上的血色已经消失殆尽，她还在竭力为两个精灵青年治疗，可手上的光越来越弱，明眼人都能看到她接近力竭了。 可是苏沫也帮不上什么忙，治疗领域不是他的强项。 连梦把下唇咬得出血，看到治疗杯水车薪，她准备透支自己。 正在这时，她的手被竹桃按住了。 “你做的足够了。”竹桃轻声宽慰道，“剩下的，我来就好。” 她来……？ 连梦抬起脑袋，愣愣地看着她。 可是，她的能力不是…… 此时连扶摇已经离开，苏沫去了高地警戒，竹雪守在他们身边，连梦大口喘着气，手都在微微发抖。 竹桃定下心神，代替了连梦的位置，她的手虚虚地按在精灵青年的身前，听见了脑海里沉寂许久的系统声音。 【系统：确认使用人偶师技能·天赋反哺。】 【系统：您已卸下技能·空间黑洞（言希属）。】 【系统：您已装备技能·太阳神光（扶光属）。】 慢慢的，她感觉自己的胸腔像是装填了一个火炉，火舌肆无忌惮地吞吐舔舐着她的四肢百骸，把热意传遍全身。 实在太热太烫，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身体都要灼烧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手心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赤阳印，印记的边缘亮起璀璨的光芒，眨眼间就把两个伤者笼罩了进去。 太阳玄凤，普照万物，清秽祓恶，降下新生。 还人间一片乾坤朗朗，万丈神光。 扶光可净化邪祟魔障，用最炽热的火超度鬼魂亡灵，烧尽他们在人间的业债，以此引领新生。 同时，他也是世间最温暖的阳光，太阳升起而万物复苏，净化一片丹青大地的同时，抚平人世的伤痛，愈合枯裂的生机。 苏沫被下方的明粲阳光吸引，往下面瞥去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 连梦坐在她的身旁，呆呆地张大了嘴巴，看着她先前如何努力都痊愈不了的伤口，在竹桃的手下迅速止血、结痂、脱落、长出了新肉…… 竹、竹桃这么厉害的吗？ 只有竹雪，毫无惊讶之意，他依然恪尽职守地警戒周围，护卫在竹桃的身旁，对于竹桃亮出的这一手，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有唇角微微勾起。 他的主人，当然是无所不能的。 恍恍惚惚间，残存最后一口气的精灵青年睁开了眼眸，他好似听到了玄凤长鸣，自天外响彻云霄，可当他用模糊的视野看去时，没有鸟，也没有云彩。 只有在他的身旁，竭心尽力为他治疗的少女，面容悯和，日轮光耀，像是一位怜悯人间的神女。 精灵青年怔怔地盯着她，看得有些痴了。 …… 没有人注意到。 森林暗影绰绰，在一棵八人环抱的粗壮树干后，在无尽的阴影中，伫立着一位精灵少女。 那正是去而复返的连扶摇。 血腥味已被草屑的味道掩埋，其余的脚印也被冲刷了个干净，至于一时半刻无法掩盖的，草丛也好、石头也罢，此刻已孤零零地躺在了原地，全部化作灰烬，就好似经历了一场烈火焚烧。 她手里残留的飞灰随风飘走，而她一动不动。 连扶摇像个雕塑一样杵在大树下，苍翠的眼瞳也仿佛被阴影所覆盖，死死地盯着营地里全心全意为精灵青年治疗的竹桃，虹膜被那阵过于明亮的光芒所刺。 没有人比连扶摇更明白，竹桃用出的是什么。 那是一轮赤红的烈阳。 连扶摇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按在了树干上，手指一点点地扣在了树干的缝隙间，指甲里扎进去了粗糙不平的小刺，她却浑然未觉。 …… 太阳就在这里。 扶光听到了自己心底，埋葬许久的某个声音，在失神地呢喃着。 你的太阳就在这里——你亲手赋予生机的，扬言要照耀万邦的不灭日轮，就站在这里。 你当真，没有看见吗？ 第34章 圣子 明光照不到的影子里,扶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指尖，被树干木刺嵌进肉里，扎出了鲜血的指头，有星星光点笼于其上,眨眼间愈合如初。 起初,他对竹桃的身份,还有分存疑。 人偶术、魔塔、指挥方式……这些都可以用“长期教导”来解释,他始终留意着这个复苏了一刻魔塔光辉的少女，在心中不断与埋得最深的那个影子对比。 但,其他的都可以作假,那一轮赤阳却是真真实实的。 昔日的主人就在他的身边。 而她却认不得他。 扶光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心念一动，高超的幻术随之施展，一株幼苗在他指腹发芽抽长、成熟、开花,绿莹莹的光萦绕在花骨朵上，然后他五指骤然合拢,幻术消散,花儿掐灭。 不知不觉间，他的唇角已勾起一丝自嘲。 他应当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没有了契约联系后，昔日的主人就认不出他了……是不是恰好证明,他的幻术已修炼得出神入化，至臻化境？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吗？ …… 当系统提示扶光的情绪出现波动时，刚刚收手的竹桃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她记得老五不是已经走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竹桃下意识朝林中看去,只见连扶摇姿态闲适地朝他们挥挥手，和往常一般无二。 她并没有去看这两个被抢救回来的精灵青年，而是找上了苏沫，二人似乎在商量着之后的事宜。 “好厉害啊……” 因为姐姐隔着好远一段距离,连梦也有胆量和竹桃说悄悄话了。 连梦帮着竹桃把两个还在昏迷的伤患摆正好，偷看竹桃的眼神里异彩连连，不禁小声嘟囔道：“竹桃，你居然也是治疗系的吗，我都不知道……你好厉害。” 竹桃谦虚了一下：“还好啦。这种治疗，联邦主星能做到的更多吧。” 连梦却摇了摇头：“不是的，我长年专研治疗术，所以能看出来。竹桃你的治疗能力很霸道，潜力也非常大，说不定修炼到一定境界，生死人肉白骨都做得到……” 她略略失神：“这种传说级别的治疗术，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真的和传闻中的他很像……” 听出连梦是想和人说说话，竹桃从善如流地问道：“谁？” 说到这里，连梦却抿起唇瓣，腼腆地笑了笑：“是我的偶像——或者说，但凡是研修治疗方向的觉醒者，无一不视为神明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无数医者前仆后继想要追赶的目标，但至今无人能达到他的一半，他就像是我们医者的启明星，是治疗领域的尖塔，只要看着他，我们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在医者的世界里，他是里程碑一样的人物……”连梦带着无尽的追忆，轻声喃喃，“我做梦都想见一次他，一次都好，这样我就此生无憾了。” 竹桃听出了一些不对劲：“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个人……” “嗯，这是当然的。” 连梦不无惋惜地说道：“因为他早在百年前就作古了，是上个世纪初的人物。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有资格冠以‘帝国医师’称号的人。” 只可惜，她没能和他生在同一时代，没能亲眼见到那位在医疗领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今无人能超越的帝国医师。 甚至直到百年后的今天，他的光芒也未曾消弭，他的传说依旧活跃在医疗领域的各个角落，所有的医者都以他为榜样，以他为目标。 那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是想想，连梦就不禁心神震荡。 “也许，你生活在这个时代，就是为了传承那位医师的意志呢。”竹桃想了想，笑着对她说，“对那位医师来说，比起你们对他不断的追忆缅怀，或许他更希望你们能向他发起挑战，然后攀登上更高的顶峰吧。” 连梦也笑了：“谢谢你。不过我觉得比起我，竹桃你触碰到他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呢。” “我又不是治疗师……” 竹桃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瞥见帐篷帘子被掀起来了。 连扶摇掀开一半的帘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她们，说道：“不介意打断一下你们吧？那两个精灵族的人醒了，现在苏沫在问话，要不要过去？” 竹桃立刻站起身：“这就来。” 连梦小鸡啄米式点头，和竹桃一起猫猫祟祟地从帐篷里走了出去。 被竹桃捞回来的两个精灵青年正坐在湖边石头上，和苏沫说着什么，此刻日上竿，太阳光线拨开叶面缝隙射在这片林间，或许是因为刚刚痊愈，还没有恢复血色，他们的面容在阳光照耀下白得近乎透明。 精灵族俊男美女普遍很多，这点从这两个精灵青年上就能看出来。 年长的那一个精灵青年棕发绿眼，天生一股淡雅气质，和苏沫坐在一块，二人之间的气氛分外和谐，几个美人也着实赏心悦目。 而年幼一点的精灵，棕发蓝眼，沉默寡言，好似还没从追杀的心惊胆颤中回过神来。 气质淡雅的精灵青年一眼就看到了竹桃，他眼眸顿时亮起：“这位小姐就是救了我和曜的人吧！你好，我是青，这是我的弟弟曜。” 他把自己的弟弟扯过来，按着他的头，和自己鞠了一躬。 竹桃也简要介绍了一遍自己这边的人，然后就是询问环节了。 “你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竹桃出于礼貌把水递给了他们，青立马接过，向她投来情谊真挚的一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竹桃总觉得青看她的眼神，热切到有些怪。 青说道：“我们是从部落里逃出来求援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魔种，数量实在太多了，不仅异化了我们不少族人，还把我们逼得一退再退……我们和苏沫先生说过了。” 竹桃看向苏沫，后者对她点了点头。 竹桃皱着眉头：“难道你们一直没收到联邦议会的支援消息吗？” 青叹了口气：“收到了，但是一开始，我们的族长不信任议会。就没有派人来接应，他一直认为精灵族可以独自解决这场危机，直到事态无法控制……这才不得已派我们出来求援。” 竹桃哑然，这么头铁的族群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好像听到连扶摇轻轻嗤笑了一声。 曜也听到了这声嗤笑，先前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年顿时抬起头来，对倚靠着树干的连扶摇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同样都是精灵，你是在对同族的遇害幸灾乐祸吗？！” 青拉住了曜，低声呵斥：“住口，曜！” 曜忿忿不平地闭上了嘴。 青叹了口气，疲惫地说道：“现在也不知道族群怎么样了……我们出来的时候，魔种几乎把族地包围了，还有魔气肆虐，还活着的族人只能躲藏在圣树附近苦苦支撑。”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们运气好及时遇到了竹桃一行人，他们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苏沫注意到一个关键词：“圣树？” “圣树，是我们精灵族赖以生存的源泉，是我们的生命之树。” 青忽然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竹桃他们行了一礼，很是惭愧地说道：“我知道这个请求对你们而言太过唐突，我也知道你们对我们的帮助已经仁至义尽……但这关乎到我们一族的生死存亡，如果你们愿意帮助我们，森灵星的精灵族将永远是你们的眷属和友人。” 连梦眨了眨眼，她小声问道：“你先说，需要我们帮什么？” “这次离族前，族长特意嘱托了我两个任务——寻找救援，以及，带回失落的圣子。” 青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穆庄重：“圣树是我们精灵的生命源泉，圣树绝不能有失。而在魔气污染下，我们的圣树已经濒临枯萎，岌岌可危……” “一旦圣树死亡，整个精灵族将彻底失去庇佑！” “而在精灵族，只有历代的圣子才能治愈圣树，挽救危机——请诸位能与我一同寻找我族圣子！拜托了！” 青几乎要把头低到地里，曜也沉默地垂下了脑袋，恳求之意溢于言表。 苏沫的眉宇微蹙，似是有些为难，在计量得失。 竹桃开口了：“你也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吧？也不知道你们的圣子失落了多久，等我们找到你们族里的圣子，你们族群被魔种吞噬干净了都说不定。” “我知道，但……”青的嘴角泛出一丝苦涩，“没有圣子，我们也会死，而且死得更快。” 完全进退维谷的局面，好像走哪条都是死路。 青看向了竹桃，眼里闪烁着水光：“我知道你们自联邦主星而来，你们有能联络议会的手段，对不对？我希望你们能把这个消息上达议会，请帝国情报网全力搜寻……我族度过危机后，必有重谢。” 青本人也知道这个请求太过了，他沉沉地低下头。 因为他发现竹桃好像才是这个队伍里话语权最大的人，其他人听到竹桃说话都会认真地看向她，听取她的意见，于是青绕过别人，直接对竹桃说道： “如果您愿意接受这个唐突的请求，青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青的脸上浮现出羞赧的红霞，他咬了咬牙齿，“哪怕您想收青为男仆，日日夜夜伺候您，为您做任何事，任您……予取予夺。” 曜震惊地看向了他的兄长！ 苏沫、连梦也震惊地看向了竹桃！ 连扶摇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竹雪高高扬起眉毛。 竹桃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骚断了腰！ 不是说精灵是世界上最纯洁，最干净，也最重视族群贞.洁的种族吗——那她刚刚听到的是什么，这已经是妥妥的x暗示了啊！ 吓死她了！！ 竹桃表示不能理解，并拼命拒绝：“我不是，我没有，我不需要！” “哦。”青的语气里添了两分释然，八分遗憾。 青还想说什么，一直旁观着的连扶摇再也坐不住了，她大步上前，强硬地堵住了青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行了，你的污言秽语简直脏了我的耳朵——不就是想找你们圣子吗？答应你们就是了。” 苏沫：“可……” 话音未落，就见连扶摇双臂抱胸，盯着面前的两个精灵族男性，冷哼了一声。 她的面上如同水镜起了涟漪，空间荡漾，一直以来维持的、薄薄的一层幻象就此破碎。 眼眸苍翠、面容俊秀，如同洋娃娃一般五官精致的少年出现在他们眼前，他对他们抬了抬下颌，声音里尽是不耐。 “找圣子？”他对露出目瞪口呆表情的两个精灵说道，“我就是你们的圣子。” “好了，带路吧。” 第35章 相认 据现场帐篷发言,当时的气氛就是凝重,非常的凝重。 连扶摇的美貌已然是沉鱼落雁，在美人遍地的星恒学院也称得上一声绝色，不施粉黛而艳压群芳，心中对她心怀爱慕的少年人不知凡几。 然而当幻象破碎,真容显露,“连扶摇”的美貌顿时就如同黯淡的星星，在二者的对比之下失了颜色。 最顶尖的画师都描摹不出少年的神韵,苍翠晶莹的宝石不及他双眸的明耀，点染一丝碧荷溪流的清澈,再拢一束晨曦初露的阳光，用最美的自然万物去涂绘他的色彩,少年仅仅是伫立在那里,便是一首轻扬的诗歌。 扶光扬了扬下颌,对目瞪口呆失去反应能力的两个精灵说道：“愣着干什么？不是赶时间吗,带路吧。” 却没有人做出回应。 这堪称大变活人的一幕,震碎了在场所有人的三观。 ——竹桃除外,她早有预料，现在她惊讶也不过是没想到扶光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暴露真貌。 要说受到冲击最大的,无疑就是连梦。 这位连家的小小姐双目恍惚，嘴唇微张，隐隐能看到透明的魂魄从她口中吐出来…… 连梦颤抖地：“姐、姐姐……？” 扶光回过头来，见到连梦这个样子,他扬了一下眉毛：“嗯？” 连梦：“……” 啊！！！ 真的是她姐姐啊！！ 可是为什么啊！ 连梦的大脑一片混乱，她从最开始就弄错了姐姐的性别，她不应该叫姐姐而是叫哥哥，这这这……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苏沫整个人也是木的。 如果用一首诗来形容他内心的凌乱,大概就是“同行三余年，不知扶摇是男郎”类似的感觉。 连梦大受打击，抱头蹲下，苏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对面的两个精灵也是万分惊愕的模样，但他们惊愕的不是性别问题，而是对方的身份。 青的声音都在发抖：“圣子？既然、既然您一直在这里，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扶光白了他们一眼：“不瞒着你们，让你们知道圣子出现了，再和八年前一样要把我一辈子囚禁在圣树下？” 扶光轮回百世，游戏人间，虽是打发时间的玩乐，但他对待轮回的人生还是很认真的。 他是真的从零开始，从幼儿渐渐长大成人，为了沉浸式体验每一世的人生，他还会专门给自己下禁制，不让自己本体太强的力量撑爆孱弱的幼体。 但也正因为禁制的存在，扶光总会遇到一些麻烦。 比如说这一世，他成为了精灵族的“圣子”。 圣子地位崇高，生而知之，拥有最纯净的体魄和力量。也只有最纯洁的圣子，才会被圣树接纳，与圣树共鸣，净化圣树根系枯萎或污染的部分，延续树的生命。 在精灵族，每一代的圣子，都要在十岁那年被送入圣树内部，一生奉养圣树。这是自精灵先祖栽种下圣树后，他们千百年来延续至今的习俗。 说好听点叫奉养，说难听点叫幽禁。 扶光知道精灵族要供养圣树，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族群居然选择了如此莫得人性的方式，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幽禁一生。 由于转生不过十年，禁制还在体内，九成九的力量都用不出来，扶光不能硬来，只能选择离开精灵族——为了不引人起疑，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扮成了女孩子。 他果断抛下了精灵族，自此海阔天空。而就在扶光思忖着是要白手起家从头再来，还是利用一下前几世遗留下来的丰厚遗产和强大威望走走捷径时，他遇到了连家的人。 连家很明显把他当成遭到人族排挤（精灵特征明显），在社会底层摸爬打滚受苦受难（他没来得及换衣服，辗转几个星球衣料早褪色了），被家里父母抛弃的可怜孤女（当时他年纪幼小，且身边空无一人），顿时生出怜悯之心，收养了伪装成柔弱女童的扶光。 于是，“连扶摇”就诞生了。 这段秘辛，哪怕是明面上和连扶摇关系最亲密的妹妹连梦，也对此一无所知。 刨除了轮回百世和下禁制的那部分，扶光挑挑拣拣地说出了部分真相，众人一时沉默。 和对扶光遭遇产生同情、心里沉重的苏沫与连梦不同，和夹杂族群责任与个人良心之间颇为尴尬的精灵兄弟相异，竹桃心知肚明扶光的段位有多高，他要是装腻了，别说精灵族，整个森灵星都不够他一天玩的。 所以竹桃的心情尚且轻松，还有闲心想，老五这一世过得还挺多姿多彩的。 …… 但是很快，竹桃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无法在一天之内回到精灵族地，越是靠近族地范围，瘴气越是浓厚，雾茫茫的水汽裹挟着肉眼可见的黑紫烟云，草木不再茵绿，逐渐呈现出枯黄、衰败的姿态，泉水溪流也尽数干涸，枯树断枝分布凌乱，在漆黑的夜里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 之前他们还能听到鸟雀鸣叫的声音，现在他们四周寂静得可怕，一个活物都不曾见到。 夜色已晚，扶光提议原地休整，两个精灵对圣子的吩咐毫无异议。 青关切地看向心事重重的竹桃：“你还好吗？我看你面色不太好，需要喝点水吗？”说着，他就把自己装水的竹筒递给她。 精灵的所有物件都非常贴合大自然，青的竹筒也是他随手削出的，样式很是精美。 竹桃刚要拒绝，忽然面前横插一条白皙的手臂，强行隔开了他和竹桃。 扶光幽幽地盯向青：“不用，我会照顾好她。” “可是……”青有点不甘心。 “我说，现在就回去。”扶光挑眉，“你是听不懂我的话了吗？” 圣子的一切都优先于他们，青当然明白这一点，圣子殿下这是不愿他靠近这个少女……他也看上了她吗？ 那他就没有办法和圣子殿下抢了啊。 青很是失落，在转身离开之前，他有些依依不舍地瞥了眼竹桃，把竹桃看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此时，其余人已在月色陪伴下休憩了，还站在帐篷外面的，只有竹桃与扶光。 气氛静谧，如同冥冥薄雾悄然笼住了那一抹最后的月色。 这时，扶光冷不丁地开口了：“这一路上，我都在看你。” “见到我的真身之后，其他人的反应都十分讶异……可你却不怎么惊讶？” 扶光回头了，他那双漂亮如宝石的眸子被夜色抹上了阴翳，死死地盯住竹桃。 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 老五已经认出她了啊……并不意外，看样子是早就在这里等着她了。 见竹桃没有回答，扶光踏近一步，他气得狠了，声音都像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的一样：“所以，你早就认出了我是谁，但你一直视而不见，你……你在有意避开我？” “你就那么不想认我？” 说出这句话的扶光，双目浑圆，满脸不敢置信，就像被踢了一脚的猫猫，浑身炸毛。 他就差跳脚了：“你切断了我们的契约联系，好不容易和我重逢了你还不想认我！你、你……怎么有你这么讨厌的主人啊！” 扶光不能理解，原地暴躁，猫猫不停地打着转，把自己绕成一团：“这不可能啊，我一直不相信的，我的能力这么强天资这么好，应该人见人爱——别的人偶师就是求我都求不来，怎么可能有人偶师把我推出去？这可能吗？？” 扶光就是感受到了契约的断裂，他也不相信是主人抛弃他。 原因很简单：他多优秀啊！主人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他！ 扶光就很自信。 他的这份自信却是有原因的，作为最小的人偶，在他诞生的时候，竹桃的游戏账号里已经很富裕了，她炼制这个s级人偶时出手非常的财大气粗。 后来的资质测评也不失众望，扶光的各项属性都是金光闪闪的s级，天资顶尖，出类拔萃，他是烧钱烧出来的神级人偶，真正的六边形战士。 有这样的基础在，扶光怎么可能不信心满满，让他相信主人抛弃他，不如相信魔塔四分五裂兄弟篡权了。 现在，骄傲的猫猫受到史无前例的挫折：他的主人故意避着他！她不想认他了！！ 竹桃安静了几息，根据对付老二老三的经验，她谨慎说道：“所以，阿光你是……在闹别扭吗？” “哈？”扶光顿时面无表情，果断否认，“谁闹别扭了？反正不是我，我才不在乎你认不认我——我只是觉得自己这么优秀的人偶却被视而不见，我受到了侮辱。” “至于你想不想要我，我无所谓，随你的便，反正我不在乎。”他转过头去。 竹桃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随即迅速收敛，她理解地点了点头：“哦，那好吧。本来还想着能不能挽回一下契约……既然你无所谓，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抬起脚，转过身，作势就要走。 扶光猛然回头！ 竹桃这时恰好向后方看去，扶光立刻转回头，双臂环胸，假装在看月亮，非常无所谓的样子。 竹桃又抬起脚，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我手底下的人偶确实数量不太够，能用的只有竹雪一个呢……今晚就趁着好天气多做几个吧。” 她向前走了几步。 扶光再次猛回头！ …… 竹桃：噗。 多年不见。她家的老五，变得比以前更加傲娇可欺了。 第36章 危机 扶光可爱归可爱。 目前局势不明朗,竹桃手底下人偶数量不足，在赶到精灵族地之前她需要大量制作人偶,这也是真的。 扶光闻言,抬步就跟上了她，守在竹桃身边看她制作人偶，明明眼睛盯得死紧,但当竹桃有意问起时,扶光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满不在乎：“我只是来监督人偶炼制的质量——别搞错了,如果你手底下的人偶良莠不齐，到时候丢的也是我的脸。” 然后扶光就为她守了一夜。 竹桃心想,人偶们的性格不同，纵然是憎恨值,反映到他们每个人偶身上的表现也不一样。 星洵和言希就比较难搞，他们一个出现自毁倾向,一个差点噬了主。 雪芷也心思沉闷,但异常懂事,听得进她的解释,所以心情值能稳定下来。 扶光就……比较好玩。 他的情绪波动有,心情值条框如同蹦迪一般涨涨落落，但扶光对她毫无威胁性,就连二人相认时他意识到主人在躲避自己，最生气的那会儿,也就犹如猫猫一般对她“凶狠”地亮起爪子,挠了两下。 憎恨值这个东西，反映在扶光的身上，都被无限弱化为了傲娇。 哄还是不好哄的,傲娇猫猫不会一时半会儿就被她哄好，但口嫌体正直是真的。 竹桃一夜无眠，精神沉浸在系统面板里，一整晚都在重复批量制作人偶，她如今等级已接近56级，可以使用b级以下的所有材料，制造出的人偶也越来越精致了。 她的等级也在枯燥的重复炼制中缓慢提升，仓库里的人偶数量突破三位数时，她也定格在了59级的门槛上。 她从系统面板里脱离，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一眼就看到了帐篷外闭目养神的扶光。 “辛苦了，阿光。”竹桃对他微笑。 扶光眼眸一亮，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但很快这股喜悦之情被他强行压制住，他矜持地咳了两声，故作平淡地对她说：“等你好久了，预计今天就能抵达族地，出发吧。” 一行人再度上了路。 刚开始，他们还有闲心插科打诨地闲聊，但随着脚步逐渐逼近精灵族地，整个队伍都慢慢寂静了下来，某股沉重的氛围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空。 不详的魔气已然肉眼可见，萦绕在薄雾之中，如附骨之疽般侵蚀进花草树木的内部，被魔气沾染到的草木都呈现出了惊悚的怪异形状，树干弯曲，叶面生刺，体积呈几倍放大，令人毛骨悚然。 青和曜走在前头，他们的脸色愈发凝重，拨开灌木丛，他们用手在虚空中画了个符文，面前的景象顿时如同水波一般漾起，凭空出现了一扇花藤缠绕的木质大门。 被幻象掩盖的族地，在他们面前显露出了真实面貌。 “这里就是精灵族地……”青喃喃着，看清了族地的景色后，面色苍白地吸了一口凉气。 曜呆呆地站在他的身侧，环顾四周，神色惶惶。 “族人呢？” 本该守在大门前的守卫，在族地内加强巡逻的卫兵队，还有一刻不停训练战斗的青壮族人，本该为魔种的入侵做好充分准备的精灵族人呢？ 他们的面前空无一人。 精灵族地依林傍水，树木湖泊皆是他们的家园，在平常的时候，这里的鲜花不分季节长年绽放，姹紫嫣红芬芳馥郁，绿茵茵的树冠遮天蔽日，投下一片片纳凉的阴影，心思单纯、生活简朴的精灵族人会为生活而劳作，他们采果、种花、读书、弹琴，惬意地过着每一天。 而现在，湖泊干涸，土地龟裂，花草凋零，树叶枯黄，干枯的树枝铺满一地，就连精灵族地簇拥着的那棵最显眼的大树，都隐隐泛出死气沉沉的气息。 他们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一丝丝紫黑气，这些黑气无孔不入，只有中心的那棵直入云霄的大树还在负隅顽抗，树冠上散发着微微的绿色亮光，艰难地支撑一层薄如蝉翼的结界，护着结界内部的无数生灵。 但这棵圣树也尽显疲态，树干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紫色脓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至于活人，更是一个都见不到——连尸骨都找不到。 曜的眼圈立刻就红了，他不顾一切地冲进族地里，呼喊着自己认识的族人的姓名。 “妈妈，爸爸！族长，大长老……！小叶！小叶……阿梅，你们在哪里？”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族地上空回荡，苍白而无力。 青上前去，拉住理智几近崩溃的曜，晃了晃他的肩膀：“曜，冷静点！说不定他们还没事……你忘记族长最后交代我们的话了吗？” 曜眼睛通红地盯着他，半晌，他才在脑海里回想起临别前，族长肃穆的话语。 ——“圣树还在，精灵族就还在，我们就不会亡。” 圣树……圣树！ 曜急忙望向族地中心的那棵大树，结界尚未破裂，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的眼睛重新亮起了希冀的光彩，竹桃一行人赶到了他们的身边，其中扶光被曜堪称失态地握住了手。 “圣子殿下！”曜的声音是哽咽的，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殿下……我知道您对精灵族有所不满，但是请您……看在这里是养育您十年的故乡的份上，救救它，救救圣树……求您了。” 扶光冷静地抬头看了眼圣树，然后拍了拍曜的脑袋。 “我知道。”扶光说道，“说起来，我和精灵族也算是有缘……” 他没有亲自去接触过圣树，但扶光却好像非常熟悉圣树的构造一般。 树木盘根错节，巨大而苍老，每一根枝桠上都可以建造木屋，人走在上方如履平地。圣树所在的中心区域在精灵族是禁地，只有专门的通道可以出入。 “存活的族人也许都在圣树的庇佑下。”扶光抬起手，触摸蜿蜒至他们面前的、足有三人高的树藤，“不用太过心急。” 青之前还在担心，圣子殿下离开族地太久，圣树是否还承认他的身份，是否还愿意允许他通行。 但就在扶光触碰到树藤的一刹那，圣树都好似活了过来。 像是久旱逢甘霖，圣树立刻欢欣雀跃起来，无数枝桠无风轻摇，叶片相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藤在他们面前渐渐拔高，出现了足以两人并排通过的入口。 竹桃他们走到了圣树的内部。 圣树极大，平日精灵族住在圣树外围，遇到危机时才会全族向圣树内部迁移，因此，圣树内部也是他们的避难所。 圣树的内部空间有一栋大会堂那么宽敞，在一行人走进来之后，树藤重新闭拢。 他们进入圣树，才发现幸存的精灵族人们正三三两两蜷缩在角落，无数双惊恐不安的眼睛向他们望来。 有人认出了他们，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眼泪流下：“青……曜？” “长老！” 见他们还活着，曜激动地呼唤道：“长老，我和哥哥回来了……我们带回了圣子殿下！” 青和曜侧开身子，让后方的扶光显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无数道目光在扶光的身上汇聚，圣树内安静了几息，然后顷刻间爆发出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长老更是老泪纵横，忍不住上前走了两步，细细打量扶光的眉眼，和记忆中那个男孩对上之后，他激动得微微颤抖，连说了三声“好，好啊”。 “圣子殿下……您终于愿意回来了。”长老的声音十分沙哑，不难听出情绪的剧烈波动，“您终于……” 不论扶光当年的私自出逃，对精灵族而言是否意味着违反族规，至少现在扶光在关键时刻重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对于如今已经心生绝望的精灵族人而言，就如同黑暗中的一缕火光。 他们的内心燃起了活着的希望，对扶光只剩感激。 扶光有些不自在地扭头，瞥到竹桃温暖而鼓励的笑容，他一怔。等到长老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之后，他直切重点。 “现在精灵族的情况如何？” 青和曜也很关注这个，他们在圣树内初步扫视一圈，发现青壮年的精灵全部没了，圣树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他们的父母和好友皆不在其列。 就连族长都不在了。 青的肩膀发着颤，他的眼睛里凝聚出了泪水：“长老，我的父母，还有族长他们都……” 长老悲戚地沉默许久，长长地叹息一声。 “为了抵御魔种入侵，族长带领健康青壮的族人一起拼杀，为我们争取转移族人到圣树的时间……直到现在为止，魔种对我们冲击了三波，不仅族长他们壮烈牺牲，连圣树都岌岌可危……” 活下来的，都是被保护在后方的老弱病残，已经失去了拿起武器的能力，如果魔种再来一波，圣树结界破碎，那他们都会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治愈圣树。”长老很快收拾好情绪，他向扶光深深地行了一礼，“圣子殿下，请拯救精灵族。” 活下来的、仅有的精灵族人们也都对扶光弯下了腰，无声地恳求。 他们有的是族内德高望重的老人，有的是牙牙学语的小孩，他们中有不少人，在当年得知圣子出逃时，都曾燃起过无边怒意，扬言要惩戒违反族规的叛逃者……但他们现在，都对扶光表现出了深切的祈求。 大难临头，他们也在危机中反省过自身，如若这一场灭族危机当真能过去，他们再也不会为难圣子，也不会再延续“囚禁圣子、护佑圣树”的族内习俗。 扶光闭了闭眼，他能感觉到体内禁制隐约的松动，原本保留三成的力量，现在拔高到了四成。 这些力量已经足以治愈圣树，但他必须专心根除污秽，一心二用是不可能了。 “可以治愈，但需要时间。”扶光说，“治愈期间我无暇他顾，如果这段时间内没有受到外力冲击的话……” 话音未落。 处于圣树内的众人，忽而感受到一阵地动山摇。 苏沫眼神一利，他反应极快地托起水柱，稳住这些残弱的精灵族人，自己则目光投向外界，看向天空那滚滚而来的黑云—— “不太妙。”苏沫低声说，“魔种来了。” 第37章 反击 竹桃也看到了自天空上方黑压压的一片阴云,当即抿紧了唇。 连梦惊呼：“怎么会这么多？！” 数量多得不合常理了。 他们最开始接到的情报，只是森灵星有魔气滋生，他们猜想过可能会有异种受到魔气污染成魔种,但数量无论如何都达不到这个层次。 结合这一路上听到、看到的,还有精灵族遭遇的大难……极有可能森灵星遭到了外部魔种入侵，就连森灵星内部的魔气滋生,都是外部魔种捣的鬼。 这简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侵袭。 连梦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么多魔种,现实中的魔种和星网模拟的可完全不一样,哪怕隔着圣树结界，光是看着那庞大的一片魔种军团,她便白了脸色。 她神色惶惶：“怎么办？” 连梦举目四顾,却惊讶地发现,除了她以外，和她同行的队友们都表现得非常冷静。 竹桃下意识担任了指挥：“扶光,你不用管外界情况，专心治愈圣树。连梦,你守好圣树里的精灵族人,苏沫和我一起出去。” 她说着，身侧光点凝聚,竹雪的身形显露,对她点了点头。 连梦忍不住道：“这怎么可以？！太危险了，外面那么多……数都数不尽的魔种！你们就两个人，怎么挡？” 竹桃和苏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 “连梦，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姐姐’曾说过的话？” “……什么？” 苏沫轻描淡写道：“觉醒者，可以一当千。” 而他们的阵营里，有足足四位觉醒者,其中竹桃更是一位人偶师。 连梦怔怔，她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劝阻。 她抬起头，看着两个人走出圣树结界，他们的身影在魔种大军的衬托下渺小如蝼蚁。这是真正的战争，魔种的到来更意味着一场巨大的浩劫，可是，她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恐惧。 突然，连梦听到了后方传来的脚步声，拄着拐杖的声音，各种响声杂乱地汇聚在一起。 她向后方看去，只见原本或坐或躺，靠着树壁休憩的精灵族人们，此刻都纷纷站了起来，向结界外走去。 连梦：“等等，你们——” 圣树里的族人，基本全是老弱病残，然而，受伤的青年随意地给自己包扎两下，身体仍健硕的老人提起了拐杖，女人把小孩子交给走不动路的老人家，也提起了弓箭走到外面。 受伤的青年笑道：“我只是受伤了，又没死，我们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孤身在外拼杀。” 女子也笑着说：“别看我身材纤细，当年族内组织狩猎，我可是百步穿杨，没人赢得过我！” …… 一个接一个，即使竹桃交代了连梦护着他们，他们却没有在圣树内接受庇护，能动的都动了起来，站到了竹桃和苏沫的身后。 “竹桃小姐！”受伤的青年双目炯炯地看向竹桃，“我们这里有精灵族人一百五十二人，听候您的调遣！” 竹桃只是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爽快地点了头：“好，那就拜托你们了。” 连梦在圣树内部，迟迟未能回神。 她的性子谨小慎微，从不做冒险之事，因此她从来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义无反顾地去奔赴危险的最前沿，而不索要任何报酬。难道他们不害怕死亡吗？难道他们的家人不担心吗？ 但是，她现在忽然有些理解，姐姐……哥哥当初的想法了。 连梦忽然回头，遥遥望向扶光，精灵少年此时已抵达藤梯的最顶部，他站在树的一个平台上，手掌按住地面，治愈圣树的太阳神光自他的手心亮起。 扶光已经开始了治愈进程，一刻都没有回头，他好像没有看到精灵族人的行动，面上一片平静，毫无意外之色。 就是因为家人在后方，珍惜的人在后方，所以人们才义无反顾地冲向洪水最前沿，试图把危机抵挡在人身铸就的堤坝之外。 连梦深吸了一口气，向结界外迈步。 她说道：“圣树内有结界守护，我来帮你们！” 在连梦走出去之后，圣树里只剩下无法行动的精灵族人，他们出去也是累赘，因此都很有自知之明地留在原地，不约而同仰起头颅，祈祷着来自圣子殿下的奇迹。 没错，“奇迹”。 小孩不了解圣树，然而阅历深厚的老人们，却知晓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圣树脓疮遍布，如同人的皮肤全部溃烂，而圣子殿下从未侍奉过圣树，他的力量和圣树从未磨合过，说不定还会被排斥。 而且，圣子殿下并不知晓圣树的根系构造……根治圣树，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圣子又年纪尚小，他真的能支撑起如此大的消耗吗？ 外部还有魔种虎视眈眈，现在简直危机四伏，要在这种情况下成功救治圣树，无异于渴求一个奇迹。 即便内心疑虑重重，但老人们能做的也只有祈祷。 不论如何，如今，圣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 外界，竹桃仰望着不断涌来的魔种大军，它们愈发逼近，而她的手也微微濡湿。 这可不是星网模拟了，搞不好是真的要丢命的…… 但至少现在，她对自己还有信心。 竹桃深吸了一口气，在魔种的头领掠过她内心划出的临界线，进入可攻范围之后，竹桃立刻喊道：“弓箭手全部散开，攀上高处，拉远距离！” 精灵最擅长的武器就是弓箭，他们从幼儿起就和弓箭为伴，因此当他们纷纷登上高处的枝桠时，拉弓搭箭的姿势整齐划一，所有人的手腕都很稳。 弓弦拉满成圆，精灵族人的箭矢尖端泛起绿光，这是他们的本体力量——比不上觉醒者，但他们的箭矢威力形同纳米激光枪。 竹桃扬起手，等待魔种进入某个范围后，她将手狠狠斩下：“放！” 一时间，弓弦齐鸣，万箭齐发！ 密密麻麻的绿色箭矢划破天际，如同一场落雨，势如破竹地射穿魔种大军侧翼，不少魔种翅膀被射中，狼狈地跌落下来。 竹桃：“留在地面的，补刀，斩首！” 剩下的非弓箭手，也提起了剑和刀，同样附魔青绿光点，毫不犹豫地砍下了魔种的脑袋。 许是魔种也没料到只剩老弱病残的精灵族还能做出如此强力的反击，在短暂混乱了一阵后，它们又很快稳定下来，只见前方的魔种如潮水一般退去，另一部分身体缭绕黑气的魔种随之补上，冲在最前列。 一些眼睛尖的精灵族人吸了一口气，握着弓的手在微颤，眼眶发红：“那是……” 尽管身体出现了异化，面容被黑雾缭绕，但他们还是看清了，这些魔种分明就是他们精灵族的族人！ 他们看到了熟悉的面容，有女子哽咽道：“族长……小叶……” 难怪族地里不见尸骨，战死的精灵族人们都被异化成魔种了。 而这些魔种，居然让他们冲在最前列挡枪，这简直就是在精灵族人的心上扎刀。 精灵族重视族人，当他们看到昔日的友人和家人都冲自己而来时，明明理智告诉他们要阻挡，要反击，但他们的手却是无力的，怎么都提不起弓来。 竹桃暗道一声不好。 这个魔种大军里，有将领级的存在……能做出这种应对，肯定是有智慧生物在指挥！ 普通的魔种只剩杀戮本能，只有将领级往上的魔种才具备和人一样的智慧。 竹桃定了定心神，她明知对方攻心战，于是下令：“后退，竖盾！” 精灵族人的阵型立刻变化，原本分散开的精灵们紧挨在一起，竖起手中巨盾，一面巨大的人墙顿时成型。 竹桃看了眼苏沫：“拜托了。” 苏沫对她点点头。 魔种让这些异化的精灵冲在前方当炮灰，本就是为了扰乱人心，但如果出手的不是精灵，这招就没有用了。 苏沫微微抬手，水刃现形，看着毫无理智向他咆哮的魔种精灵，心中对这些可怜的精灵们生了同情，他下手极为干净利落。 苏沫如泡沫般，轻盈地跃了出去。 如江川奔涌，海河翻腾，道道水柱削成平刃，本该柔而无形的水，在他手里变成了杀戮的利器。 滔滔江水倾灌而下，将魔种精灵们轻柔地埋葬在了海里。 竹桃对侧边一刻不停进行治疗的连梦说道：“去盾阵后面。” 连梦点头，躲在精灵组成的盾阵之后，把先前被魔种杀伤的精灵们平放在地，聚精会神地施展治疗。 手持巨盾的精灵们咬紧牙关，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们能从缝隙间看到魔种精灵的死去，他们也心知肚明，这是对族人们最好的解脱，无一人吭声。 他们只是把仇恨的目光，对准了上方的魔种们。 愤怒是最好的催化剂，这一刻，已然不需要竹桃再提振士气。 竹桃让竹雪降下一片霜白，在短暂控住魔种行动的间隙，她喊道：“冲！” 一声令下，精灵们提剑冲进了敌阵里，竹雪紧紧跟在他们身旁，用缥缈不绝的霜雪为他们掩护，让这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变成一支利剑，猛然冲杀进了魔种军团里。 但，这还不够。 竹桃看了一眼最上方始终保持不动的魔种们，这些体型庞大数倍的魔种正紧紧拥簇着中间的将领，而竹桃遥遥看去，正好与魔种将领猩红的眼睛对上。 魔种将领扇了扇身后骨翼，目光捕捉到了她，眼底闪烁出嗜血的光芒。 把这个女人杀了。 有强烈的声音在他体内叫嚣。 把她杀了！把她杀了就能击溃精灵族，就能把森灵星，对魔君大人双手奉上！！ 恐怖的杀意锁定了竹桃，她感受到肾上激素的疯狂分泌，心脏在兴奋地震动。 竹桃舔了舔嘴唇，抬起手来，口中念念有词。 魔种将领一声长啸，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支上千数量的有翼魔种军队，向竹桃凶狠地扑杀而去。 眼看着腾腾黑雾淹没了竹桃，苏沫着急地一个回旋，杀了三四个魔种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向竹桃那边冲去。 他还未赶到，魔种已经刺向了她。 苏沫瞳孔一缩：“竹……！” 他忽然听到一声爆炸。 可怖的尖啸声响彻云霄，吞没了竹桃的魔种黑云骤然溃散，而随之冲杀出来的，是一支宛如天降的精锐部队。 他们凭空出现，毫无畏惧，战斗力强得恐怖，挡在他们面前的魔种都如同砍瓜切菜一样被杀了，他们比特种部队还要训练有素，只竹桃一声令下，就彻底反杀了这支千人有翼魔种军队。 哪怕对方的数量是他们的十倍有余。 竹桃勾起唇瓣，挑衅般看向天空的魔种将领，而后者还在为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感到愕然。 “人偶军团，了解一下？” 第38章 奇迹 之前熬夜炼制的上百个人偶,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些人偶宛如天兵神将，倏然出现，开场就反杀了这一支魔种军队。竹桃遥遥望去,瞥见魔种将领不可置信的神色时,她唇角扬起，笑得肆意。 “竹桃！” 前方传来苏沫着急的呼唤,竹桃看了一眼他,对苏沫摇了摇头。 “苏沫，接下来这边的指挥工作交给你。” 她在对他说话，眼睛却牢牢盯着天空最精锐的那一支魔种军团，它们至今没有动作，这只魔种将领还在等待——在等什么？ 苏沫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问道：“那你呢？” 竹桃看着魔种将领,眼神平静：“我去解决上面的那一只。” 不论魔种将领在等什么，她必然不能让它得逞。他们的战力只有眼下的这些,而战况愈发胶着，离扶光治好圣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门,她不敢赌究竟是扶光治得更快，还是魔种将领等待的东西来得更快。 她决定出手反击。 苏沫怔了怔，神色间门忧虑更甚,但他却没有阻拦她,而是轻微点头：“知道了。” 她从来都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对象,这一点,早在贫民窟的时候，苏沫就明白了。 苏沫接管了她的指挥权，竹桃唤回竹雪，召集了十来个高等级的人偶,聚在自己身旁。 下一瞬，竹桃抬起手来，让这十来个能够飞行的人偶，尽数冲击上空的那只精锐魔种部队。 魔种将领见此状，不屑地笑了一下。 病急乱投医了吗？区区十几个人，连最外层的防御都破不了…… 轰隆——！ 刹那间门，山河摇动，石子震颤，爆炸声席卷热浪冲来，恐怖的余波扫下一大片魔种！ “什……” 魔种将领匆忙收拢骨翼，领军后撤，但人偶们来得更快。 这些宛如机械的人偶悍不畏死地冲进了魔种军团内部，眨眼间门身体上就多出了几十道伤痕，但这丝毫没有减损他们的速度，他们直直地向他冲来，然后一一爆炸。 轰！ 轰！ 轰—— 连绵不绝的剧烈爆炸几乎震破了人的耳膜，大气灼烧起了热浪，爆炸时的强光刺得人眼膜生疼，魔种将领终于无法再滞空，率领剩余的魔种部队在远处降落。 他的骨翼炸毁了一半，固若金汤的防御阵型也出现了一个窟窿，他急忙指挥下属填补缺口，自己却脸色极为阴沉。 是他漏算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类女子居然能这么狠…… 不是都说人类软弱、同情心泛滥吗？那她怎么会命令自己的属下冲进他的部队里自爆，而那些机械一般的人……居然真的就毫不犹豫地冲了。 人偶爆炸的威力实在太强，牺牲了十几个人偶，竹桃终于把他们逼得迫降，趁着这些魔种尚未调节完阵型的空档，竹桃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陡然刺进了黑雾里。 竹雪就护在她的身侧，霜雪滚动，把她周围护得密不透风，竹桃不用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她双目紧盯着最中心的那个魔种将领，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动作，寻找破绽。 竹桃抬起手来，装备技能。 【系统：已装备人偶技能·冰霜领域（雪芷属）。】 【系统：已装备人偶技能·空间门断裂（言希属）。】 一次性只能装备两个，但是够用了。 一道道漆黑的空间门裂缝横穿在其他魔种与魔种将领之间门，硬生生拉开了他们之间门的沟壑，空间门裂缝出现得无声无息，但贸然接近，只会连同魔种的身体一起绞死。 以她的足尖为圆心，冰霜领域显形，这是个强力范围辅助类技能，魔种的动作在极度低温下变得迟缓起来，而与之相反的，是竹雪愈发诡谲的身形，和他出手时凌厉赫人的杀机。 有冰霜领域护法，竹雪直接在里面乱杀，好不容易弥补上的阵型缺口，又被竹桃撕出一个洞来。 魔种将领收起了小觑的心，他看着竹桃加速向他冲杀而来，抬起手腕，利爪上已然凝聚起猩红色的光雾。 他先是压碎了周围刺向他的冰棱，在不断扩张的空间门裂缝接近他时，他利爪猛然合拢，直接把这一道道裂缝强行压闭合。 光雾弥漫，他的身影隐匿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他的手心里已经凝聚好了杀招，当竹桃冲进他的攻击范围内时，他即刻就可以取走她的性命。 人类的身体何其孱弱，稍稍一撕就能破碎，而魔种的身体金刚不坏，坚硬的鳞片早已覆盖他的全身，即使用上联邦军用的纳米级军刃，也只是浅浅地划破一层表皮而已。 他看着竹桃的身影，仿佛已经嗅到了她鲜血迸出的滋味。 这个人类女性的能力很强，他是东魔君手下的十二将领之一，待到他完成这次任务，提着她的头颅去觐见魔君大人后，他说不准能再升一级…… 电光火石间门，竹桃冲破了光雾，魔种将领眼尖地看到她的手里——也在捏着什么东西？！ 猩红球体在魔种将领手里膨胀，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向竹桃碾压而去。 三个人偶瞬间门出现在她的身前，挡下这个杀招的同时，让竹桃借力跃到了魔种将领身前。 她一掌拍下，魔种将领抬起手臂相接，另一只手张成利爪向她心口刺去，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手臂一痛。 有什么东西，嵌进了他的鳞片里。 竹桃对他笑了笑：“a级人偶的能量核心——送你了，不用客气。” 说罢，她急忙后退，喊道：“竹雪！” 雪白的少年飘到她的身侧，瞬息间门杀出一条血路，向空中撤去。 魔种将领扇动骨翼就想追去，然后他看到竹桃打了个响指。 镶嵌在魔种将领手臂上的晶体发热变红，很快就烫得如同烙铁，魔种将领脸色大变，想要摘下自己的手臂，但是为时已晚。 竹桃口型微张，眯眼笑着：“——砰。” 引爆！ 又是一朵漂亮的蘑菇云，凭空冲起。a级人偶能量核心自爆的威力太强，冲击波顷刻间门把离得近的魔种们碾成齑粉，附近的小山都被炸平，哪怕是提前加了好几十层冰霜护盾的竹桃也被扫中，咳出了一点鲜血。 但是，代价是值得的。 竹桃喘着气，靠在竹雪的肩上，笑得极为满足。 没有了魔种将领的指挥，这些魔种也就失去了主心骨，纵然数量多于他们，但如同一盘散沙，很容易就能被他们冲垮…… 连梦第一时间门赶到她的身边，这个胆小谨慎的姑娘经历了这一回后，明显成长了许多，周围还充斥着杀戮的血腥气，魔种的尖刺从她脸颊擦过，她面不改色地跑到竹桃身前，为她提供治疗。 竹桃这一招太险了，引爆晶体，一个搞不好自己也会没，但好在她成功了。 连梦也舒了一口气：“这样一来，这场战事马上就能结束吧……” 竹桃已经脱力了，她被连梦搀扶着躺在地上，闻言微笑了一下：“毕竟没有了将领，魔种就没什么好畏惧的……” 风声渐渐平息。 魔种的攻势已显疲态，就在他们所有人都松懈下来之时，竹桃猝不及防听到一声尖叫。 “啊——！那、那是什么？” 竹桃几人猛然抬头看去，她的瞳孔一颤。 从南边，与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涌来了几乎遮天蔽日的黑雾！ 这黑雾的规模是之前的十几倍，竹桃已经数不清有多少魔种，只看到它们宛如蝗虫一般乌压压地滚动冲来，这个恐怖的规模，连太阳都被遮蔽。 也遮蔽了人们心中的希望。 苏沫的脸色极其凝重，一些精灵面露绝望，连手里的弓箭都握不稳了。 这就是那个魔种将领在等待的东西。 竹桃怔怔地想道。 它们还有后援……而且后援的数量，是先锋军的十倍有余！ 己方竹桃已经力竭，苏沫等人也消耗了大半气力，精灵族人纵然英勇，但本就是带伤作战，死伤不少……如今的他们，是不可能赢得了这么多魔种军队的。 除非奇迹降临。 …… 南方来的魔种后援，实在太过显眼，不仅是竹桃他们看到了，圣树内的精灵们也都看到了。 精灵族长老双目涌出泪水，写满了绝望。 难道真的是上天要灭亡他们精灵族吗？ 自先祖栽下圣树，庇护精灵族已有上千年，他们一代代守着森灵星的族地，与外界隔绝交流，抗拒人类开发……到头来，原来是自取灭亡。 是他们对不起先祖。 还在圣树内的精灵族人们颓然地靠着树墙滑下，长老也闭上了眼睛，任由泪珠滑落。 倏然间门，晶莹的青绿光芒，笼罩了整个圣树。 长老睁开眼来，怔怔抬头，看到圣树的平台之上，他们的圣子殿下收回了手。 扶光像是没看到灾难将至一般，他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下方的族人们，忽然开口问道：“你们是在祈祷奇迹吗？” 没有人吭声。 沐浴在众多精灵族人的视线之下，扶光一手按在圣树上，绽放出明艳的笑颜。 他说：“既然这样，我就赠予你们一个奇迹吧。” …… 禁制解除·100。 第39章 崩毁 千年前,精灵族的始祖大人，辗转旅行之后在森灵星落了脚，往后世世代代的精灵族,都在讴歌与传唱他们伟大的先祖，那传奇幻妙的事迹—— 他的眼眸是星辰绽放的花,是万类霜天之精华。 青苍明翠的长弓少年啊，他射下了月亮,藏蕴在了湖泊里； 他拨弄枝桠,结出一颗颗朱红甜脆的果实； 他降下甘露,滋润大地,使荒漠化为了绿洲； 最后的最后,他亲手栽下一颗种子,静待它生根发芽，长为擎天圣树,庇护我族万年不受外扰。 采撷月亮洒落的那一抹洁净,圣树张开了绿冠,凡枝叶笼罩的角落，无不欣欣向荣…… 这首歌，用精灵语代代传颂，在这个族群里属于三岁小孩都会唱的、家喻户晓的歌曲,每到祭典来临时,精灵族地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清澈旋律。 这一刻,精灵族的长老仿佛又听到孩子们带着欢欣的笑颜，手拉着手，唱这首千年的歌谣。 他们的圣子眉目柔和，无波无澜，温煦的风拂过他的长发,那双干净的、掺不进一丝杂质的美丽眼瞳，倒映出了万世苍生，千代轮回。 萤火虫般青翠的光幕随着风的流向拨转，宛如一条条无形的丝绸，在空中飘荡。 圣树干上枯萎的死皮层层剥落，露出里面的新肉，紫黑色的脓疮顷刻间干瘪消散，被那青翠光幕微微一抚，枝桠上萦绕的黑气被尽数驱散，叶面葱莹，焕发生机。 长老抬起头，无数个精灵族的子民与他一同抬起头，呆呆地盯向最上方的圣子，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副模样，竟让他心头巨颤，血液中泛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敬。 虽然长老没有亲眼见过，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圣子殿下的这副神态、就好像…… 就好像千年以前，栽下圣树之种的那位，始祖大人。 …… 扶光刻在体内的禁制，全然摘除。 属于他本体的力量一点点攀升，太阳灼热的光华融进了骨血，烫得他眼膜都浮现起血的颜色，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身体器官不堪重负的痛吟声，那发出来的“嘎吱嘎吱”的细碎声音，似乎是骨头碎裂、血管膨炸的响声。 “咳……” 他没忍住咳出了一点血，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殷红色。 这具身体尚且还处于生长期，就算资质上佳，要强行承受住他本体的全部力量，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就像是把几吨水全部灌进一个玻璃杯里，不允许一滴溢出，最后的结局，极有可能是杯子本身被撑爆。 算了，这具身体崩毁就崩毁吧。 眸色微敛，扶光放弃了所有调节能量的动作，任由那洪水决堤般的巨大能量进入自己的身体，然后再由这具身体输出。 ……大不了，换一具就是。 他的掌心触碰在圣树的内侧表皮，在那被岁月腐蚀后、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古早文字上轻轻摩挲，笑意里带了几分怀念。 即使现在的精灵族，发展得远不及他的期望……但他到底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灭亡。 再怎么说，这也是他开启轮回旅行后的“第一世”。 这棵树，是他当年亲手栽种下去的啊。 扶光的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双目闭合，叹息般吐出一口气。 无数个轮回，支离破碎的记忆，在自己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涌现。 他是精灵族的先祖。 他是浩荡时代的帝国医师。 他是血色政变时期，黑暗里的刽子手。 他是千年后精灵族的圣子，是连家收养长大的“女儿”。 他是…… 记忆的碎片定格在了某一帧画面上，眼眸闭阖的少年，忽而扬起粲然笑颜，带着十二分的满足。 在一切的最初，他懵懵懂懂地从炼制工坊中醒来，新生的雏鸟第一眼，就看到了赐予他生命的【母亲】。 ——他是主人的人偶。 圣树内的精灵族人们，视野受限，即使竭力仰起头来，也只能看到被光幕笼罩的树冠和流水般倾泻的苍绿色，他们沐浴在荧光之下，感觉自身的气力在快速恢复，老者的疲态消弭，身子骨重新变得硬朗。受伤乃至残疾的人，甚至感到残缺处阵阵发痒，有新肉和骨头长出…… 太阳之下，万物新生。 在圣树外的人们，看得更加清楚。 连梦呆滞地望向圣树高处，那里仿若出现了一轮烈日，强烈的光刺激得她眼角渗出泪水，但她仍然一眨都不敢眨。 她好像看到了一只玄鸟，沐浴烈火而涅槃，翎羽翩飞，在天空盘旋了三周，远远地低下头颅，似乎在对某个方向行完礼后，便猛扇翅翼，茫茫火焰陡然冲向那遮云蔽日的恐怖黑雾。 天空变成了一片火红，天也为之燃烧。 黑雾在太阳的烈火下只能惨叫着挣扎，无数魔种顷刻间被高温烧成齑粉飞灰，稍远一些的魔种更受折磨，它们被尽数烧毁，却暂时不得解脱，痛苦地从天空跌落。 她的太阳是何等骄傲，自己的领域丝毫不容侵犯，如若执意要践踏他的领地，他会将一切烧成灰烬。 竹桃被苏沫搀扶着站起，神色微愣，注视着一切。 她的身体同样受到阳光沐泽，失去的气力在迅速补充，但她一点开心的想法都没有，她看着那道光晕下玄鸟的幻影，心头突地一跳。 扶光现在所持有的力量，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一波魔种的后援部队实在太多太强了，哪怕是她全盛时期过来，也得被逼着用出一两个s级人偶。 扶光现在的身体……承受得住这份力量吗？ 静默了几息，竹桃忽然甩开苏沫的手，匆忙地、跌跌撞撞地冲向圣树里，她顾不上观察其余人的神色，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少年。 他连皮肤上都是凝结的血雾。 扶光身形摇晃了两下，双眸紧闭，脚下一个踩空，人便如同断了翼的鸟儿一般，从空中直直摔落。 竹桃毫不犹豫地上前，张开双手，用了些许能力，缓解重力的冲击。 ——太阳轻飘飘地降落在她的怀中。 …… 天火烧了整整两天。 森灵星的所有生灵都看到了这一场滔天大火，天空里悬挂的人造太阳都在这光芒下黯然失色，人们起初还惊慌失措，以为这是宇宙的异象，天火将烧光这颗星球上的一切。 人们以为末日降临，一度将这场火称为“天灾”。 但很快，人们就发现大火对他们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它像是有灵性一般，只烧尽了有害的瘴气和污秽，庄稼也好、植株也罢，沐浴着烈火却没有一点燃烧的迹象。 很快，在联邦陆续的支援下，其他两地的魔种也被尽数驱逐。 信号重新恢复，竹桃他们的光脑终于能用了。 竹桃一开光脑，就是恐怖的99+信息。 这其中，她的人偶们占了多数。 雪芷问她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增援；言希不断地敲她头像，隔一段时间就敲一次，最近的一段讯息是“我来找您吧”，然后就没了消息，竹桃合理怀疑他有可能在路上了。 星洵的信息是最少的，却也最一针见血，他大概是赶在所有人之前，收到了来自森灵星的情报。 【星洵：扶光在您的身边，是吗？】 【星洵：您和他都还好吗？】 那场天火是瞒不住的，也不可能瞒，但凡是熟悉扶光的人，看到天火的一瞬间就能联想到他。 竹桃微微叹了口气，回身去看自己的侧边，安静睡着之后，宛如天使的少年。 连梦也日夜守在扶光的身侧，她的眼圈红红的，不断吸着鼻子，但稍微有一点力气她就要去给扶光治疗，虽然她们都知道没什么用。 “他会醒来吗？” 连梦把头埋在臂弯里，闷闷地问：“哥哥……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事到如今，连梦已经完全接受了扶光的新身份，并且在这一战后，她成长了许多。 起初有些懵懂茫然的事，她如今都明白了。 为什么扶光明明自身就怀有如此强的力量，可以杀敌，也可以治愈，却还要带上连梦这个累赘？ 对于“姐姐”或者“哥哥”的这个角色，扶光真的很尽心尽责了。 他在还是“连扶摇”的时候，对连梦多有讽刺，态度冷漠，时不时就要用言语刺她一下，然而，在学校考试前借她学习资料也好，给她开学生会的方便之门也好，甚至每一有外出历练的机会，他都会带上她…… 他从来没有放弃自己这一世的“妹妹”，他总是一边用言语刺激她，一边尽心尽力地为她铺路，想把自己这个本性胆怯、不求上进的妹妹扶起来。 如此看来，他之前对连梦的态度，更倾向于“恨铁不成钢”。气是真的，骂是真的，但照顾也是真的。 连梦完全明白了，并深感懊悔和愧疚，时刻不离地陪在扶光的身旁，只想等哥哥醒来。 她现在还抱有一丝幻想：“森灵星和飞船的医疗设施都不怎么完善，等我们回到联邦主星，把哥哥送到尖端医院里，他应该就能好起来了。” 竹桃的手拂过扶光的碎发，掌心能感受到他身体不断衰落的机能。 她垂眸，一言不发。 第40章 魔君（二更） 在系统面板的显示中,扶光处于【身体机能损毁92，强制进入休眠】的状态。 如果他不是人偶，损坏到这个地步,就真的无法修复了。 可即便是人偶，在手里没有道具也没有s级材料的情况下，竹桃也束手无策。 竹桃看了一眼系统主页上,自己的等级。 在解决完森灵星的危机之后，她的等级倒是上升了不少，一连突破了60级大关。但离徒手制作s级人偶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s级的材料库对她并不开放。 要是想无视等级限制,使用s级材料库的话……只能去一个地方,魔塔。 竹桃还依稀记得,她在魔塔里不会受到任何限制，只是在魔塔中制作、签订的一切超越等级的人偶，她都无法带出魔塔而已。 她曾经可以在魔塔使用高品道具,给竹雪升阶。 魔塔并没有阻拦她。 也就是说，在魔塔里对一个人偶使用掉某样东西,然后再让人偶离开魔塔……也是可以的。 竹桃定了定心神,决定稍后就让雪芷或者言希他们给自己一艘飞船,她要带着老五再回魔塔一趟了。 就像侦探剧里警察总是最后出场一样，联邦的增援和后勤部队也姗姗来迟。 竹桃他们已经完美完成了任务，但他们暂且无法离开森灵星,还有很多后续事务要处理。 言希也来了。 他匆匆赶到，一来就见到了竹桃等人，越过他们休息的客厅，言希在竹桃的带领下，来到了主卧,也就是扶光休眠的地方。 少年纯净的白色头发凌乱地铺散开来，静静地躺卧在床，双目闭阖，气息微弱。 言希看到了他，也不免一声叹息。 “……这下糟糕了。”言希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弟弟的睡眠，“我们之中，最擅长治疗的就是老五，现在他伤成这样，能给他治愈的人都没有。” 他也的确很久没有见到扶光了，但是人偶的时间门观念并不强，言希立刻就找回了当初面对扶光的感觉。 连梦并不在场，竹桃也能直白地跟言希说了：“目前联邦的医疗技术，没办法治好他。” “当然治不好了。”言希说，“联邦有史以来在医疗领域顶尖的人物，百年前就死了……不过现在看来，那位帝国医师也很有可能就是老五。” “嗯……所以我打算回一趟魔塔。” “什么？” 言希愕然，倏然转头去看竹桃。 竹桃目不斜视，声音很淡然：“你们早就搞清楚魔塔的坐标了吧。事实上，我已经回去过一次了，上次是雪芷带的路。” “用普通医师的手段治不好他，那就用人偶师的手段。” 竹桃尚且没有搞清楚覆扶光轮回的机制，他每换一个新身体，就给自己下禁制，把本体的力量牢牢封存在心脏处。 但他的本体究竟在哪里呢？是被存放在某个地方，还是……本体就沉睡在他每一个轮回的身体里，就像是橘子肉外面又包了一层皮？ 扶光的本体是那只太阳玄鸟，在天火迸发之时，所有人都看见了。 而现在，玄鸟也消散了。 情况极有可能是后者……因为载体的损伤，本体也受到了牵连，一损俱损。 竹桃捂着额头，发誓要给扶光换一个真正配得上他s级资质的身体。 言希安静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回主星之后，就给你们一艘飞船。” “就你们两个人吗？”言希的眼里是隐含的不放心。 竹桃摇摇头，思忖着说道：“我会带上雪芷，如果他有空的话。” 她不禁想起了上一回去魔塔后，临走前遇见的那股黑雾。 她也算是和魔种打交道很久的人了，如今再回想起来，魔塔里出现的那股黑雾……的确和魔种很是相似。 魔塔里可能出现了她所不知道的变故，上回她差点就走不了了，这次不得不再回魔塔一趟，她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 竹桃在森灵星又停留了三天。 精灵族的人来看望过他们，上到百岁长老，下到三岁幼童，都在扶光的床边放下一束清晨刚摘的鲜花。 长老久久地伫立在扶光的床前，浑浊的眼睛里闪动着他们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伴随着一声沉沉长叹，他对扶光深深鞠躬，献上了自己此生最高的崇敬。 “请你们回到主星之后，务必好好照顾圣子殿下。” 长老郑重地对他们说完，竹桃和连梦他们就送他出门了。 精灵族不会再留圣子，但他们仍有一堆事务要处理。 比如壮烈牺牲的族人要如何安葬，下任族长的选举安排，还有……关于从今往后精灵族不会再选出圣子，圣树该用怎样的新方式去奉养。 这些竹桃都并不参与，她等待的，是联邦团队那边出来的，关于这场魔种入侵战事的分析结果。 “结果出来了。” 言希把资料往她面前一拍，居然还是珍贵的纸质版本。 “森灵星内，魔气的滋生地点是被专门选好的，这场灾难不是自然出现的，而是人为。” 关于这点，早在竹桃看到魔种军团还有如此庞大的后援后，就有所料想了。 这定然是魔种蓄意进攻，目的暂且不知……但是魔种的目的，无非就是杀戮和掠夺。 不事生产的魔种，最好抢掠侵占，这也成为了它们的生存方式。近年来人类和异种的联邦发展得欣欣向荣，对魔种来说，可不就如同一块看得见吃不着的肥肉？ “魔种会觊觎联邦不奇怪，奇怪的是，它们这一回使用的方式……” 言希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当中。 他的寿命很长，阅历很深，对魔种的熟悉仅次于星洵，因此他才愈发觉得怪异。 “魔种内部虽然有智慧生物，也出现了阶级制度，但是这种体制一般都是粗糙的、临时的，只为了军团而存在。它们的进攻风格也几千年如一日的粗暴，像这种宛如背后有一个君主在指挥，在联邦星球种下魔气，污染异种，外有接应，从内部下手瓦解联邦的举措……不能说少，只能说举世罕见。” 如果不是竹桃他们来得及时，在精灵族灭亡后，森灵星真就被魔种掘出了一个坑洞。 这个洞起初较小，但假以时日，蛀虫不断地挖掘根基，扩大污染，甚至会危机到整个联邦。 竹桃静静地看着言希：“你的意思是？” 言希正了正神色：“我猜测，魔种内部可能已经出现了文明……他们不再是单纯劫掠杀戮的种族，他们的社会体系在走向完善。” 而拥有一个完整社会体系的种族，远远比只被驱使进攻的杀戮机器来得可怕。 “人族对魔种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言希说，“如果我没猜错，在本月中旬议会敲定方案之后，联邦就要派遣卧底去魔种那边了。” 竹桃颔首：“我明白了。” 言希弯眸微笑，拿起资料起身离开，随即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猛然一个回头，盯向竹桃：“殿下，卧底的事，您可千万别打什么主意啊。” 竹桃的眼神漂移了一下：“怎么会呢。” 言希：…… 不行，之后还得让雪芷看着点主人。 主人喜欢玩刺激的，他们不好置喙，但这真的很考验他们的心脏啊！ …… 魔种的领土，人类至今不知有多么辽阔。 好像宇宙之中，它们无处不在，无处不是它们的领地。 然而即使在这样辽阔的领地内，魔种也长达数万年的混乱无序，一盘散沙。但实际上，它们还是有共同的信仰的。 在魔种内部，流传着一个预言—— 当神祇降临之时，祂会带领魔种走向巅峰。 神祇至今没有出现，魔种们为了它们神主的降诞，毫无底线地烧杀劫掠，抢夺其他文明的所有珍宝，向还在胚胎中的神祇献祭。 在魔种的主星，被扭曲的森林簇拥着的宫殿内，一朵散发着温和柔光的莲花，静静地躺在巨大的水珠内。 莲花还是闭合着的，花瓣包拢着蕊心，小小的一团，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朵美丽柔软的莲花，会孕育出魔种最高的信仰——它们的真神。 莲花下，是两个仰头看着它的“人”。 其中一个身形是普通人族的三倍有余，肌肉夸张虬结，经脉暴突出来，走动一步都像是地震，眼眸猩红，獠牙闪烁森冷的光，哪怕只是安静不动，都显得面目狰狞。 而另外一个，却是怎么看怎么像人族。一米八五的身高，放在人族里尚且高挑，在魔种面前就十分渺小了。 男人的容颜，以人族的审美来看，漂亮到了极致，眼角的一颗泪痣更添魅惑，长发飘散，周围有黑色雾气缭绕，如踏在云端的仙。 以他的身量，旁边的那个魔种仿佛一只手就能捏死，但实际上魔种站在他的身边，骨翼都小心地收拢，每个动作都写满了谨慎。 “西魔君。” 东魔君沙哑地开了口，“我按照你的计划，派士兵去搅乱森灵星……可事情的发展，怎么不像是你说的那样呢？” “不仅让联邦那群人发觉到端倪，我还损失了一个大军团，你还有什么解释的吗？” 男人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痣，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们这不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吗？” 体型臃肿的东魔君神色一愣：“什么？” 男人的嘴角扬起一丝讽笑：“你不会当真以为，仅靠你手下那点人，那点脑子，就真的能扎根在森灵星，再以此为据点侵蚀帝国联邦吧？” “你的部下成功引起了联邦那帮人的警觉，他们下一步应该就是派卧底来试探了，放心吧。你们任务完成得很好。” 他这轻飘飘的态度登时激怒了东魔君，后者的神态变得非常可怕：“你的意思是，你拿我的部下当消耗品——牺牲了这么多兵卒，就为了引起联邦的警觉？” 那这代价也太大了！ 西魔君却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神主的复苏，不是吗？” 他倏然转过头来，狭长凤眸里镶嵌着血红的双眸，冰冷的情感在其中流转。 他含着笑，慢条斯理地说：“难道你对神主有异心？” …… 在神主尚未诞生时，掌控着魔种至高权力的存在，一共有两位。 以星球暗河分割线为界，分为东西两个魔君。 原本是将权力一分为二，互相掣肘，但…… 东魔君，似乎始终被西魔君压了一头。 第41章 沐影 “不说那些了。” 见他扯出了神主这面大旗,东魔君纵然心有忿忿，也不得不按捺下火气，顺着西魔君的意思走下去。 “就算照你所说的，我成功激起了联邦的警觉,他们多半会派遣一到两个卧底前来魔种领地,可神主大人苏醒需要的能量呢？” 东魔君阴恻恻地说：“我们在宇宙中劫掠数万年,所积攒的财物珍宝数不胜数,可即便我们把这些宝物全部投入地心熔炉中,能炼化出来供给神主复苏的能量还不足十分之一。” “离我们积攒完所有神主需要的能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就急着把人族引过来当容器,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了。” 男人懒懒散散地说道，他转过身去,慢悠悠地踱步走向宫殿门外,守卫的魔种们恐惧而恭敬地跪在地上，垂下头颅，暴露出自身的弱点,是绝对臣服的姿态。 没有魔种敢于西魔君对视,它们的额头几乎抵到了地面,只能感觉到一抹阴影掠过自己，男人的鞋底直接踩过了他们的利爪。 几近静止的气流,将男人最后的呓语，轻飘飘地送至东魔君的耳畔。 “人偶师已经出现了……” 新的人偶师出现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们在抛弃过去。 如此,他们便是他的敌人。 东魔君眼神阴沉地目睹男人离开,他最后瞥了一眼还在孕育状态下的奇幻莲花，对它深深行了一礼后，东魔君也大步走出了门。 东魔君回到了自己的领地,接过下属递来的披风，他抬手便披在了身后。 东魔君的侵略极强，在他漫长的岁月里，不知灭亡了多少文明种族，整个东魔宫的地下十八层皆是他搜掠而来的各类奇珍异宝，这面上了年代的披风，就是他最喜爱的战利品之一。 据说这个披风属于许多年前，人族声望至高的将军，在那位将军在世的期间，人类的舰队就是魔种的噩梦，他是千百年来唯一被魔种烙印在灵魂里的恐惧，一手缔造了常胜不败的神话。 可惜，人类的寿命还是太短，那位将军在年迈之时仍披挂上阵，以至于最后一场战役失利，他彻底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中，人类寻不见将军的遗骸，只抓住了这一件披风。 后来，东魔君率领部队卷土重来，人类这一回再也没有抵抗之力，被他打得节节败退，就连将军唯一的遗物，那件披风也被东魔君当作战利品夺走。 此刻，这件用料极好的披风被微微拂起，披风的边缘用金丝线绣着一道道暗纹，如果从远处看，能看到在披风的角落处，金丝暗纹绣出了一个名字。 ——刃影。 “魔君大人。”士卒向他汇报，“调查兵传回情报，在银锋星系坐标9度外环的三黑洞交界处，再次溢出了您曾经去过的时空裂缝的气息。” 东魔君顿时露出喜色：“哦？那道时空裂缝又出现了吗？” 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东魔君大手一挥，下令道：“好，即刻备船，第三、第四军团随我出征！这一次，我势必要把那座宝塔夷平，然后把里面的山海珍藏，全部献祭给吾神！” 想起自己曾经无意中跌进的那道时空裂缝，东魔君猩红的眼瞳仿佛被火灼烧，满目炙热。 他迄今忘不了自己看到那座宝塔时，那无与伦比的震撼。 那座塔是紧闭着的……可仅仅只是溢出的一丁点能量，都让他整个人都在激动得发颤。 如果把那座宝塔里的资源全部献给神主，神主该提前多少年苏醒？ 东魔君舔了舔干涩的唇，露出獠牙的一角，野兽般的掠夺欲悄然滋生。 这次他必然不会失手——如果那个女人还在宝塔里，企图阻拦他，他便连同她一起撕碎。 …… 嘀嘀嘀。 一大早，竹桃就被脑海里系统连续不断的提示音吵醒。 她在休息舱里艰难地翻了个身子，睡眼惺忪，看了看窗外，还是宇宙中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她现今已在雪芷的飞船上，她的休息舱始终静悄悄的，没人会打扰她的休息，和她处于同一个舱室的扶光，也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她隔壁的床上。 雪芷的部下都非常细心，哪怕扶光现在进入休眠状态，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回应，他们也尽心尽力地提供了最好的环境。 竹桃盯了扶光几秒钟，抬手打开了灯。 【系统：恭喜您突破60级，人偶数量上限+500，阶段突破大礼包已进入您的背包，请及时查看。】 突破礼包……竹桃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游戏里有等级突破礼包，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但在竹桃的游戏系统进入现实后，她就再也享受不到礼包福利了，如果这个现实游戏系统有策划，那一定会被她骂个狗血淋头。 没想到，狗策划不是克扣了她的等级礼包…… 而是直到60级以后才会有吗！ 竹桃心情复杂地打开自己的系统背包，一口气解锁了礼包里的所有物件。 【系统：恭喜您获得补血剂x50，补魔剂x50，能量振奋剂x300……s级锻造材料x5，无限制空白契约书x1。】 刚开始浏览礼包奖励时，竹桃还在吐槽狗策划一如既往的抠。 但当她看到最后一行字时，竹桃忽然就愣住了。 无限制空白契约书—— 人偶与人偶师之间的契约牢不可破，在游戏中就有契约书作为载体，每当竹桃新炼制出一个人偶，系统就会自动生成一份新的契约书。 而空白契约书的作用，就是收复已经放生的人偶。 想要重新和放生状态的人偶签订契约，不仅需要人偶师的等级达标，还要一份金光闪闪的空白契约书。 空白契约书，竹桃的库存里也不是没有，真正让她心动的，是这份契约书的前缀三个字。 “无限制”。 没有等级限制啊！ 这不就是说，竹桃可以凭借现在60级出头的等级，强行签订一个满级的、s品阶的人偶吗！ 那一瞬间，竹桃的脑海里掠过许多人偶的姓名，她兴冲冲地就想掀开被子跑下床，找到雪芷把他给签下来—— 然后，竹桃的余光瞥到扶光如天使一般沉眠的模样，忽然就止住了脚步。 空白契约书只有一份，而她的s级人偶一共有五个…… 依照这几个人偶，除了雪芷以外人均醋坛子成精的性格，但凡她给其中一个人偶使用了空白契约书，其他四个还不知道要怎么破防。她端水已经端累了。 而且现在扶光的身体还没修复好…… 要不就，先放着吧。 竹桃犹犹豫豫地把空白契约书放回去，然后关闭系统背包。 等她收集满了契约书，再一口气把五个人偶全部签下来，如果到时候找得到老四的话。 反正就现在的状况而言，即使没有契约书，雪芷他们在她面前也都超乖的。这份无限制契约书，就等真正需要的时候再用吧。 一觉醒来，竹桃便再也没有了困意。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竹桃蹦下床来，悄咪咪地跑去了驾驶舱，路过的巡逻士兵们都非常熟练地眼瞎无视了她，任由竹桃跑去国主大人所在的地方。 “阿雪，你在吗？” 竹桃把门推出一条缝，猝不及防对上含着浅薄笑意的晶蓝色瞳孔。 “这么晚了，殿下还不睡？”雪芷为她开门，引着她走进船舱。 现在是自动驾驶模式，还没有开启光速跃迁，并不需要飞船驾驶员时刻守候，偌大的驾驶舱里，只剩下雪芷和竹桃两个人。 “我来向你打听一些事。” 竹桃端着椅子到雪芷面前，正襟危坐：“你说老四消失得无声无息，宛如人间蒸发？” 雪芷颔首：“嗯。” 竹桃说：“那你们总有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说，在他人间蒸发之前，你有没有观察到一些端倪？” 这时间就太过久远了，雪芷陷入了沉思，一头扎进了早已淡忘的记忆中。 竹桃挂心老四是情有可原，他们都是她的崽崽，但对于雪芷来说，早已满级成年的弟弟们根本无需惦念，他也不会过度关注他们。 现在回想，雪芷就有些吃力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好像就是在五个人寻到魔塔的坐标之后，在闭锁的魔塔面前齐聚。” “然后沐影就消失了吗？” “不。”雪芷摇了摇头，他总算挖出了一点记忆，“在那之后一两百年，沐影依然在人类联邦活跃着，他曾加入过联邦军队，为人族抵御魔种的征伐，他的踪迹是在一次战役后彻底消失的。” 只是那段期间沐影一直在联邦外界，不是在杀魔种就是在杀魔种的路上，联系很少，他还用了代号，在除了战场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十分低调，以至于雪芷一时间没有回想起来。 但不论如何，他们的四弟也曾为守卫人类而征战过，毫无疑问。 “他消失了？”竹桃蹙眉，“战死了？不可能。” 雪芷也认为不可能。 论作战能力，沐影可以与雪芷并驾齐驱，区区魔种还无法奈何他，沐影的消失必然不是因为战役。 只是不管他的消失背后有什么隐情，如今都不为他们知晓就是了。 …… 飞船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舱门打开，几位负责操纵驾驶的士兵陆续走了进来，对雪芷行了军礼。 雪芷一手还扶着竹桃的肩，帮助她站稳，对几个士兵点点头。 “遇到空间乱流了。”雪芷淡淡道，“证明离时空缝隙越来越近了……启动光速跃迁吧。” 飞船的速度拔高到第三阶段，跃迁开始。 距离他们抵达魔塔，还有 第42章 塔中黑雾 竹桃这回去往魔塔,带上了雪芷。 他们有过去魔塔的经验，知晓魔塔里可能出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变化,这一回她做足了准备。 【显示剩余的人偶数量：22。】 森灵星那一战牺牲了太多人偶了……她的仓库里顿时又只剩下一十来个,竹桃看了眼材料库，认命地开始熬夜搓人偶。 所幸有精神振奋剂在，当竹桃把人偶搓完时,雪芷敲了敲她房间的门。 “殿下。”雪芷轻声唤她,“我们到了。” 竹桃站起了身，来到雪芷身边,同他一起看向了驾驶舱外。 飞船一直在颠簸着，被空间乱流冲击，上下摇晃,如果不是雪芷的飞船,恐怕早就在乱流的无差别冲击下粉身碎骨。 时空夹缝的坐标始终在变化……但好在，她的五个人偶都记住了这种变化规律，找到了时空夹缝最薄弱的那一块缺口。 雪芷牵住了她的手，飞船开始冲撞时空夹缝的薄弱处，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竹桃再次看到了那座虚幻的、高塔的影子。 茫茫宇宙中,似乎有奇异的光芒散射，照亮了这一片漆黑空间。 魔塔通体玄黑，塔的表层闪烁流光，它如同一抹时空夹缝里的海市蜃楼,时不时消失在肉眼范围内,又陡然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竹桃安静地凝望着那座高塔，心头再度涌现出那股熟悉的、仿佛灵魂相吸的亲切感。 【系统：魔塔恭迎您的回归。】 虚幻的影子凝成实体，魔塔倏然出现在他们前方。 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敞开,魔塔的内部空间无穷无尽，飞船驶入了第一层的宽敞平地。 剩下的所有无序之国的兵卒皆在飞船内等候，竹桃和雪芷下了飞船，竹雪则背起了扶光，紧跟在他们的后头。 “主人……”竹雪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到竹桃旁边，轻声道，“这里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劲。” 一股无形的阴影笼罩在他们上头，距离他们上次来到魔塔也没过多少年，魔塔内部却好像换了个样子。 给竹雪的感觉很不舒服，分明是在主人的基地里，是他们诞生的本源之地，但不论是竹雪还是雪芷，都心口沉甸甸的喘不过来气。 竹桃是感受最敏锐的那一个。 她抬起头来，仰望着刻印螺旋花纹的天花板，随着一声声音爆，天花板上次第有序地亮起了灯火，光影打在她的脸庞，汇聚在她看不清神色的眼眸里。 “是，有点类似于魔种的气息……”竹桃蹙眉，“但又不一样。不论怎么说，小心为上吧。” 雪芷：“现在我们去哪一层？” “本来该去我的私库的……”想起私库里所有珍藏离奇失踪的空荡荡，竹桃就心头一阵绞痛，她叹了口气，“没有高级道具，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往上走吧，我们应该能找到替换材料。” 她要在魔塔里修好扶光，起码要在这里停留三天以上。 雪芷点点头，顺从地陪着她一起上了材料库的那一层，竹桃就地开了工坊，把扶光平放在地板上，火光映出她冷静的面庞。 临时开辟出的一个小型空间里，炼制工坊重新启动，雪芷安静地望向那一片影子，抬步越过了门槛。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之间天旋地转，空间错乱，仿佛被言希的大招击中一样，时空的乱流裹挟他穿梭落进另一片区域，许久，才传来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雪芷很快稳了身形，他抬起脸庞，眼眸沉沉，闪着冰霜般的冷意，直直望向最前方。 一片朦胧黑雾罩住了他的视线，在他摸索到人影之前，他先听到了声音。 沙哑的、音调奇异的声音，好像许久没说过话了，咬字都十分生涩。 但不难听出，这是女声。 “呵……”她轻笑了一声，“我还当完美的成品是哪一位，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在遮盖了大半视野的黑色雾气里，雪芷看到了一双不寻常的异色双眸。 …… “糟糕了……” 竹桃看着系统提示的错误信息，顿时颇感棘手，皱紧了眉头。 她盯着手下沉眠的扶光，头一次觉得无从下手：“复原核心用的晶石不足。” 材料库里多半都是人偶零件，扶光这次受到损伤的却是人偶核心，她想给他全面更换一个身体，必然要用到晶石修复新的核心。 但很不幸的是，晶石属于珍品宝石那一类，除了零星几个和材料绑定在一起的，剩下的大半晶石她都存放在了私库里。 被搬空的私库里。 竹桃鼓着脸颊，盯着扶光静默了好几秒。 难不成要退而求其次，不给扶光更换身体，就这样让他凑合着用？ 这让竹桃的强迫症非常难受！ “竹雪，我们走。” 把扶光放在这里，竹桃站起了身，转头招呼一直静候在她身侧的竹雪。 竹雪歪了歪头：“主人？去哪里？” “我的私库应该不可能全部遗失了，如果我没猜错，应当还在魔塔的某个角落。” 竹桃推测道，“我的私库本来就有禁制，不是阵营归属于我的人，基本上都会被禁制抵挡在外……” 上一次她找到私库，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时，就有类似的猜测了。 只是上次出了意外，太过匆忙，她就没来得及细查。 “我们往上走。” 竹桃仰起了头，视线仿佛要穿透那一层层天花板：“去最顶层。” 她倒是要看看，在她不在的时候，塔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竹桃只需心念一动，魔塔的升降台就稳稳地落在她的前方。 通过升降台，竹桃直达了最顶层。 仅仅是抬升，就过去了四分钟，当升降台的门打开之时，一股泛着寒意的黑雾外溢进来，接触到皮肤上，顿时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竹桃甩了甩手，提高警惕，越过台阶，走进这一片宽广的大平层。 然后，她怔在了原地。 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顶层没有敌人，那股挥之不去的黑色雾气，更像是某人走之前残留的能量。 这些黑雾没有攻击性，遇到她就如同雪遇火一般融化。 顶层的总体气温要达到零下，光是站在这里，她便觉得刺骨的寒意渗入血液。 呈现在她眼前的，在蒙蒙黑雾里的，是排兵布阵般整齐有序的一个个冰棺。 这些冰棺几乎占满了顶层所有的空间，竹桃走近看去，拂开冰棺表面的雾气，她看到了一张张几乎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面孔。 上千个冰棺，上千个与她解除契约的人偶，曾经归属于她的宝藏，如今就静静地躺在她的面前。 黑雾萦绕不散，飘在冰棺旁，像是在守护着他们。 竹桃穿过冰棺的间隙，从末尾处走到最前方，竹雪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当他们来到第一排的冰棺附近时，竹桃止住了脚步。 竹雪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也是微微一愣。 那是一个空了的冰棺。 “第一排，第三个。” 竹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在魔塔内，她呼唤系统并开启全局视野，她的视线再不为黑雾所遮挡，冰棺里的一张张面孔，她开始和人偶图鉴里的一一对照。 最简单也是最笨的排除法，但也十分有效。 只剩下最后一个图鉴，没有在这些冰棺里找到对应的面孔。 竹桃轻声念出了那个名字：“雪芷。” 竹雪眨眨眼，面露茫然：“雪芷先生，好像临时有事离开了，并没有在我们身边……” “不是。”竹桃摇摇头，“我说的雪芷，不是在叫他。” “如果要按人类的方式论辈分……我说的这个‘雪芷’，比你，比那五个s级人偶都要大。” 她是她制作出的s级人偶的“试验品”，也是最后一个“失败品”。 曾经被她制作出来后，就被扔在仓库堆里吃灰的……几乎要被她遗忘的失败品。 竹桃有些恍若隔世的荒唐感。 当游戏进入现实，那个孩子，居然还在她的塔里吗？ …… 雪芷眸光冰冷，凉嗖嗖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向前方的人影刺去。 “你是谁？”雪芷冷声问道，手里已经凝聚起了冰霜，“黑雾，魔种？你是怎么进入魔塔的？” 他不会错认魔种的气息，和魔种打生打死这么久，他闭着眼睛都能辨认出它们特有的味道。 令人作呕。 忽而，他听到对面爆发出一阵荒谬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夸张的大笑声扩散，黑雾开始消弭，周围的景致变得清晰，雪芷这才发现，他原来身处一个如此逼仄的狭窄密室。 不对……他觉得逼仄，是因为密室里填充了太多东西。 亮闪闪的，眼花缭乱的，看都看不尽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稀世道具更是数不胜数，它们堆在这个密室里，只留下狭窄的落脚空间，因此显得逼仄了。 雪芷微愣：“这是……” 殿下私库里的东西，全都在这？ “可别这样看着我。”懒散的女声如是说道，“我可是在保护它们。如果不是我及时转移了这些宝物，你猜它们现在还能剩下多少？魔种有多贪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最后一丝迷雾消散，女子终于显露出了面容。 女人的唇角含着极淡的讥讽笑意，银发异色瞳，相貌与雪芷一般无一。 第43章 她的目的（二更） “你……！”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雪芷,破天荒地显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对方有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这意味着什么？ 哪怕是竹雪……面容也不是与雪芷一样的，他的眉眼间还添了几分竹桃的气质,而面前这个女子,除了眼睛与他不一样之外,简直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双胞胎都没他们这么像。 这其中代表的可能性实在太多了，一时间无数个念头涌现在雪芷的脑海里,纷乱复杂。 见雪芷愕然的模样,面前的女子却是嗤笑一声，绕着鬓边的一缕银发,对他说道：“岂止是长相一样呢,你猜猜,我的名字是什么？” 一红一蓝，这双异色的双眸锁定了他，泛起他捉摸不透的晦涩情绪：“真不巧，和你一样,我也叫‘雪芷’。” 雪芷默然许久。 女子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回答，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以后，雪芷的肩膀微微放松,指尖冰霜消散,也收敛了敌意。 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久疏问候……长姐。” 雪芷并不知晓另一个“雪芷”的存在。 毕竟是失败品，从来不会被游戏玩家放在心上，早就进仓库吃灰的东西，怎么可能对他们提及？ 但他可以大概猜测出来。 人偶师炼制人偶，从a级到s级，就是一个极大的瓶颈,不知道多少人偶师卡在这里寸步难行。 纵然他的主人天赋极佳，也肯定不是一次就成功的。 在他之前……主人必然还有“试验品”。 而面前这位女子，与他有同样的长相，同样的名字，如果他没猜错，她是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失败品”。 如果这位“雪芷”曾经炼成功了，现在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曾被主人寄予极大的期望，又给了她极大打击，最后被她泄愤似的扔进仓库堆里，永久不见天日。 对人偶来说，最残酷的刑罚莫过于此。 “长姐？” 似是被逗乐了，银发女子捂唇轻笑着，眼角微眯，流露出的讥讽之色真是掩都掩不住，她嘲讽着他，也自嘲般说道： “可别这么称呼我……担当不起，雪芷大人。”她淡淡地说，“我只是个被遗忘的失败品而已，比不上完美的s级人偶，也不配和您用同样的名字。” “我现在给自己取了新的代号，叫我雪渊就好。” 他是雪中芷兰，清丽之花。 她是雪下暗渊，污浊之物。 这样就很好，不是吗？ 雪芷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即使得知自己是被主人，照着上一个人偶的样子复刻出来的，雪芷心里也无法对雪渊生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更别提“主人是不是把我当替身”类似的猜测了……雪芷天生就不会妒忌别人，乍然见到了雪渊，得知她的事情，他只有同为人偶的共情。 魔塔之主追逐力量，手下人偶上前，怎么可能会去留意一个资质还不如d级人偶的失败品呢？ 主人没有把她扔进拆解池，可能也是因为前期付出成本太高，实在舍不得，只好让她吃灰。 如果真是那样的，意识清醒地过一辈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偶兄弟姐妹被主人委以重任，奔赴战场，打拼河山……那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雪芷本身的存在，对雪渊而言就是极大的讽刺。可偏偏她又想亲眼看看他。 看看她本该成为的模样。 完美的……完成品。 先前吞噬的、安安静静蛰伏体内的魔种黑雾，在雪渊心绪乱了以后，顿时翻涌起来，迫不及待地侵蚀她的精神，让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偏激。 雪渊闭了闭眼。 她无法确定，自己心底此刻翻滚的、疯狂的妒忌之情，究竟是自己本心而发，还是被魔种气息的影响。 这已经成为了她的心魔，或许正是如此，才会在当初被魔种趁虚而入…… 雪芷沉默半晌，干涩地转移了话题：“你的身上有魔种的气息，方便告诉我，你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吗？” 雪渊摊了摊手，懒懒地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虽然我讨厌魔塔之主，但珍宝是无辜的。这座塔的坐标早已暴露了……那群魔种就跟闻到味儿的苍蝇似的，疯狂地入侵时空夹缝，企图攻占魔塔。” 她轻哼了一声：“魔塔大门封闭，它们当然是进不来，可它们的目标在于魔塔里数以万计的宝藏，我无法完全抵御住空间系的能力，原本的私库位置已经被它们钻了个缝隙，为了防止被它们偷走塔主私库，我索性把宝藏转移了。” 她就算再厌恶自己的“主人”，再厌恶封锁自己的、宛如牢笼一般的魔塔，但她作为竹桃的人偶诞生，骨子里便有着一股骄傲。 她不会允许魔塔被外族践踏。 更不允许有人觊觎魔塔里的珍藏。 只是她的能力实在太弱了，魔塔因为失去了主人，封锁了99的功能，她只好利用仅存的那1能量，拼了命地修炼，想尽一切办法，孤身一人和魔种们周旋。 魔塔里上千个人偶同时陷入沉睡，唯一醒着的只有她。 和魔种纠缠久了，雪渊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魔种的气息。 魔种的黑雾深入她体内，已经与她五脏六腑融合，成为密不可分的一体。 雪渊的气息不再纯净，她就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的雪，只能流淌出污浊的水流。 她的性格在魔种的污染下，不可避免滑向偏激。 但可笑的是……就连人偶师都对她抱以失望的资质，她的弱小体质，居然被魔种改变了。 魔种在污染她，魔种也在助她变得更强。 她的一只眼睛变成了红色，这是残缺的证明，却也是力量的外显。 她独自一人汲取魔种的力量，在魔塔里日复一日枯燥地修炼，如今她的实力，和雪芷不相上下。 “所以，你很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了。”雪芷笃定地说道。 雪渊唇角一翘，笑得恶劣：“是啊，自从上次你和魔塔之主一起回到魔塔之后，我就日日夜夜辗转反复……想着要怎样好好‘招待’你们呢。” “你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雪芷又问。 “其一嘛，是想看看让她满意至极的完美作品是什么样的，和我究竟有什么差距。” 黑雾化作绳索，捆住了雪芷全身，这座密室好像是听雪渊号令的，在封闭的室内，雪芷的力量发挥不出三分之一，顿时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雪渊笑得明艳极了：“其一……当然是要把你引开，不能让你打扰到我和魔塔之主的相处啊。” 直到刚才为止，哪怕浑身不能动弹，雪芷都是冷静自持的，在思索着破局之法。 但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雪芷瞳孔一缩，冷静的表象如湖面破裂，他晶蓝色的眼里终于染上了焦急：“等等……！” 他目睹黑色的漩涡凭空出现，雪渊抬步走入，雪芷的上身前倾，黑雾绳索有如实质般将他越捆越紧，因为他挣扎的力道，绳索几乎把他捆得不得呼吸。 “给我回来——你不能，你不许去找主人！” “她也是你的主人……雪渊！” 雪渊根本没有理会他。 在她走进去之后，漆黑的漩涡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 竹桃的目光陡然移向身旁。 随着漩涡的出现，银发如雪、异色双眸的女子如蝴蝶一般翩然而落，扬起一片浮光如雪。 竹桃看到了她，瞬间表情复杂。 她轻轻说道：“好久不见……雪芷。” 女子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圈，最终弯眸笑得愉悦。 “晚上好呀，魔塔之主。”她这样叫她，“还有你身旁的这位……哎呀？” 见到了竹雪之后，雪渊顿时扬起了眉，难掩讶异。 雪渊的笑容愈发明媚：“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这张脸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是一个雪芷，居然还不够吗？” “雪芷，你……” 雪渊做了个打断的手势，“我可不想和你的人偶共用姓名，叫我的新代号，雪渊就好。” 竹桃的表情更复杂了。 老实说，她现在有点浑身不自在。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竹桃对雪渊投注最多心力的时候，是她还没诞生的时候。 她对自己的s级人偶们尽心尽力，但对这位……别说放养模式了，她都完全放弃她了。 在雪渊诞生之后，她没有为她投注一丁点资源，没有对她投下一丝目光，她是完全靠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系统面板里，雪渊的图鉴也解锁了。 图鉴的周围都泛着红色，显示极强的污染状态。 竹桃垂下眼眸，心底涌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难过，这让她不自觉放软了声音。 “你找到我来，还特意引开雪芷，是为了什么呢？” 雪渊轻柔地说道：“我的目的，应该从上次见面起，就再清晰不过了啊。” 竹雪眼眸一颤，他厉声喝道：“主人——小心！” 冰雪撞上雾气，然后顷刻间被吞噬。 竹桃抬起头来，正好目睹黑雾如爪牙般自雪渊体内喷薄而出，铺天盖地向她涌来的画面。 雪渊笑着张开了双臂：“我想让你和我一样，留在这里，永永远远地——” “陪伴在我身边。” 第44章 雪渊 黑雾如同一只手,将肉眼可见之处统统抹上了阴冷的色调，迷雾缭绕，雪渊裹在雾气的外衣下巧笑倩兮,她的那只猩红的独眼里,闪烁着某种偏执而激烈的情绪。 失望？愤恨？报复？ 不，都不是,她甚至不愿称竹桃为主人,在漫长的时光之中，雪渊早就对竹桃磨灭了所有的情绪,如今残存在她体内的——是一份执念。 这份执念在魔种的污染下,呈几百倍放大，于是黑雾成为了她阴暗面的化身,无数双没有实质的大手张牙舞爪地向竹桃涌来。 竹桃的反应极快，她在第一时间就叠好了所有的甲,召唤出自己仅存的所有人偶。 她没有留手，在唤出人偶的一瞬间就启动它们的自爆程序，面对雪渊这种等级的对手,唯有自爆式攻击才能起到一点作用。 雪渊的能力之强和雪芷不相上下,光是想到这一点，竹桃就头皮发麻。 她如今已无法估量雪芷的强度了,可即便是综合强度排行第一的雪芷,也不小心着了雪渊的道，至今未能出现。 雪渊是留在魔塔时间最长的人偶，这里几乎可以算是她的半个主场…… 银发女子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随着气流一阵阵扩散，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掩盖了她的声音，但空中流动的黑雾,仅是被剧烈爆炸驱散了些许，眨眼间又再次变得浓郁。 黑雾无形无质，雪渊的身上只披了浅浅的一层，就是这一层，让一连串的爆炸连她的衣角都没能吹起来。 雾气变成利爪，强硬地扯住了竹桃的两只手，竹桃一只脚后撤，最大限度输出寒冰，霜雪攀爬上雾气将之冻结，粒子垂落在地而后崩散，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黑雾再度蜂拥而至，这一回禁锢住了她的双手双脚，她再也动弹不得。 竹桃深吸了一口气。 “竹雪！” 她的身侧，某个被黑雾掩埋的地方，倏然冒出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三个名字里都有“雪”的人偶，长相也一脉相承的好看，但气质却是天上地下。尤其在此刻，竹雪面如寒霜刺骨，与唇角含笑、带着些许魅感的雪渊对比十分鲜明。 气质上无法相容，两只人偶的战斗更是丝毫不留情面。 从黑雾死角钻出来的竹雪，起手就是一击暗刺，将无比锋利的冰刃推进雪渊的心口处，雪渊只微微向后一瞥，避都懒得避，任由冰刃撞进黑雾护盾里，然后滞住。 “真是忠心耿耿……可惜也太不自量力。”雪渊轻笑着嘲弄，一只手抬起，旋风裹挟着竹雪的身影，她看到少年抬起头来，眼眸极其平静。 雪渊忽然一愣。 只见一个个渺小如米粒的黑洞凭空出现在雾气周围，因为它的显形没有半点气息和能量波动，一开始甚至没被雪渊注意到，这些黑洞制造出一个个缺口，强行把冰刃送了进去。 竹桃五指一握，下一秒就又切换了一个技能。 【系统：您已装备技能·太阳神光（扶光属）。】 冰刃突破了黑雾的第一层防护，太阳烈焰附着在了雪渊的衣角上，无法扑灭的火焰愈燃愈凶，燎燎火光映出了雪渊古井无波的眼眸。 就在火焰即将攀附到她的皮肤之时，雪渊的周身冒出了绵密的白色的雾，温度再次降低，水雾将火焰裹灭，她扬起手，轻飘飘地接住了冰刃。 雪渊随意地摆了摆手，把竹雪禁锢在原地，她一步步向竹桃走去。 “魔塔之主。”雪渊的眼神甚至带上了怜悯，“你现在实在是太弱了……太弱了，你的人偶弱小，你自己也弱小。” 竹桃一言不发。 或许是风水轮流转吧，曾经的她嫌弃雪渊太弱，弃之不用，而如今竟然轮到雪渊说她弱小，连麾下的人偶都没有一击之力。 “我讨厌你。” 雪渊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弯哞微笑，声音温柔：“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你……但是真奇怪啊，我都这么恨你了，居然还舍不得对你下手。” 还是曾经的人偶之心在影响着她。 无妨，雪渊从来都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既然她的“心”不舍得杀了她，那就把她囚禁在自己身边吧，也是一样的。 最起码，要让她偿还了千百年来已成魔怔的执念。 竹桃抬眸，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她只是温和地对雪渊说道：“你是想把我关在你的身边，也就是说……这座塔里吗？” 雪渊扬了杨眉毛，她在魔塔里留滞了这么多年，对她来说，魔塔里当然是最熟悉的地方，最合适的据点。 然后她就看到竹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教师耐心地提点学生一样：“你说你，都叫了我这么久的魔塔之主，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在她的视野里，系统商店刚刚关闭。 【系统：您已消费金币x500000，恭喜您获得契约书x800。】 “什么？”雪渊陡然后退了一步。 脚下的地面开始强烈震动，远远的，她的耳膜捕捉到什么东西“咔嚓咔嚓”开裂的声音。 是冰棺…… 那一排排星罗棋布的冰棺，从表面开始裂出了蜘蛛纹路，裂缝由小扩大，眨眼间就覆盖了整个冰棺，然后轰然破碎。 冰雾缭绕之中，人影绰绰，冰碴子碎了满地，那些人影沉默而充满压迫感地向他们缓缓走来。 上千个人偶，几乎盖住了雪渊的全部视野，在这恐怖的压迫力下，纵然她的实力比他们整体要高出一大截，都禁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雪渊的实力是强的，光看等级的话，她可以吊打在座的所有人。 但她比不上雪芷的一点就是……她没有得到半分历练。 不论是当年作为魔塔的人偶出战，还是在竹桃“失踪”以后，在星际时代闯荡，她没有任何相关的经历，以至于作战的经验并不丰富，宛如一张白纸。 这才能被这股气势暂时赫住。 竹桃叹息了一口气，脑海里不断响起的“成功签订人偶xxx……”的系统音太过嘈杂，她索性屏蔽了它。 她早说了，这里是她的魔塔，这里才是她真正的主场。 在魔塔里，她不会受到等级限制，在这里存放的一千多个人偶，她想用就能用，随时都能签订契约。 契约书能在系统商店购买，属于蓝品道具，和橙品道具无限制空白契约书的稀有度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她把积蓄掏空三分之二，再加上库存里本来就有的一部分，也算是能短暂地重回巅峰了。 唯一奇怪的是，当她把契约书挪到雪渊的图鉴上时，系统弹出了“错误”的红色框框，显示不可签订契约。 大概率是因为雪渊早已被污染。 …… 雪渊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真是好笑极了。 这就是人偶啊……即使在魔塔封闭千年的时光里，雪渊因他们同样被留在魔塔终年不见天日，而对他们生出了共情心，给他们制造冰棺保存身体的是她，护着他们不被魔种侵扰的是她，可当竹桃一回来，下达命令之后，果断反手向她攻击的也是他们。 这就是人偶，不论时光如何变迁，都绝对忠诚于主人。 只要主人下令，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自毁，更别说自相残杀。 看吧，他们都是她优秀的人偶，而她不是。 他们都是成功的作品，除了她。 一股被“背叛”的无力感油然而生，雪渊忽然厌倦极了，她再也懒得与竹桃纠缠，抬手就唤出了紫黑色的飓风暴，地上的冰碴子被卷动，暴风的转速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墙壁被轻轻剐蹭到一下，瞬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上千个人偶们向她冲来，她像是落入狼群中的羔羊，可当她的能力完全显露之时，刀俎和鱼肉的地位瞬间反转。 竹桃的大脑一阵阵刺痛，这是她第一次和放生状态的人偶重新签契，还一口气签了上千个……她也首次品味到了后遗症。 零碎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这些记忆虽然都十分单调，但它们太多太杂，涨得竹桃的大脑发痛。 她看到了古远的记忆。 在魔塔仍旧封闭之时，时空夹缝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面对扬言要踏平魔塔的怪物，唯一苏醒的人偶站了出来，挡在了上千个兄弟姐妹之前…… 即便让自己被魔种寄生、污染，也决不让它们靠近冰棺一步。 雪渊死死地瞪着这些人偶们，风暴绞碎了附近的一切，她看着最外围的几个人偶躲闪不及被卷入了风暴中，几乎感觉到一阵复仇般的快意…… 就在此时，人偶们的动作停住了。 竹桃挪开捂着额头的手，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最前方的雪渊——女人的脸上有泪痕，而她自己却没有发现。 竹桃的本意，是想迫使雪渊停下来，她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被雪渊囚禁……可她用的方式，好像刺激得雪渊更加疯狂了。 竹桃的嘴唇嗫嚅着，下意识命令所有人偶停下一切进攻模式。 不行，她不能再伤害她了。 雪渊以前分明是个好孩子，她会变得这样疯狂，有极大的概率是被魔种污染的，她得想办法把魔气剥离出去……而不是一味地对她反击。 她得弥补这个姑娘，至少要把她根深蒂固的，“失败品”的印象抹去。 …… 与此同时，仍被禁锢在黑雾中，竹雪再三发现自己无法突破雾气之后，闭了闭眼。 他的实力增长得不慢，但是和顶尖的人偶比起来，差距如此明显……他每次陪同主人深入险境，屡屡取得战果之后的满足，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诞生于魔塔里的人偶，都这么强大的吗？ 那就用同样诞生于此的人偶打败她好了。 竹雪双目紧闭，第一次开启了当初与雪芷建立的精神通道。 【雪芷先生，现在主人有危险。】 【请您……使用我的身体，帮助主人吧。】 几息之后，他听到了雪芷的回复。 【好。】 第45章 外敌 雪芷在少年的身体上醒来。 他甫一睁眼,就目睹了飓风中心几近疯狂的女子，她猩红色的独眼里溢满了不顾一切的嗜血情绪。 她抬起手，黑雾风暴凝成实质,如同一柄重锤,随即她的手狠狠斩下，暴虐的动作仿若要把这上千个人偶砸得粉碎。 雪芷的五指萦绕冰霜，先前死死禁锢着竹雪的雾气被他挥散，他望向风暴，叹了口气,即刻间出了手。 缥缈的雪花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轻飘飘地托起了风暴核心，看似柔弱无力,却四两拨千斤一般将凌厉暴风化解。 有白霜降落到雪渊的眼睫上,她眼底的光也像是被冻结了，缓缓地扭过头去，直勾勾地盯住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雪芷。 “是你。”这两个字仿佛是从雪渊牙缝里挤出来的。 即使用的还是竹雪的身体，但认识他的人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股气质只有雪芷身上才存在。 竹桃不知道雪芷怎么会从竹雪身体里苏醒，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气温太低，竹桃不可避免地被冻到了，她咳嗽了两声：“阿雪，你能把她控制住吗？” 不管她有多少话想对她说,首先要让雪渊冷静下来。 以现在雪渊随时会崩毁的状态,她定然是听不进竹桃说的一个字的。 然而，竹桃这番话听在雪渊的耳朵里，却被她扭曲误会，极大地刺激到了她,她怒极反笑。 “控制？”雪渊拔高了音量，不屑地走上前一步，“控制我？就凭你们两个——还有这一千多个破铜烂铁？！” 你当初舍身保护这一千个人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竹桃轻叹。 雪渊说：“我已经不会再为你所用了！” 随着一声怒喝，雪渊退进了愈发浓郁的黑雾里，然后便是沉闷如雷的爆响。 阴冷的寒意从脊背骨往上窜，丝丝雾气混杂着化为实质的无数根钢针漂浮在空中，竹桃下意识切换成扶光的技能，汩汩暖流为她驱散了无端的寒冷。 光线极具黯淡下来，很快，竹桃和雪芷的视野里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宛如置身于空茫的宇宙中。 “你们无法控制我。” 视野被尽数剥夺，从四面八方传来雪渊阴冷的声音，她平静而笃定地说道：“相反，你们不该再回到这里……既然来了，就永远留下来吧。” 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窸窸窣窣，在他们的前方扭曲着爬起，凝成实质，朝他们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来。 竹桃头皮发麻：“嘶……” 魔种！ 好多魔种！ “你猜，在我和宇宙外的那些魔种们无数次交手的过程中，我收藏了多少它们的‘尸体’？”雪渊忽然发笑道，“你看，这不就用上了吗？” 竹桃倏然一掌拍出，熊熊的太阳烈火附着在了身后某个猝不及防向她发起偷袭的魔种身上，这只魔种踉跄后退两步，口器张合，好似在发出惨叫，却由于没有声带，它连气流都无法扰动。 烈火会蔓延。 这只浑身燃烧的魔种撞到了身后的两只魔种，随即他们如同传染一般将火焰附着到其他魔种的身体上，眨眼间七八个魔种被火焰掩埋。 竹桃现在的等级，勉强还可以应付，而雪芷就更别提了，他起手就是aoe杀招，暴雪领域自他脚下展开，冰棱降落如倾盆大雨，杀魔种如切菜砍瓜。 魔种尸身的实力不算很强，他们眨眼间就覆灭了三波，可在十来波之后，他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无穷无尽。”雪芷扭断一只魔种的脖子，停了手，蹙眉说道，“数量太多了……而且看不到尽头。魔塔里绝对没有多余的空间藏匿这么多魔种，唯一的可能……” 冰雪领域还在维持，他们伫立在冰川之上，看向源源不断向他们围拢而来的魔种们。 竹桃轻声说出了心中猜测：“复制？” “对。”雪芷点头，“现在长姐和我实力相当，她必然与我一样拥有自己的领域技能。她受到魔种污染后，可以在自身领域空间内，以魔种尸身为蓝本无止境地复制魔种，这应当就是她的能力。” 听到雪芷对雪渊的称呼后，竹桃有些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雪芷偏头：“殿下？” “嗯……我倒是没有想到。”竹桃实话实说，“你居然还愿意叫她姐姐。” 雪芷失笑：“她是在我之前，本应该诞生的第一个s级人偶，于情于理我都该这么叫她。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她的本心不坏。” “殿下，魔种曾经无数次入侵过魔塔，她不仅守住了塔，还为了保护您的私库不被侵犯，将那些宝物的位置转移了。” 竹桃微怔：“原来是这样。” 拥有这样一个长姐，雪芷怎么可能不发自内心地尊敬她呢？ 得知雪芷对雪渊没有敌意，竹桃吐出一口浊气，心中那根弦莫名其妙松了：“那就好。那之后你能稍微配合我一下吗？” 魔种朝他们涌动，零星几只冲进了他们的攻击范围，雪芷弯弓，一发银箭脱弦而出，然后顷刻间爆炸开来，清理出了一大片区域。 “请殿下吩咐。”他说。 “她一直在避免与我单独谈话。”竹桃早就看出来了，雪渊似乎在躲避什么，“但我需要和她谈谈，她的心结已成心魔……我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总之，你为我开路，我要找到她的位置。” 纵然身处领域交界之处，但再怎么说，也是在魔塔内。 被她解锁了的图鉴人偶，在魔塔里可是有专门小地图显示的。 雪芷露出了不赞成的目光：“还是由我控制住她吧，现在长姐的状态太危险了——” “你现在无法一心二用吧，无所谓了。” “她不会真的伤害我的。”事到如今，竹桃敢笃定地这么说了。 竹桃已经迈开了步伐。 她的上千个人偶同时开始了动作，与雪芷相互配合，为她硬生生在包围圈里杀出一条血路。 竹桃坚定不移地向那条道路走。 说到底，一开始想控制住雪渊也好，现在她自己单独和她见面也好，都只是想要提供一个能和雪渊交谈的空间罢了。 她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了。 …… 雪渊藏身在魔塔塔尖，异瞳里倒映出了雪和雾交界处的景象。 见那两人慢慢找到了突破包围的办法，雪渊动了动指尖，刚想增添阻力，却感觉到了什么，动作停滞了。 雪渊倏然扭头，目光遥遥望向魔塔的外界，无尽的时空夹缝里。 她曾经打过交道的肮脏气息，出现在了她感知的边境线上。 魔种……那些贼心不死的家伙，又来了啊。 雪渊垂首低笑，她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鬓发，眼眸里几近溢出的倦怠里，增添了自暴自弃的意味。 外敌再次来犯，可她这回，竟然生不出抵抗的心力了。 她真的有点累了。 日复一日守着这座魔塔，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等到曾经的主人吗，可是她都险些忘记她了，她还执着个什么劲呢？ 反正竹桃才是这座塔的主人……反正只要她一声令下，那上千个人偶会即刻为她出生入死，不论雪渊为这座塔做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吧？ 雪渊明白了，她的执念是注定无法消除了。 雪渊猩红的眼里浮现出了一丝狠厉。 那就一起毁灭吧—— 她也好，魔塔也好，主人也好，人偶也好，全部在这个宇宙的死角里毁灭吧，或许这对她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雪渊曾在上一次交手时标记过东魔君，她能感觉到敌人的气息在急速掠近，她不慌不忙，没有抵挡，甚至嘴角流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魔塔之外。 东魔君的部队捕捉到时空夹缝的坐标，浩浩荡荡地闯入夹缝之中，逐渐接近魔塔时，东魔君却把警惕心升到满，他没有贸然发动进攻，而是派出先遣部队去试探了一下。 上次和那个白头发的人族女子打仗，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重了，这回他不敢不谨慎。 但奇怪的是，先遣部队传回来的情报是，魔塔周围没有任何埋伏，就连塔的防御机制都处在沉眠状态，没有启动。 是陷阱？还是对方的疏忽？ 东魔君不敢妄下结论，先后又派出了几只部队去打探情况，但结论没有变化。 他的副手问道：“魔君大人，是否发动进攻？” 东魔君想起了宫殿内，那朵含苞待放的纯白莲花，魔种至高无上的神主亟待苏醒…… 终究还是没有敌过对塔内珍宝的眼热，东魔君沉声道：“打！” 前列的魔种们肉身开始变化，一架架堪比歼星炮的奇异武器由它们的肉身里长出，这些炮口甚至有生命般地蠕动，另一队魔种熟练地操作着这些武器。 轰然开炮。 先是时空乱流被撕毁，然后是黑洞极具扩张后出现坍塌，魔种化身的炮弹是靠命来填的，要打穿魔塔表层的防御，只能用如此残忍血腥的手段。 魔塔的大门被疯狂轰炸，犹如恒星坍缩的剧烈光闪出现在视野之中，不知不觉间，真正属于魔种的黑雾已然把塔底淹没了。 然后，魔塔每一个砖块上蓝光流转，第一层防御系统开启。 …… 雪渊扭过头来。 她唇角挂着笑：“魔塔之主？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啊，连人偶都不带……真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竹桃刚刚接管了魔塔系统，暂时抵御住外界的进攻，她此时的心思却并没有放在外敌上。 她撕开黑雾，静静地注视着雪渊。 第46章 昙花一现（二更） 雪渊不得不佩服魔塔之主的大胆。 明明才在不久之前,她还对她展露出彻骨的敌意，想把她永远囚禁在魔塔里，留在自己的身边永不见天日,以这种报复的手段来消除自己的执念。 可是现在，她居然大大方方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真的就不担心她会做什么吗？ “我想了很久……”竹桃歉意地对她笑了笑,“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我的诚意吧。” 如今的雪渊就像一只刺猬，无论谁靠近都会应激地竖起全身的尖刺,她的实力又太强,在无法强行把这只刺猬按住的情况下,竹桃只能自己退一步。 她选择了毫无保留的靠近。 她连能力都没有再使用，把自己的弱点要害全部暴露在雪渊的眼皮底下，给予了雪渊最大的安全感，也稍稍让她愿意去聆听曾经主人的话语了。 “你想对我说什么？” 雪渊冷冷地说道,她双臂抱胸，以行动展示出自己的疏远：“事先声明,就不要抱着什么我会回归之类的、不切实际的妄想了,你既然失望于我是个失败品，就干脆失望到底吧。” 竹桃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大量的气流涌入肺部,强压下她频率过快的心跳。 “对不起。” “我是不可能回……”雪渊倏然顿住,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瞪着对方,“等等，你刚才有说话吗？你说了什么？” 说出口之后，竹桃之后的话也顺溜了起来,她温和地凝视着面前这位孤单了太久的女子，发自内心地说道：“对不起，为我曾经的忽视、不屑、短视和否定。你超出了我的预料，你是很优秀的人偶。” 游戏玩家当然只会做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哪怕不是竹桃，随便换一个人偶师职业的玩家，也会做出和她同样的事。竹桃没有错，但那是在游戏只是游戏的前提之下。 当游戏照进了现实，当代码数据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命，人伦道理也将随之发生改变。 难道世界上会有正常的母亲抛弃一个新生的孩子，原因仅仅是这个孩子先天不足吗？ 竹桃曾经的确不知道游戏会变成现实，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将雪渊弃之不用、埋藏千年——可雪渊却在这里，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她这种“失败品”也能达到s级的层次。 竹桃被数据裹挟，看走了眼，这是真真切切的事实。想来，她也不免感慨，《魔塔》自由度这么高的游戏，如果一切都按部就班照着数据来，玩家也只是二流玩家而已…… 活生生的例外就站在她的面前啊。 所以她这么说了：“我不是为了挽回什么，我这些话也不带半点目的，我这么说，只是单纯想要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你。你是我错过的珍宝，你不比雪芷他们差。” 雪渊好似在这一瞬间，被剥夺了所有的发声器官。 她盯着她，像是第一天认识她，又像是在看某种宇宙里从来没发现过的新奇物种，半晌都没有发声。 雪渊几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有人偶师保修，导致耳膜坏掉了。 她荒唐地笑了：“你说什么？” “你很一遍？” “你很真的，现在我懊悔极了，如果我当初有好好正眼看过你，我得少走多少弯路啊……你这么有用，不是吗？” 雪渊看了她几秒，突兀地笑了。 她微仰着头，捂着唇，笑得断断续续，嗓音掺了沙砾般嘶哑，凌乱的白色长发飘过她的脸侧，女子笑得几近癫狂，又像是在哭。 “晚了！” 她大笑着说道：“晚了！已经晚了！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你看看我现在丑陋的样子——你看看我这只眼睛，你不觉得恶心吗？” 她早就被魔种同化了！至今能保持理智都是奇迹，这样早就被污染的她，还有什么资格攥住她的手？ 她多羡慕雪芷啊。 不仅是因为他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寄予厚望，就是完美的存在，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从始至终，雪芷都是干净的啊。 雪渊拥有着极强的自尊心，这份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去靠近竹桃，之前她想着玉石俱焚，也是因为她认为以这种方式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干干净净。 “你要是能早一点出现多好……” 雪渊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眸，她消耗完了情绪，变得失魂落魄起来：“如果那样的话，我说不定真的能拥有全新的未来。” “如果你是因为魔种污染的话，也没关系的。” 竹桃对她说：“我听说你把我的私库转移了？我的私库里有很多道具珍藏，也许里面就有能够剥离魔种污染的东西……我们去找找吧？” 她对她发出邀请。 雪渊的嘴唇颤抖着，她后退了一步。 竹桃拧眉，以为她是担心之后的事，她安慰道：“就算你污染净化了，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你要是愿意和我重新签订契约，继续当我的人偶，我很欢迎。要是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放你自由，让你走出魔塔过新的人生。” “——这是魔塔之主的承诺。” 在那一刻，雪渊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底尘封的锁链被撬动的声音。 雪渊蓝色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泪珠淌落一边的脸颊，笑容绝美如短暂一现的昙花，看着她这副模样，竹桃心头一跳，忽然涌现出了不好的预感。 “我能更贪婪一点吗？”雪渊定定地看着她，呢喃道，“我能索求更多吗？” 竹桃张了张口，她刚要回答，忽然猛地摇晃了一下，魔塔外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第一层防御系统全然瘫痪。 魔种的肉身炮弹已经用完了。 东魔君的眼睛闪了闪，变了手势，命令身后的魔种们补充前线，纷纷压缩自身能量，然后在魔塔前轰然自爆。 竹桃飞快地瞥了一眼系统传回的外界画面，心道该死，这帮魔种是学到了她之前在森灵星上的用的自爆招数吗？ 魔种确实悍不畏死，但在此之前，她可完全没在任何记载上看到过魔种有自爆的记录啊！ 她内心焦急，对雪渊匆忙说道：“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我先暂且把这些魔种抵御出去，之后的事我们慢慢聊……？” 可雪渊仍然抓着她的手不放，眼眸里前所未有的充满光亮，她就像完全没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似的，在一阵阵的地震晃动中，她执拗地问道：“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是你的什么？” 她就像是个缺爱的孩子，执着地寻求着童年时期的弥补，寻求这千年以来一直缺失的、来自主人的关注。她恨不得在此刻听完过去千年的分量。 竹桃愣了愣，果断说道：“你是我的骄傲。” 轰隆——！ 东魔君这次是掏空了家底，魔种基地近一半的有生力量被他拿来填充部队不足，而部队又被他拿来当作攻塔的消耗。 魔塔外接连不绝的可怕的轰炸声，在宇宙中是听不见的，在魔塔内，却能清晰地根据声音描摹出攻势的可怕。 第二道防御系统岌岌可危，火星下了一场大雨。 雪渊就是这样一朵在战火中盛开的绝艳之花。 她含着笑，对竹桃颔首，终于心满意足一般，她步步后退，身后的铜墙铁壁忽然变成了虚空。 “已经够了。”雪渊轻声说，“我大概是唯一能得到您这份承诺的人偶吧……所以，真的够了。” 她的体内，躁动不安的魔种在渐渐平息，她相信竹桃确实有办法解决她的污染问题，但雪渊依然决定不回去她的身边了。 不是为了自由，而是为了最后的信仰。 “……你要做什么？” 竹桃刚向她挪动一步，就被雪渊虚手一指，定在了原地。 “请原谅我的最后一次逾越。”她向她鞠了一躬。 “我会为您解决掉，这些亵渎您无上光辉的外来之敌。” 这是她诞生起到现在，人生第一次——为魔塔之主而战。 …… 雪渊要去迎战外面的魔君？ 可是她只有一个人！ 就算她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赢！ 失去了魔塔的支撑，只有自己一个人，雪渊当然不可能赢。好在她的目的也不是赢。 “喂！” 结界内生成的气流开始疯狂涌动，狂风吹乱她的白色长发，魔塔之上，女子笑得恣意而张扬。 东魔君看到了她的身影，登时心头一跳。 他条件反射地拿起了武器。 “你终于肯现身了。” 东魔君立刻下令变换阵型，魔种部队的星舰严丝合缝，防守固若金汤，依照他之前算定的雪渊的战斗力，起码能抵挡住三次她的冲击。 他的警惕心已然升到了最高。 她说：“感到荣幸吧。” 雪渊笑着，凌空踏出一步，下一瞬就走进了黑雾萦绕的魔种部队里，谁都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它们视野的最后，只能看到在雪渊落地的那个方位，在它们的部队中央，比太阳还要炽亮的光柱陡然升起！ “你们有资格陪同我一起，迎来新生（终焉）。” 比先前所有魔种自爆还要明亮数万倍的炽热爆炸，顷刻间席卷了整片魔种部队，明亮的闪光占据了所有人的虹膜，这一刻，白昼来临。 竹桃定定地站在塔里，透过虚窗，看着爆炸的最中心。 那里有一朵昙花，骄傲地绽放着。 第47章 魔君 漆黑无声的宇宙里,宛如一圈圈环状陨石般的传递性爆炸持续了约莫半个钟头，一场盛大的烟花。 不知过了多久才平息下来，原先被黑雾包裹笼罩的魔塔下,已经被涤荡一空，没有光、没有星舰碎片、没有陨石，什么都没有剩下。 空荡荡的，令人不安的死寂。 竹桃察觉到禁制松动了,她略微狼狈地向前踉跄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呼喊道：“雪芷……！” 禁锢她的锁链松了,同样，被雪渊困在某层私库中的雪芷也可以自由活动了，但禁锢松动的原因是什么……她不愿细想。 竹桃只是紧紧攥着赶到她身边的、雪芷的手，她听到自己干涩无比的声音：“在外面，阿雪，她在外面……” 雪芷沉默地揽住了她的上身，把头抵在竹桃的肩上,听她恍惚地、断断续续地说道：“人偶晶核不一定碎掉了,魔塔周围有引力,晶核飘不出太远……我们找找，我们找找好吗？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雪芷低声说：“好。” 竹桃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一言不发了。 魔塔内没有一丝声响。 竹桃此时只在祈祷一件事,只要雪渊的晶核没有完全损毁,就算要耗费成千上万倍的时间精力,也不是没有可能回来……只要她没有损毁，只要她能找到她。 这是她仅存的寄托了。 …… 时空夹缝的出入口坐标即将再次转移，一道狭长的缝隙后,是万花筒般扭曲流转的空间波动，此时这道缝隙正在缓缓闭合，就在它彻底闭合转移之前，一个米粒般大小的黑影倏然冲了出来。 那正是浑身浴血、半残不残的东魔君。 他可怖的骨翼炸毁了大半，连着肌肉组织的经络变得一片焦黑，肢体炸掉了三分之二，只剩一只瘫软到无法动弹的爪子，还有小部分翅膀，艰难地托着他从时空夹缝里逃脱出来。 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汲取着携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养分气体，有介质的传播，他能清晰听到自己吸气和吐气时无法遏制的颤抖。 那个疯子……那个疯女人！ 他的内心禁不住的胆颤，再强的傲气，再多的贪欲，都在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灭亡了。 只剩恐惧。 东魔君甚至有些后悔。 他不该贸然进攻这座魔塔的，在行动之前，他应该制定更详细的计划……再或者，他明明可以放下所谓的自尊，向西边那个魔君求助，不然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向基地发出求援信号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西魔君动员之前，那个疯女人就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把它们全部葬在了宇宙深处。 东魔君差点就回不来了。 如果不是他在紧急关头启动主舰最终能源，拿无数个部下的命挡住冲击波，硬生生堆出了一条生路，他说不定也变成了宇宙的残渣。 东魔君越想越是懊悔，他的贪功冒进造成了这个后果，他现在即使疼得脑袋发昏，也根本不敢减缓一点速度，生怕后方还有魔塔里派出的追兵。 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陨石环内乱窜，倏然间，他看到一艘通体漆黑的巨型星舰缓缓驶过星海，犹如一只山岳大小的鲸鱼，悄无声息地没入海洋之中。 东魔君先是一愣，随即一股狂喜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忙不迭地向那艘星舰发送生物信号。 【我在这里！】 他认出来了，这艘星舰正是西魔君的主舰，他和东魔君向来不对付，东魔君都做好他见死不救的准备了，想不到对方不仅不计前嫌前来营救，还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找到了形单影只的他。 东魔君彻底对他改观了，他回去后应当好好回报对方，要不然等神主诞临，他自退一步，把神主麾下第一魔君的位置让给他好了……东魔君喜滋滋地想。 此时的东魔君还是相当乐观的。 他看到那艘星舰慢慢减速，停顿了一会儿，随即调转方向，朝陨石群驶来。 几个守在舱门后的西魔君部下，待星舰驶入了合适距离后，便扔出自动追踪生命物体的绳索，远远地缠住了东魔君的身体。 又过了一刻钟，东魔君平安地被拽回来。 他摔落在驾驶舱的合金地砖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响，皮肉焦黑的味道弥漫开来，保持着趴跪在地上起不来的姿势，他的视线往上移，最先看到的是一双男人的皮靴。 男人闲适地坐着，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黑色皮靴的尖头微微翘起，几乎踩到了东魔君不成形的脸庞。他的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正一口一口地微抿着。 这位西魔君的饮食习惯无限靠近人类，他主舰上的厨师们也差不多都习惯了人类的烹饪方式。而现在的时间段，正是他平日里喝下午茶的时候。 明明是接收到东魔君的求援信号，前去“增援”的舰队，西魔君的态度却像极了郊游。 如果放在平时，东魔君必然是愤恨交加的。但此刻他刚被对方救助，心里盛满了感激，自然也不计较西魔君这个随意的态度了。 “辛苦。”西魔君的嗓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如醇香红酒汩汩流淌，“我听说你这次，又把目标转向了那道时空夹缝里的高塔？” 东魔君呲牙咧嘴地说道：“是啊，那座塔里藏有大量的珍品资源，我和你说过的吧，如果能得到那些，神主大人就能提前诞生……嘶，真痛啊。” 不知是不是他太痛了产生的幻觉，在他说出“掠夺高塔”的言论后，西魔君的神色变得似笑非笑，夹杂了一丝嘲弄。 东魔君撑着手想站起来，但西魔君忽然一抬腿，踩在了他的肩头上，硬生生把东魔君抬起一半的身子重新踩跪了下去。 “嗯……我说了你可以起来吗？” 如同妖精一般美艳的男人唇角挂着笑意，双臂环胸，慵懒而倨傲地往下一踩，把东魔君挣扎的身子死死压制在脚底下，如此侮辱，仿佛他脚底下的只是某个底层蝼蚁，而并非能与他平起平坐的魔君。 东魔君的脸都因为这股力道，强行贴在地砖上了，疼痛和惊怒使他的脸庞更加扭曲：“你这是什么意思……！” “废物。”西魔君低柔地说道，“魔种里不需要接连失败两次的魔君，如此惨败而归，你以为你还能保留先前的地位吗？” “留你一条性命，都是我的仁慈。” 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中了东魔君的脑袋。 他僵硬了一瞬，然后开始疯狂挣扎，在即将失去一切的当下，他再也想不起来先前“报答西魔君”的心态。 “你怎么敢！你凭什么！我比你在这个位置上待得更久，一开始如果不是我的提拔，你以为你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吗？现在你得势了就开始猖狂了？我的基地里还有不少亲信……你敢这么做，信不信一半的魔种就要立即反叛！” 西魔君笑容优雅，居高临下看着东魔君的眼神里，增添了怜悯的意味。 男人忽然扭头，朝一直站在墙角处存在感低下的魔种队伍说：“东魔君这回折损了大量有生力量，却毫无收获，在明明可以避免损失的情况下，犯下如此大错……好歹也是你们曾经的主君，就由你们来决定如何处置他吧。” 东魔君一愣，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了墙边。 那里伫立着的，正是他曾经的亲信，他最为信任的、留在基地里的部下们！ 可是这些部下如今各个表情淡漠，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反而对西魔君恭恭敬敬：“属下觉得，应当把他喂给三头犬分食。” 叛徒……叛徒！！ 东魔君眦目欲裂，想要嘶吼出声，但西魔君仅仅是一个眼神，那些叛徒们就心照不宣地押住了他仅存的肢体，扼住他发声的器官，把他锁到了主舰里的牢狱之中。 西魔君轻呼出一口气，满意地看到红茶的温度放凉了些许，他入口正正好。 过了不久，押送东魔君的部下们回来了，这些魔种略微犹豫地对西魔君说道：“君主大人，他说高塔的防御力量被他的部队消耗大半，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我们要不要乘胜直追……？” 魔种的本能就是掠夺，能让东魔君接连碰壁两次都念念不忘的魔塔，自然也会打动其他魔种。 可西魔君只是微笑着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也像东魔君那样没脑子，你也可以陪他一起给三头犬当零食了。” 部下立刻低头，噤若寒蝉。 星舰转向，即刻返航。 三天后，西魔君下令把魔种的耻辱东魔君扔进三头犬饲养圈内，让所有魔种都看清楚了，曾经的东魔君是如何在惨叫中被三头犬拆吃入腹的。 男人看完了全程，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迈出第一步，周围的魔种们便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敬畏地向如今唯一的魔种君主叩首。 此时，魔种星球再无东西魔君之分，权力合二为一。 他将宇宙之内所有的魔种，彻底掌控在了 第48章 回归 “殿下。” 被交付到手中的、一块支离破碎的晶核,竹桃低着头，静静地注视着它，许久没有说话。 雪芷就站在她的面前，刚刚收回手,正面带担忧地看着竹桃,欲言又止。 “……没事了。” 竹桃对雪芷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把破碎的、能量全部逸散的晶核收进自己的系统背包里，故作轻松地对他说道：“辛苦你替我找到它了。我们还有正事没有做呢。” 人偶晶核碎成了这样已经是闻所未闻,但说实在的，能在大爆炸消散后的引力波里,大海捞针般寻找到这碎裂的晶核,堪称奇迹。 所以竹桃不会再奢求更多了。 她阻止不了雪渊……在眼睁睁看着雪渊拒绝她的承诺，欣然投身于死亡时，竹桃才对这一点后知后觉。 支撑着雪渊活下来的动力,本身就是她的执念。 她的生存意志早已连同心脏一起被蛀空了，她早已失去了任何向往光明的希望,反而是那些阴暗的、浑浊的、毒素一般的执念灌注了她全身的血管，为她源源不断提供活着的动力。 “你是我的骄傲”——当这梦境般的场景切实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雪渊的执念便消亡了。 【多好啊。】 回忆中,雪色长发的女子微微笑着，眼中毫无阴霾。 【对我来说,这就是最棒的归宿了,不是吗？】 …… 雪渊一走，魔塔内也出现了相应的变化，最为明显的就是雪渊先前下的禁制解除了，魔塔地图上，先前被黑雾覆盖的区域也重见光明,竹桃轻易便找到了自己私库的位置。 她的库存全部回来了。 在堆积如山的高级材料和道具中，竹桃筛选出了合适的，回到了扶光的身边。 炼制的工坊时隔多年再次运转，法阵刻画在炼制台下，当竹桃启动的一瞬间，法阵的五个角都亮起了光芒，阵眼处的核心材料也被光芒涂抹上璀璨的颜色，与少年清秀的眉眼交相辉映。 扶光的双手交叠，斯文乖巧地置于腹部上，随着炼制阵法的输出功率达到最高，他左胸口处的心脏部位，也被一团暖色的光球包裹，赤阳玄鸟在光球里若隐若现，从心口冒出，而后静静地悬浮在一寸之上。 修复本体。 扶光的晶核损伤度，和雪渊比起来简直就是皮毛小伤，有魔塔作为主场阵地，背靠一整个宝山私库，竹桃修复的过程毫无阻碍。 无数逸散的能量光点缓缓聚拢，汇聚到人偶的晶核处，填充进那些细小的裂缝中，如同粘合剂一般将晶核的表面重新变得光滑，葱郁的勃勃生机自晶核绽放，暖色光球内的太阳玄鸟也振了振翅，尾翎附着上流水般的火光。 灼热的温度开始扩散，竹桃还没什么感觉，雪芷熟悉了这股气息也还好，竹雪因属性相克，率先感觉到一丝不适应，他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双目闭合的精灵少年。 很强的气息…… 竹雪和扶光不是第一次接触了，但后者此刻溢出来的些许气息，比他先前感知到的要强上数十倍。 如果说，之前的扶光可以烧穿一片森林，现在的他就能燃尽这个星球的天空。 是因为身体重塑了，所以变得更强了吗？ 不对……竹雪忽然意识到，这才是真真正正，没有禁制约束的，全盛状态下的扶光。 他并不是变得更强，他只是久违地重回到自己最好的状态而已。 竹雪内心暗叹。 主人的每一个s级人偶，都是行走的人形天灾，这句话果然名不虚传。 炼制进入尾声，工坊内的阵法光芒黯淡下去，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眸睁开来了。 扶光半坐起身，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稍微熟悉了一下这具新身体后，便对竹桃扬起笑颜：“我还以为你不会管我了呢，谢谢你，主人。” “得了吧，你明明毫不意外的样子。” 竹桃没好气地对他说：“下次，不允许再那样玩命了，你以后就使用这个身体吧。” 扶光耸了耸肩：“是” 这时，他跳下炼制台，环顾四周的景致后，他的眼里掠过一抹讶异。 “我们这是……回到魔塔了？” 竹桃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是，回来一趟，马上又要走了。” 之后，竹桃转身就走，她亲自去清点自己私库里剩余的资源道具，还要给它们一一分类，雪芷和竹雪皆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后，扶光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瞅了瞅这忽然诡异起来的气氛，他明智地闭口不言了。 扶光憋到他们上飞船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凑过去悄悄询问雪芷：“主人这是怎么了？还在为我之前剑走偏锋的行为生气吗？” 雪芷确认了竹桃已经走远，注意不到他们这边后，才淡淡地瞥向扶光，叹了口气，对他说：“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她会难过的。” 扶光：“可是……” 雪芷打断了他：“我们的长姐刚刚就使用了和你相似的方式，彻底离开了主人身边。所以我这是在告诫你。”不要再在主人的雷区蹦迪了！ 扶光：…… 扶光目瞪口呆，猫猫震惊：“什么，什么长姐？我们原来还有个姐姐？？” 他就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发现世界都变了？ 等扶光缠着大哥打听完事情的原委后，飞船也抵达了联邦主星，他们平安凯旋，一降落到星恒学院，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雪芷不好久留，早早离开，扶光和竹桃可就脱不了身了。 啪，一张报纸拍到了竹桃的眼前。 竹桃把报纸挪开，正巧对上了舍友们写满了激动的眼神。 “新闻都报道一周了！”花雨嫣恨不得绕着竹桃转圈圈，兴奋无比，“现在全联邦都知道是你们拯救了森灵星——天哪你们实在太厉害了，尤其是你竹桃，好像你每次不动声色地离开学院，都是在闷声搞大事啊！” “精灵族的长老专门来主星走了一趟，从此以后森灵星的异种们将在精灵族的带领下，逐渐解除封闭状态，与外界接触交流，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啊。” 蓝霖笑眯眯地说：“你们成英雄啦。” 这些话竹桃都是听了一耳朵后点点头敷衍过去的，她关心的不是这个。 竹桃问道：“那入侵的那些魔种们呢？议会有没有给出后续方案？” “有，你可要相信我们大议长的魄力。”袁圆笑着说，“森灵星，连带着周边一整个星系，都被地毯式清扫一空了，这回斩草除根做得很绝，不仅如此，议会还一致通过了一项决策……” “什么？” 竹桃全神贯注地听着，等舍友们说出后续，谁知袁圆就像忽然看到了什么，两只耳朵竖得老高，如果她此时变回本体，一定是被吓得炸毛了。 不光是竹桃注意到袁圆的奇怪变化，其他几个好姐妹也注意到了，他们终于愿意把视线往旁边转一转，这一看就挪不开了。 竹桃心下生疑，也一个转头，然后猝不及防看到了扶光。 划重点，没有用幻术遮挡的，以男装姿态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美丽的精灵少年扶光。 他尖尖的耳朵被白色碎发遮盖住了，但精灵的特征并不难掩盖，他并没有星恒学院的男性校服，衣着闲适，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踢着脚尖的石子，就像是哪家偷跑出来的纨绔少爷一样。 竹桃：…… 扶光抬头看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竹桃扶额。她怎么就忘了呢，这边有一个还处于女扮男装状态的“大小姐”啊！ 平心而论，伪装用的连扶摇和扶光真貌长得并不像，甚至后者要比前者漂亮得多，可问题在于扶光如今的种族是精灵——很不幸，全星恒学院只有一个精灵族。 袁圆胆怯地问：“请、请问这位先生，是从森灵星来的贵客吗……？” 扶光托腮：“嗯……” 还未等他组织好说辞，只见远方传来一阵骚乱的响动，无数围观群众被冲撞开来，强行让出一条道路，而冲在最前方的那个女孩，居然是素来文静的连梦！ 连梦的眼下一片青黑，面色憔悴，一看就知道最近没有休息好，但此时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连梦扒拉开人群，对着扶光就是一个飞扑，呜咽着哭了出来：“呜……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扶光嘴角抽搐着，倒也没推开这个便宜妹妹，没好气地对她说：“别哭得像是我死了一样啊！” 连梦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歉，熟练地找回了和娇气“姐姐”相处的模式：“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高兴了……” 苏沫跟在后头，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们。 气氛似乎其乐融融，如果忽略围观群众诡异的表情的话。 喂，等等，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连家不是只有两个女儿吗？连梦哪来的“哥哥”？ 说起来，这次接取任务出征回归的小队，是不是有一位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连扶摇呢？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他们看看连梦，又看看扶光，视线重点在扶光的精灵族特征上打转一圈，觉得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非常眼熟，然后他们又留意到苏沫和竹桃都十分淡定的表情。 围观群众：……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们的脑海里渐渐成型。 第二天。 连家爆炸了。 第49章 行动小组（二更） 据说那一天,堂堂帝国联邦三大家族之一，连家经历了一场天崩地裂的大动乱。 据说那一天,家主大人险些没缓过气来被送去吸氧,夫人更是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 打击太大，受不住。 愣谁骤然得知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好闺女其实是个男孩,都会破大防的。 得知养父母家里消息的扶光：…… 此时学生会议室，只有扶光、竹桃、苏沫和连梦四个人，他们四人如今的感情与往日不可相比,平日气氛也算是融洽,然而今天却凝重得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有人都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连梦，小姑娘都快把脑袋低到地砖缝里去了。 扶光：“我以为,你早就和爸妈说了我的事？” 连梦低声细语：“我、我不敢说啊……我怕爸爸妈妈受不住这个刺激，而且当时哥哥你还处于昏迷状态生死未卜，我更不敢告诉他们了。” 连梦苦中作乐地心想，至少哥哥这下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虽然换了个性别,但问题不大。 扶光麻了。 他瘫在学生会主席的椅子上,为这一世分外复杂的情况而感到头疼，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便宜妹妹在真心实意地内疚之外,其他人居然都别开了头偷偷发笑——居然主人都在笑！ 猫猫震怒！！ 在扶光恨不得用猫猫拳挠她的愤恨注视下,竹桃终于收敛了一下疯狂上扬的嘴角，轻咳了一声：“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我觉得吧，反正事情都结束了，小光你就回家一趟，和你养父母坦白呗。” 竹桃对于自家人偶的生活还是很放任自由的,不管他们是要当议长也好，国主也好，还是要被挂在路灯上晾晒的大资本家也好，她一律不插手。既然扶光这一世选择了连家，竹桃也尊重他的选择，并认真地为他出谋划策。 “打击只是一时的，你也没有彻底脱离连家的打算吧。”竹桃含笑盯着他，“那就好好解释清楚吧。” 扶光这一世的人设，从精灵圣子到逃亡的“遗孤女孩”，故事精彩得可以拍一部电影，三言两语大概讲不完，他索性请了两天假回家。 当然，坦白也只是坦白这一世而已，涉及到主人和人偶的那一部分，扶光是怎么都不可能说的。 还好事情没有变得很坏，连家人在多年伺候“连扶摇”的经历打磨下已经心性足够坚韧，不就是大小姐变成了大少爷嘛，小问题。 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夫人为养女买的满衣柜的裙子没了用武之地。 更加崩溃的可能是校园论坛。 连扶摇毕竟是蝉联学院四年的校花角色，无数春心萌动的少年人的梦中情人，乍一得知她的真实性别，不知让多少男生心碎成片。 当然，也有许多女生默默地冒出了泡，盯着扶光那比起连扶摇有过之无不及的盛世美貌流口水…… 扶光至此开始了随手一拉学生会主席的抽屉，都能被无数怀春少女的粉嫩嫩情书淹没的生活。 苏沫都忍不住笑了，想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扶光你也有今天啊。 可惜扶光作为新一任学生会主席，还想过平静的生活，他并没有苏沫那么好的脾气，对少女芳心也完全没有爱惜的意思。 他就像烧了一整个森灵星的魔种那样，冷酷无情地把少女芳心烧得嘎嘣脆然后碎成一片片：“不好意思，我对能力不如我的女生没有半点兴趣。你的绩点过了4（最优级）吗？没有，那你怎么还有心思谈恋爱？” 扶光匪夷所思地拍桌：“你们成绩都拉成这样了，怎么还能理所当然地尽想这些不务正业的事？你们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你们都没有半点羞耻心，都不为自己难看成这样的分数感到羞愧吗？” 据说那天告白的女孩子是哭着跑出学生会的。 变回了真实性别的扶光，毒液喷起来可比连扶摇狠多了。 竹桃在听说他接连骂哭了三个女孩后，都忍不住去找他了：“你说你，就算对人家小姑娘不感兴趣，也不用这么伤别人吧……” 扶光却只是幽幽地盯着她。 半晌，扶光别开了头，很是不满地说道：“我又没说错，她们这个年纪就是要好好学习啊……而且，我早就有了要侍奉一生的人，不可能和别人结缘的。” 是的，纵然轮回百世，扶光依然是一条单身狗。 竹桃无奈地摇头，她正想起身离开，在门口陡然撞上了一个人，幸好那人及时扶住了她。 “竹桃？” 苏沫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原来你在这啊，我正好要去找你。” “什么事？” 苏沫三两下把光脑调出来，展开最新的新闻板块界面，对他们说道：“就是前不久，在森灵星的事件解决之后，联邦议会集体通过了一项决策，你们知道吗？” 只见新闻最大板块上是一行黑色加粗字体的标题—— 【议会日前已确立由觉醒者构成的“对魔种特别行动小组”。】 至于下方的新闻内容，无非就是套路模板，从拟定草案到投票表决的流程，再到导出议会这次提案的意义。官方媒体的文字运用功底非常强，三言两语就能不着痕迹地煽动起公民的情绪，把人们对魔种的仇恨调动起来，再转化为民间对这项提案的支持力度。 但关键的那些信息，比如这个特别行动小组是干什么的，成员具体有哪些，那就一概不知了。 “保密等级是s呢。”苏沫轻轻说道，“就连议会高层都不了解这个特别行动小组的全貌，不如说，唯一对它尽在掌控中的，只有亲手成立它的大议长阁下吧……” 竹桃说：“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苏沫在沙发坐下，对她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找你们了。暂且可以推断出，导致这个特别行动小组出现的导.火索就是森灵星的魔种入侵事件，而我们恰好是那件事的直接参与者……因此，我们拥有获知情报的特权。” 竹桃的眉心一跳，老实说，她觉得获得这个特权不是什么好事。 老三又想做什么？ 水流自门缝后凭空涌出，有如实质地缠上门把手，将门推到完全闭合，并带上了锁，窗户也通过这种方式锁死。 苏沫轻声说道：“至今为止，我们人族对魔种的情报太少了，魔种却对我们了若执掌，情报的不对等，间接导致了这么多年来帝国联邦的被动防守地位。” “但是现在，该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对魔种特别行动小组’，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这个小组由觉醒者构成，甚至直白地说，这里面本就有我们的位置。” “这个小组的职能完全围绕着魔种而展开，包括组织战役、刺探情报、研究构造……从后勤到前线，全都是针对魔种的布置。” 竹桃听明白了：“所以你觉得，我们未来会成为这个小组的成员，并为此而展开行动？” 苏沫含笑点头：“事实上，大议长已经来过苏家一趟了，他有暗示过我。” 这时，趴在桌子上的扶光懒洋洋地插话：“那家伙也来连家了，我和连梦差不多都知道这件事。” 竹桃：…… 可是星洵没有来找她。 干什么，还要她的小伙伴来提醒她？他直接告诉她会死吗？ 回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星洵的样子，竹桃默不作声地抬起手，遮住了自己微微抽搐的嘴角。 ……他总不会还在闹别扭，不敢来见她吧？ 竹桃觉得这样不行，总是躲躲藏藏下去像什么话。 寻常人要见星洵可能要费好一番力气，但竹桃就不一样了，她往议会门前一站，报出自己的名字，前台联络完毕后，立刻脸色大变毕恭毕敬地带她走上了升降梯。 竹桃在办公室里找到了星洵。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人偶的模样还是一丝变化都没有，他沉默地低头处理文书，黑色碎发柔顺服帖地垂落在鬓旁，红玛瑙的眸子里无波无澜，表面上好像完全从过去的事情走出去了一样。 竹桃试探地叫了他一声：“星洵。” 啪嗒。他的手一抖，猝不及防捏断了一支笔。 好吧，看他这个样子，能走出去就怪了。 她都喊他了，他当然不能再假装视而不见，星洵默默地抬起眸子，带着微妙的愧疚情绪，轻声细语对她说道：“请问有什么事？” “放轻松。”竹桃也温和了声线，“我这次不是来揍你的。” 星洵：“……嗯。” “我想问问，特别行动小组的事情，有我的一份吧，你怎么都不通知我呢？” 星洵愣了愣，似是没想到竹桃会提及这件事，很快他就回应道：“因为没必要？” 竹桃歪了下头，微笑：“没必要提醒……？” “不，是没必要加入。”星洵把黑发撩到耳根后，重新看向批阅不完的文件，“深入魔种星球卧底的事情，太危险了，以您的能力，没必要舍身犯险。” 竹桃古怪地盯着他。 这话本身就有漏洞，她现在只是个学院的学生，能力还没恢复到足以引起全国重视的地步。而如果说是她能力不足，那同为学生的苏沫他们怎么就收到通知了？ 星洵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刻意欺骗她，难道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不，他只是下意识地没有去思考，忽略了而已。 只有一个可能。 ——人偶对他们的主人有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哪怕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50章 螳螂捕蝉 大议长办公室的装潢偏向古典风格,仿蒸汽时代的机械挂钟一丝不苟地响着“滴答滴答”的声音，星洵并不是多话的性格，竹桃歪头盯着他看,不知在思忖着什么,也许久没有吭声。 针落可闻的寂静笼罩在他们二人的头道。 “……既然你一开始，想要和我划清界限,那为什么背地里还要为我考虑这么多事呢？” 竹桃光是看着都感觉蹭得累。 星洵最像人类,沉闷和别扭的性格也学了个十成十,最初想要孑然一人的是他，暗地里一直在默默关注她的也是他,这人到底图啥？ 星洵没有作声,他就像短暂地切断了自己的听觉一样,连头都没有抬。 竹桃叹了口气：“你双标和矛盾的这一点也挺像人类的……你没必要对我投以额外的照顾,一视同仁就好。何况，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你所见,我也算是接触到魔种的第一线了，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你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学朋友去险中求富贵，我自己则在联邦坐着等消息？” “你应该知道我的选择吧。”竹桃放缓了声音,“你是很了解我的……星洵。” 星洵闭了闭眼,长长地吁叹出一口气,他把自己的上身完全陷在沙发里，卸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道。 他最终还是对她低了头：“是我冒昧了，主人。一切依您的意愿。” …… 又过了三个月。 特别行动小组雏形成立，成员各有代号,除了联系最为紧密的搭档之外，成员彼此之间都互相保密身份。 这一天的晚上，银月的光被乌云全然覆盖，黑压压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扭曲蜿蜒的枝桠随风摆动，一道道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触手。 竹桃在自己的宿舍里看到了新的光脑，她将光脑佩戴上手腕，在接触到人类体温的那一瞬间，小型光脑就漾开了一层透明的保护色，进入隐形状态。 光脑开启，弹出了一个界面。 【搭档：苏沫。】 【任务：潜入魔种主星，调查清楚魔种近来反常行动的动机，挖掘出它们保守的情报。】 【时间不限，安全为上，保持和总部的联络。】 竹桃把界面划开来，转出的第二个界面就是空荡荡的通讯录，上方只有一个苏沫的新号码，这个光脑锁定了通讯接口，无法添加进新的通讯人，也无法删除旧有的。 性能极其强大，哪怕在最为荒凉的边境星球都能捕捉到信号，附着幻术功能，使用者可以通过调整数据来改变自己的样貌。 听说这个光脑还安装了联邦最新研发的生物波转化功能，可以把人话转变成魔种能够理解的生物波动，大大方便了信息窃取和交流。 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军用型光脑，这玩意儿到了竹桃的手里，她接下来要担任什么样的任务，已经不言而喻了。 唯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搭档人选。 特别行动小组人数并不多，采取精英制，每个人都肩负重任，一个任务不可能委派多个小队去完成，也就是说，这次的第一波卧底任务，执行者只有竹桃和苏沫。 他们二人是“先锋队”，负责打头阵，如若他们的任务失败，总部或许还会派遣其他小队接续任务。但在他们二人执行期间，为了卧底工作的保密性和延续性，总部没有后援。 竹桃和苏沫见了一面，少年的模样轻松而闲适，身着一件秋季风衣，他偏过头朝她微微笑起来时，仿佛眼底的太阳从海面上升起，光华流转，美不可言。 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人类联邦了，苏沫的神态居然就像要去郊游一样。 不得不说，他的这副模样，反倒也让竹桃轻松不少。 “我以为你会很紧张呢。”竹桃开了个玩笑，“这下看来，是我多余担心了。” 苏沫抿唇笑道：“比不上曾经在庭审时看到你的紧张。” 竹桃嘴角一抽，略微尴尬道：“你就还记得这事啊……都过去了。” 苏沫的眼神写满了无奈。 他没办法和她说，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紧张惊惶到大脑空白的事非常少，而这些事，除了家人之外，就全部和她有关……不，哪怕涉及到了家族，他也能强行冷静下来寻找最优解。 而她就像是某种病毒，一旦沾上了她的一星半点气息，他就反应变得迟缓数倍，大脑几度宕机。 行动开始前的最后一天相聚，他们俩就像普通朋友那样，一起去商场逛街，一起去咖啡厅闲聊，或者去图书馆打发时间，气氛不曾旖旎，自始至终都是恰到好处的平淡。 他们之间早就无需那些多余的话语赘述，堆砌在他们友谊上的光阴，比长河还要厚重。 月色下，苏沫踏着满庭华光，向她告别。 “好好休息。”苏沫含笑说道，“明天见。” “……明天见。” 竹桃目送他离开。 风衣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微微飘起，而后又服帖地垂落在他身后，他的发丝比初见时要长许多，微卷的发丝快要到肩部以下，他用皮筋把多余的头发扎起来，留了个低马尾。 身量好像比贫民窟那会儿拔高了，却依然清瘦。少年人的生长期，在他身上体现得不算特别明显。 竹桃总会不自觉地留意到这些时光的痕迹，并为此感到怅然。 或许是身为人偶师的缘故……她的人偶们的时光是静止的，不知不觉间，她也快忘记了时间流逝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也就是今天无意间观察苏沫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个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啊。 …… 次日。 最高级保密的飞船停泊处，警戒电线围在地下，驱赶鸟类走兽还有闲人，联邦军方早已排整好队列，护送那两人离开。 “目前，联邦情报库中所有和魔种有关的资料，已经全部传送到了你们两人的光脑里。” 军团团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眼尾纹皱起时严肃得吓人，也让人不自觉打起精神，把他的话语全部记在心底。 “飞船上的自动导航已经调整完毕，魔种主星的坐标是我们根据过往信息推算出来的大致方位，你们先确认定位是否有误，之后才潜入也不迟。” “明白。” 苏沫和竹桃与他们告别，飞船引擎驱动，尾气喷洒满地，推动着逐渐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的飞船越来越高。 飞船是自动驾驶，遇到需要手动操作的区域也不用担心，星恒学院也是教飞船操作的。 趁着此时还空闲，竹桃和苏沫正在低声讨论计划。 “不能一下子潜入太深，我们可以先利用光脑的伪装系统，借用两个魔种的身份，地位不高不低最好，否则容易引起别的魔种怀疑。” “我们目前还不清楚魔种的势力分布……如果是分裂状态的最好，我们可以挑拨几方势力，制造混乱浑水摸鱼。哪怕只有两个势力，都有可操作的空间。” “如果是大一统状态的呢？” “目前来说，魔种实现统一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苏沫皱着眉头，说道，“它们毕竟是受本能驱使的野兽，而统一往往意味着各个阶层的让步和妥协，如此清醒理智的行为，感觉不太可能在魔种内部发生。” 竹桃眨了眨眼：“但可能性也不一定为零。” “是的，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就意味着魔种内部出现了一个魄力十足、手腕超绝到能够以一己之力压下全魔种的的人。”苏沫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那这就是最棘手的情况了。” 飞船利用空间跃迁飞速行进，起初他们两人还挺轻松的，但当飞船驶过了边境线，向人类未知的远方探去后，船舱里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了。 人类未开拓的宇宙，危机四伏。 飞船如一只隐形的游鱼，低调地行驶在茫茫星海中，而宇宙里的纷乱杀伐皆是背景音，远方两只大鱼的厮杀也与这条游鱼无关…… “等一下，前面那是什么？” 苏沫倏然起身，动作幅度极大，竹桃的睡意都被吓清醒了，她赶忙向探测系统望去。 “哇哦。”竹桃看着系统罗盘上的一片红色，干巴巴地感慨一声，“咱们这是被魔种包围了？” 由于宇宙本身无光，它是极度的漆黑，十分影响人的视野，以至于苏沫和竹桃都一时间没有发觉，周围涌起了一大片的黑雾。 “我们暴露了？” “不——没有。” 苏沫仔细盯着罗盘系统，那上方的标志红点在互相冲撞，而且生命体征在飞速消失，并没有向他们这边冲来。 足以可见他们并没有暴露，倒更像是，他们撞上了两拨魔种自相残杀了。 竹桃缓缓抬头，对上了苏沫的眼睛，在其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闪烁着的、欣喜的亮光。 ——不是吧？这么好运？ ——上来就能捡个漏？ 魔种不是没有星舰，但那需要达到一定的阶层才能进行配备，魔种的肉身是可以适应宇宙环境的，而此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厮杀景象，完全是血肉与血肉的碰撞。 竹桃静静等待了片刻，等到附件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少，一方完全败下阵来，另一方疲倦地休息时，她愉快地走上了操作台。 然后调出了联邦军方改造过的歼星炮，对准了那些魔种。 她喊话，然后让光脑转化成魔种可以理解的生物信息—— “前面的魔种听着！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如果不想变成宇宙的残渣，就乖乖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即刻开炮！” 当螳螂捕蝉后面的那只黄雀，永远令人心情愉快。 第51章 礼物 半天之后。 苏沫打开了后舱牢房的灯,竹桃顺手把门给关紧了，他们一同把目光投向被特制锁链捆绑住，如同濒死的困兽一般嘶吼着的魔种。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两拨魔种已经自相残杀到尾声了,他们趁乱去添了一把火，效果拔群。 这只魔种是他们唯一抓过来且幸存的魔种,目前判断初步具备智慧，生物波可以转化为能够理解的语言系统,但让他们感到头疼的是,无论他们说什么,这只魔种都拒不配合。 魔种此时趴在冰凉的地砖上，焦黑的血污染了附近的地面,半个身子散发着腥臭的气味,不知名的脓疮液体在不停流出,它“嗬嗬”地喘着粗气，被杀意淹没的猩红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好像随时准备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所以,还是不肯说？”竹桃无奈地扶着额头,“魔种不具备人性这点,在某些方面也不太好办啊……” 比如在捉到一些魔种俘虏的时候,想从它们口中撬出一点情报,就十分的困难。 正常的人类审讯手段对它们不起效果,它们没有脆弱的心理弱点,大部分也不怕疼痛,一个个都只是杀戮机器而已，对这些机器你该从何下手？ 竹桃只是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打起来，以及撬出有关魔种内部的现状消息而已,结果到现在都没有进展。 苏沫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只魔种。 忽而，他偏头对竹桃温和一笑：“这里先交给我吧，竹桃，你去休息舱睡一觉吧。” 竹桃讶异地看向苏沫：“你还懂审讯？” 要了命了，她的小伙伴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嗯。”苏沫没有多谈，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笑容斯文而腼腆，“在家里学过一些……没什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竹桃体贴地没有刨根问底，她轻手轻脚退出后舱，把自由发挥的空间留给了苏沫。 偏僻的室内再度陷入了寂静，苏沫垂眸，星空般的眼眸里情绪空茫，毫无感情地映出了魔种狰狞的面孔。 他转了转手腕上的光脑，温声细语：“那我们开始吧？” 魔种臃肿的肌肉如有生命般蠕动着，支撑着它挣扎起身，但在它动作的下一秒，一股白光霎时笼罩了他的头颅，负责信息传输的神经中枢遭到无可抵御的入侵，它的眼睛变得呆滞起来。 苏沫以极度精密的代码，在光脑里输入了一种构建虚拟环境的指令。 这款军用光脑，安置了联邦最新研发的尖端系统，根据竹桃和星洵的关系，说不定他们俩配备的还是全联邦唯二的那种黑科技。 就好比入学测试时，星网里构建了一个适合考试的虚拟环境，现在苏沫所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不过他的目的，是摧毁对方的精神。 利用这种幻术般的虚拟空间，摧毁对方，然后重塑，一遍不够就十遍，十遍不够就一百遍，一点点地把魔种的神经系统碾磨齑粉，然后再往里面添置一个人类的“大脑”。 人类审讯的手段对付不了魔种？ 没关系，那就把它“变成”人类就好了。 苏沫冷淡地盯着脸庞浮现出人性化痛苦之色的魔种，手指一动，刚构建好的虚拟空间再度崩溃，第十三次摧毁对方的精神。 这种方法堪称疯狂而极端，苏沫都是第一次尝试，他支走竹桃，也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哪怕她可能并不在意。 …… 宇宙航行漫长而无聊，竹桃本想清醒着等待苏沫回来，但终究抵不过困意的侵蚀，脑袋一沾枕头，睡了甜甜的一觉。 苏沫把手清洗干净，回到休息舱内，见状下意识放轻了步子，但浅眠状态的竹桃还是被惊醒了。 苏沫有点愧疚：“抱歉，吵醒你了？” 竹桃懵懵地眨了下眼睛，打了个哈欠：“没事，我也在等你来着……所以你真的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苏沫微微一笑，“近期魔种的确出现了些许动乱，这和它们内部的‘政变’有关。” 魔种能和“政变”扯上关系，这可实在太新鲜了。竹桃的睡意都清醒了不少，眼巴巴盯着苏沫看。 苏沫说：“不幸的是，最糟糕的那个预想成了真……魔种里面真的出现了一个有手腕一统全族的君主，本来先前是两个魔君分庭抗礼，但就在不久之前，因为东魔君出征不利，失却威信，已经被西魔君处刑了。” “现在的魔种星球，是西魔君的天下。各方势力都争相向他示好，或者投奔于他。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两拨起了冲突的魔种，就是为了争抢向西魔君献上的礼物，最后演变成火力冲突的。” “……献礼？”竹桃古怪地问道，“什么礼物？” “就算真有什么礼物，也早就在双方厮杀的时候毁灭了。”苏沫耸了耸肩，“更别说，这些魔种完全就是道听途说魔君的喜好。” “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打听到魔君喜欢什么，说不定我们也可以效仿这些魔种，以献礼之名接近魔君。”竹桃思忖着道。 她留意到，在她说完这个方案后，苏沫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竹桃：“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 “效仿……你确定？”苏沫欲言又止，“先不说我审问出来的魔君喜好真不真实，你真的要为魔君献上人类？” 竹桃呆滞了一秒。 “啊？人类？” 苏沫沉重地点点头：“传言说魔君喜好人类，根据就是魔君的外貌与人类十分相似，审美方面应该也没差。” 竹桃：“啊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人类，这里不就有现成的两个吗？ 苏沫一怔，很快也反应过来她的计划，顿时失笑道：“这下也好，我们连伪装成魔种都省了，可以光明正大接近魔君。” 把自己当作礼品，借由魔种的手献给它们魔君，好处显而易见。 首先，他们俩并不是非常出名，根据魔种普遍把人类当牲畜的观念，肯定不会有人刻意记着他们的样貌，真就省下了光脑的电量。 其次，他们是献给魔君的“礼物”，在他们抵达魔君的寝宫之前，不会有人敢动他们，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而他们可以一举深入敌营。 最后，如果传言真的属实，这位魔君喜好人类，囚禁了不少人族的话……他们也有机会潜入进去解救同胞。 万一魔君要对他们下手也没关系，有光脑的伪装功能在，总还是有退路的。 苏沫轻轻一拍手，愉快道：“好，就这么决定了。啊……不过在此之前，要稍稍做一下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竹桃好奇望向他。 苏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总不能说审讯魔种的时候压根没想着留手，这会儿对方虽然还活着，但精神状况已经和死了千百次无异了，就是一整个坏死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是不可能担任“献礼使者”的任务的，可惜他们手上能利用的只有这一只魔种。修一修，凑合着应该还能用。 …… 西魔君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这是很稀奇的事。 在他决心踏入魔种的领域之后，就再也没做过梦了，这种奢侈的、独属于人类的权利，好像也被他的神明一同剥夺了般，作为对他的惩罚。 但这一次，他的梦实在很特殊。 他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本该早已被自己抹消在记忆深处的，那段幸福到落泪的时光。 兄弟姐妹均在他的身边，他们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他们分享经验，讨论战术，不知疲倦地探讨着该如何在下一次战役中为主人搏得更高的利益…… 当她的声音降临时，他便如同得到了天大的恩赐，欣喜得近乎落泪。 “沐影。” 她这么呼唤他。 她的声音自天外传来，没有人能窥见他们主人的样貌，他们只像是虔诚的信徒那样，一丝不苟地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遵从着她下达的一切指令。 自他诞生后，日日如此，他以为这样幸福的时光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世界毁灭。 后来？ 世界确实毁灭了，但他还活着。 他感觉自己站在雾气缭绕的云端，四周皆是空茫茫，他向前走了几步，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少女的身影，她正面对着他，可他却抓不住她。 她的容貌被云雾遮掩着，看不清晰，她唇齿微张，好像说了什么，但一切都隔得那么遥远，他什么都听不清…… “沐影。” “沐影。” “沐……” 主人！ 他陡然睁开了双目。 心悸未消，扩散的魔压却使得寝殿的柱子墙面都“咔嚓咔嚓”地开裂，天花板抖落着细碎灰尘，殿内的魔种们皆颤颤巍巍地跪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越是靠近魔君生活的地方，人类的痕迹就越发浓厚。 明明是魔种，却严谨地遵循着人族的礼仪。 在魔君挥手之后，魔种们不约而同对他行礼，然后迅速后退。 唯独一只魔种，顶着恐怖到头皮炸开的威压，颤抖着挪步到魔君跟前。 “魔、魔君大人……又有外来势力要归附于我们，而且这一次，它带来了礼物。” “礼物？” 刚要打发对方退下的沐影好奇了，随意地换了个姿势，从平躺换成坐卧，屈起一条长腿，手臂搁在膝盖上：“什么礼物？” 魔种下属恭敬地：“两只人类，一男一女，容貌皆上等。请问是否要向大人呈上？” 沐影：…… 沐影：“啊？” 第52章 两只人类 有一说一,这真是沐影没有料到的。 高阶魔种的智慧不下于人类，但也许是近年来和人族接触得多了，人类的某些劣根性——比如欺下媚上,阿谀奉承,也学了个十成十。 沐影略有点莫名其妙，派人去调查“魔君喜欢人类”的这个谣言究竟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同时，对于送上门来的人类，沐影也并没有拒绝。 一切都照着他的预想,有条不紊行进着。 …… 魔种星球并无日照，它们也无需人造太阳,天空自始至终蒙上一层诡谲的紫红色大气,如果不是觉醒者，骤然暴露在这个环境中,活不过个钟头。 苏沫和竹桃把他们扣押下的魔种放了出去，苏沫早已顺手催灭了这只魔种的精神,只要再稍微加以暗示,让它完全听从他们的话并不是难事。 “以献礼之名，把我们带去见魔君。” 苏沫轻飘飘地下令,魔种的眼瞳浑浊不堪,讷讷地点了下头。 荆棘藤蔓缠绕着捆缚好两个人类，魔种拖着它笨重的身躯，向主星的核心地带飞去。 如果这时候有小地图,那必然能发现这附近的红名密密麻麻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程度,他们两个小绿点被围得水泄不通，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很快，就有一队魔种侍卫拦截下了他们，开始和献礼的魔种进行交涉。 【知道了,魔君大人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 【尽快过去吧。】 魔种之间的交流大多时候用的是生物波，人耳是捕捉不到这种音波的，因此在竹桃眼里，就是她们演了一场默剧之后，魔种侍卫们侧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放行了。 那就是打量货物的眼神。没有谁会对货物抱有警惕，对吧？ 越是靠近核心地带，大气里的有害气体就越是浓厚，竹桃皱了皱眉头，指尖簇地燃起一丝太阳神火，把周围的有害气体净化。 “到了。”苏沫突兀地开口道。 竹桃抬头，然后看到了一栋仿佛坐落于传说的黑森林中，属于吸血鬼的月下古堡。 森林很是辽阔，在没有太阳，没有月光的这颗星球上，森林的颜色并不如人类星球的那样郁郁葱葱，而是呈现出奇异的黑紫色，树木并不生长叶片，反而挂着一根根倒刺，张牙舞爪，犹如鬼影。 在一座山丘之上，古堡静静地伫立于悬崖边沿。 竹桃莫名觉得，倘若这世界上当真有血族，那这里必然就是他们的天堂了。 古堡建筑整体风格接近于地球的中世纪欧洲，不知名的神祇图纹镌刻在古堡的墙垣上，随处可见，竹桃不认识这些图纹，但这不妨碍她察觉出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宗教气息。 ……不可思议。 在星际时代，科技极端发达，宗教在人类联邦已然成为了历史。可在魔种的世界中，神明似乎还占据着一席之地。 魔种和人族的审美向来不相通，可这座古堡落在竹桃的眼里，简直美感十足。 她猜测，这里就是那位魔君居住的地方。看样子他真的很偏好人类元素。 竹桃和苏沫沉默地充当着“礼品”的角色，被魔种带着走入了大门。 踩在脚下的土地格外绵软，偶尔还能瞧见没有收殓的腐烂白骨，被灌木丛掩埋。烛台的火光幽幽地照映在他们的脸上，就在竹桃等人完全步入古堡的一瞬间，大门轰然合拢。 古堡内，灯火幽暗，明明灭灭的光四散开来，大片的阴影覆盖在主座的那个位置，竹桃眯了眯眼，依稀能辨认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魔种匍匐在地上，颤抖着向魔君献礼。竹桃和苏沫都感受到一股力道，推着他们向前了几步。 倏然，主座上的男人开了口，极为好听的磁性嗓音回响在空旷古堡的上空，竟是人类的语言。 “这就是你的‘礼物’？” “是……是我们的诚意，请魔君过目。” 竹桃并没有移开目光，不知为何，虽然这位魔君的气场很强，但她心里就莫名生不出害怕的感觉。她目睹对方似是轻笑了一声，悠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 哒、哒、哒……男人逐步走出阴影，烛火的光终于照明了他的脸庞。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个人类，向他们招了招手：“来，上前来。让我看看你们。” 他的目光转过竹桃，又落在了苏沫的脸上。丝毫没有留意，在他完全暴露在烛光下后，全身陡然僵硬的那个女孩。 竹桃张了张口，喉咙像被石子堵住一样，混乱的思绪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语言，讷讷地迈动脚步，拉近了自己和魔君之间的距离。 当她看清楚了对方的那一刻，系统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出现了。 【系统：恭喜您解锁人偶“沐影”，目前该人偶处于放生状态。】 【系统：人偶“沐影”好感系统已锁定，无法改变。】 ……负面情绪高的人偶不是没有，几近突破阈值的她也见过，但最后都化险为夷了，以至于竹桃慢慢的都不怎么重视这个了。 直到她见到了这位，第一个被系统锁定好感度的人偶。 沐影和图鉴上的模样一般无二，漫长的时光没有在他的容颜上留下一丝痕迹，他还是那样美得惑人，长发如瀑，凤眸血艳，唇畔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极其蛊惑人心。 竹桃的脑海里倏然回放起了当初和雪芷在一块时，向他询问的有关沐影的只言片语。 【他曾经是人类的将军，代号为“刃影”，只是行事过于低调，常年征战在外，与我们联系不多，当他的消息断绝时，我们察觉到不对劲，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在那之后，我不是没有过寻找他，但不论如何搜寻，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踪迹完全消失了。】 难怪雪芷他们找不到他！ 这要是找得到就怪了——沐影都深入敌营了！年之后又年，他都卧底成对方老大了！！ ……不对，是卧底吗？ 竹桃忽然有些不确定，目光犹疑地在他脸上打转，沐影的眼睛比星洵天生的红眸还要血红，明显是沾染了魔种气息之后的变化。 可他又和雪渊不一样，雪渊的精神能明显看出来被魔种污染到极限了，可沐影却至今显得游刃有余，冷静而理智。 也许是出发的高度不同。沐影从一开始就是s级人偶，压制得住魔种气息，也能轻易将之剥离。而雪渊却是借用魔种力量升级的，早已难舍难分。 沐影的失踪是好几百年之前的事了。 他在魔种主星待了这么多年，却从始至终没有联系过人类联邦，甚至坐上了魔君的位置，前不久还铲除了唯一和他分权的东魔君……真正在魔种里实现了万人之上。 谁知道沐影如今的心态是怎样的呢，是否还保有初心，抑或是像雪渊那样，早已被污染了？ 竹桃一时不敢确定，在沐影的面前，她久违地找回了最初的谨慎。 可惜，竹桃想要暂且和沐影保持距离，沐影不想——现在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后者的手中。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把剩下的魔种们赶走，撑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竹桃和苏沫的脸。 他忽然笑了：“也真是难为那些费尽心思要讨好我的家伙了，审美不通，他们竟然还懂得挑你们这种长得好看的抓捕。” “可惜了，外界说我喜欢人类纯属谣言，虽然我很满意自己人类的外形。” 在听到他说自己不喜欢人类的时候，苏沫倒是明显松了口气。 这就代表着没有别的人族被抓捕过来，他们不用另外费心思考怎么救人了。 那就只需要一心一意完成情报收集工作就好。现在看魔君对他们兴趣不大的样子，当务之急，是让自己留下来。 苏沫上前一步，低下头来作臣服状，他完美还原了“深入魔种星球惶恐不安的无知少年”的角色，眼神都显得可怜极了：“魔君大人，我知道您不需要我们……但是我们、我们已经远离家乡了，不求您能送我们回去，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苏沫在尽可能弱化自己，事实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类少年来说，都算得上心理素质极佳了。 沐影讶异地瞥了他一眼，他刚刚的确在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两个人类，直接杀了也未免太过可惜，毕竟天天面对魔种那群歪瓜裂枣他的眼睛也挺疼的…… 至于留下他们，沐影又没什么要他们做的，坦白说他确实看不太上人类的能力，哪怕这两个人是明显的觉醒者——甚至有可能是卧底。 不过无所谓，有他看着，这两个人不可能翻得起风浪，欣赏他们在古堡生活如履薄冰的同时，绞尽脑汁搜寻无用情报的样子，也不失为一个乐子。 “好啊。”于是，沐影笑吟吟地应了下来，“这座古堡里还有很多房间是空旷的，你们随便选一个吧。嗯，家具设施都和人类联邦的差不了多少，就是年代都比较古远，你们不会介意吧？” 那肯定是不介意了。倒不如说有个房间住，都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沐影看着他们离开，便漫不经心地挪回了目光。 就当是养了两只小宠物吧。 他这么想着，正准备起身去看一看神主莲花的孕育进度，路上就被一只魔种下属拦住了。 “魔君大人！”对方的神色惊恐，紧张得经络都要打结，“就在黑森林的那道通往古堡的路上，出现了‘真空区’！有不少误入那里的魔种已经窒息而死了，我们怀疑有敌人入侵——” “嗯？”沐影拧了下眉头。 第53章 她的身份（二更） 真空区。 人类曾把低于大气压力的气体状态的某一区域称作“真空”,往广义上来讲，往往是缺少人类生存必备所需的氧气。 换做魔种星球，情况也差不多。 对于竹桃他们而言对身体有害的气体,对魔种来说，重要程度和人类的“氧气”相当。 这颗星球里紫红气体无处不在,突兀地出现一个真空区，怎么想都是一个很反常的状态。 沐影随着魔种下属来到了黑森林开辟出的一条道路上，然后突兀站定。 他的面前，是长出的绿叶鲜花的树木,不该存在于此的绿色充斥他的眼球，暗绿色的藤蔓捆住偶然误入的几个倒霉鬼魔种的肢体，而此时那几个倒霉鬼,死状尤其惨烈。 树木鲜花的生机有多强,这几个魔种的沉沉死气就有多冲击视野。 它们的肌肉虬结,筋络暴起，眼球吐出,口器流出涎水，呈现出临死前拼命挣扎着要逃脱的姿态，但哪怕它们用尽了全力，结局也只是被藤蔓越捆越紧。 杀死它们的不是藤蔓，而是这片空间。 很奇怪，这片区域就像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阻隔了一般，明明没有实物隔挡，外界的紫红气体却丝毫涌不进来,这里面充斥着过于浓厚的氧气，排挤一切外来气体。 这些魔种就是在氧气无情的灌输之下窒息死亡的。 沐影垂眸盯着地面上肆意生长的杂草，只要有一点点养分,这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物种，甚至能在非人族星球以外的地方存活。 可惜魔种不能…… 氧气对它们极其有害，魔气与氧气无法共存，哪怕是之前派遣入侵人族星球的魔种们，也都早早地在脏器里植入了气体转化装置。 “魔君大人，这……” 下属们也跟在他的身后不敢进去，犹豫地看着沐影。 它们非常担心沐影会下令让它们进去把尸体搬出来，谁都不愿意只身闯入这个充满“毒气”的地方啊！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藤蔓，一不小心被捆住，它们可不敢指望魔君会救它们。 幸好现在的沐影有想要查清楚的东西，他抬起脚便跨越了那一道无形的“结界”。 留在外头的魔种们惊愕地发现魔君大人似乎不受影响，藤蔓攀沿到他的脚下，很快也瑟缩着后退了。 不愧是魔君大人……它们崇拜地盯着他。 沐影冷淡地看了一眼死状惨烈的魔种们，随手挥出一道黑刃，把树藤切得支离破碎。 他蹲下身来，仔细查看魔种们的死状。 他雪白的手指沾到了泥壤和一丁点血迹，脏污色彩尤其明显，他搓了搓手指，然后轻呼出一口气。 沐影的脸色越发冰冷。 他闻到了，和他最不对付的……太阳的味道。 哪怕化成灰，他都不会错认这股味道。 火焰灼烧的痕迹还残留在大气，太阳并不存在于这颗星球，那么自然因素可以排除，而唯一可能的人为因素，也荒谬到了极点。 沐影怎么都想不通，扶光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是怎么定位坐标，穿越魔气，越过层层监查和守卫，来到黑森林放火的？ 而且放完一把火就跑，目的和行为都莫名其妙。 只要一想到扶光有可能藏身在自己的地盘某个角落，沐影就像看到虫子爬上了粮食一般浑身难受。 就像光与影从不交界的两面，扶光和沐影是从诞生起就格外的不对付。 光看他们的名字就知道了，他们一个属光，一个属影，一个热爱炽热旭阳，一个喜欢栖息冷月。属性相克，性格相反，就连惯用的手段和作战方式都截然不同—— 这样的他们，关系能好才怪了。 他们的主人炼制他们时，可能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要一者互补，可惜他们之间的冲突性远远大于互补性。 沐影冷着脸庞，杀气四溢，他随手抓过一个下属，问道：“近期有谁走过了这条道路？” 下属说：“昨天、昨天就有运粮队经过，还是好好的……好像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魔种下属忽然灵光一闪：“对了，那个抓捕人类，向魔君大人献礼的魔种也走过了这条路！” 那还真就是刚刚发生的。 沐影挑了挑眉，抓住这一条线索，回忆起了那两个人类的样貌。 他知道扶光擅长幻术，但如果是幻术波动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这两个人类毫无疑问，没有伪装自己。 ……那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他们和扶光扯上了关系呢？ 沐影眼眸沉沉，吩咐下属把死亡的魔种处理掉，再围上这一片真空区之后，便径直返回了自己的古堡。 他或许要重新审视这两只“宠物”了。 …… 此时的竹桃，还不知道扶光的太阳神火使用在这颗星球，杀伤力放大了数倍，甚至已经引起了沐影的注意。 她还在和小伙伴苏沫商讨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水流在地面上环绕涌动，形成一圈隔离空间，保证了他们的声音不会被外界所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魔君对我们俩的定位应该是【宠物】……”说到这个，竹桃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这种起点很不利，因为我们必然是被严加看管、处处受限的，别说随意走动调查古堡了，恐怕多问两句都会遭到警告。” 她托着腮，陷入沉思：“我们得让魔君信任我们，展现出自己有用的一面，更改定位才行……” “你决定从什么方向下手？” “看他缺什么吧。” 竹桃说道：“我们至今还不知道魔君的终极目的，就假设把魔种的行为思路代入到他身上好了，他想掠夺人类，我们可以适当‘出卖’一些情报。” 苏沫此时已经在回想联邦星球的总体军力分布了。 忽然，他脸色一变，立刻挥散了水流结界，假装在单纯和竹桃聊天的样子，脸上还带着虚软的、深藏着恐惧不安的笑容。 下一秒，他们的门被推开了。 他们毫无空间，进入他们的房间自然不需要敲门，身为这里唯一的“主人”，沐影理所应当地占据了支配地位。 这就给竹桃和苏沫造就了很大的麻烦，也练就了他们的反射神经。 “请问有什么事？”苏沫摆出怯懦的表情。 沐影的视线在竹桃身上定格两秒钟，然后慢慢转移到了之前给他留下的印象较深的苏沫。 “你。”沐影点了点苏沫，“跟我出来一趟。” 苏沫条件反射地绷紧了下颌，沐影见状笑出了声，说道：“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就是问问话。” 竹桃想拉住苏沫的手，他却轻轻挥开，回过头，给了竹桃一个“安心”的眼神。 竹桃叹了口气。 苏沫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在担心什么…… 沐影和苏沫面对面在长桌两边坐下，他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侍从把菜肴端了上来，都是人类食谱上常见的佳肴。 “魔种掠夺的星球不少，倒也不是没有圈养的食材，尝尝和人类本土的比味道如何？” 苏沫看了眼肉类居多的菜，拒绝去深入思考究竟是什么肉，开门见山地说：“魔君大人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事想问吗，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放心吧。”沐影歪着头，似笑非笑盯着他，“不会要你背叛自己的种族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俩是觉醒者对吧？” 苏沫点头。他们俩之前也没有刻意隐藏过觉醒者的身份，被发现这个，暂且还在意料之中。 沐影的下一句话飘到他的耳边：“我对你们人类的觉醒能力到底有些好奇，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们俩都是哪一类的觉醒者？” 这是个机会。苏沫冷静地想。 他和竹桃之前还在苦恼该怎么合情合理地向沐影展露能力，谋求职位以打入内部，现如今沐影主动提起这一茬，倒是方便了不少。 觉醒能力没什么好隐瞒的，也瞒不了，苏沫索性选择了实话实说。 “我的能力是控制水流。” 苏沫抬起右手，一团清澈水球缓缓凝聚，悬浮在他手心。 然后他收拢五指，把水球捏散，在沐影示意继续的眼神中，斟酌着词汇。 “至于我的同伴……竹桃她比较特殊。” “特殊？” “她的能力范围很广，有点类似于召唤师，但自身也能自如运用召唤物的相关技能。”苏沫担心对方这方面的知识空白，做了个详细解释，“但竹桃否认自己是召唤师。” 苏沫：“她说，自己准确来说，应该是‘人偶师’。” …… 苏沫在那个瞬间，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宇宙中高纬度猎食者盯上的，生理警报几乎爆炸的恐怖感。 绝对的压制，短促溢出的气息，就让正常人头皮发麻，心理素质稍微脆弱一点的都要当场崩溃。 他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下，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眼神重新聚焦，再抬起头来时，看到的只有沐影毫无破绽的盈盈微笑。 他弯起唇角，眼眸都眯了起来，眉宇舒展，笑得和善而温柔。 沐影说：“这样啊，真是让人意外。” 第54章 噬主 竹桃捂着莫名砰砰跳的心口,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妙。 沐影和苏沫也不知道单独说了些什么……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可太难受了，竹桃轻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需要准备一些后手了。 她的身份问题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她不能寄托于不被发现的侥幸心理，如果要未雨绸缪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留一手可以反杀的底牌。 竹桃慢慢地把目光挪到自己的背包里,那张至今没有被使用过的空白契约书上。 无视等级，无视距离，仅有的一张可以越阶签订的人偶契约书……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沐影和雪渊一样受到了魔种感染,上一个被污染的雪渊已经显示不可签订了,沐影又如何呢？ 竹桃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扉倏然发出“吱呀”的响声,竹桃惊醒,猛然抬起头来,看到是苏沫走进来了之后,稍稍松了口气。 “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大概吧。”如果他最后感受到的杀意不是错觉的话。 只是苏沫现在仍不确定,沐影那一瞬的杀意，究竟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竹桃来的。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个魔君怎会如此的喜怒无常，他们得罪了他哪里？ 竹桃沉吟片刻,她忽然问道：“苏沫，你觉得,假如一个人受到了魔种的污染，他还有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你是说净化？” 意外的是，苏沫的脑海里似乎有相关的概念：“这在帝国联邦本就是一个长年攻克的重大课题,但可惜的是，唯一一位在此方面有所建树的帝国医师，百年前就离世了，他的衣钵至今无人传承。” 竹桃闻言，眼睛却一亮，很是兴奋地问道：“难道那位帝国医师找到了净化魔气的办法？” “找到了，但没完全找到。”苏沫耸了耸肩，“毕竟这是需要区分严重程度的。如果只是浅浅沾染了一点，魔气还没深入五脏六腑的话，可以治愈。但是如果魔气已经侵染了骨髓，甚至取代了脏器功能维持人的生理机能，那剥夺魔气就相当于要这个人死。” 不能拖到病入膏肓……是这个意思吗？ 竹桃抿了抿唇，沐影和雪渊的样貌在她脑海里交错闪过，她一甩头，把所有的杂乱思绪全部挥散。 苏沫说，在他和魔君谈完之后，魔君就放他回来了，魔君本人则不知去往了何处，途中他有假装无意地与侍从们套话，但这些魔种无一不讳莫如深。 竹桃倒是看得很开：“他没起疑心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别想那么多，先休息吧。” 他们二人身为人类，时刻处于魔种气息的笼罩之下，要说能迅速安然入睡是不可能的事，这段时间他们休眠很浅，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了。 苏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与竹桃道了一声晚安，尽管他们也不知晓现在是白日还是夜晚。 竹桃默然地合上了房门。 就在两扇门严丝合缝地闭拢之时，一道带有磁性的清亮嗓音，突兀地从后方传来。 “终于聊完了？” 沐影双臂抱胸，懒懒地倚靠着柱子，他不知从何时起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旁观了他们的对话多久，就像空气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竹桃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她回过头去，惊疑不定地看向没有光照的阴影处。 ……他还是那么喜欢影子啊。 沐影的神情倒是一如往常，没有猜忌也没有恼火，在竹桃望过来之后，他还好脾气地对她微微一笑。 “你在等我？”竹桃不太确定地问。 沐影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算是承认，他弯起眼眸，对竹桃笑了笑。 然后，他伸出手来，作邀请状：“因为我发现你也挺有意思的——我等会儿要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你要不要跟来？” 竹桃悄悄后退了一步：“我能拒绝吗？” “咦？”沐影的眼睛微微睁大，很是惊讶的样子，“你居然要放过这么好的、搜集情报的机会吗？联邦那边给你派发了任务吧，你这样消极怠工，还能和联邦那边交代吗？” 竹桃：…… 出乎意料了家人们。 老四这家伙怎么就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虽然对彼此心知肚明，但为了维护表面的平静双方都选择暂时不撕破脸，粉饰太平的吗？！ 有你这样一上来就揭了别人老底的？ 沐影猝不及防一招釜底抽薪，竹桃连虚与委蛇的话都想好了，此时却不得不吞咽回去，她默默地捂住了心口，憋得难受。 沐影见她这样，笑得开怀：“为什么这么讶异啊，难道你们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不。”他们早就推算出无数种可能，被识破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吧，这个速度远超出他们的预想，“我以为，你暂时不会戳破。” 沐影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自傲，这点倒是和扶光很像。 这份自傲，会让他即便看破了两个人类的卧底身份，也可以毫不在意地继续养着，只要他们“好用”。 这本来是他们的机会。 但是现在节奏一打破，主动权就完全到了对方手上了啊……生活不易，竹桃叹气。 老四这些年在魔种星球进化得有点恐怖啊。 沐影对她晃了晃邀请的手：“所以，要跟我一起去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竹桃已经无法再拒绝了。 她握住了那只手，同样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乐意之至。” …… 但凡是他们路过的地方，廊道的两侧都会“簌簌”地燃起烛火。 竹桃本以为沐影会带自己去外面，实际不然，他仍然带着她在古堡里面转悠。 转悠——竹桃已经彻底放弃了辨认方向，在拐过第七道弯，走下了第三层台阶之后，她就完全把自己的方向感交给面前的男人了，自己则是跟着他在这个比迷宫还离谱的古堡里转圈圈。 四周分外寂静，偶尔能听到不知名的鸟叫声穿透墙壁，或许是沐影也觉得这股气氛太沉重了，他忽然开口说道：“我之前，和你的那位同伴——叫苏沫是吧？本来只是例行问话，没想到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竹桃抬起眼眸，看着轻快地走在前方的男人，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他优美的下颌线，在烛火映照下如吸血鬼般的惨白。 她敷衍地问：“什么？” 沐影说：“我知道你们人类里有一种特殊群体叫觉醒者，你们肯定位列其中。于是我就问他，你们的觉醒能力分别是什么。” 竹桃的脊背都绷紧了，紧握成拳的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水。 她明白对方反常的源头了—— 沐影稍稍偏了下头，眼角的余光正好落在少女的脸庞上。 他的声音很轻：“苏沫说，他的能力是操纵水流，而你……自称是一位人偶师。” 轰！ 他们终于穿过了地道，地道的尽头，一扇巨大的、古朴的石门在沐影面前轰然打开，宛如被强风冲过，沉重的石门狠狠地撞在了两边的墙壁上。 一道幽蓝色的荧光，柔柔地照射进她的眼瞳深处。 这是这片空间唯一的光源，雪白的莲花被光团包裹，悬浮在石台之上，尚未成熟，呈含苞欲放之态，不知经由什么原理，白色莲花四散开来的却是幽幽蓝光。 空旷的密室里除了石台，就是墙角堆砌的腐烂的尸骨，只有这朵莲花的存在感强烈到了极点，视觉上就给予了人“美”的冲击力。 竹桃不知不觉被那朵莲花吸引了，恍惚着没有回神。 而沐影却没有结束刚才的话题，他笑着说：“你知道吗？我的寿命近乎无穷，我经历过几代王朝更迭交替，也经历过战争征伐国土动乱，我的阅历不可谓不广阔……但时至今日，我还没有听说过，人类的世界有一位‘真正的人偶师’出现。” 沐影当然知道帝国联邦曾短暂地涌现过一批人偶师，再之后引发了血色政变。 但是他从不承认那是人偶师。 “他说你是人偶师呢。”沐影笑吟吟地望着竹桃，嗓音如同掺了毒的蜜糖，“你是真的？还是赝品？来证明给我看看吧。” “作为奖赏——这朵漂亮的莲花，可以送给你。” 话音到了最后，沐影的音调已经稳不住开始微微发颤了，那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大脑的多巴胺疯狂分泌，无与伦比的兴奋。 尸骨站起来了。 四散的骨骼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拼接，腐肉依附在骨头上开始滋长，这些阴尸般的怪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眨眼间便多了几十个数，这数量还在不断跳跃上升。 密室的三面墙壁轰然倒塌，在灰尘之后，是一双双猩红色的眼睛，吐息着没有温度的魔气，他们纷纷抬起脑袋，盯准了中央的竹桃。 “你如果真是人偶师。”沐影说，“这点程度，一定不在话下，对吧？” 只是一个赝品的话，那死了就死了。 倘若是真的……沐影垂下眼眸，低低地笑了。 那就乖乖地被他囚在这里，一辈子不见天日吧。 他再也不会把主导权交到她的手里，只有自己来掌控，她才不会离开。 ——噬主，对吧？ 竹桃却转过头去，视周围的危险为无物，盯着沐影，眼睛一眯。 她也笑了：“是啊。” 这个魔塔系统倒是越来越智能化了。她想。 就像知道她惦念着什么一般，在她看向沐影的一瞬间，就弹出了他的个人界面。 【人偶：沐影。 状态：放生，轻度污染（可控制，可净化）。】 彻底根治魔气的办法她也没有，但是感谢当年的肝，她私库里的净化道具倒是有不少！ 下一刻，竹桃陡然向沐影冲了过去。 沐影对她全无防备，微微一怔，她抓住转瞬即逝的空隙，手掌轻飘飘地拍在了他的脖颈上，道具接触到皮肤之后，立刻生效。 沐影的瞳孔放大：“你——” 竹桃对他礼貌一笑。 【负面状态清除。】 【已确认，使用无限制空白契约书x1。】 想不到吧崽种！你妈永远是你妈！！ 第55章 教训 单方面的契约签订。 当然,也只有作为主导者的那一方，能清晰感觉到二者契约联系的建立。 魔气被迫剥离，契约强制签订，被锁定的好感系统也重新出现在了眼前,竹桃只是扫了一眼那乌漆嘛黑的好感度条,就继续把目光集中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沐影真没防着她这一招,他捂着心口接连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变化阴晴不定：“你……” 最初的感受是轻松。 就好像重重笼罩在心脏上的雾霾乍然扫清,所有的脏污灰尘全部涤荡一空,那些他早就习以为常的、血液灌铅一般沉甸甸的疲惫感也消失不见。 就好像回到了刚诞生时,最佳的状态。 这一切都是因为体内魔气的消失，但这对于沐影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做了什么？” 竹桃耸了耸肩，微笑：“何必明知故问呢？” 她看见沐影狠狠地咬了下唇,像是要咬出血丝那样用力。 他眼神如同鹰隼，晦暗尖锐地直直刺进她的血肉里,某种激烈的情绪在里面尖啸狂躁，最后通通化为了幽深的妄念。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闭上眼,如释重负地笑了：“好，那样真好……谢谢你啊。实现了我一直以来的‘夙愿’。” 黑色好感度条在疯涨着，情绪的不稳定度也愈发逼近崩溃的临界点,系统在不断发出示警，竹桃的眼里映出了沐影颤抖着微微扬起的、扭曲的笑容。 在他的身后,潮水般的阴尸蜂拥而来，骨头碰撞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响声，它们扑向她，它们企图抓住她,它们就是他欲念的化身，就是那无数条想把她拖入地狱、永远捆在他身边的锁链！ 密室四方倒转，空间变换，面积再一次扩张，门的踪影消失不见。 竹桃刚想动作，她的手就被沐影死死地抓住了，他的目光有如实质，像某种粘稠的黑泥紧紧附着在她的脸庞：“不会再给你逃跑的机会了，不会再把主导权交到你的手里了……我奉你为主，你却将我弃若敝履，我不会再让这件事发生第二次。” “当然，我不会杀你的，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他的笑声沙哑，阴尸骨骼的尖刺从四面八方涌来，无限逼近于她的身体，让她避无可避，“……我只会支配你。” 既然你无法给予我安全感，那我就自己来索取。 竹桃静静地盯着沐影的双眼。 她很确信魔气已经祛除干净了，但对方反而更疯了。 原来如此，沐影的噬主性……并不是受到魔气的影响，而是他发自本心地想这么干？ 竹桃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 如果是在几分钟之前听到这段话，她说不准还真会紧张一下，但是现在…… 竹桃内心轻叹，然后她向沐影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沐影，你知道以下犯上，会迎来什么惩罚吗？” 沐影眉梢微挑，眼角流露出一丝讥讽：“事到如今，你还以主人的姿态自居吗？” “你错了。” 竹桃分明身处劣势，可她显得比沐影气定神闲多了，她微微仰起头来，用一种从扶光身上学来的、矜傲的语气说道：“不是我以主人的身份自居，而是我本来就是你的主人。”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后一秒，无数阴尸的攻势轰然而至，带毒的骨刺从地面冒出，从脑后射来，无一不是人眼范围的死角，在骨刺之后，又是诡异伸长的利爪，当着她的门面抓来。 正常人说不定要被当场射成刺猬，被抓成肉泥的程度，可竹桃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如沐影所想的那样召唤人偶。 她唇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命令道：“沐影，保护我。” 这家伙在说什…… 沐影一怔，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 就像自诞生起就烙印在骸骨里的人偶定律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刻在本能里的遵从命令，他的大脑在那一刹那甚至被蛊惑了一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只一心一意为主人的命令而感到荣幸和兴奋。 他完美地执行了她的指令，密室空间的磁场骤然变化，骨刺纷纷破碎成渣，无形的波纹从中央荡开，阴尸们在此番冲击下比豆腐还渣还碎。 剩下的阴尸也停下了动作，因操纵者的指令冲突，它们呆滞在了原地。 一秒后，阴尸重新崩散成了骨架。 而完成这一切的沐影还是没反应过来的表情。 他又惊又怒地抬起头来：“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又错了。”竹桃随意地用冰凝结出一个椅子坐下，两腿交叠，双手则端庄地放在膝盖上，闻言只是轻笑，“主人对人偶做的任何事，不论升级还是拆解，都是恩赐。你忘了吗？” 竹桃脸上的笑意加深：“收收你的表情，你现在应该满怀感激，跪谢我才对。” 天知道她原本不是这样的性格，会说出这种话，纯粹是被老四逼得。 他就是得下猛药。 沐影没有再回话了，他眸光沉沉地注视竹桃，呼吸不自觉沉重起来。 他终于察觉到了，他和她之间原本消失的契约，诡异地又出现了。 只要有契约在，他就反抗不了她…… 比如现在，她让他跪谢，那他就必须跪下。 男人沉默地弯下膝盖，重重地跪在地面上，由于太久没有做这个动作，显得极为生硬，他的表情都是僵的，头颅却顺从地俯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沐影的内心还在挣扎，想要冲破桎梏。 竹桃坐在冰椅上，歪着脑袋看他，心想老四的反骨怎么这么强。 以前也没看出来啊……明明刚把他做出来的时候，系统的性格描述里没有“叛逆”这一项来着。 果然是在外面野太久了吗？ 那也没关系。竹桃的手指微微一动，当场凝了一把冰刀出来，反手拿刀，把没开刃的刀背对准他。 叛逆心太强，还是调.教得不够。 对她有反骨的话，把反骨抽断来就可以了。 “唉。”竹桃莫名叹息了一声，“谁让你偏要选择这一条路呢……沐影，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从来不会打人偶的，你是第一个。” 啪！ 钝的刀背狠狠在沐影的身上抽了一下，没开刃，不会出血，但就是抽得皮肉尖锐的疼。 沐影还稳稳地跪在地上，抿起唇来，忍着一声不吭。 他没有放弃挣扎，一只手颤抖着抬起了几寸，然后就被冰刀硬生生抽打到地上。 他顿时吃痛，轻嘶了一声。 “你可以难受，可以失望，甚至可以脱离我去过你自己的自由生活……但你唯独不该有这个妄念啊。”竹桃又看着被她抽得通红的那只手，平静地说，“支配主人？谁给你的自信？” 沐影抬头，他此刻显得十分狼狈，裸.露的皮肤上道道红痕，唯独眼睛还燃烧着不甘心的火花。 啪！他的脸被打到一边。 单边白皙的脸颊留下了一道鲜明红痕，发丝凌乱，红印子在那充满魅感的脸庞上，竟是增添了一分易碎的美。 “你知道吗？连老三都不敢有这个想法。”竹桃微微笑道，“上一个‘不小心’冒犯了主人的是你二哥……他的手也被我用冰棱给废了，但是我很大度，只要你们在之后宣告臣服，我照样既往不咎。” 又是一抽。 竹桃用冰冷的刀身抬起沐影的下颌，因为过量的疼痛，沐影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的身体根本无法反抗她，哪怕是他有过反心的精神，也在一次次的疼痛中愈发溃散，无法再凝聚出强大的信念。 竹桃柔声问道：“听话吗？” 沐影没有反应，只有眼珠转了转。 “好吧，看来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你的思想。”不过无所谓，只要契约还在，她就处于绝对的掌控地位，只要她发出指令，哪怕现在就让沐影去死，他也得乖乖照做。 ……当然她肯定不会那么干就是了。 竹桃没有虐待人的爱好，她抽自家人偶，也是为了抽散对方那不切实际的犯上妄想而已，看着沐影在打击下连聚焦都做不到了，她也就放过了他。 嗯，今天内放过了他。 来日方长嘛。 她让沐影把门打开，后者沉默地照做，就在她要走出门槛的前一刻，竹桃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对沐影说了一句。 “对了，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我姑且还是解释一下吧——我可没有主动抛弃过你们任何人，是魔塔的系统出了问题。” “我重新回到魔塔，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而已。” 说罢，伴随着沉闷的一声响，大门合拢。 密室内重新归于一片寂静。 沐影却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没有动，呆呆地盯着幽暗的天花板，身上的红痕已经在良好的自愈能力下缓缓消失。 忽然之间，他单手捂着脸庞，指缝里泄出了似哭似笑的呻.吟声。 “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他从有意识起到现在，还没受过这么痛的鞭打。 他已经太久居于高位了，即使还在人类阵营的那段时间，他在战场上奔波杀伐，也没有人能让他品尝到这种痛楚。 只有她，只有主人…… 他应该感到耻辱的，他早已觉醒了自我意识，他也想过挣脱她的桎梏，反过来掌控她。 可是，令他感到不齿的是，他完全没有反抗之心，也完全没有愤怒之情。 就好像心底有个小人一直在渴望被这样对待一样。 太糟糕了。 他捂着脸，久久不肯把手拿下来。 矛盾如他，最终还是敌不过身为人偶的本能。 神话 创世之神。 身后的石门轰隆一声,骤然合拢。 竹桃站在原地，目无焦距地盯着前方发呆,手里攥着的冰刀哗啦一下碎成粉末。 然后,她慢慢地捂住了脸。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先前刻意做出的姿态，拿捏的腔调，还有一下一下抽打在沐影身上的冰刀……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越想越觉得耻啊！！ 什么“你现在应该满怀感激跪谢我才对”,什么“你现在宣告臣服我既往不咎”，这都是什么糟糕的台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看那什么电影！ 竹桃从那种状态抽离之后,尬得快用脚趾头抠出一座魔塔了。 人果然还是不要轻易扮演与自己迥然相异的性格…… 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之后，竹桃撑着脸颊,大脑几乎放空地想道。 有契约在，再加上那一通抽打，沐影的反心应当是被她抽回去了的，但是他的心情值可能要达到史上最低了。 竹桃抱着“债多不愁”的摆烂念头，打开了沐影的心情值面板。 【系统：您的人偶“沐影”憎恨值-1000，正在稳步降低。】 已经做好准备面对黑化炸裂的人偶的竹桃：……？？？ 她诡异地盯着缓缓往下降的黑色心情条，脑袋顶上的问号几乎能把她淹没。 竹桃的心里冒出了两个等式。 她对人偶放任不管=人偶黑化加剧,不稳定性增强,噬主可能性上升。 她对人偶连抽带骂=人偶情绪稳定下来,忠诚度上升，好像更加喜欢她了呢。 有一种遇到了变态的惊悚感……竹桃搓了搓鸡皮疙瘩，打心底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炼制人偶的时候放错了什么东西，怎么炼出来的崽一个比一个性格扭曲。 不论如何，至少这一关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搞定了沐影，她和苏沫在魔种星球也不用再举步维艰,很多想要的情报都有办法搞到手，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竹桃的眼神暗沉了一瞬。 她得弄清楚，是什么让沐影宁可孤身深入魔种族群几百年，也不愿再回归人类帝国。 …… 次日。 这颗星球并无早中晚的概念，只是为了贴合人类生理需求，沐影安排人特意添置了三餐。当良好的生物钟叫醒竹桃和苏沫时，他们正好嗅到了大厅传来的早餐的香气。 古堡宴厅中只有一张醒目的长桌，沐影早就在座位上久久等候，苏沫在看到他的身影时心跳还漏了一拍，下意识回想他们是不是泄露了什么，引起了这位魔君的注意。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刻意等他们用餐？ 沐影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 与昨日相比，他的精神状态平稳了许多，那些狼狈的伤痕早就痊愈了，被她下重手抽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也换了一件，此刻他身穿有如执事般的燕尾服，戴着一双白色手套，领结处的血色星石隐隐闪烁微光。 “早安。”沐影轻声问候，嗓音如百年老酒醇厚悠长，“休息得好吗？” “还行。”竹桃拉开一张座椅，随意地坐下了，“你怎么有空等我们？” 沐影说：“我来履行昨天的承诺……在用完饭后，我会带您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苏沫皱了皱眉，插话道。 仅仅是一个晚上而已，他发现这俩人好像就形成了某种奇异的、无法被外人插足的气场……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有点担忧和紧张。 他担心竹桃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做什么危险的事了。 沐影平淡地看了一眼他，就好像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似的，他并没有直接回应苏沫的话，而是看了看竹桃，像是在示意：要带上这个人吗？ 竹桃说道：“苏沫是可以信任的人。” “好的。” 沐影这才敛目，用丝巾擦拭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切开盘中的肉排。 肉排很明显并没有烤熟，刀一划开还渗出了血丝，被他送入口中，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血沾了一点在沐影的薄唇上，被他的舌尖舔了舔，细微的动作带了些男性的色//气。 男人的荷尔蒙在短短的用餐过程中散发得淋漓尽致，餐桌上始终保持着诡异的寂静，竹桃的视线时不时向他那边飘去，苏沫更是整个人都如坐针毡，不自在极了。 苏沫对人的行为自有一套观察方式，他也是属于洞察力极其敏锐的那类人。 而现在他看着沐影的动作，总觉得这位掌控了他们生死的魔君……好像在不遗余力地诱惑着某个女孩？考虑到在场唯一的女性是竹桃，魔君在诱惑竹桃？？ 苏沫被自己的猜想吓得打了个寒颤，反胃得有点吃不下去了。 不可能吧？不清楚竹桃和沐影之间关系的苏沫，果断排除了这一可能性，毕竟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讲，这都太过离奇了。 一顿饭吃得某些人神思不宁，沐影遗憾地叹了口气，对竹桃说：“那就请过来吧。” …… 还是上次走过的那条道路。 昏暗的走廊里，灯火逐个蔓延，仿佛望不到底的廊道尽头，只有他们回响的脚步声。 这次的气氛不像上回那样凝固了，沐影在为他们引路的过程中，也泄洪似的把信息透露给他们。 “按你们的认知来说……魔种的行为模式脱离不了杀戮和掠夺，重点在于掠夺，你们只当它们贪婪无道，却并不清楚内部的真相。” “自魔种存在伊始，它们就为了一个信仰而活着。” “它们的神主——名为‘息’的创世之神。” 他们三人走到了尽头。 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忽而裂开了一道裂缝，而后这道裂缝有生命般开始游走，很快画出了一扇门的形状，向内部打开。 在石门完全打开前，里面幽蓝色的光先一步泄露了出来。 竹桃再次看到了这朵莲花。 从第一眼就慑住了她的魂魄，美到超脱人的想象极限，每一片花瓣的褶皱都仿佛是生命中最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神志不坚定的人甚至会出现长久的恍惚状态。 “息？”苏沫拧着眉，他扶着额头，好似想起了什么，竭力在脑海深处挖掘这一丁点零碎的信息，“我好像听说过……在我家收藏的古籍中，确实有提及过这个神话传说。” 接收到竹桃疑惑的眼神，苏沫解释道。 “传闻，宇宙爆炸之后，所有的生命都是从一个原始胚胎中孕育而出的。胚胎孕育出了‘善’和‘恶’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的后代，就是代表秩序稳定的人族、异种与代表混乱杀戮的魔种。” “但这个胚胎并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一个神明创造出来的。在创造了生命后，祂又带来了光，捏成了土，播散雨露，让生命代代繁衍生息。” “在传说中，神明唤作‘息’，是万物的先祖，是智慧的主人。” “但是……”苏沫耸了耸肩，“这是很古老的神话传说了。就连孩童睡前的童话故事，都不怎么会选这个。” “哼。”沐影双臂抱胸，“也就只有短视的人类才会将祂仅仅视为神话。” 苏沫忍不住道：“难不成，神真的存在？” “你以为魔种为什么那么仇视人类和异种，从你们意识到彼此的存在起就是不死不休。”沐影说，“因为在魔种的眼里，人类和异种，皆为‘背叛者’。” “你们忘却了神主的荣光，忘记了信仰，忘记了神恩，用着神赐予的生命和智慧，恬不知耻地攫取财富资源，耽于享乐。人类拥有如此之多的资源，却一丁点都不愿用于供奉神明。” “在它们的眼里，你们是‘异端’，而它们才是神主最虔诚的信徒。” 苏沫眨了下眼睛，露出了信息量太大而略微空白的表情：“所以，魔种这么多年来与人类的冲突杀伐，烧杀劫掠，都是为了复活它们的神主？” “没错。” 沐影重新看向了那朵莲花：“神主复活需要巨大的能量，但实际上，能量积攒至今……已经差不多达到了阈值。祂随时都会苏醒。” 之前，东魔君以为神主苏醒还需要成千上万年的时间，他为了缩短这个时间，才会剑走偏锋地攻打魔塔。 实际上他就是被沐影骗了，根本不需要那么长时间，他落入了陷阱里。沐影的目的就是铲除掉他，把魔种族群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神主随时都有可能苏醒，莲花随时都能盛开。 “你们最好做好准备。”沐影平淡地注视着光团中的莲花，“如今的神主经过魔种多年的滋养，已经不是当初的创世之神。祂的立场必然是偏向魔种的，一旦苏醒，就是人类和异种的灭顶之灾。” 苏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是站在魔种那边的。你不是它们的君主吗？” 沐影忽而低笑了一声：“是啊，但在那之前……我是您的仆人，不是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婉转而缱绻，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竹桃。 苏沫愣了一下，猛然回头去看竹桃，动作幅度大到竹桃担心会扭到他脖子。 竹桃：……嗯。 竹桃被迫承受着沐影火热的视线，脚步悄咪咪往后挪了一下。 不是她说，那一顿抽也有效过头了吧？ 真相大白（二更） 你是被神灵偏爱的人…… 竹桃努力让自己无视那两个男人的视线,把话题掰回正轨。 她再度看向莲花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欣赏之情，被沐影那么一说,她现在看着莲花仿佛看着不受控的核.弹。 她皱着眉头：“没办法阻止祂的苏醒吗？” “没有办法。” 沐影说：“我以前倒是也尝试过一些手段……但很遗憾,这些保护莲花的光团刀枪不入,像是独立而出的一个新空间，更高纬度的存在,我们自然无法触碰到祂。” “苏醒是不可逆的,能量已经攒满了。” “但……人类也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沐影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沫,说道：“神主的诞生需要一个载体。之前我和东魔君默认人族会送卧底到主星来,但并不加以阻止,就是为了送上门来的优质载体。” 苏沫：…… 事到如今,他听到什么都不会惊讶了。 苏沫木着脸：“你把我和竹桃看作载体？” “准确来说,是竹桃。”沐影笑了一下，“现代人类的血统已经被污染太多了,大多无法承受住神明的精神，肉身会顷刻间崩溃。但竹桃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竹桃问。 沐影的视线瞥了一眼苏沫，示意外人在场,他不会说。 这回竹桃也没说什么信任之类的话，她有预感,这和自己的来处有关。 她抿了抿唇，干脆跳过：“可你现在不打算用我的肉身了。” “嗯。”沐影低眉顺眼,扬起温和的笑容，“本来是想借助神主的力量掌控您，从而把您留在我身边……不过既然您现在给了我相同的安全感，那我不会再执着于旧的方案了。” 好家伙，这人究竟脑了多少可怕的东西啊？？ “神明需要，载体也会对神明起到反作用……影响是相互的。优质的载体能完美承受住神主的力量，如若载体有一丝杂质，神主就会被污染，会劣化，从而出现漏洞。” 他们无法达到神明的那个层次。 那就把神明往下拖到自己的段位，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祂。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逻辑。 “如果载体承受不住力量崩溃呢？” “那神主就会寻找下一个完美适配的载体。”沐影露出优雅的笑容，“等到那时就晚了，我们只有在祂刚诞生时的一次机会，而且只有在把神主困在不完美的躯壳里的时候，才有机会打败祂。” “一次机会……”苏沫脸色凝重，“既不能劣质到承受不住神的力量，又不能优秀到完美适配神明，谁能把控好其中的度呢？” 简直就是进退维谷，一个搞不好就要崩盘。 “其实也不难。” 沐影靠在墙壁上，幽蓝色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出了细微的冷漠之意。 “魔种这么多年烧杀劫掠，早就靠着穷举法总结出了自己的经验。具有远古人类的血统、是a级以上的觉醒者、年龄在16-26岁之间，处于细胞成熟的最活跃时期，差不多就行。” 沐影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到苏沫身上，在后者怔神的空暇，他的唇角翘起一个微小的、恶劣的弧度：“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苏家是三大贵族之一，尽管是在血色政变后才兴盛的，但血统的古早可以追溯到人族迁星起源。 而苏沫又是苏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天赋等级绝对不止a级，年龄又刚好契合。 作为载体是够格的，但在漫长的人类史中，他定然是称不上最佳载体的——这也符合了他们的条件。 看到苏沫在短暂怔神之后，居然真的垂下头来若有所思状，好像在思考可行性……还想什么想！这肯定不行啊！ 竹桃整个人炸毛了：“你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 被主人吼的沐影立刻瘪起了嘴，垂头丧气，还有一点点委屈：“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啊……主人。” 竹桃瞪了一眼苏沫：“你想都别想！”她又瞪了一眼沐影，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跟我说说，作为载体的结局会如何？” 沐影：“呃……这个。” 结局，那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往坏了说，载体万一承受不住神灵意志，肉身直接崩溃。 往好了说，载体就算受住了神灵意志，人类的意识在神灵面前，岂不是渺小如蝼蚁？顷刻间就会被神灵意志吞噬吧。 哪怕是他们设想过的最好的结局，利用载体拖累神灵，一举将之消灭……消灭神明，那载体还能活？ 可以说，只要苏沫点了这个头，他就相当于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竹桃急得语速都快了三倍：“你冷静一点苏沫……时间还不是很紧迫，我们可以回去再商量。人类联邦死刑犯都多得是，没必要非得牺牲你的性命吧？” 苏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死刑犯确实多，但加上那三个限制条件，就没有多少了啊。 尤其是第一条。监狱里压根就没有贵族血嗣，皇族后裔倒是有可能拿来当作牺牲品，但很可惜，现今活着的皇族后裔里没有一个是觉醒者。 但苏沫还是点了头，一口答应她：“好，那等回去后再商量。” 说罢，苏沫便先一步回了卧室，他说自己要争分夺秒地传递情报，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他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竹桃和沐影还留在密室里，她看出了沐影还有未尽之言，而且不能有第三个人在场。 “说吧。”竹桃目睹石门合拢，叹了口气，转向沐影，“你之前想对我说什么？” 沐影却是没有对上她的眼睛，而是一偏头，静静地看着那朵代表着神灵的莲花。 “您知道，为什么我说您和全世界的人类都是不一样的，是毫无疑问可以完美适配神主的人吗？” 沐影淡淡地笑着：“因为您就是祂选择的人……是祂从古至今，最最偏爱的那一个。” 竹桃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神灵曾在无数年以前，向低纬度的世界，降下了一个‘赛场’——” “祂以魔塔之名，令参赛选手们互相残杀，彼此吞噬，兼并扩张……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决出最强的那一个魔塔之主。” “最终会有一个魔塔之主，站在无数对手的尸骨之上，登顶王座。届时，神灵将为王座上的那个人赐予祂的冠冕。” 《魔塔》游戏，是神明的赛场，残酷而真实。 沐影终于看向了竹桃，他的眼神里笼罩着薄雾一般挥之不去的哀伤。 “祂所选择的那个人就是您……此世间仅存的，唯一的魔塔之主。” 可是谁都没想到，她来到这个时空的过程居然如此漫长。 魔塔关闭，隐匿进了时空夹缝，人偶分崩离析，各自走上了各自的路。 以至于联系断绝，契约消失，他们所有人偶都以为，是主人抛弃了他们。 竹桃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看着她满脸空白的表情，沐影贴心地留出了一些喘息时间，让她消化信息量。 这的确很难接受，想当初，他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相信这些，从而产生了一些更深的误会。 他的主人是神选之人……那么她必然没有消失，她还存在于世间某个角落，却抹除了契约，不愿再见他们。 沐影当时以为，她是为了拒绝神明，于是她连同神明象征的魔塔，魔塔系统衍生出的一系列道具、材料和人偶，也统统抛弃了。 沐影几近黑化，最后干脆生出了“强迫主人接受神明”的想法，几度站在魔种的这一边，可以说都是命运的必然。 竹桃沉默了良久。 “魔塔是神的象征。”她喃喃着，“和魔种、人类与异种一样，都是神造之物。而我是登顶的那个人，被神选中……魔塔，魔种，原来如此……” 她一直在尝试呼唤魔塔系统，可当真相大白之后，不论她怎么呼唤，系统都不再回应了。 她甚至唤不出来人偶面板。 但竹桃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得知了自己是神选定的继任者，她只有发自内心的抗拒。 以至于她连怎么面对魔塔都不知道了。 “放心吧。”沐影轻轻地叹息，“自从魔塔关闭之后，只有您才能将它唤醒，这早就意味着，您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了。” “如果……主人，我是说如果。” 沐影盯着密室阴暗的石板，好像看上面的花纹着了迷：“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所计划的那样，神灵降生在不合格的载体上，那么世间唯一能趁此机会将祂抹消的人，也只有您。” “到了那时，魔塔会成为您最大的助力。” 竹桃闭上了酸涩的眼睛，她揉着突突发疼的太阳穴，不知该怎么接话。 不管说什么，喉咙都像是堵着一块棉花似的，干涩得连气流都难以通入。 载体？消灭？难道他们现在就决定好要牺牲哪个无辜之人了吗？ 竹桃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对他说：“等之后再说吧，我……有些累了，我回去睡一会儿。” “好好休息。”沐影温柔地对她说。 竹桃的身影消失在石门之后，良久，沐影看向石门阴影处的另一个角落。 “听了很久了吧？你决定好了吗？”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少年，在幽蓝色的光芒下显露了真容。 正是去而复返的苏沫。 他嘴角挂着无奈又温和的笑意，双手插兜，对沐影点了点头：“嗯，决定好了。” 如果说刚才他还有点犹豫的话，听了沐影和竹桃的对话之后，他已经再无迷惘。 沐影叹了口气：“……本来我是不打算让第三个人知道的。算了，看在你即将成为将死之人的份上。” 即使竹桃出于私心说要回去再仔细商量，但难道他们不知道，放眼联邦再加上一个无序之国，都找不到比苏沫更符合条件的人了吗？ 沐影抬手，点了点永不凝固的鲜血，开始画繁冗复杂的阵法。 “你是为了人类吗？” “不。”苏沫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瞳孔中映出莲花，“是为了她。” 这一刻，苏沫的精神，首次与莲花产生共鸣。 神主 少年的皮囊之下，究竟是谁？…… 竹桃这一觉睡得分外神思不宁。 在地球上的生活早就于脑海中淡忘,如今回忆起来，她上辈子的身份、亲人、学习、工作……丰富充实的人生加起来，居然都没有她玩的一款游戏记忆深刻。 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位神明的筛选,那这也是她必定会经历的忘却吗？ 竹桃不知道。她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内心空茫茫的，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只是忽然得知了世界的真实,她有点难以理解。 老实说,她并不能坦然接受被安排的命运。 一觉醒来，精神状态反而更加疲惫了，竹桃打了个哈欠，刚想掬一把水让自己清醒清醒,忽然划破空气的一阵清脆的嘀嘀声响，吓得她困意不翼而飞。 竹桃打开光脑,一眼就看到了久违的署名。 【星洵：尽快回来吧,主人。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苏沫的情报,关于神明的事，我们需要一个紧急预案。】 【星洵：你们已经没必要再留在那边了，我会安排飞船接应你们……当然，小心为上，瞒过魔君的眼线最好,有什么事记得随时联络。】 看星洵的样子,好像还不清楚沐影的事。也对,以苏沫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把自己都不敢确认的消息往回传。 竹桃犹豫了一会儿，在光脑上发送信息： 【竹桃：星洵，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害怕。】 【星洵：？】 【竹桃：魔君的真实身份是老四。】 【星洵：……】 这简短的一句话，信息量也太大了一点。 宇宙的彼岸，人类联邦议会总部，守在办公桌前的大议长成功露出了呆滞的眼神。 一瞬间，无数个可能性从心中划过，其中最可能的结果在脑海中沉沉浮浮，星洵删删减减，最后试探性地发出一句。 【星洵：他背叛了，是吗？】 确实足够敏锐，也格外一针见血。 竹桃心想，如果她这时候回答一句“是的”，是不是能提前看到人类和魔种正式开战，老四被他其余的兄弟混合四打？ ……还是算了吧，老四罪不至此。 【竹桃：刚开始的话，确实是有的。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决了。】 【星洵：您还好吗？】 【竹桃：我是还好，就是老四可能被我打得有点……像是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他现在应该已经安分了，不会再做出和我们敌对的事情。】 其实竹桃还有一件事没说，她之所以能如此笃定老四不会再折腾了，是因为她手握大杀器，人偶契约。 但是契约的事肯定不能和星洵说……他会闹的，绝对会闹的。 【星洵：……您打了他？】 莫名的，只有短短四个字，竹桃却从中看出了幽怨的意味。 竹桃心下奇怪，星洵和沐影平时关系也不怎么好啊，而且都这么久没联系了，乍然得知她打了沐影，星洵居然还为自己的弟弟生气？ 他果然越来越像个人类了啊。 竹桃的心里涌现出不知是惆怅还是欣慰的情感，回复了一句“是”。 另一边，星洵抿了抿嘴，更加低气压了。 他在心里给沐影狠狠地记上一笔。 有了竹桃的保证，星洵自然是无条件信任她的，他也稍稍放松了下来，心想着之后联邦也要转变战略，把火力集中在神主上。 他定了一个时间范围，告诉竹桃，可以和苏沫准备离开了。 …… 终于能回家了。 这对于竹桃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好消息。 即使他们在魔种主星待的时间不算长，甚至远远少于预测的时间，沐影也从没有在衣食住行上亏待了他们，但是在异族星球，魔气辐射无孔不入，太阳都见不到，人真的会变得自闭的。 得知接应他们的飞船已然出发，竹桃都不禁扬起了欣喜的笑，她把光脑戴好来，坐在椅子上等着苏沫回来。 自从上次沐影对他们泄洪式透露信息之后，苏沫就一直没有回来。 按她测算的时间流速，这都快三天了。 竹桃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心下蹊跷，于是她去问了沐影。 沐影：“您是要离开了对吗？” “对。”竹桃一顿，随即用警惕而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你不会又要做什么小动作，想强行把我留下吧？” “怎么会？”沐影讶异道，“既然主人和我的契约重新建立，那我自然是您的人偶了。主人居然会这么怀疑我……”他做出了好伤心的表情。 “……”还不是你这家伙前科累累。 竹桃意识到再说下去话题就歪了，赶忙拐回来：“你别打岔，告诉我苏沫人呢？” “他啊——”沐影懒懒地后仰，敷衍地说道，“主人应该也知道，东魔君的一些固执的残党，到现在还不太服气我的统治吧。我一直都很烦恼该怎么处置他们，苏沫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外面帮我做事。” “他帮你？”竹桃不太相信，“那他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的？” “嗯……这是我请求的，因为我不想让主人为此烦心。”沐影这话说得很是诚恳，“主人是我的贵客，只需要在古堡里享受就好，像是在外奔波风餐露宿的事，怎么能劳烦您呢？” “您又和苏沫先生是朋友，平日总是一起行动，我想留都留不住您呢。就只能动了点小脑筋了。”沐影微笑。 竹桃安静地注视着沐影，眼神里透露出疑虑。 “你的下属那么多，非得选苏沫？” “苏沫很好用……尤其在对付魔种这方面，他比魔种本族人都知道该怎么最快摧毁对方的意志。”沐影无辜地说道。 确实，沐影有理由，而且理由看似都滴水不漏。 但竹桃就是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懒得再和沐影兜圈子，直接站了起来。 “行，那我去找他。” 她毫不犹豫地就往外走，没来得及看到沐影一刹那变化的神色。 “等……” “——不用了，我回来了。” 古堡外，传来了如清风般温和澄澈的少年嗓音，打断了沐影脱口而出的制止话语，也成功让竹桃停顿了脚步。 竹桃抬起头来，看着走进她视野范围内的苏沫。 古堡里装了明灯，此时大厅内的光线已不再是烛火那般的昏暗，明晃晃的白色灯光洒在少年的脸庞上，描摹出了他柔水般的双眉，蔚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藏蕴漫天的星星，温柔含笑地看着竹桃时，她恍惚间几乎要被里面的漩涡吸进去。 竹桃甩了甩头，把对上苏沫视线时那一瞬间的灵魂出窍般的不真实感甩掉，转而对苏沫露出真心实意的欣悦笑容：“你回来啦！我真要去找你呢。” 苏沫很是抱歉地看着她：“因为用的时间有点久。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没事。” 苏沫很是自然地和竹桃有说有笑，他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瞥，正好与沐影定定望来的视线交汇。 与竹桃松了口气的状态不同，沐影的神色阴晴不定，满是犹疑，好像对他来说，“苏沫”此时站在这个地方，是很不能理解的事情一样。 苏沫一视同仁地对他扬起友善的微笑，沐影的脸色一僵，果断扭过了头。 苏沫的肉身活下来了，所以应该是成功了吧。 他想。 只是他现在不太能确定……如今占据着“苏沫”这个皮囊的，究竟是谁。 因为沐影差不多算是自己人了，竹桃就毫无顾忌地在苏沫的面前开心说道：“苏沫，好消息！不久前我才收到联邦那边的消息，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不行。”突兀响起的一道男声，截断了竹桃的话。 竹桃愕然扭头，看到的是双臂抱胸的沐影，他半垂着头，侧脸埋在阴影里，但发出的声音格外冷硬而不容置疑。 “苏沫不能回去。” “什么？”竹桃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她看了看沐影，又看了看苏沫，只见苏沫唇角依然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好像对这个回答完全不意外。 竹桃说：“理由呢？沐影，我不可能毫无缘由地让你扣下一个人。” 她再信任自家人偶，那也是有前提的。 如果沐影还是搬出“苏沫很好用所以我不让他走”这一套，竹桃觉得他两条腿都可以打折了。 沐影的手指轻轻敲打在臂膀上，似是在斟酌着词句，他看似垂着头，目光焦距落在地板上，实际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观察着苏沫的一举一动。 还需要观察。 就这样贸贸然把“苏沫”放回人类联邦，太危险了。还是留在他眼皮底下看着更好。 沐影倒是想告诉竹桃真相，告诉她现在拽着的好朋友还是不是他本人都不一定了，但是……他想起了在与神主意识共鸣之前，苏沫最后对他说的话语。 “请不要告诉她。”苏沫笑着，眼神里流淌着一丝恳求，“至少，在她掌握了消灭神主的办法之前，都不要告诉她。” 苏沫有很多理由这么做，比如为了大义，为了人类，为了拯救世界。 可他只是不想看着她陷入迷茫而已。 她不愿意接受神明安排的命运，她不想成为神的继任者……那他就帮她达成愿望。 “只要在我的躯体内，神明就无法恢复原本的力量，对吧？尤其刚开始，祂必然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在这段时间内，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寻找消灭神明的方法。” 消灭神明，肯定不仅仅是消灭载体这么简单的。 “而且，这也是我的私心——”苏沫轻轻地笑了，“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都比不上你们。有太多人喜爱着她了，我并不起眼。但能通过这种方式被她铭记，也是值得的，对吧？” “在此之前，请替我保守秘密。” …… 沐影听到自己说，好。 那他就暂且帮他保密吧。 沐影在思考一个合理的、可以把“苏沫”留下来的办法，却见少年倏然低笑一声，如一阵流风拂过他的身边，在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气流挟裹来他细微的言语，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被鼓膜捕捉到。 “——放心吧。” “——至少现在，我不会做什么的。” 苏家来电 他不可避免地被人心所影响。…… 夜幕暗沉沉的,黑紫色的烟云笼罩在穹顶之上，连星星的光都无法泄露一丝。 飞船航行在诡谲的黑紫色烟云里，船尾跃迁推动器的灯光一闪一闪,宛如这片星域唯一的星辰,在静默的河流中向远方驶去。 竹桃的休息舱还是和苏沫紧挨在一处的，前来接应他们的军队照顾他们完成任务后的精神疲惫，皆保持素质极高的缄默，但实际上竹桃比起累,更多的是无聊。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和苏沫搭话的时候,他总是懒懒的提不起劲。 可能是因为来时不管什么话题,苏沫都能完美接茬和捧场吧,乍然间门受到这种冷落，竹桃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苏沫,确实是累了吧。 竹桃悄咪咪斜觑了他一眼，苏沫安静地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手边的茶都没有动几口。 竹桃想起身离开,把休息的空间门留给他一人，却在这时忽然感知到光脑的振动，来自人类联邦的通讯请求不断在投屏上弹出。 是陌生的号码。 竹桃微愣,走到隔音间门,接通了光脑。 “您好？” 光脑上投影出了一对中年夫妇，哪怕只是电子虚影都能看出他们神情的惴惴不安,在看到竹桃时，他们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连忙追问道。 “打扰你了很不好意思,因为我们一直联系不上我们的儿子，请问苏沫在你的身边吗？” 原来是苏沫的父母，竹桃这才想起当初在法庭上的一面之缘。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后，隔音间门的门紧闭着。 “嗯，苏沫可能是精神消耗太大了，他正在休息，需要我转告吗？” “不用。”女子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他的光脑是坏了吧？这孩子真是的……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苏沫和竹桃所属的特别行动小组，就连对家人都是保密的。 因而苏沫的父母仅是知道他们的孩子去执行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但任务内容是一概不知的。 在长时间门没有得到儿子的联络后，自然会心下不安，苏沫的光脑他们又打不通，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找上和苏沫关系很好的竹桃。 该说是幸运吧，竹桃恰好是苏沫的搭档，她又和苏沫的父母聊了一会儿，隐去任务相关的内容，告知他们苏沫这些天的生活情况。 “换了个星球，总会有点水土不服。但一日三餐他还是会按时吃的，身体也没出太大的毛病，放心吧。” 苏沫的父亲显然是不善言辞的类型，在得知儿子没事后就先一步走了，现在留下来和竹桃聊天的是夫人。 夫人掩唇轻笑，尽管年华不再，但在她眼尾微挑时流泻的星点笑意里，仍旧能看出风韵犹存，一举一动都充满着大家族贵妇人的气度。 她对竹桃的态度很是和善：“我们家小沫呀，就是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搞得我们做父母的总心忧他会不顾自己乱来。现在好了，有你监督着，我们也都能安心一些。” “您过誉……” 竹桃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门扉开合的声响里。 隔音间门倏然透进明亮的光线，伴随而来的是少年疑惑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苏沫走过来，歪头看她，“在和谁说话？” 竹桃惊喜地回头：“你总算醒了，阿姨联系不上你，来和我打听情况呢。” 苏沫的身影从竹桃后方走出，落入了光脑另一边的视野范围内，他眉目淡淡，瞥向竹桃的光脑上那个小小的电子虚影。 他皱了皱眉，声音细微：“嗯……母亲？” 夫人也喜悦极了，从竹桃口中打听到，终究不如亲眼看到自家儿子没事，同时还有一点点嗔怪：“你还记得你有我这个妈妈啊！这么多天了，都不知道往家里报个平安，我们都联络不上你的光脑，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有多担心你？” 苏沫薄如蝉翼的羽睫轻扇了扇，半掩住的星海眼瞳里流转出虚无的海洋，半晌，他唇线微微扬起，仿佛在尝试着牵扯肌肉抵达最熟悉的那个位置，从而流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 “抱歉，妈妈。”他轻柔地、诚恳地认错，“我的光脑确实坏掉了，回家后我就换一个。让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起。” 苏母也只是嗔怪两句，哪里真舍得骂他，当即就心软了下来。她又和自家儿子寒暄了一会儿，竹桃看现在的母子气氛融洽，没有她插足的地方了，便索性把自己的光脑卸下来给苏沫，她则礼貌地退出了房间门。 这边，苏母见竹桃离开，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故意压低声音，带着莫名的期待，神神秘秘地对苏沫说道。 “小沫，你觉得那姑娘怎么样啊？” 苏沫礼貌歪头：“嗯？” “哎呀，你可别装了，我是你妈妈，这世上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吗？”贵妇人笑得暧昧，“我养你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你这孩子对任何一个姑娘这么上心……坦白了跟妈妈说，你是怎么看她的呀？” 这仅仅是出于母亲好奇和八卦之心的一句打听，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但是，这片房间门却忽然寂静了下来。 少年的眼睛空茫了一瞬间门，唇畔挂着的笑意也渐渐淡去，他似有所感地望向门外，少女离他只有一墙之隔，但绝对听不见这里面的声音。 过了很久，久到苏母都露出疑惑的神情时，苏沫才慢悠悠地，点着下唇说道：“嗯……该怎么形容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在等待，他在观察。 他在等她做出抉择。 他曾睹见漫长的维度之外，这个女孩短暂的一生，他从她的出生，看到她的死亡。 他曾看着她一步步登顶高峰，也曾亲手为她加冕，承认她的至尊之位，也一度把她视为三千大宇宙中最耀眼的那一颗星星，他把她捧在手心，镶嵌在王冠之上。 所以，他会对她抱以无与伦比的宽容……直到她做出抉择。 是成神，还是叛神，他都不会出手干涉，他要看到她的本心。 光脑上的电子虚影已经熄灭，电量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门的通话，只是在结束通讯之后，苏沫并没有走出隔音间门。 他的指尖有规律地敲打在光脑屏幕上，发出“哒哒”的清响，他本人则在这不断的、单调的声响中，陷入了自我的思绪之中。 他轻叹了一口气，手心虚虚地捂在胸口前，感受着那并不为他所熟悉的、砰砰跳动的力道。 “……本来的计划是这样的，为什么偏偏有这种变数呢。” 神本不应有情感，这是多余的、会污染神性的东西。在神的眼里，过于强烈的情感，甚至可以被称为一种“罪”。 神不会偏私。 但如果神有了人心呢？ 这具少年的躯体并不算完美，他刚进入时就感知到了，这具躯体与其说是他的载体，不如说是一种牢笼。 但这都不算麻烦，真正麻烦的……是这胸腔内部不断跳动的人类心脏，对他产生的绵绵不断的影响。 这具身体的原主少年意识并未完全湮灭，他很聪明，在神的意识进入的一瞬间门就把自己藏到了最深处的某个角落，那个角落被四面围起层层封死，以自囚的方式保留最后一丝人类余火。 神明并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只要他在这个身体里，天然的维度压制就能让苏沫的意识永远无法醒来，他微弱得如同一缕烛火，神明并不在乎他是燃烧还是熄灭。 意识不在，人心却还在，这颗属于少年的心脏里，存有太多对那个女孩的偏爱和温柔，这些都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神祇，以至于神祇都下意识地把她放在了特殊的、无可替代的位置。 “唉。” 就连此时内心涌现出的惆怅，都来自于人类的情感吧？ “明明只想当一个‘观测者’而已，真是麻烦啊。” …… 在宇宙里几乎感受不到时间门的流逝，如果不是还有一些娱乐设施可以消遣时间门，竹桃都要闷得发霉了。 啪。一颗棋子被推到了网格线交叉处。 竹桃盯着棋盘，深思熟虑，犹豫许久之后，推动了两个格子后方的黑棋。 苏沫每一步都走得奇快，就好像他压根不需要思考，只要扫一眼棋盘就看出了所有的路数一样……人与人的智商差距不应该这么大吧？ 竹桃等他走完，正想下手走另一颗棋子，休息舱的门倏然打开。 “二位，请收拾好行李物品，我们马上就要抵达主星了。” 通讯员毕恭毕敬地对他们说道。 “快到了？”苏沫抬眼，拍了拍衣角的褶皱，率先起身，“那我先出去看看。” “啊，好……” 竹桃一愣，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把棋盘完全交给她收拾了吗！苏沫你小子！ 她鼓着腮帮子，认命地把棋子捡起来，忽然手指一滑，一颗小棋子咕噜噜掉进了桌底。 “啊。”竹桃赶忙趴下去找棋子，一通摸索之后，她摸到了一个体积较大、但更加坚硬的块状物。 竹桃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之后，顿时一愣，左看右看，脑袋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这不是苏沫的光脑吗？ 她把光脑开启，仅仅用了三秒，电量都保存完好，看起来是这么多天都没怎么动过。 一开屏就看到了无数个未接来电，其中以苏沫的父母居多。 竹桃慢慢收敛了表情，目光沉沉地盯着明显可以正常使用的光脑。 真是奇怪。 既然能使用，苏沫为什么要推脱说自己的光脑坏掉了呢？甚至直到他的父母联系她之前，他都没有回信一次。 60. 吃醋（二更） 四个人偶一台戏。…… 尽管还有很多疑虑,但这都不是开口询问的好时候。 竹桃也走出了休息舱，与苏沫一同走到窗台边沿，双臂搁在上面,自己则懒洋洋地趴在交叠起来的手臂上。 “从这里就可以看到了——” 竹桃的手指点了点特质窗户的左下角，在空茫黑暗的宇宙里,如同星火般微小的亮光。 “咱们的联邦主星的人造太阳。” 苏沫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窗台上,偏过头去看她。 “你好像很开心？” “当然了。”竹桃眉飞色舞，“回家了谁不开心？更何况咱们这回也算圆满完成了任务……”虽然说有沐影卧底成了敌方老大,他们的任务难度狂降几个台阶就是了。 “这样啊。”苏沫也轻飘飘地笑了起来。 待到飞船穿过大气层,终于停稳之后,竹桃望着下方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几乎是用跳的从舱门跑出去。 她的人偶们全都来接她了,扶光猫猫第一个冲上来，分明紧张得不行，但表面上还是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对她伸出手来：“魔种主星总有些乱七八糟的污染物，你要是没了我们都很麻烦……总之,把手给我,我给你看看。” 竹桃笑眯眯地把手递给猫猫：“好喔。” 扶光拽着她的手腕，立刻动用了能力开始全方位检查,太阳神光附着在他们肌肤相触的位置，然后蔓延到她的全身，如此往复三次之后，扶光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一点。 竹桃宽容地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头发：“行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啊。而且你忘了吗？我可以用扶光你的能力自疗……别担心了。” 扶光立即烫到手一般甩开她，脸颊微红,瞪着她说道：“谁关心你了？谁让你是世上仅存的人偶师，我们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有你有办法解决……”在竹桃笑吟吟的注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言希目不斜视地走过扶光旁边，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慢吞吞地吐出一句：“现在傲娇已经过时了哦，阿光。” 扶光看上去很想挠他两爪子。 星洵轻咳了一声，让他俩在外人面前注意形象。 “欢迎回来。”星洵中规中矩地对他们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酒店。想去休息随时有人引路，还有一个会议在今晚九点，请务必按时参加。” 大议长的套话都是一套一套的，星洵面子薄，即使再思念她也不可能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像扶光那样一上来就扑过去。 他只能安静地注视着竹桃，观察她的气色，然后默默记在心里。 雪芷接过竹桃为数不多的行李，一偏头，恰好看到了游离在人群之外的苏沫。 雪芷是认得这个少年的，沉吟片刻后，他对他说：“多谢你这些天来对我家殿下的照顾，你的父母现在在停船港外等候。” 雪芷注意到，在他开口后，苏沫忽然抬头看向他，眼底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 雪芷：？ 苏沫淡淡地挪开了视线，礼貌地一颔首。 “那我先走了。竹桃，晚上见。” “晚上见。” 身边围满了自己最熟悉也最放心的人偶们，竹桃整个人都懈怠了，她软绵绵地趴在雪芷的背后，让他背自己回去。 但人偶们可还有事要问她呢。 星洵：“沐影当了魔君，他现在怎么样？” 言希眼里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真的？我就说他当年怎么无缘无故就闹失踪了，好家伙，原来那小子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是吧！” 扶光轻哼一声：“花了几百年才坐到这个位置。真没用啊。” 雪芷：“……” 雪芷无奈地看了一眼毫不掩饰自己对老四敌意的扶光，这俩人真是从出生开始就是冤家对头了。 雪芷更关心另一件事：“沐影应该没被魔种污染吧，他这么久没和我们联络……”说真的，他甚至怀疑沐影是不是还站在人类这边。 星洵此时冷冰冰地补充道：“背叛是肯定背叛了，这笔账等尘埃落定了再算。我的意思是，他现在应该在主人的掌控之中吧？” 竹桃的眼神立即就飘忽了。 “嗯……这个，怎么说呢……在确实在……” 扶光顿时露出了犀利的眼神：“你有什么瞒着我们！” 竹桃打着哈哈想搪塞过去：“也没什么，就是和沐影刚开始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啦！结束啦！” 扶光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竹桃的光脑响了两声，然后自动接通了。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沐影的声音。 “听得见吗？如果我没猜错，时间应该正正好吧？” 人偶们：…… 老四！ 沐影的嗓音里尽是愉悦：“许久不见了诸位，别误会，我不是想和你们叙旧。我就是单纯想告诉你们一声——我和主人重新签订契约了。” “主人为了重新收服我，还亲自上手教育了我呢。哎呀，该不会有人既被主人冷落，又没和主人重新订立契约关系吧？” “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人这么惨吗？” 大声阴阳怪气了几句之后，光脑通讯就断了。 此刻，一片树叶缓缓从天空飘过，飘过…… 四周寂静得像是死了一样。 竹桃：…… 人偶们：……… 啊！！！竹桃在心里抱头大叫，老四你害我！！ 第一个原地爆炸的是扶光，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当即作势就要往飞船上冲。 言希和星洵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扶光猫猫四肢乱蹬拼命挣扎，气得脑溢血：“别拦我！你们别拦我！我今天就要烧了沐影那阴暗比的脑壳做汤喝！” “他还炫耀！他凭什么炫耀！真当主人有多喜欢他吗，我呸！他肯定是动用了什么肮脏的下三滥手段，那个家伙最擅长干这种事情！” “不就是重新签订契约——重新……” 扶光叫着叫着，音量渐渐地低了下去。 他终于意识到某个关键点，和星洵、言希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向竹桃。 竹桃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从雪芷的背上滑了下来，攥紧了他的衣角。 雪芷的第一反应是把她往身后藏：“你们冷静一点，殿下肯定是有原因的。” 言希幽幽地说道：“有原因？有什么原因，让主人愣是跳过了我们四个，只和老四重新签订人偶契约？” 扶光冷笑一声：“沐影的实力在我们当中都排不上号，主人你图他什么？图他心脏还是会气人？” 言希的声音酸得用饺子蘸一下就能吃了：“只选了老四啊。这不就意味着，包括大哥在内，我们四个可能都比不上老四在主人心里的地位呢。” 扶光与他一唱一和，冷漠补充：“自信点，去掉可能。” 星洵叹了口气，用最平淡的语气，对雪芷发出了最一针见血的灵魂质问。 “大哥，您完全不会醋的是吗？” 雪芷：…… 怎、怎么说呢。 倒不是不会醋。作为人偶的本性来说，得知主人挑选了一个人偶签订契约，那肯定是会感到难过，并产生诸如“我是不是还不够好”之类的自我怀疑。 只是雪芷习惯性地把主人放在第一位罢了，主人的吩咐就是圣旨，她想做什么，想签订谁，都轮不到他们来置喙。 也许这就是大哥的觉悟吧。 雪芷放弃和三个醋坛子争论，转而看向满脸写着心虚的竹桃：“您是真的认为沐影比我们都优秀吗？” 如果那样的话，他也会更变自己对沐影的态度。以前他是习惯性以长兄的名义主导一切，但如果是主人的想法，他可以退而辅佐对方。 竹桃一愣，然后疯狂摇头：“不不不，他就是在拱火！你们别听他瞎说！” 竹桃一把抱住雪芷的胳膊，拽着他向前走，顺便招呼着剩下的三个人偶。 “我跟你们说，当时的情况就比较复杂……” 他们渐行渐远，广阔的飞船港上方烈日高悬，光线描摹出了他们的影子，直到飞船港的尽头，风里还残留着竹桃绞尽脑汁的端水发言。 …… 酒店里，她睡了美美的一大觉。 等到秘书敲门喊她的时候，外界天都黑了。 秘书低眉对她说：“会议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大议长让我来接您。” 竹桃点头。 她坐在飞行梭的副驾驶座，很快就看到了临时基地的图标，她忽然对秘书问道：“参会的全是议员吗？” “不，是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还有相关知情人士。” 竹桃回头看了她一眼：“是什么会议内容呢？” 秘书目不斜视地开着飞行梭，微笑道：“多亏了您与苏沫先生的情报，大议长大人才决定尽快召开针对于魔种神主的作战会议……” 竹桃说：“这样啊。” 飞行梭里陷入一片寂静。 就在它穿过雾茫茫的云层时，竹桃动了。 她指尖光芒一闪，冰冷的寒霜凝成了一根细针，抵在了秘书的脖颈间。 猝不及防被她抵住命脉，秘书却脸色不变，依然定定地操作着飞行梭，看向前方。 “竹桃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星洵不可能随意和别人提起神主这个词，即使是最贴身的秘书。”竹桃的眼眸冰冷，只要手一用力，冰针就能刺进对方的脖子里，“你是谁？” “你要带我去哪里？” 61. 天空教堂 “圣女。” 出乎意料的是,尽管都被竹桃拿着细针抵在命脉上，被竹桃一语道破身份了，这个冒充秘书的女人依旧神色不变。 她不慌不忙,微笑着反问：“竹桃小姐的语气是不是太过笃定了？我是大议长的贴身秘书，已任职十多年，难道大议长还不足以托付我一些信任吗？” “这种话术还是免了吧。” 竹桃面无表情地说：“谁都有可能，但星洵绝对不可能——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你不必再用言语试探我。” 在话音落下之后,四周变得格外安静，只剩下飞行梭的发动机嗡嗡作响。 良久,对方轻叹一声。 “看来,我教的情报网还是有所疏漏啊。” 随着女人慢悠悠的话语,覆盖在她脸上的、水镜一般薄薄的幻术即刻泛起涟漪，她披肩的黑发颜色变得浅淡，五官也发生了改变，当她偏头看向竹桃时，眼睛里尽是漠然生死的平淡。 “放心吧，竹桃小姐。我们教主只是请您去做客而已。”她轻笑道，“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教主？ 竹桃注意到了这个词。 这个女人所属的组织应当是一个秘密教会，既然是以宗教为性质，那他们必然存在教会中心的信仰图腾。 如果以这个女子为参照，她能只身潜入议会，替代大议长的贴身秘书，足以见得她的能力极强……那么她所属的教会,实力必然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过去她从未在联邦听说过这样一个组织。 星际时代，神话已经淡弱，人们的精神图腾也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灵,他们早寻到了新的、各自的替代物。 可这个神秘教会始终不显山不露水，却在星洵即将针对魔种神主召开作战会议的前夕，突然摸了过来，把她带走…… 竹桃忽然感受到脊背骨一阵发寒。 她有种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直在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 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那么多核心情报，那此次召开作战会议，行动小组不止她一人，议会的核心人物星洵也不被他们所看重……那么，他们的目的就是她。 竹桃犹豫了片刻，缓慢地收回了手。 她沉声问道：“你们是为了魔种神主而来？” “聪明。” 女人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亲昵地刮了刮竹桃的脸颊，见她皱着鼻子嫌弃地后仰躲开，女人乐不可支。 “但是给神主加上魔种二字的前缀，未免也太过狭隘了。”笑够了之后，女人的语气平缓下来，她把飞行梭调到自动驾驶模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竹桃说着话。 女人平静地对她说：“是他们给你灌输的东西扭曲了您的思想吗？竹桃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您本来是最不该、也最不能否认神主的存在。” 这句话背后的信息量简直爆炸，竹桃一瞬间头皮发麻——他们到底还知道什么！ 竹桃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快刀斩乱麻地问道：“你们是谁？” “一群怀抱着信仰溺死的囚徒罢了。” 女人轻描淡写：“您可以称呼我为烟鸟，至于我们教会嘛……等到了之后，我再向您介绍吧。” 飞行梭猛然一阵剧烈的震荡！ 竹桃剩下的问话都被颠簸冲散了，她不得已一手抓住椅背，感受着飞行梭在未知的航线上晃得如同身处海啸中，强烈的颠簸持续了整整十分钟，差点没把她隔夜饭吐出来。 等好不容易飞行梭重新平稳之后，竹桃抬起头向四周看去，他们已经远远地脱出了大气层，达到了远超飞行梭的极限高度，云层飘在他们的脚底。 竹桃眯起眼，看着前方——繁星点缀夜空，其中一些星星显得格外明亮，远远看去，这些星星似乎在空中描绘出了一个教堂的图案。 “看到了吗？”烟鸟愉悦的声音响起，“那里就是我们的教会。” 飞行梭倏然冲了进去。 中途，他们好像穿过了薄如蝉翼的一层阻隔，离那些星星越来越近，直到竹桃看到了它的全貌。 那并不是星星，而是天空教堂上的灯光。 竹桃的面上不可避免掠过震惊的神色。 联邦不是没有空中建筑，但那些都是经过精密测量之后，利用浮空技术托起的小型建筑，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定期维修，最多只能脱离地面三百米。 而这座天空教堂，甚至在云层之上！ “很惊讶吧？很不可思议吧？” 烟鸟的脸庞终于褪去了虚假的笑容，她注视着前方的天空教堂，眼底迸发出了狂热的激情。 她高声说道：“看好了！这就是人类终其一生都抵达不了的技术——你们落后的科学，孱弱的异能，都无法望其项背的神迹！” “这座巍峨的天空教堂……从上古时代存在至今，却也不过是神祇从指缝里泄出的零星一点威能而已！” 天空教堂的周围，环绕着永生不死的白鸽，它们翩飞着搭起一座桥梁，为这艘在天空教堂的衬托下、渺小如尘埃的飞行梭引路。 竹桃快把脖子仰到九十度，都没有看到教堂的尖顶。 圣洁。 这是她脑海中冒出的唯一一个词汇。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圣洁，仿佛只有远古时期神权兴盛的油画能描摹出天空教堂的一角，但那些都是由人类脑海构想的、虚幻的，乃至于被教权扭曲和玷污了的。 可面前的教堂不是。 它真真正正属于天空——它是自然，它是万物凝固的永恒。 白鸽环绕飞舞时落下纷纷扬扬的雪白羽毛，在这片天域里好似无穷无尽，柔软的羽毛贴在竹桃的脸上，带来一阵凉意，随即便又融化成了水滴。 飞行梭到了白鸽桥梁的尽头，在那里，教堂门扉大开，早有一众教徒在久久等候。 …… “教主。” 烟鸟率先一步下了飞行梭，她恭敬地对面前的老人行礼。 老人发丝银白，胡须留得很长，苍老的脸庞上褶皱里仿佛都流泻着慈爱，他将烟鸟扶起，温和地对她说：“辛苦你了，孩子。” “教主不必这么说……”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越过烟鸟，双眼径直望向了竹桃。 “这位就是竹桃小姐对吗？” 竹桃点头：“我是。”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小幅度地翻转了一下手腕，竹桃却懊恼地看见光脑屏幕熄灭，这里的信号被完全屏蔽了。 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老人笑着迎上来：“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进去说吧。” 竹桃谨慎地跟在教主身后，烟鸟在她的右侧，在他们的后方，跟随着浩浩荡荡的一众教徒。 竹桃很奇怪，在她出现之后，这些教徒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而且带着她无法理解的、不知来源的炽热。 教堂里的空间比她想象中大很多，与穹顶一样，都是无法用眼睛丈量的大。 悬挂在教堂顶部的灯，都是她先前看到的星子，它们无视重力，漂浮旋转着，散出温柔的白光。 教堂的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壁画。 当竹桃的视线接触到那面壁画的瞬间，她无可避免地僵住了。 ——是一座魔塔。 一座她无比眼熟的，从基底到墙壁，再到细节上的装潢，都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魔塔。 教主的声音被四面墙壁反射回响，不断重叠，像是从天外传来的一样。 “息之教廷，以神祇为名。我等从上古时代传承至今，得到过神祇的承认，是此世唯一的创世神教。” “大约千年前，我的先祖在半梦半醒间，聆听到一句神谕……” “神说，祂的继任者即将降临，届时，整个教廷都将奉她为主。” “先祖问，天下冒神名讳的愚昧之徒千千万万，他们该如何分辨谁是正统？” “神说，神的冠冕在魔塔之上。” “我的先祖从梦中醒来，他匆忙来到教堂，然后他惊愕地发现，先前还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多出了一张高塔的壁画。于是他便知道，这就是神给下的指示。” 竹桃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一切都指向了她。 沐影是因为在魔种星球待了数百年，才从蛛丝马迹中得知的真相。 而这个至今才暴露自己的天空教堂，却是早早的就得到了神谕。 神告知了他们一切。 老人缓缓转向她：“我们已经等待太久……我们只是普通的凡人，没有那么长的寿命，于是我们等了一代又一代，先辈逝去，后来者再继承这份使命。” 老人向她深深地弯下腰背。 “毫无疑问，您就是神祇命定的人，您就是未来的神，是我们的主人。” “恳请您——成为我们息之教廷的圣女殿下。” …… 议会总部被沉重的阴霾所笼罩。 “没有找到。” 星洵放下光脑，语气平静得可怕，他红色的眼睛看向会议厅的其他人，眼底渐渐浮起的暴虐好似倒退了数十年，回到了血色政变的时代。 他的目光一点点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两个小时前，我的光脑还与她有信号联络，最后一通信息是在晚上七点零五分，之后隔了一个小时再次联系，却显示对方不在信号区内。” 他扯了扯嘴角：“这个光脑可是连在魔种星球都能正常联络的。这宇宙里到底有哪个地方，比魔种星球还要神秘？” 因为竹桃的失踪，联邦最高机构迅速行动了起来，庞大的帝国机器在以恐怖的速度运转着，人族各领域最尖端的人才齐聚于此，却没有丝毫头绪。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焦灼。 除了一人。 苏沫独自倚着窗台，他倏然感知到了什么，抬起眼眸，看向外面天空的星星。 62. 人偶回归 您已重新签订s级人偶。 沉寂。 空气中的因子似乎置于绝对零度的低温环境之中,原子不再运动，生命也彻底冻结。 暴虐、阴沉……一股难以言喻的负面情绪宛如看不见的黑泥在房间的四角涌动，在座的所有人都感知到了这极其恐怖的压力，豆大的汗珠流下额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想从固若金汤的议会总部掠走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有内鬼。” 言希几乎一瞬间就联想到了这回事,他戴着一张温和微笑的面皮,眼底却冻成了冰碴子。 他向来是最缺乏共情心的人偶，也最是睚眦必报。 ‘‘您有怀疑的人选吗？大议长阁下？” 言希轻柔地吐出词句，如同冷血的爬行动物嘶嘶地吐着蛇信子,不含笑意的眼睛直直地盯向星洵。 星洵忽然抬起一边的手腕,点了点光脑。 一刹那，建筑内所有的监控画面全部被他调了出来，没有一处死角,画面左下角切割出热成像，密密麻麻的不同监控景象尽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星洵指向其中的一副监控画面。 “【秘书】被取代了。”他的声音是可怕的平静,“对方的反侦查能力极强,细节做得滴水不漏，行程安排也和我的秘书完全重合。” “如果不是我安装了另外的监控……恐怕真的会让对方得逞。” 扶光一愣,接着霍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盯向星洵。 “你给主人安了监控？！” “怎么可能。”星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是主人居住的那间客房，有专门的热成像检测设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当时他也没想到居然真的能用上。 “查到了主人现在的行踪吗？” “嗯。”星洵注视着光脑投影出的被切割成无数份的动态景象，庞大的信息流在他眼中汇聚整合，他的大脑如同计算机一般有条不紊地处理这巨量的信息。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于一处。 他冷淡地看着那片毫无异常的天空，说的话仿佛在为罪人宣判死刑： “在天上。” 扶光二话不说先一步拉开了窗，高处的风吹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他抬头看向天穹，人类的双眸渐渐变成了鸟的形状。 玄鸟振翅，如一团火球直冲云霄。 言希也要展开行动了，他在离开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星洵：“不用通知老大？” “不用。”星洵敛眸，“雪芷的话，大概已经推算出来了。” “那片天域受到了未知能量的保护，如果没有猜错，那是上古时代残留下来的能量，普通的觉醒者无法撼动一分。” 星洵终于转过了头，眼瞳中的血色浓郁得像是要滴出来：“所以拜托你了，言希。” “——把那片天空撕毁掉。”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她是他们绝对的雷区，一碰就炸的爆点，这是他们深埋在理智背后的火把，轻易就能将他们的理智思维燃烧殆尽。 他们会躁狂、疯癫、偏执，变成毁灭一切的不稳定炸.弹，在他们的主人消失的如今，已经隐约有一点苗头了。 ——把那片天空撕掉吧。 天穹上，高处的寒风拂乱银霜般的雪发，冰蓝色的眼睛里蒙上了暗色，映着那片同样晦暗的天。 雪芷定息一瞬，随即脚下冰霜骤起，把空气中的水分全部凝结，铺成一条凌空的路，他仅是一踏，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而他原本的位置，冰霜天路寸寸开裂，震裂成齑粉，底下的人们茫然地抬起手，看向下了一场冰雹的天。 ——让劫掠主人的罪犯们万剑穿身吧。 扶光高高悬在天际之上，玄鸟的竖瞳向下一瞥，穿过了大气，射向异光的星辰所在之处。 火流星陡然划破天际，他恐怖的能量波卷动了这颗星球之外的无数碎小星石，如一场浩瀚的陨石雨，引得地表的人们阵阵惊呼，仰望天空，瞻仰神迹。 他感知到了，主人就在那里。 在呼唤他。 ——把他们的身躯斩断，把他们的信念碾碎，把他们的所爱所亲一律毁灭。 言希走到了议会大厦的一楼，和一个少年擦肩而过。 “你等等。” 少年的手倏然被言希拽住，他茫然地回过头来，漂亮至极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一片星海。 他显得礼貌极了：“言希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竹桃消失不见了。”言希悠悠地望着他，“你和她的感情不是很好？怎么，你一点都不紧张？” 苏沫眨了眨眼，闻言无奈地笑了：“怎么会呢。只是，我现在也无能为力吧。” 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仍旧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承受的力道极限。 苏沫听到腕部脱臼骨裂的声音，他抬头对上了言希那蕴藏无边危险的眼睛，叹了一口气。 “好吧。”他说，“既然您希望，那我就跟您走一趟吧。” 苏沫是打心底的不认为竹桃会有什么危险。 那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传承，是只有她能做出的答卷。 去的人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即使是无数年前给出考卷的他在场，也只能做到旁观而已——旁观她会做出何种选择，以此来铸就她的道路。 苏沫施施然地跟在言希的后方，扭了扭自己受伤的腕部，很快就把脱臼的地方正好，至于骨裂则被他完全忽视了。 算了，就跟着她的人偶走一趟吧……毕竟，这种状态的人偶，犹如随时会喷发的火山，毫无理智可言。 ——赐予他们万古不灭的绝望。 星洵的手撑在窗台上，仰着头，安静地注视着天穹的一角。 他刚刚挂掉第十四个光脑通讯，如果不出意外，他可以在今晚就把和内奸有联系的所有人通通揪出来。 真是被人小瞧了啊。 星洵垂下头来，唇角微掀，无声地笑了笑。 他的能力属于精神系，是对生物类特攻，但空间领域并不是他擅长的方向，他毕竟不是雪芷那个六边形战士。 但没关系，他真正可以发挥能力的地方……在后方。 处理掉那些联邦的叛徒和蛀虫，大概要花半天都时间。 拷问和整合情报要两个小时左右。 加上传讯距离的限制，不能拖太久，他要在明天中午之前把这些人找到，情报拷问出来、提取重点进行整理，最后把它传给言希他们。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只会觉得天方夜谭的任务，对于星洵而言并不难做到。 所以他才觉得，自己真是被人小瞧了。 是因为略胜一筹，把主人带走了，所以就骄傲自满了吗？居然连这些尾巴都没有处理干净，是觉得他发现不了吗？ 又是谁给他们的勇气——敢拿他的主人，来触他的雷区呢？ 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地、有规律地敲打在窗台上，他看着那片天空，渐渐地出了神。 他与那片天空之角隔得很远，远到连星星都看不见。 这颗星球总有电磁场紊乱的地方，在那些地方，连光脑的信号都传达不到。 距离太远，总会有阻隔的。 而他好像一直在离主人这么远的地方…… 星洵忽然觉得有点哀伤，胸腔淤积闷气，随即吐出一声轻叹。 然而就在这时，星洵的手指就像挨了一下雪芷的冰系大招，整个都僵住了。 胸口之中，某种东西在鼓动——砰、砰、砰，泵出沸腾的血流，高温蒸腾着他的大脑！ 他太久没有感受到了，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 【星洵。】 来自主人的呼唤。 …… 这个天空教堂，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竹桃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圣女”的提议，但身为教主的老者却并不恼怒，而是笑吟吟地让教众递出一个托盘，托盘经由无数人捧起而后转接，最终被交到了竹桃的手上。 “无论您愿不愿意，您都是神祇的继任者。这是您的天命。” “圣女殿下——看啊，这是您缺失的眼睛。” 教主拍了拍手，空无一物的托盘上，逐渐浮现出了一颗圆润无瑕的宝珠。 很奇怪，竹桃看着那颗珠子，感觉它的颜色千变万化，仔细一看又好像没有颜色，它是属于人脑的认知之外，而在看到它的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心悸感一下子攥紧了她。 她的心脏在急速跳动，头晕目眩的兴奋感如泡泡一般浮起然后充斥整个大脑，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摸那颗珠子。 【息神之眼】……这个名词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比罂粟还恐怖的蛊惑魅力，在那一刻让她丧失了自制力。 忽然，系统沉寂许久的声音响起了。 它像是bug了一样，开始疯狂地刷着红色信息。 【缺失……补回……继承……确认……】 【您的等级上升……70级……80级……90……】 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在满级100上停了下来。 而竹桃的眼睛变得灼热，火辣辣的疼痛成功刺激醒了她，她捂着左边的眼睛连续后退几步，把那散发着可怖吸引力的珠子推远。 “不要……” 教主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消失，他面无表情地招手，周围的教众慢慢地靠近，将她包围起来。 其中一个教众拿起珠子，就像提线木偶那样，毫无表情地拿着珠子走近她，作势就要塞进她的眼睛里。 竹桃已经在竭力抵抗左眼的烧痛，她咬着牙，死命地打开系统界面—— 【使用空白契约书x4，经确认，等级符合。】 【经确认，好感度在契约允许范围内。】 空白契约书，比无限制的要低一等，放生的人偶要确认好感度、确认等级，才能具有一定的成功率。 但好处事，凡事图鉴上存在的人偶，皆可以无视距离，立即签订。 …… 【您已成功签订人偶：雪芷。】 【您已成功签订人偶：言希。】 【您已成功签订人偶：星洵。】 【您已成功签订人偶：扶光。】 63. 神降 “那就来弑神吧。” 远在无数光年之外的魔种主星,沐影忽然抬起了头。 层层叠叠的魔障紫气漂浮在云端，云层边沿透露出诡谲的、昏暗的光彩，这是这颗星球的常态气象,然而这位魔君大人定定地注视着天空半晌,极其不爽地啧了一声。 四个人偶同时产生的共鸣，足以令与主人最早重新签订契约的他也感受到这份震动。 很显然,他不再是“唯一”了啊。 很想现在就冲过去,但因为要镇压住魔种族群而不得不留在原地的沐影,心烦气躁地来回踱步。 烦得如同纠缠成一团的乱麻,无端地堵着他的心口闷气—— 她现在还好吗？ …… 如果竹桃能听到沐影的问话，她一定会果断地说一声。 谢谢关心,非常不好。 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的天空教堂内，以老者为首,从四方聚拢而来的目光里写满了漠然,他们看着竹桃因眼睛的疼痛而撑在地上喘气，就像在看一件工具,一件器皿。 对于信仰息神的教徒来说,竹桃不过是承载神祇意志的容器罢了，她本人的意愿根本无关紧要。 他们要的,是她的献祭，她的奉身，她甘愿自己被神祇命运的枷锁捆住四肢,被高高地束缚在神灵之座上。 因此，教众会压住她的挣扎,强制性的把息神之眼塞进她的瞳孔。 烟鸟是靠得最近的那一个，她的唇角噙着和教众们如出一辙的、癫狂般的兴奋，她扼住竹桃的手腕,将她的双臂反剪在身后。 然后，她看到竹桃回头看了她一眼。 竹桃的左眼因与神灵的共鸣而隐约泛起血红的色彩，那一眼犹如荆棘横生，猛然刺进她的灵魂里，一股难以言喻的颤栗感让烟鸟浑身僵硬，眼神呆滞，钳制住竹桃的手也不自觉失了力道。 竹桃趁机把她击飞，手臂一扫，雪棱呈顺时针环绕绽放，逼退了不少教众，她直直地向天空教堂外冲。 教主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也没有下令让其他教徒捉拿，他们无动于衷，看笑话一般看竹桃向外冲去。 竹桃在门槛处倏然一个急刹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之前落地的平台已经不在，飞行梭也找不到位置了，天空教堂孤零零地悬浮在大气之上，脚底就是万丈深渊。 竹桃转过身，与缓步走来的教主对上目光。 老者的嗓音苍老如枯朽腐烂的树根，每一句话都将沙砾磨成细粉：“殿下，事到如今，您还觉得自己能摆脱这份命运吗？” “早在您接受自己成为魔塔之主的那一刻，这就是您注定的结局。” 教主手一挥，剩下的教众们带着息神之眼的托盘，她摆脱不了的那只眼睛，向她慢慢靠近。 竹桃已经无法再退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数。 五、四、…… 烟鸟也回过神来，她当仁不让地抢了第一个位置，紫雾袅袅遮盖住她的视线，她唯一还能看到的，就是教堂壁画上那闪烁着圣洁光芒的神灵。 神灵似是睁开了眼眸，无悲无喜，祂的目光穿过万万年光阴，自时间长河的尽头投望而来。 祂的眼睛泛起了虹彩般绚烂的光芒。 下一刻，那只壁画上的眼睛，与落到她眼前的息神之瞳重叠。 二、一……！ 哗啦—— 围拢息神教堂，割据一方天空的结界，如同镜面般顷刻破碎，狂风卷走了这些碎片的齑粉，黑色的空间裂缝遍布视野，用最蛮横的方式吞噬并击碎了天空。 “啊啊啊！” 女子的惨叫声里满是极痛，烟鸟的手触到了一点星火，很快这点火星就熊熊燃起，如果不是她当机立断砍掉了这只手臂，她的整个身躯都会被焚烧殆尽！ 竹桃的肩膀被人扶住了，她一回头，正好对上了言希的视线。 男人低下头颅，静静地看着她，无声的黑洞裂缝分布在四面八方，而他们就处于这空间乱流的中心，岿然不动。 言希紧紧抿着唇瓣，在他伪装用的镜片底下，眼眶泛起了一丝水光。 “主人……”他轻声呢喃。 这一声主人，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叫了吗？ 竹桃还未来得及回答，她的怀里忽然被一股不小的力道给冲撞了，如果不是言希在撑着她，她恐怕要稳不住身形。 扶光把自己迫不及待地塞给了她，吸着鼻子，拼命往她怀里拱。 太阳玄鸟的烈火还在教堂内燃烧，火墙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野，扶光可以尽情地把自己埋在主人的气息之中。 “你怎么……”扶光的声音都压不住的哽咽，情绪过于激荡之下，他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你怎么现在才签订我们啊！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了吗！我还以为、我差点以为——” 竹桃呆呆地眨了下眼，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让他们变得一个比一个能哭，她下意识去看了下言希，只见言希默默地把头转开，只有手指不动声色地抹了一下眼眶。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言希轻声说道：“是这个教堂，冒犯了您对吗？” 扶光也从竹桃的怀里抬起头来。 两只人偶看死人一般冰冷的目光，盯准了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教徒们。 管他什么神明的遗产，古代的传承…… 这个教堂不用留了。 …… 此时，天空教堂的结界外部。 滔天冰水相撞在一处，苏沫凌空踩在天上，水流如织，几乎覆盖了整片银河。 他的眼神是无奈的，看向那在中途拦住了他，不许他再进一步的雪芷。 “非要闹成这样吗？”直到此时，苏沫还是以和为主的，“我不想与你为敌，你拦着我也没有好处吧？” 雪芷面沉如水，冰雪领域已然全开，但他居然还是无法压制住对方的水流，而且从苏沫的神情上来看，他尚未出全力。 虽然说，雪芷也有几分隐藏，但领域已经算得上是他范围性的绝杀招数，自他成为无序之国领袖后，再也没有人能在冰雪领域内撑过一分钟。 雪芷曾经是见过苏沫的，毕竟是殿下的朋友，他总有调查过。 他对他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也知道苏沫的才能纵观全联邦都是顶尖级别……但就算再天才，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强到这个地步！ 这个苏沫绝对有问题！ “我真的挺好奇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呢？” 苏沫轻巧地碾碎周围一片霜雪，在对方的领域中硬生生开辟出了真空区，他就像感受不到雪芷杀人般的视线一样，对雪芷发出了最诚挚的疑问。 “我自认为我的扮演没有出太大的纰漏？就连去这个天空教堂的路，都是你的好二弟带我来的……你应该没有任何怀疑我的动机啊？” 雪芷冷淡地瞥了一眼他：“你对主人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在竹桃被掠走后的短短几个小时，言希假意让苏沫和他一起去天空教堂，这期间苏沫的所有表现，言希都通过加密信息告诉雪芷了。 苏沫的缄默十分不对劲。 那是一种让他们很不爽、轻易就会燃起怒意的，“无所谓”的态度。 因为掌控了一切，因为事情的发展绝对不会超出预料，因为已经看透了所有的结果，就像在高纬度垂眸观测世界的生物，这个人的身上写满了与世间格格不入的淡漠。 “唔。”苏沫面露苦恼，“原来这么早就露出端倪了吗……这么看来，竹桃她应该也发现了？真糟糕啊。看来扮演一个凡人确实是件很难的事。” 再如何模仿，也模仿不来凡人的七情六欲，那是由心而发的人性。 他没有。他的身上只有神性。 “好吧、好吧……那既然这样。” 苏沫叹了一口气。 当他再抬起眼眸时，雪芷只觉他的能力好像忽然反噬自身，连血带肉，连骨髓带心脏地一阵阵发寒。 无波无澜，不见悲喜，浩瀚而包容，无穷的宇宙。 凡人的伪装褪去了，神灵终于向世间投下一瞥。 他抬起手，往下一按。 刹那间，冰雪停滞，领域崩碎！ 苏沫一步踏出，他的眼中甚至看不见他的存在，径直地略过雪芷，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别跟过来……如果你还想活着的话。” 雪芷感觉到身躯被无形的空间四方压迫，根本动弹不得。 不是一个次元的强。 然而这还只是神祇的力量，被人类载体大幅度制约后的结果！ 雪芷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 “来晚了啊。” 苏沫轻叹一声，望着那已成天火废墟的教堂。 忽然，他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不对，也许不晚呢。” 他悠悠然飘落在废墟上，随意地挪开巨石，看着底下奄奄一息的老者。 老者缓慢地抬起头来，面孔染血，眼眸灰暗，但他模糊的视野捕捉到苏沫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随即就是颤抖，从肩膀到躯干，本能性的发颤，全身的细胞在这一刻回光返照，肾上激素最后飙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一切都化作了看到苏沫时，教主那即便当场死去也可以瞑目的激动。 “主……”老者竭力地伸出手去，“主，救我……” 苏沫没有搭理他，他半蹲下身来，温和地问道：“继承仪式如何了？” “毁、毁掉了……” “那我的继任者呢？有没有接受我给她的眼睛？” 老者深深凹陷的眼眶里突兀地涌出泪水：“没有……没有！她拒绝了，她还试图毁掉神赐之物！她亵渎了神灵，她——不接受！” 直到这时，那自始至终戴着一张微笑面具的苏沫，才慢慢地敛去了笑意。 “不接受？”他问。 老者拼尽最后的力气点头，充满希望地看向他的神祇，渴望得到救赎。 苏沫沉默了许久。 他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略过这个出气多进气少的老者，四下环顾之后，找到了被遗弃在角落里的息神之瞳。 他捡起这只眼睛，忽然笑了。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 他把息神之瞳，往自己的左眼塞入。 血泪流下，和着他克制不住扬起的笑容，不似神灵，更似鬼魅。 祂愿意拖到现在都不对人类动手，本就是因为继任者是人族的少女。 既然她不愿成为祂，那么祂也无需再对人族仁慈了。 神的天罚才刚刚开始，如果想要阻止他…… “——那就来‘弑神’吧。” 64. 大战 魔塔的方向，最终的战场。…… 天空教堂成了废墟,神祇留下的遗产也化作乌有。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了结。 竹桃还没有喘口气，前脚刚下飞行梭,回归议会总部，后脚就被雪芷透露的消息炸得头晕脑胀。 “在苏沫身体里的是……神？” 竹桃沉默了。 她不是没有怀疑和猜想，但她实在想不出如果真的是神祇在苏沫的体内，祂为什么迟迟不对人族下手。 “两个原因。” 星洵眉眼淡漠，指节敲了敲会议室的桌面：“一是神明的权能被人类载体大幅度限制住了，现在还处于虚弱期,神祇不能轻举妄动。” “二则是……竹桃。”随着话语落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竹桃身上,星洵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神祇把主……竹桃,视作祂的继任者，因而直到竹桃言明自己拒绝继承神位为止，神祇对她都始终处于观察阶段。”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要瞒着我呢？”竹桃很不理解，“苏沫一个人,哦对了——还有沐影这个从犯！我明明已经说过了我不同意载体计划，他们居然还敢瞒着我这么做！” 竹桃一想到如今苏沫生死未卜,他的意识很可能被神主湮灭了，就心绞得难受。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消亡。 “……也许，这就是沐影他们要瞒着您的理由吧。” 言希叹了口气：“按沐影所说，神明即将复苏的紧要关口，唯一能博取一线生机的方法就是寻一个合适的载体,让载体成为枷锁。您不同意，他们只好瞒着您来。” “再加上殿下当时反应比较激烈，为了防止殿下在得知真相后，在尚未掌控消灭神祇的方法的情况下，就贸然对祂动手……所以他们才选择了隐瞒吧。”站在人偶的角度，雪芷倒是轻易就能分析出沐影的心态。 毕竟，神祇可以失败无数次，而他们却只能失败一次——或者说，一次都不能失败。 竹桃闷声不吭地坐下了，她嘴唇抿得发白，手指紧掐，像是在极力遏制自己内心的汹涌情绪。 她清楚，现在再懊悔也无济于事，她真正应该做的，是不能浪费苏沫争取来的时机。 “目前神祇还没有寻找到脱离苏沫载体的办法，也就是说，枷锁还有效。” 星洵强行控制着自己把目光从竹桃脸上移开，说道：“安稳和平的日子要结束了。” 气氛愈发凝重，所有人为之一肃。 “这些年来，在魔种的侵扰纷争之下，人族始终处于守势。如今的神祇不再是万物之主，祂的立场已经明显偏向于魔种，对于抛弃了信仰的人族，祂毫无疑问会赶尽杀绝。” 杀一个繁衍万代的种族，对神祇而言不算什么。大不了杀完之后，再造一个。 祂不需要脱离了掌控的族群。 但对于人族而言，这就是灭顶之灾。 “不能再坐以待毙，经过数十年休养生息，现今的联邦已然能完全支撑住一场规模浩大、旷日持久的种族战争。是时候，攻守易形了。” “人类联邦的反攻，将全面展开。” 人类联邦最高掌权者，军政道。 不过短短几日，全联邦进入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状态，媒体开始暗中引导舆论走向，敏锐的人都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 “主人。” 在会议结束之后，私下里，星洵叫住了她。 竹桃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他。 走出了会议室后的星洵已经没有了那种冰冷的、铁血的上位者气质，相反，当他默默站在竹桃几步开外，任由彩色菱窗折射的柔和光线洒落在自己脸庞时，他眉目温和而哀伤，看向她的目光柔软得不可思议。 “主人，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知……”星洵轻声地说道，因愧疚而声调低落，“根据我和雪芷的推算，如果和魔种的战争当真全面爆发了，那么能够对上神祇的，只有主人您。” “很抱歉，不得不让您承担这一份危险。” 他们也想让主人安稳地坐在后方，什么都不用操心……但是想想也不可能。 神祇唯一在乎的人类就是竹桃，一旦开战对方大概率会掘地尺找到她来。而且，和神祇来自同一个高纬时空，拥有神器魔塔的只有竹桃一人。 所以，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谁能击败神祇，那个人选只会是她。 人偶无法代替她，但他们可以成为她的工具。 竹桃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什么，闻言却是微讶，随即失笑。 “你单独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她好笑地招招手，示意星洵过来。 当他走到她面前时，竹桃毫不客气地大力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你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喜欢自责了……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才是你的主人。” 星洵只是扬起一个略显苍白的笑。 “主人。”他转移了话题，“既然已经决定正面开战，魔种那边也不需要沐影镇压和看守了，让老四回来吧。” 竹桃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呢。 有人偶契约在，竹桃可以直接通过魔塔中枢传递信息，她闭上眼睛，把意识浸入脑海中的高塔内。 然而，在数十秒之后，竹桃睁开眼时，眼底盛满了惊疑不定。 “没有回音……”她说。 星洵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一刹那就想到了最不妙的那个可能。 “糟了。”他说，“那个神祇——祂的动作怎么那么快？！” 万事万物皆由神主所造。 魔塔也是神的造物，那么神明想要切断人偶和人偶师之间的联系，岂不是轻而易举？ 只是，这也太快了。 快到就连沐影都没有反应过来。 …… 如同传说里的吸血鬼古堡内，眼瞳燃着紫焰的黑鸟倏然飞起，喉管里发出似乌鸦一般粗粝的嘎叫声。 百里之内，百草枯萎，树木弯折，白骨遍野，竟没有一个活物。 古堡里，白骨垒起的高座上，苏沫模样的神祇笑吟吟地托着腮，看向被他四肢绑缚在重枷之下的人偶。 “倒是没想到，在魔种这个冷血无情的族群里，你竟然还能养出一批忠于你的死士。” 苏沫随意地拿起一个魔种的头骨，扔到沐影的面前，对上沐影几乎要把他千刀万剐的目光，他丝毫不以为意。 “可惜了，胆敢反抗我的造物，都没必要存在。”他轻飘飘地说道，沐影前方的魔种头骨顷刻间粉碎。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要镇压住这些不听话的魔物，很累吧？” 苏沫忽然一跃而下，近距离地打量着沐影的脸：“以至于你的反应力都变得迟钝了，连我的到来都没有发现吗？” “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不用这么累了。我会来接手魔种，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到最后，他的话语竟添上了一分怜悯，这听在他的耳朵里，简直讽刺极了。 沐影扯了扯嘴角，他因过于频繁的挣扎，导致枷锁铁链深深地嵌入他的肉里，他的肩膀被划破，手臂也有损伤。 “我倒是不知道，神明大人居然还这么话痨？”他讥笑道。 “是吗。”苏沫半点都没生气，他若有所思，“可能是这些年来确实太寂寞了吧，都没人陪我说说话。最喜欢的孩子还不愿传承我的神位。”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苏沫拍了拍沐影的脸，指尖溢出幽蓝色的光华，这些流光如水一般淌入沐影的眼瞳，沐影的眼睛便渐渐失去了光彩，变得一片空无，然后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沉地昏睡过去。 “她的造物还挺优质的。”苏沫喃喃道，“就这么杀了有点可惜……等清理完人族之后，再全面改造一下吧。” 苏沫这具躯壳所拥有的水系觉醒能力，落在了神祇的手里，几乎变成了规则律的武器。 “水”只是一种形态表达，凡是他的水流所过之处，皆处于他所缔造的规则束缚之下。 比如说，他此刻令人偶长眠。 于是沐影阖目，联系切断，魔塔也不能定位。 苏沫扫净所有的白骨，他让天空降下甘露，滋润土壤，霎时间河流涌起，川流不息，而古堡周围荒芜一片的林木，也慢慢长出了枝叶。 当天，这颗星球上的所有魔种齐聚古堡之下。 次日，主星周围的魔种星球听闻到动向，都向主星涌来。 日过后，苏沫坐于帝座之上，他的脚下，是群王叩首，万魔臣服，黑压压的魔种连绵到地平线边缘，填满了整片大地。 沐影终究是外来者。 他花费了无数光阴走到魔君的位置，殚精竭虑掰倒东魔君一统魔族的如此成就，当神祇降临时，只花了短短天。 一周后，人类联邦与无序之国双军结盟，宣布进入战时状态。 飞船如雨箭，浩浩荡荡地向天空进发，无数公民在地面上、从新闻里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为他们祈祷。 竹桃就处于其中一艘飞船里。 她的飞船没有和大军走相同的方向，待到进入茫茫宇宙之后，便径直朝一个星系的地方飞驰而去。 那里是闪动不定的时空夹缝。 那里矗立着她的魔塔——也是她与人偶们共同认定的，最终的战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