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家的绝色娇妻回来了[年代]》 1、第1章 第1章重生 “你说什么?你要下乡?” 程素雅吃惊地看向侄女,像是听错了似的问道。 “嗯。” 程柠素白的小脸上波澜不惊,浅浅应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立着的万年历。 一九七五年一月三十一日,农历正月初九。 刚过完农历年,却是距离韩东塬替她下乡差不多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 她错过了他替她下乡的时间。 不过没事,距离他在乡下抗洪救人出事还有六个月的时间。 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姑姑,沉静又坚定道,“对,姑姑,这两个月我想了很多。按政策,本来下乡的就应该是我,三哥把工作给我,替我下了乡,这样虽然我可以留在城里了,可是却让姑姑欠了他们,我不想......” “这个你不用担心,” 程素雅打断侄女,皱了皱眉,道,“其实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不是在韩家,就算韩东塬不替你下乡,我也总能找到法子让你留在城里的。再说了,他都已经下了乡,你再去,除了能让你自己心安却受累,又有什么用?” 大哥是烈士,侄女没出世的时候就牺牲了,嫂子守了两年,后来改嫁到了南方,等过几年她妈也去世了,娘家再没了别人,侄女是她一手抚养大的。 当年她嫁到韩家,就带着她一起进了韩家。 她在机械厂办公室上班,丈夫韩祁山则是他们机械厂厂长。 这会儿学生毕业没工作都会被知青办居委会各个组织劝着下乡去,“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侄女是烈士子女,更是被居委会劝着要进步,要起带头作用,发扬父辈艰苦奋斗,为祖国献身的光荣传统,再加上丈夫是机械厂厂长,更是显眼。 可程柠长得太招眼了。 她继承了她亲生母亲的好相貌,是属于不管站到哪里都招眼得让人失神,看一眼忍不住再多看几眼的那种。 普通姑娘下乡都不容易,更何况她长成这样一副模样? 程素雅是绝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下乡的。 所以当初韩东塬站出来,提出把工作给程柠,自己替程柠下乡,程素雅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的。 当然,丈夫的几个子女一向对她和侄女冷淡,替侄女下乡,应该不是韩东塬自己主动,她猜测应该是韩祁山的意思。 虽然因为这个,另外两个继子女,韩东塬的大哥韩东志,二姐韩一梅,尤其是韩一梅,没少给她和侄女脸色,可相比让侄女下乡,看点儿脸色算什么? 想到这些程素雅顿了顿,道,“你大哥和二姐那里,他们要是给你脸色看,你不用理他们,有什么委屈,就直接跟我说。” 程柠摇了摇头。 她上前挽住了程素雅的胳膊,道,“姑姑,之前你不舍得我下乡是怕我被人欺负,不安全,可是这回三哥已经先下乡,那里还是姑父的老家,你知道三哥的,就算他再不喜欢我,可也护短,我去了,他肯定不会让外人欺负了我的。” 程素雅听到程柠提韩东塬,更加皱了眉。 这个最小的继子,性格最是恶劣。 他是替侄女下了乡,可不代表他对侄女有多好。 他比侄女大三岁,以前在家眼睛就是长在头顶上,看都不会多看自己侄女一眼,甚至小时候没少欺负她。 程柠把头靠在了程素雅的肩上,道:“姑姑,你就让我去吧。之前你不舍得让我去,是怕不安全,现在三哥在那边,肯定不会有安全问题了,这样,既不用担心问题,也不用愧对韩家,让你看大哥和二姐的脸色,在韩家的日子不好过......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她是一定要去的。 等韩东塬在乡下先是抗洪救人失了一条胳膊,后面再因为意外入狱十年,姑姑在韩家的日子岂是简简单单“不好过”能形容的? 还有一直对她很好的姑父和韩奶奶...... 前世韩东塬第一次出事,程柠就受了很大的心理折磨,等他入狱,认为是自己彻底毁了他,更是不堪重负,后来就在一次意外中过世了。 可是她去世之后并没有失去意识或者再投胎什么的。 她变成了一抹意识,困在了韩家小楼里,大部分时间昏迷,偶尔醒过来,只能在韩家小楼里游荡,出不去大门一步。 一直到十几年后,韩东塬搬离韩家小楼,她跟着韩东塬,又被困在了韩东塬的新宅子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欠了他的,所以就只能被困着不得超生,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想到那些她心里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吸了一口气,看自己姑姑沉吟着还是不愿意的样子,就再接再厉道:“姑姑,你就让我去吧,其实建筑公司那工作我也不怎么喜欢,在家里过得也不开心,还不如下乡去,你知道,我最想的其实是上大学,你就让我下乡几年,这样既能让家里气氛好些,我也开心些......下了乡还有机会推荐上大学的,那边是姑父的老家,我只要在那边好好表现,说不定就能有推荐上大学的机会。” 其实,再过两年多就要恢复高考了,她不用等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只要参加高考就成了。 程素雅终于松动了些。 可是......她瞅一眼细皮嫩肉的侄女,道:“不只是安全问题,柠柠,下乡是要干农活的,那不是简单的体验一下,而是从天亮干到天黑,吃的住的条件可能都是你想象不到的艰苦......” “没事的,” 程柠笑道,“姑姑,到时候你多给我一点钱一点票,我保证不会太苦着我自己的,反正我又不靠工分吃饭,挣少一点工分就行,还有,我会的东西多,那里又是姑父的老家,肯定能找着机会轻松些的,不至于怎么样。再说了,就算三哥他再不喜欢我,我找他,他也不会不管我的。” 程素雅听到侄女又提到韩东塬,想到韩东塬那恶劣的样子,心不仅没放下,反而更拧了拧。 她默了一会儿,道:“那成昀呢?你突然决定下乡,有跟他说过吗?” 纪成昀? 程柠一愣。 说实话,要不是姑姑提,隔了几十年,她早就不记得这个人了。 是了,这个时候,她生活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纪家和程家是老邻居。 纪成昀的母亲刘姨跟姑姑也交好,两家来往很多。 她记得最开始说要下乡的时候,刘姨还曾提议过,不如就让她跟纪成昀结婚,姑姑当时还真犹豫了下,还是她自己不想这么早结婚,最后韩东塬说替她下乡,这事也就放下了。 不过前世她没下乡,她跟纪成昀后来也没有什么后续。 她记得好像没多久,就今年夏天吧,纪成昀就得了推荐上了大学。 韩东塬出事,她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外面就陆续有人传出说她是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她父亲是被她克死的,韩东塬也是被她克害的,甚至她姑姑生不出孩子都是因为留了她一直在身边...... 因为这些,纪家奶奶就不允许刘姨和纪成昀跟她们来往了。 再后来,纪成昀好像娶了他的大学同学,他们北城工业局副局长的女儿吧。 等姑父从机械厂厂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升上去的就是纪成昀的父亲纪荣。 那些都太远了。 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摇了摇头,道:“姑姑,我跟纪成昀没有什么,我下不下乡跟他没有关系。” 程素雅一愣。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程柠却是摇了摇她的胳膊,道,“姑姑,反正我是一定要下乡的,我不要欠着韩家的。你放心,就几年,过几年那边要是没有机会,姑姑你就帮我注意工作的机会,我通过招工回来,这样我以后才能坦坦荡荡的做人,姑姑你不总是跟我说,做人最重要不能亏心吗?不然一辈子也不能安乐。” 程素雅伸手摸了摸侄女的脑袋,想到去世的大哥,只觉得悲从心来。 程素雅是在第二天午饭后,除了去院子玩的孩子们,其他人都在的时候提程柠下乡这事的。 跟程素雅昨天第一次听到一样,大家都是意外又吃惊。 韩祁山沉了脸,但没先出声。 韩一梅最先出声。 她“啪”一声把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放,盯住了程柠,语气不好道:“下乡?你又作什么?东塬都已经下乡了,你这时候提什么下乡?当初东塬说替你下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做什么样子呢?” 对韩东塬把工作给了程柠,替她下乡这事最不满的大概就是韩一梅了。 没想到现在程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能有什么好声气? “一梅!”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韩奶奶,另一个则是韩祁山。 韩奶奶斥责韩一梅,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当初柠柠怎么没提了?柠柠一直都是坚持要自己下乡,是东塬直接报了名,这件事才罢了的,你对这事不满归不满,却别睁眼说瞎话。” 韩一梅转头“哼”了一声。 韩奶奶喝止了孙女,再看向没有出声的程柠,慈声道:“柠柠啊,你三哥下乡是他自己决定的,也是为了你姑父的影响,你别放在心上。” 程柠抬头看韩奶奶,眼睛有些湿润。 不像韩家兄妹们的冷淡疏离,从她进韩家门,韩奶奶就一直对她十分疼爱,更是教了她许多东西。 可是后面韩东塬出事,一向健朗的韩奶奶身体一下子垮了,等韩东塬入狱,韩奶奶更是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不仅是为了韩东塬,为了姑姑姑父,就是为了从小对她疼爱有加比亲孙女更甚的韩奶奶,她也一定要去的。 她吸了吸气,柔声道:“奶奶,我是真想下乡的。之前你们怕我下乡不安全,也受不了那些苦......可是现在三哥已经在那边了,我再去,有三哥在那边照应,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程柠声音轻但语气却很坚定。 韩一梅“呵”一声怪笑。 “一梅。” 韩奶奶瞪了一眼自己孙女,伸手拉了程柠到身边,握了握她的手,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就成了,不过既然你三哥已经下去了,你就安心留在家里就成了,不然岂不是好好的浪费了你三哥给你的机会?” 程柠摇头,道:“奶奶,你就让我去吧,不然我心不安,留在家里也不安乐的。” “不安乐?” 韩一梅终于忍不住又出声,道,“奶奶,就算是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不安乐,不安乐就非得下乡啊?还有说什么东塬在那边照应,就没什么好怕的,你也不想想,你跟东塬的关系有多好啊?就他平时连句话都懒得跟你说,连个眼风都不给你的,你确定你下乡了,他会管你?” 程柠:“......” 我就那么一说,不是为了安慰奶奶吗? 然后韩一梅还在“噼里啪啦”,继续道:“就算他会管你吧,那你下乡干啥?就你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能做什么农活?难不成过去就是为了拖累东塬的?下乡已经够苦了,管你是累赘,不管你回头还要被爸责骂,这都叫什么事!” “我不会拖累三哥的,” 程柠看向她,认真道,“做农活也有很多种,我会的东西很多,会做好我自己的事。至于三哥,他一向脾气大,又容易惹事,我去了,至少能有个照应。” 韩一梅:“......???” 都说了他一向看不上你,连个眼风都不给你的。 是,他是脾气大,脾气差,容易惹事,可就你,就你,你能管住他? 2、第2章 第2章工作 不管韩家人是个什么反应,什么想法,但程柠打定了主意,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定下之后韩祁山就忙找人托人,把程柠下乡的地点也安排去了韩东塬所在的会县石桥公社上韩大队。 这倒没有什么难的,因为石桥公社那地方是十分偏远穷困的山区,从北城到那,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再转客车几个小时,最后还要坐牛车五六个小时,那是别人下乡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他们想去,认识人,直接就排那儿了。 五天后,也就是正月十六元宵节后正好有一批知青要下乡。 程柠没有再等,直接就报了这一批。 她重生回来,虽然也很想多花点时间跟姑姑和韩奶奶相处,可是前世的事像悬在心上的刀,哪怕离洪灾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她还是想尽快下乡去,早做准备,这样心里才能踏实一点。 程素雅一向稳得住,得知她几天后就走还是一下子红了眼睛,都顾不上说什么,就开始给她张罗各种东西。 这么个大冬天的,各种棉被床单棉袄线衣肯定是不能少,准备着准备着程素雅眼泪就忍不住掉。 她没有孩子,也不打算再要,侄女就是她的心头肉。 程柠看姑姑可自己准备的几大包行李,道:“姑姑,这么多我哪能带走,还是我自己来收拾吧,我就拿我的旧棉被旧衣服一样一套,其他的,等回头你再寄给我。” 她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姑姑的心意,也没拒绝。 程素雅都生出了亲自送她过去的念头。 生出这个念头的不止程素雅,还有韩奶奶。 立场不一样,韩奶奶跟自己几个孙子孙女也不同,她很喜欢程素雅这个行事妥帖,心地不错的儿媳妇。 哪怕程素雅一直没能生下个孩子,反正她老人家已经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连重孙辈都有了,也不在乎这个。 相应的,她也很喜欢这个从小就跟着程素雅来自己家的小姑娘。 也是在自己膝下看着长大的,又漂亮又乖巧,跟玉雕的人一样,怎么能不喜欢? 程柠要下乡,她除了拿了一沓自己的私房票子和钱塞给程柠,还拉着程柠的手,絮絮叨叨的跟程柠说老家的人和事。 虽然她也已经离开原先的上韩村,现在的上韩大队几十年,中间就回去过几次,可不妨碍她说起老家的人时还是娓娓道来。 说到兴起,就直接跟儿子韩祁山提议,道:“祁山,咱们也十来年都没回过老家了,要不,咱就也趁这机会回去看看,顺便送送柠丫头,把她托给可靠的乡亲,也看看塬子他在那边怎么样。” 韩祁山:...... 就算是回去看,也不能这大冷天的时候吧? 韩祁山看向程柠,再提议:“柠柠,我看要不下乡的事还是再缓缓?等开春天气暖和些的时候再过去,到时候让你大哥送你过去,你奶奶也回去看看。” 程柠摇头,道:“都已经报名了,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改造可是很严肃的事情,哪里能说改期就改期?而且别人都是跟大部队,我怎么能搞特殊话?这样也不利于我和当地的知青搞好团结。” 韩祁山说不出话来了。 他当然不能搞特殊化。 韩祁山劝不动程柠,只能劝自己老母亲。 韩奶奶也知道这个理,倒也没坚持,就继续跟程柠叨叨。 程柠也没有半点嫌弃,相反,她仔细问了许多关于上韩大队的事,例如气候,那里的人靠什么维生,种植什么作物什么的。 “种什么作物啊?” 韩奶奶眯了眯眼,道,“我们那地良田少,都是山地,多是冬小麦夏包谷这么种,也有种些红薯的,但收成也不怎么好,好在靠山吃山,村民们总能在山上采些菌菇野菜,冬天的时候男人打打猎,女人编编席子箩筐,日子虽然苦,其实习惯了,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她摸了摸程柠的小手,叹了口气,道:“就是你没过过那样的生活,别说是下地,就是家务活都没怎么做过,哪里能过得惯?唉,我可得让你姑父好好打听打听,现在的大队书记大队长都是谁,可不能逼你干活,那些工分赚少点就赚少点,多带点钱和票,去买粮食吃,让塬子去给你买。” 程柠想笑,可眼睛酸涩,声音都带了些瓮声。 她捏着韩奶奶塞给她的钱和各种票子,道:“嗯,我能干少点就一定干少点。” 她说着这样的话,但准备功夫却没少做。 特地做了许多的笔记,又让韩祁山和程素雅帮忙找了许多书籍,山区农作物种植,菌菇培育,编织技艺,杂七杂八的能想到的能搜集到的都搜集了,还特地拜访了一些老师傅......只可惜这会儿能找到的书籍真的有限,跟后世韩东塬的书房丰富程度完全不能比。 韩奶奶给程柠塞了私房钱和各种票,韩祁山和程素雅更是给了不少。 大哥韩东志不待见程柠,但也让大嫂送来了一些粮票和三十块钱,让程柠意外的是,竟然连韩一梅都拿了三十块钱给她。 要知道韩一梅在造船厂上班,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就三十五块钱。 但她是个时髦的姑娘,扣掉交给家里的,自己的日常花销,一个月能存下个五六块钱就算不错了。 除了给了程柠钱,她还应着程柠的要求,给了她好几本造船厂内部小图书馆才能找到的书。 韩一梅把书和钱给程柠,看着她的目光却仍是不耐烦的,道:“到了乡下,就放机灵点,别给东塬添麻烦。” 说着目光在程柠的脸上定了定。 心里烦躁,心道,长成这个样子,下乡,怎么可能不惹麻烦? 韩一梅长得也好看,但是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种好看。 韩家人的长相都有些不像善茬...... 所以韩一梅顶看不上程柠这种娇嫩得雪似的模样。 她还是觉得,程柠坚持下乡这主意真是糟透了。 她抿了抿唇,道:“算了,如果真有麻烦事的话......尤其是男女上的事,如果有男人纠缠你,就找东塬,他就算嫌你,也不会真的不管你。你自己也警醒点,离各种男人远点,还有,那里也算得上是咱们老家,跟大队里的长辈打好关系。” 程柠“嗯”了一声。 “我知道。” 她笑着应下了。 韩一梅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心里骂了一句。 程柠看她不得劲的模样,又补充道:“二姐,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三哥的,你忘了,我跟你还有三哥一样,也都学过武的。” 韩一梅愣了愣。 机械厂大院里有一个散打师傅,大院的孩子几乎都跟他学过一段时间。 韩一梅和韩东塬都跟着学过好几年。 韩一梅也知道程柠好像也去过。 但......韩一梅扫扫面前小丫头的细胳膊细腿,觉着这丫头真是看着就惹人愁。 *** 程柠要下乡的消息一传出门,机械厂大院里就有好些人上了门。 最先上门的就是纪成昀的母亲刘姨。 刘姨先问程素雅程柠下乡的事是不是真的。 程素雅无奈道:“是真的,这丫头铁了心的一定要下乡,说不能做问心有愧的事。” 刘姨叹了口气,宽慰了一会儿程素雅,就接着道:“其实柠柠说的也是,平白让韩东塬替柠柠下乡,以后都让你跟柠柠在韩家人面前矮了一头,这回让柠柠下乡一趟,也堵了他们的嘴。” “至于将来,你也不用担心,我之前就跟你提过,让成昀跟柠柠领证,是你说,柠柠太小,太早结婚不好,那就让她先下乡两年,等差不多了,就回城跟成昀结婚......唉,这次就这么巧,成昀他下乡公干去了,要不然也让他送送柠柠。” 程素雅勉强笑笑,道:“公干重要,而且柠柠是要跟着大部队走的,就算成昀在,也不好让他送。” 这样闲聊了一阵刘姨欲言又止。 程素雅道:“敏芬,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刘姨面有羞愧,犹豫了一下,道:“的确是有一件事,是我们家老太太听说柠柠下乡提出来的,这会儿说,可真是,”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握了握程柠的手,怜爱地看了她一眼,才对着程素雅继续道,“是有关柠柠的工作,我们老太太说,既然柠柠要下乡,她的工作也就要顶给别人了,我们老太太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柠柠把工作暂时给晓茹,这样晓茹也就不用下乡了,等两年后柠柠回来,晓茹在城里也稳定了,到时候就让她把工作再还给柠柠......” 程素雅变色。 刘姨口中的“晓茹”是纪成昀的堂妹,跟程柠一样大,但小一届,六月份高中毕业,到时候要是没工作,就也得下乡了。 刘姨忙道:“素雅,我也知道老太太信不过,这到了手的工作想让她还回来肯定也不容易,不过,” 她诚挚道,“你知道,成昀对柠柠的感情如何。不管怎么样,我们这边却是绝不会变,至于那工作,我想着,我只是转达,你和柠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我可以在中间做转圜。” 程素雅抿着唇没有出声。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刘姨也有点替自己婆婆羞赧,她了解自己婆婆,说什么将来把工作还给程柠,肯定是打着有要没还的主意的。 她斟酌了一下,刚想再说点什么,一直在旁边静静听她们说话的程柠出声了。 她拂了拂刚刚被刘姨握过的手,笑道:“刘姨,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工作是我三哥的,之前他只是临时借给我,后面他是有安排的。至于结婚的事,我想刘姨你就别费心了,我从来没打算跟成昀哥结婚。我跟他不熟,而且,” 她无比认真地看着刘姨,道,“刘姨和成昀哥都志向高远,以后说不定能找一个对纪叔叔和成昀哥前途都很有助益的姑娘结婚,所以刘姨以后不要再随便提什么让我跟成昀哥结婚的事了,对我的名声不好。” 刘姨看着程柠,犹如被雷劈了。 3、第3章 第3章厚实的军大衣 程柠从小到大都是个安静乖巧的姑娘。 温柔体贴人。 总之是个让人十分熨帖的姑娘。 所以刘姨听到程柠说出这么一番话简直犹如被雷劈了。 她呆呆看着程柠,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她是在讽刺还是什么。 毕竟她一门心思想让儿子纪成昀娶程柠,也是有程素雅的丈夫韩祁山是机械厂厂长的原因在里头的。 刘姨好一会儿才道:“柠柠,你,你在说什么?什么跟对他有助益的姑娘......你不知道你成昀哥对你的心吗?还有,什么对你名声不好......” 说到这里她又是尴尬又是不高兴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嫁给成昀就不嫁给成昀,还非要扯什么她跟成昀都志向高远,想让成昀找一个对丈夫和成昀前途都有助益的姑娘结婚,她这是在说他们家成昀想娶她是居心不良?在说成昀品性不好吗? 谁不知道成昀对她扑心扑命的? 越想越恼怒。 可程柠一向不是这样的孩子,让她的恼怒一时又发泄不出来。 程柠还是认真得近乎虔诚的神色。 她道:“是真的,我听说你们家里不是准备让成昀哥拿一个推荐名额,进工农兵大学吗?所以刘姨你以后还是别再提这些了,不只是对我名声不好,要是别人误会了什么,也耽误成昀哥再找别的家庭条件好的姑娘处对象。” 这下子刘姨面上的恼怒一下子被惊疑取代。 他们家的确在帮儿子运作推荐上大学的事,可这事,除了丈夫和自己,还有儿子单位领导,再没其他人知道。 这事要传出去,再加上程柠要是说纪成昀想娶她是为了攀附韩家,那儿子上大学的事说不定就要被搅黄了。 这会儿刘姨心里再恼怒惊疑,也只能涎着笑脸哄了程柠几句,心里骂着“给脸不要脸,活该下乡,看你下乡嫁个地里刨食的还刻薄不刻薄”,就匆匆离开了韩家。 刘姨离开后,程素雅立即问程柠:“你先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真的,” 程柠静静道,“现在找我要工作,好像我嫁不出去上赶着似的,等纪成昀上了大学,找了别人,明明我从来没想嫁他,就搞得我像是被他甩了一样,要是要工作,还不知道有多少难听的话出来,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纪家那个老太太。” 程素雅抿了抿嘴角。 她是不高兴。 她侄女又不是嫁不出去,说的像施恩一样,刘敏芬怎么说得出口? 程柠看自己姑姑生气,挽住她的胳膊,转移话题笑道:“姑姑,工作其实我已经给别人了,是我一个同学,她给了我一千块钱还有一大扎的票呢......不过这些我也没打算自己要,等下了乡,就还给三哥,工作本来就是他的。” 一千块钱。 她那工作工资一个月才三十,一年才三百六,扣掉吃穿费用,一年最多也就存个一百块,一千块钱,她可是要存上十年! 亏纪家那老太婆也好意思要出口,还想用婚事当成个大萝卜挂她前面吊着,也不看那萝卜看不看得上眼。 程素雅吃惊。 她瞅着侄女眉飞色舞的样子,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刘敏芬走了,大院里另一个人又上了门。 是廖家婶子。 廖家的小儿子廖盛跟韩东塬是发小,韩东塬下乡,他也跟着一起去了上韩大队。 廖师傅是机械厂六级钳工,廖家婶子在机械厂附属食堂上班,廖家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已经上班,家里条件还算可以。 廖婶子提了一篮子吃食过来。 有腌肉,有晒的鱼干牛肉干,还有食堂里的葱香饼子,都是经放的。 廖婶子拉了程柠的手,道:“柠柠,这些东西你给盛子和东塬一半,给自己留一半,慢慢吃,你盛子哥混,你去了那里,可要帮婶子多盯着点,不过你在那里有什么事,尽管使唤他,有人欺负你,也跟你盛子哥和三哥他们说,再不能让人欺负了你的。” 廖盛下了乡,廖婶子愁得跟什么似的。 愁他那二百五的性子在乡下惹事,愁他桃花盛在乡下直接娶了个乡下媳妇......这几年下乡的多,在乡下结婚的真不在少数,她娘家侄子就在当地娶了一个媳妇,不是她嫌弃乡下姑娘,实在是,这在乡下娶了媳妇,不就真绝了回城的路? 这一听说韩家的程柠要下乡,廖婶子心里就活络开了。 程柠好啊。 这孩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乖巧懂事又心地善良。 还有程素雅自己没孩子,程柠那就是程素雅的眼珠子心肝肉,程柠这下乡,程素雅肯定早晚都要想方设法把她弄回来的。 这他们家盛子要是跟程柠好上了,早晚不也能回来? 当然她也不是要借韩家的光,到时候她自己退下来,把工作给老三,让他回来就成。 廖婶子越想心里就越喜,看着程柠的眼神简直能冒出光来。 程柠看廖婶子这样子,半点没有不高兴,反而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在半年后的那场洪水,不仅韩东塬失去了一条胳膊,廖家的廖盛更是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哪怕隔了这么些年,她还能记得那个高高大大的男孩跟着韩东塬横行机械厂大院,偶尔背着韩东塬逗自己说上几句话的样子。 她“嗯”了一声,道:“好,婶子,我收着这些东西,隔几天给他一些,不然他们放不住的。” 他们的性格,肯定是一拿到手,很快就没了。 廖婶子更高兴了。 看着程柠的样子简直像是她已经跟自家傻儿子是一对儿似的了。 程素雅看不下去了,咳了两声,伸手把侄女从廖婶子的热情中解救出来,道:“柠柠下去,以后还要麻烦盛子照顾了。” 她们都知道韩东塬不待见程柠,也就提都不提他。 程素雅更是不指望韩东塬真能多照顾侄女。 廖婶子脸上简直能笑出花来,道:“不麻烦,不麻烦,那混小子虽然浑,但素雅你是知道的,他呀,品性却是没问题的,等柠柠过去,肯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回头我再写封信给他去! 程素雅看廖婶子这样子,心里可算是熨帖了不少。 这才是想求人家女儿的态度嘛。 后面几天又有许多邻居亲戚上门,个个都拎了些东西给程柠,有吃的有用的。 大家都怕程柠吃不了下乡的苦,不过倒是没人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用邻居蔡大妈宽慰程素雅的话就是:“那里可是有你们家东塬在,谁敢打你们家柠柠的主意?” 他们也知道韩家姐弟不待见程素雅这个继母和程素雅带到韩家的程柠。 但不待见归不待见,韩家人也最是护短。 他们自己欺负可以,却不允许外人欺负。 程柠自小长得招人眼。 不管是大院里还是大院外面总不免有对她起心思的小子。 两年前有个外面的混混曾经跟踪过程柠,结果被韩东塬给揍得躺在床上三个月下不了床,差点没被他打死。 自那之后,谁还敢打程柠的主意? 就算是有那贼心,也再没那贼胆啊。 五天的时间在各种忙碌中很快过去。 正月十六,天还没亮,程柠就裹了一件超大还旧的厚重军大衣,戴了个大雪地帽,脚上蹬着个厚靴子准备出门。 程柠这么一出现吓了众人一大跳。 韩一梅的眼睛都抽了抽。 程素雅道:“柠柠,你,你这是干什么?穿成这样路上怎么方便?” 程柠笑道:“姑姑,你不是担心我被子带的不够,万一人到了行李还没到,到时候晚上会冻吗?” 路途遥远,带太厚的被子实在不方便,程柠大部分行李都是两天前先寄出去的。 怕行李先到,收件人还特地写的是“韩东塬转程柠收”。 “所以我特地穿了这个,到时候晚上还能当被子用,” 又道,“而且我们这一路过去,要一天一夜的火车,还要坐着没顶棚的牛车好些个钟头,到时候山风刮着,还是暖和点好。” “这倒也是。” 众人恍然。 但看一眼这装扮还是有点一言难尽。 主要是反差太大。 程柠从小是个爱臭美的,哪怕物资不丰富,都一样的蓝绿衣裳,她也能掐着腰身,穿出一副精致的模样来。 韩奶奶倒是很乐呵。 她摸摸程柠那厚实的军大衣,笑道:“还是我们柠丫头机灵,就得这样,我跟你们说,那山里的风大冬天刮起了可不得了,要是下雪了就更不得了了,刮在脸上简直就跟刀子一样,就这么好!” 于是程柠就这么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出门了。 4、第4章 第4章旧人 程素雅和韩祁山送着程柠先去了知青办,在那里办了下乡手续,程柠就跟其他知青一起坐上了知青办拉了横幅的大货车。 她跟程素雅挥着手,货车就在大喇叭激扬的歌声中往火车站的方向去了。 这会儿已经是七五年,大家或多或少已经知道下乡苦,但气氛带动下,带着离开家对新生活的憧憬,车上的人大多还是兴奋的。 程柠看着姑母越来越远的身影眼睛渐渐模糊。 她的心情复杂。 她知道自己后面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阻止不了那场洪水,甚至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只知道大概是七月底。 她不可能只是自私的让韩东塬和廖盛在七月底暂时离开上韩大队,避开那一劫。 她想要做更多,还有后面韩东塬的入狱...... 可是,她回来了。 活着就很好,不是吗? 在宅子里被困几十年,不能说话,不能出去,那种孤寂和无力几乎深入了骨髓。 现在,她还活着,听着充满朝气,令人热血沸腾的歌,看着身边一张一张活力四射真实生动的脸,她可以跟他们一样说话,一样笑,多好。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大货车上的喇叭不停歇地唱着激昂的歌,货车上的人听着歌还没说话就已经先混了个脸熟。 等喇叭终于歇下,就有人组织互相介绍。 “我叫顾竞文,是去石桥公社的。” “我叫赵枝,也是去石桥公社的。” ...... 这一货车的知青都是往合县方向的,但具体去哪个公社却不尽相同,所以大家介绍时都说了说自己要去的公社,至于到了公社之后再具体要去哪个大队,除非像程柠那样早有安排,不然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赵枝顾竞文? 早上过来知青办,程柠第一眼看到这个叫赵枝的姑娘时,就觉得有些眼熟。 一开始她也没太在意,想着可能是以前哪个不怎么熟悉的同学吧。 毕竟后来自己困了几十年,幼时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可等这姑娘坐到自己身边,和她另一边的男青年一路互动,再到她笑着介绍自己叫赵枝...... 程柠心头突然一跳,一个记忆片段莫名跳到了脑海中。 那是很多年后,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来韩东塬的宅子里寻他。 女人很明显精心打扮过,但却掩不住满脸的憔悴和凄惶。 她泪水涟涟地求韩东塬,说她心里喜欢的一直是韩东塬,但她没有办法,他入了狱,她只能嫁给顾竞文,顾竞文也是知道这一点,知道自己心里只有他,没有他,这才一直针对他的。 女人求韩东塬,求他放过顾竞文和她,毕竟她和顾竞文的两个孩子还小...... 程柠还记得韩东塬当时的表情。 虽然他出狱之后的表情在外人看来通常都是一张冷脸,可程柠是谁呢? 她太无聊了啊,看了他那张脸几十年,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厌恶她也能捕捉到...... 原来是那个女人。 这会儿这张脸还十分的稚嫩青春,气质也截然不同,又过去了许多年,程柠这才在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她心里立即升起了警惕。 她知道,当年韩东塬意外入狱是因为他不小心把人揍死了。 当然了,那也是因为那人活该,偷采韩东塬带领村民在深山试种的药材,最让人愤怒的是,那药材还没到时间,全部被他糟蹋了,韩东塬打人本来下手就狠,这下子下手就更狠了......结果第二天这人就死了。 本来如果纯粹是因为这个原因,韩东塬还能轻判些。 毕竟那人偷盗公社药材。 可偏偏有人看到说那人前几天轻薄了赵枝。 赵枝也承认了。 然后赵枝还跟韩东塬有些感情牵扯。 就有人举报说韩东塬是假公济私,表面上是为公,实际上是为私。 就因为这女人哭哭啼啼的求情,最后韩东塬反而被判了十年。 顾竞文,这个名字程柠也记得。 因为她在韩东塬的书房,有几次听到韩东塬跟下属谈话时说过这个名字。 她太无聊了。 会认真听他们的谈话,还会根据他们的谈话去拼凑一些故事。 还会认真去看他桌上摊开的文件。 所以拼凑过关于这个人的事。 这人跟韩东塬一样,都是上韩大队的知青。 他开了一家很大的家居城,好像是叫什么纹心家居城。 韩东塬出狱创业,曾经数次遭到顾竞文的针对暗算。 虽然结果他没能搞死韩东塬,最后却被韩东塬给搞垮了。 程柠防备的毛孔立即竖了起来。 既然这女人最后还是嫁给了这个姓顾的,那就让她一开始就和这姓顾的锁死好了。 “你叫程柠吗?我们都是去石桥公社的,希望我们能排到一个大队去。” 就在程柠回忆着这些事的时候,身边的赵枝已经主动跟程柠搭话道。 程柠瞅她一眼,冷淡地“哦”了声。 赵枝看程柠这种态度,也不以为意,她想,应该是刚离家,情绪低落吧,所以也不以为意,只安慰道:“别太担心了,如果我们分到一个大队,就互相照顾些,人多互相照应,日子总不会太差的。” 赵枝也担心。 她自己长得漂亮,下乡之前就听说了漂亮姑娘在乡下不容易,很容易出事,所以一直忐忑。 好在她是跟青梅竹马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邻居顾竞文一起下乡。 顾竞文是她邻居大哥,比她大两岁。 他其实两年前就已经下了乡,就在离北城不过四五个小时车程的农场,那里条件不错,是很多人托了关系想要去的地方。 但这次他知道自己下乡,特地赶了回来,找了关系,跟另一个也要去石桥公社的学生换了地方,跟自己一起去石桥公社。 有能力出众又有下乡经验的顾竞文在,她的心才定了许多。 等在大货车上见到程柠,听到她自我介绍竟然也是要去石桥公社,赵枝的心情就更好了些。 因为赵枝知道自己漂亮。 这是她引以为傲也依仗的资本,但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太漂亮的容貌也让她不安。 现在看到一个长相比自己还要招人的姑娘去同一个地方,能让她升起安全感。 虽然程柠打扮得很奇怪。 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并不算太冷,别人为了方便行路,都穿得很简便,轻薄的大衣或袄子,只有程柠,穿着那样一件不知道扒拉的谁的军大衣,还戴了个大雪地帽,蹬着个厚靴子,整个人穿得就跟个球似的。 明明长得特别好,却把自己打扮成这么个样,赵枝觉得程柠有些怪。 再加上程柠的态度,她就更觉得她怪了。 程柠道:“不用,大家自顾自吧。” 赵枝:...... 古怪的人! 她心道,算了,这么个怪人,不懂跟人打交道,长得还这么惹人眼,下了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跟程柠计较。 大货车半个多小时,火车上十几个小时,等到了晚上,火车上一个车厢的知青已经熟悉了很多。 同去石桥公社的二十几个人都留了联系方式,一起约定到时候多联系,有什么事也要互相帮助。 一路上赵枝都对程柠挺照顾挺热情。 拿什么吃的出来也都会招呼程柠一声。 不过程柠都会婉拒,说自己有。 她对赵枝一直不冷不淡保持距离,不过跟别人却是相处融洽,没有不合群。 顾竞文看不得自己心爱的姑娘受委屈,在程柠去洗手间时,低声跟赵枝道:“枝枝,那个程柠对你没有善意,别跟她走太近。” 穿的古怪,性子也古怪。 他之前在农场两年,看过的事情不少,不想赵枝将来受到伤害。 赵枝听了他的话莞尔。 她笑道:“没事,以后离家那么远,都要一起生活,能互相照应是最好。” 顾竞文摇头,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略带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火车十七个小时,上午十点多开车,第二天凌晨三点多到合县站,到出了站找到接待他们的人,天已经蒙蒙亮,在这里他们就和大部队分开,二十几个去石桥公社的人一起上了一辆小拖拉机。 正月里北方的天气还严寒。 拖拉机没遮没掩,寒风刮着,哪怕好几个人都围着颈巾,也觉得冷气直往骨子里钻。 经历了十七个小时的火车,再坐在这露天的拖拉机上在寒风里这么一跑,再多的热情和期待都被浇熄了。 顾竞文握了握赵枝被冻得冰寒的小手,抬头看向司机的方向,问道:“师傅,我们要多久到公社?” 老司机戴了个厚实的毡帽,头上也没顶棚。 寒风呼呼的,拖拉机更是“突突”地吵,但不妨碍老司机的好态度。 他大声道:“不长,三个来钟吧,到了太阳可能才出来呢。” 三个来钟在寒风里呼啸。 众人只觉得脑门也突突的了。 老司机回头瞅了他们一眼,乐呵呵道:“你们算是运气好,前些天可是大雪封山,这路可险着,大雪刮到脸上跟刀子一样,平时三个小时的路要走五六个小时,你们去下面大队里更是风险,现在雪化了,可好多了!” 众人:“......” 只觉得心情复杂得很。 这会儿他们再看坐在角落,全身裹得跟个熊似的程柠......哪里还觉得她穿得可笑,看着那超大的大衣,那雪地帽,那毛靴子,简直羡慕嫉妒恨了啊! 这一路上大家再没有了交谈的心情。 就是顾竞文有心想要再问一问下面大队的情况,拖拉机声太大,风太寒,也没了说话的欲望了。 全挤在了一块,熬着时间。 带了被子的,也不管可不可笑了,有的干脆就直接拿了被子出来裹在了身上。 赵枝裹着一个大红色的呢子颈巾,外面虽然也穿了件棉衣,但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她转头看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就暖和的程柠,忍不住道:“程柠,你知道这边的情况?是有认识的人在这边吗?” 这几天北城天气不算太冷,又要拖着大行李赶路,大家就都穿得比较利索。 程柠不想说那么多,就简单道:“我不想带那么多行李。” 所以穿在身上? 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众人嘴角直抽抽。 顾竞文看自己心爱的姑娘冻得让人心疼,出声道:“程知青,你穿得多,能不能跟枝枝换个位置?她穿得少,面上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了。” 之前程柠上车上得快,坐在了最里面的角落里,被大家一遮,的确是最好的位置。 程柠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再转头看了看其他人,道:“她就坐我旁边,换不换影响有多大?” 说着就冲对面再外面些的一个姑娘喊了一嗓子,道:“闵知青,那边风口,你过来这边吧,我跟你换个位置,我穿的多。” 顾竞文&赵枝:...... 赵枝有些脸红。 闵然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她是个利落的姑娘,这会儿也有些犹豫,迟疑道:“不,不用了,风大,谁在风口不是冻?” 程柠已经起了身,扯了闵然过来坐,道:“没事,我穿得多。” 关键她想离赵枝和顾竞文远点。 说完还不忘转头跟顾竞文道:“顾知青,赵知青是你对象,要是赵知青冷的话,不如你就往前面坐些,替她遮挡些,或者你直接搂着她也行。” 赵枝的脑袋“嗡”得一声。 顾竞文更是气得脸色都青了。 5、第5章 第5章上韩大队 “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顾竞文斥责程柠道。 这要是前世这个年纪的程柠当然说不出这样的话,可在黑暗里过了几十年,看过很多岁月变迁,也跟着韩家人看过很多电视剧的程柠就没所谓了。 更何况你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 当我没看到之前私下的小动作呢? 她白了一下眼,直接坐到闵然的位置,不理会他们了。 闵然已经看出程柠不耐烦赵枝顾竞文那两人,也就谢过程柠,笑嘻嘻地坐了过去,还夸张地“哎呀”一声,道:“这里真的暖和好多,程柠,谢谢你,回头我请你吃东西!” 再特地转头跟赵枝道:“赵知青,你这位置,应该也很暖和才对,你不知道,外面那风口是有多冻!” 赵枝:...... 只觉得难堪死了。 这会儿她既恼恨程柠闵然联合起来欺负她,不给她脸面,又有些迁怒顾竞文开口说什么让位置,低着头死咬着嘴唇不出声了。 风波之后拖拉机上的人都沉寂下来。 当然,主要还是冻得。 等三个多小时后拖拉机停下来,众人冻得都有些麻木了,跳下拖拉机时腿都有些哆嗦。 老司机见惯不怪,还是乐呵呵的。 这些都是城里的娇娃娃呢,要头疼也是那些生产队头疼去,哈哈。 他领着众人去了公社食堂。 食堂狭小还有些昏暗,桌椅单薄又暗沉。 可里面暖和啊,等一碗稀饭端上来,没有一个人嫌弃,都低了头喝着稀得跟汤一样的稀饭。 热乎乎一碗稀饭下肚,人才像活了过来。 活过来之后才发现饥肠辘辘,又打量食堂,问有没有其他东西吃。 老司机笑道:“有,大饼子,玉米面馒头,白面馒头,都有,不过这些咱们公社可不免费提供,得要钱和粮票。” 平时公社食堂可不准备这么多东西,专门是为了这批知青准备的。 大家刚下乡,就是家里再困难的,也都给他们准备了些票和钱,所以听说要钱和粮票,就算有人心里有点嘀咕,觉得公社抠门,第一餐都不给他们点主食吃,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票和钱。 闵然家庭条件一般,但她四处咂摸了一番,还是掏钱买了两个大饼子,分了一块给程柠,豪气道:“说了请你吃东西的。” 程柠也没客气,笑着接过了,不过却是从背囊里拿出了两块酱肉,分了一块给闵然。 闵然被香得鼻子都快掉了。 不一会儿就又有其他人也加入了她们坐在了一块儿吃。 不远处的赵枝转头看了看了一眼这边和乐融融的程柠和闵然还有其他人,只觉得鼻子发酸。 ......她不知道程柠为什么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也很漂亮吗? 所以对自己有敌意? **** 吃完早餐老司机就领着大家去了公社大堂。 在那里公社徐书记接待了他们,说了勉励的几句话,让大家好好干,道:“同志们,我们公社还是有很多机会的,只要你们干得好,年年都能被评为先进分子,那将来招工的机会,当兵的机会,甚至上大学的机会,都有!” 说得大家因为这一路的奔波和严寒而沮丧下来的心情瞬间又振奋起来。 公社书记激励了大家一番就让一位姓薛的办公室主任招呼他们。 后面陆续就有离得近的大队来人领走了不少知青。 最后只剩下了程柠,闵然,赵枝和顾竞文,还有一个叫杨红兵的男青年。 顾竞文上前问薛主任,就知道他们五个都被分到了上韩大队。 上韩大队离得远,来接他们的人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才到。 是大队长韩有福亲自来的。 他一瞅分到自己大队的这五个人脸一下子就黑了。 顾竞文和杨红兵也就算了。 一下子竟然分给自己大队三个娇滴滴的女娃子作什么? 干不了活还容易出事。 之前他们大队里一个女知青就是精神出了问题被接走了,他们大队还受了好一顿批评,所以一看到这娇滴滴的女知青他就头疼。 还有队里已经穷得叮当响,一个冬天熬到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个时候又送来几张口,怎么养? 他冲着薛主任就喊道:“老薛,这是啥意思?欺负我们来得晚,把挑剩下的都留给我们吗?” 这叫什么话? 一时间除了程柠,其他四人面上都有些不好。 也不是都不高兴,这被嫌弃了,还不能尴尬一下吗? 薛主任拍了拍韩有福的肩膀,笑道:“有福哥,这公社里分知青的程序你还不知道吗?老早就分好了。” 说着他瞅了一眼程柠,把手上的文件拿给韩有福,低声跟韩有福嘀咕了几声什么。 其他人都没听清楚。 但程柠在黑暗里那几十年倒是训练出了好听力,听到他道:“喏,本来其实只有四个,那个,看到没,那女娃子,那是你们村出去那个韩祁山韩厂长安排过来的,说是他侄女。他那儿子在你们村不是干的很好吗?听说帮你们把山货给卖到北城去的,人家侄女下乡,自然也是要安排回老家的,还能让儿子照顾照顾,你说是不是?” 韩有福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程柠,伸手接过薛主任递过来的文件,仔细看了看。 最上面的就是程柠的履历。 有家庭关系介绍。 父母也就算了,后面还清清楚楚写了姑姑程素雅,北城第一机械厂办公室宣传科主任,姑父韩祁山,北城第一机械厂厂长。 这......姑姑姑父,韩有福立时明白了。 韩有福是韩祁山远房堂兄弟,媳妇跟韩东塬他亲妈还是一个村子里的。 对他家里的事也知道的多一些。 成吧。 既然是祁山的侄女,领回去就领回去吧。 其实不领回去又能怎么着? 又退不了。 韩有福没再说什么,臭着脸领了他们就往外走。 出了门坐牛车。 顾竞文给韩有福递烟,问道:“大队长,这都午饭时间了,我们不吃个午饭再走?” 韩有福没接烟,冷着脸道:“吃什么吃?这都什么点了,我们得赶紧上路,不然天黑回不到大队,路上可不定有什么危险,这风刮的,说不定今晚上就要下雪,你们肚子饿,就在牛车上吃点。” 众人:...... 真的还没有到地方,已经感觉到了现实的严酷。 不管知青们多想吃个热乎饭,多么不情愿再坐上没有顶棚的牛车继续顶着寒风上路,但他们有的选吗? 这一路又是四五个小时,还真是紧赶慢赶在天擦黑的时候到了上韩大队。 路上风景极美。 不过除了程柠,其他人只觉得寒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又冷又困,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欣赏美景? 韩有福知道程柠是韩祁山托来的,但他是个公正的人,一路上待程柠并没有跟其他人不同,也没有跟她寒暄任何事,只把她当其他知青一样对待。 快到大队的时候,天上果然开始飘起了雪。 韩有福吆喝一声牛,道:“你们还真是运气。” 回了大队,韩有福就扔了他们四个给兼管着大队各项杂事的大队会记李远强。 早知道今天会有知青分下来,队里已经有了安排。 ......就是领着他们去大队小食堂吃了一顿稀的跟水似的玉米粥和黑面馒头,就这男同志多吃了两个李会记那铜铃大的眼睛还死死盯着那馒头,让你吃得格外有心理负担。 李会计拿旱烟杆子敲着桌面,道:“今天这顿是记在大队公账上,以后吃饭都是要拿工分换粮自己做,等吃完了,就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大家早知道下乡苦,可知道跟亲身体验真的是两回事。 经了这两天一夜的行程,这会儿喝着这玉米稀粥吃着这黑面馒头,女同志好险眼泪都要掉到碗里头。 只有程柠嚼着黑面馒头想的是其他的事。 她想到,韩东塬那人什么时候吃过黑面馒头啊。 原来他下乡过得是这种日子。 心里就十分苦涩。 男知青和女知青住在一个院子里,是早些年知青们来了之后队里给起的一个典型农家土坯房二合院,一共五间,左边两间住了女知青,右边两间住着男知青,中间做了堂屋,右边就着男知青宿舍还砌了一个小厨房,后面院子又砌了一个茅房。 李会计领了人进院子指了指屋子,跟闻讯过来的知青队长介绍了一番,就让他领着人去安排了。 知青队长姓徐,叫徐建国。 是最早一批的老知青。 不计新来的,现在大队里一共有十五个知青,六个女知青,九个男知青。 女知青三人一间,男知青一间四人,一间五人。 徐建国就将顾竞文和杨红兵分插到了两间男宿舍,女知青那边程柠和闵然安排到了一间,赵枝安排去了另一间。 这会儿大家伙刚吃完晚饭,不一会儿好几个老知青过来,徐建国顺便就给他们介绍了一番。 不过程柠并没看到韩东塬和廖盛。 上韩大队地处偏僻,来封信都要好些天才能到,估计韩东塬还不知道她过来的事。 站在走廊里简单介绍完宿舍,徐建国就跟他们道:“你们都先回宿舍好好收拾收拾,休息上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对了,明天也不用跟大家一起一早出工,上午先休息一下,了解了解情况,中午吃过午饭我再领你们去上工。” “我就住后排左面的那间,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他手指了指,就让大家先回宿舍收拾。 杨红兵住后排右面的那一间。 他应下拖着东西就走了。 这一路过来,实在是又困又累又冻,整个人都到了困倦的极点了。 顾竞文问赵枝:“枝枝,我先去给你收拾。” 察觉到徐建国看过来的视线,赵枝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就成。” 之前被程柠那样说了一下,赵枝不知道为何,莫名就起了抵抗的心理,不愿再坐实了自己跟顾竞文的关系。 顾竞文皱了皱眉,她就冲他笑了一下,道:“顾大哥你也累了,今天赶紧休息吧。” 说完冲徐建国和闵然点了点头,拖着行李就往自己宿舍去了。 “程柠,走吧,咱们也去宿舍收拾。” 闵然叫程柠。 程柠正在观察着四周。 听了闵然的话回过头来,刚“嗯”了一声低头要去拿地上的行李,门口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像是被踩着脚了似的炸雷声。 “程,程柠?” 程柠回头,就看到廖盛拿着个饭盒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程柠冲他笑了一下。 相隔几十年,看到熟悉的人,总是一件开心的事。 “廖盛哥。” 她叫了一声,然后冲他身后看了看。 可惜并没有看到韩东塬。 她有些失望。 她还是很想看到他的。 看到年轻,还桀骜不驯着,还好好的韩东塬。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廖盛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6、第6章 第6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徐建国还没走,他听到廖盛的话,瞅瞅廖盛,再瞅瞅程柠,问:“你们认识?” “嗯,” 廖盛没出声,程柠先答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看着廖盛,问道,“廖盛哥,我三哥呢?” 廖盛张了张口。 他已经反应了过来,走上前,伸手就自然地提起了程柠地上的行李,道:“去县里了,要明天才能回来。” 说完瞅了一眼外面,皱了皱眉,道,“下雪了,说不定得要两天才能回来。” 又问程柠,“你这怎么回事?你过来看你三哥的?” 不能啊,你们关系可没这么好。 他是韩东塬的发小,对这事再清楚不过。 东塬那性子,别人提一提他这个“妹妹”他都能给人脸色看的。 “不是,” 程柠摇了摇头。 竟然出去了吗?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快收拾了心情,笑道,“不是看他的,我也下乡了。” “下,下乡?” 廖盛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那你的工作?” 他差点爆了个粗口。 当初东塬可没多想替她下乡,把工作给了她,下乡,那脸可黑了多久啊,那段时间就没人敢惹他,烟都抽了不知道多少。 这,她怎么又自己跑过来了? “给别人了。” 那一千块钱和一大扎的票还在自己兜里揣着呢。 这一千块钱加上各种票,不用家里人给她的,都够她在乡下好吃好喝了。 ......虽然得还给韩东塬。 廖盛:“......” 就轻飘飘的一句给别人了? 还在场的徐建国和闵然都好奇程柠和廖盛的关系。 他们也听到了程柠那句“我三哥呢?”还有廖盛的回答。 闵然不知道。 但徐建国立即想到了韩东塬。 可是这姑娘不是姓程吗? “东塬的妹妹?” 徐建国问。 廖盛青筋跳了跳。 东塬最讨厌别人提她这个妹妹。 小姑娘长得招人稀罕,他们那群人不是没有人对她有意思,就稍稍露了点意思,东塬那脸冷得啊,差点没把人吓死,之后他们最多也就远远看一眼,心里骂上一句操蛋了。 ......这怎么也跑过来了呢? 他当然不会认为程柠是追了东塬过来的。 这两人,就不对盘。 他跟他们一个大院里十几年,还能不清楚吗? 他含糊地“唔”了一声,道,“也不是吧。” 东塬回来之前,他可不想沾惹太多这事。 可也不能不管程柠。 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子。 他上前就提了程柠的行李。 他长得人高马大,这么点东西还不在话下,看前面另一个新来的女知青欲言又止,顺便也帮她提了一个大袋子,直接就往女知青宿舍走,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回头问程柠,道:“哪间?” 徐建国也反应了过来。 他帮闵然提了手上另一个袋子,道:“后面那间。” 几个人路过第一间女知青宿舍,里面放下东西跟舍友打完招呼的赵枝正好过来关门,就看到徐建国和另一个高大的男青年正帮程柠和闵然提着行李送他们去宿舍,握着门框的手下意识就紧了紧,抿了抿唇。 不过那几人没看到赵枝,已经径直过去了。 宿舍三人都在。 其中一个前面已经见过了,叫许冬梅。 另外两个一个叫王晓娟一个叫马婷婷。 宿舍热炕是u字型,原先三个人就并排睡在对面长炕上,两边伸出来的部分做了炕桌。 几个人已经知道宿舍要来两个新人,私下已经稍微商量了下。 这会儿几人进来,徐建国介绍完,许冬梅就跟程柠闵然说了一下几人商量的结果,说把炕桌往里面移一下,让两人各睡伸出来的那一角成不成,这样跟里面三个人就隔了个炕桌。 倒不是她们三个排斥新来的,实在是这完全陌生的人,也不知道品性卫生习惯咋样,隔上一个炕桌的距离,好歹缓冲一下。 这也合了程柠和闵然的意,就应了下来。 定下之后徐建国廖盛就帮忙搬炕桌。 帮完炕桌徐建国就停手了,可另一边廖盛却是仔仔细细地在帮程柠清洁热炕,又是抹又是擦的,擦完还用手抹一下,看干不干净,看得徐建国和宿舍其他几个人目瞪口呆。 那可是廖盛。 平时拽得就跟个二百五似的,这会儿对个姑娘这么小心翼翼? 她们再看程柠。 这新来的知青长得可真水灵,嫩得跟能掐出水来似的。 大家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马婷婷咬着唇,从廖盛提着程柠的行李进来,她的面色就不太好了。 众人正思忖间,就看到廖盛又问程柠:“程柠,你带褥子和床单没?” 说完瞅了瞅程柠的行李。 程柠点头又摇头:“床单有,褥子要等家里寄过来,有一床被子,应该够用了。” 廖盛皱眉。 他张了张口,想说“那拿我的先给你用”,可一想到韩东塬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眼睛,脱口而出的莫名就变成了:“那我拿东塬的过来给你先用,反正下雪了,明天他也回不来,等明天我就去找老乡给你换个新的......这天气,寄东西鬼知道什么时候能寄过来。” 一般情况下老乡家里当然不能有新被子。 可正好大队书记周朴槐这个月底嫁闺女,肯定准备了被子做嫁妆。 他拿东塬新装好的收音机跟周家换,他们肯定能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反正那被子换出去了改天去公社供销社再买两床就是了,收音机可不是说买就能买得到的,贵不说,还要票。 ......至于东塬回来要跟他发脾气,这,他能看他妹子冻死不成? 众人:!!! 拿韩东塬的? 哄对象是这么哄的? 拿自己哥们的被子哄自己对象? 然后她们就听到程柠笑眯眯道:“好啊,那就把他被子也拿过来吧,我被子挺薄的,能跟老乡换的话,明天我跟老乡多换床被子。” 众人:???你们??? 马婷婷的面色更是千转百回。 原先她听廖盛问程柠什么被子够不够,心都给扭一块去了,可听到他竟然说把韩东塬的被子拿给程柠,愕然间心里就“腾”一下升出了另一个猜测。 廖盛也觉得自己脑子“轰”了一下。 其实话说完他都后悔了。 他更没想到程柠竟然会接受了,还要被子! 要他的命啊! 程柠完全不在意别人的反应。 要是前世的程柠,自然不会接受。 可做了几十年鬼,这大冬天的,不就是借床被子,有什么不成的? 廖盛结结巴巴:“还是,还是我的吧。我拿我的给你。” 他爬东塬的炕去。 “不用,就拿东塬哥的。” 她也不叫“三哥”了,她也知道韩东塬嫌弃她,她记得很久以前,他可讨厌自己叫他“三哥”了,小时候还说过“谁是你三哥,滚一边去”这种话...... 这可真是骑虎难下。 但最后廖盛还是决定认死,拿就拿吧,趁东塬回来之前明天赶紧找老乡给她换。 这对话和两人的表情太诡异了。 主要是,那是韩东塬啊。 如果说廖盛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那韩东塬......韩东塬那鬼样子就是人鬼勿近。 虽然他又好像跟大队里人的关系不错。 想像哪个姑娘不经他同意拿他被子...... 画面不敢想。 可现在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众人的目光不停的在程柠和廖盛身上打转,比较八卦又直肠子的王晓娟终于忍不住,问:“廖知青,程知青是你对象?” “不,不,” 廖盛吓一跳。 他可不敢。 他们一群兄弟没人敢。 谁敢打她的主意? 没被韩东塬那小子揍过吗? “那是韩知青的对象?” 马婷婷问。 就算不是廖盛对象,马婷婷仍是不放心,只有坐实了某个猜想,她心才能落下来。 廖盛在给程柠收拾炕铺,听了马婷婷的话差点没把手上程柠的被子给直接掉地上,想到韩东塬的那张带着戾气的冷脸,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瞪了马婷婷一眼:“你都胡说些什么呢!东塬他找谁也不能找她!这就是我们邻居一妹子,受她家里人嘱咐照顾的,你可别乱说话,得罪了东塬,回头你就去后山拾柴火去!” 马婷婷:......至于吗?! 她气哼哼地扭过了头。 程柠瞅瞅廖盛再瞅瞅马婷婷,终于发现了点不对劲。 这位舍友很明显对廖盛有点不一样啊。 廖盛还是这么浑,但其实他对这位马知青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可不能搅和了廖盛的姻缘! 要不然也忒对不起廖婶子了! 她立即正襟危坐,认真跟马婷婷解释道:“我跟廖盛还有你口里的韩知青是一个大院里的,跟韩知青还有一点远亲,我下乡来,我姑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照顾我一点的,都找了他们家长,所以你看廖知青,他明明嫌弃的不行,还是得做点事,等过了这两天,我熟悉这里了,肯定不会麻烦廖知青的,你可千万别误会。” 马婷婷脸红了。 也不跟廖盛计较他前面说话那么难听了。 她有些别扭道:“误会什么啊,不过在外面,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不然总是我们女知青吃亏。” 程柠就冲她笑一下,道:“知道,放心,没事的。” 说完顿了顿,她笑着瞅一眼廖盛,然后跟马婷婷再解释道,“你看,廖知青也很有分寸的,要不然借被子褥子这些,他非要专门借韩知青的给我?就是为了避嫌呢。” 众人:......那韩知青呢?就不需要避嫌了? 好像看出大家的疑问,程柠就笑着接着道,“等韩知青回来了,那脸肯定黑的跟包公一样......廖知青他也就是趁韩知青不在的时候这样了,不过,反正韩知青也肯定不会在这里谈对象,误会一下也不要紧。” 借机会撇清廖盛,再申明一下韩东塬不会谈对象。 ......她不想耽误廖盛的姻缘,但韩东塬出事之后身边再没有任何女人。 那在那些事情解决之前都不要节外生枝了。 “啊,” 大家都诧异地看程柠,连马婷婷都忘记尴尬了,好奇地看向她。 王晓娟继续发挥八卦的能力,问,“为什么,为什么韩知青肯定不会在这里谈对象......他在北城有对象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程柠认真道,“就是我来之前,听韩奶奶跟我絮叨,说韩知青下乡这几年谈对象不吉利,所以一定不能在这边谈对象。” 众人:!!! 真的假的? 就是廖盛都吃惊地看向了程柠。 这事可是连他都不知道! 可他完全没有怀疑程柠。 她可没有必要撒这种谎。 众人简直吃惊的把其他的八卦都忘了。 7、第7章 第7章换被子 帮程柠收拾完,廖盛回自己的宿舍给程柠搬被子。 见他回来宿舍里的人起初还不以为意,等他抱了韩东塬的被子就往外走,众人都诧异地或抬头或转头看他。 一个名叫孙健的舍友忍不住问:“廖盛,你搬了东塬的被子去哪?” “借给别人。” 廖盛头也不回道。 众人:...... 这,他们都知道今天来新知青,这不,他们宿舍不就分来了一个? 这被子八成是借给新来的知青。 杨红兵眼巴巴地看着廖盛捧着的被子褥子。 跟其他人一样,为了精简行李,他也没带褥子和厚被子。 “有新知青你们认识的?” 孙健问。 “嗯,一个大院里头来的。” 廖盛说着已经出了门。 众人“哦”一声,心道“操”,韩东塬已经是霸王,这大院里头又来一个,直接搬被子,八成关系又铁得很,那这里岂不是韩东塬的天下了?你说人家下乡这日子,他们下乡这日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不过,怎么就分去了另一个宿舍? 他们倒是都没想到那“一个大院里来的”新知青可能是个姑娘...... 廖盛把韩东塬的褥子和被子给程柠搬了过去。 放到炕上也不敢多看一眼被子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闵然羡慕得眼珠子都掉了下来。 她捏着自己单薄的被子想着这晚她怕是要把所有衣服都盖身上了。 自重生回来,程柠的五感就十分强。 她察觉到了闵然羡慕又失落的眼神,想了想,把自己的被子借给了她,道:“你先用着。明天咱们一起去换被子。” 一路相处,她还挺喜欢她爽直的性格的。 闵然忙点了点头,道:“姐,以后你就是我姐。” 程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比她小呢。 晚上程柠裹着韩东塬的被子。 她不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对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赶了两天的路没睡个好觉,现在只觉得温暖又舒适。 终于到了这里。 虽然宿舍的条件十分简陋,她也是第一次住这么黑洞洞简陋的房间,还是跟好几个人睡一张炕,但这一晚,程柠在重生之后,第一次踏实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上午程柠跟闵然都不用上工。 廖盛一早就过来要带程柠去大队书记家换被子。 闵然跟上,不好意思道:“廖知青,我也不够被子,能带我一起换一床不?” 廖盛扫她一眼,道:“那是大队书记他闺女的嫁妆被子,我拿收音机跟她换,你拿什么跟她换?” 闵然:...... 她也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瞅了瞅自己的行李,咬了咬牙,道:“钱和粮票布票我都有,再不成,我还有几件衣服,这边山里可买不到,拿去跟她换,她肯定乐意。” 程柠也帮口道:“一个收音机哪怕是自己组装的也要五六十呢,自己买还得要收音机票,换被子太亏了,我们拿布料跟她换,我特意带了些新布料过来,她要结婚肯定喜欢。” 这是她知道山区物资不丰富,就是拿钱都不一定管用,但拿布料跟老乡换东西,他们肯定乐意,所以特地带的。 “不用,” 廖盛瞅一眼程柠,反正是东塬自己组装的,材料费几块钱。 他道,“那你们俩一人给我十块钱,我再找周晓美换些粮食和菌菇野味,你们再想找她换别的,就自己跟她商量。” 韩东塬组装的收音机一般也不会直接拿来卖钱,免得被人抓了小辫子,都是找村里人或者别村的人换粮食菌菇药材野味,然后寄回北城找人内销了。 闵然大喜,忙应了下来。 三人一起往书记家去。 村民们起得早,一路上还遇到了好些个村民,廖盛带着程柠和闵然跟村民们打了招呼,每次打完招呼还会跟两人简单介绍一下。 走到一半路的时候一个穿着厚重旧棉衣的男人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 他跟廖盛打招呼,眼睛一边往程柠和闵然的身上瞟,一边笑着道:“廖知青,这两位是新来的知青同志吗?这一大早,往哪儿去呢?” 廖盛看到他蹦出来神色明显冷了下来。 他道:“可不关你什么事。” “嗐,廖知青,别这么着嘛,” 他搓了搓手,笑道,“我也是看天气冷,过来问问,看新来的知青带够了衣服被子没?我听说有新知青要来,前几天特地去公社买了一套被子和一些日用品,全新的,想着说不定新知青用得着。” 闵然听说眼睛亮了起来。 程柠也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个人。 廖盛却是冷淡道:“不用了,我们自己能买。” 说着就招呼了程柠和闵然径直离开了。 程柠和闵然都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 那男人还在后面望着她们,看到她们回头,就冲她们笑了笑。 程柠:...... 约莫明白了为啥廖盛不乐意她们跟这人接触。 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廖盛解释道:“这人叫周熊,是村里有名的流子无赖,你们离他选些。不过也不用怕他,村民们大多善良质朴,书记和大队长也公正,他要是敢惹你们,你们直接找书记和大队长就成,不过记住,天黑了不要落单,也别随便去后山。” 两人都点头应下了。 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书记家。 天色早,书记家的人都还没出门,在家吃早饭呢。 “廖知青,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看看他的身后,道,“还带着新来的知青?” 想到什么,面色不由地沉了下来。 这不是来找他开后门什么的吧? 他们大队可不兴这一套。 “周书记,韩婶子,” 廖盛打招呼,笑道,“不是来找你们的,是过来找晓美的,这两新来的知青,刚来,没带够被子,这大雪天的,也没法去公社供销社那边买啊,就想到晓美下个月结婚,肯定有新被子,就带她们过来找晓美,看能不能拿东西找晓美换床被子。” 周书记一听说是为这事就不管了。 周晓美喜欢跟知青换东西。 她带了三人去她自己的房间,好奇地打量程柠和闵然,问廖盛:“你们想拿什么东西跟我换?” “收音机。” 廖盛从自己斜挎包里掏出了个东西,道,“一台收音机,换你一床褥子,两床新被子,外加十斤面粉,三十斤包谷,十斤菌菇野味。” 周晓美看见他拿出收音机原本眼睛一亮,可听得他后面那一长串的话,直接跳起来,嚷道:“你抢呢!” “抢啥呢!” 廖盛敲了敲手上的东西,笑道,“这可是收音机,在外面卖可是要八十块,还得要收音机票呢,就是收音机票,在黑市,一百块钱都未必能买得到,这收音机,拿到公社就换这么一点子东西,才是会有人抢!” 周晓美撇了撇嘴,可她也知道廖盛说的是实话。 她再瞅一眼收音机,她也的确想要一个收音机。 听说城里结婚都要有“三转一响”,“三转”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这“一响”就是收音机了。 她是书记的女儿,嫁的是隔壁生产大队会计的儿子,对方给她买了自行车和缝纫机。 要是再能有一个收音机做陪嫁,就太有面子了。 她咬着牙,脑子快速算着这交易划不划算。 新被子倒是没什么,等天气好点,直接再去公社供销社或者县里百货商店买就是了。 廖盛再接再厉,又道,“我跟你说实话,这收音机是东塬的,这个是最后一个,他留着自己用的,也就是他不在,我才拿了过来,要不然,你想换都没地儿去换去。” “韩东塬的?” 周晓美吃惊,“你拿他的东西换?那他回来不认账怎么办?” “这我自然有办法,你不用管!你就说,换不换吧?” 换了再说,还能打死我不成? 为的可都是他妹子! “换!” 周晓美咬牙,道,“现在给你凑不齐的,我给你打个欠条,改天就给你送过去。” 廖盛笑,道:“不急,你准备好了告诉我,下次我跟东塬去公社之前直接过来拉。” 韩东塬已经带着他跟村民私下交易过许多次,很多时候都这么干。 两人说定成交。 周晓美是个利落的,直接就开了柜子把被子抱了出来。 被子大红牡丹被面,又厚又重,瞧着就暖和。 程柠知道这大红牡丹被面是为结婚准备的,她自己带了被面过来,就不用这个了,跟周晓美道:“我有被面,就不用这个了,你可以拆下来留着,能换我两个盆不,一个洗脸盆一个洗脚盆。” 刚刚周晓美拿被子时,她看到就在柜子下面放了好些日用品,大盆小盆叠着就有好多个。 这对周晓美来说当然是个合算的交易。 一个大红被面要好几块钱,还要布票,一个洗脸盆一个洗脚盆一块钱就能买回来了。 她当下应下。 闵然一看忙表示自己也愿意换,可惜洗脸盆洗脚盆都只有一个,不过有替代的东西,像是水桶啥的......然后廖盛就抱臂看着女孩子们一起叽叽喳喳的又是挑这个又是挑那个。 最后三个人都是皆大欢喜。 程柠要跟大队里的人打好关系,也很喜欢周晓美爽直的性格,交易完后还特地送了她一盒特地带过来的雪花膏,周晓美高兴的接了,在自己房里咂摸了一圈,竟然又送了程柠很多碗啊筷子啊肥皂等小生活用品。 廖盛:...... 东西太多,最后不仅廖盛做了搬运工,周晓美还叫特地了她哥,周良山一起帮着把东西搬了送了她们回宿舍。 一行人浩浩汤汤回去在院子门口正好遇到赵枝,顾竞文还有杨红兵。 三人目光立即就被他们背着抱着的东西吸引了。 赵枝欲言又止。 杨红兵大大咧咧的,忙问程柠和闵然,道:“这是领回来的东西吗?在哪里领的?” 闵然笑道:“想得美,不是领的,大队怎么会发这些东西?这些是我们找老乡家换的。” 说着话那边廖盛程柠已经领着周晓美周良山进屋子去了。 眼睛看也没看就跟他们擦身而过的顾竞文和赵枝。 闵然也忙跟杨红兵说了一声跟着进去了。 顾竞文皱了皱眉。 赵枝咬了咬唇。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程柠,她这么排挤自己。 杨红兵倒是没想那么多,道:“我们去问问徐建国,也去换些。” 大家都一样,行李只带了有限的必须品,不可能带锅碗瓢盆,被子太大,也只带了薄薄的一条。 原先是想着到了就去当地供销社买些必须品,先将就着用着,等后面大件行李寄到了就成了。 哪里知道这地儿这么偏远,再加上大雪封上,有钱有票都没地儿买去。 三人一起去寻徐建国。 徐建国是知青队长,可不会闲着,这会儿正带着男知青们在大队里锯木头,做木工活。 冬天没啥农活,闲着就得挨饿。 所以大队就组织大家不是上山砍柴,打猎,就是在队里做木工活,女人则可以编编席子篓子这些,等天气好了,拉到公社那边卖些钱。 徐建国听几个人问找老乡换被子碗盆的事,他皱了皱眉,村民都穷,你换个草编的席子框子篓子还可能找到人换,换新被子碗盆可不容易。 旁边一个大叔听到他们的对话就抬起头来,笑道:“去找书记家呗,他们家晓美下个月出嫁,备了好些嫁妆,就是被子锅碗瓢盆,你们拿好东西跟她们家换,肯定成。” 这事并不新鲜。 这几年知青过来,去公社县里太远,时不时就有知青找他们换点东西。 杨红兵忙问了大叔支书家在哪,几个人就一起寻过去了。 这才发现原来那大叔口中的“书记家的晓美”就是先前在宿舍门口帮程柠和闵然搬东西的姑娘。 可惜三人辛辛苦苦冒着大雪跑过去,一问,周晓美就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笑道:“被子没有了,洗面盆洗脚盆碗也没有了,筷子倒是还有几对,要不?” 三人:...... 8、第8章 第8章反差 赵枝和顾竞文笑一下子没挂住,脸都快扭曲了。 周晓美瞅瞅他们的面色,道:“新的没有,旧的还是有一些的,要不?” 过了村就没了这个店,拿些旧东西换点好东西,值。 她说着转身就从她奶奶房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 补丁打补丁破旧不说,还有一股积年的味儿。 那是周奶奶的老被子,周奶奶早不用了,当然不舍得扔,本来打算找隔壁村弹棉花的重新弹了的,这有知青找来要换被子,周晓美就直接抱出来了。 赵枝和顾竞文看到那一床被子,闻着那味,直接就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来。 他们家庭出身条件好。 哪肯用这个? 杨红兵挠了挠头,瞅了瞅外面飘得越来越大的雪,龇了龇牙,道:“换吧换吧,不过这么破旧,可换不了多少钱,我给你两块钱两尺的布票。” 周晓美咧嘴笑了出来。 这些新来的知青都是水鱼啊。 她道:“再加一斤白面票,这床被子是我奶奶的,她牙口不好,我给她换点白面吃。” “成。” 杨红兵听说是老奶奶的还觉得不好意思,抱了被子,送布票白面票过来时还特意拿来一包红糖,说是给周奶奶喝的。 周晓美看他这么个老好人,都不好意思太占便宜了,便在屋里翻了翻,送了他些筷子碗搪瓷缸的甜头。 别小看这些东西,没有生活还是挺不方便的。 最后几人算是只有杨红兵有收获的回去了。 **** 收拾东西,熟悉环境,休息了一上午,下午几人就跟着老知青们一起去了大队木场那边上工去了。 女知青跟着婶子大妈们用竹篾编席子箩筐。 男知青跟着男人们就在另一边或锯木头刨木板做木工活,或帮手劈着竹篾子。 徐建国带新人们去木场时特意叮嘱他们,道:“你们看到了,咱们大队在大山深处,偏僻,穷,村民们自己都常常吃不饱饭,大多知青刚来时干活都不太行,但又不能不给饭吃,所以对村民们来说,咱们是分了他们的饭吃,所以一开始对咱们就有些排斥。但其实他们大多淳朴善良,只要你们好好干活,干得好,时间久了,你们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很好相处。所以你们刚来,如果他们对你们严厉或者说话不好听,不要放在心上,认真做事就行了。” 想想大队长当初得知他们几个被分到大队里时的态度和反应,程柠几人秒懂。 杨红兵摩拳擦掌,道:“放心吧队长!” 他们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砍柴,锯木头,他行! 有老知青瞅他一眼,心里翻了个白眼,傻帽。 大家都做好了被人为难的心理准备。 结果其实也还好。 程柠几人去了婶子大妈那边各自跟着自己的舍友坐在了一起。 婶子大妈们看见她们,果然上下打量了她们一圈,就操着乡音笑道:“你们来的时候倒是好,坐在这里编编席子就成,要是秋天来,在外头顶着太阳剥玉米棒子,你们这细皮嫩肉的,可熬不住,当初刘知青她们好几个人都累倒了。” 几个人瞅瞅一地的竹篾子,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但也的确,总好过顶着烈阳干农活。 大队里安排了人教她们。 教程柠的是一个唤作周三婶子的。 席子不难编,掐好横向竹蔑,一上一下的别竖向竹篾,看起来很简单,难在竹篾锋利,她们几人的手都太嫩,哪怕是闵然,常在家帮忙做家务的,编上一会儿,指头也红肿起来,生疼,更别说在家几乎很少干活的程柠和赵枝了。 好在程柠性子静,稳得住,周三婶子教了她,她不急不躁地找好角度,用着巧力慢慢塞竹篾,看得周三婶子撇嘴,嘀咕道:“你这可真是,编个席子都能跟地主家小姐绣花似的,就你这,一天怕不是只能编出半尺长来,当编头绳呢?” 说得大家都往程柠这边看,笑出声来。 程柠无语,头绳,你能用这席子做头绳? 但她自然不会傻得跟周三婶子犟嘴,但也不受影响,仍是慢慢仔细地编,隔上一会儿还要吹吹手,歇上一会儿,周三婶子看得嘴角直撇。 程柠也不介意,就跟她慢条斯理道:“婶子,我刚学这个,肯定编得慢,但熟练了,手适应了,肯定就能慢慢快了。我这会儿要是贪快,手受伤了,后面才是啥也干不成。” 周三婶子嘴角再撇,偷懒就是偷懒,小嘴“叭叭”的,一看就不是个老实丫头。 程柠本来想说“至于工分,我这两天算是学徒,工分少记点就成”,可这话说出来会影响到其他新来的知青,到底还是吞下去了。 这边正说着这话,另一边却是传来“啊”得一声。 众人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赵枝正左手握右手眼睛通红。 那握着的右手食指正冒出血来。 “哎哟。” 教赵枝的是大队长媳妇罗婶子,她看到赵枝受伤,忙放下手上的活计查看赵枝的情况,看到她白嫩的手红通通的,血不停的从小伤口渗出来,叹了口气,道,“赵知青啊,这些都是技术活,你得小心些,一开始慢慢来,你这么弄伤了手,后面还怎么干?” 这话竟是跟旁边程柠刚刚说的话呼应开来,赵枝本就又痛又难受,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眼泪就滚了下来。 罗婶子一看她竟然哭上了,一时就有些无语。 就她自家小女儿,在村里算是娇养的了,十岁第一次下地割麦子,一不小心大镰刀割了手,那血流的一地,吓得她魂都飞了一半,赶紧查看,看是不是整个手指头都给割没了,当时也没见她那傻闺女掉一滴泪,还笑嘻嘻的。 你说你都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就因为不小心被竹篾子划了下手,别人也没说你啥,你就哭成这样? 这还不算。 男知青看到这边动静,听说是一个新来的女知青割伤了手,顾竞文和廖盛都放下了手上活计一前一后的跑了过来。 顾竞文十分心疼,转头就问罗婶子,道:“婶子,赵知青的手受伤了,能不能让她歇会儿,回头再做些别的活?” 罗婶子:...... 但罗婶子是个厚道人。 她再叹了口气,道:“成了,成了,就别哭了,先歇着吧。” 反正我看你就是做一天也做不出啥来。 她再瞅一眼赵枝已经编好的那一小块席面子,纹路稀疏还不规整......这也没用,她摇了摇头。 廖盛就站在一旁瞅了一会儿,瞅瞅赵枝,再瞅瞅程柠,有些愁。 最后他还是认命地挠了挠脑袋,回去跟大队长说了声,转身回宿舍去了。 大队长吼了一嗓子“赶紧回来,不然扣工分”,是对着廖盛吼,同时也是对还围在女知青那边的顾竞文吼。 顾竞文皱着眉头回去了。 另一边廖盛很快回来。 他扔给了程柠一对半指的皮手套,道:“东塬的。” 众人:??? 众人委实有点莫名其妙。 你哄女孩子为啥要拿韩东塬的东西哄? 程柠宿舍的人:......麻了。 马婷婷原本看到廖盛拿了一对手套扔过来还有一些别扭,不过听他说是韩东塬的,立即又松了一口气。 “廖知青,这是你对象呢?” 旁边一位比较八卦的钱婶子眯着眼睛问道。 “可不敢!” 廖盛立即作打住的姿势,道,“是东塬的......!” 想说是“东塬的妹子”,可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东塬最恨别人提这事,一下子打住,然后觉得这关他什么事,这事就让程柠,或者等东塬回来,让他们自己说去吧,所以他打住话,抬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回男知青那边去了。 众人:???!!!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柠。 还有的瞅了瞅她手上的手套。 程柠:“......” 她捏了捏手上的手套,然后迎着众人八卦的目光坦然笑道:“我跟廖知青和韩知青是一个大院里头的。” 众人瞅了瞅她手上的手套。 “哦,” 钱婶子笑道,“是韩知青的对象啊?那说起来可不还算是咱们上韩村的媳妇?” 饶是程柠之前早被舍友误会过,已经有心理准备,这会儿还是差点被这句“咱们上韩村的媳妇”给呛着。 她咳了两下,摆手,道:“不不不,我跟韩知青是远亲,说起来我算是他,表妹?” 因为韩东塬厌恶这层关系,更厌恶别人议论他家里的事,她不想多说,立即补充道,“再加上又是住一个大院的,韩奶奶就跟我亲奶奶是的,就,就跟兄妹一样了。” 程柠这么一说一边的婶子大妈却都好奇了。 韩知青的远亲? 韩知青的祖宗八代都是他们上韩村的人,韩知青的亲妈还是隔壁罗家村的人,她跟韩知青是远亲? “啥远亲啊?” 钱婶子问。 程柠咬牙,皮笑肉不笑道:“那我也不知道,好像我爸跟韩知青的爸爸是战友来着。我爸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牺牲了,因为这个,韩知青的爸爸和奶奶都特别心疼我,从小就对我特别好。” 这些倒都是真的。 韩祁山跟她爸是战友,她爷爷是机械厂老钳工,据说当年韩祁山退伍时选择机械厂还是为了多照顾她和她爷奶。 她这么一说大家的注意力果然立即就被转移了。 竟然是烈士的遗孤! 而且韩东塬的爸爸韩祁山是他们上韩村的人,韩东塬的奶奶那是他们叫婶子的人,程柠说韩奶奶拿她当亲孙女,那感觉跟他们也亲近了好几层似的。 大家看她的眼神立即不同了。 就是严厉的周三婶子眼神也一下子慈爱起来,握住了她的手,道:“难怪瞅着你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原来是革命烈士家的孩子,来,歇一会儿,这手都肿了,别编了,婶子给你编。” 知青们:???这,这也成? 程柠哪想到为了转移注意力随便转个话题会有这么个效果,忙道:“不不不用,不用歇,我能干。” 又举了举手套,道,“戴上手套就没事了。” 呜呜,只能更努力了。 她可不想被人特殊照顾。 婶子大妈们更稀罕她了。 闵然&赵枝:......酸溜溜。 赵枝捏着竹片下意识捏紧,一阵生疼传来她才想到手上还有伤口呢,轻轻“啊”一声,眼泪又冒了出来。 晚上回去宿舍的人瞅着程柠想问什么,又不好问。 程柠倒是很坦然。 她都转世为人了,就那身世,她早不在意什么了。 “程柠,你真是烈士遗孤?” “嗯。” “那你现在跟你妈一起生活?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妈也没了,我跟我姑一起生活。” 程柠不想提太多这些事,也不想别人同情或者用别样的眼神看她,从抽屉里拿了一小盒黑乎乎的药膏出来,打开抠了一小块出来,再递给闵然,道:“试试,在我们家那边药铺子里专门买的,消肿止痛,很管用的。” 这是她姑姑给她准备的。 下乡要干农活,她姑姑给她准备了不少药膏什么的。 大家看出程柠不想多说这个,看到她这药膏也就七嘴八舌转移了话题。 程柠再顺势多问了一些这边的事,宿舍和乐融融,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大家并没有因为村民对程柠热情就不高兴。 相反,她们是同一个宿舍的,程柠性格又好,跟她们相处得不错,这样的话,程柠跟村民们关系亲近,于她们只有好处,并没有什么坏处。 **** 另一边赵枝回了宿舍躺在床上摸着手上火辣辣的伤口心里堵得难受。 又委屈又难受。 之前在路上她跟程柠屡次示好,程柠却处处针对她。 她还觉得她是个怪人。 现在想来,她哪里是什么怪人,她根本就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 她只要一想到程柠在木场跟那些婶子大妈们笑靥如花的模样,她心里就堵得不行。 可偏偏那些婶子大妈们就吃她那一套。 “赵枝,这蛤蜊油你擦点在手上,比雪花膏管用。” 赵枝正躺在床上失神间,同宿舍的知青刘丽娜给她递来了一盒蛤蜊油。 赵枝抿了抿唇。 她不喜欢蛤蜊油,抹在脸上手上油腻厚重,黏答答的,感觉皮肤气都喘不过来了。 可是她不愿让刘丽娜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还是坐起身伸手接了过来,对她说了谢谢,捏着蛤蜊油想了想,又特地从抽屉里拿了从家里带来的一些肉干分给她,感谢她照顾自己,这才打开蛤蜊,用手指舀了一点,一边慢慢搽着手,一边跟刘丽娜说着话,问刘丽娜来了多久,一开始怎么适应这里生活的。 “怎么适应吗?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 刘丽娜捏着肉干,苦笑了一下,道,“其实罗婶子真没骗你,你们来的是好时候,虽然天气冻了些,但好歹有热炕,干活也在屋子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我们那时候来时,正好是秋收的时候,每天顶着大太阳去田里收割麦子,刨红薯,皮都晒爆了,每天回来摊在床上一动不想动......你看我们现在,” 她说着伸了伸手,正反看了看,再苦笑一下,道,“你看我们现在,个个又黑又糙,我们刚来时,谁还不是细皮嫩肉的呢?” 赵枝张了张口,看着刘丽娜的脸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恐慌。 她喃喃道:“那,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公社书记说,招工还有推荐大学......” 刘丽娜瞅她一眼,想说,你想屁吃呢,这刚来,就想着招工还有推荐大学? 别说他们大队偏到天际了,这几年也没见一个名额过来,就算有名额,你真以为能轮到你? 不过她到底是厚道人,没把这刺耳朵的话说出口。 对着这一望无际的大山,日日繁复的劳动,他们这些知青,谁没想过这些呢? 刘丽娜叹了口气,转头往黑乎乎的窗外看了出去,好一会儿才道:“先适应适应吧,适应下来有精神头才能想别的。” 说着顿了顿,塞了一块肉干到嘴里......她好久没吃肉了,只觉得这入口的肉味香得鼻子发酸。 看在这肉的份上,她多说了几句,道,“这边的村民淳朴,虽然有一些排外,但大部分还都是善良的,也不会为难咱们,只要你别心生抗拒,看不起他们,对他们偶尔的笑话别放在心上,慢慢的,你就会发现,并不难相处。还有......你长得漂亮,村里有些光棍娶不上媳妇的,他们可能会帮你干活,你要是不想嫁给他们或者惹麻烦,就别贪图这些,有事就找徐知青跟大队长大队书记反映,你别看大队长看着凶得很,其实人都很公正,会帮你处理的。当然了,” 她说着笑了笑,道,“你有顾知青了,自然不会沾惹这样的麻烦的。” 赵枝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心里更加烦躁,堵得更厉害了。 她默了一会儿,道:“那程柠呢?她长得可比我招眼多了?” 刘丽娜笑着瞅了她一眼,道:“她?那你可别担心了,你没听她说吗?她跟廖盛韩东塬一个大院的,她爸跟韩东塬他爸是战友,韩东塬他奶奶把她当亲孙女似的,等你见到韩东塬就知道,谁敢打她的主意?” 赵枝一愣:“为什么?这个韩东塬,他凶神恶煞,连本地人都怕了他?” 9、第9章 第9章回来 刘丽娜愕然,随即笑道:“你这么说也没差,不过本地人也不是怕他,你没注意他姓韩吗?程柠她还只是沾着韩东塬家有点渊源,你看村里人就对她多亲热,跟对咱们差远?韩东塬就干脆是自己老家就在这边,他父亲好像是抗战的时候参加革命出去的,很受本村人尊敬......对了,你先前不是说有招工还有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吗?你想啊,要是真有这样的机会,那大队里肯定也要先偏向自己人,别说招工和推荐上大学的机会了,就是大队里要是成立一个小学,小学教师的名额肯定都先紧着自己人。” 不过她又摇了摇头,笑道,“这么说也不公道,韩东塬大概也不在乎这个。” 他在这里也过得风风火火的。 “成立小学?” 赵枝一愣。 “是啊,” 刘丽娜笑道,“这事一直有人建议......咱们这里没有小学,大队里的孩子要上学就得去公社或者隔壁大队里去读,但最近的大队小学走山路也得走上三四个钟头,来回就得七八个钟头,平日里都难了,要是刮个风下个雨,或者像现在这样大雪封山,根本没办法去,所以村里很多人都是一天书都没读过,大队书记大队长还是挺为村民着想的,再加上现在村里不是现成的有这么多知青吗?就一直想着跟公社申请自己办个小学,但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说着就摇了摇头,不说了。 赵枝也没出声。 她握着受伤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大雪压山。 韩东塬去了县城办事,因为大雪被阻在了公社。 公社那边徐书记热情挽留他在公社住两天,不过韩东塬不爱跟太过热情的徐书记寒暄,雪一停,就拒绝了公社这边人的挽留,直接深一脚浅一脚踩着一路的积雪自己走回山了。 一早天未破晓就出门,一直到傍晚天摸黑才到。 走了十几个小时的山路。 因为一直在走路,脸都被山风给吹麻木了,但身上竟也不觉得冷。 甚至还微微出了汗。 进了院子,往最东面自己宿舍的方向走,进了走廊,拔了手套,手刚握上门柄,突然感觉到什么,转头往厨房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很熟悉但又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背影。 他怔了怔,怀疑自己是雪盲了还是出现了幻觉。 就那么盯着那个背影好一会儿也没有出声。 还是那个被他盯着的背影感觉到什么,转回头来。 一双凌厉的眼睛和一双水灵灵漂亮的眼睛对上。 “三哥。” 程柠先反应过来。 她怔愣了一瞬立即就扬了一个笑脸出来。 不远处的那个,真的是韩东塬。 那个年轻的,张扬的,坏脾气桀骜不驯的韩东塬。 哪怕他现在穿着个老旧的军大衣,戴着个可笑的雷锋帽,全身风尘仆仆,脸被风吹得又黑又糙,可还是那个韩东塬。 就站在那里,两个人相距不足十米。 程柠鼻子酸涩。 扔下了手中的东西,小跑着冲着他跑了过来。 再喊了一声“三哥”。 韩东塬眉头皱得更紧了。 像是看见个鬼似的看着跑到他面前的程柠。 她跑到他面前还不算,然后竟然还伸手拉住了他的左手胳膊,左看右看了几下。 韩东塬错愕之后就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甩开她的手。 程柠不好意思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冲着他小心翼翼的笑了一下。 眼睛红红的,还带着一些朦胧的泪意。 韩东塬:??? 这不可能是他认识的那个看见他立即撇开眼睛,恨不得在两人之间挂个大旗宣布互不相关的程柠。 雪盲? 幻觉? 还是雪地里冒出来的精怪? 他紧皱了眉头,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什么东西?” 可是手指上的触感清晰无比。 眉头皱得更紧了。 程柠伸手捂了捂被他手指戳得有些痛的额头,乍见到韩东塬之后的激动稍缓,知道自己反常的模样怕是惊着了他。 她再退后一步,笑道:“韩东塬,是我。” 是你。 你是个什么鬼? 韩东塬沉着脸就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定定看着面前的人,一直到确定这人好像并不是自己幻觉,那诡异的感觉更盛了。 他转头看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刮起来的漫天大雪,目光扫过土墙院子,还有她身后的厨房,最后又定在了她身上。 “程柠。” 总算是确定了这人应该是真的程柠,一个字一个字就从嘴里挤出来,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鬼天气,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下乡了。” 程柠笑道。 韩东塬:??? 他往后退了一步,盯着程柠,道:“你脑子坏掉了吗?”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发沉,然后冷声道:“工作呢?我找人安排,把你弄回去,大哥大姐那里,我会跟他们说。我下乡,跟你没关系,这本来就是韩家的事。你爸是烈士,你是烈士遗孤,你不下乡没有人能说什么。” 他是以为她是被他大哥大姐的态度给逼过来的? 程柠摇摇头,道:“是我自己要下乡的,我不放心你,就跟姑姑姑父提出过来了。” “工作,我卖了,卖了一千块钱还有一沓各种票,都带过来了,回头拿给你?” 不放心他? 韩东塬简直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脑袋。 不,不正常的是面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哪哪都不对劲。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开门就往宿舍去了。 程柠看着他的背影,弯了弯嘴角笑了一下,眼睛却是热热的,吸了吸鼻子,眼泪才忍着没有掉下来。 *** 踏着积雪走了一天的路,就是韩东塬身体再好,脸和手脚也冻得够呛。 他黑着脸洗脸洗脚上床,扯了被子往身上盖,突然面色就是一变,转头问就坐在旁边一直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廖盛:“什么味道?” 廖盛吓了一跳。 瞅着他捏在手里的被子,心道,你狗鼻子吗? 不过这瞒也是不可能瞒住的。 再说了,他为什么要瞒啊? 这不是你妹子吗?! 廖盛一下子理智气壮起来。 他“哦”了一声,道:“味道?是香味吧?前两天程柠过来,她没带被子,总不能让她冻死吧?我就搬了你的被子褥子给她暂时用了一天,第二天就带她找老乡换了被子,把你的还了过来。” 韩东塬面色变了又变,捏着被子的手也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想要骂什么可又没什么可骂,最后出口的话成了:“她怎么回事,怎么下乡了?” 不放心他,不放心他。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魔咒。 你问我呢,我咋知道? 那不是你妹子吗? 不过瞅了一眼韩东塬,想到这两天程柠认真上工的样子,心里到底还是希望韩东塬能照顾些她,日子能好过些,道:“认死理呗,觉着你替她下乡,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就跑过来了。你忘了,那丫头小时候就倔,你欺负她,每次都挂着泪水还死忍着不掉下来......我xx......韩东塬!”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飞来的一只袜子迎头砸到了脸上,大怒,冲过去就要打人,那边韩东塬却是已经躺下,直接拉了被子蒙头睡了。 廖盛看着他蒙头的样子,拳头到底只是打在了棉被上,叹了口气。 他冲着被子道:“唉,哥,我跟你说,你就别这么小鸡肚肠了,再怎么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妹子,一个屋檐下十几年呢......我记得她在你家里可是养得跟个小公主一样吧,什么时候吃过这个苦啊,我看她这两天编那个竹席子啊,手都编肿了,硬是一声都没吭,还笑盈盈地跟村里的婶子大妈们唠嗑......” 韩东塬嫌他说得聒噪,却到底没有掀开被子让他住嘴。 虽然程柠下乡的事让韩东塬受了不小的刺激,廖盛也聒噪,但冒着大雪走了十几个钟头山路,又累又困,伴着廖盛的聒噪声睡意还是很快有了睡意。 “哥,程柠说,你这几年在乡下不能谈对象,不吉利,是不?” 韩东塬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什么玩意儿?” 他把被子一掀,直接坐了起来瞪着廖盛。 廖盛:“......就是,就是程柠她说,你这几年在乡下不能谈对象,说是不吉利......” 廖盛看韩东塬一脸阴沉的样子,忙低声加了一句,“她说,是你奶奶说的......这事,这事你不知道?” 韩东塬闭了闭眼。 廖盛:“.....不,不是真的?程柠她可不是会骗人的性子......哦,会不会是你下乡之后你奶奶特地找了算命的给你算的?” 韩东塬:“......” 忍,他忍。 他前世欠了她的! 拉被子,继续睡。 廖盛可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转念一想,这算啥事啊,关他啥事啊? 10、第10章 第10章一脚 第二天一早韩东塬去了大队那边找大队书记和大队长。 大队书记周朴槐和大队长韩有福一看到他就迎了上去,问:“东塬,事情办得怎么样?” 韩东塬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口袋里掏了单子和一沓钱票放到了桌上。 上韩大队穷,穷在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信息闭塞。 村民世世代代都在这深山里,就真的完全靠天吃饭。 就算是卖山货,也都是靠近公社和县城的那些大队占着地利人和。 韩东塬年前收了一批山货寄去了北城。 个人当然是不允许倒卖的。 他是以公社的名义卖去了北城他相熟的一家国营饭店。 这次他去县城,朋友给他送来了国营饭店出的单子和货款。 周朴槐和韩有福数了数钱票,足足有两百块钱,五百斤的粗粮粮票,一百斤的面粉票。 两人喜得嘴都裂开了。 大队里粮仓快见底了,有了这些钱票,至少能熬过这个冬天。 “你上次说的做小家具的事怎么说?” 这会儿几十号人都在那简陋的木场编席子箩筐的编席子箩筐,锯木头的锯木头。 编席子箩筐是村民们冬天的传统,拿去公社那边可以换点钱,但价格十分低廉,一个村民编上一个冬天都赚不了几块钱几斤粮票,但好歹有个进项。 至于锯木头的,却是听了韩东塬建议干的,韩东塬说山里木头资源丰富,可以办个木头制品厂做小家具,但具体要做些什么,怎么卖,往哪里卖却什么数都还没有,只说他去联系。 “我已经联系了北城一家家具厂,” 韩东塬道,“他们要我们提供样品,这回我从县城买了些东西回来,等我看看,做上一些样品,咱们再说厂子的事吧。” “成,” 韩有福笑道,“走,咱们去木场那边看看。” 因为解决了冬天村民们饿肚子的问题,韩有福心情很好。 两人一边往木场走一边说话。 “哦,对了,你们家一个亲戚过来了你知道不?” 韩有福问他。 亲戚? 这倒是个新鲜词。 韩东塬对这个话题实在没啥兴趣多说一句。 韩有福瞅他一眼沉着脸不肯出声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这亲戚是挺尴尬的。 是他后妈那边的亲戚。 瞅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怎么待见了,所以韩有福把人领回来之后也没跟任何人提,自己媳妇那都没提。 因为他媳妇跟韩东塬他亲妈以前还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小姐妹呢。 所以他再多说了一句“这些天她也在木场那边干活,一会儿你应该也能看见”之后便也不再多说了。 两人到了木场韩东塬扫了一眼全场。 一眼就看到了她。 低头编着席子,不时跟旁边周青松家的周三婶子说上一两句什么。 他转身正打算往锯木头的那边去,眼角余光却看到周三婶子起身离开,一个身影就往她的方向去了。 他顿住脚,转身看过去。 周熊这两天偷瞄程柠偷瞄了很久了。 他甚至有种错觉,觉着这闪瞎人眼的跟天仙似的姑娘也总在看自己。 可惜她身边一直有人。 这会儿周三婶子走开,他就忍不住想上前搭搭话。 ......当然他也没想咋样,就是说说话而已。 这就是一种爱美的天性啊。 他问:“程知青,这些农活还习惯不?要不要我帮忙?” 程柠看到这个人,又想起前世那个被韩东塬“打死”的那个无赖。 是这个人吗? 来了好几天,她特意打听了下,村民质朴,村里也就这么个无赖了。 “不用,谢谢。” 她直接不客气道。 “程知青,村子里的饭菜还习惯不?这些天,食堂连一点油水都没有了,我有渠道,可以让人帮忙从外面带东西进来......” 周熊不在意程柠的冷淡。 城里的知青都这样,他习惯了。 他自顾絮絮叨叨说着。 程柠皱眉,想着怎么打发这个人走,突然下意识感觉到什么,转头往左边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沉着脸站在那里的韩东塬。 韩东塬直接走过来,冲着周熊一脚踢过去。 “砰”得一声,周熊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又是“啊”的一声,再接着就是周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周熊被一脚重重踹倒在了地上。 他痛呼一声,大骂一句“谁他妈的”,在按着地上抬头看到韩东塬之后声音先是戛然而止,停了片刻之后才又骂骂咧咧道:“韩东塬,你小子疯了吗?干啥子踢我?我招你惹你了吗?” 但声音和气势都已然低了很多。 韩东塬一脚踩在他身旁,冷冷道:“你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我不管,但你敢在她面前给我晃,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周熊想说至于吗? 可是对上他的眼睛心里却是一凛,只觉得全身发寒,面皮抖了抖,往程柠身上看了一眼,想说什么,到底变成一句“成,成,是我没长眼睛,既然是你的人,下次我多看她一眼都把眼睛挖下来。” 说完忍着身上的剧痛爬起身,瘸着腿就跑了。 韩东塬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头扫了一眼程柠。 程柠听到他说什么“你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时心头一动,可是听到那句“小心我要了你的命”那就只有吓得一激灵了。 韩东塬看过来,她也正好看过去。 两人目光对上。 韩东塬心头恼火,看她也不顺眼,哼了一声,一脚踢了地上的竹篾子上,把一堆的竹篾子踢了一地。 周三婶子正好回来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骂道:“韩东塬,你这发的什么疯,这么恶做什么?” 然后拉了程柠的手,道,“程知青这是咋的了,他好好的跟你凶什么?” 程柠忙跟她解释道:“三婶子不是的,是刚刚村里一个叫周熊的过来跟我搭讪,东塬哥是在跟那个人生气。” 周三婶子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转身想跟韩东塬说上一声,韩东塬却是转身就直接走掉了。 周三婶子:“......” 这狗脾气,亏得程知青一口一口“东塬哥”叫的那么亲。 周三婶子便也不理韩东塬了,就又问程柠:“那狗熊子找你搭什么讪,惹得东塬火气那么大,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了?” “没有,没有,” 程柠忙道,又问周三婶子,“三婶子,那周熊平日里干了些啥坏事啊?大家都叫他无赖?” “可不是无赖!” 周三婶子哼一声,“不好好赚工分,整天就到处乱窜,勾搭人家姑娘,今天勾搭这个明天勾搭那个,勾搭了却不负责任......呸,总之他敢找你,你东塬哥打死他都是他活该!” 程柠:...... 能不能都不要张口打死闭口打死,实在有心理阴影好不好...... 两人说着话,其他人也在说着话。 赵枝有些吃惊地看着程柠那边。 等人都散了都还有点没缓过来。 她愣了一会儿目光就忍不住跟着刚刚踢人的那个男人,看他若无其实的去了男知青那边,看到大队长追上他,跟他说着什么,但面上没有丝毫责备,反而是拍拍他的肩膀走开,然后他就那样一脚踩到一张凳子上干活去了。 赵枝目光看着韩东塬,喃喃问舍友刘丽娜:“那人,那人是谁?可以随便打人吗?大队长他们都不管?” 还有,这人看气质长相穿着,肯定是知青吧,他打了村民村民们竟然没一个人对他有意见? “那个,” 刘丽娜本来已经收回目光,这会儿又扫了男知青那边一眼,道,“那个就是韩东塬啊,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他老家就是上韩大队的,大队里就没把他当外人,他打的那个,叫周熊,是咱们大队出了名的无赖混子,就喜欢勾搭漂亮女人,” 她说完看了赵枝一眼,顿了一下,道,“要是这个周熊,他找你搭讪的话,你别理他,沾惹上可就麻烦了。” 赵枝的脸一下子有些发白。 捏着竹篾片的手甚至抖了一下。 那个被打的人...... 他不仅已经跟她搭上话,甚至她现在睡的崭新的被子,用的洗脸盆洗脚盆,都是从那人那里换来的。 那天他们找周晓美没能换成被子,回来的路上就被他拦住了。 说是能跟他们换东西,他们给他票,布票肉票自行车票各种什么票都成。 前些天他知道队里要来新知青,特地从公社那边买了崭新的被子还有一些日用品,想着他们这些新知青可能用得着。 那时她很高兴。 和顾竞文还有杨红兵一起去了周熊家,换了不少东西回来。 当时杨红兵抱着他那一床烂棉被还有一堆旧日用品还挺懊恼。 好在周熊那里东西也不多,不够三个人换的,他不可能跟赵枝一个女同志争,大部分东西都让给了赵枝,才算是安慰了他颇有些受伤的心。 可哪曾想那人竟然是个声名狼藉的人。 赵枝的心突突的。 不过她很快就跟自己道,没事,没事,她是跟顾竞文还有杨红兵一起找他换的东西,拿货真价实的粮票布票肉票换的,交易而已,谈不上沾惹不沾惹的,以后再不理那人就是了。 赵枝的手攥紧,下意识就又往韩东塬那边看了过去。 **** 下了工回到宿舍舍友们围着程柠说话。 “程柠,那个周熊,他欺负你了吗?” 王晓娟问,一边愤愤道,“那个不要脸的无赖,早就该被人踢上几脚了!” 程柠摇头,道:“没有,他就是上前搭了两句话。” “就搭两句话韩东塬就一脚把他踹了?哈哈,” 王晓娟立即转了画风,嘻嘻笑道,“程柠,韩东塬他挺紧张你啊,不会是喜欢你吧?你们真的没什么?” 怎么就觉着不对劲呢! 程柠正拿了搪瓷缸子喝水,听了她这句话一不小心呛到,喷了一桌子水不说,还发出了还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11、第11章 第11章回怼 程柠一向稳得住,舍友们还是第一次看她这么大动静。 闵然给她拍背,程柠摆了摆手,道:“可不能乱说,他听到要气死,你们没看到他先前瞪我的那样子吗?嫌我麻烦呗,不过他看着是凶一点,其实人正义,责任感也强,受了家里人嘱咐,就不能不管我,就这样了。” 如果不是责任感太强,就不会替她下乡。 不是责任感太强,就不会在山洪时被洪流乱石撞到,也没有放弃救人自保,最终废了一条胳膊。 “原来这样,” 王晓娟摸了摸下巴,笑道,“也是,真是不知道这人会喜欢个什么样的姑娘。你可不知道,韩东塬刚来那会儿,也有不少女知青打他的主意,不过没过三天,全吓跑了,真是成也是那张脸,败也是那张冷脸。” 程柠:“......” 想到前世一辈子注孤身的韩东塬,这个话题她实在没啥想说的,赶紧转话题。 她问:“那个周熊,到底做了些啥恶事啊?我看大家对他又忌惮又嫌弃。” “那人,” 王晓娟撇嘴,十分嫌弃厌恶道,“整天往村里的苗寡妇家跑,还又喜欢见天儿的勾搭别的姑娘,早些年在这边还没知青来之前,勾搭了村里一个无父无母养在大伯家的姑娘,那姑娘一心想嫁给他,结果等知青来了,他又瞄上了新来的一个知青,买通了那姑娘的大伯,把那姑娘嫁去了深山里,然后整天围着那新来的知青转,帮她干活,献殷勤,早期的时候村民们排外,不喜这男的,但也迁怒了那个女知青,所以一开始也没人过来特意告诉那女知青这人的品性,等她知道,已经太迟了......她后来受不了这羞辱,要上吊自尽,人虽然救了回来,精神却出了问题,被她爸妈接回城去了,这人才走呢,那周熊又开始跟新来的长得好一点的女知青献殷勤,而且还是不止跟一个......” 说到这里实在有些咬牙切齿,道,“这种人打死活该!” 程柠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问道:“那苗寡妇,是个什么人?是真的跟他......有一腿吗?是什么时候?” “苗寡妇?” 这回许冬梅接了话,她是最早一批知青,跟那个因为精神状况不好申请回了城的女知青同一批来的。 她道,“她丈夫早些年跟村民一起雪天上山打猎时摔下山坡去世的,留下一个眼瞎的寡母,一个一岁嗷嗷待哺的儿子,还有又有了身子的苗寡妇,苗寡妇长得不错,听说有人都愿意她带着孩子改嫁,她却不肯丢下婆婆,就在村民的接济下艰苦度日,但村民们都穷,自己都吃不饱,又能接济他们多少?那个周熊,就经常给她家干活,送东西给他们......唉......” 许冬梅的神色黯然下来,声音也低了很多,几不可闻道,“活着,很多时候并不容易。” 她六九年下乡,到这会儿已经六年,跟村民们也算熟了。 苗寡妇勤快,家里上有老下有两年幼的孩子,可情况再艰难,也把婆婆照顾得妥妥帖帖,把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哪怕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也总是干净合身,跟谁说话都温柔和气,情绪稳定。 知青们都很喜欢她,所有有时候想要换个框子草帽什么的,都喜欢帮衬她,旧的不用了的衣服什么的也会送给她,她就会把衣服拆了,给孩子们做衣服。 也约莫是因为苗寡妇家这情况,大队里对周熊又多了一份宽容。 可他要是直接娶了苗寡妇好好过日子也就算了,可又偏偏勾三搭四的不安分...... 这让大家对他宽容的同时又不免更嫌恶了几分。 “总之,你离他远些,这人有些门道,能私下里弄到不少东西,别想着方便就找他换,沾上了没得恶心自己。” 程柠“嗯”了一声。 周熊,周熊,这个人会是前世被韩东塬打死的那个人吗? 她想到韩东塬那句“你敢在她面前晃,小心我要了你的命”皱了皱眉。 不行,回头她还是找他,让他别满嘴胡说。 太不吉利了。 **** 知青多,大家并不是一起煮饭,多是拿了粮食粮票交给大队食堂,在大队食堂里吃。 这大队食堂还是在知青到了这里之后慢慢发展起来的。 晚上食堂里面吃完饭,程柠看到韩东塬和廖盛离开,就跟宿舍的人说了一声,追了上去。 “东塬哥。” 她喊道。 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家复杂的情况,她也改了口,叫他“东塬哥”而不是“三哥”。 韩东塬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走,还是廖盛看不过眼,扯住了韩东塬。 程柠追上来,也并不介意韩东塬的态度,冲廖盛笑了一下,然后略收了笑容跟韩东塬道:“东塬哥,之前你给我的工作我给了别人,那人为了表达谢意,给了我一笔钱和一些粮票肉票还有布票,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拿给你?” “不用。” 韩东塬眉毛都没抬一下,拔脚就准备走。 程柠忙道:“还有家里让我给你带了一些吃的。” “你自己留着。” 这回是真的径直走了。 廖盛瞅瞅韩东塬的背影,再瞅瞅程柠。 不过这回他倒是瞧出些门道了。 韩东塬是烦这个拖油瓶妹妹。 但对她差那倒也未必见得。 你对一个人差,能把大把的钱粮票肉票布票还有吃的都扔给她? ......看上次周熊找她搭话,他那护犊子的样? 还有,自己把他的被子手套拿了给她用,他看着是恼怒,但不也是一句都没吭认了,换成别的女的试试? 这不下乡还真看不出来。 眼看着韩东塬走远了,廖盛忙冲程柠道:“柠柠妹子,东塬让你留着你就留着,有啥事就过来找咱们。” 知道韩东塬再不待见程柠,但却一定不会不管她,他连称呼都变了,变成了“柠柠妹子”。 程柠莫名哆嗦了下。 廖盛说完就追着韩东塬走了。 程柠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发呆。 “追人追到了这里吗?不过看起来人家不怎么待见你。” 程柠怔然间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 她回头,就看到后面走过来三个姑娘。 是另一个女知青宿舍的,赵枝和她的两个舍友,刘丽娜和蒋姗姗。 说话的是蒋姗姗。 毕竟在黑暗里被困几十年,活着实在是一件太美好的事情,做自己想做的,应该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程柠对名声什么的着实不怎么在意。 更不像普通小姑娘那样薄面皮,情绪会轻易受到别人的影响。 她瞅着蒋姗姗,笑道:“怎么,碍着你了吗?” 她没有解释。 因为怕韩东塬介意,她没跟这里的人说过她跟他具体的关系。 解释了也没用。 因为她跟着姑姑住进韩家,那她跟韩东塬的关系更说不清楚了。 蒋姗姗的脸一热。 她是曾经对韩东塬有些想头,但那想头早前几个月就已经没了。 她只是看不上程柠。 刘丽娜比较厚道。 她冲程柠善意的笑了一下,伸手扯了扯蒋姗姗。 蒋姗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跨脚往前走,走过程柠身边时骂道:“既然从小一个大院里长大,人家前面几十年都没看上你,那你追到这里来人家一样还是看不上你。” 程柠:...... 她想起了前世在韩家宅子看的电视剧,默了一会儿,就道:“人嫉妒起来,样子真的难看。” 那句话原话是叫“嫉妒使人丑陋”,太文绉绉了,她通俗化了一下。 蒋姗姗:...... 刘丽娜&赵枝:...... 蒋姗姗的步子一滞,猛地转头,整个人差点一下子跳起来:“你,你说什么?!” 程柠耸了耸肩:“还想再听一遍?你有没有镜子,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蒋姗姗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那样子简直像是冲过去要打人。 不过这会儿程柠宿舍的人也过来了,闵然一把护住程柠,王晓娟叉了腰,冲着蒋姗姗大声道:“怎么,被我们程柠说中恼羞成怒了?就许你天天说别人,还不许人回嘴了?别以为自己嗓门大长得壮实就想欺负人!” 蒋姗姗:...... 快气疯了! 刘丽娜一把拽住她,劝道:“姗姗,你这是干啥,你要是打架了,这才什么都别想了。” 刘丽娜跟蒋姗姗是一个大杂院里出来的。 刘丽娜比蒋姗姗大几岁,算是邻居家的姐姐。 所以尽管蒋姗姗脾气不好,她一直都十分照顾她。 她知道蒋姗姗为什么看程柠不顺眼。 几人都是两年多前下的乡。 蒋姗姗性格傲也有傲的资本。 高中毕业,长得漂亮,拉得一手好手风琴。 可惜在这偏僻的山村里,日复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繁重体力劳动,很快就能将人的傲气给磨没。 有好几个村民都对她有意思。 就是那个周熊都缠了她不少时间。 她都看不上,但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直到韩东塬出现。 她也不见得就是真喜欢韩东塬。 但韩东塬那个人,怎么说呢,脾气坏是真的坏,但长得好也是真的好,性格更是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魔力。 就是哪怕环境再恶劣,只要有他在,好像这恶劣的环境也不算什么了。 他太能干,脑子也太好了。 可惜有了这样的人出现,再被拒绝,这滋味就好像绝境里抓着了一块浮木,结果又被人从浮木上推了下去一般。 她放弃了。 屈于现实了。 这会儿却又偏偏出现了一个程柠。 刺激了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另外大队一直在计划着开一个小学,那势必需要小学老师。 村子里只有几个初中学历的村民,没有高中生。 那很有可能会在知青里面选。 原本知青里面高中生也不多,跟大队关系好的韩东塬在宿舍说过不会做老师。 那蒋姗姗自认若要是考试选拔她还是有实力一争的。 当然,可能实力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这些天她的弦都是紧绷着的。 压力很大。 尤其是前些天她收到家里的来信,她妈跟她说,自己退了下来,把工作给了快到下乡年龄的小弟。 几乎绝了她回城的路。 然后这节骨眼儿突然冒出了一个程柠。 跟廖盛韩东塬一个大院的,才来几天,就跟大队里的人打的火热。 一来韩东塬就为了她踢了周熊。 那周熊平日里搭讪了自己多少次,哪次韩东塬出过手? 可赵枝说过,这个程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对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一张脸,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是有什么气都不忍着的性子,看到程柠追着韩东塬说话,这些天的压力和对程柠的看不顺眼之下,就忍不住出口刺了一句。 结果没刺着别人,却被人给刺了。 蒋姗姗被刘丽娜拉着,听她低声劝她,道:“你要是打架了,这才是什么都别想了。” 这还不够,这时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的人群中,又传出来一个带着村里口音的清脆声音,道:“你们吵什么呀?韩知青不待见程知青吗?又给她被子褥子,又给她手套,还替她打人,听说连钱和粮票吃的喝的都是程知青给管着的,有这么不待见人的吗?蒋知青,有人这么不待见你吗?” 众人:“......” 12、第12章 第12章退婚 那声音说着,人也已经走到了前面来。 是书记家的周晓美。 她表情并没有恶意,就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蒋姗姗,健康麦色的脸上也绝无嘲笑人的意思。 蒋姗姗却是一下子涨红了脸,咬着唇一把推开刘丽娜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刘丽娜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抱歉地回头跟程柠道:“程知青,你别跟她计较,她家里有事,最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欺负新来的,她当自己是旧社会大小姐啊?” 王晓娟气恼道。 旁边许冬梅也沉着脸道:“而且一开口就是把别人的名声往地上踩,她自己知道恼羞成怒,别人的名声就不是名声?姑娘家,谁的名声不是名声?” 这下子连刘丽娜的脸都羞红了。 但她还是转头看向程柠,恳切道:“程知青,对不起,姗姗她人真的不坏,只是比较冲动,说话难听,说话也不考虑后果,但其实真的没有坏心,你别跟她计较。” “嗯,我不跟她计较,” 程柠也很诚恳道,“我刚刚不是骂回去了吗?” 众人:“......” 好多人都笑了出来。 但笑容也并没有恶意,都是很爽朗的笑声。 刘丽娜的脸却是更红了。 程柠瞅着她有些窘迫她的样子,觉着自己好像有些欺负老实人。 想想大家都是下乡的知青,自己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需要大家的团结,不应该因为这个搞得知青之间,宿舍与宿舍之间生出嫌隙,对立起来,就冲她善意地笑了一下,柔和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跟我道歉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看你这样替她说好话,想必她为人一定有可取之处,可是我跟她其实还是陌生人,她一上来就骂我追着男人不放还被人嫌弃这种话,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我不是这种会骂回去,只要立身正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的性格,而是另一个稍微软弱爱面子的姑娘,难道就该由得她这样发泄她的情绪,然后再难过以后再被人指指点点都活该受着吗?即使你是她的朋友,也应该公正点,对别人公平点。” 她说完又冲刘丽娜安抚性的笑了一下,道,“不过放心,我不会跟她计较的。” 因为有什么事我都会直接解决,而不是放在心里计较。 **** 程柠跟自己舍友离开。 周晓美也追着跟了上去。 她是过来找程柠和闵然的。 后面刘丽娜苦笑了一下。 她比蒋姗姗大好几岁,两人一个大杂院的邻居,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对蒋家的事情也比较清楚。 所以她对蒋姗姗总有一种怜惜之情。 但她也知道,她对蒋姗姗怜惜宽容,却不能让别人也对她怜惜宽容。 ......对方还是个新人,还比蒋姗姗小好几岁呢。 她叹了口气。 正准备转身离开,旁边的赵枝扯了扯她的手,大概是误以为她很难堪,劝她道:“丽娜姐,我们回去吧,去看看姗姗姐,这会儿她可能难过死了。她们......也太咄咄逼人了些。” 两人回了宿舍,除了在掉眼泪的蒋姗姗,另一个舍友沈青也在。 沈青在安慰蒋姗姗,看到刘丽娜还有赵枝,问刘丽娜:“怎么了?” 刚才她问蒋姗姗,蒋姗姗只是掉眼泪,什么都不肯说。 刘丽娜就简单事情经过说了,然后叹了口气,转头跟蒋姗姗道:“你好好的,那样含讥带讽骂她做什么?她又没惹你。而且冬梅说得对,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这种男女关系的事扯上就说不清。” “她都能做得出,还不允许旁人说?” 蒋姗姗气头上,听了刘丽娜的话就跳脚道。 刘丽娜:...... 人家到底做了啥啊,你又知道了? 她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头疼,但还是好声好气劝道:“听说她好像跟大队里也有亲,你看,咱们来这里好几年了,跟村民们也总隔着点什么,可她才来两天,就已经跟村子里的婶子大妈亲成一片,个个都帮她说话,你不是想要大队老师的名额吗?这节骨眼上惹事,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不惹她就能拿到教师的名额了吗?” 蒋姗姗气恼道。 听刘丽娜这么说,她觉得更坐实了赵枝之前跟她说的,程柠是个看人下菜,不同人面前不同面孔的多面人。 她不喜欢她。 既然惹不惹她都拿不到名额,她干嘛忍着自己难受? 刘丽娜:...... 这,这不是重点。 她张口想再换个角度劝劝她,坐在旁边原先拍着蒋姗姗的沈青却是收回了手,“哼”了一声,道:“名额又不止一个,咱们大队长大队书记还是公正的,只要你好好干,很难说拿不到,自暴自弃任由情绪发泄,往别人身上泄火,才是肯定拿不到,再说了,人家欠着你了?” 那个程柠没来几天,除了赵枝口里几句话,跟他们根本没什么接触。 你都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性子,冲上去就乱咬人,活该被噎。 不然人家刚来,就活该被你欺负? 蒋姗姗抬头,想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还有孙健,可我有什么? 可是她张了张口,之前能对陌生的程柠发泄,却到底没敢再开口刺沈青。 ......沈青也从来不是什么软性子。 到时候怕是只会让自己的心更堵。 她只觉得心快塞得要爆炸了。 眼睛也酸胀得不行。 刘丽娜看她这样又好气又心疼,劝道:“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还是跟她去道个歉吧,我看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说得好也是有理有据,跟她宿舍里的人也都处得不错,人应该不差的,你跟她好好道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蒋姗姗冷硬道:“不用了。” 怎么就这么拗呢。 刘丽娜张口,刚想再劝两句,却听到蒋姗姗道:“等雪融了,我就跟李胜去公社把证领了。” 众人皆是一怔。 想说什么,却又都默住了。 难怪今天脾气这么冲。 做了这个决定,约莫像是一把绷紧的弦,拉到极限了。 等蒋姗姗去了外面打水,赵枝问刘丽娜,道:“丽娜姐,李胜是谁?姗姗姐说领证,你们怎么都不出声?” 刘丽娜看一眼赵枝,道:“是大队李会计的儿子,在公社小学做老师,工作好,人也不错,喜欢姗姗好几年了。” 其实到了这里,这条件真的算是不错了。 但蒋姗姗并不喜欢他。 **** 程柠这边回了宿舍大家也在说这事。 王晓娟道:“真是莫名其妙,臭脾气,平时拽个样子也就算了,欺负新人算是怎么回事?” 又跟程柠道,“你刚刚怼得对,后面也说的对!就该这样,凭什么就该让着她,她天王老子啊?还情绪不好,情绪不好就大过天啊!” 程柠笑着摇了摇头,道:“我骂完了就好了,反而是她,可能现在真的遇到了什么困境。回头你们跟我说说这边的情况吧,我对大家还都一点不了解,这样以后也好相处。” 是得仔细了解一下其他女知青男知青的背景脾性行事。 她总觉得韩东塬把人打死了这事有些蹊跷。 韩东塬是脾气不太好,但却不是什么行事没分寸的人。 还有后面很多事也都很蹊跷。 所以她得提前好好调查一下。 不过这些都不急。 她转头问听她们说话听得津津有味的周晓美,问她:“晓美你怎么过来了?是找我有事吗?” 她看见周晓美眼睛红红的,虽然这会儿看着兴致不错,但也没寻常那么阳光。 “唔,是有事。” 她大大方方道,“我定亲的那个男的,昨晚上跑来告诉我,他们大队一个女知青掉河里,他救了她,情况急,帮她换了衣服,看光了她,所以要对她负责,要跟我退婚。” 周晓美的未婚夫是隔壁大队会计的儿子。 还是他们大队小学的老师,在这大山里,条件算是一顶一的好的了。 众人:......!!! 一时之间众人早把程柠跟人口角那么点子小事给抛到了脑后,一个个看着周晓美目瞪口呆, 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宿舍里年纪最大也最稳重的许冬梅道:“既然这样,那退了就退了,你条件好,肯定能找着更好的,别为了这样的人难过,不值得。” 这事一听就蹊跷得很。 下乡下久了,就算这个大队偏僻,她们每到周日休息日也都会去公社,十里八乡的知青们从来都没断过联系,什么事情没听说过? 不管怎么样,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我知道,” 周晓美摆摆手,道,“我昨天刚刚听到的时候是特别气,又难过又气,昨晚上一晚上就没好好睡,不过今天白天睡了一天,头先又看到程知青和蒋知青吵,突然就觉得不难过了。” “那人有什么好啊?不就是个会计的儿子,我爸还是个书记呢,不就是个大队小学老师,等我们大队办小学了,我也能当!” 因为大队里没小学,周晓美是大队里少有的有初中学历的。 众人:“......” 请问你是来求安慰的,还是来炫耀的? 这还没完,周晓美继续数落,道:“秃头龅牙还丑,明明是个干瘦的庄稼人样子,还非要戴着个眼镜装斯文,说自己是文化人,谁稀罕嫁他?回头我就找个真正的文化人甩他一脸。” 众人脸上一阵抽抽。 周晓美的未婚夫,隔壁大队会计的儿子张文顺。 他跟周晓美订婚之后,逢年过节都会来周晓美家拜节,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就是一挺正常的年轻人,跟常年种地的村民对比,的确算是斯文的,哪里有像周晓美说的这么恐怖? 程柠轻咳一声,道:“晓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她可不认为周晓美过来就是骂那个张文顺一顿的。 “嗯,” 周晓美像是总算想起来正事,道,“是有事,程柠,你比较聪明,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一趟张家村,我想查一查张文顺跟那女知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稀罕这婚事是一回事,但张文顺到底是不是糊弄我是另外一回事,或者,” 她眨了眨眼,道,“你让韩知青帮我先查查也成,他认识的知青多,肯定能查出真相来,婚肯定是要退的,但谁想把我当傻子那绝不成!” 她不是不能自己去查。 只是她怕简单去问一问张家村的村民,未必能问出多少东西来。 村民们可能就是看个热闹。 那女知青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张文顺到底是啥关系,反而知青那边,可能有人知道的更清楚。 程柠伸手弹了弹她的脑袋,笑道:“成,一会儿我正好要拿东西给他,我先让他帮你打听打听,先知道个大概心里有底,回头我们再看要不要去张家村。” 她很乐意去周边逛逛。 周晓美咧嘴笑了出来,谢了程柠。 但程柠看她虽然努力在笑,神色之间还是难掩憔悴,心疼她,就转身从自己昨天才从老乡那里换来的木头箱子里翻出来一个大红色毛衣织的帽子,给她戴到了头上,拽了拽帽子两边的护耳,柔声道:“真好看,开心点,回头等我搞了材料,给你做面膜,变得更好看,然后再找一个比那个秃头龅牙还丑的假斯文好看一百倍的男人。” 周晓美“噗嗤”一声笑出来。 谁不爱美啊。 她都羡慕死程柠那一身白嫩得跟刚剥了壳的水煮蛋一样的皮肤了。 她要是像程柠那么美,就那个张文顺算什么? 这么一想,竟然豁然开朗。 13、第13章 第13章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周晓美心情变好就开始看程柠桌上东西。 她看到了一个像是树枝编成的小框,“咦”了声,伸手拿了看,道:“程柠,你这框子真好看,北城带过来的吗?” 程柠转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柳条编的小方框,她找邻居方婆婆买,方婆婆送给她,她特地垫在了行李袋最下面带过来的。 她“嗯”一声,道:“是的,是大院里一个邻居婆婆送我的。” “真好看。” 周晓美转着看,笑嘻嘻道,“程柠,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到了你这里怎么就格外好看。” 她们大山里别的不多,就是这竹篾子芦苇啊什么的编织框编织绳多啊,可跟程柠的一比,就粗糙多了。 程柠笑,伸手拿了框子拽了拽,道:“这个我会编,过来时特地跟婆婆学的,等新抽了柳条,我教你们。” 周晓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为什么特别喜欢程柠,不仅是因为她这里好东西特别多,人又温柔大方,没有一丝有些知青身上的那种清高劲,而且跟着她,好像自己也能变得越来越好。 说了一会儿话周晓美离开,程柠就往框子里收拾了东西,跟舍友们招呼了一声,道:“我拿去给韩知青,你们先睡。” 态度又坦然又自然。 显然半点没有受之前蒋姗姗那话的影响。 马婷婷听说她去韩东塬宿舍,嘴巴张了张。 可到底看着程柠出了宿舍也没出声。 许冬梅回头看马婷婷,温和道:“其实你想跟着去就跟着去就是了,以前我也觉得姑娘家太主动了不好,但现在看着程柠,我觉得这样也挺可爱的。” 她说着就笑了笑,道,“我倒是看韩东塬挺吃瘪的,他也有今天。” 她这话说的,王晓娟和马婷婷都笑了出来。 经了今天的事,她们也跟蒋姗姗她们一样,误会了,以为程柠真是追着韩东塬过来的。 说什么“韩东塬这几年不能谈对象”,那大概是为了宣示主权? 当然了,韩东塬明显也对程柠不一样。 偏远乡村的生活枯燥又苦闷。 程柠的到来,她身上的那种活力和自在劲好像也给她们的生活注入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 且说回韩东塬那边。 程柠跟蒋姗姗那么一大出戏就发生在大队食堂外面的大路上。 彼时就是大家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那一幕自然是落在了很多人眼里,把两个,不,几个女知青的对话都一字不落的落在了耳朵里。 其中就包括韩东塬的舍友孙健。 孙健是个老实板正的好同志。 程柠跟廖盛韩东塬是一个大院里头的,说不定还是韩东塬的对象。 蒋姗姗是他对象沈青的舍友,大家也相处了几年,除了傲点嘴巴厉害点,也是个挺好的同志。 他觉着两人闹了矛盾不好。 说到底这事的源头还是韩东塬。 所以他权衡再三,回宿舍就把那几人的对话复述给了正坐在炕桌上,拿刻刀刻着东西的韩东塬。 他道:“塬哥,这事你还是得跟大家伙澄清一下,不然别人误会了,对程知青也不好。” 这几天他还吃了不少程知青给廖盛带来的酱肉酱牛肉辣椒酱呢。 他对她印象还挺好的。 廖盛吃惊的嘴都张大了。 然后吃惊完还有心思笑出来,咧开嘴笑得挺乐呵,转头就跟韩东塬道:“哥,没想到柠柠妹子小嘴还挺利索,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净看见你欺负她欺负得跟蚱蜢一样,一点就炸,哈哈,偏偏还敢怒不敢言,哈哈哈......” 孙健:“......” 他震惊无比的看向廖盛。 这是个缺心眼吧?缺心眼吧? 韩东塬沉着脸,手捏着刻刀,狠狠剜了廖盛一眼,那架势就跟要把刻刀刻廖盛脸上似的。 廖盛的笑声渐弱。 ......他觉着自己最近可能是有点皮痒了。 然后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宿舍的门响了。 有人敲门。 孙健觉得自己的舍友都是非正常人。 他心累得不想说话,转身去开门。 拉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带着盈盈笑容的程柠。 孙健吓了一小跳。 这,果然是背后不能说人。 他刚刚没说她的坏话吧? 略有点心虚。 他忙堆了一个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的笑,迎了程柠进来,问她:“程知青,你过来了?是过来找盛子的吗?” 因为之前程柠也来过他们宿舍。 是给廖盛送他家里给他捎带的东西的。 程柠笑着摇头,礼貌道:“不是,我找韩知青,替他家里人给他捎东西的。” 孙健莫名胆战心惊。 他转头叫坐在煤油灯下拿着刻刀的韩东塬。 韩东塬抬头扫了一眼门口,低头面无表情的继续刻。 孙健:“......???” 廖盛却是立即跳了起来,他先是招呼程柠去韩东塬对面的炕桌上坐,然后一把揽了孙健,拖着他出门去了。 顺手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孙健被拖了出来,一进走廊一阵冷风就往脖子里刮,冻得一哆嗦。 这大雪天的,离开了热炕,外面冷得抽肺。 他跺了跺脚,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紧闭了门的宿舍,问:“盛子,程知青到底是不是东塬的对象?” 太奇怪了。 所有的事情都太奇怪了。 还有韩东塬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让他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深刻的怀疑。 廖盛一下子被他呛着。 他拖着他去了堂屋,这才道:“你想什么呢?就东塬那狗脾气,能有对象?你瞅着吧,十分钟,最多十分钟,柠柠妹子就要被他赶出来,咱们熬一下就过去了......这不是怕留在里面那狗东西又给脸色给柠柠妹子看,柠柠妹子面上不好看吗?” 孙健:“......” 你敢当面叫他一声狗东西试试?? **** 屋子里程柠走到炕桌前,看韩东塬坐在炕上,就着炕桌上的煤油灯刻着一个什么东西。 走近了看,是一个长方筒,应该是一个笔筒? 笔筒几块木板镶嵌而成,打磨得很精细,图案已经刻了大半,十分精致。 她也不打扰他,就把小框子放到了炕桌上,静静看他雕刻,没有出声。 她四岁时就已经跟着姑姑入韩家。 几乎是在韩家长大的,当然知道他从小学雕刻,刻刀几不离手,明明很坏的脾气,有时候对人一点耐心没有,却能静坐上十几个小时雕刻出最细致的作品,雕刻几乎已经是他刻入骨髓的习惯。 可是,失去了那条胳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硬生生都把这个习惯给剥离了。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又忍不住一阵酸涩。 她看他低垂着眼,一手握着笔筒,一手攥着刻刀移动,煤油灯灯花偶有跳动,他脸上的阴影也跟着跳动一下。 她陷入恍惚中,差点生出一丝冲动伸手摸一摸他。 韩东塬的手一紧,手上刻刀往桌上一按,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道:“干什么?” 程柠回过神来。 因为那些记忆的片段,她的神色温柔沉静了许多。 她收回手,道:“给你拿东西过来。” “不是说了不要吗?” 程柠不理他的恶声恶气,把桌上的小框子往他面前拖了拖,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道,“这个是家里给你的信,之前定下我要下乡之后,家里也给你寄了信,不过这么大的风雪,估计都耽搁路上了。” “这个是酱肉和小鱼干辣椒酱,奶奶特别给你做的,这个是酱牛肉,大哥特地从国营饭店里给你买的......” 韩东塬看她一边小嘴叭叭着,一边往外拿着一袋一袋的东西,面无表情,最后终于在她竟然还扒拉出了一袋大白兔奶糖时,眼角抽了抽,敢情这是三岁的侄子给装的?家里除了他都知道他厌恶吃甜食。 程柠看他的目光不友善地定在了那袋大白兔奶糖上,耐心解释道:“这个是我给你准备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但这个很有用,像你之前出门,万一在山上耽误,一粒奶糖就可以提供很久的能量。” 韩东塬:...... 竟然不知道从何反驳。 “除了这些,我还从家里带了很多咸鱼咸肉,那些不能直接吃,要蒸或者炒菜吃才行,等哪天休息的时候我做了拿给你吧。” 村里原先是没有周末这一说的。 知青来了之后受不了日复一日的繁重劳动,也需要偶尔去公社或者县城去补给一下,就跟大队里争取了,每周日也放上一天假。 这一天他们可以不要工分。 韩东塬看着摆满在炕桌上的东西,抬头看程柠,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淡道:“我们以前的关系很好吗?” 带着一些类似嘲讽的古怪语气。 还有一些疑惑。 因为她熟悉的口吻总让人生出错觉,好像以前他们不是彼此看一眼都嫌多余,而是挺不错的关系似的。 程柠微愣。 以前的关系吗? 这都几十年了,说实话,都记不太清楚了。 但说那些有什么意思? 她已经不是真正那个十八岁时的程柠。 不会被他的冷脸吓到。 不会因为他的恶言恶语坏脾气气得跳脚。 她道:“好不好重要吗?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里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认识,哦,还有廖盛,但他是你的朋友。” 韩东塬“嗤”一声,道:“你倒是识相。” 程柠不理他,把框子里最后一个信封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沓钱还有一堆的各种票。 她道:“这个是卖工作换来的钱和票。” 韩东塬的目光再从她身上移到那沓钱票上,最后有些懒懒道:“不想要就放下吧。” 程柠:...... 其实她还是想要的。 就算她口袋里钱还挺多,姑姑姑父韩奶奶还有韩东志韩一梅给的,加加也有两百多块钱,但谁还嫌弃钱多呢? 就算现在没用,等改革开放了她上了大学,找着机会这笔钱都能买个小房子了。 她忍着把钱揣回自己口袋的冲动,把信封摁到了炕桌上,本来打算转身就走了,可是想到什么,就又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正了神色,跟他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今天你踢那个周熊,也太大力了一点,万一他要是身体不行的,你一脚把他踢死了,怎么办?还有,你还说什么‘小心我要了你的命’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万一你早上说了这句话,晚上他掉河里摔死了,别人就说他的死跟你有关怎么办?” 韩东塬:????? 她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14、第14章 第14章能帮忙吗 韩东塬简直是震惊无比地看向她。 她这都说的是些什么鬼东西? 以前是太不熟了吗,所以不知道她脑回路这么神奇? 还这么啰嗦?! 以前明明是雷都打不出多几句话的主! 但他们现在很熟吗? 他几次想打断她的“叭叭叭”,可几次又都忍了,最后在她终于停下歇口气的时候才看了她好一会儿,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豆腐做的吗?” 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谁知道啊?” 程柠没好气道,“反正你记住就是了,以后不能说那样的话!更别乱打人!” 韩东塬:“......” 她这是在命令他? 谁给她的胆子在这里命令他? 他觉得他胳膊上的骨头在痒痒,死劲捏着手上的刻刀和笔筒才能止一点那种难受到骨子里的痒。 韩东塬黑了脸瞪着她。 程柠想他应该是生气了。 可她却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再怕他。 不过她也知道,就这么说一次,以他们两个的关系,他会理她才怪。 没关系,那她就逮着机会就说,烦不死他。 她这样想着目光划过炕桌,就又看到了他手上还攥着先前雕刻着的木筒,轻咳了一声,转换话题道:“这是笔筒吗?很漂亮,是送人的吗?” 变脸比变天还快。 “不是。” 韩东塬没好气道。 “那是自己留着的?” 程柠又看了一眼炕桌上另外两个半成品,还有外面他书桌上的那个木雕笔筒,之所以确认那是他的,因为不管是笔筒还是里面插着的两支笔,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她道,“可你已经有了,那这个能送给我吗?我这里没有笔筒呢。” 韩东塬的手一紧,一下子把笔筒按在了炕桌上,不可置信地看她。 虽然烦她,嫌弃她,但也是看着长大的。 他对她的个性再清楚不过。 是个他给她个冷脸,她背后绝对要“哼”一声的主儿。 什么时候这么,这么个样儿了? 简直有点,死皮赖脸的。 这真的不是个假的? 他差点想伸手去捏捏她的脸...... “不能,” 他抿了抿薄唇,但随即像是不受控制的,接着道,“这个是样品,回头我再给你做一个。” 说完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样品?” 程柠没在意他说“再做一个”的事,竟是惊讶道,“什么样品?” “寄到北城,” 他很快收敛了情绪,道,“寄回家具厂,如果村民能生产,看家具厂能不能收,这样村民们也能有个进项。” 竟是为了这个? 程柠突然想到上一辈子,在他入狱之前,在这里,好像就是做了很多事情的。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笔筒,他松手,那笔筒就到了她的手上。 她拿起仔细看了看,慢慢道:“很漂亮。不过你寄这样的样品,漂亮是漂亮,人家也一定会喜欢,可村民不会雕刻啊,批量生产不起来,总不能他们做一个你刻一个吧?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技术。” 他看着她。 程柠就问:“你有墨水和毛笔吗?” 韩东塬转头往靠门那边的书桌示意了一眼。 程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笑了一下,道:“借用一下。” 说着拿了炕桌上另一个半成品,走过去,取了毛笔沾了些墨水随便在笔筒上勾勒了几笔,一会儿一副简易的山水画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笔筒上。 “要是在画纸上肯定很一般,” 她笑着道,“但这笔筒上也够用了。” 她小时候学过几年画,水平有限,但画个笔筒还是行的。 想了想又在上面添了只猫,这才把画好的笔筒递给韩东塬,道,“你看这样行不?虽然比不上你雕刻的好看精致,但快啊,我画的速度肯定能赶上村民们做笔筒的速度,而且咱们知青院里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会画画,或者书法不错的,可以题字。只是,” 她皱了下眉,道,“这东西是不是一入水就糊了?” 韩东塬看到她认真苦恼的样子嘴角扯了扯,道:“上了光油漆烘过就不会掉色,就这样吧,明天我拿给书记和大队长看看。” 又看了一眼她的手,问她,“队里那些活,习惯不?” 以前在家的时候,他奶奶和那个继母都惯着她,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为过。 程柠听他认可了自己的主意很高兴,眼中的笑容明亮起来。 她听他问起上工的事,可不管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还好的,戴了手套习惯了就还好了,婶子们也很照顾我。” 韩东塬被她的笑容闪了闪,有些烦躁。 他偏过头,不再理她,冷淡道:“成了,东西你也送过来了,出去吧。” 刚刚好不容易和缓下来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程柠也不介意。 今天已经很大进展了,她“嗯”了一声,刚准备说“那我先走了”,突然又想到周晓美的事,就道:“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 真是会上杆子爬啊。 韩东塬看她。 韩东塬专注看人时目光深且厉,像是能刺皮入骨,剜进人的心里。 以前程柠很怕他这样看她,可现在却不会。 她自顾道:“是书记家的晓美,本来她过几个月都要结婚了,他未婚夫突然救了一个落水的女知青,还帮人家换衣服说都看光了,就要对人家负责,要跟晓美退婚。他未婚夫是隔壁连张大队张家村的人,是他们大队会计的儿子,叫张文顺,你认识那边的知青不,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倒是热心,” 韩东塬语气讥讽,“这才来几天,还掺和到人家感情的事里面去了?” 韩东塬最讨厌管这种破事。 其实程柠以前也是偏静慢热的性子。 可真的静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样过了几十年,她现在十分喜欢身边人来人往的烟火气。 更何况要为了防灾做准备,她肯定是要和大队里的人打好关系的。 她道:“我哪有掺和,只是打听一下。而且我到这里晓美没少帮我,你看,这儿的鸡蛋多珍贵啊,她妈塞给她,她自己都舍不得吃,拿过来给我,这样对我的人,被未婚夫摆了一道,婚前要娶别人把她甩了,她想要一个真相,又不是别的,力所能及的话,怎么能不帮一帮呢?” 韩东塬:“哦,像鸡蛋一样珍贵的友谊。” 程柠:“......” 好好说话他能死吗? “你就说,你能不能帮忙吧!” 她没好气道。 韩东塬扯了扯嘴角,道:“吃人嘴短,你都吃人鸡蛋了,能不帮吗?” 程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