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 1、别闹 芜海市的夏天总是又闷又热，知了在窗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给人增添了不少的躁意。 头顶上的老旧风扇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转动的时候还会嘎吱嘎吱地响着。 “你能不能写快点，我要交去办公室了。”说话的女生戴着一副厚厚的眼睛，胸前抱着一叠厚厚的试卷。 她空出一只手托了下眼镜，皱着的眉头透露出几分不耐。 她眼前坐在座位上的那位短发的女孩子此时正低下头拿着张卷子狂写，几根碎发随着风扇呼呼吹过来的风洒落下来，听到催促声后，显然也有些紧张了。 “你再等等，我还有两题，快了快了。” 那位戴眼镜的女生等了两分钟，又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 无声的催促。 路迟意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她，打着商量：“别催了别催了，待会我自己交过去给你行不行？我保证！很快就写完了。” 戴眼镜的女孩名叫何思瑶，是物理课代表，平日里最是铁面无私，尽职尽责，完全没有包庇同学的可能性。 显然她也不想在旁边站着再傻等下去了，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那你上课前记得交过来。” “等等等等。”路迟意赶在她转身离开前，急忙抓住她的衣角。 等她疑惑地转过头后，又收回手，双手合十做祈祷状：“能不能给我张试卷抄抄？” 何思瑶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你自己赶紧写。” “可是我哪里写得完啊！” “那不关我的事。” 不等路迟意再说些什么，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子飘飘然地坐回了她第一排的位置。 路迟意垮了嘴角，认命般拿起笔继续奋笔疾书，在草稿纸上涂涂改改，硬是对着卷子下不去笔。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她感觉到后背有人戳了戳自己。 本以为是错觉，正打算忽视，没想到对方又戳了戳自己的后背。 不耐烦地回过头，还没等她发话，一张试卷就被递到了自己面前。 路迟意疑惑地接过试卷，低头扫了眼，等看清内容后，双眼一亮，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谢谢你啊同学！待会我帮你一起交过去！” 不等对方说些什么，她又急急忙忙地转回身子，开始新的一轮奋战。 同桌穆思野目睹了全程，没忍住用手肘撞了撞她，一手挡住嘴巴凑到她耳边跟她咬耳朵：“哎，一一，你跟那个转校生很熟吗？” 路迟意正忙着手下的功夫，听到这话头也没抬，敷衍地回了句：“谁？” “就你后面那个啊。”她压低了声音：“昨天刚来的插班生。” 路迟意难得抽了点思绪思考她的问题，滤清后，看智障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那我怎么可能熟？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穆思野一脸的不相信，顺带揉了一把路迟意过耳一点的短发：“那他还给你作业抄？” 路迟意侧头躲过她的魔掌，手下的动作飞快，龙飞凤舞地把答案抄在自己卷子上：“可能人家性格好吧，乐于助人？我也不清楚。” “不见得吧？我看我们班的男生去找他搭话他也不怎么理人。”穆思野算是班上人缘较好的人，男生女生都混得熟，自然是掌握了不少八卦。 “我听陈家浩说，昨天放学他为了以示友好，特地邀请新同学去打篮球，结果人家理都不带理一下的。” 路迟意一边抄还有一边动脑子想要改哪个步骤才能让自己抄得没那么明显，拿笔杆的顶部戳了戳脸颊，心不在焉地搭话：“哎呀，说不定人家真有事呢。” “可是……” “穆思野，你别跟我搭话了，我这忙着呢。”路迟意苦恼皱了皱眉，“待会上班主任的课，我得抓紧抄。” 班主任莫旭江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教物理，有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一向秉着“严师出高徒”的教育方针，平日里学生们都怕他。 最重要的是，他还喜欢动不动就打电话给家长打小报告。 穆思野见她没心思和自己聊八卦，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奄奄地趴在桌子上，余光蔓延到路迟意的后座，偷偷打量着别人。 不得不承认，转校生长得极好。 腰板挺得直直的，握笔姿势端正，皮肤好得让她身为一个女孩子的羡慕。 眼睫毛又长又翘，鼻梁高挺，嘴巴薄薄的，红润得像是涂了些什么化妆品。 此时正低着头，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些什么。 穆思野感慨地想，没想到自己班上也能出现帅哥这种神奇的物种。 又转过头扫了一眼前面那个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的“大块头”，叹着气摇了摇头。 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参差就那么大呢？ 路迟意是在上课的时候抄完的作业。 刚才上物理课的时候，因为心虚，她总感觉莫旭江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瞟。 把她吓得心惊肉跳的。 好在下课了莫旭江也没说什么，拿起教材板着脸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回了办公室。 交完作业回来，她舒服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转过头去跟人家道谢：“刚才真是谢谢你啊同学。” “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新同学赏脸地掀了下眼皮，把视线从练习册上移到眼前女生的脸上。 女生留着一头过耳的短发，碎发迎着头顶上嘎吱嘎吱作响的风扇吹下来的风飘扬着。 她笑得明媚灿烂，笑起来有梨涡，也只有一个梨涡，在嘴角的左下方。 陈愠没懂她在道什么谢，但在良好的教养下，他还是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陈愠。” 路迟意还想问些什么，上课铃声就打响了。 只好回过身去好好听课。 - 数学课总有一种魔力，让人昏昏欲睡。 高三的一轮复习，就是把之前学过的内容重新过一遍，现在刚开学两天，讲的内容还算浅显，所以路迟意毫无负担地开始打起了瞌睡。 就在路迟意强撑着眼皮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时，感觉到旁边人戳了戳自己。 路迟意迷迷糊糊地看过去，就看到穆思野一脸正经地盯着黑板。 接着趁数学老师转过身去写黑板的功夫，朝自己塞了张纸条。 她顿时清醒了不少，目视前方，手下偷偷把纸条接过，打开来看。 【一一，你知道那个插班生是哪转来的吗？】 2、别闹 路迟意把纸条塞在练习册里，假装自己在写题。 【不知道。】 穆思野很快就回复—— 【咱们这小县城就两所高中，除了咱芜海中学，就只剩下一中了呗。】 芜海市就两所高中，可谓是两极分化的两所。 一所集聚了有钱人和有才人，师资和教学水平一流，是多少人挤破头颅都想挤进去的。 当然，每年的录取率也是一流的。 而相反，他们所在的芜海中学则平平无奇。 教学设备设施都是老旧的，学生大部分没什么向学心，基本上都是来混日子的。 虽然也有少部分人是真正想好好学习，争取上个好大学。 但能考上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最起码要全校前三十才能上普通大学，前五才能冲刺重本。 没等路迟意回复，穆思野就刷刷地又写了张纸条递过来。 【插班生叫陈愠，听说是复读生。】 路迟意来了些兴致，提笔。 【复读生？是因为落榜了吗？那为什么来我们学校？】 【不清楚，只知道这些。】 穆思野是个八卦的小能手，要是连她都不知道的，估计班上更没有同学知道了。 路迟意没有太放在心上，当八卦听一听就过去了，重新聚了心神继续听课。 她的成绩不算差，在班级里可以说是名列前茅，只是物理是硬伤，怎么也提不上去，偏科偏得厉害。 穆思野见她专心听讲，也不再拉着她开小差，认真听起课来。 就当是个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 - 下课路迟意本来想整理一下笔记，但听到穆思野要去打水后，她也拎起自己的水杯跟了上去。 回来的时候，发现她的座位旁边围了好几个人。 教室一共有四组，每组七排，两人并列，她坐在第四组的第五排靠窗位置。 走近了才发现，不是她的座位围了几个人，而是陈愠的座位围了人。 为首的男生高高壮壮的，身上的校服已经洗得有些发黄，整个人看上去痞里痞气的，还有些吊儿郎当。 他弯腰，伸手敲了敲陈愠的桌子。 “喂，插班生，听说你是一中转来的？要不然你给我们说说一中是怎样的呗。” 站在他旁边有些矮矮的胖胖的男生勾住他脖子，笑得有些憨厚：“是啊是啊，听说一中美女多，真的假的？” 染着一头黄毛的男生听到这个来劲了，两眼放光地说道：“我也听说了！我上次路过一中的时候瞄了几眼，我草，个个腰细腿长的，啧啧啧……喂，插班生，你说是不是？” 陈愠正低头写着练习册，闻言笔尖停顿了一下，声音清冷：“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中的学生了，问我没用。” 那位黄毛的男生叫许志刚，听到这话有些急了，收起嬉皮笑脸，语气有些不爽：“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跟你好声好气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陈愠抬起头，因为他是坐着，而许志刚是站着，所以不得不仰视。 可莫名地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你们打扰到我了。” 刚开始说话的那位高高的男生站直了身子，面露恼意：“你……” 路迟意快步走过去，把水杯砸在自己桌面上，扯着嗓子赶客：“都聚在这干嘛呢？滚滚滚，别搁这挡道。” 高高的男生看到她，嗤了一声，“我说，路迟意，这么大条道不走，偏要说我们挡你道？” 路迟意抬脚踢了一下他小腿，“我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得着？” “嘶嘶嘶——轻点，行行行，你是姑奶奶你说了算。”陈家浩缩了缩脚，一手撑在旁边的男生肩膀上，一手摸着自己被踢的小腿，“粗鲁。” 路迟意打了个哈欠，挥着手示意他们赶紧散开：“赶紧滚，困死了，我要趴会，别聚在这嚷嚷。” 陈家浩见状也没兴趣再和陈愠计较了，揽着徐志刚和刚才站他旁边的男生就回到了自己座位，不再自讨没趣。 见他们都散开了，路迟意才拉开椅子坐下。 穆思野跟在她后面，等她坐下后也坐在了她旁边。 而陈愠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穆思野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一坐下就凑到路迟意的耳边问她：“哎，一一，你刚刚是在帮新同学吧？” 路迟意挠了挠头，也不隐瞒：“算是吧。” 穆思野一脸惊恐地望向她：“我靠，你该不会对人家见色起意吧？你下贱！”下一秒又跟变脸似的，嘿嘿两声：“不过我支持你。” “……” “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嘿嘿。” 3、别闹 路迟意一把推开她，“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了吧你。” “他之前给过作业我抄，礼尚往来，举手之劳而已。” 穆思野撇了撇嘴，转回身子对着草稿纸涂涂画画。 - 语文课下课后，路迟意本来想趴在桌面上补回觉，结果刚闭上眼，就感觉有人敲了敲自己的桌面。 “路迟意，班主任叫你去趟办公室。” 原本困得要死的路迟意闻言一个惊醒，抬头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何思瑶：“他找我干嘛？” 何思瑶向上托了托鼻梁上厚厚的眼睛，一脸公事公办：“你去了就知道了。” 路迟意哀嚎一声，揉了揉短发，站起身来拖拖拉拉地走进了办公室。 “路迟意！你看看你的卷子。”莫旭江把她的试卷砸在办公桌上，声音大得仿佛要贯彻整个办公室：“我问你，你前面设了初速度为v0，为什么后面写成v初？” “……” “μmg你也能抄成umg？” “……” “还有，f=9n的n是单位，你怎么写成的f=9n？单位的大小写你也能写错？” “……” “还有这个这个……你实话说，”莫旭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路迟意一个激灵，“这卷子你是不是自己写的？” 路迟意双手攥紧校服下摆，声音低低的，老实回答：“不是。” “我就知道！路迟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高三了！？你看看你，你说你，说你理科差吧，偏偏数学还不错，说你理科不错吧，物理又常年不及格。” “说实话，你要是把这物理给狠狠提上去，冲击一下重本完全没有问题。” “按你这样作业不好好写，老是抄别人的，怎么提高？” 路迟意听得心里也不好受，自知理亏，头埋得低低的，“知道了老师，我会努力的。” “有不懂的就去问一下你后桌。”莫旭江推了下眼镜，“他之前可是一中的第一名，尤其是物理，还参加过全国竞赛拿奖。” “你多跟人家学学。” 路迟意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老师，我会认真向他学习的。。” “去，拿张空白卷子重新写，可以问同学问我，就是不能抄作业！听见没有？” 路迟意继续点头：“听见了。” “回去吧，记得放学前交给我。” 回到座位上后，路迟意整个人焉了吧唧的，趴在桌面上对着卷子就是下不了笔。 旁边穆思野拍着她肩膀安慰她：“没事的一一，慢慢来。” “慢慢来我就写不完了。”路迟意哀嚎一声，就差拿着卷子擦眼泪：“这受力分析是什么啊？我怎么分啊？” “重力支持力摩擦力……我靠，为什么还有个拉力。” “怎么我算不出整数啊？” 穆思野摸了摸下巴，提议道：“要不，你问问那谁呗？” “啊？哪谁？”路迟意眨了眨眼睛望向她，一时没明白过来。 “就你后桌啊，陈愠。”穆思野朝她扔了个眼神，“他不是一中来的学霸吗？” 路迟意想了想，觉得确实在理。 往不会的题目旁边标了个问号后，就拿起卷子把身子转了过去，语□□腿得不行：“陈愠，我能不能问你一道物理题啊？” 陈愠的思绪被打乱，笔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眸子定在路迟意的脸上，不徐不缓地回答：“你可以去问老师。” “这么低级的问题我跑去问他他非得骂我不可。”路迟意双手合十，眼里带着祈求：“陈同学，拜托了，教一下我这题呗。” “就这一道！” 没等陈愠说话，路迟意就“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喊道：“你先帮我看看题目，我打了记号的！我去趟厕所。” 说完，把卷子扔在他桌面上，一溜烟地跑了。 “……” 陈愠看着桌面上的卷子，神色不明。 微叹了一声，正准备拿过卷子看时，就被人叫住了：“陈愠，班主任叫你去趟办公室。” 陈愠闻言没多想，放下卷子就去了办公室。 …… 路迟意上完厕所回来时，陈愠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但躺在他桌面上的那张试卷旁边压着一张草稿纸。 上面写着题目的解答过程。 路迟意看清草稿纸的内容后，顿时感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呜呜呜，外冷内热，陈愠人真好！！ 她一定不能辜负人家！！ 这样想着，她片刻也不敢耽误，拿起草稿纸和试卷屁颠屁颠地就回了自己座位，埋头奋斗了起来。 连穆思野叫她都没反应。 以至于穆思野还以为她学到走火入魔了。 - “路迟意，今天你值日，放学记得扫地拖地。”甘瑶是班上的卫生委员，负责掌管班上的卫生事务。 路迟意正写着卷子，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后，抬起头，一脸茫然：“啊？就我一个啊？” “你和陈愠啊，你俩自己安排一下。” 刚好陈愠这会正从不急不缓地从外面进来，路迟意朝他招了招手，“哎，陈愠，今天我俩值日，你想扫地还是拖地？” 陈愠迟疑了一下，“放学后吗？” 路迟意点了点头，“对啊。” “抱歉，我可能没时间。”陈愠的唇瓣绷紧了一些，不太自在地皱了皱眉，“我放学后有事……” 路迟意想了想，善解人意道：“没事，我一个人也行，那你就先回去吧。” 毕竟刚刚人家还帮自己解了题，现在人家有困难，帮个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陈愠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谢谢。” 路迟意笑着挥了挥手，“多大点事，刚刚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就当我俩扯平了！” 陈愠：“？” 这人怎么老是和自己道谢？ 她到底在谢什么？ 不同于陈愠的一脸茫然，路迟意心里一片阳光灿烂。 她觉得自己多交了个乐于助人外冷内热的朋友。 真好！ 连一个人打扫卫生这件事也觉得没那么痛苦了！ - 路迟意打扫完卫生，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 把做好的物理卷子交到办公室，她就背起书包抓紧时间回家了。 她家住猫尾巷，那里一条巷子下去都是熟人，平日里邻里关系都很好，家家户户又挨得近，基本上巷头有点什么芝麻大的事，不用一天时间，巷尾的人都能知道了。 这里的房子都上了年头，有些老旧，巷尾那还有棵百年的老梧桐，算是巷子的标志。 天气还炎热，不少人都拿了张小板凳跑到门口扇着小扇子乘凉。 坐在门口乘凉的胡爷爷瞧见她，笑着给她打招呼：“意意回来了啊！” 路迟意点着头回应：“是啊爷爷。” 旁边的张姨扇着扇子，见她回来也眯起了眼睛：“意意都高三了呀，可得好好读书啊！考个好大学请张姨吃饭！” 路迟意笑着点头：“到时候一定请！您可一定要来呀！” 寒暄了一路，到了自家门口的时候，路迟意老远就闻见了从厨房传来的饭香味。 跑进家门，一边左脚踩着右脚后脚跟脱鞋，一边大声地冲着里面喊道：“妈，我回来了！” 方艳华是个四十多岁，中气十足的女人，听到她回家的动静后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叨叨：“路迟意！你赶紧给我去收拾一下你房间，乱七八糟！” “我晚点再收拾！”路迟意一边换鞋一边拉高了音量回应。 “晚点晚点，每次都说晚点，哪次见你收拾过？我听你班主任说了，你物理试卷是不是抄同学的？连抄都抄错，你已经高三了，能不能对学业上点心？上学期期末物理就考个四十多，你以后怎么考大学？” 路迟意硬着脖子反驳了一句：“我们班还有考二三十的呢！” “嘿！说你你还有理了是吧！你怎么不和好的比，老是跟些坏的比？”方艳华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对她吼道：“回房间给我好好反省一下！不认错今晚就别吃饭了！” 路迟意把手掏进裤兜里，确认自己那十块钱没掉后，大声地喊了句：“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说完，往地上扔下书包就往外溜了出去。 “路迟意！你这个小兔崽子……” 巷尾那边有一棵百年老梧桐，再旁边有一大块空地，还有一家小学。 一到他们放学的高峰期，就会有许多小摊贩看准商机在那摆摊，卖些好吃的。 路迟意熟门熟路地直往巷尾那边跑，因为是跑出来的，没来得及换鞋，只穿了双发旧的粉红色拖鞋。 上面还有两只米妮的图案。 其中一只米妮的耳朵还掉了一只。 她身上穿着校服，黑领白衫，左边的胸口前有个口袋，口袋上是学校的图标。 在一众穿着黄色校服的小学生中，格外显眼。 同样显眼的，还有一个站在摊子前的身影。 路迟意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揉了揉眼睛，再定眼一看。 确实没看错啊！ 这不是自己的后桌，陈愠吗？ 怎么……在这摆摊？ 双腿不受控制地走过去，她盯着陈愠有些走神。 “煎饼果子，加蛋七块不加蛋六块。” 陈愠手法熟练指间灵活地把面饼翻了个面。 因为久久得不到顾客的回应，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然后就看到了他那个莫名其妙，总喜欢道谢的前桌。 路迟意：“……” 她的心莫名涌上一丝悲凉。 陈愠好惨，学业压力都这么大了，每天还要来这摆摊。 “要，要一个。”路迟意把十块钱掏出来，递给他：“加蛋的。” 4、别闹 陈愠戴着口罩，几乎挡去了半张脸，可路迟意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他。 不为其他，就因为他那双好看得出奇的眼睛。 眼角微微上挑，睫毛又长又翘，明明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总给人一种十足的吸引力，想要探寻他眼底的神秘。 他的眸子看上去了无生趣，像是对什么都不甚关心。 却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路迟意总感觉，他不该是这样的。 但她又说不出来，他应该是怎样的。 陈愠扫了她一眼，没说话，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十元纸张，找给她三块钱后，低下头开始专心摊饼。 路迟意把三块钱折好放进兜里，双手背到后面，安安静静地看着陈愠手下的动作。 被同学发现自己放学后摆摊卖煎饼果子，平日还是那种难以接近的性子，以至于她现在摸不准陈愠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 思来想去，还是牵起嘴角笑了笑，试图和他搭话：“哈哈哈，你好厉害啊！连煎饼果子都会做！我平日连进厨房半步都要被我爸妈当成老鼠一样给赶出来。” 陈愠的动作很快速，给面饼翻面、放酱料、放配料，井井有条，丝毫不乱阵脚。不一会儿，就有一股香味勾得路迟意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 陈愠把煎饼果子装好，递到她面前，眸子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爸妈也是为了你家的安全着想。” “……” 路迟意吃瘪地接过，因为饿得紧，所以也不和他计较，张开嘴就咬了一口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 刚出炉，还热着，急急忙忙地咬一口，说不烫嘴那是不可能的。但齿尖的香味很快就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咸味恰当，还有鸡蛋的香味，酱料也和她平日吃的完全不一样，配料也是足足的，一口下去，馅差点漏出来。 路迟意被烫得直跺脚，但是又不忍心把它吐出来，只能用空着的那只手不停地放在嘴边扇风，试图用物理方式给嘴里降降温。 嘴上还不忘“呜呜”地喊着：“陈愠陈愠！你这个也太好吃了！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煎饼果子！” 陈愠看着她这举动，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从旁边的抽纸盒里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嘴。” 路迟意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接过，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嘴里那口吃的还没咽下去。 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拿着他给的纸巾擦了擦嘴。 后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等着买煎饼果子，路迟意也不好站在这打扰陈愠做生意，在他旁边那棵梧桐树的围基上挑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煎饼果子。 看着他做煎饼果子的动作，竟也能看得出神。 他的小推车和平时的那种路边摊不一样，干净整洁，所有东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条，每种配料都有自己的小格子装好，盖子紧紧关上，以防灰尘唾沫等脏东西飞进去。 酱料瓶也干干净净的，从高到低，按照顺序排放整齐。 就连陈愠本人也戴着口罩和手套。 路迟意刚才付钱的时候没发现，等现在闲下来了看他招待别人，才注意到，他接钱的时候会把手套摘下来，给客人找好钱后，又重新戴上手套，这才开始做煎饼果子。 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在小推车的边边角角位置，还粘着不少便利贴。 她本来以为是什么菜谱或者价格表之类的，眯了眯眼看清后，才发现，上面居然写着英语单词。 ……这学习觉悟。 路迟意抽了抽嘴角，继续默默地咬着自己手上的煎饼果子。 等到没什么客人的时候，路迟意就会控制不住地叽叽喳喳地找他搭话。 “你今天说放学没空搞卫生，就是因为要来这里吗？” “要不然这样，以后等到我俩值日的时候，卫生我来搞，然后你请我吃煎饼果子，怎么样？” “觉得亏的话，也没事，我也不图你请客了，平时给我多加个蛋就行。” “喂喂喂？陈愠，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 陈愠难得抽空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你想得倒挺美。” 接着又语速飞快地说了句： “不过，还是谢谢你。”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路迟意笑嘻嘻地歪了歪头，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口齿不清。 眼里闪过的狡黠仿佛染了光。 陈愠抿了抿唇，手下的动作速度加快，没再作声。 时间将近八点，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来了。 路迟意早早就吃完了手抓饼，见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要走人，也站起身来挥着手跟他道别：“拜拜，明早见。” 陈愠看都没看她一眼，沉默着推着小推车就离开了。 路迟意见他这态度，也没觉得有什么，耸了耸肩，转身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 路迟意回到家，自然免不了方艳华的一顿批评。 她捂着耳朵一溜烟地回了房间，刚进门就动作迅速地把门反锁上。 确定自家母亲大人没跟上来后，路迟意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这才步入高三没多久，但学业总归来说还是很繁重的。 六科作业，就算每科布置一点，加起来也有够呛人的。 更何况她还跑出去玩了这么久，浪费了不少时间。 路迟意从书包掏出来一叠卷子，在书桌上摊开，打开台灯，从笔袋里拿出一支黑色签字笔就开始奋笔疾书。 正当她咬着笔帽埋头苦思时，房门突然被敲了一下。 外面方艳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别扭：“出来吃饭了。还等着我给你送进去是吧？” 话音落完没多久，就响起了脚步声，还越来越小。 看样子应该是离开了。 路迟意撇了撇嘴，心里虽然还是有点疙瘩，但见母亲都这样给自己台阶下了，总归不能再摆谱。 这样想着，还是放下笔，乖乖地出去吃饭了。 到了客厅，两母女对视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就是没人先开口。 路诚辉看着她们母女这别扭样，习以为常地收起看到一半的报纸，执起筷子开始当“和事佬”： “一一啊，听你妈说，你物理老师又打电话到家里来了？怎么回事？” 路迟意正要夹鱼的手一顿，收回来，不自在地咬着筷子：“哎呀爸，你就别管了。” “这让爸怎么不管？你都高三了，要考大学了，学业得抓紧。”路诚辉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读了这么多年书，成败就看这一年了！” “我看你啊，其他科好像还不错，就这物理跟不上。这样，要不要爸给你请个补习老师，把这物理往上提一提？” 家里的经济情况怎么样，路迟意是清楚的，听到这话想也没想就摇着头拒绝：“不用了爸，我自己能跟上。” 旁边许久没出声的方艳华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呵，跟上就是抄同学作业？我看你高考抄谁的！” 路迟意被这么一说，倔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反驳：“你管我！反正不是抄你的！” “行了行了。”路诚辉趁着战火还不算特别激烈，急忙制止住自家老婆：“女儿学习压力大，你体谅一点，少说几句。” 接着，又转过头对路迟意说道：“一一啊，你妈也是为你好。” “你现在学业那么紧张，如果真的跟不上的话，你就跟爸妈说，不用担心钱方面的问题。” “爸多少钱都付得起！” 路迟意听到这些话，眼睛控制不住发酸，低着头不再说话。趁着扒饭的功夫，眼泪啪啪地往碗里掉。 她的声音嗡嗡地：“我知道了爸。” “我吃好了。” 说完，路迟意就把碗筷往桌面上一放，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哭了，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 “你这孩子，才吃了多少啊！再多吃点！肯定又买了些什么零食，吃了不吃饭……”方艳华的声音还在身后紧追不舍，最终都被房门隔绝在外。 路迟意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到书桌前，拿出那份被一大堆复习资料压在底下的物理试卷，咬咬牙认真写了起来。 不就是物理吗？能有多难？再难的数学题她都解出来了，她就不信这高一难度的物理题她做不出来！ 半小时后。 算了，物理这东西，不会就真的是不会。 还是先写其他科吧。 …… 隔天路迟意上学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不少，到的时候教室还没什么人。 只有几个来得早的值日生，还有陈愠。 他正拿着笔低着头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写着些什么。 路迟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没忍住往他桌面上扫了一眼看他在写的东西。 是往年的高考真题卷。 她从书包里掏出来昨晚没写完的物理卷子，笑得憨厚地推到他面前：“陈同学，教教我这题怎么写呗？” 陈愠被突然塞到自己面前的卷子弄得有些没反应过来，迟疑地抬眸看了路迟意一眼。 对上路迟意笑得弯弯的眉眼后，又重新低下头去，继续写自己的卷子：“自己想。” 路迟意见他在认真学习，也不好再打扰他。 撇了撇嘴，转回身子趴在桌面上，咬着笔杆尾巴开始了苦思冥想。 徐子浩一进来就看见了路迟意埋头苦学的模样，习惯性地伸脚踢了踢她桌子：“学啥呢在这。” 徐子浩是穆思野的前桌，平日嘴贱得不行，也是出了名的学习不好。 上课睡觉，下课要么接着睡要么就跑去打篮球，反正就一厌学分子。 路迟意瞪了他一眼，把桌子移正，“别烦我，写物理呢。” 徐子浩一看她正在写的卷子，乐了，语气拽得要命：“写物理啊？你问我呗。” 路迟意狐疑地抬头看他：“你会？” 徐子浩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兮兮的：“我昨晚用电脑打游戏的时候搜了一下答案，准对。” 不得不承认，路迟意的心没忍住稍微动了一下，只是很快就清醒过来。 皱着眉头一身正气地把他推开：“那怎么行！你别带坏我，我现在可是一妥妥的三好学生！抄答案这事我干不出来。” “行了行了，逗你玩呢，我教你。”徐子浩挥了挥手，拉开她前桌的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 伸出长臂扯过她的卷子，胸有成竹地审起了题目。 “你看啊，这个力。”徐子浩停顿了一下，“这个力他……” 路迟意听得认真，点了点头：“这个力怎么了？” “这个力啊，嗯……我觉得应该先分析摩擦力。” “……这是光滑水平面。” “……” 路迟意无语地把自己的卷子抢回来，桌子底下的腿往前一伸，踹了一下他椅子，“不懂别搁这装。” 徐子浩撇撇嘴，不再自讨没趣，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趴着桌面补觉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班上的人也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路迟意一边啃着从家里带来没吃完的包子，一边对着草稿纸涂涂改改。 踩着点风风火火赶回来的穆思野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气都还没喘顺呢，就瞄到了她的卷子。 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你疯啦？” “啊？” “你居然在写物理卷子！” “……” 5、别闹 路迟意带着卷子把身体扭到另一边，嘴里咬着包子，口齿不清晰：“你懂啥，我现在要往全能发展。” “得了，这话我听了不下三遍，你也就三分钟热度。”听到这话的穆思野耸了耸肩，没放在心上。 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书本和文具，一边低着头叮嘱：“赶紧吃吧你，早读要开始了。” 然后跟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待会我领读的时候你记得大点声跟着哈。” 路迟意右手拿着笔，头也没抬地用空着的左手朝她比了个ok。 得到回复的穆思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扫了一眼她前面还趴在桌面上的徐子浩，用英语书猛地戳了戳他后背：“喂，徐子浩。” 徐子浩被戳了一下，吃痛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捂着耳朵不理会她。 他这反应穆思野一点也不意外，直接站起来推了一把他后背：“别装睡了，起来读书，小心待会我记你名。” “穆思野，我昨晚两点多才睡，你就不能让我补补觉吗？” 穆思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昨晚是我拿枪抵着你额头让你熬夜玩电脑了？？” 徐子浩烦躁地揉了揉他那一寸长的头发，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刚发下来没多久就皱巴巴的英语书。 穆思野看到这景象，这才放心地走上了讲台。 “请同学们拿出英语总复习，翻开第12页。” …… 下了早自习，路迟意还没把题给解出来。 实在没办法，只好又转过身去求助陈愠。 她双手合十，眼里满是祈求：“陈愠，求求你了，散发一下同学情，教教我这题吧？” 陈愠随意扫了一眼她的卷子，沉默了一下。 “这不是高一的题吗？” “那现在也只复习到高一啊……”路迟意的声音愈来愈弱，到后面压根就没了音量。 陈愠盯了她几秒，没说话，过了一会后，直接拿起笔就在草稿纸上给她演算。 “你先把这三个物体看成一个整体，然后对它进行受力分析，它受到了四个力，重力，摩擦力，拉力，还有一个支持力……” 他分析得很简单，却又直击要害，头头是道，很快就把一道力学大题解释清楚。 甚至还用了两种不同的解题方法，方便路迟意理解。 路迟意听得眼里直冒星星，就差对着他跪下。 伸手朝他竖起个大拇指：：“大哥，你是真的厉害。” 陈愠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但又很快垂下了眼眸，“这是常见题型，多练练就会了。” “谢谢你啦！”路迟意没察觉出他的异常，乐呵呵地捧着卷子就转回了身子。 穆思野刚从办公室回来就瞧见这一幕，手头上的那叠作业都没来得及放下，火急火燎地凑到路迟意旁边，八卦地朝她挤眉弄眼：“行啊你路迟意，没想到你这人还挺有魅力的。” 路迟意忙着重新把题目做一遍，没听明白她话什么意思，敷衍地回了句：“什么？” “你还说你和他不熟？！我都看见了！你俩咬耳朵！”穆思野一副被对象戴了绿帽的模样，就差戳着路迟意的胸口骂她负心汉了。 “什么咬耳朵？我问他题而已。等等，这个力怎么会算出来8.78n啊？刚刚不是6n吗？不行，我要再算算……”路迟意无心陪她演戏，一股脑地扎进物理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浪费我感情。” 穆思野见她这样也没了兴致，收起了那副戏精的表情，转过身扯了扯前面徐子浩的衣服。 徐子浩被扯了衣服，如临大敌地转过头把她手拍开：“干嘛干嘛？” 穆思野开门见山：“你物理卷子写了没？” 徐子浩朝她做了个鬼脸：“写了，不借。” 穆思野揪他头发，“我最后问一遍，借还是不借？” “借借借！赶紧把手撒开！疼疼疼……”徐子浩好不容易才把头发从她那解救出来，就看到她伸过来要试卷的手。 不情不愿地从柜子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卷子递给她，嘴里还不忘小声嘀咕：“有你这样求人的吗？” 穆思野嗤了一声，手里拿着他的卷子拍了一下他脑袋：“有意见啊？” “有也不敢说。” 赶在穆思野下一巴掌到来前，徐子浩急忙换了个话题：“哎哎哎，放学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咱三好久没一起去玩了。” 果不其然，穆思野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去哪玩？” “学校门口对面那家麻辣烫呗，我记得旁边好像新开了家奶茶店，到时候吃完两杯奶茶尝尝。”徐子浩一谈起这个就劲头十足，眼里仿佛放着光。 “你今天没训练吗？”穆思野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徐子浩是体育生，踢足球的，往常这个时候放学了都得去操场训练。 难得见他提出放学了一起聚聚，倒是让路迟意都忍不住把注意力移到了他身上：“干嘛？被踢出队了？” “放屁。”徐子浩皱着眉挥了挥手，“最近教练见我训练辛苦，而且成绩也还不错，就批了我一天假，让我放松放松。” “少废话，去不去？” 穆思野其实也挺感兴趣，毕竟开学到现在也还没去放松过。 于是侧头问路迟意意见：“一一，你去吗？” 路迟意自然也是心动的，但心里有顾虑：“我是挺想去的，可我没告诉我妈，我怕晚回家了她担心。还是下次吧。” “这样啊。”穆思野遗憾地撇了撇嘴，“那好吧。” “那咱俩去呗。”徐子浩敲了敲穆思野的桌子，“你爸妈又不管你。” “我干嘛要单独和你去吃啊？我不去。”穆思野嫌弃地把他敲自己桌面的手拍开，摊开刚刚从他手里抢来的物理卷子就低头唰唰地抄了起来。 “行，你不去是吧？试卷还我。” “徐子浩！你找死是不是？长能耐了啊居然敢威胁我？” “放手放手！疼疼疼……我认输我认输！真的是……给你就是了！干嘛动手动脚的，你还是女孩子吗？” “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 …… 路迟意放学回了家，坐在书桌前怎么也专注不了学习。 思来想去，干脆捧着本资料书往巷尾那边跑。 梧桐树枝繁叶茂，挡住了大片的阳光，洒下一大片阴凉地。 她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人群中的陈愠。 他此时正被一群小学生围着，还有接送孩子放学的家长。 看上去忙得不得了。 路迟意想了想，还是捧着书在不远处的围基上坐下，安安静静地看起了资料书。 偶尔看累了，就抬头扫一眼那边的动静，顺便活动一下脖子。 太阳渐渐没入西山，人群也渐渐消退，连嬉闹声都减弱了不少。 只有邻居的聊天声还有家家户户的声音。 热闹非凡。 除了路灯下的那个身影。 他似乎一直都很孤单。 等到他摊子前没什么人了，路迟意才站直身来，拍了拍裤子后面的灰尘，捧着资料书走到他面前。 “老板，我要一个煎饼果子。” 陈愠扫了一眼眼前那个笑得灿烂的女孩，没出声，安安静静地开始摊饼。 一如昨天一般，认真细致，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一个香气四溢的煎饼果子很快就从他手里诞生。 路迟意给了钱，接过煎饼果子后，就坐到他后面的围基那，一边吃，一边悄悄打量他。 她发现，等到空闲的时候，他都会把注意力放在旁边的写着英语单词的便利贴上。 估计是在背单词。 她咬了一口手里的煎饼果子，没忍住唏嘘了一声：“原来学霸也是要努力的。” 陈愠一边盯着便利贴看，一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有些人努力了也不一定能成为学霸。” 路迟意：“……” 总感觉被内涵了。 夜幕悄悄降临，时间已经不早了，陈愠见没什么人来光顾，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路迟意见他收拾好了东西，抢在他离开前和他道别：“你要回去啦？拜拜！明天学校见。” 她的笑容明媚又灿烂，竟比她头顶的路灯还要耀眼。 陈愠握紧了手中推车的把柄，没回应，直接推着车子离开了。 路迟意习惯了他这冷淡的性子，没在意，快速咬了几口把煎饼果子吃完，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后，也捧着自己的书本回了家。 月亮悄然爬上云端，两个不同方向的影子，竟也被路灯拉在了一起。 6、别闹 “老板，一杯红豆沙冰一杯芒果沙冰。两份章鱼小丸子一份西多士，再要一份鱼蛋。”徐子浩盯着墙壁上面的菜单，明明是第一次来，却熟练地跟个老顾客一样，噼里啪啦地点了一堆。 等报完自己想点的东西之后，他才侧头看向旁边的女生：“你要吃什么？” 穆思野微微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刚点的不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吃的吗？” “不是啊，那些是我想吃的。你要吃啥自己点去。” 抡起拳头就给他肩膀来了一拳，“你不是刚吃完一大碗麻辣烫吗？怎么还吃这么多。”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体育生运动量大食量大点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这才哪到哪啊，都还没半饱。”徐子浩往旁边缩了一下，说起这话来理直气壮的。 “吃吃吃，吃不死你。”穆思野朝他翻了个白眼后，扫了一眼菜单，最后也点了杯红豆沙冰。 这是学校对面新开的一家奶茶店，刚开张没一个星期，除了卖奶茶还卖不少甜品。 东西物美价廉，吸引了不少学生过来。 而这些学生里，除了和他们穿着一样校服的同校生，还有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学生。 因为刚放学，店铺这会热闹得紧，周围的人熙熙攘攘的，连座位都不够坐。 “最近怎么没见你去打篮球了？” 刚刚点的东西很快就送上来了，看上去色香俱全，确实很勾人食欲。 穆思野拿了一杯红豆沙冰，用吸管戳进去，大大的吸了一口。 在这炎热的酷暑下，没有什么比喝一口沙冰更让人心情愉悦。 “最近训练都累死了，哪有时间还去打篮球。”徐子浩同样也吃得欢快，往嘴里塞了颗鱼蛋后，口齿不清：“干嘛，还惦记着看隔壁班那个王学忆呢？” “当然不是！”穆思野下意识否认，过了片刻后，又悻悻地改口：“也不全是。” “我还指望着在去看你打篮球的时候多瞄几眼帅哥。” 徐子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看看看，看什么看，你那什么表情！赶紧吃你的。” 徐子浩喝了一口芒果冰沙，等咽下去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本来我们班跟隔壁班下个月有篮球班赛的，但是因为我们班凑不够人，最后就只好取消了。” “就王学忆那个班。” “真的假的！这种事情我居然不知道！”穆思野倒是真不知道这件事，吃惊地眨了眨眼：“差几个人？” “就差一个。”徐子浩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惜，“本来说找外援的，但是隔壁班那群人又说我们玩不起，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啊……这也太可惜了。”穆思野心里觉得遗憾，语气也低落了些。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她的眼睛骤然放亮。 “哎！你们有没有去问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啊？” 徐子浩回忆了一下这号人物，“就那个姓陈的？” “对啊，那个陈愠。”穆思野点了点头，“他之前不是一中的吗？一中的篮球健将出了名的多，虽然吧他可能不是其中之一，但整天耳染目睹的，皮毛总该会点吧？” “可是人家能答应吗？”徐子浩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这事不太靠谱。 穆思野“嘶”了一声，想起来当初陈家浩约他打篮球被拒绝那事……嗯，确实不太实际。 两人也就随口一提，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旁边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你刚才说的陈愠……是上一届一中的陈愠吗？” …… 隔天上学的时候，路迟意特地起得更早了一些。 方艳华正打算进她房间叫她起床时，没想到刚开门就看见她收拾妥当准备出来了。 这反常劲倒是把方艳华吓了一跳，“你今天起这么早干嘛？要做值日哦？” 路迟意拍了拍她母亲大人的肩膀，故作深沉地说道：“妈，您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加倍努力，好好学习！绝不辜负您和老爸的一片苦心！”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上学了。” 方艳华皱了皱眉，一把拍开她的爪子：“一大早发什么疯呢？赶紧出去吃早餐。还有，今晚爸妈去喝喜酒，要晚点回来，晚饭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不准吃泡面！冰箱里有西红柿和黄瓜，自己随便煮点吃的也比泡面健康，听到没有？” 路迟意一边走出房间往餐桌的方向走去，一边背起书包应和：“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从餐桌上拿了两个蒸包子，一个塞进嘴里，一个拿在手上，趿拉着拖鞋往家门口走。 把鞋子换好后，才口齿不清地和方艳华道别：“妈，我走了，拜拜。” “路上记得看车！骑车小心点！别整天迷迷糊糊的。”方艳华喋喋不休的声音跟在身后。 “知道了知道了！” 跑到前院里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动作利索地转了个弯，上车，出发。 …… 路迟意以为自己今天起得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她更早到教室的人。 不过，如果这个人是陈愠的话，好像又不是很难理解。 他如往常一般，坐得端正笔直，就像是有一把戒尺抵在他背后一样，不容得驼半点背。明明穿在别人就是宽大肥厚的校服，偏偏在他身上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不仅合身，还给他添了几分少年气。 显得朝气。 只是他身上散发的气质，却总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路迟意胡乱揉了一把短发，走到自己座位上，一边把书包放下一边和他打招呼：“嗨，你怎么这么早啊？” 陈愠的笔尖停顿了一下，抬头，一双如墨的眸子望向路迟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后，又低下头，重新执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路迟意不知道怎么了，就感觉心痒痒的。 他看过来的那一眼，仿佛把她的心跳都定住了。 她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觉得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打过招呼后，就很快从书包掏出自己的英语单词本，认真背了起来。 这个点还早，教室里就他们两个人，声音静得只剩下头顶上转动起来吱吱响的风扇。 还有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 却丝毫没有不适，反而更令路迟意静下心来，认真背单词。 这种协调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打着哈欠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 “一一！一一！重大消息！” 穆思野一反往常不踩点不到教室的作风，难得赶在打铃前五分钟冲进了教室。 没有变的是那股风风火火的劲。 “怎么了？吓死我了你。”饶是习惯她这性子的路迟意也被她吓了一跳，笔都差点扔了出去。 穆思野坐下后，先是喝了一大口水，刚准备和她说说昨天的遭遇，余光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又噤了声。 她做贼似的凑到路迟意耳边，和她咬耳朵：“你猜猜我昨天和徐子浩碰见了谁？” 路迟意皱着眉，满脸写着“我不理解”：“我怎么知道你们碰见谁了？总不能见鬼了吧？” “比见鬼还离谱！”穆思野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差点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大后，她轻咳了几下，又压低了音量：“我碰到了帅哥。” “……” “真的！你信我。”穆思野急着证明自己，甚至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可以发誓。” 路迟意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把她的脑袋往旁边一转，让她面向自己的后面。 片刻后，又把她的脑袋转回来，学着她压低声音的模样嘀咕：“看到了吗？我也遇到了帅哥。” “……” 7、别闹 穆思野拍开路迟意的手，“陈愠是挺帅的，但可惜不是我的类型。” “我跟你说，我昨天碰到那个就完全是按照我的理想型长的。” 路迟意收回手，扯了扯嘴角，语气颇为无奈：“你上次碰到隔壁班的那个王什么的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我是认真的！”穆思野像是要力证自己的决心一样，抓住路迟意的胳膊晃了晃，“他真的好帅啊！超阳光！笑起来巨治愈！像萨摩耶。” 路迟意插了一嘴：“那徐子浩呢？” 穆思野不假思索：“他那是哈士奇。” “……” “这次我对他的感觉和之前的那些不一样！他真的是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对了，你知道最恐怖的是什么吗？他居然认识陈愠！” 路迟意没什么心思听她力证自己的心意，反倒是最后那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什么？” “果然帅哥都是和帅哥一起玩的。”穆思野回忆了一下昨天那个帅哥的模样，眼里仿佛冒着星星，“昨天我和徐子浩去吃那家新开的店里吃东西，刚好聊到陈愠，他就来问我们是哪个愠字。” “没想到这么巧，他居然也认识！还和我们聊了很多！”穆思野一想起来和帅哥聊了这么多心里就直冒泡泡。 路迟意皱了皱眉，“你们聊什么了？” “就聊陈愠啊！他好像是陈愠之前的同学，然后问我们陈愠最近过得怎么样之类的。然后听到我说陈愠学习不错，就是人有点冷冰冰之后，他居然一口反驳！怎么说他都不肯相信！甚至怀疑我说的和他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说陈愠这个人，平日里自恋又自大，重点是还特爱笑。这怎么可能嘛！” 穆思野咬咬唇，“你要是昨天也在就好了，就能给我作证了。” 路迟意想起之前和陈愠的交集，犹犹豫豫地说了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人家根本就不是冷冰冰，只不过是和我们不熟而已。” “可能吧，管他呢。”穆思野打了个哈欠，倒在桌面上，“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会觉。今早起太早了，困死我了。” 路迟意这才想起来问她，“对了，我还没问你，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来学校这么早？” “这不急着跟你分享我的心情嘛！”穆思野嘿嘿地笑了笑，坐直身来，凑到路迟意耳边，压低了声音，“我感觉我恋爱了！” “……”路迟意懒得理她，侧过身去继续写自己的卷子了。 只是，笔尖怎么也落不到卷子上。 穆思野刚刚说的话又重现在脑海里。 陈愠这个人，平日里自恋又自大，重点是还特爱笑。 爱笑吗？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轻轻戳了一下自己。 她下意识回头，就看到陈愠脸色平淡地看着自己，声音平淡：“你的卷子掉地上了。” “哦哦哦。”路迟意如梦初醒，低头看地上。 这才发现自己原本写着的卷子不知何时飘到了地上。 她把卷子捡起来，又看向陈愠，“谢谢。” 不知怎么的，目光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一直盯着陈愠的脸，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 嘴巴弧度平平，完全没有上扬的趋势。 他笑起来会是怎样的呢？ “有事吗？”陈愠被她盯得有些莫名其妙，开口询问了一句。 “啊？没事没事。”路迟意如梦初醒，脸颊微微发烫，动作迅速地把身子转了回去。 接着又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试图让自己重新集中精神。 算了，学习要紧。 - 第一节下课后，路迟意本想趴会桌子补会觉，结果刚合上眼皮，广播里就响起了一阵阵早操的专属音乐。 旁边的穆思野推她：“一一，走了，要跑操。” 路迟意哀嚎一声，“为什么高三了还得跑操啊。” “学校说要给我们缓解压力呗，无语死了。”穆思野凑到她耳边跟她咬耳朵，“没压力都被跑操给整压力了。” 接着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前面那个已经蓄势待发的人，“如果我们也有那个傻子一样的精力就好了。” 徐子浩已经开始做热身运动了，一边做着高抬腿一边抽空跟她们搭话：“天天坐在教室里也不怕得痔疮。要我说，你们就得多运动。” 穆思野随手抄起桌面上的本子朝他身上扔去：“滚。” “嘿嘿，野子姐，今晚再带我去撸串呗！”徐子浩灵活地往旁边一躲，熟练地躲过她扔过来的本子，凑到她旁边狗腿地献殷勤。 “对啊对啊，今天晚上我爸妈不在家，野子野子，带我们去玩呗！”路迟意听到也来了兴致，两眼带着光地望着穆思野。 穆思野装模作样地哼哼了两声：“看你们大哥我的心情。” “好了好了，拖拖拉拉的干什么！赶紧都给我打起精神下去跑操了！记得把风扇关上！”讲台上的化学老师气势浩荡地拍了拍桌子，声音大得仿佛能掩盖住广播的音乐声，眼镜下的眼睛环着教室扫视了一圈，压迫力十足。 路迟意撇撇嘴，用手随意抓了两下短发算是梳理，不情不愿地跟着大队去了操场集合。 - 跑操排队按照女生排在前面，男生排在后面的方式排成四列。 等班长点起名后，就开始了由体育委员带队的跑操。 刚开始跑的时候，队伍还整整齐齐，口号整齐划一。 结果后面跑了一圈没到，原本还整整齐齐的队伍，跑着跑着就只剩下十几个人了，队伍凌乱地甚至不能称之为队伍。 路迟意心里正默背着英语单词，背着背着就累得喘不过气了。 这要命的跑操。 转过头看了一眼参差不齐的队伍，她拼命抬了速度，跟上前面的穆思野，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野子，我们溜吧？” 穆思野也累得不行，双手叉着腰，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听到这提议双眼一亮，顿时精力百倍：“行啊，去小卖部呗！” 两人正准备偷溜时，被跑在后面的徐子浩眼尖看到了，不嫌事大地嚷嚷：“喂，你俩去哪？” “关你屁事！跑你的步去！”穆思野挥了挥拳头，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徐子浩吃瘪地安静了下来。 路迟意放慢了脚步等他跑上来，确定周围人都不会注意过来后，小声和他解释：“我俩去小卖部，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 “要！给我带瓶冰镇可乐！”徐子浩顿时笑得跟朵花似的，咧开嘴，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仿佛会反光。 “小声点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要偷溜是吧？”路迟意跳起来一把拍在他脑袋上，“你自个儿好好跑。” 接着又转过头朝穆思野挥挥手，示意她跟上自己的步伐。 趁着老师不注意，抓起穆思野的手就带着她溜到高二的队伍，绕着外圈跑了几下后，又加快速度跑到了边边上，最后成功溜进了小卖部。 - 小卖部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都人挤人，而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毫无疑问，都是来“逃难”的。 九月中的天气照样热得让人汗如雨下，尽管时候还早，依然让人觉得闷得喘不过气。 两人跟条灵活的小鱼似的，左串右串地很快就选购完自己想买的东西。 等到排队结账时，穆思野准备把饭卡从口袋里拿出来，却只在口袋里掏出一个mp3，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完了，我好像忘带饭卡了。” 路迟意无所谓地笑了笑，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多大点事，你大哥我不是在吗？放心，我带了。” 自信十足地把手伸到裤袋里，一摸，脸色一顿。 再伸到另一个裤带。 脸色又黑了几分。 “完了。” 穆思野不明所以：“怎么了？” 路迟意抬头望向穆思野，语气里满是慌张：“我的饭卡好像掉了！” 穆思野也被她带着有点慌了：“你再仔细找找，会不会是没带出来？” 路迟意把口袋都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没找到。 “没事没事，你先别着急，到时候我陪你去广播站发个寻物启事？” “不行，我里面刚充了五十，掉了我妈非得扒了我一层皮不可。”路迟意把手里的零食往穆思野的怀里一塞，急急忙忙地就要往外走，语速飞快地吩咐：“野子，你帮我放回去，我跑回操场找找看。” 不等穆思野说些什么，她就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穆思野低头盯着怀里的零食，叹了一口气，满是不舍地把它们一一放回了原位。 8、别闹 等路迟意跑回操场时，操场上的人已经比她走时还要少了。 只剩下稀稀拉拉的部分人，气喘吁吁地迈着只比走路大一点点的步伐。 她眼尖地看到了这群人中极为显眼的存在。 陈愠的发梢稍微被汗水打湿了些，有一两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划过，滑到下巴，再滴落在地面上。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倒像是在闪闪发光。 他的呼吸平稳，步子稳健有力，跑起步来不急不缓，维持着一定的节奏。 路迟意之前跟着穆思野去看过徐子浩训练，他们体育生跑步也差不多是这样，只是和陈愠比起来，倒是少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陈愠身上，平日里总带着满满的少年气。 但又似乎总在压抑着什么。 好像只有像现在这样跑步的时候，才能稍微释放出一点肆意。 “同学，小心点，不跑就到一边休息去。”被路过的同学提醒，路迟意才猛地回过神来。 提步跑上去，跟上陈愠的步伐，“哎，陈愠，你跑的时候看没看到地上有饭卡啊？” 陈愠像是才注意到她的存在，闻声侧头看了她一眼。 许是跑了有一段时间的缘故，他说起话来带着微喘：“没有。” “奥。”路迟意懊恼地揉着头发，得到回答后，便放慢了步调。 陈愠的腿长，体能也是一看就好得不得了的那种，她只是跟在旁边跑了一小会就累得不得了。 她又不傻，当然不会跟着他一直跑下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放慢了步调，可陈愠和她之间的距离却并没有拉得越来越远。 “完蛋了，我妈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路迟意一边小跑一边四处张望，试图寻找自己遗失的饭卡，小声嘀咕：“早知道就不带出来了。” 正当路迟意想去别的地方找找时，不远处传来体育老师的吹哨声。 是跑操结束的号令。 原本就乱糟糟的操场此时更成了“菜市场”一般的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走各的，让路迟意更难找了。 路迟意停下脚步，打算就此放弃，回去找广播站颁布寻物启事时，一个磁性动听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走吧。” “啊？” 陈愠眉眼中似是多了几分无奈，“离上课还有点时间，再找找看。” 路迟意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眼里多了点光，语气很是震惊：“你要帮我找吗？！” 她倒是真没想过陈愠会帮她找饭卡，还是自己提出的那种。 陈愠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他的视线移到别处，难得有些别扭：“就当是感谢你那天帮我打扫卫生。” “赶紧找吧，晚点就要上课了。” 路迟意点点头，两人就兵分两路，沿着操场的跑道找了起来。 路迟意一边找一边留意着时间，在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本打算放弃然后叫上陈愠一起回教室，倒是没想到陈愠先一步过来找她。 “路迟意。” 明明就是简单地喊她名字，但路迟意就是莫名地感觉他喊起来格外好听。 连带着她的名字都高级了几分。 “怎么了？” 他似乎是跑着过来的，额上还带着两滴汗，语气微喘，“我找到了。” “真的吗？！”路迟意听到后如获大赦，弯了眉眼，“谢谢你陈愠！” 说完，朝陈愠摊开了手掌。 陈愠低头看了一眼她摊开放在自己面前的手掌，手指葱白，比起自己的显然小了不少。 对上路迟意充满期待的笑眼，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以言喻，“你跟我来。” “啊？” - “不是吧？本来以为视金钱为粪土只是伟人的境界，没想到连狗也能做到。”路迟意蹲在地上，望着眼前那只嘴里咬着白色饭卡正在奋力刨沙坑的小黄狗，难以置信地感慨。 陈愠站到她旁边，用身子替她挡去刺眼的太阳光。 听到她这话时，一开始没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等稍稍回味了一下后，没忍住勾起了嘴角，“你的语文还真不差。”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路迟意抬头仰视他，理直气壮地想要反问，结果话没说完，就被他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惊到了。 “陈愠！你居然笑了！” 陈愠人长得高，又刚好背着太阳光，路迟意抬头看他时，阳光刺眼得紧。 可她却觉得，陈愠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 她想起来今天早上穆思野和她说的话。 陈愠这个人，平日里自恋又自大，重点是特爱笑。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陈愠笑。 陈愠很快就把嘴角拉了下来，“我没有。” “笑了就是笑了，有什么怕丢人的。”路迟意撇了撇嘴，伸手摸了摸小黄狗的头，试图让它放松警惕。 估计因为这狗是学校里呆久了的流浪狗，所以不怎么怕人，就算路迟意碰它，它也没怎么反抗。 路迟意的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像是自言自语，但又让人倍感真诚，“笑多点好啊，我觉得你笑起来好看多了。” “来，乖狗狗，这可不是好吃的，快吐出来。”路迟意一手抚摸着它的脑袋，一手摊开放在它嘴边，诱导它把饭卡吐出来。 狗狗一开始还不太情愿，扭头不肯吐出来。不过在呜呜了几声后，还是妥协了。 等路迟意成功把饭卡从它狗嘴里解救出来时，那张饭卡已经被狗狗的口水覆盖了大半。 “嘿嘿，陈愠，再帮我个忙。”路迟意抬头冲他狡黠一笑，眼里含着几分不怀好意。 陈愠警惕地后退了半步，“你要干嘛？” “借你衣服给我擦擦！”不等陈愠反应，路迟意就跳起来要扯他衣角擦饭卡。 好在陈愠反应迅速，迅速转身，长腿一迈就跑了起来，眉毛就差拧在了一起，“我警告你路迟意，你别靠近我！” “哎呀你跑那么快干嘛！帮人帮到底听过没！”路迟意迈开了腿追上去，嘴里还不忘嚷嚷。 “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我很凶的你知不知道？” “嗯嗯，你好凶。” “你就不害怕？” “嗯嗯，我好怕。” “……” “等等！”不知道疯了多久，陈愠突然停下了脚步。 用手挡在路迟意面前，示意她停下来。 路迟意追他追得累个半死，一手拿着饭卡一手叉着腰，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要投降啊？” “不是，现在几点了？” 路迟意皱了皱眉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有些莫名其妙，“九点十分啊，干嘛。” “……”陈愠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 接着脚步一点点往后挪。 “我去！已经上课十分钟了！”路迟意如梦惊醒，吓得眼睛都瞪大了。 刚想提醒陈愠快赶回教室上课，才发现对方早已撒开了腿往教室方向跑。 “陈愠！你也太狗了吧！” - “有没有同学可以上来简单说说这首诗表达了诗人怎样的思想感情？” 讲台上，一位手里拿着试卷，带着深紫色镜框眼镜的女人环顾了教室一周，发现底下的人不是在趴桌睡觉，就是低着头不敢和自己对视。 这个女人叫黄清丽，今年四十多岁，是一名语文老师，平日里最爱絮絮叨叨，拿几个班级互助对比。 黄清丽被气得不轻，用力拍了几下讲台，“都给我醒醒！抬头！我看看谁低着头的我就叫谁起来回答问题！” “你们都高三了！高三了！怎么还摆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你们都觉得语文不重要是吧？高考总分750，语文占了150！整整150！” “还是说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就是不想听我的课是吧？啊？” “对我有意见的就说出来！”黄清丽又用力地拍了下讲台，看样子气得不轻。 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安静得只剩下风扇转动的嘎吱声。 “报告！” 9、别闹 整个教室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门口。 只见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站在门口处，前者慌慌张张，后者风轻云淡。 黄清丽寻声望去，更是气得不轻，声音大得仿佛能穿透前排同学的耳膜，“你们两干什么去了？课都不用上了？！” “报、报告老师，我刚刚肚子有些不舒服，跑厕所去了。”路迟意装模作样地捂住肚子，跑步跑出来的汗滴还挂在太阳穴，倒是增添了几分真实性。 黄清丽蹙着眉头往上推了一下眼镜，把目光移向了另一个人，“你呢？” “他路过刚好发现我不舒服，就帮我到医务室拿药了。”路迟意抢先陈愠一步开口，言语里都是愧疚，“老师，真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要迟到的，保证没有下次！” 路迟意是班级上为数不多的认真听讲派，语文成绩别说在班上，就算是放在年级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性格更是老师喜欢的那种听话开朗型，黄清丽对她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陈愠，虽然他自转校来还没参加过学校的考试，但办公室里的老师口口相传，黄清丽还是有听说过他的成绩的。 重点高中的重点学霸，可以说是一块香饽饽了。 黄清丽之前在作文竞赛中看到过他的身影，人家不是拿第一就是拿第二，抛开所属学校不说，她当时也是真心喜欢这个有才能的学生的。 老师对好学生总是会多几分宽容，再加上路迟意的道歉来得又及时，理由又充分，她自然是顺着台阶就下。 “行了，赶紧坐回去吧。” 被这样一打断，原本准备好的一大筐话都忘了大半。环视了教室一圈，最终锁定了一个身影。 “徐子浩，你起来回答一下我刚刚的问题。” 路迟意回座位要经过徐子浩，见他还趴着桌子睡着正香，趁着老师不注意，踹了他椅子一脚。 徐子浩莫名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吓得一个踉跄，困意去了大半，更别提周围还响起同学极力压低的笑声，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穆思野往前挪了挪椅子，一边空出位置让路迟意进去，一边凑到徐子浩耳边小声提醒：“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选b。” 徐子浩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站起身来，憨憨地裂开嘴角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老师，这题选b！” “噗哈哈哈——” 教室里顿时砸开了锅，一个个再也憋不住，不再压抑自己，放开声了笑。 徐子浩渐渐地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往后踢了一下椅子，用椅子撞了撞穆思野的桌子以示报复。 这么一闹，方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黄清丽也被气笑了，差点没挂住脸上严肃的表情，又想笑又强装严肃的表情稍显滑稽，让同学们更加捧腹大笑。 “行了，坐下吧。认真听讲，别再趴桌子了。” 穆思野恶作剧得逞，笑得直拍桌子，好不容易压下来了，才想起来问旁边刚坐下的路迟意，“一一，你没事吧？你不是去找饭卡了吗？怎么又肚子疼跑厕所了。” “唉，我能有什么事。说来话长，下课再聊。”路迟意用手挡住嘴，小声地回答。 穆思野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都给我安静点，一个个的干什么呢？还知不知道这是在上课？”黄清丽清了清嗓子，又把目标锁定了刚刚掏出卷子的陈愠，“陈愠，你来说说看，试卷的课外古诗词鉴赏的第二小题，表达了诗人怎样的思想感情？” 路迟意还在柜子里找试卷，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地往后面看了过去。 陈愠应声站了起来，背脊挺直，语气不徐不缓，如同山间泉水流过，声音让人听得身心舒畅：“这首诗刻画了一位自由闲时的渔人形象。他饮清湘，燃楚竹，伴山水，唱渔歌，夜宿晨起，驾船打鱼，悠闲淡然。诗人借此表达了自己遭贬之后对恬淡暗示生活和自由人生的向往之情。” 徐子浩听得直点头，回头跟穆思野和路迟意她们发表自己的看法：“他答得不错啊！” 路迟意好奇：“你居然听得出来？” 穆思野皱着眉质疑他，“你又哪拿的答案？” 徐子浩嘿嘿地笑了笑，如实回答：“没，我根据语文老师的表情识别出来的。” 路迟意：“……” 穆思野：“……” 路迟意翻了个白眼，穆思野踹了一脚他椅子。 “不错。答得很好！考试要是按照这个来写，6分绝对能拿到手。所以说啊，这种题型，拿满分一点也不难，难的是你们没有用心！让你们平时多练，怎么说也不听。好了，坐下吧。”黄清丽满意地朝陈愠坐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好了，我们看下一题。” 路迟意转过身朝陈愠竖了个拇指，笑得跟自己被夸了一样，眼睛弯成了月牙。 陈愠看着她这模样，没什么表情地动了动唇瓣。 虽然没出声，但路迟意看出来了。 他说的是—— 蠢。 笑容突然凝固住的路迟意：“……” 穆思野眼睛可尖着，仅凭余光，都能捕捉到路迟意的小动作。 胳膊一伸，勾住她脖子，把她往自己这边拉，小声问道：“你干嘛呢路迟意？给人家比心呢？” 路迟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听到这句话后，更是脱口而出：“你有病啊。” “那你笑得跟朵花似的。”穆思野嗤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 “我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笑的。”路迟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龇牙咧嘴的模样让穆思野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她脸上：“离我远点，我不想做噩梦。” 路迟意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懒得再搭理她，拿出红笔开始认真订正试卷。 - “所以说，是陈愠帮你找回的饭卡？” 中午吃饭的时候，穆思野听路迟意说她大课间的经历时，惊得音量都忘了拉低。 路迟意一边往嘴里送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是啊，很奇怪吗？” 坐她俩对面的徐子浩也跟着附和：“我就跟你说吧，陈愠这人挺好的，你偏不信。” 穆思野啧了一声，从他餐盘里拿起一只鸡腿精准塞进他嘴里：“食不言寝不语。” 解决完他之后，又转过头继续和路迟意聊天：“怎么说呢，也不是奇怪，就感觉……挺神奇的。我总感觉，他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徐子浩：“呜呜呜。” 路迟意咬着筷子，没听明白：“为什么？我们不都是地球人吗？”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遇到陈愠同学那事吗？” 路迟意点了点头：“记得啊，萨摩耶嘛。” 穆思野回忆了一下那天的场景，“他穿的衣服，鞋子，甚至连背着的那个斜挎包，上面都带了个‘勾’。” 路迟意没听明白：“什么狗？” “不是狗，是‘勾’！就这个啊。”穆思野指了指自己鞋子上的那个大大的勾，语气听上去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勾’是一个牌子的标志，品牌名叫耐克。有卖衣服、裤子、帽子之类的。先不说他的衣服包包，就说他那双鞋，限量款，少说得上万块。” “而且他俩之前读的那个学校，学费高得离谱，里面的人可以说是非富即贵。可能就是这种原因，才给我一种陈愠是微服私访的皇太子的感觉，像是和我们总有层距离，底层的我们只能远观。” 路迟意听得云里雾里，全程只知道点头。 等她捋清楚之后，抓住了重点：“等等。” 她低头看向穆思野的鞋子，找到她刚才所说的“勾”，“你鞋子怎么也会有？” 穆思野眨了眨眼睛，“我这个是便宜货啊。” 路迟意了然地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山寨货啊！ 那没事了。 “普通款，才一千多。” “……” 才一千多。 才。 才？？？ “我草，穆思野，你中奖了？哪来的一千多的鞋子？”一旁的徐子浩听到也被震惊到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穆思野！你给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富二代！” 穆思野一脸无辜，“我也不算富二代啦……我没跟你们说过吗？我家收租的啊。” “你是说过，但我们以为你家就两套房子啊！然后一套用来住一套租。”路迟意人傻住了，一时难以接受自己傍上了富婆这件事。 只租一套房子的话，月租应该赚的也不算很多……吧？ “不是两套。”穆思野认真地解释，“是两栋。” 路迟意：“……” 徐子浩：“……” 他们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像一个傻子。 10、别闹 “不过，我想不明白。”路迟意直到下午放学了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好朋友是个富二代这个事实，总感觉自己在做梦。 “野子，那按你家的条件，去一中应该不成问题吧？怎么跑来芜海读？” 穆思野往自己嘴里塞了根棒棒糖后，一边拆着根新的棒棒糖的包装，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一中的气氛太压抑了，不是尔等凡人能忍受的。而且我爸妈说了，我不用活得多优秀，只要我开心自在就好，反正家里也不缺钱。大不了我以后靠收租过日子，当个小包租婆不也挺好的。” “乖，张嘴。” 路迟意呆呆地张开嘴，任由她把棒棒糖放进自己嘴里。 果然，有钱人的生活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甜味很快就从嘴里散开来，淡淡的葡萄味，是路迟意喜欢的味道。 穆思野只背了一条书包带子，豪情壮阔地拍了拍胸口：“东西收拾好了吗？走吧，咱去吃顿好的。姐请客！” 路迟意家里今晚没人，有人陪自己吃饭自然是再乐意不过，忙不迭背好书包，狠狠地点了点头。 坐在前面的徐子浩闻言，动作迅速地转身，咧着一口大白牙，狗腿得不得了：“野子姐，带上我呗！” “你今天下午不用训练吗？” 话音刚落，徐子浩就已经收拾妥当站在她们面前了。 “今天周五，不用训练啊。” “而且训练哪有陪您重要啊！是吧？野子姐。”徐子浩弯下腰，把脸凑到穆思野面前，只差对她摇尾巴了。 “哎，穆姐，咱俩都这么熟了，借你鞋子给我穿穿呗。” “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贵的鞋子。” “……你有病啊？你四十几码的大脚怎么塞我38码的鞋子里？”穆思野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万分嫌弃地皱着眉头把他的脸推到一边，“离我远点，我恐哈士奇。” 徐子浩并不死心：“硬塞一下肯定可以啊！” “你以为你灰姑娘啊？还塞水晶鞋。”路迟意跟在他俩后面，听着他不要脸的发言，没忍住怼了一句。 “你懂什么？这叫为爱将就。”” “呸！” …… 因为今天周五，放学放得比往日要早了些，陈愠早早就收拾好东西在往日的地方摆好摊了。 周五的人流量大，也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尽管已经入了九月有些时候，但芜海市还是没有炎夏过去的意思。他才刚摆了一会摊，额头上就已经布满细汗。 好在来光顾的客人，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今天收入大概率不低。 赚到的钱可以再买一套新的练习册了。 陈愠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晚点收摊了该去书店买哪本练习册，一边动作娴熟地摊着面饼。 微风拂过，倒是减轻了他不少燥意。 就这样忙活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周围的喧闹声愈来愈低，原本围在摊位旁边的人群也渐渐少了。 直到他把最后一位客人的饼也做好，用袋子装好了交给对方。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 下意识地抬头巡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 或者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张望什么。 皱了皱眉，把收来的钱数好叠放整齐，陈愠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 “老板，来两份煎饼果子，一份加蛋加肉松，一份加蛋去香菜。” …… 路迟意和穆思野徐子浩两人告别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望着眼前那棵高大茂盛的梧桐树，路迟意有一种觉得自己疯了的感觉。 刚才她骑着车回到家门口时，明明脚都落地，准备停车了。 可是阴差阳错的，她又把伸到地上的脚放回到了脚踏上，重新骑动了自行车。 接着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还是抱着希望地环视了一下旁边的空地，甚至连路灯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也没放过去看两眼后，总算是死了心。 算了，这么晚了，他估计也回去了。 还是回家吧。 - “你怎么在这？”陈愠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眼里满是错愕。 艾梓言笑了笑，一头卷毛被风吹得飘起来几根，明明是很开心的表情，可他的眼角却偏偏红了些许。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往常的调侃一样：“你混得那么差，我不得过来嘲讽几句？” 陈愠敛去了眼底的惊讶，低头不再看他。把收拾好的工具重新拿出来，认真做饼。 他的嘴角微扬，语气轻松：“行，顾客是上帝。”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只有面饼被煎炸的“滋滋”声，以及周围偶尔传来的对话声。 香气渐渐弥漫着空气上方。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陈愠把两个煎饼果子做好，分开两个袋子装上后递给艾梓言。 “一共15。” 艾梓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币，“不用找了。” 陈愠接过钱后，没说话，摘下塑料手套，从刚刚数好放整齐的一叠钱里抽出来几张，还回去：“找你85。” 艾梓言知道他脾性，盯了那几张纸币几秒后，叹了一口气，还是收下了。 把刚刚那两袋煎饼果子中的其中一袋递到他面前，耍着无赖：“有空了没？陪我吃。” “我现在是兄弟的身份。” 陈愠和他差不多高，听到这话，抬眸与他平视，眼里的情绪是说不出的复杂。 艾梓言翻了个白眼，语气一如从前的嫌弃：“放心，知道你龟毛，没放香菜。” 几秒后，陈愠才勾起了嘴角。 “行。” …… 等陈愠把小推车推回家后，两人随便找了个公共长椅坐下，真的吃起了煎饼果子。 方才艾梓言趁着他回家的功夫，去买了两罐冰镇可乐。陈愠回来时，他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递过去一罐：“你小子可真行，都当起老板了。” 陈愠长臂一伸接过可乐，单手开了铁环，和他碰了个杯，“我有多能耐你也不是第一天见识。” 艾梓言不屑地哧了一声，“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做人还是那么臭屁。” “你怎么找到这的？”陈愠好奇地问了句。 艾梓言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回答：“我听之前一中的老师说你去芜海中学复读了，前几天就到学校门口转了转想着碰碰运气。结果你人我没逮到，倒是遇见你同班同学了。” “然后我让她帮忙问了你们班主任要了你的地址，本来想着上你家去挖人的。没想到在你家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也见不着人。实在饿的受不了了，我就四处逛逛看看有没有卖吃的。你说巧不巧，这狗血的缘分啊，这都让我撞见你。” 艾梓言没忘记秋后算账：“还有，我要是不找你，你真打算这辈子都不联系我这个兄弟了是吧？” “最近忙，没顾得上。” “说起这个，你……最近怎么样？”艾梓言斟酌了一下语句，语气里藏着些许小心翼翼：“叔叔阿姨……” 他的音量越来越低，到后面直接消了声。 陈愠家的变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具体的事情他不清楚，但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些。 “挺好的啊。”相比之下，陈愠就显得平静多了，整个人看上去风轻云淡的：“都过去了不是吗？人总得朝前看。” “怎么像是变成你安慰我了一样？”艾梓言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呢？考上哪了？”陈愠灌了一口可乐，冰凉的液体通过口腔顺着食道进入胃里，消除了不少热意。 艾梓言的语气听上去还有些闷闷不乐：“南阳大学。” “哟，还真考上清大旁边的学校了？”陈愠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肩膀，“可以啊你。” “可是当初我是为了你才要考的这个学校。”艾梓言猛的喝了一口可乐，心头全是为陈愠而感到的遗憾和难受：“你说你怎么会摊上那种破事？” “如果没有那些破事，你现在早就……” “艾梓言。”陈愠打断他，风吹过，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有些事既然发生了，那就受着。”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陈愠。”艾梓言停顿了几秒，举起可乐罐，和他碰杯。 可乐罐上的水雾因为温差而形成了水珠，此时正顺着铁罐一点点往下滑。 “我等着你考上清大。” “我知道你可以。” 11、别闹 路迟意回到家，第一时间冲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换上干净的睡衣后，总算摆脱了因为出汗而产生的那种黏腻的不适感。 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坐到书桌前，翻出书包的练习册开始写作业。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开锁声。 紧接着就是她妈妈那熟悉的大嗓门—— “一一啊！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来了！”路迟意下意识提高了音量回应她，疑惑地停住了笔，打算先听清楚动静再做决定要不要出去。 “哎呀，小张啊，快坐下来喝口水。一晃眼都好久没见了吧？整个人又高大帅气了不少。听你舅妈说你考上清大了？……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读书厉害！我家一一就不行，那成绩啊，也就马马虎虎，勉强看得过去。你呀，平日里要是有空，多指点她一下哈。” 方艳华的笑声穿过客厅传到她的房间，她寻着声走出房间门，朝客厅的方向走去。 “哪里哪里，我也是运气好才考上的清大。我记得一一之前的成绩好像还不错的吧？” 路迟意听着这声音，越听越觉得耳熟。 果不其然，等她走到客厅看清楚来人后，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张大嘴？！你怎么来了？” 张奕是路迟意的表哥，只比她大了两岁。因为年纪相仿，所以从小两人就打打闹闹的。只要他俩呆在一块，安静不过五分钟，准能吵起来。 “路迟意！怎么说话的你？没大没小，叫表哥！”方艳华一脸不悦地瞪了路迟意一眼。 接着又跟变脸似的，转过头笑容和蔼地对旁边的张奕说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放心上哈。” “怎么会呢二婶，一一年纪小，我理解的。”张奕端着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在路迟意眼里，就是在极力扮演一个体贴懂事的角色。 装。 路迟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面上还是配合着露出假笑，“表哥，真是对不起了。刚才是表妹我无礼了，你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说完，还做作地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张奕同样回以假笑，“怎么会呢？表哥疼你都来不及，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路迟意听到他这做作的语气，差点连晚饭都吐出来。 听到他说给自己带了礼物之后，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对对对，那东西重我怕累着你表哥就让他放门口了，你自己出去拿进来。你看看你看看，你表哥对你多好！你以前还老招惹人家。”方艳华一边数落着路迟意，一边去厨房给张奕切水果，“小张啊，你先坐会，我给你拿点水果尝尝。” “不用了二婶！”等方艳华的身影进入了厨房，张奕就欠揍地冲着路迟意做了个鬼脸。 “什么嘛！你就知道偏袒他！明明是他先招惹的我！”路迟意听到自家母亲的发言，心里憋着一股气，“而且他是男的！你怕累着他你就不担心担心你女儿吗？” “少废话，赶紧去！”方艳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气势磅礴。 路迟意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坐在沙发上舒服地翘着二郎腿的张奕，不情不愿地转身去了门口。 等她看清门口那两摞书后，整个人气得差点倒下去。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王后雄完全解读》《十年高考真题》《朱昊鲲基础2000题》…… 光是看到都要晕眩的程度。 果然，只要和张奕那货沾边的，准没好事。 路迟意深吸一口气，心里来回默念杀人犯法这四个大字，强忍住把这两摞书扔垃圾桶的冲动，把它们挪进了屋里。 进屋的时候刚好方艳华捧着一叠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了，看见她就开口说道：“这书可是你表哥特地给你买的，赶紧带回房间去，好好对待，别辜负了你表哥对你的一片心意。” 她把水果盘放到桌面上，喋喋不休地叮嘱：“你爸喝了酒，我等下要去接他回来。今晚小张住咱家，你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刚好可以问问他。还有什么报学校啊，以后填志愿啊什么的。你表哥可是清大的学生！妥妥的学霸！现在不问等什么时候问？” 嘱咐完后，又对张奕说道：“把这当自己家就行，不用拘束哈！我很快就回来。” 用眼神对路迟意做了个警告后，这才拿起钥匙匆匆忙忙出了门。 房子里只剩下路迟意和张奕两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听二婶说你今年高三是吧？怎么样？有没有目标的大学？”张奕用牙签从水果盘里叉了块苹果，语气漫不经心。 路迟意正忙着把两摞练习册往房间里搬，闻言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你以为我想管？要不是二婶让我给你选学校指导一下，我才懒得理你。”张奕把苹果塞进嘴里，看着她吃力搬书的模样，心情甚是愉悦。 “要不然，你把那两摞练习册刷完，争取也考个清大？” “你有病啊？真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清大想上就上？”路迟意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明确的，以她现在的成绩来说，别说清大，普通的重本都有些悬。 所以听到张奕的话时，想也没想就把他的话当成挪揄。 清大是有人能考上。 但那个人不会是她。 张奕嗤笑一声，“不是，我说你要不要这么怂？你都还没试过呢就咬定自己不行了？” “你妈给我看过你的成绩单，你不是不可能。” 路迟意挪书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半晌后，才出声：“你不用拿我开玩笑，我是什么料子我自己清楚。” “我物理连及格线都摸不到，我凭什么摸清大的分数线？” 张奕最讨厌她这种还没试过就一口咬定自己不行的模样，站直身来走到她面前，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揉了一把她乱糟糟的头发。 张奕长得高，路迟意162的身高往他旁边一站，也显得小鸟依人。 “你平时不是连我脖子都还没到吗？不也照样能打到我脑袋？” “不试试你又怎么知道呢？” 路迟意抬头看他，一时觉得面对这么正经的他有些不太习惯。 好像真的有了大哥哥的样子。 结果这份感动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他伸手打在自己额头上的一个暴栗给打消了。 “傻x，被我的魅力吸引住了吧？怎么样，我刚才那番话帅不帅？” “痛死了！你又来这招！”路迟意条件反射地退后几步，吃痛地捂住被弹痛的额头。 “张大嘴！我跟你没完！给我拿命来！” …… “哇！李芷晴，你换新鞋啦？”下课的时候，教室难得静悄悄的。大家该补觉的补觉，该补作业的补作业。 这不大不小的音量，在寂静的环境里一下子显得突兀起来。 “嗯哼，耐克。怎么样？好看吧？”一位披着长发的女生不知是挑衅还是什么，有意无意地往穆思野的脚下看了一眼。 “好看是好看，不过应该很贵吧？” “也不是很贵，就一千多。”李芷晴的声音听上去风轻云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座位和她隔了条过道的穆思野闻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对着路迟意吐槽：“那货又开始了。” 路迟意正写着英语完形填空，闻言头也没抬，“啊？” “我旁边那位‘公主’啊，又晒起来了。哟，这次是换鞋了……我去，还跟我同款。” 路迟意拍了拍她肩膀，安慰她：“没事，她仿得了你的鞋，仿不了你的气质。” 12、别闹 穆思野的炸毛被抚平了：“那也确实嚯。” 但是下一秒又炸起来了：“不过，她也不止一次跟我撞款了吧？上次我那个包包也是，刚背了没两天，她就跟我背了个一模一样的，颜色都不带换一个那种。我真服了。” “还有，之前我买的那个杯子也是。什么都跟我买一样的，有意思吗？” 路迟意习惯性地咬着笔帽，难得抬眸正眼瞧着穆思野说话：“你说……” 穆思野见她终于从题海里抽些心思敷衍自己，激动得两眼放光：“说什么说什么？说李芷晴吗？我也觉得她——” “在引导非限定性定语从句时，是不是只能用which引导定语从句啊？” “……”穆思野的嘴角一下子垮了下来，“路迟意，我恨你是块木头。” 虽然心被冷风吹得哇凉哇凉的，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还有一个条件，就是which要指代前面的整个句子，这种情况下，只能用which。老师之前不是讲过了么？你又打瞌睡了吧？” “哪有，我只是忘了。”路迟意心虚地笑了笑，转移话题：“还是英语课代表厉害！” 穆思野受到夸奖，美滋滋地把身子转了回去，也忘了刚才因为李芷晴而产生的小情绪了。 - 接下来的两个多星期，路迟意放学了都会准时到陈愠的摊位面前报道。 有时候抱本练习册，有时候抱本英语3500词。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离他的不远处，看着自己的书，也不嫌周围吵。她和陈愠各忙各的，有时候甚至一个多小时都没说上一句话。 但路迟意就是觉得，这种氛围下她异常安心，学习效率也特快。 等陈愠闲下来快收摊的时候，走过去买个煎饼果子，也成了她的习惯。 她总是陈愠每天的最后一个客人。 “也是加两个蛋？” 路灯亮起，灯光打在陈愠的脸上，像是给他磨皮打了光，虚幻得像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 路迟意听到他的声音，如梦初醒，胸前抱着本生物复习资料，重重地点了点头：“对。” 把钱给了陈愠，再接过他递来的煎饼果子，照例先闻了一下。 一如既往的香。 路迟意吃得慢，陈愠收拾东西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放慢，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虽然大部分都是路迟意在说，陈愠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给个回应，示意自己有在听。 聊着聊着，路迟意突然想到了未来。 “陈愠，你有想过以后考什么样的大学吗？” 陈愠收拾东西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嗯，清大。” “清大？！你也太厉害了。”路迟意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下一秒眼睛里仿佛闪着光，满心满眼地敬佩，“我也觉得你能考上！” 陈愠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你怎么就觉得我能考上了？” 明明学校都还没组织过大型考试，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平时成绩。 可她真诚的语气和表情，又真真实实地告诉他，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我也不知道，感觉吧。”路迟意又咬了一口煎饼果子，吃到酱料多的地方，没拿好塑料袋，不小心蹭到了手。 下一秒，陈愠的纸巾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递了过来。 她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自然而然地接过，擦了擦手。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路迟意等咽下去了，才接着说：“你一看就是我爸妈平常口中经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学习又认真，又有礼貌，小小年纪还会一门手艺能养活自己。” “真的，我之前以为我妈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为了用来膈应我的。没想到还真给我遇上了。”路迟意仿佛又打开了话匣子，一句句地往外砸，噼里啪啦地停不下来：“我跟你说，我不知道你住这里这么久了，见没见过一个中年妇女。中短发，头发比我长点的，之前为了追赶什么潮流还跑去烫了个羊毛卷。比我高一点，然后嘴角这里，” 说着，路迟意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右下角，“这里跟我一样也有一颗痣的。” “不过我的是小痣，她的是大痣，哈哈哈。”她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还自豪上了，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那个是我妈，方艳华女士。” “你下次看到她你就掉头跑，赶紧跑，别让她知道你。不然以后她对比起来，训我的理由更多了。” 陈愠看着她提起自家母亲时的神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目光顺着她手指指的地方看过去，接着灯光，确实找到了那颗痣。 小小的，还有些……可爱。 收敛了眼底的笑意，反问了回去：“你呢？目标学校有了吗？” 路迟意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苦恼，“还没想好，见步行步吧，就我这样的，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 陈愠停顿了几秒，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有没有想过考清大？” 路迟意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提议报考清大了，还是被吓得愣住，下意识说了句：“我怎么敢的？” 陈愠险些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敛去眼底的笑意，他抬眸看着路迟意，一反往日漫不经心的调调，语气认真：“就像你认为我能考上一样，我也觉得你可以。” “你可以尝试着大胆一点设定自己的目标。” “你远比你想象中的自己要有能力。” 我也……可以吗？ 路迟意呆愣地眨了眨眼睛，像是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 当她看到时针将近指向数字8时，整个人如梦初醒。 一口作两口地把煎饼果子全吃进嘴里，接着朝陈愠挥了挥手，含糊不清地和他道别：“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不然我回去又要挨骂了。拜拜，明天见！” 不等陈愠回应，她怀里抱着自己的资料书，调头就跑了。 蹦蹦跳跳的，像只小兔子。 陈愠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也推着自己的小推车离开了。 - “困死我了路迟意，要不然你给我两刀杀了我算了。”穆思野扇了自己两巴掌还是困得睁不开眼之后，绝望地抱着路迟意的胳膊哀嚎。 路迟意被她晃得头晕，拿起自己桌面上那杯咖啡递到她面前，“喏，喝口醒醒神。” 穆思野闻了一口，装模作样地“rua”了一声，捏着鼻子把它推远，“让我喝这个倒不如给我两刀。黑咖啡也就你这种神仙能喝下。” 路迟意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喝不下啊。我这个又不是用来喝的。” 穆思野疑惑：“那你是用来干嘛的？” “我用来警醒自己不要困，困了可是得喝这种鬼东西的。”路迟意有理有据地解释。 穆思野：“……” “困了你就趴会桌子呗，你看徐子浩。”路迟意朝徐子浩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过去，“他睡得多香。” 徐子浩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桌子睡，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这哪行？现在睡了待会上课我肯定醒不来，还得打瞌睡。”穆思野斩钉截铁地拒绝，“再说了，待会班主任的课，我不想活啦？” “算了，你还是给我闻闻你的咖啡让我续续命吧。” 话音刚落，熟悉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穆思野抓紧拿过路迟意的杯子，闻了两下黑咖啡的味道，果然冲得很是提神。 比扇自己都有效。 一抬头，就看见物理老师莫旭江胳肢窝下夹着本教材，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目光自带威严的扫视了一圈教室后，轻咳一声，不急不缓地迈着步伐踏上了讲台。 周围还在趴桌睡觉的同学，都被身边难得清醒的同学戳醒。原本还在聊天聊得起劲的，也立马噤了声。 “瞧瞧你们！这都什么样！高三了！一点高三的样子都没有！”莫旭江把教材拍到讲台上，两根浓眉往中间一挤，形成个倒八字，眉宇间都透露着他的不满。 “算了，我先把正事说说。”莫旭江清了清嗓子，“老规矩，每年政府都会给我们学校每个班级一个领取助学金的名额，今年也不例外。如果有哪位同学家庭有困难，对助学金有需要的，我希望可以主动来办公室找我谈谈，不要觉得说什么怕丢人之类的不敢来。有困难，就要提出来！学校都会尽力向上头为大家争取。” “有意向的记得下课来办公室找我，或者放学也可以。最晚后天下午放学，到时候我就要上交名单资料了。” 路迟意本来还在埋头苦写，不经意听到前面的“助学金”之类的话语后，笔都不动了，竖起了耳朵认真听讲。 等听完之后，她条件反射就是：陈愠的压力可以减轻了。 她转过头，刚想和陈愠说些什么，后者就跟早有预料一样，食指抵在嘴前，示意她安静。 接着动了动唇瓣，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虽然没出声，但路迟意听懂了。 他说—— 先听课。 路迟意乖乖地把身子转了回去，果然，莫旭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讲题了。 敛了心神，开始认真听课。 下课之后，路迟意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跟陈愠说这事。 一是她怕别人听到这件事会议论陈愠些什么。 二是她怕建议陈愠去申请助学金会让他自尊心受挫。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放学去陈愠摊子的时候再暗示暗示他。 - 好不容易等到摊子没什么人来光顾了，路迟意迫不及待地开口打听：“陈愠，你今天有没有听到班主任讲的事啊？” 此时摊子周围就他们两个人，路迟意也不担心会被人听到，是个开口的好机会。 陈愠正低头摊着面饼，闻言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什么事？” 路迟意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吞吞吐吐地解释：“就、就助学金那事啊。” “他说我们学校给了每个班一个申请助学金的名额，听穆思野说，每个学期有1500呢！虽然不算特别多，但是吧我觉得已经不少了……我没有要劝你去申请的意思哦！我只是想起来这件事随口一提而已，我真的不是……” “我暂时没有要申请的打算。” 13、别闹 “为什么？”路迟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能理解。 陈愠把做好的煎饼果子装好，递到她面前，“拿好，小心烫。” 路迟意下意识接过，稍微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失忆后，“我还没点呢。” “加两个蛋？” 路迟意呆呆地点点头，刚准备掏钱，却被陈愠打断：“请你的。” 路迟意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思绪被他带偏了，重新把话题扯回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去申请啊？是因为……怕丢人？可是我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丢人的啊。” “我要是嫌丢人，也不会在这摆摊了。”陈愠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路迟意的音量渐渐低下，“我还以为……” “以为我过不了心里的那关？放不下面子？”陈愠似乎早已料到，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像是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路迟意没接话。 虽然她不清楚陈愠的过去，也没有真正地了解他这个人。 但她总感觉陈愠这个人，是藏着一身傲骨的。 她不敢轻易折断。 “面子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你倒是高看我了，我没那么清高。”因着身高优势，陈愠要低头才能与她对视，“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还没有苦难到要申请助学金的地步。有人会比我更需要它。” 陈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笑：“你之前不是说我什么都会吗？” “当一个人没有了依靠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会了。” “就算我没有助学金，我也一样能过得很好。” “可是，”路迟意觉得他说的话不对，下意识反驳：“其实你也不用什么都会啊。”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路迟意一双杏眼认真地看着他，眼瞳里倒映出他的人影：“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把自己封闭起来。但我知道，我们是朋友。朋友不就是在自己累的时候用来依靠的吗？” 昏黄的路灯照在她的小脸上，黄澄澄的，像个明艳的小太阳。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一般，试图力证自己的真诚。 明亮得像藏了星辰大海。 陈愠望着她，良久后，才浅浅勾唇，语气中沾了点往日少见的吊儿郎当：“傻。” “我怎么又傻了？”路迟意好不容易正经起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应，不免有些忿忿不平，“我真的很认真地在跟你说！” 陈愠敛去眼中的笑意，也正经起来，顺从她：“好好好，我认真。” “我会好好考虑。” “如果真的没人申请这个名额的话，我去申请。” - 穆思野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什么，从上课的时候就开始一阵阵的发痛。 下课铃刚打响，她就急不可待地冲去了厕所。 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一一，江湖救急，我肚子疼，要去上个厕所。我桌面上的英语作业你帮我交到办公室。” 路迟意没什么意见，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放下手中的笔后，就抱起她桌面上的那摞英语作业，去了办公室。 学校的每一层楼都有一个教师办公室，里面都是教这一层楼班级的老师。 学校还对外公布说是为了老师可以更好的沟通交流学生各科的学习情况。 其实说白了就是让他们更方便吐槽。 路迟意走到办公室门口，空出一只手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这个点还是有挺多人的，有来问问题的学生，有被抓来补作业的，还有来数试卷然后准备好发下去给同学们做的课代表。 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路迟意之前代穆思野交过好几次作业，自然知道英语老师的办公桌在哪。 就在莫旭江的办公桌旁边。 她无意识地望过去，发现莫旭江的办公桌旁边站了个女生，正和莫旭江在聊着些什么。 因为那个女生背对着她，所以路迟意并没有看清是谁。 她的目光往下移了些，接着顿住。 这个女生穿的鞋，和穆思野那双带“勾”的鞋一模一样。 是李芷晴。 路迟意没放心上，只当是她来问老师问题，抬腿就往英语老师办公桌的方向走去。 等她走近了，尽管无意偷听，但两人的对话还是不受控制地传入耳中。 “……我家真的很需要这笔助学金，不是说还没人申请吗？为什么不能把名额给我？”李芷晴的声音听上去都快要哭了，语气带着哽咽。 莫旭江拿起桌面上的保温杯，拧开往杯盖倒了些水出来，上空还冒着热气。 他轻抿了一口，语气有点难办：“我都说了，不是不给你，是你要拿出证明。比如说家里的低保证明，家里人生病的病历，还有你家总的月收入，家庭成员情况等等……然后经过上头对比，才能确定把名额让给哪个更有需要的人。这个这个、不是我说了把名额让给你就能给你的事，得走流程。” 李芷晴试图争取：“为什么这么麻烦啊？你不是说我们班还没有人申请吗？这样的话就不用对比了啊！” 莫旭江喝完那一盖子的热水，把它拧回保温瓶上，“哎，你这孩子，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了呢？我都说了，不管有没有人争名额，你都得申请了才有拿助学金的资格。行了，你别说了，我已经……” 路迟意已经把作业放下了，不好在逗留下去。离开之前，又心存疑惑地看了一眼李芷晴脚上的新鞋。 崭新又靓丽，像是用人民币擦试过一般。 - 回到教室，路迟意整个人还是心不在焉的。 穆思野上完厕所回来，见她一副发呆的模样，没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路迟意的思绪被打断，皱着眉头把她的手拍开，“干嘛呢，我在想事情。” 穆思野吃痛地把手收回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在思考物理题呢？不是我说，你这都快走火入魔了。” “不是，我没在想题。”路迟意嘶了一声，最后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咨询穆思野，“野子，我问你一个问题。” “哎，先说好，除了英语我可啥都不会。”穆思野抢先一步给她打预防针。 “都说我没在想题。”路迟意把纠结了许久的问题问出来：“李芷晴她家是不是挺有钱的？” “嗯？你咋突然问这个。”穆思野听到她问自己这个问题，倒是吃了一惊，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和她不熟。” “不过，她买的那些包啊鞋啊什么的，都是大牌子，价格不菲。少则上百多则上千，照这样看她家应该是有钱的吧。” 路迟意“哦”了一声，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干嘛？怎么突然关注起她来了？之前我跟你说她的时候你不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吗？”穆思野就是典型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类型，不把事情刨出根来决不罢休，“路迟意！你有事瞒我！” 坐在穆思野前面的徐子浩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来，凑了颗八卦的脑袋过来：“我去！路迟意，你出啥事了？” “去去去，关你屁事。”穆思野长臂一伸直接把他脑袋推到一边去。 “路迟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哈。” 路迟意自己的头脑也还是懵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过了良久才支支吾吾出一句：“没有，我就是看她老是换包包换鞋的，好奇问一句而已。” 穆思野用审视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狐疑道：“真的？” “真的！” “算了。” 好不容易让穆思野放弃追问，路迟意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她还不确定事情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怕冤枉了人，只好先把事情瞒下来。 再说了，以穆思野风风火火的个性，到时候估计得闹得全班都知道了。 还是等她弄清楚了再说吧。 ……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路迟意一反往常第一时间奔回家的举动，和穆思野在校门口道别后，掉头就往学校里面跑。 花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总算赶着莫旭江离开前跑到了办公室。 莫旭江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人，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路迟意。 “路迟意？你来找我吗？” 路迟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把气顺下来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师，我想问你些问题。” - “什么？你是说李芷晴跑去申请助学金了？！”穆思野“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话的音量也没控制住，顿时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目光。 “你怎么突然问起助学金来了？”方才在办公室里，莫旭江皱了皱眉，出于老师的关心询问了一句：“你家里是遇到什么困难了然后需要申请助学金吗？” “不是不是，我家没遇到困难，挺好的。”路迟意急忙摆手否认，灵机一动：“明天那个助学金申请不就截止了吗？李芷晴忘了申请助学金要准备什么资料，她又赶着回家，所以就托我来帮她问一问。哦！我家就在她家附近。” 莫旭江见她好像真的知道李芷晴有意要申请助学金这件事，再加上路迟意问来这个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对她这套说辞并没有过多怀疑，“我不是告诉过她吗？要带户口本复印件，还有家庭收入证明，如果家里有人生病的话，最好再附上医生证明。你说说你们，平时我讲的知识点记不住也就算了，连带什么资料这种事情都记不住的。这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果然，李芷晴今天找莫旭江就是要申请助学金的。 “知道啦老师！我有事急着回家我就先走啦！老师再见！老师明天见！”知道他一旦开始絮絮叨叨就准会没完没了，路迟意见缝插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后就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嘘！你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见吗！”路迟意急忙扯了扯穆思野的衣角，示意她坐下。 路迟意和莫旭江聊完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骑车追上穆思野跟她说一下这件事。 两人现在正在一家奶茶店里坐着，面向落地窗的位置，能一眼看到外面的景象。 “我说这人啊真是，人至贱则无敌。果然脸皮厚的人就是不一样，这种便宜都敢占。”穆思野气得不得了，拍着桌子就差立马冲去李芷晴家找她干一架。 “助学金那1500够她买双鞋吗？她差那点钱吗？怎么好意思占掉这种名额的？”穆思野越想越气，“不行，我明天见到她非得手撕了她不可。” “你冷静冷静。”路迟意咬着嘴里的珍珠，差点被她一惊一乍的动静吓得噎住。“明天我们先找她好好谈谈，你别一冲动就上去动手。” “那得看她懂不懂事了。”穆思野哼哼一声，猛地吸了一口奶茶。 咽下去后，又跟□□老大一样，“我没那么傻，还动手呢！我都嫌脏……你信不信，我光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把她那朵弱不禁风的娇花给弄哭！” 路迟意对于这点是一点也不怀疑，打了个冷战：“还好我跟你是一伙的。” “不过话说回来，一一，你怎么关心起这种事来了？”穆思野等心里演练了无数次怒怼李芷晴的戏码后，才觉着这事越想越不对劲：“你也不像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啊？” “我、我就是路见不平，看不惯她家里有钱还去申请助学金。”路迟意不知怎么的，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心虚地把视线移到别处。 捧起自己的那杯奶茶轻嘬了一口，“助学金明明是资助有需要的人的！她怎么能拿去挥霍！” 穆思野皱着眉头打量她，“真的？” “真的！” “算了。”穆思野耸了耸肩，总算是放了她一马。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路迟意看了一眼手腕上手表的时间，才惊觉已经快六点半了。 “行，那你路上小心。”穆思野并不着急回家，坐在原位嘬着奶茶朝着路迟意挥手道别。 目送路迟意离开后，等把最后一颗珍珠也吸进嘴里，她才一边嚼着一边不急不缓地起身。 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么巧，又遇到你了。” 14、别闹 穆思野错愕地循声望去，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他那头标志性的小卷毛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引人注意。 穆思野笑着和他打招呼，“陈愠的同学？还真是巧。” 虽说艾梓言比她大了一届，已经是个大学生了。但因为他是陈愠同学，而陈愠现在又和自己同班的缘故，穆思野总感觉两人相差无几。 自然也就没有那么拘束。 “哦，上次忘记自我介绍了。”艾梓言笑起来不同于徐子浩的憨厚，也不同于陈愠平日给人的疏离感，反倒是给人一种很明媚治愈的感觉：“叫我艾梓言就行，你也不用再陈愠同学陈愠同学的叫我了。” 穆思野哪里见过帅哥对自己笑得这么灿烂，饶是前不久被她夸过挺帅的那个隔壁班王学忆以比不上面前人分毫。 她不由得在心里默默诽谤了对方一句：不守男德，没事笑这么诱人干嘛？ 艾梓言哪里知道她内心活动这么丰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看她方才的架势，不经意地问了句：“你是准备要走了吗？” “哦，还没呢。我还没点喝的，刚坐下。”像是被他蛊惑了一般，穆思野条件反射地撒了个谎。 接着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面前的那个奶茶空杯子默默移到一边。 “那你等我一下。” 艾梓言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迈着长腿就去了前台点单。 穆思野啧啧地摇了摇头，祸国殃民的妖孽……不，萨摩耶啊。 等过了几分钟，艾梓言就一手一杯奶茶地走了回来。 停到她面前的时候，还礼貌性地对着她问了句：“我能坐这不？” “可以可以，你随意。”穆思野忙不迭点头。 穆思野语录：送上门的帅哥，哪有拒绝的道理。 “请你喝的。”艾梓言递给她一杯奶茶，“上次谢谢你啊，告诉了我关于陈愠的消息。” 穆思野受宠若惊地接过他递来的奶茶，难得有一回不好意思：“可是我也没做什么啊。” “唔……就当是哥哥请妹妹喝的奶茶吧。” 虽然她是挺感动的，但前提是如果她之前没喝过一整杯奶茶的话。 穆思野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思索着要不要把奶茶带回家今晚当宵夜喝。 “对了，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今天也不是周末啊，他难道不用上学吗？怎么大老远跑过来这。 “哦，这不临近国庆吗？再加上国庆前几天我都没什么课，干脆提前回来了。”艾梓言用吸管戳进奶茶的塑封里，猛地吸了一口。 “果然还是这家的奶茶店好喝。” 穆思野有些意外，“你这么喜欢喝奶茶啊？” 总感觉帅哥喜欢喝奶茶这件事不太符合人设。 可能是受到了陈愠的“荼毒”，才会让她觉得帅哥都得是高不可攀难以近人的类型。 “是啊，我特别喜欢那种甜甜的东西，比如说糖啊什么的，平时喝奶茶也要点全糖的。”说罢，艾梓言又吸了一口奶茶。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散发开来，让人心情也不由得变愉悦起来。 一口奶茶下肚，他注意到穆思野的那杯甚至都还没开封。 眨了眨眼睛，询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喝吗？要不然我给你换杯别的……” “不用不用！我也很喜欢喝奶茶！”穆思野急忙打断他的话，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喜欢喝奶茶似的，把吸管插进去之后就猛地吸了两大口，还因此被呛到了。 “咳咳——”穆思野被呛得喉咙发痒，疯狂咳嗽了起来。 他妈的，这啥奶茶，腻死了。 刚刚她点的那杯才五分糖都腻得不行，更别提这杯全糖的。 简直甜得发齁。 不过，为了帅哥，她可以忍！ “你慢点喝。”艾梓言好心提醒道。 同时心里默默想着：喝这么着急，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喝奶茶啊。 - 另一边。 路迟意因为赶着回去，所以脚下铆足了劲地蹬足踏。 最后因为速度过快没控制好刹车，在遇到前面突然冲出来的一只小狗时，为了不撞到它而自己摔了一跤。 那只小狗仿佛受了惊，汪汪两声之后就撒开了腿跑走了。只剩下路迟意一个人摔坐在原地，以及倒在地上轮子还在腾空转着的自行车。 路迟意吃痛地“嘶”了一声，但没有多逗留，撑着地板站起来后，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扶起自己的自行车，又一跃而上，继续骑车。 腿上估计刚刚被擦伤了，此时骑起车来泛起一阵阵刺痛。 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一股脑地骑着。 好不容易骑回了熟悉的巷子，路过自家的院子门口时，却碰巧遇上了刚准备出门去扔垃圾的方艳华。 方艳华看她风风火火地骑着车迎面而来，扯着嗓子就喊：“路迟意，干嘛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哎哎哎，你骑过头了！天都黑了又跑哪去啊你……” “妈！我有点事！晚点回家！”路迟意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倒是蹬脚踏的速度更快了些，身子往前压，试图减少助力以骑得更快。 车子在一棵梧桐树下稳稳停住。 路迟意因为惯性，一下子没控制住，往前踉跄了一下。 一抬头，就发现不远处的陈愠正看着自己。 “陈愠陈愠，我来了！” 路迟意把自行车停到一边，这会走起路来才发现小腿和膝盖的地方疼得紧。 路迟意这些日子可谓是雷打不动地跑他摊子前报道，但今天他朝她往日常坐的位置频频看了好多次，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抱着资料书啃得起劲的身影。 本以为她今天有事不来了，没想到现在却风风火火地骑着车子出现了。 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你腿怎么了？”陈愠的嘴比脑子动的快，还没想清楚呢，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害，没事，就是放学的时候不小心磕到桌椅了，不碍事。”路迟意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一边走到他面前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明天就截止提交资料申请了，我今天特地问了老莫，他说要带上户口本复印件，家庭收入证明之类的资料。你最好今晚就准备好哦，不然明天忘带了。” “你……”陈愠眉头轻蹙，似是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把机会让给有需要的人，对不对？可是又没说你提交了资料学校就会把名额让给你。再说了，领导有分寸，谁更需要这笔助学金呢，他们自有判断，不用你操心。”路迟意苦口婆心地劝诫他，“真的，你信我。” “你先坐下。”陈愠好不容易找到她喘气的间隙插上话，朝不远处树下的围基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过去。 路迟意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瘸着腿走过去坐下。 陈愠把一次性手套摘下，又反复拿毛巾擦干净手后，才迈腿朝她走来。 路迟意以为他要坐到自己旁边，下意识地用手扫了一下旁边空位上的灰尘，好让他坐下。 没想到陈愠却是走到她面前半步远的距离处，停下了脚步。 然后…… 单膝蹲了下来。 路迟意：“？！” 陈愠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在半空停留了几秒后，还是放下了。 “你……先把你的裤子撩起来。” 路迟意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伸手就要去撩左脚的裤子。 “右脚。” “啊？”路迟意眨巴了一下眼睛。 让她撩裤子就算了怎么还带要求撩哪条腿的？ 陈愠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你不是右脚受了伤吗？” 刚刚看她走路的姿势，伤的大概率的右脚。 路迟意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下意识地摆手拒绝：“不用啦我真没什么大……”事。 “听话。”陈愠的语气很是平淡，可相较往日，却多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威严。 “……”路迟意一秒认怂，乖乖地弯腰撩裤脚，嘴里还不忘碎碎念：“怎么跟训小孩似的……” 等等！ 她……好像…… 不行！！不可以撩起来！ “等等！”路迟意大吼了一声，反倒把陈愠小吓了一跳。 “怎么了？” “女女女……女孩子的脚怎么能随便给你看！”路迟意慌得都结巴了，随便扯了个理由打算搪塞过去。 “……”陈愠默了几秒。 “大清已经亡了很久了。” “……” 见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路迟意只好硬着头皮把裤脚一点点往上卷。 一边卷一边心里还默哀：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拿老路的剃须刀刮刮腿毛了……希望陈愠是超级大近视……救命…… 然而事实注定不如她所意，陈愠不仅不是大近视，视力还是5.1。 裤脚一点点往上掀起，露出路迟意一小截白皙的肌肤。 小腿上有一块区域有许多道小血痕错综复杂，明显是擦伤的。 再往上一点的膝盖更是直接出现一小块伤口，周围红了好一块。虽说血已经自行止住不流了，不是很严重，但在旁边肤白的衬托下倒显得有些夸张。 但陈愠没她想的这么多，也不知道她内心活动这么复杂，眼里只看得见伤口。 “撞哪的桌椅能撞成这样？” 路迟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陈愠站直身来，走回那个小推车那，弯下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过了片刻后才直起身子重新走了过来，蹲下。 拿出刚才找到的还没开过的瓶装水，拧开瓶盖，然后一手握住她的脚腕，把她的脚放平后，把水轻轻地淋在伤口上，帮她清洗着上面沾上的灰尘和小石子。 “伤口不及时清洗干净，很容易感染。”陈愠的声音顶顶好听，温润如玉，又带着少年独有的磁性：“我现在帮你简单清洗一下，你回去记得拿药膏及时涂上。” 15、别闹 路迟意盯着他恍若对待珍宝般细致的动作盯得有些出神。 他的睫毛长且浓密，翘得跟用睫毛夹特地夹过似的，扑腾扑腾地像跟羽毛，拨弄着她的心。 因为垂眸，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睑上，遮住他那双灿若繁星的墨眸。 像是怕她疼了，还在伤口上方轻轻吹气，哄小孩似的。 倒是把一向没心没肺的路迟意弄得有些许不知所措了。 不知怎的，她总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快……她甚至都怀疑自己得了病。 肯定是刚刚骑车骑太狠了，居然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她暗自捂着胸口，感受着自己快速而又有力的心跳声。 一定是因为这样。 “下次骑车别骑那么快了。”陈愠给她清洗完伤口，用瓶盖把那个空掉的塑料瓶拧上，因为是蹲着的姿势，所以望向路迟意时微微扬起了头。 路迟意被他猝不及防地抬眸吓了一跳，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同他对视上。 他的眸子黑如曜石，星星点点的，仿佛带着光。 慌乱地低下头，把视线移到自己的伤口处，等稍微回味了一下他的话后，下意识又重新望向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是骑车摔的？” 话一问出口，她才觉得这问题显得有些白痴。 “……”陈愠无奈地直起身，“我说我在你身上装了监控，你信么？” 路迟意：“……” 陈愠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边，把手中的空瓶扔进“可回收垃圾”里，又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重新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把撩到膝盖以上的裤脚拉下来，“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路迟意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语气着急：“那你……会申请的吧？” 少女脸上的期待和紧张毫不掩饰。 一双杏眼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陈愠心中一动，竟不忍心看到她脸上出现失落的神情。 继而无奈地勾了勾唇，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宠溺。 “嗯，会申请的。” - 时间临近十一国庆，中午放学的时候，班上的人早已叽叽喳喳地开始探讨起小长假要到哪里去放松消遣。 毕竟刚步入高三没多久，大家早就被这骤然猛增的学习压力压得快喘不过气。难得有机会去玩，自然一个比一个伸长了脖子期待。 一边讨论着，一边三三两两地结着伴就出了门口去饭堂。 徐子浩平时都会跟着路迟意穆思野一块去吃饭，但他刚刚被教练临时叫走了。 教室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路迟意穆思野，以及李芷晴和她的同桌。 原本聒噪的教室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头顶风扇转动的嘎吱声。 但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李芷晴的声音就划破了这道和谐：“国庆出来玩？不好意思啊，我国庆要出趟远门。”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又带着按耐不住的炫耀：“估计得好几天才能回来。” “啊？你爸妈又带你去旅游啊？！好羡慕……我爸妈最远也只是带我回乡下……不过你这次又去哪玩呀？”李芷晴的同桌曾可可一向是“芷晴捧”，之前第一时间注意到李芷晴换了鞋还大声说出来的也是她。 每次李芷晴换了什么新包什么新鞋之类的，都是她第一个发现，并且第一个送上赞叹和羡慕的。总之就是任何时候都把李芷晴捧得天花乱坠。 俗称捧场王。 之前穆思野还跟路迟意吐槽过：这曾可可十足一个脑残粉。 路迟意也知道她不喜欢李芷晴，下意识附和：“嗯嗯，粉了一个脑残。” 当时把穆思野笑得前仰后合，还一个劲地踹前面徐子浩的椅子，倒是苦了徐子浩。 “嗯，这次还好啦，就是去个北京看升旗而已。不过不是和我爸妈，我一个人搭飞机去。我比较喜欢独处。”李芷晴习惯了被吹捧的感觉，听着李芷晴的语气，享受着她羡慕的目光，心里虚荣感爆棚。 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 同时还不忘用余光扫了跟自己隔了条过道的穆思野一眼。 想起来上次她偷听到同学们偷偷讨论羡慕穆思野家有钱的事，她就气得牙痒痒。 不就是平时多几双鞋吗多两个包，她又不是没有……班上的人到底是不是瞎的？明明她才是班上最有钱的，凭什么认为穆思野比她家富裕？ 一群破穷酸的，果真没见识到了极致，也不知道有没有出过芜海市。 穆思野又不瞎，自然把她挑衅的眼神收入眼底。 深吸一口气，按耐住自己即将拍桌而起的冲动，紧握着拳头转过头去看向那个还有心思在低头写题的路迟意，咬牙切齿道：“一一！我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我真是要受不了了，恨不得现在上去撕了她！” “哎呀，再忍忍，忍忍。”路迟意安抚般地伸出手拍拍她肩膀，“那个名额还没定下来呢，你现在撕她也没意义。” 见她还没消气，路迟意便摘下自己一边的耳机，递给她：“要不听听歌？听不见她说话就不气了。” 这mp3还是上次张奕去她家时送她的。 虽然他的原话是：“这mp3我用了高中三年都快用烂了……再说了现在人人都用手机了，谁还用mp3……不会吧？啧啧啧，居然有人连mp3都没有？……算了算了，便宜你了，拿去。” 但是，路迟意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这个是全新的mp3。 不得不说，张奕人虽嘴贱了些，但待她也是极好。 把她当成了亲妹妹。 说起来，路迟意前天早上一双眼睛就紧紧盯着陈愠，直到盯着他拿着资料进了办公室空着手出来后才稍微放过了他。 既然李芷晴家庭条件这么好，应该也拿不出相关有用的资料吧？就算拿到了估计也申请不到名额。 按道理，名额今天应该能定下来了吧？ “忍忍忍！再忍下去我他妈都成忍者神龟了！”穆思野气得脑袋都发胀了。 话音刚落，李芷晴那个令人反感至极的自傲的声音又从旁边响了起来，虽然压得极低，但穆思野离得不远，她们谈话的内容可谓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我爸妈才不肯给钱让我自己去北京呢，我都是拿的自己私房钱，虽然还是不够……不过前两天我跟老莫申请了助学金，刚刚他找我过去，说名额已经定下来了，是我。” 名额已经定下来了，是我。 真的是……忍她妹啊忍！ 傻子才忍下去呢！！ 穆思野气得脑袋呱呱疼，刚准备拍桌而起—— “嘭！” 一声拍桌的巨响。 穆思野呆呆地看了看自己还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掌……这不是还没拍下去吗？ 侧目看过去，她这才发现，原本正埋头苦写的路迟意不知何时已经把笔扔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快要齐肩的头发随着头顶风扇吹来的风，飘然飞起几根，倒有几分女侠的意思。 ……刚刚谁说再忍忍来着？ “路迟意，你有病？”李芷晴被吓了一跳，转过头不悦地瞪着她。 路迟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要是有病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厚着脸皮去申请助学金了。” “你什么意思？”李芷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皱着眉头望她。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路迟意朝她咧嘴笑得灿烂，可说出的话却尖锐得很：“我说你厚脸皮。” 综之前路迟意对“脑残粉”一词的分析来看，穆思野知道她一直都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 她只是懒得计较，也懒得和别人起争执。 但要真论起来，无论讲道理还是胡搅蛮缠的能力，穆思野都得双手竖拇指给她奉上“第一名”的称号。 穆思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隔在两人中间，听着路迟意的发言，略带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好像都不用她上场了。 “照你这么说，申请助学金有那么多人，个个都厚脸皮了？”李芷晴没料到往日没心没肺，笑得明媚可亲的路迟意会突然因为这件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小事的事情而发难，一下子就往别的方向想了去：“还是说，你也申请了结果没轮到你？” “呵，我说呢，原来是嫉妒啊。”像是想通了一般，李芷晴不屑地耸了耸肩，“可是怎么办呢，名额已经定下来了。” “我都准备好拿这钱去北京看万里长城了。” “哦，对了。”李芷晴笑了笑，眼里的傲慢仿佛要溢出来：“你们应该还没坐过飞机吧？” “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我确实没坐过，可是那又怎样？”路迟意也不着急，不徐不疾地同她掰扯：“助学金本来就是要留给有需要的人，如果申请人确实急需那笔钱，那自然没有什么厚脸皮之说。可如果有些人，明明穿着价值不菲的鞋子，背着名牌包包，还妄想把助学金当成羊毛薅掉……那未免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比起当这种占着别人助学金名额还洋洋得意的人，我觉得当个土包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 “李芷晴，助学金的1500够你买双鞋吗？够你北京来回飞吗？”路迟意思维清晰地一句又一句堵得李芷晴无话可说。 李芷晴气得深吸一口气，等冷静下来后，才强装无事地反击回去：“那又怎样？名额已经是我的了，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就算拿去烧了也不会便宜你！” “真是神经病……可可，走了，去吃饭。” “啊好。”唐可可似乎也被眼前这突发的状况弄得有些懵了，半晌没说一句话。直到李芷晴扯扯她袖子，才回过神来反应。 “行啊。”路迟意也不阻止她，也不着急。 伸出手，朝她扬了扬手里的mp3，偏偏还笑得肆意灿烂，人畜无害到了极点—— “等我把录音交给莫老师，你再看看你还能不能守住你的名额。” “你！”李芷晴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招，走到一半的脚步就这样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但是转念一想，又怎么可能那么巧，真被她录音下来。这样一来，她顿时也没那么慌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唬到我？路迟意，你未免也太可笑了点吧？” “真以为是在演电视剧呢？” 穆思野也拿不准路迟意是真的录音了还是假的录音了，暗戳戳扯了扯她衣角，“一一，真的假的？” 路迟意回以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啊……我还以为这样能吓到你呢。”路迟意撇了撇嘴，作妥协状：“那你要怎样才能跟老师说你自愿取消申请？” “傻子才取……”李芷晴刚想嘲笑她天真，但一个报复性的想法油然而生：“也不是不可以。” “要不你跪下来学两声狗叫让我听听？我高兴了的话，就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意思就是不一定会答应。 或者说……一定不会答应。 “喂，李芷晴，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穆思野听到这话也是真忍不住了，出声呛到。 “怎么就欺人太甚了？我拿1500买她两声狗叫，不过分吧？”李芷晴面露无辜地摊开双手，一幅“我也没办法”的模样。 她真是无语到家了，本来开开心心地申请到了助学金，没想到却被两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纠缠上：“要我说你们也真够莫名其妙的，这么多不差钱的人去申请助学金你们不去抓，偏偏揪着我一个人不放，我说你们有意思吗？不就是……” 不等她说完，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 “嗯，这次还好啦，就是去个北京看升旗而已。不过不是和我爸妈，我一个人去。我比较喜欢独处。” “……” “我爸妈才不肯给钱让我自己去北京呢，我都是拿的自己私房钱，虽然还是不够……不过前两天我跟老莫申请了助学金，刚刚他找我过去，说名额已经定下来了，是我。” “……” 中间夹杂了路迟意和穆思野两人的对话，但这显然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些很明显出自她口中的言论！ 全是她方才说的话，她没想到路迟意真的丧心病狂到录了下来。 “你……路迟意！你有必要吗？” 路迟意早已不见了刚刚妥协的模样，此刻正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我说过啦，你不信而已。” “你说……我要是把这个录音交给莫老师，再让学校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 李芷晴为了能申请到这份助学金，又没有资料上交。最后还是费尽心思才拖了家里干了好几年的阿姨要到她家庭工资收入证明。 那个阿姨早就丧了夫，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李芷晴的父母也是见她不容易才收留了她在家里搞搞卫生做做饭什么的。 虽然工资并不算高，但阿姨对她家还是很是感激，更别提李芷晴对她的软磨硬泡了。 没说几句，就弄了份家庭收入证明给她。 李芷晴家里算上爷爷奶奶，一共六口人，单靠就那么点收入，看上去自然是凄惨万分。 “你！你到底想怎样？！”李芷晴这下是真慌了，伪造资料，怎么说也不算小事。 “很简单啊，你自己去跟老莫说，你要取消申请。”路迟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还有——” “跪下来学两声狗叫让我听听。” 16、别闹 “路迟意，你疯了？”李芷晴没想到平日跟谁都一副和善好相处的路迟意居然这么难缠，听到她的要求后，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路迟意丝毫没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什么不妥，耸了耸肩，“当然，我也没要求你一定要这样做。” “同样的，你也没资格阻止我把录音交给老莫。” 穆思野在一旁听得直咂舌。 嗯……她以后绝对不会得罪路迟意。 “我……”李芷晴面露难堪地握紧了拳头，似是觉得为难。 旁边的唐可可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提议：“芷晴，要不然你还是……答应吧，如果老莫知道了，可不是小事。” “闭嘴吧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李芷晴的脑子本就一团糟，听到唐可可的建议非但不觉得有帮助，反而觉得她的声音听着就烦。 要不是她，也不至于被路迟意她们抓到把柄。 唐可可也是出于好心，感受到李芷晴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后，不免觉得委屈。话到了喉咙又卡住，最后只怏怏地说了句“我先去吃饭了”就转身出了教室。 李芷晴估计也发觉自己被气昏了头，但又拉不下脸道歉，只好任由唐可可一个人离开了。 “野子，走吧，我们也吃饭去。”路迟意把mp3揣进兜里，显然无意再和她纠缠下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干饭要紧。 “好嘞。”穆思野点了点头，从柜子里掏出自己的饭卡，站起身来还不忘絮絮叨叨：“也不知道今天饭堂有什么菜，不过只要它不再出现什么番茄炒南瓜、苹果炖鸡肉……这些黑暗料理我就谢天谢地了。” “上次我吃的那个土豆丝……居然是甜的，你能想象么？”路迟意想起来自己上次吃了几口那个土豆丝就跑了两次厕所的惨痛教训，也忍不住吐槽：“我怀疑饭堂大叔把糖当盐撒了。” “我去，我记得。那土豆丝居然能让徐子浩这种狗粮都会嗅两口的人看了直摇头。”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往门外走去，完全忽视了站在门口的李芷晴。 “等一下！” 就在两人要离开教室时，李芷晴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我答应你。” 不就是跪下狗叫两声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比被处分了好。 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就地跪下。 “行了，”路迟意冲她歪头一下，“我开玩笑的。” 这下换李芷晴懵住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不解地望向路迟意，“什么意思？” “下午抓紧去跟老莫说清楚，我就不追究了。”路迟意把手搭在穆思野的肩膀上，揽着她往外走，语气漫不经心：“录音我先存着，等你的名额确定取消了，我再删掉。” 李芷晴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路迟意……你们两人就是故意针对我的。 这笔账我迟早要算。 李芷晴烦躁地伸手揉了一把自己的长发——她总感觉自己散下头发来会比较好看。虽然学校要求过肩的头发就要扎起来，但她总喜欢在没老师的情况下偷偷把头发散下来。 被这么一搅和，连去饭堂的心情都没了。 收回视线，刚准备坐回自己的座位趴会冷静一下，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后门那个挺立的身影。 他的背脊挺直，像一棵傲立的白杨树，目光淡淡的，看不出情绪。鼻梁高挺，皮肤白净得让女生都为之羡慕。身上的校服洗得干干净净，穿在他身上更是凸显了少年感。 突然，少年的眼皮一掀，漫不经心地往她身上看了过来。 意料之外的对视。 李芷晴的心猛然一动。 她和陈愠没说过几句话，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尝试过去和陈愠打招呼。诚然，她多多少少有被陈愠的皮相吸引到，但更多的，是被他身上那股疏离的性子挑起了挑战欲。 在这个年龄段的少女们，基本上都幻想过自己是玛丽苏偶像剧的女主，都会对那种高冷的帅气的男生产生异样的幻想。 总感觉自己是例外，能让性子凉薄的人变暖变贴心的例外。 陈愠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不过……应该也刚来没多久吧？ 李芷晴轻咳了一声，又学着韩剧里的女主角撩发的方式撩了一下头发，试图和他搭话，“陈愠，你还没吃饭吧？要不然我们一起……” “路迟意的行为确实有些激进了。”陈愠的声音轻轻浅浅，温润如玉得像是古代的公子，听得让人身心舒畅。 李芷晴没想到他居然听进去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难堪，就发现他是在替自己说话。 他……在安慰自己？ 心头一喜，刚准备酝酿一下情绪，好装作一副柔弱的模样引起同情，下一秒对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但她没有错。” 陈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眸看着自己手里刚刚从医药室借来的药酒，唇角的弧度若有若无：“如果换做我，或许会比她更激进。” 李芷晴：“？” “你就，唔……”陈愠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拉长了尾音：“庆幸吧。” 言下之意是，你该庆幸是现在路迟意这样对你，如果是他的话，保不准会比她的方式更让你难受。 同时，也暗示了她不要试图对路迟意做出什么报复性行为。 说不定，他还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李芷晴：“……” 她……不就是申请了个助学金吗？这么多人去申请，怎么偏偏抓着她不放？都在这争当小标兵吗？ 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疯。 - 芜海中学的饭堂是出了名的难吃，什么黑暗料理出现在菜单上都不足为奇的程度。 偶尔有一两顿正常餐，都能让芜海中学的学生感激得两眼含泪。 这还不是它最变态的地方，最变态的是它中午强制性要求学生不得回家不得外出，一定要在学校就餐。 这就让不少同学苦不堪言了。 尽管对饭堂的意见颇多，最后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饭堂冲——去晚了还会出现没有菜的情况。 毕竟总不能顿顿吃泡面，所以尽管难吃，但饭堂的饭菜还是挺抢手的。 “一一，你这腿真没事？”穆思野之前没发现，等到路迟意揽着她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着路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没事，就是摔了一跤，过两天就好了。”路迟意找了个稍微干净的位置坐下，“你帮我打个饭吧，你吃啥我吃啥。” “行，你坐这等着。” 路迟意目送着穆思野离开，百般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拿出口袋里的mp3在口袋里把玩。 其实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只要李芷晴自愿申请放弃名额，名额就能落到陈愠头上。 但好歹，是公平一点的。 如果名额真的给了有需要的人，就算陈愠没拿到，她也认了。 虽然得罪了人，但她丝毫不后悔刚才的举动。 穆思野总说她性子软，其实她平时只是懒得计较。 方艳华总喜欢揪着她带她回忆小时候的事情，总是在她耳边叨叨说她小时候怎样怎样。记得有一次，她因为别人抢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公仔，硬是追了人家三条街把公仔要了回来。 她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 穆思野很快就打完饭回来了。 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 “一一，不是我说，你刚刚是真的帅！”穆思野从自己盘子里夹了块鸡肉送到路迟意的餐盘里，眼里满是敬佩：“我本来想着像李芷晴那样厚脸皮的人，不打一顿是不可能自觉去找老莫的了。真的，我连等下用哪只手揪她头发哪只手用怎样的方式挡住她的反击都想好了。” “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聪明，未雨绸缪地录了音。” 路迟意夹起她给自己的鸡肉塞进嘴里，今天的饭堂难得不黑暗，还挺好吃的，一时没忍住眯了眯眼：“还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感觉……”穆思野皱着眉头盯着路迟意的眼睛，与她对视，“你对助学金的事情异常上心啊？” “你以前不是对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关心的吗？” 17、别闹 “就……可能是闲的吧。”路迟意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随便打岔过去：“对了，过两天国庆，有什么安排吗？” “唉，能有什么安排啊。你还不知道吧？国庆回来马上就要月考了。”果不其然，穆思野很轻易地又被带偏了思路，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地戳着餐盘里的米饭，“你说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就开学一个月了，我好像什么都没学到，完蛋了。” 路迟意听到前面那句话差点被呛到，瞪大了眼睛望她：“什么？国庆回来就考试了？” “对啊。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就今天早上领导那边才开会通知下来的。”穆思野给她递过去自己那碗清如白开水的汤，“估计下午老莫就会提了。” “我去，这么突然。”路迟意推开她递来的汤，胡乱扒了一口饭，口齿不清地说道：“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题没刷完，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穆思野说些什么，两腮鼓鼓地就端起餐盘马不停蹄地起身溜了。 “哎——”穆思野望着她跑得跟只兔子似的身影，皱着眉思索了片刻。 嗯，她还是等国庆再开始努力学习吧。 - 九月尾的芜海市已经没有刚开学时的炎热，甚至偶尔还刮起几阵还算带点凉意的微风，示意着秋季的即将到来。 芜海市一直都是四季分明的。 尽管天气不算特别热，但路迟意小跑回到教室的时候，额头上难免还是冒出了几滴还没掉下来的汗珠。 因为跑得太匆忙，牵扯到伤口，膝盖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此时教室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都是吃完饭了赶回教室抓紧睡会午觉或者抓紧学习的。 路迟意下意识地往其中一个座位望去。 果不其然。 其实路迟意之前留意过，她似乎从未在饭堂看到过陈愠的身影。 她一直都很好奇，他午饭是怎么解决的。 直到今天，她的疑惑才得到解决。 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她平日身后的座位，阳光透过玻璃窗，洋洋洒洒地散在他的桌面上，他手中握着的资料上，他身上，还有……他的脸上。 许是鼻梁优越的原因，阳光在他鼻子侧边打下一小片阴影。 他垂着眸，眼前放着一个白色的保温桶，旁边还有一个泡面的包装袋。 看样子，他中午就是靠吃的这个解决午饭。 路迟意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有些什么情绪。 她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不作多想，拿出习题就开始埋头算题。 题目还没看完一道呢，就感觉身后有人拿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椅背。 路迟意握笔的手一顿，转过头去看他。 只见他递过来一瓶云南白药。 顺着那瓶云南白药看过去，是骨节分明的手。 手背上的筋骨隐约可见，而且并不是瘦得夸张那种，显得有力又有别样的魅力。 路迟意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陈愠叹了一口气，“记得早晚各擦一遍。” 路迟意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眉眼控制不住的一弯，笑起来梨涡浅浅荡漾，仿佛洋着蜜，“谢谢。” 接过那瓶药酒，握在手心里，不知是不是错觉，路迟意总感觉瓶身还带着他手中的余温。 把药油放到桌面的左上角，那是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后来她写题的时候，总控制不住往那个方向瞟。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撇了撇嘴直接把它塞进书包里。 打扰她学习的一切格杀勿论。 - 李芷晴第一节下课在路迟意和穆思野的双重视线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挪着脚步去了办公室。 也不知道她怎么和老莫说的，反正回来的时候眼尾都带了点红。 甚至还恶狠狠地瞪了路迟意一眼。 不过路迟意并不在意她心情怎么样，也无所谓她那无关痛痒的一瞪眼。 她只期待老莫什么时候会叫陈愠去办公室。 虽然不是百分百的可能性，但……好歹还是能期待一下的吧？ 好在，下午第三节是莫旭江的课，放学铃声打响后，他先把正事说了—— “后天就放国庆假期了，这次假期比较长，放三天。但是我希望你们也不要放松警惕。高三！没有假期！这几天就是让你们换个地方学习，换个地方写作业，别以为放个三天假就能无法无天把学习扔一边了。还有一点就是，国庆放完假回来，我们学校会组织一次月考。这也是你们步入高三以来第一次考试，都给我复好习啊，到时候我一个个抓成绩。好了，都回家去吧，记得完成我刚刚布置的作业，明早我要检查。” 在一片片对考试不满和紧张的哀怨声中，老莫又补充了一句：“啊对，陈愠，你来一趟我办公室，有事跟你说说。” 路迟意的心猛然一提，反应比谁都快地转过头去。 陈愠比起她倒显得神色淡淡的，对上她期翼的眸子后，牵起嘴角笑了笑，带有些安抚的意味。 接着就起身，跟在莫旭江身后去了办公室。 路迟意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穆思野急急忙忙收拾书包，就差冲出教室了。见路迟意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好奇地拿笔袋戳了戳她胳膊：“哎，路迟意，醒醒。都放学了你怎么还不走？” 路迟意被她这么一戳，回过神来，抬头望她：“我、我写会作业再走，刚好有题要问老莫。” “行，那你别留太晚。”穆思野不疑有他，转而去踢了一脚前面椅子的椅脚：“徐子浩，有训练不今晚？” 徐子浩摸了摸自己的寸板头，稍微回忆了一下，“今晚没有。” “行，我两一起回去。”穆思野把笔袋塞进书包里，握着肩带往身后一甩，挥手和路迟意道别：“一一，我们先走啦。” 路迟意笑着点了点头，“明早见。” 等穆思野和徐子浩两人打打闹闹地出了教室，路迟意才从柜子里掏出那个张奕给自己买的mp3，戴上耳机。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交流声也随之变低，最后只剩下路迟意一个，教室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书本的翻页声。 芜海中学是出了名的抠门，学校为了省电，甚至下了放学教室就断电的规定。 以至于现在连往日熟悉的风扇“嘎吱”声都消失了。 路迟意看着手中的复习资料，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就是记不入脑子。 最后索性放弃，把资料放下，望着窗外的景色，随着耳机里的音乐跟着节奏微微点头，像是浸入了自己的世界。 mp3里的音乐刚好开始播放下一首。 那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首。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陈愠刚迈入教室，一抬眸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少女的视线望向窗外，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不知道在哼着什么歌曲，小脑袋一晃一晃的。过耳却尚未及肩的秀发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浮动。 像是不经意间拨弄着他的心。 陈愠的眸色突然就柔了下来。 他放轻了脚步，似是不愿打破这副美好的画面。 但路迟意还是察觉到了。 她侧头，刚好和陈愠对上了视线。 动作迅速地把耳机摘下来，随后按了mp3的暂停键，急急忙忙开口：“老莫找你聊什么了？” “就学习上的事。”陈愠的语气风轻云淡。 “啊？就、就这样？”路迟意眼巴巴地抬头盯着他：“没别的了？” 不应该啊？难道不是找他谈助学金的事情吗？ 陈愠路过她时，看着她一双杏眼满怀希望地抬头望着自己，倒是有点像……等待主人顺毛的小狗。 他克制住抬手去揉她脑袋的冲动，把伸到一半的手收回来，虚虚地握成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掩下眼底的笑意，反问道：“你还想有些什么？” “也没什么……” 看来是没希望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 路迟意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撇了撇嘴。 “你怎么还没回家？”陈愠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按平时这个点，路迟意早该回家了。 路迟意兴致怏怏地趴在桌面上，拿没有摘笔盖的笔在桌面上胡乱画着圈圈：“快了，等下就回。” “你今天没骑车吗？”陈愠也不着急告诉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路迟意这副模样，他心里居然很诡异的……涌上了一点想捉弄她的心思。 路迟意嗯哼了一声，语气听上去着实没什么心情，“昨天见完你我骑车回家的时候，车子在半路掉链子了。” 其实她那自行车掉链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但之前都是路诚辉帮她修的车子，她只负责把车子往路诚辉面前一摆，就撒开腿自己跑一边去了，完全不用担心要自己动手。 而这种行为导致的后果就是——路诚辉昨晚没回家，她也不会自己修车。 这事更别指望她的母亲大人方艳华了，只能攒了被骂的份。 所以今天早上她都是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上学的。 陈愠沉吟了片刻，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说道：“走吧，一起回去。” 路迟意又懵了，“你今天没骑车吗？” 她记得陈愠平常也是骑车上学的啊。 “嗯。”陈愠脸不红心不跳，“我的自行车也坏了。” 路迟意不疑有他，主要是她觉得陈愠也没什么好撒谎的。 所以很快就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行。” 18、别闹 橙黄色的晚霞遍布天际，形状各异的云朵洋洋洒洒地点缀在其中，形成一副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极佳画面。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鸣笛声还有旁人的议论声熙熙攘攘，微风吹过，甚至还沾染上了不知哪家的饭菜香。 一高一矮的身影穿着同样的校服，并排走在路边。 然而路迟意的兴致并不高涨。 陈愠侧目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从身后绕到她左边，让她走到里面。 就在路迟意第三次快要撞上正前方的电线杆时，陈愠扯住她书包往自己身边轻轻一拉，“认真看路，发什么呆？” 路迟意莫名被扯了书包，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睛。听到头顶传来的陈愠的声音后，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啊。” 刚想继续往前走，却发现陈愠还扯着她的书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垂眸盯着她看，若有所思的模样看得她心里有些怪怪的。 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了？” 不料陈愠不答反问：“你在想什么？” 路迟意其实并不想提这件事，怕提了惹陈愠失望，也怕他不喜欢提起这件事。 但陈愠问起来，她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掩饰，只好低着头如实回答：“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我还以为老莫找你去办公室是跟你谈……”助学金的事。 她平日里总是向上弯起的嘴角，今日难得是向下垮的。毛茸茸的脑袋低垂着，像是一个做错事在等待审判的小孩，丝毫看不出她和中午面对李芷晴时，气势高昂完全不认输的身影是同一个人。 陈愠如同被蛊惑了一般，终是没忍住，伸手轻抚上她的脑袋，安抚般地揉了揉，“骗你的，傻子。” 路迟意懵了：“啊？” 陈愠扬起嘴角，把手收回来，步调散漫地往前走去，语气闲散：“班主任找我就是为了找我谈助学金的事。” 这下路迟意是彻底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激动得差点原地跳起来，原本垮下的嘴角跟变脸似的，瞬间扬了起来，两只梨涡浅浅浮现在两边的嘴角。 也不管刚刚被陈愠揉到炸毛的头发，小跑追上他的步伐，嘴里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转，活跃得像只小麻雀：“真的吗真的吗？老莫找你谈这事了？那就是说他最后把名额给你了是吗？天呐，老莫人也太好了！以后他就算布置再多的作业我也不会在背地里诅咒他掉头发了！” “对了陈愠，那你干嘛一开始不告诉我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哇，陈愠你快看那边！今天的晚霞也太好看了吧！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陈愠又一次伸手扯住她的书包把她往自己身侧拉，带她避开身后朝他们开来的电瓶车，眼底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嗯，看到了。” “你腿不疼了？这么能蹦跶。” “还好啦，本来就没什么大事。” 路迟意想起刚刚因为着急收拾东西被自己胡乱塞进口袋的mp3，把它拿出来后，其中一只耳机递给身旁的陈愠：“快，给你听听我的歌单。” 陈愠望着她递来的耳机，思索了两秒后，伸手接过，听话地塞进了耳朵里。 路迟意一边嘴里轻声哼着歌，一边把另外一只耳机塞进耳朵里，打开mp3，点了一下播放键。 耳机里开始响起刚刚那首还没播完的歌。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 - 国庆假期过得比想象中的要快，路迟意这几天除了窝在家刷那堆由各科课代表分发下来，叠起来有小一层的试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也没去。 用莫旭江的话来说就是，假期的含义是换个地方写作业，跟在学校一点没差。 方艳华眼看着自己闺女这么认真学习，面上虽不说，但心里自然是喜滋滋的，买菜的时候鸡腿都多买了两只，生怕饿着了路迟意。 这几天路诚辉沾了自家闺女的光，吃的饭菜都比平时好了不少，开心之余，从自己的私房钱里忍痛抽了张绿色的，挤眉弄眼地悄悄塞到了路迟意的手里。 路迟意的嘴里冒出“哎呀爸，钱我够花，你不用给我了”“你本来就没多少私房钱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真不用真不用，我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信手掂来，但手上接钱的动作却是诚实的很，动作迅速得生怕路诚辉反悔了似的。 这几天国庆假期，连高中生都放假了，更别提小学生了。陈愠自然也是没出来摆摊了——平时的周六日他也是不摆的，估摸着也是呆在家里复习，准备着回校后的第一次月考。 路迟意咬着笔帽，抬头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景象，思绪不自觉地飘远。 算起来，也有三天没见到陈愠了。 不过明天就要上学了，也不愁见不到他人。 路迟意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明天就要考试了，还是抓紧复习吧。 …… 陈愠确实是呆在家里复习，前提是如果没人跑到他家的话。 他眼神也没给对方一个，给眼前的资料翻了个页，语气漫不经心：“你又跑我这来干嘛？” “不是吧陈愠，我这才第几次来啊，这么快就嫌弃我了？”艾梓言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床上，撇着嘴，神情居然还有些委屈的韵味。 “……”陈愠空出一只手把他脑袋推远，“别坐我床上，滚远点。” “嘶——陈愠，你未免也太狠心了点。”艾梓言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直接往后一仰，甚至躺在了上面，“过两天我就要回学校了，到时候你想见我也见不到。” “稀罕。”陈愠懒得理他，掀动嘴唇就只赏了他两个字。 艾梓言估计也终于发现自己自讨没趣了，一本正经地谴责他：“陈愠，我发现你现在的性子臭的很，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之前的同学背地里管你叫什么吗？” “叫你‘交际花’。” 陈愠：“？” “哦，你别瞎想，是褒义的。就是说你长得人模狗样的，人缘还好，平时又乐于助人的，大家都挺喜欢你的。但是你怎么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呢？唉……”艾梓言面露惋惜地抓了抓自己那头卷毛，接着又坐直身子，“你实话跟我说，你在新学校有交到朋友吗你？” 陈愠默背着化学知识点的思绪被打断，听到这话，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那个一脸明媚的笑脸。 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语气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当然有。” 艾梓言显然并不相信，抄起一旁的枕头抱在怀里，语气不屑：“装吧你就。交不到朋友又没什么，顶多我不笑话你就是了。” “唉，你还是那么好面子。” 陈愠：“……” 他真的很想把人当场踢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班上的同学你都没联系了吗？”话刚问出口，艾梓言就自己接了下一句，“也对，你连我都没联系了，更何况他们。”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告诉陈愠：“我们之前班上的同学有不少都来问我你的近况，说联系不上你。” “找我问你问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张嘉琦。”艾梓言估计也被问烦了，眉头皱起：“你说她……怎么就对你不死心呢？” 陈愠对这个张嘉琦自然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并不放在心上。 垂眸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没答话。 他现在似乎，懒得在这些不重要的人身上下心思。 没有必要。 一旁的艾梓言也看出了他的无所谓，心里替张嘉琦小小的遗憾了一下。 这张嘉琦，之前在一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校花级人物。因为家里有钱，长得又好看，从小到大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的，没什么挫折。直到遇到陈愠这棵树，偏偏要一头吊死在他身上，怎么劝怎么说都不肯放弃。 当时在一中也是闹得人尽皆知。 还有不少人打赌，猜她还有多久才能拿下陈愠。 本以为陈愠只是想高考完再考虑这些感情问题，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两人高考完后终成眷属。 只是没想到，到现在了，她连陈愠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了。 倒是忍不住让人唏嘘。 “行了，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艾梓言把怀里的枕头放回原位，伸手拍了拍陈愠的肩膀，站直身来，“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等等。”陈愠难得把视线从资料上移开，抬眸望向他，“拿回去。” “……” 陈愠又把视线移回到资料上，闲散道：“我还不至于过得那么惨。” 艾梓言默了几秒。 最后轻叹一声，弯腰把他方才偷偷塞进枕头底下的一沓红色纸币拿了出来。 “行，但是有事的话你别一个人憋着，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尽力帮你。” 陈愠笑着伸脚踹了一下他小腿，“大老爷们的，整这么矫情恶心谁呢？” 19、别闹 穆思野本来计划着，国庆三天假，先玩它一天再好好学习的。 可不知道怎么的，渐渐就发展成她到最后一天了，作业甚至还没拿出来过。 她罪恶地瞪了一眼书桌上摆放着的电脑，逃命似的把作业一股脑塞进包里，冲出了房间。 图书馆……不行，太安静了，她很容易睡着的。 餐厅……不行，太吵了，会影响她学习的。 挑挑拣拣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之前她和路迟意一起来的奶茶店。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随着门框上挂着的一个小铃铛“叮铃铃——”一声，她走了进去。 熟门熟路地走到前台处，望着菜单，目光扫到“奶茶”那一栏后，条件反射般地打了个冷战。 那种腻到让人发慌的感觉仿佛还记忆犹新。 再三思索下，最终还是点了杯柠檬茶。 挑了个比较偏僻但灯光充足的地方坐下，刚打开书包准备拿出自己的作业，余光就瞅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老板，一杯红豆奶茶，全糖多冰。” 艾梓言从陈愠家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着，他也不急着回家。晃来晃去实在无聊的很，干脆就跑到这家极其合他心水的奶茶店点了杯奶茶。 “艾梓言？真的是你。”穆思野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没想到真的又偶遇到了他，“又来喝奶茶啊？” “是啊。”艾梓言也有些意外，最近好像经常遇到这个长头发齐刘海的女生。 想起来现在是国庆假期，有些了然，“今天你们也放假吧？和同学出来玩？” 穆思野试图挽救自己的形象，立志给自己树立好学生的知识分子人设，“当然不是，快考试了，我来这里写作业的。” 刚好前台叫号叫到艾梓言的号，他伸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奶茶，还没喝上呢，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艾梓言歉意地朝穆思野笑了笑，后者识趣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 接通了电话，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处，空出手来戳吸管，“什么事？” 张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还伴随着熙熙攘攘的谈话声，估计那边正热闹着，“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打篮球，刚好缺一个，来不来？” 张奕是他和陈愠之前的同学，虽然不同班，但因为经常一起打篮球，还算熟络。 说起来，张奕之前和陈愠也算是棋逢对手，篮球打得不分上下。成绩也不错，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考上了清大。 但论平时的成绩，陈愠总是压他一头。 因此落了个“千年老二”的名声。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他要坐实“千年老二”这个名头直到毕业时，在最后一场考试——高考，居然被他拿到了全校第一。 准确来说是全市第一。 而那个总压一头的天之骄子，却突然熄了火，不知去向。 别说同校的，就连同班的同学也不知道陈愠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梓言正好闲得慌，猛地嘬了一大口奶茶，咽下去后，急忙应下：“打篮球？行啊，地址发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刚准备和穆思野道别，就对上了她那双瞳孔放大，亮晶晶的眼睛。 “篮球？！打篮球？！有帅哥吗？！我能去看吗！”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激动，穆思野压抑了一下心头的躁动，轻咳一声，“我是说，我对打篮球挺有兴趣的。” 艾梓言：“……” - 国庆短短的三天假期很快就画上了句号。 隔天同学们回到教室的时候，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路迟意扫了一眼旁边那个亢奋得反常的穆思野，习以为常地问了句：“又一大早赶回来补作业呢？” 穆思野急急忙忙从书包里掏出笔袋和那沓崭新得一点痕迹没留下的试卷，拿出一支笔，用嘴巴把笔帽咬下来后，含糊不清地用手肘戳着路迟意的胳膊喊道：“你最懂我了。一一，快，把作业拿出来借我抄抄。” 路迟意从桌子的左上角那堆书本下方找出自己的试卷，递给她，“你抄的完吗？待会就要考试了。” 穆思野的笔尖在试卷上龙飞凤舞：“几点开考？” 路迟意：“九点，考语文。” “现在才七点不到，没事，我肯定能赶在八点半前把作业抄完。”穆思野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笔下写着连自己都看不懂的字。 “我去，你都不知道，一一，我昨天赚大发了。”说起这个，穆思野的语气就是掩盖不住的兴奋，“我昨天跟着别人去看了打篮球，哇，简直了。” “那腹肌，那身材，那投球——”穆思野现在光是想想都忍不住咧嘴笑起来，“昨天真的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路迟意默然，“你上次遇到那个长得挺帅的学弟喊你学姐好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 穆思野毫不在意地哼着小曲，继续进行着自己手下的功夫：“你不懂。” 见状，路迟意也不再打扰她，安心看自己的作文素材。 ……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拉下帷幕，最后一场考的是英语，同学们一边争论着阅读理解的几道选择题到底选什么，一边走出考场。 而徐子浩和穆思野显然不是学习的料子，从刚碰上面开始，就一直商量着要去哪里大吃一顿，以庆祝结束了为期两天的考试折磨。 虽然他们两人也没怎么复习，光负责焦虑了。 “一一，要不要一起去学校旁边买根烤香肠？”穆思野见路迟意迟迟不说话，侧头问了她一句。 路迟意正思考着最后一道语法填空到底该用什么形态，听到有人叫自己后，猛然回过神来，“行啊，走吧。” 穆思野习惯性地把书包扔给徐子浩，顺便帮路迟意也把书包拿下来扔给他，“走走走，晚了就没有了。” 徐子浩一手提着一个书包，虽然早就习惯了被两人压榨，但嘴巴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着吐槽她们。 吐槽归吐槽，最后还得认命地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轻车熟路地拐到学校附近的一条巷子。 往日那里有不少小贩在摆摊，有卖吃的，卖喝的，甚至还有卖文具的。 这个时间点，学生们刚好放学，按道理来说，正是热闹的时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异常冷清。 三人面面相觑，却只能在对方脸上看出个问号。 好在他们平日去习惯了的卖烤肠的摊子还开着，那个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一人点了两根烤肠，徐子浩一边往烤肠上涮着番茄酱和辣酱，一边好奇地问道：“奶奶，今天这巷子怎么这么冷清啊？平时不是挺热闹的吗？” 老奶奶把串好的烤肠递给路迟意和穆思野，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最近这附近来了一群小混混，到处约架。这不，刚刚这里才打完一场呢。把不少人都吓跑了，我也是重新摆好摊子没多久。唉，真是作孽啊。” “那没人管他们吗？”路迟意咬了一口烤肠，汁水在嘴腔里爆开，香味弥漫，很是让人有食欲。 “唉，怎么管啊？警察哪有空管那些小混混打架。”老奶奶叹着气摇了摇头，叮嘱他们，“你们也小心点，放学早点回家，他们经常在这附近晃荡的。” 徐子浩“嘁”了一声，显然不放在心上，“他们干坏事我们怎么还要怕他们了？来一个我打一个。” 穆思野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莽夫一个，一天天的就只会喊打喊杀。” 徐子浩吃痛地捂住自己脑袋：“？” 现在到底谁更像莽夫？ 付了钱，和老奶奶道别后，三人才晃晃悠悠地咬着烤肠出了巷子。 “说实话，我还挺想见见那群混混的。”穆思野嚼着嘴里的烤肠，“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那种痞帅的类型？” 路迟意毫不留情地泼她冷水，“再帅也是混混，不是什么好人。”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人打架呢。”穆思野把最后一口烤肠塞进嘴里，竹签扔到路边的垃圾桶，“感觉古惑仔还挺有魅力的。” 路迟意默。 真是叫不醒她了。 因为路迟意和他们两人不同路，吃完烤肠后，就在道路分叉口和他们背道而驰了。 - 接下来几天，月考的成绩都陆陆续续下来了，和路迟意料想的差不多，正常发挥，考得还算不错。 唯独物理这科，就像是专门搞她心态一样，迟迟没公布成绩。 某天下午，路迟意正转过头跟陈愠谈论着题目时，甘瑶的大嗓门在教室门口处就穿了进来：“快快快，各科成绩都出来了！都围在老莫办公桌旁边看成绩呢！” 此声一出，教室哗然。 个个都躁动着，犹豫着要不要去办公室提早面对现实。 又好奇又紧张，像极了开彩票。 路迟意握笔的手猛然一松，“啪嗒——”一声，0.5的黑色签字笔掉落在桌面上。 接着又咕噜咕噜地滚动着，最后掉落在地上。 陈愠正跟她讲着题呢，见她这副失神的模样，也知道她是听不进去了。 弯腰把她的笔捡起来，轻轻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不自觉地把她的签字笔拿在手中转着，语气懒散：“想知道的话就去看吧。” 路迟意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原本紧张的心情也莫名被缓解了，没忍住问他：“你就不好奇吗？” 陈愠：“我估过分了，按理来说应该没差。” “多少？” “718。” 路迟意：“……” 20、别闹（入v公告） 718……甚至还精准到个位数。 他也太敢估了吧？ 偏偏他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她却还要在这里因为担心自己的物理不及格而纠结半天。 好气哦。 路迟意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抵挡住好奇心的驱使，起身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人出奇的多，基本上都是围着老师要看自己成绩的。 莫旭江的座位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按往常的经验来说，此时他应该都会气得不轻，吹胡子瞪眼地拍桌子让大家都滚回教室等他打印成绩。 可今天却出奇地和善。 甚至笑得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加眯成了一条缝。 还把座位腾出来，任由学生们扒着他的鼠标看成绩，自己悠悠然地拿着那个红色的保温杯到一旁和几个老师聊天。 路迟意走近了，才听清他们在聊什么。 站他旁边的是隔壁班的班主任，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掩盖不住语气里泛出的酸：“老莫啊，你就幸运了，捡了个清大苗子。没想到我们班的张皓轩不仅被挤了下去，居然还被甩开了四十来分。” 张浩轩是他的得意门生，常年包揽年级第一，戴着一副厚厚的不知道挂了多少个圈的眼镜，一天到晚捧着书本看，连上厕所也不放过，比路迟意还要疯魔的程度。 本来想着上了高三，只要他正常发挥，继续好好学习，全级第一的宝座多半也是他的。 可谁知……因为任课老师差不多而经常拿来对比的隔壁班，居然新转来了个陈愠，还一来就直接稳坐第一的宝座。 能不酸吗？ 莫旭江笑起来的时候，笑声几乎能贯穿整个办公室，“哈哈哈……哪里哪里，你们班的张皓轩这次也不差啊，不过就是这次试题难了点而已。下次说不定就赶上了。” “难？难的话陈愠还考了个七百一十多啊？” 听到这话的路迟意心里小小的惊了一下。 虽说她知道他成绩应该不差，但没想到居然高到这种程度。 直接甩开年级第二名四十来分。 简直是断层。 而且芜海中学历年高考来，能上700的屈指可数。 莫旭江眼尖，一眼就捕捉到了逐渐走近的路迟意。 笑着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哎，路迟意啊，快过来，你这次考得不错，进步了好几名。就是你这物理啊……” 路迟意的心一抽。 “嘶——但凡你物理考个八九十，你以后大学的层次都不一样了。”莫旭江谈起她的物理，有些头疼地皱起了眉，语重心长道：“你这次物理只有51，但好在你其他科考得不错。总分还是有六百五十多，级排名也不差，算是挤进了前十。不过要我说啊，你那物理但凡再加把劲……嘶，再多那么三十分。” 路迟意撇了撇嘴，小声反驳：“老师，哪有那么容易再多三十分啊。” “嘿，小丫头，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呢？我说你行你就行，真的。”莫旭江又开始扯出他那堆大道理：“世上无难事，只要你肯努力肯付出，哪有什么做不到的。再说了，你现在才刚步入高三，你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冲刺空间大着呢！” 他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师看人准得很，你绝对是黑马。” 旁边刚刚和他闲聊的隔壁班的老师喝了口茶，拍了拍他的肩膀，“物理51还能考六百五十多分，不是我说，老莫，你们班上的985苗子还真不少。整个学校就那么几个，你们班就几乎占了三分之一。” 莫旭江自豪得不行，哼哼两声，“别说985，就这小姑娘，冲清大都不成问题。” 路迟意被说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和莫旭江打了声招呼后，就退出了办公室。 虽然说这次考试比她以往每一次的成绩都要高分，可她还是有些不满意。 她明明都很努力地在学了，怎么物理还是……只有51呢？ 她和陈愠之间，居然整整横跨了六十多分。 清大……她真的有希望吗？ 路迟意心事重重地回了教室，刚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就跟没骨头似的趴在了桌子上。 整个人怏怏的，像朵焉了吧唧的花。 穆思野知道她去了办公室，多半也猜到她是什么原因才低落的了。 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拍了拍她的肩膀作安抚，就任由她一个人安静消化了。 徐子浩“芜湖”一声从教室外面冲回来，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合不拢嘴，见到穆思野后，完全收不到她挤眉弄眼的暗示，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的喜悦：“我靠，我刚刚去看了眼我的成绩，我居然进步了！这次级排五百多名！” 他还沾沾自喜地继续说着：“我这次考得还不错，考了有三百分。” “哎，路迟意，你干嘛这副表情，退步了啊？” 穆思野扶着额头，用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 然而徐子浩完全接收不到她传送的信号，跟断网了似的，“穆思野你干嘛，眼睛抽筋了？” 穆思野：“……” 她好想拿胶卷封住徐子浩的嘴巴。 后来徐子浩知道路迟意的总分是自己的两倍后，差点一个冲动把路迟意勒死。 他回想起自己当时的举动……就像个傻子。 不，他就是个傻子。 当然现在这个傻子并没有意识到这点，还试图安抚路迟意：“多大点事，你退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开点。” 穆思野：“……” 不会说话就把嘴巴捐给有需要的人。 徐子浩见路迟意真没心思陪自己开玩笑，也终于消停，转过头去贫穆思野。 穆思野忍他已经忍得够久了，跳起来就追着他打，两人吵吵闹闹地出了教室。 路迟意的耳边总算是小小的清净了一会。 陈愠自然是注意到她从办公室回来后的情绪变化。 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拿笔轻轻敲了敲她的椅背。 习惯性的敲了两下。 路迟意应声侧身。 陈愠看着她耸拉的嘴角，思索了片刻，最终挤出一句：“你今晚还吃不吃煎饼果子？” “啊？” “我给你加两个蛋。”陈愠停顿了一下，“不收你钱。” 路迟意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过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陈愠这算是在哄她开心。 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啊！” 陈愠见她总算是恢复了平日活力充沛的模样，心里这才没那么别扭了。 试探着问了句，“看到成绩了？” “嗯。”路迟意揉了揉头发，“比预想中的要高一些，但物理还是不行。” “不过你真的好厉害啊，你怎么做到考这么高分，还估分估这么准的？” “准吗？”陈愠沉思了两秒，如实回了句：“估低了一分。” 路迟意：“……” 这还不算准？ “算了，你这种神仙的脑回路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理解的。”路迟意作罢地挥了挥手。 “要不然，”陈愠想了想，一边下意识地转着手中的签字笔，一边提议道：“你以后来找我，我顺便教教你物理？” 路迟意有些懵，“你说什么？” “你的物理基础本来就不太好，无脑刷题治不了本。” “其实物理的题型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最重要的是你要看透它的本质，解剖出题目到底是属于哪种题型，再套上相应的公式，答案自然而然地就能解出来了。”陈愠头头是道地给她分析，就像和她解题时那样，冷静又有逻辑，条理清晰。 “反正你平时也是跑到我旁边学习，倒不如等我有空的时候教你几道物理题。” 陈愠把手中的笔还给她，是她刚刚掉落在地上被他捡起来的笔。 语气还是那样的懒散：“放心，不收你钱。” 路迟意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两人熟了之后，陈愠说话的语气一改之前的冷淡疏离，变得总是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 时不时还拖长尾音，多了几分吊儿郎当。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逐渐展示最真实的自己。 路迟意接过他递来的笔，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虽然对他的提议很心动，但路迟意还是有些犹豫，“可是这样会不会打扰你学习啊？” 本来他学习的时间就不多了，还要顾着赚钱什么的。 教她学物理的话，岂不是会很累？ “如果没有把握的话，我也不会提出来了。”陈愠漫不经心地牵起嘴角笑了笑，话里带了点调侃：“我发现你人挺小，想得倒挺多的。” 路迟意不服，“什么嘛，明明我们都一个班上的，我哪小了。” “我比你最起码大上一年。”陈愠毫不留情地戳破这个事实，“行了，心情缓过来了就赶紧学习。” “刚刚我讲的那道题听懂了没？” 路迟意讪笑了一下，“听懂了一点。” “……”陈愠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可眉宇间却丝毫不见不耐。 扯了张空白的草稿纸，重新给她演算：“一个杆杠给它的力是斜向上的，小车又是向右变加速运动。有加速度的话，必然会有力……” 讲题的缘故，路迟意和他凑得很近，鼻尖隐隐约约还传来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他的声音温润好听，还带了些不自觉的独属于少年的肆意张扬。 路迟意没忍住侧目看他。 他长而翘的睫毛在眼睑上洒下一小片阴影，尽管离得这么近，她还是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瑕疵。 唔……原来他的左眼角下方有一颗小痣啊。 可是怎么感觉显得更好看了。 突然，旁边传来徐子浩的惊呼声——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