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入怀》 1. 南风入怀 傍晚时分,律所依旧灯火通明。 外头狂风暴雨,在落地玻璃前泅起薄淡的水气。 温菱埋首在电脑前,专心致志修改一篇下周开庭的代理词。 “还没走呢,我记得你今晚有新执业律师聚会?” 温菱回头,同事高律师拿了杯咖啡站在身后,笑吟吟的。 她这才看了眼手机,将近七点半了。 往常这个时候都会大塞车,更别提今天是周五。 “差不多了,等会就走。” 她起身匆匆用清水简单地洗了把脸,带上笔记本出门。 高律师又折返,打量温菱那一身职业装,见她仍旧穿白衬衫搭深蓝色A字裙,好心提醒:“不换身衣服再去?” 衬衫是素色绸缎,线条明朗,脖颈细长洁白,身段纤细,A字裙把玲珑的身段衬得淋漓尽致。 全身上下没有过多装饰,只一条Y字珍珠项链点缀,堪堪停在锁骨的凹缝间,更显珠光莹润,气质素净高雅。 温菱无所谓地笑笑:“赶时间呢。” 叫车的过程并不顺利。 正是临近周末的下班高峰,叫车软件都排到一百来号。 温菱站在路边等车,手机微信里已经在催促,又发了定位过来。 给的地址是一家私人会所,所在地段寸土寸金。 群里有人揶揄让冯梓曦律师过来接,她不紧不慢地拒绝了。 冯律师家境优渥,出手阔绰,是呼朋引伴的好手。 今晚的局,大概还是他组起来的。 车子在车流中穿行,走走停停,无端叫人烦躁。 温菱又打开电脑,低头润色自己的文件。 停红灯的间隙,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她。 “小姑娘,就这么一会儿,还要加班啊?” 温菱不经意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手机语音响起,律所的陈律师问她到哪儿了。 她报了个路名,又把语音电话挂了。 哪里想到会所是中式装潢,里头依山傍水,亭台楼阁仿照明清代结构,雕琅栋画,外面看着只是回廊,其实九曲十八弯,曲觞流水,溪水淙淙。 服务生给温菱引路,外头的雨仍未停歇,倾泻在这古朴的屋檐上。 雨珠时断时续,颇有意境。 温菱只抬头远眺了下,猝不及防地在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姿挺拔,长身玉立,背不是挺得很直,神色慵懒,举手投足间仍旧矜贵。 她脚步滞了滞,只以为是自己看错。 再抬头看一眼。 手指骨节分明,硬朗腕骨上戴一只黑白相间的潜航者。 灯光晦暗,温菱一时没留意踩空,差点被低了一阶的楼梯给唬了一跳。 服务生见她眼风流转:“那边是怎么了吗?” 温菱自顾失笑:“也许是我看错。” 再一抬眼,哪里还有什么矜贵的影子,心里随即酸胀,又怅然若失起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加班太多而产生的幻觉,揉了揉眉心,刚刚那抹熟悉的身影依然挥之不去。 明明很像他的。不过他应该不会在这里。 他们没那么有缘分。 进了包厢,里头早已经热闹非凡,菜上了满满一桌。 旁边还有茶台,一名服务生正在坐着泡茶,手势和姿态都是不差的,泡完后,又给桌子上的每人续上一小杯。 餐桌上十来个人都是熟识的,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几个相熟的朝温菱挤眉弄眼:“温律师总算来了。” “姗姗来迟,要不先自罚三杯?” 那人还挺怜香惜玉的,又补了一句,“喝茶就行。” “人刚来,还没吃饭呢,就让喝茶,是想饿死温律师吗?” 坐在主桌的冯梓曦忍不住给温菱解了围。 “冯律师心疼了,难怪一晚上总念叨着温律师呢!”其他人见状,赶紧抓住机会取笑。 冯梓曦喜欢温菱,是摆在明面上的,大伙儿又都是年轻人,说说笑笑。 温菱一概不放在心上,只是保持着同行之间的社交距离。 位子预先就给她留好了,在主桌上,距离冯梓曦隔着一个位置,中间坐了潘莹莹。 潘莹莹对冯梓曦挺有意思的,一个晚上时不时地和他说几句话。 可惜冯梓曦的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一看到温菱来,整个人都紧张了不少。 温菱急匆匆赶过来,又连续加了几天班,眼睑下一片深色阴影,是掩不住的疲惫神色。 冯梓曦直接越过了潘莹莹,特地和温菱说话。 “这几天经常加班?” 温菱抬眼:“还行吧。” “上回说到的案子,怎么样了?” 她又淡淡答:“认罪了,判了。” 众人纷纷揶揄:“不得了,温律师一来,冯律师又生龙活虎了!” “就刚刚还恹恹的呢!” 温菱轻轻蹙眉,伸手捂着胃,刚匆忙出门没吃东西,眼下已经八点多了,胃在闹情绪。 冯律师目光所及,连忙布菜,夹了好多到她碗里。 “菜刚上不久,你饿了赶紧吃吧。” 言语间全是关心。 温菱清了清嗓子:“谢谢,我自己来。” 潘莹莹的脸色有点差,借口说出去透透气,起身离开。 大家又嚷嚷起来,打趣的目光忍不住瞧过来。 冯律师反而危襟正坐,咳了咳:“不许闹了啊,都好好让温律师吃饭。” 过了会儿,潘莹莹回来后,其他人的目光才收敛了点。 潘莹莹脸色红润不少,神采飞扬的。 众人调侃:“怎么那么开心,在外头转角遇到爱了?” “不是遇到爱,是遇到了邵检察官。” 潘莹莹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神秘兮兮的,众人目光又立刻聚焦过来。 “哪个邵?是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邵南泽?” “就是那位!” 其他女律师马上扼腕痛惜的样子,后悔刚刚出去的人不是自己,要不然就能撞见邵南泽了。 话题急转直下,忽然又从最近的案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东院检察官邵南泽。 律师圈子里,对院里头数得上来的人都摸透了脾性,无奈这位邵检察官,却一直是块烫手山芋,脾气和秉性都摸不透,更是不知喜好。 “听说他来东院不到一年,已经办了好几个大案要案。” “可不是,上回我们律所那个案子,就在他那碰了个软钉子。” “怎么说?” “这人软硬不吃,难搞得很。谈到工作,专业到不行,就那个案子,法院最终采用了检察院的量刑意见,还说他写得好,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也不知道他怎么捋的,听得我脑壳都疼。” “他家里……” “那可不得了,家里头的长辈是百度出来都能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啧啧,真不得了。” 女律师们叽叽喳喳,讨论的都是那传闻中“手腕利落,办事果决,很受重用”的邵检察官。 男律师们心里发酸,但也只能忍着。 谁叫邵南泽三个大字这么烫嘴呢,要是一个不小心对上他,那案子的难度指数简直飙升。 有人问潘莹莹:“好不容易撞见邵检察官,你没要个微信回来?” 温菱恰好在吃四喜丸子,一个手抖,丸子居然掉在了桌上。 丸子又不小心地滚了滚,彻底掉在地上不能吃了。 “我哪儿有那本事。” 潘莹莹苦笑,邵南泽平常工作性情冷淡,能多说一句话都不得了,再要和他攀上关系,那得是家里头祖坟冒青烟。 传闻多少女律师想近邵检察官的身,都败退而去,没人能搞得定他。 桌上觥筹交错,讨论得最多的居然是那个人。 温菱低了头,不动声色小抿一口黑松露汤,汤底醇厚,可舌尖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直至她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 ——“温律师,请问在伤口上倒点酒,开车的话算酒驾吗?” 原来是老板担任律师顾问的一个公司高管发信息过来。 温菱腾出手按了下手机案件,“不算。” 她想了想,又发了句,“伤得重吗?” 对方的信息很快发过来,“不严重,就是有点口腔溃疡。” 温菱眼风流转,冯梓曦在旁边探头探脑:“这汤有点烫,你喝的时候小心。” 不经意瞄到她屏幕,试探性地问,“你在回工作信息?” “一个客户。” 温菱把手机放下,想着等会儿再回复算了。 没想到这么一小会,就出了大麻烦。 那名客户打了电话过来,说话不清不楚地说:“温律师,你帮我和交警解释清楚。” 温菱不明就里,电话那头被人接过去:“你好,你是律师?” “我是,怎么了?” “你的当事人说你告诉他喝酒不算酒驾。” 温菱:“……” 过了会,她当机立断地表示:“电话里头说不清楚,你们在哪儿,我现在过去吧。” 听说温菱突然有急事要走,冯梓曦立马拎起外套站起来:“我送你过去。” “不用,就在前几个路口,我走过去就行,开车还麻烦。” 温菱也没说是什么事,急匆匆地走了。 客户被拦住的路口,确实在会所附近不远。 交警拦卡口都在这些会所附近,通常都是一拦一个准。 车子被卡在路中央,前后设障,测了酒精浓度才给走。客户恰好被查,车子停在路口,后头还排了长长的一条车龙。 温菱走过去时,雨还未停,湿气顺着鞋底钻上来,不免有些许凉意。 而交警的表情更是寒凉,一看见她走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亏你还是当律师的,怎么教的当事人,他这样说后果可是会很严重!” 温菱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打湿,眼睫毛长而翘,也沾了湿气。 她眨巴眨巴眼睛,把事情前后顺序理了一遍。 交警虽然听进去了,但还是怒气未减。 “律师说话就得严谨,你都不知道前因后果,就和他说不算酒驾,这怎么也是你们理亏在先。你看看你,就因为你客户这么一折腾,我们多出多少事来?” 后面的车子全都停在路边,有人等得不耐烦了,时不时摁着喇叭,听得人心里焦急万分。 如果这是温菱自己接的案子,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可这是老板的顾问单位,直接影响到律所全年创收和整个团队年度奖金。 为了整个团队,她柔声解释,声量不高,有理有据。 可惜今天实在是运气欠佳,那名客户不知道怎么的就胡搅蛮缠上了,到现在还在闹酒疯。 雨帘中,有人长腿一伸从车上下来,不动声色撑开一把黑色有质感的伞,大阔步走来。 温菱恰好被挡住视线,没有看到身后的他。 男人走路颇有气势,在暗淡的雨幕中,仍旧让人忍不住侧目。 他微微看了眼后头的车龙,眼风清而淡地扫过温菱,这才垂眸问:“什么情况?” 声线醇厚,身量颀长,兀自挡在人前。 温菱越过众人看过去,只能见到他凌厉侧脸,鼻尖锋利,下颚线流利,犹如山峦起伏。 怎么是他? 他们已经多年没见,温菱眼里略微闪过诧异,又不动声色瞥过脸去瞧。 眼前莫名晃过他撑伞的手腕和扇骨,整个人亮得晃眼。 只那衣服的袖扣一角,就知道穿着的人非富即贵。 定制西服妥帖地穿在他身上,仿佛不是人穿衣,而是衣服靠着人的贵气显山露水。 可他脸上丝毫没有多余表情。 清峻而敛然。 雨势忽而大起来,密集地下着,男人的雨伞大而厚实,金色的吊牌和迈巴赫的车身logo一致,一看就是定制款。 温菱站在他身侧,顺势被他纳入伞下。 院里经常办醉驾的案子,交警一眼就认出了是邵南泽,顿时笑脸相迎。 “邵检察官,您怎么来了?” “这边闹什么事?” 男人声线冷峻,态度不温不火,又颇有气势。 交警态度缓和不少:“没什么,就是查酒驾时有人闹事,很快就好了。” “过去看看。” 像是嫌弃手里的雨伞碍事,男人不动声色把伞柄塞给了站在旁边的温菱,口气不容置喙,“你先拿着。” 说完,和交警一块走到路口前视察情况。 瓢泼大雨把男人宽阔的肩膀打湿,很快有人撑了伞过去替他挡雨。 真的是他,不是幻觉。 温菱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总感觉今天的雨有千斤重。 她稀里糊涂地被塞了一把伞,再看着眼前那抹长身玉立的冷峻身影。 一颗心沉沉地向下坠去。 2. 南风入怀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发酒疯的司机做了酒精测试后被带走,交警在前方指挥交通。 被堵塞的车龙缓缓地往前开动,渐次地恢复了秩序。 折返的时候,邵南泽没有拿回他的伞。 有人撑着伞把他送回车上。 雨刷嗖地一下刷过去,又刷回来,一直重复着繁冗无聊的工序。 他抬起眼,眼前的雨幕里,温菱正被好几个人围着。 那个纤细的身影在雨里看不真切,脸被水珠氱氜了,轮廓还是清秀涓丽,影影绰绰的,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模糊美。 她把头发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瘦削的蝴蝶骨。 才几年未见,仿佛比之前更单薄了。 那轻薄的蝴蝶骨,遥远又逼近,好像随时要飞走似的。 未几,杜律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阿泽,我是不是眼花了,看到了一个很像温菱的人?” 今天晚上几个圈子里的朋友出来组场子吃饭,没成想运气不好,刚一开出会所不久,就被拦住查酒驾。 本来就时运不济了,这倾盆大雨仿佛怎么下都下不完,车龙还被堵得一动不动的让人心生烦闷。 外面雨下得大,杜律明懒得下车,没想到邵南泽竟不嫌弃,亲自下了车。 雨势瓢泼,杜律明的车子在车龙往后,视线被挡住,看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 车龙稍微松泛后,就看见了前方被人护着的芊芊倩影。 他心里一咯噔,又揉了揉眼,确信自己没看错,这才第一时间拨了邵南泽的电话。 车里,邵南泽大拇指摩挲着方向盘,眼风徐徐朝着前方车水马龙的方向看过去,嘴唇紧紧闭着不发一语。 温菱的身边站着几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很是殷勤,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体贴地想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似乎是想披在她身上。 她仿佛察觉到什么,迅速摆了摆手,应该是给制止了。 两人之间的动作惹得邵南泽默不作声地皱了眉。 前方几个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等到车子来了才闪身上车,彻底消失在茫茫车海里。 电话里,杜律明仍不死心。 “你说那人到底是不是她?哎她怎么回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你什么事?”邵南泽悠悠然吐出来一句,陡然发动汽车。 杜律明无奈道:“我这不是在替你急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 邵南泽眼里的情绪未明,唇边扯出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似笑非笑的。 邵南泽说话从来很损,杜律明老早就习惯了,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看到她身边好像站着一个男的,挺高大英俊的,看着气质还行,该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是又怎样,你还想去追回来?” 邵南泽以攻为守,反唇相讥。 杜律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兜了回去,还被邵南泽反将了一军。 他从来就说不过邵南泽,也知道他说的是经年之前自己喜欢温菱的陈年旧事,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可别,我好几百年前就被人拒绝了,倒是你,就没想着要把人给追回来?” 邵南泽不动声色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雪茄,只是靠着椅子,闲闲地夹在手指上。 未几,咬着烟,也不急着点燃,只是轻笑,像是自嘲。 “还能追得回来?” “你还真惦记着?人家指不定有男朋友了,兴许就是刚刚那一个,你还想去招惹她?” 邵南泽觉得没趣。 “……挂了。” 车子里的雨伞架空出来一块,雨伞和车子是适配的,专门定制,哪儿也买不到。 他也不急,知道温菱的性格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雨伞总归是要还回来的,只不过不知道她想以什么方式来还。 另一边,温菱倒真是没想到聚餐的律师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他们先是在会所里听到附近卡口在查酒驾,再联想到温菱匆匆忙忙地走,就又跟了过来。 雨越下越大,温菱也不好让其他人跟着她一块站在雨里。 幸好事情很快解决,客户酒醒了大半,恢复理智后,同意跟着交警回去接受处理。 温菱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冯律师的车,才想起来手上还拿着邵南泽的雨伞。 其他人说是离家近,先下了车,又特意给她和冯梓曦创造独处的机会。 冯梓曦目光一转,看见温菱手里还拎着一把黑色雨伞。 他笑着说:“雨伞不用一直拿着,直接放车上就好。” 温菱摇了摇头,怕雨伞滴水,弄脏了他的车垫。 等到她下车,撑开那把伞,冯梓曦才发觉那把伞宽大而厚实,伞身上有金色logo标,一看就贵重。 他想了想,托腮:“刚刚似乎看见过这个车标的……” 但开车的人从眼前一闪而过,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温菱动了动唇,笑晒:“是个好心的过路人。” 如果不是好心,她想不出邵南泽这次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 雨伞在温菱家放了好几天,她本以为不会那么快见到邵南泽的。 没想到客户的案子流程飞快,通知书到了律所,家人过来委托,定的还是她接洽。 七月流火,炎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温菱驱车到了看守所。 律师会见室早已经人满为患,她的那间会议室设备出了故障,拿起对讲器时,两人隔着透明玻璃,对讲机里叽里呱啦的根本听不清楚。 温菱无奈报了故障,可修理人员没有那么快过来。 她提着笔记本站在会客室外等候。 百无聊赖,前面不远处的一间会客室的门打开,有个男的背对着她坐着,手放在桌子上,食指无节奏地敲击着,没说话,有点不威自怒的气势。 他坐势不是特别挺拔,可穿着那身皮坐在那儿就挺有腔调的。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让他一个字一个字核对清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菱猛地坐直身体,像被刺了一样。 帝都这么大,怎么又这么巧撞见了他? 温菱心里惴惴。 她本来手心是不出汗的,现在又有点粘腻了,应该是太过紧张。 会客室分为两个区域,一面是给律师用,另一面是检察官专用。 邵南泽刚提审完一名嫌疑人,让工作人员带走,等待下一个的空隙,正好让书记员陆子昂拿着笔录进行核对。 门虚掩着,他象征性地垂目,只看了一眼嫌疑人,正要收回视线,就见窗户边上传来一句。 “温律师,这么巧,今天也过来会见啊。” 律师圈子就是很小,在看守所也能遇到新入职的律师朋友。 温菱和对方打了招呼,又不小心咳了咳。 “你感冒了?得多注意啊。” 温菱嗯了一声,压低声音:“就是嗓子疼,没什么的。” 对方指了指喉咙的位置:“这里要好好保护,不然怎么在庭上和他们斗智斗勇?” 说完又努嘴,看向另一侧检察院专属的会客室。 两人不动声色的笑,算是心照不宣。 会议室里的邵南泽眯了眯眼,侧了目,又伸手把陆子昂叫回来,低声叮嘱了几句。 陆子昂狐疑地看了眼,还是跑出去照做。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润喉片。 喉咙疼在这行业算是工伤了,车子里经常备着药。 就刚刚提审的势头,陆子昂也没见邵南泽有哪里不舒服的,但还是拿回来了,顺手放在桌子上。 这一来一回的,就在路上和温菱见着面了。 两人曾经因为案子接触过,算是点头之交。 他轻轻朝她点了个头,转而进了会客室。 第二名嫌疑人提过来,陆子昂危襟正坐,开始记录。 这回的讯问邵南泽有点势如破竹,很快就把对方的坚定态度瓦解,笔录进行得顺利,不到二十分钟结束。 陆子昂整理材料的间隙,邵南泽微微看了眼窗外。 温菱还在外头站着,对讲机仍旧没有修好。 日头酷暑,她站在窗台边,偶有风吹过,仍旧热得不行,时不时地拿起文件夹扇风,脸上染出淡淡的红晕,都是热的。 她的身影被日光映衬着,洒在窗户上,被拉得细而长,脸部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就连卷翘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邵南泽觉得有点口渴,扯了扯领子,问陆子昂:“门口站着那律师,你认识?” 陆子昂有点不明就里:“你是说温律师?整个帝都的书记员没人不认识她吧?” 还不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律师培训的时候好几个人盯着呢。 可惜是个高岭之花,根本没人采摘得下。 陆子昂没有戒心,对着邵南泽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邵南泽静静的听他说完,眸光扫过来:“你又知道得那么仔细?” “我有个大学哥儿们,在培训上对着温律师一见钟情,恰好上回有个案子有接触,我才帮着打听的。” 邵南泽没说话,食指放在桌面上,示意他接着说。 “这温律师也确实优秀,人长得拔尖不说,听说当年还是A大的优秀毕业生,后来又去国外读LLM回来的。” 陆子昂琢磨来琢磨去,忽而一拍大腿,“邵检,你也是A大的,和温律师是不是同一届啊?” 邵南泽不动声色地转动笔帽。 尽管没有说话,但一两秒的出神,笔尖在纸上泅出了一团墨姿。 他翻开另外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问:“她怎么站在那里?” “律师会客室的设备坏了。” 温菱在走廊里站了一会,见检察院会客室的门打开,陆子昂跟在邵南泽背后走出来。 他走过时,面目平静,只是在工作人员的窗口处俯身叮咛了一句什么,才大阔步走出去。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已然让等候区里的律师们沸腾了,多半是猜测他办的什么案子,不知道又会在帝都的司法圈子里卷起什么浪潮。 陆子昂小心翼翼走在后面,小声地告诉温菱:“等会儿嫌疑人被提过来,你就进我们的会客室里会见。” 温菱眼风移了移:“这不太好吧,能共用吗?” “不要紧的,邵检刚刚打了招呼,例外情况嘛。” 陆子昂倒没多想,只觉得是开了一个方便,况且制度上也没有说不行,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借给别人使用。 等到他们走远了,温菱这才拎着笔记本进了会客室。 会客室里并不大,十来平方米,有次序地分成了两边,桌子上有一台录像录影设备。 地方有点窄,刚刚邵南泽在里面停留得久了,甚至还能感受到坐的位置上遗留有他的气息。她不太适应,总觉得耳朵发热,脸微微发红,兴许是刚刚晒的。 没多久,温菱拿出纸笔和笔记本铺在桌子上。 眼风一扫,看见桌子的角落里,默然地放了一瓶润喉片,也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3. 南风入怀 几天后,温菱亲自把辩护意见送到检察院。 在经过传达室时,温菱抿了抿唇,又再折返,从车里把黑色雨伞拿出来。 她在伞身贴上便签纸,写了邵南泽的大名和科室,放在储物箱上显眼的位置。 这样即使邵南泽看不到,其他人看见了也会拿给他。 案子的书记员是陆子昂,温菱把材料交给他。 两人正低头认真核对着案卷材料,忽而有人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 那人伸手叩了桌角,袖口处有淡淡的细线。 温菱眼风没忍住,瞥了一眼邵南泽。 兴许是在办公室里,邵南泽并没有穿制服,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衣领背面,绣了一颗精致的五角星。 更显随意慵懒。 “案件沟通会什么时候开始?” 声音简洁明亮,从容不迫,却叫人心里一颤。 温菱皱眉,假意看着手上文件,脑海里肆意翻飞,混沌一片。 陆子昂匆匆忙忙抬头,再看一眼时间:“马上就来。” 温菱不明就里,狐疑地看向陆子昂。 待邵南泽走后,他才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温律师,之前忘记告诉你,这个案件的主办换人了,改成邵检了。” 邵南泽平时只做大案要案,这种醉驾案件根本就不流经他的手。 谁知道负责这个案件的林检刚好做阑尾炎手术住院治疗,手里的案子有时限,拖不了多长时间,只能分出去给了其他人。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分的,鬼使神差地,这宗醉驾的案子落在了邵南泽手上。 更难得的是,他也不嫌弃,照单全收,认认真真地看起了卷宗材料。 温菱皱眉,喃喃:“……真没想到是这样。” “温律师,这边开会。” 今天本来就是定好的沟通会的日子。 温菱在心里默然喟叹,拿着文件夹进了会议室。 温菱准备了PPT和报告,打开幻灯片开始阐述自己的辩护意见。 会议室里只有她、陆子昂和邵南泽三个人。 陆子昂用速录机专心致志地记录,她拿着激光笔,在讲到的地方停顿,用笔标注PPT的位置和重点。 温菱有点紧张,甚至有几次念错了几个字。 而邵南泽,手上慢条斯理地翻阅着纸质文件,时不时抬起头看她一眼,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任何反驳的意见。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温菱把自己的意见讲完,背后渗出了细密的汗。 邵南泽把意见书阖上,默不作声抬起眼,眼里是浩瀚无边的深邃,但隐隐有水波流动。 四目相对间,温菱有点心虚地低头。 她总觉得今天自己发挥得并不好,像是学生考试,不小心背错了重点,怎么回答都不得要领。 辩护意见是给检察官看的重要文书,原本负责案件的林检是女性,温菱尝试从女性的角度阐述。 比如客户是一名顾家的男性,昼出晚归都是为了工作照顾家庭,又比如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家四口需要养活,如果因此留案底,很有可能会导致家里失去重要经济来源。 可一旦主办换了人,这篇辩护意见就变成了四不像。 她根本就不知道邵南泽有什么软肋,按照她的想象,他应该不会为了这种事而生出恻隐之心。 邵南泽一直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如同其他律师揣摩的,邵检喜好不明,心情难辨。 她猜不透他,也开始理解为什么其他律师对上他的时候会如履薄冰了。 趁着她讲完的空档,邵南泽抽空到门外抽了根烟。 只留给会议室里的人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深沉背影。 温菱权当他是在思索案件,一边懊恼着自己今天发挥不佳。 陆子昂整理完会议记录递给她,安慰道:“已经很不错啦,难得邵检今天听得认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好与不好,不是她和陆子昂评判的,但她也不想多此一举去问邵南泽。 传闻中想和他套近乎的律师,案子的结局都很惨淡。 邵南泽不是一个徇私情的人,更何况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私人感情,除了大学时候的那一次荒唐过往。 温菱拿了资料准备打道回府,走下楼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裴琳打来的。 外头日光正盛,她拿着文件夹,挡了一边的脸,伸手去掏手袋里的车钥匙,一边用耳朵夹住手机。 “这周末你回家吗?” 恍惚间,温菱才想起今天仿佛是周五。 她眯着眼思索了会,悠悠然吐出一句:“我要加班。” “周末还加什么班,什么工作天天没日没夜的干?” 温菱站定了,才说:“我还有事,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 电话那边,裴琳的口气不容置喙:“这个周末是皓皓生日,你必须得回家一趟。” “欧嘉皓生日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菱,我不管你怎么想的,皓皓他都是你亲弟弟。” 温菱不以为然:“同母异父的。” “这么多年了,你心里的隔阂还这么深?” “…………” “你欧叔叔对你也不差吧?” “…………” 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早已习惯裴琳弄出来的这些糟心事。 可一旦疮疤被挖开,还是有点刺痛。 欧志铭是对她这个继女不算差,可那是他们的家,不是她的家。 每当走进那富丽堂皇的别墅,就会再一次提醒她,裴琳因为贪慕虚荣而改嫁,还有温立崇事业上太窝囊留不住老婆孩子的事。 在裴琳选择了富商欧志铭之后,温菱回过一次以前的家。 温立崇已经完全失去了以前的清峻朗逸,只会喝酒,脸上胡茬丛生。 见她回家,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问她:“菱菱,你是不是想和爸爸一起生活?” 温菱摇了摇头:“我只是回来拿证件报名考试,我还要回学校晚自习。” “一定是因为我很失败,所以你妈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 裴琳当时毫无悔意地说,她是为了女儿的人生,才大胆选择另一种生活的。 当时才十几岁的温菱无法理解她的选择。 现在想来,简直就是鬼扯。 裴琳其实只在乎她自己,不然不会把离婚的原因全压在女儿身上。 正这么想着,突然间手臂一紧,有人托着她的手腕往里一带。 温菱恍然间从邵南泽的左侧被拉到右侧,不经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手指相触,传来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心神荡漾。 大学时候的那场荒唐在温菱眼前一闪而过。 男人扇骨一般的掌型穿过她的脖颈,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 柔软的唇。 流转的眼眸。 …… 她靠在他胸前,仰起头看见他喉结上下翻滚,胸膛起伏,心跳猛烈。 在意识几乎溃败的时候,她的头发勾住墨绿色耳钉。 他浅笑一声,伸手帮她取下。 尽管过了好几年,她仍然忘不了邵南泽手指的温度。 而此时。 散慢的阳光打在男人身上,光线勾勒出宽肩窄腰,橘色光线给他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耀眼得令人挪不开眼。 邵南泽完美的侧脸渐次在眼前清晰起来。 有的人好看,是那种帅得过分张扬的好看,反而给人一种邪肆多情的感觉。 温菱心口一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而刚从拐角处疾驰的轿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距离她的身位只有分毫。 司机打开车窗破口大骂,温菱仍然心有余悸。 原来她刚刚顾着打电话,不知不觉走到了马路边上,连红绿灯过了都不知道。 邵南泽放开她的手腕,神色平静:“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温菱站定,胡诌:“想案件的事。” 她不想说,他也就不问,只是没来由地叮嘱:“过马路小心点。” “谢谢邵检。” 温菱礼貌地回应,说话间口吻疏离。 两人从斑马线开始分道扬镳。 温菱的车子停在对面小区,而邵南泽只是想去对面的便利店买速溶咖啡。 自从工作以来,邵南泽不知疲倦地办案件,老早就把之前养尊处优的那一套丢了。 不知怎地,今天的黑咖啡喝起来格外地苦。 回来的时候,途径检察院门口的传达室,有其他科室的同事叫住他,好奇地问:“邵检,这把黑色雨伞是你的吗?” 不仅厚实,还沉,伞身上有金色标,logo是迈巴赫。 邵南泽在单位一向低调,车子不轻易开到单位,只开了一辆看起来像帕萨特的大众辉腾当代步车,一般不会有人去考究。 他走过去,低头瞥见上面黄色的便利贴,写了他的名字和科室。 是她的字迹。 邵南泽蓦然顿住,忽而有点懂了,不动声色把伞拿走。 温菱似乎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从还雨伞的迂回方式就能看出来,她一直小心翼翼避免和他产生联系。 就像刚刚在马路边上分别,她脸上异常平静,从他身边走过,说谢谢的时候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过路人。 这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走散了。 4. 南风入怀 时间开始往回走,回到温菱读大学的时候。 那一年,她十八岁。 法学作为A大的王牌专业,入学分数线难度堪比登天,尽管温菱是以文科状元的身份入学,在班里仍旧不算是拔尖的。 军训完后,全班在阶梯教室开了第一次见面会。 班主任让每个同学上台作自我介绍,省状元甚至满分状元比比皆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辉履历,洋洋洒洒,个个口才了得。 直至一名彪悍的女同学颤颤巍巍地站上讲台,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 起初,其他人都以为她只是紧张,谁知道她吞了吞口水,嗓音微微发颤。 “我……我叫孙萌萌,我选的是法学专业,我不要做法医啊啊啊!” 众人吃惊了一两秒,随即哄堂大笑。 有同学憋着笑:“孙同学,我们是法一,法学一班的意思,不是法医班。” “没人让你真的去做法医。” “真的吗?好险!” 孙萌萌抚了抚胸口,涨红了脸,“我差点就要在底下填转专业申请表了,呜呜呜。” “你还想转哪里去?法学一班就是你永久的家!” “孙萌萌真是反差萌!” 豪爽的性格,彪悍的动作,加上这几句病娇的嘤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反差萌”的外号由此产生。 紧张的气氛被孙萌萌一搅和,顿时热乎了不少。 班主任特地上台大手一挥写了“法学一班见面会”,又说:“这样就不会有人弄错了。” 孙萌萌也是真的紧张,下台了仍旧手脚冰冷。 她抓着室友温菱的手,不忘提醒她:“下一个就是你了。” 温菱点头,落落大方地上台。 和来自大西北的孙萌萌相比,温菱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 瓜子脸,杏眼莹然,眼波流转间,额头的碎发不经意间落下来。 底下的男同学顿时紧张起来,有些还在默默地交头接耳。 “话说这是咱们班最漂亮的一个!” “啧啧,站上台就是大气!” 温菱漆黑的眸子徐徐略过底下的同学。 阶梯教室有扩音效果,底下的骚动传到她眼里,仍然丝毫不慌。 她不动声色把一边的头发捋到耳后,嘴角漾出一抹微笑。 “大家好,我叫温菱,来自江南水乡,高中就读于J市S中。我读法学的原因很简单,从小受律政剧的影响,想做一个知法守法的好公民。” 话音未落,半阖着的门被人在外头用脚轻轻地顶开。 门锁老化,推开时发出了吱呀声,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门口离温菱最近,她没有转过身,也能听见那人仿佛从喉间溢出嗤的一声。 很轻很淡,但她听见了。 似乎是在嘲笑她说的原因……? 温菱转过身,看向那个人。 午后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下来,映着那人仿佛是嵌了一圈淡淡的金边。 他慢条斯理勾着唇,眉眼间神采飞扬,可嘴角溢出来的笑意又带了一点桀骜不驯。 眸子里那点儿神采,是不属于坐在这里的乖巧学生的。 肆意而轻狂,甚至有点儿离经叛道。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他。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丝毫没有感觉为难或者尴尬。 那人慢条斯理地看向站在讲台上的温菱。停留的时间有点长,看得温菱眉头一紧。 那目光说不上让人难为情,但总归有点局促。 板面上头写着几个字,邵南泽轻轻挑眉:“法学一班?” 随即笑晒,“走错教室了。” ……原来他是在漫不经心的看向板面。 温菱长吁一口气。 邵南泽长腿一伸,长手一掩,门又再度被阖上,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一瞬却像一枚石头被投向了波心,底下的人顿时炸开了锅。 方才只是男同学因为温菱而躁动。 此时,女同学们也不淡定了,纷纷打听:“刚那人是谁?我入学这么多天怎么就没见到这么好看的?” “长得好帅,简直惊为天人。” 因着军训,所有男生的头发都剪短了,因此A大一直有开学初以男生头发长短看年级的传统。 可那人明明剃着板寸,仍然剑眉星目,鬓若云裁。脸上线条明利,眉眼像层叠的山峦,下颚线优越得刀刻一般,骨线优渥得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温菱转过头,继续自己的演讲,心里却陡然感觉到不平静了。 刚刚只觉得天气干燥,现在却感觉到热气翻滚。 空气粘腻,好像连放在讲台上的手指都出了汗。 手肘间碰到讲台的地方黏糊糊的。 还有……还有什么呢。 脑海里仿佛只留下了那声很轻很淡的嗤笑声,还有那人挑起的眉眼,不羁的嘴角。 温菱随意不评论别人,可他长得是真好看,男生女生都觉得帅气隽逸的那种好看,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肆邪。 温菱讲完自我介绍走下台。 她是记得他的。 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认得她呢? 他会吗? 记忆倒回从前,仿佛她还埋首在高中课桌层层叠叠的书堆里,再抬起头,斜着看过去。 目光余角四十五度角的位置,窗边恰好有人走过。 白色运动服像是晦暗深海里唯一的光点。 穿运动服的男生不动声色从窗边走过,肩膀宽阔挺拔,眉眼是少见的好看。 他穿衣服和别人不一样,同样都是运动服,总能穿出散漫的邪肆感,手指纤长,扇骨和白玉般,只拢开五指,就能罩住一整个篮球。 经过时,他甚至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支撑着球。 篮球在他指尖肆意旋转,嘴边偏偏还要勾勒出一抹邪气笑意。 班里有同学扯了窗帘,小声嘀咕:“不是吧,都临近高考了,还有人出去打球?” “谁啊?” “好像是理科班的邵南泽。” “有啥办法,理科第一,谁都拉不下他。” “真就狂呗!” ………… 纷飞的思绪忽然被人打断,孙萌萌从身后冒出头来,拍了拍温菱的肩膀。 “菱菱,我们去饭堂吧?” 孙萌萌和温菱一个班,又被分到一个寝室,自然走得近。 两人没几天就混熟了,经常一起上饭堂吃饭。 从阶梯教室走出来时,恰好有一大班人也鱼贯从隔壁教室走出来。 两波人渐次汇集到一起,又陆陆续续地搭电梯下楼。 孙萌萌在那个班有认识的人,恰好走在温菱和孙萌萌前面,还特地转过身和孙萌萌打招呼。 温菱问:“你认识?” 孙萌萌和她咬耳朵:“他们是法学二班的人,多半和我们一样在开见面会。” 温菱哦了一声。 “刚刚你发言的时候,推开门的也是他们班的人。” “你怎么知道?” 孙萌萌性格直爽,属于有一说一。 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在外面自然交游广阔。 她暗自笑道:“这还不简单,打水的时候聊天说起的呗,他们班里很多人和我们住同一栋宿舍。” 温菱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到前面的人神态夸张道:“你刚有没有听邵南泽的发言?太夸张了吧!” “说是选择法学是因为不想学数学,可又想读有一些思想深度和逻辑的学科,好像除了法学也不剩下什么了。” “他狂什么狂啊?A大法学分数线很高的好吧!” “搞不好是因为数学学得不好才读法学的呢?” “人家确实有狂的资本,我看了入学分数,他在我们系里排名第一。” “我去!” A大入学时有个极其变-态难的入学考试,说是摸底各个学生的学习情况。 和高考不同,试卷内容简直五花八门。 常识、逻辑、语数英和其他科目全部混在一起,如果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兴许连题目是什么都看不懂。 就连在高中被称为学霸的温菱,也只不过勉强拿了个B+,换算成分数就是80多分。 她这个分数,即便是在班里也是名列前茅的。 没想到最高分居然被邵南泽给拿了。 温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她很快把这种被邵南泽影响的心情给摁压下去。 刚好饭点,饭堂里人山人海。 打菜的几个窗口全都大排长龙。 孙萌萌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拉着温菱打完饭,又抱着餐盒四处打转找空位。 转了两圈,好不容易在一处靠窗位置找到两个空位。 孙萌萌把餐盒放在桌上,正要招呼不远处的温菱,才侧过身,身后就有人粗鲁地把她推开,一下坐到了凳子上。 眼见自己找的位置被人捷足先登,孙萌萌气得够呛,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地吼开了。 “有没有礼貌啊,怎么抢别人位置呢?” “你怎么说话的?” 对方长得娇滴滴的样子,说话声音嗲嗲的,却不甘示弱道,“谁先坐了就是谁的不是吗?” 孙萌萌一拍桌子,怒目而斥:“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谁先过来就是谁的!” “座椅上写你名字了?反正我坐了,你说怎么着吧?” 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孙萌萌气的脸都红了。 她这爆脾气一点就炸,差点要开骂。 幸好温菱刚好走过来,拉了她的手臂。 “萌萌,算了,那边也有位置,我们去那边吧。” 对方颐指气使,从鼻尖闷声哼出一声。 “……早这样不就行了。” 孙萌萌被气得差点又要掉过头,被温菱拉住,一顿顺毛。 “别气了,不过就是吃饭的位置,另外找就是了。” “才不是,那个新闻系的赵馨愉,你是不知道她。” 温菱笑着:“你怎么连人家学院和名字都知道?” “她和我们住同一栋,上回我去打水后来气呼呼回来,就是和她吵了一架……” 温菱另外找的位置不算远。 孙萌萌坐下后不久,恰好对着赵馨愉,目光一瞥,睁大眼,差点没忍住。 “不是吧!赵馨愉的男朋友竟然是他?”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温菱的位置恰好被人挡住,囫囵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赵馨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绿茶,你瞧,男朋友来了之后,就假装拧不开瓶盖了,刚刚推开我的时候那力气可大得……” 孙萌萌拿筷子撩拨着自己餐盒里的肉丸子,一边绘声绘色地形容,不忘指着自己的腰,“我这儿都隐隐作痛!” 温菱发笑。 “人家不过是抢了你的座位,怎么整得和仇敌一样?” 女人之间的第六感太清楚不过了,孙萌萌就是看赵馨愉哪哪儿都不顺眼。 “之前哪里能在饭堂见到她啊,还不是见着现在大家下课了都涌到这里来了,偏看上我找的位置在窗边,靠近门口,谁来了都能看到那里,还不是想显摆,显摆她找了一个那么帅的男朋友!” 孙萌萌简直嗤之以鼻。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邵南泽那么好看一男的,怎么就看上赵馨愉了?” 温菱被她这句话吓得一激灵,登时转过头去寻他们的位置。 她侧过身看,果然看见赵馨愉旁边坐了一个男的。 邵南泽懒散地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撑在座椅,另一只手支着放在桌子上,手指修长干净,手背像白玉扇骨,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 饭堂的桌椅紧凑,他长腿一伸,颇有点儿散漫不羁的意味。 这个人,就是这么坐着,也能成为饭堂一景,难怪赵馨愉怎么也要把他拉到这儿来了。 路过的人时不时地张望,偷看一眼。 邵南泽依然神情放松,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像是等得百无聊赖,他蹙眉,低头和赵馨愉说了句什么。 赵馨愉忍不住撒娇卖乖,身体不经意往他那一侧倾过去。 看她口型,仿佛是在说:“再等等我嘛。” 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烟,不动声色地躲过了这场默然的投怀送抱,更显痞坏。 再起身,看样子是打算到饭堂外透气。 赵馨愉连饭都没吃,拿着小包蹬蹬蹬地跟了出去,可惜腿没人家长,一路小跑。 就在邵南泽即将走出饭堂的一瞬,温菱恰好抬眼,目光被他捕捉到,不经意接触。 温菱一怔,想收回探寻的眸光已经来不及。 他背着光,脚踩在台阶的最高处,扬起下颚,忽而朝着她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眸光漆黑,那双盯着她的眼,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 5. 南风入怀 只是一瞬,温菱总觉得有什么被邵南泽给看穿了。 那目光像是能洞悉一切似的,反而迫使她热气上头,又急又燥。 “我让你看他们,你也别明目张胆地看啊。” 孙萌萌忍不住打趣,“不过赵馨愉那个紧张样倒是挺滑稽的。” 温菱愣住:“很明显吗?” 孙萌萌很明显地看到邵南泽看了温菱一眼,但也只能昧着良心安慰她。 “也还好啦……” 话语被旁边桌椅的人打断。 “同学,我想问,刚刚那男的真是赵馨愉男朋友?” 孙萌萌咬了一口排骨:“不知道啊,不过看她那嘚瑟劲,我看八九不离十吧。” “也不是不可能,赵馨愉毕竟是新闻系系花。” “长得好看,人品不好有什么用。” 孙萌萌小声嘀咕着,“什么新闻系系花,我看我们菱菱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温菱比较低调,懒得去争什么系花,不然连校花都不在话下。 这股子不爽劲头,到了宿舍里还是让孙萌萌不得劲。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温菱身边飞来飞去,说着上回和赵馨愉结下梁子的事。 不外乎是赵馨愉凭借着自己长得漂亮,平常就在男人堆里被宠惯了,到了女寝打水还要插队搞特殊,把极富正义感的孙萌萌给惹毛了,跑出来冲她恶狠狠训了一顿。 两人的梁子就给结下了。 温菱正好在晾衣服,眼睛顺带一瞥,就看见宿舍楼楼下一对璧人正走过来。 树荫斑驳,男生肩宽腿长,罩下来长长的阴影。 稀薄的路灯下衬出他凉薄的身影,更显不羁浪荡。 赵馨愉像是努力挂在他身上的挂件似的。 他走一步,她得奋力走两步,好不容易才追上他的步伐。 孙萌萌也看见这一幕了,倒吸一口气。 “卧-槽,是赵馨愉,邵南泽还送她回来!” 温菱转身抖了抖衣服,过了会才嗯了一声。 眼见靠近宿舍楼,又恰好都是洗漱的时候,有好几个楼层都在向下张望。 赵馨愉隐隐有点小得意,勾着邵南泽的手不放。 “明天你还过来宿舍接我上课吗?” “明天没空。” “那明天晚上?” “有小组课。” 温菱在楼上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很显然邵南泽有点漫不经心,手指一直拿着手机划拉。 手机的屏幕亮着,照着他的脸庞,下颚线干净恣意。 嘴唇冷冽,只一勾唇,能让人魂都掉了,也难怪赵馨愉对他那么着迷了。 不多会,赵馨愉被打发走,回过头想朝邵南泽招手,他仍旧低头。过了会儿,才在身上掏出来一个铁皮盒子,慢条斯理从里面掏出来一根雪茄。 温菱不想再看下去,转头就走。 孙萌萌忽而拉住她,低声:“邵南泽往这边看过来了。” 她稍稍一瞥,就落入一双桃花眼中。 夜风中,他低头,露出长而翘的睫毛,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在火柴上划拉一下,轻巧点燃了手里的雪茄,再一甩手,把火柴抛入最近的垃圾桶中。 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把雪茄别在手指上,却不急着放在嘴里。 眼睛微微眯着,一身的散漫劲儿,慢条斯理地看向宿舍楼楼上,也不知道是在看向哪一层楼。 “不就抽根烟,有什么好看的。” 温菱笑笑,拿着脸盆走回寝室。 “……也是。” 孙萌萌挠头,莫名感觉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拉着温菱看热闹,偏偏还老感觉邵南泽是在往这边看过来。 隔了好几间寝室里,赵馨愉走到宿舍阳台前想向邵南泽招手,谁知道他下一秒已然转身离开。 众人看完热闹,纷纷回神。 可在关灯后,寝室的夜谈会全变成了邵南泽。 温菱住的四人寝,除了孙萌萌外,还有一个家住帝都的走读生廖妍,轻易不住在宿舍,只偶尔过来歇歇脚。 另一个室友安珂,男朋友在另外的高校。两个人随时随地打电话和视频,恩爱秀得叫人发指。 晚上也就只有孙萌萌聊的起劲。 她正用手机和法学二班的人扒拉邵南泽的事,忽而咦了一声。 “菱菱,原来邵男神也是J市S中的,那他不是高中和你同个学校?” 温菱的声音闷闷的。 “是同个学校。” “这么劲爆的消息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们熟吗?” 孙萌萌视赵馨愉为仇敌,巴不得邵南泽早点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不熟。” 温菱翻了个身,把被子扯高了点,“他是高三才转学过来的,读的理科班。我是文科班。” 孙萌萌的声音有点失望:“那就是一点都不认识了?” “可以这么说。” 温菱顿了顿,说,“当时一个文科班都有六十多个人,我自己班的同学都认不全呢,顾着学习,哪里想那么多。” “那也是。”孙萌萌叹气,“我还想着怎么挫赵馨愉的锐气呢。” “没必要吧。” 和男朋友打完电话的安珂加入讨论,“你说邵南泽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自己的女朋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那也是。” 孙萌萌咬牙切齿,气归气,从温菱这里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没多久就睡着了。 温菱倒是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再抬起眼看着天花板,影影倬倬的都是某个人的冷冽气息。 他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表情又邪肆又浪荡。 那种表情,在高中时她也见过一次。 那时刚升高三不久,她收完全班的作业,从班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时和班里的学习委员不期而遇。 刚好两个班都下楼上体育课,学习委员见机会难得,红了脸把温菱堵在教室门口,支支吾吾的,过了好久才问温菱想考哪个大学。 温菱不以为意:“A大。” “A大的分数线太高了,如果选了A大我就不能选专业了。” “你可以选D大,不一定非要读A大。” “……可我想和你读同一个大学。” 这话弯弯绕绕的,温菱有点听懂了。 她把头发撩到耳后:“你不用强迫自己非得和我一个大学,那样你也会读得很辛苦的。” “可是我喜欢……” 对方张口结舌,木讷问道,“温菱,我是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喜欢的人吗?最少要和我并肩吧。” “并肩?” “我是文科第一,起码也得是个理科第一。” 温菱随口一诌,没发觉学习委员脸色惨淡地离开了。 她正想下楼上体育课,突然耳边传来很轻很淡的啪嗒,啪嗒声。 温菱循声望去,眼角余光瞥到楼梯上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人。那人逆着光,气质冷冽,整个人隐在阴影里。 温菱扬声:“谁?” 对方没答话,只是匆匆地把烟掐了。 烟气飘飘袅袅逸出,像笼着一层薄而淡的冷雾。 光影斑驳间,对方的样貌从眼前掠过。 男生身形高大,却闲适懒散地靠在墙上。 手里拿着一枚打火机,啪嗒啪嗒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没穿校服,只是松松地套了件黑色短袖,上面的logo有点眼熟,是杂志上经常出现的轻奢牌子。 “不是刻意要听,没想到有人。” 男生漫不经心踱步走下来,一步一步像踩着玩的,他似乎不怕被温菱发现,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学校里不允许抽烟,你是谁?” 温菱皱眉,大胆质问。 她的目光始终平视着,视线从打火机落到他脸上。 “你是文科第一?” 对方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质问般调笑。 温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心里猛然一颤,把头发捋到耳后。 两人不期然对上眼。 他嘴角噙着笑,又坏又邪肆。 温菱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教导主任从楼上走下来,喊住了他。 “邵同学,等等,转学手续没办完。” 对方把打火机塞进兜里,和温菱擦身而过。 像是在回答她般,声音落在她耳畔间—— “我会是理科第一。” 温菱背脊僵直,直至对方走远了,才如梦初醒。 后来温菱从学校的布告栏和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那人叫邵南泽。 刚从北方城市转学过来。 而十分神奇的是,自从转学后,就没人能把邵南泽从理科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 一次也没有。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温菱没听见,起晚了。 到了教室时,前面的位置几乎都被人占满了,只剩下最后一排。 孙萌萌坐在倒数第二排,也没比温菱早多少。 按理说温菱做事严谨认真,每次都是提前到教室,课前还要温习,这次居然是踩着铃声来的。 孙萌萌转过头,用口型说:“我以为你一早出来了,就没叫你,怎么今天比我还晚?” 温菱笑了笑:“今天起晚了。” 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思来想去,在床上辗转了好久都没睡着,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温菱又回到了高中校园,像是毕业后回去,重走一遍校园。 她在梦里走过学校门口的矮松,又走过实验楼。 身边陆续有抱着书的同学从身边经过,笑着闹着,充满了久违的勃勃生机。 在教学楼下的玻璃橱窗里,贴着几张理科生的照片,全都是考取名校的优秀学生,头一个就是邵南泽。 尽管拍的是证件照,他的面上仍旧现出散漫不羁的意味。 嘴角朝一边扯起来,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 在一众呆头呆脑的理科生照片中,邵南泽的简直鹤立鸡群。 温菱眼风轻扫,视线里只记住他那张堪称惊艳的脸。 她仍记得这张照片刚贴说不久就被人撕下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还会好好地贴在那里。 就因为在梦里一直记挂这事,醒来后仍然头痛欲裂。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座无虚席。 今天这节《法学逻辑》是上的大班课,一班和二班一起上,教室里顿时坐了百来号人。 嘈杂声中,老师抱着课本拿着保温杯走了进来。 《法学逻辑》是法学专业的主要课程,上课的教授都是学院大拿,字字珠玑。 只可惜今天来晚了,前面的位置全都被人占满,温菱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她有点轻微散光,备用眼镜放在书本的旁边,看不清楚的时候戴上瞄几眼。 正在温菱奋笔疾书的时候,安静的教室里忽而起了骚动。 骚动是从门口传过来的。 在门口站着的是邵南泽,穿牛仔裤白色T恤,睡眼惺忪的样子,尽管迟到了,仍然不以为意,丝毫不惧教室里盯着他的目光。 教授见他背上斜挎着包,吊儿郎当的,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么重要的课也迟到?” 都快过了一刻钟了,真不像话。 教室里骚动了会,就在那么些窃窃私语中,忽而有人扬声,义正言辞的口吻。 “教授,正义都可以迟到,邵南泽为什么不能迟到?” 温菱瞥过眼,说这句话的应该是邵南泽的好哥儿们,有时还经常看见他们在一块儿的。 那人说完后还朝着门口那身影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 邵南泽唇边扯出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扬起下颚,眼风徐徐探过去,像是在对那哥儿们说,你可闭嘴吧。 全班都哄堂大笑了。 就在刚刚,教授才讲到了这个法律观点,没想到被活学活用。 这群学生的脑子可真就那么灵活。 教授没辙,无奈摆手让人进来。 邵南泽根本不在意别人打量的眼神,大阔步往前走。 他走到最后一排,把包放在桌子一角,径直在温菱旁边的位置坐下。 6. 南风入怀 最后一排只坐了零散几个人。 邵南泽一坐下来,温菱明显觉得位置局促了。 原本摊开在桌子上的书,还有随意放着的眼镜和笔,似乎都过了界。 温菱怕引起误会,手忙脚乱地把书脊移过来。 邵南泽反而有意无意地朝她这边看过来,往书的内页扫了一眼。 “刚刚讲到哪了?” 温菱指着书上一行。 “这儿。” 邵南泽却只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带来的包动也没动过,身体闲闲往后靠。 有个女生本来是隔着两个空位的,大着胆子挪过来,鼓起勇气。 “你是不是没带书?” 邵南泽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懒洋洋:“……忘了。” “我的可以借给你,我们共用一本。” 女生的脸说着说着就红了。 邵南泽似笑非笑,仍旧是吊儿郎当的,松松垮垮地往右靠了靠。 他把手搭在左边,单手撑着下巴,又把温菱的书角拉过来。 “借你的书看,行吗?” 温菱本来只是在看好戏,没想到被牵扯进去。 邵南泽的目光浅淡,似乎十分诚恳。 “左边更顺手。” 温菱讪讪地点头,适时把书推过去一点。 那女生看得眼睛都红了。不得已,只能悻悻地转过头去。 过了会,她又愈挫愈勇:“那能给个微信吗?” 邵南泽像是被打扰,懒懒收回视线,态度很淡。 “给你了,我用什么?” 这么绝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逻辑满分。 声音不大,可杀-伤力十足。 他说完,前面一排的同学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就连温菱也忍不住莞尔。 女生总算偃旗息鼓,不再闹腾了。 这下反而轮到温菱有点坐立难安。 邵南泽坐在她右侧,书放在中间,有时她拿笔在上面划重点,两人的位置不自觉靠得很近。 温菱不用转过去,都能感觉到他在旁边的压迫。特别是邵南泽还把手撑在下巴上,闲闲散散的样子。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手腕上没有戴任何饰物,只右手戴了一个黑白相间的手表。 这种不适感直至孙萌萌的信息发过来,才得以缓解。 ——“快看。” 温菱偷摸着打开微信,孙萌萌给她发了一个链接。 页面做得花里胡哨,斗大的标题写着A大校花评选。底下还有一排小字,民间投票,不作其他用途使用,很严谨了。 孙萌萌又发过来。 ——“赵馨愉是三号,选别人,把她点下去。” 孙萌萌这和赵馨愉比拼的劲儿,一时半会很难抵消。 可惜赵馨愉的正牌男友正坐在她旁边,还用着她的书,两个人距离很近。 温菱生怕被邵南泽看见自己手机上的内容。 她不动声色往左边靠,用手背抵着屏幕的光,又用装饰眼镜挡了挡。 邵南泽自然发现旁边人的不对劲,只见她的头半耷拉着,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手指纤长,滑动屏幕,不知道在点击什么。 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嫩白,甚至还能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头发不烫不染,乌黑流光般,有几缕头发被她随意地撩到耳后,露出了光滑饱满的额头。 邵南泽喉间咕咚一声,收回视线。 台上的教授已经在点名回答问题了。 温菱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校花评选的页面,正犹豫不知道选哪个,赫然发觉四周一片寂静。 教授:“请最后一排戴眼镜的同学回答。” 最后一排只有她一个带眼镜的。 ……完了。 温菱抬起眼,仓促间抬起头去看题目,仿佛是一道很复杂的题,光题干就有好几行。 教授催促了几声,底下人开始窃窃私语。 温菱抓着衣角,刚想站起来,旁边的人嗖地起身,在她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她愣了愣,抬头看过去。 不知道邵南泽什么时候拿出来一副备用眼镜,不徐不疾戴上。 他起身回答问题,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镜,惹得坐在前面回头看的好几个女生纷纷羞红了脸。 有的人戴眼镜是为了修饰脸型,但有的人戴眼镜,无端地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肆浪荡。 犹如一只跌跌撞撞的小鹿,不知不觉间就撞向心田。 温菱正襟危坐,不敢侧过脸去看,怔忪间听见一把清朗的声音。 和他平常玩世不恭的口吻不一样,又引起不小的骚动。 “这个问题在于法律关系和救助义务的不同,直系亲属构成法律上的救助义务,朋友关系则不构成。” “这节课只讲了法律关系,还没讲到救助义务,你自学了后面的内容?” “翻过几页。” “很好,理解透彻。”教授忍不住点头,又扬声,“旁边的同学,不要开小差啊。” 温菱脸上有些燥,知道是在说自己,有点局促。 邵南泽坐下,漫不经心把眼镜拿在手上,嘴角边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温菱瞥见了。 ……所以这人,到底是在笑什么? “优等生上课玩手机?” 温菱低着头,听见旁边嗤了一声。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偶尔开开小差,不行?”温菱别过脸。 目光游离,刚好瞥见他宽大的手掌,手上还漫不经心把玩着金丝眼镜。 “行啊。” 一不当心抓住她痛脚,邵南泽坏笑了下,似乎心情很好,“不用感谢我,就当借你书的酬劳。” 声音吊儿郎当,甚至微挑了眉。 肆意而轻狂。 下课后,温菱把书一股脑儿塞到包里。 邵南泽的哥儿们已经抢先一步走过来,嗓门颇大。 “南泽,你什么时候带眼镜,我怎么不知道?” 温菱呼吸一窒,抱着书的手嗖然收紧。 邵南泽还是懒懒散散的:“戴着好玩呗。” 温菱自然松了口气。 “我就说!”杜律明拍了他肩膀,低声,“以后别戴了,我前面的女生都看呆了。” “是么?” “你都有女朋友了,可得消停点了,再这样迷倒一片,我这四年什么时候才能谈上恋爱?” 两人走出教室,赵馨愉已经在门外等着。 孙萌萌也走过温菱身边,目光像刀子一样。 “那个赵馨愉又来了,那么想当个挂件,就挂她男朋友身上呗!” 温菱抬起眼看出去,果然看见赵馨愉又整个人粘在邵南泽身上。 孙萌萌形容得相当贴切,可不就是个挂件。 邵南泽俨然想推开她。 “……热。” 赵馨愉粘得更紧,还怨他把包背到两人中间。 “我们中午去吃什么,第三饭堂的牛扒好不好?” “打包回宿舍吃。” 赵馨愉娇声娇气,抱怨着:“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吃了?” 邵南泽声音清冷:“人太多。” 孙萌萌还要吐槽什么,温菱拉着她从前门走了,避开了这两人。 只是行色匆匆,反而招人注意。 杜律明忽然贼兮兮地凑近了,问邵南泽:“刚刚上课坐你旁边的女孩子,是我们班的吗,怎么没见过?” 邵南泽挑眉,恣意:“我怎么知道?” “靠,你不认识,你会不认识?” “整个班的人你都认全了?” “那也不是,”杜律明挠头,“可是漂亮的总会认得的嘛……” 邵南泽单手插-袋,淡淡:“我没你这么多情。” 杜律明嗤了一声。 “就那个皮肤很白,头发长长,还带着卷,笑起来轻轻淡淡的。” 邵南泽勾着笑,漫不经心。 “你确定人家朝你笑了?” “就刚刚你回答问题的时候,她就笑了。” 杜律明气得跳脚,“估计是法学一班的,你真不认识?” 邵南泽的态度变得更淡了。 “不认识。” 可就这个说和温菱不认识的人,在晚上的时候又狭路相逢了。 事情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孙萌萌一个劲地让人瞎点链接起了作用,只一个下午的时间,赵馨愉的票数就被反超了。 反超她的是外语系系花郑冰洁。 无论是谁,只要赵馨愉吃瘪,孙萌萌就高兴。 她开心得拉着温菱出外撒欢,难得把室友安珂也给带上。 正是饭点,学校商业街人挤着人,热闹非凡。 傍晚的风温热地吹着,手里的芒果沙冰瓶身上淌出细密的水珠。 温菱有一搭没一搭地啜一口。 街口有好几个学生兼职派传单,孙萌萌一眼认出是同栋宿舍的师姐,上前打招呼。 师姐猛地把传单塞她们几个手里:“对面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店,一个人九折,两个人打八折,三人行打七折。” 孙萌萌接过传单:“哇,那我们三个人岂不是刚刚好?” 三人跟着师姐指的方向进店。 店里装修很新,等待区还有好几个人在选场景。 服务员也是兼职的学生,见到她们来,热络地迎上来,拿出本子给她们挑选。 温菱转过脸,忽而瞥见推开门,在门口出现的几个人。 邵南泽换了另外一件黑色T恤,和上午上课时不是同一件了,漫不经心地走进来,低头听旁边的杜律明说话。 赵馨愉穿着小高跟,走不快,跟在后面,再小跑几步,拽住了邵南泽的手臂。 “你等等我嘛。” 邵南泽表情淡然,左手虚虚地扶了她一下,权当是回应。 赵馨愉忍不住埋怨:“要不是你要开小组会,我们就能早一点来这里玩了。我同学都说好玩。” 邵南泽瞥过脸,目光看向店里的另一边。 “……太忙。” 赵馨愉整个身子都快挂到他身上去:“如果不是我去教室门口等你,你是不是今晚又不出来了?” 邵南泽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杜律明站在旁边吃了一口狗粮,表情夸张:“不是,你们要秀恩爱,我可就回去了。” “这就恩爱了?”邵南泽目光淡然,似乎示意他这个电灯泡留下来。 杜律明照例又是挤眉弄眼,他哪儿会不知道邵南泽的想法,费尽心思把他留下来,不就是因为赵馨愉太粘人。 孙萌萌刚好拉着温菱走出去,温菱一个抬眸,就和对方打了照面。 店里的灯光下,他的肤色比往常白,冷然凌厉,目光幽暗,看她的时候,无比深邃。 温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赵馨愉正在和店员说着选本子的事,杜律明四处张望,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很是活跃。 邵南泽仍旧站在那里,嘴里咬着烟,没有点,又把打火机收回去了。 温菱走过时,他稍稍侧身,她低头说谢谢。 三人走出密室逃脱店时,孙萌萌还有点惋惜:“哎,可惜人不够,我还挺想玩的。” 安珂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就过来凑个人头。 温菱淡淡:“下次再来吧。” 没多会,有店员气喘吁吁追上她们三个。 “那边有另外三个人,要不要拼车?” 7. 南风入怀 温菱几个人又折回,没想到拼到的居然是赵馨愉几个。 几人着急忙慌进入游戏,也没来得及看主题和介绍,等见到昏暗的灯光,四周渐次响起恐怖悬疑的音效,这才发觉是个恐怖主题。 温菱起先还和孙萌萌、安珂走在一起,不知打哪里来了个NPC,三人一下被冲散。无边的走廊尽头,就剩下她一个。 狭长逼仄的走廊,两边有几道门,温菱不敢轻举妄动,一点一点地挪动脚步,不知道踩中了什么机关,有道具直扑眼前而来。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还有恐怖音效加持,温菱寒毛直竖,忍不住惊叫出声。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害怕,连声音都在发抖。 她腿一软,后退一步就要摔倒。 有人从后面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挡住她的眼帘。 黑暗中,邵南泽感觉自己的手掌濡湿一片,她的鼻息呼出来,似乎连气息都是热的。她眨巴眨巴眼睛,就像一只小巧的蝴蝶在手心里扇动翅膀。 他呼吸紧了紧,声音疏懒而醇厚—— “别看。” 温菱楞着不敢动,有些难为情的垂下眼眸,过了会儿她才问:“可怕吗?” 两个人站得太近了,空气里仿佛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也许是眼前一抹黑,所以那味道就更浓烈地往她鼻间钻。 邵南泽的声音平静。 “不可怕,血腥。” 周围还环绕着恐怖音效,温菱面色苍白,心里怦怦直跳。 寂静的走廊仿佛传来NPC的脚步声,邵南泽毫不迟疑打开旁边的搜证房,把温菱拉进去。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她惊魂未定,对上他的眼。 “今天玩得开心吗?” 邵南泽低头垂眸,观察温菱表情。 他说的是游戏里的“黑话”。 这游戏里六个人,四个平民两个内奸,所谓黑话,只有内奸之间能听懂。 温菱手心里全都是汗,他问的问题,就是内奸的暗号。 她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说出剩下半句暗号。 “你开心……我就开心。” “哦,知道了。” 邵南泽勾着唇角,恣意又轻狂,仿佛心情不错。 他这个笑让温菱有点心悸,仿佛有人朝着小池子轻巧地投了一枚石头,而后荡起阵阵涟漪,一圈又一圈泛开来。 她和邵南泽居然都抽中了内奸,尽管只是一场游戏,但他们短暂地拥有了秘密。 这个想法让她有了莫名的悸动。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温菱仰起头,看见他黑眸里的亮光。 她明明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游戏也才刚开始,到底是怎么露馅的? 他莫名看她一眼,吐出一句:“乱猜的。” 温菱皱眉,这样也能猜中? 大部队集中的声音响起来,邵南泽放开她的手,拇指不经意在她掌心一勾。温菱心脏差点跳起来。 六人在证物室短暂碰头,赵馨愉气冲冲走进来:“呜呜,南泽,原来你在这里!” 刚刚她和邵南泽走散,在被NPC追赶的时候吓得不轻,灰头土脸的,气急败坏地走过来,兜头兜脸对着NPC就是一顿骂。 “NPC老追着我跑,我头发都乱了!” “没事吧?” “南泽,我刚刚好害怕。”她愁眉苦脸和邵南泽哭诉,他听得眉头都皱起来,到最后不厌其烦,说了句,不喜欢就别玩了。 “我自爆了,我是平民,我要跳车。这什么破游戏,我不玩了。” 邵南泽眼睛都不眨:“行啊。” 赵馨愉直接起身:“我去隔壁奶茶店,你们继续!” 杜律明苦笑:“这两人,怎么玩个游戏还能吵起来呢?” 孙萌萌愤愤不平:“她就这么走掉了?还能这样的?” 安珂:“算了算了,我们继续玩吧,不是还没抓出内奸吗?” 没想到因为说了这句话,安珂就不小心吃了被内奸调换的毒药领饭盒,杜律明被“冤死”,最终剩下温菱、孙萌萌和邵南泽三个人。 孙萌萌本来志在必得,想着和温菱一起投邵南泽。没成想游戏结束,温菱和邵南泽平分最后的宝藏。 孙萌萌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看向两人:“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邵南泽抬起眼,不置可否。 温菱急忙安慰:“这就是个游戏……” “不是啊,我付出真心实意的,你们居然是内奸!你们什么时候串通好了的?” 孙萌萌捶胸顿足,实在不理解这两个人怎么在自己眼皮底下达成同盟。 温菱有点心虚,串通,他们刚刚那样算是串通吗? 几个人从游戏棚里出来,赵馨愉没有走,黑着脸坐在休息室,眼尾发红,发疯一样直直盯着邵南泽。 她本期待着邵南泽会哄哄她,可惜希望落空,他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低头拿着手机回消息。 孙萌萌斜睨一眼,对温菱说:“那两个人,是不是有点状况啊?” 温菱感受到背后眼光凉薄的温度,赶紧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别闹,万一人家听见了。” 气压已经很低了,偏偏店员还喊了声,让大家一起拍照。 赵馨愉没有动,她本以为邵南泽会叫上她的,可是也没有。 直至店员发现少了一人:“那个,还差一个。” “不拍。”赵馨愉口气很差,“跳车了还有什么好拍的。” 邵南泽懒洋洋拉起眼角,话都懒说一句。 这两人吵架,为免无辜波及其他人,杜律明赶紧拉来了邵南泽:“既然她不想拍,那我们几个拍吧。” 店员:“一、二、三!茄子!” 拍立得照片很快打印出来,温菱拿在手里,看见黑色的底照慢慢泅出彩色的人像。 五个人站成一排,邵南泽个子高,默然地站在了其他人的身后,还是那个散漫的样,漫不经心塞在衣兜。 几个人里,温菱站在中间,旁边和杜律明隔着半个身位,反而和站在身后的邵南泽近了点。乍然一看,倒像是其他几个人把他们两个围在中间。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合照。高中的时候也拍过一张,大合照,长长的一张,人脸小小的,看都看不清楚。 赵馨愉闷哼一声,一会都等不及,气得拔腿就走。 门铃叮咚,杜律明捅了捅邵南泽:“不追啊?” “想走就走呗,追什么追。”慢条斯理邵南泽勾唇,拿出打火机,摩挲着从盒子里抽出来一根烟。 杜律明仿佛比他还急:“怎么说也得去哄一哄。” 他慢条斯理吐出来一句:“……没意思。” 没一会,NPC脱了假发从游戏棚里走出来,还有点一瘸一拐。 店员走上去:“你怎么了?” “别说了,刚刚追着一个小女生跑,谁想到她和男朋友走散了,回头气急败坏踩了我一脚,我不小心摔跤,她还拿道具砸我……真是够记仇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知道NPC说的是赵馨愉,又暗搓搓看向邵南泽。 他倒是一脸冷漠,仿佛没有表情。过了好一会,才默不作声走出了密室逃脱店。 杜律明也跟着走出去了。 孙萌萌呼出一口气:“可总算是走了。” 安珂:“看出来了,你挺讨厌他们的。” “不是讨厌他们,是讨厌她。”孙萌萌吐了舌头,“就没见过有人这么任性的,想跳车就跳车,还真是不想惯着她。” “反正玩也玩了。” 温菱把照片夹在伴手礼的本子里。 “等等,我来发个圈!”孙萌萌眼疾手快地发了朋友圈,还把几个人的合照也翻拍了进去。 安珂:“这么快!” 还没等三人回到寝室,孙萌萌的手机微信就已经被轰炸到自动关机,她慌里慌张开了机。 “完了完了,一堆女生问我怎么会认识邵南泽。” 过了会儿,孙萌萌又开始哀嚎:“菱菱,救命,好几个男同学想加你微信……” 温菱正在梳洗,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关注度:“啊?” “加不加?” “还是别加了吧,我都不认识他们。” 孙萌萌挠头:“行行,通通帮你婉拒,包在我身上。” 安珂一脸笑意:“后悔了吧?让你嘚瑟——” “我这算是给咱们菱菱打响知名度好吗。”孙萌萌十分不以为然。 安珂:“你不懂,人怕出名猪怕壮。” 孙萌萌:“菱菱又不是猪。” 被她们两一个劲念叨的温菱在外头被风一吹,好死不死地竟然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 “……哎,起风了。” 温菱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距离不远的男生宿舍,也在激情讨论孙萌萌发的朋友圈。 孙萌萌交游广阔,朋友圈子早就扩展到法学二班。不到二十秒,五人的合照已经传遍了整个班群。 男生宿舍集体沸腾了,抓着杜律明就是一顿“输出”,鬼哭狼嚎的。 “什么时候认识的法学一班美女?” “还一起去玩密室,不义气啊兄弟!” 邵南泽有女朋友,所以自动被忽略。 杜律明成了众矢之的,真是长着十张嘴也说不清:“不是,你们听我解释,我们只是拼车。” 解释了老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嗷了声:“你怎么会有温菱的朋友圈?” 室友扬了扬手机:“你认错人了吧,这是孙萌萌的。” “他们什么关系?” “据我了解,孙萌萌是温大美女的室友兼闺蜜吧。” 杜律明摩拳擦掌:“能不能让孙萌萌把温菱的微信推一下?” 没想到群里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我也要!” “给我也推一个!” 时间难熬,其他寝室的全到一股脑儿进了杜律明宿舍。 这股子躁动劲,感染了带着耳机听英文原声法律书籍的邵南泽。 微几,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响起来,屏幕上显示:赵馨愉。 邵南泽连眼睛都没抬,把手机调成震动。 其他人战战兢兢等着孙萌萌回复,一边看到邵南泽不耐烦地摁掉电话。 杜律明:“你怎么不听啊?” 邵南泽懒洋洋扦起眼皮。 “烦不烦?” 赵馨愉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微信接连轰炸,邵南泽就是不动声色。一群人看得眼睛要掉下来。 “这可是赵大美女哎……”杜律明拿他没办法,摇头叹息,“真是hand hands,loud louds.” 其他人纷纷点头:“咱们为了一个微信彻夜难眠,有人勾勾手指都能迷倒万千女生。” 邵南泽挑眉,不置可否。 “错了。”有人补了一句,“……连手指都不用勾。” 杜律明:“草。” 还真是实话,那些妞儿就差前赴后继了,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继续跟上,也不知道邵南泽哪儿来的魔力。 有的人就是在哪儿都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 忽而有人捏着声音来了句:“我要是女的,我也喜欢邵南泽啊。” 其他人顿时跳开老远:“你,你好危险,别是那个吧?” 邵南泽拉起眼皮,斜斜睨他一眼。 那人愣了半晌,摸着脑袋:“我只是开个玩笑……” 一阵哄笑。 在这当口,楼下一声又一声的“邵南泽”赫然引起众人注意。 杜律明往楼下一探:“是赵馨愉,她怎么还没走,狗皮膏药吗?” 邵南泽皱着眉:“别搭理她。” “不是啊,南泽,万一她一晚上捏着嗓子在咱们寝室下喊,谁能受得了?” 杜律明指了指楼下:“要不,下去摆平她?” 邵南泽的手机又响了。他眉头皱得更深,不耐烦地走到走廊才接。 杜律明还以为邵南泽这个电话会讲很久,没想到才一会工夫,人又一阵风回来了。 他大为敬佩:“这么快搞定了?女孩子嘛,就是得哄着。” 邵南泽不置可否:“哄个鬼,分了。” 杜律明还想刨根究底,没想到那头孙萌萌来了信息。 室友口吻十分可惜:“不行,孙萌萌说,温菱不想加微信。“ “是不肯还是不想,我们这儿就没她看入眼的吗?” “果然是高岭之花啊,谁都摘不下。” 邵南泽本来想摸烟的手停了停。 谁知道话题竟引到他身上,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到温菱高中在J市S中读。杜律明咦了声:“阿泽,你高三不也在J市,是不是读的S中?” 他慢条斯理把烟拿在手里摩挲,微眯着眼,“是又怎样?” “那你会不认识温菱?” “认识啊。”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杜律明咧着嘴:“她高中时候怎么样,有没有人追?” “多着呢。” 邵南泽把烟咬在唇边,“但好像谁也看不上。” “你呢,没点想法?” 邵南泽抽了口烟,烟雾罩着他的脸,看不清楚表情。 “……高岭之花,谁敢招惹。” 8. 南风入怀 第二天是周末,因着前一天玩密室逃脱玩得劳心伤神,温菱起得有点晚了。 孙萌萌正巧从洗衣房回来,哼着小曲,别提有多高兴。 温菱睡眼惺忪,揉了揉头发:“早上有什么开心的事?” 孙萌萌直乐呵,还要卖关子:“你猜。” ……一大早还要来头脑风暴。温菱没辙:“给点提示。” “和赵馨愉有关的。” 温菱脱口而出:“赵馨愉A大校花评选落选了?” “选上了,明眼人都知道是外面买的票,用的下三滥的手段。”孙萌萌翻白眼。 “那还有什么能让你开心成这样的?” 孙萌萌叉腰:“听说她和邵南泽,分手了。” “……分手了?” 孙萌萌接着说,“一大早就在楼下哭,都快水漫宿舍了,大伙全看见了,听说邵南泽去到哪她跟到哪,就差没跟进男生厕所了,但还是没能挽回。” 温菱听得稀里糊涂:“不对吧,昨天晚上玩密室逃脱的时候,他们不还好好的吗?” 安珂正在看政/治书,转而幽幽道:“这叫量变引起质变,懂不懂?” 孙萌萌分析的头头是道:“我看肯定是之前就不耐烦,后来有了压垮骆驼的一根稻草。” 安珂:“你说昨晚玩密室是稻草,就因为赵馨愉半途跳车?” “可别这么说,跳车可是一件让人很反感的行为,说明这个人完全没有责任心。” 孙萌萌转头,看向温菱,“你说呢?” 温菱漱了漱口:“谁知道呢?” “可惜呐,你和邵男神高中没什么接触,要不然咱们就能站在八卦第一线了。” 孙萌萌怀抱双臂,站在卫生间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你们高中时真的没什么接触?” 温菱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你可别为难菱菱了,邵南泽那么高冷。” “算了,咱也不管什么赵馨愉了。”孙萌萌拿起书包,“图书馆,去吗?” 安珂有点兴趣缺缺:“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安珂,你可是法学院的,这也不积极?” “昨晚上打本都打得我头痛,我就不是这块料,你们饶了我吧。” 周末,图书馆。 温菱刚刷卡进门,就有人屁颠屁颠凑上来。 “嗨,好巧。你也来看书?” “你是……?” “我们昨天见过的,玩密室逃脱。”杜律明腆着脸。 他本来是和大伙一起去打篮球的,没想在图书馆门口刚好撞见温菱,居然鬼使神差跟着来。 温菱虚虚地应了一声,就这会子功夫,她就和孙萌萌走散了。 见她左顾右盼,杜律明赶紧大献殷勤:“找书吗?” “不是。”温菱视线从他身上泅到背后的邵南泽身上,“好像有人找你……” 话音未落,邵南泽从后头拍了杜律明后脑勺,语气不爽:“不是说好打篮球?” 杜律明用捅了捅他胳膊,支支吾吾:“这不是,刚好有事。” “哦,”邵南泽目光扫向温菱,声音轻松,“泡妞啊。” 杜律明脸上一片燥热:“你干嘛拆穿我?” “难道不是?” 邵南泽扯出来一个笑,伸出一根手指顶着球,漫不经心地转动。 有阳光通过窗户照进来,光打在他的脖颈处,白色衬衫被染成金色,喉结凸起明显,再往下,是冷峻的眉眼。 篮球在他指尖肆意旋转。 杜律明索性破罐子破摔,热情不减地粘上温菱。 “你要找哪本书,我帮你拿吧?” 温菱客气地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那我帮你找座位?” “谢谢,真不用。” 杜律明简直愈挫愈勇。 “这么热的天,我帮你买瓶水吧?” 这次,收获旁边同学的白眼一枚。 “同学,你追妹子的话,能不能去别处?” 杜律明彻底没辙,但还是厚着脸皮对温菱死缠烂打。 “如果你没有特意要看的书,楼下有家咖啡馆,能赏脸一起喝杯咖啡吗?” 温菱没法继续待在图书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三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入座。 杜律明注意力全在温菱身上,自从知道她也是读法学的,话题就往专业上引,又说到了最近正在招新的社团活动。 叫号机恰好滴滴作响,杜律明不得不起身去取。 桌子两侧就剩下了温菱和邵南泽。 邵南泽长腿一搁,侧脸看向窗外,引得路过的女生时不时地侧目。 温菱见他不动声色压低帽檐,想是不待见外面探究的目光,没想到两人的眼神却猝不及防地相遇。 电光石火间,她移开了眼。 杜律明在取餐的时候被碰倒了一杯,正手忙脚乱地等人收拾,想来一时半会回不了座位。 见温菱频频回头,邵南泽淡淡开口:“赶时间?” 温菱轻轻摇头:“也还好。” 她其实是怕自己在这落地玻璃前和邵南泽坐在一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邵南泽树大招风。 正这么想着,果然听见一把娇柔女声。 “邵南泽。” 人随后飘然而至,还没走近,就闻到好大一股香水味。 温菱皱眉,一抬眼就看见一大片瀑布般的长发女生从不远处跑过来,手搭在邵南泽身上,身体半倾着,仿佛和他很熟。 邵南泽不耐烦地推开,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声音疏离。 “有事?” “怎么不见赵馨愉和你在一块儿?”女生目光流转,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你们真分手啦?” 邵南泽垂着眸,声音很淡:“这和你没关系吧。” 女生被他这不冷不淡的态度撩拨得不上不下,环顾一周,这才注意到温菱来。过了几秒,声音带了点挑衅,语调扬起:“就因为她吗?” 邵南泽嘴角翘起,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是又怎么样?” 温菱心里差点漏跳一拍,这可是公共场合,他就这么拉她下水…… 她当机立断解释:“我和他没关系。” 谁想女孩子乐不可支,眉眼都笑弯了,拨了拨海藻般的头发:“我就知道,南泽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要是真遮遮掩掩,那八成是有问题,这么痛快承认,反而是假的。瞧把对面的妹子吓得不轻。 邵南泽倒是没想到温菱否认得这么快,仿佛极力想和他撇清关系。 他抬眸看向温菱:“放心,没人会信的。” 女生又对着邵南泽娇嗔:“那你什么时候考虑考虑我呀?” “考虑什么?”邵南泽有点不耐烦了。 “做你的女朋友呗。” 邵南泽彻底没了耐心,揉着眉心:“我就非得有女朋友?” “有什么办法,我就赖着你了。” 杜律明吭哧吭哧端着三杯咖啡过来,被这场面给唬住,左右看看,愕然:“这是整的哪一出?” 见人越来越多,女孩子施施然走了,还撂下一句不清不楚的:“反正我们还会见面的,回聊吧。” “这谁啊?外语系系花郑冰洁,还是工院那个?” 邵南泽眼皮都懒动:“喝你的咖啡。” 杜律明怕温菱误会,还凑在邵南泽旁:“你这浪荡劲儿什么时候消停,别吓跑了我女神。” 邵南泽意味不明的看了温菱一眼,淡淡:“你再不赶紧搭腔,人就该跑了。” 杜律明忙不迭坐下,抓紧机会,连连追问温菱想报哪个社团。 温菱不假思索:“读法学的大都会选校辩论队吧。” A大的校辩论队,在高校辩论圈里是出了名的强队,连年在校际比赛中夺冠,能进辩论队不仅能锻炼思辨能力,参加比赛还能加分。 不过校辩论队的唯一一个缺点,就是不好进,要过五关斩六将。 过几天就是进入校队的初试,温菱和孙萌萌都铆足劲复习,就是为了进入面试。 杜律明:“你复习得怎么样?” 温菱摇头:“没把握。” 杜律明的笑凝在脸上:“现在我去报名还来得及吗?” “应该可以吧。”温菱低下头,收到孙萌萌的信息,她已经在图书馆门口等着了。她迅速把包往身上一背:“谢谢你请的咖啡,我先走了。” “啊,哎,这么快就要走了?我……”杜律明想追出去,没想到温菱真是跑得兔子一样,他才后悔自己连微信都来不及加。 邵南泽在他身后,拍拍他肩膀:“还看?人都跑了。” 杜律明倒是没气馁,又燃起了熊熊斗志:“阿泽,要不我们也去报名校辩论队吧。” 邵南泽起身,瞥他一眼,拆开一块薄荷糖丢进口中。 “没兴趣。” 杜律明又跟着磨了他一路,把参加校队的好处都给掰扯上了。 邵南泽顿了顿脚步,觉得奇怪:“你报名,非得扯上我?” “听说笔试挺难的。”杜律明挠了挠头,“有你在旁边,我还能抄一抄,好歹还能进个面试。” 邵南泽哼笑,抬眸看他:“省省吧,她不喜欢你这种的。” “你又知道她看不上我。”杜律明反唇相讥,“阿泽,不能因为你恋爱谈得多,就斩断我的情路吧?再说了,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 邵南泽靠到椅子上,慢条斯理:“那你就试试呗。” 9. 南风入怀 杜律明软磨硬泡,总算帮自己和邵南泽给报上了名。 法学作为A大的王牌专业,学生都特别卷。早上天不亮就有人急匆匆拎着早餐到教室占位子,除了专业课,还要预先复习大二、大三的课程,更有甚者,已经在准备考司法考试。 更别提渐次提上日程的各类项目和小组作业,刚开学没多久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杜律明努力写作业的时候,邵南泽在打游戏,晚上挑灯夜战时,邵南泽才开始优哉游哉写小组作业。 可偏偏这种人临时写出来的作业,比谁都写得好。 杜律明只能从心底里感叹,还好自己和他是在同个宿舍的,偶尔还能沾沾光。 很快,到了校辩论队笔试当天。 杜律明早早就来到教室,又磨磨蹭蹭地不敢进去。等到人进去得差不多了,才拣了两个靠后连在一起的座位,他一个,邵南泽一个。 邵南泽背上斜挎着包,吊儿郎当走过来时,还有点睡眼惺忪的。杜律明在教室里朝他招手:“阿泽,这儿!” 还好邵南泽总算是来了,他多怕他不来! 邵南泽慢悠悠踱过去,上课的预备铃声就响了。监考的学生抱着两大本试卷走进教室。 杜律明一脸贱兮兮的移过来:“等会儿可就靠你了。” 邵南泽来得急,身上的短袖有点皱,听到这句拉起眼皮斜睨他一眼,眼风又跟着徐徐往前看。 温菱来得早,就坐在最前面一排,正在低头察看试卷。试卷的纸质很好,雪白雪白的,她手指纤长,捏着试卷一角,皮肤似乎比纸面更白净。 教室里都是分发试卷和下笔的刷刷声,邵南泽收回眼风,开始垂眸看题目。 杜律明只答了几题就卡住了,再转而看向邵南泽,仿佛还是不咸不淡的那个样。而其他人也都在奋笔疾书。 杜律明左顾右盼,好不容易等到邵南泽写得差不多了,这才伸长了脖子开始抄答案。谁知道抄完选择题,下面大题全是一片空白。 他紧张极了,用口型问:“大题呢?” 邵南泽甩了甩手腕:“太长,懒得写。” “不是,那我……” 杜律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邵南泽已经起身,抢先交卷。交卷的速度太快,还引起了其他人侧目,就连辩论队的老师也在门口好奇地看过来。 杜律明内心咆哮,哀嚎着靠人不如靠己,只得硬着头皮匆匆写完了大题。 回到宿舍里,邵南泽还在面无表情打游戏。 杜律明一甩书包,悲愤的心情无以复加。 “你怎么能写完选择题就跑呢?太不负责任了!” 邵南泽嫌他呱噪,摘下耳机:“着急什么,分数都没出来。” “你倒淡定,我一整个大题都没做……”杜律明急得抓耳挠腮,“这回肯定进不去了。” “那分数,够进面了。”邵南泽满不在意,又戴起耳机,在游戏里厮杀起来。 “就你狂,就你傲!” 杜律明觉得邵南泽是在诓他,只能当这事是没希望,考完试就把这事给忘到耳后去了。 没想到几天后邮箱里收到校辩论队的通知,通过第一轮笔试的人晚上七点半在教学楼集中开会。 杜律明眼睛放光,这人真是神了! 真是该他狂,该他傲,他杜律明要有这本事,估计得比邵南泽更张扬恣意,爱怎么来怎么来。 杜律明穿戴整齐,把邵南泽给拉到教学楼时,已经是晚了。 教室里齐刷刷坐了一半的人,大家对即将到来的第二轮考核,既紧张又期待。 “你笔试多少分啊?” “不知道面试会问什么问题?” “听说第二轮筛人才叫狠。” …… 底下的人交头接耳,杂乱的交谈,在一个师姐进来之后,变得鸦雀无声。 她慢悠悠走上讲台,声音凌厉:“各位同学晚上好,我是校辩论队的副队长,法学院大三骆安娜,恭喜你们进入第二轮面试。” 无聊的开场白,邵南泽百无聊赖,刚打了个哈欠,杜律明兴致勃勃地扭头过来:“卧-槽,这不是追你的那个?” 怪不得他觉得这师姐眼熟呢。 杜律明搜肠刮肚想了想,一拍大腿,才想起来这人他见过,就在图书馆楼下的咖啡馆,和邵南泽攀谈的那个! 没想到她在校辩论队里还是个人物,副队长呢…… 邵南泽微眯着眼,不以为意。 杜律明可算来了精神,兀自八卦着:“大三师姐,啧啧,不得了,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邵南泽仍旧不搭理他。 台上,骆安娜细数了校辩论队的历年成绩,又说了一些加入辩论队的好处,话锋一转,说面试会筛掉四分之三的人。 “也就是说,在座的四十人中,只会有十个人能够进入面试,而最后能成为校队种子选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下面炸开了,哇声一片。 骆安娜又说:“你们都是佼佼者,但是校辩论队需要的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们要做的,是保持连年全国大学生辩论赛的第一。” 这么一听,杜律明不免也有了忧患意识。 他扭过头:“阿泽,你跟她相熟,能不能走走后门啊?” 邵南泽哼笑,挑眉:“就为这?犯不上……” 后面讲的什么杜律明没听清,骆安娜说完了,还掏出手机让大家面对面建群。虽然群里一共有几十个人,但他也算是间接地获得了温菱的微信了,想想就觉得开心。 会议结束后,好几个学院里互相认识的人意犹未尽地提出,大伙儿到校门口的奶茶店里聚聚,还能撸串吃烧烤,美其名曰联络感情。 这种事孙萌萌自然是双手赞成,又拉上了温菱。 杜律明也不遑多让地叫上邵南泽。 四十人一大半都去了,乌拉拉好不壮观。 难得有接近女神的机会,杜律明自然不会放过,对着温菱大献殷勤,帮她拿水拿纸巾,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话里话外就有那么点撮合的意思。 年轻人最爱起哄,暗搓搓的那种。 温菱被闹得没办法,借口去旁边的便利店买饮料,一个人走出来。便利店24小时营业,就在学校小吃街对面,平时生意旺得不得了,眼下入了夜,人并不多。 走出便利店时,门口的小路幽幽暗暗的。昏黄的路灯下,有两个身影在拉拉扯扯。 黑夜里,邵南泽穿着黑色T恤,手上拿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的身后是喧嚣热闹的商业街,衣服被长风灌起,衣摆翩飞,可以看见光洁的额头和嶙峋的肩胛骨,那么颓废又不以为意的表情,仍旧不失蓬勃的少年感。 晚上灯火阑珊,街尾偶尔还飘过来几句伤心的难忘情歌,霓虹灯闪烁不停,照在他身上,有一种支离破碎的苍白美感。 温菱眨巴眨巴眼睛,抬头抿了一口咖啡,醇香在嘴边蔓延,带了冷冽的苦味。她顺带往路边不起眼的地方一站,很好地把自己给掩映在昏黄的路灯下。 后来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永远难以忘怀这样颓废又浪荡的少年,在这霓虹闪烁的街尾。 只可惜他旁边还有个拉扯衣角的啜泣女生,哭了好一会:“南泽,你别不理我。” 天可怜见的,赵馨愉平常多神气,没想到见了邵南泽,还是成了哭哭啼啼的小女生。 邵南泽半仰着头,眼风乱淌,仍旧吝啬投给赵馨愉一星半点。 “别对我心存幻想了。” 赵馨愉眼眶里泪水一直在打转,眼睛都哭红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让人心碎。 “我只是赌气才说分手的,冷战几天不过是想让你哄哄我,说有了新男朋友更是在气你,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不耐烦甩开她的手:“我们不可能了。” 赵馨愉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一直抽动着。可任由她在那里哭闹和解释,邵南泽都是冷着脸,话都懒再多说一句。 她再忍不住,哇地一声扭头跑开了。 邵南泽并没有立刻走掉,反而单手插-着兜,安静地朝着某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眉眼漆黑如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菱总觉得邵南泽是在看向自己站着的地方。 夜风萧瑟,卷起身后的树叶,温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再往后退一步,脚底的落叶沙沙作响。 邵南泽也不急着走,只吊儿郎当地微弯着腰,挑起眼,认真看她。 温菱没说话,他也就兀自沉默。 四目相对,夜沉如水。 邵南泽皱着眉,率先打破沉默:“都听见了?” “都分手了,你就不能对她温柔一点吗?”温菱轻轻舔了舔-唇。 起风了,吹得人嘴唇发干。 “我这是为她好,不然她会一直抱有幻想。” 他挑眉,又追问了句,“你觉得是我的错?” 温菱抿紧了唇,像是被说中了,一言不发。 邵南泽嗤笑一声,又摇头叹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10. 南风入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咖啡,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有点难以入眠。 在床上翻身时,孙萌萌也起夜,开了小夜灯。迷糊间她看向温菱:“你也还没睡啊?” 温菱瓮声瓮气:“喝了杯咖啡。” “是不是还在想辩论队面试的事?”孙萌萌挠了挠头,“真是的,压力也太大了。” 这人嘴里嘟嘟囔囔的,上了床又很快睡去。温菱又翻了个身,神思浮沉间,想的是,这阵子她都看到不下十个女生对邵南泽表达过好感的,还不算上表白墙里赤果果表白的那些。 这人简直坏透了,分手说得那么绝情,还口口声声为别人好。 坏得让人咬牙切齿。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温菱亲眼见到女生靠在他怀里,脸颊通红的样子,他低着腰,喃喃轻声细语,手指细长,时不时在她耳间摩挲,低喃。 那骨子邪肆劲,放浪形骸,又积毁销骨,是谁都无法拒绝的。 温菱把被子往头上一盖,算了,管他的,她才不要去淌这浑水。 校辩论队面试的日子很快定下来。 尽管做了充足准备,但到了面试环节,还是十分紧张,更别提面试时那些刁钻的问题,像是要测试每个人的临场反应一样,一个比一个更尖锐。 温菱面试的顺序靠后,看见一个又一个同学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心里不免紧张。 面试官一共三人,前面两个的牌子写着队长陈晨和副队长骆安娜,另外一个负责记录。 温菱抽到的题目是“逆境更有利于人成长,还是顺境更有利于人成长。”她是正方,面试官是反方。 骆安娜:“现在可以开始陈述你的观点。” 温菱在面试前做过相关辩题的准备,好巧不巧地蒙中了这个,她首先罗列了逆境的好处,最终的破题点立在居安思危不如居危思安。 陈晨和骆安娜拥有大量辩论比赛的经验和技巧,几句话就打得温菱措手不及。 她只能用反问和诘问,不停攻击对方,可对方攻势也很猛烈。 幸好在她快回答不上来的时候,桌上的小铃响了。 “三分钟时间到。” 温菱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答得不算好。 见她有点沮丧,陈晨倒是安慰般地说:“还可以了,别人还接不住我们三个问题的。” 骆安娜本来是垂着头的,见温菱起身,忽而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半挑着眉:“对了,听说你和南泽很熟?” 温菱唬了一跳,愣住了,半晌才开口:“哪儿听来的?” “没什么。” 骆安娜莞尔一笑,大手一挥,“回去等消息吧。” 直至温菱走出教室,下一个同学还没进来。 陈晨推了推眼镜,问骆安娜:“你怎么突然问那种问题?” “开玩笑的,测试一下她的反应能力。”骆安娜讪讪道。 她本来不记得温菱的,是温菱刚刚在面试时候的神情,让她联想到了在咖啡馆时,和邵南泽在一起的女孩子。 看她的反应,确实和邵南泽不熟悉。 当时总觉得她人畜无害,可没想到辩论时像是换了一个人,自信又大方,这还是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 潜意识里,她把自己和温菱对比了一下,如果说邵南泽觉得自己太强势,那他会喜欢温菱那种的吗? 平时收敛锋芒,在该需要绽放的时候,光芒万丈。 陈晨不知道骆安娜在想什么,只是抽出一张打分卡:“好不容易招了一个不错的,别把人给吓跑了。” 骆安娜仿佛察觉出什么,打趣般:“你喜欢这种的呀?” “看着是不错。”陈晨无不可惜道,“快毕业了,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他比骆安娜还大一届。 面试结束后,温菱在一楼的冰柜前驻足停留,太紧张了,连后背都微微渗出汗来。 刚伸手打开冰柜,拿出一瓶拿铁时,杜律明也结束了自己的面试,从楼上追了下来。 被冰冻过的拿铁瓶身有点冰凉,捏在手心里泅出一道水痕。 杜律明凑过来,一脸关切:“你面得怎么样?” “还行,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温菱脚步滞了滞,抬起头看向他。 “杜律明,你是不是因为我才想进辩论队的?” “我……啊?” “你喜欢我?” 杜律明被她这开门见山给唬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温菱噙着笑,手指在瓶盖上摩挲,指尖带着冰凉的水汽。 “如果你只是因为我才想进辩论队的话,我劝你还是想清楚。” “什么意思?” “我不会喜欢上你。” 杜律明有点赧然,没想到还没开始追呢,就惨遭拒绝。他抖着唇,思忖了会:“你是想说我们不合适?没试过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我们可以相处一下再……” “别浪费时间了。”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温菱摇头:“我知道我不喜欢什么样的。” 人的喜好其实很容易分辨。喜欢就会不自觉去靠近,不喜欢的口味,怎么样都很难逢迎。就比如杜律明如果是因为她而进辩论队的话,她会有点接受不了。 既然这样,还不如在一开始就说清楚。 她突然想起某个人之前说的。 ——“我这是为她好,不然她会一直抱有幻想。” 温菱心里咯噔一响,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受到他的影响了? 回到宿舍时,孙萌萌也迫不及待追问面试情况。 温菱把脸埋在枕头上,瓮声:“不知道,不算好,也不算差吧。” “也不止你一个人发挥得不好。”孙萌萌把苹果咬得咔嚓响,“陈队和骆队坐在那里,像是两个大金刚,看得人心里发毛。” 温菱被她逗笑,想了想又问:“对了,除了抽中的题目外,他们还有没有再问什么问题?” 孙萌萌:“没有。” “这样啊……” 温菱趴在床上,失神想着,骆安娜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照旧两天过去,这天温菱正在电脑桌前写小组作业,微信突然弹出来一条信息。 【Anna】邀请你进入群聊【校辩论队】。 【Anna】邀请周凯楠,秦珊珊,古莉,张伟文,施杰进入群聊【校辩论队】。 看样子还在不断的拉人进来。 温菱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这些人应该都是通过面试的人,有几个头像之前在几十人的大群里也很活跃。 手机陡地一动,又有人被拉了进来。 【泽】已进入群聊。 温菱鬼使神差打开群列表,看到那个刚进群的头像。她下意识觉得这人就是邵南泽,这个蓝天白云的风景图,他从高中起就开始在用了。 这么说来,邵南泽也进入校辩论队了。 骆安娜对进群的新队员表示欢迎,又说了几句类似一周两次练习的话,群里一片欢天喜地。 温菱留意了下,【泽】并没在群里说过话。 倒是宿舍楼院内,好像起了什么争执。 孙萌萌刚刷完手机,一脸幸灾乐祸:“有热闹看了。”说完不由分说,拉着温菱跑到楼道边探头。 楼道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包围圈中的两个人有点愈演愈烈的趋势。 事情的起因是赵馨愉抱着一大堆快递走上楼,不知道怎么的就和骆安娜狭路相逢,本来楼道就窄,不知道怎么的,骆安娜碰到了赵馨愉的快递包裹。 这下踩了赵馨愉尾巴,对着骆安娜破口大骂。 “我看你没长眼睛是不是?” 骆安娜在辩论队混了几年,也是个口齿伶俐的,几句话像软刀子一样飘过去,一下就惹赵馨愉不痛快了。 “好狗不挡道,我刚拐弯下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啊。哎呀,买了那么多化妆品,这是要化给谁看?” 赵馨愉和邵南泽分手后,一直抱着一点点复合的可能,买了不少新衣服和化妆品,这暗搓搓的心思谁都知道,可一下被捅破了就有点恼羞成怒。 “怎么都比某些不要脸的小三强吧?” “都前男友了还小三、小三的叫不停,怎么,还当人家是你私有物呢?” 赵馨愉说不过骆安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要去揍她。骆安娜也不是好惹的,两个人当下就在楼道边推搡起来。 其他同学看不下去了,只得上去好说歹说把两个人拉开,这在楼梯口推来推去,万一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这么一件小事,一下被人添油加醋给发上论坛,很快成了热贴。 众人七嘴八舌的,八出来的内幕越来越多。 孙萌萌把帖子看了个底朝天:“天了噜,难怪赵馨愉要爆发,原来还没分手的时候,骆安娜就盯上邵南泽了。” 安珂也津津有味地八卦着:“听说这次的导火索就是骆安娜把邵南泽给安排进校辩论队。” “邵南泽应该实力很强的吧,怎么能算是‘安排’呢?” 安珂撇撇嘴:“有传闻说,骆安娜特意留了一个名额,邵南泽连面试都没去。” 还能这样的啊。 温菱咋舌。 经过这么一件事,校辩论队的第一次练习就变得尤为引人关注。 不过众人所预想的赵馨愉踩场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因为就连当事人邵南泽都没有出现。 练习之余,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讨伐的自然是没来的那个人。 “这才第一次练习就不来,也太夸张了吧。” “我们都是做了很多准备才来的,他倒好,连个影子都不见。” 练习是两两分组的,温菱的拍档叫周凯楠,成绩好反应快,思维敏捷。两个人第一次组合就配合默契,专注之余,没有留意其他有的没的。 一个辩题拆解完,对方抓耳挠腮了半天,才不好意思低声问:“我能加你微信吗?” 他怕温菱误会,又解释了一番:“刚刚你破题的思路很好,我想着以后课余时间,可以私底下联系。” 温菱同意了,掏出手机,很快互相加了好友。 加入校辩论队后,温菱变得越来越忙,要赶小组作业,准备辩题材料,就连周末也被兼职占据。 在得知温菱找了校外兼职后,孙萌萌瞪大眼:“你真的答应去做陪读啦?” 这个校外兼职不是温菱自己找的,是系里的辅导员莫芸在课后找上她,说自己有个即将小升初的侄子和一个读小学的侄女,需要英语好又负责任的陪读。 工作内容很轻松,家里司机、生活助理都配备,只是地点有点远,打车过去也得四十分钟,公交转地铁更久,但报酬颇丰。 有辅导员打包票,温菱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这个周末就是试课的第一天。 昨天晚上陪读的详细地址就已经发过来,第二天吃完午饭,温菱收拾好东西就出门了。 孙萌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担忧:“其实温菱她真的需要这份兼职吗?我看她家境不错来着……” 穿的衣服都不算差,用的护肤品也是上乘。 安珂:“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就是想历练历练。” 学校门口,又是午休时间,还真的叫不到车。温菱等了好一会,决定走15分钟到附近的公交站。 经过学校附近的住宅楼时,她意外地看到一个人。 刚好是中午烈日当空,路上行人稀少。一辆黑色摩托跑车从停车场驶出来,车子引擎声引起温菱的注意。 她抬眼去瞧,看见那人头发有些乱,身上套了件卫衣,脚上是一对软皮马丁靴,上身半伏在摩托车上,尽管戴着同色系摩托帽,还是显蜂腰腿长。 开车时,有浮光在他身上一闪而过。 温菱看见摩托帽下凌厉侧脸,鼻尖锋利,还有流利的下颚线。 邵南泽开着车,呼啦一声从对街疾驰而过。 他没看到她。 11. 南风入怀 试课的过程比想象中轻松,两个小孩,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都过了淘气的年龄。两人从小接受精英式教育,温菱需要做的只是偶尔纠正他们的美式发音。 温菱其实手头挺宽裕的,裴琳事先打了三个月的生活费过来,但她不太想用这些钱。说到底,裴琳的钱,也是欧志铭给的。 那她就是间接在花欧志铭的钱。 所以她每花一笔钱都会记账,这些都是以后要还欧志铭的。 如果能够提前经济独立,她会更有底气些。 做完兼职出来,温菱在附近找了一家小而精的一人食拉面店。 座位之间用隔板隔开,桌子上是一应俱全的餐具和茶杯,热水无限供应。 温菱点完菜,看见侍应生又迎了一个人进来,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她把自己的包往这边挪了挪,不经意低头,看见对方穿的软皮马丁靴。 总觉得似曾相识,像在哪里看过。 紧接着,日式屏风那头,有轻微的拿餐具和用茶杯接水的声音。 餐厅里播放着日文歌,轻轻柔柔,听得人脑袋发胀发困,像一团软绵绵的面团。 过了会儿,温菱点的拉面上了。她拿起筷子搅了搅,戳破溏心蛋的时候,桌子上隐隐有手机震动的声响。 不是她的手机,是邻座的。 一双关节匀停的手划开手机的锁,声音醇厚。 温菱不动声色倒了点醋,注意力却偏了过去。 “不去。” “……” “挂了。” “……” 没想到电话接二连三打来,手机一直在震动,碰巧对方的拉面上了,他伸手点了拒听,不巧按到外放。 那头倒是乐呵呵的:“你这小子,连教授的电话都不听了是吧?” “……” 温菱这才想起来,电话那头是教《法律逻辑》的王教授,也是校辩论队的指导老师。 “让你进校辩论队是我的主意,别再拒了,你不进去是辩论队的一大损失。” “……我不想去。” 王教授也是性情中人,自打上课时就关注上这个好苗子了,本以为能在校队好好栽培,没想到对方还不乐意,勉勉强强的,他血气上头,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还在这犟,不想去训练就别去,打比赛的时候去不就好了?” 对方把外放关了,拿起手机又低声说了几句。温菱没再听出什么。 她从屏风的缝隙看过去,看到他用筷子把寿司上点缀的葱花给剥开了,想来是不喜欢吃这些调味的。 他吃饭的时候很认真,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细细咀嚼。低头时,眼睫毛微颤,落下一大片阴翳。 温菱没什么兴致,怕被他认出来,一顿饭吃得一惊一乍,匆匆把面吃了,走出小店。 走出来时店员还特地问她带了伞没。 温菱恍然未觉,看到外面有点发潮的路面,才发觉原来外头下雨了。 她没看天气预报,自然也没带伞。 雨滴在地上砸打,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洼。也许只是过云雨,过一会就会放晴。 正这么想着,身后的木门划拉一声打开。 店员:“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邵南泽从店里出来,大阔步走进雨帘里。不远处,停着他的摩托车。 他骑上车,头也不回地开走。 路上车流多,又赶上高峰期,摩托车在车流间穿行,车速不快,游龙一般矫捷。 温菱只得庆幸自己站得低调,没让他发现。 没想到几分钟不到,车子又再度折返。温菱右边眉毛跳了跳。 店员抱着一个牛皮纸袋送到门口,见到邵南泽止不住说:“还好你没跑多远,要是回家了才发现东西忘拿,又要折腾来折腾去。” 邵南泽松松垮垮的站在门边,眼风徐徐地往店员身后的方向探。 温菱冷不丁站直,总觉得他在看着她。 果然。 他径直走过来,挑眉:“你还在这?” 温菱一怔,这么说来,他刚刚早就发现她了。 真不知道自己躲个什么劲。 今天有点降温,到了夜里下雨就更冷,温菱穿了一件藏青色碎花衬衣,套上米色毛衣开衫,活脱脱一个家教模样,为了显得更成熟,她还化了淡妆。 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她伸手去抚过碎发,额头光洁,侧颜皎洁美好。 “等车。” 邵南泽手上拿着牛皮纸袋,隔了一秒,忽然问她:“搭车吗?” “回学校?” 温菱问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不该这么问的,显得她很着急要坐他车一样。 “不然呢?” 他低头瞥她一眼,也没等她回答,先往前走。 过了会,见她没跟上来,又回头催她,“走啊。” 这个点,如果再不叫到车,回到宿舍会很晚,保不齐还会被记个迟到。温菱不疑有他,只得跟着他走。 摩托车其实停得不远,就在街边,车钥匙还没拔出来,车灯闪烁。 邵南泽跨-坐在车上,又从车头拿了摩托帽递给她。 “自己会戴吧?” “会。” 温菱低头扣着帽扣,忽然系带被人拉了下,她眨巴眨巴眼睛,停了手。 头顶上传来邵南泽的声音,“得系紧了。” 温菱脸小,原来的带子就显得宽大。 好不容易调整好长度,温菱抬起脸:“你的呢?” “我有。”邵南泽拿出另外一顶帽子,又看了会她单薄外衣,“你冷吗?” 温菱实话实话:“目前还行。” 邵南泽把牛皮袋递给她:“这个给你拿着。” 牛皮袋有A4纸大小,抱在怀里,起码能挡风。 温菱也不扭捏,踩了一下就轻巧地跃了上去,幸好两人中间还有牛皮纸袋挡着,不至于那么亲昵,但其实一个纸袋,也没能挡住什么。 只是心里上感觉多了一层屏障。 邵南泽压低身-子,提醒:“抓紧了。” 温菱揪着的是他的衣服下摆,车子一开,后坐力使得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没往后仰。 邵南泽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往他衣兜里塞,带着手套的手摁了摁她手腕:“抓这里。” 温菱心口一跳,按他说的把双手扣在他衣兜里,这样看像是整个人都环着他一样。 雨点密集,邵南泽尽量开得稳而快,温菱把头埋在他肩胛处,仿佛风雨都被他一个人挡在身外了。 他的后背宽厚温暖,还有衣服洗干净的淡淡皂角味道,和外面凄冷的雨形成强烈反差。 茫茫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辆车子穿梭在车流间。 到了住宅楼,邵南泽缓缓开到负一楼停车。 温菱半边身-体都淋湿了,邵南泽的比她更甚,头发末端都是潮的。 他用手胡乱抓了一把:“上楼吗?” 温菱不解。 邵南泽解释说:“拿把伞。” 这里走回学校还有段距离。 温菱不想再麻烦他,摇了摇头:“我用书包挡一下就行。” 她只以为他租用了这个地方停车,没想到连楼上都有住处。也不知道是不是狡兔三窟,反正没人知道他这些事。 邵南泽把摩托帽放在车头位置,回头盯着她瞧,不知道看到什么,又马上移过眼,哑声:“回来。” 温菱抬起眸,恰好从车库的反光镜里看到自己,碎花衬衣被雨淋湿,里头的内衣若隐若现。刚刚手里抱着牛皮纸袋还不以为意,刚想拿开就发现透得厉害。 温差的缘故,温菱还打了个喷嚏。 邵南泽勾了勾唇:“随你。” 不等她说什么,他随即转身往前走。温菱咬牙,快步走跟了上去。 邵南泽住的地方和样板间差不多,黑白灰色调,装修很新,一看就是不常住人的样子,但很干净,应该经常有人打扫。 温菱换了拖鞋,在门口踟蹰。 邵南泽进里屋拿了一条大毛巾,兜头兜脸把她的头挡住。 “先擦干,浴室里有烘干机。” 温菱咬着下唇:“有换洗衣服吗?” 他抬眼看她,没说话。 “我会洗干净还给你。” 邵南泽挑了下眉,难不成他还怕她不还? “等着。” 过了会,他拿了一件新衬衣出来,包装袋都没拆开,牌子还兀自挂在那儿。 “谢谢啊……” 温菱拿了,快速进入浴室,拉上门,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把衣服换下来,穿上邵南泽给的衬衣。他的衣服宽大,给她套上,像长卫衣,刚好遮到膝盖以上,袖口卷起来,就是一件oversize的衬衫裙。 换下来的衣服全都丢到洗衣机,烘干需要二十分钟。 温菱吹干头发,换鞋走了出去。 邵南泽不在客厅,斜着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慢腾腾抽着烟,手指弹了弹烟灰,慵懒地看过来,又转过身,低头说着什么。 温菱发现他戴着耳机在讲电话,手里的烟咬在嘴里,偶尔应一声。 “……家里又没什么事,回去干嘛?” “……” “我在学校能惹出什么事?”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他撇着嘴:“挂了。” 咔哒一声,温菱听见邵南泽沿着阳台,漫不经心走进来,身上传来淡淡的烟草气息。 外面有点凉,温菱瑟缩了下。 邵南泽滞了滞脚步,勾着唇:“怎么,怕我?” 他眼神微挑,怀抱双手站在那里,无端有种莫名的压力。 温菱下意识摇了摇头,她的头发没有悉数吹干,发尾还有点潮,衣领太大,有动静时随着垂到肩膀处,露出锁骨前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在白炽灯下更明亮雪白。 肌肤胜雪,白到发光,让人挪不开眼。 邵南泽一步步走进,手插-兜,摸出来一盒烟,拿了一根在手里,懒洋洋问她。 “要吗?” 温菱摇头。 邵南泽扯了嘴角,那根烟只是拿在手里,也不急着抽,好像只是想逗逗她。 这个楼盘私密性很好,房子又在圆心,在这午间沉寂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温菱环顾四周:“你平常住这儿?” “不经常来。”邵南泽咬着烟,一脸坏笑,“到这里的女生,你是第一个。” 温菱睫毛顿了顿,飞快地眨了几下。 看她那反应,邵南泽轻声晒笑,眉眼都舒展开。 “你不信?” 温菱垂眸,目光落在他身上。 自然是不信的呀,他那么多女朋友。 看出她眼里深意,邵南泽晒笑起来:“不信就算。” 话题说到这里,好像又绕了回去。 桌上放着牛皮纸袋,温菱索性岔开话题:“要不要看看有没有淋湿?” “随便。” 得到他的同意后,她用手指在牛皮纸袋的封口处,捏着绳索绕了绕。 里面跌出来好几份文件,有当事人陈述,还有法律意见书。法律意见书背后的落款,仿佛写的是他的名字。 幸好,都在袋子里,完好无损,一丁点都没淋到。 温菱封好口递给他,思索片刻:“你在给人做法律服务?” 不知道怎么问,才能显得不突兀。可她太好奇,不知道大一新生能给出什么法律意见。 “做公民代理。” 她视线没移开,还是看着邵南泽。 “上面有律所的章。” “也接律所的非诉项目。” 这么快就在接律所的非诉项目了啊。 温菱松手,歪头笑了笑,没再继续问。 “我不会说出去。” “无所谓。” 邵南泽耸肩。 未几,她起身:“我去看看衣服好了没。” 一路小跑,到浴室的路刚好经过邵南泽身边。她经过时,带起一股香味,是他沐浴露的味道。 邵南泽仍旧吊儿郎当站在那,紧紧盯着她,眼风淡淡的,温菱却生出一种急迫感来。 有一种被紧紧看着的,灼烧感。 她手忙脚乱关上门换衣服,再把邵南泽的衬衫叠好,装进袋子里。 从浴室里走出来,邵南泽已经没有在原地了。 温菱松了一口气,目光所及,看见他在书房电脑前,似乎是在翻阅资料。 她咬着唇,在门边探头:“那个,我走了。”又指了指手里的袋子,“衣服洗好我再送回来。” 邵南泽戴着眼镜,眼睛都没抬过,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 “……门自己关。” “好。” 温菱小心翼翼换鞋走出去,怕吵到邵南泽,关门的时候也轻手轻脚。 他的门是密码锁,关门的时候搭扣咔哒一声就锁上。 直至温菱走了有好一会儿,邵南泽才从文件里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若有所思。 他走到浴室洗手,进去时,浴室里还有些潮气。 温菱的味道还萦绕着未散去。 回到宿舍,温菱第一时间把衬衫拿出来手洗。 孙萌萌刚好看到,咦了声:“你什么时候买这种男式衬衫?这牌子死贵了!” 她翻出手机:“我表哥之前面试时想买一件这个,都没舍得。” 温菱摸了摸料子,又瞄了下官网价格。 得了,一件衬衫顶得上普通学生好几个月的饭钱。 潜意识里她觉得邵南泽家庭环境应该挺好的,但这么细想下来,可能比她想的还要更好。 脑海里不经意掠过他仔细盯着电脑的专注神情,当时她愣神看了好一会。 不得不承认,认真工作的人真的很帅,她好像有点被迷住了。 真是鬼迷日眼! 为您提供大神 潆迦 的《南风入怀》最快更新 11. 南风入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南风入怀 校辩论队第一次团建聚会,还是定在校门口的商业街。队里包了一间唱K的包厢,又点了不少小吃和饮料。 众人吃吃喝喝,气氛正融洽时,包厢门被人推开。邵南泽穿着一件v领灰色薄毛衣,漫不经心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没有点燃,又给夹在指间,懒懒散散的。 人就在隔壁包厢里,骆安娜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半推半就把他给拉来了。 话题的中心突然间出现,其他人没少在背后议论他,见到他脸上都是讪讪的。 温菱坐在一旁,看见骆安娜朝其他人摆手,让他们空出位置,乐呵道:“我们队里的大忙人,总算是来了。” 邵南泽眸子里暗流涌动,漆黑如墨:“我不参加训练,聚会也不用叫我。” 骆安娜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嘴上又正儿八经地说:“大家都是辩论队的一份子,有时间么,就多参加参加活动,和队友们联络感情。” 她又看向旁边的温菱:“就像上次,才第一次练习,温菱就和凯楠互相加了微信,多融洽啊。” 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就被骆安娜给看到了,还记挂到现在。 队里不乏有法学院的人,都是知道温菱上回在玩密室逃脱后婉拒了很多人加微信的事,骆安娜突然间就把她给推了出来,有那么点背刺的意味。 温菱有点坐立不安。 “哦,”邵南泽嘴唇微勾,轻晒,“这样吗?” 他的这个笑,意味十足。 骆安娜今晚上不知道怎么了,阴恻恻地盯着她笑:“我记得,队里温菱和周凯楠还是单身的吧?” 温菱脑子懵懵的,自打前天淋了雨,鼻子就不太灵,总觉得不通气,说话还有鼻音。包厢里头空气不好,头晕脑胀的。 其实队里单身的大有人在,又不只他们两个,但今晚骆安娜就是很邪性,一个劲儿把话题往温菱身上引。 周凯楠适时解了围:“我是一心扑在学习上,我想温菱应该也是吧。” “如果两个人都是队里的也不错,能共同进步嘛。”骆安娜看向温菱,“你什么想法?其实凯楠挺好的。” 可能是因为吃了感冒药,温菱全身都轻飘飘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她看见骆安娜嘴巴一张一合,仿佛没停过:“别人单身不奇怪,但是温菱你条件这么好,该不会是眼光太高了吧,要不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温菱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没出声,那边的话筒突然发出刺耳的哔—哔声。 众人都受不了地捂着耳朵,循声看过去,话筒不知怎么的到了邵南泽手里。他挑眉,用手背轻拍了麦克风:“还唱不唱了?” 骆安娜笑着说:“唱啊,你想唱什么?” 邵南泽用指腹在IPAD上划拉几下,顿了顿:“不唱了。” “哎呀,你喜欢唱啥样的,我帮你挑。” “不想唱了,没劲。” 邵南泽把麦克风拿给旁边一男生,眼风徐徐向温菱的方向看过去。 她双手捏着玻璃杯,眼睫毛抖得厉害,仿佛很不舒服的样子。 旁边的女生不经意间碰到温菱的手背:“菱菱,你是不是发烧了?” 温菱握着手机摇头:“可能是前天淋雨,感冒了。”本来只是一点头晕,大概是包厢的冷气太猛,吹得她有点受不了,感觉头重脚轻。 “要不和师兄师姐说一声,今晚先回去?” “算了,不想扫大家的兴。” 温菱过来时就带了药,从包里拿出铝制包装袋,扣了几片用热水吞服,间或咳嗽两声。 见她不舒服,其他人也不怎么闹她。大家一路高歌猛进,唱到九点半才肯罢休。 邵南泽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只剩下几个麦霸恋恋不舍地留下来。 夜里起了风,温菱总觉得从K房到宿舍的路长得怎么走也走不完,她怀抱着双臂,路两侧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忽然,在黑暗中有一把慵懒的男声,在树后叫住了她。 “优等生。” 温菱脚步滞了滞,差点还以为是自己感冒而产生的幻觉。 还好不是,她低头看到树前方有人,地上还有掩映的影子,手长脚长。 邵南泽像是在等人,指尖还夹了烟,看到她走过,蓦地把烟掐了,从兜里拿出一个纸袋子,扔到她手里。 “给我的?” 温菱的贝齿咬了咬嘴唇里的嫩肉,从袋子的罅隙里隐约看到银色锡箔,“……感冒药?” 今晚上她脑袋不太灵光,想不出邵南泽这个举动有什么用意。 邵南泽的眉眼都被月色笼罩住,勾勒出流利线条。 他勾着唇,声音懒懒的:“不是因为淋雨才感冒的吗?” 换言之,她是因为坐他的车才感冒的。刚刚在K房那句话,倒像是在讨伐他似的。 温菱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失,会引起他的误会。她急忙澄清:“我没那个意思……” 冷不丁地,他忽而问起:“你这几天吃药了吗?” “吃了都没什么效果。” 邵南泽眼皮抬了抬:“你买的药不对。” “什么?”温菱下意识看向他。 “那是治风热的。”邵南泽声音慵懒,但表情却很认真,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你淋雨感冒,要吃风寒的药。” 温菱不解:“真的吗?” 他嗯了声,又指了指那个纸袋子:“把药吃了。” “现在?” “就现在。” 温菱低头往纸袋子里看了看,不止有治感冒的,还有止咳糖浆,瓶身上贴了纸条,标了一天吃几次,饭后吃还是饭前吃。 她先把标注饭前吃的一板药拿出来,按照用量吞服,又喝了几口保温壶里的温开水。 “吃完了。” 可能因为生着病,温菱今天晚上格外温顺。 像一只好捋的猫。 邵南泽却还不打算放过她:“三十七块。” “啊?” “买药的钱。” 温菱心口一跳,急忙掏出手机:“我转给你。” “你有我微信?” “没有。”温菱摇头,“不过我记得群里有。” “ze0208。” “嗯?” “现在就加。” 温菱觉得自己这个状态等回到宿舍,估计就睡死过去了,保不齐会忘记这桩事,还是速战速决。 邵南泽的头像依旧很简单,没有个人说明。温菱把申请发送过去,很快地,他的手机微信里好友栏上就显示加一的标志。 【我是温菱。】 泽:【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温菱】发起微信转账,37元,备注:感冒药。 回到宿舍后,温菱梳洗完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也许是因为药效的作用,一个晚上浑浑噩噩地冒汗,又像是做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梦。 醒来时,天光大亮。 “你睡了好久,早上的课我已经帮你请假了。”孙萌萌下课回来,抵在她床边,“不过你手机好像一直在响。” 温菱睡得太死,根本没听到,再拿起来一看,十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几十条微信信息。 起因是骆安娜一大早就在校辩论队的群里发布任务,其他人都陆续接龙了,温菱没接龙,她就在群里三番五次地@她。 Anna:【还有没接龙的人,尽快接龙!】 Anna:【群通知,以后大家看到消息都要第一时间回复收到。】 Anna:【@温菱,就差你了。】 Anna:【在做什么,没看到信息吗?】 其他校队的队员也被吓到了,打电话的有,私聊的也有,都是让她尽快在群里回复的。 孙萌萌不是队里的人,看到这聊天记录也快窒息了:“这个骆安娜,怎么这么恐怖,脾气也太暴躁了。” 温菱吐了吐舌头:“她原来不这样……” 安珂随口说了句:“可能又被拒绝了吧,她暗恋邵南泽又不是什么秘密了。” 孙萌萌:“我看八成是。听说昨天晚上哭着回来了。菱菱,昨天晚上你们不是还聚会来着吗,她是不是追着邵南泽跑了?” “我不知道唉……” 孙萌萌给温菱打了粥回来。见她在桌子上认真分着饭前吃和饭后吃的药:“这是你昨天买的药吗,之前没见过。” 温菱胡乱应了一下。 孙萌萌又咦了声:“这盒子上怎么还写备注,现在校门口的药店服务都这么周到了吗?这上面的字,写得还挺好看的。” 一般来说,医生的字不该是潦草的吗,这个居然写得很周正。 安珂:“说不定是兼职的学生呢。” 温菱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她匆忙吃完午饭,打开电脑,孙萌萌嘟囔了句:“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骆安娜说,过段时间校队会和邻校打比赛,时间紧急,要大家都紧张起来,进入到备赛阶段。”温菱头也不抬,“我得上网查点资料。” “不是吧,这么奴役你们,你还病着呢。”孙萌萌吐槽,“真是周扒皮本皮了。” 温菱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大半天,等到晚上爬上床,微信蓦地弹出一条信息。 微信转账37元,备注:感冒药,已过期。 收款方24小时内未接受你的转账,已过期。 她只以为邵南泽是太忙了,忘记收款,于是她又不厌其烦地转了一次。 过了会,手机震动了下。 温菱打开微信—— 泽:【不用给了。】 温菱眨了眨眼睛,很平静地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她甚至能想到邵南泽看到这句话的表情,狡黠的,眉眼斜挑着,唇边带一抹玩味的笑。 温菱把手机放在枕头旁,并没有刻意去等他的回信。反正她的转账放在那儿,他自取就行了。 她闭眼,睡得半梦半醒之际,仿佛看见手机屏幕亮了,照得床边一侧都亮堂了。 泽:【药吃完了?】 温菱眯着眼,把信息看完,屏幕又闪一下。 泽:【吃完再说。】 为您提供大神 潆迦 的《南风入怀》最快更新 12. 南风入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南风入怀 温菱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来时,孙萌萌痛心疾首告诉她一个坏消息。 “今天手气不好,热门的体育课都没了。羽毛球,健美操,太极,排球,甚至篮球都被人抢光了。” 温菱心里一咯噔。 “那……抢了什么?” 孙萌萌讪讪问,“你平衡感怎么样,能练一练吗?” 课程表上赫然写着:轮滑。 温菱眼前一黑。 没多久就是上体育课的日子。 孙萌萌给选的这节轮滑课,也许是因为难度太大,课上只有零碎几个女生。 老师先给大家分发了鞋子和护具,又热身十分钟才进入正题,讲解了注意事项,最重要的还是不要受伤,摔倒了要怎么保护自己。 整节课温菱都很认真,仔细看着动作分解,可一旦到了实操,马上就不行了。 她怕摔,小时候裴琳带她去玩旱冰,摔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就带了阴影。 这越是在意就越是把控不了,连动作都变形。 杜律明一早就注意到默默在场边练习的温菱,虽说被拒绝了,但做个朋友也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大家都那么手黑,抽中了这节课呢,简直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看到她动作别别扭扭,好心想带她,没想温菱把头发往后一甩,咬牙:“我自己可以。” “不是,你……真的可以?” “嗯。”温菱点点头,转眼就差点撞到了树。 虽然总是失败,但她毫不气馁,愈挫愈勇,又连摔好几次。 “这人真是,宁愿自己摔啊?”杜律明看得一脸惊心动魄。 邵南泽眼风微动:“她倔着。” “你又知道她倔,你有我懂?” “嗯?” 杜律明拍拍胸脯,一脸愤愤不平:“好歹我也是被她拒绝过的男人。” 邵南泽嗤笑了声,穿着轮滑鞋起身。 杜律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第一次滑,你好歹穿上护具吧。” “我不用那个。” 前面有老师设置的障碍物,本来第一次上课,老师没要求大家一下就上高难度的。邵南泽还是抿着嘴出发了,左腿往后轻轻一推,身-子就一阵风一样滑了出去。 “不是,阿泽你……” 邵南泽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半倾,重心稳稳落在核心位置,轻轻松松地越过障碍物,身姿如行云流水一般。 丝滑,流畅,不带一丝卡顿,甚至还在回来的时候倒滑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疯了吧!滑这么好!”杜律明忍不住停下来,嚎了一嗓子。 课堂上其他人的目光都停留到他身上。 只不过小露了一手,就把老师和同学们都惊着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轮滑技术啊。 还没下课,邵南泽就被人给堵了,纷纷问他进不进轮滑社,还有其他同学要向他请教的。 他冷着脸全给拒绝了,一点希望都不给人留。 倒是杜律明,一路小跑过来,故意捏着声音:“阿泽,你技术这么好,也教教人家呗。” 邵南泽眼睛都不抬,回个滚。 上完轮滑课,温菱觉得身-体四肢都不是自己的,腰酸背痛,更惨痛的是,骆安娜又在群上给她布置任务了。 她回到宿舍忙不迭打开电脑查找资料。 孙萌萌见她废寝忘食的样子,扼腕:“什么破比赛,得打成这样,饭也不用吃,觉也不用睡。好好的一个女大学生,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温菱揉了揉鼻尖:“上回她还特意把我留下来,说做了小组长,得有小组长的样子……” “给点小小的甜头,就想让人卖命啊?” 温菱咬了口苹果,无奈地笑。 这次比赛,她和周凯楠作为后起之秀被拉了出来,美其名曰“锻炼新人”,骆安娜大三实习,就把难活重活都丢给他们两个。 还硬是给她摁了个小组长的名头,生怕人不干活。 晚上温菱挑灯夜战,总算赶着deadline把论点和论据都给整理出来,发到了群里。 正是早上六点多,其他人都还没睡醒,只有周凯楠在群里回了一个表情包,接着又私聊她。 周凯楠:【昨天晚上写很晚吧?】 温菱:【赶了个大通宵。】 周凯楠:【真不容易。】 温菱瞄了眼,把手机一丢,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醒的时候,辩论队的四人小群里,信息有几十条。 Anna:【我看了一下,这次打的方向,还是得换。】 Anna:【我们原来想的论点太老了,很容易被对方猜到。】 周凯楠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说这个论点是大家之前开会一致同意的,而且其余三人查找资料,找论据,花了很多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把论点都整理出来了,又要全部推翻。 Anna:【可原来开会的时候我并不在,我没同意。】 周凯楠:【那是你没来参加。】 周凯楠这个理工男,说话一板一眼,直来直往,没有因为对方是师姐而有所保留。骆安娜也不和他计较,只是把自己的新论点抛出来,让其他人另外去找资料。 温菱只囫囵补了个觉,就直奔辩论队训练室去。其他两名队员已经在那儿等着。 另一个大二师姐洪钰怀抱双手,面色铁青:“所以这次讨论,副队长又美美隐身了?” 周凯楠万分无奈:“上回她不也没来。” “合着打比赛,找资料就全靠我们几个呗。” “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是怎么做上副队长的啊?” “啧,这种人。” 温菱昨晚没睡好,脸色很差,但还是把包打开,拿出笔记本电脑:“现在不是内部分化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打比赛吧。” 洪钰讶然:“温菱,她这样,你就不气啊?” “说不气是假的,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众所周知,A大和B大素来不合,这种没有硝烟的竞争,也蔓延到了辩论赛上,就连这种不打眼的比赛,两个学校都争得面红耳热的。 A大已经蝉联两届冠军了,温菱可不想当个失败者。既然被选上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走下去。 三人很快确定好方向,又做了分工。温菱是小组长,仍旧是啃最难最硬的骨头,另外两个人把材料找好后发给她,由她去做整理和写总结陈词。 洪珏负责开篇立论,晚上还有课,拿了手稿匆匆地走了。 训练室里剩了温菱和周凯楠两人。 周凯楠看着温菱忙碌的身影,推了推眼镜:“要不,我们先去食堂吃个饭?” 在路上,两个人也没浪费时间,仍然利用细碎的时间进行头脑风暴和复盘。 时候不早,饭堂里的人不多。两人随便点了两个套餐,找了个角落坐下。 周凯楠的风格偏向理性思维,温菱则善于利用举例子的方式从正反两方面论述,两个人的想法互相碰撞和互补,又迸发出许多新的灵感。 “原来这个句子还能这么诘问。”周凯楠恍然大悟,又记在笔记里。 温菱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么问效果不错,你写着,回头我统一整理起来。” 周凯楠扒了两口饭,抬头看着温菱皎洁的脸颊,有点走神。 其实她长得挺好看的,不是那种有攻-击-性的长相,也不是小家碧玉、温婉可人型,就是耐看,看久了都不觉得腻,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再仔细端详,真是哪哪儿都挑不出错,眼睛好看,鼻子好看,连头发丝都好看。 温菱抬起头,顿了顿:“怎么了?” “其实,你有点令我刮目相看。”周凯楠也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我觉得你挺有想法的。” 温菱没觉得有什么:“打辩论不都这样。” “不是,我是说骆安娜这么对你。她针对你,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周凯楠抬眸看她:“如果是我,或者其他人,可能早就和她吵八百次了,你还能忍着,每次都把材料做得很好看,让她挑不出错。” 周凯楠打从心眼里觉得,温菱学习能力和动手能力也让人信服,是能干大事的人。 “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挺想撂挑子不干的。”温菱拧眉。有多少个挑灯奋斗的夜晚,她想退出辩论队,但是这念头很快又被自己给压下来。 “可别,那我们这个队伍就散了。” 闲聊的话到此为止,他们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辩题上。两人从饭堂走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在漆黑的夜色下,有个少年双手插兜,懒洋洋站在路灯下,风吹起他的外套,鼓鼓囊囊的,可双腿仍旧笔直颀长。 两个艺术学院赶着上课的女孩子看见他,非巴巴的跟上去。 “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方便留个电话吗?” 邵南泽手上拿着打火机,啪嗒啪嗒,也不抬头看人家。 女孩子笑嘻嘻的,也不生气:“真讨厌,那加个微信总可以吧?” 邵南泽眼睛微抬,看到了从饭堂出来的两个人,眼风徐徐探过去,嘴边噙着笑,吐出来一句:“不可以。” 仿佛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温菱加快了脚步,和周凯楠一起离开了。 晚上回到宿舍后,温菱把辩题和相关的分工发在群里,又@了其他几个人。 周凯楠和洪珏都回复收到,只有骆安娜默不作声。 反正不回复,温菱就当她是默认了。 第二天是国庆假期,孙萌萌和安珂一早买了票回老家,只有温菱一个人留在宿舍里。当然对外,她只说是因为要准备辩论赛和校外兼职。 孙萌萌这个大老粗,还不忘叮嘱温菱要关好门窗,一个人在宿舍里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给不认识的人开门。 安珂汗滴滴:“行了,你这都多久的词了,老掉牙。” “我这不是担心我们菱菱嘛。” 温菱催促着:“这才几天,快去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两人走后,宿舍才彻底安静下来,温菱收拾了一会,又把辩题整理了下,这才拿出前几天在网上买的轮滑鞋。 体育课的成绩也会计入绩点,怎么也要穿着这鞋子滑出五十米,她的基础不好,只能选择勤能补拙了。 学校里到处都是拉着行李箱的同学,温菱走出校外,找了一处安静的街心公园,换上鞋子开始慢慢地滑。 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湛蓝的,偶尔吹过一丝微风,抚平躁动不安的心。 温菱先是扶着栏杆走几步,逐步适应后,才尝试放开手。 裴琳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温菱事先准备好无线耳机,心无旁骛地摁了接听。 “你国庆真就不回家了?” “学校里有事。” “再怎么有事也得回家吧,又没多远。晚点我让欧叔叔的司机去接你。”裴琳的口气很是强硬。 “我很忙,没什么事就挂了。” 裴琳气不打一处来,在那头火冒三丈:“你这孩子真是……挂什么挂,我有话要和你说。” 温菱站定了:“什么事?” 裴琳顿了顿,也许是在思考以什么口吻说比较合适点,想半天,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说。 “妈妈怀孕了,我和你欧叔叔要有孩子了。” 裴琳的话,一字一句地往温菱耳膜里钻,有段时候,她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现在在哪里,只偶然听见了碎片般的“怀孕”、“孩子”的字眼。 她觉得有点不真实,用手扣了扣掌心,才感觉到这是真实存在着的,不是幻听。 温菱没吭声。 裴琳捂着额头,急切道:“菱菱,你会支持妈妈的,是吗?” 温菱咽了咽口水,觉得想要表达,又异常地困难。她失笑道:“我支不支持,重要吗?” “怎么说,你也是妈妈唯一的孩子,这么大的事,我总得知会你一声。” 知会,原来只是知会啊。温菱觉得“唯一”这两个字,尤其地刺耳。 “我觉得这不合适……” 话音未落,裴琳已经变了语调,她此刻非常敏感,又像被踩了痛处,一股脑儿地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呢,你这孩子,难不成你反对,我就得去把孩子给拿了?你要知道,我只是通知你,并没有要问你的意见,你的意见也不重要。” 那头猛地挂断电话,温菱口中的那句“你知不知道自己是高龄产妇”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去。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温菱默然安慰自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反正她的家庭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了,裴琳想生一个、生一百个,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身体不心疼,自己瞎操什么心,又有什么好操心的,欧志铭是富商,他那么有钱,总能给裴琳找好的医生、好的月子中心、好的营养师…… 鞋底下不知道是不是磕到小石头,温菱没掌握好平衡,就那么四仰八叉地摔了下去。 她躺在地面上,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毕竟不会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她把手背覆在脸上,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来。这句话到底是谁说明的,说得忒好了,温菱此时此刻就是这么个想法。 过了会儿,也不知道躺了有多久,像是有人忍不住走过来,宽厚的背挡住了她面上的阳光。 温菱没睁开眼,听到头顶上传来醇厚的声音。 邵南泽从上而下俯视,看见温菱的肩头起伏,手挡着脸,眼泛泪光。 他眉头深深皱着。 “摔哪了?” 为您提供大神 潆迦 的《南风入怀》最快更新 13. 南风入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南风入怀 在这个时候,温菱真不想遇见认识的人。 更别说这个人还是邵南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确实挺独特。起码温菱挺在乎自己在他心里看法的。 可偏偏这么巧,她练习轮滑的街心公园,就在上回邵南泽的住宅楼附近。 真是失策。 见她半天没动静,邵南泽又蹙眉问了句:“还能起来吗?” “……” 他破天荒叫她名字:“温菱。” “我没事。”温菱的声音有气无力,吸了吸鼻子,“你让我缓缓。” 邵南泽不是个多事的人,他只不过想去取摩托车刚好路过,起初根本没留意这里的动静,直至听见有隐忍的啜泣声。 很细微,不仔细听都没听见。 他视力一向好,转过头就看见那双轮滑鞋,真是想不让人看见都难。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温菱这么狼狈的样子,从前看她总是自信满满的,再不济,也比现在这个时候强。 就算是轮滑课上,摔得灰头土脸,也没见哭成这样。 他不懂得安慰女生,索性双手插兜,压低了帽檐,站在旁边背对着她,兴许那样还好受点。 温菱也觉得这样躺着不好意思,直起身-子,双手撑地站起来。 “我好了。”她兀自对自己说着。 邵南泽嗯了声,看见她裤子上被磨花的地方:“伤哪了?” “膝盖有点疼,还有手掌。”温菱刚用手撑地,现在感觉手心火辣辣的疼。 “能走吗?” 温菱试试屈膝动了下,疼得眼泪差点流出来:“还行。” 邵南泽垂眸,静静看她:“过来,手扶着我。” 温菱愣了下。 “想什么呢?那边有药店。” 温菱伸出手,扯住了他衣服一角。她不想和邵南泽靠得太近,总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身边花花草草太多,难免受到波及。 “那个,邵南泽。”她艰难开口,看向他的帽檐,“能不能把你的帽子借我一下。” 温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这个样子太丑了,怕吓到你……” 一顶帽子嗖地扣到了她头上,还带着余温。这种刚硬又别扭的温柔,让温菱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丑。”他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温菱适时地闭嘴了。 邵南泽走得不快,好让她从后面亦步亦趋跟上来。 公园门口拐角处有一家药店,温菱用碘酒消毒,又简单包扎了下,其实也不严重,只是微微渗出血,就感觉鲜血淋漓的,但没伤到骨头,都是皮肉伤。 邵南泽站在旁边,拿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的信息很多,没一会儿就有震动声,但他回得少,有的甚至都没打开看过。 温菱想起了那次在路边给他搭讪的女孩子,想着他的微信到底加了多少个人,会不会已经超过上限了呢。 邵南泽目光从手机收回来:“擦好了?” 温菱嗯一声。 看见她身上挂的彩,他又继而问:“滑轮真那么难?”怎么就能摔成这样,都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老师那节课白上了。 温菱咬一咬嘴唇里的嫩肉:“难。” 邵南泽嗤笑:“不会还要选。” “运气不好。” 邵南泽歪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温菱看时间差不多,就要回去。 “去哪?” “校外兼职,”温菱补了句,“就在上回遇到的拉面店附近。” 邵南泽问:“很赶时间?” “是有点,不过晚点也没什么。” “我搭你吧,反正我也要出去。” “什么?不、不好吧。” “你是不是……”邵南泽微眯着眼,停顿了下,“怕被人看见?” 温菱愕然,她没想到邵南泽能这么精准猜中她内心的想法。 邵南泽勾着唇,笑得邪肆又浪荡。 “怕就算了。” 温菱从来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想来也是,邵南泽是那么放浪形骸、无拘无束的一个人,既然他都不怕,那她怕什么。 “你不怕,我也不怕。” 第二次坐上邵南泽的摩托车后座,温菱没了上次的忐忑。邵南泽伏低了身-子,车子疾驰而去,温菱仍旧是环着他的衣兜。 须臾,车子在一栋小洋楼前停下来。 温菱下车,把摩托帽递给邵南泽。 他一只脚踩着地,另一只松松垮垮放在脚踏上,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摘了摩托帽,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兼职要多久?” “不一定的,大概要两、三个小时。” 邵南泽抬起手看了眼表:“我去见当事人,如果来得及,我给信你。” 听他这个意思,是要过来接她了? “好。” 温菱点点头,转而上了楼,仿佛鬼迷心窍,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陪读的时候,温菱总觉得心不在焉,明知道没那么快有信息的,又时不时想拿手机出来看看。 陪读的两个孩子也不怎么省心,大的叫司徒阳,做题的时候有点一反常态,老是做错。 温菱耐心讲解了几道题目,揉了揉额头:“你今天是怎么了,按你的水平,不应该啊。” 他妹妹司徒悦歪着头:“温老师,我知道,哥哥今天收到他同学的‘情书’啦!” “什么‘情书’?” 司徒阳悻悻地从书本里拿出一张纸:“就这个。” 温菱小心翼翼:“我能看看吗?” 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司徒阳,你好帅,我能和你交朋友吗? 这才多大的孩子,温菱忍俊不禁:“那你答应她了吗?” 司徒阳摇头:“没有,但她哭了,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司徒悦:“哥哥,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想要当你的女朋友。” “我当然不可能同意了。我以后是要出国的,按她的水平,只能上F中。” 温菱讶然:“这话都……谁跟你说的?” “看排名就知道了啊。” 温菱只能赶紧把话题打住,叮嘱他们把今天的题目写了,手机忽而嗡嗡震动了下。 【泽】:到了。 现在的孩子都鬼精鬼精的,司徒悦在旁边看到了,托着腮:“温老师,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温菱愣了愣:“说什么呢?” 司徒悦摸了摸鼻子,很想讲什么又忍住了。 “……也没什么啦。” 好不容易上完课,温菱急忙向电梯间走去,又怕自己太过匆忙,在一楼的时候,明显放慢了脚步。 邵南泽就在小洋楼院前等她,摩托车停在平台上,车身锃光瓦亮,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他吊儿郎当坐在摩托车座上,头微微歪着,手上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在看。眉眼清隽,像一幅画一样,让人不舍得靠近,怕破坏了画的美感。 温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有轻盈而不真实的感觉。 邵南泽在等她,这件事想想就觉得很奇异。 但这感觉不赖,有一种春天到了,笋尖儿要冒头的期待感。 他余光瞥见她,直起身,稍微活动活动手指关节,没多会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 温菱走近:“等久了?” 邵南泽挑眉,目光看向她身后两个意图把自己藏起来的鬼鬼祟祟的小不点。 “那两个,你认识?” 温菱这才发现,司徒阳和司徒悦不知道怎么,也跟了下来。 司徒悦眼巴巴地看着邵南泽,甜甜对温菱说:“温老师,你男朋友好帅。” 司徒阳看了看顺滑油亮的车身,在心里说,车子也很帅啊。 温菱愕然:“你们下来做什么?” 司徒悦看了一眼司徒阳,他摸了摸下巴:“温老师不是腿受伤了,我们‘护送’一下。” 这理由确实有点牵强。 司徒悦趁她哥哥不注意,小心翼翼伏在温菱耳边,细声细气:“温老师,我要给你讲一个秘密。” “嗯?” “我有一个小舅舅,还没有女朋友,这次妈妈让我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想让你跟我小舅舅做个朋友。” 小朋友说话奶声奶气的,还有点小鼻音。 “真的?” 司徒悦点了点头,认认真真道:“所以如果你已经有男朋友的话,我就不能给你介绍了,虽然我小舅舅也很好很帅,但是温老师你可不能‘变心’。” 温菱被逗笑了。难怪他们两个跟下来,原来是为了这一茬。 坐在摩托车上的时候,她嘴边还挂着笑意。 等红灯的时候,邵南泽回过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小孩子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温菱想起裴琳可能过段时间会给自己带来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顿时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车子缓缓停在校外,邵南泽把温菱给放下来。 她脱下摩托帽递给他:“这个还你。”顿了顿,又说,“还有上回那件衣服在我宿舍里,下次我带过去车库,放在车座上,行吗?” 邵南泽挑眉,低笑起来:“这么快就想和我撇清关系?” “那倒……也不是。”温菱不知道自己怎么忽而紧张起来。 他反而眉眼都舒展开,笑得肆意而张扬。 “逗你的。” 温菱想,邵南泽就是这样,讲的话虚虚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但他这种语调内带着的亲昵,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她还是认真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还了,我发信息给你。” 他盯着她的眼,闷声:“一件衣服而已,觉得麻烦就丢了呗。” 温菱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惹他不痛快了。 为您提供大神 潆迦 的《南风入怀》最快更新 14. 南风入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