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女配[快穿]》 1、第1章 “同志,可以献血了。” 南城献血站。 高挑的女孩靠墙坐着,清秀的脸色透着疲惫的苍白,护士又瞧了两眼,觉得奇怪便提醒两句。 宁微这才回神,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皮,刚站起来脑袋便眩晕的厉害,身子跟着晃了晃。 护士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将人扶着坐下,“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低血糖犯了。”宁微无奈。 “低血糖?”护士瞪大双眼,“你这小同志低血糖怎么好献血?” 如今是1962年,国家粮食短缺,全国实行粮食计划每月定量分配粮食,其中肉食最为紧缺,每人只得6两肉,献血200cc以上却能补助肉食一斤。 不少人为了能吃上肉,纷纷到献血站排队。 宁微就是其中一人。 低血糖虽不是多严重的病,犯起来却搞不好要闹人命,护士也没料到有人敢这么大胆,为了一斤肉连命都能豁出去。 护士见宁微还是难受,也不好多说什么,去药房开了支葡萄糖化成水。 宁微端着瓷缸,坐在角落小口小口喝着水。 白开水在味蕾上卷了个圈,沁甜的味漫开,她才慢慢恢复了点力气。 宁微是快穿局女配古频道的金牌员工,名声响亮,凡是经手任务不论多烂的牌都能打好。 她上战场浴血杀敌,曾以三千兵力击退十万敌军,镇守边疆保家卫国。也曾任过女皇治理国家,呕心沥血改善百姓民生,殚精竭虑为女子谋求福利。 总而言之,宁微声名赫奕快穿局无人不晓。 这次。 快穿局继开了爱国分部后,又开了巾帼分部。宁微作为头部员工,分部刚开,她便被请过来镇场。 还没研究透彻新部规便被传送过来。 “宁微!” 一声疾呼。 宁微抬眸,献血站冲进来一位着绿色军装的姑娘,先是巡视献血站一圈,见宁微坐着忙踩着小皮鞋跑过来。 叶疏雨脚步刚停,气急败坏拉着她就要离开。 “要不是复线部的曾同志说在献血站碰见你,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敢来献血!” 叶疏雨是原主的好友。 宁微本就低血糖,人还晕晃着被叶疏雨这么拽,又有点坐不住,她轻嘶,“慢点,低血糖呢。” “低血糖?”叶疏雨秀眉拧起,松手到底不敢再拽,咬牙,“你竟然还闹低血糖?” “稍微好点了。”宁微拉着叶疏雨坐下,拿着瓷缸小口喝着糖水,她承接了原主的所有记忆和情感,见到好友来,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护士给我兑了点葡萄糖。” 宁微个子高挑,体型纤细苗条,肌肤却透着病态的白,及腰的长发被绑成两条粗麻花辫,堪堪一握的手端着瓷缸,上头还看得见细小的青筋血管。 叶疏雨心疼的紧,想到某人又恨得咬牙切齿,没这人,宁微就不会低血糖,没这人,宁微就不至于来献血。 “没认识陆言安前,你哪有这么瘦?身体健康壮实,现在好端端一个人竟然低血糖。” “你老实说,献血是不是为着换肉票?” 可不就是为了换肉票。 宁微听着陆言安的名字,又理了理剧情。 陆言安就是这个男频年代文世界的主角,文的名字叫《六十年代大富翁》。讲述的是主角陆言安从工厂工人到后来下海经商,买股票建房地产发家致富的故事。 原主在里面不过就是个炮灰,前期负责给陆言安提供情绪值,被陆言安pua,一切为陆言安付出,后期身体被拖垮,又遇到父母被打成反动派。 陆言安想考大学,原主便支持他,每月省下大半的工资和粮票不是接济陆言安,就是接济陆家其余两兄弟。 前两日,陆言安在木材厂工作时被大木砸断腿修养在家。 陆母和原主哭诉没有肉,担心陆言安腿伤没营养跟不上落下病根,央求原主想想办法。 这才月中,原主早就将肉票以及其他粮食票拿给了陆母,她还哪里有办法?听人说献血能换肉票,原主想也没想就来了献血,强撑着低血糖的身体献完血后就彻底垮了。 “放心吧,我再不可能为陆言安做这些蠢事。” 叶疏雨悄悄打量宁微,见她没有难过的落泪神色坦然,才松口气。“想通了?” 宁微点头。 “这才对,你和陆言安本身就有差距,他就一普通工厂工人,你可是国营无线厂的正式员工......” “嘘。”宁微忙捂住叶疏雨还未说完的话,“到处都在抓作风作派,这么资本主义的话你也敢说出口,不要命了?” “我说的是实话。”叶疏雨这才收敛点,“伯父还是省长,你从小就被骄养着长大。陆言安那一大家子和吸血虫有什么区别?” 宁微家境优渥,身体从小就被父母养的非常健康,如果不是每月要省吃俭用将粮票工资借给陆言安,宁微哪可能会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患上低血糖? 叶疏雨见好友不像往日般反驳,捏了捏宁微的手心再接再厉,“也不是说非就得嫌平爱富,其他家庭穷苦些就穷苦些,只要对方诚实本分,脚踏实地,我们可以一起勤劳致富嘛。陆言安人品是真不行,早点分手才是正道。” 开玩笑,她小姐妹什么家世?岂是陆言安那种赖皮能攀扯上来的?也不看看平日他将小姐妹蹉跎成什么样。 还没结婚就害小姐妹有了低血糖。 这结婚以后还得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配?” 宁微被逗笑,原主的父亲是省长,母亲是南城医院的医生,家庭条件放现在是真的好。 不过原主并没有被养出骄躁的个性,反而非常低调和愿意吃苦。 原主师范大学毕业,现就职于南城无线电一厂,除了叶疏雨没有人知道家里情况。原主脚踏实地工作,从未靠过父母走捷径。如果没有陆言安,原主会平安活到老。 事情后来发生了转变。 原主和陆言安结婚后,父母因着某些原因被打倒,原主是独女,从小被父母宠爱到大,不顾一切就要去见他们。陆母害怕原主出去会连累陆家,就将原主锁在家里。 又过了段时日,原主接到信息,父母没有经受住巨大落差相继离世。她接受不了事实,精神恍惚在陆家门前的水井一跃而下,死时不过二十六岁。 全文下来,描写原主的字数不过堪堪两章。 原主死后,陆言安表现的深情款款,不出半年娶了第二任妻子。随着原主父母的事情被平反,陆言安靠着宁家女婿的名头获得不少助力。他开始建厂当老板,后来又进入房地产行业发家致富。 这一路上。 陆言安每每都不忘打深情牌,在宁家好友面前说二婚只是为了应付母亲,他永远忘不了原主,然后当晚躺在了小四小五的床上。 大结局最后一段。 陆言安带着他的七八九位情人,开着买的豪华游轮出海度假。 原主是谁? 他早忘了。 宁微接收完全部剧情,忍不住槽点满满,上次古代遇到这种烂黄瓜,家里小妾成群,她直接给人送进皇宫当了太监。 要不是现代有法律。 她还能再剪一次。 “外面往里面看的人是谁?”叶疏雨疑惑。 宁微出了思绪,抬头才看见,献血站外有位年轻男子探头探脑一直看着她俩。 “陆言安的弟弟。” 陆言安有三兄弟,原主平日里可没少接济。 陆群见人发现了他,干脆就大摇大摆走进来,先是和叶疏雨打招呼,才看向椅子上坐着脸色苍白的姑娘,“宁微同志,你在这里干什么?” 宁微还没想好怎么答,叶疏雨抢着先刺一句。 “这是献血站,你说在这干什么?” 陆群心虚地移开目光,如今家家户户都在传献血可以换肉票,他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大哥瘸腿在家眼看着营养跟不上,他和二哥也提过要来献血,却被大哥一口回绝,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来。 倒是没有想到宁微竟然有胆子敢来。 陆群脸臊的发红,家里大哥等着肉养身体,他也不好劝,只能说,“宁微姐,你多注意身体,我学校还有事急着过去。” 临了,陆群又转身,“对了。大哥说好些天没见着你,托我看见你时问问你好不好。” 这就是陆言安的高明之处,两人没有确定关系,陆言安也不明着说让宁微去见他,却委婉表达了寄挂之意,一副情意满满、克制的模样。若是原主听到这番话,就算躺在病床也得挣扎着起来。 陆群说完就快步离开,急得好像后边有猛虎催命。 叶疏雨气的牙痒,见着陆家人就恨不得将人打一顿,“你可别去,这都什么人啊。” “一家子白眼狼,你平日可没少帮他们,见你在献血站也不晓得劝你回去。” “别气了。”宁微淡淡然又端着瓷杯喝了口水,“等会你先回去。” “怎么?你真要去陆家?” “我还有钱在陆言安那。” 刚借没有两天。 晚了就拿不回来了。 陆言安家比较偏僻,宁微坐了十多分钟公交车才到。胡同逼仄,里面坐落着密密麻麻的排子房。 宁微刚进巷子,就听见陆母激昂的声音。 “你们别乱说,这八字可还没一撇。” “大学生怎么了?姑娘脸皮子厚追着言安跑,我们有什么法子?刚还听老三说见这姑娘去了献血站。” “你们就等着瞧,过不了多久,宁微准提着肉过来!” 2、第2章 “嚯,还真叫何婶说准了。” 不知是哪位婶子带头喊了声。 陆家门院聊八卦的大婶们住嘴,纷纷看向马路,个个神情惊讶。 栅栏外站着高挑美丽的姑娘,不是宁微是谁? 姑娘穿着时兴的红格子布拉吉,下摆叠着褶皱,腰身被拉链包裹着显得更加细瘦纤美,随风浮动的裙摆下露出如藕般白皙的小腿,纯白色的袜搭配着双黑色小皮单鞋。 瞧着就是富裕家庭孩子的打扮。 婶子低头七嘴八舌地讨论。 “这裙子我在报纸上看过,设计师款呢。” “最近苏国流行进来的款,没钱的人家可穿不起。” 婶子们稀罕的目光一遍遍反复看着,现下连衣裙可不多见,更别提下摆还叠了许多褶,美观却也更废布料,这年头得什么家庭才舍得花钱这样做? 陆言安家庭穷苦,一条裙子就能抵上他大半年工资。宁微自从认识陆言安,穿着就相当朴素。生怕陆言安觉得她生活做风走资不接地气。 何芬萍平日没少旁交侧击宁微的身份。 宁微担心影响父母愣是什么也不肯透露。 时间久了。 何芬萍和陆言安就猜想,宁微家庭条件或许只比他们好点儿,只是读了大学所以有个好工作。 今日宁微这一身,可把何芬萍震惊住了。 还是旁人推了下,何芬萍才回过神头来,越瞧宁微的布拉吉越碍眼,这小丫头片子花钱大手大脚,怕是攒了好几个月工资买的。有钱买裙子,怎么没将钱拿来帮衬他们? 何芬萍端起笑容。 “来了?肉给我提着,你快进屋里坐。”何芬萍眼睛瞥向宁微的手,见是空着又是愣住。 “肉?”宁微敛着冷意道,“什么肉?我肉票不都借给你们了?” 邻居的婶子们忙竖起耳朵听。 借? 婶子们抓住了重点,何芬萍怎么说的来着? 哦。 “人喜欢我家老大,追着我们老大跑,粮票肉票都送给我们家嘞!” 经济困难年,谁家也不富裕,粮食更是少的可怜。何芬萍这话说出来,谁不羡慕啊? 结果眼下瞧着,全是何芬萍在胡说? 何芬萍哪能不知道刚一番话让宁微全听着了,尴尬笑着摆手:“没肉没肉,婶这不是听老三说在献血站看见你,以为你直接提着肉过来。” 闷着不动声色将皮球踢回来。 宁微叹气道:“我原想着确实要献。毕竟这年头谁家都没有闲粮多不是?献血就能换一斤肉呢!” 何芬萍忙撑起腰杆,嘴咧开了花。 瞧吧。 人姑娘愿意为了她儿子去献血! “所以,你们什么时候把粮票和肉票还我?” 何芬萍得意的笑愣在脸上,“粮票不都你主动送的?” 宁微笑了:“婶子,你别开玩笑了。我和陆同志非亲非故,做什么送他粮票?他最近确实困难,你们又是一大家子要吃饭,这才答应借的。” 原主给的时候顾忌陆言安的面子问题,确实说的就是借。 “不信你问问陆同志。”宁微望向旁边看戏的婶子们,“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婶子们,你们说这年头谁会平白无故送粮票?就算是自家亲戚,那也没多的余粮啊。” “可不就是!”婶子们纷纷附和。 原本她们就觉得不对劲,哪有姑娘真会为着喜欢一个男人就送粮票的? 婶子们瞧着何芬萍一副想赖账的模样,看何芬萍的眼神立即变了。 “每个人都有定额粮票,用了这个月就没饭吃,宁同志愿意借你度过危机,咱们可不能赖账啊!” “你看看宁同志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何婶,你不会真想赖账吧?那我们可看不起你啊。” “这年头能借粮票的可都是大恩人,你瞧瞧平时怎么说人姑娘的?” 婶子们想起何芬萍一副吃着碗里捡着锅里的行为,就想吐唾沫。还说人姑娘大学毕业怎么了?她得看陆言安喜不喜欢? 瞧宁微同志清醒的模样。 瞧宁微同志这穿着打扮。 人能看上陆言安? tui,净特么吹牛! 何芬萍瞥向静立在旁的宁微,姑娘还弯着眉眼冲她笑。 “何婶,我不难为你,全部折成钱就好。” 何芬萍气焰顿时下去,牙龈差点没咬碎:“我还。” 何芬萍敢不还?她要是真不还,还不得被左邻右舍的唾沫星子淹死去。 宁微虽然笑着,那一双皎洁明亮的眼睛仿佛藏着幽幽冷光。 何芬萍被瞧着打了个抖。 她只觉得宁微变了。 再也不是她能拿捏的软柿子。 - 陆家地方小,屋中间挂了个帘子将屋子一分为二,外边住何芬萍,里边则用板子搭了张2米宽的床,三兄弟也能勉勉强强挤下。 陆言安躺床上假寐,早在听到宁微的声音时,他就已经坐起来,看着盖腿上的棉花被,想了想还是将棉被扯走,露出绑着白绷带的右腿。 盘算着等会宁微看着肯定会心疼。 宁微撩开布帘进来,陆言安眼睛一亮。 “微儿,今天怎么有空闲时间过来?” 屋内生活用品锅碗瓢盆堆积,墙面因着潮湿还长了一块块的霉菌,角落堆成山的垃圾,最绝的是不远还有个铁桶,盛满了黄色的尿液。 空气都传着股恶臭。 宁微瞥了一眼陆言安的腿,移开目光捂了捂鼻,“过来找你谈点事。” 毫不掩饰的嫌弃。 陆言安尴尬到无地自容,硬着头皮解释:“家里两个弟弟学业忙,我的腿又是这个情况,实在不方便收拾,委屈你了。” 陆言安腿有伤又不是手有伤,这么点大的地方,几分钟就能收拾好。无非就是懒得收拾。 宁微倒是没有拆穿。 陆言安忙喊门外的何芬萍搬张木椅进来。 宁微靠窗户坐着,阳光透过木栏在姑娘周边打上一层光晕,洒落在崭新的连衣裙上,微叠的双腿,白皙纤长的手指。高贵的犹如天上神女下凡。 陆言安不仅又多看两眼,往日没发觉,宁微好好打扮起来,竟然比挂历上的那些女明星还要好看。 何芬萍犹豫地看向陆言安。 不知该怎么样提醒他,宁微真人不露相,那条布拉吉裙子可是能抵陆家半年工资。 人长得好,工资也高?要不成了算了? “妈,你先出去。”陆言安见宁微一直不出声,便冲何芬萍使了个眼色。 何芬萍这才不甘心地走出去,转身又拿了块抹布擦桌子,边擦边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陆言安试探着问:“老三马上要毕业,学校分配能去酱油厂,可条件过于艰苦,地方也远。你能帮他找着好的吗?” 陆群高中毕业,找份工作简单,找份好的工作却难。原主找了许多,陆言安都不满意,最后才暗示原主无线电一厂的单位不错。 真会算计。 无线电一厂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大厂,福利好、工资高。陆群高中毕业,怎么可能分进去? 好嘛。 原主生平第一次找关系,将人安排进无线一厂的生产线。陆群却闹脾气,嫌弃工作辛苦? 不如废掉躺家里算了。 宁微抬眸,将陆言安的打算揽进眼底,说道:“我觉得你弟弟能进酱油厂不错,好歹也算国营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可不好。” “陆同志,你说是吧?”宁微说完,微微一笑。 陆言安噎住神情僵硬,这还是第一次见宁微拒绝他的要求,暗示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你.....我们以后如果成为一家人,老三也会是你弟弟。他现在正处在节骨眼上.....” 陆言安手段厉害,原主就是被这样一步一步骗到手的。 她一片赤忱,光明磊落愿意为爱人付出。 却被陆言安当做筹码拿捏。 “陆同志你在说什么?”宁微不可置信地眨眼,“我们非亲非故怎么可能会成为一家人?可别影响我找对象呀。” 陆言安脸彻底黑了下去。 “对了。”宁微漫不经心道,“前些日子你应急和我借了两百块,是时候还我了吧?” “两百块!” 陆言安眼跳心惊,手第一时间按住稻草铺垫的枕头,“你和我说钱?” 宁微有点被陆言安的无耻搞笑到。 “亲兄弟还明算账,你借的可是两百块。” “微儿,钱的事能不能缓缓?”陆言安坐床上为难,“你看我腿现在这个情况,钱都花在了医院。你一定不忍心逼我是不是?” 陆言安说完,不自觉压了压稻草铺的枕头。 枕头底下整整齐齐躺着一沓钱,除去宁微拿过来的两百,还有两百是他借遍同事亲友才凑足的。 他原本是打算拿着钱,去广东搞批货回来倒,却没想到腿断了,这事也只能压下。 不行。 他还靠这笔钱大赚一笔,说什么也不能将钱还回去。 “两百块,也就相当于你几个月工资。不要因为这点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几个月的工资就不是钱?再者,我们除了债主和欠款人,还有什么关系?”宁微站起来,见陆言安一直压着枕头,也不多废话,扯住陆言安的胳膊利落将人丢到床尾。 陆言安撞到墙上,捂着腿痛叫。 宁微将稻草枕头掀开,下面躺着好大一沓钱。 “微儿,这钱我真有用,等过些日子一定还你。”陆言安留着冷汗。 宁微数了数,一共四百块,她抬眸看过去直白道:“我不信你会还。” “你还我!”陆言安痛的汗流浃背,忙扑过去抢。宁微左手拿钱,往旁边让了一步,陆言安重重摔到地上,他不死心又伸手去拽宁微的裙摆。 何芬萍听见动静也赶紧丢了抹布一个健步冲进来:“我和你拼了!” “陆言安。” 陆言安诧异抬头,望进姑娘幽黑的眼眸中。 他莫名一颤。 “我借给你们的粮票,都被拿到黑市倒出去了吧?” 陆言安倏地神情大变,他浑身冷汗松开手还想辩解:“我没有。” “原本的两百,还有一百是抵粮票的钱。” 宁微将钱放进兜里,剩下的一百扔回床上,看向陆言安,“如果不是我恰好在粮票上做了记号,又恰好看到厂里的朋友有张一样记号的粮票。还被你蒙在鼓里。” “倒卖粮票......”何芬萍心神恍惚,抓到那可是要坐牢的啊! 何芬萍顿时觉得天塌下来,往陆言安身上捶了两拳,嚎啕:“你糊涂啊,你要是进去了,妈可怎么活!” 宁微不想再管这出闹剧。 隔着窗户,宁微隐约看见院中的那口井,原主死的时候还是寒冬腊月,到底有多绝望她才敢跳下去。 原书中曾写了这么一段话: 冰冷的井水灌进宁微的鼻子、喉咙,她朦胧地看着井上的那一小巴掌灰蒙的天。光秃秃的树杈被狂风吹着,断了一截掉进水里。 宁微伸手去抓,身子却沉进水底。 婆家苛刻,丈夫无情,父母亡故。 她原想着,婚姻不是陆言安也会是媒妁之言。所以选择了自由恋爱,想要得到对方真心的呵护。 她遵循了女子在当世活着的规则,却并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她本不想死。 却不得不死。 [巾帼部总任务已激活——传世女子。 抛弃恋爱脑,打破世俗偏见,让世界看见女性的光辉吧! 每个世界任务结束,将会根据传世影响力判定评分。 详情解释:传世,指必须在任务世界留下一定的影响力。此条件也是巾帼部门的必背部规。] [滴,恭喜你收获20积分,获得剑斩无情男称号。 称号描述:你是可以手持刀剑,一剑斩掉无情男狗头的女人。 友情提示:集齐100积分,你可以保存本世界一项小技能哦~] 宁微转身。 随着外面响起小汽车喇叭的声音。 司机进门忽略掉陆家母子震惊的眼神,微笑道:“宁微同志,省长在车上等你。” 3、第3章 崭新的黑色轿车停在小路上,车身熠熠闪光,像镜子一样能照出人影。 这年头,二八大杠街上都难得见一辆,四个轮子会跑的汽车更是稀罕物。 听到小汽车的喇叭声。 安吉巷子里陆陆续续出来不少群众,织毛衣的,端着饭碗的,还有洗着头也顾不上冲掉肥皂泡裹着毛巾就跑出来看热闹的。 呜泱泱一大群人。 “今儿个可长眼咯,小汽车可真气派。” “你们看,这车灯还真有我饭碗大嘞。” “四个轮的小汽车,要是我这辈子能坐上一回儿,要我死也甘愿啊!” 李大贵的话说完,群众哄堂大笑。 李大贵媳妇停下织毛衣的棒针,踮着脚往玻璃里瞧,奇怪道:“大贵,这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李大贵笑道:“别想了,我们家这条件上哪认识能开小汽车的人?” 李丽是越瞧越觉着眼熟,道:“话是这么说,李大贵你是不是不信我?老娘眼睛可毒辣着,见过一次的人保准忘不掉。” 几位大婶凑过来讨论。 “听说是接人来着?” “我们安吉巷谁这么能耐?” “刚看人进了陆家。” “陆言安?不可能吧!” 大婶们对视一眼,不敢相信。 陆言安能有这运气? 众人视线都往陆家看去。 没多久。 宁微的身影出现,旁边还跟着从小汽车上下去的司机。 围观的人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这车是来接宁微同志的? 直到小汽车开走,众人都还没缓过神。 陆言安在何芬萍的搀扶下走出来,他看着围观的大批群众,冷着脸。不就是辆汽车至于这么没见过市面的样子? “哎呀!”李丽激动地猛拍大腿,“我可算想起车上的贵人是谁,大贵你也见过啊!” 李大贵疑惑:“我怎么没半点印象?” “报纸,报纸!”李丽暗示,见李大贵还想不起来干脆说,“那人是永宁省的省长啊!” “好大一副的报纸。”李丽比了比,“光是省长就占了一大半版面。” 报纸上说,宁省长以身作则,主动要求减免工资和粮食,要和老百姓一起共渡难关。 还说自从宁省长上任,为永宁省的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是真正的清官,好官! “你说,刚刚开车的人是省长?” 陆言安回想刚刚听到的话,司机是进来曾说省长在车上等宁微,难道说,宁微认识省长? 陆言安咬牙,忍下腿部的疼痛。 省长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权利滔天。随便开个方便门,他都能在这个时代如鱼得水。 宁微既然认识省长,不如他低下头再去哄一哄。 陆言安满眼自信。 他认为宁微有这么大的转变,肯定是这些日子,他过于忽略了宁微。 女人嘛,不想办法哄哄就会有小脾气。 原本,这段时间陆言安都在接触行政厅的一位女同志,家里父母都是退休干部。 眼下,退休干部哪里能牛过省长。 陆言安决定还是先哄着宁微,好让她介绍省长认识。 李丽感慨:“没成想,宁微同志竟然是省长家的闺女。” “什么?”陆言安斜眼看向李丽,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李丽冷笑,她先是看白着一张脸的何芬萍,又打量犹遭雷击的陆言安,哪里能不清楚这两人的算盘打算。 上回,她姨家读大学的妹子打听陆言安,都打听到她这来了。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李丽心底门清,讽刺道:“没成想,宁微同志竟然是省长家的闺女!” “真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啊!” 挑来挑去,还不是瞎了一双眼。 何芬萍老脸一白,崩溃着不敢置信:“宁微是省长家闺女?” 陆言安失魂落魄道:“省长,宁微父亲竟然是省长。” 他到底多有眼无珠,才会把条件这么好的女同志给推走。 陆言安追悔莫及,后悔的情绪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在他新房上,痛到说不出话。 - 宁微浑然不知两母子的心路历程。 车上,三人挤在一块儿,宁政屿在看报纸。 张清则摸着自家女儿的头发,微笑:“今天我和你爸去市里开会儿,难得开回小汽车,便想着去接你。问了叶家小女儿才过来。不过今天怎么想着把姑姑寄来的衣服拿出来穿?” 宁微继承了原主全部的情感,看着夫妇两人,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会遭受那样的污蔑。 一家人作风淳朴,国家困难,宁政屿就主动减免工资,吃穿都和下属一个级别,不搞阶级。组织分配了汽车,为了节省油,宁政屿除非重大场合,上下班也永远是骑自行车。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夫妇两人的命运。 “姑姑特意从国外给我寄回来的衣服,不穿怎么行?起霉那可就太浪费啦。” 张清笑道:“是,起霉怎么行。” 宁政屿收起报纸,将眼镜小心翼翼取下折叠起来,笑道:“年纪小是该多打扮打扮,当年和你妈相亲,她也是穿了这么一条红裙子,漂亮的很呐。” 张清被夸的赧颜,嗔怪的瞪了一眼:“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 两人是媒妁之言结亲,虽然不是自由恋爱,婚后也算相濡以沫。 古代世界时,宁微经历过的世界都没有父母,她很少能够感受到这么温情的时刻。快穿局的每个员工都有第一世,宁微也有。 漫长的时间长河里。 一个又一个的世界里。 宁微遗忘了第一世的所有记忆,却仍然还有执念。 翌日。 小鸟刚叽叽喳喳啄窗户,宁微就已经起床。她带上张清做的辣酱,再收拾了两身衣服搭着公交车进了厂。 无线电一厂是南城国家级重点单位,主要负责生产收音机、单路载波机以及系列电力线载波机。厂内设立多个分区、部门。 宁微就在宣传科,平日负责发布和记录新闻,刚进办公室,叶疏雨就拿了份图纸来。 “看看,这是新型号载波机的图纸。” “原本打算得等上一星期才能上市。厂里领导听到风声,说隔壁省的无线厂出了一款功能很像的产品,这才改为明天上市。领导要你将新产品的创新点全部介绍出来。” “这么着急?” 宁微接过图纸,认真地看着上面标注的信息,“行,我马上就写。” 叶疏雨揽着宁微的肩膀,将人带到座位处,低声问:“事情怎么样?处理好没?” 宁微明白好友的担忧,于是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两百块?”叶疏雨俏脸都气黑了,“陆言安吃什么熊心豹子胆,他敢和你借两百块?还有!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要说是忘了,你会相信吗?”宁微嘿嘿一笑。 陆言安曾委婉表达了借钱的事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原主这才什么都没说。 “要死。”叶疏雨轻轻拧了下宁微腰侧的痒痒肉,“不过,陆言安做什么要用这么多钱?你说,他都敢在黑市倒卖粮票。是不是还有胆子做更大的事?” “反正我不管,他要是敢来惹我,我就把他底裤扒了丢出去,让江东父老让南城老百姓都看看这人的真面目。” 宁微知道陆言安想干什么,陆言安满脑子就是想发财,做投机倒把的事太正常了。 叶疏雨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这才是好同志。” 小姐妹不恋爱脑,叶疏雨就高兴,心情比买到最好看的小皮鞋还要美丽。 宁微好不容易将新闻报道写完,揉了揉酸痛的腰,时间刚好到饭点,她又和叶疏雨去食堂吃午饭。 两人刚刚回来。 嘈杂吵闹的声音从科里传出,宁微心头一跳,拉着叶疏雨退后两步。 宁微从办公室看过去。 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听完对方的请求,他唇角一挑,略带讥讽。 “让我去播音,你他妈在想屁吃。” 叶疏雨解释:“这是合作厂商的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在我们这找了个岗位放松放松。咱们厂最近不是想办个广播站么?领导想让沈泽去播音,他估计不愿意呢。” 随着无线厂业绩不断攀高,绝大多数家庭都用上了收音机,播音员的需求也随之增加。 一厂作为南城生产收音机的大厂,也当然要跟上时代,思维变通。 “沈泽就是个混日子的主,他更巴不得天天躺着没事干。”叶疏雨托腮感慨,“我要是他,我还上什么班?我天天搁家里躺着没人管不舒服?” 宣传科许主任冷着脸。 沈泽懒得多费唇舌,腿一收站了起来:“谁爱干谁干,反正不用叫上我。” 宁微收回视线,“换个人不就行了?” “播音员统共要两个,领导层还想选个会英文的,能帮忙念些外文杂志。沈泽会英文,嗓音条件还好。” 忽然。 宁微耳畔传来声响。 [滴,本世界主线任务已开启——播音如歌。 任务详情描述:声音化为你的武器,一路披荆斩棘,请向成为正式播音主持的路上,勇敢无畏的前行吧! 任务结束,将会根据传世影响力度判定评分。 任务进度:0% 传世影响:0] 沈泽推门出来,碰见宁微时他不觉多看两眼,又想起在气头上,双手抄兜迈着大长腿走了。 许主任没法,打电话给广播站的负责人,苦笑道:“沈同志不同意,反应很大,刚刚差点把我整个宣传科都给掀咯。” “是,我知道下个月会来一批外国友商,没会英文的同志不行。实在不行,我去外面找。” 许主任挂断电话,头疼地坐在椅上。 办广播站,其实也有外国友商部分原因。 上头领导下达了明确指令,要一厂尽快打开外国渠道。华国的技术工认真仔细、产品物美价廉,不能只有华国人用上。 一厂迫切考虑产品销往海外,扩大产品市场。恰好下个月就要来一批外国合作商。广播站可以用来展示自家厂生产的设备,播音员同时会英文,也更加能体现华国一直在追赶国际制造业的脚步,从未落下。 如今这种关头,播音员都只是个名词没有专业的院校,又何况学习英文的人更犹如大海捞针。 上哪里才能找一个既有嗓音条件又要懂英文的人? 许学勤脑门蹭亮,本就不茂盛的头发又脱落几根。听见敲门声,他有气无力地让人进来。却看见高挑的姑娘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微笑。 “许主任,我会英文呀。” 4、第4章 许主任为播音员的事已经几夜没有睡好,晃眼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尤其这道声音还像百灵鸟一般婉转清脆。 “宁微同志,你会英文?” 宁微展眼舒眉:“我姑姑在国外留学,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教我英文。” 这仅仅是一方面的原因。 更多的还是宁微在以前的当女皇的世界,她将国家推至繁荣昌盛的位置后,就多了许多朝贡的国家。 也是在那个世界,宁微和外使交流学习了许多国家的语言,英文更是已经达到能让外使都听不出口音的地步。 小姑娘满脸诚恳,笑着还能看见一排洁白的牙齿。 许主任眼睛不由泛酸。他去部门、去生产线找人时,同志们个个低着头,生怕被他逮着去多干活。后来发展成,他要找哪位同志谈话,哪位同志家里就有事。 他倒像是罪人。 哪里碰到过像宁微这样一心热血的同志? 要早知本部门就有这么好的同志,他哪里犯得着去外面求人? “播音员的工作不轻松啊。因为咱们厂是单独设立的广播站,条件有限。一天算下来两个班,分为中下午,你和复线部的同志轮流替班,每次播半小时,所以没办法设立一个单独部门。” 许主任讲完,宁微才明白。 不设立部门,这才是同事都不愿意上播音岗的原因。 广播站占用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毕竟每个人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要吃饭、收拾琐事,有娃的家庭还要提前做好晚饭,忙完后午休半小时,才能够继续下午的工作。 这难得的休息时间,才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的原因。 “没问题。” “真没问题?”许主任观察宁微的神色,见对方真没嫌累,才松口气。“每个月厂里会补贴5块钱。” 宁微眼睛亮了:“还能补贴工资呀?不早说,早说,我早来了!” 原来工资有25块钱,再加上5块钱,那不得有30块钱? 30块钱是什么概念,以现有的物价推测相当于现代一万块钱。 人生什么最重要? 是爱情吗? 是自由吗? 是钱啊!钱最重要! “那也不知道你愿意来呀。”许主任苦笑,“厂里还会给你们安排播音员老师,到时候通知你们统一时间学习。” “没问题,那我先回去了?”宁微比了比外面。 许主任将人喊住:“你先前不是和我说,认识位干事积极的好同志要介绍进厂?” “原本我们还想再看看,现下发现宁微同志就很具有革命精神嘛!你的朋友肯定也是位积极分子。我亲自去找厂长说说,人一定能安排进来。” 这名“好积极分子”,不是陆群是谁? 宁微想起陆群日后的祸害事迹,文中那描写的又油又花的撩妹手段。她就满脸疑问,赶紧先将苗头掐断。 “不用了,我那位朋友听说是已经找到工作。” “真不用了?” “真不用。” 许主任这才作罢。 - [滴,收取20积分。获得好人勋章一枚。 主动帮助角色度过难关,你可真是勇敢又热心的姑娘。 勋章作用:佩戴可以触发好运被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帮助你度过难关哦~ 任务进度:5% 传世影响:0] 宁微回到科里,刚坐回岗位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还没等找到发源地。 啪的一声巨响。 宁微桌上被丢了一沓厚厚的资料。 丢资料的是位姑娘,齐耳短发,她穿着条浅粉色的连衣裙,人还没近身,宁微就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对方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不善,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微:“科长让你下午把资料都整理好,再书写一份报告。” 宁微拧了下眉。 印象里,原主和这位关系并不好。 “你确定都是我一个人的工作?” 宁微看向那沓约有一本新华字典厚的资料,显然,仅仅一下午的时间,光是看完这些资料,就已经超过一个人的工作量。 办公室里不少人看了过来。 宋映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想整个科都帮你做?” 宋映忍下心虚,这份工作确实科长交代下来时,让她找宁微帮忙一起做。但她刚刚去找许主任,才知道厂里最后一个播音员变成了宁微。 宁微将资料抱着站起身,对挡在前边的宋映心平气和道:“让开。” 宋映哪里敢让,牙一咬:“你要去哪里。” “做不完。”宁微笑了笑,“我找科长当帮手去。” “找......找科长干嘛。”宋映神情猛变,快速伸手抢走一半资料,找科长,谎话不全得露馅,慌不迭道,“科长哪里有时间来管你这点小事,我帮你做了就是。” 说完。 宋映拿着资料快步离开。 叶疏雨提着水瓶进来,见宋映气呼呼地回到工作岗位,好奇问:“又为难你了?” 宁微重新坐下,拿起一页国外生产的收音机资料看起来,“想让我给她的工作全干了。” “那她就这么回去了?” 叶疏雨诧异:“平时宋映就喜欢阴奉阳违,我都被她坑过两回。” “对了,我听说宋映之前主动申请过厂里的播音,不过声音条件不合格。”叶疏雨觉得奇怪,“她该不会是拿这事针对你吧?” 宁微也觉得奇怪:“她针对我干嘛?” 叶疏雨低声说了个名字。 宁微条件反射般看向角落。 沈泽长腿交叠架在办公桌上,白衬衫卷了两层边,左手压着稿子右手转着笔,自然也看到刚才事情发生的全部过程。 难得见这么有意思的人,他唇角一挑,停止转动笔朝宁微打了个招呼。 宁微淡定收回目光。 两位播音员都已经选好,接下来就是专业课的问题,特意空了一间设计部的办公室用来放设备,顺便用于教学。 往下,宁微忙的停不下来,每天中午休息时间,她还要和另外一个部门的女同事去学播音课程。 教导课程的播音员同志非常有名,曾经播音过开|国大典。 按理来说,这个分量级的播音员非常难请。还是许主任厚着脸皮,用世家交情才将人请来。 高燕祥要求很高,除了必学的基础知识,还会准备一千字绕口令,并要求第二天要能流利通顺的背诵。 宁微经常背到半夜,舌头都还在打结。 同厂区复线部的苗同志更是叫苦跌天:“天爷呀,我就是个捶线的同志,为什么要我来背东西。” 宁微天天听着苗可语嚷着要摆烂辞职,结果第二天在座位上又看到对方,相顾无言。 “再扛扛吧。”苗可语拍了拍宁微的肩膀,生无可恋道,“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高燕祥刚好推门进来,他穿着绿军装,头发掺杂着花白,胳膊下夹着本子,精神抖擞的完全看不出已经五十岁。 他进房间第一件事就先翻开本子,露出一笔一划写的教学笔记,在检查两人的绕口令没问题后,才开始新课程。 他将陶瓷保温壶放在台上。 “昨天学了停连,那么今天来说说重音的作用。” 宁微翻开日记本,淡黄色的纸上已经记满许多文字。 “停连,解决了稿件内容语句构成逻辑关系的问题。重音,要解决的则是稿件内容词语和词之间的主次问题。”1 “在语言表达中,重音的处理使语义更加准确,思想感情也更加鲜明,话语逻辑更加清晰。”2 “例如,同一句话施加重音会有不同的意思。”3 “[我]是红旗高中的学生。” “我[是]红旗高中的学生。” “我是[红旗高中]的学生。” “我是红旗高中的[学生]。” 高燕祥清了清嗓,同时举了4个例子,“从表面上看,这四句话字词都一模一样,重音的加入却让这四句话表达出不一样的意思。懂了吗?” 苗可语摇头:“还是有不太明白的地方,那什么时候能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重音?” “一是多读多念。二是理解力,多看书提高理解力就会知道什么样的语境下,该用什么样的重音。” 高燕祥解释完,他打开陶瓷保温壶喝水,看向角落的宁微。 这名女学生,他刚过来第一天就已经注意到。 除去普通话标准,理解和共情能力都很强,记忆力也不错。如果专职做播音,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宁同志。” 宁微放下记本子的笔,站起来,不解:“高老师?” 高燕详询问:“刚刚讲的重音听明白没有?” 宁微回:“都明白了。” “那好。” 高燕祥翻开鲁迅的狂人日记,亲自走到宁微跟前,将书放下,“你来念念这篇小说。” 宁微接过书,看着里面的文字,看清内容后不由正色起来。 没人比她更清楚旧社会的封建制度下的残酷。 那些人吃人,她也曾都经历过。 在宁微的诵读下,文字变得极其有生命力,她的声音有力,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苗可语的情绪被带的跌宕起伏,尤其听到后面更是泛出泪花。 宁微念完,高燕祥才渐渐出来,他非常肯定:“宁同志你很有天赋,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基础虽然不是很坚固,后天勤加练习也会有改变。 宁微才接触播音没有几天。 高燕翔为发现这么一棵好苗,感到高兴。 教完该教的知识,高燕祥掐着点回了工作单位的宿舍。 南城广播站建立已经有两年,高燕祥因为资历深过来做了副站长,虽说地方站小,不过同事之间却相处和睦,领导还给每个人分配好了房子。 高燕祥待的开心,他刚将单车停好,转身出来,就遇见南城广播站的站长。 站长笑眯眯打了个招呼,好像就是专程等高燕祥似的。 “燕祥啊,咱两老友许久没有聊过天,要不走走?” 高燕祥哪能不懂,笑道:“那走嘛。” 站长拿着手电筒开道,昏暗的光照着泥巴路,越走远草越多蛐蛐也叫的越响。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站长才进入主题。 “咱们站也建立两年了,随着收音机进入家家户户,老百姓对节目的需求量也已经上来,扩收人员迫在眉睫啊。” “这个月,站里现在统共就招了三名播音员,都是男青年。你那边有消息没?” 高燕祥也摇头:“光顾了南城市几所高校,勉强招了五个人,再没有好的了。” “唉,也不知国家什么时候才能设立专业院校?”站长从口袋掏了包烟,取出一根递给高燕祥,见高燕祥摇头,他又放回烟盒,划拉一根火柴将烟点燃后又甩着将火柴熄灭。 “我懂,保护嗓子嘛。” “最高指挥领导特意下达指令,要为妇女同胞专门设立一档节目。”站长发愁,“我们站连女同志都没一个,谁能播的好?” 为华国妇女专门设立节目,这是一件事,还是一件天大的事。 华国的广播站成立以来,多的还是红歌多的还是朗诵诗文,这女性同志们爱听什么节目,站长研究来研究去都是一头雾水。 播什么节目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播音员必须是女性。 这样节目播出,观众才会更有认同感,也更能走进观众的内心。 高燕祥沉思了会儿,他想起宁微,又想起难缠的许学勤。 许学勤曾说,宁同志帮了他大忙,不然下个月外国友商来访,一厂压根没法应付。 要是现在就将人挖过来,许学勤那边不得和他拼命? “行了老兄,这事我有谱,你且放宽心,等再过段时间,就将人给站里弄过来。” 站长瞬间人也不颓废了,腰有劲腿脚也利索了,忙跟上高燕祥难掩激动:“怎么,你有人选了?” “是谁?” “诶,又没人催命,走那么快作什么?快和我说说!” 5、第5章 开饭的铃刚响,上千号员工就迫不及待涌出来,高处看分成了两条线,就像是溪流一条笔直通向食堂,另一条则推着自行车蜂拥着往厂外赶去。 叶疏雨拉着宁微的手,拼了命才挤进食堂排队,脸蛋被挤的红扑扑,得意洋洋道:“我说了吧,今天食堂有萝卜丝炒肉沫铁定人多。还好我们来的够快。” 苗可语把跑掉的布鞋重新穿上,从布兜里拿出饭盒快步跟上,馋的咽口水:“赶紧跟上,我都快一个星期没见着肉了。” 宁微踮脚往前看,打饭的阿姨面前一大盆白萝卜丝,肉虽然不多,隐约还是看到了几点。“还真有萝卜丝炒肉末,老实交代你是哪里收到的消息?” “一厂人气王的称号难道是白给的?”叶疏雨颇为得意拍了拍小胸部,“为了咱们在一厂的幸福生活,早就将食堂的阿姨拐到手。明天吃什么,我今晚就能知道,哈哈!” 三人打了饭菜,快速找张餐桌坐下。 宁微挖了一大勺萝卜丝,清甜的味道加上肉沫令人食欲大开。她没多少粮票,这个月都只能勉强维持住温饱,肚里早就缺油水,连吃了好几口肉这才感受到满足的饱腹感。 叶疏雨勤快地将肉沫挑出来,放进宁微碗里,“碗里的肉都给你。” 宁微挡住饭盒:“给我作什么,自己吃。” “这可不行啊。”叶疏雨不乐意,将宁微的手从饭盒上移开,又将肉沫倒进去,“我时不时回家就加餐,家里的肉就等着我回去吃。你这小身板都饿瘦了,得多吃点。” 这段时间,叶疏雨没少分口粮给宁微,还隔三差五就变出一个水煮鸡蛋。 眼下鸡蛋可是稀罕物,有钱都无市。 宁微是真不知道叶疏雨都是从哪里找的东西,又是废了多大的功夫。 两人边吃边聊,宁微关心了下新型号的载波机,等两人聊完,苗可语才隐隐不安的插话。 “宁同志,明天厂里就要正式开播。你紧张吗?” 宁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旁边的冷嘲热讽打断。 “广播站?一厂就是喜欢玩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宁微看过去,隔壁桌坐着一堆老爷们,个个穿着工子背心喷着口水高谈阔论。 叶疏雨不喜道:“都是生产线的同志。平时个个做事不积极,说起八卦倒是积极的很。” 生产线的男同志们愤恨不平。 “厂里做这个广播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对啊!有什么好处!” “还不如多给我们点补贴,这日子嘴都快淡出鸟来,钱净去做那些没用的东西。” “我对广播站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怎么找的都是女同志?” 女同志一词出来,人群一阵倒喝声。 “男性的声音更有力度更浑厚,朗诵起雷锋同志,那才叫一个好听!” “女性声音黏黏糊糊,你们说,那女的能念好词吗?不会两句话不出,就开始撒娇了吧?” 全场一片哄笑声。 “反正这广播出来,我是不听!” “我也不听!” “打死都不听!” 叶疏雨啪的一声将筷子拍桌上,艴然不悦。 “别去。”宁微拉住起身的叶疏雨,她抬头看见许主任拿着饭盒走进食堂的门,听完那番话,脸被气得涨成猪肝色,进来逮着生产线那批人当场就开始教育。 “饭吃撑了,还是水没喝饱?不想在食堂吃饭就滚蛋!” 王军不服气:“女播音员就是不好,厂里更是业余的人,就是播不好听,许主任怎么还不让说呢?” 许主任直眉瞪眼,“王军是吧?我等会就找你领导好好谈谈!谈谈像你这样的破坏分子,怎么会出现在一厂!” 这些男同志才灰溜溜的出了食堂。 苗可语说:“这段时间厂里流言蜚语多,宁同志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说?” “有些人觉得我们播不好,也有些人就是单纯眼红我们能多拿五块钱。” 苗可语在复线部,领导管的少说闲话的人就多,这几天听了不少冷言冷语。他们见苗可语去学播音基础课,就阴阳怪气。 “赚大钱去了?”或者是“赚大钱回来了?” 苗可语揉揉泛红的眼眶,“我开始也难受,久了就好了。” “都是些什么烂人。”叶疏雨憋着一肚子气,“有本事就自个儿上啊。” 宁微继续吃饭,“事实胜于雄辩,他们说我们做不好,我们还就非得做好给他们看。” “没错。”苗可语同志非常认同。 翌日。 宁微看着还在熟睡的叶疏雨,她轻手轻脚打好水将脸洗干净,换上短袖白衬衫,又套了条蓝色棉麻的直筒裤。才轻轻打开宿舍的绿铁门,站到了外边。 宿舍楼离着厂区很近,站在二楼的位置还能看清马路那边厂门口上画的大收音机。 中午就要正式播音,宁微说不紧张都是骗人,找了个角落,确定不影响其他人,她才按着高燕祥的话,开嗓。为接下来的播音做好准备。 开嗓,是为了锻炼腹部肌肉,使肌肉收缩会变得更好。就像运动员赛前的热身,开嗓能够更好的保护嗓子,也能使嗓子打的更开。 宁微先开始打嘟练习,让气息先顺下来再闭口哼鸣,一套流程下来才开始唱一些简易的练声曲。 “12,34,54,32,1—yi-i-ya-a-vi-” 清晨,雾气还很重。 女孩站在阳台练习,雾色里微仰着头,扎了一夜的麻花辫散落下来,微卷的长发荡在身后。 一行刚从舞厅回来的人恰好看到这一幕。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我认识这女的,一厂新选的播音员,叫什么......宁微。” “瞧着身材不.....”这人话音还未落,就被旁边的男人踹了一脚。 “说话都给我注意点。”沈泽在舞厅熬了一夜,嗓音还稍微带了点沙哑。 他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直到宁微练音结束,才转身离开。 午休时间,许主任就将人带进厂内的广播站。宁微刚进去,就吃了一惊。不足二十平方的房间,围坐满了人。 中间摆着播音设备。 领导们担心占用宁微播音空间,一个个搬着椅子贴着墙壁坐,人数多到俨然在房内围成了一个圈。 许主任生怕宁微紧张,笑着安抚:“不要太过在意我们,当这些人啊都不存在!” “没错,就当我们不在。”说话的是厂长。 “宁同志,你可千万沉住气啊。”这位是复线部的主任。 “宁同志,好好干,你一定行。”这位是设计部的主任。 领导们纷纷发言,倒是显得比宁微还要紧张,还要在意。 毕竟播音一旦成功,一厂算是开了先河,日后将会是华国所有无线电厂学习的模范。 宁微觉得好笑,却严肃的向领导们敬了个礼,“请领导们放心,我一定坚决完成好领导和组织交给我的任务。” 说完,宁微走到播音台处,将带线的话筒拉拢坐下。 许主任亲自站到开播键的位置,他将手心的汗都蹭到裤管上,只等宁微一个眼神便将开关键推动上去。 屏气,忐忑。 “宁同志,准备好了吗?” - 沈泽和同事在国营饭店吃饭,懒洋洋的用筷子不断搅晃着茶杯,瞧见墙上的时钟,动作停下,“去喊老板把收音机打开。” “泽哥,没事开收音机干嘛?”有人不明白。 沈泽反问:“今天是不是厂里广播站开播的日子?” 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那人自以为很懂,“厂里两播音员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听,念新闻都没那个味!” 又有人插话。 “播音员里不是有个叫宁微?你们不知道,她和我都在宣传科。这人就是爱装,爱显摆。没有大小姐命,一身大小姐病。” “声音难听的要命,能播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一厂的同胞没一个人支持。” 沈泽厌烦地拧眉,眸色淬了几许冰冷,“同部门的同事,嘴巴再不干净就拿厕所刷好好洗洗。” 史宇被沈泽凶狠的眼神唬住,马上反应过来,又想起沈泽没出国前的名声,身子抖着冒一股子冷汗慌乱解释。 “泽哥对不住,我没想到这女的命好还能让你看上。是我说话不知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沈泽没吭声,松松垮垮靠在靠着椅背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将筷子丢到了地上。 懂脸色的小弟们马上开始收拾。 史宇被丢出了国营饭店,摔了个鼻青脸肿。他万万没想到,仅仅是抱怨了一个女人,就让他努力大半个月的心血打了水漂。 老板专程拎了个收音机放桌上。 小弟卡着时间把频道调成南城一厂。 开始还只有电流音的收音机,慢慢放进来一段音乐,是一段歌唱祖国的音频,随着音乐渐渐淡出,音响里传出温文婉约的女音。 “大家好,这里是南城无线电一厂电台。1962年10月9日电台正式开播,我是宁微,是宣传科的一名同志。今天将由我为大家播报厂内的轶事新闻。” 声音柔婉淑静、字字珠玑、洋洋盈耳。 像是一缕春风,抚过众人心房。 6、第6章 工友们正坐在大榕树底下遮阳聊天,落地大风扇呼呼地吹,时不时卷起几片落叶。 王军刚进院子,就发现这么大帮人聚集,“今日儿是什么日子,怎么都出来了?” “准备听厂里的广播。” “广播?”王军在树墩找了个位置坐下,不满道,“不是说好都不许听广播?” “那你别听。”说话的同是生产线的韦强,手里拽着纸和笔。“领导让我们听完以后写500字感想,上班前没交出来全部停工在家。” “你要和领导对着干,我们一大家子可没这种命。” 韦强现在看到王军就烦,原本他也没那么讨厌厂里办广播站,就被王军带着瞎起哄。 结果倒好。 他们全蹲在这里守广播,王军现在才神气十足回来。 “什么时候发的通知?”王军吓了一跳,“我怎么不知道?” “你旷工的时候。”韦强一口淡腔。 有知情的凑过来,悄声道:“王军你快写吧,我听领导说你影响恶劣是一厂的破坏分子,准备要解雇你。” “怕什么!”王军挺起胸膛,他面子重嘴也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姐夫在岐城无线电厂当上了主任,是这个。” 王军比了个大拇指,洋洋得意。 “那里可没有广播台还有写500字的事,福利好,逢年过节还发油。” 韦强见不得王军得瑟的样:“咱们厂哪年过年没发油?” “哎,你们别闹了,影响我听广播。” 复线部的工人劝了一句。 大家伙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很快,广播开始。 随着播音时常过去,工人们诧异对视一眼。 “这姑娘中间歇气没有?” “没呢,声音还稳着呢。” “俺那经常听新闻的老娘和我说,这业余播音啊,声音都不稳,讲话断断续续。这宁微同志......可不这样啊。” 宁微源源不竭讲了近二十分钟,别说停顿,就连停下来喝口水都没有。 院内女同志却不吃他们那套,个个维护起宁微。 “我才不管你们什么感想,宁微同志的播音我们爱听。” “你们有广播节目听可就知足吧。” “还挑三拣四,嫌弃宁微同志念的不好。妇女同志怎么了?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女同志们早就不满意他们玩的那套,只不过平日一个科,抬头不见低头见,除了管好自家的男人,剩下的单身汉,她们也没法管。 宁微同志播音这么好,声音更是拂去她们工作一天的疲惫。 女同志现在可是听不得半句有关宁微同志的坏话。 男同志们抵触的心情,渐渐平缓不少。 “是是是,从前是我们狭隘,我们错了。” “这水平比起专业的可听不出什么差别。” “什么专业不专业?中央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都是边学习边播的,宁微同志确实不错。” “我反正服了。” “别聊了,赶紧把宁微同志说的重点记下来,还有五百字感想等着呢!” “对对对!” 宁微清澈如泉的话语,一句接一句。 王军得意的头就越低越下,黝黄的脸透着红越发羞愧,和宁微正气十足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广播还没结束。 王军就已经起身。 平日玩的好的兄弟连问:“王军去哪儿啊?” 王军嗡声道:“拿本子拿笔!” 笑着喊:“不是说不写嘛!你姐夫还是岐城无线电厂的主任,一厂可不是留爷的地方。” 王军憋着气,却不敢再回话。 他可不傻。 全国上下,南城的无线电一厂才是福利最好的地方。 他姐夫还想过来,天天问他厂里还要不要人。 况且...... 宁微确实播的不错。 — 高燕祥给周站长端了杯茶,两人边扇蒲扇边听广播。 “停顿有力,转折自然,这位同志真的才听了几天的课?” 高燕祥端起茶杯,吹了吹茶面,香气扑鼻,听着宁微的播音再喝着茶闭目养神,听见周仕的话,勉强睁开一只眼。 “你当我还有时间能教她一个月?” “果然有天赋。” “不怕你笑话。”周仕自给自足地往茶杯里续满水,“我做播音也有些年头了,虽说早就没播了,但还真是头次啊,哈哈发现这听播音是种享受啊。” 高燕祥闭目,交握的手指跟随声音打着节拍。 这话说的,谁又不是呢? 宁微播音结束,彻底火了。 粉丝越来越多,每天在一厂随时随地都能收到礼物。甚至,粉丝们还掐点蹲现场,凡是宁微的播音时间,男男女女女全在广播站的房间外守着,全透光的玻璃窗户外挤满了人。 宁微通过广播呼吁,不收礼物也不希望大家浪费休息时间来蹲现场。广播站本来是一厂为了调节工人们的疲惫而建立,这样反而适得其反。 最后还是厂长亲自出面,才将这些粉丝压下来。日子才慢慢回归正常。 又是中午播完。 宁微关掉麦克风,抱起保温壶吨吨吨往肚里灌了大半壶水,虚脱地垮在椅子上,四肢垂地。“现在总算明白高老师为什么会整天抱壶茶。” 水实在是太重要了。 半个小时说完,喉咙干的要命。 苗可语和叶疏雨都在陪她。 “呜呜呜,宁同志现在一厂好多人都认识你,好羡慕。我听说还有很多男同志给你写信。” 宁微想到这个,头就有点炸,抬眸:“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苗可语疯狂摇头,“太多追求者,我怕我全都要。” “噗。”叶疏雨上手扯苗可语腮帮,“可语同志,一妇多夫也是可以的,咱们偷偷的嘛!” 沈泽敲响广播站的门,左手提着好几个盒子,探头进来,见着宁微就笑。 “忙完了?” 宁微坐起来:“刚结束。” “沈泽同志,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准时?”叶疏雨冲宁微眨了眨眼,“我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叶疏雨多少明白沈泽的心思。 厂里好不容易才把粉丝给按下去,唯独搞不定沈泽。 沈泽家里确实着急他找对象,出国前,沈父就千万叮嘱,让他闹归闹千万别带个洋妞回来。结果呢,沈泽其他事上都胡闹,唯独搞对象这件事上安静的很,别说洋妞,身边都没个女的影子。 好不容易回国吧。 结果倒好,别说女的影子,沈泽周边除了狐朋狗友,连只母苍蝇都看不到。 沈父眼看朋友的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他就被气的差点没闭眼。 沈泽听腻烦老头子的啰嗦,干脆也不继承家业了,拍拍屁股就找了个友商厂要岗位,见无线电厂长第一句话就是。 “我是沈策儿子,给我安排份工作。” 沈父听说沈泽这么丢人现眼,差点没把人打死。 好不容易不肖子想搞对象了,沈父掐断无线电厂好友的电话,对着沈泽就说:“我老脸豁出去也能顶住压力,但是,你要是做事没分寸,伤害了人姑娘,我就真会把你腿打断,就当没生过你这逆子。” 许主任天天盯着沈泽,可也耐不住这人三天两头的造啊,唯独的几根头发跟着白了不少。 沈泽掏出两张电影票递过去,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这是好不容易才买来的电影票,看电影去呗?” 沈泽是谁? 家里有位上过战场的老首长,父母亲还都是商界大人物。 妥妥的含金调羹出生的贵公子,南城跺个脚地都得抖一抖。 谁见过他这么低声下气? 偏偏这作天作地的混小子,还乐意的紧。 宁微捶捶酸痛的肩膀,累的只想回宿舍躺平,“不了,我晚上放工还要回宿舍练嗓,真没有时间,你找别人去呗。” “行,我们约下次。” 沈泽被拒绝也不生气,他将袋里三瓶玻璃瓶汽水一人分了一瓶,又将电影票给了叶疏雨和苗可语。 不等人拒绝,他开玩笑道:“两位同志行行好,你们不去看这电影票真得浪费,花了大价钱。” “行吧。”叶疏雨拿了票,向宁微挥了挥,“这可是沾了某人的光。” 下午宣传科忙的手忙脚乱。 宁微写完一版新闻,窗户边上就站了位女同志,她不由多看两眼。 现下还在十月,天气还能穿短袖。 女同志却反常,厚实的长袖高领针织衣,还将脖子都围得严严实实。 “让让,快让让!” 设计部的工友抱了个大电视机进来,焦急地喊人让路,女同志避让不及被撞在了地上,新闻稿件也跟着散落一地。 设计部工友抱着电视机也不敢停下脚步,连声喊抱歉。 “郑玥同志对不住了,今天厂里刚出的电视机生怕磕着。宁微同志,电视机我给你放台上。” “行,你先放着。” 宁微说完快步走过去,先是扶起女同志,“我帮你捡。” 宁微蹲下快速将散落的稿件收拢好,站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回给郑玥。 郑玥出着神,压根没有看到稿件,一个人陷在思绪里。 “同志?同志?” 宁微喊了好几声,郑玥才猛然回神,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接过稿件,干涩沙哑着声音:“麻烦你了。” 宁微顺着视线看去,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呀。 瘦的只有一层皮包着骨,惨白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条柴棍粗的青黑色伤痕,往针织衫里蔓延,触目惊心。 郑玥反应激烈地扯下衣袖,担心吓到宁微,缓了缓才说:“不小心摔的,宁同志答应我别往外说。” 宁微点了头。 郑玥才趔趄着离开,远了看。宁微才发现郑玥走路姿势奇怪,右腿似乎受了伤只能左腿拖着移动,边走边将针织毛领往上拉。 宁微回去一夜没睡,满脑都是白天看到的情形。 隐约漏的的地方伤口都那么触目惊心,那衣服遮盖的更多地方呢? 脖子呢?腹部呢?大腿呢?或者......身体里面呢? 她痛吗? 她痛的吧,痛到声音叫喊到嘶哑,痛到寸步难行。 宿舍外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之间,宁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不再躺在床上,连夜写了份计划表,第二日就递到许主任的办公室,不顾许主任的反对,掷地有声。 “许主任,声音有力量,语言也可以成为护盾。” “我要为女同胞们做一档节目,我要为她们重新垒起盔甲,我要......保护她们。” 7、第7章 许主任神情凝重,手不断摩擦着那张播音计划表。 表单上写满了日后对于改动节目的计划。 这些内容....... 半晌,许主任才斟酌着开口:“宁微同志,为女同志办一个节目太着重单个群体,一厂创办广播站的初衷,是想让一厂的所有同事都能通过广播放松身心。” “这个计划,我看还是算了吧。” 宁微道:“不能算,你知道一厂有多少正在经受家庭暴力的妇女吗?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可是,广播节目不能只着重于女同志们,也要顾虑男同志们的感受。”许主任非常为难。 委婉之意尽在言表。 “再者。”许主任原以为拒绝了,按宁微的性格肯定也会回去,谁承想她这么执着,支吾道:“苗同志一个人一个节目肯定不够嘛......” “许主任,我同意宁微同志提的建议。” 一道声音打断许主任。 进来正是穿着粗蓝色工服的苗可语。 “车间有很多女同志曾和我反应,说我们声音好听是好听,但是过于枯燥乏味,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唱唱歌曲、讲讲故事。” 苗可语又说:“许主任,我们没有专注于单个群体利益,但是群众反馈的声音我们也要接纳和改正吧?” 许学勤为难起来,这件大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就在犹豫间。 办公室的座机响了。 许主任接起,对面传来厂长的声音。 “听说宁微同志想单独为厂里的女同志们设立一档节目?” “我前两天和老周喝酒,听他说,领导给他们下达了任务,华国所有广播站都要为妇女同胞做一个电台。这未必是件坏事。” 许主任有危机感,“要不要先安排试听?” “不用了,让宁同志先做两期看看。”厂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事情敲定好。 宁微稍微松口气,出门问苗可语,“厂长怎么突然打电话?你找他了?” 苗可语摇头:“不是啊。不过,我倒是听说你和许主任在办公室发生了争执。” 叶疏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苗可语。 宁微却觉得奇怪:“计划表是昨晚才写好的呀,厂长怎么会知道?” 树旁传来两声闷咳。 沈泽穿着白衬衫,衣袖被卷到手肘处露出一块崭新的表,见宁微过来,他俊朗的脸上浮起笑意,挥了挥手。 “怎么样?我雪中送碳送的还算及时?” 宁微这才明白。 原来是沈泽去找的人。 斟酌再三,宁微才看向沈泽,“沈同志,我听说你消息很广,可以帮我个忙吗?” “我帮了忙有什么好处?”沈泽靠着树,双手抱胸,眼眸底看着宁微浑是笑意,“没有好处的话,我可要考虑考虑。” “行吧。”宁微叹息感慨,“我这种没钱没粮的小平民看来是请不动沈少爷了,那我去找别人。” “诶!”沈泽起身迈着修长的腿追上宁微的步伐,转身望她,眼眸里藏着深深的笑意,“宁同志,你怎么这么没耐心呢?说两句好话也行啊。” 好不容易宁微才愿意找他说话,不就是找个消息?沈泽想想宁微要真是去找其他人,或许这人还是位男同志。 他就笑意更深。 让其他人见鬼去吧。 夜深了。 郑玥将洗好的衣服晾到院子里,借着月光,她又去厨房端了杯牛奶,喊:“囡囡,快来喝刘爷爷家送的牛奶。” “妈妈,我来啦。” 一团小小的身影提着煤油灯从屋子里跑出来,粉粉的小脸蛋上带着调皮的笑容,踏着塑料小拖鞋飞快跑下台阶,一个猛扎子进郑玥的怀里。 郑玥抱着怀里又小又热乎的人儿,冰凉的手都被暖了个透,她的背很痛,却还是忍着弯下腰,将女儿抱起来。 “乖乖快把牛奶喝了。” 囡囡接过厚厚的杯子,小口喝着,溜圆的小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妈妈,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郑玥的脖子。 “妈妈还痛吗?” 煤油灯凑前,赫然照出脖颈上一圈紫红色的伤痕。 郑玥轻吸一口气,她凑过去亲了口囡囡,“妈妈不痛。” “那妈妈也喝牛奶。”囡囡高高举起瓷杯,送到郑玥口中。 虽然囡囡年纪还小,可是聪明的小脑瓜也知道,牛奶是很难得的东西。 妈妈把牛奶都留给了囡囡。 “囡囡也想让妈妈喝上牛奶。” “好,妈妈喝一口。”郑玥浅浅碰了一下杯沿。 这时。 一个人醉醺醺地进来,男人晃悠着身子,一脚将铁桶踹了出去,发出叮铃哐啷巨大的声响。 囡囡在郑玥的怀里瑟缩着抖了一下。 郑玥亲了亲囡囡的额头,柔声说:“是爸爸回来了,囡囡不怕。” 囡囡吸吸鼻子,害怕地往郑玥怀里缩:“爸爸怎么又喝醉酒了?” 郑玥接过囡囡的煤油灯,将囡囡放下来,囡囡却不肯离开,紧紧抱着郑玥的裤子。 男人瞧见娘俩站一起,冷笑:“晚饭呢!” “在屋子里。”郑玥将囡囡往腿后拨了拨。 “热了没?” 郑玥往屋里走,“我马上就去热。”她话还没说完,一股揪心的疼就从头皮传来,孙大成拽着她头发就往屋里去,边走变骂。 “我在外面累了一天,回来还没有口热乎饭吃,你是不是想死!” 囡囡尖叫的声音划破夜空。 郑玥不顾疼痛,费劲地想要转头,却被孙大成一个巴掌打了回来。 郑玥不管不顾,拼了命要将房门关上,汗毛倒立手恐惧到发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 要开始了,又要开始了。 郑玥被人往后扯着头发,眼皮被扯得瞪圆,月光打在她惨白的脸上,她明明极痛却不忘微笑着安抚门外的孩子。 “囡囡乖,先坐在门外把牛奶喝完,妈妈和爸爸只是.....” 只是在玩游戏。 往日的话还没说完。 郑玥就被彻底扯了进去。 木门重重关上。 屋内传来打砸的声音夹杂着孙大成的叫骂,却听不到郑玥一点声响。 婊子。 贱人。 所有难听的话,孙大成都骂了个遍。 “是不是又去外面勾引男人了!你说!” “妈的,老子在外面辛苦一天,你就给老子吃这种菜?” 孙大成掐着郑玥的脖颈,郑玥紧紧咬着牙,手脚奋力地踢打可都无济于事,孙大成随手抄了角落的木柴就往郑玥身上招呼。 “你这贱人反了天了,竟然还敢还手!我打死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这个□□!” 郑玥闷声不吭,她不再反抗,任由毒打由雨点般砸下。 五年。 这样的生活她整整过了五年。 她早就清楚反抗只会换来更厉害的毒打。 孙大成喜欢听她屈服的叫喊,前天孙大成打她的时候,她整整求饶了一夜,早上囡囡抱着她哭。 她才发现,在女儿面前。 她不能软弱。 孙大成见郑玥不作声,更是怒火中烧,拿过桌上的一瓶麦乳精揭开盖全部倒郑玥身上。 “你哑巴了,说话!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 郑玥还是不肯出声,孙大成掐着她脖子双目猩红,他扬起大手,就在准备下一步动作时 一道冷静的声音陡然出现。 “我保证,如果你不放开她,今晚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8、第8章 孙大成抬头看去。 灶房的门开大开,光线昏暗,女孩站在门口背着光,月光仿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晕,她双袖卷起,白皙的手开合着拉着一把弓箭。 箭头泛着冰冷的光芒,对准了孙大成。 “放开她。”宁微平心静气。 孙大成看着锐利的箭笔直对着他的罩门,先是背后出了层冷汗,等看清楚后,不由大笑出声。 “这不是我扔在门口的一把破弓箭?你就是想用这把箭要我的命?” 孙大成第一次见有人上门多管闲事。 从前,他完全不在意打老婆的事情传出去。住在家属大院时,许多人都知道他打老婆,劝的人多。 孙大成觉得烦,逼着郑玥搬到偏僻的镇上来。 这才清净几天? 宁微调整弓箭的方向,对准孙大成的额头,冷声说:“你可以试试。” “你和郑玥是什么关系?”孙大成松手,郑玥摔在地上。 宁微说:“我们是同事,是手足,是流着同样血脉的中华女儿。” 孙大成疯狂大笑,完全不将宁微放在眼里。 郑玥翻过身,紧紧抱着孙大成,声带干涩地像是被强行打开。 “宁同志,你.....快走。” 快走啊。 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会连宁微一起打的。 “我......我不要你救,你快走。你快走啊!”郑玥青紫着眼眶龇牙咧嘴,她几乎用尽了力气才吼出来。 “郑玥同志,我没带上你,哪儿也不去。”姑娘语气坚定。 郑玥愣住。 宁微不怕挨打吗?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向门口,朦胧间女孩眼神坚定地拉着弓箭,一人就将所有黑暗挡在身后。 五年。 五年的时光啊。 郑玥好像终于看见救赎。 “女同志,我劝你不要来多管闲事。郑玥是我的老婆,现在谁不打老婆?”孙大成朝郑玥身上吐了口唾沫,“女人不管教就上房揭瓦,就像教育小孩一样,你懂吗?” 厉啸一声。 利箭破开空气,朝着孙大成的飞速射过去。 孙大成想要躲,带着冰冷寒光袭来的利箭却好像比他还快,冰冷的箭滑过头皮争鸣着插入木头柱上。 孙大成头顶传来刺痛,他惨叫一声,往上一摸,满手鲜血,吓得腿都在打颤。 头皮竟是被箭硬生生擦破了一块! “血!血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的女人,女孩满脸寒光,手持弓箭如踏着一路的光华,一步步走进来。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把被遗弃了几十年的破箭! 孙大成浑身发抖。 女孩走过,丢下一句话。 “你该庆幸活在现代。” 如果是在古代,刚刚那一刻。 孙大成就会是尸体。 “疯子,你这个疯子!”孙大成被宁微冰冷的目光盯着,他感觉到□□一股热意,全身发软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宁微走过去扶起郑玥,“还能走吗?我送你去医院。” 郑玥虚弱地点头,她抓着宁微的胳膊,“囡囡,我的囡囡。” “放心,我会带上她。” - 郑玥伤情严重,手臂上被柴木滑开的伤口一直在出血,身上凡是露出来的皮肤也没一块好地方。 宁微扶着她,明白今晚如果不送医院,郑玥可能要坚持不住了。 晚上没有可以搭乘的公交车。 宁微只能敲开隔壁邻居的门。 邻居见到受伤的郑玥,听说宁微要借车,二话不说就将牛车借给了陌生人,看着郑玥满脸的青紫,还有嘴角溢出来的鲜血。 “唉,这大成也是,怎么下手这么重?好歹是他的媳妇。犯点错也不至于把人往死里打吧?” 孙大成嗓门大,天天骂郑玥的话都能听到。什么□□婊子的,邻居以为这郑玥啊还真犯过错误。 “郑妹子,实在不行你带着囡囡回娘家住几天。这男人脾气上来,就是这样没个轻重。” 宁微将郑玥扶到牛车上,又将囡囡抱到车上塞了块糖。 囡囡擦擦眼泪,听话的接过糖,“谢谢姐姐。” 邻居还在说:“忍忍吧,谁让我们女人命苦呢?” 郑玥低着头,她也不回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宁微挡住邻居上前的动作,“忍什么?就不能离婚?” 离婚? 这个词刚出来,邻居的神情就变了。 这年头敢公然讲离婚,怕是不要命了。 “这种小事怎么好离婚,小同志你在说什么。” 宁微没再说话,拉起牛车就要走。。 邻居到底不忍心见宁微一个人,“你等等,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推的动牛车,我给你喊我家男人。” “不用了。”宁微拉着牛车往前,“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黑夜中,女孩面色不改竟然还真将牛车拉动。 车上面可有两个人,份量可不轻。 邻居啧啧称奇。 关门的时候,邻居想到宁微刚刚说的话。 “胆子真大,离婚谁还要啊?家里没个男人,又带了那么大的女儿,郑玥不得被人欺负死去?” 一个小时后,宁微推着车到了南城医院。 牛车停在了台阶下。 郑玥挣扎着要起身,看不清东西,手胡乱摆着,虚弱道:“宁同志,我自己上去。” “别动。”宁微看见郑玥的眼球已经出血,她将人背起来,“你出血情况很严重。” “囡囡,别落下囡囡。”郑玥昏昏沉沉靠在宁微的背上。 值夜班的护士打了个犯困的哈欠,下一秒睁眼错愕住。 “严医生.....” 严医生登记完上个病人的信息,见护士打哈欠以为是想睡觉,说道:“困了?你去值班室休息,这里我帮你看着。” 护士不回话,错愕的看着前方。 严医生视线跟了过去。 夜幕中,一个女孩背着个女人进来,地上全是血滴,她右手托着人,左手还牵了个女娃娃,女孩咬着牙,白皙的脸侧是汗水。 “小董,快喊人!” 严医生心猛地一跳,快速奔过去从宁微背后打横接过昏迷的郑玥往手术室冲,“快准备血包!” 小董护士赶紧喊人。 一群护士医生冲了过来。 宁微拉住其中一个护士,冷静地说:“伤情鉴定,我要伤情鉴定的报告。” 护士刚从护校毕业,分配南城医院上班还没半个月,就算上夜班也是比较平静,哪里能想到今晚还能碰到个伤情这么严重的人,慌慌张张的点头。 宁微抱着囡囡坐在手术室外等。 “姐姐。”囡囡害怕地缩在宁微怀里,“妈妈会死吗?” 宁微沉默了会儿,才说:“不会。” 囡囡吓得直哭:“爸爸坏,姐姐可不可以救救妈妈。” “妈妈会死的,就像布娃娃一样。” 囡囡有个郑玥亲手缝制的娃娃,有一天她不小心划破了布娃娃的身体,里面的棉花全部跑了出来,布娃娃也变得四分五裂。 囡囡再也摆弄不回去。 她害怕妈妈也会变得和布娃娃一样。 “囡囡不想妈妈再挨打,囡囡知道妈妈痛,可是爸爸不愿意放囡囡走,妈妈舍不得囡囡。” “姐姐,你带妈妈逃吧,不带着囡囡也没关系。” “好,姐姐一定会帮你保护好妈妈。”宁微摸了摸囡囡的头。 “微微?” 走廊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张清恰好在值夜班,听同事说在急救科看到宁微,才急匆匆赶过来。 张清接过囡囡,问:“怎么回事?” 宁微摇头,“同事的女儿。” 张清看女儿不想说的神情,也不再追问。这么晚出现在急诊科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手术灯熄灭。 严医生走出来取下口罩,将情况大致讲了一遍,“患者长期受到殴打,原本就有很多内伤,这次的情况加重了内伤,内部多处脏器受损出血,肺水肿。再晚来几分钟,人真的救不了。” 张清是医生,自然知道这种情况的危险,点点头:“人安排好没?” “送加护病房了。”严医生将人救回来才松口气。还好他昨天休息时间够,不然哪里能想到平日安生的南城,半夜竟然还会有伤势这么严重的病患。 下手的人简直太狠毒。 严医生这才看见张清和宁微一起,联想到两人关系,“张医生,这是你女儿?” 张清漫不经心点头:“是,不知怎么就遇上了这事。” 严医生回想起刚刚看到的情形,那样的场面,宁微都毫不慌乱,不禁感慨:“小同志真是好样的。” 宁微要留下来陪护郑玥,张清也不阻拦,“有床,记得睡睡。孩子我先带回家,这几天我都有时间。” “好。” 宁微还要上班,孩子确实没办法。 天刚蒙蒙亮,宁微给郑玥掖完被子才去一厂,刚进场就听到人在议论。 “宣传科的郑玥又挨打了。” “听说人还被送去了医院。” “怎么回事?你听谁说的?” “我姨妈就住郑玥隔壁,听说是个女同志,年龄不大,好像是从孙大成手里抢的人。” “郑玥对象我见过,五大三粗的,一个女同志敢从他手里抢人,真够要命的。” 沈泽听到风声第一时间就找到宁微,足足将人上下看了五六遍。 “你放心,我帮你找人做了他。” 宁微淡定的写新闻草稿,这一期的厂内新闻刊,她占用了一个小版面用来写家庭暴力,以及女性在家庭暴力中受到的迫害。 她捏着笔,边写边说:“沈泽同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可是要枪毙的大事。” 沈泽摸了摸鼻子,哂笑:“开开玩笑,哪里敢杀人。” 顶多是雇人打断他的手脚。 一报还一报,公平。 日头升高,眼看到了正午。 科里的同事准备下班,有两个男同志凑过来。 “宁同志,听许主任说要换节目单,能不能提前透露下?” “新闻老早就听腻了,要不讲讲西游记?” 宁微将东西收完,轻轻抬起眼帘,“等会不就知道了?” “不会真是西游记吧?”两名同志红着脸笑。 又是播音的时间。 如今听广播已经成为一厂的习惯。偶尔上班时,同个车间的人还会讨论一下今天播讲的内容。 大家都猜新节目会是什么。 歌唱节目又或者是哪本小说? 虽然其他电台也会有这些节目,但没有人能够播出宁微的味道。 终于。 娟娟如泉水的声音传了出来。 “从今天起我将做一档全新的节目,新闻方面将会由苗可语同志继续播报。” “第一个节目,我们讲——” “离婚。” 一个众人并不陌生的词。 犹如一颗地雷,凭空炸响。 9、第9章 厂长办公室里。 陈厂长颤颤巍巍地从抽屉取出帕巾,擦汗勉强笑了笑:“宁微同志胆真大,有......有胆识。” 许主任欲哭无泪:“胆也太大了啊。” 他就知道这事肯定要出问题。 播音计划表上也没写要讲离婚这事啊。 现在是什么年头? 人们高举社会主义大旗,个个谈自由恋爱变色,离婚更是被视为资本主义腐朽的象征。 华国并不是不支持离婚,只是最近的氛围下,多了许多极端冒进的人。 如此敏感的话题,宁微公然堂皇地搬到了明面上。 胆子何止一点点大啊。 “要完啊。” 陈厂长有苦说不出。 这回儿,他算是被沈泽带进坑里了。 广播里,铿锵有力的声音还在继续。 “近几年因为婚姻问题选择自杀的人数,仅仅南城11个区就有438人,其中以妇女同胞占绝大多数。她们在婚姻里遭受到不平等的迫害,却没有人告诉她们怎么保护自己,怎么走出绝境。” “所有人都不敢说离婚,实施伤害的人也笃定对方不敢呐喊,不敢走进民政局。” “受害者一遍又一遍地忍着,一遍又一遍地让步。直至死亡,她们也没有逃出来。” 果不其然。 节目刚播完。 一厂就变天了。 一家属大院、宿舍大楼全炸开了锅。 “这简直就是胡闹!”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批判的声音便一波接一波。 “这是在侵蚀我们的思想!” “这是公然舞资本主义的大旗!” “我们坚决反对这个节目!” 许多人写举报信,批评宁微学国外玩资本思想教唆同事离婚,破坏他人家庭安稳。 宁微走在路上还会被人扔石子。直到沈泽找人把丢石子的人按进巷子,好好谈了一会天,这种情况才消失。 [叮,收取20积分。恭喜宿主获得真人版铁布衫称号。 称号描述:你是号称铜墙铁壁,雷打不死刀也砍不死的女人。] 宁微沉默了会儿。 刚刚有一瞬间,她觉得她得罪了系统。 苗可语整理广播间里堆得比人还高的举报信,一封封拆开看。 “还好没多少女同胞的举报信。” “意思就是有了?”宁微凑过信堆里看,“几封?” “两封。”苗可语将举报信抽出,展开阅读,“是清扫组的阿姨,实名举报。” “我看看。”宁微想看看到底说了什么。 苗可语将信折叠好,“还是别看了,这人我认识,出了名的恶婆婆。她儿子和媳妇都在一厂工作,这不就是担心她媳妇听见真跑了去?” “她媳妇人可好了,漂亮又温柔,天天见着我都打招呼。”苗可语又翻了个白眼,“可惜丈夫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偷摸勾搭妇女。” 叶疏雨刚放工,三人聊了会天。叶疏雨才神情不大好地说:“刚刚我在厂门口好像看到了陆言安。” 宁微诧异,“陆言安?” 这个人竟然还敢出现。 陆言安等在烈日下,拄着拐杖,逢人就问:“同志,你认识宁微同志吗?” “你好,请问你能不能帮我喊下宣传科的宁微同志?我是她交往的男友。” 陆群忐忑不安地问:“哥这样行吗?” 陆言安擦擦额头的汗,裹着绷带的伤口也被汗水浸的发疼,他眸色暗藏着恨意,“就算不行,很快一厂的人也会知道宁微是我女友。” 这么大张锣鼓,他不信宁微能够清白的了。 “这不是.....不是平白玷污”女同志名声? 陆群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言安的眼神制止。 “陆群,你也有这么大了,还不清楚家里的情况?不走这步棋,宁微能成为你大嫂?”陆言安本就不是什么手段光明的人。 这个世道,女子的名声比命还重要。 宁微从前不是一直想要确定关系? 他今天就满足她。 陆言安正盘划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到了他面前。 对方面容俊冷,狭长的眉眼下一粒痣,穿着杂志上流行的军绿色夹克,带着腕表的手抄着口袋。见陆言安抬头,他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宁同志有个从石头缝里蹦跶出来的男友?我怎么不知道。” 陆言安以为沈泽是宁微的朋友,忙说:“我确实是她男友,不过这段时间,她与我闹脾气,同志你能不能帮我喊她出来?” 沈泽冷冷看着,“宁同志说过她单身。” 陆言安打量着沈泽的穿着,非富即贵不好轻易得罪,耐着性子:“这位同志,你也是男人,女人闹脾气用的伎俩难道还不清楚?” “不如你帮我把人喊出来,这样你就知道我认不认识她。” 半晌。 沈泽嗤笑一声,他双手抄兜退后一步,俊冷的眼底全是不屑的笑意,“还以为你有多大份量,结果连人都喊不出来。” “宁同志爱慕者众多,连我都在后面排队,你算什么东西?” 陆言安被刺一句,脸色冰冷。 他想过宁微会有其他追求者,毕竟她姿色不错,却没想到还有沈泽这种混不吝公子哥。 “这位同志,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沈泽连多余的眼神都再给他,转身离开,路过安保室时,把保安队长喊出来,直指不远的陆言安。 “这人是宁微同志的脑残粉,这里。”沈泽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不太清醒,神智有问题,危害极大千万不能放进厂。” “原来是这样。”保安队长连忙应声:“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他进去。” 说完,招手让其他保安都过来,将陆言安两人驱逐远些。 原本他们听陆言安说宁微同志是他女朋友,还以为真有这个事儿。沈泽他也见过几次,和宁微同志也走的近乎,他们算是朋友。 朋友的话自然比一个胡言乱语的人更具有可信度。 “沈同志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这人打扰到宁同志。” 宁微原本担心出厂的时候会遇到陆言安,碰到保安队长时,保安咧嘴笑道:“宁同志放心,下午外面的那个疯子让我们给撵走了。” 宁微松口气,微笑:“谢谢。” “不....不谢。”保安同志脸闹的通红。 宁微去了医院,张清恰好抱着囝囝在玩,见女儿过来,她站起也不好说什么。 “今天怎么样?”宁微将从食堂打的汤揭开盖,看着坐在窗边发呆的女人。 女人背影单薄,宽大的病号服下一双手全是伤痕,触目惊心。 张清叹气:“你好好劝劝她。” 张清曾试探过郑玥,得知郑玥还想回去,就忍不住想将人赶出院。她女儿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命,竟然还想着还回去让人作践。 张清生气。 她也是问了郑玥才知道宁微晚上就去了她家里,还和那打人的孙大成对上。 如果不是事情已经发生,宁微也好端端站在她的面前,她是真睡不着。 张清抱着人出去。 宁微将装汤的格子端给郑玥,顺着她视线看向外边,“看什么?” 郑玥端过汤,目光里有羡慕、有痴迷,“在看花。它们长得真好,有大树遮阴,能躲过风雨的璀璨,绽放的如此美丽芬芳。” 使君子藤蔓攀着大树生长,花朵开的娇艳灿烂,风吹来,它们就舞动着摇摆,风停下,就亭亭玉立在树旁。 宁微却点了点大树外面的野草。 “比起花,我更羡慕这株野草的生命力。它没有生长在荫蔽的地方,直面烈日,也没有人给它浇水,没有人给它施肥。却可以依靠零星的雨水,顽强的生存下来,站在大树旁。” 攀附着大树的花朵可以肆意长得娇艳。 独立生存的野草也可以很美。 郑玥像是听懂了,又或许还没懂,她喝完汤手指紧紧抠着碗,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的毫无血色。 “我等会就出院了。” “出院,去哪儿?” “回....回去。”郑玥想到那个地方,身体就不由打颤。 “真要回去?”宁微无可奈何的叹息。 郑玥听见叹息,忍着泪,“宁同志,你不懂。孙大成太过狠毒,他威胁我,如果我敢跑,他就每天打囡囡。囡囡那么小的身体怎么撑的住他的毒打?他还说.....还说,如果我敢带着囡囡一起跑,他就杀了我全家。” 郑玥害怕,她是真害怕。 郑玥激动地抓着宁微的手,“孙大成那个混蛋,他那个混蛋,他真敢,他真敢的啊!” 郑玥有次被打的受不了,在娘家待了两天,孙大成就带着宰猪刀进了门,宰猪刀往桌上一拍,让郑玥回家。 郑玥父母不知情,也看出来两口子在闹矛盾。郑父见孙大成都敢拿刀,呵斥着让孙大成滚出去。 孙大成二话不说就将郑父脖子按在桌上举起大刀。 郑母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还是郑玥哭着求着回家,孙大成才松了手。从此以后,郑玥再没有住过娘家,偶尔回去也只是待一会儿就离开。 宁微问:“他每天打你,你还忍得了吗?” “不是每天打。”郑玥苦笑,“也隔着几天。” “不怕你笑话,我也曾经想过一了百了。死了,既不用挨打受痛,孙大成也不会去杀我父母。可看着囡囡的眼睛我又不忍心,她还那么小,孙大成那种人充满了暴力,囡囡该怎么大啊?” 郑玥想到囡囡也要经历这些,她就再不敢动轻生的念头。 熬着,她能陪囡囡多一天是一天。 护士端着酒精棉棒进来,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42床,准备上药。” 严医生看着郑玥瘦弱的身体满是伤痕,眼睛充满怜悯:“肚子有没有不舒服?有喘不过气的现象吗?” 郑玥摇摇头,虚弱地微笑:“没有,托医生的福,好了不少。” 严医生稍微放了点心:“回去还是要多注意,不能.....不能再受伤了。” 郑玥点头,却不说话。 严医生叹气。 他也明白,在这个年头,女性在遭受家庭暴力时会有多难。 宁微从包里拿出一盒磁带,递给郑玥,“录制的新节目,送给你听听。” “谢谢。” 郑玥接过,真诚道谢。 她明白,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宁微,或许她已经死去。囡囡没了妈妈,也或许像她这般,正在挨孙大成的打。 下午,郑玥办了出院,她带着囡囡先是将板车还给邻居。 邻居见她就从医院回来,往她后边看了眼,“身体大好了吧?上次送你去医院的那名女同志呢?” 郑玥保护着宁微的隐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推开院子的门。 厨房还是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那天晚上打碎的饭碗还有馊掉的饭粒,刚开门就一堆蟑螂老鼠急着散开。 郑玥拿了扫把清扫,将囡囡放在门口坐着,想了想,她又从口袋拿出磁盘,然后把收音机拿出来。 收音机上都是灰尘。 这还是郑玥有年被厂里评为积极份子,厂里的奖励品,除了收听的功能还可以放磁带和cd。 郑玥把磁带放进去,然后静静的清扫地面,磁带里的女声温柔又有力量,她讲离婚,她讲女性自我保护,她讲要勇于奋斗爬出深渊。 郑玥听着听着停下清扫的动作,呆呆的看着某个地方出神。 磁带听完。 半个小时明明不久,郑玥却好像是听了一辈子。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她只知道要保护囡囡,要保护父母。她深处黑暗,可不知道怎么爬出深渊寻找光明。 宁微录制的广播,喊醒了她。 郑玥回过神,已是满脸泪水,囡囡抱着她的腿,“妈妈,要抱抱。” 郑玥抱起囡囡脚步匆忙出了院子,走了半小时才到地方。 看着派出所几个大字。 她不再犹豫,勇敢地踏进去。 “警官同志,我要报案!” 10、第10章 警官们听完郑玥的遭遇,为难不已。 “同志,你这个应该要找妇女主任进行调解啊。” 大门一道人影晃动。 男人进来摘下警官帽,往里看了一眼,问过来的同事:“怎么回事?” 同事有点无奈,“唉,那位同志受到丈夫的暴力对待,过来报警。你说这事,我们管又没用。” 顾景云没说话,目光看过去,观察着郑玥。 郑玥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地下拉着衣袖,七分的衣袖下露出一条炸开口的伤痕,七扭八拐地缝了一条线。 顾景云今年刚上任,正是嫉恶如仇的时候,见郑玥的伤口马上就明白,这不是普通的暴力案件。他将帽子放在桌上,拿过纸和笔正色道。 “同志,请你仔细将案发过程说清楚。” 郑玥咬着唇,刚刚警察说应该找妇女主任的时候,她就露了怯。妇女主任找过的,可找了也没用。 孙大成想打人,还是打人。 今天要是被孙大成知道,她来过警察局。 回去也只剩半条命。 郑玥一咬牙,将两边的衣袖全部撸上去,露出密密麻麻的伤痕。 周围看到的人,都惊讶地吸了一口气。 “警官,这些伤,够不够判他坐牢?” 顾景云俊朗的脸色即刻下沉。 - 宣传科里。 宁微刚忙完手头上的事,许主任就将她喊进办公室,先是脸色凝重的问:“下期,你还讲些什么内容?” 宁微笑道:“领导放心,下期不用讲离婚了。” 小姑娘眉眼弯弯,笑眯眯的样子让许主任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将过来的事说了一遍。 “过段时间,海外的友商就会来厂里。老陈意思是,到时候让你准备一段英文,不用太过复杂,主要就是欢迎一下友商到厂。” 对方是加国大厂,国际上也比较有话语权。虽然是一厂未来潜在的重要客户,也不能过于谄媚。 华国人有华国人的风骨。 虽然目前困难,在国际上的路也不好走,但他们相信,一切都是暂时的。 许主任正是担心这点。 宁微也明白道:“那我就准备一段欢迎词,代表一下一厂迎客。” 许主任觉得宁微真是个聪明的姑娘,笑道:“行,就这么办。” 陈厂长刚从外面进来,到处找宁微,好不容易在办公室见着,连忙将人喊出去。 陈厂长怕影响不好,低声说:“宁微同志,有派出所的同志来找你,你先和他们去一趟。” “警察?”宁微惊讶。 这么快? 宁微忙往外走,走一半突然想起包还放在科里,又连忙掉头回去拿包。 警车就停在一厂外面。 宣传科的宋映正好拿着物料从厂外回来,见宁微走向警车,冷哼一声:“这女人也有今天。” 旁的人觉得奇怪。 “这是什么事,犯得着警车亲自来接?” “管他什么事。”宋映自从上次被宁微摆了一道后,彻底讨厌上这个人,现在见她上警车,恨不得当面笑两声,“能上警车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做了什么犯法的事。” 谁成想。 下一秒。 警车上的人就亲自下车,满脸微笑。 “宁微同志,局里刚接到一起暴力案件,你是第一目击证人,我们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麻烦你要和我们走一趟了。” 宁微问:“报警人是谁?” 宁微得到想要的名字,抿着唇点头,“是,暴力发生的时候,我目睹了全程,我跟你们走一趟。” 顾景云觉得诧异。 普通人被传唤,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这位女同志不但不怕,竟然还主动要求上警车? 顾景云难得见心性这么强的女同志,不觉多看了两眼,下一秒,他就对上女同志含笑的眼眸,才赶紧把目光移开,只余耳朵边染上红晕。 所有人到了警局。 囡囡看到宁微,就高兴地冲过去,“姐姐!” 宁微将囡囡抱起来,笑着说:“怎么样,囡囡想姐姐啦?” 郑玥赶紧站起来,戒备森严的警局让人慌张,她手足无措地说:“宁同志,又麻烦你了。” “没事。”宁微一手抱着囡囡,一手拉住郑玥颤抖的手,用力按了按,“别慌,我陪你一起把人送进去。” 姑娘一双如水的眼眸满是坚定。她站在郑玥的身旁,就像是一堵最坚固的墙壁,能将所有狂风骤雨都遮挡在外。 郑玥伤痕未愈的脸上,慢慢露出笑意:“好。” 顾景云让人拿来椅子,三人一同坐下。 囡囡已经被同事抱开。 顾景云想了半晌怎么开口询问,暴力事件发生对于女性来说是一件莫大的伤害和阴影,现在,他却要让人再回忆一遍当晚的经过。 这无疑残忍。 谁成想,宁微先开了口,她将医院开的伤情鉴定报告放到桌上,摊开文件推到顾景云的面前。 “警官同志,这不是一起普通的暴力案件。” 她缓了缓,才说:“对方是故意杀人。” 故意杀人这词一出,警局都安静下来。 故意杀人是什么概念,故意杀人未遂在这年头可是要枪毙的大罪! 南城多久没出过可以枪毙的重犯了? 顾景云面色一变,将鉴定报告拿过查看。 越看,神色越难看。 - 两人出警局时,夜已深。 “宁微同志,你快掐掐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郑玥还在恍惚中,她刚刚亲眼看到孙大成被打上手铐,还亲耳听到孙大成认罪。可笑的是,孙大成对法律的无知,不仅炫耀这些年对郑玥的所作所为,还质问警局他打自己的老婆犯了什么罪。 直到顾景云将证据摆在他面前。 孙大成才恐惧变了脸色,他看向不远的郑玥,冲过去,“老婆,你快和警官说,我当时只是生气,我不是有意的。你让他放我回去,我们好好过日子。” “以后.....我保证再也不打你。” 郑玥被孙大成抓住手,止不住浑身颤抖,她站起来,奋力甩开孙大成,“你那是生气吗?警察同志说你每次都打我致命的地方,是有预谋的故意杀人!” 孙大成见郑玥不肯说清,双目眦裂抓着郑玥的手,就在他想进一步动作时,被警察按倒在地铐上手铐。不可一世的孙大成,惯用暴力的孙大成,终于有一天也屈服在武力之下。 宁微笑道:“不用掐,孙大成也被抓了。” “被.....抓了。” 一串串泪水滑落,沁湿了郑玥的衣裳,她抱着囡囡放声哭泣,每日经受毒打,每日窒息一般的日子终于远去。 她再也不用每日都活在胆颤心惊中。 宁微看着天空上,一阵风轻轻吹过,乌云不再遮掩着星星的光芒。 [滴,任务进度:10% 传世影响力:10] - 半个月后。 宁微收到孙大成被判死刑的消息,警局实施枪毙时,南城许多民众被要求去看。 这个案件的公开,让南城实施家庭暴力的人瑟瑟发抖、引以为戒。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说郑玥报警是受到一厂播音员的启发,就连郑玥同志也亲口承认,是宁微办的节目,喊醒了她,救赎了她。 女同胞们开始收集宁微的录音广播,渐渐的,录音不止在无线电厂传播,因为这个,不少人都开始炫耀她们有无线电一厂的朋友。 这些录音在整个南城都有了身影。 一大早。 宁微特意穿了套列宁装,一贯不化妆的脸蛋也难得抹上脂粉,惊的叶疏雨捧着宁微的脸连连感慨。 “一厂还是得多来点老外,不然我怎么能看到宁微同志这么漂亮的妆容呢?” 一厂扬起了五星红旗,烈日下,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独属于华夏之美的音乐奏响。 门口黑色的轿车停下。 下来一帮高鼻子蓝眼睛的老外,后面还有拍照的摄影师和国内外记者,气氛热闹。 国内外媒体都非常重视今天。 一厂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无线电大厂。 今天合作的生意能谈成,对于如今的华国来说,无非是震心一剂。 “欢迎欢迎,非常欢迎你们的到来啊!”陈厂长热情洋溢,一一和合作商握手。 扎克利是总负责人,他操持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随行的翻译员负责在中间传递信息。 “对于这次会面,我们也期待了许久。” 镁光灯闪烁。 一行人往厂内走。 扎克利顺便将旁边的几位白人介绍给老陈,“这几位也是做载波机的朋友,名字你应该听过,我们之间也有一些合作。这次来到华国,他们也想来友好交流,并向你们分享最新的技术。” 按理来说,分享最新的技术这是一件好事。 华国先前和苏国有过合作。 不过一些研发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停滞。 许学勤听着不对,他看着那几位笑得莫名其妙的人低声问:“老陈,这不是我们出口上的死对头吗?死对头会分享技术?” 放狗屁吧。 老陈虽然疑惑,面上还是得满面春风,不动声色道:“我之前也没收到消息,静观其变,看看他们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一行人参观完生产区,才往广播站去。 老陈微笑道:“我们建立了一个广播间,厂里先进的设备都投放在那,最近国际上不是很流行对称线载波机?我们站就研发了一个。” “是吗?那可真要好好看看。”扎克利讶异,这可是最新技术,说实话,他很怀疑一厂是否能够做好这项产品。 老陈看出扎克利的疑惑,他带人进了广播站,打算好好介绍一番:“厂里很注重质量,也严把质量关,这些你们都可以放心。技术方面,我们有信心在这两年,研发更好的产品。” 宁微收到许主任的暗示,准备念那段早已写好的英文欢迎词,却隔着玻璃听到前边传来一阵恶意的讥讽。 “华国就让我们看这些垃圾。” “技术落后到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玩剩下的。” “一个没有强大武器保护的国家,也妄想挤出国际?真是笑话。” “这些华国人真愚蠢。” 他们低声说完,竟互相对视大笑起来。 华国是一个落后又贫穷的国家,就这个国家,还敢妄想制造业能走向世界? 简直就是笑话。 11、第11章 “嗡——” 细微的电流声从广播里传出。 人们捂着耳朵,看向广播间内被玻璃隔开的播音台。 陈列的设备中,高挑的姑娘将话筒拿过来,外面的米国佬嘲讽地看着她,唯一的翻译在陈厂长身边,他们不信这个华国姑娘可以听得懂英文。 却在下一瞬。 广播里传出一段流利的英语。 冷漠里带着淡淡的讽刺。 “当年你们被揍得鼻青脸肿求饶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轰的一声。 几个米国佬的表情瞬间精彩极了,仿佛被打了几个响亮的耳光又红又黑,为首的汤姆更是羞愤地威胁道:“华国的朋友,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朋友?”宁微丝毫不惧汤姆从容不迫道:“你说我们产品落后垃圾,说我们痴心妄想。你们不配自诩华国的朋友。” 嘈杂的环境逐渐安静下来。 记者们对视一眼,虽然听不懂英语,但也看出了这些老外脸上不好看的神情。 扎克利和陈厂长刚好讨论到研发无线电力载波机,从听到宁微那句话时,脸色就已经完全黑下来。他也是一个米国人,自然明白宁微那句话的嘲讽。 华国援朝一战,打了好几年。 米国拥有最先进的武器,拥有最强的军人,还是在战场上被一无所有的华国解放军打到腿软。 扎克利非常生气的说:“陈厂长,他们都是我的友人,你的员工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过冒犯?” 陈昌还不明白发生什么,询问一旁的翻译。翻译表示也没听太清楚,不确定事情真相。 陈昌拍了拍扎克利的肩膀,笑道:“老友先别急着上火,我先了解一下.....” 汤姆傲慢打断,鄙夷地看着录音台,刚刚他们说悄悄话离录音台有一段距离,他可以保证,就算是世上最好的录音设备,也不可能将他们的那番话录进去。 “陈先生,这些话子虚乌有,请为你们的无礼道歉。” 扎克利自然相信汤姆,怒火中烧道:“陈先生,我们带着十二分的诚意从海外远道而来,这难道就是你们华国人的待客之道?让一位衣着靓丽却内心恶毒的女士来讽刺我们?我想,这次的合作可能真需要好好考虑。” 扎克利的这番话说出,内场一阵骚乱。 国内等这批订单已经等了许久,扎克利有意向合作大订单时,大领导还第一时间关心过这件事。 让世界用上华国制造,让华国制造走向海外走向国际,是所有国营厂的目标。 现下,却有可能终止。 陈昌身上压着不小的担子,许学勤连忙说:“以我了解宁微同志的性子,她绝对不会贸然如此。” 陈昌认同:“我也相信。” 米方翻译完,汤姆见他们还护着宁微,不由气道。 “说我们出言不逊,你们有什么证据?没有的话,我要你们为这次的失礼道歉。” 他们拿捏准了这些华国人,见那群华国记者愤愤不平的模样,他们越发开心。在战场上不是蛮横么?在商场上,看看这些华国人能有什么本事。 “谁说我没有证据?” 就在所有人愤愤不平时,姑娘微微一笑,白皙修长的手指按下播音台一个键。 “华国就让我们看这些垃圾。” “都是我们玩剩下的。” “一个没有强大武器保护的国家,也妄想挤出国际?真是笑话。” “这些华国人真愚蠢。” 宁微敲了敲玻璃窗,指指下方。汤姆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玻璃窗挨着地面的地方,紧紧绑着一个收录机! 宁微一笑:“最近厂里升级设备,不然还真录不下呢。” 汤姆等人再不能狡辩,一脸挫败。扎克力也在听到对话的同时,满脸羞愧。 陈昌听完翻译的话,面色铁青,不再给扎克力留有余地冷声道:“抱歉,我想我们之间的生意可能真没办法继续。从商业角度说,我与米国佬都是你的合作伙伴,我们拥有同等的地位。” 扎克利第一反应却是维护米国佬,甚至不听他们的解释。 “我们是很需要这批订单,可也没有到卖国自辱的份上!” 陈厂长话音刚落,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说的好!!!” “我们绝不会卖国自辱!” “说我们没有强大的武器,你们当年被打得鼻滚尿流时,可不是这么求饶的!” 扎克利听说一厂要取消所有合作,明显愣住在原地,他完全没想到陈厂长胆子竟然这么大。 汤姆也愣住,完全没想到因祸得福,一厂停止合作,这样扎克利的订单不就成了他们的了? 他和扎克力是同学,只要他不再和华国合作,那他们必定胜券在握,谁承想,扎克利下一句却足够震惊他们。 “陈厂长,我们的合作是长远的,你永远是我们的朋友,处事无需这么孩子气。” 华国技术是不够先进,可产品质量好,价格更为低廉。只要是华国的货,扎克利都十分放心,甚至不用开箱检查。相反,米国虽然技术先进,质量上却更加粗制滥造,并且价格昂贵。 扎克力没有这么愚蠢。 汤姆明显想不到扎克力会想要挽回华国的合作。 他们不敢置信。 “扎克力,你疯了。” 陈昌面对缓和的合作方,却坚定拒绝:“你今日可以不听我们的解释,明日就可以出卖我们。这份合作,我们华国不需要。” “当然。”陈昌话锋一转,“你们这次专程来华国,我们早已准备妥当。我们华国人以礼待客,可以玩几日再度返程。” 陈厂长明确拒绝的话让扎克力后悔莫及。 也更让他羞愧。 陈昌明显为了他这次到来,做足准备,可他们干了些什么? 一道声音从人群里传出。 “贵厂真让我刮目相看。” 人们的目光看去,人群里走出来一位穿着奢华的白人夫人,她戴着一顶小礼貌,右挎小包,涂着红唇的脸上全是笑容。 梅米夫人从小包里取出一张名片给陈厂长,微笑道:“我是海兰国商场的总负责人,这次我来华国旅游,恰好收到记者朋友的邀请一起来贵厂参观。” “参观过程,我发现一厂的效率惊人,产品质量也很令人赞叹。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我国家的商场全部供上你们的货。” 陈昌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惊喜,自然喜不自胜。 “当然欢迎。不如我们去办公室好好聊聊。” 说罢,一行人往办公室走去,竟是直接讲起了合作的事。 只留下扎克利等人被扔在原地。 汤姆安慰扎克利:“亲爱的老友,你并不需要如此担心,回去后我会让工厂加大产量。” 扎克利冷冷看着汤姆一眼,“汤姆,你简直蠢透了,原本看在你是我同学的份上,才会同意你们一起来。现在,你不仅口出恶言对待我的朋友,还搅黄了我的生意。我们的合作完了。” 汤姆大惊失色,想要挽留。 扎克力却带着秘书翻译飞快去追赶陈厂长一行人。 “陈厂长,我为先前的误会献上最真诚的歉意。合作可以一起谈,多点订单也是好事。” 很快,偌大的广播间就空旷下来。 汤姆几人垂头丧气,互相抱怨。 “完了,丢了扎克利的订单,老板一定会炒掉我。” 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华国有一句古话,不知各位听过没有?” “什么?”汤姆下意识看过去,高挑的东方女人气质非凡,白皙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宁微的英语流利又正宗。“意喻自己种下的恶果要自己承受,恭喜你们这次华国之行有不菲收获。” 宁微不忘报以微笑。 汤姆愤怒不甘充斥着内心,看着宁微的背影更是恨不得咬断她的脖颈。 - 晚上吃饭的时候。 陈厂长特意请了宁微,“你不知道,刚刚我和夫人聊天,她说她是你的粉丝。” “粉丝?” “是啊。”陈昌颇为感慨,一厂当时办广播站万没想到有今天这番机遇,一旦签到全国商城的订单,利润会直接比扎克利的订单高出好几倍。“宁微同志,我真诚的感谢你。祖国也真诚的感谢你。” 如果没有宁微。 这场危机,绝没有如此简单就能度过。 梅米夫人戴着黑手套的手轻拍着宁微的手背,微笑着说:“我来南城旅游,有幸听到你的节目,非常震撼。目前在国际上,所有节目都在迎合男性,还没有见过一个专为女性发声的电台。” “我明白你在喊醒女性。”说道这,梅米夫人似乎遗憾非常,“可惜,应该让更多的人能够听到。” 宁微却不遗憾,微笑道:“也有很多人听到了。” 梅米夫人与宁微惺惺相惜,分别时不忘记拿出朋友赠送的磁带要宁微签了一个名字。 宁微回宿舍的路上,见到沈泽坐在斜草坪上。 “怎么在这里坐着?”宁微过去也坐下。 沈泽侧眸,看着宁微一向亮的眼眸黯淡不少,安静下来不知觉少了许多平日里的痞气,“英文不错。” “谢谢。”宁微见失落的沈泽,莫名有些不习惯,“你在想什么?” 沈泽干脆往后一倒,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白色的衬衫从边缘跑出隐隐露出腹肌,他却不甚在乎,随手扯了根草咬住。 “你知道我在国外读的什么学校?” 宁微好奇:“什么学校?” “工程学院。”沈泽回忆在国外的留学生涯,“当时我成绩很好,想要申请回国,结果米方不愿意放人,甚至开出各种令人眼馋的条件诱导我留下。” “好不容易回国后,我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却不想还有人在盯着。” 沈泽不敢掉以轻心,他大学的一些朋友因为回到自己的国家,向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最后却在自己国内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能让家人陷入这种境地,回国后,他第一时间进了无线电厂。 “祖国应该要有强大的后盾。” 国际上,有重武器的国家才有话语权。 宁微明白他的意思,“主席说了,落后就会挨打。” “没错。”沈泽耿耿于怀今日米国佬的嘲笑,他当时去的晚,听到录音愤怒地想找那几个人打一顿,不久又冷静下来。 愤怒又怎么样,能改变国家地位么?能让祖国拥有强大的后盾么? “你支持我去吗?” 沈泽抬眸。 夜风下,女孩绑着粗麻花辫坐着,白皙的额前发丝被微风吹起,她的双眸璀璨无比仿佛盛满了无数星光。 “去吧。” 她眉眼带笑,“沈泽同志,请去燃烧那一份属于你的星星之火。” 毕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呢。 他们都在不同领域奋斗着,就像祖国许多有志之士都在为国家崛起,燃烧着那一点微弱的火苗。 12、第12章 难得放假,宁微大早被叶疏雨挖起床去菜市场,同行的还有苗可语。 雨水季来临,街道都变得湿漉漉的一片。 一路上,不少人都在悄悄看她们。苗可语觉得奇怪,将菜篮子垮在手臂上,转身两手捧着宁微的脸,上下瞧了半天,奇怪道:“奇怪,这也没长痦子啊?” “难道是我长了?”苗可语吓得一跳,拉着宁微非让给好好看看。 确认没长。 苗可语懵着说:“那老看我们干嘛?” 叶疏雨低头看看,“难道是这裙子穿的不合时宜?” 宁微也觉得奇怪,不过路人大多也只是匆匆一瞥,三人没有太过在意,进了菜市场,完全就是苗可语的天下。 苗可语撸袖子,自信满满道:“今天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本同志的手艺。” 宁微悄声问:“她行吗?” 叶疏雨一早就委婉地试探了两句,得到回答是做过几顿饭,一言难尽道:“应该.....或许可以?” 宁微决定,等会怎么也得先让苗可语自个先吃上一口。 三人买了些蔬菜,走到肉摊前宁微停了下来。 “等等,我还有半斤肉票,我来买肉。”宁微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小小的肉票,排在队伍后面。 轮到宁微,肉摊老板将杀猪刀在围裙上擦了擦,寒锋透着光芒,尖刀往猪肉上一挑,利落切下一片肉,说:“为人民服务,你买什么?” 主席语录深入民心,买菜都得来上两句。 宁微深谙最高指示,笑着回:“‘愚公移山’我买猪肉。‘斗私批修’,肉多少钱一斤?” 肉摊老板答:“主席万岁,二毛五!” 宁微给票给钱,肉摊老板才将肉用纸裹好绑上绳子递给宁微,笑着说,“妹子,南城日报上的那个怒批米国佬,不畏强权的革命好同志就是你吧?真是好样的!” 三人满头雾水的离开。 直到叶疏雨从报刊买来报纸,看到南城日报的头幅报导。 ——“快讯!海兰国与南城无线电一厂签署千万大单,播音同志手握真相痛批米帝列强。” 叶疏雨指了指集体大合照,旁边高挑一脸笑容的姑娘正是宁微。这才明白一路上是怎么回事,笑道:“厂内要评先进积极分子,许主任头一个就将你报上去了,他还把任务安排给我,让我好好给你做个专访。只可惜,你的新闻不是我第一个写。” 叶疏雨很为小姐妹高兴。 上新闻可是件大事,尤其上的还是南城日报,谁有这份光荣? “这也不是专访呀。”苗可语圈着宁微的手,笑眯眯道,“疏雨同志,你这机会还是很大的嘛!” 三人要回厂里,穿过菜市场刚上大道,就碰上从百货大楼出来的宋映,对面也是好几个人。 叶疏雨本就和宋映不对付,见人来,招呼也不想打一个。 两边人错开时,宋映忽然抓住宁微袖子,忍了忍才问:“你知不知沈泽在哪儿?” 宋映用了很大的力气,宁微的衣服都被拽皱了。 叶疏雨抓着宋映的手甩开,气笑道:“要找沈同志应该去人家里啊,你找旁人有什么用?” 宁微拍了拍被揉皱的布料,无奈:“我也不知道沈泽去哪儿了。” 宋映捂着疼痛的手腕,不肯确定问:“你真不知道?沈同志,他.......没来上班,我问了许主任,说他有其他要事。” 宋映不傻,沈泽平时纨绔了点,也每日到岗,像这种突然不来的情况还是头次。她明锐的觉察出事情不对。 许主任哪里是不知道,摆明了要为沈泽保密。 “不清楚。”宁微说完就要离开。 “等等。” 宋映表情复杂喊住人。 叶疏雨以为她还要找茬,不喜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好赖话听不懂是吧?” “你还没回厂里吧?”宋映提着袋子,里面是准备相亲穿的裙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快回去吧,听说广播站的站长过来找你,还和陈厂长在吵架。” 一厂的办公室都快被两人拆了。 宋映去找许学勤了解情况,恰好经过厂长办公室。 周仕和陈昌吵的惊天动地,时不时就听见拍桌子的巨响。 “老陈,这么好的人才,你让我放你这,我跟你说没门!” 周仕非常激动地拍桌子,“你凭什么不放人!你国营厂怎么,我也是国家重点单位!上头领导日日敦促我寻找优质播音员,节目马上就要开播。现在我人找到了,你给我卡在这,你这叫什么知道吗?你这叫违抗组织命令!你阻碍华国人民内部大团结!你是反动份子!你违法乱纪!” “我违法乱纪,我违什么法,乱什么纪!” 陈昌也被气的七窍生烟,毫不示弱,“你这个周赖皮,你就晓得从我这薅苗,你怎么不去二厂要啊,不去三厂要啊?你要谁不好,你非得要宁微同志!我也告诉你,这事没门!” 周仕解开中山装外套,满脸涨红,双指并拢狠戳台面,“宁同志天生就是为播音生,拿起话筒和强权作斗争,就是她的使命!她就应该干这个!你不同意是吧,好!我要和上级领导反应!” “反应!你必须反应!谁不反应谁是狗!” 宋映心情复杂,离开时胃直往上翻腾着酸水。 什么人嘛,沈泽喜欢她,陈厂长喜欢她,周站长也喜欢她! 谁都喜欢宁微,却没有人关注她。 都说女人这辈子有两次转折命运的机会,一是出生,二是嫁人。她好不容易才从山区走出来,想嫁好一点有错吗? 宋映心底越发不舒服。 她想起宁微一口流利英语,不畏列强怒批米国佬的模样,心底别扭极了。 真有那么好吗? 也就......一点点吧。 - 午休时间,顾景云按着往日的习惯从报刊拿了份报纸,卷着夹在胳膊下,回了家刚开门,就看到门口摆着一双女士皮鞋。 “姐?你回来了?” 顾之云从书房出来,她穿着紧身的白衬衣,紧裹着的西裤将腰线勾勒的纤细苗条,手里捧着一本书,是最近火热的小说青春如歌。 “明天放假。” “机关没事了?”顾景云惊讶,拿着报纸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刚打开,就看到高挑姑娘洋溢着甜美的笑意。 顾景云怔住。 “忙完了。”顾之云把书放下,锤了锤低了半天酸痛的脖子,见自家弟弟专注地看报纸,凑上前,一眼就看到报纸上漂亮女子。 顾之云笑着问:“认识这位女同志?” 顾景云回神,说道:“认识,上个月她目击了一起故意杀人案件。” “你对她有好感?” “印象还不错,说好感还早毕竟只见过一次。”顾景云俊朗的神色难得局促,他轻咳两声转移话题,“最近是不是故意不回?爸妈着急你的个人大事,相亲催不动你都催了我好多次。” 顾之云俏脸微红,“我最近在和一位男同志接触,为人不错也诚实肯干,如果可以,再过一段时间能喊上双方家长吃个饭。” 顾家倒是对自由恋爱这件事看的比较开。 顾景云连问:“哪里人?姓什么?” “安吉巷那边,姓陆。”顾之云这些事不和别人说,自家弟弟还是愿意聊聊。 “对了。”顾之云转身从柜子拿出收音机放到桌上,她摆弄一会儿才停下,“机关说广播站马上要做一个适合女性同志听的电台节目,我想听听,不过家里收音机坏了。” 顾景云把报纸放下,拍了拍收音机,溅起一股灰尘,他打量一会才说:“没事,回头我修好给你送过去。” 话音刚落。 家属楼下就响起一道男同志的声音。 响动沸天震地。 “顾同志,顾同志你在家吗?” 顾之云赶快起身,用手帕擦干净沾满灰尘的手,着急道:“糟了,约了陆同志,他肯定等急了。” 说着,顾之云赶紧拿包穿鞋,出门前又回头看顾景云,“快帮我看看,头发乱没?” 顾景云摆手,顾之云才放心离开。 等人出了门。 他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楼下男人见顾之云下去还摸了摸她的秀发。 顾景云工作就是警察,敏锐地直觉这位陆同志不对。 大庭广众下喊女同志名字这么响亮,不懂避嫌? - - 三人在一厂门口散开,苗可语和叶疏雨提着肉菜回家,宁微则去找陈昌,还没找到人,就遇见焦急的许主任。 “宁微同志,总算找到你了,赶紧和我来。” 宁微推开办公室门,就看到还在争论的两人,两人停止吵架。随后,陈厂长先和宁微同志谈了一会,又变成周站长和宁微谈。不少同事围观,悄声议论。 “宁微同志命真好,广播站可是重点单位,一般都进不去人。” “你这话说得,我们一厂好进?” “别人都是挤破头往里钻,宁同志倒好,两大负责人一个请一个留,两份大好工作都有捡似的。” “都别酸,听到宁同志怎么怼的那帮米国佬哑口无言吗?” “要我说,宁同志声音条件确实不错,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女性发声的节目,还真别办了。我家婆娘天天追节目,现在还和我要求什么休假日,不洗衣服不做饭不带娃。累的我哟,头晕眼花。” 办公室内,周站长见宁微愿意加入南城广播站的大集体,不由松气,“宁同志,原本你不提,我们也会要求你把现在这个项目继续做下去。” 宁微为女性呐喊,为女性发生的节目,他们也听了。 “构思非常好,上头领导目前要求全国广播电台为女同胞们做一档节目,你节目的核心已经远超所有。” 宁微不唱歌,也不朗诵青春小说,她就像一位女性的知己,能够走到华国女同胞的内心深处。 周站长有信心。 这样一档节目推向全国,一定会爆火。 谈好一切,周站长开心道:“走,我帮你搬东西。” “这么快?”宁微看了眼天色,乌云渐渐密布,风雨欲再度席卷来。这种天气不好搬吧? “没事,老陈有小汽车,小汽车搬家快。”周站长乐呵着都眯了眼。 一旁的陈昌气的脸红筋暴,“周赖皮你这个混蛋,抢我的人还要枪我的车!” “去去去。”周仕伸手就从陈昌裤腰上取钥匙,拍了拍他肩膀,“不要这么小气,你这是为国家做贡献晓得不?” 好在宁微宿舍里东西不多,只有简单的棉花被还有几身衣服。 周仕也特意单独为宁微留了一间宿舍。 宁微整顿好,天色已经完全黑下。 高燕祥从另一栋楼下来,低头看着一沓资料,他看到宁微下楼将人喊住。 “宁同志。” 宁微转身,眉眼弯弯笑起来:“高老师。” 高燕祥早就收到老周报的喜讯,“什么时候可以工作?” “明日一早。” 宁微和高燕祥畅谈了对于新工作的理解,得知她要坚持原来的节目时,高燕祥非常赞同并且将资料交给了宁微。 “这是一份今年南城失踪女子的名单,家属请愿想通过电台找人。每份资料都有详细的个人信息,我原本还愁该怎么播。我听说,你的节目虽然没有面向全城,却也积累了不少粉丝。这事就拜托给你。” 宁微接过资料,大致看了一眼。 很多资料没有照片,只有出生年月日、外貌特征,以及失踪时的穿着衣物。 翻到一张寸照时,宁微拿了起来。 大约16岁的女孩穿着高中校服,婴儿肥的脸上绽放着稚嫩的笑容。 她看了一眼资料,已经失踪两年。 “行,交给我了。” 宁微告别高燕祥,踩着站里配备的新二八大杠往苗可语家里赶。 南城广播站和一厂在一条直线上,苗可语家就在直线尽头。 天色见晚,路上行人越来越少。 宁微骑车到半路,路过一条小路时,听到细碎的声音。 女孩刚想求救,就被两个男人捂住嘴往后拉去。 宁微双脚踏地急刹,停下自行车,扭头借着残光看清女孩的衣着。 “宋映?” 13、第13章 宋映被两名五大三粗的男人捂住嘴后退,一路推进巷子。宋映拼命挣扎,被死死捂住口鼻,还没多久就彻底昏死过去。 “你们干嘛!” 宁微见情势不对,立马就要下车。 一男人将宋映扛身上,两人往巷子里跑。 宁微脚一蹬,骑着二八大杠迅速追进巷子,青砖不平稳,她努力稳着身形,加快速度。 自行车刚窜出巷口。 两男人刚把宋映扔公交车上,接着他们跳上车,车门重重关上,公交车迅速驶离。 巷子里一大哥不明所以,端着盆洗脚水出来倒,见宁微在门口,露出一口大白牙。 “妹子,这么晚还不睡呢?快让让......” “有人绑架妇女,快报警!” 宁微来不及废话,脚使劲踩着车就追了上去。 大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可怎么得了哦!”他还赤着胳膊,慌慌忙忙进屋里穿衣,又将睡大铺上的老婆喊醒。 “快起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女人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瞧了眼外面的天色,还带着点亮,“这么早叫我起来,等会还得上晚班。” “你赶紧起床看下瓜娃子。刚刚有人在门口绑架妇女,我要去派出所,你晚上先别出门,等我回来去送你。”肉贩大哥说完赶紧起跑去派出所。 女人听到有人绑架妇女,心咯噔一下顿时清醒过来喊:“瓜娃子!瓜娃子!” 一小孩从外头跑进来,“妈,你喊我干啥。” 女人将孩子拉进屋子,“瓜娃子,以后晚上你再不可以出门,你爸刚刚看见了人贩子!” 说着,女人就跑出巷子,挨家挨户敲门。 “不好啦,有人贩子!有人贩子!” - 泥泞的道路,急速行驶着的大巴车油漆都掉的斑驳,宁微咬紧牙关紧紧追着。 追上去。 一定要追上去! 如果宁微没有经历过前面的世界,如果她没有将军那世学习的技能傍身,她一定会止步此。 她曾以一敌百,横扫整个山寨土匪。 也曾力敌万夫,只身从白水战役脱险。 她如果没有这些经历,今天绝不会追上来。 这个年头消息闭塞,一旦跟丢,宋映就再也不可能回到南城。 宋映会被卖到山村,又或者是会被贩卖器官。 不论哪一种,都会有一个鲜活的女孩从此消失。 豆大的汗水顺着宁微脸颊流下,衬衫也早已经被汗水打湿。她跟着公交车已经骑行了上十公里,越走越偏,天色眼看着就要彻底暗下,车上没绑手电筒,路也越来越慌,视野渐渐受限。 剧烈的运动让心跳加速。 公交车猛地刹住车。 宁微趁势头赶上,公交车门刚打开,一剂麻醉针从车里射出。 宁微手疾眼快躲过飞针,麻醉针落入草地,二八大杠在地上擦除一道黑色痕迹,她准备起身跳到车上。 下一秒。 车门大敞。 公交车座位全部被拆除,躺了好几个人,有女人、还有年幼的小孩。 她快速移开视线,检查车内情况,四五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看守,除了为首的有□□,其他人没有重型武|器。 按往常来说,她解决几人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看样子他们是一个团伙。 车上还有其他昏迷的人。 [滴,触发支线任务。 解救被拐同胞。 完成任务可获得传世影响力20,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片刻之间,宁微已经有了决断。 蛇哥不知道宁微没有中麻醉针,诧异道:“这女人怎么还不倒?” 下一瞬。 女孩闭眼倒在地上。 蛇哥拿着枪慢悠悠走下来,朝路边吐了一口唾沫,“妈的,第一次看见还有货自动送上门。真晦气,浪费老子一针麻醉。” 蛇哥先是看了一眼宋映,又看了眼宁微,冷笑:“这次运气不错,一个赛一个漂亮。” 其他几个男人连连应声:“蛇哥说的对。” 刚刚把宋映扛车上的邱志犹豫半天,说:“刚刚我绑那个女的时候,有人看见了。” 蛇哥端着枪在副驾驶位坐下,听了邱志的话,狠戾神色一闪而过,冷道:“看见就看见,怂什么?山高皇帝远,警察要是能抓住我们,骨头早就已经化成灰。” 邱志放下心来,又端起谄媚的笑走过去给蛇哥捏肩,“蛇哥说的是,那帮警察都干吃国家饭。” 蛇哥受用,他看向司机,“等会随城停一下,有货。” 司机连连应声:“是。” 破烂的公交车开起来摇摇晃晃,邱志站不稳埋怨道:“老马,下次能不能弄个好车?这破车哪里是人坐的?我看废品都比它长得好。” 老马吃蛇哥的挂落还可以,让他听邱志念叨,脾气马上就炸骂骂咧咧道:“你个娘西皮,不想坐老子车就滚下去,你娘西皮,轮的到你在这里挑三拣四。” “娘希匹的,你知道我这车多难才搞到手?爱坐不坐,不坐就滚。” “行行行,算我嘴多。”邱志求饶。 宁微静静躺在地上,听着车上人的闲话。 接货,应该看起来就是人。 夜色渐深,路上停了好几个地方,每次停车都有人来车上送‘货’,没一会儿,邱志过来放‘货’,见宁微睡在旁边,他仔细打量一眼,不禁疑惑:“蛇哥,这女身上的麻醉针呢?” 蛇哥坐在副驾驶打盹,闷闷的声音传来,“不知道,兴许刚落地上不碍事。” 邱志这才离开。 [滴,收取40积分,恭喜宿主获得‘勇者无畏’勋章。 勋章功效:佩戴可获得勇气x100,体力x60,射箭、武术等多项技能暂时提升至100,佩戴时效1000分钟,此勋章为自动佩戴,请宿主注意时效。] 晃悠许久。 宁微被放到一个房间,她确定周围没有声音,才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地窖。 周围都是刺鼻的腌泡菜味,宁微揉着昏沉的脑袋从一堆菜坛中坐起来。 “哟,醒了?” 一道充满风情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宁微闻声看了过去,最靠墙边摆着一张木板搭的床,女人坐床边上赤着脚,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外套,盘过辫子的头发松散下来,撒乱蓬的像个狮子头。 陶芮艳见宁微不说话,笑道:“是个傻子?” “这里是哪里?” 宁微伸手摸墙,粗粝的沙土簌簌掉落,地窖高约四米,顶上开了一个小窗,仅仅只有水桶直径,墙面光滑没有可以攀爬的借力体。 宁微沉静下心,没有慌乱,她站起来走向唯一一道的木门,先伏在门上闭上眼睛,专心的听,确定外面没有动静。 她才轻轻推了推门。 一股阻力又反弹回来。 外面被上了锁。 “没用的。”陶芮艳收脚上床,扯了破烂的棉花被盖在腿上,木板只有一张简单的布盖着,陶芮艳不介意,掀开布,拿出烟草丝慢慢卷起来,点上火风情万种的吸了起来。 烟雾弥漫间,陶芮艳看向宁微说:“很快,你就知道这里会是哪里,再光鲜的生命进到这都会腐朽。” 宁微重新坐回地上,她出不去索性闭目眼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哭声此起彼伏,小孩女人的哭声混成一片,门被打开,邱志提着煤油灯进来,他看着靠墙坐着的宁微,“艳姐,这女的醒了?” 陶芮艳笑道:“志哥,人醒没醒自己不会看?” 邱志提着煤油灯凑上前,腰间的钥匙晃荡着响,伸手想推推人,刚动作,女孩就掀开眼眸,定定看着他。 黑夜中。 女孩的眼眸被煤油灯映衬着冷光溢出。 竟是令人不寒而栗。 邱志被看得头皮发麻,“奇了怪,今晚来的货醒来都在闹,你怎么这么冷静?” 闹腾他倒是不觉的诧异。 反而冷静,他才觉得不可思议。 他做这行也有几年了,什么时候见过大老远被绑过来,醒来还能冷静靠着墙坐,不哭不闹的? 要不是宁微是货物。 他都要对宁微刮目相看了。 邱志又提着煤油灯凑过去照着宁微,宁微移开眼,他才恶趣味地笑起来。 “没疯就好。”邱志也不管宁微说不说话,新货物醒来个个吵闹着要出去,他喉咙都喊干了,确定人没疯,邱志才提着煤油灯出去。 四周重新黑暗下来。 宁微再度闭上眼,又过了许久外面绝望的哭喊声渐渐停息,她摊开手,微弱的光从顶窗传下,竟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陶芮艳将烟熄灭,猛地坐起来,错愕。 那—— 赫然是一串钥匙! “你竟然......” 宁微又等待了一会儿,万籁寂静,她才起身来到门边,轻轻将门往外推,露出一个拳头大的缝隙,她摸索着铁锁,挨个将钥匙试了个遍。 终于。 咔擦一声细微的声响。 她将钥匙放进口袋,踏步走了出去。 陶芮艳看着微敞开的门,门外透进来的月光似乎充满生机,她惊讶过后坐了回去,安静地又抽起烟。 没用的。 谁也逃不出去。 外边都是椭圆形黄土堆的地窖,密密麻麻形成一片,还有高出许多的木头搭建的寨子,最外边有一堵高约三米的围墙,布满荆棘。唯一的出口,有一群人守着。 守门的人在聊天。 “听雷锋了吗?” “电台天天播,雷锋精神好人好事,现在天天喊口号要学雷锋,我听着就烦。” “最近我婆娘在听一个从南城朋友送过来的录音带,是个女的,天天听,也是烦不胜烦。” 守门的人打了个哈欠,听到细微的响动,立刻转头:“谁!” 男人盯着那地方看了一会儿,发现没人才又转头过去守着寨子口。 宁微没有往那个地方去,掉头去了黄土地窖。 正当她愁着应该怎么找到宋映时,不远的地窖传来骂声,“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们放开我!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想干什么!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14、第14章 “不消停是吧?拷上!进了这里还想报警?” “真是见过能喊的,没见过这么能喊的。” “喜欢吃苦头,那就好好吃个够!” 两人骂骂咧咧出了地窖。 宋映被吓坏了,她蛮横惯了,平时在一厂天不怕地不怕,哪里能想到就在新华国的今天还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人?宋映手脚都被绑了铁链,颤抖和恐惧不停地发抖,铁链被震的簌簌发响。 宋映害怕地环住自己,右手紧紧握住拳头。 “冷静,宋映你一定要冷静。你要想办法逃出去,你不会死在这里,别害怕,别害怕。” 就在宋映自言自语的时候,一道身影站到了她面前,她以为是那群可怕的人又回来,正酝酿着想猛地蹦起来把对面的人撞的头昏眼花。 宋映刚抬头,就对上姑娘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看着往日最熟悉的仇人,宋映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鼻涕眼泪瞬间哗啦啦流下。 “你怎么也来了。” 宁微蹲下,拿起宋映腕上的铁链,水瓶口粗,她尝试着扯了一下,铁链纹丝未动。 宋映红着眼眶,沙哑着声音:“问你呢,怎么来这里了?” 宁微放弃,“刚好看到你被人绑了。” 宋映完全想到宁微会救她,没忍住,哽咽出声:“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平日不是挺聪明?英文都会的人怎么就不知道报警?” “喊人报警了。” 宁微想找个坚硬的东西试试能不能砸断铁链,搜寻一通,都没发现可以捶的东西,只能放弃。 “喊人报警,你可以等警察一起来找我啊!”宋映快急死,“你一个人来,不也得被抓进来?” “我要是不来,警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你呢?先死一死吗?”宁微看她。 先死一死吗? 宋映打了个抖,她下车没多久就苏醒过来,亲眼看到一个女同志死在车上,想起如今的处境,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抓进这里。 宁微去拽墙上的铁链,黄土拽下不少,铁链的钉子却还纹丝未动。 “没用的。”宋映失神,“这种铁钉子足足半手臂长,钉死在墙缝里,除非你天生神力,不然根本不可能拿下来。” 捶断铁链就更不可能了。 宋映按住宁微的手,她忍着哭腔道:“我给你资料那天,其实那份工作本应该是我的,我推给了你。” “我知道。” “还有,我和沈同志说过你坏话。” 宁微看着铁链想办法,听到这抬眸,“嗯,然后呢?” “然后呢?你竟然还问然后?”宋映按住宁微的手,狠心道:“我本来就很讨厌你,也不想要你搭进一条命陪我,让我死也欠着你的人情。” 铁链响动。 宋映狠狠将宁微的手推开,红着眼眶:“你快走,让警察来救我!” 原本寂静的夜,又传来交谈的声音。 宁微只能站起来。离开地窖前,她回眸看着宋映,半晌才道:“活下来。” 宋映渐渐看着光从门外消失,世界重新陷入黑暗。她将泪水擦干,活下去,她要活下去。 她梦想还没实现,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宁微回到关押的地方,反着手将地窖的门重新锁上。 陶芮艳从木床上翻了个身,“我说了,这个地方就连苍蝇都逃不出去。认命吧,乖乖配合他们,这样还能少受些苦。” “能不能逃出去,不在今晚一时。” 陶芮艳听到清淡的声音传来,怔住。 她原以为宁微发现外面戒备森严,回来就是认命。 结果,竟然还敢想着再跑出去? 陶芮艳冷哼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逃跑要是被抓,志哥会把你扒光衣服吊起来打掉一层皮。这个地方可没有王法。” 半晌。 陶芮艳没听到回音,连忙撑起身子看,却发现女孩径直睡在泥土面铺的干草垛上,借着月光看,白皙的脸蛋上哪里有一丝惧意? 女人失神,恍惚想起许久前的一位故人,她脱力躺回木板。 “迟早会听话,迟早会......听话。” 宁微听着毫无生气的声音闭上眼睛,再度进入睡眠状态。 人不睡觉,会消耗体力。不论在什么地方,战况多危险,她都会补充好随时准备应对。 狼耐力强劲,觅食可以蛰伏几天几夜。 她亦然。 - 光亮刚从小窗口照进来,宁微就睁开了眼睛。 陶芮艳坐在床上,穿着一件旗袍修长的腿上勾着一只高跟鞋,盘好了头发,正拿着一面小镜子拿凤仙花充当口脂。她见宁微醒来,画着上扬眼线的眼眸瞥了一眼,“小妹妹,你年纪还小,要听过来人的劝。” 陶芮艳精心打扮和昨晚完全不同。 话音刚落。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邱城粗声粗气道:“上工了。” 陶芮艳起身摇着纤细的腰肢,走出地窖时不忘拍了一下男人的胸膛,媚笑道:“志哥上工就上工,犯得着一大早对我这么不耐烦?” “妈的,老子昨晚钥匙掉了害的被蛇哥骂了一通。”邱志忽然看向女人眯了眯眼,“钥匙该不会是你捡的吧?” “我捡了有什么用?”陶芮艳笑着反问。 “也对。”邱志原本想走,想起什么走到宁微面前,“昨晚我就在你这最久,是不是你捡我钥匙了?” 宁微眼帘都没抬,“没有。” “没有?”邱志冷笑,伸手就要去抓宁微的衣服,“扒干净你的衣服,我就知道你有没有。” “志哥。”陶芮艳不动声色拦住邱志,“妹子昨天乖的很,这种新货要真捡了你钥匙,怕不是昨晚就跑了。走了,还不赶紧带我上工去?少接几床铺,蛇哥怨我没赚钱,我可不担这责任。” 邱志只能自认倒霉,“行,赶紧的。” 说完,邱志看向宁微,指了指道:“你也一起过来。” 陶芮艳走过来,拽着宁微的手,旗袍摆子掀起露出白皙的腿跨过门槛,“真是,志哥今天心情好,你还不赶紧过来?” 邱志被恭维的心情舒服,“艳姐,那这人以后我就交给你了。” “放心。”陶芮艳应下。 宁微跟在后面出去。 白日看着地窖更是密密麻麻,全是又高又窄的黄土堆,就像高塔。周围人流量密集,有断手断脚的小孩,还有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 叫骂声,斥责声混成一片。 到处都是罪恶。 有人在台上吆喝。 “到点了,各就各位,乞讨的去乞讨,做工的去做工,上铺的就去上铺。” 陶芮艳带着宁微站了一会儿,直到上面的人说开工,她才笑着说:“小妹妹,还不知道我们这是哪里吧?” “我们这就是窑子,上铺知道是什么知道吗?就是躺在铺上张开腿。” 宁微问:“那小孩呢?” “小孩?小孩打断手脚去讨食啊。女人要不就是卖了要不就是上铺。我们这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皇帝都管不到的地带。”陶芮艳全程都带着笑意,仿佛这里面受苦的人,独独没有她一样。 忽然。 “噗通”一声。 瘦如骨柴的少年跪倒在地,连连给志哥磕头,他不出十四岁,瘦的两眼凸显,颧骨突出,嘴唇干裂。 “志哥,昨天我乞了两个馒头,我快要饿死了,求求你给我一口吃的吧。” 国内经济困难,人人都吃不饱肚子。乞丐们就算乞讨,也乞讨不了什么东西。整个窑子,只有女人能得一点粮食。 乞丐的孩子们除了要上交银钱,还要上交讨到的粮食,他们在最底层,饿了就给点野草野菜,实在不行,还有树皮。 邱志一脚将他踹开,“妈的,没用只讨到两个馒头还敢出来要吃的。老子欠你的?” 少年被踢的在地上滚了两个圈,趴在地上起不来。 宁微过去将他扶起来。 少年饿的虚脱。 宁微偷偷从口袋掏出两颗糖,塞到少年手里。原身有低血糖的毛病,她总会在身上带两颗糖防备。 少年睁开眼,感受到掌心里的东西豆大的泪花就滚出来,他不敢伸张,爬到角落,狼吞虎咽地把糖塞进喉咙。 “妈的——!!!” 这时。 另一个男人拿着粗绳鞭走过来,粗绳鞭上腥红的血在往下滴,骂骂咧咧:“一群臭婊子装什么贞洁烈妇。” 邱志说:“又是不肯上铺?” “还不是。让她们上铺是看的起她们,扭扭捏捏,妈的。”李一狗说完,一眼看到白白净净的宁微,眼神一亮,“这是新到的货吧?要不要我替你管教管教?” 陶芮艳插话,“我瞧这妹子听话,应该用不着管教......” “啪!” 李一狗一巴掌打女人脸上。 陶芮艳捂着脸不说话。 “妈的,老子和你说话了吗?”李一狗骂骂咧咧,“志哥你放心,这女的交我手上保证让她服服帖帖。” 李一狗心底得意,他手里死过的没有一个也有三个了,最是知道怎么让人求死不能,又死不了。 “不用了。” 淡淡的声音打断他们。 他们诧异看过去。 女孩拍了拍白衬衫上的灰,微一笑:“上铺是吗?我学学。” 15、第15章 上铺,学学? 一句话说出,几人脸色非常精彩。 就连陶芮艳都觉得骇怪。 这小姑娘以为上铺是什么好事情?明明是那么肮脏的事情,凡是开铺的人,哪个不觉得自己烂、贱? 怎么有人能这么坦荡? 陶芮艳微微失神。 坦荡到,她都觉得自己干净。 “开什么玩笑?”李一狗不信。 女孩白皙的脸上是浅淡的微笑,“怎么,我看着像开玩笑?” 邱志也没想到宁微竟然能够这么快想通,倒是比一般的新货机灵。不由多看了宁微两眼,“行了,既然愿意开铺就跟着艳姐出去。” “谁知道她肚里什么鬼主意。”李一狗不愿意放过宁微,恶笑道,“这么多年,你见过新货刚到一两天就愿意出去卖?你让我管教两天,我让她彻底放下其他心思。” 宁微笑道:“我都说愿意学了,你却还想管教的事,怎么?你不会是想白嫖不付钱吧?” 李一狗脸色沉下来,他从来没有被女人这样当众打过脸。 “你妈的!” 李一狗怒目切齿扬起大鞭,半路上被蛇哥拦住。 许九陀三角眼暗藏着毒光,他打量了宁微一通,才说:“主动愿意学就算了,能早点赚钱就早点赚钱。行了,邱志带着她们下山,每人不接够20铺不许回来。” 邱志佞笑道:“蛇哥放心,床铺数绝对够,不够我去街上拉。” 陶芮艳给宁微一个眼神,带着其他姐妹出了大窑。 许九陀冷着脸看着女人下了山,让李一狗盯紧道:“要是再出现上次逃跑的事件,紧张一点你的小命。” 李一狗低声埋怨:“蛇哥,上次那个女的逃跑真不是故意没看,我酒喝多了,就喊邱志去帮我守着房,谁想他能睡着。再说,那女的也没跑成,半道上被我活活打死,就扔了。” “新华国成立后,货越来越难找,不要再有损耗。”许九陀面色冰冷,“新货都怎么样?再有两日就有人过来挑货,把模样干净的收拾收拾。” 李一狗甩甩鞭子,龇牙:“蛇哥放心,保管训的服服帖帖。” “地窖里被锁的那个再饿两天,还不听话就卖出去。” “好。” 许九陀原本见宋映模样不错,留在手里想多赚钱。却没想到一身反骨,这种难管教的货色直接卖出去还能少生事端。 至于,买家是否有精神病,是否会打断女人手脚防止逃跑。 他都不关心。 他只关心钱袋子够不够钞票。 - 一行十个女人下山,后面还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路上,邱志步步紧逼,将女人们赶在中间,中途有人提出要上厕所。 邱志怒斥:“没上工就想尿,全给我憋着,要不就尿身上!” 石子路陡,女人们又穿着旗袍高跟鞋,只能互相搀扶着。 宁微不动声色观察四周的环境,四面都是荒山,人烟罕见,问:“我们这是去哪?” 陶芮艳喘着气,擦汗道:“下山上铺,你当我们去哪?” “山下有.....”宁微迟疑,不知道该怎么问。 陶芮艳哪能不懂,说:“市区里有专门接客的地方,每天接完客就得上山。国家查的严,他们也怕人跑。” 可就算上山,她们这些人也要被锁起来。 大多数几个人一个地窖,像陶芮艳这种听话的货品,则能够一人一间,新货到了地窖不够用时,才会塞人去陶芮艳那边。 她们不像人,倒像被圈养的畜生。 “就不能有点人权?”说话的是一位小姑娘,刚来没几个星期,被打怕了才同意下海,她不甘地弱弱控诉。 “人权?”陶芮艳冷笑着扯了扯小姑娘身上的旗袍,“漂亮吗?” 小姑娘沉默下来。 若是没被绑架前,这样合体的旗袍一定漂亮。现下,这身衣服却变成屈辱的象征。 “进了这里,套上这层皮。”陶芮艳冷冷一笑,“命都要没了,人权?那是什么狗东西?” 小姑娘不再说话,另一个年龄更小的女孩搂住她。 宁微回忆起高老师给的资料里失踪的女学生,挑眉,“卢满月?” 卢满月睁大眼睛,她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这个名字,恐慌地想把手从宁微手里拽走。 宁微端详了一会儿,原本的小圆脸受脱了相,一双如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也已经干涸失去光彩。 卢满月好像不会说话,拼命摆着手最终推开宁微钻入另一头的人群里。 陶芮艳了然:“认识?” 宁微没说话。 陶芮艳自顾自道:“这姑娘来两年了,开始还能哭能叫,被逼着接客后就哑了。” 宁微看过去,卢满月也在偷偷打量她,见到宁微的目光又瑟缩着移开。 宁微轻声道:“她本应该继续念书的。” 陶芮艳叹气:“念书?想什么呢,我们都是没有明天的人。” 一行人下了山,为了不引起怀疑,分批次进了一家小宾馆。 宾馆的老板熟悉的给每个女人递出钥匙,女人们扭着腰一个接一个进了房间,老板喊住陶芮艳,眼睛一直瞥向陶芮艳胸部,笑道:“艳姐,您动作大是大,可别再把房间里值钱的玩意砸咯。” 陶芮艳接过钥匙,冷冷瞥他一眼,看向宁微道:“你跟我进来。” 邱志拦住,威胁道:“艳姐,人我放进你房间,要是跑了你知道后果。” 陶芮艳冷笑:“三层楼人还能跑?” 邱志双手抱胸,挡在走廊前不说话。 “行。”陶芮艳咬牙,“人要是跑了,你也别像上次那样留我的命,直接杀了我。这总行了?” 邱志这才放行。 宁微跟着陶芮艳一路进了房间。 狭小的房间里有张放了床垫的大床,旁边摆放着瓷器花瓶,还有一个小小的收音机。 陶芮艳拧开收音机,一首动听的歌曲传出,接着打开厕所的小门。 “你呆这里面。” 宁微看着厕所,发现有个很小的窗户,“不是要我学么?” “学?”陶芮艳笑了,“傻的,这种事男人无师自通,要你学什么。我只能帮你争取几天的时间,等真正做好准备,你再开铺吧。” 陶芮艳靠着厕所门,卷了一根烟,她抽两口,眯着眼看窗外电线上站着的一排麻雀,一声汽笛声传来,麻雀惊慌失措纷纷飞走。 门外敲门声响起。 陶芮艳收回目光,她从桌上随便扯了两张纸巾丢给宁微,“把耳朵堵住,什么也不要听。” 说完,将厕所门关上。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陶芮艳赔笑的声音。 宁微看着窗户,她缓慢将纸巾揉成一团塞进耳朵。 往楼下看了一眼,没有可攀爬的物体,三层楼的位置难怪敢开窗,真有人想跑,跳下去必死无疑。 她扭扭脖子,松了松筋骨。 宁微往后退两步,一个纵身攀着窗户的边沿,一脚蹬上瓷片,她站在窗外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树,判断好距离,踮脚腾跃过去,猛抓在树干上,身子悬在半空。 啪的一声,一根细小的树干砸落到地面发出不小的响声。 全身晃荡着。 树枝上的刺扎的疼,宁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快速往主树干的地方荡过去,然后顺着主干滑落到地面。 动作一气呵成。 这个过程也不知道花了多久。 “疯了!” 一声惊呼。 宁微抬头,恰好对上陶芮艳的视线,后面好像还有人来,陶芮艳赶紧转身应付,顺手啪的一声把窗帘拉上。 其他姑娘也看到了宁微。 她们站在窗边,眼神晦涩,像是自动按下了开关键,一扇扇窗帘接连被拉上。 窗帘仿佛隔开了她们和这个世界。 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卢满月拉上窗帘后,害怕颤抖着身体,逃跑时被打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她闭上眼为宁微祈祷。 逃吧,跑吧,天爷啊,别让人抓住她啊。 就让一个姐妹好好的,干净的活下去吧。 宁微收回目光,不再多留。 - 派出所接到宁微的报案很是震惊。 所长亲自过来,“宁微同志,非常感谢你这次报案,我们于两天前就已经接到南城警方的问询,询问是否有一辆已经报废的公交车进入我市管辖区。万万没有想到这次案件如此恶劣,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宁微将寨子里的布防情况都清楚地画在纸上,郑重道:“请你们一定要快点来,里面足足有几百名妇女儿童等待解救。” 所长听到数量,接过布防图纸手都有些颤抖,“宁微同志,请你放心,我们马上联系南城警方,一定以最快的时间过来。” 说完,所长安排下属带宁微下去,“宁微同志,非常感谢你的线索。担惊受怕这么多天,先去好好休息吧。” “不,我还要回去。” 什么? 所长心头狠狠一跳,震惊不已。 这位同志刚出虎穴,从破洞的衣服上就能知道受了不少苦,就这样子竟然还敢回去? “你还要回去?” 宁微看了一眼挂钟,出来已经一个小时,她不能再留下去,“我必须要回去。” 不回去,陶芮艳一定会死。 - 宁微按原路爬回三楼厕所,陶芮艳听到动静开门时,吓了好大一跳,陶芮艳压低声音:“怎么回来了?” “报完警就回来了。”宁微自顾自倒了杯水。 陶芮艳猛地抓住宁微的手,微微颤抖,“你报警?” 宁微点头。 陶芮艳眼睛染上光亮和希望,她看着窗外的麻雀,眼眶渐渐发红,半晌哽咽道:“真会来?” “会!”宁微肯定,“派出所长亲自接的案。” 陶芮艳快手快脚把泪水擦干,很快冷静下来,她重重握着宁微的手,“先别生长,也别抱太大希望,警察不一定能进来。” 其他姑娘如果知道消息,万一露馅了,蛇哥提前转移就糟了。 夜色渐黑。 房间一个个被打开,女人们见陡然出现的宁微,个个震惊不已。卢满月窜上前,握着宁微的手猛地把衣袖推上去。 卢满月仔仔细细,丝毫不落地检查完宁微,确定没有挨打才退回去。 引起的骚动渐渐平静下来。 女人们排好队,一个个往外走。 一路上,女人们守口如瓶。 谁也不提看到宁微逃跑的事。 - 回到了地窖。 陶芮艳递给宁微一个馒头,“中午只喝一碗白水粥,都不见几粒米,饿了吧?快吃,吃了睡。” “还好,也没那么饿。我先出去一趟。”宁微拿着馒头就往外面走,天色还没黑,地窖还没上锁。 宁微很快就找到宋映。 宋映见到宁微的那一刻,她惊讶瞪大了眼眶躺着有气无力力道:“你没出去?” “跑不出去。”宁微蹲下把馒头递过去,“快吃,还热着。” “你哪来的?”宋映颤抖接过,馒头的香味不断传递进鼻子,整整一天没进食过的肠胃肠鸣不断。 陶芮艳也跟着进来,把馒头也递过去,笑道:“哪来的?我们工作换来的。” “工作?”宋映愣住,反应过来后猛地看向宁微,“你....你做了?” 声音陡然拔高。 “你去做那种可耻的事情?宁微!你是大学生!” 宋映激动着挣扎起来抓着宁微的胳膊,她红着眼眶龇牙咧嘴,“你是大学生,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宋映的内心完全崩塌,她饿了整整两天就是不肯屈服,她是高知识分子,她是正经的大学生,她有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她不应该在这里! 那些人想要逼良为娼,做梦去吧! 她就是死,也不会屈服! 宋映将馒头狠狠扔在地上。 “你不想吃,可以不吃。”宁微说完,转身离开地窖。 陶芮艳摇摇头,她将馒头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放到宋映面前,“人是铁饭是钢,饭在这是矜贵的东西,小姑娘中午就吃了一碗白水粥,馒头还留给了你。” 宋映又把馒头扔地上。 “你.....” 陶芮艳不再劝也出了地窖。 宋映看着地上满是灰尘的馒头,饥饿的酸水不断翻涌上来,抓心挠肺。泪眼模糊间,她想起宁微说。 要活下去。 窑子里的女人是不是也这样? 不下海就饿着,打着。 与生命相比,廉耻真的重要吗? 宋映扑过去,把地上的馒头捡起来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吃着吃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 宋映走出了地窖。 宁微看到人并不意外,只说:“保护好自己。” 经历过这么一番变化,宋映早没了那点清高,她麻木地看着寨外点了点头。 忽然。 李一狗的叫骂声从旁边地窖传出来。 “妈的,来月事就不想干活?有这么好的事?” 女人们全围了过去。 只见房间里,卢满月无力地双手求饶,李一狗却还是不想放过她。 李一狗还想再甩粗绳大鞭。 下一秒被猛地拽了后退。 “他奶奶的,谁不想要命了!” 李一狗转身,猛然撞进女孩冰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