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重生后跑路了》 1. 第 1 章 十年又三月,是日立春。京城风雪渐收,晚冬最后一场碎雪一过,旧岁不复。 风鹤站在楼顶,自上而下望着初春的城市。市中心的建筑多以实用为主,高楼之间只留一线喘息的空隙,车流听从着红绿灯催命似的指令缓慢行进。 这座城市连初春的色调都是冷的,只有警笛声带着强烈的色彩。 警鸣声撕开晦暗的色调,闯入了风鹤的视线。 有人要来救他,有人不希望他就此放弃绝望地死去。 可是在警车后,那辆熟悉的黑色卡宴跟着出现在视线中。 风鹤微微探身出去,高峰期再名贵的豪车也只能卡在路口迟缓地挪动。 想到那个男人被堵在车上无能为力的模样,风鹤低声轻笑。 但很快,他脸上的神采就暗了下去,冬日雪地里稍纵即逝的火光一般。 “小鹤!小鹤啊...”身后响起女人惊慌的哭喊。 “你快下来!你要是出事儿了我怎么跟先生交代啊!” 风鹤没有继续犟,搓了搓胳膊,很快从天台边缘退了回来。 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脚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风鹤这才看见自己脚背上倒扎进去的玻璃渣子。 疼得要命。 “哎哟!天娘啊这是怎么了!你要是出事儿了,我...”张贵英不由分说,一上来就抱紧了风鹤的腿,哭得比死了亲儿子还伤心。 风鹤弯腰想掰开她的手,但长期拒绝饮食身上瘦得厉害,导致他连个中年妇女都拗不过。 他只能拖着沙哑的嗓子,低声叫张贵英松开。 “不成!万一你又发病怎么办!先生不来我不能放开!” 最后还是警察上来扯开了张贵英,风鹤才被医护抬进了救护车里。 风鹤脚背上的玻璃扎得不深,血却不容易止得住,帮他包扎的医护本想叫他忍着点儿疼。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慌。一旁的实习护士似乎还反应不过来,被身边的组长提醒才又低下头剪纱布。 简单的包扎还没弄完,救护车外又是一阵嘈杂,像是两边的人在争执。 “患者的情绪还不稳定,我们这边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不,不用。后续的治疗由我们这边负责。您放心我们可以签保证书。” “不用了。”风鹤敲敲车壁,笑着冲那位年轻的实习护士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停下,“我跟他们走。” “可是,伤口还没处理完呢。” 旁边的组长倒是没多说什么,手脚麻利地将风鹤的伤口包好,而后推开车门。 对接的是市里有名的私家医院,一床难求,能住进去的人非富即贵。 实习护士远远地站着,盯着一行人妥帖地将风鹤抬进另一辆车里,车门缓缓关上,车里的人笑着对上她的视线,朝她挥挥手道别。 那是一双毫无求生意志的眼睛。 风鹤被安排在了一楼的病房。独间,饮食由专人照料,营养丰盛,甚至还周全了他的乡野口味。 不知是没心思还是没力气,他没再折腾,给吃的就吃、该换药就配合。 要不是前两天才亲眼见过风鹤疯了一样,撬了窗台的锁从三楼翻出去——张贵英还真就被眼前乖顺的假象蒙骗过去。 风鹤看起来有多乖,疯起来就有多叫人害怕。 “张姐,我背上痒。” 张贵英警觉地打量着他,风鹤哭笑不得,“给挠挠呗。” 张贵英这才翻出来一个痒痒挠,“你转身,我给你挠挠。” 风鹤便翻过身,双手交叠枕在之间胳膊上。他偏头,露出半边削瘦的脸。 “又瘦了。”张贵英有些抱怨,“唉多吃点儿,不然人看了心疼。”她隔着病号服摸着风鹤的肩胛骨,一口气长长地叹出来。 风鹤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张贵英压低了声音等了会儿,风鹤也没出声。 张贵英盯着眼前人苍白的侧脸,勾起些回忆。头一次见风鹤那回她还当是哪儿来的大明星,紧张得话都说不出。 十九岁的少年,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青松劲竹,一笑起来眼角眉梢秾丽无比,带着野性、透着张扬。 好似荒漠里神秘热烈的野玫瑰。 十年过去,再漂亮的玫瑰也终究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黯然枯萎。 “小鹤?”张贵英又低声叫他,在长久的沉默中,她忽地心里一紧,忙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 “张姐。” 对方忽地出声张贵英吓得缩了手。 风鹤依旧闭着眼,呼吸细得叫人惊心,“你说,白朝辞怎么一次都没来。” “先生他,他忙吧。” “不对吧。”风鹤掀开眼皮,淡淡地看着她,“他是不是怕亲眼见着我咽气啊。” —— 家里的月季怎么养都养不活,死了一批,又换了一批新的。 风鹤出院回家的那天,工人们正忙活着给院子里要死不活的月季剪枝。 隔着老远,风鹤都嗅到了那无可挽回的、萎靡腐败的味道。 “什么金贵花,养死了就当肥料埋了。”张贵英嘀嘀咕咕。 可风鹤知道,白朝辞不把这花儿养起来是不会罢休的。那家伙一向如此,凡事不按他心意生长的都会被一遍一遍,重新栽植进那片土壤,直到长出令男人满意的模样为止。 楼上的落地窗都加固了一遍,玻璃厚得看不清窗外的景。风鹤却每天都盘腿搁窗边坐着,盯着不知道哪儿发愣。 白朝辞还是不见他,这样也好,两边都落得清净。 “张姐,我想去院子里转转。” 张贵英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他,“先生说了,你没恢复好之前只能搁家里养着。” 张贵英:“他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现在瘦的成什么样子,下个楼梯都费劲...” 见风鹤又转过脸不再搭理人,张贵英识趣地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风鹤忽地说:“思勉放暑假没有。” 张思勉是张贵英的独生子,跟风鹤一边大,两人早年的关系还算好。 提起自己的儿子张贵英脸上克制不住骄傲,又强压眉眼间的得意佯装抱怨,“当老师的有什么暑假,还是得备课。” 张贵英提起张思勉就喋喋不休起来,啰嗦地扯了一堆。 “他喜欢我,你知道的吧。” 张贵英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风鹤背对着她,抬手食指轻轻敲击着眼前的厚玻璃。 “高中的时候,他借着酒劲往老子嘴上咬了一口——”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来,张贵英的手就紧紧地捂了上来。 看着张贵英惊慌失措的眼睛,风鹤缓缓地弯起眼尾,露出笑意。 他被捂着嘴也不挣扎,只是手指仍旧轻轻敲着玻璃。 这些年跟着白朝辞到底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玩弄人心这些阴险把戏也摸到了些门道。 过了几天,风鹤被允许下楼去院子里逛。 月季又换了一批,生命力一茬比一茬短。风鹤坐在椅子上看工人们忙进忙出,往往一看就是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白家的风水不好,养不活这玩意。”风鹤想跟身边的人说说话,可张贵英这些天一直失魂落魄,彻底蔫了。 院子里的土又换了一遍,才堪堪养出几株花苞。风鹤对那几株稀有物种很感兴趣,天天盯着。 他的体重也渐渐回到了健康线,活动的范围也广了些,后头连着的几个四合院也能去。 可他到底没有了兴致,从小笼子换到大笼子罢了。 风鹤反而又挪回落地窗前坐着。 “你不是想先生来看你吗?他这阵说要回来你怎么不高兴了?” 风鹤随口应她:“命贱,经不住他折腾。” 张贵英张张嘴,“先生他...”——他对你多好啊,早些年供你上学读书不说,后来你不学无术闯了多少祸哪一次不是先生给你收拾烂摊子。 不仅仅是张贵英这样想,这么多年家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风鹤,无一不是谴责、不解。 他们眼里的白朝辞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白先生’。是厚待家中老小、深得众人敬服的大善人。 而风鹤乖张叛逆,带着农村出生的野性不服管。打架斗殴、素质低下,成天不是逃学闯祸就是聚众斗殴。 白朝辞有多好性,风鹤就有多恶劣。 偏偏这样好的白先生不知着了什么邪,领了这么个小蛮子回来。 还一养就是十年。 风鹤也没让所有人失望,劣性不改,桀骜难驯得一如当初。彻彻底底成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贵英替白朝辞不值,可她终究想起来,自己儿子还有把柄攥在风鹤手里,后头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只能囫囵又咽回肚子里。 “反正过不了几天,自然有人来管着你。”张贵英小声嘀咕着,弓着腰,攥着抹布,拿茶几当风鹤的脸使劲搓。 她自然没有看见风鹤眼里彻底熄灭的生机。 那几株月季终究是又养死了,工人们麻木地换着种苗。 白朝辞要回来了。 好在,在风鹤决定跳窗之前一个意外之客却先一步来了——张思勉。 风鹤裹着睡衣下楼时,正碰见张思勉帮张贵英搬东西。 这几天白朝辞要回家,家里上下格外忙。张贵英忙不过来的时候往往都会叫上张思勉帮忙。 或许是真的别无他法,又或许是回过神觉得风鹤瞎说八道,张贵英还是叫上了张思勉。 张贵英一仰头,正看见风鹤杵楼梯边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她心里慌张起来忙忙将儿子支走,欲盖弥彰地打圆场,“你去外头看着点,别进屋啊。” 张思勉沉默地离开了客厅,甚至没敢往楼梯上看。 不过张思勉不能进屋,风鹤却后脚就跟了出去。 一路走到后院走廊,张思勉正看着工人们搬东西,手里端着核对的单子、指尖夹着一支钢笔。听见有人叫,他回过头,额上一层细细的汗。 张思勉和记忆中那个白净斯文的少年还是有差别,毕竟十年过去,风鹤连自己十年前的样子都有些模糊。 风鹤抱着胳膊,不远不近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风哥。”张思勉低头避了避他的视线,却又很快抬起脸盯着风鹤明显瘦下去的两颊。 “你瘦挺多。” 风鹤:“谁不说不是呢。”他一步步走过,直到身边的工人传来打量的视线,才慢慢停下。 “帮我个忙。”风鹤语气平静地说。 张思勉皱起了眉,“风哥...” “以前亲个人要借酒胆,现在还怵不怵?”风鹤微微后仰,靠在院门上。 他微仰起头,脖颈苍白而瘦弱。 “帮哥一把。”风鹤淡淡地笑着,冲他说,“我这些年过得不痛快,总得找点儿乐子不是。” 黑色卡宴在大门前停下。司机下了车敲敲车门,车里的人却没有立即下来。 风鹤撑着下巴,搁小院阁楼上盯着那边。只见一行人匆匆从后头抱来一大束玫瑰,车门才缓缓打开。 男人没有穿正装,身上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外头搭了件驼色大衣,手上不合时宜地抱着一束可笑的玫瑰。 冷色调里一簇热烈的红,像有人在冬日里纵情放了一把火。 风鹤远远地看着白朝辞,看着男人朝他一步一步走近。 那边,白朝辞若有所感停了脚步,抬眼就看见风鹤靠在高处的栏杆边。 男人眉眼间的暖意渐渐冷了下来。 只一个眼神,风鹤就知道自己又惹他不痛快了。 “不好意思啊,今儿就是专门惹你不痛快。”风鹤嘴唇张合,两人间的距离太远,白朝辞只能看见他苍白的唇色。 “他最近怎么样。”客厅地暖充足,白朝辞脱了外套,一边走,一边缓慢解开袖口。 张贵英找了一圈没见着自己儿子,此刻正魂不守舍。白朝辞又问了一遍她才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他一个人待着呢,您放心,没人敢招惹他。” 白朝辞顿住了脚步,偏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他...跟以前一样,独来独往的也不爱跟人说话,也不爱搭理别人。”分明白朝辞并没有责备,张贵英却还是紧张起来。 “他才康复,以后别让他上高处吹风。”白朝辞将花搁在窗边木几上,从抽屉里寻来一把剪刀,挽起袖子,“他人呢。” 张贵英忙忙应他:“先前就在楼上呢,好好的哪儿也没去。” “叫他来。”男人垂眸,专心致志地修剪着手里的花枝。 玫瑰刺多却很漂亮,只要修剪得当就能成为绝佳的观赏品。 张贵英去楼上找了一圈,没找着。又急急忙忙下楼,正巧碰见小院里过来送盆栽的工人告诉她,风鹤在院子里。 风鹤跟她儿子,都在院子里。 张贵英着急忙慌地往院子里走,心里哭天喊娘,求告老天行行好。 可天不遂她愿,张贵英才走到后院院门边就看见了白朝辞疏离萧索的背影。 白朝辞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双手环着,手肘上边像是被什么刺着了,留下挺长一道血痕。 他微微斜着身,靠在门边,以一个看似轻松的姿态看着风鹤。 看着风鹤同一个陌生的男人,接吻。 2. 第 2 章 夜里。 风鹤咳得厉害,刚刚恢复的身体不允许他长时间呼吸不畅。 白朝辞却依旧按着他的下巴,叫他仰起头,一遍一遍承受过于紧密的吻。 无论风鹤怎么咬他,他都像没有痛觉一般,强势地压过来,不留余地。 这已经不是一个吻,而是一场无声的撕咬。 风鹤向来不能忍痛,没一会儿就抬手捂住白朝辞的唇想将人推开。 白朝辞却顺势咬上他的小指,闭着眼,咬得挺狠。 “嘶...”风鹤缩了手,还没张嘴说话就被一把推倒,彻底陷落在男人的阴影之下。 终于风鹤偏头咳起来,男人才让出些空隙。但手指依旧掌控着风鹤的后颈,一下下摩挲着,等他平复呼吸。 风鹤咳了挺久,上气不接下气。眼尾到耳后的皮肤连着咳红了一大片,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眉眼深又仰着头掉不下来,都汪在眼窝里。 “哭什么。”男人语气竟然是平静的。他的手指覆上来细心地拂去风鹤的眼泪。 风鹤没力气骂他,闭上眼喘了会儿匀过气来,才开口:“起开。” 对方没有动作的意思,风鹤掀了掀眼皮盯着对方被咬破了的唇。 漆黑的夜里,白朝辞唇上的血色格外惹眼。 “还想着咬人,看来确实恢复得不错。”白朝辞这样说着却没有防备,反而凑上前细细观察着眼前人。 确实瘦了很多,好在消停了一阵好好养了这些日子,脸上的颓丧淡了些。 再养养,或许还能活下去。 风鹤却忽地扯了扯嘴角,正过脸来,对上男人打量的视线——白朝辞哪里是在看一个人类呢?他的眼神跟打量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也没什么区别。 无论是人还是花草,都只能按照他给予的既定命运生长。这样才够格摆在他白朝辞的面前供他观赏。 “起开。”风鹤有了些力气,于是攒足了狠劲盯着他,“跟你挨着,老子恶心。” 要不是眼角眉梢都还残留着哭过的红痕,这架势倒也凶得很。 白朝辞不以为意,像是已经习惯。他退开些,微微颔首,抬指整理自己已经乱得不样子的衣襟。 “晚上想吃什么。”男人神色彻底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失控是个意外。 “听张姐说你这几天挺乖。”白朝辞整理好衣物,坐在一边将风鹤被扯开的扣子一颗颗扣上。 像个贴心的长辈、师长同风鹤说话:“你这几天爱往院子里逛,以后少去。工人做事不小心容易伤着你。”说着,他捻起风鹤的衣角,上面沾了些泥渍。 “多大的人还爱往泥地里站,不嫌脏。” 风鹤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笑起来,“你这么爱干净,怎么还肯留着我。” 见白朝辞的眼神冷下来,风鹤却笑意更深,“我脏了啊,白先生。你没看见吗?我跟别人搞在一起——” “风鹤。” “怎么,没看清还是装作没看见?”风鹤偏头,脸上依旧挂着冷笑,“看清了吧,不然刚才发什么疯。” “别人碰过的东西你不是不爱要么。脏了、坏了、烂了,就该扔了换个新的。” 白朝辞起身,呼吸重了些,“我去厨房看看。” 他想走,风鹤抬脚勾住了他的小腿。 没用力,男人却还是停在了原地。 沉默突兀地横在两人之间。 安静了会儿,风鹤哑着声同他说:“白朝辞,跟你折腾了这么多年我累了。” 他的声音很低,却冷得很,“今儿的事你也看见了,我确实...”风鹤顿了顿,闭上眼没有看对方,“移情别恋。” “我喜欢别人了。”风鹤说,“你能放过我了么,白朝辞?” 白朝辞有挺严重的洁癖,生理和心理双重上的。男人一向藏得深,要不是风鹤睡了他这么多年,也看不出来。 也是刚开始那几年,每次完事后无论多晚多累,白朝辞都会再去洗个澡。有时候风鹤会趴在床边看着他忙活,看着男人顶着一脖子齿痕慢条斯理地刷牙洗漱。 有时候直接睡过去,半醒过来身边的人已经又是一身干净的沐浴露味道。 但白朝辞所表露出的反应也仅此而已。这么多年,他身边的人也就只有风鹤知道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弱点’。 白朝辞一向滴水不漏。外人跟前更是如此,风鹤也见识过他被张贵英毛手毛脚泼了一身红酒,依旧面不改色。 那个时候反倒是风鹤瞪着眼睛凶张贵英,一旁的白朝辞无奈又好笑地扣着他后颈,温声叫他别闹腾。 “风鹤,”白朝辞转过身,俨然压着情绪尽力维持着冷静,“你告诉我,五年六年没见过的人你怎么移情别恋上的。” “当年我对你不也是一见钟情?”风鹤满不在乎自己拙劣的小把戏早已被看透,反正在白朝辞跟前再精妙的伎俩也只是班门弄斧。 论装模作样,谁比得过眼前的这位白先生? 这十年间的磋磨风鹤早就没有了底牌,唯独只能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折磨白朝辞,也是在折磨自己。但只有如此,风鹤才不至于被绝望淹没。 疼痛总好过麻木。 “张思勉长得不错又讨人喜欢,我看上他很奇怪?”风鹤:“你不信?可以,那就把张思勉找来,我当着你的面再——” 没等他说下去,白朝辞的耐心告罄。男人躬身,拎起风鹤的衣领,将人带到自己眼前。 白朝辞:“风鹤,任性要有限度。” 风鹤迎面撞进白朝辞风雨欲来的双眸。他也不回避,昂起头,直视男人目光。 “任性是小孩儿才做的事,白朝辞我是认真的。” 他们仇人般对峙,在对方的视线中无声地撕咬。 “这样...”白朝辞罕见地露出一丝倦意,他闭了闭眼,似乎将什么翻涌的情绪强压了下来。 白朝辞:“既然要分手,总要给个合理的理由——风鹤,别用张思勉当借口,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他妈的...风鹤绝望地闭上了眼。 多么讽刺,他在地狱待了近十年,侩子手却站在岸边问他为什么要挣扎、为什么要反抗? 被监视、被剥夺自由、与社会脱节——这些在这个男人看来只是必要的‘栽种手段’,而不是所谓的感情破裂的原因? 白朝辞总有方式在风鹤已经绝望到麻木地内心,点上一把大火。 “他妈的...”风鹤忽地轻笑一声,压抑却带着扭曲的痛快。 “好,老子告诉你为什么。”风鹤起身,刚才一番折腾,他的衣服都半搭在身上,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泛着一层红。 他脖子上、肩上还残留着暧昧的痕迹,可眼里都恨意却与之相悖。 风鹤抓着白朝辞的手,放在裤子上。 他甚至在笑,嘲笑对方、也在讥笑自己可悲的境遇。 “白先生,”风鹤坐直了些,也让男人感受得更清楚,“您难道还没察觉吗?” “对着你,老子yin不起来。” 3. 第 3 章 打火机一声细响,一簇火光在男人的指尖亮起。白烟徐徐而上,难堪、痛苦的情绪纠缠成一团白雾又渐渐消弭在空气中。 过了很久,白朝辞才在烟雾中吐出几个字。 “风鹤,你很恨我。” 疑问句,用的确是陈述的语气。风鹤厌恶他、恨他都是显而易见。 “确实如此。”风鹤模仿着白朝辞的语调,以一种残忍的冷静回应着对方。他懒得整理自己凌乱不堪的衣服,索性敞着衣襟,以一种无所谓的姿态盘腿坐着,盯着白朝辞看。 他隔着烟雾盯着男人的侧脸。白朝辞的肩背从来不会故作挺拔,姿态带着久处于上位者的随意放松。眼下,倒显出几分颓唐。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白朝辞到底没怎么变。作为他身边参照物的风鹤变化有多大,白朝辞的不变就有多么明显。 最是无情的家伙,却生了一副良善温和的好皮相。 他极善于打磨自己外在的棱角,一丝不苟地将自己打磨成一块儿看似温润通透的白玉。 儒雅随和、芝兰玉树这样儿文绉绉的形容都再适合不过。体面又虚伪。 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风鹤见识过男人斯文衣冠下残忍狠毒的真实模样。 风鹤:“白朝辞,我俩互相折磨这么些年,也够了吧。” “风鹤...” “无法理解?”对于白朝辞的沉默风鹤嗤笑一声,怒极反笑。 果然,对于白朝辞这种缺乏情感感知的家伙来说,要他理解正常的人类情感还是太强求。 “我永远没办法长成你想要的样子,白先生。你想养的是玫瑰,我只不过是一株杂草,就算你再怎么费尽心思我也长不成你要的样子。” 风鹤偏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目光从白朝辞身上移开,又轻飘飘落在虚无中。思绪一半陷在回忆里,一半被困在当下。 这么多年,男人用尽手段,残忍又漠然地修剪风鹤的羽翼。 他要他乖,要他听话,要他忘记荒漠的风,甘心蜷在笼子里,充当一只温驯的家雀。 所以...白朝辞亲手建造了一座精美的‘乐园’作为牢笼,将一切危险的因素都隔离在外。 为了让风鹤生长成自己满意的模样,男人剔除了他身边不良的人际关系、润物细无声地扭转他的思维。 可风鹤性子终究太野,饮沙破风的西北雏鹰又怎能甘心蜷在牢笼里? 根植于西北少年骨子里的不驯、对自由的渴望始终难以抹除。 于是男人亲手折了他的翼,碎了他的脊梁。企图让他忘记荒漠的风,永远地背离家乡、彻底属于自己。 风鹤几乎被逼疯。 可惜白朝辞对自己的残忍一无所知,就像他始终不清楚自己精心培育的玫瑰怎么会在春天枯萎。 “我已经不爱你了,白朝辞。”风鹤淡淡的,像是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实,“没有张思勉也会有李思勉、赵思勉。总之,不会再是你。” “白朝辞,你放过我行么?” 风鹤的话落下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他笑着,麻木地闭上眼。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放过我啊,白朝辞。 春日多雨,京城暴雨连天。 风鹤的旧伤又开始隐隐痛起来。一连三四天他辗转反侧,一个整觉都没有睡过。 睡不好,自然也没心思吃东西。 好在白朝辞被他折腾走了,眼下家里全是张贵英打理。张贵英也确实记仇,现在可不会催他吃东西、假惺惺地担忧风鹤的身体。 某种程度上,她巴不得老天爷赶紧收了风鹤这个麻烦精。 风鹤乐得清净。只是病了到底是不舒服的,他的脾气也渐渐暴躁、喜怒无常。 院子里那些工人们还假模假样地给那些要死不活的花换土施肥。 一天下午,风鹤不知抽什么疯一铲子把那些花全给祸祸了。 “都给我滚!”风鹤红着眼,站在狼藉的花园里,脚下是一地枯萎的残枝。 没人敢管他,没人敢阻止他。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他歇斯底里。 所有人都站在岸边,看着那个即将溺亡的人做最后的挣扎。 当夜,风鹤忽然高烧到三十九度。 平时一双双将他盯得死紧的眼睛,现下倒是紧紧地闭上了,像是看不见一个生命在黯然消逝。 一个半小时过去,整座大宅仍旧维持着诡异的宁静。 风鹤到底撑不住,迷迷糊糊中打了内线电话给周鑫。 后来实在烧糊涂了,风鹤隐约听见了自己微弱的哭声。 为什么哭啊,他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么... 或许是风鹤哭起来实在很惨,一向稳重的周医生也不知道受了冲击还是怎么,后来给风鹤打针的手都有些不稳。 针扎了好几次都没扎准,风鹤手背很快浮起一片淤青。 周鑫顿时感受到了身后一阵发寒——白朝辞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他更加不敢回头看对方的脸色,只能硬着头皮逼自己冷静下来。 张贵英是会做人的,关切的模样像是自己亲儿子病了,“周医生啊这小鹤的身体没事吧?也怪我一时没看住他,他又闹...” “闹?”周鑫看了一眼风鹤瘦削的两颊,皱眉质问,“他这副样子怎么闹?拿什么闹?” “烧到快四十度,你们都是死的啊?”毕竟医者父母心,周鑫又费心照顾了白朝辞这么多年,多少次用药强行掉着风鹤的命把人从鬼门关里强拖回来。 张贵英还想顶嘴,可一瞬间,她撞上了白朝辞的视线。 那分明是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在白家这么多年,她甚至从来没有见过白朝辞疾言厉色。 可现在张贵英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张贵英登时失去了再开口的力气,因为一向温和可亲的‘白先生’,此时仿若变了个人。 在男人冷若寒潭的目光中,张贵英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错估了风鹤、白朝辞两人之间的关系。 掌控者和被掌控者的界限,已经开始模糊。 周鑫:“不行,烧退不下来。”他擦了擦额边的冷汗,“白先生这样下去恐怕——” “安排车,送医院。”白朝辞没有任何犹豫,冷静地做出了决定。 他走到风鹤床边,躬身伸手,似乎想探一探他的额头,可很快又蜷缩了手指。 “白先生,小鹤的情况您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不要跟我说这些,”白朝辞看着昏睡中也眉头紧锁的人,“治好他。” 他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如同无数次发出指令让周鑫救人,无论用任何手段、无论付出多少精力。 白朝辞终于显露出深藏的偏执、掌控欲。他紧紧地扣住风鹤削瘦的手腕,固执地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 小鹤,春日已经到了。 总有办法的,总有那么一株玫瑰能在他的花园里盛开。 4. 第 4 章 风鹤意识模糊前,竟看见了白朝辞的眼泪。 那个冷血的家伙也是会哭的啊,真稀奇。风鹤闭上眼,白朝辞几乎将他的手骨捏碎。 妈的,疼死了。 隐约听见那家伙口不择言命令不许他走,叫他睁眼看着他。 其实他们相对无言了十年,早就相看两厌,这样的惨烈的结局早已注定。可惜白朝辞生性偏执,大约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风鹤又听见了黄土塬上苍凉的调子。 他的精神早年间出了些小问题,分不清那声音是幻觉,还是人死离魂后幸运地回了家乡。 他听见有人唱信天游。 【踏平塬上沙,淌过沙上河 灌一口黄河水,寻我回家的路。】 十年又三个月,是日立春。京城的风雪渐收,也不知道洛河川的山头落雪了没有。 洛河川,那是风鹤再也回不去的家。 —— “风鹤醒醒!” “风鹤!卧槽他不会醉死了吧?” “不会吧?千万别!这可是白朝辞的人,要是他出点什么事儿我们都甭活了!” 眼皮上有强光扫过,隔着一层薄薄的黑暗风鹤亦感受到了刺眼。那光一阵一阵的,像是在酒吧里。 他皱起眉,耳边又传来一阵儿嘈杂。 “这不就你表哥一小情儿么?犯得着这么紧张。” “对啊,而且你表哥脾气不挺好?到时候你认个错儿,他还能为了个小情儿跟你这个弟弟计较?” 白坤赶紧捂住那人的嘴,他表哥什么人?清心寡欲十几年的人,好不容易看上个人那能是一般人吗? 白坤:“你特么别乱说啊。今儿的事可大可小,都给我小心着点!”说着,他看了眼沙发上醉倒的人,不禁后悔。 明明是想借此机会巴结一下他哥身边的人,没想到这人比他还混,飙车、喝酒、蹦迪——路子野还玩儿得花。 白坤实在想不明白,他哥这么个正经人怎么就找了个这么野的家伙。虽然长得倒是带劲... “这不就是喝多了么,没事儿。” 白坤:“放屁,你见过哪个喝多了的是一下子晕了的?”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拨通了他哥的电话。 电话才响两声,刚才还倒在沙发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鹤儿你醒了啊?”白坤刚要松一口气,就看见风鹤酿酿跄跄地爬起来,一把撞开包间的门。 白坤:“诶!怎么了这是!”他抬脚刚要追出去,却被旁边的狐朋狗友架住。 “肯定上厕所吐去了,你特么什么时候成保姆了这都要跟着。” 正好电话接通,那头传来男人淡淡的一声‘有事?’白坤立即应付他哥去了,也没空理会风鹤刚刚有些奇怪的脸色。 顾不上酒后的头重脚轻,风鹤一路跌跌撞撞撞开了厕所的门。 第一眼,他乍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风鹤大脑一片空白。 洗手间的灯光很亮很刺眼,风鹤能清楚的看见镜面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少年跟风鹤形同槁木的模样天差地别,他自己都辨认了一会儿才从记忆翻找出来,这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是那个年少、生机、还愿意活着的自己。 风鹤心跳加快,镜子里的他...俨然是十年前的模样。 少年模样的他一头凌乱的浅发。头发久未打理已经有些长随意散在肩上,却不会显得没精神,反而衬得眉眼出众且透着一股子不服管教的桀骜不驯。 高挺的眉骨下,本该是了无生趣的一双眼,此刻带着几分醉意迷茫外,那股子莽撞劲儿却没散,火星一样在眼底跳跃。 最要命的莫过于那一头灰棕色的发色,靠近耳背的边缘还挑染了一撮青木灰。 风鹤抬手,指尖卷起一撮扎眼的碎发。染发...是了,这确实是他十几岁才有闲心做的事儿。 后来的年岁里别说染发,他连活着的心思都渐渐被消磨,形销骨立如同个活死人。 他真的重生了,他又回到了自己最鲜活的年纪。 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后,风鹤飘荡不安的灵魂被谁人捧起,轻轻地放在了十年前的身体里。 ... “鹤儿!你好点儿了么?”门外传来白坤的声音。风鹤已经在卫生间待了快半个小时,白坤心里有些发怵。 虽说他哥白朝辞向来脾气好一惯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可白坤还是莫明畏惧白朝辞。 更别提,风鹤还是白朝辞领着过了家里长辈的眼、正正经经给了男朋友身份的人。白坤畏惧白朝辞,也不敢怠慢白朝的男朋友。 “鹤儿?你好歹应我一声啊。”白坤贴着门,想着一有不对就闯进去。 冰凉的水一次次拂过脸颊,风鹤闭着眼,大脑久违地恢复了机敏,反复告知他这一切都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鹤儿?”白坤又敲了敲门,“我哥他说要来接你,那什么...今儿飙车的事儿你可千万别跟他说啊。要是他问起,你就说咱们一直在酒吧里玩儿呢。” “对了,我特意订了个三层的大蛋糕,一群人都等着你这位主角登场呢,你好点儿了么——” 白坤一向是闹腾又热情的性格,这倒是跟当年的自己很像。风鹤静静站了会儿,等脚下的虚浮退去了些,才缓慢地挪动双腿靠在门边。 “嗯。”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闭上眼,静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白坤,你去把包厢里的人都带走。” 白坤听风鹤的声音有些怪,听风鹤的话更怪,“啊?那些朋友都是今儿来给你助场子的哪能都赶走啊!不是你叫带多点儿人来玩儿的吗?” “我说了,让他们走。”风鹤很不喜欢被昏沉醉意裹挟的滋味,他抬指摁了摁发昏的额头,“你也走。” “不是,是不是谁惹你不痛快了啊?你跟我说,我——” “不用。”风鹤慢慢地说,“以后...少见吧。” “什么?”门外,白坤无语极了,“你特么什么意思?”这大爷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当他们什么人啊?当他白坤什么人? 白坤毕竟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公子哥,此刻也有些火气。“成,你是寿星我今儿不跟你计较。”说罢,抱着胳膊抬脚就走。 风鹤仰头背靠着门,酒意渐浓,记忆却像是解了锁扣的杂货箱,零零碎碎的东西落了一地。 白坤、酒吧、生日...风鹤十九岁生日这天,算是第一次窥见了那个男人掩藏颇深的控制欲。 也正是从这一天过后,风鹤再也没有见过白坤。 白坤这个人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从风鹤的眼前彻底消失。 风鹤反复追问得来的答案,也只是白朝辞轻飘飘一句,“年纪小性子野,送去国外修学去了。” 风鹤也是很久以后才想明白,白坤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那个男人一向不喜欢他身边有太亲近的朋友。白坤是第一个从他生活中消失的朋友,却不是最后一个。 小蛮子、三水、还有奶奶...都消失在了寻常的日子里。匆匆离别后,便是临死都不曾重逢。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风鹤后知后觉,现在的自己至少还有正常社交的权利。 他有些急切地翻开联系人,看见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后,风鹤轻轻眨了眨眼。 他的指尖慢慢地滑动着,看见‘小蛮子’三个字后,又忽地顿住。 近在眼前却近乡情怯。盯着耿晓满万年不变的招财猫头像,风鹤这才有了些重生后的真实感觉。 对话还停留在上一次争吵。小蛮子一语成谶,留下一句‘你、他、娘真被姓白的给惯坏了,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什么废物样子!风鹤你对得起咱奶吗?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风鹤看了眼时间,此后两个月他都没有联系耿晓满。 也是,19岁的他也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又是陷在热恋期的漩涡里,哪里能听人说半句真话。 那时只觉得耿晓满张口闭口说他被‘惯坏’,不过是局外人不懂热恋期,不懂他遇上了多么完美的恋人。 现在冷眼回头看,白朝辞的手段可真是高明。 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毛头小子,一头扎进大城市物欲横流的世界,看什么都是新鲜,玩儿什么都觉得有趣。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就是一张白纸。而风鹤口中的‘白老师’教给他的就是尽情地在物欲的世界里堕落。甚至推波助澜,以‘宠溺’的手段一步一步推着风鹤越陷越深。 风鹤闯祸他兜着,吃喝玩乐他买单。以至于发展到后来的玩儿车、泡夜店... 现在回头看看,风鹤根本不敢想当时的白朝辞是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让他一步一步堕入深渊。 可惜,在年少的风鹤眼里一个学识渊博、谈吐有礼的男人怎么着都跟‘坏人’沾不上边。 更何况,白朝辞一向善于用师长的身份、用沉稳可靠的假象,让人放松警惕,轻易交付信任。 忽地,手机屏幕界面一转,来电提示——白老师。 风鹤眼眸垂了下来,冷冷地盯着手机,很久都没有动作。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枯站良久的人才微微站直拧开门走了出去。 这世界最讽刺的事儿,大概就是一个心如死灰的人重生却回到了热恋期。 白老师...真讽刺。风鹤靠坐在沙发上,动了动手指将备注改成了‘白朝辞’ 他闭上眼靠在软枕上,仿佛又听见年轻的自己傻里傻气地喊着‘白老师’,用少年人多到用不完的热情,跟白朝辞玩儿感情。 傻比。风鹤关了手机,双手交叠睡下。 不知道在包厢里睡了多久,风鹤感觉到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正在自己脸上巡视。 而后,他身旁的位置微微下陷——有人坐在了他身边。 风鹤闭着眼,却仿佛能看见男人那双伪作温柔的卧凤眼。 冰凉的指尖轻轻扫过风鹤的脸颊,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那人的手指继续往下,碰了碰风鹤鼻梁上的小痣。 “怎么喝了这么多。”白朝辞一向温和沉缓的声音。 风鹤感觉自己衣襟前的纽扣被慢慢扣上,男人的手很凉,不慎触碰到皮肤的时激起阵阵寒意。 熟悉气息渐渐逼近,风鹤眼皮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紧接着是鼻尖。 “听话,回家再睡。” 在男人揽着他的肩膀,要抱他起来的时候,风鹤身体不由自主微微一僵。 哪怕是重新活了一遭,哪怕是回到了这个还深爱着白朝辞的壳子里,可十年间深入骨髓的抗拒却是无法磨灭的。 风鹤以为自己能相对平静地面对他,至少能伪装平静,想办法谋求一点儿活路。 可在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冷木调余香时,他还是忍不住地发寒。 “滚开。”29岁的恨意早就扑灭了19岁的喜爱,风鹤几乎是难以控制地推开了男人的手。 男人身形微微一顿。 可也只是片刻而已,白朝辞很快恢复得体的姿态,淡淡一笑,“这么凶。”叛逆期的小孩儿,总是有些棘手。 昏暗的灯光下,风鹤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听觉却愈发清晰。 他听见白朝辞细微的低笑:“还能开口骂人,看来还没醉得太厉害。” 男人轻笑着抬指刮了刮他的鼻尖,“都19了还闹小孩儿脾气。” 白朝辞倾身吻上风鹤的额头,安抚对方,“十九岁生日快乐。” “别生气了嗯?祝我的小鹤万事顺心、长命百岁。” 风鹤听着男人低沉温柔的情话,呼吸渐沉。 白朝辞大概不会知道,他每年都祝愿长命百岁的男孩,已经死在二十九岁的冬天。 5. 第 5 章 “张姨做了长寿面,小寿星赏个脸回家吃饭?”白朝辞没有追问风鹤今晚的反常,也不急探寻风鹤眼里明晃晃的抗拒。 男人亲了亲风鹤的脸颊,哄他,“还生气?” 风鹤按捺着推开男人的冲动,可对方的气息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一步一步紧紧逼近将他裹缠,几乎让他窒息。 他还是偏头,男人的吻堪堪落在了耳边。 “我...”风鹤闭了闭眼,咬牙将喉咙里的滚字儿压了下去。 风鹤:“我喝多了,头晕。” 男人的轻声叹息就落在他耳边,“这么不听话。” 白朝辞没再靠近,他起身从狼藉中捡起风鹤的手表、项链,无奈,“到时候找不到又发脾气。” 一如既往的良善做派。 “好了,回家了小醉鬼。”白朝辞一手提着风鹤的外套,一手伸过来,似乎是想来扶他。 “不要。”风鹤脱口而出。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烈。 好在十九岁的他脾气暴躁、嚣张乖戾,平时没少跟白朝辞对着干,这样明晃晃暴躁的语气听着倒也不违和。 “我约了朋友...”风鹤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想努力找一个所谓的朋友出来。 “谁。”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朝辞的声音隐隐冷了下来。 风鹤意识到,‘朋友’在他的世界里是随时会消失的角色——白坤就是在这晚之后被白朝辞安排出国。 而所谓的‘留学进修’不过是白朝辞摆在台面上冠冕堂皇的借口,白坤真正出国的理由是风鹤。 白坤擅自将风鹤带离了白朝辞的视线,让风鹤头一次脱离了男人的掌控——今天的生日party就是未经白朝辞同意,白坤擅自组的局。 甚至,白坤还履行了‘好哥们’的原则,帮风鹤隐瞒、对着白朝辞撒谎。 这显然触碰到了男人的禁忌。 白朝辞:“小鹤,你很喜欢白坤。” “不是。”终究人为刀俎...风鹤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为自己徒劳的挣扎感到好笑。 “行了少啰嗦,赶紧安排车来接我。”风鹤卸了力,任由自己仰躺在白朝辞怀里。 男人静静抱了他一会儿。风鹤闭着眼却能感觉到,白朝辞探询的视线。 男人的目光锐利无比,似乎总能透过风鹤低劣的伪装看透他的本质。 风鹤不愿意再被这样窥视,他皱眉,“头晕。” 终于,男人放过了他,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背安抚,一边叫司机来接。 “以后少喝酒,伤身。” 风鹤忽地有些想笑,那晦暗的十年里他可没少酗酒。伤心、伤身、伤脑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痛快。 “知道了。”这一次,风鹤倒是听话地应了下来。 他不再喜欢喝酒,也不会再因为白朝辞的放纵而沉溺在低劣的快乐中。 十九岁的他一只脚踏进了白朝辞的牢笼里。甚至都不用白朝辞算计,少年便心甘情愿地、无知地一步步走向男人亲手打造的‘乐园’。 二十九的他,从地狱里爬出来遍体鳞伤地从头来过。 人不会踏入一条重复的河流。 酒吧的夜场格外热闹,躁动的鼓点震得人耳朵疼。 风鹤迎着冷风站在酒吧门口,搞不懂自己以前怎么就喜欢在这种地方混。 分明,年少时高原迎面而来的风声才是风鹤最喜欢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喜欢自己的故乡。 城市的灯火酒绿熏坏了少年的眼睛——或者说,有人刻意蒙上了少年的眼睛告诉他,故乡不过是贫困的囚笼。 于是,年少根植的土壤变成了贫瘠干旱的土地,遒劲有力的狂风则是骇人的猛兽,会随时掀起一场沙暴。 贫穷、干旱、寸草不生...风鹤不明白自己对洛河川的记忆是怎么被一点点扭曲成这样。 他分明站常在黄土塬上眺望;他分明见过漫舞的黄沙、成群的飞鹰、高崖上热烈的玫瑰。 他分明见过黄土之上那些蓬勃的生命力。 风鹤抬眼,城市的夜空只会被灯光照亮,星辰从不在这里闪烁。 他翻开手机,此时此刻风鹤真的很想给耿晓满打个电话。 他很想告诉耿晓满,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儿。 他想告诉远方的发小,自己真的很想家... “先生这是本次消费的账单。”酒吧经理的声音。 风鹤忽地清醒过来,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将打给耿晓满的电话挂断,并且快速地删除了通话记录。 而后风鹤压低了帽檐,微微抬眼,窥向白朝辞的方向。 不远处,男人低垂着眉眼,细细看过账单后便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经理又递过来一张账单,风鹤微微一愣,模糊的回忆提醒着他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白朝辞抬眼,“赔偿项目?” 酒吧经理笑着,礼貌地指出风鹤一行人毁坏了包厢门口的监控。 风鹤想起什么,随后紧紧盯着白朝辞,“白朝辞,我...” 果然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白朝辞:“毁坏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就是听别的客人反应好像是为了什么人起了冲突。” 白朝辞面上不动声色,笔尖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缓缓签下自己的名字。 男人签好单,确定没有遗漏的赔偿项目才合上笔盖。 “白先生,您辛苦。” 白朝辞将手里的笔还给对方,噙着笑,“抱歉,家里小孩儿有些贪玩。以后贵店的损失可以直接走刚才的账户。” 夜场经理一噎,闹成这样还敢放纵家里小孩儿的还真是头一位。不过,好在是位愿意花钱的主,他也就懒得操心别人的家事。 “白先生您放心,以后风鹤再来这片玩儿的话,只要我在,一定帮您照顾他——” 话未完,男人却忽地笑了。 白朝辞:“他用不着你照顾。”男人抬手看了眼表,时针已经走过了十二点。 “十九岁,不是小孩儿了。”白朝辞眉眼温柔,平静地牵过风鹤的手,“小鹤,你该懂事一点。” “我没有...”风鹤想反驳,可惜对面的人是白朝辞,一个轻易能看破人心的怪物。 “疼么?”白朝辞握着风鹤的手,手指捏了捏风鹤腕骨处残留的血痕。 “小鹤,告诉我,”白朝辞用了点儿力,风鹤只觉得伤口的刺痛隐含着某种危险的信息。 白朝辞端起良师益友的假象,看似温和,“你刚才是为了谁打架。” 白朝辞:“白坤、陈音还是徐子轩?又或者,你今天刚认识的林家成。” “你说什么...”风鹤惊觉,面前的这个男人能将他身边的所有人、一个一个,记得清清楚楚。 6. 第 6 章 风鹤的酒醒了大半。此刻他站在白朝辞面前,面对男人的询问仿佛被钉在刑台上的罪犯,风鹤无从辩驳只能引颈就戮。 他张了张嘴,徒劳地吐出几个字,“我不记得...其实我...”在白朝辞跟前撒谎么?风鹤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儿。 “好了。”白朝辞叹气,他没有再追问,“回家吧。” 其实,男人根本不必从风鹤口中获得信息,他早已掌控了少年的一切。 只是,这一次该怎么处理那些人呢...毕竟他的小鹤脾性尚烈,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衣角忽然被拽住,白朝辞偏身,对上了风鹤帽檐下模糊的视线。 风鹤知道如果放任事情发展,那么接下来他将面对的是一场悄无声息的‘谋杀’。 前世的风鹤稀里糊涂过完了自己十九岁的生日,年少的他并不知道自己闯祸的事情会被闹大到学校。 他没有深究一场私人派对上的冲突,校方是如何得知。十九岁的风鹤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行走在危险深渊的边缘。 年少气盛的他甚至懒得为自己辩驳。面对班主任的盘问只觉得心烦。他不服管教地顶嘴、依旧肆意妄为地逃课、泡吧,导致休学观察期间表现不佳而被开除。 休学、被开除——丧钟已经敲响,少年却以为自己还有退路。 男人告诉他休学也没事,在家一样可以学习。就连风鹤都意识到自己脾气太盛闯祸太多,可白朝辞却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安抚他、包容他。 “在家学习也是可以的,小鹤。”白朝辞温和地蛊惑着少年,折下他第一枚羽翼。 白朝辞为风鹤安排的退路是完美的温室,风鹤不必承受外界的风雨,只用安心地在温柔的土壤中生长。 生长成男人喜欢的乖顺模样。 等到风鹤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门、跟身边的朋友失去联络、跟发小的关系恶化到无可挽回... 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失去了双翼的鹰再也无法飞回故土。 前世的记忆如尖刀一般刺向风鹤。他十九岁生日这天过后,许多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张一张倒向无可后退的深渊。 而这一切都幕后推手,此刻正站在他眼前温和地注视着他。 “小鹤...” 风鹤:“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解决,”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行么?”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手将风鹤压低的帽檐抬了抬。 他看向风鹤那双漂亮但野性难驯的眼睛,问他:“小鹤,你在害怕?” 男人当然一眼就能看穿风鹤明晃晃的畏惧、焦虑、抗拒...从刚进酒吧看见醉醺醺的风鹤开始,白朝辞就看见了少年眼底的恍然不安。 为何不安呢?白朝辞靠近,将风鹤眼底的抗拒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小鹤,竟也会有害怕难安的事么? 风鹤知道再这样被追问下去,他什么都瞒不住。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被男人一再的逼问点燃。 风鹤按捺着烧穿心底的恨意,透过十九岁的自己,朝男人发火:“白朝辞你是我爹么?少管我。” 少年的坏脾气一如既往,他暴躁地甩开男人的手,“烦透了你这样,滚。” 风鹤模仿着十九岁的自己,模仿着当初那个暴躁、乖张难驯、野蛮又不讲理的少年。 好在十九岁的风鹤不需要发火的理由,也不需要顾及世界的感受,他可以肆意地顶着路人诧异的目光跟男人吵架。 风鹤:“我喝酒碍着你什么了?我跟人打架又怎么了,我就是看那帮混蛋不爽顺手就给揍了。” 要让一个绝对理性的男人失去冷静,十九岁的风鹤或许不懂,可跟白朝辞互相折磨近十年的风鹤,太懂得怎么让男人不痛快。 “是,我就是混、就是不学好怎么了?不是你让我随性点儿活着么?还是说现在你玩腻了,怎么看我都不顺眼了是吧...” 眼见着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冷,风鹤知道自己暂时逃过了白朝辞的逼问——至少眼下白朝辞只会觉得这是风鹤在为自己闯的祸推诿。 “风鹤...”白朝辞话未说完,就被身后一个冒失的身影撞上。 酒杯摔得粉碎,暗红色的液体泼了男人一身。 “抱歉抱歉!”侍应生惊慌失措地道歉,眼见男人名贵的外套染上污渍,他甚至冒失地想用手帕去擦干净。 白朝辞连视线都没动,依旧看着风鹤。他淡淡地挥手放过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 “一场意外,没事。” “可是先生,您的衣服...”侍应生仔细看了看男人外套的牌子,一阵肉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会赔偿您的损失。” 风鹤将这一场小小的插曲看在眼里,他知道白朝辞的洁癖有多严重,可眼下,男人只是缓缓解开外套,交给身边惊慌失措的侍应生。 “没关系。”语气温和、毫无破绽。 经理过来道歉指着侍应生的鼻子骂了半天,白朝辞反倒满不在意一般,“一个刚出来混社会的小年轻,没必要。” 男人缓缓擦干净手指,自始自终都没有动怒的意思。 可风鹤毕竟跟他相处了十年,还是从男人反复擦拭手指的动作看出了对方不为人察觉的嫌恶。 或许,白朝辞也不是全无弱点。十年后的白朝辞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可十年前这个相对年轻一点的白朝辞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风鹤可以利用这十年的信息差稍微挣扎出一点儿希望? 侍应生反复道歉领着白朝辞去换衣服。这期间,白朝辞看向风鹤——毫无意外,对方那张张扬的脸上是明晃晃的抗拒。 “在外面等我。”白朝辞面对余怒未消的少年,终究率先低头,“别生气,是我做得不对。” 白朝辞总是道歉哄人的一方,无论对错。 风鹤看着他,渐渐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那样迟钝,为什么非要等到了绝路才看清男人的本质。 一个理性而温和的恋人本就足够蛊惑人心,更何况,白朝辞还善于利用良善的表象做出无限包容的姿态。 最为可怕的是,只要白朝辞愿意,风鹤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看破他的真面目。 白朝辞暂时离开去换衣服。风鹤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他盯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不知道现在奋力逃跑有没有摆脱这一切的可能性? “抱歉先生,打扰您一下。”是刚刚那位闯祸的侍应生。 “有事?”风鹤个子高,此刻脸色也称不上善良,静静站在一旁无端生出闲人勿近的不善气场。 果然,侍应生连声音都小了几度,“这是那位先生换下来的衣服,他说了要带走。”说完,就慌不迭放下衣服匆匆离开。 那位白先生倒是平易近人,怎么身边的人反倒凶神恶煞?侍应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多么熟悉的误解...无论是张贵英还是眼前的这个小年轻——又或者说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如此,轻易而盲目地将他们二人的本质颠倒。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浮于表面的善恶,而无心深究真相。 风鹤正要把白朝辞的衣服扔一边,却看见了衣服口袋里露出的白色一角。 他几乎没有迟疑地翻出来口袋里的东西。 是一张申请休学的申请书。上面署的名正是‘风鹤’两个字。 主动休学?分明前世自己是因为打架斗殴被校方处罚才被迫休学在家...怎么今天会出现一张自愿休学的申请书?风鹤眉头紧缩。 他知道白朝辞近乎变态的掌控欲,也知道这男人手段狠毒,只是风鹤没想到男人的棋局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了。 这只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年...风鹤缓缓将申请书折好放回男人的口袋。 或许,从他们认识的那一瞬间白朝辞就已经物色好了自己的猎物,猎网也早就铺开。 想起自己那时候被白朝辞出众的皮相蛊惑,一见钟情,卯足了劲儿在男人面前晃悠。 殊不知猎人早就架好了枪,静静等着风鹤主动一头撞上来。 真是可笑。现在回头看看风鹤跟白朝辞之间唯一称得上美好的初识,不过也是一场算计。 白朝辞...风鹤恨极反笑。在这段畸形的关系中,白朝辞看似宠他纵他、拿他没有办法,但暗中的每一步棋都没有错过。 他处心积虑一点一点修剪着风鹤的羽翼,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都滴水不漏,杀人于无形。 风鹤意识到,想要从这个男人的手里挣脱不死也要半条命。 可是他又怎么会甘心又重蹈覆辙,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跟上一世一样的深渊? —— 白朝辞换完衣服,将衣领袖口都整理好才从包厢里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等自己的少年。 风鹤正抱着他的外套,微微躬身坐在凳子上,眼神带着酒后的微醺盯着远处发愣。 看着竟有些乖顺。 “小鹤。” “哥...”风鹤忽然回头,一双叛逆上挑的桃花眼因为酒意泛着红。 白朝辞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方才风鹤眼里令人不悦的抗拒已经消失,“总算是消气了,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哄你。” 看着男人那张十分具有欺骗性的脸,风鹤忍着滔天的恨意。 他收敛起一身的尖刺儿,从白朝辞的掌心缓缓抬起头,望着他,“没生气了。” “跟你有什么好生气的。”风鹤低声说着,扯了扯嘴角。 风鹤:“哥,我不让你为难。明天我就去学校认错,行么?” 面对风鹤态度的转变,白朝辞微微一顿。 风鹤压低了帽檐,低声模仿着十九岁的自己,“来趟酒吧都能招惹个人,什么小年轻,谁不是小年轻了啊...” 吃醋了。男人的笑意终于带了几分真实,“行了,别闹。” 白朝辞朝风鹤伸手,“回家吧,小鹤。” 风鹤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男人掌心,他看着白朝辞的手掌缓缓合拢,牢牢地禁锢。 “对啊,”风鹤木着脸,声音却轻快,“回家。”他必须回到自己真正的家。 佯装无害、伪作良善——十年间,风鹤到底从白朝辞身上学了点儿东西。 7. 第 7 章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风鹤木着脸再一次拨通耿晓满的电话,然而对方似乎是气狠了,还是没接。 风鹤不死心又打了一次,他俩从小没少吵架,不懂事儿那会儿打架也是家常便饭,也没见耿晓满生这么久的气。 电话里再一次传来关机提示音,风鹤也有些来了脾气,烦躁得想骂人。 卫生间外传来几声敲门声。风鹤顿时怒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警惕。 “小鹤。”——是白朝辞的声音,隔着玻璃门听着温柔又低沉。 可惜温柔背后是阴暗的掌控欲。 “很晚了,早点睡。” 风鹤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不耐烦地顶嘴,“知道了,啰嗦。” 他如是说着,可后背上却凝了一层细微的冷汗。 风鹤最害怕面对的状况,还是来了。 十九岁的少年深爱着白朝辞,他们是亲昵黏糊的热恋期情侣——可二十九的风鹤,不仅对白朝辞罕见的主动撩拨毫无反应,甚至是抗拒反感。 简而言之,现在的风鹤对白朝辞根本yin不起来。 风鹤眉眼低垂,叹了口气。好在白朝辞在这方面倒不是主动的人,男人一惯沉稳得体,还不至于用低劣的手段勾引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友。 虽然,十年后面对恨透了他的风鹤,白朝辞有过几次放下身段。甚至半跪着...以仰望的姿态亲吻过自己心灰意冷的恋人。 风鹤拧开洗手间的门,卧室里的主灯都已经暗了下来,只有暖色的夜灯散发着暧昧微弱的光亮。 不同于白朝辞内里的冷淡,他们的卧室布置得堪称温馨。家具色调都是软乎乎的暖黄,床头不合时宜地摆着一株小仙人球,风鹤手欠没少薅上头的软刺。 在这些小事上,白朝辞总是很愿意迁就。 男人端坐在米黄蓬松的小沙发上,面前一个精致可爱的冰激凌蛋糕,烛火的暖光照得人面色柔和。 “过来许愿。”白朝辞从烛光中抬眸,漆黑如墨的眼底照应出风鹤有些怔愣的模样。 风鹤走上前,犹豫了一瞬,还是坐在了男人身边。 白朝辞身上是刚刚沐浴过后的清爽味道,男人神态慵懒,抬手搭在风鹤腰上,“怎么,不喜欢?” “没有。”风鹤极力忽视此刻正掌控着自己腰身的那双手,他没有挣脱的余地,“谢谢。” “嗯?今天这么有礼貌。”白朝辞一笑,两人离得近,风鹤几乎能感受到男人在轻笑时胸腔微微的起伏。 风鹤闭上眼,陷入黑暗的十秒内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他真的很想回家。这是他十九岁唯一的愿望、也他余生唯一的愿望。 白朝辞,放过我。 风鹤睁眼,对上男人烛光下格外柔和的眼神。 两人相视片刻,风鹤感觉到男人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摩挲了一下。 接下来,他们该接吻。 可是风鹤已经十年不曾主动吻过白朝辞。 他闭上眼,呼吸间感受到了男人的靠近。白朝辞的唇覆上来... 熟悉又陌生的一个吻。 在男人有些强势地咬着风鹤的唇,想要更近一步时,风鹤再也伪装不下去。 他不着痕迹地偏过头,视线避开男人盯着面前的蛋糕。 “再不吃化了。”风鹤像是馋甜食的小孩儿,注意力都被眼前精致的蛋糕吸引。 白朝辞平复了呼吸,无奈笑了笑,捏了捏风鹤的后颈,“小混蛋。” “喏,尝尝。”风鹤举着叉子,喂了男人一口。 “好吃么?” 白朝辞向来不喜欢甜食,却微微颔首,“嗯。” 风鹤一笑,男人洁癖严重,眼下吃了这么些东西等会一定会再去洗漱刷牙。 他一面食不知味地吃蛋糕,一面等着白朝辞离开。 果不其然,白朝辞看了眼时间,“好了,早点睡。”说罢,揉揉风鹤有些长长了的头发,起身去了洗手间。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风鹤第一次看见了些许希望。 这是他第一次猜对了白朝辞... 夜里,风鹤陷入了深梦。 他站在一片荒芜之上,周遭的风景有些熟悉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风鹤不安地抬眼朝四处看去,隐约能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对方一步步走近,风鹤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很像白朝辞——但白朝辞不会这样憔悴,更不会露出这样绝望的眼神。 男人的视线没有定格在他身上,而是透过他看向他身后——风鹤转身,眼前是一个无名的墓碑。 “我已经赎过罪。”男人屈膝,半跪在墓前。他瘦的厉害,手指抬起时能清晰地看见手背上的青筋。 “风鹤,但愿世上真的有地狱黄泉。”白朝辞说着风鹤听不懂的话,眼底阴气沉沉,“生前、死后所有的罪都要偿还干净...对么,小鹤。” 风鹤本能地想要离开这里,下一刻,他却怔在了原地。 白朝辞不知何时手上握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抵在了自己的颈间。 “白朝辞!” ... “小鹤,怎么了?” 风鹤带着一身冷汗惊醒。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有些沙哑的声音,“小鹤?” 见风鹤不做声,白朝辞抬手想抱他。 看见男人抬起来的手,风鹤眼前又闪过方才的画面,白朝辞的手很修长、很有力...握着刀的时候片刻犹豫都无。 忽地,风鹤挣扎起来,一拳挥开了男人的手。 “滚,滚开!” 白朝辞罕见地愣住。 眼前的少年所迸发出的情绪,是强烈的恨意。 良久的沉默过后,危险的气氛唤醒了风鹤的理智。 “做噩梦了?” 风鹤平复了呼吸,缓慢地回过神。刚才只是在做梦,一切都是假的... 过了一会儿,男人叹了口气,“什么梦,气成这样。” 风鹤没有再拒绝男人的怀抱,他闭着眼,渐渐平复了心绪。 他不知道刚才的梦是怎么回事,但无论是现实还是想象,白朝辞的所作所为都让人胆寒。 他原以为自己的死亡已经是这段感情最为惨烈的收尾。 “白朝辞。” “嗯?” 风鹤停顿了片刻,还是问他,“如果...哪一天我忽然消失了,你——” 男人轻抚着他脊背的手忽地收紧。白朝辞:“小鹤,你想说什么。” 黑暗中,风鹤偏头努力想看清白朝辞的眼神,很可惜,男人的眼底的颜色比夜色更浓。 他看不见白朝辞寒意森然的眼神。 “谁也不能跟着谁一辈子吧。”风鹤自嘲一笑,“就算养只鸟,它也会有魂归大地的一天。” “别说傻话。”男人偏头吻了吻他的脸颊。 白朝辞:“十九岁了还喜欢说孩子话。” “是么...”风鹤感到讽刺。其实,一直长不大的是他白朝辞才对啊。 不愿意面对分离,用些手段就以为能万事顺意,无法接受任何事超出自己的掌控... 长不大的那个人,是你才对啊,白朝辞。 8. 第 8 章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风鹤依旧打不通耿晓满的电话。刚开始他还想发火,可现在却隐隐不安。 他联系不上耿晓满。 “鹤儿!”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风鹤回头——十八岁的梁谦活得没心没肺,皮肤晒得小麦色,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梁谦大喇喇揽着风鹤的肩,一口纯正的京腔,“哥们儿听说你闯祸了,怎么自己来学校了?” 他扭头看了眼风鹤身后,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你家白老师呢?”梁谦捶了捶风鹤的肩,揶揄地笑。 风鹤一晚上没睡好,噩梦连着噩梦,眼下一圈淡淡地乌青,加上眼窝偏深一双眼睛平日里就一股子煞气,此刻看着更加生人勿近。 也就梁谦这样不懂看人脸色的公子哥,还没心没肺地笑,“诶,听说你把庄涵宇那孙子给收拾了?啧,怎么不叫上我。” 梁谦话多且密,风鹤久违地感受到了跟十九岁一样的烦躁。 他毫不留情地甩开梁谦的胳膊,淡淡瞥了一眼那辆远去的卡宴。白朝辞应该没看见... “听说学校这次可动真格的了,鹤儿,该认怂时就认怂,庄涵宇那孙子毕竟是校董的亲戚——” “他不是我打的。” “骗狗呐?谁不知道姓庄的跟你有仇,他被打的地儿还真就这么巧在你那片的酒吧。” 风鹤:“爱信不信。” 少年一手插兜,一手拎着书包,在门卫鄙夷的目光中站定。 “校卡。”门卫对这个翻墙逃课的惯犯没有什么好脸色。 “周叔您还不认识我么,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呗。”梁谦确实能屈能伸。 他们这种成天混迹网咖酒吧的不良少年,别说校卡,连个书包都—— “嗯?”梁谦一扭头,看见了风鹤肩上挎着的黑色书包。 梁谦:“鹤儿你带东西来学校了?”他压低了声音,悄么声挡在了风鹤跟前,“砍人犯法的啊,我艹,你就算想收拾人也别——” 而后,他看见风鹤不耐烦地...从书包里掏出了校卡... 不是,说好的一起逃学旷课做混世魔王的呢? 在梁谦谴责愤怒的目光下,风鹤挥了挥自己手里的校卡,挑眉。 兄弟,老子改过自新了。 —— 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学校,风鹤的心情有点儿复杂。说实话,他还是不喜欢读书——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小时候村里有支教老师,风鹤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不过,那时候是有人管他的...每次逃课回家免不了被奶奶一顿揍。他还没哭,奶奶却总是先掉泪。 小时候不懂事儿,不明白一向宠溺他的奶奶为什么那么执着让他上学、读书。 黄土窑里长大的崽,从出生起就面临着一辈子被困在黄沙地里的命运。学习几乎是他们唯一走出去的途径。 前世,风鹤也和无数的小孩儿一样渴望着黄沙之外的天宇,梦想着到外头去飞一飞。 “风鹤?”张思勉双手搭着书包带子,不远不近地站着。 张思勉:“你,你怎么来学校...” 风鹤偏了偏头,盯着他发红的耳朵。有些事儿真的很明显,上辈子他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来上学啊。”风鹤这样说,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丁点上学的样子,反倒像是来找事儿的。 张思勉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可他憋了半天,也没倒腾出来半个字。 “啧。”风鹤以前很少关注这个安静内向的家伙,上辈子接触得更多的反倒是张思勉成年后斯文沉稳的一面。 看着这个动辄说话卡壳、偷偷害羞的家伙,风鹤觉得有些好笑,“想说什么,快点儿,要迟到了。” “庄涵宇他不是什么好人。”张思勉忽然蹦出这么一句,“但是,你,你...” 张思勉低头避开风鹤过于张扬的双眼,“你能忍就忍吧,不然学校那边会处罚你。” 见风鹤还是一副懒散无所谓的架势,他有些着急地补充,“真的,你别...” “知道了。”铃声响起,风鹤拍拍少年的肩膀,“要迟到了,学霸。” 班上的人似乎都没料到风鹤能来上课——还是踩着上课铃,乖乖穿着校服。 虽然脸上依旧写满了对学习的抗拒。 “风鹤不是被休学了吗?怎么还来学校啊?” “没有吧?学校还没出通告啊?” “他把庄涵宇都打住院了都,学校怎么可能放过他啊...” 啧,风鹤百无聊赖地玩儿笔,怎么所有人都认定是他打了人? “嘘...小声点儿等会被他听见了,连你一起打。” “他表情好凶啊,不会真的听见了吧?” 风评差成这样么...风鹤承认自己平时混了点儿,脾气躁了点儿,可他又不是暴力狂。就是上辈子混成那样子,总归也是在折腾自己,从不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 而且学校里的大部分人跟他根本就没有交集... 城市里的少爷公子哥确实会畏惧他,可也会从心底里产生不自知的傲慢和偏见。 前世的他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 “风鹤,来我办公室。” 浑浑噩噩在座位上坚持了一个上午,风鹤终于勉强清醒了一点儿。 正事儿来了。 徐畅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看着却很厉害——无论是气质上,还是谈吐上。 “说吧,人是不是你打的?”徐畅板着脸看着眼前的少年,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文件,那是庄涵宇的伤情鉴定书。 上辈子风鹤跟这个过于严苛的班主任有过很多矛盾。也是在这个地方,徐畅说过一样的话,问他,人是不是他打的。 十九岁的时候一身反骨,受了委屈反而激起倔脾气、不顾后果地跟徐畅顶嘴。 而现在回过头再想想,徐畅第一句不是谴责他,也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认定就是风鹤打的人。 在所有人都指控风鹤——背后甚至可能有白朝辞的顺水推舟,可徐畅还是坚持着什么。 或许,第一眼看见这个西北少年的时候,对方眼里那股子潇洒劲儿,让她有些怀疑对方是否会干出这样的事儿。 “风鹤,你不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徐畅叹了口气,“就算是为自己的未来着想——” “我没有。”上辈子倔着死都不肯说的话,如今说出来,却是这样简单。 风鹤:“那晚我跟我朋友在一起。”少年脊背挺直了些,“徐老师,您帮帮我。” “我没有做的事儿,我不认。” 从办公室出来以后,风鹤莫明松了口气。 心里的结慢慢被解开,一点一点,重新改写未来的路。 “鹤儿,怎么样?”梁谦应该是翻墙进来的,脸上擦了个小伤口。 梁谦见风鹤又不说话,心说这家伙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高冷?还是被徐畅批得太狠了自闭了? “鹤儿?你不会真要被开除了吧?”梁谦嗓门大,整个走廊的人都顿了顿,瞬间都支起了耳朵。 “到底是谁说老子...我要被开除?”风鹤真的不明白。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打了庄涵宇——” 风鹤:“你亲眼看见的?” 梁谦摇摇头,风鹤:“庄涵宇亲口说的?” 梁谦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但是庄涵宇那孙子虽然混,但也爱面子,大概是嫌被风鹤揍进医院太丢脸? “那你说个屁。”风鹤木着脸,绕开他想回教室。下午又是一堆课,他还想趁课间偷摸睡一会儿。 等会儿,风鹤忽地顿住。不是庄涵宇跟学校举报的他... 风鹤细细回忆,他为什么先入为主认定是庄涵宇举报的他? 白朝辞...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 “诶?鹤儿你上哪儿去?不是回教室呢么?” 梁谦看着风鹤忽然跑远的背影,痛心疾首,“逃课带我一个啊艹!” 太久没有翻学校的墙,风鹤跳下来的时候不慎被石子儿刮了一下,手背上瞬间一道血痕。 “你在哪。”电话接通,风鹤听见自己暴怒前强压着的声音。 白朝辞似乎在忙,一阵杂音过后,才传来声音,“怎么了?” 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风鹤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太上头了。 质问又有什么用?他们俩之间从一开始不对等,弱者质问强者,没有任何意义。 风鹤慢慢冷静下来,后知后觉手背上的伤有点儿疼。 “又逃课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叹了口气,“行了,我让司机来接你。” 通话结束。风鹤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强烈的情绪过境之后,徒留满地的荒芜。 司机甚至都没走,很快从停车场又上来。显然对于风鹤的逃课行为了如指掌。 风鹤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些许羞愧。 “回家还是网吧?” 风鹤察觉到了司机语气中隐隐的看不起。但他早已习惯。 说白了,上辈子他看似混账顽劣,活得随心所欲,却从来没有真正被人看得起。 白朝辞身边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觉得他配得上他。 “公司。”风鹤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支棒棒糖,随意咬嘴里解馋。 他很少去白朝辞工作的地方——哪怕男人从来没有限制过他。潜意识里,风鹤怕面对那些所谓‘精英’探寻、好奇、甚至是看不起的目光。 来京城之前,风鹤一直活得很潇洒。 白朝辞似乎也没料到风鹤会来自己工作的地方。看着站在门口,抱着胳膊一副混世魔王模样的少年,男人一笑。 “谁惹你了。”白朝辞停下手里的工作。他向来注重规律的生活习惯,手边的茶水还是温的。 可他办公室的布置却一板一眼,没有丝毫生活气,连个舒服的座位都无。 风鹤选了个没那么挤的凳子,靠坐着。 “耿晓满电话打不通。”他抬眼,想看看白朝辞的表情。 可惜,白朝辞向来滴水不漏。 “吵架了?”男人俯身过来,双手搭在风鹤座椅的扶手上。 白朝辞:“怎么吵起来的,跟我说说?” 要不是见识过这家伙真正的嘴脸,眼前这个男人知心温和的模样,还真具有诱惑力。 “算了。”风鹤仰头闭上眼,“跟你说有什么用。”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企图从白朝辞的话语中获得些许的提示。 “确实。”白朝辞靠近了些,轻轻刮了刮少年高挺的鼻梁,“不过,我可以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风鹤睁开眼,对上白朝辞过分引诱的目光。 男人的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了上来,风鹤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推开,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圈住,没有推拒的余地。 “小鹤,你来找我,我很喜欢。”白朝辞莫明说了这么句话。 风鹤不清楚对方忽如其来的愉悦,只觉得白朝辞用了些力,唇上有些疼。 他皱了下眉,白朝辞便放弃了力度。 浅浅的吻再一次深入,渐渐变了味儿。 风鹤仰着头,感受到男人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自己的喉结... “小鹤长大了。”白朝辞轻笑一声。 男人意味深长,“比以前扛得住事儿了。” 风鹤瞬间警醒。他意识到,从生日那晚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yin过。 而白朝辞,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9. 第 9 章 发现自己渐渐失去自由以后,风鹤跟白朝辞闹过、争论过、甚至差点动手打人。 可无论他怎样挣扎,男人都不曾改变过自己的思维。 他对风鹤的掌控欲甚至是理性的。一个人能够生活在安全舒适度环境中,不用忧惧外在的危险,不必承担所有的风雨,不是很好么? 白朝辞无法理解风鹤的反抗。 他不懂得风鹤为什么会那么向往所谓的‘自由’。自己的一切算计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叛逆期的少年,限制着他的一部分自由,才能保障他绝对的安全。 过分的自由就是危险,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 只是白朝辞不明白,每个人、每一个健康的灵魂都是在风雨和挫折中生长的。 就像他不理解风鹤每天拎着猫粮喂流浪猫,却从没想过带它们回家。 “它们已经习惯了野外的生活,在笼子里关着反而是种折磨。”——风鹤这样说过。 可惜,白朝辞的观念是绝对理性而残忍的,他宁愿风鹤在笼子里发疯,也不愿意放他出去受伤。 只是他错估了风鹤的脾性、也低估了这个西北少年不驯的灵魂。 温室的玫瑰虽然漂亮,可风鹤是在荒漠荆棘里热烈生长起来的,他不属于囚笼,也绝不会屈从于虚伪的温暖。 爱意在一步步的算计中消磨殆尽,到最后,风鹤甚至拒绝同他说话、交流。 后来那少有的几次亲密...风鹤又想起来白朝辞半跪在他脚边,沉默又固执地吻着他... 白朝辞看似随和骨子里终究带着上位者的高傲。可是那天晚上,男人却跪着,仰着头看他... 似乎,企图从风鹤冷漠的眼睛里窥见一点点当初的依恋。 那时候,有那么一刻,风鹤甚至从白朝辞的眼里看见了恳求... “有酒么。”风鹤停止了不堪的回忆,他有些痛苦。 白朝辞退开身,垂眸打量着他,“怎么又要喝酒,上回醉得这么厉害...” “没,就是想喝点儿。”风鹤没有再坚持,不着痕迹地避开白朝辞探过来想抱他的双手。 风鹤起身,“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小鹤。”白朝辞叫住了他,“学校的事...” 是了,男人处心积虑这么久当然关心最后的结果是否让自己满意。 风鹤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跟白朝辞对质的冲动,说,“徐畅跟我聊过了,可能...被开除吧。” 少年眉眼低垂,孤零零站在原地有些失落似的。 平日里浑身反骨动不动就暴躁发火的家伙,此刻倒像是淋了场雨后蔫哒哒的小雀儿。 白朝辞不禁抬手,搭在少年的后颈,安抚似的摩挲着,“小鹤,如果你不想在学校的话,在家里学习也是一样的。” 男人的温柔语调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可在风鹤听来却如芒刺背。 “我可以安排家教老师辅导你。”见风鹤仍木着脸,白朝辞顿了顿,才说,“小鹤,如果你不愿意继续读书也可以来我公司。” “我永远是你的退路。”男人微微用力,将人抱住。男人的手掌轻轻拂过少年的脊背,“我们小鹤永远不用担心以后的事。” 而白朝辞看不见的是风鹤冷若寒潭的眼神。 “哥,我说过会改好。”风鹤面上冷漠,声音却软下来,貌似乖巧,“我...问不想被退学。” 见男人沉默不语,风鹤咬咬牙,偏头,唇略略擦过对方的侧脸。 风鹤压低了声音,有些委屈似的在男人耳边叹气,“忒丢人了。哥你帮帮我...” 终究,白朝辞也没再多言。 风鹤不知道他会否抬抬手放过自己,还是会狠着心,一步步落下又一枚棋子——一如过去那么多年,男人无数次的残忍谋算。 但眼下,风鹤只能做到如此。他不再是十九岁那个恨不得成天跟白朝辞腻一块的傻子。 蹭脸撒娇、亲亲抱抱...风鹤冷笑,自己年轻时候的那些把戏...如今看来,真是难堪。 如今他能做到的极限,就是在白朝辞抱他亲他的时候,不把他推开。 耿晓满联系不上,学校那边的事儿也没有个定论。风鹤的坏习惯又有点儿翻了上来——他想抽烟了。 又撕了根棒棒糖咬着,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喲怎么又吃上了,等会儿都要开饭了。”张贵英笑呵呵地上来收拾桌子,把风鹤踩过、摸过的地儿都擦了一遍。 “都是些垃圾食品。”张贵英看似热心地说着,可眼底的神态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重新活过来这么些天,风鹤有个小习惯,就是喜欢观察人的神态。 像是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一般,他发现许多人、许多事都跟自己十九岁时认为的不一样。 上辈子他是把张贵英当成过亲切长辈的。这个女人总是一副唠唠叨叨的模样,嘴里碎得很,像极了奶奶成天念他。 少年总是愿意轻信身边伪善的人,十九岁的风鹤也曾天真地以为那些善意都是真的。 “行了行了,等着开饭吧啊。”张贵英又擦了擦风鹤脚踩过的地板,皱着眉嘀咕,“上哪儿野呢,这么脏兮兮的。” 风鹤抬腿,架在桌上。少年嘴里咬着棒棒糖,混不吝地将双脚支在桌上,一双张扬的眼无所谓地耷拉着,要多混有多混。 “诶哟,脏!” 脏...张贵英总是这么说他。从他认识白朝辞那会儿,这人眼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乡下来的’、‘没文化’、‘野性子’...风鹤不用往深了猜,都知道张贵英——或者说这家里的人,上上下下,是怎么看他。 “张姨,你跟白朝辞什么关系。”风鹤咬着糖,不经意地问。 “白先生?”张贵英杵在原地,一时不太明白风鹤的意思。 “你是家里的保姆吧。”风鹤终于肯抬眼看她,“他给你钱,你干活儿。” “啊,是这么说...”张贵英忽然有些不自在。在白朝辞跟前她能认清自己的地位,可在风鹤跟前,她没由来生出些的主人姿态。 风鹤淡淡地盯着她,嘴里咬着糖棍有些含糊,搭桌上的腿慢悠悠地晃着,看着活脱脱一个小蛮子,“保姆,是做什么的?” 张贵英:“啊?这个...” 风鹤嗤笑一声,又问,“保姆是做什么的。” 有那么一瞬间,张贵英从这个小蛮子身上,竟看见了白朝辞似的强势... 娘喲,难怪都说一被窝睡的人,脾气会越来越像——张贵英仍旧无知,不过也不再执着地去擦拭被风鹤碰过的物件。 风鹤叹了口气,要不是他正烦躁着无心理会其他人,他还真想一点点揭开张贵英那张虚伪的嘴脸。 白朝辞发来一张威士忌的照片。 “晚上好好喝一杯。” 不知怎的,风鹤悟出了男人话语背后的暗示。 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做过。 夜里。 风鹤在浴室停留了很久,镜子里,他的头发从银灰褪成了浅金色。他抬手将头发往后一捋,随意扎起来。 几缕碎发散下来,白朝辞从身后抱着他,指尖绕了一缕少年的头发。 “该修剪了。” 风鹤听他这么说,又想起了男人站在窗边挽着袖子,一点点将玫瑰上的尖刺剪下来,将花束修理成满意的模样。 “怎么一脸不高兴。”白朝辞亲了亲他的脸颊,爱恋交织着欲望。 他揽过风鹤的肩,让人面对自己。 风鹤就这样撞入男人幽深的视线中。 在这事儿上,按照以往的记忆来说...风鹤应该更主动些。 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吻上去。 做不到...风鹤偏头,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仰头饮下,在酒意冲昏头的那一刻,他闭上眼。 风鹤按着男人的腰,偏头吻了上去。 第 10 章 亲了一会儿,风鹤醉得站不住,一头栽在白朝辞肩上。他靠着男人的肩,手指不安地想要抓住什么被男人稳稳牵住。 深吻过后,白朝辞的语调不似平常那样无害。他短暂地调整了一会儿呼吸,轻轻笑着,垂眸去吻风鹤的手指,“之前不是挺能喝?” 是啊,风鹤十九岁的时候尤其混账,喝酒、抽烟、学人玩儿车。可是...风鹤醉意深深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半低着头,一面亲吻他的手指,一面抬眸望着他。 可是,二十九岁的他会轻易被任何事物击倒。酒精、尼古丁、甚至是普通人最喜欢的甜品。 二十九的年纪,他如玻璃般易碎。这就是他白朝辞精心修剪的‘作品’,美丽、颓靡、毫无自由可言的...废物。 风鹤手指屈起,从男人的轻吻中脱离。他低头,抵着白朝辞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问他,“白朝辞,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如果,一开始就看见过他自由自在的模样,又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脊梁,困他在笼中? “喝醉了?”白朝辞拨开风鹤微湿的额发,拇指轻轻捻过他发红的眼尾。 男人似乎并没有将风鹤的疑问放在心上,“早知道不该让你喝。”他刮了刮风鹤的鼻梁,“等会又得闹腾。” 他没有再纠结所谓的‘性’吸引。毕竟风鹤乖乖靠在他肩头的模样,实在很乖。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风鹤喝醉却并没有闹,少年安静地闭着眼躺在床上,睡相意外很规矩。 白朝辞坐在床边,拧了条冷手帕,仔细地替风鹤擦拭着。 他向来不喜欢酒气、也无法忍受不经洗漱就睡去。可风鹤却一直过得很粗糙...思及此,白朝辞勾了勾唇眼底一丝笑意。 他细细地擦拭着少年的手臂、脖子...当碰到风鹤的耳背时,男人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 白朝辞很清楚风鹤一向睡得不老实,尤其不喜欢被抱着、禁锢着,且起床气还挺严重。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乖顺? 看着风鹤规矩得不像话的睡姿,白朝辞眼神幽深。 他的小鹤,是真的长大了么? 可一个人的灵魂又怎会一夜之间成熟,一个人的羽翼又怎么会一夜之间被折断呢... 男人探手,手背蹭了蹭风鹤沾恹恹耷拉着的睫毛。 “小鹤,永远不要长大好不好。”男人的手指爱怜地拂过风鹤的脸颊,“我喜欢你一直这样。” 想要玫瑰一直盛放,就该在他花期最热烈的时刻,以利刃折枝,拔其尖刺。这样才能永远永远地拥有一株听话的玫瑰。 不过,白朝辞看着风鹤乖顺的模样,却第一次想要放缓这个过程。 毕竟,这株十九岁的玫瑰才刚刚绽放。 “小鹤!小鹤!” 这世界上最烦的大概就是起床这件事儿,尤其是在宿醉过后。 风鹤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听见门口张贵英扯着嗓子喊他。 “闭嘴。”风鹤张嘴,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分明不带什么情绪的话说出口,听着忒凶。 张贵英果然立刻噤声。自从昨天被风鹤暗暗训了一顿后,她到底收敛了些。 不过白先生的嘱托还是更加重要,她站了会儿,估摸着风鹤的烦躁气性消下去些,才好声好气地说:“小鹤啊,起床了吧?今天白先生吩咐了事儿,让我跟你说,回个电话回家。” 风鹤从耳鸣声中捕捉到了两个字,‘回家’。 没一会儿的功夫,张贵英面前的房门豁然敞开,眼前的少年面色不佳,眼神却摇晃着,声音也有些抖:“你刚刚说什么?”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你家里来人说你奶奶的身体出了点儿问题,白先生怕打扰你学习就没跟你说——哎哟!” 张贵英衣领一紧,她看见风鹤眼睛瞬间发红,怒火有如实质般袭来,吓得她大叫一声。 可风鹤却比她的声音更大,少年几乎是低吼,“什么叫身体出了问题?什么问题?说话!” “就是老人病...诶哟你松开我,白先生已经打点好了,你奶奶也没事儿了!” 风鹤攥紧了张贵英的衣领,力气大得指节咯吱作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张贵英几乎哭喊起来,“这不是怕耽误你学习嘛!再说告诉你又怎么样,你啥忙也帮不上不是。还得亏是白先生照应着你家里,你奶奶才没事儿,你还信不过白先生么!” 他妈的。风鹤久违地感受到了想要揍人的冲动,他甩开了张贵英,抬脚往楼下走。 “诶哟!”张贵英跌坐在地,她就知道这个乡下来的小子是个野人!她这是做了什么孽要伺候这么个主... 张贵英还没来得及喊痛,又被风鹤杀回来的眼神吓住,“你做什么...” “白朝辞除了让你说这个,还有什么?” 张贵英:“他还说,让你去见见你家那边来的人。”张贵英战战兢兢,看风鹤的眼神跟看疯子似的,“喏,这不就在楼下么。” 风鹤抬眼往楼下看——耿晓满局促不安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方一身灰扑扑的旧衣服,跟周遭被打扫得窗明几净的环境格格不入。 风鹤看见了耿晓满,又像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 “满...”风鹤急匆匆下楼,“满哥...” 耿晓满听见少年急切的声音,抬眼看过去,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扑腾过来。 “诶哟...”耿晓满原先还憋着一肚子火,想着这会不给这小子收拾一顿不罢休。 可听见风鹤带着哭腔的声音...耿晓满先是吓了一跳,“怎么了你!哭什么!”又是惊讶,“鹤儿,你哭什么啊...” 耿晓满推了推他,说话带着熟悉的乡音“我身上脏,唉...别哭啊?” 风鹤说不出一句话,他怎么就哭了呢。分明直面自己死亡的那一刻,风鹤还嘲笑过白朝辞怯懦无能的眼泪。 可他一直回避的是,他离世后耿晓满、奶奶、老家的那些人,那些爱他的人该怎么面对那样惨痛结局。 “满哥...”风鹤说不出话,他说不出...十年真的很长,夜里发高烧的滋味儿也真的难受,站在高楼上往下看的时候原来是会害怕。 城市的夜晚并不比荒漠漂亮,他还是喜欢脏兮兮在陌上跑的日子。 站在高楼上的那一刻风鹤清醒过来,他原来并不想死,他只是想回家。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年岁里,风鹤真的很想家。 第 11 章 “咱奶刚病阵儿怎么也联系不上你,唉,那会真不知道该咋整。”耿晓满一看就是急匆匆赶过来的,鞋面上还蒙了一层土。 风鹤抬眼,冷冷扫了一眼想要上来擦地的张贵英。 耿晓满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脚往后缩了缩,他个子高,典型的西北高个儿,此刻这样蜷着看着忒憋屈。 “联系不上我?”风鹤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早该想到的,从联系不上耿晓满的那一刻他就该察觉。白朝辞这个人,从来不会让任何事脱离自己的掌控。 要是风鹤知道奶奶生病,第一时间就会赶回家——这不是白朝辞想看见的。 所以男人残忍地切断了风鹤身边有关家乡的一切,愈发放纵风鹤沉溺在低廉的快乐中。 “我...”痛苦、后悔、恨意...风鹤只要一想到奶奶病榻垂危的时候,自己懵然不知,还沉浸在白朝辞的谎言中花天酒地... “鹤儿?”耿晓满见风鹤的脸色不对劲,这人平时脾气躁了些,却是个天真到让人不放心的家伙。而此刻,耿晓满却第一次从少年眼中看见了滔天的恨意。 这样极端尖锐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十九岁少年的眼中? 耿晓满:“鹤儿?”他不清楚风鹤没由来的恨意是为何,“奶奶已经好了就是有点挂念你。唉,说起来我也不好,早该来找你。只是那时候实在忙昏了头。” 说着,耿晓满想起来,“对了,是你...男,男朋友白朝辞帮了一手,按理说我今天该来谢谢他。他人呢...” 说起白朝辞,耿晓满的心情总有些复杂。一来,他从小看着大的家伙说弯就弯,他多少有些接受不了。一个大男人跟另一个男人。 唉,后来看风鹤实在五迷三道的,耿晓满也就随他去了。 二来,白朝辞二话不说就把他家小鹤给带城里去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见得最多的就是黄沙苍风,叫他们怎么放心让自家小孩儿就这么离开家。 还有的,就是耿晓满的私心。都说西北穷,都说洛河川穷,都说要去外头闯。可他确实个有些倔的人。 所以,他没由来地不信任白朝辞,哪怕这个男人总是一副妥帖温和的可靠模样,还给村里捐款做了不少好事。 这次奶奶一病,白朝辞也第一时间就帮忙,出了不少钱...想到钱,耿晓满又叹了口气。欠了这么些钱,总不好说人家的不是。 耿晓满:“我改当面跟他说声谢谢。”虽然他莫名不喜欢这个男人,但改还的得还。 白朝辞...风鹤怒极反笑,“是啊,是该好好谢谢他。”谢他赐下深渊又假装慈悲,谢他这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 “他...对你不好吗?”耿晓满说着,语气上来了些,“他欺负你了?” “没有。”风鹤苦笑,相反,白朝辞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不算这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就连学校的那几个知道的——没有一个不羡慕风鹤,身边有个这样可靠稳重的大哥。 就连前世的自己不也是这样认为么?一个温柔良善,处处包容甚至纵容的恋人,不仅在生活上事事周到,更是会及时地给少年提供他需要的‘情绪价值’。 睡前夜话,白朝辞总是一面亲吻,一面宽慰风鹤的一切负面情绪。 男人总是能精准地、分毫不差地戳中风鹤的每一个点。 现在回头看看,风鹤愈发感慨,白朝辞真是步步为营、从未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