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1. 第一章 林子里静谧无人,古木参天,偶尔传出清脆的鸟鸣声,云雾迷蒙,宛如与世隔绝的仙境。 谢挽星想往日的确是如此,只是当下却是惊险万分。 一群黑衣人死死盯着前方,他们虽不见谢挽星及其婢女身影,但心知三人定然躲在这里,想到即将了事,面上得意极了。 领头的黑衣人环视四周,大声道:“谢大小姐,莫要逞强,你若是早些出来,我们也可大发慈悲,放过你那两个婢女。” 他手势示意剩下的人先在原地,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迈了两步,脚下不停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忽地,又发出“嘎吱”一声,原是那地上的枯枝断了。 一旁的灵玉因他走近,更是惊慌失措,身子直发颤。舒玉表面淡然,但一颗心也被揪着。谢挽星连忙轻拍一下她们,以便让其安心。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前这雾只能能暂时遮掩视线,片刻后就会散去。 谢挽星正苦于如何派人出去送信,远处又传来他们的说笑声。 “谢大小姐,以你一命换你两个婢女,已是十分划算,你再耽误下去,她们便都要陪你奔赴黄泉。” 谢挽星原本颇为淡定,可见两个侍女慌乱不已,不禁也有些害怕。 她招了招手,见两人立即凑过头来,小声道:“舒玉,你稍后绕到他们后面,赶紧回府报信,灵玉你就待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 舒玉颔首,的确只能如此安排,灵玉不懂武艺,若是她回府报信恐是一路哭哭啼啼,半路就得被抓,这事只能她来。 果不其然,灵玉两眼通红,只见那泪水随时都要落下来,她低声道:“那小姐你呢?” 谢挽星神经紧绷,一心注意着那群人的行动,实在难分出精力来听她在说些什么,瞧着时机到了,当机立断,急声道:“舒玉,快走!” 那群黑衣人似是察觉了什么,隐隐有要往回走的意思,领头人又扬声道:“何必浪费彼此时间,谢挽星,你今日是逃不出去的!不如早点出来,大家都好尽早了事。” 眼看着他们就要往舒玉那边走,谢挽星沉吟道:“灵玉你在这待着,不要走动。” 谢挽星蹑手蹑脚走向离灵玉几尺远的地方,冒着胆子捡起颗石子,使劲往右边一扔,她不停走动,偶尔又捡根长棍,一路划着落叶。 故此黑衣人未能立刻识别她所在方向。即使以为找到方向也未见她身影,此时他们又寻到了另一个方向,以为谢挽星在那。 却未料到谢挽星在别处,她正暗自庆幸今日出门带了把匕首,不至于让她徒手作战。又不免猜测这些人究竟为何人指使?竟要置她于死地。 她平日虽闹腾了些,可从未与人交恶。 眼下容不得谢挽星深思,局势凶险,她势单力薄,又要顾着那头的灵玉,可真是无助。 谢挽星正欲冲向另一旁,来一招声东击西,就瞟见那群黑色隔着薄雾逐渐清晰,特意放轻的脚步声也传入耳畔。 她还未巡游天下,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夫今日便要丧命于此了吗?谢挽星心中不甘,可毫无办法。 远处骤然响起灵玉的声音,谢挽星顿时愣住,心中虽感动,但更多的是愤然:“灵玉此番便是送死,早已说好不要随意走动。” 黑衣人也怔住,不曾想竟找错了方向,眼看着他们往那处走去,谢挽星趁他们走出两步,又轻手轻脚走到旁边,把自己的玉佩用披风裹着往前一扔,急忙跑回原地。 两个人踩着落叶和枯枝同时走动,令黑衣人更加难以辨别方向。 谢挽星猜定会有人下马查看是何物。 不出她所料,几个黑衣人往她丢玉佩的方向走去,但最后那个黑衣人下马,去看那被布裹着的是什么,其余人均放心地往前搜寻。 谢挽星整个人心跳不止。她一步一步靠近那个黑衣人,在他正要起身时,她迅速掏出匕首,往他脖颈处猛地划过,黑衣人刚要发出尖叫,就被谢挽星捂住。 人未彻底断气,谢挽星只能再刺上几刀,大步跑向他所骑的马,翻身上去。 几个人黑衣人听见身后声音,原以为是同伙,却没料到那是女子驭马的声音,一群人疾忙追上前。 背后几声怒吼,显然是发现死了一个同伙。谢挽星也没了遮遮掩掩的必要,高声喊道:“灵玉,快上马!” 灵玉一看谢挽星杀了那黑衣人,便知她计谋,拼命往前跑,就是为了与谢挽星能与那些人拉开距离,到时不必因她上马被他们追赶上。 谢挽星伸手把人拉上马,目光直直看着前方,然后冲去。后面的灵玉只能紧紧抱住她,以免被甩出去。 身后如雷般震耳的马蹄声就那样传入她们的耳中,谢挽星道:“抓紧我!” 说完便又催促□□的马匹,只见两人穿梭在林间的小路上,途中两人衣袖皆被那枝桠划破,受了皮肉伤。 眼看着两人朝着那尽头狂奔而去,黑衣人一脸怒色,冷笑一声,道:“你们几个,绕路堵住出口。” 被指中的人按照吩咐,往另一边奔去。 “倒是我小瞧了这谢挽星。”原想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见这架势,早就被他们吓破了胆,只能乖乖等死,谁知这人不仅有胆子逃跑,还敢杀人。 可真不愧是将军之女,可惜碰上了他们,再厉害也只有死路一条。 谢挽星忽而放慢了速度,那群人紧追不舍,她并非不知,只是这马有些使不上劲了。 舒玉为何还没到? 马蹄声愈近,谢挽星正欲改变方向,却听见前面有人:“侍卫大哥,我家小姐就在前面,还请您再快些。” 是舒玉的声音,有救了!谢挽星总算能喘口气了。她望去却看见另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不是将军府的护卫,倒像是受过专门训练过的侍卫。 舒玉不是大意之人,这群人应该可信。 他们策马向前,挥剑而上,正面对上那群人,两厢厮杀,前者居上风。 谢挽星欲上前参与,舒玉连忙拦住她:“小姐,奴婢去即可。” 谢挽星正色道:“你们俩就在这等我,哪也不许去。若违我命令,我便让你们去济仁堂给替我师父试药。” 谢挽星的师父林向松平日里虽救死扶伤,可也素来喜爱研究折磨人的药方,若是被其药沾上,那可谓是生不如死。 两人虽被这话吓住,但还是不赞同谢挽星的做法,可耐不住她非要前往。 谢挽星深知自己能力,不敢贸然行动,怕给人家拖后腿。于是她趁他们厮打在一起时,偷袭敌人,给予致命一命,这招屡试不爽。 对面的人已注意到了谢挽星,她也清楚以自己的拳脚功夫正面对上,必然打不过对方,就迅速骑马逃开。 有人往三人躲避的位置来,谢挽星正寻思着如何解决,可还未等她露面,这人已被杀掉。 “谢小姐,出来吧!” 谢挽星确定这是方才帮忙他们的人,才带着两个侍女走出来。 “多谢,请问阁下是……”既然第一次见面便是以命相助,谢挽星也没了试探的必要,直接开门见山询问身份,以便日后报恩。 “我们听到声音,就跟了过来,见他们一群人欺负你们三个弱女子,心中不忍,故出手相救,谢小姐无需放在心上。” 那人说完便转身离开,其余人紧跟其后。 既如此,谢挽星不再多言,带着侍女骑马出了森林,往城内去。 “小姐,他们方才似乎带走了一个人,那人还被堵住了嘴。”灵玉后知后觉。 风声簌簌,谢挽星骑马向前,并未听到此话。而灵玉以为她不在意此事,便也不再提起。 那群人虽先出森林,却特意放慢速度,见谢挽星彻底没了踪影,才去往目的地。 “殿下,事情已解决。”那些人下马,最前面的人如实禀报情况,言语间尽是下属对主子的恭敬。 他继续道:“殿下,这女子果真不愧是谢将军之女,有勇有谋,见我们到后也未就此离去,反而参与其中,亲手杀了好几人。” 男人五官凌厉分明,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增添了几分邪气,配上那身精致红袍更显邪魅。他纵马而立,薄唇上扬,眼神中却无丝毫笑意。 “是吗?听来不觉那谢家女有勇有谋,倒是觉得你们颇为无用,解决几个废物花了这么长时间。”男人发出几声轻笑,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他冷眼打量着被堵住嘴的那人,那人一见着他眼睛瞬间睁得极大,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不停发出断断续续的反抗声。 那群人仍然躬着腰,神色紧张,额头冒着些许汗,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今日之事究竟是老大还是老四所为?又或是两人合谋?两日之内我需要一个答案。”男人留下一句话,便策马离去。 “是。”那群人这才松了口气,匆忙上马,向男人的方向而去。 此时将军府的管家正慌慌忙忙,紧着口气,带着家丁在大街上寻找谢挽星,也不敢太过张扬。 谢士诚命他出门寻找谢挽星,若是平日里,只需保证她的安全即可。 可如今圣旨即将到将军府,若是谢挽星不在,整个谢家都会因此遭罪。 管家带人把谢挽星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仍不见她人。 正不知所措时,却瞥见了她的身影。 总是找到人了。 管家带人追过去,发现谢挽星围着见披风,发丝凌乱,也来不及多问,忙解释道:“小姐,京城来了圣旨,据说人已经快到将军府了,你速速随我回府吧!” 谢挽星闻言讶异,未说一言,便被管家催着往将军府赶。 此时的将军府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无他,仅因为方才一队从京城来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府。 “莫非是将军府又得了赏赐?” “谢将军前不久才击退敌军,定然是封赏又来了!” “我瞧着不像,谢将军已官至一品,皇上…”有一读书人正欲解释,却又猛然发觉自己适才竟于大庭广众之下揣测圣意,忙不迭闭口。 他环视周遭,见无人听着这话才放下心来。 听他们所言,圣旨已经进了将军府,想要从这正门入府显然是不可能。 “这下可怎么办!那圣旨已经进府了。”管家心急如焚,来回走动,不停搓着双手。 谢挽星沉吟道:“别慌,我翻墙进府,你们稍后再进。” 管家也只能按谢挽星说的做,任由着她翻墙进去,霎时消失。 也不知她这是翻了多少次!竟能如此熟练。 谢夫人一直在谢挽星房前等候,见谢挽星归来,终是放下心来,看到她这般狼狈,不由担忧道:“挽星,这是怎么了?” “适才不小心摔了,不是说圣旨到了吗?我马上回房收拾一下。” “那我先过去,你快些赶来。”被谢挽星这一提醒,谢夫人想起正事,忙赶往大厅。 府内气氛极其肃静,谢氏一族均跪于正厅内聆听着圣旨,面上无异,心中不由地猜测这道圣旨的内容。 谢氏一族自开国便镇守边疆,多年来恪守职责,既不曾有失。谢士诚也不曾妄想再度升官,眼下打破平静的这道圣旨不免令谢氏族人有些担忧。 杨典俯视着眼前跪着的众人,开始宣旨。 2. 第二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谢氏,乃成安大将军之女也,端庄娴淑,性资敏慧,温良敦厚,今以册宝,立尔为晋王妃,择日完婚,钦哉。” 谢挽星才缓了口气,又听此事,整个人疲惫不已。 这桩婚事来得诡异,将军府虽已上交部分兵权,可手中仍有势力,况谢家军在军中更是赫赫有名,颇有民心。 凭当今陛下对谢家的忌惮竟会下旨令她与晋王成婚,婚期还如此着急。 今日刺杀之事怕也是这桩婚事所致。 届时谢家女死,而圣旨已下,谢家必然受此牵连,而晋王与谢家关系也会因此陷入僵局,甚至可能被冠上“克妻”之名,即使无人敢这么做,但歹人一旦得手,这便是后果。 圣旨既下,婚事已然成定局,既未牵涉到谢家其他人,谢挽星也不愿多思,打算着日后去那京城查清此事。 她不欲招惹是非,但既然麻烦找上门,那她怎么着也要与背后之人打打交道。 谢挽星接受了此事,谢家其他人却是颇为震惊。 谢夫人心下讶异,却半分不显,面色从容地与杨典说笑,同时眼神示意身旁的婢女上前送上银两,笑道:“还请公公笑纳。” “谢夫人客气了。”杨典笑眯眯地收下,看着容貌昳丽,气质出众的谢挽星,一时有些讶异她竟丝毫不失贵女气范。这样的她任谁也瞧不出这是自小在边疆长大的将军之女。 但这等闺秀在京城多半是无生存之路。 不管如此,杨典还是将表面功夫做足,笑道:“奴才先在这恭喜未来的晋王妃了。” 谢挽星知他心思,浅笑道:“公公说笑了,日后还望公公多多关照。” 随后她安静待在一旁,细细听着谢士诚与那宫中来的公公说着客套话。 这事谢挽星不便开口,只盼着谢士诚能从这人话语中套出些许有用之词,以便日后应对京城局势。 未聊上片刻,杨典就寻借口离开:“老奴还需回宫复命,就不打扰了。” 从前他可不是这般,谢挽星心中讥笑。 谢士诚便领着几人将这一干人送出门,期间那杨典嘴也紧实得很,不曾透露半句消息。 谢士诚回来之时脸色凝重,眉眼蹙起,瞧他这样似是不解又似是意料之中。 见他这般,谢夫人便知情势不妙,又想到女儿即刻启程回京,自此母女分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便潸然泪下,问道:“老爷,陛下为何此时为挽星与那晋王赐婚?莫不是还在担心兵权?” 谢士诚闻言斥责道:“此事不可妄言。赐婚之事我也不知,这婚事来得突然,先前也未曾听闻陛下有此打算。总之,一切既定,便尽早为挽星收拾行装吧!” 谢夫人听他语气颇为平静,顿时不满,痛心道:“你便也不为挽星考虑吗?” “娘…”谢挽星急忙开口阻止争吵,却被气头上的谢士诚打断。 “你怎知我未曾考虑?你一介妇道人家,不懂朝堂之事,我不欲与你相争。”谢士诚为赐婚之事心烦不已,他大步迈向书房。 谢挽星拿出手帕为母亲拭泪,正欲安慰她不必担忧时,即将走出大厅的谢士诚却又回头,喊道:“挽星,你将你娘送回房间后,戌时来书房一趟。” “我知道了,父亲,我稍后就来。”谢挽星搀扶着谢夫人回房,眉间带着笑意,语气也颇为轻松,“母亲,不必为女儿忧心,父亲必定会为女儿做好打算的。” 谢夫人见她像是未将婚事放至心上,怅然道:“自古父母便为儿女忧,你父亲这般,我怎能不恼?你自幼时便性情急躁,日后不免与宫中之人来往,又叫我如何放心?” 并非谢夫人夸张,谢挽星自小便不稳重,整日沉迷医术,只是如此她也不会多言,可谢挽星偏又喜爱玩山游水,多不着家。 谢夫人本就忧心,眼下这婚事更令她担惊受怕。 谢挽星因多次惹怒谢士诚,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她试图宽慰道:“娘,你也说那是幼时,女儿已长大,性子也算稳重。况且我常年待在边疆也觉无趣,眼下恰有机会到那京城瞧瞧,心中很是欢喜。” “你瞧那齐王殿下前些年来时,还是翩翩公子,可如今不也浮躁了些,可见是环境原因。说不定我改日到京城后就成了知书达礼的贵女呢!”谢挽星那纤纤玉手指了指京城的方向,眉眼弯弯,笑得极灿烂。 谢夫人听谢挽星原先的话以为她懂事了些,正欣慰之时又听这话,见周围无人后方才安心,喝道:“齐王殿下可是你我能随意议论之人?” 谢夫人不愿听谢挽星说那些不合礼法的话,抬脚回房。谢挽星见她眉心紧蹙,有些后悔方才所言,赶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谢挽星尽挑些有趣的乐事说与谢夫人听。 谢夫人看她谈笑自若,似是未因婚事感到不快,心中忧虑也少了几分,顿了许久才道:“你快去你父亲书房,我不知他有何事要讲与你听,只盼着他能为你多做打算。” 谢挽星深知谢夫人心中所想,无非是担心自己,也不急于去书房,陪着谢夫人说笑,良久才离开。 臂上的伤口仍隐隐作痛,谢挽星强忍着痛意回房,舒玉一早备好药和热水,见她脸色惨白,急忙上前扶住她。 衣裳解开后,舒玉瞧那伤口有些长,霎时手忙脚乱,为谢挽星清理伤口。 谢挽星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疼,你不用担心。灵玉呢?她上药了吗?” “我已帮她上好药了,小姐不必担心。” “今日之事,不可外说,我自有定夺。”谢挽星郑重交待道。 舒玉紧锁眉头,走至谢挽星前方正欲跪下,却被拦住。谢挽星见她此番动作,心中有了答案,急问道:“还有何人知晓?” 舒玉将自己取药时碰见谢嘉延,被拦住询问时不小心露了破绽之事尽数道来。 “那哥哥没生气吧!”谢挽星小心翼翼道。 未等舒玉开口,就听见门外的丫鬟喊道:“小姐,大公子来了。” 原本谢挽星并不想其他人因此事心烦,眼下怕是只能尽量瞒住谢父谢母了。 谢挽星主动出门迎谢嘉延,二人在院中坐下。 “若是我未逼问你身旁婢女,你就打算这样瞒着这事?”谢嘉延眉间似有怒色,说话口吻也不如平日那般温和。 “我也是不想你们担心嘛!”谢挽星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谢嘉延。 “大夫已经在府中候着,待会让人再给你瞧瞧伤口。”谢嘉延初听此事甚是震怒,可他也无法让这桩婚事取消,这种无奈令他对谢挽星甚是愧疚,“晚些我便向爹请求与你一同回京。” “不可,你若是突然回京陛下指不定又要猜疑谢家。”谢挽星一听这话即刻否定。 “我总不能眼睁睁你看着陷入危险,圣旨还未到府中便敢下此毒手,日后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事。” “你回京那爹娘怎么办?还有大嫂、怀朗,你难道要撇下他们吗?”谢挽星知他定然是因刺杀之事正在气头上,也不与他多说其他,直接把事情摊开,“爹娘年纪渐大,大嫂和怀朗也离不开你,谢家军也需要你。” 谢嘉延半天未回应,谢挽星又道:“哥,谢家比我更需要你。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总归是要独立的,即使前方有危险,我也会迎难而上。” 谢挽星一番话令谢嘉延沉默半晌,谢家众人还需要自己,而谢挽星也需成长,他能护她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谢挽星与他聊了许久,谢嘉延终是未再提回京一事。 “明日我会亲自去谢家军内挑选武艺高超的暗卫,后日你便将人带着吧!” 谢挽星应下,送谢嘉延离开。 再度出房门时夜色已深,廊外的花园下着丝丝细雨,沿着屋檐上的青瓦逐滴落下,宛若是断线的无色珍珠,俄顷后,雨势愈大,隐约间只余雨滴直击地面的声音。 谢挽星抬眼望去,那百花簇拥的地方已被此时的大雨摧残了许多,唯有一朵淡白色的花在这之后依旧烂漫。 因距离略远,谢挽星并不知是何花?她正欲前去仔细一瞧,这时身后传来舒玉的声音:“小姐,这是齐王殿下派人送来的信。” 谢挽星接过,粗略扫过信中内容,心中讶异,燕霁竟提前回京了,还是被圣旨召回!走得如此着急,也不知又有何事? 谢挽星未来得及多想便被婢女提醒即将到戌时,她赶往谢士诚书房。 书房内,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顷刻后还是谢士诚率先开口。 “挽星,我知你素来不喜拘束,你与晋王殿下这婚事,是我对不住你。” 谢挽星听这话有些怔住,自她有记忆来,谢士诚第一次语气如此无奈,便是那日上交兵权,他也是冷静应对。 “爹,您这说的什么话,父女之间谈何对不对得住?听闻晋王殿下一表人才,我嫁他是心甘情愿的。”谢挽星道,虽说不上心甘情愿,但为了谢家,总归是愿意的。 谢士诚听她此言,既欣慰,又心酸。他看向一日之内变得懂事的女儿,道:“你长大了,爹为你感到骄傲 。” 他交待道:“挽星,京城并非表面那般风平浪静,你到京城之后万事切勿冲动,难以决定之事可去寻你大伯父,我今日已派人送去书信,到时你在那也非孤身一人。” “知道了,爹。” “若是陛下那边…”谢士诚欲言又止,显然是不知如何开口。 谢挽星道:“不用多说,我都晓得,定会小心应付。” “我从谢家军中拨了一队人马,也算是精兵,到时他们会护送你至京城。我命下人多备些药物,这一路必然凶险万分,你也都带上…… ”谢士诚事无巨细地做了准备,又拿出一张名单递给谢挽星。 “若有不方便行事的时候,可寻纸上之人,他们会助你。” 谢挽星接下,与谢士诚又是一番细聊,许久才出门。 窗户正开着,柔和的月光徐徐撒在书桌上,高挂着的那轮明月虽皎洁,此刻在谢挽星看来不免有些惆怅。 到那京城嫁与晋王后,便再无自由可言,连继续学医也变得难上加难,就连一直只愿得一人心的愿望也恐怕成了妄念。 自己当真乐意吗?谢挽星扪心自问不是,但她享受谢家带来的一切,必定是要为家族付出的。 想到白日里被追杀,往后还要与人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谢挽星就头疼得厉害。 今日之事,恐怕只是个开头。后来的那群人身份定然也不简单。 手臂上的伤经大夫看后已抹了药,好了大大半。忽地她又想到什么,心中愈发郁闷,一夜无眠。 3. 第三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不渡最新章节、不渡南见晴、不渡全文阅读、不渡免费阅读、不渡 南见晴 《不渡》简介: 世人皆道:“晋王风流成性,白白占着那嫡皇子的位置。” 谢挽星一开始并未相信,直至亲眼见到那红衣男子的风流模样,她便也信了这话,从此不再妄想。 朝夕相处,谢挽星还是动了心,她知他并非表面那般不慕权势,也知他有狠辣一面,却不曾想她知道的只是那冰山一角。 她想,坊间那些传闻当真不可信,燕灼这般心思深沉之人,从来未负嫡皇子之名,便是放眼京城,也找不出心计能与之相较的人。 情之一字,不可预料,更不受控,燕灼竟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燕灼记得那日天大晴,他问谢挽星:“非走不可吗?” 她沉默片刻,释然一笑道:“我想成为救死扶伤的名医,也想看看这锦绣山河。” 可燕灼不知,谢挽星心死的那一天也曾颤着声问他:“这位置便非争不可吗?” 而当初的他只是漠然回头,直直对上她的目光,泰然道:“不是非争不可,是只能落于我手。” 自此缘灭,再无可能。 光明难渡黑暗,有情难渡无情,所以你不渡我,我亦不渡你,我们各自安好。阅读指南:1.1v1,双洁。 4. 第四章 “回殿下,臣女是成安将军之女谢挽星。”谢挽星说完又低下了头,她隐隐感觉那道视线已移开。 “来人,带她下去换身衣裳。” 燕灼语气依旧散漫,待谢挽星抬头便只能远远看见他入殿的身影。 皆道红衣耀眼夺目,无形中又带着丝丝温暖。燕灼这红衣纵然耀眼,可无人感受到其中暖意。 尽管…燕灼方才帮了她。 “谢殿下。” “谢小姐,请随奴婢来。”另一个容貌清秀的婢女笑着迎上来,领着谢挽星去往偏殿。 凤仪宫内皇上和皇后均在,还有晋王。谢挽星速速换好衣裳,加快步伐去到大殿,自进殿起,君王的威慑便向她袭来,谢挽星略微低头,视线紧紧看着前方,直至跪下行礼。 久久未唤谢挽星起身,她便跪在那继续受大殿之上几人的打量。 “谢小姐快快请起。”一旁的顾皇后面带笑意,又吩咐侍女给她看座。 “谢皇后娘娘。” “谢小姐当真是知书达礼,你父多年来为我大祁镇守边疆,是有功之人,你自然也是有功之人,不必如此客气。”顾皇后朝她温柔一笑,语气也颇为温和。 谢挽星却没法在继续坐着,燕一啸目光凌厉,令她坐立不安。 谢挽星起身再度跪下,恭声道:“臣女父亲身为大祁人,又是朝廷官员,为国尽心乃是应当,臣女也万万不敢借父亲之名肆意妄为。陛下和娘娘体贴臣女,臣女更需进退有礼,才能不负陛下和娘娘的一番好意。” 顾皇后听此话,颇有深意地看了谢挽星一眼。 燕一啸则大笑道:“灼儿,可还满意朕为你挑选的王妃?” 燕灼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听此话不紧不慢地起身,回道:“父皇亲自指婚,谢小姐又是如此漂亮,儿臣自是十分满意。” 谢挽星听这话眸光微动,微皱了下眉,心中既讶异,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失望。 “好!”燕一啸脸上笑意又増几分,顷刻回神后,才觉那话不太对劲,光看人容貌便已心花乱颤,日后还了得? 燕一啸听多了燕灼那些混话,也不生气,转而看向谢挽星,“你父亲近来身体可好?几年未见,我倒有些想念他。” “回陛下的话,臣女父亲身体已大不如前,常需大夫候在府中,军中事务也早早交由齐王殿下处理。如今齐王殿下回京,才不得已接了过来。” 燕一神色严肃,忽而双眉蹙起,面露忧色,像是在思考对策,片刻后沉声道:“待朕派几个医术高明的御医,让他们去瞧瞧你父亲身体,定要早些治好。” 谢挽星从容道:“臣女代父亲谢过陛下。” 燕一啸直直盯着她,似要从中看出一丝破绽,正欲再问话时却听见燕灼说:“父皇,您快快命人起身吧!儿臣瞧着谢小姐也跪了许久。” 燕一啸也不诧异他会为这谢家女说话,不过燕灼今日反倒与他一贯作风略有不同,往日每每饮酒定要唤侍女在一旁伺候,这时身侧却无一人。 燕灼若真收心与这谢家女好好过日子,倒也不错,只是…这便与他赐婚的初衷不大相同了。 想至此,燕一啸不动声色地扫燕灼一眼,忽地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还在这跪着,起身吧!灼儿如今还会体贴未来的妻子,当真是长大了!” “是啊!我瞧着灼儿也是稳重了不少。”顾皇后在一旁附和道,看向燕灼的目光也尽是欣慰。 “谢父皇、母后夸奖。”燕灼面有笑意,向两人举起酒杯,“儿臣敬父皇、母后一杯。” 燕一啸一饮而尽,顾皇后也举起了酒杯。 “谢陛下。”谢挽星待几人说完才慢慢起身,视线极快地掠过燕灼,但燕灼一心喝酒,她半天也没瞧出他刚才所为是何意思,莫非真是体贴她这个未婚妻? “灼儿,带她去见你皇祖母吧!”顾皇后见燕一啸也无再开口的意思,便让两人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父皇,母后,儿臣先行告退。”燕灼行一礼。 “去吧!” 谢挽星也起身行礼,跟上燕灼的步伐,两人一同迈向殿外。 顾皇后注意到燕一啸望着两人的背影,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她轻轻地把手搭在燕一啸手臂处,柔声细语道:“陛下可是觉得谢家小姐方才所言是在说谎?” “皇后何出此言?”燕一啸看向顾皇后,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摩挲着手中的扳指,却仍笑眯眯地看着她。 顾皇后瞳孔一缩,意识到自己刚才试图揣测燕一啸的想法,顿时惊慌失措,立刻跪下,恭声道:“是臣妾妄言,还请陛下责罚。” “起来吧!”燕一啸未再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顾皇后身侧的婢女连忙上前扶她起身,顾皇后自顾自地坐下,心中不禁哂笑。 何为妄言? 我不过是说出你的心里话罢了! 甬道宽敞,仅有若干正在清扫的奴才,尽管气氛仍有些压抑,可也远比殿内轻松,谢挽星自踏出殿门,心中忧愁才渐渐淡去。 谢挽星侧头看向燕灼,躬身行一礼,婉言道:“多谢殿下为臣女解围。” “小事无须在意。”燕灼剑眉微挑,轻笑出声,漫不经心道:“慈宁宫…本王就不陪你去了,若是太后问起,随口应付即可。” 听闻太后又是极其宠爱燕灼,昨日也未来得及向谢挽葶打听相关事宜,也不知是否好相处?谢挽星思虑片刻,终是没有开口,任由他离去。 所幸,随他们一道从凤仪宫去往慈宁宫的的还有身后的侍女,谢挽星紧随其步伐,这次更是谨慎,她实在不想再与人相撞,惹一身麻烦。 凤仪宫那事也不知是侍女大意,还是有意为之,谢挽星清楚知道自己仅是一介臣女,无论如何也查不了宫中之事。 “谢小姐!” 谢挽星正忧心,忽然有人唤她,转身望去,是刚才那个领她去换衣裳的侍女,走至她身旁,浅笑道:“谢小姐,让奴婢与你同去慈宁宫吧!” 谢挽星求之不得,这侍女瞧着面善,想起燕灼,她开口问道:“可是晋王殿下让你的来的?” 侍女不答,道:“太后娘娘平日里信佛,也是极好相处的,谢小姐不必太过担忧。” 谢挽星也很识趣,没有再问她前来是否受令于燕灼,打听了些太后日常喜好之类的,便到了慈宁宫殿前,进殿后迎面而来的又是压抑,她面色从容,上前行礼。 太后原本见她一人,心中期待便降了几分,看见她身旁侍女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挽星觉得侍女所说不无道理,太后眉目慈善,似是很好相处,也未令她长跪,即刻命人给她看座。 只是下一刻,太后还是笑着问出了谢挽星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灼儿怎未过来?按理他应与你一起从凤仪宫过来的。” 谢挽星起身回道:“回太后的话,晋王殿下身体不适,便先行离去了。” 从前在家便常用这个躲过谢士诚的责罚,如今谢挽星也下意识地以此为借口,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悄悄看了太后一眼,见她未因此感到奇怪才放心。 看着底下容貌姣好、不卑不亢的谢挽星,太后心中很是满意,颔首道:“听闻你自小在边关长大,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呢?” 谢挽星脑海中闪过无数技艺,大祁贵女多喜琴、习舞,亦或是精于棋艺,医术显然也不适合摆到明面上,她思忖片刻道:“臣女喜弹琴。” “弹琴可使人心静,不错!”太后摆摆手,身侧侍女便走向偏殿,抱出一床伏羲式的古琴。因着谢挽葶喜欢练琴的缘故,谢挽星对制琴所用材料也是了解一些。 眼前这琴乃是古庙大梁悬钟之木所制,音色定然独特。 谢挽星暗自感叹如此好琴也只能是在宫内了。不料那侍女抱着琴向她走来,她心中震惊,不知何意,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太后。 “此琴名唤涧素,便赐予你了。” 谢挽星再惶恐也只能接下,回道:“臣女谢太后赐琴,定会勤加练习。” “如此甚好。灼儿喜吹笛,日后你们夫妻俩也可琴笛合奏。” 原是作此打算,谢挽星松了一口气,便听见太后说:“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是,臣女告退。” 谢挽星与侍女两人走出殿外,侍女替她抱着琴,不禁为她欢喜:“谢小姐,奴婢听闻这琴乃是太后娘娘最为喜爱的一床琴,瑞嘉郡主求了多次也未得到,可见您是真得太后娘娘喜欢的。” 瑞嘉郡主即是太后亲女永福公主所生,备受宠爱,竟也未得,谢挽星虽觉惊讶,可也没多想。 到宫门时,那侍女把琴递交给谢挽星的贴身侍女舒玉,谢挽星郑重地向她道谢才上谢家的马车。 灵玉主动地为她揉腿,谢挽星也享受着,今日在宫中是又拜又跪,当真折磨人!与两人讲着今日之事。 “这等好琴怕是要被小姐糟蹋了。”灵玉脱口而出,马车内瞬间静了下来,她连忙低下头继续为谢挽星揉腿。 谢挽星看着那琴,反驳道:“糟蹋这词也太严重了吧!” 舒玉闻言也不禁笑出了声,灵玉也不知哪来这么多话,她回道:“小姐您那琴艺也就能听一会,多弹片刻就没法听了。” 虽说这话也有些道理,但也太伤人了。谢挽星不满道:“灵玉,能不能夸我两句好的!” “小姐貌若天仙,气质如兰。”灵玉笑道。 说笑一阵后,谢挽星应付完进宫一事已是身心俱疲,被烫伤的手臂处方才那侍女也替她涂了药膏,清凉触感至今仍存。 正是舒服时,谢挽星便在马车上浅眯了一会。下了马车后,便看见谢挽葶和叶元霜在府前等着她。尤其是谢挽葶笑意盈盈,见她平安归来心中高兴。 “大伯母,大姐。”谢挽星刚走至两人面前,一马突然在谢府前停下,还跟着几个身着宫中侍女服饰的女子。 “谢小姐,太后娘娘命你于本月十五进宫,为太后抚琴一首。”领头的侍女走向叶元霜几人,交待此行目的。 谢挽星应下,叶元霜也是以礼相待,把人送走。 边关所盛行的曲目怕是与京城不太一致,叶元霜想到此处,视线投向谢挽星,眉头紧锁道:“挽星,京城盛行曲目的谱子多数府中都有,你大姐琴艺也算不错,若是不懂的地方可多问问她。” “挽星知道,多谢大伯母。”谢挽星自是知叶元霜一片好心,只是距离上次碰琴怕是已过去半个多月了,更别提她练习时也常常偷懒。 叶元霜见姐妹俩勾着手,似是要聊什么,也不多留。 “大姐,你要教教我!我琴艺实在不佳!”谢挽星低声道,说笑时她还能昧着良心夸自己琴艺尚可,可当下只能老老实实求助。 “什么?”谢挽葶也被吓了一跳。 5. 第五章 “大姐,你只需多多指点我。”谢挽星小声解释道,又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 “那太后为何命你十五进宫弹琴?”谢挽葶迟疑一会后问道,双眉紧紧拧在一起,太后平日都喜傅家小姐为她抚琴,今日怎会下此命令? 谢挽星见谢挽葶一脸怒色,弱弱道:“大姐你也知道我在边关拜师学医,可我担心太后会因此生气,毕竟大祁在外露面行医的女子是少之又少。情急之下,我便说我善琴了。” “谢挽星,你可是真是……”谢挽葶迈着碎步不停在原地打转,双手用力攥着手帕,连额头也开始冒汗。 若是那时谢挽星不能令太后满意,定然会受责罚甚至引发更大的祸端。 “这几日我先多练习,过两日还请大姐帮我挑挑错。”谢挽星哀声道,拉着谢挽葶的衣袖撒娇。 “你还不快去?”谢挽葶冷着脸催促。 这时知道学医不便亮于人前了,当初又是何必!也不知她的琴艺不佳究竟是怎样个“不佳”法! 谢挽星也不再逗留,快步回房,灵玉和舒玉险些没跟上她,喊道:“小姐,你慢点,小心脚下。” 谢挽星脚步未有丝毫停顿,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谢挽葶看着灵玉两人追赶着谢挽星,一时陷入沉思,既是为太后抚琴,自己其实并不是最适合指点谢挽星的人选,但是当下也没法子了,只能她来。 谢挽星一回房便看见了许多琴谱,不问也知道是叶元霜送来的,她也不多耽误,立刻开始练琴。 她也知这是自己犯下的错,日夜苦练,灵玉和舒玉拿她没有办法,便着人去请谢挽葶。 谢挽葶知谢挽星性情执拗,又怕牵连谢家,并未阻拦她,默默陪着她练琴,时不时指点两句。 晋王府,傅安禀报完便静静地立于一旁,见燕灼执着那枚棋久久未动,不禁也观察起棋局,只是还没琢磨透,就落下了一枚旗子。 傅安本能地看向燕灼,却隐约发现他虽面色漠然,可仿佛闪过一丝嘲讽,尽管消失得很快,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也难怪燕灼露此表情,之前调查时他便听闻这谢挽星琴艺一般,如今竟敢在太后面前抖机灵,可真是胆大包天! 燕灼不知想到什么,忽地问道:“傅晴蕴这几日可是去拜佛了?” “回殿下,表小姐原先的确在城外的金华寺吃斋念佛,可不知为何前两日便回来了,明日似乎还要去施粥。” 燕灼视线落回棋盘,淡声交待道:“上回大夫才交代好好休息,也不知她在折腾些什么,让她平日里少出门。” “是。” 傅安忽而又想到先前一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再开口。 燕灼感觉到身旁的人似要说什么,却又没说,他微皱了皱眉道:“有话便说。” “殿下,刺杀之事既已查明,我们为何不予以反击?也好叫那些人收敛几分。”傅安如实说出心中所想,当日圣旨都还未到边关谢府,那些人便急着下杀手。 若不反击,日后岂不是要更加猖狂? 燕灼闻言轻笑出声,侧头看向傅安,不以为意:“你指望着几个疯子因一点反击就收敛?” 这种疯子得一击致命,否则只是白费力气。 况且一个未婚妻罢了,救一次便救了,总不能事事想着他来救。若真如此,不如就随了那天命。 “殿下说的是。”傅安这才发觉自己一时竟轻视了那些人,暗自佩服燕灼,多年来一直冷静理智,从未失误。 初九那日,谢挽星终于把送来的谱子过了一遍,又费了几日熟悉曲子。谢挽葶在一侧尽全力指出她的错误,最后谢挽星弹出的曲子也能听,只是她自己似乎不大满意。 谢挽星撑着下颚,一脸不悦地盯着琴谱,谢挽葶瞧她都要将那谱子看出洞了,她犹豫一会后提议:“挽星,其实你可向另一人求助,只是最好暗中递帖,以免招事。” 谢挽星以为终于有人能帮她突破瓶颈了,却听见后半句话,凑到谢挽葶身侧,试探性地问道:“大姐,此人是谁?” “傅晴蕴,傅尚书家的小姐,也是晋王殿下的嫡亲表妹。太后常夸赞她的琴艺,频繁召她入宫抚琴。”谈起傅晴蕴的琴艺,谢挽葶也是自愧不如。 傅尚书家的小姐,她是谢家人,的确不能明目张胆去找人家。可除了傅府,还能去哪找人家? 何况,她与傅晴蕴从未见过,人家无理由帮她。 谢挽星见谢挽葶似是有话未说完,急忙问:“大姐,可是有话未说完?” 背后议论人家多少有些不厚道,何况人家平日里施粥布善,如此想来倒是老天有失偏颇,谢挽葶斟酌着说词:“傅家小姐似乎身子不太好,连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 谢挽星立刻意识到谢挽葶所说的方法,若无抚琴一事,她也是极愿意为傅晴蕴看病的。只是她才有所学成,连御医也没有办法的疾病,她怕是更无能为力了。 谢挽星眸光亮了霎时又黯淡下去。 谢挽葶看谢挽星这模样便知此法行不通,道:“要不试试吧!” “我医术尚待提高,断不能拿人身体试验。”谢挽星果断拒绝了,她知谢挽葶也是为她着想,只是此法万万不行。 眼下只能指靠自己,谢挽星也并未泄气,反而精力充沛,又开始日日夜夜地练琴。同时催着谢挽葶回房休息:“大姐,我会多加练习,这两日你都没睡好,你先回房休息吧!” 谢挽葶始终放心不下谢挽星,不管说什么也不肯走。于是两人又在府中练琴,整个谢府琴声悠扬,从未停歇,仅夜里无声。 下人纷纷讶异,均不知那二小姐最近为何日日练琴,就算是铁人也要歇息吧!连大小姐也时时陪着她,两人半天不出房门。 进宫前两日,燕霁突然给谢挽星来了信,说是约她出去玩。两人在边关虽为好友,可谢挽星已有婚约在身,且燕灼与燕霁为兄弟,不说在这礼仪繁琐的京城是否宜见面,哪怕是在民风开放的边关。 她本想拒绝,可燕霁几番来信,便只能应了。 这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街道上也是热闹非凡。谢挽星早早出了门,到后发现燕霁尚未到,她坐在二楼靠窗处无聊地打量着四周。 “谢挽星!” 她循着声音望去,正向此走来的少年一袭月光蓝锦袍,发束金冠,腰间系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雕花佩,他眉如墨画,面带笑容,若要说与上次有何不同,便是多了几分贵气。 谢挽星连忙躬腰一礼道:“参见齐王殿下。” 燕霁毫不在意这些虚礼,朗声道:“仅一道圣旨便让你变成了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吗?再者你我之间何必行此虚礼?” 谢挽星缓缓起身,笑道:“我何时不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说完两人一同笑了起来,燕霁想起送了多次邀请,谢挽星都拒了,质问道:“前几次请你来,怎次次回绝我?” “你要听实话吗?”谢挽星眨眨眼,一脸真诚地问他。 “自然。”燕霁毫不犹豫地回答,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燕霁是不拘小节的人,她也不愿说那些虚话,谢挽星索性坦言道:“避嫌。我与你三皇兄既已订婚,自然不便与你来往过密。” 燕霁后知后觉这事是自己的问题,半晌没说话,转而问道:“要不今日你先回去?” 谢挽星随即起身,转身是眼底的笑意似要溢了出来,悠悠然地往前走,正要踏出雅间时,渐渐放慢步幅。 预料之中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你还当真走啊!原本听说你不日便要进宫为皇祖母弹琴,我还打听到了近日她最爱听的几首曲子。看来我只能自己弹给她听了。” “此话当真?”谢挽星闻言脚下一顿,回头看着他,一脸惊喜,疾步向他走去,“齐王殿下可真是大好人!” 燕霁对谢挽星这敷衍的感谢颇不满意,但今日之事的确是他考虑不佳,也就不再多说,直接把几首琴谱交给她。 谢挽星所担心的也并无道理,于是燕霁与她又聊了会,两人就出了雅间,刚走到酒楼门口,便碰上另一行人。 最前面的红衣女子容貌娇艳,体态婀娜,上下打量着谢挽星,见到一旁的燕霁,躬身行礼:“瑞嘉见过五表哥。” “瑞嘉无须多礼。”燕霁摆手道。 谢挽星反应极快,连忙朝她行一礼:“见过瑞嘉郡主。” “谢小姐不必多礼。”赵慕锦前几日便听说涧素被赏给了谢挽星,瞧着这人也不像是琴艺出众之人,顿时生了轻视。 但也没太明显,她啧啧感叹道:“改日我也要求求皇祖母,让她老人家给我个机会,也好叫我听听你弹的琴究竟有多厉害!” “郡主说笑了,臣女琴艺平平,难担郡主如此夸赞。”赵慕锦话中的冷嘲热讽,谢挽星自然听了出来,只是她刚惹麻烦,实在不宜再招惹是非。 “谢小姐不必自谦。”赵慕锦一字一顿道,正要再说些什么。 燕霁见气氛不太对劲,笑问道:“瑞嘉今日怎也来了这家酒楼?真是好巧!” “我昨日与好友约好一同出来游玩。”赵慕锦颇不情愿地回道,她知燕霁这是打圆场,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燕霁轻挑起眉,眼底有丝丝笑意,打趣道:“瑞嘉的琴艺说第一,何人能称第二?” 赵慕锦晓得燕霁刚回京不久,不知其中情况,故此也没生气,只是声音渐冷,耐着性子解释道:“五表哥误会了,我琴艺并不出众。今日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燕霁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所措,疑惑地看向谢挽星。谢挽星摇摇头,喟叹一声道:“其实郡主已经很温柔了,若是我,怕是会以为你在嘲讽我。” “此话怎讲?” “若我未猜错,瑞嘉郡主的琴艺应就是那位称第二的人。” 燕霁尴尬一笑,甚是不好意思:“我改日去给她赔罪。” “所以说夸人前定要弄清实际情况。”谢挽星想起方才赵慕锦的脸色,忍不住笑出了声。 燕霁若有所思道:“那你夸自己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前也明白情况吗?” 谢挽星的笑容顷刻凝住,嘴角弧度逐渐收敛,剜了他一眼,却又笑得极其温柔,问道:“齐王殿下,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呢!” “我觉得没有问题。”谢挽星不假思索道。 两人笑得正欢,殊不知远处对面酒楼有人正注视着他们。 “那便是谢家小姐?我瞧着她与你五弟似乎关系不错。”牧承调侃道,一边暗暗观察燕灼的神色。 “如今那人暗中正欲朝谢家动手,这人还笑得如此开怀,也不知是不是真没脑子!竟丝毫未察觉。”燕灼冷眼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内心毫无波澜。 牧承笑得阴冷,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傅家你都不在乎,更何况区区谢家?” 6. 第六章 燕霁与谢挽星走在街道上,自回京他还未仔细看看这繁华都城,他扫了眼四周,视线忽地定在某处。 谢挽星见他止于此,抬眼望了望周遭,除去一正在施粥的女子并无新奇之事,燕霁盯着人家姑娘看,莫不是有想法? 她故作平常语气道:“燕霁,你这样贸然看着人家是很无礼的,不如我与你一同上前打听打听那是哪家的姑娘?” 燕霁一听这话,即刻回神,惊道:“谢挽星,你又胡说什么?” 谢挽星瞧他生气,以为是戳破了他心中所想,正窃喜时,却听一旁的百姓在轻声感叹。 “这傅家的小姐可当真是菩萨心肠。” “谁说不是呢!这位小姐每月都会施粥,莫说你我,怕是整个东巷的百姓都受过她的善意。” 耳侧夸赞的话语仍在继续,谢挽星忽地听见燕霁在喃喃自语道:“傅家的小姐?莫非是傅尚书家的姑娘?” 她也愣了愣,循着方向望去,那处在施粥的是一个身着晴山蓝衣裙的女子,那女子身形纤弱,面色略显苍白,但她眉弓似月,肤若凝脂,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瞧着也有些生气。 这便是傅晴蕴吗? 燕霁一时不确定,他随口招来一侍卫低语吩咐几句,片刻后那侍卫便回来印证了他的想法。 方才谢挽星嘲笑于他,燕霁无话可说,但这时不同了,他戏谑道:“这是我三皇兄的表妹,傅晴蕴,改日你怕是也要被她唤上一句表嫂。” 谢挽星虽对燕灼无太多感觉,可耳根还是渐渐发烫,她反击道:“你今日笑我,改日你成婚时我定当也去瞧瞧你反应如何。” 燕霁看她似乎挺着急,点点头道:“我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谢挽星回府后,任由灵玉替她涂着药膏,冰冰凉凉的感觉令她很是舒服,一时有些享受。 灵玉看着伤口,高兴道:“小姐,这伤疤好似要消了。” “你的伤口好点了吗?前两日我让舒玉又带了些去除伤疤的药膏给你,你莫要忘了。”谢挽星侧过头问她,虽然已经叮嘱过,她还是不放心。 “小姐不必担心,我的伤口已快好了。” 谢挽星认真看着燕霁所给的琴谱,自己练了起来,没再让谢挽葶替她找错。 灵玉和舒玉在她身旁听她抚琴,舒玉倒是一直很安静,灵玉则不断夸赞谢挽星,逗得她频频发笑。 叶元霜也过来看了几次,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谢挽星不要太过忧心,勿要坏了身体。谢士安公务繁忙,在进宫前一天与叶元霜一道来看了她。 “大伯父、大伯母安好。”谢挽星颇为庄重地向两人问好。 “挽星,明日进宫一事准备得如何了?”谢士安直截了当地问。 谢士安常板着一张脸,幼时谢挽星便十分怕他,且谢士安素来不喜嬉皮笑脸,因此每次一看到他,谢挽星下意识地收起笑脸,故作一副正经模样。 “已准备充分。”谢挽星如实回道,自出宫回到谢府的那日起,她便一直在练琴,能做的均已做了。 “明日也无需紧张,只是这是太后亲自传召,挽葶无法陪你一同前往,你孤身一人进宫,一定注意安全。”谢士安交代道。 “伯父放心,我都知道的。”谢挽星保证道,礼仪这方面她是不会出问题的,至于安全,就只能靠自己全面提高警惕了。 上次刺杀案一拖再拖,令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不除心难安。待抚琴一事告一段落,此事定要着手查起来。 “那挽星你早些休息,我们便不打扰了。”叶元霜道。 “大伯父、大伯母慢走。” 谢挽星这日早早便睡下了,只是半夜忽地惊醒,额头不断冒汗,心跳也有些快,她心底仿佛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小姐,可是发生何事了?” “无事。”谢挽星冲外头喊道,强逼着自己去除杂念,尽早入睡。 翌日,天色昏暗,寒风泛着刺骨的凉意,似是要落下倾盆大雨。 卯时三刻,傅晴蕴外层一袭月白色披风,静静地立于慈宁宫外,忽闻一声鸟叫声,她抬眼望了望四周,走去静谧处的廊亭。 燕灼在那等待,他发束金冠,一身景泰蓝云纹交领长衫,身形颀长。不知在看什么,竟连傅晴蕴走到面前也丝毫未察觉。直到傅安低声提醒道:“表小姐到了。” “表哥,你唤我来可要要事?”傅晴蕴上前轻轻行一礼,目光柔和地望向燕灼。 “今日那谢挽星便要进宫,她琴艺一般,届时我不希望她惹怒太后,你必要时提点几句。”燕灼向傅晴蕴交代道,面色漠然,眸光微动,“同时我看这人颇为粗心,你也需多注意,莫要让她频繁出错。” 傅晴蕴细细听着他这段话,嫣然一笑道:“太后娘娘既赐了谢小姐涧素,想必谢小姐也是懂琴之人,表哥无需太过担忧。” 燕灼想起探子所报的内容:“谢士诚之女谢挽星,性情豪放,不喜拘束,不喜女红,琴棋二艺尤为不精,唯医术颇佳。” 他轻笑出声,目光冰冷道:“希望如此。” “今日燕策、燕珩均在,我无太多精力顾她,你稍微看着点。”燕灼想起那两个疯子,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我会多注意谢小姐的。”傅晴蕴细声道,默默注视着燕灼的背影。 她仰头看着这阴暗的天,抿唇一笑,暗自盼望着这谢小姐是生活在光明里的人,那世上或许能多一人脱离黑暗。 谢挽星这日穿的湖蓝色织纹棕裙,挽着朝月髻,簪着玳瑁云纹挂花钗,简单却也不会过分素净。她带着舒玉进了宫,还抱着涧素。 不同于上次,这次是直奔慈宁宫,等了许久,才见到管事的嬷嬷。 她跟着嬷嬷进了大殿,太后还未到,殿中仅有瑞嘉郡主,还有昨日见到的傅晴蕴。 两人的目光均投向她。谢挽星自然感受到了两人的视线,远远便看见傅晴蕴朝自己温柔一笑,她回以一笑。 瑞嘉郡主见此,颇为愤怒,她上前轻轻拉住傅晴蕴的衣袖,哭丧着脸,小声道:“都说了今日你不准搭理谢挽星,你怎还对她笑?” 7. 第七章 傅晴蕴侧身看向赵慕锦,浅笑道:“谢小姐是晋王殿下的未婚妻,你叫我如何不理人家?昨日我还以为你只是说笑,竟不知你二人当真闹了矛盾!可与我说说发生何事了?” 赵慕锦眉心紧蹙,面露不满,扭过头去不欲与她说话。 见状,傅晴蕴无奈地摇头,轻声道:“那我便只能去问谢小姐了。” 果然,赵慕锦急忙道:“不准去。” 傅晴蕴本就不打算去,问道:“你与谢小姐究竟闹何矛盾了?若有不必要的误会及时解开岂不是更好?”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那张涧素,我求了皇祖母好久都没要到,而谢挽星轻轻松松就得了,我气不过。”赵慕锦嘟囔道,甚是气愤。 原以为涧素必定是自己的,结果她才几日未进宫,便成了别人的,自是难以接受。 其实谢挽星离得也不远,她虽无意偷听赵慕锦讲话,可声音仍清晰地传入她的耳畔。闻言不由地看向身旁的涧素,心想道:“我一句话得了你,也招了许多麻烦。” “一张涧素而已,瑞嘉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何人不知太后娘娘最疼爱的便是你这个瑞嘉郡主。至于涧素,你若是想要琴,我的琴你也可拿去。”傅晴蕴眼里漾出浅浅笑意,似乎毫不在意陪了自己多年的琴。 赵慕锦闻言顿时惊喜地看向傅晴蕴,忽又有些扭扭怩怩,鸣珂自然也是极好的琴,只是她不太好意思收下傅晴蕴的琴。 傅晴蕴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笑道:“无碍,你收下便是。那请问瑞嘉郡主,我可去找谢小姐了吗?” 赵慕锦撇撇嘴道:“那你去吧!” 谢挽星未聊到傅晴蕴竟把自己的琴给了赵慕锦,而也没来找自己。下一刻,她便听赵慕锦不解地问:“你怎又不去找她了?” 谢挽星最先看到殿中几人,她即刻起身,正欲行礼。傅晴蕴敛起笑容,连忙拉起赵慕锦。 几人一同向几位皇子行礼,大祁还未立太子,燕策虽未长,可与燕珩互不对付,两人索性都不出声。燕灼虽也不是太子,可也是嫡皇子,这其中既有燕灼的未婚妻,又有他的亲表妹。 于情于理,都应由燕灼命她们起身,而燕灼似是未瞧见这情况,竟直接潇洒入座。 燕霁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身着晴山蓝色衣裙的女子。 恍然回神后,发现燕策几人均已落座,而谢挽星三人仍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他连忙道:“不必多礼。” 几人各自走向座位,赵慕锦虽得了鸣珂,可拉不下脸去与谢挽星道歉,拉着傅晴蕴坐到一旁。 傅晴蕴看向另一侧的谢挽星,低声道:“我与谢小姐坐一处,你可要同我一起?” 赵慕锦此时得了傅晴蕴的琴,不好再阻拦她。况她既已落座,自是不便再过去,她不悦地摇摇头,闷闷不乐地坐在那。 燕策温和地看向燕灼,又看了看对面几人,嘴角悄然勾起,轻笑道:“原以为三弟看在成安将军的面子上,也会给谢家小姐几分面子,如今看来定是三弟十分不喜谢小姐,不然方才也不会如此。” 谢挽星心中不满:“明明是你们兄弟几人互不服彼此,不仅把我扯进去,竟还嘲讽我。” 燕珩收起看笑话的模样,难得未呛他,甚至配合道,他故作不解:“大哥,此话是何理?” “三弟最是喜爱美人,这谢小姐花容月貌也未入三弟眼,可见三弟的确不喜她。”燕策不动声色地瞥了燕珩一眼,似有轻蔑。 “大哥此言差矣,三哥最喜风月之地的女子,谢小姐这等大家闺秀怎能入他眼?”燕珩接话。 谢挽星见没人注意她,恶狠狠地瞪了对面两人一眼,又急忙收回视线,在心中怒骂燕策燕珩二人。 长得俊美,不曾想却这般无聊,整日只知拿女子说笑,怪不得如今尚未当上太子! 上次刺杀说不定也是这两人指使的,待她查清此事,定要在这两人死前给其一击,好解心头之恨。 燕霁不禁皱眉,实在难以听下去他们的话,他虽有心为谢挽星说话,可也未必能终止这话题,于是他借口透气出了大殿。 燕灼放下酒杯,面带笑意,似是毫不在意两人的嘲讽,语气温和道:“大哥和四弟如此了解我,当真令我羞愧。只是还望莫要挑拨我与未婚妻的感情,我还想日后与她白头偕老呢!” 他语气认真,听着不像是开玩笑,面对燕策几人目光中的怀疑,也不甚在意。 他甚至笑着补充道:“大哥与大嫂婚后夫妻和睦,想来大哥定是懂得我的盼望。” 燕策脸色微僵,当初他为了拉拢林太傅娶了林梓筱。 原以为也是知书达礼之人,谁曾想婚后婚后便露出了真面目,害得侧妃小产,是绝对称不上贤良二字的,更莫提与她白头偕老了。 这简直是在往燕策心上戳刀子。 燕策脸色随即恢复正常,举起酒杯道:“三弟能收心,作为大哥我自是欣慰,那便先恭祝三弟与未来的三弟妹举案齐眉,夫妻和睦了。” 谢挽星心中好受些后,才缓缓抬头,却正对上燕灼的视线,她直直地看着对方,丝毫不躲闪。 直到燕灼移开视线,她才慢慢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 “多谢大哥,我与她定会好好过日子的。”燕灼眼尾上挑,直勾勾地盯着谢挽星。 像是在问她:“要不要跟我好好过日子?” 可那着重强调后半句话,又像是在说:“接下来的日子可有得闹了。” 这一次的对视不同于方才,如果说刚才是无意,此时便是燕灼故意对上她的目光。 这赤裸裸的凝视,令谢挽星下意识地想逃避,可她又想凭什么是自己先躲开,于是也目不转视地望着燕灼。 但她始终没有回应那个问题,不是不愿与他白头偕老,只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不断告诉她:“妄念终是妄念,不可奢求过多,以免失了本心。” 殿中众人纷纷移开目光,面色各异,唯独傅晴蕴一人低头,轻笑不语。 “太后娘娘到!”一道尖锐的男声传来。 8. 第八章 众人起身行礼。 太后让人起身,她扫了一眼下面,看殿中还挺热闹,眼里逐渐浮现笑意,看向燕策几人:“今日你们这几兄弟来得倒齐,连老大与老四都来了。” “是孙儿不好,因事务繁忙没能多来陪陪皇祖母。”燕策一脸愧疚。 “孙儿日后定多来看皇祖母。”燕珩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以此杯酒向皇祖母赔罪。” “都是哀家的好皇孙。”太后目光转向谢晚星与傅晴蕴,见两人坐一起颇为惊讶,故作严肃,惊讶道:“阿蕴今日竟也进了宫,莫不是担心哀家欺负你这未来的嫂子?” 傅晴蕴连忙起身,微微行了一礼,细声道:“太后娘娘说笑了,臣女原就想着今日进宫陪陪您,谁知正巧碰上了谢小姐,想来也是与她有缘分。” 同时傅晴蕴拿出一个平安符,恭声道:“臣女上次听您提起金华寺,这是臣女前些日子去寺中求的,已求佛祖开过光。” 太后身旁一个资历较老的嬷嬷走下来,接过平安符,仔细检查后方才递给太后。 一拿起平安符,太后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询问道:“可是熏过香?” 傅晴蕴见太后似乎并不反感,便详细回道:“回太后,臣女听闻檀香有定心、助眠之效,便用此香熏过。” “不错,阿蕴有心了。”太后命人把平安符收下。 谢挽星正感叹傅晴蕴心细至此时,忽地听见太后道:“灼儿身体可好些了?” 谢挽星心一惊,太后竟还记着自己的回答。她手指不禁蜷缩着,紧张且不安地看向燕灼,这人不会几日未进这慈宁宫吧! 佛祖保佑,莫要让我难堪。 燕灼稍微抬头便能看见对面的谢挽星四处乱瞟,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他眼眸微挑,正准备给这人一个教训。 谢挽星看他如此,心中大喊不妙,急忙向投去求助的眼神。 片刻后,燕灼颔首微笑道:“回皇祖母,孙儿身体已大好了,多谢皇祖母关心。” 谢挽星松了一口气, 燕策关切地问道:“三弟何处不适?若有不适可千万勿要忌讳见大夫。” “大哥说的是,我定会谨记。”燕灼心中虽极为膈应,但仍应下。 “行了行了,你们兄弟几个倒也不必在这聊。今天我可是特意请挽星进宫为我抚琴的。”太后一脸善意地看向谢挽星。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刻。 谢挽星躬身道:“能为太后娘娘抚琴,是臣女之幸。” “既是如此,便开始吧!近日京中流行梦倚寒香楼,哀家听着不错,挽星可会?” 这首曲是由前朝名诗改编而成,谢挽星在众多曲中最爱此首。 其实倒也不是此曲有多高雅,只是因为诗人内心的那种迷茫与纠结吸引了谢挽星,自练此曲后,她便迫切想要知道诗人最终所做的选择。 诗的内容也简单,就是自幼立志在要大祁朝堂闯出一番天地的诗人,事成之后又觉自己最难舍的是自由,他想抛下所有游历世间,可偏偏又贪恋这京城的繁华。他日夜难眠,难以抉择,便作下此曲。 此诗在民间流传甚广,本朝有善琴之人将此改编成曲,近些日子在京中很受欢迎。 “回太后,臣女会。”谢挽星胸有成竹道。 “那便开始吧!” 谢挽星知殿中多人均不看好自己,哪怕是与自己关系颇好的燕霁。 但是没有关系,今非昔比,如今她的琴艺已大有长进,她可以自己看好自己。 谢挽星轻轻拨动琴弦,不知是不是与那诗人共情了,她整个人不自觉地陷入自由与艰难的抉择之中,诗人内心的纠结、痛苦,她仿佛都在亲身经历。 殿中仅太后与傅晴蕴两人沉醉在曲中,其余几人神色各异。 燕策与燕珩两人原本就是无事过来看看,若是这谢挽星能闹笑话,是最好不过,眼下这般情况,两人倒也没有多失望。 燕灼虽善笛,可多是技巧,他始终无法投入感情。听此曲,便知谢挽星入了境,心中讶异她琴艺似乎还不错。 只是也不知那去边关打探消息的人有何用处! 一曲罢,琴音依旧回荡,延绵不绝。 太后不禁点点头,夸赞道:“挽星这一曲确实不错,阿蕴你觉得如何?” 傅晴蕴微笑道:“您都说好了,自然是极好的。而且谢小姐把诗人实现抱负时苦尽甘来的欣喜以及陷入抉择时的迷茫都表达出来了。琴艺之精湛令臣女也很是佩服。” 谢挽星原还沉浸在曲中,回神时听到傅晴蕴此话,忙道:“傅小姐谬赞了。” “太后娘娘,您说臣女所言可有理?”傅晴蕴眉眼弯弯,笑得极其温柔,期待地看着太后。 “此话有理,挽星你这首曲子弹得甚好。”太后看向谢挽星,目光中尽是赞叹。 一开始只是想既赐了她涧素,也总要找人进宫弹上一曲,未曾想这谢挽星琴艺的确不错。 不愧是平日里就喜欢弹琴,这水平也算优秀。 燕策眼眸微转,笑着调侃道:“皇祖母,谢小姐琴艺如此精湛,三弟又善笛,不如接下来一曲便让两人合奏吧!” “策儿这一主意不错。”这一主意刚好是她心中所想,太后一挥手,令燕灼去取笛。 “皇祖母,孙儿觉得四弟的萧吹得也不错,不如请四弟与我们一同合奏吧!”燕灼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只是感叹燕珩萧吹得不错。 燕珩今日仅是附和着燕策笑了两句,此后便一直未说话,燕灼不去找燕策,竟还要让他掺和进他们夫妻二人的合奏中去。 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燕珩咳嗽两声,急声道:“皇祖母,孙儿的萧前些日子损坏了,恐怕不能与三哥合奏。” 太后也不想让他参与,应声道:“既是如此,便还是灼儿与挽星合奏吧!” 谢挽星觉得自己现在宛若一个提线木偶,只能按人命令行事,说抚琴便抚琴,说合奏便合奏。 不过她见燕灼命傅安去取笛子,心中猜测他肯定也是不愿意的,既然连燕灼在这里万事都不由他,谢挽星心中忽然好受些了。 燕灼接过傅安递过来的笛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道:“不知谢小姐想弹何曲?” “臣女听殿下安排。”谢挽星忙不迭说道。 “依哀家看,不如就弹上邪吧!” 谢挽星怔住,这首民歌是一女子用几种完全不可能的自然现象来表达自己对爱情的热烈与忠贞。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此歌撼人心魄,谢挽星初闻也为这女主人公的痴情以及她对爱情的勇敢感到震撼。 只是她尚未经历情爱,恐怕难以与主人公感同身受,眼下只能勉强试上一试。 太后令她与燕灼合奏此曲,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你们二人开始吧!”太后笑道,心中期待两人合奏此曲后也能勇敢向对方表达爱意,日后夫妻和睦,也好早些让她抱上曾孙。 谢挽星点点头:“是。”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燕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看见了他在笑,只是笑意转瞬即逝,未看清楚是嘲笑还是善意的笑。 谢挽星率先抚琴,悠扬的笛声随即响起。其实两人起初合奏得并不是十分默契,只是谢挽星似乎极容易共情,尽管她未有主人公那些经历,可仍然入了境。 琴声动人心弦,笛声清亮悠远,二者完全接纳了彼此,声音环绕在整个大殿之上。 便是燕灼这般只靠技巧便能把笛吹好的人也被她的琴声所影响,两人的合奏堪称绝妙。 一曲结束,太后鼓掌,随后其余几人纷纷也鼓起了掌,就连想看二人笑话的燕策也无话可说。 太后听完此曲甚是满意道:“此曲甚妙。” 傅晴蕴眼神闪烁,抿唇笑道:“臣女也觉得晋王殿下与谢小姐此曲弹得好极了。” 太后命人将最近所得的一副鸳鸯佩分别赏给两人,燕灼面色从容地接下,倒是谢挽星看着鸳鸯佩,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精致花纹,不知在想什么。 太后拉着几人又聊了许久,最后交待道:“婚事将近,挽星也可多来宫中走动,多来陪陪哀家。” 太后面有疲色,一旁的嬷嬷扶住她:“行了,今天就到这,你们都回去吧!” “是。” 燕策与燕珩稍后便大步离开了慈宁宫,燕霁看了眼谢挽星,想起前些日子说的避嫌,终是没有等她,独自一人地往宫外去。 谢挽星心里的大石在此刻终于落下,此前刺杀之事总算是有时间来查清楚了。 她带着舒玉悠悠然走向甬道,想着待会出宫后好好犒劳自己。 傅晴蕴与燕灼二人漫步在最后。 傅晴蕴想起今日谢挽星的表现,浅笑道:“果真是表哥过度担忧了,我瞧谢小姐今日表现甚好,就连太后也频频夸赞。” 燕灼虽觉探子无用,可并不觉得那探子敢拿假消息来忽悠他,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谢挽星这几日勤加苦练古琴。 又正巧她极易与人共情,方有今日的表现。 燕灼并未回应,反而提起另一桩事:“大夫前些日子交代你少走动,你跑金华寺去做什么?” “我自然是去拜佛啊!”傅晴蕴温声道。 “如此最好。” 两人朝宫外走去,只是半路时燕灼被燕一啸叫去了御书房,傅晴蕴便自己带着侍女出宫了。 这次没了领路的侍女,谢挽星带着舒玉在甬道晃来晃去,也未见着宫门。 两人不知不觉中走至无人处,假山那似有人在讲话,谢挽星原不打算惹事,调头回去,蓦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小姐,我们可要前去听听?”舒玉小声道,探头望着周遭动静,以免被人发现。 9. 第九章 谢挽星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往假山处迈了几步,同时注意着四周。舒玉紧跟着谢挽星的步伐,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假山处的声音逐渐清晰,像是两个男子在对话。 “我可听见今日梁王殿下在慈宁宫嘲讽晋王殿下沉迷风月之地呢!还暗暗贬低那谢家小姐。” 这道声音故作粗犷,极力掩饰声线原有的尖锐,如此一来更是刺耳,显得声音更是怪异。 “何来嘲讽?莫说宫中,就是整个京都何人不知晋王殿下沉迷酒色。”另一男声压低声音,似是担心有人听到,可语气中的不屑却是难以掩藏。 “你说这话小心点,背后妄自议论皇子亲王,我可不想被你拉下水。”那人急忙摆明立场,把关系撇清。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晋王殿下人虽风流,但性情极好,从不罚人。” 尽管此话听着像是在恭维燕灼。可谢挽星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不像是好话,倒像是强逼着自己夸人,讽刺意味十足。 “你说得也对,不过晋王殿下当真是不受陛下重用。”那道尖锐男声肯定对方的话,转而也接着聊起燕灼的不堪。 “依我看,陛下给晋王和谢家女赐婚,无非就是因为成安将军已经权势过大,赏无可赏。”另一道压低的男声细细分析道,“便筹谋着用这桩婚事拉拢成安将军,若是成安将军不安本分,届时弃了晋王即可。” 此话不无道理。 谢挽星在暗处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由地猜测两人身份,若是一般太监,定然不敢冒着风险在此议论皇子甚至是嘲讽他。 而这两人不仅如此做,还敢揣测君心。 尖锐男声道:“如此看来,这谢家小姐也是倒霉,不仅摊上晋王这么个花心公子,还得忧心娘家与夫君之间的关系。” “晋王整日欢天酒地,无心皇位,她自是倒霉。” “晋王自然不比梁王风光,我可听说梁王殿下前些日子被陛下秘密派往南河城办事。”尖锐男声语气谄媚,似是在讨好对面那人。 南河城! 燕策竟去了此地。 谢挽星心中震惊,当下便不禁想到刺杀一事,南河城距边关不过一日路程,若是燕策自己留在城中办事,派下属去边关,也不是不可能。 一旁的舒玉也不免怀疑刺杀之事是燕策所做。她心中有些愤愤不平,自家小姐也是被牵扯进京城纷争之中的,那些人怎可为了一己之私便要将她们置于死地。 两人继续在那听着,谢挽星心想今日她便要听听这两人还能说出些什么。 “日后你跟着梁王殿下享得荣华富贵后,可莫要忘了我这个兄弟。”尖锐男声中又混杂着笑意。 “放心,有我一口肉吃就必定由你一口酒。”那人保证道,仿佛还用力拍了拍胸脯,似乎很吃奉承这一套。 一人正卑微恭维着,另一人则享受着被人捧着的感受,两人聊得正欢。 谢挽星与舒玉趴在假山暗处听得很是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周围飞来一只鹦鹉。 “偷听,偷听!” 鹦鹉叫喊的声音同时把两处的人都拉回申。 聊得开心的两人似是没有注意到这声音,仍敞开话题地讲话。 谢挽星与舒玉则不同,她们害怕极了,以为自己偷听被发现了,连忙轻手轻脚地逃走。 忽地,两人停下脚步,原是谢挽星衣袖处细丝被花草勾到了,情急之下,谢挽星把细丝扯断。 “逃跑,逃跑!”鹦鹉再次叫喊着。 此时两人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聊天了,他们分头行动,明明是要查看四周有无旁人偷听,可他们走得却极慢。 谢挽星与舒玉两人在无人的甬道处大喘气,舒玉眼尖,立马发现谢挽星腰间的鸳鸯佩不见了,那是太后方才所赐的。 谢挽星也是一惊,刚赐的鸳鸯佩便丢了。 况且燕策当时也在场,如果那两人将鸳鸯佩上交给燕策,他都不需思考,便能知道偷听的人是她。 “小姐,现在怎么办?” 谢挽星眉宇间尽是郁闷,哀叹道:“还能怎么办?先去看看鸳鸯佩还在不在吧!” 早知如此,应当…… 谢挽星又长叹一声。 没有早知如此,再来一遍,她还是会去偷听两人讲话的。 两人担心此时容易与人碰个正着,便等了一会,才偷偷摸摸地回到刚才的地方。 此时假山处早已无人,谢挽星望了望周围,开始四处寻找鸳鸯佩,一圈下来始终不见鸳鸯佩踪影,心中不免慌乱,道:“莫非真被此二人捡了去?” 舒玉神色紧张,低头继续找。 两人找了几遍,仍未找到。 谢挽星拉了拉正在翻看草丛的舒玉,无奈道:“算了,我们回府吧!梁王知道也无妨,是他作恶在先,那鸳鸯佩权当给他做个提醒。” “可是太后娘娘要是问起……”舒玉眉头紧皱,不由地担心此法无法应对太后那边。 “我大概知道那鸳鸯佩的花纹,回府后找找相同的玉,到时找巧匠再打一个。”谢挽星无比庆幸自己从小喜欢摸玉佩花纹,长时间下来,即使不细细观摩,只靠无意间的摩挲也能猜出大概花纹。 舒玉听此话也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谢挽星这回找了一个领路的侍女,请人把她们领到宫门处。 上了马车后,舒玉看着陷入沉思的谢挽星,也回想着今日所听到的话,不解道:“小姐,刺杀之事若真是梁王殿下所指使的,我们又该如何做?” 谢挽星认为此事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只是她一时理不清思绪,她咬紧牙关,感觉脑海中很混乱,呼吸也不自觉地加重。 那人明明瞧不起燕灼,为何要勉强夸赞他?此二人又为何非要把话题往燕策与燕灼身上引?若是想撇清幕后之人的嫌疑,只需把燕策去过南河城一事抖出即可,为何又要暗暗贬低燕灼,还将谢家扯进去? 一大堆问题向谢挽星袭来,她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谢挽星疲惫地闭上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地往后靠,无力道:“此事不一定是梁王,但若真是他,我们也只能用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折磨一下他,顺便再求求佛祖,千万别让他如愿,否则你家小姐怕是活不到百岁了。” “小姐你真的这么想?”舒玉不敢相信谢挽星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把刺杀一事翻了过去。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我只能这样想,而且我这么想都不一定能这么做。”谢挽星甚感无奈。 燕策是皇子,若她真做了什么,一旦被揭露此事,先挨罚受罪的只会是她和谢家。 谢挽星说完此话,迷迷糊糊中便睡了过去。 “小姐,醒醒!我们到了。”舒玉小声喊道,又轻轻拍了拍谢挽星,用手挡在前面,以免她的头撞上。 谢挽星慢慢睁开眼,意识尚未清醒,被舒玉扶着下了马车。 谢挽葶一见着带有谢府标志的马车,便迎了上来,看谢挽星精神不佳,两眼无神匆忙问道:“挽星这是怎么了?” “回大小姐,二小姐刚刚在马车上睡着了,怕是还未醒过神来呢!”舒玉回道。 “既是如此,灵玉,你同舒玉一道,赶紧把她扶回房。”谢挽葶话语刚落,灵玉便急匆匆地赶过来,搀扶着谢挽星的另一边。 谢挽星意识模糊,但记着鸳鸯佩的事,拽着谢挽葶的衣袖不肯松手,吞吞吐吐道:“大姐,府中可有…有上好的羊脂玉?” 谢挽葶认真想了想,颔首道:“府中确有,你若是需要,派人与你大伯母说一声,去库房取就行。” “好,谢谢大姐。”谢挽星不忘回头与她道谢。 谢挽葶见状,忍不住发笑,催促道:“知道了,你快些回房吧!” 灵玉和舒玉把谢挽星扶到房间,待她清醒后,又洗漱一番才让她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练琴过于辛苦,谢挽星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中途叶元霜过来瞧了一眼又走了。 听说谢挽星醒后,谢挽葶就带了几块品质极好的羊脂玉来到。 谢挽星摸了许久,从中挑选了一块与鸳鸯佩手感相似的羊脂玉。 谢挽葶看着她的动作,疑惑道:“你要这羊脂玉做什么?” “我想打一块玉。”谢挽星犹豫再三,终是没有把昨日之事告知,一来是怕谢挽葶因鸳鸯佩一事忧心,二是谈及此事免不得要提起假山处那两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讲。 谢挽葶见她不便开口,也未追问。 鸳鸯佩倒是让谢挽星想起一事,她神情严肃,问道:“大姐,你可知晋王殿下有何仇家?” 谢挽葶一听此话,吓得慌了神,连忙道:“可是发生何事了?舒玉不是说今日一切顺利吗?” “无事发生,我只是随口一问。”谢挽星含糊道,不愿说太细。 “你若不说,我也不说。”谢挽葶把头扭到一旁,不欲再搭理谢挽星。 羊脂玉也就罢了,可是谢挽星此时突然打听晋王仇家,定是有事瞒着她们,这等事情如何能让她一人面对?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有点担心日后嫁与晋王殿下后,不得安生。”谢挽星装作害羞模样,低着头,似乎是有些难以说出口。 谢挽葶这才放下心来,释然道:“原本你刚到京城那日,我就打算想与你讲讲晋王殿下的事,不过当时你睡着了,此后又忙于练琴,我便未再提及此事。” 谢挽星回想这几日的确很忙。 谢挽葶眼含笑意,安慰道:“你不必过于担心,晋王殿下未牵扯进皇位之争,仇家更是少而又少,想来晋王殿下能护住你的。” 谢挽星瞪大双眼,心下讶异,目光闪动道:“此话当真?” “当真。”谢挽葶语气肯定,晋王这人风流且又喜爱游山玩水,爱赋诗下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权势争夺中。 谢挽星简直不敢相信谢挽葶所说,若真如她所说,刺杀一事又要如何解释,一个未牵扯进皇位之争的人为何会被他人处处防范? “不过晋王殿下确实有些玩世不恭,可他也喜爱游玩,日后你们能好好相处的话,想必也是会幸福的。若不能和睦,你便自己好好过日子。”谢挽葶补充道。 依她看,晋王平日里虽风流,但似乎也未听说过人品道德这方面有问题,想来也是个能相处的。 …… “嗯,我知道了,谢谢大姐!”谢挽星故作害羞,心中却不敢相信燕灼竟是不慕权势之人,他眼底的漠然可不是喜爱游玩的人会有的。 至于风流一词,燕策以及假山那二人皆是如此评价燕灼的。 在谢挽星亲眼所见之前,她对此评价保持怀疑态度。 聊了半天也未知晓到燕灼有何仇家,谢挽星继续筹谋着要如何打听到这一消息。 谢挽葶看谢挽星沉默不说话,以为她对晋王风流一事有些介怀,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轻声道:“莫非你已经喜欢上晋王殿下了?” 10. 第十章 “大姐你说什么呢!”谢挽星立刻反驳道,短短几天而已,哪怕燕灼长得再俊美,她也不可能现在就喜欢上。 谢挽葶看她反应如此激烈,也没再问,笑道:“我就随口问问,你不必紧张。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好,大姐你也早些休息。” 谢挽葶走前还叮嘱道:“你这些日子少出门,近日京中有些不太平。” “我明日出门买些胭脂水粉,不会在外太久。”谢挽星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挽葶,冲她不停撒娇。 谢挽葶没了办法,只得让她多带些侍从出门。 谢挽星回到房间后,盯着那块羊脂玉,不断回想今日所听到的消息,半天未动。 “舒玉,你去把纪卓喊来。”谢挽星忽地开口吩咐道。 “是。” 纪卓一袭黑衣,极不显眼,朝谢挽星抱拳,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挽星起身,低声道:“你去打听打听梁王前些日子是否去了南河城,万事小心,勿要暴露身份。” “属下立即去办。” 灵玉一听此话猜测谢挽星是要查当日刺杀之事,脱口而出道:“小姐,还可以去查救我们的人,他们肯定有线索。” “你何处得来的消息?”谢挽星颇不解道。 “小姐,你忘了那时候他们带走了一个活口吗?我当时还说与你听了!”灵玉解释道。 “何时告诉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回城的时候啊!” 谢挽星看灵玉振振有词,大概率知道是怎样一回事了,多半是她骑马过于投入,压根没听见灵玉在说话。 她仰头长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纪卓以为主仆俩在说其他,正欲出门,又被谢挽星叫住:“还有,调查清楚晋王,尤其是与梁王、魏王几人的关系。” “是。” 谢挽星一夜无眠,想起刺杀一事,心中便郁闷极了。 次日一早,谢挽星便带着两个婢女出了门。京城街道热闹非凡,各路小贩大声吆喝着,谢挽星惦记着鸳鸯佩一事,一律不搭理,直奔一家玉铺。 她并未一进店就询问能否给她打造一块鸳鸯佩,而是细细查看各色各式的玉佩,太后所赐的那枚果真是不同,此处是京中最大的玉铺,竟也找不出与它有半分相似的玉佩。 谢挽星命灵玉去问掌柜此处能否打造玉佩,片刻后灵玉冲她摇摇头道:“掌柜说只卖玉,不造玉。” 谢挽星叹气,正欲赶往一个有名的玉匠处。 “这位小姐请留步。”店家小二疾步走向往谢挽星。 谢挽星闻声停下,以为掌柜改变主意要给她打造玉佩,却不想店家小二递给她一张纸条。 明月居一见,请速速前来。 谢挽星怔住,急忙问:“请问是何人给你的?” 店家小二挠挠头,颇尴尬地笑道:“有人给我二两银子,命我交给你,我也不知是何人。” 此人指向明确,见谢挽星正要前往,舒玉担心道:“小姐,不如我先去明月居看看,若是安全,您再前往?” “左右不过是一个酒楼,我自有分寸。何况在此时找我,多半是那拾到那鸳鸯佩的人,若是被有心的人拿来生事,那便不好了。”谢挽星不假思索道。 再者重新打造一枚风险极大,眼下若能寻回那枚自是更好。 “灵玉,我带着舒玉去明月居,你回府找几个护卫过来,不要惊动大伯母和大姐。”谢挽星小声道。 明月居来来往往的人数不尽数,身份各异,既有王公贵族,又有平民百姓,甚至还有不少外族人。 谢挽星进去下意识地观察四周,酒楼内的人多数在喝酒聊天,气氛轻松欢快,不像是有埋伏。 尽管如此,谢挽星仍未放松警惕。 掌柜见她打扮非同寻常女子,一猜便知是贵族小姐,摆了摆手,一个揽客的小二便立马迎了上去。 “我们这菜式酒水应有尽有,小姐可要上二楼雅间就坐?” “我已与人约好。”谢挽星见这架势,不禁后退两步。 刚上二楼迎面又走来一黑衣男子,抱拳道:“谢小姐请进,我家殿下已等候多时。” 殿下?难不成捡到鸳鸯佩真是梁王? 谢挽星顿时冷眼看着他,眼里的探究之意丝毫不掩饰,欲从中看出点什么,不料那人面上无半分表情,静静受着她的打量。 谢挽星哼了一声,抬脚走进雅间,身后的舒玉却被拦下,那人冷冷道:“只能谢小姐一人进去。” 见状,她对舒玉说:“你在此等候。” 谢挽星进到雅间后,未有想象中的紧张焦灼,只听到玉壶倒酒的声音,她往前迈了两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身红衣。 “谢小姐敢偷听,怎么还如此胆小?”这慵懒散漫的声音一如当日在凤仪宫殿外的那道。 竟是燕灼! 谢挽星既惊又喜,惊的是燕灼知道了昨日偷听之事,喜的是鸳鸯佩大概未落到他人手中。 可她下一刻又心头一跳,燕灼怎会知道此事,那两人也并非是他的人,莫非他派人监视自己? “臣女见过晋王殿下。”谢挽星心中思绪混乱,并未直接过去,而是在原地行了一礼。 “无须多礼。”燕灼轻笑一声,直视着谢挽星。 这道视线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谢挽星硬着头皮走至燕灼那边,觉得自己身体都有些僵硬。 虽说此前见过,大祁民风也算开放,可私下见面总归是第一次,两人又已定亲,谢挽星有些不适应。 “谢小姐请坐。” “多谢殿下。” 燕灼迟迟未提起鸳鸯佩一事,谢挽星试探性地开口道:“我昨日偷听一事纯属意外,当时未有旁人在那处,请问殿下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自然是与谢小姐一样。”燕灼似笑非笑道,看着她语气温吞,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偏不正面回她。 与她一样,难道燕灼也是偶然撞见的? 谢挽星顿住,蓦地回神,燕灼此话怎么像是在嘲讽她? 眼下只能从燕灼这打探消息,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故作害羞道:“我如今与殿下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望殿下勿要与臣女说笑。” “本王何时与你说笑了?何况本王只身一人,只需一匹马一壶酒,恐怕载不起一船人。” 这人说话怎么这般?半分也不给面子,谢挽星忍不住想要瞪他一眼,继续放低姿态:“臣女也只需一匹马,届时可时常陪伴殿下左右。” 燕灼闻言眼眸微眯,笑得散漫不羁,喟叹道:“谢小姐当真是善解人意啊!” “殿下谬赞了,臣女只是想一心跟随殿下罢了。” “是吗?那若是让谢小姐放弃所有,随本王游历天下呢?” “臣女愿意。”谢挽星毫不犹豫地回答,笑容也真了几分,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若是日后燕灼真想游历天下,她简直求之不得。 到时燕灼负责做饭看家,她来治病赚钱,岂不妙哉? “昨日我的侍卫见谢小姐孤身一人,欲上前引路,不曾想谢小姐走至假山处,还听了旁人闲聊。”燕灼语调平缓,像是在讲述他人之事,“侍卫不便打扰,只能候在那。” 谢挽星的畅想被他拉回现实,听完此话忽然很想问他:“你不介意他人背后说你窝囊吗?” 但燕灼本人都不甚在意,那这就更不是她该问的,目前最要紧的是拿回鸳鸯佩。 谢挽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鸳鸯佩可在殿下手中?” 燕灼慢条斯理地拿出那枚雕工精致的鸳鸯佩,见谢挽星直勾勾地盯着它,眸光加深,挑眉笑道:“可是这枚?” 谢挽星颔首。 若贸然要回,只怕没这么简单,况且此枚鸳鸯佩在燕灼手中也无大碍,她且试试,若燕灼要求太过分,就不管它了。 “殿下要如何才能把鸳鸯佩给臣女呢?” “此物本就是你的,本王倒也不会拿它来要挟你,谢小姐大可放心。”燕灼坦然道,他将鸳鸯佩递给谢挽星。 这下反而是谢挽星恶意揣测了,她接下鸳鸯佩,连声道:“多谢殿下!” “不必客气。” 雅间霎时安静下来,燕灼忽道:“我府中有一位谋士也是边关之人,听他说谢小姐在边关时常为百姓看病拿药?” 谢挽星身子猛一激灵,有些惴惴不安,燕灼此话说得委婉,可她平日里行医时多隐藏身份,燕灼定是派人去边关查了许久。 她凝思后道:“回殿下,臣女的确学得一些皮毛。” “你可知白竹散?” 谢挽星点点头,白竹散为一种慢性毒药,极为折磨人,中毒后不会立即丧命,而是会时时觉得全身发热,疼痛难忍。长此以往,身体必是十分虚弱。 而白竹花长在阴凉潮湿之地,大祁并不常见。 她曾听林向松提起过一位中了白竹散的人,那人被折磨得没了半点生存意志,一心寻死。 林向松本想一点思绪,欲与那人商量着为他治病,却不想那人最后还是扛不住疼痛,最终自尽了。 燕灼扬声道:“你可有法子治疗?” 谢挽星察觉到燕灼语调变得极为严肃,仿佛很关心白竹散一事。 可她确实毫无办法,她把那人的事讲与他听,无奈道:“那人走后,我师父便未遇到过中白竹散的人,更没法验证当年思绪是否真的可行。” 燕灼听此话也并不泄气,沉声道:“谢小姐,不知可否替我给尊师去一封信?若事成,必有重谢。” 救人之事谢挽星自是难以推辞,而且燕灼也未拿鸳鸯佩提旁的要求,她应下此事。 “多谢!今晚我便会令人将信送至贵府,不会叫人旁人知晓,还望谢小姐替本王隐瞒此事。”燕灼语气严肃。 “我知道的。” “那本王便不打扰谢小姐了。” 燕灼转身离开,谢挽星注视着他的背影,感觉他步伐轻松了许多。 舒玉赶忙进去寻谢挽星,见她无事后也不多问。 “无事,切忌我们今日从未见过晋王殿下。”谢挽星郑重其事道。 “奴婢知道了。”舒玉这才放下心来,跟着谢挽星下楼,出了明月居。 灵玉带着几个护卫匆匆赶来,又随他们一道回府。 前面街道不知发生了什么,围了许多人。按照谢挽星往日的性子,必定要去凑凑热闹,可她今日已出门许久,再不回府谢挽葶又要生气。 一行人绕道而行,却听见一道稚嫩在呼喊:“求求各位父老乡亲,救救我们姐弟俩。” 11. 第十一章 谢挽星听着小女孩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心一软,抬脚往那处走去,只是人群拥挤,舒玉半天才打听到情况。 似乎是姐弟两人从小便是孤儿,遭遇饥荒,四处奔波,最后来到了京城。 奈何身无分文,年纪尚小又挣不了几个钱,只能在大街上祈求帮助。 一行人驻足于此,谢挽星已感受到不少人正盯着自己,想着自己马上也要回府,对身旁的护卫说:“你们先回去,我随后便回府。” 几个护卫犹豫地看着她,仍没有离开,临走前谢挽葶吩咐他们要时刻跟着谢挽星,如今这般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谢挽星见状,立马猜到是谢挽葶对他们下了命令,和声细语道:“到时我与大姐讲清楚便可,不会责罚于你们。” “小的们就在一旁等候,决不会碍着二小姐。”护卫回答道,话未说完便退至一旁。 谢挽星也没再说什么,人群中央的姐弟俩还在苦苦求救,不少人听此经历都给了两人一点银两。 小女孩急忙磕头感谢这些好心人,突然看见一女子,衣着打扮均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下意识地问道:“姐姐,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们?” 她眨着眼睛,眼里满是无助,甚是有一丝麻木。 谢挽星怔了怔,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扶她起来,一旁的舒玉也自觉扶起弟弟。 小女孩本能地撤回了手,因为自己手上的污渍似乎弄脏了眼前她的衣裙,同时她后退一步紧紧拉住弟弟的手。 谢挽星蹲下平视两人,拿出手帕为姐弟俩擦干净脸上的泥渍,小女孩呆呆地望着谢挽星,眼底有讶异。 而弟弟一碰他便直接嚎啕大哭,谢挽星没再继续给他擦污渍。 谢挽星欲将两人带离街道,起先两人并不愿跟她走,但是她不断向两人释放善意,并保证自己决不会伤害他们。 最终是小女孩拉着弟弟的手,对谢挽星笑道:“姐姐,我们相信你。” 几人走到人少的巷子里,谢挽星令舒玉拿出身上所有银两,虽不多但也尽数给了姐弟俩,道:“这些你们都拿着,切勿让旁人发现,定然能够吃饱穿暖了。” 其实最初她也在想此法的可行性,但初除此以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救他们。 若贸然将两人安置在谢府,且不说旁人,就依刚才他们对自己的疏远警惕,想必也是不会愿意同她回谢府的。 小女孩愣住,乞讨多日,从未有人如此慷慨,甚至还为她擦污渍。一时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忙磕头感谢道:“谢谢姐姐。” 谢挽星被这举动赶紧扶她起来,舒玉也拿出手帕为她拭泪。 “不必多谢,你们姐弟俩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随意相信他人。”谢挽星细细叮嘱道。 “好。”小女孩哭着应她,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谢挽星起身招了招手,几个侍从即刻上前,她吩咐道:“你们替他们找到一个住处,让其安置下来。” 谢挽星温柔道:“让这些大哥哥替你们找个住处,送你们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点点头,牵着弟弟走在护卫当中,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谢挽星一眼,目光中似有不舍。 谢挽星回府的路上一直想着那姐弟俩,整个人都心不在焉,舒玉看出她在担心那两人,主动宽慰道:“如今我们已给了他们银两,日后想必也会过得不错。” 灵玉听着此话,也觉得颇有道理,一会后她又惊道:“若是银两被贼人抢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谢挽星猛地抬头,确实是她考虑不周,方才只想到让护卫替他们安置住处,却不曾想到此点。 “刚才他们可是往那处走了?”谢挽星凭着些许印象问道。 舒玉颔首,谢挽星又命灵玉去询问街道上的小贩,得到确切答案后便匆忙地往那处赶。 几个护卫打听许久,最终决定将两人安置在东巷的一个旧房子处,邻人名声都还不错,此处也算干净宽敞。 正要出手买下这间房子时,忽地又看见了谢挽星的身影,原以为是看花了眼,却又看见了舒玉、灵玉二人。 护卫出门果真发现谢挽星几人正往此处来,上前详细讲述了选址理由及打算,说完只见她点点头,直接往屋内去。 另外几个护卫还不清楚谢挽星怎到了此地,便听见谢挽星试探性地开口问那小女孩:“你们身上单有银两,若是碰见贼人抢钱,恐怕毫无应对之力。所以你们可愿跟着我?愿意的话,我便带你们一同回家。” 小女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她能看出面前的人的确是好人。只是她慢慢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谢挽星静静地等候着两人的选择,未曾说一句话。 那个小男孩看着自己的姐姐不停冲自己使眼色,她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于是他也点点头,终是答应了。 谢挽星带着姐弟俩回府,心中也思考着要如何与叶元霜商量此事。 大伯母人虽通情达理,可她将两个不知身世背景的孤儿带回府中多少有些不合适。 到了谢府,谢挽星面色从容道:“舒玉、灵玉你们带这二人下去安置。” 她则自己去了折兰院,对门口的侍女笑道:“我来寻大伯母有事,还望替我通传一声。” “进来吧!” 谢挽星听叶元霜此话便走了进去,房中布置简单又不失雅致,的确很符合她大伯母的性情。 “挽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叶元霜放下手中的账本,看向谢挽星。 谢挽星先行了一礼道:“大伯母,我今日见一对姐弟孤苦伶仃,年纪尚小,着实不忍心看他们乞讨度日,便将二人带回了府中安置。事先未与大伯母商量就擅自作下决定是挽星之错,我甘愿受罚。” 叶元霜也并非心肠狠毒之人,自然能体谅谢挽星这份善心,她思虑片刻道:“今日你乃是行善,我便不加以责罚。只是挽星,我要问问你,世间且不论孤儿,还有众多孤寡无助的老人,若是再次碰上,你又当如何?” 谢挽星沉默着没有回话,她深知叶元霜是为了她好,不愿她做个烂好人。 世间陷于苦难之中的人数不胜数,她能救一人,却救不了千千万万个苦命人。 但她是愿意去尝试的,她想救人,哪怕多救一人也是好的。 “回大伯母,虽然这个做法不切实际,甚是有些愚蠢,但挽星日后若再碰上…还是会出手相助。”谢挽星老老实实地把心中想法说出。 她心中害怕这个想法会被立刻否定,但仍希望得到肯定,于是她本能地抬头看向叶元霜,迟迟未得到回应后原本蹙紧的眉更紧了几分。 叶元霜没有做其他点评,缓缓道:“既是如此,那你大可去做,那两人便在府内住下吧!” 这不是否定,可也不像肯定,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谢挽星脱口而出问道:“大伯母,我是否有些异想天开了?” “决定好去做即可,无需过度在意旁人看法,以免因此怀疑自己,最终一事无成。但挽星,我需要提醒你,倘若日后你后悔从前种种举动,可勿要怪今日的自己。”叶元霜缓缓道。 出于对晚辈的疼惜与教诲,叶元霜才说出了此番话,其实在这方面,并不该她来教,只是如今二房一家不在京城,只能她来说。 “我知道了,谢大伯母教诲,那挽星便先退下了。”谢挽星垂目,语气越发坚定。 大伯母并未否定她,正如她所说,自己放开了去做便是。 “嗯。”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说了一番掏心肺腑的话,叶元霜此时的语气也不像平常那般冷淡。 谢挽星退下后,晚上去看了看那姐弟俩,不料两人早已睡下。 回房时,灵玉忍不住道:“我瞧那姐弟俩身上都有不少皮外伤,我与舒玉已替两人上了药,也不知先前这是遭遇了什么?” “伤得可严重?明早我去看看。”谢挽星也是极心疼两人,“今日也还未问问他们叫什么。” 经谢挽星一问,灵玉忙道:“他们说自己没有名字,还想请小姐赐名。” “那便明日再说吧!”谢挽星思忖片刻道,毕竟为他人取名总需要与人商量。 “纪卓可在?”谢挽星想起昨晚交待他的事,也不知因为受了叶元霜那些话的刺激,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出刺杀自己的人,然后弄清楚歹人的目的。 可若背后之人当真是皇子亲王,你该如何做? 谢挽星在心中问自己,她不知如何回答,却不禁痛恨自己的无能。 “您去找大夫人时,纪卓曾来过一次,只是那时您不在,他便回去了。” “快唤他过来。”谢挽星急声催促道。 “是。” 纪卓来时谢挽星已等候许久,行一礼道:“小姐,您命我调查之事已有结果。” “你且说与我听。” “是。”纪卓回道,“梁王于上月初八因公事去过一趟南河城,只是当晚便启程回京了,未有耽搁。” 刺杀那日是上月初七,燕策提前去南河城也不无可能,何况若真要动手,也不必他亲自去,谢挽星也觉得自己愚蠢至极,竟命纪卓去打听这些。 可在假山处的侍卫和太监又是谁的人?难道是有意在她面前做戏?不然为何偏偏要贬低晋王,又要将梁王去南河城一事抖出? 纪卓不动声色地看了谢挽星一眼,见她脸色无异,想起调查的另一事,缓缓道:“晋王为人风流,不少想站他的官员都因此作罢,甚至还有人称晋王无心皇位,当真是白白占着嫡皇子的位置。” 谢挽星闻言蹙了蹙眉,这燕灼风评究竟是有多差才惹得众人如此贬低他。 饶是她坚定认为眼见为实,心中也不免失了偏颇。 纪卓继续讲道:“众多皇子中,仅六皇子因年纪尚小还未封王,而齐王又常年在边关,晋王虽未参与到梁王与魏王的争斗当中,但毕竟是先皇后之子,背后又有傅家,难免遭他人防范。” “听你此话,晋王与众皇子关系皆不好?”谢挽星问出声,原以为当日在慈宁宫只是一时争斗,不曾想燕灼人际关系处理得如此差。 这日后可要怎么过? “其实不只是晋王,众皇子关系都不怎样,但梁王与魏王关系犹差。” 两人多少都有些忌惮燕灼,不知可会联手?谢挽星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念头,可又不知如何印证,当时那些人早已被解决。 不对,当时救她的人带走了唯一的活口!素未相识,他们为何要救她?还能如此及时?偏偏又带走了活口。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两者是认识,起码是交过手的,带走活口也是为了逼出刺杀的幕后之人。 谢挽星表情凝重,她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 12. 第十二章 翌日燕灼走出慈宁宫,大步流星地出了宫,一侍卫见他出现,连忙把马牵上前。燕灼翻身上马,向晋王府的方向驰去。 回府后,燕灼径直走向书房,又命傅勇将傅安喊来,问道:“信可送出去了?” “回殿下,谢小姐那封信我已暗中送去,梁王殿下那边昨晚应该就拿到密件了。” “这几日多看着点谢家,若有谢挽星的信到立即送至书房。” “是,殿下。”傅安抬头看了燕灼一眼,见他似乎神色从容,眉宇间似有放松之意,才开口道:“这两日谢小姐那边似乎在打探刺杀一事,不知我们是否要透露一些消息?” “她那进展如何?”燕灼听此话并不震惊,当日谢挽星都敢直接动手,如今她若是忍气吞声,这才叫人惊讶。 “今早已在查魏王殿下,而且隐约猜到殿下你出手相救了。” 燕灼轻笑,傅安见他对此事仿佛有点兴趣,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你说若是真查出背后之人,她会如何做?”燕灼缓缓道,那些疯子背后有权有势,他倒要看看谢挽星届时如何回击? 傅勇面露疑惑:“殿下不是已经替谢小姐动手了吗?” 燕灼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出手是因为此事多半与我有关系,但这桩婚事并非我所求。若真要追溯缘由,那就只能怪君臣父子之间毫无信任。” 傅安眼看着傅勇又要开口,忙道:“殿下出手是殿下自己的事,但谢小姐自己行动总归更方便些。” “好像也是。”傅勇这才明白,可殿下与谢小姐显然已是一体,又何需分你我? 但他没敢再问,傅安候在一旁,书房一时陷入沉默。 “傅勇,你去谢府一趟,说是本王邀谢小姐共赏花灯。”燕灼忽地抬头吩咐道,将刚写好的信递给傅勇。 “是。” 傅勇与傅安两人退下,走远后傅勇才拍了拍前面傅安的肩膀,眼珠不停打转,八卦道:“殿下怎么突然邀请谢小姐去赏花灯?往年不都是去……”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不长记性?”傅安皱眉道。 “我就问这一次,你便告诉我吧!” “太后娘娘的命令。”傅安冷冷回应道,快步离去。 傅勇瞬间没了兴趣:“我还以为要婚前培养感情呢!真没意思。” “这些都是皮外伤,不算太严重,这几日定要好好吃药,以免留下病根。”谢挽星面色严肃,放下手中的药膏。 “谢谢小姐。”到了谢府自然不能再唤姐姐。 “你弟弟那边我也去看过,他伤得比你严重些,我已写下药方,舒玉稍后便会去药房抓药。” 小女孩心中的感激不知如何表达,她起床正欲跪下。谢挽星因她频频做此动作,故作生气,把她拦下:“你们姐弟二人怎都如此客气?” “小姐你别生气,日后不会如此了。”小女孩知道自己弟弟的性子,他绝非客气,只怕是态度疏离,她怕她因此厌弃了自己,眼角瞬间通红。 倒是谢挽星因此慌了神:“我开个玩笑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舒玉见两人安静下来,朝谢挽星使了使眼色。 谢挽星立马想起取名一事,转头看向小女孩:“你们二人可有姓?” 小女孩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谢挽星猜测二人恐怕是自小父母双亡,才连姓氏也不知,随她姓不妥,另取姓氏更是不行。 她沉吟片刻后道:“那你便唤木槿吧!你弟弟就叫空青。” 木槿清热利湿,凉血解毒,而空青明目去翳,活血利窍。二者皆为均为药草名,各有奇效。 “多谢小姐赐名。”木槿羞涩一笑,觉得这名甚好。 “小姐!小姐!”灵玉从大厅跑来,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额头也微微冒汗,但面有喜色。 谢挽星自给木槿姐弟二人看完病,就一直在给医书做标记,被灵玉这声音吓得笔都落了地,思绪一时也被打断,她愤怒地抬头:“灵玉,你如此大声是要掀了屋顶吗?” 灵玉丝毫没注意到谢挽星的脸色,把信递过去,眉飞色舞道:“这是晋王殿下给您的信。” 不是昨晚就送来了吗?怎么又来一封? 谢挽星虽有不解,还是接过了信,信中仅有几句话:“花灯节将至,谨候芳踪。” 遒劲有力,矫若游龙,字倒是不像他的风格。 可燕灼怎么突然邀她赏花灯,莫非是想婚前培养感情?谢挽星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一时愣住。 “这是方才晋王殿下身边的人送来的。”灵玉解释道,见谢挽星迟迟未回应,“小姐,现在已是巳时,不如我们现在挑好明日要穿的衣裳?” “晚些再挑吧!”谢挽星敷衍完灵玉,继续埋头看书。 她看了许久才对白竹散略有了解,但这远远不够。燕灼昔日派人救她,又帮她寻回鸳鸯佩,甚至未拿偷听一事做文章,她自然也应该对他的事上心。 况且林向松远在边关,尚且不说他是否愿意赶到距离边关千里之外的京城来,便是来了,也不一定能保证当年之法有效。 她多了解些,总归不是坏事。 灵玉也不泄气,既然小姐不上心,她来办此事,于是一路蹦蹦跳跳着出了邀月苑,去找舒玉。 戌时,天色昏暗,谢挽星正看得入迷,医书摆满了书桌,甚至地上也有几本,谢挽葶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情景。 她放轻脚步上前,把那几本碰了灰的捡起,又擦干净放到书桌上。 而谢挽星仍未察觉她的到来,谢挽葶静静地坐在一旁,随手拿起一本翻看,空白处写得密密麻麻,尽是些药名。 谢挽星坐直,轻轻揉着双手,这才发现谢挽葶在这。 “大姐,你怎么来了?”谢挽星惊喜道。 “我来是要与你说明日花灯节我便不同你一起去了,叶家公子已经给我递了帖子。”谢挽葶羞赧道,想起白日里的场景,仍有些不好意思。 谢挽星颔首,走到谢挽葶身侧,冲她笑道:“想不到我这未来的姐夫还挺会讨人欢心,大姐你放心,明日我定不会去打扰你们二人。” “你莫要说我,今日晋王殿下不也来信邀你去赏花灯吗?” “这不一样。”谢挽星反驳道。 “有何不同?” 你与叶知远自小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各种宴会上又常常碰面,已然相熟,婚事也是因此才定下的。 而她与燕灼还未见过几面,明日还要共赏花灯,心中总觉得奇怪。 “没什么不同。”谢挽星改口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睡,医书改日再看也不迟。”谢挽葶展颜笑道。 “好。” “小姐,那我们看看你明日穿什么衣裳吧!”灵玉催促道,这还是她家小姐与晋王第一次出去游玩呢!打扮得漂亮些好让旁人也看看晋王是多有福气才娶到她家小姐。 “大夫人听说此事已经命人送来了一些新首饰,说是让小姐自己挑,若是不喜欢也可去铺子里买。”舒玉说。 纵是谢挽星心中逃避与燕灼去赏花灯,也被她们二人弄得没招了,大声喊道:“挑!都拿来,我们细细挑选。” 于是三人便在那琢磨谢挽星明日穿什么,桃红色,太过粉嫩,显得不稳重;玄青色,太过老成,看着显年纪;月白色又不符合她的气质…… “不如穿这件绛红缂丝衫,我瞧着晋王殿下平日里似乎也喜欢穿红袍。”灵玉惊于自己这一发现,指着那件绛红衣裙,兴奋地看向谢挽星。 原本对绛红色没什么感觉的谢挽星一听灵玉后半句话,急忙摇头:“太艳丽了,就那件苍绿绣衫罗裙吧!” 她口吻不容反驳,显然是已经决定好了,灵玉只好作罢,又将众首饰拿了出来。 谢挽星一贯不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首饰也喜欢简单不起眼的,最后只挑了嵌珍珠碧玉簪与一对素银耳坠。 次日清早,谢挽星早早起来去给木槿、空青二人查看伤口,看完松了口气:“伤口已经比昨日好多了,继续吃药,药膏也要继续涂。” “好,木槿多谢小姐,我可以与小姐一起去看看空青吗?” “这几日你未去见空青吗?”谢挽星疑惑道,府中并未不允许木槿去见空青。 木槿摇摇头道:“前些日子我对府中还不太熟悉,就没有去见空青。” 若是不熟悉府中也是极其容易迷路的,谢挽星点头表示知道:“那你和我一起去见空青吧!” 空青房中,灵玉正把刚凉了一点的药端给他,手中拿着蜜饯,打算等他喝完去去口中的苦味。 “小姐,你来了!”灵玉退至一旁给谢挽星让出空间,空青所伤之处在手臂,因此只需上点药,平日里多注意些就好。 经过几日的相处,空青对谢挽星也颇为感谢,态度比起初好了不知多少倍。 灵玉把手中的蜜饯递给空青。 “多谢灵玉姐姐。”空青只顾着接下蜜饯,木槿连忙替他感谢空青。 “不必客气。” 谢挽星瞧着姐弟二人许是有些话要讲,带着二人退出房间,几人走在长廊上,她看天色尚早,想着去赏会花。 一个侍女迎面跑来,对着谢挽星行一礼:“二小姐!晋王殿下的马车已经出发,到时会来接小姐。大夫人命您赶紧收拾,好与晋王一同出门!” 13. 第十三章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谢挽星回房后不紧不慢,按着往常的节奏进行了一番梳洗打扮。 只见她乌发雪肤,明眸皓齿,一袭苍绿绣衫罗裙衬得人愈发明艳,搭配上碧玉簪与素银耳坠,又不会显得过分艳丽,反而恰到好处。 灵玉望着镜中之人的绝美容颜,也不禁感叹道:“小姐,你今日真好看。” “我知道。”谢挽星懒懒回道,似乎兴致不高,手帕却被她紧紧攥着。 舒玉走到一旁把没那么烫的茶递给谢挽星,她接过来立即一饮而尽,却被呛着,连忙咳了几声,面色通红。 舒玉轻轻拍着她的背,并未说话。 灵玉一向憋不住话,待谢挽星好些后,她凑过脑袋看着谢挽星,好奇地问道:“小姐,你是紧张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谢挽星反驳道,刚平静下来,又被这话惊到。 她发誓自己绝不是紧张,只是种种事情让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燕灼,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百姓之中关于他风流的传言。 “我知道了。”灵玉笑笑不说话,立马站好。 谢挽星透过镜子看见灵玉笑得开心,眼眸微动,眯着眼睛笑道:“舒玉,你说灵玉这么闲,不如就让她帮我誊抄医书上的那些心得吧!” 还未等舒玉回答,灵玉马上认错:“小姐,我再也不敢了。” “我觉得可行。”舒玉瞥了灵玉一眼,顺着谢挽星的话逗逗灵玉。 “正好还可以让灵玉修身养性,省得她老是毛毛躁躁。”谢挽星接话。 “那能不能只抄一本啊!”灵玉弱弱地说道,悄悄地扯了扯舒玉的衣袖,冲她撒娇,怎料舒玉根本不搭理她。 “与你说笑的,你上次誊抄可废了我好多纸墨。”谢挽星起身,说笑后心中紧张减了几分,快步往大厅去。 叶元霜看着谢挽星打扮得当,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姐姐已经走了,算算时辰,晋王应该要到了。今日城内十分热闹,可人也多,你出门多带些侍从。” “好,多谢大伯母。”谢挽星粲然一笑。 “大夫人,二小姐,晋王殿下的马车到了。”谢府门口的小厮进来喊道。 “大伯母,那我便先去了。” “去吧!” 谢挽星踏出谢府大门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那辆显眼的马车,马车四壁装裹华丽,窗牖则是同色的绐纱,远远望去难以透过绐纱看见马车内部。 “谢小姐请。”马车一侧的侍卫恭声道,只是不知怎地压低了声音。 谢挽星提起衣裙,扶着舒玉的手进了马车,她掀开帷裳却被一惊。 马车缓缓驶过热闹的街道,马蹄急踏,外头声音嘈杂,而里面确实安静得有些异常。 谢挽星下意识地打量着马车内部,里面极为宽敞,车顶雕花镂刻,光线透过窗棂洒进窗户,照在人身上。 正如现在的燕灼,墨发尽数束于玉冠之中,阳光显得他五官越发轮廓分明,眉眼修长疏朗,深邃的面容也因他正浅眠而柔和了几分。 谢挽星因无聊不免多看了燕灼几眼,忽然感觉微风拂过,周遭温度霎时降了些。 风未停,凉意仍不断散发。 看在他帮了自己多次的份上,谢挽星摘下身上的流云披风,轻轻盖到燕灼身上,转身小心翼翼地回到坐的地方。 突然手腕被人扯住,她被那股力气带着往回一倒,对上燕灼锐利的目光。 马车瞬间比刚才还要安静,只听见谢挽星一声尖叫。 “小姐,你没事吧!” 马车外传来舒玉略显着急的声音,谢挽星试图忽略燕灼的视线,她硬着头皮回道:“没事。” “要不就坐本王旁边吧!”燕灼眼角微微扬起,身体甚至还往后倾了倾,又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原先谢挽星努力控制住身体,正要起来,此时马车却一震,引得她再次往后倒,与燕灼贴得更近。 一股淡淡的清冽香气向谢挽星袭来,燕灼呼吸时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处,让人心一颤。她怔住,意识到自己与燕灼的距离有多近之后,赶紧起身做好。 燕灼无意瞥到她的耳根红了大半,嘴角噙着笑,却也没继续调侃她。 他把身上的披风取下,走至谢挽星前面,弯下腰把披风重新披到她身上,轻挑眉道:“多谢挽星小姐。” 挽星二字被他喊得格外不同,谢挽星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心中暗暗希望不要红得过于明显。 她四处乱瞟,就是不愿意再对上燕灼的视线。 但余光看见燕灼的手似乎要松开披风了,她担心披风会就落地,连忙抓住那一角,可谁知燕灼并不打算松手。 谢挽星的手心盖在燕灼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谢挽星猛地一激灵,她匆忙把手撤回,又觉得无处安放。 燕灼嘴角的笑意更深,替她把披风打好结,期间手背不小心擦过谢挽星的下颚。 谢挽星想如果时间倒回,自己绝不会乱发慈悲担心燕灼着凉,还去给他盖披风。 她现在坐立不安,只敢看着对面,完全不敢乱看,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与燕灼对视。 燕灼只怕是真的风流,不然怎会如此……会撩人。 披风还有余温,只是染上了清冽香气,它仿佛环绕着谢挽星,不断将她带回方才的情景之中,片刻后她面色还未恢复正常。 “今日花灯节十分热闹,本王听说挽星小姐曾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可去赏过花灯?” “臣女只远远看过,但未亲手放过花灯。”谢挽星回想后如实回道,“殿下不如唤臣女挽星吧!” 谢挽星幼时贪玩,谢士诚回京后又忙于公务,应付各种宴会,花灯节从不与她们一起去。而她母亲韩语容又怕几个哥哥姐姐管不住她,就不准她去凑热闹。 “那待天色再暗一些,本王带你去放花灯吧!”燕灼颇有兴趣,以前他也只是远远看傅晴蕴放过,如今尝试一番也未尝不可。 “多谢殿下。”谢挽星欣喜应下,话题转开后她便逐渐平静下来了。 她从前在远处看便觉得好看有趣,如今有人要带她去放花灯,心中很是高兴,也顾不得那人是燕灼了。 一兴奋谢挽星脑海中又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树林刺杀那一场景。谢挽星抬眸,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直视燕灼:“当日是殿下派人前来相救的吧!” 虽然燕灼并未作答,但谢挽星从他的反应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些人要杀自己多半是担心燕灼日后有了谢府的支持,势力大增,届时即使他不争,也会有无数人愿意将位置捧至他面前。 只是谢挽星不知燕灼是否有参与这桩婚事的谋划之。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臣女无以为报。” “顺手而已。”燕灼淡淡回应道。 京城到边关的距离远非“顺手”二字这么简单,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救了她与舒玉、灵玉三人的性命。 “日后殿下若有用得上臣女的地方可以直接说,臣女定当尽全力相助。” “不知那封信是否送至尊师处了?” “殿下放心,那晚便送已送去。” 那晚一收到燕灼的信,谢挽星便派人加急去交给林向松了,只是路程遥远,应该要过几日才能收到回信。 “多谢。” “殿下,谢小姐,明月居已到。” 见她面有不解,燕灼朗声道:“天色尚早,先到明月居坐会。” 燕灼下马车后,谢挽星刚要唤舒玉过来扶她,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心向上,指节微弯。 “多谢殿下。”谢挽星慢慢地伸出手,搭在燕灼手上,两人掌心相触,隐隐约约在传递温暖。 燕灼径直向明月居走去,谢挽星紧跟其后,未与其并行。 不少人立马认出燕灼,正要起身行礼,燕灼摆了摆手,直接向傅安订好的雅间走去。 众人注视着一前一后的两人,心中不禁感叹真是男才女貌,般配得很啊! “三弟!”燕策一眼便看见了燕灼的身影,大步向前。 燕灼闻声止住脚步,回头一看,谢挽星也随之扭头。 燕策这才发现燕灼身侧的女子竟然是谢挽星,刚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笑道:“真是好巧,能在此地碰上三弟与谢小姐。” “大哥也是来赏花灯吗?” “自然,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可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大哥所言甚有道理。” “原来他们不互相嘲讽时还挺客气的,你来我往,言语间很给面子。”谢挽星心想道。 虽说大部分侍卫都候在明月居外,可眼下这里人也不少,燕策皱了皱眉,对闲杂人等道:“你们都退下吧!” 他看向谢挽星正欲让她也离开,燕灼知他此举是要说什么,悠然道:“挽星陪着我即可。” 燕灼此话一出,燕策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挽星刚要迈出的脚步又撤了回来,与两人一同走进雅间,很自觉地在燕灼身侧坐下。 他们所要谈的事显然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燕灼不知为何要她留下,但他都这么说了,谢挽星就打算听听两人要谋划什么。 燕灼不参与皇位争夺,两人关系也不亲密,若燕策要拉拢他,便不会在慈宁宫冷嘲热讽。 今日态度如此之好,只能是燕策有事求于燕灼。 燕策仔细看了看周围,才道:“三弟,如今大哥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果然如此,谢挽星本能地竖起耳朵。 “大哥请说。” 第十四章 令谢挽星感到无趣的是燕策很快就离开了,他始终面色温和,带着笑意,就连对她也是这般。 如果这是她第一次遇见燕策,只怕是要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确定幕后是谁后,谢挽星反而更平静了,她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但也清楚此时什么也不能做。 谢挽星颇无聊地坐在那,街道繁华热闹,她正观察其中一家卖桂花糕的铺子。 忽地一股清香涌入她的口鼻,原是燕灼又在饮酒,他似乎很喜欢,她来了兴趣:“这是何酒?” “焚春。”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为何取以“焚春”之名? “你要来一杯吗?”燕灼也没等她回答,拿起另一酒杯斟满,朝对面递去。 谢挽星想如果她拒绝,燕灼说不定会轻笑一声,继而饮尽这杯酒。 她的目光移向杯中,只见酒液清亮,又闻醇香无比。她接过一饮而尽,随即感觉舌尖冒火,连喉咙也像是在被灼烧着,瞬间咳嗽不止,流出几滴眼泪。 见状,燕灼倒了一杯茶给她,她将茶喝下后才止住咳嗽。喝酒无非是为解愁,这等烈的酒喝下之后刺激头脑,又要如何能解忧? “明月居以烧春酒最为出名,初尝辛辣苦涩,而后便会觉得味赛甘露,齿颊留香。”燕灼解释道,“但你方才喝了茶,就只能感受到前者。你不会饮酒吗?” “不会,殿下很喜欢饮酒吗?”谢挽星没忍住问出口。 “我既然常喝,自然是极喜欢的。” “傅安,进来。” “属下在。” “去楼下买些点心过来。” 傅安顺着燕灼所指的视线望去:“是。” 谢挽星刚才并未久盯着那个铺子,可燕灼仍注意到了:“多谢殿下。” 燕灼很快发现谢挽星白皙的脸颊已微微透着粉红,眼底甚至已有迷离之色,正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他想起马车内的谈话,心中起了别的心思:“他人欲杀你,你不打算报仇吗?” 有人在跟她说话。 谢挽星早已经迷迷糊糊,她强撑着意识回答道:“我也想,可是我不敢。” 燕灼听此话不禁挑眉,扬唇笑了起来,仍看着谢挽星。 “殿下,点心已经买来了。”雅间外傅安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 傅安把食盒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不是想吃吗?看着我做什么?”燕灼对上谢挽星的目光,把食盒推到她面前。 谢挽星不动,燕灼便拿开替她把桂花糕拿出来,又拿了些芙蓉酥,通通摆在她面前。 这人是要逼她吃完这些吗?她可以吃,但为何要拿这么多? “这人有病,我很大气,不要跟他计较。”谢挽星劝自己,她口干难忍,随手拿起玉壶往杯中倒,然后一顿一顿地喝完。 燕灼还未来得及阻止她,谢挽星便又饮下一杯焚春,他克制住看笑话的念头,还是给她倒了茶。 谢挽星喝完茶,拿起一块白色的糕点,小口小口地咬着。蓦地灵光一现,她抬头看着燕灼:“如果我吃完这些,你就会帮我报仇是吗?” 这人酒品真是极差,喝了他的酒,吃着他的糕点,竟还想他帮她出手! 燕灼眼珠一转,冷笑两声:“你想吗?” 谢挽星呆呆地点头:“非常想。” “那我考虑考虑。”燕灼不跟酒鬼斤斤计较,他本就会出手,但是他希望谢挽星这番话只是因为酒醉,而不是不敢。 谢挽星放下糕点,她拍拍两手,桌上洒满碎屑,她伸过手想要跟他握手求和。 燕灼没有错过这一动作,他径直收回手,却见谢挽星双眉拧在一起,两眼泪汪汪地盯着他:“我都求和了,你别太得寸进尺!” 燕灼简直被气乐了:“到底是谁在得寸进尺?我倒不知你醉酒后是这般模样,无半分闺秀的稳重。” “你还骂我!”谢挽星委屈极了,她都不跟他计较,可他还说她不像个大家闺秀。 “不过是说你两句,怎就成了你口中的辱骂?” 谢挽星不想搭理她,自顾自地吃着点心,时不时瞪燕灼几眼。 燕灼越发想笑,注意到天色已逐渐暗下来,到了放花灯的时候,但眼前的这人显然是没法带她去了:“我去放花灯,我让傅安给你找个位置,你远远看着。” “我也要看。”即使醉酒,谢挽星没忘记自己出来是为了什么。 “酒鬼不能去。”燕灼冷冷道。 谢挽星被他眼神吓住:“那好吧!” 谢挽星只对燕灼有印象,拉着他的袖子,走在其旁边。 傅安几人被这一举动吓得慌了神,他们自小跟在燕灼身边,若真论起来,燕灼身边的女子仅他的亲表妹傅晴蕴,连她也不曾这样扯着燕灼。 “殿下,可要拉开……” “无碍。” 傅勇又起了看戏的心,但他此时是绝对不敢多嘴的。 夜幕虽已降临,可四处都是灯火明亮,街市熙来熙往,人流如织,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孩童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丝毫没被掩盖住,整个京都无一地不是处在欢笑之中。 河面飘荡着五彩斑斓的花灯,有粉有紫,红色居多,其中形式各异,既有莲花状的,也有方形的。 花灯有祈福之意,百姓通常喜欢在灯上写下心愿,以求它能实现。有人想求亲人好友平安顺遂;有人想求余生能得荣华富贵;有人想求所念之人也能真心爱慕自己。 河面倒映着暗黄色的灯光,离岸边愈进便会觉得灯光愈亮,而远处的灯光也不逊太多,它们没有方向地飘荡着,又自热而然地聚集在一块,发着暗暗的光。像是放灯之人的希望,虽暗但永不灭。 傅晴蕴今日正郁闷,她一早便写信约人出来放花灯,谁曾想那人在此之际居然忙于处理事务,无时间陪她。 花灯节年年都有,但今年燕灼要与未婚妻子一起,她好不容易有机会与他放花灯,结果那人却没空。 傅晴蕴手中拿着莲花状的花灯,走至岸边,将花灯放进其中,她的愿望仍同往年一样:一是愿在意之人一切安好,二是愿表哥能实现心中所求,三是与他长长久久。 “小姐,今日出府已有一段时间,我们回府吧!”清月问道。 “那便回去吧!” 傅晴蕴转身要走,忽地听见清月说道:“小姐,我们的花灯与别人的撞在一块了。” 她刚放完,怎会现在就与旁人的挨在一起了? 傅晴蕴定睛一看,那花灯上赫然写着一个字——霁。 京中只有一人唤此名。 “傅小姐。”燕霁侧身便见傅晴蕴怔怔地看着河面上的花灯,顺着目光看去居然是两人花灯碰到一块了,他心中有些欣喜。 “臣女见过齐王殿下。”礼仪不可失,傅晴蕴特意放低声音。 “不必多礼。”燕霁虚扶她一把。 “殿下怎独自一人来此?” 若是其他皇子,傅晴蕴也能自然地聊上几句,可眼前之人是燕霁,她幼时住在宫中就只见过几面,随后她回到傅家,便不怎么见到,更别提燕霁后面又去了边关。 “我许久未放过花灯,今年回到京城,便也来凑凑热闹,未料想到今年放灯之人有如此多。”燕霁如实回道。 我?这齐王未免太过平易近人。 傅晴蕴嫣然一笑道:“殿下在边关可能不知,前些年陛下曾亲自赴这长秋河放花灯,故此京中不信花灯之说的人从此也来放花灯了。” “原是如此。傅小姐也信这花灯之说吗?” 皎洁月光下,众人祈福的岸边,傅晴蕴的脸庞也多了几分生气,她眉目如画,了然一笑:“殿下说笑了,我既来此,自然是信这一说的。” 燕霁眸色微深:“那我便祝傅小姐所求皆能实现。” “多谢殿下。” 两人退至离长秋河远处的凉亭,静静地待在那看人放花灯,燕霁一直向傅晴蕴打听京中趣事,傅晴蕴便也一一为他讲述。 燕霁正专心听着,刚要问下一话题时,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三哥与谢家小姐吗?” 燕灼并不打算在这花灯上写什么。依他看,这不过是无用之举,人若有所求,必须依靠自己。 但谢挽星坚持要写,但不知是不是喝了烈酒的缘故,她手抖得厉害,向燕灼投去求助的眼神:“你帮帮我吧!就几个字,不会耽误太久的。” 燕灼今日在外耗了许久,本着早些了事的想法,接过了她的花灯。 谢挽星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首先,我要求家中亲人万事平安。其次呢!我要做个救死扶伤的好大夫……我还想与我未来的夫君…诶!这个灯好看!” 谢挽星的话断断续续,燕灼没想到所求愿望中还有与他有关的,正想听听她要说什么,可这人又被另一个样式新奇的花灯吸引了。 “还写不写?”燕灼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有耐心,他使使眼色,傅安就走上前把谢挽星请回到此处。 “我刚刚念到哪里了?”谢挽星思绪已断,一时没想起来。 燕灼也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她。 傅安在一旁急忙提醒道:“您方才说到要与未来的夫君……” “哦!我想起来了,我要写的是与未来夫君和和美美!” 第十五章 周围突然一片死寂,谢挽星丝毫没察觉到,她见燕灼不动笔,灵机一动,用他的话回怼道:“还写不写?” 燕灼眼底笑意更深,看得谢挽星连忙后退两步,他从容一笑:“自然是要写的。” 他把那句话完完整整地写上去,写完后谢挽星拿起花灯仔细地看了看,颔首微笑道:“写得还挺不错的,谢谢!” 周围人纷纷沉默,燕灼拿过她手上的花灯径直走向长秋河,傅勇跟上上去。而傅安几人则打算带谢挽星到河边凉亭。 “糟了!” 傅安忙问道:“请问发生何事了?” 谢挽星喃喃自语:“他的花灯好像没写心愿。” 她正欲去找燕灼。 傅安听此话总算心安下来,忙解释道:“殿下的花灯一向不写心愿,您无需担心。” “他都没有想求的吗?” 既然来放花灯,又为何不写心愿? 她不懂,不停向傅安询问理由,始终得不到一个可信的回答。 燕霁远远便见着谢挽星往这走来,刚要去迎接,却见燕灼的侍卫在喊他们。 “傅安!傅安!”傅勇穿过人群,向他们走去,“殿下已经放完了,走吧!” “我还没看到呢!”谢挽星不满道,她眉头紧蹙,但也只能跟着这些人往回走。 “臣女见过晋王殿下。” 不少贵女见到燕灼都朝他行礼,时不时抬头悄咪咪地看他一眼。 晋王虽说风流了些,可他面如冠玉,还有那一双细长上挑的桃花眼当真是勾人,也难怪引得不少女子暗中倾心于他。 “无需多礼。”燕灼摆手道,虚扶起最前面的那位贵女。 徐芷月受宠若惊,不禁羞红了脸:“多谢殿下。” “像徐小姐这等佳人,本王更当以礼相待。” “殿下也来放花灯吗?怎不见晴蕴姐姐,我可是许久未见着她了。”徐芷月环顾四周,始终不见傅晴蕴身影,她可听说每年的花灯节都是她陪燕灼来的。 傅晴蕴性情与才华在众多贵女中都是顶尖的,只可惜身体虚弱,皇上和傅府似乎也没那个心思把她许配给燕灼,两人瞧着也是真心把彼此当亲人的。 不过这样也好,徐芷月这样就能与傅晴蕴做好姐妹了。 “我今日与谢二小姐一起来的。”燕灼如实回道。 徐芷月顺着燕灼的目光瞧去,那正站了一位丽若朝霞、美目流盼的女子,正看着此处。 徐芷月愣了愣,她竟差点忘了还有这一号人物,只好微微行礼:“那臣女便先退下了。” 燕灼伫立在那,而谢挽星一眼就看到了气质出众的他,仗着傅安几人开路,她跌跌撞撞地小跑过去,走到燕灼面前,气冲冲道:“你今天真的很过分!” 酒后吐真言,果不其然,清醒时一口一个殿下,醉酒后张口闭口就是直呼你。 “我何处过分了?”燕灼反问道。 “你还问我,自己做了什么心中难道没数吗?” 谢挽星言语放肆,一旁的舒玉急得想上前捂住她的嘴,她能猜到谢挽星明日清早想起今晚种种,必然会懊悔极了。 “我做了什么,我心中自然有数。只是你做什么,不知你心中是否有数?” 燕灼的声音清冽低沉,带着些促狭的意味。谢挽星诘问道:“你说什么?” 燕灼弯腰与她平视,眼底漫上淡薄的笑意,悠然道:“还未大婚,你便吃醋了吗?” 她下意识地辩驳:“谁与你说这个了!我是说你放花灯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看。” “是吗?” “当然。” “看个花灯罢了,明年再来便是。” 谢挽星顿时没了话说,她不禁羡慕起谢挽葶了,听府中的丫鬟八卦说那叶知远对她大姐十分温柔,风评也是极好的。 而燕灼…… 长秋河周围的人都少了许多,但也有些人在岸边观赏。 “走吧!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府。”燕灼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的背影令人心生安全感,可看起来却孤单极了。 谢挽星突发奇想他会不会回头,于是她仍在原地等他,可燕灼没有,她看着他一路向前,从未停住脚步。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透过皮肤渗入她的心里,谢挽星感觉自己有些酒醒了,因为她心头似乎涌上了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谢二小姐,走吧!”傅安出声提醒道。 舒玉轻轻拉了拉谢挽星的衣袖:“小姐,我们走吧!” 忽地谢挽星眼眸接连闪烁,发出暗暗的光,燕灼回头了,他回头了! 他与她隔着人群,可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在说:“怎么还不来?” “来了。” “殿下与谢二小姐是旧识吗?”傅晴蕴坐在凉亭里看着燕霁方才迈出步子又走回。 “我们在边关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傅晴蕴点点头。 “殿下这些年在边关当真是辛苦了,臣女常听太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念叨您呢!” 燕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皇祖母和母妃一贯如此。” 夜风愈来愈猛烈,清月连忙把手中的镜花绫披风给傅晴蕴披好。她伸好揽好,目光淡淡地看着燕霁。 “夜晚风凉,要不我送傅小姐回府吧!” “多谢殿下好意,但臣女还想在这再待一会。”傅晴蕴起身朝他行礼。 话已说出口,燕霁已无法收回,他只能道:“那我便先行回府了,傅小姐也早些回府吧!” “好。”傅晴蕴望着燕霁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视线中,她继续坐在凉亭处,看着河面的花灯。 “小姐,河边风大,您身体实在不适合久待。” 尽管已是在离长秋河有些距离的凉亭里,仍有些凉快。傅晴蕴身体孱弱,清月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直在此处等人。 “清月你别担心,我不会待太久的。”傅晴蕴温声道。 “万一您回去得晚了,老爷会发怒的。”清月不想拿这个压傅晴蕴,但若真误了回府的时辰,傅修定然会勃然大怒,到时傅晴蕴又要受罚。 “无碍,无非就是跪一日祖祠。”傅晴蕴语气冷淡,似乎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清月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多言,陪着她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能来的人。 “公子,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马厩的小厮替容昭牵出一匹通体黑亮、血色纯正的骏马。 “我有急事,稍后便回。”容昭回道,又看向贴身侍卫,“若是父亲问起,这般回答即可。” “是,公子。” 天色黯淡,容昭翻身上马,借着京城各处的微光往那长秋河赶去,下了马立即往凉亭处走去。 “公子,您总算来了。”清月惊讶地喊道。她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袭月白锦袍疾步而来,剑眉星目,眉宇间的温柔显得整个人既温文尔雅,又自带飘逸感。 “清月姑娘辛苦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清月退出凉亭,将此地留给二人说话。 “我还以为今日你不来了。”傅晴蕴蛾眉倒蹙,似有不满。 容昭温柔地看着她:“你在此处,我如何能不来?” 傅晴蕴满意地笑了笑,拿出为他准备的花灯,递给他:“我已写好愿望,我陪你去放吧!” 容昭接过花灯一看,字迹娟秀:“一愿大祁国富民安,二愿容家蒸蒸日上,三愿与阿蕴长长久久。” 他低头轻笑道:“你果真一点也不羞赧。” 傅晴蕴走至他身侧,听他此话也莞尔一笑:“那你说说我是哪里写得不对?难道这些不是你心中所求的吗?” 容昭摇摇头,看向傅晴蕴的目光尽是温柔与宠溺:“写得好极了。” 走出凉亭后,风越发大了。容昭拿出软毛织锦披风,给她披上:“我出门骑马,不便携带披风,就在附近买了这件。” 傅晴蕴不情不愿地拢住它:“我知你心意,可我已有一件。” “这儿风凉,你身子娇弱,不能久吹。” 容昭与傅晴蕴一道走到长秋河岸边,他上前把花灯放至河面上。 两人看着它逐渐飘远,容昭缓缓道:“我从边关请来一位在当地十分有名的大夫,听闻此人有妙手回春的能力,我已写信给晋王殿下,想必过两日便会到傅府。” 傅晴蕴沉默一下道:“其实你与表哥不必如此的,我如今这样,心中已经很知足了。” 容昭听此话侧过身看她,眸光幽深,语气认真且严肃:“日后莫要再说这等丧气话,我们都希望你健康平安。” “好。”傅晴蕴看着他也后悔提起此事。 容昭牵着马与傅晴蕴一起走过街道,这时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傅晴蕴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平安符,和声细语道:“我前些日子去金华寺求来的,你与表哥一人一个。” 容昭目光灼灼地盯着平安符,像是珍藏绝世宝物一样将它放在怀中。 傅晴蕴看着他这般模样笑了出声:“又不是第一次求了,怎还如此?” 容昭并不回她,径自道:“日后出府定要多穿些,千万别着了凉。若是以后天色已晚,就不要等我了。” “我偏要等你,所以你也要早些来,莫让我等太久。” “好。”容昭肯定道。 傅府早已到了,他看着傅晴蕴走进府邸,又在原地等了片刻才骑马离去。 如清月所料,傅晴蕴一进府便有小厮候在大厅,见她回来,上前恭声道:“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 第十六章 “清月,你先回房。”傅晴蕴柔声道,容昭送的织锦披风早已被清月拿好,她把自己身上的镜花绫披风也递给她。 清月听此立即看向傅晴蕴,目光中有浓浓的担忧:“小姐!”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清月也只得闭嘴回到秋水苑,她回头看傅晴蕴。 只见她一脸淡然地走过长廊,消失在转角处。 傅晴蕴踏进书房时忽地心一颤,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跪在傅修书桌前。 虽然傅晴蕴未说话,但傅修定然知道她来了。并且他在以这种方式告诉她:今日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十分不满。 书房仅有二人,傅修披着乌金鹤氅正坐于上堂看书,他年纪已大,不时发出叹气声,也不知这是在对傅晴蕴今日举动进行感慨,还是看到令人遗憾的内容了。 傅晴蕴安安静静地跪在那,书房的窗户如往常一样,在她进来半个时辰后便会打开。 因此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身子不断发颤,四肢逐渐失去知觉,变得麻木。 又过了半个时辰,傅晴蕴膝盖一软,终究是倒了下去。但她双手撑在地上,带起身体,继续跪在那。 傅修的声音终于想起:“今日怎这时才回府?” “回祖父,孙女去放花灯了。” “和谁一起?” “齐王……还有容昭。” 傅修满意地笑了笑,面上的皱纹因此挤在一起,斑白的胡须彰显着他的年老,炯炯有神的双眼却又透露着心态的年轻,他从容地把书合上:“这次倒是坦白。” “孙女怎欺骗祖父。” “这次去放花灯,所求何事啊?” 傅晴蕴强撑着意识,微微低下头:“孙女所求不过是希望傅府繁荣昌盛,早日将容府踩在脚下,日后稳坐大祁第一世家的位置。” 她低着头看不清傅修的神情,但知道傅修对此话多半是不信的。 果不其然,傅修的声音再度响时她便明显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我竟不知你是如此看重家族的人。” “孙女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祖父明察。”傅晴蕴语气虚弱。 “既是如此,你便嫁与你表哥做个侧妃,也好让他知道我们傅家是一心站在他这边的。” “能够为傅家做事是孙女的荣幸。”傅晴蕴唇无血色,脸色苍白,紧紧攥着衣裙的一角。 此话是假,不满是真,傅修知道,傅晴蕴也深谙此点。所以她必须摆正立场,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地上的尘灰微小得似不存在一般,可傅晴蕴却看得一清二楚,它们不断被人踩踏,卑微如她,毫无尊严。 寒风凛冽刺骨,傅晴蕴原就身体不好,眼下更是频频咳嗽,心口也发疼,她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傅修拿起方才看的书,面色平静地走出书房,随口道:“喊两个丫鬟把人送回秋水苑,过两日把人带去祖祠跪着。” “是,老爷。” 次日清早。 谢挽星起床时头昏昏沉沉,痛得不行,她隐约记得自己与燕灼出门去放花灯,时候尚早就先去了明月居,而后她喝了一杯焚春,然后呢? 她抓了抓脑袋,什么也没想起来。 吃完早点后,谢挽星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扭头问舒玉:“昨晚我是醉了吗?那我怎么回来的?” “晋王殿下送您回来的。” 燕灼! 谢挽星猛地坐直,半晌没说话,过后转身看向舒玉,试探性地问道:“当时燕灼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吧!” 目光似有期待,仿佛如果舒玉给出的答案不是肯定的话,她就要崩溃了。 “没有。” 谢挽星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燕灼也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醉酒的模样燕灼都没什么反应,那剩下的就更好说了,谢挽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尝一口后满不在意道:“昨日我都没玩好,明年的花灯节我定要亲自去放。” “小姐您昨日其实玩得很放松、很开心。” 谢挽星放下茶杯:“哪有?我都喝醉了,怎么还会玩得开心!” 回来时没干什么,不意味着中途也没做什么,谢挽星后知后觉道:“我昨日……可做了什么不合乎礼法之事?” 她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开始害怕了。 “您一直拉着晋王殿下的衣袖,还对殿下直呼‘你’,也夸了殿下的字好看,还说……” 谢挽星越听越慌,下一刻她便听见舒玉说:“您还说婚后要与晋王殿下…和和美美。” 舒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挽星的神色,只见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睁得极大,迟疑道:“殿下知道我是喝醉了吧?” “自然是知道的。” 谢挽星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办了,一切都是酒在作祟,怎能怪她? 况且她也没干什么,总不会有人跟她这个酒鬼计较的吧! 燕灼救她性命却只要她送一封信,必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旧事重提就更非他会做的事了。 可是这多少有些丢人。 她看向舒玉:“当时瞧见的人不多吧!” 舒玉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如实道:“亲眼见到的人应该不多,多数是晋王殿下身边的人。” 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哪还会天天惦记着别人的事,谢挽星心一横,决定抛掉脑海中的杂念。 “小姐,纪卓有事禀报。”灵玉的声音响起。 昨晚回来得晚,还未通知纪卓不必再调查,眼下他来得正好。 谢挽星收拾好心情,微微颔首:“喊他进来吧!” “属下纪卓见过小姐,上次您交代的事我已去调查,只是中途不小心被人给盯上,那人实力颇强,警惕性极高,我甩开后又被此人跟上。所以有些事是我昨晚去查的。故此慢了些。” “无碍,你办事速度我一向是相信的,无需妄自菲薄。”谢挽星最初看中的就是纪卓这点以及他嘴严实。 “您当日让我去调查魏王行踪已有结果,只是已过去一段时间,属下只能查到一些线索,再进行合理猜测。” “无妨,你且慢慢道来。” “圣旨到达边关前几日,魏王与梁王私下……” * 晋王府。 “殿下,昨晚傅府清月姑娘来信,似乎是表小姐去见了容昭公子,在书房跪了一个时辰便晕倒了。” 燕灼微蹙着眉,沉思片刻后道:“把容昭送来的大夫喊来,我去一趟傅府。” 傅勇即刻往客房走去,而傅安则低下头提醒道:“殿下,太后方才也派人来催您进宫,属下听说是商讨大婚之事。” “不急。”燕灼丢下一句话便大步迈出书房。 * 燕灼正闭眼假寐,忽地他睁开眼,倾耳听着马车外的动静,街道喧闹嘈杂,直至周围安静后,他才道:“傅安你进来。” “殿下,属下在。” “方才可是燕珩骑马往宫里去了?” 傅安点头:“属下瞧着魏王殿下面色凝重,像是出了什么事。” 燕灼轻笑出声,细细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眸光漆黑如墨:“你再去添一把火,把燕策前晚在御书房待了几个时辰的事透露给燕珩的人。还有,把送密件的人派往边关,让他在那等消息。” “是。”傅安抱拳道。 傅勇不知两人在说什么,竟聊了半天,也不告诉自己。他白眼一翻,在马车外大声喊道:“殿下,傅府到了!” 燕灼片刻后走出马车,傅府门前的小厮满脸惊讶,匆匆走到燕灼面前:“见过晋王殿下。” “无需多礼。” 管家接到傅修的命令一早就候在大厅,见燕灼走来,笑意渐深:“见过晋王殿下。老爷猜您今日要来,已在书房等您。” “多谢。”燕灼也对他一笑,随即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嘴角弧度逐渐明显。 傅府于他便是那皇宫,他熟悉这的每一处地方、每一条路。 他径直迈进书房的门,傅修起身迎他,正要行礼,燕灼急忙扶住他:“外祖父莫要如此,该是我给您行礼才是。” 傅修笑道:“那我们祖孙便不要这些虚礼。灼儿,来,你坐这。” “多谢外祖父。不瞒外祖父,其实我今日前来是为了表妹的病,我请来一位边关名医,希望能治疗一二。” “傅平,你去把晋王带来的人领去秋水苑。”傅修不对此事抱有太大期待。早年傅家耗费无数人力财力,也没能将傅晴蕴的病治好。 区区一个边关名医难道还会比御医更厉害? 不过提起傅晴蕴,令傅修想起一桩事,他不由地看向燕灼,眼底精光一闪而过:“昨日我与阿蕴丫头谈起婚事,她可是十分愿意嫁与你做侧妃,不知灼儿你是怎么想的?” 燕灼心中冷笑,面上不显分毫,他没有立刻回答,一会后才道:“外祖父,我认为此事不妥。表妹身为尚书府唯一的嫡女,嫁与我做侧妃多少不太合适。” 他顿了顿,坦白道:“何况不管我是否娶表妹,在父皇看来我与傅府都是一体的。” 傅修探究的目光掠过燕灼,大笑道:“老了老了,这点事都没理清楚。” “外祖父可莫要说笑,我以前听母后说您年轻时在朝堂可是最得先皇心,放眼整个大祁都无一人能敌过您。” “可惜傅家不再是当年的傅家了。”傅修不禁感慨道,他年轻时傅家是大祁第一世家,傅姝登上后位后更是风光。 而现在容家与傅家相互制衡,傅家早已不复当年。 书房一时静了下来,傅修前一刻满是傅家当初如何,后一刻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深知不可行,只是忍不住问出口:“若是如了你表妹的愿,将她嫁给容昭,日后……” “外祖父慎言。”燕灼当即打断傅修。 “不过是说笑罢了,灼儿不必放在心上。”傅修瞬间回神,眼神平静无波,“我们去秋水苑看看你表妹吧!想来大夫也有了诊断。” “好。” 傅修走过长廊,燕灼与他并行,两人到秋水苑时恰巧碰见大夫提着药箱走出来。 “大夫辛苦了,不知老夫孙女的病情如何?” 大夫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姑娘心悸气短,面色无华,偏偏又脉搏平稳,恕在下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是中了毒?” 他所说确实是诊断所得,可这些症状容昭也早已提前告知,他需要慢慢来,避免引起傅修怀疑。 果然傅修一听此话瞳孔骤然一缩,当下就摆了摆手,命周围的人纷纷退下。 继而道:“不瞒大夫说,我这孙女七岁时便中了毒,只是至今未解。” “所中之毒可是白竹散?” “正是此毒。” “姑娘能撑到这般年纪实属不易,只是在下医术平平,实在解不了白竹散。” “不知老夫是否能请您暂居寒舍,为其调理身体?” 他原就是容昭请来的,能留在傅府为傅晴蕴治病是最好不过。 “这是当然。” 第十七章 “太后娘娘,晋王殿下到了。” “快让灼儿进来。” “是。” 绿琦知道太后今日格外高兴,不为其他的,只是因为晋王过两个月便要大婚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皇子众多,梁王温润如玉,魏王成熟稳重,齐王更是孝顺,再不济还有年幼的六皇子,太后怎么就喜欢玩世不恭的晋王。 “孙儿见过皇祖母。”燕灼慢慢悠悠地行了个礼,径自走到一旁坐下。 太后见他此举,不禁皱着眉,眼神中有无奈不满,可又不忍心说教他,只得叮嘱道:“今日只有哀家在,你随意些也就罢了,在你父皇面前可万万不能如此。” “孙儿知道。”燕灼语气漫不经心,随手招过一个侍女为他倒茶。 “你父皇本就对你这般行为举止颇有微词,你也稍微收敛些,莫让他生气。” 难道不这样,燕一啸就不会生气?不会对他处处挑刺吗?燕灼可不这么认为,但他知道太后是为他好,也没反驳。 “孙儿定当恪守礼法,好好孝顺父皇与皇祖母。” 语气虽随意了些,可也是肺腑之言。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刚要与燕灼说起大婚一事。 “今日这话朕可听得清清楚楚。”大殿内却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原来是燕一啸来了。 燕灼起身行礼,举止虽也是懒散,可比刚才正式许多。 “瞧这小子,还当真老老实实行礼,你我父子,不必如此讲究。”燕一啸笑道,一双鹰眼盯着燕灼,似是在探究什么。 “先君后臣,父皇贵为天子,儿臣理应行礼,父皇可真是说笑了。” “那朕就问问你,皇家兄弟之间又该如何相处?” 燕灼从容道:“兄弟便是兄弟,生在皇家与生在民间并无区别,在儿臣看来,兄友自然就会有弟恭,正常相处便是。” 燕灼眉目带笑,一脸真诚地看着燕一啸,并不逃避燕一啸的目光。 “一定要兄友才会有弟恭吗?若是兄长做错事,为弟者是否会痛下杀手?” 太后一脸茫然,丝毫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迷:“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问灼儿这些问题?” “只是随口一问,母后不必在意。”燕一啸笑笑,视线转回到燕灼那处。 “在儿臣看来,二者当然紧密相关,但主要还是看个人性情。若是儿臣为弟,只需兄长与我赔礼道歉即可。” “要是是损坏你一件物品,并且世间仅此一件呢?你又当如何?” 燕灼满不在乎道:“区区一件物品而已。” 燕一啸话题一转:“你可知刑部侍郎是谁的人?” “自然是父皇的人。” 燕一啸顿时大笑,目光不再如方才那样犀利,笑意也真了几分:“朕起先也是这样认为,可前些日子你大哥告诉朕,那是你四弟的人。不仅如此,他还说刑部侍郎仗着背后有人,滥用职权,胡作非为。” “怎会这样?”燕灼惊讶道。 “朕也着实没想到,你说说朕要如何处置你四弟?又要给你大哥什么奖励?” 他并未说下去,燕灼起身跪下,接话道:“父皇明察,四弟绝非这样的人,想必是那人故意借四弟的名,以此损坏他名声。” “哦……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燕一啸一字一顿道,“朕可听说当日谢挽星进宫时,你大哥与四弟合伙欺负你。” “也不算欺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燕一啸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一时有些怔住,心中不免想自己这么多年是否看错了他?或许他的确是真诚待人,不愿以恶意揣测他人。 他又想起今日太后是为商讨燕灼婚事,心中多了几分歉意:“算了,今日本不该谈这事。你坐下。你下下月就要大婚,朕想着派人给你修缮一下晋王府。” 燕灼起身恭声道:“儿臣在此先谢过父皇、皇祖母。” 太后说起此事,兴致高了起来:“话说谢挽星自那日后还未曾进过宫,改日你带她进来陪陪哀家。” 一进宫便有麻烦事,燕灼觉得谢挽星可能也不会想入宫,但成婚后进宫是无法避免的事,总归要习惯。 况且,这不还有他吗? “礼部那边已经着手准备大婚当日的各项事宜了,届时你也去看看。”燕一啸提醒道。 “儿臣知道了。” 太后又道:“日后行事也该稳重些,都是要成家的人了。” 燕灼放下茶杯道:“孙儿定当谨记皇祖母教诲。” 燕一啸今日来慈宁宫也就是为了看看燕灼听到燕珩一事反应如何,既然已经知晓,就也不久待。他起身道:“朕今日还要政务要处理,便先回御书房了。” “皇帝你也要注意休息。”太后关心道,直到燕一啸走出大殿,她才看向燕灼,“绿琦,你将东西拿出来。” 绿琦走进内殿,拿着几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出来,呈给燕灼。 太后解释道:“好些东西都是哀家当年的陪嫁,你挑个日子,去送给人家姑娘。” “多谢皇祖母。” 太后视线强烈,令人难以忽视,燕灼打开木盒看了几眼便移开了目光。 “好了,今日唤你来也无他事,你退下吧!”太后觉得最近身体真的大不如前,白日里也频频犯困。 “孙儿告退。” 慈宁宫外有一个打扮漂亮的女孩,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直直地盯着那面红墙,瞧着身高像是大概仅有七八岁,身旁还跟着不少丫鬟太监。 “三哥怎还未出来?” “公主再等一等,晋王殿下说不定马上就出来了。” 燕宛白闻言转过身子,从下到上打量着那个比她高出许多的侍女,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你刚才一直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手也紧紧攥着衣裙,你在撒谎。” “公主恕罪,奴婢只是想劝慰您。”侍女立马跪下,声音带了几分哭腔。 燕宛白的面容仍有几分稚气,却也能看出她长大后定是个美人,她此时的平静,显得越发可爱了起来。 燕宛白往前走了两步,侍女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但她只是把人扶起:“我又没说不等,你不必担心。想来你是个新来的,寻秋,你去教教她规矩。” “是。”寻秋把人带到一旁,“公主喜静,平日里我们干自己的就好,若是公主问你什么,如实回答即可。公主一般不罚人,你无需害怕……” 这话越听越奇怪,燕宛白喊道:“寻秋,你走远些说,好吵!” 她扭头正欲继续研究这面墙,无意间瞥见一抹红,瞳孔猛地放大,下意识地看了看那身影周围,见没有旁人后立刻奔过去:“三哥。” “今日这声‘三哥’喊得爽快。”燕灼耐心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 “我一直很情愿唤你的,只是……”燕宛白撇撇嘴,不再说下去。 她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倒是勾起了燕灼的好奇心,但他挑挑眉,思考片刻后心中有了答案,很给面子地问道:“只是什么?” 燕宛白招招手,示意他蹲下,燕灼仅弯下腰,她也没管,而是小声道:“三哥难道没发现晴蕴姐姐不喜欢这样吗?每次我与二姐喊你被她听见,她就会看向别处,然后也笑得没有那么开心。晴蕴姐姐待我好,我不想让她难过。” 燕灼听此话,认真地看着燕宛白,心中讶异她洞察力居然还不错。可惜他并不想让她一直记着此事,这于傅晴蕴并无好处。 他直起身,俯视着她:“定然是你看错了,人的表情只有这么多,情绪却有千万种,你怎知晴蕴是这样想的?” 燕宛白似懂非懂道:“三哥此话有理,我回去再研究一下。” “你等在这仅仅是为了与我说这事?” 燕宛白摇摇头,露出讨好之意:“我听说那谢二小姐琴弹得好极了,三哥,我知道你现在要出宫,带我去看看她吧!” “我很忙。” 燕宛白听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自己,一时口不择言:“忙着去找美人吗?” “这么了解我?”燕灼眼眸微眯,唇角上扬。 燕宛白忙解释道:“三哥,你听我解释……” “你说。” 燕宛白愣住,按套路燕灼该摸着她的头,说:“没关系。” 她不知燕灼根本不会因此生气,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 但他没有答应燕宛白的要求:“我今日有要事处理,没有空带你去谢府。改日吧!” “那你可千万别忘了!”燕宛白冲着他大声道。 她注视着燕灼离去的背影,目光坚定。当日所有人都看见了谢挽星,唯独自己因为着凉没有见到。 “今日怎么也得出宫,不然大婚之日也没法看到谢挽星的表情。”燕宛白心中想道。 “寻秋,你去打听打听我五哥的行踪,我记得他今日好像会进宫。” “是,公主。” 马车上。 傅安担忧道:“殿下,慈宁宫内陛下所问莫非是怀疑我们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燕一啸就这么急着过来套他话,那要是燕策与燕珩斗了起来,岂不是更加危险? 燕灼想起慈宁宫内燕一啸问他的话,冷笑道:“放心,会有人替我洗清嫌疑的。” 燕策、燕珩敢算计他,哪能让他们好过?至于这嫌疑当然也要让他们帮他洗清。 燕灼走下马车,傅勇立即走上前迎他,特意压低声音道:“谢小姐一早就把信送来,属下已将它放在殿下书房。” 第十八章 谢挽星正在回谢嘉延给她的信,据说这信本该前些日子就到的,但是谢嘉延得知他给林向松也去了一封信,便交代送信之人等上几日,好一起送过来。 林向松的信一到谢府,谢挽星就派纪卓悄悄送去晋王府了,回来时还告诉她:“小姐,属下在晋王府逗留了片刻,见晋王回府才离开。晋王府围了许多人,似是要重新修缮。” 至于为何要在这时修缮?缘由只能是因为大婚将至。 说起此事,谢挽星想起今日与信一起送到的还有谢士诚、韩雨容写给他的信。 谢嘉延来信是为关心她伤势是否好全,而他们则是因嫁妆一事。 谢府本就有给谢挽星准备嫁妆,谢士诚夫妇远在边关,总不能叫人抬着十几箱东西往京城送,因此他们只送了些珍贵玩意,其余的只能拜托谢士安夫妇着手准备。 不仅如此,来信上还说大婚之日谢士诚必然到不了,韩雨容与谢嘉延能不能到还要另说。 谢挽星心中虽能理解,但不免失望。叶元霜看出她的沮丧,叮嘱谢挽葶这几日多陪陪她。 这不,谢挽葶又来了。 谢挽星出门迎她,谢挽葶揽着她的手:“怎如此冰凉,又在看医书?” “没有,我在给大哥回信。”谢挽星回道。 谢挽葶看着她面有疲色,不禁劝慰道:“二叔、二婶也是没有办法,若是你日后过得幸福,想来他们也会开心的。” 谢挽星有时也会想,若是谢士诚如谢士安一般,在京城做个普通官员,她的人生会不会与现在完全不同?不会自小便见惯打打杀杀,也不会被指婚给燕灼。 可要是真如此,她可能也就不会学医。 所以后来她就想开了,一切都是有失有得,她有得,就必定有失。 “我早就不伤心了,大姐不必担心我。”谢挽星粲然一笑,心中已然释怀。 谢挽葶看她语气平静,想来是已经想开,但心中必然还是会有些难受。 就拉着谢挽星讲了好多事,还谈起叶知远曾经邀她去拜佛:“哪有人会邀姑娘一起去寺庙,你说这人是不是犯傻?” “说不定是他想与你一起前去求姻缘?”谢挽星猜道,她先前真不知叶知远性情是这样,依此看也是城府不深之人,起码不是沾花惹草之人。 不像某人。 谢挽葶惊道:“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这么解释的,说是去求根姻缘签。” “我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猜中了。”谢挽星没料到,“想来叶知远也是极好相处的人。” 谢挽葶回想起平日相处的确是这样,她点点头:“他也就这点好。” 她刚要顺道谈起燕灼,却猛然回神,她郑重道:“挽星,其实今日我来是为一事,下月傅家有一宴会,届时你也需要出席。” 谢挽星自从回京其实已经参加不少贵女组织的宴会,这回虽是燕灼的外祖家,可也不过是那些流程。 “我知道了。”谢挽星淡定应道,突然画风一转,“大姐,我好久没出门了,这两日我能出去转转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日又在钻研那几本医书,你若是需要买书,大可直接派小厮去买。”提起出门,谢挽葶本能地想阻止,她听叶知远说近日不仅朝堂不甚太平,连城里也出现一种怪病,不少人都染上了。 谢挽星伸起手,连忙保证道:“最多不过两个时辰,我一定回府。” “不行。”谢挽葶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求你了,大姐,真的马上就回府。”谢挽星拉着袖子向她撒娇,说尽了好话。 最后,谢挽葶还是松口了:“两个时辰后,我要在大厅见到你。” “我肯定准时回来。” 谢挽葶板着脸道:“是要早点回来,不是准时。” “知道了!” 谢挽星出府后最先去到京城最大的书斋,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心仪的书。 反而碰见了赵慕锦,还是正面撞上,她只得上前:“见过瑞嘉郡主。” “无需多礼。”赵慕锦声音有些急,随后又开始吞吞吐吐,“上回涧素那事,是我不对,更不该让阿蕴不搭理你。” “那事臣女早就忘记了,郡主也不必放在心上。”谢挽星确实已经忘记了,若非今日碰见,她可能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一张琴,名唤涧素。 赵慕锦总算放下心来,她起先并不情愿来与谢挽星和好,可禁不住傅晴蕴用温柔语气一只在她耳边念叨此事。 “那好,今日你的费用都交由本郡主来付,以此向你赔礼道歉。”赵慕锦忙不迭道。 “郡主不必客气……”谢挽星也不想与她客气,可她还未找到要买的书, 赵慕锦微皱起眉,嘟囔道:“废话少说,你快些去挑书。” “那便先谢过郡主了。” 谢挽星径直往医书那处走,赵慕锦在后头一脸疑惑,忍不住提醒道:“琴谱在那边,你走错了!” 谢挽星离得远,压根没听见赵慕锦的声音。而后者见前者不理她,心知自己理亏,找了个地方坐下,竟也没生气。 “小姐,这都已经转了几圈,您究竟要买什么书啊?” 舒玉眼神示意灵玉不要出声,因为谢挽星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翻阅着一本医书,一会摇头一会点头,路过的人都用奇奇怪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而她丝毫不知,一心沉迷于医书,蓦地两眼放光,惊喜道:“就要这本了。” “还有这本。 ”谢挽星伸手拿起另一本,将两本书紧紧抱在怀中,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那是什么孤本小说。 赵慕锦愣愣地看着这两本医书,一本叫毒药大全,她完全被震惊住,没再看另一本:“我已经向你赔礼道歉了,你不会还在记恨我吧!” 这可不能叫人误会了,谢挽星忙解释道:“我只是单纯看看,绝对不敢记恨郡主。” 尽管谢挽星再三保证,赵慕锦还是有些不相信,走远还特意回头看她两眼,跟一旁的婢女道:“你说她不会骗我吧!” “奴婢瞧着谢二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希望是这样,不过她怎么看这类书?不应该买琴谱吗?”赵慕锦想到这有些忿忿,她整日练琴,也只比谢挽星好一点。 “谢挽星定然是私下苦练!”她喃喃道。 赵慕锦以为在私下苦练琴艺的谢挽星,当下正为那本医术头疼不已。 白竹散分明是毒药,于人身体有极大损伤,为何又会有补中益气、宁心安神之效? 中毒之人是不时会浑身发热,且疼痛难忍,长期下去还会心悸气短。 谢挽星拧着眉,脑袋一团乱。她拿起医书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书上的确是这么说的,难道是林向松当时没说全? 关乎人命,这个必须要弄清楚。 又是一夜无眠,谢挽星惦记此事,大清早便出了门,只留下灵玉应付谢挽葶。 她去了几间药房,不少大夫甚至不曾听说过白竹散,而知晓此毒药的大夫偏偏又所知甚少。 谢挽星并不泄气,她拿着那本医书又去了济仁堂。 “这位小姐,是需看病还是抓药?”店小二迎上来礼貌询问。 谢挽星环顾四周,并未看见有病人在等候,她思忖道:“看病吧!” “您稍等。”片刻后,店小二指了指另一边,“小姐,您这边请。” “多谢。” 谢挽星最先看见的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可那双眼睛仍清亮。还未等她走近,那人便笑着说:“既然没有患病,莫非来这游玩?” 哪有人会来药房游玩,谢挽星心中有些好笑。 同时她又抬头看他,惊于他的眼力与医术之高超,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向他坦白此行目的。 “白竹散可不多见,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瞒大夫,我有一好友意外中了此毒,多年来受尽折磨,我想为其解毒。” 听此话像是与她同龄的人,至今还在求生实属不易。大夫神情柔和了几分,眼神中也有不忍心。 “白竹散是毒药不假,可你说的那些效果它也有。”大夫缓缓道,“但既冠以毒药之名,说明它对人身体的损伤远高于益处。” “那您可知如何解此毒?” “你可抬举我了,我解不了此毒。”大夫颇为遗憾道,想他这辈子都耗在医术上,依然有不少伤病药草是他没能了解透彻的。 谢挽星心中的希望顿时破灭,唯一听过此毒的大夫却解不了,她大概是帮不上燕灼的忙了。 也不知道燕灼与她师父说了什么,多半也是为解毒一事,只是不知林向松会不会答应。 “多谢大夫。” 谢挽星抬脚要离开时,听见大夫的声音:“你日后若是能解此毒,能否再到济仁堂通知我一声,我也想学学。” “我医术一般,恐怕不能做到。但要是知道药方,一定前来告诉您。” “多谢。” “您不必如此客气。” 谢挽星满怀期待地走进济仁堂,又丧着脸走出,舒玉刚要安慰她。 两个身影逐渐向她们靠近,男子眸光幽深,眼含笑意。而另一人笑得狡黠又俏皮:“你就是我未来的三嫂?” 第十九章 谢挽星原先还有些不确定,一听此话便猜这人是三公主燕宛白,只因谢挽葶说宫中皇子公主中性情最大胆活泼的就是燕宛白。 可眼下这称呼未免也太大胆,她避而不应:“臣女见过齐王殿下、三公主。” 燕宛白眉眼弯弯,笑靥如花:“三嫂不必多礼。” “点到为止,燕宛白你也稍微有点分寸。”燕霁提醒道。 燕宛白压根不搭理他,走上前拉住谢挽星,抬头望着她,看起来无辜又可爱。 谢挽星顿了几秒,有些不知所措,她在谢家同辈中年纪最小,还未有人这样牵着她的手,即使是她大哥的儿子谢怀朗也没有。 但燕宛白并不放弃,可怜巴巴地盯着她。谢挽星立马牵着她的手,被这种眼神看着真的很难拒绝她。 “三嫂真好!” 这称呼真的令谢挽星头皮发麻,她犹豫片刻道:“公主您可以直接叫我谢挽星。” “挽星姐姐真好!” 燕霁没眼看下去,看向谢挽星,疑惑道:“你今日怎么从医馆出来,可是生病了?” 燕宛白眼珠一转,视线最后定格在舒玉手中的医书上,还未看清医书便被遮住,她对着舒玉笑了笑。 “嗯。” 燕霁似乎意识到什么,没再继续问。扭头对燕宛白道:“人也看了,送你回宫吧!” 谢挽星自然不好问两人出宫做什么,是不是偶然碰见自己,而燕霁这话是明明白白告诉自己,燕宛白出宫的目的是为了见她一面。 燕宛白撇撇嘴,松开谢挽星的手,走至燕霁身旁,恳求道:“五哥,你让我再玩会嘛!求你了,我知道你对我最好,肯定不会狠心送我回去的,对吧!” 燕霁气乐了,嗤笑道:“你不是常说三哥对你最好?我可不敢信你的话,你这人最爱敷衍人。” 燕灼…对亲人这么好吗?谢挽星倒是没看出来。 “一个月……我保证这个月对我最好的人一定是你。”燕宛白信誓旦旦道。 谢挽星与燕霁都被她这话给逗乐了,只是前者忍着着笑意,后者则是骂骂咧咧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对你最好的人有什么好处呢!” 最后燕霁还是答应让燕宛白再玩会,结果立马又被燕宛白指着去买糕点:“五哥,再次求你,这个我没吃过,好想尝一尝。” 燕霁哪有这么好说话,于是两人气氛僵持不下。谢挽星笑道:“不如让臣女去买吧!” 燕宛白并不应她,无奈之下燕霁还是走向了糕点铺子。 谢挽星总算知道燕宛白这是有话要问她,正如她所想,燕宛白笑眯眯道:“挽星姐姐,我听说前不久你与我三哥一起去放了花灯?玩得可还开心?” 一谈起这事谢挽星便想起自己发酒疯说的那些话,自己骗着自己此事也就翻篇了,可耳根仍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她故作淡定道:“自然是开心的。” “那你觉得我三哥是什么样的人呀?” “晋王殿下是个极好的人。”燕宛白说不定还会将这些话告知燕灼,她可得小心回答。 “挽星姐姐,你这话也太敷衍了,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燕宛白不假思索道。 “细心、体贴、平易近人……” 谢挽星一股脑地说了许多,燕宛白好多没记住,连忙道:“挽星姐姐,你这说得也太多了。” “臣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燕宛白眼眸闪烁,扬唇笑道:“原来我三哥在你心中是这么好的人!看来挽星姐姐一定很喜欢我三哥。” “公主,臣女…”谢挽星急忙解释,却被燕霁打断。 “燕宛白,你要的糕点。”燕霁提着用油纸包着的糕点,“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燕宛白不说话,反而继续盯着谢挽星。 若是只有她一人在,自己还可以解释,可燕霁在这,她不能说清楚。燕宛白在,她也不能说慌。 谢挽星猛地闭了一下双眼,又立即睁开,硬着头皮道:“公主方才与臣女谈起了晋王殿下。” “原来是这样,时候也不早,我真得送你回去了,不然母后都该着急。”燕霁看向燕宛白,语气不容反驳。 终于……谢挽星心里松了一口气,没表现得太明显,只是眼眸亮了几分。 “那好吧!”燕宛白不情不愿地答应,“挽星姐姐再见!” “你也早些回去。”燕霁继而对谢挽星道。 “多谢齐王殿下关心。” 燕霁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直接拉着燕宛白就走。 * 晋王府。 燕灼面有疲色,他把刚写好的信递给傅安:“去边关打听清楚,务必要亲自交给林向松。” “殿下,我们为何不经谢小姐之手送去?如此一来,要方便许多。” “平白又欠人家一个人情?”燕灼反问道。 傅安不再多言。 燕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原本有冲击力的五官此刻柔和了几分,说话声调又冷又淡:“也不知容昭那边可有找到新大夫。” 傅安心中喟叹一声。他原本算是傅家的人,比燕灼还大上几岁,从小就看着这两人遭受各种苦难,傅晴蕴更是被人下了剧毒。 燕灼、傅家,还有容昭这几年寻遍名医,始终解不了毒。 “那日您从傅府出来,就派人给容公子送去了口信,想来他已经在找了,殿下不必过分担忧。”傅安劝道。 “三哥!三哥!” 燕灼并未应答,直至燕宛白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才慢慢掀开眼皮,冷冷道:“谁把她带出宫的?” “属下听说是齐王殿下清早带三公主出宫,但又把人送回去后三公主又求了皇后,才得以再次出宫。” “把人撵走。” “是。” 傅安刚要出门,却听见燕宛白在喊:“三哥,我知道一个惊天秘密,你肯定好奇。” 燕宛白冒着风险在晋王大喊大叫,说不害怕是假,但她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今日内出宫两次,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次绝对不能连燕灼的面都见不到。 “三哥,你好狠的心,竟然对手足这样。” 傅灼猛吸一口气,不敢想象燕灼此时的神情。下一刻燕灼略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把人带到茶厅。” “属下明白。” “三哥,你终于来了!”燕宛白惊喜地望着燕灼,她起身行礼,得到回应后才坐下。 “找我何事?”燕灼语气淡淡,随即又轻笑出声,“你最好真的能说出个令我满意的事情。” “我今日去见了谢二小姐。”燕宛白试探性道。 “哦!那她可如你所想的那般?你又从人家表情看出了什么?” 燕宛白先喝了一口茶,直直地盯着燕灼,才道:“我问谢二小姐,觉得三哥你是什么样的人?” “燕宛白,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要不要我把心中所想都告诉你?” “三哥,我错了。”燕宛白的目光涣散了些,也不再卖关子,“谢二小姐说三哥你细心、体贴,还很平易近人,总之夸了你许多。” 燕灼哂笑,谢挽星这话一听便知不走心,他细细品着茶,接话:“然后呢?” “我又说谢二小姐夸你这么多,一定喜欢你。她本来要说什么,但是被五哥打断后没再说话。我也没问,觉得总要给人家姑娘一面子。”燕宛白拍拍胸口,觉得自己仗义极了。 燕灼并不好奇答案,但燕宛白很好奇,她眨眨眼:“我看她当时眼神乱瞟,很急切,不知道她是被说中才慌乱还是要否认。我说了这么多,三哥你怎么想?” “这就是你说的惊天秘密?” “我谈起花灯时,她耳根很红。三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撩人家了?” “燕宛白,你好吵。” 自己说了半天,就得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燕宛白心下不太爽快,又要再问。 便见傅安在燕灼耳边低声说些什么,燕灼倒没避着她:“请人进来。” 燕宛白不由问道:“是牧承吗?” “你四哥。” 燕宛白耸耸肩:“哦。” 脚步声清晰传入耳畔,燕宛白站立在一旁,而燕灼仍坐着。 “三哥。”燕珩踏进茶厅,环顾四周发现燕宛白也在这,“三妹,你怎么也在这?” 被人忽视的感觉当真不舒服,燕宛白自顾自地起身,对他的热情去了大半:“出宫玩。” 可她明显察觉到燕珩似乎有事要和燕灼谈,霎时小心思就上来了,径自坐下。 燕珩不好明着赶人,又不能指望一个七八岁小孩看懂他的眼神。他刚坐,燕灼便递给他一杯茶。 “四弟今日怎有空来寻我?” “不瞒三哥,我与大哥闹了矛盾,如今大哥不肯见我,想请三哥替我向大哥解释清楚。” 燕灼轻叹一声,无奈道:“四弟,你也知道,大哥不待见我,若是我贸然前去,恐怕会加深你二人误会。” “大哥向来明辨是非,定然不会牵连于你,我别无他法,还请三哥帮帮我。” “我尽力吧。”燕灼应下,“三妹,你与大哥关系好,改日同我一起去吧!” 燕宛白睁大眼睛,她才发了会呆,怎么还带上她了。燕珩怔住,忽而也道:“三妹,你就帮帮四哥。” “哦,那我尽力吧!” “多谢,改日必有重谢。”燕珩客气道,“马车已备好,三哥你们现在就去吧!” “什么?” 第二十章 “此事耽误不得,还请三哥与三妹即刻去找大哥。”燕珩解释道。 燕宛白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是她说,这燕珩未免也太惹人烦了,还调和矛盾,她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那走吧!” “还请三哥与三妹多多费心。” 燕宛白不想听下去,迈着小碎步走到燕灼那边。两人没有选择坐燕珩的马车,而是直接上了燕灼的马车。 “三哥,你怎么还答应四哥啊!他明显就是拿我们去挡大哥怨气,说不定大哥还连带着看我们不顺眼。”燕宛白怒气冲冲道,继而气势又弱了,“居然还带上我。” “你不是喜欢凑热闹?就当去玩玩!”燕灼慢条斯理道。 燕宛白嘴巴撅起,不太高兴:“四哥也太强人所难了,凭什么把我们扯进他们的争斗之中。” 她没等燕灼回答,就开始自言自语,手舞足蹈显得整个人都好笑:“我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公主,你一个花心爱美人的王爷,我们俩招谁惹谁了?” 燕宛白奇怪怎还未到梁王府,探头一看:“三哥,这不是去梁王府的路啊!” “送你回宫。” “不是说让我一起去吗?” “你想去?” “不太想。”燕宛白坦白道,“但是我需要去加点火,不然心里不舒畅。” 燕宛白冲外头喊道:“傅安,掉头去梁王府。” 傅安没听见燕灼的声音,知他默认燕宛白做法,便掉头赶向梁王府。 燕策此时正高兴把燕珩拉下水,还饮了几杯烈酒,在院子里散步,筹谋着如何把派人去边关一事也甩到燕珩身上。 即使燕灼对权势再不感兴趣,总不能不替妻子报仇吧!他总觉得救谢挽星的人就是燕灼派去的。 “殿下,晋王殿下和三公主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燕策觉得莫名其妙,这么晚了,还来他这,“请人进来,派人去斟茶。” “大哥。” “三弟和三妹今日怎有空到我这来了。”燕霁随口问道,顺手招呼两人坐下。 “其实是四哥请我们来的,他说与你闹了些误会,请我和三哥来做个中间人。”燕宛白主动表明一切,同时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燕策,倒叫燕策有些不好意思。 但燕策念在燕宛白还是小孩,没太计较这举动。可这不代表他能漠视燕珩那些行为,既然让他抓到把柄,也不能怪他心狠,不顾兄弟之情。 他感慨道:“四弟果真是喜欢颠倒是非啊!” 燕宛白对于他们那些事情丝毫不感兴趣,耐着性子询问道:“还请大哥说个详细,不然我与三哥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了。” “三弟也不了解此事吗?”燕策反问燕灼。 “听父皇提起过一点,好像是四弟手底下的人滥用职权,叫人给把事情捅到父皇面前去了。” 燕灼一脸迷糊,不像是说谎,燕策心里稍微放松警惕。 “事情大概就是你说的那样,我不过是顺手把这人事情告诉父皇,替大祁除了个祸害罢了。”燕策愁眉不展,“也不知四弟怎这般说我?” “不如大哥与四弟当面说清,也免得伤了感情。”燕灼提议道。 燕宛白肯定道:“四哥定然是误会了大哥。” “我平日里待四弟不薄,他竟如此猜测我,真让人心寒。”燕策黯然神伤道,垂下眼睑,似乎真的在难过。 燕灼面不改色地看戏,燕宛白心中也是冷笑几声。 “我记得大哥你与四哥一向交好……”燕宛白不由感叹。 “我们几个兄妹间感情一直都很好,我是真没想到四弟是这样的人。” 燕灼作思索状,含笑道:“大哥,我听四哥说前些日子你去了南河城,那里风景极好,我过两日打算去一趟,你可有景点推荐?” 燕策讶于燕灼这时还想着游山玩水。 同时觉得燕珩速度可真快,果然还是他心太善,既然如此也不要怪他不顾手足之情。 燕策随口说了几个景点后,燕宛白忍不住连打几个哈欠,他颇为关心:“三妹,可要大哥派人送你回宫?” “那小妹就先谢过大哥了。”燕宛白眼皮耸拉着,困得不行,倒油一事远没有她睡觉来得重要,况且不急于这时。 燕灼点点头,傅安随即跟着燕宛白出了府,他正要走时,燕策拦下他。 “我有一事要与三弟你说明。”燕策神色有些难为情,“因着这事我日夜难眠,其实我还有一事未上报给父皇,那事过去后刑部侍郎说出一事,实在令我难以启齿……” * 翌日清早,谢挽星带着舒玉出府,这日她是去买药材,居然碰见一个与她所买药材一模一样的男子。 她侧过脸打量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衣着打扮均很平常,毫不起眼,看面相,还是个好人。 引起对方注意后,谢挽星立即垂下眸,走到另一旁。 心中猜测这药方分明是解白竹散的,这毒并不常见,如果这人不是有白竹散在手并且想要给人下毒的话,就只能是个大夫,病人中了白竹散。莫非这病人就是燕灼所要救的人? 也不无可能,谢挽星并不好奇此事。 说起燕灼,也没告诉她林向松来不来京城,她若是写信给林向松,反而打探人隐私了。 她刚要回府,隐约瞧见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有些像傅晴蕴,可那人身旁还有一男子,两人穿着同色衣裳,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谢挽星收回视线,准备回府继续研究医书。 此时的谢府热闹非凡,灵玉见谢挽星回府,忙拉着上前,面上的喜色怎么也遮掩不住:“小姐,这是晋王殿下下的聘礼,您瞧,这大厅都摆不下了。” 谢挽星扫了扫周围,不仅有三牲、海味、四京果、四色糖,还有黄金白银、绸缎,还有各种金器、玉器,摆满了整个大厅。 还有两个不起眼的大箱子,一旁的小厮见着谢挽星走来,匆忙打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箱内所放之物是药材,多为稀有药材,十分珍贵。 叶元霜打圆场道:“晋王殿下可真是贴心,我们挽星日后有福了!” 谢挽葶惊讶燕灼还真懂谢挽星,她最爱的可不正是药材。 当事人谢挽星心跳得有些快,像是所有人都在否定你时,突然有人不顾异样目光认可着你的选择。 “把东西都抬入库房吧!”叶元霜吩咐着人把这些抬走。走到谢挽星面前,“昨日你大伯告诉我,你母亲可能会来京城参加你的婚礼。” 谢挽星蓦地抬头,眼角微红,鼻尖发酸,想要再确定一遍:“大伯母,真的吗?那哥哥可以来吗?” 她自然不敢奢求谢士诚能来,只得问谢嘉延。 叶元霜摇摇头:“嘉延不一定能来,但是你大伯说了定会争取。” “多谢大伯母、大伯父。” 谢挽葶拿出手帕替她拭泪:“我们都是一家人,哪还需要讲这些。” “挽葶说的是,挽星怎还这般客气。” 谢挽星忍下眼泪,笑道:“对,我们都是一家人。” 谢挽星回房后,呆呆地望着窗外,一直不说话。灵玉见状,给她讲近日听到的各种有意思的事,骤然拍拍脑袋,声调也高了几分:“那日纪卓出门时碰见舒玉,两人不小心撞一起,我可看见舒玉脸红了。” 舒玉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也不说话,灵玉戳戳她的手臂:“我这在说你呢!你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 “我要是生气,你怎么继续说下去?” “也有道理。”灵玉恍然大悟道,“然后舒玉很冷静地走开了,我看见纪卓下一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谢挽星很给面子地大笑,灵玉觉得自己还蛮有搞笑天赋的,她刚要再讲一个趣事,忽地想起听见的一个消息:“奴婢听说晋王殿下这两日要去南河城,也不知真假。” “去南河城?灵玉你确定没听错?” 林向松难道真的拒绝救人?燕灼才要亲自去请人吗?除此以外,她想不出任何他去此地的目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还说晋王殿下是要去游玩。”灵玉语气弱弱,她是听府内其他院里的人说的,她也没出府,头脑一热就说了出来。 谢挽星沉思后仍不知自己要不要替燕灼求一下林向松,可这又是多管闲事了,而且燕灼也未必愿意她插手。 算了,她还是自己多研究白竹散,日后或许能帮上忙。 燕一啸听说这一消息时正在凤仪宫陪皇后用饭,不知燕灼跑去南河城做什么,那里距边关也不远,他眸光一沉,寒声道:“把晋王喊到御书房去。” “是,陛下。” 燕宛白正吃着糕点,不明白燕一啸心情怎么变换得如此快,她说话素来直爽,小声道:“明显就是三哥想要出去玩,南河城景色宜人不是众所周知吗?” 这话一点也没避着燕一啸,他听得一清二楚,顾皇后沉声道:“宛白,怎么说话的?” “儿臣知错。”燕宛白很会看脸色,认完错就她到燕一啸身旁,冲他撒娇,“父皇,我能不能跟着三哥一起去?” 燕一啸被她三言两语扰乱,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他到时派人盯着燕灼即可,何必因此伤了父子关系呢! “来人,去把人追回来。” “是,陛下。” “殿下,此时就要出发吗?”傅安有些担心,夜黑风高,他们不便带太多人,万一有人埋伏在半路,岂不是寡不敌众,十分危险? “我也想不急,可傅晴蕴的身体拖不得了。”燕灼漫不经心道,光听语气半分也瞧不出他对傅晴蕴这个表妹的上心,可看他所为,只怕她在燕灼心中分量不轻。 “殿下,容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 容昭一袭黑衣疾步而来,神采秀异,原温润的眉目紧蹙着,先是行一礼,才缓缓道:“殿下,我才听闻您要去南河城一事,此行万万不可,自从您上次提起这个大夫,我便派人去查地址,如今已有结果。” 他顿了顿:“所以,南河城我去。傅府大夫还能再撑一阵,我会尽快回来。” 傅安还是第一次见容昭说这么多话,燕灼神色淡然,迟迟未应,许久后似笑非笑道:“容昭,你这算是为傅晴蕴把家族抛在脑后了吗?” 第 21 章 “我会争取,所以还请殿下给我一个机会。” 周围几人听得一脸茫然,压根不懂两人在说什么想。 燕灼神色忽地严肃起来,一字一顿道:“你确定?” “我会尽全力。”容昭颔首答道,他已经向容家长辈提起此事,他会说服他们,以此搏得机会的一半。 而另一半机会掌握在傅家手上,这也并非易事。 “容昭,若是日后你能做到,傅家这边我可以出面。只是这样的后果你可要想清楚。”燕灼眼底漫上淡薄的笑意,但不明显,至少旁人以为他在威胁容昭替他行事。 “多谢殿下,但此事无需您费心。”容昭从容不迫道,对上燕灼的目光后并未躲闪,只是稍后眉心蹙起,“至于后者,容家的选择自始至终都是保持中立。” 燕灼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那我我就先祝你们容家成功。” 傅勇立刻跟上,傅安踌躇片刻后,还是走至容昭面前:“公子万事小心。” “多谢提醒。”容昭一身黑衣离去,今夜不会有人知道他曾来过晋王府。 燕灼右手摩挲着前些日子傅晴蕴给他求的平安符,想起今晚容昭的举动,他眼神极空,整个人似是浮在水面上,飘忽不定。 他问道:“傅晴蕴担着被傅修责罚的风险也要见容昭一面,容昭也愿意为她远赴边关寻医。傅安,你说他们相爱吗?” “自然是的。”傅安肯定道。 “那你觉得容昭是个什么样的人?”燕灼又问道。 “忠于国、忠于家族、忠于民之人。” “傅家与容家向来水火不容,傅修恨容世镜恨到了骨子里,我并不觉得容昭当真能为傅晴蕴置家族于不顾。” “那殿下认为表小姐会因容昭公子而把傅家抛在脑后吗?”傅安大着胆子反问道。 燕灼闻言笑了,眼神轻蔑且夹杂着一丝不明显的厌恶。他把平安符放置在木盒之中,视线在那些各式各样的平安符上停留一会后,盖上了木盒。 他这才回答傅安的问题:“不过是一个傅家罢了,何人规定人一定要被血缘困住?生而为人,此非能择也。所在家族,亦是如此。” 傅安一直知道燕灼对傅家感情不深,不曾想傅晴蕴也是如此,但想起傅修所作所为,竟然也不奇怪,觉得这很正常。 “明天傅晴蕴来时,先让她把近日的身体状况给你汇报一遍,顺便把父皇昨日赏的药材让她带走。”燕灼交代道。 “是,属下明白。” 燕灼走后,傅安与傅勇一道走在长廊上,担心他嘴上把不住门,叮嘱道:“明日殿下可能会去接谢小姐进宫,你可千万注意分寸,别乱说话,莫要惹得殿下生气。” “我又不蠢。”傅勇没好气道。 谢挽星仿佛又回到了当日进宫弹琴的前一晚,整个人都不太放松,四肢僵硬。皇宫内固然金碧辉煌,使人向往,可于她而言,那里无形中让人感觉窒息。 舒玉听到动静,立马举着烛火走进来,谢挽星忙接过蜡烛,摆摆手:“今日不用守夜了,你尽早回去休息。” “小姐可是有心事?”舒玉轻声问道。 谢挽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你把窗子打开吧!里面太闷了。” 谢挽星静静地看着舒玉打开窗,走到自己身旁,与此同时,月光折射进屋内,撒在地面上。她抬眼望去,却不见弯月,只见窗户上精美的纹样。 她忽地长叹一声,双眉拧得更紧,碎发早就因动作变得凌乱,坐姿也不如平常那般端正,低着头沉默不言,许久才道:“我害怕自己守不住本心。” 舒玉不知她在看什么,只能小心翼翼询问:“您是担心与晋王殿下的婚事吗?” “你知道的,我想要学医然后开医馆,还想云游四方。可是圣旨一下所有事情都变得格外艰难,甚至成了妄想。”谢挽星神色黯然,声音也越来越小,“原先我没有这样想,因为这件事情我是很坚定的。可我怕……我怕若是日后我对燕灼动了心,会心甘情愿被困宅院,这样的我绝非最初的我。” “可大小姐不是说晋王殿下也是喜爱游山玩水之人吗?说不定还能一起去游玩。小姐您别想太多,凡事走一步看一步。” 谢挽星当然知道,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燕灼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凭什么燕灼运筹帷幄,她就要因他一些撩动而心乱?这样太不自信了。 既然事情还未到那一步,自己就不能就认输,她只能是、也一定是最初的她,理想抱负绝不能为爱情让步。 谢挽星抬起头,挽起碎发至耳边,嘴角微微上扬,豁然开朗道:“一切还没开始,我不能就丧气。 房内气氛随主人心结的解开而逐渐轻松起来,谢挽星催促着舒玉去休息。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 因着她也进过几次宫,这回叶元霜并未说太多话,直接送她到谢府门口。 谢挽星抬脚往马车那处走,猛地怔住,眼前这辆马车眼熟极了,这是燕灼的。 她回头一看叶元霜神情不仅没有异常,反而面有笑意,仿佛在问怎么还不去? 谢挽星走向马车,动作很慢。虽说她已经想开,但这时见燕灼多少有些尴尬。何况自从花灯节过后,两人还未见过。 傅勇见到谢挽星,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道:“谢小姐请。” 谢挽星对这人有几分印象,是燕灼的人。她忐忑不安地进到马车,而马车内居然空无一人,她坐下后,环顾四周,确定这是燕灼马车,放松地闭上眼睛。 然后静坐着,直到舒玉的声音响起,她下了马车后,打量着这座皇宫,向慈宁宫走去。 如上次一样,先是等人通传,待人喊她再进去。 谢挽星行礼,得到太后的许可后方才起身。 太后慈祥地看着殿中的谢挽星,忙吩咐侍女给她看座,道:“上次花灯节玩得可还开心?” “臣女玩得很开心,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谢挽星听这话恍然大悟,原来是太后命燕灼邀她去赏花灯。 “开心就好。哀家许久未见你,颇为想念,便让灼儿去接你,谁料想他中途被他父皇喊了去。”太后语气似平常人家聊天一样,像是在替燕灼解释。 谢挽星微笑着,一脸真诚道:“殿下已经派马车来接臣女了,改日必定亲自谢过殿下。” “不用改日,灼儿事务不多,想来很快就能过来。” 谢挽星应和着太后的话聊了许久,这时有一侍女走至太后耳边低语几句,太后听完笑眯眯地看了谢挽星几眼。 她不知发生何事,耐心等着太后接下来的话,只听见她说:“灼儿在御花园等你,你不用陪哀家了,我让绿琦领你去。” 谢挽星乖乖应下,跟着绿琦前往御花园。 途中还碰到了燕宛白,以为她这是要出宫了,眼眸微动,很是兴奋:“挽星姐姐,这么早回府也无事,不如去我宫里玩吧!我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 谢挽星是不想去御花园,可她也不想去陪燕宛白,上次见面那些问题至今令她难以回答。而且燕灼已经在那等着了,她拒绝道:“不好意思,三公主,晋王殿下在等臣女。” “这样啊!那你快去,别让三哥等久了。”燕宛白很爽快,还催她快些过去。 谢挽星行礼离去。 燕宛白看着谢挽星去的方向,笑得极灿烂,她不禁弯了弯头道:“三哥可真会讨女孩子欢心,之前有赏花灯,如今又有赏花,莫不是还要来一句人比花娇。” 她嘴角弧度逐渐扩大,蹦蹦跳跳地往慈宁宫的方向去。 绿琦停下脚步道:“谢二小姐,前面便是御花园,奴婢就候在此处,不再过去了。” “多谢!” 谢挽星独自一人走过去,即使她不特意去看那些花,却还是被惊艳到了。不愧是宫里的花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明艳绚丽的鲜花被嫩绿的草木衬得更加亮眼。 除去这些,还有那座假山。 园内亭台有一人候于此,他丰神俊朗,神采奕奕,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恰巧撞上谢挽星的视线。 “臣女谢挽星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燕灼轻笑道,手持象牙玉扇,“坐。” 谢挽星行止拘谨,坐下后试探性地问道:“不知殿下唤臣女前来所谓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莫非是占完便宜就要跑?” 婚期都定了,还能往哪跑? 等会,她什么时候占燕灼便宜了,可不能这样平白无故地污蔑她。 谢挽星下意识地就要问,却又愣了愣,好像是花灯节时候的事了。 她硬生生忍住,转移话题,问道:“殿下上回让我送的信不知可有结果?” 燕灼如实回答道:“没有。” “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研究白竹散,还寻得两本医书。若是殿下有用得上臣女的地方,可直接说,我定当尽力。” “你这是把自己当我妻子了吗” 第二十二章 “那日放完花灯你不是还吃醋了吗?” 谢挽星马上否定道:“我没有。” “本王又不会笑你,慌什么?” “回殿下的话,臣女没有。”谢挽星语气坚定,背挺得笔直。 “走吧!送你回府。”燕灼悠然道,起身往亭台外走。 谢挽星对出宫倒是乐意,她跟在燕灼后面,脚步轻快,偶尔与舒玉低语几句,时不时发出笑声,又很快噤声。 马车上颇为安静,谢挽星想起那日碰见的中年男子,心中有些犹豫,不知这事能不能问? 她这样也不是过度在意燕灼的事,只是解白竹散一事,她既想还清燕灼救命之恩,也想借此提升医术。 “殿下,那日我碰见与我所买之药一模一样的男子,此药与白竹散有关。不知此人可是殿下的人?” “京城之大,我如何能知道你所说的是哪一人?”燕灼朗声道,似乎他对这人是真的一无所知,甚至向谢挽星打听起此人。 谢挽星自然不清楚,她原以为是燕灼的人,才与他说起此事,谁曾想燕灼对此毫无知情。 但这真的有这么碰巧的事吗?莫非燕灼根本不信任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林向松是否答应来京城治病也不用问了,说不定仍得不到实话。 谢挽星下马车时心中憋着一口气,冷着声音说了句:“多谢殿下。” 谢挽星刚回府,灵玉告知谢挽葶邀她去院子里聊天,她一时有些疑惑:“大姐可还说了什么?” “没有,大小姐就交代奴婢这些。” 谢挽星走至谢挽葶房中的院子,人果然已在那等她。 “大姐,你找我何事?” 谢挽葶命周围人退下,院子里就剩两人,她有些羞赧,吞吞吐吐道:“叶知远邀我去郊外赛马,可你也知道,你大伯母若是知道,定会责罚于我。” “我替你打掩护。”谢挽星拍拍胸口,很有义气。 “那大姐就先谢过你了。” “大姐,前两日你与我说起的京中怪病,我瞧着城中情况好了许多,你可知是哪家医馆研制的药方?” 谢挽葶摇摇头,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我听说原先济仁堂有一大夫研出了药方,可并不管用,后来是宫里御医拿出的药方。” “此事已经闹到朝堂上去了吗?” “这种事哪那么容易就传到皇上耳中,这事是容太傅家的公子禀报给皇上的。” 谢挽星未曾听过这人,不由发出疑问道:“容太傅家的公子?” “就是容昭公子。”谢挽葶解释道,谈起此人,她想起自己偶然撞见他与傅晴蕴在明月居见面,两人关系…似乎还很好。 谢挽星听这名字才略微有点印象,他在京中名声极好,她听说这人温润如玉、才华横溢,是有名的贵公子,受欢迎程度不亚于各皇子亲王。 眼下她还知道这人还挺关心百姓,甘愿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把此事上报。 “其实我听坊间有人说药方最初是济仁堂大夫出的,只是不知怎么传到宫里去了。”谢挽葶补充道。 “如此说来,这济仁堂的大夫医术还真厉害。”谢挽星不禁感叹道,她眼珠一转,笑眯眯看着谢挽葶,“大姐,明日我替你打掩护,那今日你替我打掩护吧!” “那你早些回来,今晚你大伯父回来,可不能太放肆。” “好。” * 谢挽星出府频繁,因着这个缘故,她每次出门都会换身不起眼的平常衣裳,连首饰也不常带。 她这日没有再借看病之由去找大夫,而济仁堂此时明显没有人来招待人,人都聚在各处。 有个大夫正在喊:“小茴香七粒、干姜二分、赤芍二钱、川芎二钱……” 见没人送药过去,那大夫又重复了一次,声音带了些怒气,他不耐烦道:“怎么还没送来?” 谢挽星连忙小跑过去按他所说的拿好,又送了过去,大夫看都没看谢挽星一眼,稍微看了药的分量,就接了过去。 陈良年纪虽大可眼尖,记性又好,看出谢挽星就是上回来询问白竹散的人。他低下头继续为眼前的人诊病:“哪里不舒服?” “腹涨,一按就痛。” “饮食积滞,去那边拿药。”陈良指了指谢挽星的方向。 谢挽星愣了愣,她环顾四周,这个方向就她与舒玉两人,莫不是搞错了? “就是你。”陈良肯定道。 谢挽星这下也有几分激动,被陌生人这么信任。那病人走了过来,把陈良的话告诉她。 “茯苓、陈皮……”谢挽星低声喃喃道,把各药拿好,又确认了一遍,才交至病人手上。 陈良那边陆陆续续有别人过来她这边拿药,就连舒玉也在帮忙。 两个时辰后,济仁堂人少了许多,病人拿着药陆陆续续地离去。陈良闲下来时,走至谢挽星这边,他到平常小二所在的地方折腾一番,竟拿出了银两来。 “今日多谢了,这些就当作工钱吧!” 谢挽星并未接下,陈良医术高超,诊病思维不局限于医书,经验丰富。她萌生了一个念头,好声好气道:“大夫,不如我与你做个交易吧!” “说来听听。”陈良随口回道,低头忙自己的。 “我有空就来济仁堂帮忙,不要一分工钱,只要你平时就教我一些医术,如何?” “我何不多请几个人来帮忙?要你来做什么?” 谢挽星沉吟道:“你也看到了,我这人还是很有用处的,你找平常百姓怕是难以像我这般。” “白竹散一事可有进展?” 说起此事谢挽星便有些泄气,还觉得自己在多管闲事。目前以她的能力显然是无法想出解白竹散的法子,况且燕灼也不需要她帮忙。 “没有。” 陈良神情温和,眼神犀利,笑道:“我毕生所学至今还未寻得传人,这样吧!我收你为徒,日后你不仅要常来济仁堂帮忙,还要争取解白竹散。怎么样?” “我已有师父,恐怕不能再拜师。” “话别说这么早,万一你那个师父也同意你拜师呢!行医之人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我们只会希望多一人能救死扶伤。”陈良听这话也不恼怒,而是直接道出此话,他不信谢挽星不动摇。 谢挽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般,她眉头紧缩,迟疑片刻道:“我能改日再给你答复吗?” “可以,但十日之后此话作废。” “好。” “我需要买些药。”谢挽星此行就是为了这个,她报出一列药名,舒玉随即拿出银两递过去。 陈良把银两退回,笑了笑:“今日你总归还是需要点报酬的。” 谢挽星也不再跟他客气,道完谢拿着药材就出了济仁堂。 * 晋王府,傅晴蕴正浅笑着坐于大厅,傅安在一旁也不知这位又发生了何事,以往她周身都自带温柔气息,这回似乎是在生气。 他方才把燕灼吩咐让傅晴蕴带回去的药材尽数搬来,谁知她冷眼看着那些药材,未发一言。 “小姐,这是殿下让您待会带走的。” 傅晴蕴转过身,打量了他一眼,仍没有说话。 这个眼神与燕灼极为相似,但燕灼偶尔眼含嘲讽,而她是漠视。 牧承懒懒散散地坐在傅晴蕴对面,扯了扯嘴角,劝道:“傅安,要我说,你是真不会看脸色,难道不知道傅大小姐此时正在气头上吗?还硬往上撞。” “既明知我在气头上,又何必在这多嘴?难道你不说这两句话,我们就不知道你牧大公子嘴不饶人吗?”傅晴蕴回怼道。 这牧承一贯就爱讥讽人,平日不接触也就罢了,现在就坐于她对面,仍要多说几句。 “原来我名声这么大,连傅大小姐也知道我?” “名声有好坏之分,牧大公子早就名声在外,我如何能不知?” 牧承深谙傅晴蕴在嘲讽自己,却也不生气。反而轻蔑笑道:“论起名声在外,何人能比过容昭?你说,是吧!” “看来牧大公子不仅容貌俊美,就连这双眼睛看人也准。”傅晴蕴轻言浅笑道,牧承的眼神锐利如刀,她对上却无半分怯意,举起手边的茶向他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牧承眼底有一丝嫉妒,他死死盯着傅晴蕴,嗤笑道:“我看人可不准,不然怎么会把一朵黑心莲看成杏花,傅大小姐可莫要抬举牧某。” “既然看错了,那可要尽早改过来,以免误了后半生。”傅晴蕴口吻轻柔,面露忧色,像是真的在关心牧承。 牧承不紧不慢道:“这就不劳傅大小姐担心了。” 两人一来一往,丝毫不肯退让,直至燕灼归来才停下。 “属下见过殿下。”傅安往前走两步,抱拳行礼。 那穿着晴山蓝衣裙的女子闻言抬起眸,缓缓起身行礼。牧承敷衍起身,就径自坐下。 燕灼径直走向书房,傅晴蕴自行跟上了燕灼的步伐。 “表哥,祖父大寿将至,这两日可能会从旁支挑选一人,记在母亲名下,就于大宴当天入祖祠。” 燕灼语调平缓,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傅修还当真是着急,明知那日事多,还要折腾这个。” “祖父请表哥届时去府中与他一同挑选。”傅晴蕴缓缓道。 “知道了。” “表哥可知容昭去何处了?”傅晴蕴抿唇一笑,她写给容昭的信久久未得到回信,他身边的小厮始终不肯告知行踪。 “去边关了。”燕灼淡然道。 傅晴蕴不太明白,最近燕一啸明明未派容昭去那,难不成……她嘴角的笑意逐渐敛起,平静道:“表哥,解毒之事急不得,上回那大夫就挺好的,不必再去寻医。” “有多好?好到能解毒、能让你不再心悸气短?” 傅晴蕴轻声道:“能让我多活一阵子。” “多活一阵子有什么用?大家不都想要长命百岁吗?你自然也应该这样想。” 第 23 章 “长命百岁又有什么用?人总归是要死的。” 燕灼轻笑两声,指了指木盒,问道:“那你求这些平安符做什么?反正一切都要听天由命。” 傅晴蕴上前两步,拿起那木盒,它很轻,仿佛其中空无一物,打开后看到木盒里是这些年她为燕灼求的平安符。 傅晴蕴常去寺庙祈福,早已习惯每次去 “总不能只想旁人活着,自己却连求生欲望都没有吧!” 傅晴蕴感受到了燕灼的不满,若是她再继续说下去,只怕燕灼今日还会责罚她。她盖上木盒后,柔声道:“不会有人这样想的。” “如此最好。”燕灼神情略微缓和,右手中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白玉压手杯,“过继人选你去盯着点,挑个狠一点的。” “知道了。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燕灼忽地叫住她,提醒道:“那些药材等会记得带走。” 傅晴蕴倏然停住,片刻后道:“知道了,多谢表哥。” 她走出书房时,最先看见的即是牧承。方才看得不仔细,如今才发现他今日穿的是螺绿长袍,还靠在长廊的柱子上,笑得狂妄不羁,这一幕可真是刺眼。 傅晴蕴径直走过,路过牧承身边时听到他的笑声,终是忍不住了。她往回走了两步,莞尔一笑,直视着他:“牧大公子出生名门,向来是京城众多人的效仿对象,可偏偏这平日里就喜欢沉迷酒色。若只是自己也就罢了,还要影响旁人,这可真是……” 她哀叹一声,又摇了摇头,仿佛真的不知如何形容。 牧承眸光暗沉,慢慢敛起笑容,站直后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冷笑道:“可真是什么?傅大小姐倒是把话说清楚,话只说一半有什么意思?”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何况牧大公子如此聪慧,会不知道我要说什吗?”傅晴蕴毫不客气道,她见牧承冷着脸,唇边的笑容越发灿烂,未等到回答就转身离去。 傅安远远看着都觉得害怕,牧承这人虽说爱恨分明,也算好相处,可他素来记仇,此次傅晴蕴嘲讽得如此不留情面,下回两人一见面又要吵起来了。 牧承脸色阴沉,走进书房后正欲踹向最近的椅子,最后还是没踢出那一脚。他坐下厚心中仍然不爽,把火气对向了燕灼:“她是不是有病?怎么你贪恋酒色这事也能赖我?” “你今日又说什么惹她生气了?”燕灼漫不经心道,他在书的左上角写下注释,待笔墨风干后,翻过那页。 牧承不满之色愈发明显,双眉紧蹙,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她脾气也算不错,你总惹她做什么?你再这样下去,我得想想,你究竟是不是因爱生恨?” “不愧是兄妹,都这么喜欢胡说八道。” 燕灼笑而不答,牧承坐一会后就出了晋王府,待他回府,才想起今日去晋王府所为何事。 “纪卓,你把这几封信送去,还有上回得的一些补品,按上面所说的分别送到谢府和我师父那。”谢挽星吩咐道,同时把书桌上的信交给他。 上回给谢士诚、韩雨蓉写的信,还未有回信。如今可以问问韩雨蓉何时会来?谢嘉延又能不能来? “属下明白。”纪卓接过信,大步离去。 次日清晨,谢挽星便在府里四处游荡,先是把昨日买命人煎好送去,又到折兰院给叶元霜请安。 “我不是说不用特意来请安吗?”叶元霜不解道,私下没有过于冷漠。 谢挽星粲然一笑:“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大伯母,后日傅府宴会,我可需要单独送一份礼?毕竟我爹娘不能亲自到。” 谢府并未分家,可如今谢家二房多年来常驻边关,往常送礼都是一起送两家的。这回是傅家,让谢挽星送的确更合适。 “我早已备好礼品,后日你送去即可。” “多谢大伯母。” 往日里这两姐妹都是黏在一起,这会怎么不见谢挽葶,莫不是偷偷出去玩了?叶元霜脸色微沉,看向谢挽星,询问道:“你大姐怎未与你一同前来?” “大姐在房内读书,我本来也唤她此时来,可她说那书只差几页便要看完了,得晚点再来。”谢挽星解释道,全面不改色,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有多紧张,生怕叶元霜察觉。 叶元霜脸上总算有些笑意,她自然知道谢挽葶每回看书时,不看到结尾是不会分一点精力给其他事的。她颔首微笑道:“原来是这样,你大姐勤奋些,总归是好的。你也是,功课不可落下,多费些心思。” “我会的。”谢挽星应下,看书不是难事,她自己本就喜欢。但琴棋书画她实在不喜,眼下也用不到这些技艺,她最近确实有所懈怠。 过段日子还是需学一学。 “大伯母,我听说傅家会从旁支过继一人,还会在宴会上当众介绍此人。此事是真的吗?” 叶元霜肯定地点点头道:“是真的。京城内,但凡家世不错的男子向来很难接受入赘女方家,傅府也不会选择出身过于平凡的男子。如此一来,傅府的小姐出嫁后,便无人能管理傅家,自然要从旁支过继。” “那宴会可真是十分热闹。”谢挽星不禁感叹道。在傅老爷子大寿当日上族谱,可真是相当重视了。 “那是自然。” 两人聊得正起劲的过继一事在傅府旁支也掀起一番风波。 诺大一个傅府就在眼前,不少人都起了心思,想要把自己儿子送去。 毕竟很难有人能抵挡住从天而降的富贵。 但傅修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他命管家事先对旁支所有适龄的孩子都考察了一番。读书识字较少的人不要,容貌性情较差的人也不要,过于依赖父母的人更是不要送过来。 通过第一次考察的人,还需经过第二次,只要前两次都顺利通过的人才真的可以站到傅府大厅。 傅修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目光冷厉地打量着面前几个从旁支挑来的人。他扫了一圈周围,始终未看到傅冕,不满道:“阿蕴,你父亲呢?” “回祖父,父亲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稍后便到。”傅晴蕴如实回道,她今日只是为了避免傅修看走眼,至于选人一事与她毫无关系。她端起一旁的龙井茶,细细品尝。 “阿蕴看着,觉得哪人合适?日后你们二人可就是亲姐弟了。”傅修凝思片刻道。 傅晴蕴起身,徐徐走过去,在几人面前看了许久,发现这几人除了容貌均还算上乘,其余方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其中甚至有人虽不畏畏缩缩,压根不敢对上她的眼神,手还紧紧地攥着长袍一角。 正当她欲转身时,有一个眼神漠然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 “傅京墨。” “名字不错。”傅晴蕴细声道,“祖父,孙女觉得这人挺好。” 旁人都颇为震惊,仅仅问了一个名字便确定人选,如此草率吗?傅良见傅修沉思,走至傅晴蕴身旁,低声建议道:“小姐不妨再看看?这人在家中时就不太受管教,惹得父母不喜,恐怕不大合适。” “父母不喜?” “是的,似乎是脾气古怪又不爱说话,不比其兄弟得长辈欢心。” 傅晴蕴颔首表示知道了,刚要说话时却傅冕来了。她躬身道:“父亲。” “嗯。”傅冕径直走过,“就这几人吗?” “是的,这些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管家恭声道,脸上堆满了笑容。 傅冕选得比傅晴蕴还要快,他指了指傅京墨,对傅修道:“就这个吧!” 原先不少人认为傅晴蕴做不了这个主,看见她选了傅京墨时,其他人并不把这当回事。可现在傅冕居然也选了傅京墨,他到底有哪里好? 傅京墨的家人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们看来,傅京墨沉默寡言,心肠又硬。若不是看在亲生的份上,可真是半分也不想养着。 可现在不同,傅京墨前后被傅晴蕴和傅冕看中,八成是要被过继到傅冕名下,在他身上耗费的钱财将会有更大的回报。 收回钱财是小事,赢得整个傅家才是大事。 傅修走到院中,睨着傅京墨,半天未发一言。 话说这傅京墨面不改色,仍笔直地站在那,目光直视着前方。他不像旁人,既没有紧张得攥着衣衫,也没有视线躲闪,不敢与人对视。 傅修的眼神愈发锐利凶狠,忽而他大笑,目光渐渐柔和。他摘下身上的白玉祥云佩,递给傅京墨:“就你了。” 傅京墨接过玉佩,镇定自若道:“多谢祖父。” “甚好!甚好!”傅修连道两声,满意极了,他拍了拍傅京墨的肩,“傅良,今晚我要办家宴。” “是。”傅良忙应道,“奴才先在此恭喜老爷!” “赏。”傅修不由笑道。 傅晴蕴自有记忆以来,还是首次见傅修发自内心地笑。 可是家都没有,又何来“家宴”这一说? 傅冕不知何时已离开,这里也没了她的事,傅晴蕴不紧不慢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清楚听见傅修在问:“知道你以后要干什么吗?”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几分稚嫩又有些老道的声音:“光耀门楣。” 傅晴蕴温柔地笑了笑,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处。 傅京墨家人紧张地等待着傅修的回答,暗暗希望他不要因为傅修回答错了而就此放弃他。 傅修向傅良使了个眼色,领着傅京墨就去了书房。 傅京墨的家人欲上前问,却被傅良拦下,他笑道:“京墨公子如今已是傅家的人,不日就会上傅家族谱,与你们就不再有关系。该有的补偿,傅家不会少你一分一毫。” “多谢,那日后我们能不能见见京墨?” “自然是不能的。”傅良坦然道,“一经发现,今日所补偿给你们的不仅需要归还,还需赔偿。这些都是与你们说好的,还望你们谨记此点。” “好,我们记住了。”傅京墨的家人急忙应好,见傅京墨一事并不着急,只要他有点良心,就会主动来找他们。 他们不能落人把柄,不然还要赔钱。 傅修亲自带傅京墨转了一圈傅府,最后指着一座院子道:“择云阁便是你的住处。你先稍作休息,晚些来参加家宴。” “多谢祖父指点,孙儿记住了。”傅京墨朝傅修鞠一躬。 “一家人无需如此客气。”傅修摆摆手,不太在意这些虚礼。 * 晋王府。 “殿下,属下听说傅老爷子对那个过继的孩子特别重视,今晚傅府今日还要办个家宴。”傅勇一打听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向燕灼汇报。 “知道了。退下吧!”燕灼头也没抬地回道。 傅勇一脸失望地走出书房,不明白燕灼怎这般冷静,那可是他未来的表弟,将来要继承整个傅家的人! 殊不知燕灼此时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搭理这事,而且他早已叮嘱傅晴蕴盯着此事,反正最后总不会是个性情软弱的废物。 傅勇在大厅接到了傅府家宴的雕花请柬,傅良语气极好:“还望殿下能抽空前来。” “我会及时转交给殿下。” “多谢!” 傅勇再次踏进书房,正色道:“殿下,傅府邀您去参加家宴。” 燕灼抬头冷眼看着傅勇,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傅勇拿着雕花请柬又退出书房,傅安见他二出二进,以为有什么急事需这般谨慎,就问道:“发生何事了?” “我怎么知道!殿下这是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