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门找回我后》 1. 第一章 刚下过雨,山间云光互挽,白雾铺路。 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风卷树叶如衔枚疾走,呼啸不绝。马车内却半点风都吹不进,不但铺着厚厚皮毛,还放了暖炉和小桌。 装点得十分舒适温暖。 少女趴在桌上小憩,许是炉火太热,她的云锦襦裙大袖拢起,露出半截手臂。 明明周身一派富贵,手指却覆有薄茧。 她蹙着眉,睫毛偶有颤抖,睡得并不安稳。 林溪猛然睁开眼睛,缓了片刻便抓起桌上温酒,猛灌了一口。 她做起了那些奇怪的梦!而且这次的梦竟还前所未有的明晰! 仿佛一条丝线把散落的珠子都串联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自己原来是个穿越的? 这事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林溪的父母,更准确地说,她的养父母是周国西边一家普通军户。 养母在村口捡到了林溪时,恰逢她亲生女儿病疫,便心生爱怜,把两岁稚女带回家抚养。 可惜天不假年,慈爱的养母两年后便因病去世。 林溪的养父是军队里的百夫长,为人刚正不阿、不懂变通,和亲戚、上司关系处得一般。 在她五岁那年,养父战死后人走茶凉,家里一度难以维系开支。 兄妹俩三天饿四顿也是寻常,最后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只能凄凄惨惨地借住在宗族祠堂。 直到林溪十三岁,兄妹存到钱修葺旧屋,搬出了祠堂。 眼看好日子刚有苗头,西边又开始打仗了。 时下推行世兵制。士兵之家列为军户,与普通民户分籍造册。 军户世代出兵,父死子继,兄终弟及。(1) 林溪毫不怀疑,就凭她兄长的身体素质,去参军铁定要埋骨战场。 说来也怪,军户家居然养出了个天冷便三好两歉的弱质书生来。 挑了个日子,林溪她麻翻了她大哥,自己拿上军贴出了门。 女扮男装对她来说不难,周国打仗这么多年,青壮年一茬一茬地死,和她同批的新兵,连十岁的少年都有。 一个个似发育不良的野菜,脸糊着好几层灰。这些人活不了多久便会战死,没必要也没法分辨男女。 从军两年,林溪从伙头兵一路升到先锋,原本也算前途尚算光明,却意外接到了一项十死无生的任务。 ——去刺杀敌方将领。 夜黑杀人夜。 面对如此让人挫骨扬灰的差事,林溪很快拿定主意。 跑,必须得跑。 她离家时曾留了一封书信给兄长,承诺过会全须全尾的回家,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仕途升迁。 当死士是不可能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当死士的。 林溪心中自有谋划,却没想到发生了点意外。 最后去的那队人几乎全死了,只有她找到机会,跳入旁边的大河逃了出来。 躲过弓箭手放的几轮箭,在河里漂了一天,林溪被一支路过商队从河里捞起来。 也就从这里开始,林溪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最开始,她怀疑自己脑子进水后坏掉了,咬牙拿出银子,去找大夫看病问诊喝药。 等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顾不得治脑子,林溪便准备起身去找她大哥。 她还未来得及走,一队人先找上门来。 带头的男人目光沉沉,脸上堆着笑也压不住眉宇间的鸷狠。 双方一照面,林溪便看出这人手上沾过无数人命。 对方自称是她舅父的心腹,而她是林家多年前走丢的孙女。也是那位当今权倾朝野,战功赫赫的英国公亲外甥女。 她的父母已经过世,她还有个十三岁的胞弟。 两家都找了她许多年,他们再三确认过身份已无疑,这次是特意来接她回去的。 林溪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而且这一切居然和那些奇怪的梦对上了!真有人来接她去京城!并不是她想发财想疯了,做梦都想变成了有钱人! 在回京城这一路,林溪一直断断续续做梦,直到刚才梦中惊醒,她终于想起来她是个穿越的! 还穿到了一本曾经看过的小说。 在这本书里,女主苏漾漾是林家养女。 而她,是书里的怨种女配。 在外流落多年,成长于荒野乡间,被寻回后因为没有见识被高门世家子弟耻笑。 她还没有自知之明地爱上了信王沈重霄。 男主角的沈重霄只爱苏漾漾,本就敏感孤僻的女配越发疯狂,多次陷害他心上人。 后面如愿以偿嫁入了王府,那也不过是因为沈重霄是看重她舅父的权势,这才虚以为蛇。 婚后从未踏入她房间半步。 几年后,沈重霄用她的“嫁妆”登上王位便卸磨杀驴,一杯毒酒赐死了她。 更是斩草除根灭了九族。 想起一切的林溪人都麻了。 就你们小说男主,能别动不动就去嘎人满门? 难怪这么多年来,她永远点儿背,又永远紧急关头闪避成功。 既要苟着,又要活着,原来是搁这儿等着。 他爹的,她是主角爱情重要的祭品,自然不能够提前下线。 而作为工具人,出场旁白一句“在外流落多年”,概括了她真实经历过的十六年。 也许是已经穿越太久,林溪上一世的记忆很模糊,甚至于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是干什么的。 不过眼下既然洞察这一切,她自然不会当男女主爱情祭品。 她现在有钱有闲做什么不好,何必去蹚浑水。 用她的血酿成美酒,庆贺他们绵绵醇醇的刻骨铭心。 * 马车停在路边小憩,仆从纷纷拿出干粮果腹。 单武轻扣车窗,询问道:“大小姐,这里离京城还有30里地,不知道是去客栈休息,还是连夜进城。” “能赶得及进城吗?” “戌时五刻关城门,应当可以。” 林溪没有犹豫:“那继续赶路吧,入城后再好好休息。” 单武应声说好,心下松了口气,他也盼望能早点入城,避免节外生枝。 他会询问,是考虑到大小姐风尘仆仆赶路一天,留宿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上午去林家拜见长辈能更体面。 没想到大小姐根本不在乎,比他更不拘小节。 单武能被国公爷派过来,不同于他粗犷的样貌,他做事十分细心。 来京城的这一路,他对这位流落在外的大小姐,算有了一些初步了解。 他向来被国公爷夸赞有主见,这次倒觉得不好说。 不好说,一个流落在外的小姐,竟有几分国公爷年轻时的风范。 不好说,这对于一个闺阁待嫁的在室女,是好是坏。 过了城门,马蹄继续“哒哒”不停,转眼到了京都繁华街道。 天色已暗,桥上人头熙攘,路上有各色小贩叫卖,酒肆酒楼灯火照天。 前方围了圈路人,似有事发生。 道路拥堵马车过不去,只能被迫停在一边。 单武去查看情况,片刻后便过来回禀:“前面有人起了争执,还有就是……二公子也在。” 他几句话便说清了大概经过。 要论起来,他们姐弟的父亲并非林家嫡出,而是妾生子 当年只是林家不受重视的一个庶子,当年娶了个普通妻子。 谁也没想到,他娶回来的妻子,却有个相当厉害的大哥。凭着军功步步高升,最后成了大权在握的英国公。 如今虽然夫妻虽然早已过世,但林家这些年能顺风顺水,便多有依仗英国公这个靠山。 国公爷无妻无子,林彦是他唯一的外甥。 有这层关系在,林彦虽然父母不在,又不是嫡出,但在外面却比林家嫡出几位公子还有面子。 他年纪小,身边聚集的又全是吹捧之人,性格养得跋扈骄纵,从小便喜武不喜文,只对纵犬扬鹰诸般玩耍推崇。 国公爷常年打仗不在京城,家同辈的人便常拉林彦当大旗胡作非为。 如今他小霸王的名声倒是有大半这些人的功劳。 今天本来是林家一位表少爷与人起了争执,拉了林彦来当出头鸟。 两人竟把那人绑在树上,当众羞辱奚落,引来路人驻足围观。 还有机敏的商贩见这边人多,特意跑来叫卖…… 这不又是人又是推车,路就被堵住了。 林溪抬手撩起车帘,一眼便看见站在树下的少年。 黑色的靴,一身绿色衣装,高高束起马尾,剑眉凤目肆意张扬。 “挺人模人样的,看不太出来他脑子这么……小众。” 毕竟是自己弟弟,不能太直接说蠢。 单武:“……” 林溪回忆了下这熊孩子在书里的结局。 被爱慕苏漾漾的男配,锁住琵琶骨当药人,天天被灌毒药,饱受折磨却想死也死不了。 想到这里,她看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怜爱。 “既然是我弟弟,也不能不管。” 单武认可地点头:“大小姐说得是,同胞姐弟自然要相互关照,我也时常记挂我弟弟。” 马车经过的瞬间,林溪拿起鞭子。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长鞭甩出势若千钧,一把勾住了少年的腰,把他凌空卷起。 就这么被攒上了车。 哪怕地上铺着厚厚皮毛,林彦也被砸得眼冒金星。 他当即挣扎大怒道: “哪家的王八羔子竟敢暗算小爷!我要扒了你的皮!” 林溪盯着人,慢悠悠道:“啧,和你一家的,小王八。” 单武:“……” 单武别过脸,不再去看。 不好说,反正他和他家兄弟可不是这样的。 话又说回来,国公爷忙于镇守边关,也许这次总算能有人管管小公子。 只是手段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粗暴。 马车在一众人目瞪口呆中,绝尘而去。 林溪开口吩咐:“去国公府,不去林家了。” 车夫应声说好,前面路口改变了方向。 林彦早就收到消息,流落在外多年的姐姐已经寻回,不日会来京城。 听她这么说,眼下他又看到了舅父的几个心腹,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的人的身份。 他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虽然很生气,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喂,我说你是不是有病?” “你要骂人啊?那我就不给你松绑了哈,嘴也得堵上。”林溪掏出了一条丝巾塞入了对方张大的嘴。 等做完了才笑眯眯地说。 林彦嘴抬头:“呜呜呜。” 你这个混蛋!小爷饶不了你! 林溪看着他:“你自己嚣张跋扈就算了,别人做坏事也抢着背锅?” 后面她被诛九族,诛的可全是舅父这边的人,林家一点牵连没有受,连着油皮都没破。 还因为有个好养女,受到不少赏赐。 林彦瞪着眼睛:“呜呜呜。” 你这个大混蛋! 马车到了国公府,林溪坐下刚喝完一盏茶,就有小厮进来通传。 林家派了人来,说是来接她和林彦回去。 一家人正等着她团聚呢。 啧,这反应倒是很快。 2. 第二章 林家的正主没来。 来的林家老太太房里的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 这几个仆人平日在府上颇得脸,虽是签下死契的家生奴仆,却很瞧不起穷酸的普通人。 她们平时都走动于京城富户,听命于贵人,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四房庶子的女儿,不太看得起。 这姑娘不得老太太喜欢算了,竟还是个不省心的,摆架子要人来请。 这以后日子还长,到了林家可有你受的! 几个婆子丫鬟进了国公府,面上倒是装得很恭敬。 见完礼,为首的张妈妈殷勤道:“听闻小姐今日到了京城,老太太可高兴坏了,就等你回去团圆,马车就等在外面呢。” 林溪:“不去,我正打算吃饭。” 张妈妈愣了下,心想果然小家子气,脑子里想的全是吃。 老天不长眼,就这样的人竟白得一场富贵,从乡下丫头变成了小姐。 她脸上维持着笑,又说:“林家也准备了宴席,那边东西多,也更热闹呢。” 林溪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就在这吃,我有吃饭后遗症,吃完就想睡,今天就住在国公府。” 说得很清楚,无异议吧。 这姑娘油盐不进,几个婆子交换了眼神,只得退而求其次办另外一件事。 把林彦带回去。 张妈妈又问:“那二少爷在吗?” 林溪抬眼:“哦,他也不回。” 小兔崽子被她绑在后院的树上。 府上其他下人不敢动手,怕日后被小霸王清算。 还是林溪亲自动的手,也不费什么事情。 她不但把人绑得紧,还绑得漂亮,末尾还系了个蝴蝶结。 张妈妈搬出了长辈,不信对方还能有话反驳。 “小姐倒可以明日再回府,但老太太还有事情要同二少爷说,几个叔伯也都等着呢。” “天色不早了,是我让人送你们出府,还是你们自己走?”不等人回答,林溪抬手招呼:“单武,你送送吧。” 单武答了声“是”,旁边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便围了上来。 这些都是沙场征战的武将,身上带着杀气,几个婆子丫鬟平日手段多,但也只用在内宅里,当下便纷纷脸都吓白了。 自然不敢再逗留,回林府的马车跑得飞快。 真是岂有此理,她们回去后要在老太太面前好好说道! 这哪里是大家小姐,简直土匪一样! 不速之客刚走,厨房送来膳食,虽然匆忙间准备的,但味道不错。 林溪吃完,正准备回房休息,单武没忍住提醒道:“……二少爷还被绑着呢。” “那就先绑,明早再放下来。” 其他人:…… 这就不管了? 见众人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林溪说: “律法有言,围堵殴打他人笞四十,伤及了别人或是物品的仗六十(1)。官府看着舅父面子才不追究,但一追究一个准。你再去找人把那个表少爷教训一顿,让他长个记性以后不要再惹麻烦” 单武一脸敬服:“大小姐对律法都这样清楚,原来心里早有决议,是我多虑了。” 其他人也纷纷称赞。 林溪:“……” 倒也不用这么夸她。说起来这都是从前兄长经常在她旁边念的话。 兄长怕她为钱去作奸犯科,把大周律法翻来覆去念了许多遍。 很多条审案常用到的,她都会背了。 兄妹俩当年借住在宗族祠堂,也不白住,平时还得负责打扫洒水。 那段日子过得辛苦,兄长每天早起去帮亲戚做豆腐,还得走街串巷去卖豆腐脑。 他常常在学馆附近卖豆腐脑,闲暇便趴在墙角听夫子讲课。 靠着给那些学堂里有钱子弟递水跑腿,换来吃的养活她这个妹妹。 林溪从前挺恨他的便宜爹,就他清高了不起,也为了公义把人得罪干净。 让他们兄妹在他死后,一度快活不下去。 但也许不是这样,便养不出风光霁月的兄长啊。 林溪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良善之人。 兄长也早早发现自家小妹的不同,不太受教那些约定的规则,有些过于心狠手辣。 可兄长却还是对她好,一直呵护有加。 还一直同她说,如果肆意毁坏别人的人生,那她也就放弃成为普通人的可能。 她天生不驯不服,在兄长谆谆教诲下,才勉勉强强成了个好人。 想到这里,林溪叹了口气,毕竟她对这个弟弟,不及兄长以前对自己的一半耐心。 但毕竟是胞弟,一刀杀了也不成,没办法交代。 — 林溪又做梦了。 她梦见舅父在战场被围困半月,援军迟迟不到。 这时,朝堂有人造谣舅父叛国。 登基不久的沈重霄没怎么查证就相信了,很快她九族被灭。 舅父也沙场战死。 沈重霄王在除掉她舅父后,以他叛国查无实证纯属奸臣陷害为由,反手又杀了一批对皇位有威胁的权臣。 这是他设好的计谋,用她和她全家的命作为手段,达到集中兵权,打击世家和武将的目的。 这次她看到了书的结局,沈重霄在坐稳挖王位后,不顾朝臣反对,迎娶了已经和男配订婚的苏漾漾为后。 不仁不义,不孝不悌的两个人,踏着她的尸骨,踏着无数人的尸骨,有情人终成眷属。 成为了人人称赞的帝后。 而在这本书外,读者都在羡慕主角的神仙爱情,一面倒的骂女配。 【不是我说,贱女人的舅父虽然有点惨,但他这么记仇肯定会报复男主,被弄死活该。】 【男主是属于女主的,林溪算什么个东西也配肖想?】 【坏女人全家被杀,真是大快人心!】 【女鹅本来就不容易,终于能有个好结果了!】 惊醒后的林溪,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动。 她能感同身受书里女配的怨恨,还有对她对自己死后咒骂的不屑。 所以?女配又做错了什么?明明是那对小情侣先来招惹她。 不过这一世,还是和书里有些不同的。 她是被军户捡走,身体远不像第一世的羸弱。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忘记了这一切,直到和书里面的人物相遇,这才慢慢记起来。 而按照小说剧情,这一世她奔着被毒杀的结局,该走的弯路还是走了。 书里的她会对沈重霄那么执着,是因为早在入京之前,两个人便相遇了,短暂相处的几天互相产生了好感。 这次沈重霄依然犯了他不该犯的贱。 她和沈重霄相逢于上个月的一个雨夜。 林溪回京要走了一段水路。那晚船上丫鬟不小心掉入了河里,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水里扑腾的丫鬟被一条黑色腰带卷起,重新抛向她的船。 斜着的细雨里,林溪第一次看见沈重霄。 他的衣角被风荡开,风吹起他帷帽的一边,颜如渥丹。 两人对视,男人看向她的脸,再看向她到身上玉佩。 孽缘的最开始,沈重霄认错人了,把她错认成了拥有同款玉佩的心头白月光。 书里的女主苏漾漾自幼习得一身医术。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能妙手回春,并有意外收获。 救路边老人,收获老人丰神俊逸的孙子倾心。 救难产女人,获取女人背景深厚的弟弟的爱慕。 救孤僻小孩,成了男主角沈重霄多年的白月光。 …… 很不凑巧,她和苏漾漾不但玉佩一样,而且在很多细节上都对得上。 林溪很难不对沈重霄产生了好感。对方长得好看,救人时身手也很漂亮。 沈重霄问她,是不是京城林家有关,她点头。 沈重霄又问她,有没有学过医的时候,她继续点头。 也不算说谎,林溪跟兄长学过辨认值钱的几味草药,方便卖给医馆,还学过仵作。 那时的兄长还未死心,自认为长兄如父,对每天不是练剑,就是上山打猎的妹妹颇有微词。 说她刺绣不行,至少要把厨艺练起来,这样以后也能找个好人家。 林溪开门见山问,意思是抓住男人心就必须抓住胃? 见兄长点头,林溪闲暇时间便跑去跟着仵作学解剖验尸。 左手抓住了心,右手抓住了胃,物理上的。 兄长知道后头痛了一晚。便也认命了。 此后很少再给她建议了。只是坚定了去考功名的决心,说要尽全力保她一生平安顺遂。 林溪也不是故意跟兄长对着干,小地方就业机会少,仵作算是朝阳行业,还是事业编。 只不过那位赵仵作不仁义,喝了她几瓶酒,最后却推荐了他自己侄儿入职。 …… 想起这一切的林溪满腔怒火,心里止不住冷笑。 现在的剧情,已经到了沈重霄察觉自己认错人,他正和“正牌白月光”苏漾漾,你侬我侬。 而她这个女配到了京城,不能接受众人的讥笑,男主突然变得冷漠,不甘被碾落成泥,而开始黑化…… 毕竟按照书里的逻辑,沈重霄只不过短暂认错人、爱错了人而已!他当然没有错。 女主能在众多对她深情的备胎中选择男主,就已经是对男主最大的救赎。她更没有错。 从始至终错的,都是她这个不肯放手、不肯认命的恶毒女配。 她不甘愿做小情侣冷战、情感拉扯的工具人,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合该落得全家被杀的下场。 哈哈哈哈! 林溪没忍住大笑出声。 很好很好,在她看来如果恶毒女配错了,那也只会错在不够心狠手辣,不应该瞻前顾后顾念旧情。 战场那么多人都死了,就她活了下来,她又怎么会真的心慈手软。 若是她不好过,那大家都别过了。 —— 林辰被绑了一夜,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哪里被人这么羞辱过! 绳子解开后,他简单活动了下筋骨,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就去找人算账。 林彦一脚踢开房门,心想哪怕你是个女的,是我姐姐。那也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须臾间他被踩在了脚下,心境难免改变。 什么?这家伙还是个女的是他姐姐吗?哪有对弟弟下手这么狠的! 林溪垂眸,语气平和:“所以,就准你绑别人不准我绑你啰?” “那凭什么你就绑我一个人!” 林溪勾起唇角:“你只是现在躺地上,昨天和你一起的蠢货,他要至少躺在床上一个月。他是主犯。” 林彦:“……” 这、这手也太狠了吧! 但是好像他不那么生气了。 林彦身份敏感,林家对他处处哄着,和嫡出孙辈吃穿用度没差别。 平时家里小辈之间有磕碰,林家长辈从来不问对错,会马上让另一方和他道歉。 这样一来仿佛永远是林彦仗势欺人。很多时候,明明他没有错。 其余几房不去学堂,夫子肯定要责问。但他想去就去,想不想去就不去,没人会怪罪。 所有人都客气地捧着他哄着他,却实实在在把他当外人。 林溪还是第一个,在事后问清缘由,并真心认为不全是他错的人。 如果不把他踩在地上说话,那就更好了。 他还是好生气,打不过就算了,国公府其他人也不帮忙。 林溪收回脚,有些不耐烦:“以后我住这边,你少来自然看不见我了。” 林彦愣了下,他还没说什么,对方倒是开始发脾气了。 毕竟是亲姐弟,倒也没这么严重吧? 他还在胡思乱想,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虽然冰冷却莫名有种安全感。 “吹了一夜都没有风寒,身体还行。” 很好,毕竟病了会有点麻烦。 既然身体不娇弱,以后打起来便可以放开手。 林彦在林家处处被优待,却没人拿他当自己人。那些世家贵族不喜欢他凭军功出头的舅父,连带着看他眼神既轻蔑又恶毒。 他到底才十三岁,心里一直觉得很委屈,只是装不在乎,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真心实意的关心,当下便有些动容。 林溪:“我去吃早膳,你自便。” 你就没其他要说的吗?林彦在原地愣了会儿,悻悻然地跟了上去。 旁边一圈人看呆了。小少爷来的时候还气冲冲的。 这又被教训了一顿,居然还没事了? 还是大小姐有本事。 不同于昨天厨房匆忙弄来的膳食,今天的早点格外丰富。主食有肉粥、油饼。甜点有玉露团,枣糕。另外还备了琵琶、橙子、山梨这些水果。 林溪不挑食什么都吃。 林彦还在赌气,只夹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碟枣糕。 他吃得又腻又噎,偏还得装出一副冷脸,圆圆的眼睛瞪着人。 连着卡嗓子这件事,都要一并怪罪在林溪头上。 这边早点还没吃完,那边林府又派人来了。 说是老太太和几位叔伯都等着呢,让林溪过府拜见。 林彦忍了又忍,顾不得自己正在生气,没忍住问:“你不想去吗?” “去啊。” 林溪放下筷子,从容的点了三十个的侍卫,陪她一起去。 林彦:“你到底想干什么?带这么多人去打架还是去杀人啊?” 林溪想了想,如实说:“不知道,都有可能。” 如果没记错,苏漾漾和沈重霄今天都在林府。 那边可热闹了,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林彦:“……” 3. 第三章 今日还是林家表小姐苏漾漾十六岁及笄礼,宾客纷纷前来祝贺。 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林府自是没这么宽的人脉,大多是都冲苏漾漾的面子来的。毕竟这位表小姐医术了得又兼心思奇巧。常常有很多让人耳目一新的点子。 而今天的客人里,最受瞩目的便是信王沈重霄和自驸马死后便孀居的二公主。 天潢贵胄的气度,又或者说是来自权力的威压,自是和旁人不同。 林溪让那队侍卫等在外面,她进林府就只带了单武一人。 虽说她来找茬的,但不能看起来太像来找茬的。 林家老太太治理内宅颇有手段,家里除了她生的两子一女外,便只有一个妾生子。 那位不受待见的妾生子,便是林溪父亲了。 如今家中掌事的是长子林子良。 林家世代从商,到他这儿总算考上功名。只不过林子良非世家出身,才短思涩不堪重用,不惑之年也只做到五品尚书郎中。 若无机遇,以后很难再升迁。 林子良瞧见门外侍卫,心里有些发怵,皱眉问:“你为何带这么多人?这让街坊怎么看?” 何况今天府上还有许多贵客! 林溪:“大伯见谅,他们是来保护我安全。” “胡闹,你的意思是林家不安全?” 林溪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不过有备无犯嘛。” 众人:…… 林子良想到林溪的舅父,又想到府上诸多贵客,强忍下怒火,摆出了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训起来。 “你自小便流落在外,无人看顾才不知礼数,可惜你爹娘去得早……” 林溪打断他的话:“爹娘不能常伴身边是我福薄,大伯说得是,我是应该去他们从前的院子悼念。” 话音刚落她径直往前走,不等别人反应过来,便消失在长廊转角。 林子良:“……” 他好像没说什么吧,人怎么就走了? 原本是他想给林溪一个下马威,责问她昨天为何不来。 没想到对方仿佛听不懂人话一般。 林子良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带着一众下人连忙跟了过去。 林溪站住脚步,打量着眼前的院子。 院子在林府西边,位置不好。不过也正因为偏居一隅,难得清静。 四下望去,院子里的草木打理得漂亮,最中间有一颗桃树。眼下桃花盛开绯红一片,空气中浮盈着花香。 只不过眼下院子里站满了人,十分雅致也只剩下两分了。 这个院子如今是苏漾漾在住,她喜欢安静,特意搬来这边,能种种花草。 她和那些闺阁女子不同,做事交友不拘小格,也方便避开仆从和不同的男人翻墙聊天。 今日她的生辰,院子里站满了宾客。 此刻他们纷纷看向来的姑娘。 众人眼神各异,有惊艳、有好奇、更多是不动声色的审视。 林溪不得不承认专业造型团队的重要性,经过早上丫鬟这么一弄,她真的很像空有皮囊的笨蛋美人。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青色团锦长裙,碧色披风,头上斜插了青翡步摇。 简直是从头到脚换了个人。 苏漾漾是长在皇城下的金枝玉叶,明媚鲜妍。 而她收起杀气,很像是水中花,清清淡淡,很容易被艳羡又被轻慢。 ……是很不符合她做派的小白花长相。 好吧,如果脸不能看,怎么配给两个主角当恋爱工具人和踏脚石。 沈重霄见到林溪,想到两人在船上那几日相处……有些不太自在。 不想对方眼神掠过自己,仿佛不认识一般。 他略微错愕,更不自在了。 林溪单手扶着披风:“既然这是我父母从前的院子,想必我今后便住这里了。” 众人听她这么说,当即便明白了对方身份。 原来这就是那位流落在外多年,才被找回来的四房小姐。 传闻她言行无状,不知礼数,昨日老太太派人去请都不来…… 今日一看,倒也没想象中的粗鄙。 她刚才走过来裙子下摆几乎未动,头上步摇也只是轻轻摇晃,至少仪态不错。 林溪虽然看着瘦,但是宽大的衣袍下有腹肌,她核心力量稳,走路自然也很稳。 和那些世家礼仪算殊途同归。 林子良刚赶上人便听见了这句,顿时有些恼怒。 “这里太偏,我给你另外安排的院子。” 本来他是想私底下和林溪说,这不还没来得及开口。 林溪明知故问:“为何我不能住这里?” 站在苏漾漾旁边的林夫人,怕她闹起来,忙开口解释:“如今这里是漾漾在住,而且这里也太偏了,也不甚方便。”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姑娘怎么一来就要抢人院子? 未免有些没眼色。 萧闲冷笑一声:“漾漾在这里住了十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人?凭什么要让给你?” 林溪默默在心里给人记了一笔。 这个眉目俊朗,自带三分邪气的男人,想必就是书里常常陪在女主身侧的她师兄。 这人天生冷漠无情,刻薄阴狠,唯独对师妹一人倾心。 除了苏漾漾外,把谁都不当人。 后面更是毒瞎了她这个女配的双眼,把林彦带走做了药人。 毕竟他们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嗯,也就是让他心爱的师妹落泪了…… 苏漾漾声音明亮,带着几分笑意:“你要这个院子,我可以让给你,只是有些舍不得我看了许多年的桃树” 林溪定定地看向最中央的桃树,那倒也不必,这个院子本来就是她的。 “这棵树,是我父亲在我一岁生辰种下的。” 家里庶子的院子,本来既偏又荒。后来她父母婚后修葺了房屋,铺了鹅卵石,重新规整格局。 这才有了如今敞亮又脱俗的院子。 以前人人嫌弃的偏僻,也能变成夸口相赞的清静。 萧闲冷笑一声:“你父母只是种下了这棵树,漾漾从小在这树下长大,春天拿桃花酿酒、夏天采桃胶入药,秋天做果脯,冬日赏枯枝!”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 “苏姑娘酿的桃花酒味道很不错。” “不过是一个院子,何必呢。” “这么霸道,外表看着挺斯文。” “既然苏姑娘都住习惯了,不好逼人要换地方。” “不过一棵桃树!” 苏漾漾虽然是表小姐,却是从小养在林府的,很讨老太太的欢心。 另外一个则是流落在外多年的妾生子那一脉,和老太太完全没血缘关系。 孰轻孰重并不难分辨。 林彦磨蹭了半天,还是不放心跟来了。 顾不上正和林溪冷战。 林彦刚走进来,就被林夫人拉到了身边。 林夫人意有所指地问:“你表姐住在这个院子没问题吧。毕竟以前她就一直住着。” 比起才回来的女儿,林彦这个儿子说话分量自然不同。 只要他点头,那这件事就成了林溪无理取闹 林溪:“这里是我父母生前修葺的,如果我姐想要这个院子,那便只能她住。她和我都不住,才轮到别人。” 林夫人有些意外,毕竟一直以来林彦不在意这些。 再说,他应当和才被寻回的姐姐也不亲近,不应该帮对方说话。 她一脸不赞同道:“平时漾漾对你不错吧,你可不能让人寒心啊。” 林彦不为所动:“这是两回事。” 林溪觉得有些好笑。 书里面女配,最开始也表示过想要住在父母的故居。 然后被一群人用恶意审判,反复质问她是何居心,被嘲笑不自量力,不懂礼数。 仿佛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是她只想住回她走丢前住过的院子罢了。 林溪掏出腰间的匕首,径直走到桃树前。 她挑了根漂亮的枝丫,手起刀落,利落地削了下来。 萧闲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故意找事?” 林溪:“我要把这根枝丫拿回去嫁接,留作纪念。” 毕竟这么高大一棵树带不走,移植都没法存活。 这个院子很好,但她也不想住在林家徒惹不快。 苏漾漾愣了下,回过神出言宽慰:“我师兄说话是这样的,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故意的。” 萧闲叹气:“漾漾你就是性子太好。” 林溪勾起了嘴角,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手中桃枝。 众人都有些意外,这姑娘看着怯怯动人,但莫名她身上又有种沉静的生命力。 她站在桃树下,单手持着那根树枝,如同观音手持杨柳枝一般。 整张脸都泛着莹莹的光,仿佛画一般。 不过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单武,砍了这树吧。” 林溪的话刚落音,她身后跟着的人就已经动了。 刀出鞘,势如破竹,树从中被截断,颤巍巍地开始摇晃。 单武生怕自己动作晚一步,他家大小姐就要自己上手了。 而且也着实气人。 院子里的众人惊呼出声,全都退后了一步。 “为什么?” “真是疯了,这棵树多漂亮。” “我的天,这真砍啊!” 林溪心里一直清楚,逞强未必真的强,示弱未必也就是弱。 能力越强活得越好,但是让人知道你能力强,那可能你就死得越快。 战场规则放在这里也适用。 不过对于这些人倒不必,没有一条律法说砍树违法。 就是她兄长在这里也无话可说。 看吧,她虽然是林家小姐,不管丫鬟还是其他人,对她都没有半点尊重的。 苏漾漾一脸不可置信,回头看向她:“你要我便赔你一个有桃树的院子,你这又是何必?” 林溪言:“我喜欢。” 刚才这些人还说不过是棵桃树,现在便成了这可是棵树! 在书里,这棵树后来被沈重霄砍了,因为不满苏漾漾和男配在树下聊了一整夜。 他们谈恋爱,不但要拿身边的人祭天。植物也不能幸免。 那不如她自己动手,总归是父母给她种下的树。 沈凌薇作为深受皇帝喜欢的公主,没料到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 想这是梁境安的外甥女,便也没说话。 她清楚皇兄对那位的倚重,还有不可撼动的信任。 苏漾漾做的敷脸粉深得她欢心,不过今天能来已经很给面子,没必要去开罪梁境安。 沈重霄也未曾料到林溪竟这么跋扈不讲理,和从前仿佛换了个人。 众人皆是错愕,平时哪怕他们私下再有矛盾,面子上还得装出君子的样子。 这姑娘……还真是不管不顾。 那棵直径超过10寸,高约3丈的桃树,慢慢地往前倒去。 京城地贵,这条街更是寸土寸金,房子修得十分密集。 这棵树压坏了院子围墙不说,还把邻居院子的墙也压倒了一片。 陆焰正在晒着太阳睡觉,顺便偶尔听几句墙那边热闹。 两堵墙被压倒,没有了阻隔,那些人便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边院子的众人,齐齐望向墙的缺口。 廊下的躺椅有一个人,姿态说不出的风流。 众目睽睽下,他抬手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拿走。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头发有些凌乱,却也平添几分不羁。 明明是多情的长相,眼眸却是冷的。 叫人移不开眼睛,再看仿佛手指又会他被眉宇间的凌厉割伤。 直到男子走回房间,众人这才收回视线。 毕竟没人不爱看美人。 沈凌薇对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这样俊美又带着冷意的人,她很喜欢。比她近来看上的人都要样貌好,也更动人。 今天竟然有意外收获。 丫鬟会意颔首。 心道公主马上就要有新的入幕之宾。 林子良回过神,一脸震惊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父母昨日托梦给我,说这颗桃树已经种了十六年,如果不砍掉会破坏院子风水。” 众人:…… 林溪:“昨日祖母便派人告诫过我要安分守己。今日我虽然顺从了父母,却让大伯和祖母心生不快。想来以后祖母也不愿意见我,那我以后住在国公府,少来林府便是尽孝了。” 林溪说完,便手持桃枝快步往外走。 院子中的一众人,眼神莫名看向林家众人。 虽然你们不喜欢这位姑娘,但会不会太明显?有那么一点过分。 林子良:“……” 胡说八道!他什么派人明着告诫过了?那不过是一个下马威! 回府的马车上,林溪玩着手里的玉佩。 她和苏漾漾都有的玉佩原为一对,皆为对方母亲所有。 苏漾漾的母亲是林老太太的侄女,当年家里遭难,这才带着女儿来投亲姑母。 恰逢当时林溪的父亲,因为有个屡立战功的大舅哥,在京城地位水涨船高。 苏漾漾母亲便赠了其中一块玉佩,给尚在襁褓的林溪。 说希望两个女孩子亲如姐妹,相互扶持。 林溪之前不知道这茬,只以为是母亲旧物才时常佩戴。 然后不幸被沈重霄认错了人,啧,毕竟他心头的白月光就有这么一块玉佩。 林溪手中抛玩着玉佩:“表小姐的师兄,才第一次见面就好凶。” 单武想到对方的出言不逊,也有些不满:“小姐无须把这种人放在心上。” 林溪:“我怎么能不怕?你看他敌意这么深,不如……我杀了他好不好?” 单武:…… 4. 第四章 久久等不到回答,林溪又问:“你觉得不好吗?” 单武低头不语,无论如何回答都很奇怪啊! 他想起当初国公爷寻回外甥女,狂喜之下,马上去找来家中有女儿的下属过来。 然后细细询问小女孩喜欢什么?要如何讨好小女儿心思。 大小姐身上的这些衣服首饰,全都是国舅爷收罗送来的。 林溪身量颇高,露出的脖子和手指修长,身边丫鬟也说她穿浅色裙子更合适。 裙子颜色素雅,布料却华贵,再加上丫鬟的一番巧手装点。 今天的小姐乍眼看去竟像画中的仙子。 不过她眼里可丝毫没有仙子的怜悯…… 大小姐声音也是珍珠落玉盘般好听。但平日说的都是砍了,绑了,杀了好不好。 还是那三个字:不好说 刚开始林溪也很嫌弃浅色衣服不经脏,沾血一眼就能看见,也不好洗。 后来发现既不用亲手洗衣服,也不用亲手杀人,这衣服布料也挺舒服。 浪费不好,她就每日穿着了。 单武深吸一口,从前自己是国公爷随从,如今是大小姐随从。 他这样的身份本就不用想太多,听命办事便好。 “我不知道,我听大小姐吩咐。” 林溪哈哈大笑,把手里玉佩凌空抛了过去。 “原来你认为杀了很好。” 单武:…… 我没有!我不是! 林溪满不在乎道:“这玉佩成色不错,找家当铺卖了,把钱分给府中众人,就说是我打赏的。” 这东西不吉利,她不想留在身边。 —— 林溪回到国公府,在后院找了一棵两年的桃树。 她在树侧枝切个口,又把带回来的树枝斜切,嵌进桃树切口。 最后用布条绑紧粘合,不到一刻钟便完成了嫁接。 如果能够存活,这棵树来年便能有两种不同品类的桃子,倒是很不错。 林溪净手刚准备用午饭,林彦便踏步走了进来。 她眼皮不抬问:“你怎么来了?” “今日闹的这样僵,谁让我们是姐弟,那我今后也只能住在国公府。”轻哼一声,“还不是都怪你!” “你住这边行。”话音一顿,林溪又说,“不过你整日无所事事不行,不如你去书院读书。” “为什么?我不去!”林辰想也不想地回绝。 林溪不为所动:“鹿天书院就设立在京城繁华街道,你可以每天吃住在国公府,也很方便。” “那为什么你不去?” 林溪看他一眼:“书院不收女子,我会识文断字,读过几年四书五经,自然和你不同。” 后面朝臣弹劾他舅父,其中有一条就是纵容外甥仗势欺人,害人性命。 就林彦这个脑子,害人性命大致能确定是诬陷。 眼下朝中一直有人弹劾他舅父“穷兵黩武,杀人如麻,用钱如泥沙”,京城不少文人也跟风诟病。 把林彦送去书院读书,也算是一种示好。 兴许能侧面缓和国公府和文人的关系。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神兽每天在家里转悠,她看着烦。 林彦:“我不去!” 林溪眼眸一亮:“哦,我可以打断你的腿,叫人每天把你抬去书院,下学再抬回来。眼睛能看手能写就行。” 林彦瞪大眼睛。 几个侍卫也一脸震惊。真的要这样吗? 林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有一点吓人。 不太妙,她嘴角扯出一丝笑,让自己样子看起来更平和,手拢了拢衣袖才说:“开玩笑的,你去书院,我便教你我的剑法。” 她十岁那年,一个剑客找上门,说从前承了她爹恩惠,要留下来教授武艺作为报答。 兄长身体羸弱,天寒身子骨便三好两欠,不是练武的料,只能作罢。 林溪在握剑第一天,剑客便说她资历上佳,只要刻苦,将来一定是剑道翘楚。 那个剑客的剑法颇为精妙,纵横捭阖中透着几分奇诡,变幻莫测,矫若飞龙。 和她见过的其他剑法全都不同。 林溪也很刻苦。当时是想练好武艺,日后落草怎么也能坐上头两把交椅。 那就想要什么都有了。 后来这个计划被他兄长知晓,发了好大脾气,冷着脸说她身手好便要去落草,各州官府难道就没有几个高手压阵?朝廷军队全是摆设不成? 粗茶淡饭不愿意吃!秋后问斩的断头饭里倒有鱼有肉有酒! 长兄如父,若她有事自己便也不活了! 林溪只能打消了那些念头,并发誓绝不敢再想。 再后来她去了战场厮杀两年,杀气渐长,剑法也更精妙了。 林彦抬眼,林彦剑法他早上就领教了。 总结就是:刚过了两招,就被踩在地上,还差点死了 “你说真的?”他被拿捏了。 虽然舅父找了人教他武艺,但他第一次见这么厉害的剑法,心里头也一直念着。 “那是自然。” 林彦犹豫再三,咬牙道:“那我去!” 众人:…… 那还是大小姐有办法。 林彦想了下,又问:“你刚才说要打断我的脚,是开玩笑的吧?” “当然啦!” 只要你不要惹我生气! 林彦把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刚才他真的被吓到了。 众人…… 也不见得是玩笑吧。 林溪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读书有什么不好。 这都是家里有余粮才能做的事。兄长当初没钱,只能趴在私塾墙头听课,不懂就问隔壁穷秀才。 这么几年后,他们有了点钱,兄长才去学堂拜了夫子。 林溪启程来京城前,就托人给她兄长送信。 信的内容大致概括为:我还活着,我发大财了,速来花。 算算日子,说不定她兄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过两日便能见到人。 兄长学问这么好,倒可以让他教林彦……这个念头刚起,林溪就打消了。 算了,从前兄长被自己就气得不轻,还是别让小王八蛋再去气他了。 林溪吃完饭,打着消食的主意,兴冲冲地去看了让人给兄长准备的院子。 书房采光好,推开窗就能看到外面的荷塘,景致也漂亮。 书架上是各种典籍,她回头再添一些文房四宝和古玩。 还缺什么可以再慢慢想。 — 院子里的阳光和韵。 林溪看着枝丫抽出了新芽,惬意地喝了口手里揣着的茶。 她一直小心照顾着桃树,既要防着太阳暴晒,又要小心雨水。 半个月下来,总算活了。 这半个月来林溪都没出门。 官员女眷冲着她舅父面子下的帖子,约她簪花或者踏春,她也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 真还不如在家睡觉,她大有把以前亏欠的瞌睡都补回来的趋势。 林溪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兄长来京城。 不过昨日她收到了兄长的回信。 对方在信上说,已经过了乡试和会考,眼下正在认真温书。 等三个月后来京城殿试,届时再相见。 林溪虽然觉得遗憾,但眼下也只能等着了。 只让人每天扫干净兄的院子,方便他随时入住。 今日下午,又有人递帖来府上。 林溪拆开,快速过了一眼,这次马球倒不能推了。 三日后,端王在他城中的私人马场,操办一场盛大的马球会。他的母亲是圣宠不衰的丽贵妃,平日排场不比太子小。 这几年瑞王在朝堂上和太子针锋相对,各自为党。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坐上那个位子的是谁,眼下没人会得罪瑞王。 且家有未出阁女子,或未成家男子的官眷,几乎全都会来马球会。 这也是适龄男女相看的场合。 马球会这天,辰时不到,林溪就被丫鬟叫醒了。 踏雪扶她坐在了梳妆台前,几双手凑过来一起摆弄。 林溪闭着眼:“我要再去睡一会儿。不堵马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 难怪有人说宁可三岁没娘不可五更起床。 踏雪声音带着笑,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那不行,我们要给小姐要好好打扮,要费好些时间呢。” 林溪见反对无用,继续闭眼休息。 踏雪是国公府的一等丫鬟,被派去接林溪回府,一路照顾到京城。 她年纪不大,做事却很是稳妥伶俐。 林溪能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全都依仗她前后张罗。 踏雪曾经一度想把她家小姐,打造成高不可攀的贵女,发现完全没可能后,又致力于让她家小姐看起来像高不可攀的贵女。 夏颖抵达马场外的官道,前面还排着七八辆堵了马车。 如今世家贵族奢侈蔚然成风,这些人随行带了不少仆从和器物。卸车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骑马等在旁边的一些男子,便打发时间聊了起来。 聊得无非京城近日来逸闻趣事。 “林家才找回来的姑娘,啧,争夺院子不成,叫人把院子里的一棵三丈树给砍了!” “这院子本来是苏姑娘住的,她不得已搬了地方,也是无妄之灾。” “这么不恭顺,到底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姑娘,气度家教差了不止一点,不过听说是个美人。” “这性情再美也无用,娶回去会家宅不宁。” 几个世家子弟说话间,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帘,被几根手指掀开。 女子弯腰出来的瞬间,仿佛明月光泻。 乌发如瀑,若飞若扬,裙边被风扬起,似乎随时要飞升而去。 众人一时竟看呆了。 单武眼色复杂地看了眼踏雪。你把大小姐打扮成这样了? 你不会觉得亏心吗? 踏雪不为所动,显然她不会。 “这是谁家的姑娘?” “就是林家那位小姐,我说了很美。” “她刚才和侍从说话,好像还看了我一眼,不会再问我是谁吧?”男子声音有几分兴奋。 裙子太长很容易被踩住,林溪下马车时,轻轻扶住单武的臂膀。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冷意:“不是为了杀人,我必不起这么早。” 单武:…… 林溪进了马场,找了一个稍偏的位子坐了下来。 许多人不认识她,但见到旁边站着的林彦,便都也都明白了。 不说别的,姐弟俩站一起倒十分美貌。 林彦虽然不驯跋扈,但架不住眉眼好看,那些闺阁女子聊起郎君,偶尔也会带上他。 何况他近来还改了性子,竟浪子回头去学堂念书了! 不过她们最多谈论到的男子,还是信王沈重霄。 今天几乎所有在室女,都会时不时朝信王投去或是羞怯,或者爱慕的目光。 这个男人你能随便侮辱他人品,但不能质疑他的脸。 沈重霄早就看到了林溪,他再三犹豫,还是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苏漾漾原以为沈重霄会来找自己,不想男人却是中途拐了个弯,朝另一边走去。 看见正好站在那个方向的林溪,她没有多想,便也走了过去。 萧闲今天一直陪着师妹,跟在她身侧。 沈重霄拿出玉佩,沉声问:“我名下有家当铺掌柜告诉我,近日收到这块玉佩,你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当铺?” 林溪一脸平静:“妆台的首饰太多,这个我不喜欢就拿去就当了。” “我还给你,你好好收着,随意处理会伤别人的心。” 林溪:“好啊。” 她可从来不会和钱过不去,伸手就要去接。 回头可以换家当铺再卖一次! 苏漾漾刚好看见这一幕,既意外又恼怒。 她快步走到林溪面前,质问道:“这玉佩是我母亲当年赠予,你怎么能如此不珍惜,竟然拿去换钱?” 林溪轻笑一声:“你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我父母的院子都不归我,还能顾得上你父母的东西?” 苏漾漾脸色有些不自然:“……我也不是故意的,何况你明明就不缺钱。” 林溪:“对对对,我是故意的,我也很缺钱。” 萧闲心里全是不屑和鄙夷,这个女人真讨厌,砍了师妹桃树在先,现在又让师妹难堪。 他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多亏了师妹悉心照顾才能活下来。 不管是谁,只要让师妹不开心,他一定让人后悔来到世上! 他的声音淬着不易察觉地恶毒:“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和师妹你戴一样的玉佩?” 第五章 到底没完没了啊? 林溪都被绕糊涂了。这玉佩是她的,那她怎么不能处理?不是她的这些人为什么找上门? 哦,反正什么都是你们定标准就对了。 “林彦,过来。” 高马尾绿衣少年正在投壶,放下手中箭矢飞奔而来。 林溪抬手一指:“咬他!” “啊……”林彦张大嘴准备去咬,发现很没这个必要,收起森森白牙改为举起拳头。 踏雪:…… 跟着小姐就是长见识啊!弟弟还可以这么用! 萧闲自负身手好,并未把眼前少年放在眼里。 他勾起唇角,退后两步轻松地躲开,刚想伸手缚住对方,忽然觉察背后有阵劲风。 然后就被一耳光攒在地上。 林溪甩了甩被震麻的手掌,长松口气。 戏曲班子三个人的不够热闹,一定要凑四个人才够味是吧。 哦,那我是刀马旦,只打人,不打感情牌的。 她刚才好投入啊。找好了位子,找好了角度,抡圆了胳膊打下去的。 没等对方开口,林溪便抢先一步质问:“你为何一直朝我这边挤?” 萧闲脸上赫然印着指印。他摸了摸破了的嘴角,在流血。 男人压制不住的杀心,只恨马场太多人,不方便即刻动手杀人。 他声音冷然道:“你刚才不站在我后面。” 林溪:“是啊,没想到我躲后面你还往这边挤。” 箫闲:“……” 踏雪上前一步,护住了并不需要她保护的小姐。 “呸你个登徒浪子!我们小姐可是闺阁在室女!” 这边的动静,让周遭一圈人都凑了过去。 不得不说,林溪外表很有欺骗性。 她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不说话,便让人可以脑补出许多委屈。 众人纷纷用目光谴责登徒浪子。 “光天化日竟敢这么放肆!这是谁家的啊?” “好像在回春堂的大夫。” “苏姑娘也在这里,那应该是回春堂的人。” 苏漾漾在京城繁华街道开了家医馆,取名回春堂。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萧闲心疼师妹,便常常帮忙坐诊、抓药。 其他人是死是活,萧闲从不关心,坐诊只是方便他往觊觎,或轻慢师妹的人药里加料。 “我师兄不是这样的人!”苏漾漾上前一步,红着脸分辨:“是林彦先动手!我师兄是无辜的!” 林溪声音平静:“只许你带着两个哥哥来找麻烦,不许我弟弟看不过眼?” 苏漾漾:“他们不是我哥哥。” 沈重霄出声解围:“这位是苏姑娘的同门师兄,我和苏姑娘是投缘的朋友,林小姐慎言。” 林溪拉长语调:“哦,原是误会一场。” 朝夕相处,为她杀人放毒的同门之谊。三天两头共处一室,对月长谈的普通朋友。 你们京城的人就是会玩。 沈重霄听出了对方话外的阴阳古怪气,有些恼怒。 当初船上相识,对方还温柔娴静,没想真容竟是这样的性子。 端王府上掌事听见小厮汇报,急匆匆地赶来查看。 心里更是叫苦不迭,眼下这几位都不好得罪。 信王贵为凤子龙孙自是不必说。 林小姐那位高权重的舅父,是他家主子一直想拉拢的人。 苏姑娘近来深得皇后器重,更是和许多达官贵人关系匪浅。 当今的中宫皇后是续弦继后,入宫多年未曾有孕,苏漾漾师从神医谷,她本身是女子,自然更擅长妇科。 传言皇后如今状态大为好转,苏姑娘被中宫奉为座上宾。 何况这位还心思奇巧,竟然想出法子让皇后在冬日,也能吃到其他时节蔬菜。 苏漾漾在城北搭了温室,引火升温,蔬菜在冬日的温室也可生长。 虽然有不少人诟病每日都要派人专门烧火照看,太过铺张浪费。可这些开销在世家贵族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反季蔬菜备受推崇,苏姑娘也成了各府座上宾。 掌事斟酌再三,小心翼翼道:“林小姐是闺阁女子,也许这中间有误会,不过既然她不介怀,还请萧大夫先行离开,以免再造成误会。” 一堆人都不能得罪,那就要选相对影响小的。 再说自己也只是把人请走而已,不算处罚。 能爬到王府管事这个位置,没一个不是人精。 萧闲目光狰狞地看了林溪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这个仇他一定会报。 苏漾漾替师兄委屈,瞪向始作俑者:“林溪你太过分了!我们又没有得罪你。” 转头看了眼沈重霄,都这个时候了,他竟能不出声帮忙。 失望之余追着那道背影而去。 沈重霄:“现下林小姐是否满意?” 今日是瑞王主办的马场会,他奉行低调行事,自然不能引起注意。 再者,他也觉得苏姑娘和她师兄关系太近了。 林溪别过脸,不想说话。 毕竟这很难评,我祝你们多活几天吧。 这戏曲班子散了,观众却没有离场,陆续有人打扰她心情。 国公爷如今无妻无子,他胞妹的两个孩子是他世上唯二的血亲。 不少人想联姻用作拉拢。 何况林小姐还生得仙姿绰约,娶了她不但能美人在怀还有益前途。 碍于刚才她打人的那一巴掌的玉伟,这些世家子虽然积极,却不敢过界。 毕竟登徒子脸被打肿不说,嘴都被打破、打流血了。 林溪懒得应付,借口要去更衣,往旁边人少僻静处走去。 大周近来十年风调雨顺,百姓能勉强活下去,世家王族都富得流油。 林溪早就听闻端王挥霍无度,平日作风奢靡,日用万钱也不眨眼。 可今天一见却还是大开眼界。 玉食锦衣不够,为了彰显富贵,瑞王竟差人用彩线穿上铜钱,绕了马场五圈。 这可是实打实的钱!要知道一贯钱便可供寻常四口人家吃半年!这里何止千贯万贯! 林溪在心里笑了笑,这样的人也想当皇帝…… 活该你死得惨。 她弯下腰,一个一个捡起地上铜钱。 作为穷惯了的人,哪怕现在咸鱼翻身有钱了,地上有钱也忍不住要去捡的。 如果她十年前能捡到这些钱就好了。 这些钱能买好多灯油,兄长就不用夜间教自己识字念书才上点灯,他看书只点蜡烛。 一阵风吹来,林溪站直身体,戒备地往前看去。 她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这一阵风送来了缕许久不曾闻到的血腥。 少年一身黑衣,沾了血的脸带着几分妖异,看着不脏反而出奇的鬼魅。 两个人擦肩,寒星似的眼睛看了过来。她有种仿佛被利刃射穿的错觉。 少年捂着胸口刚消失在了转角。那头有四五个人追了出来。 为首的小厮看见林溪,猜测她是哪家小姐,停下脚步问:“今日有几位贵人的马车失窃,请问小姐可看见有人经过?” 林溪装出胆怯的样子,指了相反的方向。 几个人没有犹豫,朝着她指的方向追去。 她可不是管闲事的菩萨心肠,只不过望见少年眼下的红痣,恍惚了下。 她兄长鼻尖也有一颗痣,多了几分缱绻,不至于太过清朗严正。 林溪记性向来不错,一眼就认出这位是那天树压倒墙后出现的少年。 那些追他的人,想必是公主府的人。 孀居的二公主,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在她当皇上的兄长面前很说得上话。 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 很多男人想得到她的青睐,从而一步登天。同时,她的青睐也很难被拒绝。 不过刚才那个少年,瞧着就不是能任人揉搓的善茬…… 就看他和公主谁更坚持。 林溪未把这件事放心上,她把捡到的铜板收好,回到了女眷休息的亭子。 她坐下后刚喝了两口茶,又有人找上来了。 林老太太膝下的两个儿子,都未曾生出女儿来。 寄住在林家的苏漾漾是林家唯一姑娘,被几个隔房表哥娇宠着长大。 林哲嘉听闻今日苏漾漾被气走的事,心里很是不悦。 苏漾漾向来举止得宜,想必又是林溪挑起的。 作为林府的嫡孙,他很有必要约束同辈。到底是一家人,在外面闹成这样,岂不是让林家没脸。 他的堂兄在射箭场,林溪想了下可能会有利可图。 便起身随着小厮而去。 射箭场这边设了彩头,一群年轻男女比赛。 林哲嘉看了林溪一眼,面露不悦:“和自己妹妹争东西,女子八雅就算你不能做到,但是至少要心胸宽阔。” 看着倒像有礼貌的样子,不想性情如此不驯。 刚才众目睽睽之下还动手打了人。 林溪:“女子有八雅,君子有六艺,我真的很愧疚,不过想必堂兄一定是精通六艺。” 林哲嘉:“这是当然。” 林溪谦虚求学:“听说六艺里有射艺,堂兄既精通六艺,想必一定是箭术精通吧。” 林哲嘉点头:“那是自然,这你就不懂了,射箭是我最好的老师,它教会了我谦逊、正视自己问题、以及专注的君子之风。” 林溪点头,你是真能装啊。 她勾起嘴角:“既如此我也想求堂兄指教,不如兄长和比一场射箭?” 林哲嘉有些意外:“和你比一场?” “我输了一定好好和苏漾漾道歉,认真学习女子八雅。”话音一顿,林溪又说,“堂兄若不小心输了,可是要把东角楼街巷的几家铺子都给我。” 回春堂也在东角楼街巷,本来这都是她父亲的私产。 父亲死后便被林家收归了。 林哲嘉:“我学习射箭已有三年,刚刚还拿了第一。你赢不了我。” 林溪:“那正好,我见识了堂兄的君子之风,回头就去和妹妹道歉。 ” 林哲嘉没有说话。 “是堂兄先来,还是我先来?”话音一顿,林溪声音拔高了些,“虽是自家兄妹,但说话还是要算数才好,今日的赌注烦请各位做个见证。” 来的姑娘样貌好,说话声音也好听,这又是别人家的热闹,周围自然一片应声。 林嘉哲没想过和林溪比射箭,但眼下一片起哄声里他有些骑虎难下。 转念一想,压一压她气焰也好。 他沉声道:“你输了要信守承诺,以后和漾漾好好相处,不许再生事。” 林溪一脸乖巧: “都听堂兄的。” 她从前天天打猎射鹿,后来打仗射人。 连平时军中训练,骑马射的都是稻草扎的活靶。 好一个君子六艺,这些世家子弟不用去前线战场挣军功。所谓射艺,不过立正站着举箭。箭靶只是隔了六丈远。 相比男女主的戏曲班子,她可太喜欢堂兄这样的大好人。 大好人,一哄就上钩。 不要问她射箭是科目几,这都是必要谋生手段呢。 第六章 林溪唤来踏雪,用臂绳绑住两只宽大袖子,方便拿弓箭。 整理好衣袖,她转过身说:“不如把箭靶往后再挪一些如何?我听人说,舅父军中箭靶距离最近也是十五丈。” 林哲嘉蹙眉,心里烦得不行,这个堂妹生长于乡野,粗鄙无知还不懂慎言。 没有漾漾半分的乖巧可爱。 “你也说那是军中,我们只是寻常射箭,标准自然不一样。” 林溪恍然大悟:“这样啊,可是我想试着射十五丈的箭靶。” 林哲嘉眼神犀利地盯着她:“你是想着我们谁都射不中靶,打一个平手吧。” 林溪摇了摇头,一脸诚恳道:“堂兄先来射箭,我们每人射三箭,若是我们都射不中的话也无妨。我提出的规则,自是算我输。” 林彦如今对林溪唯命是从,生怕人不答应,连忙指挥小厮移动箭靶。 心道你小子死定了,谁让你没事找茬。 他见过林溪射术,一箭双雕不至于,也就百步穿杨吧…… 林哲嘉很不屑,简直是自取其辱。 大概怕众目睽睽下输得太难看,才提出让人发笑的规则,拖自己一道下水。 她世家女子的才情没有,花花心思多倒是很多。 不过既然是朽木,以后更要严格约束。 林哲嘉犹豫了下,眼下箭靶已经被移走,倒不好再移回来。左右自己刚才射箭拿了第一…… 毕竟这是相距十五丈的箭靶,就算没有射中也不算丢脸。 他微微抬起下巴,高高在上道: “也就是看你是自家妹妹,我才由着你胡闹。” 林溪:“堂兄是真君子。” 林彦:…… 真冤大头吧,要忍着不笑出声好难哦。 林哲嘉搭弓射箭,前面两箭都未射中草靶。 最后一箭他把弓弦拉满,瞄准了许久这才松开手。 这次虽未中红心,但好在终于没脱靶! 周围三三两两地叫好声,毕竟相距这么远,能射中靶子也勉强算成功。 林哲嘉心情不错,转头看了眼林溪,假意嘱咐道:“你注意力度,不要让弓弦伤了手。” “谢堂兄提醒。” 林溪上前一步,她把箭矢靠在弦上,侧脸清冷,乌黑深邃的眼眸透着几分寒意。 搭箭瞄准,松开手指撒放,箭矢破风而去。 这一箭正中红色靶心! 围观的公子小姐一片哗然,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巧合?可是她如何能把箭射得那么远? 林溪没有迟疑,很快射出第二支箭、第三次箭。 连续三次命中红心! 反应过来的众人议论欢呼了起来。 “天啦!我不是做梦吧?” “我如何能有这个箭术?” “三次绝不可能是巧合。好俊俏的身手!” 这位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竟有这么好的射艺!不仅动作利落,还连连命中!真叫人看得热血沸腾! 林溪眨了下眼:“东角楼街巷那些铺子的地契,就不麻烦兄长找人来送了,我自会派人和大伯去拿。” 虽然低调好。但是偶尔露一手也不错。 让别人会知道她不好欺负,也少了许多麻烦。 林哲嘉脸色非常难看,眼下输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他恍惚觉得这只是一场梦。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他恍然大悟道:“你要和我比箭艺,就是觊觎漾漾在东角楼街巷的医馆?你竟这般小气!” “堂兄此言差矣,医馆里的所有物品,哪怕是一根草药,我都会妥善打包好,再派人原封不动地送给妹妹。”话音一顿,林溪又说,“为表歉意,我会给妹妹的医馆参谋新店铺,她出钱就好。” 她要的是半条街的铺子,对医馆一点兴趣都没有。 射箭场的欢呼声,让整个马场的客人都为之侧目。 端王听了仆从汇报,也来了兴趣。他放下茶盏,站起来拢了拢衣袖说:“听闻英国公的外甥女竟射艺绝佳,我要去那边看看,皇弟是否同行?” 沈重霄不动声色:“皇兄既然提起,我自然要去瞧瞧。” 他很是诧异,林家姑娘倒是一点不消停。 两个王爷过来射箭场,众人忙施礼噤声。 端王大笑道:“十五丈外命中红心,只有射艺绝佳弓箭手才能做到,林姑娘如何能练就这般好的身手?” 林溪:“我的养父母是猎户,我自小便在山林猎鹿。” 端王点头:“原来如此,林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英国公的外甥女。来人,赏千金!” “谢王爷赏赐,不过这次比赛另有彩头,堂兄输给我东角楼街巷的铺子。”林溪看向旁边面色青灰的男人,翘起了嘴角:“对吧,堂兄?” 林哲嘉听到“堂兄”两个字,头都快炸开了。 他声音晦涩:“兄妹随口的玩笑话,一家人你何必这般计较?” 两位王爷在场是有威压,可那些产业很值钱,不能轻易给人! “不是开玩笑,堂兄刚才的承诺,在场诸位可是听的清清楚楚。”林溪走到一位姑娘面前,“这位小姐可愿为我做个凭证?” 萧闻玉没想到会点到自己,她反应过来后,施了个礼,声音温柔却坚定:“这位公子的确输了东角楼街巷的几家铺子。” 端王看了眼林哲嘉,有些不悦道:“既是这样,输了要输得起。” 林家不过官至五品,能让人入眼,也是因为和国公爷是亲家。 还有林家那位颇有才情的那位表小姐,在京城负有盛名的苏漾漾。 林哲嘉冷汗连连,不敢再辩驳,忙点头称是。 “我是输给了我家妹妹,定会履行约定。” 林溪没再看他,冲着萧闻玉笑了下:“谢谢你仗义执言。” 萧闻玉回以一笑:“举手之劳,林小姐的射艺让人刮目相看,我很佩服。” 萧夫人和官眷寒暄完,回头去寻找女儿。 意外发现闻玉和林家才找回来的小姐,正凑一起说话。 萧夫人差了丫鬟,把女儿和那位林小姐一起叫来。 刚才射箭比拼她也看见了,同为武将之家出身的萧夫人,很欣赏林溪的身手。 林溪求之不得,今天她来马场就是为了见这位。 至于凑上来的善财童子……那都是意外收获。 当年的四王之乱,京城几次被攻破,四王互相把对方弄死后。 最不起眼的皇六子意外坐上了皇位。 文帝登基,为了稳固手里的皇权,很自然地选择了,让他亲属和京城世家联姻。 萧春鹤是元帝原配皇后的亲弟弟,他和侯府千金被元帝赐了婚。 因为政治而结合的夫妻感情淡薄。这些年为了各自身后家族相争,本就不多的情分更是所剩无几。 萧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萧春鹤未曾纳妾,正因如此夫妻一直貌合神离得过了下去。 说起来苏漾漾的师兄萧闲也姓萧。 这不是巧合,他是萧春鹤的私生子。 在萧春鹤眼里,自然是儿子最重要,在这个爹的默许下,萧闲先下手为强,几乎杀绝了他爹夫人的娘家。 这还不算,萧闲承袭爵位后,更是设计让进京的部落首领,对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见倾心。 接着他上表把萧闻玉封了郡主,远嫁部落那位快六十岁的首领。 苏漾漾不知这是她是师兄阴谋,劝说萧闻玉既然从小锦衣玉食,享万民供奉,那就要为大局为牺牲。 如果是她,她一定愿意前去和亲! 因为这次劝诫成功,朝臣纷纷称赞苏漾漾义薄云天,是巾帼英雄。 真去和亲的萧姑娘无人关心。 林溪觉得很好笑,京城养着那么多斗鸡走狗、无所事事的世家子都没牺牲,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安静的姑娘? 萧闲能下手这么狠,虽然不知其中秘辛,但明摆着两边有血海深仇。 借刀杀人这招很不错,毕竟萧夫人一看就是个能干大事的。 这些年萧闲弄死弄伤的人总要遮掩,少不了他爹从中周旋。 还有他为苏漾漾撒出去的银子,那都是他爹给的。 林溪提点几句,萧夫人很容易就能查到,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明白。 成功挑拨,回去的马车上,林溪心情相当不错。 “可能过几天就有好消息了。” 单武:“什么消息?” 林溪:“有人横尸街头?又或者被溺毙河中?” 单武:…… 真没法习惯穿得像仙子一样的大小姐,开口就说这些啊。 —— 林溪回到国公府,马上派了两队人出去,分别去林府拿地契和清点接收铺子。 事已至此,不怕他们不给。 林家那边简直要翻天了。 大骂怪不得林溪这半个月都不出门,原来是故意藏拙好陷害他们! 林溪知道这个指责后,表示很无辜。 她半个月不出门,真只是单纯想睡觉。 苏漾漾收到消息,不敢相信自己才走了几个时辰,表哥竟然把她的医馆给都输了…… 天啦,这都发生了什么? 她的大表哥也太鲁莽了! 这个铺子是林老太太给她的,自是不用租金。不但地段好,店铺格局也很合适。 如今一时半会儿让她去哪里找店铺? 租店铺不但麻烦,还是笔额外开支。 苏漾漾不懂为何自从林溪回来,自己处处不顺心。 上个月是院子,这个月医馆,怎么就没完没了? 今天两个人闹得不愉快,她不便去见林溪,想了想,便提笔写了一封信。 是询问也是求情,毕竟这家店铺对她很重要。 林溪拆开信,一眼十行地看完,抬手把烧了。 你悉心照看多年院子,会不会那院子本来就不属于你? 你的医馆,可是那些铺子是我爹娘挣的,不过是被林家霸占后又当人情给了你。 林溪百思不得其解,平心而论,她是个没什么同情心的人。 却很同情梦里面另一个自己。 ……就觉得她很可怜。 仿佛她是主角们的玩具,不管谁都能戏弄她,都能看不起她。 那些人给她做了预设。因为她生长于乡野,所以一定心思不纯,一定会嫉妒金枝玉叶的苏漾漾。 最后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有所图谋。 梦里的她如履薄冰,害怕被瞧不起,却被各种恶意打量层层包围。 处处要被比较挑剔,可是她永远比不过活泼开朗,有许多奇思妙想的苏漾漾。 于是被更轻视,她更迷茫和煎熬。 这是一个不断循环的怪圈,层层递进的痛苦下,她最后“如愿以偿”地成了坏人。 那些人拍手叫好,她果然心思不纯。 —— 萧闲咳出了一口血,胸口仿佛压着万斤石,头也无法抑制地眩晕。 几道伤口在血流不止,身体越来越冷,但是他不能倒下。 在他身后,几个人紧追不放。 这些天单武一直密切关注着箫闲,如大小姐所料一般,没过几天萧夫人便派了高手去刺杀。 不过这人身手了得,杀了几个人,又重伤几个人后竟能突出重围。 萧闲没想到刚遇到一波棘手的人,转眼又来了一波。 这批人同样身手很好。 他在心里冷笑,原来有这么多人要他的命,那更不能死了。 只要再坚持片刻他便能脱身了。 单武暗道不好,前面是密林,这个人身上有许多毒药、暗器,防不胜防。 进入密林后,只怕要他要借地势逃走。 大小姐一再交代对方很难应付,要格外小心,跑掉他没法交代。 眼见离着林子只有几米,萧闲提起一口气加速。 三丈……两丈……一丈…… 一支箭凌空射了过来,他本就身负重伤,察觉后已经来不及躲开。 那支箭矢射穿了他的肩膀,他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所有人抬头望去。 也许是他们太专注,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树上站了个白色女子。 她头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月光照在她身上清冷出尘,恍若踏月下凡仙子。 不过其实更像地狱里的修罗。 风灌满了她的衣袖,她眼中不但没有丝毫神佛该有的怜悯,眸中的杀气仿佛比箭更能轻易贯穿人。 林溪弯了弯嘴角,又抽出一支箭搭。 梦里的自己,父母只是普通农家夫妇,自然没人教她高端的谋害手段。 她不甘之下做的坏事,也只是藏起了苏漾漾让她交给沈重霄的信。 不出三天便东窗事发,受到了无数奚落辱骂。 她破釜沉舟,以舅父的权势作为嫁妆,如愿嫁给了心爱的人。 以为是苦尽甘来,却日日独守空房,看着夫君和妹妹卿卿我我。 终于她黑化了,可是她不聪明,破釜沉舟地在夫君和妹妹的酒里下毒。 苏漾漾当面拆穿后,她被幽禁在冷宫,还被萧闲毒瞎了眼睛。 她在冷宫无人照拂,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苏漾漾每日会派人送饭,让她不至于饿死。 所有人夸赞她妹妹善良,咒骂她的恶毒。 …… 林溪在洞悉这一切后,从来没想过讨好主角,从而期盼未来能有好下场。 她垂下眼眸,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人。 对他来说,强者可以轻视□□弱者,那身份换过来也应该没意见吧? 月光很好,夜晚才刚刚开始。 她的手指松开,覆着寒意的箭矢破空而去。 第七章 自己绝不能死在这里,萧闲凭着远超旁人的信念,强撑着破败的身体往旁边滚了一圈。 险险地躲过了第二箭。 只是接肘而来的第三箭射中了他大腿! 林溪眼神冰冷,这次抽出三支箭同时搭在了弓弦上。 梦里的那个她,像是误入了权贵世界的贱民。 他们肆意轻贱,又看不起她为求自保的谄媚示弱。 终于,她走投无路亮出不太锋利的獠牙。 那些人大笑说,看吧果然心术不正。 然后抬手不怎么费力掐死了她。 既然这样,她也可以用弓箭追逐猎物。 时不时射一箭,时不时再松松手,让这个人奔波整夜后,希望破灭又绝望而死。 ……这个念头闪过,林溪便打消。 算了吧,还是利落地杀了,早点回去继续睡觉。 兄长说过,如果肆意让心中的杀念蔓延,不加以克制,也会破坏她成为正常人的可能。 有兄长日日唠叨,自己和这些人到底不一样。 三支箭齐发,其中一支正中男人的心脏。 萧闲吐口血往后倒去,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动。 血从他的嘴角和鼻孔不断溢出,进气少出气多,眼见活不了几息。 林溪从树上一跃而下。 她收敛了杀气,衣袂翩翩,白色烟笼百水裙仙气飘飘。 这会儿倒极了踏月而来仙女。 单武上前汇报:“幸而小姐来了,不然我们可能任务失败。” 林溪:“这不怪你们,他本来就难对付。人死了就好。” 萧闲瞪大了眼睛,看清眼前来女子的脸,眼睛全是诧异和不甘心。 自己竟然死在这种人手上?这不可能。 他本是打算找机会,无声无息地下毒药折磨她…… 林溪大笑出声:“哈哈哈,倒也不用这么意外,你月前的两次刺杀也是我派人去的。” 对方敌意刻骨,本身又不是善茬。 林溪深知自己运气一般,怎么能让这么个隐患存在。 起了杀心后,马上派了两拨人去刺杀。 但毕竟是仅次于两个主角的男配。 萧闲警惕心高,不但身手好,又有隐藏的身份加持,他爹萧春鹤的暗中保护。 那两次都没得手。 林溪这才想到了挑拨离间。 不得不说,多年夫妻彼此间的爱意存疑,但恨肯定是真的。 那位萧夫人很聪明,用计把萧春鹤调出了京城后,回头就派了一波高手来刺杀萧闲。 若不是这样,她还找不到补刀的好时机。 林溪既决定下杀手,就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这人命硬又运气好,她当然要亲眼看到对方断气才能放心。 毕竟被人侥幸逃脱一定会反扑,那处理起来就麻烦了。 在那些梦里,萧闲是屡次遇险能化解的主角之一。 但毕竟是肉体凡胎,重伤到无法回天的程度,也还是会死的。 萧闲杀人不眨眼,但他从来没想过有天自己也会死。 他还有好多事没做,他不放心师妹……在断气的一刹那,他依然不敢相信。 瞪着眼死不瞑目。 林溪把弓箭递给旁人,接过手帕擦了擦手,把帕子随意扔在的尸体的脸上,盖住那双眼睛。 她声音平静到,仿佛间有几分温柔。 “不能让人知道他已经死了,必须毁尸灭迹,你们说大卸八块丢进山里喂狼好不好?” 一众手下:…… 仙气飘飘的大小姐,开口就是大卸八块,这让他们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林溪察觉出众人所想,打开手臂看了看自己裙子。 “这是踏雪帮我选的裙子,是不是很漂亮啊?” 一众手下:…… “其实有点不方便,袖子大,白色也不易隐蔽。回头还是得做几身新衣服,要深色的、贴身的。” 一众手下:…… 做、做衣服干嘛? 林溪心情好,不用别人问,贴心解惑:“当然是方便杀人啊!哈哈哈哈!” 她又拍了拍单武肩膀:“处理好后续,不要留下把柄,我先回去睡觉了。” 潇洒的背影消失于满月之下,原地的一众高手这才回过神。 这真没法说。 谁能想到仙气飘飘如月中聚雪的大小姐,笑起来会是哈哈哈,言语温柔说出的话,更是可怕。 这几个人自持是高手,虽然听命国公爷保护林溪,但也有自己的傲气。 最开始也只是遵命没有敬佩。 如今能完全听命林溪,自是被她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决绝折服。 只是,他们可能没法直视庙里慈眉善目的菩萨,和那些气质清贵的世家嫡女。 — 东角楼街巷的半数铺子易主,短短几日便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一度成了大家饭后的谈资。 这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不但数家米铺、珍宝古玩铺、首饰铺。这次易主的更有回春堂和琼楼! 回春堂掌柜便是名动京城的苏姑娘,她写的诗词备受文人追捧不说,更是有许多让人拍手叫绝的奇思妙想。 她前几年想出舍弃磨具,转用吹制的方法来制成的琉璃。 当年上元灯节,苏姑娘制作的玻璃灯,让世家贵族的口口相赞、趋之若鹜! 回春堂坐诊开药,虽价钱要的比旁的医馆高上两倍,但是苏姑娘和她师兄医术了得,倒也算物有所值,客人络绎不绝。 就更不说,回春堂还研制了各色美容方子。 比如能细腰身雨露丸,有的能增白润肤芙蓉玉膏,颇受京城贵女追捧。 回春堂每日进账不小,但却不能和街尾的琼楼相比。 这可是京城最赚钱的酒楼! “林小姐下手也太狠了!” “琼楼当年就她父亲开的,如果不是她拿到手,恐怕等她胞弟成年,林家也不会放手!” “何必闹这么僵,好歹是一家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你大伯、二伯占了你爹娘给你留下的产业,你又愿意?” “别吵别吵,反正以后有热闹看了。” 议论纷纷中,琼楼在易主后关门了十天。 今晚再次亮起灯开张。 三座四层的楼阁相耸而立,灯火照亮了整条街。 楼宇之间,有许多或明或暗的悬桥连接,一阵风吹过,珍珠串成的门帘在灯火的照射下明耀晃动。 这座琼楼浓缩了半个京城的富丽奢靡。 林溪财迷地欣赏了好一会儿,如今这家酒店归她所有了! 这都要谢谢林哲嘉,毕竟去庙里拜财神庙都没这么灵! 琼楼重开的前三日,不但酒菜削价,进店吃饭更是送一方精美丝帕。 这么一来,虽换东家但依然客人满座,丝毫不耽误做生意。 林溪不懂酒楼生意,不过酒楼由踏雪总管统筹。她倒也不必懂,只要懂能挣很多银子就可以了。 有这么能干的大丫鬟自然很好,只是她如今更离不开踏雪,难免要被她拿捏。 比如,踏雪会让自己穿一些她觉得好看裙子,从而达到她所期盼的效果…… 表面看着像是个清冷贵女。 林溪刚踏入大厅,一众男女便看了过来。 眼前女子眉目如画,裙边潋滟着烛光,眉目却清泠无比,仿佛雪水所融。 许多男子想上前攀谈,但转念又想到这姑娘日前才狠狠设计了一把林家不说,还一巴掌把登徒子呼到地上。 并不能随意让人攀折的性子呢。便踟躇不前了。 何况她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随从,一看便知全是硬手…… 这些莽汉,活活破坏美人般般入画的情致,难免叫人心生遗憾。 林家的表小姐苏漾漾明艳无双,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才找回的林溪也气质出尘。 真可谓一门双姝。 不过眼下回春堂关门已有十日,想必苏漾漾那边,也有些棘手吧。 — 苏漾漾近来忙得焦头烂额,她要去哪里找合适的店铺? 哪怕空铺出租,也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地段。 届时势必会少了许多客人……也不如以前赚得多。 另外就是她师兄已经消失了整整三日。萧闲从来都事事都以她为先,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没一句交代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被何人何事,绊住了脚步。 好在眼下虽陷入困顿,还有沈重霄帮她…… 苏漾漾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男人,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门被从外打开,仆从快步走进来,低头汇报:“殿下,林溪来了琼楼。” 沈重霄柔柔地看向旁边的女子,从容不迫道:“我一定帮你保住医馆,由我出面,你不必为难。” 苏漾漾喜上眉梢,低头羞涩道:“多谢,这些天林溪一直避而不见,我也是没办法。” “我们走吧。” 沈重霄心里却并不轻松。这几天尚书府乱成一团,萧春鹤回京途中遇伏…… 没人知道这位户部尚书,表面上持中,哪个皇子都不支持,私底下是他的人。 萧春鹤重伤之下,和他坦白萧闲是他的儿子…… 求他一定要保住他儿子性命。 还一口咬定,这次的事和他夫人脱不了关系。 沈重霄意外之余,直觉这些事和林溪有关。 马球会那日,林溪不但和萧闲闹得不愉快,还同萧夫人说过几句话。 可是……她又如何有这么大能耐。 应该是巧合吧。 看向旁边满脸愁容的苏漾漾,他还是暂时不说关于她师兄的事为妙。 — 林溪作为东家,被小厮热情地领着去了四楼最好的包厢。 等上菜的间隙,她打开了窗,在夜风中眺望远方。 可惜这里地势虽高,京城的街道尽收眼底,甚至还隐约看见皇宫。 却看不到千里之外。 不知此时兄长在干什么,他收到了自己送去的那些银子开心吗? 日后他见了自己拥有的这座酒楼,又会说什么呢? 林溪有些得意,在兄长来京城之前,自己就把人悄摸摸的给杀了,少听了很多唠叨。 她想起自己幼时顽皮,和村里的小孩子约架。 那时她已经学了半年剑术,自持身手好,笃定对手无论有多少人也赢定了。 本来是胜券在握,没想对方把她兄长叫来了…… 一人足以抵百人,她不甚美观地被提溜回家了。 她不喜隔壁秀才说话时的语气,一次趁着夜色把他家的鸡偷了两只烤了。 兄长发现了她脚底沾的鸡毛,拿着戒尺紧追着她要打手板。 从林溪十岁起,兄长就再追不上她。她围着房子“秦王绕柱跑”,见兄长追得越来越喘,便只好停下脚步,伸出手任罚。 兄长把戒尺举得很高,她闭眼大叫“我知错了”。 那戒尺放下时很轻,挠痒一般呢。 隔日兄长悄悄放了铜钱在秀才院子里,既替她赔罪,又保了她的小小面子。 沈重霄走进来时,便见她双手抱于胸前,倚在窗边笑容温柔。 不似前几次的不近人情,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一夜。 他难免动容,放缓了语气叫人。 “林溪。” 林溪转过头,眼里温情瞬间褪去,只余刻骨冰冷。 她收起冰冷,笑着又说:“今日开张,信王殿下和苏姑娘特意来光顾生意?” 沈重霄被她眼里冰冷刺到,心里有些许不舒服,面上不动声色道:“那家医馆,我愿意出市价买下来。” 林溪恍然大悟:“原来苏姑娘还想在那里经营医馆?!你应该早点说的啊!” 苏漾漾有些意外:“我有给你写过一封信。” 林溪:“可你信里也没说想要买下,或者租下铺子啊!只是替林家叔伯打抱不平,我还以为你心里有坎,肯定不愿在那里继续经营!” 苏漾漾一脸无措,沈重霄皱眉,耐着性子,冷冷吐出四个字。 “烦请割爱。” 林溪低头玩手指:“不是我不愿,可这铺子大前天卖出去了啊。卖给了太子的表兄,钱都收了我不好毁约得罪人。不然同样的价钱我肯定先紧着自家人啊!你怎么不早说?” 京城到处是贵人,买主看中铺子地段好。既能出钱买下,那就有手段摆平扯皮。 苏漾漾:“不是,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就卖了?!” 林溪看着她,满眼真诚的佩服。 “别说这些了。明早买主来收铺子,苏姑娘医馆里的东西还未开始收拾吧。眼下可没剩几个时辰了!这怎么还能吃得下饭到处闲聊呢。” 第八章 一众手下:…… 大小姐可真有的。 这漂亮姑娘脸都急红了,脸上全是“是该继续掰扯还是回去收拾东西”的无措。 木已成舟,沈重霄虽怒不可遏,但既然扯上太子也无可奈何。 太子和端王在朝堂针锋相对,他一向低调行事,既是潜龙在渊,那就不能引起任何一方注意。 苏漾漾满怀期望地看了眼沈重霄,见对方无动于衷,继而落魄地垂下眼眸。 京城世家贵女虽然常常光顾她的铺子,但都不满她备受世家公子文人追捧。 铺子如今关门十天,一时没法立马开业。那些早就收钱的订单不能如期做出来,她们嫉妒她的才情和美貌,大有可能落井下石。 师兄还不见人影,她更是独木难支。 苏漾漾想好好经营医馆,还有层原因,是她猜到了沈重霄所图大业。 她可以借医馆帮他打听消息,游走于世家间周旋。 医馆的营收,还可以帮他未来起势招兵买马。 苏漾漾抬头看向林溪,突然又问:“你这几日,可有见过我师兄萧闲。” 林溪:“我今日才出府,怎么他要报复于我?” “……你误会了,我师兄其实人很好,不会做那样的事。”苏漾漾勉强挤出笑,“既然铺子已然易主,那就不打扰了。” 林溪回以微笑。 她倒没准备对苏漾漾怎么样,没那个必要。 萧闲是条到处咬的疯狗,他手上本来就有不少无辜人命,又对自己起了杀心。 杀了也就杀了。 沈重霄心思深,虽然手段狠辣却也有所掣肘,不怎么发疯…… 而且他身份特殊,不到必要时没必要下死手。 在那些梦里,苏漾漾从未有心害过任何一个人。因她而死的人不少,也全不是出自她本意。 说起来苏漾漾也十分大度,发现萧闲故意毒瞎她眼睛后,可是整整生了两日气,才理对方。 知道沈重霄为了皇权,放纵奸臣构陷武将叛国,借以打击军权和世家,一场战役死了十万人,可是整整一个月没理丈夫。 在对方道歉后这才恢复恩爱。 不过既如此大度,当初苏漾漾母亲把一对玉佩分别送给她们,希望两人能亲如姐妹。 那妹妹以后知道她这个姐姐杀了萧闲,应该最多生气半个月就翻篇吧? 林溪这么想着,看着苏漾漾的笑意越来越深。 苏漾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避开视线。 铺子既然已经出手,那么她要想其他法子斡旋,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刚起身准备走,有个男人颠颠撞撞地闯了进来。 林溪扬了扬眉,这里又不是戏曲班子,怎么还一茬接着一茬。 谁说楼四楼包厢最是清净,这和菜市场有什么区别? 闯进来男人紧紧抿着唇,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的眸中含情、眼角微红。仿佛多看几眼,会让人心神微微荡漾。 “陆焰?你可在里面?宁平公主正在楼下等着快出来。”外面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男人声音听着相隔不过几丈。 沈重霄蹙眉,宁平公主是先皇年龄最小的嫡女,自小娇宠长大,当初皇位纷争也曾半分影响到她的富贵。 自她孀居以后,更是风流不羁,入幕之宾无数。 倒也有不少文思一般,家世平平的男子攀附她来谋取前途。 只是不想她竟这样肆无忌惮。 苏漾漾吓了一跳,盯着眼前男子。 “你怎么了?” 林溪:“这还用问?明显是宁平公主是霸王,他是弓。” 她说起这种龌龊构陷,语气坦然,仿佛极为平常一般。 苏漾漾瞪大眼睛,她想伸手去扶人,却被旁边的沈重霄一把拉住。 沈重霄心思转了几路,已经有了计较。 宁平公主虽不是皇子,在朝廷也有一定影响力。 看情形她都这般不管不顾了,显然对这人势在必得,倒也没必要一脚踩进去。 苏漾漾纠结了几秒,虽然心生同情,但也没说什么。 眼下她自己的事都一团乱,师兄又不见人影,还是不要惹麻烦,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坏 陆焰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林溪身上。 他声音喑哑:“上次马场,你帮我躲开他们。” 帮过一次的人,更有可能再帮一次。 林溪:“……”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小王八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焰看着她,眼睛越烧越亮, 他的母妃是部落进贡的美人,部落不久后被灭亡,母妃在王宫进退为难,生下他没多久便去世了。 他从小无依无靠,六岁开蒙被意外发现竟能过目不忘,宫人便收走了他所有的纸笔和书本。 担心他这个有异族之血的皇子会霍乱朝纲。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偷摸着找到书本,学了识字。 两国交战,他得到督战宦官的信任,悄悄去了前线。 比起死气沉沉的冷宫,他更喜欢热气腾腾的死亡。 督战宦官听了他献策,一月便取得六座城池。 原以为是好的开端,不想敌国派人刺杀,他躲闪不及身负重伤。 再后来王上病重,几个皇子为了夺权。草草撤兵签订盟约。 还把他从冷宫找出来,送来周朝当质子以表诚心。 他不想当质子,半路想办法逃了。 顶替了京城陆家流落在外小儿子的身份,依然到了周朝都城。 他自幼便生长于冷宫,从未出现在朝堂上,连着名字都没有。 除了郑国的少数宫人几乎无人见过他的脸,不怕被拆穿。 原本想能换个身份活着也不错,不想却被周朝的二公主看中。 陆焰一直小心,直到今天他的“哥哥”把他叫出来。说话间不停想灌他的酒。 他不肯喝那些酒,可没料到迷药竟在熏香中。 那是周朝皇宫中的秘药,无色无味,价贵千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教人四肢无力。 陆焰拼尽全力从酒肆中脱身,眼见自己体力渐渐不支,他躲进了宾客众多琼楼,见机行事。 林溪迎着对方的视线:“你……倒是挺有能耐。” 这都过去半个月了,那位公主竟然还未得手,还在念念不忘。 怎么也算是个人才吧。 难怪招蜂引蝶,这张脸不但好看,一双眼睛锋芒尽显不说,还有几分魅惑。 孤傲又凌厉,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哪怕被割破手指,也要去握一握。 这种带刺美人,普通人也许会望而却步,但碰到公主这样手握权力,又肆无忌惮的人。 反而想要去征服。 沈重霄见林溪一直看着人,开口提醒:“你最好不要掺和进去。” 林溪不打算多管闲事,但既然沈重霄都这么说了…… 她微微一笑:“我们酒楼在招舞姬。你会跳舞吗?” 陆焰喉咙滚动了下:“我不会,不过,我会抚琴。” 林溪合掌拍手:“那行,我们酒楼缺一个账房,就你了。” 众人:“……” 第九章 林溪:“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拨琴弦和拨算盘也差不多吧。” “这如何能比。”苏漾漾边说,边和其他人一样,看向以琴艺超绝而闻名京城的信王。 沈重霄接到众人目光,深吸一口气息。 他并不想说话。 林溪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笑着说:“既是酒楼账房,至少在琼楼我不会让你出事。” 陆焰颇为意外,她竟真的肯出手相助。 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多想,捂着胸口,侧身躲进包厢里供食客更衣的里间。 他咬了下舌尖保持住清醒。只希望她真能帮上吧。 陆翔踏步进来,看到包厢里众人愣了下。 片刻后,他目光锁定在沈重霄脸上,快步上前施礼:“拜见信王殿下。” 心下诧异,怎么林家才回来的三房小姐和表小姐都在这。 苏漾漾穿了件明黄彩绣长裙,在灯光下熠熠闪光,婀娜多姿,五官稠丽如桃花。 她艳冠京城又极负才情,自是不用说。 相较之下,这位表姑娘也不妨多让。 身穿白衣暗纹云锦襦裙,香腮似雪,宝髻一只玉簪松松挽就。 周身没有半点烟火,那双眼干净又冰冷,恍若月射寒江。 看似荏弱,却叫人不敢态度轻慢。 陆翔暗叹信王权势,远远不如太子和端王,竟也能有如此两位美人做伴。 他惊羡之余,转念一想,若今日的事能办成,取悦了公主,自己也不愁没有为美人豪掷千金的机会。 陆之翔和李澜是酒肉朋友,同为受到荫佑的世家子,他们虽无官职在身,但这辈子吃喝无忧。 两人读书学问皆一般,是捧角儿听戏的翘楚。只因李澜身形伟岸,生得颇为俊朗,几个月前得幸成了平宁公主入幕之宾。 李澜本就是欢场高手,自是清楚如何讨好女人。 平日没少物色美男敬献公主,出些荒唐享乐的法子。 如今在一众面首里他最得亲眼,平宁公主不但为了他请了差事,更是恩赏许多财帛。 半个月前,平宁公主一眼相中陆焰,便想要他来侍奉自己。几番暗示不成没了耐心,李澜便主动请缨为她解忧。 他找到昔日酒肉朋友。陆家的长房次子陆翔。 能搭上平宁公主,陆翔自是愿意。 再说朝廷如今举官有回避制度,一大家的同辈兄弟只会重用一人。 陆焰平日卷不释手,颇为刻苦,若以后他万一出头,那便是挡了他们长房兄弟俩的路。 那不若举荐陆焰给公主当面首,既讨好了公主,又除去了隐患。 公主向来喜新厌旧,她的面首虽然不缺金银,但因此坏了名声,日后难以官场立足。 别的不说,他这个堂弟还真是俊美无双,他都无意识间,看呆了几次。 平宁公主从前一直喜欢魁梧,有男子气概的面首,这次能看他,还念念不忘,也能说得过去。 陆翔和李澜一拍即合,两人设下了万无一失的陷阱。 偏偏陆焰不识相,能被公主看上是他的福气,中了迷药居然也能逃走。 眼下公主正等在楼下马车里。 毕竟他可是拍胸保证过不会出错,如今让陆焰逃脱,他没法交代。 陆翔拜见完信王殿下,硬着头皮说:“叨扰诸位,可否见过一位黑衣男子?我和堂弟因琐事起了争执,我恍惚间……看到他进了包厢。” 林溪一脸淡然:“的确是你恍惚,我们没看到有人进来。” 沈重霄刚想说话,林溪再次抢先一步开口:“还不走?信王殿下要用餐不喜旁人打扰,是要叫让酒楼伙计请你出去?” 陆翔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他退出去之前又看了眼包厢。虽知道陆焰十有八九就在那里,却不能贸然进去搜寻。 他虽是替公主办事,但也得罪不起信王。 何况里面这么些人,自己却只带了两个随从…… 有点奇怪,信王和林家两个小姐,以及几个五大三粗面露凶光的男人,会在一个包厢。 沈重霄自持身份,却又不想得罪平宁公主。 他正在计较得失,没料到林溪嘴这么快,还扯了自己当大旗吓退了来人 他眼底染上薄怒,质问道:“我何曾说过要用餐?” 林溪坦然道:“他们都怕你,这忙就算你出手帮得好了,我又不抢你功劳。” 众人:…… 这是算谁帮忙的事吗? —— 陆翔从琼楼离开时,脚步有些沉重。 平宁公主掀开马车窗帘,几番搜索也没有看到期待的人,她一脸不悦呵斥:“真是废物,人呢?” 陆翔胸口一紧:“禀公主,我看他往四楼包房去了,可今日信王也在那里。” 平宁公主挑眉:“你的意思是信王在故意和我作对?”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陆翔慌忙解释,“陆家那位小姐说没看到,她是琼楼的新东家,我也不好去搜。” 平宁公主身份尊贵,性格乖张,这次豁出去设伏想抓陆焰没能如愿,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好一个沈重霄,平日不声不响,竟然敢和她对着干! 还有林家的姑娘,莫非她也看中了陆焰…… — 沈重霄皱眉:“你不该得罪平宁公主,你这是在玩火。” “我不玩火,玩火尿炕,殿下以后也别玩。”林溪双手抱于胸前,“既然你们不用餐,那我就不留客了。” 沈重霄深深看了她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苏漾漾匆匆跟了出去。 刚才沈重霄不让她多管闲事,她有些不忍心,犹豫是否袖手旁观。 可等林溪把人藏了起来,她又觉得对方太冲动了,居然就这么得罪了平宁公主…… 林溪竟任性妄为,丝毫不考虑会给在场其他人带来麻烦。 外面安静下来,陆焰从后面走了出来。 林溪打量着人,开口道:“怎么回事?你堂兄对你不太好啊?我堂兄就对我就很好,琼楼还有附近的铺子都是他送给我。他愿意多送几次,我就去庙里供奉他的长生牌位。” 众人:“……” 杀人还要诛心啊! 只怕再送几次,不要你立什么长生牌位,你堂兄他可以自己设灵位! 陆焰清楚琼楼易主的前因后果,他意外之下血气翻涌。 刚张嘴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林溪退后两步,一脸警惕道:“这血吐得有点多……不会是痨病吧?” 她还没过多久好日子,可不想被传染。 房间里的人听她这么揣测,也跟着退了几步。 包厢里独站在一边的陆焰,低头擦了擦嘴角:“不是,我天生就有弱症。谢谢小姐相助。” “这就好。” 林溪略微放心,看着他的脸,想也不想地说:“你长得挺好看,吐血就更好看了。” 她见过太多血,但是这个人不同。他带着血的脸。也莫名让人觉得干净。 真是个倒霉蛋,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还清清爽爽地在阳光下午睡。第二次、第三次都脸上都血。 尤其是现在,胸口因为强忍疼痛微微起伏,眼角微红,眼下的那颗泪痣就更红了。 偏偏一双眼睛倔强不服输,透出几分野性难驯。 林溪好像有点懂了,公主非要把人搞到手的原因。 陆焰怔了怔:“是吗,谢谢。” 他一直被人夸好看,在赵国冷宫因为这张脸,得到了许多宫女的照顾,让他活了下来。 但是这张脸,也招来许多的恶心注视。 第一次有人说得这么坦然。不带任何情绪。 林溪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现在想想,大约是沈重霄的话让她起了逆反心。 毕竟在那些梦里,沈重霄让她做的事,没一样是对她而言是好的。 不让做的事,那倒是说不定了。 眼下既然帮了,林溪十分坦然地挟恩图报:“今日的事,你要如何报答我?” 陆焰身中迷药,眼神带着几分迷离:“你想如何报答?” 想到那位不择手段的公主,他眼神晦暗。 他左边袖中藏有匕首,削铁如泥,如今虽身受重伤,豁出去还是可以割断眼前修长的脖颈。 林溪扬起下巴:“你有钱吗?你有多少钱?” 她还是最喜欢钱。 陆焰怔了好几息,确认自己没听错,他从右边袖中掏出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 林溪不敢置信: “就这点?这是你所有的钱?” 一众手下:“……” 再次深刻地认识到大小姐有多爱财帛。 林溪:“你觉得你自己就值这点钱?” 陆焰气息不顺,咳出了斑斑血迹,低头避开对方视线。 他向来被人轻贱,也早就习以为常。 这是第一次觉得世间万物,唯穷最杀人。 “算了算了,不过你既然身体不好,那心里念头一定要好,这样才能多活几天。”林溪捞起桌上的银子,放进了随身荷包,数目再少那也是钱。 “如今钱恩两情,我们再无关系。马场的事你不许再提起。你走吧。” 陆焰明悉对方话里警告,躬身点头,捂着胸口消失在了门口。 包厢里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单武上前两步,提醒道:“大小姐,苏漾漾问起了她师兄。” 林溪一脸坦然:“你说这个干什么?这又和我们无关。” 没人知道那就是她没做过,以后被发现了再另说。 单武垂下眼眸:“……大小姐说的是,我就随便问问。” 林溪坐了下来,笑了笑说:“让厨房把菜热一热端上来,还新鲜着不要浪费了,他们不吃我要吃。” — 沈重霄从琼楼出来,便让随身仆从去找平宁公主。 “你说那人就在包间,既是得罪姑姑的人我便不会包庇。” 平宁公主马车尚未离开,仆从不过一刻钟便回来。 说话已经带到了,只不过公主那边,似乎并不准备再进去寻人。 沈重霄不甚在意,眼下既撇清关系,那此事便和他无关了。 — 林溪隔天睡醒已是巳时。 她觉得这样也很好,洗漱完可以早膳、午膳一起用了。 踏雪有些焦急:“我的小祖宗你可算醒,快些梳洗去会客。” 林溪想了不想地说不去,随便找个借口推了,毕竟能有什么比用膳更重要? 踏雪:“是宫里来宣旨的人,在花厅等了半炷香时间了。” 若不是小姐起床气很大,又常说“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她早就把人给唤醒了。 好在她耐心快耗完之前,她家小姐总算自己醒了。 第十章 林溪坐在床上还未完全醒神。 踏雪上前一步拉开被子,推着她火速洗漱更衣,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把她弄成能见人的模样。 推着她家小姐出门之前,踏雪还从妆台抽屉,拿出一锭金子。 “这是我待会儿要替小姐打赏来宣旨的宫人,小姐千万不要自己抢啊。” 林溪:“……” 不敢说、不敢拒绝。 毕竟昨晚她睡前还看见踏雪在拨弄算盘,为她赚钱。 宫人喝了两盏茶,总算等到正主前来。 他传完皇后的口谕,不动色色打量着林家刚寻回来的小姐。 虽是未施粉黛,却也清丽动人。 宫人想到昨日皇后和平阳公主的谈话,默默感叹这位林小姐有福气等在后面。 一言一行自是更客气。 两日后便是浴佛节,本朝推崇佛教,每逢佛诞宫里便会举行隆重浴佛祭祀。 朝廷命官及其家眷也会进宫一同祈福。 林溪也在今年的祈福名单。 “有劳公公久等,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踏雪塞完印子,礼数周全地送走宣旨的宫人。 林溪没怎么放心上,她对不赚钱的事都不感兴趣,也不信神佛。 不过宫里的旨意不能推,她只能去应个数。 传旨的宫人一走,林溪快步走去了膳堂。今日午膳有羊皮花丝、龙须凤爪、单笼乳酥和她最爱的炸虾。 她吃得有些多,便拉着踏雪出府一趟,逛街顺带消食。 前日林溪收到了她兄长的来信。 每隔半个月,她会写封信给兄长,兄长收到后再回信,又要半月。 这一来一去,信在路上都花费了一个月。 这次除了回信,林溪打算去买几身成衣一同捎回去。 京城吃得东西倒是不错,只可惜不能久放,考虑到路上耗费半月,抵达师兄手里会坏掉…… 她只好都替他吃啦! 全都尝了个遍,到时候告诉兄长那种好吃。 逛了几家成衣店,林溪很快选好了三套衣衫。 不用太华贵,以免招惹周围人不必要的红眼,兄长生的颇为俊朗,也拘于颜色。 主要是布料舒服,尺度适宜。 买完了衣服,林溪又买了几块玉佩,不算名贵,让兄长平常戴着玩。 那些文人秀才都是先敬罗裳后敬人,通身无配饰,太穷酸也不成。 林溪从长街逛出来,回府的路上堵满了人。 原来是城中玉云寺煮了杂豆来布施民众。 这又叫结缘豆,和尚们拈豆念佛,平日里边念佛边拈豆。等到浴佛日前后几天,便把这些豆子煮熟去遍舍他人。 吃到的人便可于佛结缘。 京城世家贵族,常去往玉云寺灌佛祈福,寺里香火旺盛。 玉云寺的怀月禅师,更是常被请去宫中给皇帝和太后讲禅,乃周朝第一高僧。 是以今日玉云寺煮豆步施,来结缘的人无数。 许多人更期盼能见怀月禅师一眼。 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仿佛煮沸的水一般。 林溪隔着涌动的人群看了眼,那位怀月禅师出来了。 和尚长相端正,闭眼慈悲,仿佛清冷不沾世事。但她怎么觉得圣洁的佛衣下带着几分亦正亦邪,好似内里世事尽然。 不然凭什么天下那么多光头,他会入了太后和皇帝眼? 踏雪有几分焦急:“小姐,人越来越多,这边怕是过不去,我们只能绕路了。” “绕路要绕两条街,这附近都挤满了人,我不。”林溪说完,便扶好了遮住脸帷帽,换了一副柔弱的声音,“让让,我的腿脚不方便,好心人烦请让一让,心善才能与佛结缘,请诸位让一让。” 这边人虽然多,但礼佛是庄重严肃的事,周遭并不算嘈杂。 听见声音的人纷纷望去,那是个身量颇高,却透着孱弱的白衣女子。 可惜白璧有瑕,她的腿脚有疾,走起来竟一瘸一拐。 心生同情之下,众人纷纷避让。 林溪一边说“谢谢各位好心人”,一边瘸着腿轻松穿过人群。 踏雪脸上绯红一片。她就一下没看住,小姐竟如此行事?! 地上找不到一条可以供自己钻进去缝,她只能扶好帷帽紧跟上小姐。 端坐高台的怀月禅师被声音所吸引,遥遥的看了眼,垂眼专注念佛。 两个人刚回到府,踏雪便一脸震惊的问:“小姐你刚才怎么能那般,你怎么能装成腿脚不便……” 林溪拍了拍帷帽上沾的灰,不怎么在意地说:“反正遮着脸又没人看见,这样不是省了很多功夫,我要去午睡了。” 在她这里,没人看见那就是没做过。 踏雪倒吸了口冷气,已经开始担心她家小姐去宫里会出岔子。 还要担两份心。 既担心小姐会自己出岔子,又要担心小姐让别人出岔子。 * 进宫这日,林溪辰时便醒了,任由丫鬟帮她洗漱打扮。 她早膳特意多吃了许多。 礼佛,在她看来那不就是吃素,而且宫里繁文缛节颇多。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一口。 吃到了又能不能吃饱,吃饱了又能不能合乎心意。 林溪叹气,这她都成世家小姐,都这么有钱了,居然还可能被饿肚子。 这么想着,她便趁踏雪没看见,飞速用手帕包了几块点心藏于袖中。 马车到了宫门,便要下车步行入宫。 天色未亮,城门口放眼全是官眷马车,四周很安静,倒是上下车轿的响动格外清晰。 相熟的官眷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放低声说着话。 林溪谁也不认识,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们往前走。 官员在前殿,她们这些女眷被宫人引去了皇后主持的内廷。 到了内廷,林溪同一众女眷在偏殿稍作休息。 还没坐一会儿,宫人来传话,皇后要见她一面。 她一再确定,皇后要见到的是她一个人。 林溪:…… 有点不太对,她真只想把这一天混过去,早点回家。 在一众女眷的打量着,林溪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跟随着宫人慢慢挪动了脚步。 宫殿里富丽堂皇,玉壁为灯,更有一眼望不尽的珍宝摆件。正中的椅子坐着一个美貌女子,体态婀娜,衣服首饰华贵无比,摇曳生光,衬得她雍容华贵。 林溪心下了然,这就是那位事事顺心,只为求子烦恼的皇后了。 她低头规规矩矩的见了礼。 当今兰昭皇后出身世家望族,进宫当续弦继后,也只能说平嫁。 她虽膝下无子,却无人敢怠慢,皇帝更对她礼重有加。 皇后上下打量了她几息,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就是林家才找回来的女儿,生得倒是清丽脱俗,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吧。”话音一顿,她又说,“听闻你的箭艺不错,说起来,太子便善于骑射。” 对方未叫起身,林溪只能半蹲着回话:“娘娘谬赞愧不敢当,臣女生于猎户之家,为求谋生才善于射艺,怎敢和太子相比。” 伴随着玉佩金饰相撞的声音,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我就说林姑娘生的貌美,娘娘今日一见觉得如何?” 平宁公主人未到声先至,她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笑容灿烂。 看向林溪的眼睛,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平宁公主总觉得那日林溪会出手相助,背后当然有隐情。 派去探查的人回报,林家小姐买了几身男子成衣和配饰,而那些衣服尺寸和陆焰一一吻合,她便心下了然。 那位陆小姐果让心思不纯,竟敢与她相争。 平宁公主昨日进宫见过皇后,两人蜜语了一番。 当今太子早已成亲,除原配太子妃,另有一位侧室,数位良娣、良媛。 林溪背后有英国公,入东宫当良娣那是有些委屈她了,倒可以封为太子侧妃。 平宁公主这个提议打动了皇后,有了姻亲,英国公自然会偏向太子。 届时太子地位也更为稳固。 兰昭皇后多年求子未果,为长远计,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比起丽妃膝下的端王,她自然更希望记在自己名下的太子坐上王位。 林溪:…… 这两个人看她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妙。 身为先皇最为得宠的小女儿,平宁公主肆意骄纵了许多年。如今新皇登基,当妹妹自然远远不如当女儿,她权势大不如从前,她便有意和兄长的继后交好。 皇后膝下无子,太子虽记她名下,但到底和亲生不同,更是连亲手抚养长大的情分都没有。 为了站得更稳,她欣然接受了平宁公主的示好。 这对皇家姑嫂这几年相互扶持,关系很近。 皇后终于察觉出还未叫人起身,笑了笑说:“你起来坐吧,你这样娇滴滴女儿模样,还真看不出善于射艺。”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语气亲昵了些,问:“你正当妙龄,可有许配了人家?” 第十一章 林溪心里叹气。 你爷爷的,我看起来是个傻子吗? 见她不吭声,平宁公主笑不达眼底:“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你已有十六岁,不是稚龄。” 林溪:…… 听听这话说的,我明明还是个宝宝! 这还没享到几个月的福,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往火坑里推? 平宁公主撺掇皇后把林溪赐婚太子,并非心存善良意。 身为皇家公主,她只不过养了几个面首,和太子相比不值一提。 林溪虽容姿不错。只不过太子向来喜新厌旧,后院又美人多了去,且许多都不是善茬。 到时自有人教她规矩。 不用两年,林溪再见她这个公主,便会俯首帖耳,再无放肆。 林溪略微抬头:“谢公主关怀,不过舅父日前来信,说他已经帮我在物色夫婿。我自是全凭他做主。” 宝宝我精得像猴子一样! 要论起来,她的这场富贵,不是因为她自己有本事,也不是因为嫁得好。 而且家里长辈有本事挣来的! 所以哪怕面对皇后,也只要面上敷衍,不需要事事顺从。 毕竟我又不求你什么,有话说话,你也不敢真把我随随便便杀了吧? 那这两个人想摆弄她,不如先去问问她舅父的刀厉不厉,切人时会不会卷边! 对面两个人听她这么说,面色皆是一怔。 她们自然不敢得罪那位战功赫赫,杀人如麻的贼配军。 何况英国公还十分得陛下宠幸,竟是功高震主主不惊! 此时,有宫人通禀,萧夫人携女儿前来拜见。 百年世家常有通婚,结成同盟,巩固各自手中权势。 萧夫人崔蔚燃是皇后的表姐,她作为崔家长房嫡女,十几年前嫁给先皇后的弟弟,如今的户部尚书,自己也身有二品诰命。 皇后眼里,这个表姐自是与别人不同,忙让宫女把人引进来。 崔蔚然带着女儿萧闻玉进来,见完礼,转头看见林溪,便笑着打招呼,“林姑娘也在这里。” 她一进来,打破了刚才屋内微妙的气氛,平阳公主也不好再端着架子。 林溪:“见过萧夫人,夫人看着气色好,想必近来身体康泰,事事顺心。” 崔蔚然眼神颇有深意:“承你吉言。”话音一顿,她对旁边女儿说,“你和林溪去花园走走,我和皇后娘娘也好清静地说会儿话。” 见她这么说,皇后倒也不好再留人,挥手让她们出去。 “闻玉。你带着林家姑娘去御花园逛逛吧。” 林溪心里明白,萧夫人是承她这个情这才出声解围,施礼后转身走了出去。 皇后心里很是佩服,她的表姐从小便稳重端庄,乃世家女子之典范。 前些天她夫君遇刺重伤,举朝震惊,崔蔚然倒是沉得住气,一人撑起门楣。 今日面上更是看不见半点端倪。 皇后想了想,若换作是她,定然做不到如此。 她心中颇为感慨,断然猜不到,刺杀的人正是崔蔚然派去的…… —— 皇宫的殿檐翘角反射着阳光,威严肃穆。 宫人来去匆匆,都在为今日的浴佛节而忙碌。 各家女眷都等在偏殿,御花园倒十分清静,只有远处殿堂隐隐传来的诵经声。 萧闻玉微不可闻地叹气:“想必你也所听闻府上最近发生的事,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父亲遇刺重伤,母亲却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林溪正在欣赏皇家园林,走几步便会换个景致,真是美轮美奂。 她侧脸问:“你担心你父亲会出事?” 萧闻玉点头,又摇了摇头。 为人子女,自然要心存父母,只是这些年,父亲对她一直颇为冷淡,幼时便不怎么理她,随着她年长更是隔阂。 她更多不安,是对于近来的突变不适应。 林溪拍拍她肩膀:“别想太多,自己开心最重要。你都长得这么漂亮了,还这么有钱。” 萧闻玉:“……” 虽然林溪不怎么会开解人,但在这一刻,她好像真的被安慰到了。 比起世间许多人,她已经很幸运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林溪身上有种很坚定的气势,比男子更让人安心。 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宫人领着官员男眷、世家子弟前往太极殿见礼。 太子殿下为表亲厚,更是为了笼络人心,亲自在前面领路。 见花园中有人,世家子纷纷看过来。 萧闻玉害羞之下,以蒲扇覆住半张脸,退后一步。 林溪不以为意,大大方方打量回去。 啧,这些人眼下是风光,等三年后皇帝一死,那十有八九是要完蛋。 有的被砍头,有的被凌迟,有的被灭九族。 当今天子膝下只有三子。 太子碌碌无为且好色,端王虽聪明却喜好奢侈,心思全用在了搜刮民脂民膏上,日花万钱不说,更是干出了用丝线穿铜板,绕他的马场十圈的荒唐行为。 凡是还是要有对比,沈重霄和他两位兄长比起来,那就很正常了。 毕竟他只是不仁不义,手段阴狠…… “白衣那位是林家小姐了,我说得没错吧,她的气质十分出尘。”有男子低声道。 这句话落地,一众把视线都集中在了林溪一人身上。 眼前女子生得貌美,一双眼清冷如霜,仿佛画中仙。 因为就在眼前,倒没有仙子的距离感,更似一个无比清冷却触手可及的梦。 太子殿下驻足,眼里有几分惊艳。 昨日他去皇后宫中,平宁公主提议让他把英国公的外甥女纳入东宫,并许以侧妃之位。 当时他不甚在意,武将家的女儿,多少缺了些柔情。 为了巩固手中权势,太子也不在乎后院多个人。 今日一见倒颇为意外,他的后院有各色美人,还没有见过这一款。 顿时便觉得平宁公主的提议甚好。 林溪的视线环视一周,最终停在了陆焰身上。 那些梦里下场凄惨的一众人,倒是不包括他。 只不过……念头一转,林溪眼神中透出几分幽怨。 她想到今日平宁公主的发难,越发觉得当日他给的五两银子,委实太少了! 这个人,这张脸,怎么也不像只值这点钱。她亏大了。 平心而论,平宁公主虽然跋扈,但风华正茂、生得也貌美。如果陆焰愿意接受公主,拿了公主给的诸多赏赐回头补偿给自己。 那就很好了! 不过也就只能想想,他这么贞烈,定然不会肯的,林溪遗憾地收回了视线,加快脚步往前走。 众人齐齐看向陆焰。 他们惊觉清冷如仙子的林家小姐,看其他人都恍若空气,但定格在陆焰身上时,却有诸多细微情绪。 陆焰:“……”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是他却懂了。 那明明是在无声地控诉自己又穷又能惹麻烦。 太子殿下看陆焰的视线,更带着几分薄凉和不屑,他甩了衣袖,“走吧。” 陆焰低着头,假装没有察觉出众人不满,不快不慢地跟在最后。 — 林溪同萧闻玉找了个亭子休息了一会儿,便有宫人来通禀。 祭祀都准备好了,她们可以前往大殿去祈福。 站在最前面是皇帝,然后是皇族亲眷,再是朝廷大臣。 最后才是她们这些女眷。 林溪觉得挺好,她站在最后面不会被人挤到,也不用被焚香的烟熏到眼睛。 隔着许多个脑袋,她再一次看到高坐莲台的怀月大师。 在场诸多年轻女眷一脸诚心地看着他,带着几分痴迷听他讲佛经。 林溪抿了抿嘴,这和尚嘴里念着四大皆空,只会让在场许多女子想着色即是空吧。 怪不得玉云寺的香火这么旺盛,人终究是看脸的。 尤其是这些从来不用为柴米油盐而烦恼的贵妇贵女们,自然格外多情。 也不仅是女人,皇帝找他除了谈论佛经,有时候政务也会找他辩一辩。 林溪盯着那张脸正暗自腹诽,这和尚是真能混啊,羡慕。 一道锐利的眼神看过去,林溪忙低下头,双手合十假装诚心念经。 她诧异和尚莫不是头顶还有一双眼睛,发现她用心不诚? 浴佛节繁杂的祭祀结束,天将黑之际,总算到宫廷大宴。 今日男女分开设宴,女眷由宫人领着去了皇后的宫殿。 这里面也很多规矩,皇后、公主、各位皇子、王爷的原配可以坐在殿内 大臣的夫人和女儿,只能坐在殿外,林溪自然被分在殿外。 然后至少要二品官员的夫人,太子、皇子侧妃,才有资格敬献内命妇。 也就是端着盘子,给内殿的皇后,公主布菜。 林溪远远看着,在心里感叹,这琼楼的小厮都没有她们这么周全。 关键那些敬献的人,看向外殿女眷的表情还颇为倨傲…… 皇后和公主也时不时看向她。 仿佛再说,嫁了太子你便能有资格在宴会给我们端盘子倒水了! 林溪:…… 大可不必。 她一点也不想对着满桌寡淡素食,还得站着伺候人。 什么短命太子,可拉倒,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和皇宫贵族扯上关系。 谁要想害她,那她就不客气了。 —— 折腾了一天,林溪回到国公府换了身舒适的衣衫,让踏雪把好吃的都端上来。 林彦同样在皇宫耗了一天,姐弟俩坐在一起用膳。 林彦刚开始不愿意去城中书院,现在倒是不用人催促,每天积极地去报到! 本来他以为书院枯燥无味,没想到还挺好玩的! 京城里有许多商人把孩子送去书院读书识字,还有俸禄低小官,不够钱以请名师来家里教学,只好把孩子送去书院。 更有一些武将子弟和外地来的同学! 他们也不会看不起林彦,反而很喜欢这位外貌俊朗,出手阔绰又仗义的同窗。 学业精进不快,但他交了许多朋友啊!总之他是超喜欢书院的! 林彦放下筷子:“姐,今日几位同窗约我去金玉楼,我可否前去?” 金玉楼乃城中有名酒楼歌坊,每到夜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丝竹声交错。 更有许多装扮漂亮的女子聚于楼上招呼客人。 是京城男子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林溪看了他一眼:“你如今才十四岁,我劝你十八岁之前,都不要有这个念头。不然会长不高,反而有可能变矮。” 林彦一脸诧异:“这是为何?” 林溪笑得温柔:“因为我会打断你的腿啊。” 林彦扯出个笑:“我也就是一问,我不会去的。”他举起手又说,“我发誓!” “倒不用举起手发誓。”话音一顿,林溪笑着又说,“应该摸着你的大腿发誓。” 兄长面前是妹妹,小王八蛋面前她一定是姐姐。 两人这边刚吃完饭,宫里面又来人了,皇后娘娘赏了她一块玉佩。 让她改日再去皇宫一趟,谢恩。 第十二章 林溪用手指夹起拿起那块玉佩。 啧,成色好不说,雕刻的也是普通花纹。 她凌空抛给单武:“皇宫的东西就是好,这次比上次那块玉佩,能卖更多钱。” 她要那么多玉佩没用,还是换成银子更实在。 方便到时候瞧着形势不对,携家带口细软跑。 也算有收获,今日皇宫不算白去。 单武接了过来,语气带着几分雀跃:“这次我会挑普通商人开的当铺卖!一定谈个好价钱!” 踏雪深吸了口气,宫人前脚刚走,你们已经在考虑去哪家当铺了? 侍卫都被大小姐带歪了,她还能说什么? 快入夏了,倒是可以再给自家小姐,再做几身很好看的衣服。 要浅色的、轻盈的、仙气飘飘的。 ……至少要让小姐看起来像清贵世家女。 她和这些侍卫不同!她是切实想事情的! —— 祭祀刚结束,太子兴冲冲地前去拜见中宫皇后。 “烦请您早日去父王去请旨,为我和林溪赐婚,以免夜长梦多。” “我何尝不想,按理说她一个流落在外女儿,能当太子侧妃应当喜不自胜才对。”话音一顿,皇后皱了皱眉,又说,“只是今日我还没有提起,她似乎有所察觉,说婚事全凭舅父做主。英国公如今又不在京城。”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只怕梁境安如今在京城,才会阻碍这场婚事。说到底林溪她姓林,是林家的女儿,她的父母既已经不在世,婚事自然由着林家老太太和他大伯做主!” 如今林家当家掌事的林子良,不过区区五品官,能够攀上太子府,自是喜不自胜,断然不会拒绝。 皇后细细一想,这倒也是个法子。 太子胜券在握道:“只要林溪入了东宫,梁镜安眷顾外甥女,想来也不会怎么为难我。有了这层姻亲,端王那边也会疑心他更偏向我,不会再与之亲近。这样便够了。” 能够拉拢一位手握军权的将军,又能得美人在怀,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皇后被说动,终于有了决断:“我会派人去试探林家口风,再把林溪招来宫里,让你能有机会和她独处。” 太子点头:“我会见机行事。” 皇后随意找了块玉佩,让人去赏给林溪。 让她改日来宫里谢恩。 转头又差人去暗示林家人,不出所料,那边自然没有异议。 林子良闻知皇后和太子有意让林溪入东宫,也是颇为意外。 宫人走后,林子良连忙召集林家所有人。 不管往日如何,从今日起,他一定要竭力修复和林溪关系。 他日太子登基,林溪贵为后妃,前朝后宫牵扯颇多,她也需要有娘家支持。 而他们林家自然也会鸡犬升天…… 苏漾漾初闻这个消息,有些没反应过来:“太子要娶林溪?” 林哲嘉记恨上次被算计,冷哼了声:“不过是想借此拉拢她的舅父,不顾她倒是飞上枝头了。” 苏漾漾没有再说话。 自从林溪把回春堂那间铺子卖出去后,师兄也消失不见。 她一个人难以撑起回春堂,索性关门歇业不再问诊。只是平日制作一些美白香体的药膏,售卖给京城贵女。 苏漾漾一心期盼着萧闲能早日回来,毕竟他曾经说过,于他而言,哪怕是对不起所有人,也会保护自己…… 不想林溪如今竟然要嫁给太子,虽然只是侧妃,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从林家众人的态度,便可以窥知一二。 苏漾漾心里有些不舒服,很快她又安慰自己,皇帝只是表面上很宠爱皇后和太子而已。 她早就发现皇后多年未孕…… 下药的人正是当今天子,也派人警告她不许乱说话。 苏漾漾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不过却清楚和继后结成一党的太子,早晚会被厌弃。 林溪嫁给太子,如今是风光,只怕也风光不了几年。这么想着,她便松了口气。 —— 皇后差人送去玉佩,一心等着林溪进宫谢恩。 这都七日了,依然不见人来,她便派了宫人去催促。 国公府阳光和韵。 林溪躺在树下午睡,阳光经过树叶过筛了一层,晒在身上刚好。 她面前摆放着一个小桌上,炉子是一壶正在沸腾的花茶,旁边还有几盘精致的点心。 晒太阳午睡好不惬意。 前院的会客厅,踏雪应付着宫里来的人。 这是皇后第二次派人来。 “我家小姐也心心念念去宫里谢恩,只是那日回家,她便风寒病了,如今还不能下榻,只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 宫人面露为难:“这都养了七日,还不见好转吗?” 踏雪:“小姐盼望着早点痊愈,只是她连祖母抱恙都未能前去探望,自然也就不便去谢恩了。” 宫人无可奈何:“那好吧,好生照顾你家小姐,皇后娘娘慈爱,赏下了许多滋补药丸。” 踏雪千恩万谢,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宫人。 半个时辰后,又来新的一拨人。 这是林府的人第三次来。 林府派来的婆子,说林老太太身体抱恙,特请林溪回府探望。 “小姐也惦记着,只是她这两日子身体抱恙,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皇后娘娘催着姑娘去宫里谢恩,她都没去。”话音一顿,踏雪又说,“这些药材,是姑娘特意给老太太滋补身体的,聊表孝心。” 婆子眼见说不动,只能悻悻然收下药品:“那好吧,嘱咐你家姑娘好好养病,若是痊愈定要说一声。” “我记着呢。” 皇后让人送来的药丸,林溪不想吃,让踏雪换了个包装,拿去给林家的老太太。 哪怕不去,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足。 她只是身体抱恙不能去,并不是不孝。 打发完了两拨人,踏雪回到院子,看了眼睡姿颇为不雅的小姐,在心里叹了口气。 “已经都妥了。” 林溪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踏雪你真能干,快来吃点心吧。” 踏雪有些为难:“这直拖着没问题吗?” 林溪:“自然没问题,谁还没有病了的时候。” 等她病上一个月,那些人的心思自然就淡了。若是不淡,那就再想法子。 任凭别人怎么出招,她就是不接。 好不容易能过几天舒服日子,她可不想凑过去让人算计,不如躺在家里晒太阳。 再说,按照书里的剧情,太子只能活三年,她何必凑上去被连累。 如今在位的宣帝,不管在登基前,还是登基后,都一直受到世家贵族的胁迫。 而对于那些百年世家来说,谁当皇帝都可以,只要他们权势不倒就可以。 如今扶持太子的继后,以及扶持端王的丽妃,背后便是各有世家支持。 无论他们谁登基,自然也会被后从龙之功的世家胁迫。 宣帝深谋远虑,属意的并不是太子和瑞王,而是母妃没有背景的沈重霄。 何况当初天子还真心爱过沈重霄的母亲。 只是碍于太子和端王势大,这才面上不露山水。 宣帝倚重她的舅父,从无疑心,可惜命数不上,眼下就剩下三年寿命 沈重霄可比他爹心狠多了,也更有手段。 登基后先是放任世家构陷英国公谋反,除去了军功最高的英国公。然后反手打着英国公清算的幌子,又杀了一批世家权贵。 以边境几万将士为代价,把权力牢牢地掌握在了手里。 哪怕是知道平静的日子不剩几年,林溪也没想过就从离开。 眼下过惯了舒服日子,不想奔波疲累。 她放不下眼下的富贵安逸,偶尔的一点波折,和从前刀口舔血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就更不用说,舅父立下的军功累累。宣帝信任他,却必然不肯安心让他离开。疑心他正值壮年,有这番本事也可以为别人效力。 所以先这么着吧,发现不对再携家带口跑路。 如今的镇国公府,有三样是她离不开的。 她舅父,给了她无数财帛的财神爷。 踏雪,让她不怎么要费脑子想事情。 林彦,解闷。 日子波澜不惊得过了一个月,国公府收到了帖子。 林家老太太六十岁大寿,虽是毫无血缘的祖母,但作为孙辈,不去说不过。 她都病了一个月了,京城已经有她快死了的谣言。 踏雪:“这次可不可推了。” “我是那种看不清情形的人吗,自然要去的。” 梦里的那场生日宴,是许多事的重要转折点,非常热闹。 林溪在家待了这么久也有些乏了。 别人都快打上门了,一直躲着……那也不是不行。 但总归不踏实。 她脑子里有个能一下子解决问题的好法子。 踏雪见她家小姐笑容诡异,一脸警惕:“小姐你又想干什么?” 林溪喝了一口茶:“不干什么,不过届时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用太担心。” 踏雪:…… 这是什么话,她已经开始担心了。 第十三章 老太太生日这日,林溪不用早起,只需在宴会前到就行。 毕竟她“病”了一个月,为了符合众人想象。踏雪帮她挑了件白色的裙子,头上也只插了一根素簪,没有画眉、染唇。 踏雪盯着她的脸,声音幽幽道:“小姐你最近吃得太多了,这血气一点不像大病初愈。” 林溪:“……那你铺几层粉,把血气压下去。” 两个人一番捣鼓,镜中的林溪的脸上全无血色,唇色苍白。 一副弱不禁风、命不长久的样子。 踏雪:“小姐你的眼神太过清明,尽量垂下视线溜着边看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能有什么办法,她已经摸清了自己小姐的性子。 林溪点头:“好,还是你细心。” 林家官运一般,但是几代从商,累积了无数财富。 外地任职的小官,要想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一座小院子都难。 林家的宅邸却比起天皇子、公主的宅邸也不妨多让。前面是许多不同的院子,尚朴去华,明廊通脊,后面幽深秀丽的园林。 林家生意做这么大,自然有许多人眼红,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和手握重兵、杀人如麻的英国公有姻亲,被找个由头充公也未可知。 今日赴宴客人络绎不绝,还有几位出乎众人意料的贵人。 信王、平宁公主、端王都纡尊降贵地来了。 见此情景,本来不打算赴宴的官员,也都拿着贺礼来了。 林子良很意外,但更觉得面上有光。 他整个人精神焕发,连着声音都比平日大些。 见走进来的林溪,他自持身份地点了点头,只说了句“去后面花园吧,还没有开宴”,便又去招呼同僚了。 林溪:…… 倒也不用这么激动。 我们这些人聚在这里,不是为了庆祝老太太生日,也不是冲着你的面子。 明显是想搞事的,包括我在内。 仆从领着林溪,到了后面的花园。 这边衔水环山,古树参天,富丽又不失天然,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曲廊亭榭中站着许多人,见林溪走过来,纷纷看了过来。 看见萧闻玉挥手招呼,林溪便朝着她那边走去了。 “你气色怎么如此不好?”萧闻玉打量着她,“我本想去亲自探望你,但我娘说会打扰你,就只能派人送去两支人参。” 林溪真心实意道:“我有收到,谢谢。” 那两支人参,当天被她送去厨房炖了鸡汤。果然很补,喝完一碗就流鼻血了。 当即招来踏雪的两个白眼,以及许多难以言喻的眼神…… 虽说在场三位皇子,皆是凤子龙孙,但也有不同。 太子和端王早已大婚,更有美妾无数,在待字闺中的少女眼里,自然不如信尚未娶妻的沈重霄有吸引力。 何况他还有一副好相貌,身形伟岸。 眼下沈重霄正专心和苏漾漾说话,并不回应那些投来的视线。 林溪笑了笑,仿佛听到了许多心碎的声音。 不过要说今天最大的热闹,那还是在她身上。 按照书里剧情,太子一心想娶她,借以拉拢她的舅父。 但是端王这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太子得逞。 何况他向来比太子更心狠,也更豁得出去。 端王今日找了他母妃那边的侄子同来。只要让人把林溪推到湖里,再让他表兄把人救上来。 两个人众目睽睽之下衣衫湿透,肌肤相贴。林溪没有了清白,自然得嫁给王逸。 届时太子也只能干瞪眼。 太子和信王心中各有谋划,不过最后的结果,却出乎了两个人的意外。 王逸去跳水救人前,沈重霄先一步把女配救了上来。 正因为这样,女配才赖上了沈重霄,非要嫁给他。 沈重霄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却点头同意了。婚后从未踏入女配房间,在用女配“嫁妆”登上皇位,便卸磨杀驴杀了她全家。 不得不说,真是好能忍,好狠的一个男人。 林溪回忆完剧情,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来都来了,今天这个水,她是落定了。 在林府花园外,有个更大的湖,其实两个湖是相通的。 林溪从小在水边长大,下河摸鱼是常事,熟知水性。 到时候她从悄悄游走,大变活人。 今天在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别想安生。 她都装病躲了这么久,让他们担惊受怕一两天,不算过分吧。 林溪没有交好的世家小姐,萧闻玉不同,她出身高却脾气好,许多世家小姐和她问好,叫她过去说话叙旧。 林溪笑了下:“你去陪你朋话吧,我自己坐会儿。” 萧闻玉:“那我待会儿来找你,你要是觉得闷就来找我,和我们一同说话。” 林溪点了点头,等萧家小姐离开后,她特意往远处又走了几步。 她四下打量,这里离人群有些距离了,应该适合下手吧。 来吧,快来人把我推到水里! 余光瞧见转角鬼鬼祟祟的丫鬟,林溪还贴心地背过身,用行动鼓励对方下手。 她等了又等,终于,有双手颤巍巍地贴上她的后背, 丫鬟被重金胁迫收买,才答应趁人不注意,把林家三房小姐推入湖中。 她终于鼓起勇气,没想到手刚贴过去,对方竟主动跃入湖中。 ……应该是错觉吧。 丫鬟不敢逗留,连忙转身跑了。 “噗通”的落水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顿时有人尖叫了起来。 “有人落水!” “是个姑娘!” “啊!” 萧闻玉最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跑过去,她从地上拾起团扇,一脸震惊:“这是林溪的扇子!是她落水了!” 等在旁边的王逸,早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便第一时间跳入湖中。 沈重霄脸色变了变,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虽然没想清楚个中关窍,却也准备跳下去。 苏漾漾一把拉住他:“你别去,已经有人去救了。” 沈重霄转过身,不解地看着她。 苏漾漾有些心虚,忙说:“我怕你出事!” 沈重霄心里一软,拍了拍她手背:“我不会有事情。” 说完便也跳入了湖中。 两个男人在水里寻了半炷香时间,一无所获。 一阵风吹过,湖面被水波荡开。 刚才掉入湖里的人,仿佛消失了一般。 林子良连忙招呼下人:“把府上所有人叫过来,统统下湖救人!” 平阳公主没想会有这样的变故。 死在这里会有很大的麻烦…… 她摇了下团扇,有些不安地说:“这位林府三房小姐,不会就这么倒霉,就此消香玉殒了吧。” 旁边的侍郎听她这么说,当下瘫软在地上,哆哆嗦嗦道:“不是林府三房小姐,是国公府的嫡女!英国公请旨把她过继到名下,陛下恩准了,只是还没有正式下旨意。” 平宁公主一脸不可置信,这一瞬间,拿着团扇的手指都凉了。 “你说什么?” “是真的!是真的!”这位侍郎虽然只是四品官,但却常常进入御书房秉笔,他的话自然没人怀疑。 围观的人本就有些不安,全都变了脸色,也都坐不住了。 身强力壮的男子当即纷纷跳入湖中,哪怕就救不了人,到时候也能借此和国公爷求情! 他们至少努力过! 朝中文臣一直弹劾英国公功高震主,他手握重兵若是有不臣之心,只怕要天下大乱。 当一个人被怀疑会造反,那必须真有造反的本事才能震慑住流言。 梁镜安便是如初。 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忠心于陛下,但难保他的儿子、孙子会有不臣之心。 许多功臣被清算,真是因为罪在将来。 但是梁境安膝下无子,他成过一次亲,当年四王之乱,京城被攻陷,他青梅竹马的妻子和两岁儿子,妹妹、妹夫都死在动乱里。 等他带兵赶来已经晚了,当即活寡作乱的允王,又狠狠杀了一批人。 那一个月的京城,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现如今他刚过继的嫡女,出意外死在这里,今天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撇清关系。 若是英国公带兵回来问责,就算要杀人泄愤,向来器重他的陛下,也未必会说什么。 太子和端王脸都白了,平宁公主更要有人搀扶才能站稳。 已经有人胆小哭了出来,开始祈祷菩萨保佑,人千万不要有事。 第十四章 林溪一口气从暗道游到了外面大湖。 眼下青天白日,有钱有闲的都在隔壁林府等着开宴,普通人家正在奔波生计更没空赏景。 观察到周围没人,林溪飞速上了岸。 她手里还拎着一尾刚摸到的青鱼,活泼地拍着尾巴。 过不了多久,整个京城要乱了,国公府暂时不能回。 早早被发现就没得玩了。 没关系,她已经想到了好去处。 林溪拧干身上的水,沿着走了会儿,停下脚步。 她单手扶住墙,一个利落空翻后稳稳地落在了墙另外一边院子。 上次来林家出了点小状况,意外摸清了陆焰的院子位置。 两个人怎么说也是旧识,她还昏头帮过对方两次,现下收留她一会儿,应当也无妨吧。 她还带了一条鱼作为礼物,就更不应该拒绝了。 有妨也不打紧,那她就把人给绑起来。 也就稍微费点事。 — 陆焰正在看书,林府喧闹不断,他难免分神。 自从院子墙倒了后,他总担心还有意外,虽然他仔细检查过,已经没有能压断围墙的树了。 听到外面的响动,陆焰有种不好的预感,第一时间放下手中书本去查看。 林溪迎着对方一脸意外,笑意盈盈道:“好巧。” 陆焰怔了片刻,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话音一顿,看了眼隔壁的林府,又问,“那边怎么如此喧哗,你又做了什么?” 林溪一脸无辜:“你这话说的,我还能做什么?兴许看着今日阳光不错,他们都有兴致齐齐下水游泳。” 是啊,阳光不错,不消一炷香,她留下的水迹就会被晒干。 没有人会想到,她就在离他们一墙之隔的这边。 陆焰显然不信,他也不想惹麻烦,沉着声音说: “你走吧。” 林溪把鱼揣对方手里。 “我在这里待一日,保证平宁公主三个月都无暇来打扰你,这个买卖不亏对吧。” 陆焰:…… 就一句话,他居然心动了。 林溪见对方松动,心下了然,不客气地说:“帮我找条帕子,我要擦头发,还要一身衣服,再温一壶酒。” 陆焰迟疑了片刻,提着鱼转身回屋。 没过多久,他便捧着干净的衣服,一条帕子出来了。 林溪凑近闻了闻,没有奇怪的味道,还有皂角淡淡的香味。 她去了里间换完干爽衣服,整个人都舒服了。 她边用帕子擦头发,边问:“酒呢?” 陆焰坦然道:“我只有两贯钱,不能买酒。” “你的钱呢?” “那日在琼楼都给了你。”话音一顿,许是自尊作祟,他又添了句,“等我日后考上功名,自然会有钱。” 林溪没想到他这么穷,不过毕竟自己也穷过,也不觉得有什么。 便随口说了声:“那你慢慢等吧。” 陆焰:“……” 林溪四下看了看,这个院子又小又偏僻,但正因为这样才无人注意,方便隐匿行踪。 穷美人在陆家讨生活也挺艰难。 想想也是,父母不在了。上面有个不能容人,担心他有出息挡自家儿子路的大伯、想用他讨好公主的堂兄。 祖母虽然在世,却常年卧床,只能保证他能有地方住,饿不死。 这么想来,这小子能安居一隅还没让平阳公主得手。 真是不简单啊。 不过和聪明又胆子大的人打交道,也有好处。只要利益能打动对方,那就无需多费口舌。 比如现在。 林溪:“厨房在哪里?我去把鱼煮了。” 陆焰指了指右边小房间。林府下人常常忘记给他送饭,他便动手自己搭了个厨房。 林溪点头,走进去一看,地方不大却很干净,厨具也很齐全。 鱼汤做法也简单,她快速地把鱼破肚收拾干净,内脏嫌麻烦都不要了。 鱼身抹上花雕酒腌制,烧火热油,把鱼放到锅煎到金黄后加水。 这就不用管了,让鱼自个儿在锅里嘟噜一刻钟,鱼汤就成了。 林溪从前常常下水摸鱼,也不觉得有什么。许是过惯了好日子,今天下完水非常想喝点热的。 热酒没有,热热的鱼汤也行。 林溪从厨房绕出来,发现她刚才换下来的衣服,陆焰已经帮她把晾了起来。 这小子,也挺有眼色的。 陆焰声音淡淡道:“我沏了热茶,你可以喝点。” 怎么说,两个人如今也是合作关系。 林溪走到案板旁,自己斟了杯茶。 她低头看了眼,茶色浑浊,显然是便宜的茶渣,入口有明显涩味。 不过她从军那几年,连着泥水都喝过,自然也不会嫌弃。 林溪随意地靠着桌子,一连喝了三杯热茶。 陆焰已经想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蹙眉问:“你假装落水,再偷偷游走,让他们找不到人。” “更正,我是被人推下水的。” 林溪捧着茶杯,心里笑了笑。要强迫一个女人嫁人,无非两种方法。 一种是把她推到水里,让男子去救,两个人肌肤相贴,女人失了清白只能嫁给搭救之人。 另一种便是下药或是灌酒,把两个人关在一个房子,事后为保住彼此名声,双方只能成亲。 他们难道就不能想一点新招? 好吧,那些人高高在上,以强势所逼迫,根本不屑多花心思。 陆焰:“所以……你就偷偷走了?让他们像苍蝇乱转?” 林溪一脸坦然:“那能怎么办?我又不能真地去杀人。” 杀了太子、端王,又或者是平阳公主,后续都会非常麻烦。 整个京城戒严,普通人都会受影响。 而且这几个人各有掣肘,比起心狠手辣,远不如萧闲。 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几年,何必自己动手。 这本书里,萧闲才是病娇疯披。其实苏漾漾也早就清楚这点,但是她选择了救赎对方,成为对方的白月光。 哪怕萧闲杀人无数,手段残酷,但是只要对她好,她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溪碰上这样的疯子,让她温柔去讨好绝不可能。 先下手为强杀掉,那不是更好。 救赎是佛祖要做的事,她好心送他入轮回去见佛祖。不用谢。 不过眼下她把人宰了,那书里后面的名场面也泡汤了。 比如沈重霄登基为帝,苏漾漾为后,萧闲继承他父亲爵位,为了心爱的人留在朝堂当了权臣。 皇帝和权臣为了皇后各种暗中吃醋,针锋相对。最后又因为不想让共同爱着的人伤心,选择握手言和。 不过嘛,她只是杀了最疯批的这个,后面还有其他男配。 书里男人都会爱上苏漾漾,那么少一个……也没关系吧。 林溪把目光投向对面的人,这张脸真出色。 “你觉得苏漾漾怎么样?” 陆焰想了想,终于把名字和脸人对上了。 他声音平淡道:“挺好的。” 林溪笑了笑,也是,你这么穷,不配喜欢女主。 转念又想到了林彦,她弟弟倒是有钱有貌,却只能当炮灰。 哦,他脑子不好,也不配。 对方表情变了又变,陆焰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林溪大笑出声:“我在想鱼汤应该可以了,你要喝吗?” “好的,我去盛。” 陆焰没有拒绝,毕竟自己很长时间没吃过肉了。 他虽然武艺好,但因为半年前的那场刺杀身负重伤。本就要调理许久,为了躲避公主派来的人,再度二次受伤。 如今连像眼前的人一般下湖摸鱼都做不到。 不过也不打紧,他的身体底子向来好,悉心调养大半年也就无虞。 两个人喝完鱼汤,陆焰把碗筷洗了,又把厨房整理干净。 他回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盒药膏。 “你手背起了红疹。” 林溪抬起手看了看,手臂果然有几个细小红点。 可能是这几个月她吃得太好,肉质也变得可口,这才吸引水中的小虫子。 没发现倒还好,对方这么一提醒,她还真觉得那些红疹有点瘙痒。 林溪接过药膏,擦上去后顿时一股清凉,舒服多了。 陆焰:“你脖子后面还有几个红疹。” 林溪撩起还未全干的头发,有些无从下手:“我看不到,帮一下忙。” 陆焰怔了片刻,便握住她沾了药膏的手指,往左边移了点。 这般告诉对方红疹位置。 两个人隔得很近,他闻到了对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味道。 是了,她眼下穿着自己衣服。 指挥林溪擦好药膏后,陆焰退开了两步。 他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发现并没什么不妥,便按下那点涟漪。 “有点累了,我先去睡会儿,有情况你告诉我。”林溪说完便合身躺在了一旁的矮塌了。 陆焰盯了一会儿人,发现她呼吸均匀,竟真的就这么睡了。 便拿起书去了外面院子,可以一边看书,一边观察情况。 林溪睡醒,外面已然天黑。 倒是隔壁的林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林府那些下饺子的人,捞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有成果。 太子、瑞王纷纷派人回府,找更多会水的人前来帮忙。 捞到了有重赏! 都这么久时间了,活着的可能几乎没了……但也不能任人就这么沉在水里。 捞不着活人,把尸体捞上来也行。 林府、太子、瑞王正在努力,看谁能先捞上来尸体。 这事情瞒不住,已经有赴宴的臣子,去宫里秉了皇帝。 宣帝听闻林家小姐,在林府老太太寿宴上溺水而亡,尸体至今未寻到。 当即便大发雷霆。 五品官员母亲的寿宴而已,三个皇子、一个公主都去祝贺,不用想就知道另有内情。 平时皇子相争,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竟闯出这般泼天大祸! 宣帝和英国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不说当初起势的艰辛,哪怕平定天下后的现在,他也依仗对方镇守国土。 在宣帝心里,梁镜安比他那几个兄弟重要多了。 他这边还在拟旨,想着如何封尚镇国公才过继的嫡女。 那边人就这么死了?尸体都还没找到! 天子震怒,让人把三位皇子和平阳公主召回宫里。 又派出了京城巡防营熟知水性的好手,一起去协助捞人。 人没有捞到之前,他让三位皇子和平阳公主跪在大殿前面,他暂时不想见。 林府花园的湖里搜了一遍无果,众人把视线,放到了外面那个更大的湖。 只能是通过湖底暗流,让尸体转移到过去。 外面的湖有八百多亩…… 众人都在祈祷,也许人还活着也说不定? 是夜,湖面被岸边的烛火照射得波光粼粼。 瑞王发出了诏令,来帮忙捞人的平民都有钱赏,捞到的赏千金! 一波又一波的人往湖里跳,比春节还热闹。 宫里却沉默压抑,皇子们和平宁公主已然跪了三个时辰了,期间滴水未进。 他们向来养尊处优,膝盖磕在青石板上这么久,早就痛得没知觉了。 心里更是压着块石头,异常沉重,宣帝还未见到他们人,便已有了处罚。 真追究起来又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太子揉着膝盖,咬牙说:“端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连累了其他人。” 端王扶着腰,他自然不会背锅:“明明你想纳林家姑娘入宫,皇后一再施压,她吓得病重,身体无力才不小心跌入湖里。” 平宁公主无力地趴在地上,一脸幽怨:“我的腿都要废了,难道皇兄就这么晾着我们?” 三个人抱怨完,齐齐沉默了下来。 心里祈祷着能有奇迹发生,林溪能安然无恙。 和其他人半趴着地上不同,沈重霄跪得笔直,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他心里情绪翻涌,虽然自己觉得林溪性格古怪,却也没想过她就这么死了…… —— 林府人影晃动。 林老太太早就吓晕了过去,其余人也一脸压抑。 林子良端着茶杯的手不停地哆嗦。事情闹得这般大要如何收场?他一定会被陛下问罪! 老天爷啊,等梁境安一回来,那就完了!全完了! 看到从外面进来的林嘉哲,他站起来责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往外面跑?” 林嘉哲:“我是长子嫡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临危不乱。” 话音一顿,他又说,“我去定了檀香木棺材,眼下都在捞人,我们做点其他什么,别出心裁,陛下也会觉得我们尽力了。” 林子良气的身体晃了晃,把杯子砸到他身上。 “定了口棺材?你怎么不定几十口棺材?到时候全家老小闭眼往里一躺!” 第十五章 上午晾晒的衣服,这会儿已完全干了。 林溪换上自己来时那身裙子,理好层层叠叠的衣摆。 这套衣服是踏雪让人新做,浅颜色易脏,穿上活脱脱的笨蛋美女。 考虑到今日会下水,细纹罗丝对襟外衫里,她穿了件深色长裙。 林溪大步走出来,笑着问:“什么味道好香啊。 ” 陆焰看着她,怔了片刻默默移开视线:“我做了晚饭,你可以一起吃。” 几次相遇,林家小姐都打扮得娇弱矜贵。 这是故意而为之吗? 不过她身量比普通姑娘高上许多,自带几分清冷,冲淡了柔美。 林溪不客气地坐在桌边:“我正好肚子饿了。” 她帮对方挡住平宁三个月,眼下蹭顿饭也不算什么吧。 林溪摸到的那条鱼很大,她嫌弃内脏处理起床麻烦,弃之不用。 陆焰却把有那些鱼肠、鱼子、鱼油、鱼肝都收拢起来,又仔细洗干净了。 整整两大碗。他把其中一碗放入了蛋羹。另外一碗放调料炒香,又在院子里摘了一些青菜。 就地取材做了两荤一素。 新鲜鱼内脏蒸蛋鲜美异常,毫无腥味,青菜也很鲜嫩。 这顿饭林溪吃得很舒服。 两个人吃完饭,陆焰把碗筷洗干净。 从厨房回来后多点了一盏油灯,开始看书。 林溪坐在矮塌上,看着灯下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有几分熟悉。 “我们是不是在京城之外的地方见过?” 陆焰眼皮不抬道:“并未见过。” 几个月前,他还在千里之外的赵国,在出谋划策攻打周国。 林溪反应过来,这句话太像搭讪姑娘的风流浪子,她讪讪笑了笑:“我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院子就这么大点地方。 林溪转了几圈消食回来,在院子的井边打水,简单的洗漱,又让陆焰帮忙找了床被子,躺在旁边矮榻上准备睡觉。 一共就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她总不能去强占了别人床铺。 眼下已经入夏,晚上盖着薄褥也不算冷。 虽比不上国公府的高床软枕,但比以前战场的露宿荒野,那还是好上许多。 陆焰见她这又睡下了,心下有些诧异。 这未免也太能睡了。 她心态倒是很好,仿佛外面大乱和她完全无关,能吃又能睡。 他望了过去,月光照在了窗边矮榻上,她周身仿佛蒙着一层光。 不得不说,她有张只要愿意,许多男子都会努力博一笑的脸。 但性格大胆放肆,又不循规蹈矩,竟独身和外男独处一室。若是日后哪位世家公子真看中美色娶回去,怕是会家宅不宁。 不过都和他无关。 陆焰站起来,走到矮塌边,声音淡淡道:“我今日可以把床让给你睡。” 如今和对方交好,对自己大有益处。 林溪闭着眼睛:“不用。” 陆焰也就这么一问,听对方这般说,便没什么负担的朝着里间去了。 * 圆月明媚,恍若盏夜灯悬于长空。 林溪梦到了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去刺杀敌军将领。 这些年最四海列国一直在打仗,今日你夺我一城,明日我抢你一块地。 本来是你来我往,各有盈亏,但近来敌军来了个将领。 在他的指挥下,赵国半月破了六座城池。 那是个督军太监用兵奇诡。被很多人骂没根的东西果然歹毒,眼里无君无父。 他先挖渠引河水改道,大水倾斜而下,城门倒塌,将领和居民死伤无数。 赵军不费兵卒破城。 平城没有水渠,他又派人沿着城墙挖地道。 城墙下都是巨石。自然不怕被挖通,他却让人往地道里灌了火油,熊熊烈火下,固若金汤的城墙被焚毁。 三日不到,平城被破。 这不算,潭州守将慕非翎乃名门之后,潭州又守着天险,从来未必攻破。 他竟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叫人挖出了慕非翎祖宗十八代的尸骨,又抓了他八十岁老娘和两个儿子。 抬着尸骨和他瑟瑟发抖的老娘,逼着慕非翎开了城门。 潭州被破。 狠辣不说,还敢做出挖人祖坟的事,这才让周国贵族出身将领春寒齿寒,下了决定要去刺杀。 林溪就被编入了刺杀小队。 这个任务十死无生,她想了想,拿这点俸禄何必玩命? 于是便选择了灵活性退役。 当夜找了机会,往反方向跑毒。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当死士的,有几个同伴见平时谨慎话少的林溪脱队。 猜测计划有变,也跟了上来。 …… 计划赶不上变化,即便她不整活,活来能整她。 谁能知道间谍传回的消息,是敌军故意放的烟雾弹。 他们几人躲入一座不起眼的院子,打算等天亮再借机脱身。 院子里有一个少年,在灯下看书,背对着他们。 谁也没想到,他们阴差阳错撞上了刺杀目标,和一队保护他的人。 原来那个督军背后另有高手。 双方一交手,剑光便如漫天飞霜。 身边人都陆续倒了下来,林溪拼死突破包围圈跳入河中。 河水一点点没过头顶,没过口鼻…… 林溪就被自己给憋醒,愕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她从矮榻上坐起来,外面天色还未明朗。 林府那边却灯火照天,外面喧嚣不断,闹成这样难怪她会做梦。 半年前的那晚,也是一轮圆月。 她当时浸在冰亮的河水里,又痛又冷,很想念兄长做的桂花糕,一定能压下嘴里略咸的血锈味。 夜空有垠,明月有终,团圆无期。 她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再回不了家。 林溪长舒一口气,活着真好啊。 会做这个梦,可能是陆焰灯下看书的那一幕,让她想到了那晚…… 虽然没有见到那个人的正脸,也知道陆焰绝不可能是他。 金鸡破晓,林溪估摸到了卯时,趁着还未破晓天明,把整齐的头发拨乱了几分,扶着围墙轻轻一跃。 外面闹腾了这么久,也该她粉墨登场。 再晚一点,回去就赶上吃她自己的席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湖中,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眼下漆黑一片。 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林溪站了会儿,没了耐心。 众人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啊”~ 这才纷纷转身看去,便见到一个华服姑娘坐在地上。 人群纷纷涌了过去,比先前更热闹! 不过半个时辰,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林家落水的姑娘找到了!原来她果然是被暗流卷入了外面大湖,自行爬上岸受惊之下躲了起来。 宣帝已经召人回宫问话了! 所有人长松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但不对啊!她何必要躲起来,让整个京城忙了半夜! 宣帝心神不宁,三位皇子和平宁公主更是在殿前跪了一夜。 这一晚形势不明,朝中日日弹劾英国公“杀人如麻”的文臣们战战兢兢。 若是梁镜安真如他们弹劾的那般,一怒之下谋逆……要如何是好? 就算不谋反,宣帝向来看重英国公,为安抚他发落太子和端王又该如何? 届时是发落太子更重?还是发落端王更重? 总之在朝大臣没一个能安枕! 宣帝打算在兴庆殿见林溪,又把三位皇子和平宁公主都叫了过去。 眼下事情闹这么大,朝野皆知,他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平息风波。 在石板上跪了一夜,沈重霄还能勉强支撑,只是走路姿势有点僵。 他半悬着心也落了底,不管如何,他不希望林溪就这么死了。 太子和端王都须由着宫人搀扶,才能行走。 平宁公主养尊处优多年,从未吃过这种苦,她是被两个宫人左右两边架住,生生地给抬过去。 眼下天色还未大亮,兴庆殿中灯火通明。 皇后和丽贵妃求见,宣帝也都允了,让她们一起旁听。 林溪第二次进了皇宫。 被宫人领入兴庆殿,她低头上前一一见了礼。 宣帝不动声色打量着英国公的嫡女。 模样倒生得不错,眉眼有几分像年轻时的英国公。 嗯,梁镜安未曾冠礼前,被人夸貌若好女。 这姑娘气质清清淡淡,或许是受到惊吓,一直垂着视线,看着有几分孱弱。 背倒挺得很直,仪态落落大方。 宣帝对人印象不错,放缓了语气:“我是要先问问你,既然平安无恙,为何躲了这么久不现身,你可知为了寻你,外面闹翻了天。” 林溪还未作答,皇后蹙眉,抢先一步打抱不平道:“太子和两位皇子,平宁公主可是跪了一夜。陛下看重你,但他们何其无辜。” 林溪仿佛受到了惊吓,倒退了半步。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抬头说:“臣女并非不小心掉入湖里,而是有人从后面推我入水!有人要害我性命我这才不敢露面,怕再遭毒手!” 殿内众人:…… 宣帝怔了片刻,这才问:“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皇后蹙眉道:“为了免于处罚而故意搬弄是非,可是欺君之罪。” 林溪迟疑几秒,这才说:“我看清了那人模样,绿色衣衫,梳着双平髻,瓜子脸,右耳有颗红痣。” 怎么样,特征明显到找不出第二个人吧。 她话落音,殿内众人脸色全都变了,端王和丽妃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毕竟他们在设下陷阱时,未曾想到会被这般指认。 宣帝有些意外,他本来想找人进宫安抚赏赐,再敲打太子和瑞王一番。 未曾想到林溪能条理分明的告发…… 宣帝有些犹豫,牵扯到皇子的宫闱丑事,宣扬出去岂不是引人笑话。 子不教父之过,也会让他日后名声蒙羞。 林溪看着犹豫不决的皇帝,心下了然。 宣帝本就性格宽厚,老了就更懂中庸之道。 他太清楚得罪文人的帝王都没好下场,死后难免被乱写。 如今他年纪上来了,为了所谓明君贤名,经常和稀泥。 比如一边任由朝中文臣弹劾英国公,一边却不为所动,对英国公一如往常信任。 她舅父会在几年后被污蔑叛国,早在今日就种下因果。 只要换了个皇帝,那些构陷自然会成为利刃。 舅父死前的那场仗,其实敌我极其悬殊,援军和粮草都迟迟不到。 已经是四面楚歌,那些朝臣还构陷他久攻不下,定然是有心叛国。 当时登基为帝的沈重霄,全盘接受了这些构陷,派人杀了他舅父在京城的亲信,夷九族。 赵国当时的皇帝,也曾上过战场打过仗,他很看重舅父才,知道对方在周国再没了生存余地,停战两天重赏招降。 舅父战死也没有降。 林溪现在好日子全都靠舅父,不能任由这种事发生。再者她也上过战场,难免心寒。 从她苟了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要想真过得好,那就不要适应大环境,不要抱怨大环境。 要去整顿大环境。 皇子、皇帝、还有这些一天嘴巴叭叭叭的贵族文臣,统统在整顿范围内。 在兄长来京城前,就把大致粗略整顿了一遍。 哼,免得到时候又被训责,被罚抄大周律法。 第十六章 周王斟酌一番,开口道:“此事上存在疑虑,暂时不要宣之于众。” 私下解决不往外声张,那是再好不过。 林溪垂下眼眸:“臣女不如陛下思虑周道,只是刚才进宫正巧遇到上朝的大人们,太傅大人来询问……” 周王:“你这就都说了。” 林溪:“那个丫鬟就在宫外,毕竟太傅大人说奴仆戕害主人是大罪。”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准备大事化小的周王:…… 猜到周王准备大事化小的其他人:…… 等等,这事情和太子太傅又有什么关系?他乱出什么主意啊? 林溪掐着点跳出来,在城楼门前下车,这不正巧遇到群臣赶早上朝。 大人们通宵没睡,官位高年纪大的更是遭不住。 文官之首颜太傅,向来是参奏英国公的领头人,在城墙下当场发难。 质问她既然身体无虞,为何闹到满城风雨才现身,还连累太子无端被罚。 他身为太子太傅,平时教导太子礼仪规范、才学政见,使其成为有德有才的储君。 现下责问林溪也不算什么。 城门口下车下娇的文臣武将,也纷纷看了过来。 一干文臣在林溪生死不明前,担心她的死会让朝廷震荡,眼下既然活着,便又开始谋划参奏英国公多了条治家不严。 武将则盼着此事能早日平息,以免英国公站在风口浪尖。 林溪可不等着的! 这个这老匹夫向来自持礼仪典范,那肯定忍不住挑剔的! 众目睽睽之下,林溪欠了欠身,满脸忧愁地说:“事关林家名声,我本不应该提起,但既然大人问起,我也不敢隐瞒。” 诸位大臣:“……” 他们猜到另有内情,但要现在说吗? 林溪:“昨日是林府丫鬟推到水里,我胆子小怕再被戕害才躲起来。大约是因为东角楼街巷的铺子……” 言尽于此,你们自行脑补。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准备好训责太傅被卡住了。 群臣也都被这个瓜噎得不轻,有几个表情都没绷住,震惊之下张大了嘴。 这就为了几个铺子?林府都这么治家的吗? 论起来谁家没有点不好见光的事。但闹的满城风雨又是另一回事! 太子太傅干巴巴地说:“奴仆戕害主人是大罪,这事因你而起,你也不能撇清关系。” 林溪:“大人训导的是,我一定会为此时在陛下面前真心忏悔。” 救命,为了憋笑她把十几年来,难过的事回忆了遍。 既然是出殡,本着出殡不怕殡大的原则,趁着两边有信息不对等,她要偷袭一波道貌岸然的老家伙。 颜太傅听闻是林府私事闹出来的,便也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人快走。 早点澄清,也能让跪了一夜的太子洗清罪名。 兴庆殿内,林溪把太傅的话搬了出来,不过她只说半句。 眼下群臣“皆知”犯事丫鬟也被带到了殿外,都到了这个程度,周王有心隐瞒也不可能,只能宣人进来。 金钗进了殿内,一句话不说便跪在了地上,颤抖着身体不住磕头。 她能成为林府大房长子的丫鬟,自然是个聪明人。 前几日有人来以钱财收买,让她推林溪入水,她就知大祸临头。 虽然不愿意,可作为下人也没有资格拒绝。 发现林溪不见后,她心知大事不好会被灭口,趁着林府乱成一团逃了出去。 没跑多远,她就被暗中跟踪的单武截获了。 金钗担惊受怕的一晚上,没想到今天早上,抓她来的男人说林溪安然无恙。 只要她能把事如实说出来,那便可以活命。 金钗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既可以活,自然要搏一搏。 丽贵妃想让跪在地上的丫鬟闭嘴,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太直白。 她冷着脸道:“你可不要乱说话。” 林溪:“娘娘让你老实交代,不然欺君罪加一等。” 丽贵妃:“……” 本宫并不是这个意思! 金钗又磕了两个头,这才抬起头。 “是乐陵伯爵府上的二公子,让我把小姐推入湖里,说届时他便下水去救人,两个人湿了衣衫抱成一团,小姐就只能嫁给他了!” 丽贵妃:“你好大的胆子!没有证据竟敢随便攀诬!” 乐陵伯爵府是她兄长,王逸是她亲外甥。 金钗抖了下:“奴婢没有说谎,二公子派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说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我还可以作为三房小姐陪嫁,一同去伯爵府。” 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银子。 周王也清楚世家手段污秽,但闹到他面前来又是一回事。 如今人证、物证齐全,林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差点命保不住,他无论如何都要给英国公一个交代。 “荒谬!乐陵伯爵教子不严,罚金500、削减食邑一半,王逸仗着四十!” 王家的乐陵伯爵,还是他看在丽贵妃和端王面子封赏的,也就担着虚职,削减食邑一半算是处罚很重。 丽贵妃一听,再顾不得其他,当即跪在地上:“皇帝要罚金,消食邑臣妾都认了,只是王逸不日将要会考,他每日都要看书温习!身上不能带伤!” 周王向来仁厚,听贵妃梨花带雨相求,难免心软,毕竟科考是大事。 他刚想改口,却听见旁边的英国公嫡女轻笑一声。 林溪:“能安心读书真好,舅父不知道能否有时间看书,他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我只期盼他今日比着昨日,能少喝一碗药。” 要卖惨谁不会?见面三分情,舅父不在皇帝身边难免吃亏。 所以要有个人时不时提醒皇帝舅父的不容易,才会让不断摇摆的周王,更多一点偏向他们。 周王听她这么说,想到英国公沙场征战辛苦……而他嫡女却要在京城被人算计欺负。 “仗四十,朕会派人亲自去监督!” 丽贵妃不怨怼皇帝,转眼看向林溪:“你为何要揪着不放。” 见已成定局,她不愿一个人吃这个亏,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说,“皇后娘娘一直召见林家小姐入宫,想撮合他和太子,林家为了躲避称病半个月。王逸一心思慕林家小姐,情急之下才会做出傻事。” 周王:“什么?她不是说为了安抚英国公,这才常常召见林溪的吗?” 太子连忙否认:“儿臣不敢。” 皇后有些着急,瞪着丽贵妃:“为何攀扯本宫,是你想让外甥娶了林溪,借此拉拢英国公。” 周王转头问另一个当事人:“可有这回事?” 林溪一脸为难:“不能怪皇后,是平宁公主从中撮合,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这般。” 平宁公主:“你敢污蔑我!” 周王环顾四周,头都要炸了。 这一大家子究竟背着他做了多少事情!他这还没有死! 林溪适时开口:“是臣女让陛下费心,今日便启程去西境找舅父,这样臣女不会夜难安枕。太子和端王也不会为难。” “不是你的错。”周王额头跳了跳,深呼吸了口气,心里有了决断。 作为把持朝政多年的帝王,他一条一条下达了旨意。 “太子罚俸半年,削扬州大都督。” “端王户部差事先放一放,丽妃教子无方,罚俸半年。” “平宁公主私德不修,禁足公主府三个月,罚俸半年。” “信王虽无过,但未曾早点察觉,提醒兄长约束言行,罚俸一个月。” 除了信王不痛不痒,其他都是重罚。 林溪:“丫鬟虽推我入水,但她是被胁迫,也未曾真想要我性命,请陛下开恩饶她性命。” 周王向来仁厚,见她这个当事人求情,摆了下手:“她就随你处置。” 皇后虽未受到处罚,但太子是她养子,处罚太子无异于打她的脸。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林小姐替谋害自己的丫鬟求情,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林溪垂眸:“回禀娘娘,不是有些,我知道自己很小家子气。不过我也才到京城不久,肯定是慢慢学好的,向母仪天下的您看齐。” 皇后:“……” 这个人好像不装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又很含蓄,让她想不到话反驳。 林溪转头对周王行了个礼。 “因为臣女缘故才闹出这么一番风波,臣女愿去白云寺半个月,反省自身过错,为舅父祈福。” 周王心里一软:“等旨意下来,梁境安就是你父亲了,你有这份孝心很好,想去就去吧。” “谢陛下,我也会为陛下日日祈福。” “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太难过。”有了殿内其他人作对比,周王更为动容。 周王训完人,拂袖而去,快到上朝的时辰。 事发突然,等在上朝的大臣,对兴庆殿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只能从皇帝陛下的脸色推测,他心情不佳。 心情不佳,莫非是英国公嫡女闹出的事? 既然这样更有必要添一把火。 太子太傅眼神示意下,有两个人文臣出列,参奏了英国公治家不严。 高殿之上的皇帝,阴沉沉地看着下面的人。 以前哪怕文臣时常参奏英国公,他也私心里认为,他们是为了江上长远而计。 并没有坏心思。 可眼下英国公嫡女受了这么大委屈,他们还要参奏! 是不是只要符合这些人利益,那他们就是能颠倒是非黑白? 太子太傅是嫌事不够大是吗?!又是让林溪带着人证来找他,又是参奏英国公! 周王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太傅教导太子不当,罚俸禄半年,副部尚书右丞和工部郎中言语不当,罚俸一季。” “弹劾英国公的,以后少车轱辘同样的话,实在要做忠臣朕可以成全,不如去给先帝守灵!那就忠心可表了!” 看着下面跪倒一片,周王想了下又说,“镇国公戍边多年劳苦功高,加封食邑三千户,粮田八百,汝瓷赏瓶十件!” …… 皇帝退朝离去,留下一众群臣面面相觑。 太傅罚俸禄是数目不大,但这无疑代表着失了帝心…… 加封镇国公赏赐也算了,但汝瓷赏瓶乃皇室专用! 陛下这不明摆着告诉他们,就是偏心镇国公。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朝臣下朝,兴庆殿的事传出来,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落水的是林溪,吃亏的却是太子和端王。 被赏赐的是镇国公,让被敲打的是出自世家柬城。 真是好算计啊! 他们把这个大亏吃到肚子里反应过来,林溪不是善茬。 难怪镇国公要过继她为嫡女! 可惜为时已晚,等他们想去找麻烦,才发现人已经不在京城了! —— 林溪从宫里回来,优哉游哉地回了国公府。 这一夜,林彦哭肿了眼睛,眼泪仿佛不要钱似的掉。 他始终不相信林溪就这么死了,却也难免担心。 一会儿要去林家杀人,一会儿要去湖边捞人。 林溪挺意外,她本来对这个弟弟没太多感情,只想着对方能上进点,不要惹麻烦。 见林彦为自己急成这样,总算觉得有血缘还是不同。 林彦捂着肿了的眼睛,瓮声瓮气地说:“你不知道林家人多过分,林哲嘉居然定了口檀香棺材,我上去给劈了!” 林溪:“什么?檀香木?你居然就把劈了?” 这多值钱啊!她可是什么钱都稀罕赚的! 林彦不以为意。冷哼一声:“那不然呢?我就是要劈。” 这个小王八蛋,可真是要勇有勇,要谋有勇,要什么都有勇。 败家玩意,她本来是有檀香木棺材的人! 林溪:“那你不如劈了我好了!” 我看你是想吃竹笋炒腿肉! 越想越气,她眼不见,叫来踏雪:“收拾行李去套马车,我们今天就去白云寺。” 林彦一脸错愕:“你为什么要去寺庙,明明没有做错,这也太丢脸了。” 林溪翻了个白眼,丢什么脸,明明是去享福。 城外的白云寺山清水秀,安静宜人。 干了一票大的,她当然要去避避风头,顺带度假。 昨日诸位大臣府上,花费了不少蜡烛,今日怕要砸毁不少茶盏。 心里巴不得她早点出事。 她要求佛祖保佑,保佑她这个坏人一生平安。 第十七章 周王下完朝,连用早膳的心情都没有。 三位皇子中,他最看重沈重霄的人品。 眼下太子和端王相争不休,为了不让信王成为靶子,才不露山水。 今日也幸好沈重霄没有牵扯其中,没有让他失望。 周王心里有了决断,若林溪只是镇国公的外甥女,赐婚信王未免高攀。 但若是镇国公嫡女,那便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的好婚事。 有了这层姻亲,梁境安也能坚定不移地支持沈重霄。 周王心里有了谋划,等林溪从白云寺回来,他便赐下这桩婚事。 避免再生出事端。 — 皇后黑着脸回到寝宫,抬手便砸了手边茶具 “娘娘你别生气,林家姑娘要去白云寺,太后也在白云寺修禅。”旁边的心腹,提醒道。 “是啊。”皇后转念一想,太后素来严正,若知道京城因为林溪起了这一番风波,那定不能容忍。 届时太后要惩戒人,皇帝也不能说什么。 皇后: “你去安排,你让赵知帮林溪多‘美言’几句。” 她表妹赵知跟在太后身边礼佛半年,如今终得太后亲眼。 “奴婢遵命。” — 户部郎中陆文远因为参了英国公一本,被陛下罚俸一季。 他回到家,立刻差人把陆焰叫来前厅。 以前他对这个侄子,只是暗地里打压。不过今日他心情奇差,也就顾不得了。 “平宁公主府上缺少一个参事,你是要去公主府谋前途,还是要去城郊庄子住着。” 公主虽被禁足不能外出,却也不影响送人进去。 眼下平宁公主虽受到陛下训责,但她和皇后、太子关系匪浅,抱住这棵大树,陆家也会前途无量。 陆焰咳嗽了声:“庄子上清净,正适合养身体。” 林文远见他油盐不进十分恼怒。但若不是他自己愿意,到时候触怒公主也是不妙。 “你自己选的,可不要怨我。” 陆焰垂下了视线,不痛不痒道:“谢伯父。” 陆焰回到小院子,收拾不多的行李。 目光扫到林家姑娘穿过的那套衣服,他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但…… 陆焰把那套衣服卷入包袱,还是因为太穷,他本来就没几套好衣服,舍不得扔。 — 马车只能到山下。 下了车要步行上山,白云寺位于山顶,脚程快的话,一个时辰就到了。 林溪伸了个懒腰,这段时间都躺着,如今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时值五月,山间树木葱郁,野花杂秀,一片自然野趣。连着空气都格外清新! 这个地方她还真来对了! 阶梯边的古树枝繁叶茂,这一路上山也晒不到太阳。 踏雪曾是官家小姐,读书识字,早年因故全家获罪,幸而得到英国公相助,这才免去了颠沛流离的苦。 她犹记得年幼时,父母带她来过白云寺。 看到林间乱飞的鸟,有感而发道:“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林溪:“不知道这鸟烤了滋味如何。” “……” 踏雪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水潭,心有悲切:“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林溪:“红烧,清蒸,烧烤,红焖,油爆。” 踏雪:“……” 托大小姐的福,她一点都不伤感了呢! 林溪一口气爬到山顶,见到了那座佛寺。 白色院墙,青色的殿,明瓦朱漆反射着阳光,古色古香,一片庄严肃穆。 她在殿门口等了两炷香时间,踏雪和随从这才追上来。 寺庙是清净的地方,跟来的随从放下东西便离开了。 她清修的这段日子,只有踏雪随侍。 白云寺近来香火旺盛,太后娘娘在此修佛,来上香留宿的命妇家眷也多了一倍。 好在这个寺庙很大,只要林溪注意点,平时遇不到。 林溪拜见完方丈,捐了笔香油钱,便被小沙弥带去了后院的客房。 客房后面是山林耸峙,千尺叠翠。 和尚门还栽了许多竹子,一阵风吹过,竹叶响声不断。 林溪休息片刻,搬出一张躺椅。 换个地方睡觉也不错,寺庙焚的香还挺好闻的,有很好的催眠效果。 没睡了多久,听到脚步声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 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刚才随手编的蝴蝶。 林溪举起竹编蝴蝶,晃了晃:“想要吗?过来拿啊。” 小朋友有些犹豫,不过对蝴蝶的喜欢是抵过了胆怯。 他走了过来,拿到蝴蝶的刹那立刻笑出了声音。 林溪提醒道:“要说谢谢的。” “谢谢。”声音有小孩特有的奶声奶气。 别说,这小朋友挺漂亮,用来解闷那是再好不过。 “我还有更好玩的,你要不要玩?” “要,我要。”小孩子想了想,又说了声“谢谢”。 林溪被逗乐了,带着小朋友去旁边的竹林,她动作麻利地抓了只笋虫。 她把笋虫前面关节掰断,插在了一根树枝上,虫子“嗡嗡”地转着飞,像是一个小风扇。 她从小就喜欢这么玩,现在也喜欢! 林溪把树枝递给小孩,问:“是不是有风啊?” “有风!有风!”小孩一脸惊喜。 他还没见过这样好玩的东西!能自己动的玩具! 林溪带着小朋友又抓了几只笋虫,依样画葫芦做了几个小风扇。 一大一小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等着虫子飞累了,不怎么动弹后,林溪便掏出火折子生了一堆火。 她把虫子埋到草木灰里,掐着时间刨出来,拧着笋虫脑袋,就能把肉顺滑地揪出来。 外脆里嫩,滋味无可取代。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可口。 既有得玩又有得吃,真是一点不浪费。 毁尸灭迹,还不会被人发现。 林溪吃了几个,又递给新认识的小朋友一个。 小朋友开始有点害怕,吃完第一只后发现味道不错,觉得新鲜,又吃了好几个。 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林溪笑出了声,她就知道没孩子不喜欢玩这些。 这小朋友衣服华贵,可能是乘父母上香,偷偷溜出来玩的。 两个姑娘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彩云发现小郡王不见了,便到处找人,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不用去惊动太后。 彩云蹲下身,察看郡王无恙后松了口气。 她没有理会旁边的林溪,牵住郡王的手,打算离开。 丰烨不乐意,一把甩开她的手,跑到了林溪旁边,一脸期盼地问:“我明天还可以找你玩吗?” “可以啊。”这么可爱又有礼貌的小朋友,拿来消遣时间多好。 刚才踏雪看到她玩虫子,可是摇着头立马就走远了。 有外人在场,丰烨故意表现得稳重了些,又说:“那我赏赐你点什么吧。” 林溪眨了下眼睛:“不需要的,我们是朋友。” 丰烨点头,他喜欢这个新朋友,明天还要和她玩。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却没开口说话,带着郡王走了。 “祖母!”丰烨进了屋,一脸雀跃地跑到太后身边。 太后摸了摸他的脸:“刚才和赵知姐姐去干什么了?” 赵知是皇后的表妹,她对人印象一般,不过丰烨喜欢她,而她对丰烨也很用心。 太后是当今皇帝养母,膝下唯有一个亲生女儿。她女儿在五年前难产去世,只留下了一个外孙。 丰烨从小多病多灾,太后这些年诚心礼佛,便是希望佛祖能保佑女儿唯一血脉平安长大。 这次她来寺里清修,把小外孙也一起带来了。 丰烨一脸天真:“知姐姐和别人说话,我就自己去玩了。” 太后微微蹙眉:“她没有陪着你?那你刚才去玩了什么。” “我认识了个好朋友,我们用虫子扇风,我还吃了虫子!” 太后怀疑自己耳背,下意识问:“什么?” “我吃虫子!我还给外祖母带了一只!外祖母也吃!”丰烨说完,便献宝一般掏出藏在袖口的竹虫,“好吃的!” 旁边两个宫女两眼一黑,就快晕过去了,小祖宗什么时候藏了这个! 太后看看烤得焦黑的虫子,再看看宝贝乖孙期盼的眼神。 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吃,这不符合她的口味,但也不想看到小心肝失望。 太后始终是太后,她很快有了决策。 “我的小心肝,你先放在桌上,外祖母现在还不饿……等会儿再吃。” 丰烨点头:“祖母一定要吃!” 屋内其他人:…… 丰烨被带下去后,太后即刻问了他贴身丫鬟。 “小郡王刚才去了哪里?为何你们没跟着。” 彩云立刻跪下:“郡王说想吃浮玉糕,我就去小厨房拿了,当赵家小姐和郡王在一起,我也是想着去去就回。” 太后神色不明:“你起来吧,看来赵知不像她表现出的那般喜欢丰烨。不过今日小郡王嘴里的新朋友又是谁?” “应当是英国公刚过继的嫡女,她今日刚到寺里。” “是她啊,哀家最近耳朵里倒是听了她许多是非。” —— 寺庙饭菜素了点,但这没关系,林溪可以自行加餐。 后山抓兔子或者野鸡很容易。 唯一不好的就是每日要同大和尚一起做早课! 天还未亮,林溪就被踏雪叫醒了。 住在寺庙中的命妇官眷,都想离太后近一点,全都挤在主殿。 大清早外面有点冷,林溪半眯着眼睛溜了一圈,找了个偏殿香火不旺的菩萨,跪在蒲团上。 好困,没关系,她跪着也能睡。 丰烨猜测新朋友会来做早课,他想早点见到人,也就吵着跟来了。 他要把最喜欢的九连环,赠给对方。 丰烨在主殿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又跑去偏殿去找。 太后从未看过小外孙如此着急,好奇心驱使之下,便也跟了上去。 太后一走,陪着的命妇官眷也都齐齐跟上了,乌压压一片。 林溪听着念经声,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跪着也睡得香甜。 直到被连着推了两把,这才懵然睁开眼睛。 她转过身,先是看到了昨天的朋友,然后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最后一排是和尚。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有头发没头发的。 林溪:…… 不会吧不会吧!发现早课睡觉要开大会批评? 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太后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她年纪轻轻,竟然在虔诚地拜……药师佛。 药师佛相比其他的菩萨有点偏门,求的是健康无疾,祛病消灾。 太后常常拜这尊药师佛,祈求外孙能消灾延寿。 同拜一尊佛,太后对人有了几分亲切感。 “你为了家人祈福竟如此虔诚,做到了心无旁骛,这么多人进殿也不为所动,哀家自愧不如。” 第 18 章 林溪:…… 哦,借她地方睡觉的佛叫药理佛。受教。 太后往前走了一步:“你是在为英国公祈福?真是有孝心。” 林溪:…… 大孝女竟是我自己,总算搞清了情况。 既然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 林溪也没站起来,直接跪着转了个身:“太后娘娘谬赞。” 丰烨抱住林溪的胳膊:“我们去玩九连环吧。” 太后打量着眼前的姑娘,长相倒也不俗,她笑得慈眉善目:“小郡王很喜欢你,你愿意和他去玩吗?” “臣女愿意。” 原来这小孩是太后捧在手心里的小郡王。 小朋友模样漂亮又有礼貌,寺庙本来就很无聊,她本来以为没得玩,没想到太后这么大方。 那她就却之不恭了。 赵知一脸错愕,她都还没来得及上眼药,太后却已经对林溪很有好感。 她可是讨好了许久,才得太后稍稍侧目。 赵溪挤出一丝笑:“我也跟着一起去吧,方便照顾小郡王。” 太后看了她一眼:“不用,近日来了许多官眷,你也该去和他们说说话。” 赵知:“……” 太后是在生气她昨日和命妇说话,让小郡王独自跑丢了一会儿。 可是她一个妙龄少女,整天陪着孩子也会觉得累,这未免太过苛刻。 她看向旁边的林溪,默默拽紧了手中帕子。 —— 林溪把小孩带回了自己院子。 她今天早上起得太猛,打算先去补觉。 眼下这个孩子…… 林溪蹲了下来:“你信不信,我可以一个时辰不睁开眼睛,也能一动不动。” 封烨一脸震惊:“真的可以吗?我不信。” 林溪躺上旁边矮塌,闭眼说:“那我们现在开始玩游戏,我给你表演个一小时不睁眼不动。” 踏雪默默捂住额头。老天爷,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姐连着小孩子都骗,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封烨搬了个凳子,在旁边瞪着眼睛看着。 踏雪担心小郡王等得无聊,把昨天小姐用竹叶编的小鱼、蚂蚱、小鸭子全都拿了出来。 丰烨果然玩得津津有味,眼睛时不时,看一眼矮塌上的人。 哇,这么长时间不睁开眼,也一动不动。 她好厉害,自己就做不到。 一个时辰后,踏雪掐着时间推醒了林溪。 林溪从塌上坐起来,捏了捏小孩儿的脸。 “走吧,我们去外面玩。” 丰烨扬起脸问:“是又吃虫子吗?” “天天吃虫子也不好玩,走吧,我带你去钓鱼。”来的时候,她瞧见山腰有个水潭,里面有很多鱼。“我们先去做一个鱼竿。” 林溪去竹林挑了根漂亮的竹子,砍下竹子后,再用匕首把每个竹节上的横枝砍掉磨平。 她用刀比用笔墨纸砚熟悉多了,很快就弄好了一根简易的竹竿。还顺带给丰烨做了个小鱼竿。 踏雪拧着眉,拒绝了拥有同款鱼竿的资格。 太后知道林溪要带着小郡王钓鱼,也没说什么。 只派了两个侍卫跟着。 她在白云山修行半年,附近的城镇都被军队扫荡了好几遍,绝不会遇到危险。 水潭在山腰,几乎没人会来这边钓鱼。 这边鱼都傻乎乎,蚯蚓做得饵一扔下去,没过多久就有鱼咬饵。 不到半个时辰,她钓了五条鱼,丰烨也钓到了一条。 他力气太小,差点被咬饵的鱼给反钓走,还是踏雪帮他一起把抓住了鱼竿。 丰烨k开始有点吓到了,鱼钓上来就笑个不停。 鱼儿这么容易咬饵,连着旁边看着的踏雪,也忍不住手痒想试着钓一钓。 旁边两个侍卫也跃跃欲试。佛寺里待久了也挺无聊,这位小姐有一点没有架子。 林溪索性把鱼竿交到了踏雪手里,让她和两个侍卫轮换着玩。 她自己钻入了旁边密林,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只兔子回来了。 林溪牵着丰烨去旁边玩,让侍卫把兔子和鱼给处理了。 杀生这种事,最好还是避着小孩子,还有就是……她懒得自己动手。 寺庙里除了身体孱弱的小郡王破例能吃肉,其他人都是要跟着主子吃素。 两个侍卫看着肥兔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二话不说就去处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林溪还很有先见之明的带了小锅,午餐就是鱼羹和烤兔子。 清水养出的冷水鱼,个头长不大,却十分鲜嫩可口。 兔子抹上盐巴,用她从山里找来的新鲜香叶包起来。 烤出来外焦里嫩,用手撕着吃就很香。 踏雪叹气,她家小姐身上有种天然的洒脱和亲和力,如果她不发疯的话。 看吧,两个侍卫对小姐很有好感,十分满意今天的差事。 吃完午餐时间还早,现在他们在山腰,离着山脚下也不远。 林溪打算去集市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好吃和好玩的。她对和尚吃得素斋没兴趣。 而且她今天还得去见一个人。 不巧,她打听到陆焰被他伯父赶去了城郊庄子住。 也就是山下这个小镇,两个人可真是有缘。 那次在皇宫,丽贵妃为她的外甥狡辩,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自己外甥只是稍微有失分寸。 周王看着她,仿佛若有所思。 林溪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她苟了这么多的经验来看,好的预感几乎没有灵验过,不好的十有八九跑不了。 朝廷也有律法,女年十七不嫁者,使长吏配之,再不嫁罚钱。 眼下她十六岁了,自然没有长史敢给英国公嫡女配婚。 但若是皇帝赐婚呢? 如果要被赐婚,和一个陌生男子绑住共谋前程。 那还不如她以退为进,选个合适的。 过不了几年,周国便会因为皇帝驾崩震荡,她可不想因为姻亲把全家卷进去。 再说了,若是枕边人想害你,除了蠢得像猪,不然你必死无疑。 林溪舍不得现在的富贵,不愿意一走了之,又不愿意被人时时刻刻惦记, 所以很需要一个挡箭牌。 不用多高贵的身份,但必须三位皇子都不沾边。 很快她就有了人选。 在小说剧情里,很多世家子弟后面或死或被发配,但那些被处置的人里没有陆焰。 没性命就代表着安全,可见他这个人很聪明。 林溪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单武。 单武告诉她,陆焰如今在山下小镇,靠给人摸骨算命赚钱。 虽然只了短短两天,但是因为长相出众,说话好听,找他算命的妇人姑娘络绎不绝。 很多客人还说他算的很准。 林溪让侍卫把小郡王带去茶肆休息,她去买点东西就回,独自去找了陆焰。 有了指引,她很容易找到了正在桥头摆摊的人。 下午路上人少,陆焰这会儿没客人。 陆焰看到她,没有太意外,声音淡淡道:“林姑娘。” 林溪在他前面坐了下来:“你帮我算一卦,算姻缘。” 陆焰抬眼:“林姑娘也会为姻缘烦恼吗?” 林溪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道:“我想最近成亲,你愿意来当新郎吗?” 陆焰:“林姑娘请慎言。” “我可以帮你。”话音一顿,林溪又说,“你好好考虑,我不会强迫你。” 陆焰:“我觉得不妥,你是否太过草率。” 林溪:“我知道你有秘密,是个复杂的人,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复杂。” 她喜欢聪明人,至少能不拖后腿。 陆焰这么聪明,一定明白两个人婚后便捆绑在一起,他不会去做对国公府不利的事。 陆焰:“……” 他被皇兄送来周国当质子,逃脱后为了掩人耳目,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用计杀了那一队送行的人。 阴差阳错之下,借用了陆家二房流落在孙子身份,也只是想借机行事。 陆家人的刁难与他不过是小打小闹,公主的纠缠麻烦了些,不过也都尚在他能出来的范围内。 他从来未想过成亲。 桥上另一位的算命先生,在这里摆摊算命十余年,对最近两天抢走自己生意的同行十分不满。 呵,长得俊俏就能说算得准吗? 眼见平日能言善道的对家,愣在那里不说话,他便匆匆的走了过来。 算命先生捋着胡子,笑着说:“姑娘可否来算命?我算命不准不收钱。” 林溪:“那我算姻缘。” 算命先生:“恕我直言,小姐看着像是以后多夫之像啊!” 林溪:“……” 算命先生看向旁边的竞争对手,阴阳怪气地又说:“他这样鼻梁高唇薄,注定亲缘稀薄,这就是孤寡之相!” 陆焰:“……” 林溪笑出了声,她抛给了那位算命先生几个铜板,双手抱于胸前,眼生炙炙看着旁的陆焰。 “你好好想想。” 林溪逛了一圈,在天黑前回了山顶白云寺。 丰烨回到太后院子,又用了一些羹粥,这才兴致勃勃拉着祖母说话。 他一脸期盼地问:“皇祖母,我能每天都和林溪玩吗?” 太后刮了刮鼻子:“当然可以。” “皇祖母最好了。”他扑入了太后怀里。 太后一脸慈爱地哄睡外孙,让宫女把孩子抱在,转头有糟了侍卫问话。 两位侍卫把今天行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平日里小郡王吃的饭不多,今日却胃口很好。 回来的最后一段路,小郡王走不动,还是林家姑娘给抱回来的。 国公府的姑娘和郡王十分投缘呢。 太后听完若有所思,她活了这么多年,人和鬼都见多了,当然能看出林溪对丰烨是真心的喜欢。 林溪刚准备休息,太后身边的宫人就来了。 派人赏了一盒糕点,一盒子首饰。 还说过几日为她舅父在寺庙立了一盏长明灯,让她心安。 林溪:…… 太后果然是太后,皇后送了块玉佩,还日日惦念着让她进宫谢恩。 这么一比,真是寒酸的不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后和太后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毕竟历朝历代,超过一半的皇后都下场凄惨。 成为皇后已经是千辛万难,却也只有不到一半皇后,能平安晋升太后。 不要以为成了太后就能安枕无忧,这里更是强者如厮!竞争恐怖! 许多个太后里,还能手握权柄过得好的太后,三层都占不到。 而这三层不到的太后里,能升成太皇太后,十个里都没有一个。 眼下这位太后娘娘,在沈重霄登基后还活得很好,升了太皇太后。 老太太天天拜佛,可不是个吃素的。 只怕把后宫的皇后嫔妃凑一起,都未必能和拜佛的老太太打上几个回合。 林溪简直想呐喊,太后娘娘你拜什么佛,你自己就是斗战神佛啊! 虽然是无心插柳,不过林溪能得太后欢心还是很激动的! 丰烨真是一个小福星,这么多年她难得走运一次! 她真的喜欢这个小朋友,寺里的那些命妇官眷,一个个装的像白莲花,其实都是白莲藕,心眼可多了。 和她们打交道,要时刻担心会被算计。 丰烨是真的无忧无虑,被呵护的很好,性格一派天真可爱。 如今有了太后这个大腿,摇摆不定的皇帝只能算小腿。 什么皇后、太子、瑞王,那都只能说是假肢。 看不上看不上。 第十九章 陆焰收拾好摊子,回到庄子还没来得及用餐。便来了不速之客。 单武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小姐会看上这个小白脸。 不过小姐行事……本就不好说。 他只要遵命行事就好。 单武让两个手下,把车上的衣服、食物,还有家具统统搬进了院子。 陆焰抬眼,错愕地问:“你们是何意?” 单武怕吓到对方,挤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实则有几分狰狞的笑容。 “陆少爷以后同小姐成亲就是一家人,也就不必客气了!” 陆焰:“无功不受禄,还是不要吧。 以他对那位林姑娘了解……向来是把钱看的很重,更不是吃亏的性子。 如今仗义疏财送来这许多,只怕是前面有天坑等着他跳。 单武不容人拒绝:“要的!我们先走了,改日我家小姐再登门拜访,公子你就好好在家等着吧!” 陆焰:“……” 人离开后,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院子里的东西,蹙起了眉。 林溪和她侍卫做事的方式,有几分像土匪头子向良家女子强行下聘。 两个人才见过几面而已,她到底有没有把婚姻当回事? 庄子上的奴仆,早被陆家的人打过招呼,让他们把来这边住的陆焰当空气。 不要有任何照顾。 本来他们打算笑话,没想到隔天就来了几个凶巴巴的壮汉,还送来这么多东西。 庄子负责人震惊之下,便派人去给林府递话了。 —— 林溪这几日带着丰烨满山乱窜。 在国公府睡觉不错,在山里也好玩。 来的时候她收拾了几套贴身的深色衣服,打猎、捕鱼都很方便。 昨天林溪发现后山有个小瀑布,瀑布下有个水潭。 今天便带人去瀑布边玩。 赵知十分不屑,林溪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果然是流落在外多年,乡野长大的村姑! 眼见这两天小郡王对她越来越疏远,却很亲近对方。 赵知心有不甘,今日便硬生生跟来了。 林溪走到水边,拉起了旁边的两根绳子,把潭底竹笼上来了。 “我瞧着这边像是有鳖,昨天下了两个笼子,果然有收获。” 笼子里有五只鳖,还有一只是金黄色,阳光下很漂亮。 踏雪捂嘴笑:“只怕这瀑布下的鳖,都被小姐一网打尽了。” 林溪:“今天我们就吃甲鱼,就红焖好了。” 赵知瞪大眼睛,蹙着眉说:“你也太残忍了,太后在白云寺修佛,你快把这些鳖放生。” 话刚说完,她快步走过来,作势要来拿竹笼。 林溪把竹笼藏在身后,自己费了力气弄来了。 这人怕不是疯了吧。 她笑眯眯地说:“你自己抓来的放生可以,但是我抓的,那一般都放生姜。” “你怎么这样啊!”赵知一脸恨铁不成钢,趾高气扬地说:“万物皆有灵!你这样会有报应的!小郡王你看她多残忍啊,我们还是回去吧。” 丰烨退后一步,躲开她来拉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可是林溪说甲鱼很好吃,肉肉又香又弹。” 赵知:“……” “是的,超好吃。”林溪转头看向赵小姐:“万物皆有灵,蚊子也有灵,你没必要用手帕一直驱赶灵物。” 踏雪适时补充道:“是啊,赵小姐还打死好几只蚊子,罪过啊。” 赵知:“……” 她真要气晕过去了,这都是什么人啊! 赵知今日一定要霸着小郡王,林溪便随她去了。 眼下有空,她便独自下山了。 这都三天了,陆焰应该想得很清楚,迟疑生变,他们的婚事还是早点定下来好。 林溪和单武碰了头,在对方指引下,拜访了陆焰居住的庄子。 陆焰早有心理准备,看到人不算太意外,声音淡淡道: “林姑娘还是尽早改变主意的好,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林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为何你不愿意,我长得又不丑,也相当有钱。” 女配在书里样貌不输女主角,只是她性格自卑怯懦,常年低着头不说话,远不如女主的洒脱和大方,这才被比成了鱼目,让人轻贱。 但她不自卑,顶多是羡慕别人有钱。 她现在有钱有貌,哪里配不上了?难道要让这个男人看见,自己袖里还有把匕首……还很有武力。 算了,这还是不妥。 交易要双方都心甘情愿达成,这才能长久。 林溪提醒道:“你没钱,处处被陆家打压,平宁公主也只是禁足三个月。” 陆焰:“不劳姑娘费心。” 林溪:“太子和两位皇子,都想借联姻拉拢我舅父。但我知道你不会这样想。眼下我需要一个和三边势力都不相干的夫君。” 陆焰微微意外:“姑娘还真坦诚。” “成亲没坏处,对我来说就是好处。成亲也能帮你也可以破开困局,这件事对彼此都有益。” 话音一顿,林溪她又说,“我们可以约定,三年后若不合适便和离,不会阻碍你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三年后周王驾崩,朝廷震荡,她大可能会带着全家远离旋涡中心。 婚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陆焰一直认为这个提议很荒谬,但现在却难免心动。 毕竟双赢的合作更稳妥。 他被陆家的人一直盯着,的确做事不方便……倘若能借助英国公的势力,他有所图谋便大有助力。 不能也不亏什么。 虽然这姑娘不太好相与。 两个人隔着跳动的烛火,四目相对。 一片安静中,外面有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两个人齐齐站起来,步调一致地朝着窗边走去。 院子里,单武和蒙着面的黑衣人打成一片。刀光剑影,风卷杀意。 林溪看着你来我往的过招,不紧不慢道:“有人要你的命呢。” 陆焰微微一怔:“陆家并没有这种硬手。” “难道是我带来的?那还真是对不起。”虽然这么说,她噙笑的眼睛却无半分歉意。 林溪虽然离开京城,暗地里却有无数人盯着她。 太子和端王都怕她偏离了他们计划,不肯为自己所用。 他们查到林溪私下见了陆焰,还差人送东西,难免着急坐不住。 防患于未然,只要把一方弄死了,还没有一撇的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 林溪心里叹气,看吧,只要她不成亲,那些人就不会善罢甘休。 她更坚定要娶个脑子聪明的挡箭牌回来。 今日来的杀手虽然武艺不错,但却没料到院里潜伏着一个高手。 不到一炷香,地上便躺了四具尸体。 又过了一炷香,尸体消失不见,只余下一滩滩水渍。 连不多的血迹都被冲刷得很干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林溪转过身,笑了笑说:“你都受到了连累,不同我成亲,那便一点好处都没有,这岂不是很亏。” 陆焰点头:“你说得有理,我自然不能只要坏处。” 他刚才便已经动摇,眼下更是下定了主意。 林溪:“很好,听闻你祖母这两日精神不错,你可以托她出面,代你提亲。” 陆焰:“多谢林姑娘为我考虑。” “这个月十九日子就不错,我就在府上候着林郎,届时我舅父应当也赶回了京城。” “好,我一定会如约而至。” 林溪得到对方首肯,见太阳将要落山便起身告辞。 单武处理完尸体,回来向她复命。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他忍不住说:“我去查过陆公子,大夫说过他命不长。” 林溪:“没关系,命不长是他的事,对我又没有坏处。” 病恹恹还咳血,想必是底子不太行。 不过若当了寡妇,短期内也能挡住那些算计,对她没影响的。 单武神色有些犹豫,垂下视线说:“……平宁公主知道他命不长,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还说要趁热。” “这样吗?那我将来的夫君还真是招蜂引蝶。”话音一顿,林溪笑着又说:“至少他是心甘情愿跟着我的,我们两情相悦。” 单武:…… 小姐居然不为所动,看来用情很深了,那位陆公子可真是个男狐狸精。 单武想了下,又问:“不过,小姐你不用和国公爷商量吗?” “这当然要,你今天就传消息出去,告诉舅父我相中了一个夫婿,让他回来一趟主持大局。” 话音一顿,林溪笑着又说,“再找人去给我兄长带个口信,说他妹妹要成亲了,速速启程来京城见他妹夫。” 单武:“……” 小姐你这样也太草率了吧! 前面几次传给国公爷的消息,那已经够震惊了。 据说国公爷看完信徘徊许久,好几天睡不安枕。 今日还要传信给国公爷……您不知道吧,您有了个女婿呢。 新姑爷长得俊俏,迎风咳血,颇为招蜂引蝶。但这都没关系,毕竟大小姐心仪他! 他都不敢想象,国公爷看到信的反应…… 这也就算了。 大小姐那位兄长,每次问起他妹妹在京城干什么。 林溪交代信使回复,在读书、在写字、在学刺绣。 其实是在睡觉,在杀,在憋大招。 哦,现在又要告诉对方,你大家闺秀的妹妹,读书刺绣之余,自己选了个夫君。 快快启程吧,你有妹夫了呢。 第二十章 单武头都要大了,不,是已经大了。 他蹙着眉不语,私心里宁愿情愿接一百个杀人任务,也不愿传这消息! 他犹豫再三,跟着林溪一同去了白云寺。 打算去找踏雪姑娘帮忙。 毕竟踏雪自有熟读诗文,比他能说会道很多! 虽然是同一件事,但有了润笔能让国公爷好受点! 踏雪从寺里出来,单武把人拉到一边,一脸恳切地说:“好姑娘,你帮我写两封信吧,我保证,以后你给小姐做再多,我们看了一眼就哆嗦的裙子,我都不说话。” 踏雪看人一眼:“我给小姐做仙气飘飘的裙子……那都是为了大局着想!有什么不对吗?!” 单武连连点头:“对对对!全府上下最想事情的就是你!所以麻烦你帮这个忙。” “这还差不多,你明早来取吧。”踏雪笑出了声,也不难为人了。 —— 是夜,月光如水银泻地。 寺庙夜晚宁静安谧,踏雪坐在书桌前,正秉笔写单武拜托的信。 林溪走进来看了一眼,原来是写给兄长的信。 在征战多年的舅父面前,她根本就不装!但在兄长面前不同。 毕竟这么多年,那位既是兄长又是爹。这试问有几个人不怕自己爹? 想到她之前寄出的几封信里,大放厥词说她的刺绣功夫长进很大……不由有点心虚。 牛都吹出去了,总不能一点不会。 嗯,会点就行,毕竟每个人评判好坏的标准不同。 林溪把针线找出来,准备绣一条手帕。 以前家里衣服都是兄长动手缝制,她第一次动针线。 虽然林溪是近来几个月,才知道自己是书里面女配。 但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就有隐约预感,如果她不努力未来会很凄惨。 正因为这样,她从小就戾气很重,甚至不择手段。 幸而有兄长多年来的悉心教导,这才让她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若不然,或许她早就死了。 也正是一直都有的不踏实感,她练剑也十分能吃苦。不要问她见过几点的太阳,问就是几点都有见过。 踏雪看着认真研究刺绣,是不是来询问的大小姐,不由感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别说,这样还真有几分像大家闺秀。 大小姐的那位兄长可真厉害啊,眼下这还只是即将来京城,小姐就已经收敛了性子。 —— 陆焰在阔别林溪两日后,再次回到了京城的陆府。 他不能不回去,远郊的庄子在昨夜里起了大火。 那晚正好吹南风,桩子都烧没了,还死了不少人。 陆焰侥幸才躲过,还因此加重了病情。 一般是府上犯了事又不能发卖的奴仆,才被送去庄子。 那些人本就不是善茬,林府又派人打过招呼,让他们“好好招呼”陆焰。 只等人吃够苦头,便知道去公主府当参事已然很不错。 却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突变。 陆文远高坐在前面,打量着旁边一脸孱弱的侄子,他轻笑了声:“幸好这次你没事。” 陆焰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这才搭话:“让伯父担忧了,那晚我睡得很轻,看见外面火光,这才逃出了院子。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庄上的奴仆,常常来他的小院窥探。 可杀手来的那天下午,他们却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无论如何,那些人留不得。 陆焰借着把林家姑娘送来的东西,赏赐给众人的缘由,在几口水井都下了药。 那药无色无味,只会让人在夜间睡得很沉。 他忍住两天没有喝水,在第二天晚上点火,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火舌一点点吞没整座桩子。 人都死了,他也能借此由头回京城,为下一步谋划。 陆文远总觉得庄子被烧,和陆焰有莫大关系,可手上却没有把柄。 他冷哼了声:“我听说国公府的小姐,不但来看你,还送了许多东西给你。我让你去庄子,你觉得很委屈吗?” 陆焰面露诧异:“当然不是,我也不知道那位小姐为何这般。” 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陆文远刚想训斥,却意外瞥见他手帕上的颜色。 ……竟又在咳血,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此时他因剧烈咳嗽,脸上平添的绯红,倒比平时更添艳丽。 陆文远在心里嗤笑,这张脸倒生的不多,难免公主和国公府上的小姐都喜欢。 不过那又如何,公主不会招陆焰当驸马,国公府上小姐更不可能会嫁给他。 不过是看他可怜罢了。 陆文远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不耐烦挥了挥手:“去吧,在你祖母面前不要乱说话。” 见陆焰忙不跌的点头,他对人轻视有多了几分。 —— 近来几日山上起了风,林溪砍了棵竹子,打算做纸鸢。 她很快做好了骨架,刷上胶水,蒙上了燕子形状的白纸。 然后到画的这一步,便停下了手。 以前她和兄长会做纸鸢去学堂周围售卖。这玩意儿谁都能做,本卖不上价格。 幸好兄长画的纸鸢很漂亮,颇受公子哥和富家小姐喜欢,倒也销路不错。 丰烨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见她提笔未动,好奇问:“你怎么不画?” 林溪:“我画的不好看啊。” 丰烨一把拿过纸鸢,笑着说:“没关系,我皇外祖母擅长画艺!我去让她帮忙!” 说完便小跑着出了院子。 踏雪一脸状况外:“让太后娘娘给你们画纸鸢?” 林溪抬头:“不行吗?不行我再自己画好了。” 封烨跑去太后院子的时候,她正在接见几个命妇。 听闻国公府的小姐,放任小郡王来找太后画纸鸢,颇为不赞同。 这可是太后墨宝! “那国公府的小姐,未免有些不知道礼数。”太傅夫人出言责备。 封烨瞪了她一眼:“不许你这样说林溪,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转头一头扎入太后怀里撒娇,“外祖母。” “好好好,哀家给你画。”她对这个外孙最没办法,于是在几位命妇的旁观下,提笔开始画纸鸢。 画了几支荷叶和莲花,见颜色有些寡淡,又添了几条红鱼。 “谢过祖母,祖母可否和孙儿一同去放风筝?”封烨一脸期待的问。 今日天气不错,去外面走走也不错。 太后不忍心拒绝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想着今日这纸鸢也有自己一份力,便点头答应。 留下屋内的命妇官眷一脸无措,那位国公府小姐到底有什么能耐。 小郡王这么维护便也算了,太后都对她如此容忍? 要知道太后书画造诣颇高,连当今文人也十分推崇。 平日都是被好生裱起来,谁得了便是殊荣。 这谁能想到,今日太后墨宝要被送上天? —— 林溪和封烨一起握着线轴,看着纸鸢越飞越高。 踏雪十分警惕,好在太后只是时不时说一句,并未为难大小姐。 快到用午膳的时辰,林溪把线一点点收拢。 既是太后画的纸鸢,自然要好好收着。 太后先一步回去更衣,她走出来正看着林溪和封烨说话。 她打了个手势给宫女,想听听两个人说什么。 林溪摸着封烨的头:“像你这个年岁最好了,再大点就不好玩了。” 封烨:“为何这么说?” 林溪:“太后娘娘把你带到宫里抚养,是希望你能平安。不过宫里妃子心思太多,你在她们环绕下长大,再过几年就不会可爱啦。” 封烨似懂未懂,他抱着林溪的手。 “除了皇外祖母,林溪你对我最好,我第二喜欢你。” 林溪:“我也喜欢你,希望你能一直无忧无虑,平平安安,永远没有烦恼。” 封烨从小被保护的很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太后却是心里一痛,她膝下唯有一个亲生女儿。 云安公主十五岁嫁给了宣平侯,一年后难产而去,只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宣平侯刚过孝期便续弦,娶了也是高门出身的表妹,很快生下两子。 爬上太后之位,她什么算计手段没见过。 宣平侯夫妻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如今恩爱正浓,膝下也有亲子。 封烨既是小郡王,又是宣平侯世子。 为了世子之位,他也难免被算计。 太后不放心这才把人接到膝下抚养,可是宫里的算计何曾少过。 倒是这位英国公府上的小姐,和封烨投缘,竟和自己一般真心为他着想。 太后默默良久,这才走了出来。 林溪放开封烨,起身行礼。 虽然她早就听到了脚步声。 她是真心喜欢封烨的,多可爱多有礼貌孩子。也是有意把这番话说给太后听的。 太后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更觉得合眼缘,慈祥地说:“走吧,和哀家、小郡王一起去用膳。” 话音一顿又说,“哀家知道你不喜素食,你年轻难免嘴馋,今日便和小郡王的餐食一样。” 封烨是寺庙里唯一可以吃肉的。 林溪:“谢谢太后娘娘。” 就说了,太后比皇后大气多了! 得知这一消息,为了讨好太后,在寺里的吃了许久素食的命妇不淡定了。 这为什么啊? 赵知也很不服气,凭什么,明明她也很年轻! 第二十一章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林溪来白云寺礼佛已有半个月。 离她和陆焰约定的日期也越来越近。 她已经和太后娘娘秉明,不日将要回程。 林溪:“真想不到啊,来寺庙清修我还吃胖了一点。” 踏雪一言难尽:“小姐你每天都记挂着吃饭,一顿都没少呢。” 林溪:“……” 好吧,这姑娘,拆台越来越不客气了。 这天下午,寺里非常热闹。 城中玉云寺的怀月大师,来拜见方丈。 这也不奇怪,他本就是方丈摒尘大师的关门弟子。 周国佛教大兴,几年前皇帝考虑白玉寺有些远,便命人在城中修建了一座玉云寺。 如今玉云寺香火旺盛,每日进出的人络绎不绝,更是有人不远千里,只为一睹怀月禅师风姿,瞻仰佛光。 更不说皇帝也常传召怀月大师入宫,不仅论佛经,有时政务也会同他辩一辩。 林溪从外面走进来,正好遇上站在远中的怀月。 他身量颇高,着紫色袈裟银鱼袋,龙章凤姿,表情恬静寡欲。 林溪不以为意,和尚讲究六根清净,但眼前这位却让他看不透。 仿若持戒走凡尘。 不然这天下和尚多的是,何以他会入了皇帝眼? 林溪双手合十,一本正经道:“我心有困惑,大师可否为我解答。” “女施主有礼。”怀月回礼。 两个人换了个地方,来到了林溪的院子。 这边清净无人打扰。 林溪开门见山道:“如今开恩科不过十年,非世家考出来的举子,熬到老都未必能做上五品京官。大师倒是走了捷径,以出家人身份参政,在陛下面前不比那些老贼分量轻。” 所以说这位外表不沾世俗,内里世事尽染。 怀月笑如朗月:“那日佛诞,施主装成跛脚,让香客主动避出一条路,急智不减当年。” 林溪:“你高坐禅台也很有演技,让我一眼就看出是在演戏。” 怀月不以为意:“女施主悟性向来颇高。” 两个人在多年前便认识,当时皆是狼狈不堪。 如今再相遇,一个是在世高僧,一个是国公府上小姐。 许多年前夜晚,他们曾结伴去寺庙许愿池,偷摸过几回钱。 当时林溪便感慨,当和尚真好啊。 不但有人布施,寺庙还拥有许多地,可以租给佃户收租。 寺里方丈出行,比县太爷还气派,这可真是神仙日子。 可惜她不是男的,也受不了吃素。 不知道是不是念叨多了,旁边那位竟听进去。 经年不见,真去当了和尚,还跑到京城当了名和尚。 林溪心情复杂,在小说原著里,眼前这位倒是也有姓名。 不过他出身一般,三十能混成朝中三品官,已经能算是非常能往上爬了。 这么一比,还是当和尚有前途,扫走了十年弯路。 怀月喝了口茶,换了个话题:“女施主的兄长,为何不来京城?” “他原本两个月后会来京城参加会试,不过我送信让他提早来,不日就到。”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如果可以,请大师帮我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 怀月垂下视线,嘴角却往上翘:“女施主近来命犯桃花啊。” 林溪:“也不为难,大师你若还俗娶我,那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怀月蹙眉,抬眼一脸错愕。 林溪见对方吓到破功,笑出了声,谁让他看笑话! “开玩笑而已,我可等不及你头发长出来,也不会坏你功德。” 怀月抿了抿唇:“嫁给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难道不好吗?” 林溪摇头:“不好,那些世家夫人比你更有佛心,愿意为了夫君奉献自己,我做不到。” 可不像你这个妖僧! 她浅浅的总结一下,那是类似于“我要牺牲许多东西,主动受委屈,才能证明我的高尚,才配得到丈夫爱重”的牺牲欲。 哪怕是苏漾漾,也都想帮沈重霄筹钱,借着向高门世家贵妇售卖芙蓉玉膏,收集情况。 她永远做不到这点,所以她才只能是配角吧。 “那好吧。”怀月一点就懂,毕竟都是同类人。 他施施然站了起来,一副高僧的清冷,“贫僧还有事,先行告辞。” 林溪挥手:“记得有机会帮我美言几句,我会承你这个情。阿弥陀佛,坏人一生平安。” —— 隔日早上,林溪收拾行李,打算下山。 她低头看着刺绣了十天的手帕。 作为一个新手,这还是不错的。 踏雪凑过来,一脸疑惑:“小姐你绣了只……苍蝇?” “这是蝴蝶。”林溪认真端详了片刻,抬头又问,“真的像苍蝇吗?” 踏雪如实点头。 林溪没有再争论,很快转换了思路:“那行吧,这就是苍蝇,别人都绣鸳鸯,并蒂花,蝴蝶。我至少别出心裁。” 踏雪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作为国公府的一等丫鬟,她向来要求自己端正大方。 一言一行,绝不能堕了国公府的风光。 但这一个月来,她跟着小姐做了许多不端正的事。 可却从来未觉得,日子可以如此鲜活。 英国公远在西境,便无暇顾及朝堂斗争。 的世家出来的文官,都盼望着国公爷能打败仗失去了君心。 这样便有由,能治他的罪,压倒他风头。 至于边境军民的命,和他们端坐在京城的世家贵族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死的又不是他们,便能为手里的权利而不择手段。 几个月前,周国南境战败,被赵国连着夺取了六座城池。 好在上天保佑,此时赵国皇帝病重,几个皇子陷入王位之争,竟派了使臣议和。 这么好机会,明明可以借机收复失地,可京城的满朝文臣却高呼接受议和。 自古交臣多虚伪,总将私计谋于忠。 这些有风度、懂享受。却没用的士绅文人,议和倒很积极。 最后也只是遂了赵国的意两国停战,签订合约而已。 没一座城池拿回来,也没有任何补偿。 她虽是女子却很不耻。 若是国公爷镇守的南境,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眼下因为大小姐的筹谋,陛下对国公府更看重,更是当众责骂了构陷的大臣。 那些吃了亏的文臣,近来都不敢参奏国公爷。 单武虽然常常被大小姐逼得一脸为难,但心里轻快了许多。 林溪看着手帕,她本来是想绣完,拿去和兄长炫耀。 这都成苍蝇了,自然不合适了。 好歹自己绣了好几日,那不如送给陆焰,好事将近,这可以是定情信物。 心意满满又不额外花银子。 —— 梁境安收到了皇帝的加急信。 和军务无关,陛下打算给信王和林溪赐婚。 在下达旨意前,特来征询他的意见。 梁境安一直对信王印象不错,他比太子和端王更有君子之风。 仪表堂堂,倒也是个良配。 只不过林溪并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儿。 他这外甥女行事作风,可谓不拘一格。他怕林家护不住她,反倒会拉后腿,这才会请旨过继到自己名下。 有了英国公嫡女的身份,林溪腰杆子也硬一些。 无论如何,他都想保护姐姐留下的一双儿女周全。 梁境安没想到皇帝会因此赐婚。 林溪才找回来,私心里他是想把人留两年再出嫁。 他还在想思考如何回复陛下,或许该派人去询问林溪意见。 还没来得及提笔,又收到了府上来信。 这封信是踏雪写的……虽然措辞委婉,意思却很明晰。 林溪最近看上了一个世家公子,还是两情相悦,特请他回去主持大局。 梁镜安看完把信给了旁边心腹。 向来足智多谋的心腹思考半晌,干巴巴地说:“小姐很活泼。” 梁境安:…… 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备马,即刻回京城。” 眼下边境无战事,他打算轻装简便回京城一趟。 毕竟儿女婚姻是大事。 一队人策马疾驰而过,惊起树上无数只鸟。 —— 何持让怎么想都不太对。 京城派来的信使,说他妹妹每日在读书、写字、刺绣。 开始他还以为刚回世家高门,要学一些大家闺秀规矩。日夜担心妹妹不适应。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的信使,还是信誓旦旦地说,林溪每日都读书、写字、刺绣。 虽然有三年不见妹妹,但自己可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 从前兄妹俩一同生活,如果妹妹一连几日都很安静,那他反而要提心吊胆了。担心她背地里又做了什么…… 何持让心神不安,便提前出发去京城。早日见到妹妹也能求一个安心。 路程行到一半,他不巧碰上了国公府的信使。 这次预感也成真了,何持让看完信有些头晕。 从小就胆子大的妹妹,这次竟是自己相中了一个夫婿? 何持让收好信,猛灌几杯茶,拿上行李日夜兼程赶往京城。 —— 林溪阔别京城半月,本以为那些风波大致平息。 没想到进了城,马车未到国公府便被拦下了。 马车前方,苏漾漾眼中含泪,高声质问道:“我师兄消失已经有了一个月,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在她身后,站着户部尚书萧春鹤和一队几十人的护兵。 哦,这位也就是萧闲流落在外的亲爹,一个月过去了,可见身子骨养好了。 这是京城最热闹的街道,有热闹可看,顿时就围了不少人。 林溪扬眉,看来苏漾漾知道她师兄的身世非凡了。 她声音清冷,不卑不亢道: “若我有罪,大理寺自会抓我去问询,苏姑娘慎言。” 单武拔出了刀,顿时一阵兵刃出鞘声音划破空气。 围观的众人纷纷后退,生怕伤及无辜。 双方正僵持不下,前面来了许多官兵。 领头的人还未到声已遥遥传来。 “前面何人喧哗堵路!太后鸾车将至,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避让!” 众人大惊,去白云寺礼佛半年的太后,竟在今日回来了! 22. 第二十二章 你也有今天 侍卫头领走近看清情形,更觉得意外。 竟是国公府的马车,户部尚书萧大人也在这里,还带了队护卫。 人来人往的大街,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虽不知道是何缘故,不过作为太后近身侍卫,李楠自然清楚国公府小姐颇得太后亲眼。 他当即派手下去回禀主子,脸上堆着笑问:“林小姐何故要把马车停在此处?烦请让一让。” “并非我不想走,是有人拦着。”林溪声音不大,气势却不弱:“尚书大人是存心想和国公府过不去吗?” 从前的经验告诉她。 遇到时刻想杀人、情绪还不稳定的变态。一定不要心存任何侥幸,如果不反杀止损,那倒霉的就是她和她身边的人。 兄长一直教导她,肆意毁坏别人性命,她也会丧失成为正常人的可能。 林溪把这句话记在心上,这些年她手上沾了不少人命,但没有一条是无缘无故的。 不说行事端正的兄长,林彦虽然性格骄纵跋扈,却也没惹出过人命。 她不能把身边的人置于险地,亡羊补牢为时晚也,所以萧闲必死。 要论起来,她还是遵循对方“强者可以对弱者做任何事”的逻辑。 死便死了,她问心无愧! 再说了,没人看见那就是没做过! 萧春鹤沉声道:“我心有困惑,想请林姑娘解答,烦请借一步说话。” 他查了一个月,没有儿子半点音讯。 眼下生死不知。 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让他直觉这件事和国公府有关。 近来几个月,这位被寻回的林家小姐便是京城最大变数! 何况那日在马场,萧闲和林溪还起过争执! 他问过萧闲的师妹,对方也一样觉得,这事和林溪有关。 若不是太后在白云寺,他早就上山去寻人了! 林溪声音淡淡道:“我坐了几个时辰马车,眼下十分疲乏,不是很方便。” 这老家伙真狡猾,没有证据还咬着她不放。 儿子下落不明,萧春鹤哪里肯罢休,他冷笑一声:“恕我无理,只好让人请林姑娘去大理寺协助调查!” 话落音,她还未来得及动手,前方响起嘈杂的马蹄声。 乌泱泱的卫队从转角绕了出来。 太后的凤辇到了。 萧春鹤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太后会今日回程,更没有想到速度如此之快。 儿子的失踪令他癫狂,这才会不顾一切当街拦下林溪马车。 华丽的凤辇停在路边,太后没有露面,派心腹上前训话。 “国公府小姐、户部尚书等一干人等即刻进宫。大理寺就不用去了,还是去皇上面前分辨一番。” 萧春鹤不想把事闹到御前,毕竟他儿子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 不过太后既已下了旨,眼下也由不得他拒绝,只能见机行事。 苏漾漾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明明只要林溪承认,然后告知师兄下落便好。 她原本想让沈重霄一起来,不想对方却拒绝了,并且不赞成她把事情闹大。 苏漾漾不能不管师兄,所以绕过沈重霄,偷偷和萧大人来堵人。 林溪:“……” 怎么瞧着另外两位不太高兴。 不过没关系,她很开心。 沈重霄发现不对后,匆匆赶来,却晚了一步,双方已经杠上了。 正在眼睛四处溜达的林溪,和他遥遥对望。 林溪翘起来嘴角,拔高声音:“信王也来帮苏姑娘讨回公道啊,既然这样,也一同去宫里吧!” 李嬷嬷行完礼,很有眼色地说::“恕奴才僭越,太后娘娘说相关人等都需得到场,也请信王殿下走一趟吧。” 沈重霄:“……” 他本打算遥遥地看了一眼,根本不想插手。 漾漾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看重感情。 一行人去了皇宫。 李嬷嬷是太后多年心腹,她走到林溪身边,轻声说:“他们竟敢当街拦截马车,太后就是担心姑娘吃亏,这才来撑腰。” 林溪:“谢嬷嬷提点。” 太后摆驾回宫,帝后自然要在前殿迎接。 知道太后还带了几个人,于情于理都要来询问。 周帝行完了礼,满脸关切道:“母后舟车劳顿,休息要紧,就不必为旁的事费心。” 皇后脸上堆着笑:“母后在佛寺为国祈福,儿臣一直十分惦念,奈何后宫琐事众多,不能随行照顾。” 太后:“皇后和皇帝有心了,哀家回城,正巧撞见在朝官员和另一个官员官眷,大庭广众之下争执不休,这成何体统,没得叫路人笑话。” 周帝:“让母后费心,确实不成样子。” 太后不怒自威:“既如此,此事便交给你们处理了,不会怨我给你们找事吧。” 周帝:“当然不会。” 皇后:“不会。” “哀家就先去更衣了,皇帝费心。”太后扔下这句话,便由宫人搀扶着离开了。 她和皇帝虽然不是亲生母子,却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情分。 拼杀过,几经磨难。 皇帝待她一直很孝顺,情分自然不是当今皇后和太子这对半路母子能比的。 周帝看向站着一旁的几个人,让宫人把他们带去旁边的偏殿,一一问话。 “到底是因为何事?信王你怎么也在?”皇帝询问。 殿内一阵安静。 林溪:“回禀陛下,苏姑娘的师兄不见了一个月,她怀疑和我有关,这才拦车质问。” 你们都没长嘴是吧? 没关系,我全身都是嘴!这不巧了! 周帝蹙眉:“那这事情和萧春鹤,和信王又有何关系?” 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皇子,还叫太后给抓了现行。 林溪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了最炸裂的话。 “陛下尚且不知。萧闲正是萧大人的私生子,他关心自己儿子这也实属正常,情有可原。” 突然吃了口大瓜的帝后:…… 什么?私生子? 萧春鹤见事已至此,撩起衣摆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头:“陛下,萧闲是萧家唯一血脉,想必姐姐在天之灵,也希望我们能父子团聚。” 萧春鹤是先皇后的胞弟,皇帝对原配发妻感情颇深。对这个小舅子爱屋及乌。 当年为了提拔他,让他和百年旺族的崔家嫡女联姻。 这些年夫妻俩感情不睦,至少也维持着体面,不至于太难看。 萧春鹤有一个二十岁的私生子,这让崔氏如何自处? 更是让他这个赐婚者没脸面! 周帝气得不轻,若不是这里还有许多人看着,他真想把人一脚踹到地上! 他怎么敢! 萧春鹤继续磕了头:“求陛下救我儿性命!此后臣任凭处理,我儿失踪和国公府脱不了关系。” 皇后看向林溪:“此事可和你有关?” 她上次吃了对方的亏,一直耿耿于怀。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林溪从容不迫地点了下头。 “我和萧闲有过冲突,担心他再对我不利,便让舅父派给我的侍卫跟了他一段时日,意外发现一些不得了的事。” 箫春鹤打断她的话:“我是问你把他怎么样了!不是让你说这些!” 林溪叹了口气:“萧大人何必着急,且听我往下说。舅父给我的侍卫皆是硬手,查到了些东西。” “通政使司副使的二儿子,宣慰使司副使的长女,京城四季茶庄的少庄主,都在去过回春堂后消失不见,这还只是近来三个月的名单。” 通政使司副使的二儿子出言轻薄了苏漾漾。 宣慰使司副使的长女因为芙蓉玉膏功效不及预期,和苏漾漾起了争执。 四季茶庄的少庄主也开了医堂,出低价和苏漾漾抢药材。 这些都被萧闲看在了眼里,他们都死了。 这么多巧合,苏漾漾不可能一点没疑心,只是她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师兄为人。 林溪犹豫了片刻,想到这些并非苏漾漾主观意愿,便没有说出来。 周帝一脸意外:“这都是那个人做的?竟敢谋害官员家眷,真是胆大包天!” 皇后更是吓得坐在椅子上,这怎么一个惊雷接一个。 “得亏萧大人帮他儿子隐瞒,这事才引而不发。”话音一顿,她掷地有声道:“我已经查到了经手的人,陛下可以命人查验,一个个的人询问,总会有吐口的。” 周帝雷霆震怒,转头看着萧春鹤:“你大胆!可有此事?” 萧春鹤固执道:“我儿子做的事另说,但明显他的失踪和国公府有关!” 林溪一脸平静:“事已至此,萧大人何必血口喷人,明明是我派去跟踪的侍卫,让萧闲有所察觉,他怕事情败露才潜逃。” 苏漾漾身体微微发抖:“林姑娘,我不知你为何要这般说我师兄,但就算他要离开,也不会和我没一句交代。这难道不是疑点?” 林溪一脸诧异反问:“要什么交代?他是潜逃,又不是游山玩水。” 苏漾漾:“……” 周帝:“岂有此理,在京城都这般放肆无忌,萧春鹤你是朝廷命官,竟然还帮忙遮掩!” 话音一顿,下达了指令:“来人,把萧春鹤收押起来,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许他出尚书府!” 萧春鹤满脸不服不忿:“陛下!陛下!你还没有问清萧闲下落!也只有国公府这般大的势力,才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啊!” 周帝:“还有脸问,你是空口攀诬国公府,这里却有儿子为非作歹的证据,我看那个畜生早就闻风而逃,哪怕死在外面也不可惜!枉费这么多年我对你的看重!” “求陛下开恩!”萧春鹤还想说话,却被几个宫人架起来拖了出去,声音渐渐远了。 周帝转头看向林溪,又问:“既然你查出来这些,为何不早说?” 林溪:“萧大人做事谨慎,我也是最近两天才证实。” “幸好你舅父给你留了好些硬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谢陛下关怀。” 周帝深吸一口气,眼睛在林溪和沈重霄之间打了个圈。 “你是个好孩子,今天委屈你了,听说你进京城前就认识了信王,还聊得不错,你们倒是很有缘。” 眼下出了这一档事,朝野难免震荡,他更要想办法让自己最看重的皇子不受波及。 信王和英国公嫡女联姻再好不过。 今日一事,让他看见了林溪处事魄力,以后一定是个贤内助。 林溪看向了旁边的沈重霄。 这人怎么回事?说话还藏一半啊。 周帝看向跪在地上的苏漾漾,如今就她一个外人。 “来人,把她送出宫。” 这个医女,曾经帮皇后调理过身体,他对人还有印象。 “陛下且慢,信王殿下一直爱慕多年前帮她医治过的姑娘,也就是苏姑娘。” “不巧我和她有一块相同的玉佩,又皆是出自林家,信王殿下便误会我是当初救他的人,现下已经说开了。” 这两个人都没有嘴巴,没关系,她全身上下都是嘴! 我帮你们公开恋情。 周帝:“什么?” 林溪:“信王爱重苏姑娘,大约不放心她,才跟去拦截我的车,可谓情深意切。” 周帝看着苏漾漾,既然已经说开,那可以让林溪入信王府当正室,这个医女为妾室。 虽然林溪刚过门信王便纳妾,有些不好。 不过这姑娘是林家的养女,她们也算是姐妹,日后也算有照应。 林溪现在主动提起,显然是不抗拒。 只要她愿意,梁境安也不会说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是凤子龙孙。 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周帝还未下定主意,就有宫人来报。 户部尚书萧春鹤之妻崔氏,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制,进宫求见。 她听闻了丈夫有私生子,还为虎作伥为对方杀人遮掩。 作为崔氏嫡女断然不能容忍这种事。 特来请皇帝恩准和离。 周帝有些意外,当年崔蔚然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他最开始是想赐婚给梁境安。 只不过梁境安不愿意,说要为发妻守孝五年。 这场新旧权贵联姻,最后便落在了萧春鹤头上。 周帝认为不到和离的地步,说句不好听的,那个私生子不会再回来了,何必如此介意? 这是他当年赐的婚,自然希望两个人过下去。 见皇帝要离开,林溪又说:“陛下可明白我为何不早说?” 周帝:“你有心了” 说出来还真是个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想不到林溪挺有大局观,今日的事发,完全是因为若萧春鹤咄咄逼人,不能怪她。 周帝刚走,皇后轻哼一声:“你倒是话多。” 林溪垂下视线:“娘娘圣明。” 皇后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她还未想好要如何磋磨人,等在殿外的赵嬷嬷见皇帝离开,便进去宣了太后口谕。 赵嬷嬷行完礼,看向一边的林溪:“太后让林姑娘过去问话,皇后娘娘是否方便?” 皇后:“……既然是太后召见,你们去吧。” 林溪:“臣女告退。” 她走之前,沈重霄还是一言不发,苏漾漾低头跪在地上。 真不好玩。 皇帝竟还不死心,也不瞧瞧他十几年赐婚的那对怨偶,还想迫害她? 不了,她自己找好了夫婿。 —— 林溪跟着赵嬷嬷,到了太后的仁寿宫。 太后问起刚才的事,她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复述了一遍。 和太后娘娘玩心眼更没必要,也很少有人玩的过。 她主打一个坦诚。 太后比皇后淡定多了,表情未变,默了片刻才说:“难为你了,若以后还有人污蔑你,哀家断不容他。” “娘娘圣明。” 还是这位好说话。 太后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什么蝇营狗苟没见过。 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外孙丰烨。 她当然知道林溪也有所图,但是她不在乎。 活到这个岁数他有什么看不开的? 她至少能看出来,林溪对丰烨是真心喜欢。 血缘未必靠得住。若是真到了危险时刻,在林溪和丰烨的生父中选一个相信。 她会选择前者,没有利益冲突 林溪聪明又机警,她比谁都知道自己这个太后好,丰烨好,她才会更好。 何况她还背靠国公府。 怀月大师都说了,林溪是丰烨命中贵人,有了这句批言,太后更倚重人。 若是将来,林溪和丰烨能相互扶持,她便能多放心几分。 至于那位皇后,太后和皇帝是商议过,这才向她下了药。 皇后的母家势力根深,若是她得了嫡子,王家一定会举家族之力,扶持这个孩子上位。 届时子少而母壮,皇后性子骄矜却无大智,不是好事。 不如让她一开始便不能生,没有孩子。 替皇后调理一段时间身体的医女,也被她派人警告过要守口如瓶。 没想到那医女本事不小,如今和信王扯上关系。 林溪陪着太后和小郡王在宫里用完再了晚膳,这才启程回林府。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一切比她想象得顺利。 太后不出现,她也不怕萧春鹤那个老匹夫。 她虽然只带了几个侍卫,却都是一等一好手,兵刃相接绝不会落了下风。 不过能和平解决当然更好,省了许多事。 —— 苏漾漾刚出宫门,便迎面撞上了几个人。 这都是被萧闲所杀的三个人亲属,宫里派人去失踪者家里询问。 他们便都知道了 宣慰使司副使幼女,本来只想问苏漾漾一下关于她姐姐的事。 可在瞥见苏漾漾发间的玉钗,不顾礼仪,疯了一般扑上去厮打。 “我姐姐的钗何以会出现在你头上。” 苏漾漾一脸委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这是我师兄送给我的。” 孙薇眼眶含泪,质问道:“玉钗是我送给长姐及笄的礼物,我亲自画的图纸,找了工匠定制。虽然上面的玉石不是很名贵,我敢保证款式却是独一无二。” “……我不知道。” 这支钗是她在师兄书案上发现的,下意识以为是送给自己的,便在今日戴了出来。 也算全了他们师兄妹的一片情谊。 苏漾漾把玉钗拔了下来:“我还给你。” 孙微薇一把抢了过来:“假仁假义!你师兄是杀人凶手你又清白吗?你们回春堂白天收银子救人,晚上杀人!我呸!” 其他家属也都围住苏漾漾,要个说法。 这事情不到半日,已然在京城开始传开了。 苏漾漾回到林府,便闭门不出。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师兄是那样的人。无论事态如何,至少师兄待她极好。 林溪听踏雪说了这场闹剧。 福祸相依,萧闲为他师妹扫清障碍,做了许多丧心病狂的事。 作为得益者,苏漾漾也不算无辜。 她真的什么一点都没察觉?还是只要装作不知,便能安然不去管那些事。 萧闲死的突然,苏漾漾竟不巧戴了死者的玉钗。 眼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萧闲是因为罪行败露跑了。 没人怀疑他是死了。 林溪心情不错,今日在太后宫里吃得有些多。 她把剑拿出来,微微发汗后,整个人都舒服了些。 单武前来通报,说有客人来拜访。 林溪没注意对方表情,只觉得烦。 没完没了是吧。 是为了萧春鹤来找她麻烦?还是为了苏漾漾打抱不平? 今天遇到这几个人,都能让她这辈子的坏事一笔勾销了。 林溪决定吓一吓对方。 把人震慑住,以后便能清静许多。 踏雪:“……” 行吧,反正她反对也无用。 单武刚想解释一下,大小姐已经提着剑去了。 林溪人还未到声先至。 “你当这里是菜市场不成?想来你就来,那想走你能走吗?” 青衣男子慢慢转过头,声音不紧不慢道:“自然不是。” “阿兄?阿兄!”。哐当一声,她手中的剑掉在地上。 何持让打量着几年未见的妹妹,温声道:“长高不少,性子还是未变分毫。” 林溪下意识反驳:“才没有。” 踏雪和单武对视一眼。 两个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出意外。 大小姐从未提起她兄长外表这般出色。倒不是说五官多浓墨重彩的好看,而是那种风光霁月读书人的气质。 一看看去,便知是个温和有礼,值得相信的端方公子。 他站在那里,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林溪上前一步,挽住兄长的胳膊,笑着说:“阿兄快随我进来,你是何时来的?肚子饿不饿不?” 被她拖着往前走,何持让声音淡淡道:“吃了碗阳春面,在面馆听到了一些你的事。” 林溪:“……” 何持让单刀直入,直击要害:“今日那个姑娘为何要拦你,她的师兄失踪当真和你无关?” 林溪不怕沈重霄,也不怕皇帝。 但是她这位兄长,虽没有血缘关系,血脉压制可一点不少。 林溪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当然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真的?” 林溪疯狂心虚,为了增加让人相信的砝码,想也不想地举起手:“我发誓我没有……” 何持让一把抓住她发誓的手。 “好好回答即可,不许乱发誓,我信你。” 林溪:“……” 不让她发誓,这是信还是不信? 何持让抓住她的手,也没有松开,扣着手腕借机把脉。 他身子骨弱,如今已然是久病成医。 治妹妹一治一个准。 “你有点虚火旺盛,好像进补太多,是不是贪吃了?” 林溪:“我没有啊。” 何持让笃定道:“你是前天上午,还是昨天下午吃了鹿肉,分量稍多,补过头了。” 林溪:“……” 永远都是这样!阿兄一把脉就露馅! 踏雪一脸震惊:“小姐昨天下午吃了鹿肉。她上次身体无恙吃完两支人参,也补到流出两道鼻血。” 林溪:“……” 后面的补充,大可不必。 何持让轻轻摇头,继续号脉:“你说每日都在读书、写字、刺绣,这不可能,你每天都要睡五六个时辰,精神倒养得不错。” 林溪:“……” “还好时常有走动,身子骨强健。”何持让收回了手,默默叹气:“还和以前一般调皮。” 林溪:“哪有?没有吧。” 一众人:“……” 可真是神了!没见到大小姐兄长之前,他们就觉得佩服。 现在见面不到一刻钟,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说话做事不疾不徐,条理分别,声音也温柔。 却把大小姐治的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啊! 林溪想呐喊,兄长比她预计的日子,整整提前十天。 难道是为了搞突袭,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天啊!她根本都没准备好,甚至今天都没穿踏雪给她做的那些,不禁脏却很有欺骗性的仙女裙。 一点排场都没摆出来! 何持让:“你见客人都拎着剑?以后不许这样。” “知道了,我知道了。” 如果不是眼下熟人太多,自己年岁也大了也要脸,林溪就要在地上打滚抗议了。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这都还没做好准备,怎么兄长人就来了?!:,,. 23 第二十三章 进士及第应当不难…… “我带兄长去看看你住的院子吧。”林溪想了想, 又说,“一碗阳春面怎么够,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不然我带阿兄去琼楼吃饭?” “不用麻烦, 我又不饿, 能见到毛毛安然无恙, 我很开心。”话音一顿, 他又说, “我住在潭州同盟会馆, 你可以去那边寻我。” 周帝即位的这十几年来风调雨顺, 南北商人络绎不绝。 各州各府在京城设会馆蔚然成风,私下结成同盟互助。 不仅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商人, 进京赶考的学子也能去住,只会收取很低的费用。 家境一般的学子也能付得起。 会馆收费便宜, 源于背后有富商支持。不仅是介于同乡情谊,若是他日举子能登天子堂, 那对会馆,对同乡都大有好处。 潭州的会馆在城南, 虽然有些偏却也清静。 何持让府试、乡试,会试皆是第一名,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不仅会馆不收他钱,潭州在京城做生意的商人,也想与他结下善缘。 林溪:“你不许去会馆,整个国公府就我和林彦在住,又不是没地方!你是我兄长,又不是别人!” 踏雪笑着说:“是啊,小姐一直很想公子, 若公子住在国公府,便能时时看顾她。” 重点在“看顾”二字。 林溪:“林彦如今在京城书院读书,他脑子不太灵活,你住下后也能指教他。” 她只要求林彦每天去书院报到,不要惹事。 至于功课学得如何,倒是从未过问。 毕竟她自己学问很一般,只是不算文盲罢了。 “那好吧。”何持让听他们这么说,便也没有再推辞。 他和毛毛这么久不见,也想每天看见她。 毛毛是林溪的小名,单纯是因为小的时候就身体棒,头发很多。 他们的爹,每日忙着公务,娘亲又走得早。 林溪的头发都是何持让梳洗,他常常想,妹妹头发也太多了,每次都要整理好久。 正儿八经的名字叫何知行。 这是他在妹妹八岁那年,教她念书时认真取的。 希望她这一生都知行合一。 毕竟在那会儿,他就发现自家妹妹和同龄的小孩子相比。 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 更可爱,但也更像一个小恶魔。 林溪喜笑颜开地拉着兄长,去看她早备下的院子。 书架上的摆件都已经换过了好几轮。 全都是她精挑细选后留下来的,既雅致又值钱。 她可只为在乎的人花钱。 书桌前有扇窗户,不但采光好,晚上看书乏了,推开窗便能看看月亮和小池塘。 何持让目光四移,看出这是很用心准备的院子。 心里难免动容。 何持让永远都会记得,几个月前,他收到妹妹战死消息的那天。 在那一天,仿佛自己以往的坚持都不作数了。 妹妹不在了,他在这个世上没了亲人。 此后孑然一身,世上所有热闹,也都和自己无关。 他当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门,叠了许多纸元宝。 心里空空的,也哭不出来,只是一心想着是要烧给妹妹,每只都叠的漂亮而饱满。 叠完小山一般的元宝,他又着手写祭文。 一日一篇,写了十篇。 她是最好的妹妹,而自己却不是个好哥哥。最终没能护住她。 他记起以前妹妹犯错,自己罚她背诵大周法律。 小姑娘望着天,一脸不服不忿,说律文只是为了约束平民百姓不犯事。 那些贵族老爷可不会遵循。等日后到了衙门,还不是任由当官的随意解释。 他摸着妹妹的头,笑着说不会的,因为他会考取功名,为官一方。 会是个讲道理的清官,只要妹妹不触犯律法,兄妹俩就能一生平安。 那些计划都变成了泡影,妹妹已经不在了。 还是为他而死。 何持让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因为他妹妹太聪明了。 如果他有行差踏错,妹妹一定会钻空子,变本加厉去模仿。 他也不能理直气壮教导对方。 替他从军的妹妹不会再回来,一切都没有意义。 仿佛心口插了一根针,呼吸便会有凌迟版的痛。 世道不公,动摇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 若是能换妹妹平安,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何持让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未曾出门,也不和人来往。 其他考子都在感叹,他遭到这么大的打击,会试大约都不会参加。 没想到他去了,虽然整个人瘦了一圈。 等成绩出来,出乎所有人所料,竟是会试第一名。 众人纷纷感叹他的心性坚韧。 何持让有过动摇,不过最终坚持本心未变。 不媚世,不同流合污,知耻而坦荡。 哪怕妹妹不在了,他要考到功名为官一方,让和他们兄妹一样的孩子能少一些。 还要给妹妹立碑。 过了快两个月,林溪传回来了消息。 上天垂怜,原来她没死。直到那刻何持让才第一次流下泪,独自哭了一场。 他一直内疚,总归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妹妹才会身犯险境。 类似于近乡情怯,他一直没启程去京城。 直到察觉国公府的来信越来越不对劲。 信里一片祥和安静,但正因为这样才不正常! 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快点见到人。 何持让知道去问国公府的人,他们未必说实话。 到了京城,他先去茶肆面馆转了一圈。 从这些地方听到的消息,结合国公府的见闻,基本可以还原事情大概。 不要问他为何如此熟练,有经验罢了。 谁让他有个能闯祸、敢闯祸,还很机灵的妹妹。 眼下他妹妹正在议亲,不日即将成亲…… 何持让:“你信上说有心仪的人,想要同他成亲,这是真的吗?” 林溪:“这当然是真的,阿兄你要见见他吗?这可是我千挑万选才筛出来的!” “……” 算了,眼下妹妹平安无事,他还是不要太苛责。 何持让想了想,说:“要为人端正,真心待你。” 林溪:“我知道的!” 国公府眼下虽然辉煌,但也是放在油锅上烹熬。 若是选一个单纯没心眼的人来当挡箭牌,可能活不到两天。 放心吧,她相中的人虽然迎风咳血,活不了太久……但他能从平宁公主手中多次逃脱,可很有心眼! 何持让觉得不太对劲,不过眼下他没见到妹妹心仪之人。 倒不好下结论说什么。 他话锋一转又问,“你说每日都在读书、写字、刺绣。读书和刺绣也就罢了。字写得怎么样了?” 林溪:“很好!” “既是这样,这边就有笔墨纸砚,你写几个字来看看。就写我教给你的第一首诗。” 林溪:“……” 她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一炷香后,何持让拿着字迹还未干的宣纸,叹了口气。 “见字如人,其他我都不要求了,但你必须每天练一张字,也不要你练多了,每个字都要认真写,要能看到进步。” 林溪耷拉着脑袋:“好吧。” 何持让声音不紧不慢,又说:“湖边那件事,你闹得京城满城风雨……万一不能收场要如何?” 林溪:“……” 就说了兄长来得不是时候! 肯定是因为今日萧闲的事,那些人把她落水的事又翻了出来说道! 可能还添油加醋了一番! 如果兄长晚十天来,已然风平浪静。 何持让挑眉:“难道你还想着一走了之,大不了落草为寇?” 林溪:“我没有!” 一直跟在身后的单武,适时开口:“大小姐没有。” 林溪:“看吧,我变好了。” “大小姐说落草为寇不好,逼急了她去当海盗。大海无边无际,朝廷能拿她如何?若是那些世家子弟不服统兵来追捕,正好绑成肉票换钱!” 单武虽然细心,却也耿直。而且大小姐兄长算是自己人,没必要隐瞒。 林溪:“我不是!我没有!” “很好。”何持让深吸一口气:“改成每天写两张字,就抄写大周律法,拿我的字帖临摹,我隔日检查。” 林溪瞪着单武。你也没必要这么坦诚吧! 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当海盗啊?这不过是最后的退路,也就随口一提罢了! 再这样她真的要打滚撒泼了! 何持让表情平静,却在心里多想了一层。 国公府眼下的处境自己当然也有了解。她会考虑退路,是因为危机感吗? 哪怕为了妹妹的平安,他也要留在京城。 失而复得才会更怕失去。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愿拿自己的一切,换妹妹平安。 除非从他尸骨上碾过去,绝不会让妹妹再出事。 下个月便是会考,何持让心中有数,读了这么多圣贤书,若无意外,他这次进士及第应当不难。 “姐你可算回来了。” 林彦在家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人,知道林溪去了宫里,想着她还得要些时间门才能回来,坐不住就去外面转了一圈。 刚回国公府,林彦便听说林溪兄长来了。 进了院子,他看到一个书生装扮的青年。 怎么说呢,一看就知道读了很多书。 林溪:“你来了正好,我兄长县试、院试、乡试都是第一,以后就由他看顾你功课!” 你的好日子结束啦。 林彦却不在意,反而一脸佩服:“这也太厉害了吧!比书院用鼻孔看人的家伙厉害多了,兄长这次若能考中一甲,日后我在书院也有脸面!别人都会羡慕我有个读书厉害的哥哥!” 众人:“……” 这是什么逻辑?二少爷也太自来熟了吧。 林溪很无语,这个小傻子。 难道以为聪明的脑子,能通过兄弟关系传染? 即便是这样,你们又不是亲兄弟! 她想起自己和林彦刚见面时,对方态度很差地骂人!她也没客气,立马把小王八蛋绑在了树上。 ……这么一想,果然他们才是亲生的。 但这前后态度也差太多。 会读书就了不起吗?好吧,兄长的确很了不起。 24 第二十四章 那根本就不能比!…… 林溪看着林彦, 哼了一声:“不想着努力就知道沾光,你要每天写两张,不,四张字帖!” 在哥哥面前她是妹妹, 但是在弟弟这里, 她可是姐姐! 林彦张大嘴:“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鹿天书院的学生, 夫子交代的课业我从未缺过, 不止每天写四张的。” 他保量不保质,每天在知识的海洋里狗刨和自由泳。 知识轻轻划过脑子, 一点痕迹都不留。 上学:自诚明, 谓之性;自明诚, 谓之教。 下学:自诚明, 谓什么?自明诚, 什么教? 林溪有被气到:“你这个傻子。” 林彦不以为意道:“我从没说我有多聪明,如果所有的人都擅长读书, 那也太可怕,就不能显得大哥的厉害。” 林溪:“……”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小王八蛋这么坦诚, 她都不好再说什么。 何持让轻咳了声:“毛毛,不许这样说你弟弟。” “没关系,我不在意。”林彦哈哈大笑:“原来林溪以前小名叫毛毛, 那可以叫她毛毛虫吗?” “可以的,如果你不想活得太顺利。” 何持让:“……” 林彦后脖子一凉,绕到了何持让身后,笑嘻嘻地又说 :“哥哥才来京城,我带你去逛逛夜景如何?还挺热闹的。” 林溪:“阿兄舟车劳顿, 改天吧。” “去嘛去嘛。”林彦不肯放弃。 他读书不太行,却鬼灵精,一眼看出了本质。他老姐这么横行无忌,也是要听兄长的话! 这么说来,岂不是兄长更厉害! 他就喜欢有学问又厉害,还脾气这么好的人! 林彦才十四岁,虽已是少年模样,却还带着几分稚气。 求人的时候微微歪着头,漂亮的眸子让人不忍拒绝。 当然,除了林溪,她只会“拳头又硬了”。 何持让笑了笑:“那好吧,眼下尚早,出去走走也好,毛毛也一起吧。” 这孩子的眼睛,和妹妹有几分相似,果然是亲姐弟。 犹记得妹妹当初拿着军帖,悄然代替他去从军,也是这般年岁。 何持让没办法坚定地拒绝。 几年不见,妹妹已然出落成妙龄少女。 那颗倔强的花骨朵,变成了欣欣向荣的山茶花。 林溪耸了耸肩:“好吧。” 这才第一天见面,林彦就拉着兄长撒娇。 行吧,若像以前一样叛逆,她就要请小王八蛋吃竹笋炒腿肉了! —— 京城不但人多,到处都是达官贵人,还有源源不断的四方来客。 他们出了北门,往着南走不远,便是夜市。 街道两边是各种小吃,小贩的叫卖声不断。 终于盼来了兄长,虽然说有点意外状况,但还是高兴居多。 林溪边用手指,边兴奋地说:“阿兄,京城街市和潭州很不一样!从白天一直摆到三更才会散,像是这些鳝鱼、包子、鸡碎,现烤现卖的猪皮肉,一份都能卖二十铜钱!” 说到赚钱,她就来了精神。 林彦不甘示弱:“京城有名的陆家点心铺也在这边,十几年的老店,我去买给哥哥尝尝?” 林溪:“陆家铺子的桂花糕还不如兄长做的好吃。” “真的吗真的吗?我哥哥十项全能!” “当然是真的!你以后就知道啦!”林溪一脸骄傲,比夸她自己还开心。 走在姐弟中间门的何持让:…… 他颇为无奈地说:“那也没有,别人能开这么大铺子,定然味道很好。” 林溪:“味道还算不错,但赶不上兄长手艺。” 他们如果不在潭州的小县城,而是生于京城。 凭着兄长手艺,应当能赚不少。 这边人多,有钱且舍得花钱的人也多。 朝阳行业遍地都是! 读书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费钱又费时间门,并不是容易的事。 何况照顾她这个拖油瓶。 他们家没钱,兄长天赋却极高。 若不是这样,何至于等到今日,早就该登科! 何持让在帮亲戚卖豆腐的间门隙,站在学堂外,听那些有钱子弟读书。 又问隔壁穷秀才借了书本,就这么开了蒙。 学堂的夫子见他常常出现,几年来一直如此。 好奇心起,有日路过,拷问了他学问。 发现此子天赋极高,惜才之下,便主动免去学费。 何持让这才正式拜入学堂。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溪渐渐长大,拜了师傅学了武艺,可以打猎赚钱。 兄长在读书闲暇之际,也会替人写信,或是想些其他法子来补贴家用。 比如在元宵节卖他画的花灯,在每年踏春之际卖纸鸢。 每逢初一十五,让林溪和来寺庙灌佛的有钱夫人小姐们,兜售他制作的带有香味的精致信笺。 本来以为日子会好起来,可是他们家是军户。 一封军帖发下来,兄长又要子承父业,去打仗了。 普通的军户去战场也不过是消耗品,十有**埋骨战场。 林溪也想好好活着,不过她清楚自己去比兄长去,活下来的概率更大。 这才顶了兄长去服兵役。 他们兄妹是世间门最寻常的两粒沙。 哪怕她一身武艺,兄长很会读书,但也没什么不同。 但也挺好,兄长碰到了心软的夫子,她去战场也有了过命交情的朋友。 和许多人一样,虽然一路走来不算太顺利。 为了自己,为了在乎的人,哪怕有失意。却从来都没想过放弃。 他们都在不同的地方,按部就班的默默努力。 她现在有了钱,有了许多钱,可以给兄长买最好的笔墨纸砚! 还有能力保护他,让兄长能心无旁骛实现心中抱负! 三个人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 林彦继续卖乖:“哥哥若不想吃甜的,现在入了夏,还有卖麻腐鸡皮、姜辣萝卜这些解暑又开胃的吃食。” 何持让:“谢谢你,不过下次好吗?我今日不饿。” 从夜市逛出来,转了个弯,便是最繁华的东角楼街。 这里楼阁雄伟壮丽,店铺宽阔,都是买卖字画、古玩、犀牛角和宝玉的铺子。 位于街角的琼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之一。 每日营业到五更,荧烛能照亮整条街。 林彦主动介绍:“这家酒楼的老板是林溪,她可真够狠的,故意设陷阱……呜呜。” 没等话说完,林溪上前把人嘴给堵住了。 瞪着他,小王八蛋信不信我毒哑了你! 何持让微微一怔:“我听说了,不过这边铺子原本便是你们父母的,林溪拿回来……也不打紧。” 若是用周全的法子,那就更好。 当年四王之乱,京城几次沦陷,无数人逃离。他妹妹就是在那个时候走丢的。 若不是这样,她便是长在皇城下的金枝玉叶。衣食无忧,不用跟着自己吃这么多苦。 若没有妹妹替他从军,凭着他这幅文弱身子骨,怕是早死了。 林溪:“……” 这才是第一天,自己就全掉底了! 不过怎么回事,兄长这次竟然没有开口训责! 她以为又要多写两张字帖呢。 何持让笑了笑,他虽然要求妹妹能遵纪守法,却也不迂腐,不想她被欺负。 他们逛了几间门铺子,林溪给兄长选了支玉簪,林彦不甘示弱,选了好几支上好的狼毫毛笔。 何持让推辞不过,不好扫他们的兴,便收下了。 从东角楼街转出来,他们已然走了一个时辰,打算回府。 街头新开的酒肆,今日倒是没什么生意。 这里原本是回春堂,林溪收回铺子后便快刀斩乱麻转卖了。 新东家改行开酒肆。 酒肆位置好、视野开阔,隔琼楼近。 许多人从琼楼出来,不过瘾便来这家酒肆继续喝酒听曲儿。 迎来送往,每日客人络绎不绝。 今日却门庭冷清。 林彦主动解释:“现在都在传言,萧闲每次杀完人,是在回春堂处理的尸体,客人自然不敢上门!” 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萧闲杀人却是板上钉钉了。 光顾过的客人,想到自己常坐的位子以前可能放过残肢,顿时毛骨悚然! 风波未平,这家酒肆收费不低,客人嫌晦气短时间门内是不会来了。 林溪真心实意地感慨:“那老板挺倒霉。” 她的话落音,便看见苏漾漾带着两个丫鬟从里面走出来。 丫鬟手里还抱着许多东西。 是了,当初苏姑娘见自己不肯把到嘴的肉吐出来,便退一步,想把铺子买回来。 可惜林溪那会儿已经把铺子转手了,卖给了太子的表亲。 苏漾漾后来去求了皇后娘娘,说老主顾都习惯了回春堂的原址,不宜搬走。 皇后便和太子讨了人情。 那家铺子还是改成酒肆,却在进门的地方,摆了个透明琉璃做的柜子。 放着回春堂那些能细腰身雨露丸,增白润肤芙蓉玉膏。 据说卖的还算不错。 这些都是踏雪告诉她的。 说起踏雪,那也是个奇人了。 京城各家的大小事,她全都知道,关键知道那么多奇葩的八卦,居然每天还能端着仪态。 踏雪从前也是官家小姐,后来全家获罪,她原本是要被流放千里,被舅父伸手搭救,便来国公府做了丫鬟。 从此便一心为了国公府着想。 踏雪当官家小姐的时间门比她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处事滴水不漏。 无论是皇后派来的宫人,还是林府那些人,她都能轻松应付。 换成任何一个姑娘,在踏雪的扶持下都能成气候。 只可惜自己是头驴。 踏雪发现她成不了大家闺秀,便致力于让她看起来像大家闺秀! 丧心病狂地置办了许多很有欺骗性的裙子和首饰。 世人难免着于表象!现下还有不明真相的人,觉得林溪是个柔弱小姐。 这便是踏雪的功劳…… 林溪如今养白了不少,刚回来皮肤没那么白的。 踏血每次都主动涂黑了自己肤色!只是为了衬得小姐白一些! 从这件事,林溪便知这姑娘是个不动声色的狠人。 不过苏漾漾也挺厉害,常有各种奇思妙想。比如在酒肆设个柜子,这可以说是无本买卖。 林溪本来以为她会换个地址,重开医堂。 不过后来一想,萧闲死了,苏漾漾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这对师兄妹,每日接待问诊病人的是萧闲。那人虽然用毒一流,但不得不说,医术也绝佳。 苏漾漾的心思全在研制各种美颜配方上,生病的贵人少,但有钱又想保养的贵妇小姐却很多。 回春堂的大部分盈利,本就在这上面。 不过如今酒肆名声受到连累,大约不愿意再卖这个人情。 苏漾漾看见林溪,既意外又难堪。 酒肆东家让她把东西都撤走,哪怕她以后付钱,也不愿让她在店里卖东西。 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强撑着身体来讲理,只是老板并愿不露面。 这件事让她在京城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搅乱这一切的林溪,竟然还有闲心邀人逛街! 苏漾漾心情复杂,林彦在林溪出现之前,对她明明很亲近,如今却连招呼都不打。 另外一个男子倒是没见过,但男子看向林溪的眼里藏着的关切,却刺痛了无人帮扶的她。 苏漾漾越想越难受,走到林溪的面前:“现在你满意了?” 泪眼盈盈地看了旁边的何持让一眼。 林溪:“……” 什么呀?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不回话也不礼貌。 林溪:“满意了满意了,我很满意了。” 苏漾漾没想到她这般咄咄逼人,顿时气得浑身颤抖。 “你太过分了!”丢下话,她便转头跑了。 林溪看向兄长:“阿兄,你觉得这漂亮姑娘如何?” 何持让微微蹙眉:“背后说人非君子,不过她似乎不太友善,毛毛你以后要少来往。” 林溪重新心情好了起来。 “阿兄说的对,我们回去吧。” 原书里许多男子都会喜欢苏漾漾,幸好兄长未受影响。 陆焰不喜欢,可能是他太穷不配,林彦不喜欢,可能是他没脑子不配。 兄长不喜欢,那就只能是苏漾漾不够好了。 虽然苏漾漾从来没有害过一人性命,林溪却觉得她有点奇怪。 不过这些都和她无关。 — 想着兄长布置的任务,每天写两张字帖。 林溪隔日早早便起床了。 何持让写了一手让人惊艳的好字,遒劲无比又灵动自然。 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除了伤病,未曾有过一天懈怠。 林溪拿着兄长的字帖临摹,不好意思不认真。 她平心静气地写完两张纸,便迫不及待地去和兄长邀功。 “写得不错,今后要一直保持,我做了桂花糕给你。” 何持让和往常一样,卯时便醒了。 他找府中的奴仆要了原料,去厨房做好昨日妹妹提到的桂花糕。 晾了两个时辰,现下刚好可以吃了。 何持让做了不少,今天见者有份。 踏雪和单武也分到了几块,林彦就更离谱了,他吃了好几块不说,还用食盒带走了一些。 他要去学院吃,和同学说是他哥哥亲手做的! 要有人问起,他何时有了哥哥? 他便说才来京城的。哥哥这才第一次参加科考,府试、乡试,会试皆是第一名! 平日在书院自认为脑子聪明,就看不起他们这些课业不够好的那几个人。 根本就不能比! 25 第二十五章 一脉相承的缺德 林溪眼睁睁看着盘子里的糕点, 被林彦一扫而光。 他一整天都光吃糕点不吃其他东西了吗?也不齁得慌? 兄长书案上的文章和书籍,瞟一眼就已经够她头痛两天。 算了, 她忍下了。 下午, 何持让又做了一叠桂花糕,还额外加了红枣。 林溪马上又高兴了!是单独给她一个人的! “阿兄真好。” 何持让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妹妹,想起了她四岁那年, 自己帮学堂家境富裕的少爷跑腿送东西,得了一块糕点。 他没舍得吃,带回去给大病初愈的妹妹。糕有点凉,他放蒸锅里蒸了会儿。 可是一蒸那块糕点就化成了水,眼巴巴等着吃的妹妹立马大哭起来。 他又心痛又懊恼, 可他是第一次见, 更是从来没有吃过。 后来他为了哄好毛毛,摸索着做出了桂花糕。 妹妹这才破涕为笑。 几年后, 何持让偶然翻看《涅槃经》, 里面记载了这种糕点。 “从乳出酪, 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 原来是牛乳做的,怪不得会化。 何持让:“你在信上说你有心仪的男子,我想了又想还是该见上一见。” 不看到人,始终不放心。 “那我去安排。”林溪满口答应,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 “他的门第一般, 父母都不在了,大伯是户部郎中,官不大也没什么本事!人品差的很!” 户部郎中参奏过他舅父, 林溪十分记仇!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成亲后又不住在陆家,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让陆焰少和那边来往! 不要生出二心,专心当英国公女婿! 何持让:“无妨,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应当更看重人品贵重。” 林溪:“那我把他约出来,后天如何?” 人品贵重倒是未必,但挺狠的。 时不时会咳血,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她发现对方能悄悄看书到深夜! 身子骨弱,却能从公主的算计中脱身,可见颇有手段且心机复杂。 这不正好,她喜欢复杂的东西! 哪怕以退为进找个挡箭牌,林溪也不想找一个脑子不好又怯弱怕事的夫君。还要自己分神去时时刻刻看顾! 何况陆焰的脸还长得好看,养着也算赏心悦目。 带出去能给她长脸! 两个人正说着话,踏雪进来通禀,说是宫里赐下了一批赏赐。 奖励她昨日检举有功。 林溪是个财迷,立马去前厅查看赏赐了什么。 一对玉如意,一对龙凤玉佩,一对银梳,一对玉瓶。 全都是成双成对的玩意儿,男女成婚必备之物。 暗示不要太明显,周帝想要给她和信王赐婚。 有东西收是自然是很好!回头她就卖了换钱!一对还能卖高价。 对方哪怕是皇帝,林溪也想说这老家伙很不要脸。 皇帝眼下只有三个儿子,另外两个儿子已有正妻,也不堪重用。 这么一对比,大约觉得让信王娶她为正妻,已经仁至义尽? 算是天大的恩赐和体恤! 但难道她不可以,这三个狗东西都不选吗?! 他日沈重霄登基,自己若是不死,也要倒大霉成为皇后? 比皇帝难当的是太子,比太子难当的是皇后! 若是当了皇后,陷害别人会被废,被人陷害也会被废。 家族势力太大会被废,家族势力不行也会被废。 历朝历代来看,接近半数皇后结局悲惨,超过半数的皇后没有子女。 只有不到两成的皇后,能成为太后。 成为太后还不算结束,还要为太皇太后努力。 若他日不小心比国家活得还长,作为亡国太皇太后……更是晚景凄凉!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林溪才不想为了权力,让自己变成惶惶终日又无趣的大人。 别的不说,当今皇后哪怕身份贵重,不也被皇帝算计。 她每日喝药调理身体求子,却不知道因为她的母家权势过甚,这辈子都不会有孕了。 林溪若不是做了那些梦,根本猜不到这层原因!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她还是多多吃饭,保重身体,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 就不去当什么皇家儿媳啦! 再说,眼下国公府虽然风光,等三年后皇帝一死,还不知道光景。 林溪来京城已有数月,她也看清了许多事。 说皇帝倚重英国公,不如说他是不相信其他人!所以不愿意分权给旁人! 这才一步步把舅父推到权惊朝野,功高震主的位置。 作为一个帝王,他未必不知道历朝历代站在这个位置的人,几乎全都结局凄惨。 可却还是这么做了。 林溪心里有谋划,等舅父回来,或许可以劝他装病,不站在风口浪尖。 周国这么大,就没有其他会领兵打仗的将军了? 三年后若真到了那一步,不然先反了。 舅父当皇帝,未必不如皇帝那三个傻儿子! 但还是有点问题,舅父眼下无子。 一个皇帝无子,年轻时还可以压得住,但人老了就会吃亏,皇帝也一样,那就压不住群臣了。 ……林彦就算了吧,他就不是当皇帝的料,连着昏君都不是。 林溪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带兵打仗或者当个侯爷还是可以的。 若是成为天下之主,那不是得累死。 依照她对钱财痴迷的程度,很难说他日也会像端王一般四处搜刮钱财…… 她对自己道德有深刻的了解,所以不去触碰就不会犯错。 不过眼下还有几年,倒是可以慢慢筹谋,不必于一时。 还是先见到舅父再说,依照她对舅父目前了解来看,他十分忠君,大约是绝不会造反。 —— 林溪派人去通知了陆焰,约在了湖边见面。 一边泛舟游一边说话倒也惬意。 她这次去不光是带了兄长,还带着丰烨。 还有跟来的凑热闹的林彦。什么?竟然有人不要命喜欢他姐? 本来是简单见一面,眼下变成携家带口会晤。 丰烨昨日来的国公府。 太后娘娘说了,让小郡王在国公府住一段时间,只要隔两日,让人带着进宫拜见一次就行。 消息传出去,京城那些世家都很震惊。 小郡王身为侯府世子,从宫里出来没有回侯府,竟去了英国公府上养着! 太后对国公府竟信任如厮! 林溪倒是不意外,后宫几乎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满地梨花不开门”的深宫妃嫔,丰烨怎么可能和她们合得来。 宫人怕小郡王出意外,平时都看管得紧!时刻都有一群人跟着,又何谈自由。 以前丰烨习惯了也没什么,只是跟着她漫山遍野跑了半个月,哪里会愿意回到牢笼。 他也才六岁,母亲过世父亲不亲。皇家子孙虽然富贵,却比寻常人家孩子容易夭折。 想想也很可怜。 丰烨漂亮的像个小姑娘,有礼貌天真可爱。林溪也很喜欢他,愿意领着他玩。 国公府比起后宫只会更安全,踏雪虽然宽和,统管全府很有手段。 奴仆下人全筛选了几轮,皆是品性过关的。 林溪还想着,这么多人会不会让陆焰意外。 没想到他们这些人,先被惊到了。 入了夏天,湖边清凉,有不少人来避暑小憩。 户部侍郎的公子今日过生辰,遍邀好友泛舟游玩。 两边一罩面都怔了怔。 岸上是英国公府上一众,小郡王,还有个气质不错的书生。 船上是世家贵族的公子哥们,好些弹琴唱曲助兴的貌美小娘皮。 何持让蹙眉好一番打量,也顾不得礼数。 毕竟这些男子似乎……都不像是良配啊!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着急地问:“毛毛,请问哪位是你说的陆公子?” 林溪捂住了脸:“他人不在船上,在水里,扒在岸边泡着呢。” 何持让看了过去,果然还有个人泡在水里,但是……他为何这般? 林溪走了过去,心里一阵无语。 我今天携家带口来看你,还割肉让人送去新衣服给你。 就是想你在兄长面前能给我长脸。 呵,你就这样乱糟糟地泡在水里? 她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陆焰表情委屈:“我说过今日和国公府家的公子小姐有约,他们依然把我推到了水里,并不许我上岸。” 说完,瞥了眼旁边看着他的狗腿。 许是泡在水里的缘故,他的唇色很白,眼角微微泛红,眼神有几分迷离。 声音有点低哑,更添几分可怜。 林溪:“……” 你这还真的很能装,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吗? 美人受难,总是让人更同情一些,何况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何持让心生不忍,忙走过去,想把他拉起来。 在他动手之前,单武已经很有眼色地抓着人的肩膀。 把陆焰从水里提了起来。 陆焰上来后,抱着肩膀哆嗦了下,仿佛随时要晕过去。 林溪翻了个白眼,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他,用只能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没必要吧。” 气息喷薄在他耳边,陆焰心里一动,低声回复,“如果不是你约我,我不会出来,也不会撞见他们。” 他们眼下的亲近,其他人看来就是林溪心疼情郎,正低声安慰。 何持让:“还是快去换一身衣服吧,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虽然这位陆公子有些娇弱,没什么男子气概。 但比船上那些纨绔子弟,还是好上许多。 原来妹妹喜欢这样的…… “不如兄长先带他回去更衣。”想了想,林溪又说,“把丰烨也一并带走。” 陆翔一听人要走,笑着说:“你们这是何意,今日是我生辰,我特意让他给我游一圈庆祝,这还没游完呢。” 林溪:“……” 她送过东西给陆家城郊的庄子,前几日又送了衣服去陆府。 态度很明显了吧,这个人我在罩着! 你们竟然趁我没来,把我的人弄成这样? 这不是故意让我在兄长面前没脸。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踏雪她就忍了,惹不起。 单武她也忍了,好在办事得利。 林彦她还忍了,毕竟是亲弟弟! 但这真忍不了! 何持让提醒道:“毛毛注意分寸,不许伤人!” “我不会的。”话音一顿,她又说,“喜欢看人游泳?这是病啊得治!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下水游一下就病好了!” 她的话刚落音,单武便脚下点水,跃上那艘船 一掌把人拍下了水。 林溪:“这么喜欢游泳,单武你盯着,让他今日游个痛快,月亮不出来便不许上岸!” 单武:“好的小姐。” 站在船头的紫衣男子,大声道:“你也太过刻薄!他今日过生日!” 林溪递了个眼神,单武便把这人也一掌拍下水。 “你竟敢如此,你可知道我爹是谁?”男子在水里大声叫喊。 林溪转头看向林彦。 今日踏雪没跟来,没人时不时提醒,她还真不知道。 她看过去的意思,是让林彦说说这位的爹是谁。 莫非比太后还能更有脸?那即便是太上皇,也不能从皇陵里跳出来吧。 在缺德这上面,姐弟俩可谓一脉相承,也不知是遗传了谁。 林彦退后一步,装出一脸诧异。 “姐你看着我干什么!不是我啊!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在室男,从未和女子有过亲近!早知要被污蔑,我还情愿在家看书写文章呢!” 小霸王都愿意主动学习了,可见十分委屈了。 众人:“……” 何持让深吸了口气。 天啦,哪怕常常被人夸赞文思敏捷,他现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默默捂住了丰烨的耳朵,这些话小孩子不要听的好。 全程冷漠脸的单武,看着湖中的陆翔渐渐没了力气。 眼见要溺水了。 心里嗤笑一声,这种全身上下只有嘴硬的男人,就是很麻烦。 他抛下绳子捆住对方腰。见人快沉下去就拉一拉。 一拉一松,一拉一松,像放风筝一样。 月亮出来之前,这人活不好也死不了就是。 何持让:“……” 天爷,这也不是小孩子应该看的。 26 第二十六章 不好说 稚子不宜听更不宜看, 何持让把丰烨拉到自己身后。 丰烨却觉得新鲜的很,扒着他的衣服,露出半个脑袋。 清澈的眼、微张的嘴、偷偷的瞧。 水里的那个人真的要一直游到月亮出来了吗? 明明很有趣, 林彦哥哥为什么说情愿回去看书?他不是不爱看书吗? 这可比宫里面好玩多了!明日他进宫给皇外祖母请安, 也要把这些告诉她。 毕竟他喜欢的东西, 皇外祖母也都很喜欢。 何持让:“毛毛你……” 林溪预感到自己要被训了,递了个眼神给陆焰。 陆焰接到暗示,两个人既已达成合作, 上了贼船自然要配合。 他双手抱着胳膊,身体微微晃动, 仿佛即将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 何持让再顾不得其他, 忙伸手扶住身边的人, 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陆焰摇头:“我没事,就浑身都觉得冷, 兴许是湖边风太大的缘故,不打紧。” 脆弱中透出一丝坚韧。 何持让:“我马上带你换更衣, 我们的马车里有干净的衣服, 你可以先换下这身湿衣。” “太好了, 幸好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嘶哑。 何持让抱起还眼巴巴, 想看热闹的丰烨。 有教无类,对他来说丰烨先是小孩子,再是小郡王。 丰烨也知道看别人出糗, 不是君子所为,害羞地把头埋在何持让的怀里。 何持让:“毛毛, 你快把水里的人拉上来。” 见林溪点头,单武便把水里两个人攒上了岸上。 那两个人被拍在地上狼狈万分,不停吐水。 单武别过头懒得看。 这才哪到哪儿, 这么没用还把敢姑爷推下湖里。 不如淹死干净利落。 林溪笑着催促:“阿兄你先去,最多一刻钟,我也就来了。” 何持让虽然不放心,但眼下身边陆公子需要换衣服。小孩子更不该在这里。 他还是先一步,带着两个人去马车那边。 等兄长离开后,林溪蹙眉看着地上的人。 “陆焰泡水里还挺好看,像是落难的水妖,你们怎么像两只蟾蜍,让人不忍多看,又丑又有毒。” 两只蟾蜍:…… 林溪不等人反应,先一步发难:“好大的胆子,国公府的人也敢碰。你们还不知道英国公不日将回京述职,想去试一试他的战刀?”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英国公要回京城了? 哪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小郡王难得出来游玩,你们故意扫他兴致,太后娘娘最疼小郡王,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没对小郡王做什么吧? 林溪:“真是蠢得没边了,还愣在这儿?莫非想一一报上姓名,我好回头告诉国公爷和太后。以后要谁惹陆焰,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反应过来一哄而散,生怕走迟了。 谁不知道英国公位高权重,杀人如麻。太后娘娘近来对这位青眼有加。 若是被她添油加醋地告一状,无论太后还是国公爷,那自己都吃不了兜着走。 林溪:“回去烧高香吧,给我烧,你们走运碰到了我,我这个人就是心太善良。” 尚未跑远,听清这句话的人:…… 可真见鬼了。 林彦佩服地五体投地,林溪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林溪不以为意。与其时刻检讨自己,不如主动责怪他人。 她要是不开心,路过的狗就没责任吗? 任凭你们爹是谁,帝后也不顶用。 当今皇后是世家教出的贵女,大约被约束太久,如今母仪天下,大权在握做事就开始飘了。 挺不靠谱。 皇帝就更不说,年岁大了愈发昏聩,天天想着端水博个贤名。 还是得看太后,虽然吃斋念佛,一言一行都隐藏着威压。 朝中有她扶持的大臣,大事上能说得上话。辈分在那里,皇帝皇后要做孝顺儿子儿媳,小事上不敢忤逆。 这都什么人啊,后台有她硬吗? 林溪目光投向船上的弹琵琶唱曲的小娘皮,一干人正瑟瑟发抖,害怕被连累。 若是兄长不在,那些人被赶走了,她用这艘船泛湖听曲儿倒是很不错。 花别人的银子,听自己喜欢的曲儿,简直是快乐翻倍。 算了,今日有些不方便,下次要还碰到这种好事,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 陆焰换好衣服,走出马车,毕恭毕敬地拱手道谢:“谢谢公子相助。” 何持让:“你不用叫我公子,我表字恒远。你可有表字?” “我如何好意思唤您表字,您既是林姑娘的兄长,大约比我年长几岁,不如我唤你何大哥?” 何持让:“随你。” 陆焰垂下视线:“何大哥,我没有表字。我和林姑娘一样,都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动乱里,和家人走散,眼下我才回陆家几个月,父母皆已离世。或许是经历相似,才和林姑娘惺惺相惜。” 何持让没有搭话。 他很难想象,毛毛会因为这段经历,和人惺惺相惜。 陆焰仿佛察觉到他的疑惑,又说:“林姑娘虽然性子直爽,稍稍与常人不同,但为人善良热忱,今日之前,她还搭救过我两次。” 何持让:“原来是这样。” 真是难以想象,对方嘴里的人是自家妹妹。 他这个妹妹从来都是下手狠绝,不肯吃半点亏…… 从小便是这样,这才让他一直悉心教导。 毛毛五岁那年,和同村的两兄弟打架,对方一个五岁,一个六岁。 那天何持让回到家,察觉到妹妹头发凌乱,便出口询问。 毛毛说是被两个男孩子欺负了…… 他当时很愤慨,拉着妹妹要去找男孩父母理论。 到了后才发现,他妹妹头发凌乱,手掌被咬了一口。 那两个男孩脸全被抓烂了,道道血痕,每人都被咬了好几口。 那户人家想着两兄弟打不赢小姑娘没脸,这才息事宁人。 见他这个哥哥找上门很生气。 小孩子打架,不是比谁力气大,而是比谁下手更狠。 但这也太狠了。 何持让很不好意思,代妹妹道完歉,隔天又送去了一些敷脸的草药。 他回到家刚要训话,妹妹倒是抱着他腿先打滚撒泼了起来。 毛毛从小就是不吃半点亏的性子……不像对方口中那般啊。 陆焰有些羞怯,似乎终于鼓起勇气:“正因如此。我才会对林姑娘心生好感。我自认为配不上林姑娘。她安慰说重要的是两情相悦。夸我做的鱼好吃,很会洗衣做饭。” 何持让:“什么?她让你洗衣做饭?” 这倒是像毛毛可能做出的事。 陆焰连忙解释说:“是我主动的,我很高兴能为她做一些事。” 何持让在心里叹气,这么看来,这两个人倒是感情不错。 他开始见这人性子软,以为不是良配。 妹妹若找个好脾气的夫君,那也不错。 何持让话锋一转,又问:“你可曾读过书?” 陆焰:“四书五经都有读过,朝廷举官有避让原则,大伯堂兄这才不喜我,处处为难,让何大哥撞到今日难堪……” 何持让:“这样过来你书读得不错?” 陆焰一脸谦虚:“只是每日都不忘用功罢了。” 何持让多了几分满意,虽然不够男子气概,但性格不错,也在读书谋前途。 若是妹妹真心喜欢,人品过关,其他不必苛求太多。 何持让甚至还旁敲侧击提醒对方,不用把妹妹想得太好。 放低预期,夫妻毕竟要长期相处…… 陆焰不为所动,似乎已经对林溪有所了解,一心一意地说就是心仪她。 — 林溪回来的时候,发现陆焰和她兄长正在说话。 兄长还拍了拍对方肩膀,举止颇为亲昵。 这才多久时间? 她觉得不太妙,把陆焰拉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你和我兄长说了什么?” 陆焰:“不过是让他认为我们感情甚好。” 林溪:“……” 这小子倒挺有能耐,还挺会装的。 她凑近了些,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陆家的人这么对你,我有个好法子可以让你出气。” “哦?我很愿意听一听。” 林溪眨了眨眼睛:“你去刺杀皇帝或者太子,陆家自然会被诛九族,岂不是全死了个干净。” 陆焰怔了片刻,不动声色道:“我还误会林姑娘会帮我出头,这些话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林溪哈哈大笑:“给你的建议,自然只说给你听。真的不去吗?” 陆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去,我放不下林姑娘。” 这位行事作风果然和旁人十分不同…… 居然一直没做出石破天惊的大事,算是个正常人。 以前他还觉得有点奇怪。今日见了她兄长算是明白了一二。 有趣,反差如此大的一对兄妹。 林溪:“我随口一提,成了自然好,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不用另外找夫婿。” 陆焰:“……” 何持让见到两人有说有笑,感叹道:“看起来他们相处得不错,毛毛还会安慰人。” 话音一顿,他委婉地提醒:“你们做事有些冲动,还是踏雪姑娘最为稳重,她倒是今日没来。” 单武:“……” 什么?踏雪? 那日小姐半夜出来,帮她们一起伏击萧闲。 会晚到一会儿,正是因为踏雪拉着她换裙子,梳头发。 好在速度比平时快多了,只花了一刻钟描眉,简单簪了头发。 林溪也颇为不解。 这位姐姐啊,我去杀人啊,这还要维持仪态啊? 是为了万一被人看见,或者被当场逮捕,下狱前能被夸赞一声:穿着打扮很得体!半分不坠国公府的脸! 大小姐不好说,如今这个未来姑爷也不好说。 至于踏雪,同样不好说。 踏雪对大小姐要去砍人,比他们这群爷们淡定多了。 在意的是哪怕砍人,也必须由她梳洗一番再出门。 单武向来听吩咐做事,一向话少。只要对国公府有益的事,那便是好的。 不好说,也没必要说。 27. 第二十七章 养马 回去林溪和丰烨同乘马车。 何持让和陆焰一辆马车,来时骑马的林彦,凑热闹也挤进了车里。 今日不游湖,林溪打算去琼楼,既然能吃饭又能说话。 自家产业也不用额外给钱。 何持让带着陆焰、丰烨先一步进去。 林彦在后面拽住了她,林溪回头,见他似乎有话要说。 “陆焰人挺好的,但他身体不好……你以后不会脾气上来对他动手吧?你要不是真心,这又何必呢?” 今天之前,他想着户部侍郎的侄子怎么配得上国公府? 现在不了。 林溪这脾气也能配陆焰? 林溪:“……” 有没有搞错,不过就共乘马车半个时辰,你就这么为人着想了啊? 那小子可真会装。 林溪认真地说:“我打算他养到死为止,这还不算真心?” 林彦:“……” 这样啊,听着有点瘆人。 琼楼并不是一座楼,而是三座四层的楼阁相耸而立。 夜里灯火阑珊很好看,白日视野也很好。 等待上菜的间隙,林溪把陆焰拉到窗边说话。 眼下只等她舅父回京,两人便要正式议亲。 为了让人相信他们彼此心悦,有些场面不得不做。 林溪看着天边飞过的白鹭,似漫不经心道:“这里地势最高,每座楼配几个弓箭手,整条街都在控制范围。” 我可以给你荣华、庇佑你。你以后不能放下碗骂娘,对国公府不利。 不然他日被一箭穿心,那可怨不得我狠心。 陆焰自然懂了对方话里的警告,想了想说:“还可以设床弩,这样附近三条街都在射程范围内。” 林溪知道床弩,把几张弓装在矮床上。用大弓发射出去的箭,自然能更远更有威力。 周国南境被打到节节败退,除了赵国冒出了一个用兵狠辣的疯狗。 更是因为他们改良了床弩。 箭斗可以一次装着百来支箭,能射得更远。 因为发力很足,箭矢不用箭头,能绑石块。 被箭矢上的石头击中,即便不会立时毙命,也会重伤。 还不用回收箭矢,毕竟石头随处可见。 每次发射能同时重创几十人。 不说冲锋的士兵,躲在阵后的两个将领,也是这样被射死,或者说是被砸死的。 “大的床弩占地方,需要几十个人同时用力拉开,这里地方窄。” 陆焰:“可以改小一点,一次能射十几支,只要八十丈外还能有穿透力就好。” 林溪:“你既然能想到,不如把图纸画出来给我看。” “可以。”他这也算是投诚了。 眼下只要国公府好,他才更有利可图。 林溪见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笑了笑说:“未曾想到陆郎如此有才,你被陆家找回来前叫什么名字?” 陆焰:“……” “我同兄长一姓,从前叫何知行。名字好听吗?很少人知道,不过我想告诉你。”话音一顿,她轻声又问:“你也告诉我,好不好啊?” 两个人本来就站得近,林溪现下又凑过来了些。 他们几乎是肩并肩,有几缕发尾就快缠在一起。 陆焰恍惚片刻,便恢复了清明,不动声色道:“我名字没什么稀奇的。” 他母妃是部落进贡的美人,还未曾生下他时,部落便已被灭。 他既然赵国皇子又是部族余孽,从小在皇宫长大,十岁前都未曾有名字。 不过在半年前,周国的将领都叫他“疯狗”。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被重伤到差点没命,后面又有一系列的变故。 何至于流落如此,到如今境地。只能一边养伤一边徐徐图之。 陆焰心底叹了口气,若是让他找到当日刺客必定数倍回报,把人碎尸万段。 美人他倒见过很多,或是天真或者妩媚,或是单纯或是深沉。 唯有眼前人捉摸不透……是像深渊一样。 平时穿着一身浅色衣衫,看着风姿绰约、柔弱清冷,其实心机深沉,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林溪见他不愿意说,便重新站直了身体。 她主动坦白示好,借以让人放下戒心,这都还套不出什么东西。 不玩了。真是郎心似铁,枉费踏雪的一番精心打扮。 林溪:“我在湖边递给你的帕子是亲手绣的,我可是绣了十来天。” 陆焰听她这么说,把那条帕子掏了出来。 质地是很好,只是这绣工…… 这也能算定情信物? 林溪:“花样别出心裁吧,这是……两只苍蝇。” 陆焰幽幽道:“你不好意思给别人这才给了我吧,这应该是蝴蝶。” “也许是蝴蝶吧。” 陆焰:“……” 他们果然只是相互利用。 林溪:“今日见到陆郎,我十分欣喜,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陆焰眉心一跳,早有预料:“又有何事?” 每次收到东西,那都要付出一些。 林溪:“我需要几幅画,可否赠我你的丹青。” 她细细的把要画什么描述了一遍。 不日皇帝要过寿,她定然会去参加宫宴,自然要备一份礼物了。 她要用这些不花钱的画给老头儿一些惊喜。 陆焰听完她的要求,便猜出她要做什么。 他颇为佩服,不得不说,这位脑子倒是转得快,也十分会哄人。 收到画的皇帝必定龙心大悦,赏赐更少不了。 陆焰:“为何要我画?为何不去找别人。” 林溪:“国公府擅长丹青的人,没有你画得好看,我兄长要温习功课,自然不能让他分神。我去叫外人画,难免泄露消息,还是交给陆郎放心。” 她见过陆焰的丹青,在两个人共处一室的那天。 这么说吧,糊弄皇帝是完全够了。 陆焰点头:“你要我画也可以,不过那日皇帝的赏赐,你要分一半给我。” 林溪断然回绝:“市价,最多五两银子。” 陆焰:“我要那些赏赐是为了去国公府下聘礼,其实还是你的。” 林溪:“……” 你真够聪明,拿着我的东西给我下聘。 就这么穷吗?哦,他是很穷。 想着最终还是收归自己私库,林溪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行吧,弓□□和那几张画你可一定要记在心上。” “好,我会尽快。” —— 林溪打算回府就去睡觉,不想今日有客人来访。 来的是宣平侯夫人。 巧了不是,丰烨正是宣平侯世子。 太后膝下的云安公主嫁给宣平侯难产而去,他刚过了一年孝期,便娶了表妹进门。 侯夫人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她三岁的亲儿子。 大约是见太后让丰烨出宫,却没有回宣平侯府, 夫妻俩名声担心不好听,这位继室夫人才上门,想把丰烨带回去。 崔氏还把亲儿子一起带来了,借口说是弟弟想哥哥了。 林彦性子耿直,见小郡王似乎并不亲他的继母,想也不想地拒绝:“还是算了吧,他显然更喜欢在这里。” 林溪:“昨日夫子给丰烨布置了作业,林彦,你陪他去写作业吧。” 大人说话,两个小孩子就不要凑合了。 林彦也没多想,当下就把丰烨带下去了。 他要尽一尽哥哥责任,好好辅导。教一个六岁的小孩还能有问题? 事实证明的确有问题。 丰烨三岁半开蒙,每日寅时就要去上书房,夫子从卯时授课,学到未初。 本来下午还有骑马射箭课程,只不过他年岁尚小,还没有开始学。 小小孩童,一年也只休不到十日。 这既是皇家规矩,要求皇子郡王必须每日学习,又是他亲爹和继母要求的。 丰烨身体一直不太好。 丰烨比林彦学得认真,他要做的课业,林彦……不会。 只能把旁边丫鬟赶走,帮小孩磨一磨墨。 丰烨如今在国公府还是每日上课。 并不是天不亮就去读书。 这般小的年岁,每日两三个时辰课已经够了。 兄长很晚才开蒙,不照样次次考试第一名。 丰烨天分很好,不必急于求成,反而坏了身体。 别的不说,皇帝那三个儿子开蒙得早,还不是就那样。 沈重霄至少还像个人,太子和端王都不当人了,可见根本没用。 宣平侯夫人前来拜访,带了许多礼品。 林溪打眼一看,是个弱柳扶风的美人,声音也好听。 “不是我不愿意,玉云寺的怀月大师说了,我和丰烨命中有劫,只有常在一起才能化解。” “好好的人,何以会有劫难?”侯夫人显然不信。 林溪:“那你要去问怀月大师了,连着陛下都信任他,想必批言还是很准的,还是宁愿信其有吧。” 怀月打发这个女人应该很随意,坏人就应该互相帮助。 还装不知道,丰烨在我这里好好的,跟着你回去那自然有劫难。 不然太后娘娘为何把他接去宫里抚养。 丰烨若被你弄死了,那对我来说那也是劫难。 侯夫人磨磨蹭蹭不愿走,林溪不愿意浪费时间虚与委蛇,借口说要去更衣。 这一去就没回来了。 侯夫人等了两个时辰,只能不甘心地离开了。 临走还一脸哀伤地说,既今日不便,那么改日再来拜访。 踏雪把这句话转告给林溪的时候,她正在用晚膳。 转念一想,改日来拜访也行,只要带礼。 什么钱她都是愿意赚的。 丰烨有些不放心:“母亲和弟弟就这么走了吗?刚才不是说要留下来用晚膳?” 林溪笑了笑:“管他们做什么,他们走了我们还可以吃更多,省得被抢。” 丰烨:“你已经吃得很多了。” 吃完了饭,林溪又招来了单武,派他跑腿去送点的东西。 — 陆焰回府不久,便有人送来了一批上等的笔墨纸砚。 不用想,这自然是林姑娘差人送来的。 有国公府撑腰,今日陆府的人倒是格外客气,无人来打扰他作画。 他一直画到天黑,才抬起头稍稍活动筋骨。 国公府小姐又送东西来了。 那是两个精致食盒,一盒是精致的菜肴,另外一盒是糕点。 大小姐使唤人的时候,倒是会给一点甜头。 每次都如此。 不过这点东西就想把他收买了?会不会想得太容易? 陆焰笔下不停,另一只手捡起块糕点放到嘴里。 只要熬两个大夜,差不多就画完了。 —— 隔天派去接小郡王的宫人,带了太后口谕,让林溪一同去。 踏雪早有准备,毕竟昨日侯夫人来过。 她早就猜到大小姐今日会被太后传唤进宫,特意梳洗了一番。 林溪见完礼,便杵在一边。 太后让小郡王去给皇帝请安,支走了小孩子。 她声音淡淡地问:“崔氏都和你说了什么?” 林溪:“也没什么,就想把小郡王带回侯府,我没有同意。不过她送了我好些礼品,我见都是好东西也就收下了,当然,事是绝不可能办的。” 太后愣了愣,她都还没问第二句,这就全说了。 包括坦然地收东西不办事。 太后蹙眉:“崔氏送的东西好?你什么都当好的。” 林溪:“回娘娘的话,真的挺好的。” 不会想让她退回去吧? 坏的是人,东西是好的、无辜的。 太后:“……” 她看出了林溪的不舍。 平时皇帝皇后、四方进贡的珍宝她都看倦了。这丫头就是没什么见识。 太后唤来旁边宫人:“去把库房里的金镶明珠朝冠耳炉,我梳妆台里的点翠嵌珠宝五凤钿,金嵌珍珠宝石蜻蜓簪拿过来。” 还能有哀家东西好? 宫人微微诧异,低头应了声,把东西一一找了出来。 能让太后娘娘记得名字的珍宝,那都是顶名贵的。 林溪眼睛都看直了。 这个金镶明珠耳炉上的夜明珠,真的好闪啊。 嵌珠宝的钿,嵌的红珠石有拇指这么大,还是脚拇指。 还有这个蜻蜓簪,是她做梦都梦不到的华贵。 真的长见识了。 太后:“这些都赏给你,也让你知道什么是好的。” 林溪快要乐晕了。 大恩不言谢,要不然我给您磕一个吧。 她跪下来,十分虔诚地谢了恩,一连着磕了三个。 “谢谢太后娘娘赏赐。” 求菩萨都得自己花钱买上供的香纸,还大概率没用。 太后娘娘是真给,真显灵啊! 那庐子上的夜明珠,真是好大好圆好闪的一颗。 她近来有起床气,但若是半夜这一颗夜明珠闪醒,绝不会生气。 “就这么开心吗?” 林溪满脸真诚:“当然开心,太后娘娘就在世菩萨。” 太后想了想,既然恩赐已经赏了,不如再周全一点。 让宫人又取来了一幅画。 “这是画圣顾不兴的《兰竹图》,哀家今日也一并赏给你。皇帝十分喜欢,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借来品赏一番,你可以在他生辰那日进献。” 想必届时皇帝定然很开心,能把其他人的礼物都压了下去。 林溪立马又给磕了一个:“谢谢太后。” 虽然她不懂画,不过太后的东西能有差的吗? 不过嘛,她不准备拿出来献给皇帝。 那个老头他配? 他不配。 放心吧太后菩萨,我已经给他准备了贺礼。不花一分钱,还能哄得老头儿乐得不行。 丰烨请完安回来,太后忙把他搂在怀里,慈爱地问:“我的小心肝,在国公府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丰烨:“昨日和林溪去游湖了,看她帮人游泳了。” “这如何能帮?” 丰烨一本正经地说:“叫她侍卫拿着绳子绑住那个人,快沉下去就拉一拉。说要游到月亮出来才许上岸。” 林溪:“……” 太后见怪不怪,挥了挥手:“好了,我要和丰烨说会儿话,你先下去休息吧。” 林溪回想了下,自己不存在带坏小孩的行为。 她也就放心离开了。 丰烨扑在太后怀里,期待地问:“皇外祖母,我可不可以养马?我好喜欢马儿。” 太后:“你还不到学骑射的年龄,等再过几年吧。” 丰烨不依:“可是御史大夫六十岁了,胡子都白了,他都悄悄养了好几匹马,还要每天去看他的马,他还养得不好呢,听说全都很瘦。” 太后头大如斗,丰烨听不懂,她如何不懂。 所谓喜养“瘦马”,不过是买下幼年艺女,等她们长大后便视之如马。 “林溪和你说的吗?” 丰烨摇头:“踏雪和林溪说的时候,我在外面偷偷听到的。那我可以养马吗?” “过两年吧,等你八岁皇外祖母就送你一匹小马驹。”话音一顿,怕小郡王再纠缠这个话题,太后主动又问,“可有其他趣事?” “前日钓鱼的时候,林溪看到条水蛭,用棍子打了个结,我们一起看看它能不能自己解开。” 太后:“……那可真是有趣。” 她怀疑林溪就是想要丰烨陪着她玩罢了。 不过丰烨性子的确开朗了许多,身子骨也更强健了些。 比在后宫养着开心多了。 哎,也不能太强求了,人无完人。 不能多想,大体上是好的就行。 —— 走入殿内,林溪就察觉到太后菩萨看自己眼神,有些不对。 太后忍了又忍,没忍住问:“御史大夫看着如此清正廉明,他真的养了……马?” 林溪:“……” 太后察觉方才言行不得体,又说:“你回去吧。” 林溪:“养了。” “怎会如此?那老匹夫头发都白完了啊!”太后骂完,回过神重新端起架子,“你们回去吧,以后说话要避着点小郡王,你……要像你外表看起来的这般端庄。” 林溪:“养了四个。” 踏雪总是能有消息途径,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他都这么老了,怎么可能还……”意识到不妥,太后及时打住。 林溪很贴心,解答了活菩萨困惑。 “那是不能的。” 殿内几位宫人,都在努力憋笑。 太后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挥手赶人:“你马上走。”:,,. 28 第二十八章 但小姐是个好人 林溪带着丰烨和赏赐珍宝, 高高兴兴出了太后宫殿。 太后娘娘口是心非,说什么让她快点走,其实过不了多久又得想她。 还是要招她进宫, 一起说话的。 宫檐翘角在墨绿的林木中静默着。 不知道周围太静, 宫殿才显得华贵,还是宫殿华贵,才更让人觉得安静。 尊贵如太后,也只是个寻常人。皇帝不是亲生儿子,皇后只是表面孝顺。 丰烨是她唯一的血亲, 让小孩每隔两日来请安, 大约这才可以抵消无边寂寥。 太后分明想时刻见到小外孙,出于种种考虑,还是把他推到了宫墙外更广阔的天空。 —— 每逢小郡王进宫请安, 太后便不会用晚膳, 今日也是。 太后只要一想到小丰烨,就心软得不行, 也心痛到不行。 那双眼睛太像阿妩。 ……她阿妩去的时候,也是林溪这般年纪。 只是两个人性子一点不像。 那年宫宴, 十五岁的阿妩对宣平侯一见倾心。 皇后为了讨好皇帝, 便主动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请求为两个人赐婚。 宣平侯看中阿妩公主的身份,皇帝想用公主联姻安抚世家贵族, 他们各有算 计。 天真纯善的阿妩红着脸点了头。这种形势下,哪怕她身为太后也没法反对。 为了朝局稳定,为了皇权稳固,为了做个贤明太后,她松了口。 就这么付出了自己的女儿, 这也是悔莫及的遗憾。 皇帝大约很少才会记起他的妹妹,宣平侯如今夫妻恩爱,就更不会了。 男人丧妻再娶是常事,皇帝还在宣平侯和继室大婚时赐给了不少东西。 那又如何,她隐忍三年装成为女儿过世伤心,不问世事。 在丰烨大病之际终于出手。 以崔氏照顾世子不当为由,连下了两道懿旨。 崔氏心术不正,非昭不得入宫,宫宴统统不许来。 崔氏德行不佳,这一世都不能被封诰命。 这两道旨意一下,崔氏永远被京城的命妇官眷排挤,哪怕有正妻名头,也只能困于后宅中。 还可以名正言顺,把丰烨借回宫里抚养。 太后多年经营,无论在后宫还是前朝都被夸贤德,这几年礼佛更多了宽仁名声。 这两道懿即便是皇帝皇后不满,那不也没说什么。 太后捂住隐隐作疼的胸口。 若是阿妩有林溪一半狡猾,定然还好好活着。 无妨,她就等着看,宣平侯的富贵一定不会长久。 她的丰烨不当世子,也还是郡王。 —— 林溪回到国公府,把太后的赏赐交给了踏雪。 让她好好收着,这可值钱了。 “宴会那天,我原本打算给小姐挽云鬓,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让人都赞叹小姐是仙子下凡。” 话音一顿,她又说,“不过为了配这两只簪子,那日是穿华贵些,梳凌云髻更好。一定更能彰显国公府风采!” 林溪:“……” 听懂了,意思是又要早起? 她就不说话了,既然不能拒绝。 偌大的国公府上,有九成的事踏雪当场就拿了主意。 剩下一成,她不方便拿主意才会告知林溪。 说是商量。踏雪会给出几个方案,林溪拍板选一个就好,也很省事。 林溪把踏雪带去白云寺半个月,府上的几个嬷嬷都快忙疯了。 她们大小姐暂时不回来,那也没关系,国公府离了踏雪姑娘真不行。 林溪拒绝过,觉得差不多像那么回事就得了。 踏雪就凝视着她。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说:平日里大小姐要睡觉、要杀人,我从无二言。如今为了国公府的体面,真的不能偶尔早起? 唤起了林溪那没必要存在的良知。 踏雪每天处理杂事,林溪偶尔在旁边听上一耳朵,就觉得要躺下休息几个时辰。 真惹不起。 —— 陆焰来国公府拜访,带来了他赶工完成的五张画。 林溪当时在睡午觉,何持让得知后,主动把人领去了他的院子。 何持让一张一张展开画卷,低头观摩,虽然画技不能和名家相比,却尚算不错。 只是画的内容就不雅致,不知道对待为何要画这些。 何持让:“两天时间画这么多张,这是熬夜了吧?” 陆焰轻咳,声音有些虚弱:“既是林姑娘要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我很高兴能帮上一点小忙。” “自己身体最重要,下次你别这样了。”何持让叹息一声,想了想又问,“她也太难为你。” 陆焰脸上浮起害羞的笑。 “也不是,其实林姑娘很在意我,那天还说,若我离开她,她便一箭射死我。” “射死?她怎么能这样说话?”何持让有点晕,转身就要去找妹妹好好说道。 他虽然震惊,但仔细想想,这很像是毛毛能说出得话。 陆焰赶忙把人拉住,分辨道:“何大哥,她也只是开玩笑罢了,你去找她,林姑娘会以为是我故意告状,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持让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不是,你也不用太迁就她,你自己也很珍贵。” 陆焰垂下视线:“可我没觉得她做得不对。而且她肯定不会射死我,最多是说我几句罢了。” 何持让:“……” 你这样如何得了,以后不是得被毛毛天天欺负。 — 林溪睡醒,听闻陆焰在兄长院子里,便去了那边。 既然画好了,她让人来取就是,何必亲自来送。 她还未开口询问,兄长先一步说话了。 “毛毛,以后你脾气要收敛些,陆焰他性子好,你们更应该好好相处。” 林溪看向旁边的人,用眼神询问:是又说了什么? 陆焰报以微笑:为了让人知道我们感情甚好。 林溪翻了个白眼,有没有搞错啊,别人是演的不像,你这可不像是演的啊。 你都可以去南曲班子当台柱子了! 算了,看在这些画的面子上忍了。其他先不说,至少这些画完成得不错。 这家伙不光是脸好看,也能用一用。 对于有用的人,她态度要宽容许多。 林溪让人把陆焰送了出去,还额外赠送许多药材和补品。国公府这些东西可太多了,皇帝赐了不少名贵药材。 陆焰能活多久她不太关心,但最好是能活过这三年。 林溪把他送来的卷轴收好,转念想起太后送来的画。 她把找了出来,挂在了兄长的书房正好合适。 林溪挂画那会儿,何持让正好出府,去见一位同乡秀才。 等他晚上回来,看到墙上的画先是一愣。 站在画前面看了半个时辰,他这才差府上的人,把林溪叫来。 何持让一脸诧异地问:“这可是画圣顾不兴的《兰竹图》?” 林溪:“太后说是这个人画的,阿兄你真厉害,这也能看出来。” 何持让:“并非我认识,有顾不兴的落款。” 林溪:“……” 何持让声音激动:“画圣的墨宝万金难求不说,更是珍贵无比,怎么能就这么挂在这里?” 万一损坏了,那岂不是太可惜。 林溪不以为意道:“太后说皇帝想要这画她都没有给,偏偏给了我。兄长你若有想要的东西,无论什么,我都能帮你拿到。” 何持让小心翼翼地把画取下来,用油布仔细包好,密封保存。 这么名贵的画卷,日日挂着定然会影响墨迹。 存放在国公府,自己偶尔借来品赏已经很幸运了。 自家这个妹妹,只要她愿意,树上的猴子能哄下来。 何持让倒不意外她能博取太后欢心。 这才到京城不到半年,国公府上下,不照样都是以她为中心。 毛毛年纪小不懂事的那会儿,还只是下狠手。 等稍稍长大些,知道以智取胜更好,就不打架了,各种奇思妙想。 后面学了一身武艺后,两相结合……便成了现在这样。 前日飞来了信鸽,国公爷约莫这两日就会到。 不知道到时候又是个什么光景。 何持让思索片刻,声音很轻地说:“如果想帮阿兄达成心愿,你就保证自己平平安安。无论如何,为人做事一定要底线。” 林溪:“这当然了。” 何持让见她回答得干脆,反而不太信。 他看向旁边的单武,这是毛毛最最亲近的侍卫。 “有底线。”话音一顿,单武又补充,“在十八层地狱。” 不能每次这位看过来,自己都当哑巴。虽然不好说,但偶尔还是要说一两句,不然不太礼貌。 不过他不太会说谎,尤其是对自己人。 “其实是送别人去地狱。” 何持让:“……” 单武:“但小姐是个好人,这是一定的。” 终于说清楚了。 林溪别过脸,其实你可以一直保持沉默。 那些不必要的表达欲和礼貌完全可以舍弃。 刚从兄长院子出来,林溪转过身问:“你怎么跟过来了?” 单武:“宫宴那日,苏漾漾会去,她最近处境不太好,应该是想帮信王博取圣上欢心。” 他是个正经人,是有正经事才来的。 大小姐让他派人盯着苏漾漾和信王,不用时时刻刻跟踪,但有大动作一定要汇报。 林溪:“也不一定非现在跟过来说,明天也可以说嘛。” 她知道单武才回府,这就来了。 大约连水都未曾喝一口,也还没吃饭。 在白云寺那段时间,她让单武去看着陆焰。 陆焰说起这事,阴阳怪气地感叹,她的侍卫能不吃饭不睡觉一直盯着。 如厕也要盯着……简直不可思议。 林溪后来问起,单武说他带了十个馒头,继续跟几天都行。 当年单武家中却遭逢巨变。姐姐贞烈被恶霸杀死,母亲哭瞎了眼睛,兄弟俩被打成重伤。 投告无门,全家差点被烧死。 他不知道跪了多少贵人的马车,挨了多少唾骂殴打。 最后一次跪到了英国公面前。 终于啊,恶人有了恶报。 兄弟俩后来便投了军,他也练就一身武艺。 他认死理,这辈子都要报国公爷大恩的。 单武:“只要是大小姐的吩咐,那就是排在第一要紧的事。” “……” 林溪能有什么办法?手下为人诚实就是好啊。 从明天开始,她要多写两张字帖,想必进步速度会更快。 说不定以后光景不好,她还能上街代写信,收费写对联呢。 虽然她是什么钱都想赚,但是这个钱……其实可以不赚的。 29. 第二十九章 先帝我怀念您 林溪隔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写两张纸字帖。 至于剩下的两张,等晚上再动笔。睡前写能安眠。 最重要的是心态好。 兄长还是疼人的。不过就说两句,多让她写两张字帖罢了。 林溪就当是哄人开心啦。 反正她从小写惯了,托兄长的福,因为抄写了太多,竟然遍熟知大周律法。 都可以去衙门当差,不要适应。 她可太有德行了。 踏雪觉得太少,练字自然写得越多越好。 “至少也得加二十张吧?” 林溪保持缄默。 踏雪怕是恨不得她上午写二十张,下午再写二十张。 能成为书法大家就更好了,可以为国公府争光。 林溪把写完的字帖收好,重新铺了宣纸。 她往旁边一站,把笔递给了踏雪。 “你来写,我口述,毕竟是给太子和瑞王的信,我字太有风格不行的。” 以前她给舅父和兄长送去的信,也都是踏雪代笔。 林溪本来字就写得很一般,从军那几年没拿过笔,如今字迹更不能看了。 踏雪倒是能写了一手漂亮小篆,还能自动润色。 把一封信写得文采斐然又真情实感。 踏雪吹干了墨迹,抬头问:“太子和端王会信吗?” 在这两封信里,林溪坦言,皇帝想给她和信王赐婚。 问她至于为何要说出来? 嗯,自然是只她脑子不好,一心一意想嫁给陆家二房的少爷。 想让信王的两位皇兄能从中回旋。 “不信也无妨。”林溪把信封好,“哪怕去皇帝跟前说也没什么,最多是我自作多情。” 那两位皇子眼里,她一个英国公嫡女,不嫁王爷嫁给一个落魄世家子,怕是脑子有病。 哦,流落在外多年难免目光短浅。 无所谓竟她以前不就“拒绝”过太子和端王的好意提携。 眼下太子和端王都想借联姻,来拉拢手握兵权的英国公。 哪怕他们自己走不了这条路,也不会让同是皇子的沈重霄有这个机会。 说起来,当初太子和端王和皇帝请旨赐婚,可是都没有得到被应允。 那既然这样,他们父皇何以会主动赐婚给信王?这不是明摆着偏心吗? 林溪是故意把沈重霄拉倒台前的。 既然这样有本事,一直躲到背后等着捡漏算什么。 必须得提前加入这场谁输谁就会死的博弈,证明一下你自己。 在皇帝看来,她能嫁给信王当正室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估计计划待舅父回来,当众赐婚。 若是国公府站在信王这边,那朝堂局势会有很大不同。 信王虽然以前不太起眼,但一个厉害的岳丈,哪怕开始显山露水,另外两个皇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下手前要认真掂量。 难道他们就没想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赐婚不成功的情况下,沈重霄又被推到了明面。 他的两个皇兄发现他既有上位的心思,又颇得皇帝信任,又会作何感想?。 沈重霄以前伪装得越成功,暴露出来就越招人恨。 太子和瑞王虽然不如他脑子转得快,但身边总归有几个聪明的谋士。 怕是以后有的热闹看了。 最近这段时间,沈重霄和苏漾漾没有什么动作,她和他们也一直相安无事。 倒也不是他们放过了她。 而是她放过了他们。 毕竟皇帝另外两个儿子,林溪也不喜欢。 杀了沈重霄,那不是帮他们扫清障碍?又没有人给她钱,凭什么出这份力? 而且这会有很多后续麻烦,她隔山观虎斗多好。。 说破了天,这个天下姓沈,又不姓梁、不姓林。 他们国公府上何必掺和进去。 她找个尚算合眼缘的男人成亲,有了挡箭牌,就不用联姻被卷进去。 他们斗死一个太少,斗死两个尚可,死三个是正好。 要是不小心都死了,那这可是大好事! 反正也不打紧,皇氏旁系家族那么多孩子,随便过继一个就行。 那皇帝不就又有儿子了,想必九泉之下也很开心老来得子。 林溪瞧着丰烨就挺不错,虽然如今年纪还小,但看起来比皇帝三个亲儿子靠谱多了。 养在国公府,又和他们亲近,怎么也算半个自己人。 踏雪想了下,又问:“大小姐为何写信,当面详聊更有说服力。” “我也想过把他们约在琼楼,但是会浪费席面,不知道为他们多花钱。”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事关皇位,他们心里只要存了疑影,那最有也一定会相信是真的。” 皇帝和信王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好意思,谁让她长了嘴。不但要提前说出来,还要到处说,拱火不嫌事大。 踏雪叹气,大小姐名下产业不少,连着这点席面也要节约的啊。 这么看来,她果然很喜欢陆家那位少爷,毕竟送去了许多东西。 按照大小姐平时的行事作风来看,钱花在哪里,那心思便在哪里。 只是那位未来姑爷身体不好,心思也有点深,有时候还妖里妖气…… 既然是大小姐喜欢,她对人也要宽容些。 只希望那位姑爷,未来不要堕了国公府的脸面。 林溪把信交给了单武,让对方务必送到。 没错,女人不但无知肤浅,还比男人心软。 就拿她来说,根本不忍心见骨肉手足分离,由衷希望他们能在地府也能一家团聚。 话又说回来,他得抽空去玉云寺,找怀月帮帮忙,让他敲木鱼的时候,顺带帮自己敲两下。 — 四周还是一片漆黑,天穹镶着几颗残星,林溪人已经坐在梳妆台前。 院子灯火通明,不时有奴仆进出。 直到东方泛白,林溪这才挺着脖子站了起来。 黎明的那缕光,照在了她头上的嵌珠宝五凤钿,华丽的彩衣上,熠熠闪光。 她本就身形颇高,更是艳色逼人。 踏雪:“打扮得像仙子好看,现在也好看。” 以前她把小姐打扮成娇弱美人。也就是看着而已。毕竟身体太弱,气色不好,如何还能好看? 真病得半截入土哪来的绝尘脱俗? 不过是衣服过大,穿在身上才有了娇弱之感。 男人好骗得很,被小姐迷得神魂颠倒,顿生怜惜之心。 他们懂什么,她家小姐一剑下去捅穿几个,不在话下。 — 马车一路到了皇宫,停在城楼外。 林溪对皇宫印象不好,每次都是要早起,要赶趟儿。 一如往常,命妇女眷进宫后,按规矩先要朝拜皇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写信她提醒了太子提防信王,也算卖了个好。 今日皇后对她态度不好不坏,和其他官员女眷没区别。 谢天谢地,这正是林溪希望的。 皇后也挺耐人寻味的,因为出身家世被皇帝表面娇宠,也因为世家被皇帝牺牲。 这整个后宫,美好浮于表面,藏在光辉下却是阴冷算计。 后来皇帝死的时候,为了帮儿子扫清障碍,下旨带走比他小了十五岁的继后,赐死殉葬。 御史大夫也很离谱,把孙女送进宫当皇后,期盼她获得圣后,宠诞下皇子为家族铺路。 老糊涂了吗?不清楚他孙女什么脑子?那老头亲自去都胜算更大。 嗯,皇帝可是很喜欢文臣 林溪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漫无边际地想着,还好她没有无聊太久。 宫人来报,那边宴席准备好了。 皇帝四十大寿,要比往年更隆重。 今日宴席,由信王来负责,三品以上的官员的家眷才能参加。 林溪早就猜到沈重霄会别出心裁,借此好好表现孝心。 肯定会有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 毕竟背后出谋划策的苏漾漾,她总是有很多让人惊叹的奇巧心思。 不过哪怕有心理准备,看到了宫宴菜色,林溪还是很意外。 真的,这些拿去琼楼卖,那不知道能赚多少钱了。 眼下这群大臣,哪怕见过不少世面,也都发出了赞叹。 桌上摆放着用鲜花做成的一道道菜,准确的说,是把各种菜肴又做成鲜花的模样。 每道菜都十分精致,搭配别致的餐具,看着美轮美奂。 不用尝味道就已经很惊喜了。 皇帝也觉得十分新鲜,笑着问:“这些可以吃吗?” 信王勾起嘴角:“回禀父皇,这叫鲜花百岁宴,你眼前这盘菜叫“荷花娇欲语”,是先把虾打成糜,加上新鲜荷花做的。” “这里每道菜都有名字,父皇请一一品尝。” 周帝欣喜万分,还是他这个小儿子做事贴心,比他那两位皇兄可靠多了。 这道“荷花娇欲语”,仿佛一朵真荷花。 嗯,连着菜名也别致。 他让宫人布菜,吃到嘴里,竟既有虾的鲜又有花香,倒也是稀奇。 顿时龙心大悦,颇为得意地问群臣:“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拱手一片赞叹之声。 周王目光扫了一圈,看向林溪。 他心念一转,颇为亲昵地问:“林溪,你觉得信王这份心思如何?” 林溪:“……” 这是苏漾漾帮沈重霄想的,这……要我夸什么? 更不想看到沈重霄今天一直得意。 一片其乐融融中,林溪站了起来。 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发自肺腑地感叹:“听闻陛下和先帝同天生辰,如今陛下治理下四海升平,若是先帝也能吃到这些菜肴多好啊!先帝啊我缅怀您!” 皇帝:“……” 怎么突然说起先帝了?仿佛他这个当儿子的,还没有别人孝顺他爹。 一众老臣:“……” 情况不对啊……是不是他们也该缅怀两句以表忠心? 沈重霄蹙起了眉,不懂为什么她答非所问。 他和苏漾漾为了这次寿宴,花费了很多功夫,绝不能出意外。 林溪她又发什么疯?:,,. 30 第三十章 有吃有拿 本来热闹的宫宴, 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尴尬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眼下这种状况,这位做法不合时宜,但提出异议就更不好了。 难免会有“对先帝不敬”的嫌疑。 今日来赴宴的宾客, 都是三品以上的朝臣及其家眷。 现下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别的不说,英国公嫡女有点邪门,日前不少人才吃过亏。 再说,她还颇得太后欢心, 谁知道这是不是太后的意思。 那还是暂不表态吧, 尴尬点也没什么。 一片寂寞中, 林溪又是一声抑扬顿挫:“先帝啊!” 她眼角余光, 瞥向斜前方的端王。这家伙是不是傻子? 都嚎了这么久,你懂不懂什么叫配合? 端王接到林溪的目光, 有些不解。 她何以一直看本王?是惊叹于本王仪表伟岸? 怔了几秒,总算反应过来了,端王匍匐在地上:“皇爷爷!你这一生辟地有德、甲冑有劳、威德服远!皇爷爷!” 这场宴会,信王出尽了风头,他如何能放任不管? 父皇竟还私下打算给他指婚国公府嫡女。 那自己更要时刻提防沈重霄上位。 不然斗倒了太子,又要继续斗信王。 林溪松了口气,端王我没看错你,你小子不但比太子缺德, 也比太子机灵。 是个人渣。 端王这么一跪, 支持他的几个大臣,也见风使舵都跪了下来。 “先帝您一生开疆拓土!” “先帝雄才大略、文武全才!先帝!” “……” “先帝你……”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臣,发现词都被说完了, 转而开始夸眼前皇帝,“虎父无犬子。当今圣上他励精图治 、谗间不行!先帝您可以安息了!” 太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场也给磕了一个。 支持太子的大臣, 便也开始缅怀先帝、称赞当今圣上。 周帝深吸口气,他的大寿,这些大臣为何如此? 好吧,先帝生前不看重他这个儿子。但当儿子的,却也时时刻刻尊重崇敬着父亲。 果然,先帝许多个儿子里,还是自己最像他! 哪怕不是很高兴,但气氛都烘托到了这里…… 周帝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说:“父皇你在天之灵,可有看见儿臣治下的盛世江山!大周一定会千秋万代!” 自是一片称赞之声。 这么一被打岔,再提起那些精致漂亮的菜肴,难免小家子气。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对劲,但是没有人说破,就硬着头皮配合,努力表现得自然。 融入这份尴尬。 “咔嚓”一声,众人看去,竟是信王生生捏碎了手中杯盏。 众目睽睽之下,沈重霄挤出了个笑:“我感念皇爷爷……皇爷爷文治武功,让人十分佩服。” 多日心思,如今算是全白费了。 林溪一定是故意的。她为何要和自己这般作对? 皇帝说要赐婚,沈重霄本来一直犹豫,虽知有利自己谋的大业。但娶别的女人为正室,却是有负苏漾漾的一片真心。 如今看来,倒是不必犹豫。 娶这女人入门便是,用国公府的军权和她手中的钱财谋的皇位,届时再废弃她。 她嫁入信王府,才方便时刻盯着,免得让人再和自己作对。 沈重霄下定主意,抬眼看着今日一番打扮后,有些明艳不可方物的林溪。 转念一想,莫非因为自己把她错认成别人,这才心生怨恨? 她上次还在父皇面前提起过此事,可见耿耿于怀。 若是这样,那尚算情有可原。日后他登上帝位,林溪能改过自新,好好侍奉届时已是皇后的漾漾。 倒能许她一个贵人位份。 不能更多了,毕竟是将门子女,还得赐一碗不能生子的药才能放心。 在这世上,没有女人能和漾漾在他心里位置相提并论。 周帝看向林溪,表情微变,责问道:“你何故突然感念先帝,先帝殡天那年,你尚未出生。” “先帝殡天臣女虽未出生,却真切感念您的恩德,都说父子心性是最像。”话音一顿,林溪把准备好的画卷展开,又说:“这些画,臣女同别人一起画了半月,为了恭贺陛下生辰,皆是一片肺腑之心。” 林溪展开第一张画,抑扬顿挫道:“陛下即位后,取消了对盐、铁实行的朝廷专营权,让利给大周子民,真乃仁君之风!” 接着展开第二张画:“陛下把王室私家园林,划出一大半让给百姓耕种,让许多百姓有地可耕,我十分感念!” 果然,她如今手上是一幅农耕图。 然后是第三张画,林溪接着说:“陛下轻徭薄赋,本来两年一次的徭役改成了三年一次,还特许服徭役期间,若有家丧便允许回家服丧,等丧期后再补服徭役,可谓包元履德!许多人都很感念呐!” 她把本来问责,变成了为君主歌功颂德。 平时也不少人奉承皇帝,只是世家文臣要脸面,不会太谄媚。 武将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实在也不新鲜了。 周王的确是个仁君,对百姓和大臣都很宽容,如今年纪上来了,更是奉行中庸治国,为了自己生前死后的名声好听。 还没有一个人拍马屁,像是林溪这样声情并茂,还这么豁出去不要脸的。 不是干夸,还一条条举出来的夸,有理有据。还额外配了图,把周帝画得仪表堂堂。 可见冲击力之大。 林溪却不觉得有什么,那些大臣进项的宝物多贵啊,她可舍不得花银子。 这些画既不花钱,皇帝又喜欢,那这就已经够了。 哄人,当然要选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周帝一改刚才态度,他显然这次被夸得心花怒放。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碍于君王威仪,这才淡定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女子还有这般见识,可见是英国公教女有方。来人赏千金,赏赐玉如意一对!再把昨日进贡的那筐荔枝,分一半给国公府。” 众人:“……” 显然,今日的贺礼都被这几幅画比了下去。 不过对方只是个少女,又不是同僚,倒也不好说什么扫了皇帝的性质。 林溪高高兴兴地领了赏赐。 其他人怎么想她不管,反正她是很高兴。 宴会快结束,周帝才察觉到不妥。 上次落湖,林溪也说要去为她舅父常住寺里祈福,顾念对方的孝顺,自己这才消了大部分气。 今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被她这么一打岔,也忘了继续问责。 周帝决定把那几幅画,妥当地收到了御书房。 其他不管,至少她是真心敬服自己是千古明君。 既有这般认知,那又能坏到哪里去…… —— 林溪带着赏赐,兴高采烈地出了皇宫。 单武不放心,一直等在宫门外。 他担心小姐会做些出格的事情,触怒了皇帝。 出格的事做了,让人无法相信,大小姐真的用几幅画换来了许多东西。 ……又做了次无本买卖,连皇帝都诈骗。 林溪咐候一边的侍卫:“把一半银子送去给陆焰,荔枝也送去些,我们国公府人多不够分,十颗就好了。” 倒也不是什么都顺利,还得自己出彩礼,让陆焰能有钱娶妻。 “好的大小姐。”听吩咐的侍卫脚下生风,跟着这么厉害的主子,他们也脸上有光! 回程的马车上,林溪说起了今日宴会,由衷地感叹:“苏漾漾还真的很有主意,你说她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又不会亏待她,可以一起赚钱嘛!” 单武言简意赅:“因为小姐你不是男的。” 苏姑娘,只会帮男人,不同的男人。 林溪笑出声音:“我要是男的,还过继到国公府,那皇帝就夜不能寐了。” 无数功臣被清算,都因为一句“罪在未来。” 皇帝相信英国公的忠诚,对他的后代的忠臣就未必了。 英国公眼下没有儿子,这才“你好我好大家好”。 想到今日信王吃瘪的样子,林溪心情格外好。 利己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顺带损人。 这样就能翻倍利己。 落井下石的事情不做,加个井盖不过分吧! 火上加油,油太费钱,顺手添一把干柴很正常吧? 只要有她的场合,沈重霄能有稍稍顺心,那都是她太过仁慈。 林溪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马车抵达国公府的大门口。 她还没下车,就听见外面有很大的动静。心想难道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来国公府闹事? 下了马车,林溪才发现是她舅父回来了。 英国公在收到信后,带着十几个亲兵,日夜兼程赶了十日路。 终于在皇帝大寿这日,抵达了京城。 梁境安还未开口询问,便瞧见林溪叫人,抬着半筐子荔枝,还有一些财帛下了车。 “……” 一时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问起。 31 第三十一章 你也太纵着大小姐了吧 梁境安到了京城, 原本是想回国公府换身衣服,修整仪容后,马上去宫里拜见皇帝。 以免又被人挑刺,说他不马上进宫述职, 有功高盖主之嫌。 又多出许多麻烦, 他最讨厌那些麻烦。 他还没出府门, 就被踏雪给拦住了。 踏雪有些话必须说, 必须赶在国公爷去见皇帝前说出来。 这些天她写的那些书信,那都相当委婉。 毕竟每次写的时候, 身侧有大小姐来指指点点。 单武他们眼下认了大小姐为主, 也未必能言尽事实。 踏雪每天睁开眼,脑子最先想的:国公府的脸面还巍然不倒吗?没有倒, 还好还好还好。 每晚闭眼,最后想的是:国公府有没有更得圣心?还真有, 很好很好很好! 梁境安常年驻守南境, 国公府的大小事务都是踏雪周旋打理, 从无出错。 对方是他故交女儿, 也是他十分信赖的人。 这姑娘平日向来稳重,甚少如此激动。 他不能不听,也就暂缓了去宫里的脚步。 听完踏雪详细地汇报,梁境安默默良久, 道:“辛苦你们了。” “我们还是挺高兴的。”话音一顿,踏雪又道, “那些文官比较辛苦吧,谁让一直找国公府把柄,大小姐说能遇到她,那是他们活该受的。” 梁境安:“……” 什么?你以前说话不会这么不稳重。 踏雪见拖住了国公爷去宫里的脚步, 在心里松了口气。 国公府上下都已经被惊吓过了。 击鼓传花,轮到您了。 在踏雪来看,国公爷自然什么都好,是她心中大英雄。 但有时候太好也是不好。 那些文官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国公爷军功过甚,有功高盖主的嫌疑,每次皇帝拨军饷,那些文官都要一再斟酌。 可以少给,但绝不能多给一旦粮食。 声说这会助长梁境安的气焰,让他有不臣之心,都是为陛下江山长远着想。 京城不少读书人也跟风诟病,说国公爷“穷兵黩武,杀人如麻,用钱如泥沙”。 不仁慈,弑杀,浪费国库粮食。 是啊,他们能在京城读书,衣不沾血多好啊。 毕竟哪怕西境被连夺六城,也离京城尚远,两国和谈再无威胁。 毕竟南境有个杀人如麻的梁境安镇守。 毕竟这十几年来周国风调雨顺,偶有旱灾涝灾,和繁华的京城能什么关系? 他们受家族荫佑,一心只读圣贤书当然幸福。 踏雪不想要国公府被诋毁,不想战场拼杀的国公爷被构陷。 她时常去想,如果国公爷不那么忠君,多给自己留后路就好了…… 可是她劝不听,有些话不便说,也不能说。 但眼下有人或许可以劝听。 家中遭难后,被接入国公府这些年,她未曾受过半分委屈,吃穿用度和小姐无异。 她没了一个家,国公府就是她的家,不能再出事了。 士为知己者死,只要国公府巍然不倒,自己付出性命又何妨? — 林溪叫人把东西搬进府。 这才走上台阶,打量着她这位素昧蒙面的舅父。 梁境安一身便衣,眼下并非穿战铠甲,却气势半分不减。 他身姿挺拔如苍松,古铜色皮肤,眼角额头已有了几道皱纹,头发中也夹杂了几缕白发。 却不减威风,反而多了森冷肃然。 从依然俊美深刻的脸,可以想象出他少年得志时的意气风发、轻狂肆意。 一双眼眸却如寒星,到底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只是站在那里,都会叫人不由呼吸变慢,无端想要退避三尺。 梁境安同时打量着眼前少女。 他本就不会和小姑娘相处。 踏雪不算,踏雪那孩子本就性子沉稳,和旁人不同。 为此他特意和家中有女儿的将领,讨教了如何讨年轻女孩子欢心。 早早买了珠钗和手镯,打算当见面礼赠给人。 后来单武传来消息,说林溪和普通姑娘略微不同,颇有他年轻时风范。 一身剑术颇为精妙,出剑速度快,倒看不出师承何方。 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单武可不是泛泛之辈,梁境安意外之余,便拿出了库中珍藏许久的宝剑。 打算届时赠人。 梁境安上下打量了整整三遍。 明明是个端庄的大家闺秀,哪怕在京城的一众世家女中,应当也算翘楚。 难怪陛下想赐婚。 他总觉得这宝贝外甥女不似踏雪说得那般。 “你是林溪。” “舅父回来了,我一直盼着,今天总算见到了人。”林溪倒是一点不生分,言语亲昵。 从前虽未见到人,却早已感受到了心意。 他给过许多钱、还有许多人。 踏雪适时开口道:“国公爷还给大小姐带了礼物,用了一个可漂亮的盒子装着,据说是把宝剑,说要等小姐回来亲自打开。” “真的吗?那我可要去看看,正好缺把趁手宝剑。”她揽住了梁境安的小臂,“舅父陪我去看可好?” 梁境安怔了几秒,这才说:“眼下我要进宫面圣,不如你自己去看?回来再同我说是否喜欢。” “我时常惦念舅父,这才见一面,舅父就要走吗?” 林溪不由分说地拽着他胳膊,往着府中走去,“陛下在宫里有很多人陪着,那边可热闹了。舅父还是陪着我吧。” 梁境安试图抽出手,小姑娘力气颇大,他一时没抽出来…… 听她这么说,心里一软,也就不好再拒绝。 罢了,等陪人看完剑再去面圣。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何持让一直期盼着国公爷回来后,能摆出长辈的身份约束毛毛。 眼下他也来了这边。 双方刚才已经见面,简单聊过几句,彼此印象都很好。 前者欣赏后者的从容坦荡,后者欣赏前者的忠君爱国。 又因为在心里记挂着同一个人,自然更亲近。 他们一个是长兄如父,一个是舅父。哪怕年岁差了十几岁,却一见如故。 何持让虽和英国公颇为投契,但在教养孩子上不敢苟同。 他怎么不管不顾能送毛毛一把宝剑? 这也太荒唐了,这不是鼓励她去做些什么…… 林溪打开檀香木的狭长盒子,拿出里面的剑。 那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剑,长约三尺六寸,轻盈却锋锐无比。 剑柄上还雕刻了一朵莲花,精致而特别。 一眼便知是好剑。 她拿在手里掂量了下,重量也刚好,正适合她这样使快剑的人来用。 再没有比这更合心意的礼物了! 林溪雀跃道:“谢谢舅父,我很喜欢!以后这就是我的剑了,我就叫它知行剑。” 梁境安慈爱道:“这个名字不错,知行合乃是君子。” 何持让本来颇为微词,如今却心下一动。 毛毛还时时记着他当初取的名字。 也是,无论如何,那都是自己从小爱护的妹妹。 林溪把剑放好,合上盒子,笑着又问:“舅父可曾用饭?我今日在皇宫没吃什么,眼下正好肚子饿了,不如舅父和我去用些膳食。” 林彦:“是啊舅父,我和我姐今天可真是大出风头!” 踏雪:“……” 你姐有能耐,那就是你们都有能耐了? 但我的二少爷啊,眼下这是大出风头吗? 梁境安原本打算进宫述职,听林彦这么说,倒不太放心。 ……那不如明天清早再去,也只是耽误一晚上而已。 不然他这一进宫,皇帝拉着他说话,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瞧见姐弟俩留下了国公爷,三人一起去吃饭。 踏雪松了口气。 就应该这样,何必把皇帝的话,放在第一位。 每次回京城,国公爷饭都没吃就拖着疲乏的身体着急去面圣。 这次就让皇帝好好等着吧。 何持让推脱说他已经吃过了,没有跟去,让舅甥三人能说体己话。 他叹了口气:“国公爷……这是不是太纵着毛毛?以后岂不是更没人约束她。” 才一见面就这样,毛毛只要愿意连猴子都能哄下树。 这以后还得了?过于溺爱孩子终究不好。 踏雪想了想,满怀期待地提出了建议:“小姐每天写四张字帖太少了,不如改成二十张吧?这样才能看得见进步。” 何持让摇头:“那可不行,毛毛会不开心的,还是慢慢来,不必急于一时。” 踏雪:“……”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这位公子,你这样溺爱妹妹也还好意思指责别人? 踏雪心下失望,施了个礼便回头去处理府上的事宜。 国公爷回京,近来怕是有得忙了。 她正提点几个管事,这段时日要比往日更谨慎。 不多时,她手下得力的丫鬟春梅进来汇报。 又有官眷递了帖子,约大小姐后日去赴簪花大会。 踏雪看完帖子,随手递给旁边的人。 “送份礼过去,找个合适理由回绝了,大小姐不喜欢这些,她有起床气不愿早起,下次再去吧。” 春梅:“……” 哦,又是下次。 踏雪姑娘,明明是你说要让小姐早日融入京城世家,习惯官眷夫人日常来往聚会。 怎么每次递帖子,都是说下次,这可不像你素来作风。 你也太纵着大小姐了! 32 第三十二章 成亲让人致富 梁境安同姐弟俩说话, 时间过得飞快。 不觉间,夜已深, 树梢挂上了一轮圆月。 今夜空气格外沉闷, 不知是否会落下雨。 梁境安许久没有这般放松,听林彦眉飞色舞地说着,他姐姐各种轶事。 自己竟一点不觉得疲惫。 往年他回京述职, 国公府从没有这么热闹。 皇帝赏赐的偌大宅邸于他来说,不过只是歇脚的地方。 林溪回来后, 竟出乎意外的没有住林家。 林彦黏着姐姐, 便也跟着住到了国公府。 还有林溪那位清风霁月的兄长。 他这般胸襟开阔, 人品高洁, 教养出小姑娘又能坏到哪里? 大约林溪年纪尚小, 才会有些任性。 梁境安不想刚回来就摆出一副严厉姿态, 只会让外甥女和自己不亲近。 林溪和一般小姑娘不同, 但也是个小姑娘。她流落在外多年, 自己更该多疼疼她。 毕竟这又不是沙场练兵, 何必板着脸较真。 何持让就不同了,他和毛毛相处了十几年, 兄妹俩感情深厚。 还是由他来教导更好。 梁境安诧异宣平侯世子, 竟也养在自己府上。 他的父母不愿意, 太后却很愿意。 挺活泼漂亮的一个小孩子。看着怯弱,却也有几分胆色。 沙场征战多年, 他可没什么亲和力,难得这孩子不怕他。 梁境安梦回许多年前。 妹妹、妹夫、妻子, 那些重要的人都没死的时候。 家中也是这般热闹。 上天眷顾,他余生竟还能过上这种日子。 眼睛天色不早,梁境安站了起来。 他举起双手舒展筋骨, 道:“明日我要进宫面圣,你们不用等我吃晚饭。” 按照以往惯例,皇帝会留他一整天,天黑才会放他离开。 林溪:“不行,舅父你明日必须在府上。” 梁镜安以为她是想自己陪着,这是小女儿心思。 “我晚些会回来。” 林溪平静地说:“陆家要来提亲,舅父不能不在。应当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吧。” 等着见人的皇帝,还是得多等一等。 “提亲?”梁境安下意识怀疑自己听错了,见她一脸认真,又想起了那两封来信。 “提亲!这太快了,婚姻大事比非儿戏。” 日前他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踏雪写的,告诉他林溪挑好了夫君,让他不日回来,作为长辈主持大局。 另一封是皇帝御笔亲本,除了正事,还提了嘴想给林溪和信王赐婚。 “我就是不随便,这才特意等你回来,等家里有长辈在时,再让陆家上门提亲。” 梁境安:“……” 这话听起来像有点道理,又像毫无道理。 旁边站着的单武摸了摸鼻子。 终于到您了! 现在还觉得小姐只是有点过于活泼吗? 梁境安斟酌道:“成亲不必急于一时,你年岁尚小。” 林溪站起来,走到窗边,竟已经开始下雨了。 空气中涌入了几缕青草的气息。 她盯着屋檐下的灯笼的幽暗火光,道:“原本是不必急于一时,可有些人等不及了。” 她不但长了嘴要到处说,还能添油加醋地说。 林溪把沈重霄当初如何认错了人。皇帝在知道他有意中人后,如何不要脸地依旧想赐婚。 说了一遍。 “他盼着我和他那位心上人,一同入府做平妻。过两年我毫无利用价值后,把我扫地出门。” 与其检讨自己言行,不如恶意揣测别人。 皇帝看重舅父,自不会这么想。可事原本就是他挑起来,也不算冤枉。 “竖子尔敢!”梁境安一掌拍在桌上,“信王既然并非良配,我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林溪盯着散成几块的桌子。 “舅父明日留在府中主持大局,还有,修桌子要钱的,下次别拍。” 梁境安想了又想,这进度也太快了。 他蹙眉道:“你若是不愿意,陛下那边我去说,他向来仁厚,也不会为难你。” “他会!” 梁景安望去,她虽然表情平静,内在却分明惊涛骇浪,带着不容忽视的决绝。 “那你今日还夸赞他仁厚。” “大部分话说到一半,那听起来都是好话。”林溪一脸不屑,“他是把皇家园林,划出来给百姓耕种,只收取极低的赋税。但就这点让利,和端王的奢靡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端王在京城的私人马场,竟用彩线穿铜钱绕了地皮几圈。每次和人作赌,赌注从不下万钱。皇帝知道后也就训责几句。” 这些开销,都够修建十座皇家园林了。 “他开放盐铁专营权,说是为了惠民,太子手下官员贪污受贿,加了数道私税。每每案发,太子只要站出来掉几滴泪,皇帝就会看在父子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两年因为状告太子而死的官,不只三个。” 皇帝他是严于律己,平时颇为节约。 为了仁君之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好一个爱民如子,亲生儿子和别人的儿子,那自然不同。 周帝为何看重信王?不就是认为沈重霄和他一样宽容。 但他也算宽厚? 这对皇家父子虚伪又自私,假仁假义。 梁境安默默许久,叹了口气:“前几年还不至于此,不知道是否陛下年岁大了的缘故,此事你和我说便罢,不要拿去外面说。” 周帝幼时不受父亲看重。 坐上皇位后便无度纵容儿子,借以弥补曾经的自己。 梁境安私下劝谏过数次,每次周帝都有听进去,端起架子对太子和瑞王加以管束。 但毕竟是自己儿子,过不了多久就又故态复萌。 他还因为劝谏,几次得罪太子和端王。 梁境安还是觉得不妥,转头问旁边林彦:“你可有见过林溪相中的人?” 林彦听得目瞪口呆,不愧是他姐啊! 都敢当着舅父的面指责皇帝? 林彦全程不敢吱声。眼下总算有机会开口。 “见过!舅父你可得让她以后对人好点!陆焰是嫌命长吗想娶她!” 梁境安:“……” 林溪:“……” 这家伙又想吃竹笋炒嫩腿肉。 说起陆焰那小子。 两个人成婚,林溪搞定钱和跳出来反对的丑八怪。 陆焰则是搞定了她身边的人,不需要她去说服。 兄长、踏雪、林彦,还有府上的一众人,开始也有质疑。 但眼下转而开始质疑林溪,以后会不会好好对人。 陆焰明日搞定舅父,想必也是手到擒来。 现下听完林彦这些话,梁境安更不明就里。 转头又去问了何持让。 何持让虽也觉得毛毛太着急,但陆焰的确不错…… 眼下四面楚歌,早点成婚也好。 他本就性格仁厚,又帮人多说几句好话。 半个时辰后,杀伐果决的国公爷,又去问踏雪。 踏雪双手赞同这门婚事。他们国公府又不靠姻亲上位。 若因此得罪皇帝?还有这种好事?! 刚好能让国公爷能早点看清楚,和皇位相比,君臣之谊什么都不是。 说破了天,国公府功高震主这点也不是污蔑。 皇帝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他们如何。 大小姐婚后也住在国公府,不过是府上多养了一个人。 那位新姑爷有些古怪,她原本不太满意。但比起三个皇子,也就很满意了。 虚假的博弈,端王每次和人以万金做赌注,只嫌赌注太小不符合身份,不在乎输赢。 真实的博弈,大小姐嫁入皇家,国公府被迫卷入其中。最后赢也是输,输也是输。 既如此何必要入局? 梁境安:“她不愿嫁入皇家,何以今日费尽力气讨好陛下?” 想必依照陛下的性格,因为今天的事,会觉得林溪想当皇家儿媳。 以为赐婚的事十拿九稳了。 “自是为了省钱,还有额外的赏赐。”踏雪颇为无奈:“若说大小姐深谋远虑,她每次只想大捞一笔,若说她没有谋划,她每次就是想大捞一笔。” ……大智如愚的最高境界,旁人根本就看不懂。 梁镜安一圈问下来,不想说话了。 看起来很荒谬的婚事,竟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荒谬? 倒像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算了,还是等明日看到陆家那位再说。 若是他觉得对方不合适,那是断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至于进宫面圣,儿女成婚是大事,找人去回禀了皇帝,还是再推一天吧。 —— 梁境安忙着收集情报,应对明日的提亲。 林溪这边正吃荔枝,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贡品。 这都是她凭本事挣来的,趁着还新鲜,她让众人分一分,见者有份。 等分完了荔枝,林溪这才想起还有件事。 被舅父这么一耽搁,差点就忘了。 她招来了单武,吩咐道:“带几个人去林家,我舅父回来了,按理林家应当送礼拜会。还有,我明日订婚,请他们务必来捧场。”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让林彦和你走一趟。” 林府这些年能安心做生意,便是依仗和英国公的姻亲。 不然被太子和端王找借口,充公家产也未可知。 你说他们蠢,不完是,林家这些年生意顺风顺水。 你说他们聪明,那够不着,大伯明明背靠大树,如今也才是五品官…… 林家人倒是打心底,瞧不起他们这一脉。 面子功夫却又过得去。 这些年对林彦吃穿用度,不曾缺过,只是没把他当成自家人,放任不管差点养废。 林溪把半条街的铺子收回来,林家虽然颇有微词。 后来见没转圜余地也就很干脆给了。 落湖那次也送来了许多补品,礼数周全。 除了她那位自诩“长子嫡孙”的堂兄,曾经摆谱教训过几句。 其他人态度都还算凑合。 但没关系,林溪哪里会生财神爷的气? 恨不得身边都是这样的人。那可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那副梨花木棺材,就是善财童子置办的。 最得她心意。只可惜被林彦这个败家玩意给劈了。 林家很会见风使舵。 当初是看她舅父常年不在京城,才轻视她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三房女儿。 发现她有可能当上太子侧妃,态度立马转好了。 他们变脸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林溪扪心自问,都做不到这点。 这么多年,林家都把苏漾漾看得如珠似宝,那可不是因为好心照顾表亲。 苏漾漾名动京城,和许多达官贵人交好。 是真能给林府长脸,以及带来好处的。 眼下苏漾漾的师兄成了遁逃的杀人凶手,她也因此被连累,不但没有了往日风光,林府外面,常有死于萧闲之手的受害者家属前来闹事。 扬言他们既是感情这么好的师兄妹,师妹一定知道师兄行踪。 让苏漾漾大义灭亲。 苏漾漾名誉不复从前,还可能连累到林家。 待遇大不如前。 林府倒没有把她扫地出门,却也不能像以前一般,什么好的东西都先紧着这位表小姐。 苏漾漾无法接受前后落差,不顾老太太挽留,执意搬了出去。 现下不过是死了一个萧闲,留给苏漾漾的男人们还很多。 客香来的少东家一直爱慕苏姑娘,十分怜惜她近来的遭遇。 苏漾漾从林家搬出来,便住到了这位少东家的私人院子。 当然,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院子是苏漾漾独住,那位少东家安排了几个奴仆照顾她。 这个冤大头花钱又花精力,也只不过为了每日去找心上人说一会儿话,以解相思之苦。 林府的人做派,林溪倒也不太在意。 说句不好听的,这世界被就是什么人都有,这才有趣嘛。 不过如今她要成婚,林家怎么也得添份嫁妆吧?不用太多,把当年从她爹娘手中接手的产业吐出来,每位长辈再添份压箱底就好了。 成亲让人致富。如果可以,林溪都想每年成一次亲。 话说回来,林溪如今来京城已经有了一段时日。 她真没觉得沈重霄哪里好、哪有迷人…… 要说起来,那还是苏漾漾更有本事。 毕竟这位苏姑娘之前的名声,大多数靠她自己挣来的。 看着不当人的太子和端王,林溪不由陷入沉思。 觉得沈重霄能上位,那可能真是对手太弱。 这位苏姑娘的人生追求,就是救赎别人,或者说男人。 当然,救赎其他人只是附带,最主要是救赎沈重霄。 以前救治幼年病重的沈重霄,现在帮弱势的沈重霄出谋划策。 可恶,试问谁不想要拥有一头勤劳的大黄牛。 哼,是不是因为她还不够变|态,这才不在被救赎名单里。 —— 马车哒哒地敲击着地面,停在了一条巷子口。 沈重霄面色沉重地下了车,走入了那条小巷。 苏漾漾从林府离开,搬去其他男人院子暂住,沈重霄原本十分不满。 她既心里有自己,那就不该其他男人走得太近。 后来沈重霄才明白,苏漾漾和院子主人只是普通朋友。 她还帮自己想了博取圣心的妙法。 沈重霄这才惊觉误会对方,两人摒弃前嫌,自是爱意更浓。 原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不想却出了意外。 他介绍完第一道“荷花娇欲语”,就被林溪打岔,也再没续上。 桌上的“桃花乱落如红雨”“满园花菊郁金黄”“映目荷花别样红”…… 一直到最后,也没有被念出名字的机会 父皇给的赏赐,远远不如预期。 浪费了漾漾的一番苦心。 她试了许多次,从不同花里提取汁液染色,又把菜肴做成花朵的模样。 犹记得那晚,苏漾漾拉着她,含娇带怯介绍那道“荷花娇欲语”时,几掌烛台幽幽照亮房间,四周一片寂静。 花前月下,沈重霄忍不住把人搂入怀里。 两人就此定情,约定绝不辜负。 — 苏漾漾还在等消息。 不觉间,夜已深,天空下起雨来。 从早上等到夜幕低垂,她终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男人。 苏漾漾上前一步,满怀期待地问:“今日的宴席陛下可喜欢?” 沈重霄是把将要崭露锋芒的剑,那她心甘情愿做那把剑鞘。 沈重霄苦笑了声:“很喜欢,只不过出了点意外。” 他把今日发生的事,简单概述了一遍。 苏漾漾颇为错愕,按下心中慌乱问道:“林溪为何要和你作对?是因为我拖累了你?” 沈重霄把她搂入怀里:“无论如何,我心中只有你。” 他本想把父皇打算这几日赐婚的事,和盘托出。 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如今太子和端王已然发现自己想上位心思…… 不能像从前一般潜伏,更要娶了林溪,借此拉拢国公府。 否则日后安身立命都难。 这世上,只有此刻抱着的女人才是他挚爱。 其他人不过是逢场作戏。 漾漾也许会伤心一段时日,但她总是会明白、会体谅那些不得已。 外面雨势渐大,一道闪电划破黑暗,风声鹤泣。 33 第三十三章 容我先来刺两剑沈重霄…… 窗户半开, 风夹着雨带来丝丝凉意,天边阵阵闷雷。 下大雨了。 坐在窗边的少年双目闭着,那张俊美而苍白的脸, 不似真人。 他睁开了眼, 浅褐色眸子冷淡无波, 却比雨夜更凉。 陆焰垂眸看着掌心的几颗荔枝。 想起林溪夜宿那晚,走时放在桌子上的一两银子。 她会给报酬,但不会多。 因为不多,反而多了几分微妙。 就比如说几颗荔枝,不是一颗, 也不是许多。这么寥寥几颗, 倒有几分随意的亲近。 不过林溪近日送来的药材, 倒是帮了他大忙。 其中不少都名贵且稀少的药材, 哪怕有钱也很难买到。 何况他眼下还没钱。 这些药材对他的伤大有助益。这两天他身上的伤大有好转。 林溪难得大方,难道怕自己死了, 她还未过门便当了寡妇。两人早有言明, 三年后若是不合适,便一拍两散、和离后各奔前程。 这是互帮互利的合作,他也并非真正的“陆焰”。 但拜过天地,那就是夫妻。 陆焰未曾想过他有天会成亲。 以前还曾腹诽,林溪一个在室女敢和男子独处一室。 日后谁被她的相貌所惑,娶回去只怕家宅不宁。 兜兜转转, 要娶的人是他自己。 怕是日后有的热闹。 大雨渐歇,屋顶积水落在青石地上,滴答溅起涟漪。 林溪清楚这些药材很名贵,皇帝颇会笼络人心,舅父征战沙场难免受伤, 他陆续赐了不少疗伤药材。 那老头儿作为天下共主,再如何名贵的药材,在他那里也是寻常。 这几年南境尚算太平,谢天谢地,这些药都没派上用场。 眼下国公府个个都强壮如牛,套上犁后能接力耕两亩地!压根用不着。 名贵药材在市场流通性很差,买主少、假货多、卖不上价。 林溪怕浪费,吃了两次小厨房做的药膳。 可恶,当场流出鼻血,招来踏雪好几个白眼…… 身体太壮不受补,那也只好作罢。 药材放久会陈,药效大减倒也浪费。 反正不久后,皇帝还会赐下一批药材,林溪索性当做顺水人情,统统打包给了陆焰。 若陆焰气血养足些,到时候大婚自己也脸上有光。 宾客未来时,腹诽她是色迷心窍,才非要嫁给陆家不起眼的一房。 等来了后,便会觉得情有可原,自己也堪不破的新郎美色。 别说迷倒国公府嫡女,这张脸哪怕当乞丐要饭,也得是四菜一汤的水平。 —— 翌日一早,雨过天晴,整座宅院光洁如新。 晴空如洗,竟然是个难得艳阳天。 梁境安正襟危坐,端着茶杯问:“真的要来吗?” 林溪答非所问:“舅父何日回南境?” “大约十日后。” 林溪点头:“那要从快从简,今日订婚,十日后成婚,舅父喝完喜酒再走。” 梁境安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下,把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什么?这么快成婚?” “我这是顾及舅父感受,您要喝完女婿茶再走。”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你放心,有踏雪前后张罗,虽然时间有些赶,但绝不会出问题。” 梁境安看向踏雪,我让你教小姐。你就是这么教的?让她更有恃无恐是吗? 踏雪垂下视线,避开与人对视。 别说是十天,她八天也可以。 梁境安:“哼,我看你们都疯了。” “舅父息怒,我着急成婚,那也是因为你,舅父你独身一人这么多年。想必我外公外婆,我母亲在天之灵,都会为你担心。我现下早日成婚,他们也算聊有安慰。” 梁境安:“……” 林溪诚恳道:“舅父,您哪怕不成婚,也要有个儿子……哪怕是个女儿都好,不至于让我们梁家断后。” 有了儿子,当上皇帝就不怕老了弹压不住群臣。 女儿也成,反正大概率比她强。 底线在地狱的人,位居高位诱惑太大。 她太爱财帛,怕变成兄长和身边人讨厌的模样。 不过,她大约永远不会坠入地狱,兄长一定会拉着她。 踏雪咳嗽了声:“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国公爷自己不成婚,难道就不许别人成婚。” 梁境安:“……” 头都大了,现在有点明白,踏雪为什么说,她是那些朝臣命中的劫难。 “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竟然反过来催我快成婚生子。 林溪一脸坦然:“我这么聪明,自己琢磨的。” 与其争论不休,不如主动进攻。 梁境安深吸一口气:“踏雪说的没错,我是小瞧了你。” 林溪心里轻哼一根。 踏雪还好意思告我状?哼,她反省自己吧。 出门永远站在后面,还几次把脸涂黑了,说不想抢大小姐光。 在外面几乎不开口,信奉低调才能方便办事。 说才不要像京城官眷的管事,人人皆知的厉害。 一名不文方便办事,闷声就把大事干完了。 什么御史大夫养马。 什么永宁侯府世子不能生,但他媳妇还是怀孕了,全家除了世子都很开心。 这些都是踏雪那做客,搜罗来的秘闻。 林溪其实不太想听,是踏雪太叛逆,一定要说。 毕竟她千辛万苦得来的消息,没人分享快憋坏了。 听完太多八卦,不去找人交流是挺难受。林溪就去和太后说了一些…… 别的官眷命妇,都在太后这里拼命表现自己,林溪根本不装。 简直不要太放松了,因为知道玩不过脑子,干脆大脑空空做最真实的自己。 太后听完也相当震撼,每次一激动,半个月的木鱼都白敲了。 如今想她来,又不敢让她常常来。 林溪颇有微词,不过她不说。 说了不会少块肉,踏雪是她第一个脑子,没有真的会很难受。 梁境安四处望了望,最后和旁边的单武控诉。 “你说说她这个人,就像倔驴。” “不像。”话音一顿,单武又说,“像泥鳅,每次都能飞速溜走,还能搅浑水。” 梁境安:“……” 林溪:“你不想说话可以不说,不怕哪天被人毒哑了吗?” 单武:“我话少,毒哑了不打紧,我还可以写字。” 林溪:“……” 谢谢你的好心,但请不要这么好心。 —— 梁境安刚抵达京城,不多时,皇宫里的周帝便收到了消息。 他屏退了其他人,一心一意等着英国公进宫。 君臣好好叙叙情谊。 心里难免得意,国公爷特意赶到他生日这天来,他们真是对千古圣君和闲臣。 不想等到晚上,宫门下钥,梁境安还未出现。 只是差人回了话,说家中有事处理。 周帝不太高兴,梁境安从前可不是这样。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 天大的事情,还能比得过进宫面圣吗? 他没想今日早朝,梁境安也告假没来。 陆家今日来国公府提亲,梁境安自然无暇分身来上朝。 周帝目光扫了一圈,貌似随意地问:“英国公何以不在?是告病假了?” “启禀陛下,是事假。”都察院御史上前一步,“今日户部侍郎也没来,听闻是代他侄子去国公府提亲去了,真是岂有此理,食君俸禄,为了这点事告假!”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周帝:“什么?” 都察院御史:“岂有此理,食君俸禄为了这点事告假!” 周帝:“上一句。” “户部侍郎也告假没来,听闻是帮他侄子去国公府提亲去了” 周帝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站在朝臣前排的太子,回头看了眼他的六皇弟。 沈重霄表情难看,这一瞬间脸上血色尽失。 周帝匆匆散了早朝,把信王叫到了御书房。 “你可知道此事?” 信王摇头:“儿臣不知。” 周帝:“眼下我不便出宫,你帮我去国公府看看,若是梁境安执意嫁女,你见机行事,不要把人得罪了。” “儿臣领旨。” —— 梁境安打量着眼前的人。 一张脸十分艳丽,剑眉星目,五官极其俊俏。 好在眉宇间萦绕这书卷气,倒也温和如玉。 嘴角的笑淡若远山,整个人看起来既沉稳而舒缓。 虽然年轻,但在他的打量下难得落落大方,既无胆怯也无浮躁,这点倒是难得。 少年把代他提亲的户部侍郎,彻底比了下去。 哪怕先有预设,但不得不说,他对人第一印象不错。 林溪也很佩服,这家伙知道装可怜在舅父这里行不通。 还因人制宜换了个风格,果然是南曲班子在逃头牌。 不过认识这么多天,陆焰今日气色最好。 越健康的人就越好看。 陆文远异常尴尬,他日前还因为参奏英国公,被陛下罚了一季俸禄。 眼下却要他代陆焰来提亲…… 这是太子交代他的事,为了卖国公府一个面子,哪管他死活。 他根本没法拒绝,如今坐在这里如芒在刺,简直生不如死。 哎,真会折磨人。 这和去天牢被审问,那也没太大区别。 如今这么多人里,他最为难受,简直是上刑一般。 梁境安见对方的腿一直抖啊抖,心道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何至于怕成这样? 他大发慈悲,客套几句后,便让陆文远后面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见提亲的人如此上不得台面,也没应承这门亲事。 陆文远吓得半死,敷衍几句就一溜烟跑了。 他走了没多久,又有奴仆通报,说是信王来了。 “他来干什么?”林溪蹙眉,对旁边的单武说,“去,把我的知行剑拿来,我本来开开心心的,他竟敢来扫兴!” 转头又说:“舅父你放心,我和陆公子订婚的事再说,不急于这一时,你慢慢考虑,容我先来刺两剑沈重霄。” 34 第三十四章 要勇有勇,要谋有勇(加了…… 何持让变了脸色:“毛毛, 你拿剑要干什么。” “阿兄,今日的事你不用管。”林溪别过头,“我真受够了。” 他们那么多人, 明明已经凑一桌开席了,偏要把她拉上。 难道是因为更有情|趣? 书里的女配, 好歹是她坚持要嫁给沈重霄……才换来的凄惨结局。 可眼下林溪回到京城,可一直躲得远远的。 连着关键道具玉佩, 她也嫌弃晦气卖掉了。莫名其妙。 这次她没有厚脸皮坚持要下嫁, 沈重霄反而自己找上门了。 真的认真追究,书里的那个假月光,有国公府作为倚仗,手中有那么多嫁妆。 哪怕性格怯弱了些, 那也能平安一生。 她偏偏遇到了崽种沈重霄,又遇到了人美心善的苏漾漾。 事情到这里结束,只能算她倒霉。 可是苏漾漾善良而热忱,不介意她曾经“顶着自己光环”和沈重霄相处过几日。 无论是出门赴会, 还是和沈重霄见面, 都时常拉着她。 她被不同人做比较, 根本逃离不了那个怪圈。 一步错、步步错,她越想活得好, 便越被碾落成泥。 最后结局凄惨,别说是尊严了。连当人的那点体面都没有。 上天注定一般,在抵达京城的这一天,突然全部想起来了。 那一瞬间,她对沈重霄爱意彻底消散。 很奇怪,她能清楚地记住书里的剧情,但却一点想不起穿到这本书前自己, 是干什么的。 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穿书之前的记忆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潜意识中都忘记了。 梁境安站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来不来就动手像什么话!” 林溪原本是一时气不过。现在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可行:“我没有在开玩笑,我现在认真了。要让我吃亏,出于大局考虑偶尔也可以,但是无缘无故我吃亏……不可以。” 哪怕是预见了那些凄惨结局,让她去和男主表忠心,去讨好苏漾漾,那也是绝不可能! 人生在世,哪怕再如何追求自由,也难免有掣肘。 但如果她连这点尊严都没有,和躲在暗处苟生的蝇营有何不同? 单武向来听吩咐办事,二话不说,转身要去拿剑,被林彦一把抱住了。 大哥你有没有搞错,什么话都听只会害了我们大家! 林溪便决议自己去拿剑,却被踏雪先一步,拦住了去路。 林溪转过了身,众人都以为她这是打消了主意。 却见她身形一晃,顷刻间抽出了侍卫的剑。 长剑出鞘,闪着寒光,那把凶器便已被她握在手中。 看来是铁了心。 林溪举起那把剑,声音透着几分冷意。 “我读过大周律法,沈重霄上门滋事,我刺他的两剑避开要害,人不会死,只是血流得多了些,痛苦了些。” “我干完把剑一扔,自己磕到柱子上,把头磕破。对外只说是他推我,这样便只能算互殴了。” “他虽然凤子龙孙,舅父和皇帝向来关系不错。想必皇帝为了仁君名声会网开一面。大约不会杀我,只会把我发配边远之地的潭州。” 林溪越想越觉得可行,何况太后和怀月和尚也会为她美言几句, 渐渐有了几分愉悦。 不算亏,她本来就在潭州长大,也算是回家了。 寥寥几句话,便能感受到她背负的沉重,梁境安上前一步,想要夺下她手中的剑:“你快放下。” 林溪退后一步,轻巧地避开了。她一定要刺下这两剑。 林彦吓得魂飞魄散,她这是真敢啊,转头祈求地看向何持让。 “哥哥,你快劝劝她,林溪她终于彻底疯了。” 这一天还是到了。 何持让握住了林溪持剑的手腕。 他身无武艺,林溪怕剑刃不小心伤到他,这次没躲开。 她声音淡淡地问:“阿兄要拦我?” “你非要这么做吗?”何持让叹了口气,“非要如此,会考结束我就申请调往潭州,那边偏僻很少人会主动调任。届时我当个小官,也能护着你。” 何持让想了下,又说:“不当官,当个夫子也不错,我们总是能活得下去。”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 是受了什么委屈,乃至于此? 帮不到她,他愿意一同去承担。 陆焰:“……我也愿意陪着林姑娘去潭州。” 你走了我怎么办?那些被你迫害过的人,那不是都得找上我? 继承未过门妻子的仇人,这种亏本的事他就不干。 林溪把那把剑掷到地上。 剑身碰在青石板上,“咔”的响声清脆。 她脑子恢复了清明,杀心消减,为了那个人不值得。 兄长夏练三伏冬练寒冬,她怎么能忍心让他放弃会考。 她长叹一口气:“算了,今天不刺人了。” 今天不刺。 气氛方才紧张得似乎一点火就能炸,所有人头皮发麻。 见她改变了主意,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 客人走了进来。 林彦心情大起大伏,甚至他都在思考潭州气候如何。 自己要是跟过去,能不能适应? 舅父常年不在京城,以前他是没亲人可投靠。现在有了阿姐阿哥,那自然是要和他们在一起。 林彦看着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没有半分好脸色。管他是什么皇子王爷。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快走快走!” 踏雪叹了口气,二少爷还是这般,要勇有勇,要谋有勇。 她斟酌着开口:“信王殿下,现下府上有些混乱,不如改日再请您登门做客?” 沈重霄话还没说就被下了逐客令,有些不悦。 他环视一周,最终停在了英国公身上。 这位总不会任由府上的人胡来吧。 梁境安:“不太方便,信王殿下你走吧。” 眼下林溪显然很抵触这位,那还是把人送走吧。 林溪看见他,二话不说,蹲起身去捡地上那把剑…… 怎么想都是划算的买卖。 信王被捅两剑负伤,太子和端王肩膀上顶着的那玩意,只要是人头不是石头,都会抓住机会弄死人。 她不过是发配潭州,再说现在有了钱,去哪里也没多大差别。 事态没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前。 还没说话的沈重霄,被请出了国公府。 毕竟林溪她是真敢刺啊! 梁境安转头又送走了陆焰,眼下这位到底还是外人。 “我又没说不答应,你没必要发这么大脾气。” 林溪:“你同意婚事了?” 梁境安点头,他答应让人上门提亲,其实心里已然赞成。 只不过是等见到陆焰本人,求一个心安。 刚才他说愿意和林溪一起走,勉强尚算有担当。 现下把婚事定下来,哪怕皇帝想赐婚也不能再说什么,避免到时候事情变麻烦。 依着林溪这个性子,不是她喜欢的,日后若是吵起架来,兴许真会拿剑把人捅了。 还能怎么办,不得由着她。 “那婚期就定在十日后。”话音一顿,林溪又说,“我刚才举剑,是因为我和他早有过节。陆焰曾经遇到过伏击,那天我也在,幸好我们早有准备,不然可能情况不太乐观。” 单武佐证了这番说辞:“是的。” 其实也不是。 大小姐过于谦虚了,哪怕没有准备,双方打起来也很乐观的。 梁境安蹙眉:“遇到伏击?为何以前不说。” “那些人是皇家派来的。只要和皇子扯上关系,大理寺接管,都不会有后续。”林溪心里打定主意,要让舅父看清楚,他和皇帝的关系并不牢靠。 “皇帝知道我被戕害,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毕竟又不是他亲生儿子。” 梁境安心中一紧,却知道林溪说得是实话。 他长叹了口气:“那你日后要更小心。” “这是当然。”气氛有些沉闷,林溪话锋一转,问:“你们饿了吗?今天中午吃什么?” “……” — 林府的人下午才来,为了让他们重视,昨天林彦亲自去通知的。 这算是明示了。 今日来的人是他们大伯,如今掌事的林子良。 林子良先是客气地给英国公送了一份大礼,然后表示愿意给林溪出一份嫁妆聊表心意。 为了表诚意,连着嫁妆单子都带来了。 林彦早就知道这些人虚伪。他只是读书不行,又不是真的蠢。 只不过他渴望被亲人关爱,父母去世,舅父不在身边,他就更孤独。 至少林府的人表面功夫好,聊胜于无。会让他偶尔觉得是真的被在乎……一点点而已。 虽然每一次,他们都只是哄着他当大旗。 现在不用了,他亲姐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兄长。 他不用去羡慕别人。 林溪对林府众人态度相当不错。又是让奉茶,又是让看座,还礼貌地问候她表哥林哲嘉的近况。 林溪眼下笑得满面春风,她凭本事得来的富贵,才不要拱手让人。 倒也不是林家的人有面子,而钱有面子。 梁境安默了良久,心道她还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林溪看中的夫婿却没什么钱,可见是真的很喜欢。 —— 梁境安推了两日,第三日上午才进宫面圣。 这对君臣,面上还和以前一般毫无间隙。却终究有些不同了。 周帝十分懊恼,明明他都说了想赐婚,梁境安却先一步让林溪订婚,打乱了他的计划。 枉费自己这般信任他。那么多人弹劾都没有听进去。 英国公不满皇帝对太子和端王的纵容。 再说了,他怎么样都行,可以不计较。只是不能把家人拖累进去。 他想为林溪幸福打算,只是因为这样,皇帝却已经开始质疑他的忠心。 皇帝近年来吃太子进贡的药丸,身体没见好转,脑子倒是越来越糊涂。 幸好赏给他的那些神丹,他可一颗没吃。 35 第三十五章 打赢了就好 阳光不错, 陆焰把收到药材拿出来晒了晒。药是好药,只不过送药的人有点小问题。 他没想,到林姑娘比他想象得更有个性。 好吧, 哪怕隐约知道,但是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原来真的会持剑砍人,不会以后也这么对自己吧。 应该不会,毕竟京城那么多世家子,她独独选中了自己…… 应该? 陆焰有点惆怅,若是他养好伤, 自然不用忧虑。 昨日看到她持剑的样子, 恍惚间又想起了半年前遇刺客那晚。 为何耿耿于怀? 当时他和十几个杀手缠斗在一起。 那人却沉住气躲在暗处,蜡烛打翻得顷刻,看准时机偷袭。 出剑很快, 那把剑穿胸而过再抽出, 血汩汩而出,不然他何以重伤至此! 若让他抓住那无耻小人, 必定捅十个窟窿,让人血流净而死。 同样好的阳光, 透过树叶间隙, 投射出斑驳光影。 茶几上摆炉子,正在煮着一壶花茶。 庭院树下,坐在躺椅上的林溪, 拿起盒子里的一颗药丸。 谁都没想到,‘嗷’地张大嘴就要吞。 周围几个人急了眼, 纷纷往前一步出声阻止。 这可吃不得! 离得最近踏雪,连忙拉住她的手:“别吃。” 林溪手抖了下,那颗神丹掉入了下面茶壶中。 英国公这次进宫没有犒赏。也不是, 皇帝赐了一盒神丹。 背后倒也没其他意思,若是他想除掉英国公,不至于选这种漏洞百出的方式。 有些面子功夫不得不做,把他常服用的神丹赐下去,能彰显君臣亲密无间。 既然是皇帝尝过,那自然是没毒。 林溪抬头问:“皇帝天天吃的,肯定大补。” “大小姐哪里需要补了,小心又补出鼻血。”话音一顿,踏雪飞快地又说,“大小姐的兄长若来把脉,你近日吃过什么、做过什么可就瞒不住了。” 清醒一点!你强壮到饿上三天都会面色红润! 怎么比男人还爱吃这些! 林溪:“……” 好像说得也有道理,林溪把盒子合上,感叹皇帝真是太小气了。这玩意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还不能换钱。 他怎么就不能学学太后的大方。 呵,果然是后娘养的。 念头一转,林溪想到这几盒东西的好去处。 这段时间一直忙,也不得空。 好吧,是忙着睡觉。但是时候去找怀月一趟。 林溪站起来:“踏雪,我要出府去白云寺礼佛。” 这盒神丹当成礼物就很合适,怎么说也是御赐之物。 “好的,我给大小姐梳洗。” 踏雪每次帮人梳洗都要感叹,淡极始知花更艳,太适合一身浅色衣裙。 世家贵女追求得清冷脱俗,和与身份匹配的淡漠疏离。 大小姐无需刻意,站在那里不说话便有。 仿佛画中仙。 虽然小姐不会出现在画卷中,倒很可能会出现在大理寺的档案里。 下面会批注,嫌犯林某。 —— 玉云寺香火旺,盛乃周国第一佛寺。 林溪拿着国公府的牌子,找了个小沙弥,让人带自己去见怀月。 她本来以为要等会儿,正打算找个地方休息。没想到那小沙弥确定身份无疑后,竟直接带她去了后面见人。 倒十分凑巧,她找到的小沙弥,刚好是跟在怀月身边的弟子。 怀月虽然不是主持,却是玉云寺最有名的和尚,也是周国第一高僧。 能出入宫廷给皇帝讲经,放眼周国也就他独一份了。 怀月正在静思,突然瞥见一抹紫色,灰墙黑瓦忽然灵动了起来。 下一刻,林溪便笑着踏入禅房。 “禅师,许久不见了。” 怀月表情不为所动:“施主有礼。” 来了,已经快一个月了,距上次在山中寺庙一遇。 林溪上下打量着他,皇帝御赐的紫袈银鱼袋,繁美华贵,穿在他身上倒再合适不过。 这样更多了几分端坐莲台的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倒不似妖僧。 这份不可亵渎,让那些世家贵妇、官宦小姐常常来玉云寺。 想要偶遇怀月禅师,哪怕遥遥一望。 林溪盘腿在他对面坐下,单手拖着下巴:“你帮我一个忙吧。” 怀月声音冷淡:“我已入佛门,恐怕帮不上姑娘。” 林溪:“当和尚好啊,我兄长比你大了几岁,哪怕今年高中,也只能从小官熬资历。” 而你时常伴君,说话既又分量,因为出家人的身份不会引来猜疑。 林溪见他不搭理自己,接着说:“你帮我在皇帝面前美言两句,妖言惑众一下。” 怀月抬眼,看着她不言。 林溪:“好好好,我说错了,是普度众生一下。” 怀月双手合十,声音仿佛雪山化水,干净透着微冷。 “吾渡汝,何人渡吾?” 林溪颇意外,当了和尚,那说话就是有水平。 不就是想要报酬吗? “我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相比其他人,应该更相信彼此,而且我背后可是国公府。”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我可以承诺,在我不死的前提下,我可以全力救你。当然,要花很多钱除外。” 怀月神情娴雅:“好。” 他说得一个“好”,不像是两个坏人达成共识,反而有点普度众生的味道。 怀月知道这人满口谎言,但这句话,却是真心的承诺。 “既是故交,我这次还带了礼物,这可是皇帝御赐!一般人我可不给!” 林溪献宝一般,把带来的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颗药丸。 怀月微微叹气:“你自己不敢吃,所以赠给我。” 林溪面不改色:“你这人就是疑心重,胡乱揣测别人,我给你放这里了,我就不打扰你清修了。” 林溪把盒子放下,想了下又说“你敲木鱼的时候,帮我敲一敲吧。” 怀月狐疑道:“你又做了什么?” “暂时不干什么,以后可能会干什么,你提前帮我敲一敲。” 反正每天敲这么多下,不能分我一点吗? 怀月轻不可闻地叹气:“多敲几声木鱼,便就能保佑平安无虞吗?” 林溪一脸意外:“不可以吗?那我下次不来佛寺了,城北不是有个道观,我去改拜三清了啊。给过佛祖机会,不中用那就不怪我了。” 怀月咳嗽:“你……” “开玩笑啦。”林溪站起来,笑着说:“我是真觉得你还是很厉害,当和尚也厉害,靠本事吃饭都值得骄傲。何况你这条捷径不是谁都能走的,我就做不到。” 怀月没说话,冷哼一声。 这位还没来,就把宣平侯夫人打发到他这里。 来了要求就更多了。 又是向太后进言,又是向皇帝进言,真当那么容易吗? 呵,这个故交还不如没有。 林溪眨了下眼:“那就这么说定了。” 怀月是高僧摒尘的关门弟子,资历不同,是以年纪轻轻就成了有名的和尚。 眼下摒尘在山里的玉云寺清修,那个老和尚不在,怀月比上次情绪丰富多了。 从以前肆无忌惮又心狠手辣的少年,到如今闭目端坐的高僧。 哎,不用想也有深刻的经历。 重逢那日,在浴佛节遥遥一见。林溪便知道,他比其他和尚更坦然,也更功利。 佛家是他借渡彼岸的浮木,他对佛家却又是触不可及的深渊。 林溪刚走出寺庙,方才那个小沙弥追了上来。 “这是我师父送给施主的。” 林溪有些意外,难怪怀月混得这么好,这都懂人情世故了。 不错不错,她最喜欢收礼了,来者不拒。 林溪接过木盒,在手里掂量了下,别说还挺重。 这不会都是银子吧?毕竟这座佛寺香火这么旺盛。 刚上了回府的马车,林溪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 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 什么啊,居然是尊木鱼,还很贴心地配了敲木鱼的犍稚。 这也太小气了吧,是不帮她敲,让她自己敲的意思? 林溪不想敲这玩意,随手往旁边一扔。 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错了错了,是依然不想让别人过好这一生呢。 过了一会儿,林溪又把木鱼捡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下,还好没有损坏。 “这是怀月大师加持过的木鱼,我可以送给太后!” 太后什么好东西没有,最主要是一片赤诚之心。 这可是她仅有的木鱼! 踏雪:“……” 今天也是崩溃的一天。 把不吃的丹药送给怀月高僧,把你不喜欢的木鱼送给太后。 大小姐你都没有底线吗? 马车回到国公府,林溪坐回躺椅上。 她准备接着喝茶,发现茶壶里……飘着两只死蟑螂。 想起来了,刚才她想吃药丸,踏雪推了下。 手中那颗药丸就掉在了茶壶里。 林溪和踏雪对视了一眼,虽然这个药丸吃了不会死人,但还是挺可怕的。 皇帝真天天吃这玩意儿? 不愧是能坐上皇位的人,他对自己真狠。 —— 隔天,怀月被召进宫,皇帝和他辩完经,如同往常一样,问了心中困惑。 能让皇帝困惑的事,自然只能关于江山社稷。 这位高坐皇位的男人,既然提防身侧嫔妃、又要提防大臣结党、还要提防皇子。 没几个可信的人,加之一直信佛,所以依赖他这个出家之人。 毕竟和尚无妻无子,又斩断红尘,不会对皇位造成威胁。 嗯,也不会对权力有兴趣。 这次提到了国公府,皇帝感叹和梁境安关系不如以前。 怀月双手合十:“贫僧本不该说这些,不过陛下既心有疑惑……” 周帝神色微怔:“请大师指教。” “贫僧旁观者清,英国公只想忠于陛下一人,是个纯粹的人。所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于佛家而言,英国公境界很高。” 周帝当然也想到这点,也明白梁境安不想站队。 但更在意的对方不似从前那般,百分百服从。竟然自主嫁女。 被提点两句,仔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若是梁境安成为外戚……他本来就很忌惮皇后的娘家。 嗯,英国公当个纯臣也好。 也许他就是太过耿直了,竟只想做自己一个人的忠臣。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自己比三个皇子,那是有魄力多了。 —— 婚礼还剩不到三日。 国公府从未如此忙碌,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这场仓促的婚事。 不过英国公即将奔赴战场。他下次回京,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为了能喝到女儿喜酒,急着操办也正常。 议论纷纷中,有了新的流言。 英国公嫡女要嫁的是陆家二房。陆家大房的几位少爷,日前喝醉酒,和同伴抱怨只怕新妇嫁入府中,全家好日子就到头了。 毕竟找人合过,新妇八字不利家中长辈。 他们哪里敢开罪国公府,本就是心怀不满下,神智模糊下随口一说,却被好事者添油加醋传了出去。 越传越广,有鼻子有眼,什么红颜祸水什么克夫……左右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还传到了林彦耳朵里,当场就和说闲话的人打了一架。 回府找他阿姐抱怨。 林溪听完,问:“那你打赢了吗?” “啊?……打赢了。” 36 第三十六章 新概念人质 “没输了就好。”林溪拍了下他肩膀, “走,我带你去报仇,你把你哥叫来。” “哥哥?他今日不是去见同乡秀才了吗?” 何持让早早出了门,国公府上下忙成一片, 却也没有他可以上手帮忙的地方。 踏雪说他写字好看, 便让他帮忙写了数个“囍”。 他认认真真, 一笔一划早写好了,也早贴上了。 写的时候,何持让想着兄妹扶持的这些年, 几次红了眼眶。 从前一直担心妹妹嫁不出去,但真嫁出去, 却也不舍得,不放心。 不舍得的是妹妹, 他不放心的是妹夫…… 林溪挑眉:“是找你哥,不是找我哥。” “啊?”林彦一脸懵。 林溪声音淡淡道:“你去把林哲嘉带来, 就说我有事情找他,帮忙做主。” 虽然不知道林溪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林彦还是成功把林哲嘉带回来了。 林溪就已经够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林哲嘉。 他到底怎么想的啊?居然还真来了…… 现在两家有点微妙,在林家为他姐这次婚礼, 花了大把银子后。双方关系有了缓和。 甚至越来越亲密。 没办法,谁让她姐就是爱钱呢。 林溪前日把木鱼送给太后。 太后听完秘闻,敲着新木鱼,一脸看破红尘地告诫她,要“吾日三省吾身”。 林溪懂了,她今天就省了。 省了省那些得罪她的人,好像并有没有忏悔。 不但没有, 还在乱说话。 婚礼没剩几日了,但一切有踏雪在。只要成亲那日,她当好新娘就好。 既然闲着,刚好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眼下坏的名声都传出去,她要不做点什么,那就不划算了。 林溪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见到走过来的林哲嘉,堆着笑迎了上去。 她声音诚挚,颇为懊恼地说:“堂兄,你大约也听说过近来诋毁我的流言。太过分了,你可要替我想想办法。” 林哲嘉得知林溪找他过去,心里一阵狂喜。 看来她还是把自己当兄长。 也对,毕竟自己是林家长子嫡孙,那是不同些。 要说起来,林溪和林彦虽然眼下身份尊贵,但说到底,他们父亲只是妾生子。 要不靠着他们的舅父英国公,哪有今日风光? 林哲嘉:“他们是很过分,我自然要替你做主。” 林溪点头:“那好,我们今日便去陆家讨一个说法。” 林彦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天啦,她这又要干什么,那种不妙的预感果然又成真了。 林哲嘉走在前面,姐弟俩跟在后面。 林溪轻声道:“还说他不是你哥哥,你今天一叫就来了。” 林彦不想说话,那完全是因为你们,都不太正常。 到了陆府门口,林彦纠结了一路,终于忍不住说:“林溪你都快成婚了!难道你还想杀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林溪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杀人挺麻烦的,血溅的到处是,衣服洗起来很麻烦,有时候还溅在头发上,洗头发就更麻烦了。” 战场那两年。特别是遇到阴天,洗头发和洗衣服都很不方便啊。 林彦:“……” 你这话听着,那就不像是正常人说出来的! 也就我胆子大,不然换成谁都得被活活吓晕,就凭你也配成婚? 林彦停下脚步,开始整理下衣服,扎紧裤腰带。 然后在众人注视下,他转身一溜烟跑了。 林溪要发疯了,这他还不跑? 姐姐你放心飞,出事……出事我先走一步。 林哲嘉有些意外:“他……怎么回事?” 林溪声音淡淡道:“他毕竟年纪小,肯定不如你,堂兄可是长子嫡孙。” 林哲嘉:“也是这个道理。” 以前还说林彦是飞扬跋扈的小霸王,没想到一遇正事。 一点都撑不了场面。 林哲嘉走在最前面,林溪和十几个侍卫跟在后面。 踏入了陆府的门,他有些犹豫。 林哲嘉被奉承得脑热,答应把林溪做主,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 为此得罪陆家的人,好像也不太好。 林溪仿佛看中了对方担忧,笑着说:“到底是我和陆家的事,堂兄今天能来就已经很好了,不如让我先去和他们交涉,若是不行,兄长再出面?” 林哲嘉:“这自然很好。” 林溪:“那就请兄长在偏厅等待,我先去看看陆焰。” 林家不但是墙头草,以前还喜欢拉着林彦当大旗。 也借用国公府的名号做了不少事。 墙头草是个好职业啊。 眼下她和林府走得近,不但可以弄钱。要有一日,国公府和皇帝撕破脸…… 国公府全都跑去了南境,这作为姻亲又关系好的林家,留在京城正好可以当陛下的人质。 若有这样的人质,那他们要做什么,岂不是更无需有半分顾忌。 苏漾漾如今嫌弃林家前后两张嘴脸,从林府搬了出去。 她不介意,捡起来还可以用用。 说起来,林家对苏漾漾如珠似宝的那会儿,她也很亲近他们。 身边不能全是好人,也能全是坏人……哪怕是阴阳人,也要有几个。 国公府的人前脚刚府,后脚陆焰就收到了消息。 府上有个伶俐的下人,近来各种讨好陆焰。 毕竟二房少爷马上要迎娶国公府嫡女,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仆人汇报完,表完真心,一脸期待地问:“少爷,你看这要怎么办?” 是要劝国公府上的人息事宁人,还是借机清算旧账,让他们为你曾经受到的苛待出头? 不管是哪种,那都十分解气啊! 陆焰咳嗽了几声,他飞速把外衣脱了。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我喘不过气要休息,你下去吧。” 这个浑水他就不掺和了。 他身体弱,突然病了也很正常吧。 满脸期待的仆人,站在原地一脸错愕。 他回过神后,不甘不愿地走了。 二房这位少爷真是一个废物,还不如自己呢。 哼,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 —— 林溪往院子里一站,单武很有眼色搬来了一个凳子。 她姿态随意地坐了下来,视线一一扫过院子里站着的陆家众人,声音淡淡地问:“听说你们到处说我嚣张跋扈,若是入了门,你们怕是活不成了?” 陆府的人,自从国公爷回京后就变得特别小心谨慎。 这事完全是陆家少爷喝醉后,一时不满发的牢骚。 等流言再传回他耳里,他自己也吓得不轻。 户部侍郎陆文远乃一介文官,前几日去国公府提亲,回来后便坐立不安了好几日。 现在看着国公府这位小姐,还有她身后十几个带刀侍卫,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他忙不迭地解释:“误会啊,这都是误会!” 林溪一脸惋惜:“两家也算是姻亲,不想你们对我误会如此,既然在京城活不长,那不如待我和陆郎成亲后,舅父启程时把陆翔、陆续、陆青三人一起带走。” 陆文远不可置信地问:“你、你要他们当人质?” 林溪意外道:“陆大人你就爱说笑。那战场刀枪无眼,大概率活不过一月,当人质那也得扣在国公府,不过是想他们为国尽忠罢了。” 三个被点到名的人,抖如筛糠。 他们不想去战场,不想去! 陆文远声音艰难地说:“这还是不要吧,求林姑娘高抬贵手。” “不想去?那怎么办?我素来待人宽厚,不如等我和陆郎婚后,你们一起来国公府住?” 这下几个人抖得更厉害了,无一人敢不敢应声。 救命啊,他们既不想去战场,又不想去国公府被折磨。 林溪叹了口气:“怎么什么都不满意?这要求太多了。算了,谁让我们是姻亲,那我再退一步,只要陆焰跟着去国公府就好。” 话音一顿又说,“既如此,你们知道怎么说了吧?” 陆文远醒过神,连忙说:“都是我们夫妻身体抱恙,不喜欢热闹,不中用!这才让陆焰和林姑娘住出去。” 林溪勉为其难道: “我倒也可以体谅你们,只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话锋一转,又说:“这样吧,你们和身边亲朋好友都澄清一遍,就说我善良淑德、待人宽厚,流言皆是子虚乌有的事。” 陆文远硬着头皮点头:“好。” 陆家其他一众人,也纷纷点头。 林溪想了想:“你们表情怎么不太好?成婚也不会这样吧?我是成亲不是出丧,那天一定要笑,笑得露出两排牙齿。” 陆家众人拼命笑出八颗牙齿,林溪粗略检查了一遍,勉强满意了。 她把碍事的人都打发走,这才转身走进了房间。 “陆焰。” 林溪叫了一声,便听见里面一阵响动。 躺床上的人爬了起来,飞速地穿好了衣服,从卧室走了出去。 林溪嗤笑:“你倒是会躲。” 陆焰一脸坦然:“没办法,我站旁边看着或者开口求情,都不是很好。” 林溪上下打量他一番,又说:“成婚那天,来接亲时不要有意外。” 陆焰:“我心中有数,不会有意外。” 林溪点了下头,转身带着一群人走出了院子。 若是陆焰连这都搞不定,那嫁给他图什么? 从这边的院子出来,林溪就差人把等在一边的林哲嘉叫上。 说是可以走了。 林哲嘉一脸懵:“这就谈妥了吗?” 侍卫点头,毕恭毕敬地说:“毕竟是陆家有错在先,我们小姐说他们不澄清,那就让公子你来谈。还是公子有面子,那边一听你名字,马上就同意了。” 林哲嘉:“也是,我怎么也是男丁,是长孙。” —— 转眼到了成亲这天。 国公府嫁女,天不亮便锣鼓喧天,道路两边站满了观礼的人。 新郎一身红袍骑在马上,唇角翘起,可谓郎艳独绝。 街道两旁的人,纷纷感叹新郎好看得不似个真人!难怪被国公府小姐相中! 新娘子眼光真好啊。 倒是跟在他身后接亲的人,被这么一衬,那就更显得小人得志。 “就算能和镇国公府结亲,也没必要这般做作,笑得又虚假又用力。” “看来日前传言是假的,我听说陆家人到处澄清呢。” “生怕人不知道他们被大饼砸中了一样。” “妈的,感觉他们在用牙霸凌人。” 无需多言,流言不攻自破。 目送林溪上了花轿前,国公府的人全都笑得很开心。 事情总算尘埃落定了。 唯独何持让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偷偷哭过,还是即将要哭出来了。 林彦忍不住说:“哥哥也没必要难过,林溪三天后就回来了。” 然后她和姐夫常住国公府,日日都可以见到。 那还不是和以前没差别。 何持让心里惆怅,无意识地重复:“三天回来。” 林彦:“……” 应该说幸好是三天吧,不然陆家那些人,就真活不成了。 这完全是为了他们着想。 37 第三十七章 夜晚补裤|裆 这场婚礼从天不亮, 一直折腾到中午。 拜完堂后,新娘被送入洞房, 新郎却还要在前面应酬客人。 今日周朝半数官员都来喝喜酒, 太子、瑞王,甚至连信王沈重霄也派人送来贺礼。 林溪不同皇子联姻,他们虽然没有赢, 好在也没输。 倒是英国公手握军权,有些面子不得不顾。 除了沈重霄…… 他因为皇帝“赐婚”, 近来被两个皇兄各种明里暗里关照, 稍稍有点忙。 不过沈重霄向来城府颇深, 短期内应付倒也不成问题。 眼下皇帝没死,神智也还清醒, 他绝不会愿意看到几个儿子明着相互戕害。 那几个王爷,眼下不至于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地步。 林溪被领入新房, 丫鬟一走,她便拆了头上珠钗,脱了繁美华贵的喜。 踢掉鞋子, 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新娘子出嫁前要守夜,昨晚她就没合眼睡觉。 这会儿又累又困。哪怕天王老子来了, 她也得先睡觉。 林溪躺着没多久,坐起来掀开被褥, 把下面硌人的红枣、桂圆扫在一边。 啧, 陆家这不是挺会来事的。 虽然她不会常住陆府, 还是依然换了新床, 更大也更舒服。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溪模模糊糊听见有人从外面推开门。 一直走到自己床边。 在陆焰的注视下,林溪慢慢睁开眼睛。 她尚未完全清醒, 看着一身红装的美人怔了怔。 片刻后回过神,哦,今日自己成亲,原来这个美人,是她的夫君…… 赚了,夫君这么好看。 林溪从床上坐起来,笑着问:“你今日没有被灌酒吗?” 对方身上,只有很淡的酒味,可以忽略不计。 没道理啊,今日毕竟是大婚。 “我近来身体不行,大夫嘱咐不宜饮酒。”话音一顿,陆焰又说,“而且夫人也很关心我的身体,我喝了酒,回房没法和她交代。” 林溪:“……” 男人最介怀被人说不行,你为躲酒,竟然主动说自己不行。 我还没拿你当挡箭牌,你倒是被把我当挡箭牌,已经用上了。 也不是很赚,夫君过分聪明。 林溪肚子有些饿,抓起旁边的一把桂圆,边吃边问:“现在什么时辰?” “戌时,宾客刚散。”陆焰盯着她手中的桂圆,微不可闻地叹气。 这些红枣、桂圆撒于床帐中,是为了“早生贵子”的寓意。 不是拿来吃的。 这场婚礼,并不在他计划内,但好歹是正经拜过天地的夫妻…… 也罢,他的新婚妻子并不在意这些。 陆焰不动声色地问:“我让人送吃的过来?” “好啊,我是饿了。”林溪穿好鞋子,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前,“不错不错,陆家还帮你换了一张桌子。” 陆焰实话实说:“那是帮你换的。” “也算他们识相。”林溪边说边铺好一张宣纸。她坐下来,拿着笔蘸墨,开始一笔一划认真写字。 陆焰走上前,看了片刻,问:“你在默写大周律法?这是为何?” 林溪坦然道:“兄长让我每天练四张字帖,这大半个月来我都没动笔,回门那天,兄长定然会检查,我要这两天把赶出来。” 人都要疯了,也怪她这段时日太过散漫。 这可真是日里跑四方,夜里补□□。 陆焰微微一笑:“夫人能把大周律法,默写得这么熟练,想来已经写过数遍。” 有些人看着风光无限,天不怕地不怕。前几日还潇潇洒洒,带着一群人来陆府给下马威。 谁能想到,新婚之夜在赶作业。 不过说起那位大舅哥,脾气好,仪态佳,气质清朗,人品端正。 没人不喜欢同何持让相处,哪怕是自己。 林溪不但剑快,写字也快。 但练字快不了,一快就会字迹潦草,她本来写的就不好看…… 她也不敢不认真。 陆焰:“下次长记性,每天写四张,其实也只需半个时辰。” 林溪正在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说:“话这么多,不如你来帮我写几张?” 陆焰抿了抿嘴:“这可不行,我字比你好看太多,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溪有些心梗:“那你还是去帮我弄点吃的回来吧。” “吃东西也会耗费时间,你不是挺着急的吗?” 林溪心里咯噔了下,天啦,这个人好欠揍…… 算了,揍人也要时间,而且好歹新婚第一天。 陆焰唇角翘起,心情很好,这可比刚才应酬那些宾客有趣多了。 陆焰离开后,不一会就回来了。 带了两盘糕点,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先吃点东西吧。” 林溪放下笔,好吧,这人除了说风凉话外,总算做了回人。 她笑了笑:“谢谢夫君。” 因为那句“夫君”,陆焰眉心一跳。 再去看林溪,她已然专心去吃东西。 林溪填饱肚子,坐下来后接着写字帖。 陆焰便捡起一本书坐在旁边。 边看书边帮人磨墨。 也是他看不上对方磨得墨,不是太浓就是太淡,颇为浪费。 林溪算过了,第三天早上才回门。 那就是还有一整天,她现下赶几个时辰,明天白日写几张,晚上写几个时辰。 那也差不多。 哈哈,她虽然拖着,但心里总是有计划的,出不了差错! 林溪写完眼下这张,把笔往旁边一搁,伸了伸懒腰:“好了,今天就用功到这里!” 陆焰已经梳洗完,换了一身卧房才会穿的里衣。 听她开口说话,便放下手中的书,眼神炙炙看着她。 林溪刚才注意力都在写字上,这会儿才注意到人。 好像美人夫君,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身形要高了许多。 外表虚弱,大约是衣袍太大的缘故,这会儿看着,身板也不是很羸弱。 陆焰眼下十六岁,离着及冠还有几年,想必日后还会长高,也会变得更结实。 如果他……能活到及冠。 林溪按下心里那一点诧异,去旁边的盥室梳洗。 她回来后,开门见山地说:“你要睡矮塌,还是和我睡床上?” 陆焰狐疑地看着她,不说话。 林溪咳嗽了声:“我还不想生孩子,我年纪还小,生孩子可能会有危险,所以不能……圆房。” 我虽然杀人、犯法、但我还是宝宝。 陆焰:“你若不介意,我当然要睡床上,你也知道,我……身体不行。” 他倒没想到,她还会解释一番。 还是这个理由,生孩子…… 林溪点头:“那好吧。” 她告诉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她以前从军也和男人挤过通铺。 不过两人有夫妻身份,好像是有点不同。 而且卧室也不只是一张床…… 算了,谁不想睡更合适的那一张床呢。 林溪很快说服了自己,毕竟让她去睡矮塌,她也不愿意。 陆焰想了想,又说:“新婚夫妻,都要喝交杯酒。” 林溪怔了怔:“既然都这样,我们也喝吧。” 不过是一杯酒而已。 陆焰倒了两杯酒走过去,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林溪。 两个人坐在床榻上,轻轻碰了下杯子,手臂交缠在一起。 相隔太近,他们能清晰看见对方眼瞳里,自己的倒影。 还有时不时跳动的烛光,仿佛连着发尾也缠在一起。 各自仰头一饮而尽,林溪把空杯递给人:“现在可以了吧。” 她喝过许多酒,倒是第一次喝交杯酒。 陆焰轻轻“嗯”了声。 他本来不在意这些,不过看她更不在意,便鬼使神差地提起了交杯酒。 若是没有这个仪式,怕她还没意识到已经嫁人为妇。 不过交杯酒,却也提醒了自己,日后有了个妻子。 刚才他从外面走进来,林溪睡在床榻上,青丝铺于枕间。 从宾客的喧嚣,到她安静的侧颜,竟莫名觉得有几分安心…… 嗯……切不要被表现迷惑。 她可不善良、不娴静、不体贴,遇事睚眦必报……且不安常理出牌。 吹灯之后,两个人躺在新床上,各盖了一床被子。 这张床榻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不过日后国公府床更大,那就更不会互相影响了。 林溪这两日本就睡得少,刚才又费神地写了许久字帖。 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了。 恍惚之中,她又做了梦。 为什么会说太早生孩子死人呢?她可不知道,这可是苏漾漾说的。 沈重霄登基后,纳了彼时已经和别人订婚的苏漾漾入宫,许了皇后之位。 苏漾漾挣扎很久,但最终还是遵循自己内心,毁婚后嫁给了新皇。 沈重霄登基前就有妾室、通房,登基后为了巩固皇权,陆续纳了不少大臣之女入宫。 苏漾漾进宫前,那些女人就已经在沈重霄身侧。 她不管,以前不论,她要的是以后必须“一世一双人”。 这是她心中所求,她和其他女子追求不同,自尊不许她和人共侍一夫。 沈重霄最开始,只是随口承诺,以后只有苏漾漾一人。 想着女人嫁人自然会改变心意,也并没未料到对方一直坚持。 两个人闹了许多次,苏漾漾逃了两次,沈重霄抓了两次。 这中间无数人祭天,见证了他们的坚贞不屈的爱情。 最终所有人都折腾累了,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两人总算是如愿和好。 被波及最严重的人,就是梦中的“林溪”。 毕竟都被灭了九族,远远排在第一。 不过,说起来其他宫妃也不妨多让,几年后都被遣散回了娘家。 被从宫里赶出来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大多会被家族厌弃。 哪怕苏漾漾本意并不想为难她们。 有自己上吊了,有的是娘家怕她们守不住,再嫁别人得罪皇帝,赐了一条白绫。 对外只说是为皇帝守节,换了好名声。 这些女人大多下场凄惨,能安然度日的,十中无二。 当然,也有不少宫妃给沈重霄生了孩子,不过陆续都死了。 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苏漾漾的三个儿子。 有人质疑,苏漾漾是否他戕害了其他皇子。 苏漾漾一脸倨傲,说清者自清,是那些女子自己的过失。 未满十六,身体尚未发育完全,便迫不及待和男子生子…… 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她本就医术高明,说话倒也有信服力,加之有沈重霄和萧闲支持,那些异议很快被压下了。 林溪对苏漾漾的那一长串驳斥,都已记不清了。 就记住了一点,原来女子过早生育那是会死孩子的,哦,也可能死自己。 也对,毕竟苏漾漾生第一胎时是二十岁。 她的孩子都活了下来…… 林溪不打算过早生育,也不准林彦未满十八岁前,去金玉楼寻欢作乐。 那一对男女说得话,半句不能相信。 但是她自己总结的经验,那还是可以遵循…… —— 林溪上半夜虽然做了一场梦,但下半夜睡得很沉。 她醒来的时候,陆焰已经坐在矮榻上了。 初晨的阳光晒在他身上,看样子是等了许久。 林溪打量着他,不得不说长得好就是有优势,哪怕没休息好,也只有眼周一点青色。 半点不损容貌。 她发现陆焰的黑眼圈,和旁人的不同。 旁人都是淤积在眼下,难免有损气色,但是陆焰的黑眼圈,是在均匀分布在眼睛周围。 淡淡的一圈,倒显得五官更深邃几分……还更好看了。 就很不公平。 林溪:“你昨晚上没睡?” “是啊,夫人打了一晚上呼。” “你胡说八道,我从来不打呼噜!”话音一顿,林溪笑着又问,“啧,是不是因为和旁人睡觉不习惯啊?要不然,你今晚睡矮塌吧。” 陆焰别过脸,不动声色说:“夫人还是快收拾吧,我们该去拜会长辈了。” 自己因为新婚一夜未睡。 她倒是好,睡得毫无芥蒂,成婚这种大事也没心没肺。 38 第三十八章 恩爱夫妻 林溪去了盥室, 洗漱完毕,唤踏雪进来为她梳妆。 其实她打算一切从简,随便弄弄就成。 哎, 踏雪不肯。 陆焰斜靠着门框上, 抱着胳膊, 看着她梳妆打扮。 乌发如瀑,被一根玫瑰簪子挽起。 香腮玉貌, 只需浅扫峨眉, 涂点口脂,便回眸潋滟胜百星。 陆焰恍然大悟, 原来她每日打扮成这样,都是她贴身丫鬟的主意。 装扮完毕, 林溪轻盈地走过来:“乏了吗?” “不乏, 走吧。”陆焰打断思绪。 真稀奇,一个人外貌和心性竟天差地别。 无所谓, 他又不是受害者。 陆焰的院子稍偏,走去正厅要一炷香功夫。 早上阳光和煦, 他们肩并着肩,地上影子拉长,重叠在一起。 踏雪跟在后面, 看着大小姐和新姑爷的背影。 其他不论,这一幕谁看到不说,是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陆府正厅里,几个长辈正襟危坐,正在讨论新妇会不会来请安。 “会来吧,毕竟这是礼数。” “如果不来呢?” “说这些,你敢去请吗?” 几个小辈听说要去请, 皆是一哆嗦,加入议论。 “疯了?到时候把我们送去战场怎么办?” “莫非你们真想去国公府住?那可是要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省省吧。” 众人议论纷纷,瞥见新婚夫妇出现在转角,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 没想到真来请安。 时间还不算太晚……其实也不算难相处? 林溪接过旁边丫鬟递来的茶,一杯一杯递给了陆焰的几个叔伯。 坐在椅子上的人,纷纷站起来,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茶。 日前他们才被人吓过一回。 距今不到十日,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如今新妇敬茶,众人纷纷感叹……其实她也挺尊老爱幼? “辛苦了。” “劳烦。” “哎呀呀。” 一边客气一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 陆翔咳嗽了声:“弟妹……” 他才蹦出两个字,林溪一个眼神扫过去。 陆翔哆嗦了下:“陆夫人!不不不!是林姑娘!林姑娘请自便,若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只管说出来我去办。” 那日说让他去战场,在那一瞬间,他便回忆完了一生。 回光返照也不过如此! 陆焰:“……” 你当我这个新郎是死的啊。 所以昨天是冥婚吗? “堂兄真有亲和力,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以前桀骜的样子。”话音一顿,林溪笑着又说,“叫林姑娘怪怪的,还是叫我,弟妹吧。” 当家的陆文远,能做到了四品户部侍郎,正因听太子太傅吩咐办事。 林溪提醒太子信王背地里的野心。 彼此不算盟友,但也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只要国公府不主动站队,太子是绝不会对付他们,还会释放善意。 太子那边的人提点过陆家。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嫁过来,国公府派了一队侍卫送嫁。 等他日英国公嫡女回门,这队人自然会撤走。也不用他们招待。 人性大抵如此,如果她说有点闷,想开窗透气。 那他们会抱怨要求多。 她把房子推倒后,再说有点闷,那他们便会主动问:开一扇窗可以吗?不需要多开几扇吗? 因为预期太低,林溪态度稍有缓和,陆家诸位反而会觉得她还不错。 眼下正厅一片安静,看来也没人想对她说什么。 林溪没兴趣找茬,随便敷衍几句便走了。 她还赶着出府,去送舅父一程。 梁境安在京已有十日,等不及她回门,今日便要回南境。 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林溪换了身骑装,骑到城外刚好赶上了。 国公府的一众人都在这边。 林溪下了马,边走过去边说:“舅父此去南境,定要多加小心,京城一切有我,你请放心。” 梁境安半个时辰前就该走了。 新娘第二日不宜出门,但他知道林溪一定会来相送。 便牵着马等了一等。 听她这么说,梁境安反倒不太放心。 他看向旁边的何持让:“我这一走,林溪就拜托你了。” 她是不会吃亏的性子,就怕让别人吃了大亏,情况也不妙。 何持让郑重其事道:“国公爷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看她。” 林溪:“……” 有点过分!我难道那么不靠谱吗?我都成亲了! 梁境安:“凡事不要太过纵容她,该说便说,该罚便罚!” 何持让轻咳了声:“……好的。” 踏雪在旁边安静看着。 简直自欺欺人,你们到底何时能停止让别人扮黑脸的期待? 林溪送完舅父,回到林府有些没精打采。 到底是有些不舍,除了兄长外,舅父待她最好。 陆焰难得看她叹气,问:“不是说今日要练字吗?” “哦,好吧。” 赶作业哪有不疯的? 林溪写会儿,休息会儿,终于耐心耗尽。 她把毛笔往旁边一搁:“不写了,就差两三张了,兄长也只会说两句。” 陆焰哂笑,难怪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何持让也太纵着她。 林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活动了下筋骨。 她驻足在了陆焰面前。 “……”他放下手里的书,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差最后两张,不写完太可惜了,不如你帮我抄两张。” 林溪弯腰和他平视,笑着说:“夫君若帮我这个忙,我一定会记你好。” “不。” 林溪眨眼:“我的眼睛酸,手也僵硬,下次我一定自己好好写,我现下好困啊。” 一个时辰后。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陆焰,长长叹了口气。 别人都是模仿名家字帖,他何故要仿如此不堪的字迹? 他转过头,看向帷帐中已经熟睡的人。 更觉得莫名其妙。 兴许是写那几张丑不拉几的字帖,远比平日读书写字耗费心神。 加之他昨天又没休息好。 陆焰刚躺下,不多时便睡了。 一夜无梦。 —— 林溪休息得早,起得自然也早。 她睡在里侧,若是此时起床,必定惊动外侧的人。 考虑到对方昨天帮忙写字帖,她肚子也不饿,索性等一等。 林溪百无聊赖,侧过身手撑着头,打量着榻侧之人。 不得不说,她挑的夫君真是赏心悦目。 活脱脱的睡美人。 怎么说呢,就是把这张床都衬得价更高了。 眉心剑目,鼻子高挺,唇紧紧闭着似笑非笑。 哦,他睡觉不是口呼吸,难怪这么好看。 林溪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如玉般的脸。 还未触及,便被一只手紧紧钳住了。 陆焰顺势卷着人,往旁边一滚。 “干什么?” 林溪毫无防备,被他整个压在身下。 她抬头,对方仿佛换了个人。 目如寒星,像一把可以割伤人的利刃,散发出森冷的寒芒。 他们身体没有缝隙地相贴,能清楚感知彼此体温和气息。 林溪一把推开人:“你干什么!” 好啊,这人果然不是善茬! 连着睡觉都这么警醒,眼神也凶巴巴。 ……不太对劲,方才对方腰间异常的冰冷和坚硬。 林溪欺身上前,把手探入陆焰衣服里。 如她所料一般,掏出一把匕首。 林溪把匕首扔了出去:“你和我同榻而眠,还随身带着凶器?” 陆焰被掀翻在一旁,半晌回过神,道:“这是我一直有的习惯,并不是因为你。” 是他从记事起,就有的习惯。 若是敌人,方才这把匕首就会扎入对方胸口,一击致命。 林溪抱着胳膊,垂眸看着他:“我不管,我不许你这样。” 陆焰下床,捡起那把匕首。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被对方扯散的中衣:“以后不会了。” 等在廊下的踏雪,听见房内有人说话。 她去敲门,却没人应答。没多久又听见了兵刃的声音…… 这都动上刀了?顾不得多想,她一把推开门。 她看到大小姐坐在床上,新姑爷背对自己半蹲着。 气氛有些奇怪,踏雪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嗯,这新婚夫妇就是恩爱。 林溪见踏雪匆忙进来,又像被踩尾的蛇一般,以更快的速度退出去。 虽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未曾多想。 她径直下了床,越过陆焰去盥洗,声音暗含警告。 “明日你若还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陆焰看向手中匕首,微不可闻地叹气,眼下成了亲,是有很多地方不同。 是该早点习惯。 —— 林溪回门那日,陆家上下一致热烈欢送。 街边有不少人看热闹。 新婚夫妻乘了辆华丽的四驾马车,挽架的马儿油光水滑,马车四角挂着精致铃铛,一路叮当作响。 和马蹄嘚嘚声配着,一重一轻,煞是好听。 他们后面还跟了辆马车,装着林溪这几日收的礼物,全是陆家诸位送的。 可算把姑奶奶送走了,出钱就出钱吧。 人没事就是万幸。 围观的众人默然。看来陆家能攀上国公府,是真得意啊。 笑得龇牙咧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多开心似的。 —— 这次小姐回门,国公府所有人都得了赏钱。有半年俸禄那么多! 阖府上下一片喜庆。 小姐和新姑爷去用午膳。等在府上的众人迫不及待拽着踏雪询问。 ……姑爷和小姐这几日相处的如何? 平时板着脸的单武,也侧过耳朵来听。 “这还用说?”踏雪一本正经道:“自然是十分恩爱。” 单武:“哦,看来姑爷能多活些时日。” 踏雪:“就你话多,闭嘴。” —— 用完晚膳,林溪和林彦一起去了兄长院子。 何持让送了一条,他亲手编织的剑穗,作为新婚礼物。 感慨毛毛成亲前后,真是……一点差别都没有。 送妹出嫁的惆怅,如今也荡然无存。 三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天便黑了。 林溪和兄长道了晚安,回了自己院子。 看着一身寝衣的陆焰,她怔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眼下她已然成亲。 这是她夫君。一株蘑菇,绚丽鲜艳,却带着危险。 卧室的原来的床也换了,新床更大,睡上五六个人都不成问题。 林溪放好剑穗,走到陆焰身侧。 她毫无预警地伸手,坚定地摸了上去。 “你今日可有藏暗器?”林溪打算好好检查一番。 毕竟这可是性命攸关。 她从肩膀,寸寸往下摸,任何能藏暗器的地方都不放过。 肩膀、胸膛、腰胯,腿。 绕到另外一边,捏了下有些厚度的头发、臀、后背、双腿…… 陆焰几次想把她推开,思及对方目的,继而隐忍不发。 任何一个男人被这么触碰,都不会无动于衷。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大防?! ……哪怕他们是夫妻,这也不妥。 男女之间这样很不妥,但若从搜查的方面来看,却无疑很合格。 但……她怎么会专业的搜查? 陆焰很快打住思绪发散…… 你别摸了!往哪里摸?还摸! 踏雪端着小姐嘱咐过,她睡前要喝的甜汤进来。 毫无预警看到了这一幕。 老天爷!她怕不方便,小姐刚回到院子,便匆匆来了。 一点没敢耽搁,没想到还是晚了! 哪怕是新婚燕尔,这也太过恩爱。新姑爷果然是狐狸精,妖里妖气。 如此恩爱,小姐身强力壮倒是无妨,姑爷也不爱惜自己身体…… 那是能不加以节制的吗? 踏雪放下托盘,匆匆退了出去。 林溪站直身体,笑着说:“根骨不错嘛,倒是学武艺的好料子。” 胸口有疤痕,看来曾经受过伤及肺腑的重伤。 眼下伤口虽已痊愈,想必还是有影响的。 她懒得刨根问底,毕竟谁没过去? 她本就是看中他既好看又复杂,还不在三年后的死亡名单。 挺好的,眼下她又发现了对方的一个秘密。 不得不说,陆焰身材很好。胸膛挺括,窄腰,大腿结实。 嗯,手指也修长,这点以前她就注意到了,毕竟握笔写字时很好看。 那里……也很有男子气概。 陆焰脖子红成一片,明明没有危险,心跳却不太整齐。 他别过脸,努力保持心平气和,可话一说出口,还是泄露了心底的烦闷和不满。 “夜已深,你还这般行为,我要如何入睡?” 林溪抬眸:“啊?你睡不着吗?这不是正好。” 正好?正好什么? 红烛跳动,四周一片寂静。 陆焰喉咙滚动了下,眼神晦暗,声音低了些:“什么啊?” 林溪快步走过去,从书架上抽出了这个月酒楼的账本。 转头笑意盈盈道:“这本账本缺了两页,夫君既然今夜不想睡,可否帮忙捋清楚?” 这位脑子如此灵泛,她琢磨着不去做账房,不去整日和算数打交道。 那都是浪费。 林溪把账本揣到他怀里。 “那就拜托夫君啦,你不用顾及我,哪怕通宵不熄灭灯烛,我也能入睡。” 39 第三十九章 并不恩爱的夫妻…… 林溪隔日早起, 打量着她还很新的夫君。 五官深邃真的很占便宜,熬夜真的也不显憔悴。 那岂不是,以后可以继续让他熬? 林溪从盥洗室回来, 陆焰已然醒了, 坐于床边,抬眸看了她一眼:“账本我大致整理出来了, 你可以复查。” 林溪:“没这个必要,我相信你。” 毕竟她看着费力。 何持让因早年家境不富裕, 没让妹妹多读书,而一直懊恼。 孤注一掷地认为, 是妹妹把机会都给了他。 还真不是,林溪那就不是读书的料。 不止她, 莘莘学子能考中举人的也是少数。 林彦天天去学堂报到, 也不是没整明白。 小王八蛋就一天天傻乐。 毕竟像兄长这样天赋异禀的人是少数。 她能识字, 能听懂别人在骂她,还能偶尔念一两句耳熟能详的诗撑场面,这就够了。 再说了, 她文化不高, 但她打人痛呀! 别人若来挑刺, 她可以武力压制, 这也不是挺好? 好吧, 以上只敢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来,兄长又得头痛了。 因为她,兄长总是偏头痛。 用早膳的间隙,林溪把账本给了踏雪。 踏雪快速翻完,抬头一脸震惊道:“姑爷竟只用了一夜, 就把账目整理出来。” 顿时恍然大悟,又说,“所以,你们一直在看账本?” 她四更天过来这边,瞧瞧看了眼。 房内红烛明亮。 当时还以为是少年夫妻不加节制,今早还吩咐厨房,给大小姐熬了燕窝,给新姑爷熬了补气血的药。 原来是她想太多。 林溪:“也不算,我去睡了,他喜欢一个人看。” 陆焰咬牙切齿道:“是的,我喜欢一个人看。” 踏雪:“……” 怎么说呢,去年庄子上处理的几个恶霸管事,见了大小姐,可能也得暂避锋芒。 踏雪让厨房把熬好的补药端了上来,便去忙其他事。 小夫妻的事,她不掺和。 林溪端起桌上的药,笑眯眯地说:“昨夜是你说睡不着,我才会给你找事情做。我平日一看账本就想睡,谁能料到你越看越精神,还一口气把看完了。” 陆焰欲言又止:“你……” 原来这还是自己的错? “别生气啦,大郎,我喂你喝药。”林溪把汤匙递到人唇边,“喝吧,不苦的。” 这么聪明的脑子,以后都是她的了。当然要好好哄着。 做人就是要嘴甜心硬,说几句好话又不损失什么,不费钱不费力。 “我自己喝。”陆焰怔了下,伸手把汤勺和碗一块接了过来。 使唤他干了一夜活,现下给他喝的补药。 他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些都是珍贵的药材,对他心脉损伤大有裨益。 只是这次好像加了几味药,有种又补又被耗空了的错觉。 喝下去那会儿,陆焰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到了晚上才察觉到不妥。 那两碗药,除了益气补血,还能强阳健体、提高肾阳。 他今日洗澡耗费颇多水,这才克制住那些澎湃。 林溪从外面抬脚进来,两个人视线对上的片刻。 她眸色一亮。 眼见对方又要来摸,陆焰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一本正经道:“你这样……我会出问题的。” “啊?为什么?”林溪悻悻然收回手,既然这样……“你抗拒我摸?也可以,那我叫单武进来摸。” 陆焰深呼吸,叫你的侍卫,还不如你来摸。 “我说话作数,今日并未带匕首,以后也不会。”他咬紧后槽牙,手扶着衣襟:“你若不放心,我把衣服全脱了,你放下床帷后查看,便知道没有异常。”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他不信对方真如此肆无忌惮。 林溪怔了下,在床上看不穿衣服的美人。 怎么想都十分不妥…… “好吧,夫妻本为一体,我相信你便是。”话音一顿,林溪又说:“昨日皇后求情,平宁公主被提前解禁,你想不想知道她听闻我们成婚后,说的话?” “不想知道。” “她说,成亲后更好。” 平宁公主以前知道陆焰身体不好,说要趁热。 现下嘛,大约是刺越多的玫瑰,攀折下来越得趣。 关了两个多月,好像更疯了。 林溪不动声色地观察陆焰的反应。 哎呀,他表情丝毫未变。不知道是被吓懵了,还是对于这些狂蜂浪蝶,已经认命般的习惯了。 林溪拍了拍他手背:“放心,我会保护你这棵小毒菇,不会让你被母老虎连根拔走。” 陆焰轻嗤了声:“她是母老虎你是什么?小狐狸?” “夫君说什么话?我是你夫人,正经拜堂成亲,这岂是旁人能比。”林溪单手托着下巴,满脸真挚看着人,眨了眨眼睛。 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对吧。 陆焰怔愣片刻,再次提醒自己,这人外表和性子截然相反。 切不可掉以轻心。 他别过脸,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你不想生子,便嘱咐你丫鬟,明日补汤减去后面添的几味药材。” 林溪想也不想地应承:“好,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明日不加。” 说完这句,她便径直去睡了 陆焰:“……” 每次都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对方完全不在乎。 仿佛他一个人在瞎琢磨,于是更纠结了。 或许最开始,就不该成亲。 陆焰在冷宫长大,虽从未有人近身侍候。但好歹耳濡目染,也是知晓一些男女之事。 如今他娶的这位夫人,表现出的亲昵,也不过是有利可图…… 因为懵懂无知,既坦然又狡诈,还十分没心没肺。 不是明日不加那几味药材,是以后也不加。你给我灌这些,届时我真不管不顾起来。到时候觉得更难挨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 —— 名贵药材放着也是浪费,林溪让人早晚两次给陆焰送补药。 不得不说,还是国公府养人。 陆焰以前脸上病态般的苍白褪去,周身多了几分华贵之气。 越养越好看了。 这日天气不错,林溪用完午膳,刚准备睡一会儿,府上便来了客人。 萧闻玉,现在是叫崔闻玉,带着宣慰使司副使的幼女孙薇,来府上拜访。 崔闻玉的父母,已然闹到义绝。 她虽性子好,骨子里也很倔强。这次坚定地站在母亲这边。 不想认犯下累累罪行的萧闲为兄长,也不想和一味偏袒私生子,是非不分的父亲扯上关系。 周帝爱惜自己名声,不肯点头让崔氏和离,毕竟这是他当年赐的婚事。 一直让皇后从中转圜,希望崔氏为大局考虑,息事宁人不要再闹。 崔氏几次相求无果,转而去求太后。 太后出面下了懿旨,双方和离不成,直接义绝。 崔萧两家彻底成了仇人! 周帝虽有不满,尘埃落定,却也不好说什么。 皇帝和太后虽然相扶多年,利益一致,却难免意见相左时候。 太后膝下云安公主难产而去。 皇帝为了安抚宣平侯,恩准让他刚过孝期再娶,太后心有不满却忍了。 如今她为安抚崔氏,一如当年,是为大局考虑。皇帝亦不能说什么。 崔氏拿到义绝书,当天便带着几车嫁妆,和奴仆回了娘家。 还让女儿改了姓,此后便是崔氏女,再和萧家没有半分关系。 可见对前夫厌恶到了极致。 对皇帝的虚伪,也颇有微词。 崔闻玉近日忙着帮母亲打理各种事务,又恰逢林溪新婚。 她拖了许多天,这才得空上门拜访。 宣慰使司副使幼女孙薇,本就和她关系不错,这次求着一同来了。 孙薇早有预感姐姐凶多吉少。凶手被揭露,虽然痛苦,但心里石头总算落了地。 逝者已去,她是特来感谢国公府小姐仗义执言,让她姐姐冤屈昭雪。 林溪对被致谢没兴趣,随意客套了几句,又让丫鬟奉了茶就打算走人。 她准备去午睡。还能有什么比睡觉还重要? 就在这时,孙薇让她随身丫鬟,送上她备下的厚礼。 林溪见此脚步一顿,和颜悦色道:“客气客气,你是头次来做客,不如我带你去府上逛逛?” 真别说,这位孙小姐人还蛮好的。 踏入院子的陆焰,刚好看到这一幕。 果然,她什么钱都稀罕。 陆焰打过招呼,全了礼数,便径直回了房。 待他背影消失在门后,两位小姐这才收回视线。 崔闻玉叹道:“你们很般配,你夫君……很俊朗。” 孙薇点头:“看来是因为你们夫妻情深,你这才甚少出门。” 要是她有这么好看的夫君,也愿意日日在家待着。 林溪:“……” 倒也不完全因为是这个缘故。 不过小毒菇的确好看。 也怪踏雪,日日在她耳边说高门世家秘闻。 说有位忠孝伯夫人,出嫁后受夫君管制,生儿子被儿子拖累,操持家务几十年,终于干不动了。 她在夫君死后想开了,找一个漂亮小厮养在房里,弥补多年来缺憾…… 林溪算是少走四十年弯路,提前养了小毒菇。 何况陆焰既好看又好用,看账本又快又准。 对方那点小秘密,和他的优点比起来,不值一提。 三人绕着国公府转了一圈,崔闻玉又说起,林溪射艺十分厉害。 回到院子后,在两个姑娘恭维下,林溪展示射艺。 她连着命中靶心,引来了一阵惊呼。 再后来,变成了林溪手把手教两个人射箭。 崔闻玉本就觉得林溪性子洒脱,十分喜欢。今日见她比平时亲切,心中窃喜不已。 孙薇佩服林溪的聪明坚毅,毕竟能一举揭发恶人。 如今更是一脸崇拜。长得像仙子一般,难得还没半分架子。 莫名让人很有安全感,想和她做朋友。 两位姑娘射箭练得一般,倒是院子里欢笑声不断。 不看箭靶时候,一直盯着林溪看 体贴地帮这位临时师父递水,提裙子。 陆焰放下手里账目,皱了皱眉。 声音不大,却吵得很。 林溪整天都很开心,她大多时候还挺简单。 能让她睡好觉,吃得好就行。 她虽然常常不着调,却有种照亮周围的魅力。不记仇,因为有仇当场就报了,隔夜那都算长的。 所以常常都在笑。 可以像她一般忠于自己,又有能力忠于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心思复杂的人,会喜欢她身上源源不断的能量。 本身不够强大的,也会喜欢她身上,不被绑架的洒脱。 这个人就是……既坏又好。 孙薇“哎”了一声,躲在了林溪后面,拔高声音,“那里有只好大的毛虫啊!啊!” 她讨厌虫子,是真被吓到了。 “毛毛虫!天啊!啊啊!”崔闻玉下意识叫了声,抓紧林溪另外一只手。 好吧,她才不怕什么毛毛虫。女孩子有时表现得害怕,只是想让别人觉得她害怕。 这招她也是第一次用,纯属无师自通。 虽然她也不懂,为什么要这样,但管他的,有了正当理由搂住林溪胳膊。 身侧之人,一颦一笑都鲜活自在,让人赞叹和羡慕她的朝气蓬勃。 陆焰放下账本。太吵了,真的太吵了。 他径直走了出来,声音淡淡道:“毛毛虫原来是这样叫的,第一次听见,长见识了。” 崔闻玉、孙薇:“……” 什么意思?你会不会说话啊。 “陆焰你怎么出来了。”林溪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你要来一起玩吗?” “你既有空,这几日账目有问题,同我去一趟琼楼吧。”陆焰站在台阶上,垂眸看着她。 “现在吗?”林溪有些意外。 陆焰:“随便你,不过,这几日琼楼营收跌了六成。” 林溪:“别说了,夫君咱们现在就走!” 钱就是她的命!她倒是要看看,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40 第四十章 结党 林溪往前走了两步, 转过身,对客人交代道:“我有急事,你们自便, 或者下次再来也行。” 崔闻玉:“好的,你去忙吧。” 孙薇:“嗯嗯, 那我们下次再来。” 主人家要走,她们也不好意思留在国公府, 虽意犹未尽。 两人对视了眼, 快到用晚膳的时辰。 那刚好可以去琼楼。 不要紧,前后脚马上又能见到。 —— 陆焰低头,看着林溪搂着自己胳膊的手。 算了,倒也不必纠结。 ……她在乎的是钱,并不是人。 他向来不喜和人亲近,却因为她太坦然,反而不似以前那般在意。 两人出府上了马车, 一人坐在一边。 “到底是为何事?”林溪有些焦急, 总不能真有人活腻了, 故意来琼楼生事。 退一万步来说,若真这样, 踏雪也早该知会自己一声。 毕竟她的知行剑早已饥渴难耐! 陆焰:“等你到琼楼,自然会知道。” 林溪:“……” 你小子是故意的吧。难道是因为嫉妒我刚才玩得太开心……这才话说到一半! 我可是叫了你,是你自己不来的! 马蹄嘚嘚不停, 半个时辰后, 停在了琼楼前。 林溪虽然不懂如何经营酒楼, 但现下一眼望过去,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恰逢饭点,要搁以前, 一楼大厅客人都快坐满了。 如今却空了一大半。 林溪蹙眉:“是不是近来京城又开了几家新酒楼,我们客人这才少了许多。” “你也不算太笨。”陆焰扫了她一眼。 林溪痛心疾首道:“那到底……开了几家新酒楼?”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不可能就只许她开店赚钱,不许别人赚钱。 陆焰:“不是新酒楼,香客来近来推出了许多新菜,削价出售不算,还允许客人赊销和撒暂。” 花样频出,进店消费还能关扑,赠送红票。 他们店里放置了八卦盘,共分成六十四卦。 每卦都有不同图案,客人站在两丈之外,拿飞镖瞄准投向旋转的八卦盘。 扎中的图案不同,有不同折扣和奖品。 这还额外吸引了一批赌徒。 至于红票,便是客人吃完后,店家送的票据。 凭票据下次进店可以抵一定银钱。 而且香客来的新上的菜肴的确不错。 好几道都颇有新意,不但样式漂亮,味道也新颖。 这都是其他酒楼没有的。 香客来吸引客人的种种手段,都是苏漾漾想出来的。 苏漾漾从林家搬出来,住到香客来少东家的院子。 他们目前只是每晚谈心的普通朋友。 这些天苏漾漾受人照顾,作为报答便出了这些主意。 不但能帮朋友,还能证明自己,顺便打压琼楼,可谓一举得。 陆焰言分析的透彻,林溪很快明白了事情原委。 “他爷爷的这是疯了吗?这样能赚到钱吗?这也太损了吧!” 陆焰:“香客来推出的新菜不打折,点的人不少,此消彼长,平衡收支没问题,但要赚很多钱……大约是不太行。” 他们很会盘算,那些其他酒楼都有的菜式,香客来便会削价到惊人的地步。除开成本,根本不赚钱…… 常见的菜色,赔钱卖或者不赚钱卖。正儿八经盈利那都靠新菜。 这段时间香客来大幅度削价,不只影响了琼楼。京城其他两家同规模的大酒楼,也未能幸免。 林溪十分无语。苏漾漾还真他娘是个人才。 不过你要帮你的蓝颜知己,何必砸了其他同行的饭锅? 陆焰:“我们几家酒楼私下合议过,约定好暂不削价。” 香客来这种经营方式,并不值得借鉴。削价之后很难涨价,这是下下策。 而且削价后为了节约成本,难免为影响菜品口味。 他们皆都是京城一流的酒楼,本就菜价不菲,看重长久口碑。 林溪:“我很好奇,香客来新菜能有什么水准,现在就去看看。” 她说干就干,刚进琼楼,就要拉着陆焰换地方。 陆焰:“……不会是你自己想吃吧?” 林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苏漾漾和沈重霄以前也来过琼楼。” 想也知道,只要有苏漾漾在的地方,一定有沈重霄。 祸害总是成双成对。 提起沈重霄,林溪看向陆焰,不由……拿两个人做了比较。 平心而论,沈重霄长得是不错,不然当日她也不会被迷惑。 信王在京城未婚世家女中,颇受欢迎。 但陆焰也不错,不管是吐血时的脆弱病态,还是现在的漂亮沉稳。 那都是很拿得出手的!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而自知,却不太在意。 所以比起沈重霄,多了一些洒脱。 招摇的花孔雀,哪哪儿都不如安静的小毒菇。自己还是很有眼光,赢了太多。 陆焰欲言又止:“……” 能不能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所以是拿我和其他男人相比,最后我还比赢了? 我并不觉得高兴。 两个人到了香客来,找了包厢坐下,林溪把招牌的菜全都点了一遍。 她一一试过菜,平心而论,其实都还挺不错的。 但要说多好吃,那也不至于,毕竟卖点是口味新鲜和独一份。 林溪缺德惯了,问:“难道我们不可以,想办法把这些新菜学回去?” 陆焰:“嗯,你不算很笨。” 林溪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肩膀。 “你不要瞎说,我明明就脑子很灵光!你能娶到我这样聪明的夫人是你生有幸。” “是吗?”陆焰嗤笑一声,又说,“我找了一个舌头很厉害的老厨师,他经验丰富,只要尝过的菜色,就能原模原样复刻出来。” “真这么厉害?” 陆焰抿了抿唇,凑近她,用只能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是对外的说法,实则是买通了这里的厨师。” 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至于各中手段,他就不赘述了。 两个人离得很近,陆焰鼻尖全是香味。 那是一种特意调制过的花水,出自踏雪之手。 他曾在盥洗室闻到相同的味道,此刻经过她体温的蒸熏,反倒是更好闻了。 清香不腻,十分特别。 林溪诧异之余转过头。 他们本就隔得近,陆焰的唇,正好擦到她的鼻尖。 “那你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场。”林溪并未在意,关注点都在酒楼上。 那岂不是很快又能像从前一般赚钱,简直太好了。 陆焰:“……” 她的头发轻轻拂过脖子,有点不自在,也有点痒。 “你还挺能干,说吧,还想要什么奖励,我都可以考虑。”林溪拍了拍他肩膀,真心实意夸道。 比如说,她可以大方的给对方一笔奖金。 陆焰没说话,平静地看着她。要什么奖励? 两个人距离很近,在外人看来,便是亲密无间的耳鬓厮磨。 苏漾漾收到林溪来的消息,仔细整理好衣衫,才不紧不慢地过来。 她这段时间过得十分不如意,眼下终于有一件事顺心。再次证明了自己。 不至于见面时矮人一头。 苏漾漾刚踏入包厢,便看到林溪和男人正卿卿我我。 吃饭还动手动脚,没有半分姑娘的骄矜。 这般轻浮,难免让人误以为能任意攀折。 苏漾漾轻咳了一声,林溪转过,看向来人。 她笑意盈盈道:“苏姑娘来了啊,既是旧识,今日可否打个折?” “陆夫人既然主动提起,我也不好拂了脸面。” 林溪:“难得见你这么爽快,那就打个一折吧,预祝苏姑娘能一帆风顺,谢谢。” “……”苏漾漾眉心跳了跳,她怎么好意思说打一折。 算了,这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又何必同她一般计较。 “你是琼楼东家,觉得今日菜色如何?可否提一些建议。” 林溪真心实意地夸赞:“当然很好,各方面都没得挑剔。” 这么好的东西,马上大家都要有了。 苏漾漾准备好辩驳的话,一时毫无用武之地。 “……陆夫人倒是坦诚。” “哈哈,我一直都这么坦诚,你若是也能这样,那就不会每次都意外。” 苏漾漾:“……” 这人说话可真是……不留情面。 她有些难为情地看向了包间里另一个人,想必他能体会自己的难为情。 和往常不同,男人迟迟没看过来。 陆焰没有察觉,或者说是不在意,陌生人在寻求认同感。 与他何干? 林溪:“走吧,苏姑娘承诺一折,她和东家关系好,说话自然算数。不过我怕她等会儿忘了。” 苏漾漾:“……” 我又不是你,未免太小人之心。 陆焰:“……好。” 真要说缺德,那还是夫人你更缺德。 夫妻俩刚准备离开,不巧……遇到了进来的沈重霄。 林溪心里猛翻白眼。 所以她一直不怎么出府,有时候世界真的很小。 沈重霄视线在新婚夫妻间,慢慢巡了一圈。他还是不懂,林溪为什么执意要嫁给这个人。 因为不懂,心里的某个地方,一直不太舒服。 沈重霄皮笑肉不笑道:“国公府小姐也在这里,承蒙关照,我近来过得……十分充实。” 被迫提前卷入夺嫡,太子身边谋士狡诈,端王阴狠。 虽然他能应付,却还是心有不忿。 苏漾漾心里一动,笑着说:“殿下你怕是不知,陆夫人和她夫君十分恩爱呢。” 这两个人差点被赐婚,这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林溪看了眼沈重霄,又看了眼强装淡定的苏漾漾。 只要这两个人碰上她,南曲班子马上开唱。 你们硬是要拉上我吗?老娘都成亲了! 懂不懂,我是□□了啊□□! 算了,我就帮你们助助兴吧。 林溪走到苏漾漾身侧,对方意外之余往后退。 她拉住对方手腕,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皇帝准备帮长安侯的嫡女和信王赐婚。” 沈重霄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依仗,联姻无疑是最稳妥的方式。 哪怕不是国公府,也会是别人。 他为了上位,出于种种考虑,现下绝不会娶孤女苏漾漾为正室。 好吧,换一个出发点看,如果没有中间一系列的折腾,那又怎么显得他们爱情远超旁人的深刻? 他妈的,林溪认真琢磨过,对沈重霄这种野心勃勃又毫无底线的人来说。 女人只是他争夺权势过程中附带奖励。 但对苏漾漾来说,她做那么多事,付出那么多,只是为了最终的奖励——得到男人的心。 好吧,最终她也成功了。 只能说天生一对。 苏漾漾一瞬间脸上血色消失,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重霄。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同时又明白,林溪没必要去说,一个很快被拆穿的谎言。 这个人虽然疯疯癫癫,喜欢胡说八道,可说大部分都是实话。 沈重霄怒目看向了林溪。她这次又想干什么? 信王面露凶光,再无往日的端正,咄咄逼人道:“你接近太后,那和尚竟也肯帮你说话。崔闻玉和宣慰使司副使家的女儿,今日去国公府做客也久久未出来。林溪,你笼络这么多人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你就不是野心勃勃?为何要坏我好事! 林溪不为所动,声音柔柔道:“你是傻子吗?那我还能干什么?我当然是为了结党啊。” 如果不是为了结党,我还要费这个事? 一点好处都没有,那还不如在家里睡大头觉。 既然我派人跟踪你们,你派人暗中观察国公府也算公平。 如今你明知故问,但我向来坦诚。是为了结党,结成吓死你的党。 所以,你又能耐我如何?去找你爹告状吧,看他又能耐国公府如何? 沈重霄:“……” 他还从未被一个女人气成这样,顿时理智全无。 伸手便想把人一把掐死算了。 41 第四十一章 为什么不多杀一个人 林溪见他被气得失去分寸, 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 管他是不是真要动手,这个再次降临的机会,自己必须得抓住。 还等什么?刺两剑!发配潭州两年!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这次总不能还有人拦着吧。 陆焰见她眼睛发亮。仿佛一头敏锐异常的鹿,闻到血腥味后,全身神经都在兴奋。 大致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无论如何, 他都不想跟着林溪发配千里。 近来他把各种名贵药材, 当水一般喝。原本要养大半年的伤,估计再过三四个月, 便能恢复至八成。 到时一切都会更顺利。 借国公府这股东风……只要战场上稍有建树,便能在周国拥兵自重。 他不会像英国公对皇帝愚忠,届时取而代之, 未尝不可。 至于林溪,陆焰原本以为成亲只是一场交易, 但他们似乎和寻常夫妻没有不同, 似乎又处处不同。 陆焰自小在冷宫艰难苟活, 见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数次死里逃生早就心冷似铁。 端方持正下, 包藏着蛇蝎心肠。 他汲汲营营多年,不相信任何人, 日后不会同别人共享权势,无论男女。若他为帝, 不会有皇后。 这样也可以杜绝有人借用后宫势力,兴风作浪。 陆焰暂时没有想好,日后如何待林溪。 总归不能杀了了事。 哪怕杀人对他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寻常,不值一提。 沈重霄见林溪一直在笑, 压制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 早知今日,在船上初次相逢,他就该无声无息了结了她。 自己何至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但他很快回过神,不能鲁莽行事。 沈重霄打算手缩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林溪哪里能放过这个天赐良机,身体往前倾斜。 知行剑不在身边,但是没关系,她可以握住对方手掌,折断他拇指。 接着挑个地方继续下手,只要不死、不重伤就成。 光是在脑子里这么想,林溪就有些激动。 不知道他会忍下疼痛,还是会叫出声呢。 千钧一发之际,陆焰抢先冲了上去。 连着林溪都从未想到,她病弱相公能这么灵敏。 鬼魅一般。 “不许你动我夫人。” 沈重霄本就对林溪的夫君没好感,当下皱了皱眉。 不过碍于面子,他也没有用全力,只是借势把人往旁边一推。 凭你也想英雄救美?真是毫无自知之明。蛊惑平宁公主不算,竟还有本事搭上国公府。 但那又如何,也就是女人吃你那一套。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陆焰被推的连连后退。 这一下被推狠了,他拽下来珍珠门帘没停下来,又撞向一边桌子。 顺势把桌子上的盘子扫落了一大片。 瓷器落地响成一片,眼下刚好是饭点,包间门里许多人探出头来看。 不收门票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什么?还有皇子?那更是要好好看看了。 沈重霄也很诧异,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般用力。 陆焰抬起头,嘴角赫然有一道血迹。 那一抹红色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妈呀,这都见血了,下手也太狠了! “你敢伤我夫君?” 沈重霄低还在状况外。林溪飞速上前,打了他一个耳光, 苏漾漾飞速扑上来,挡在了沈重霄面前:“他不是故意的。” 林溪心下了然,好嘛,这对狗男女,莫非把她的反应,也当成“惊天地泣鬼神”爱情游戏里,重要的一环? 陆焰低声说:“人太多,我们走。” 林溪一脸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走?优势不是在他们吗? 哪怕这是对方地盘,人再多,但她要收拾打扫起来,一点都不虚的。 陆焰拽住她手腕:“走。” 林溪还在踟蹰,那边林彦带着人找上来了。 半个时辰前,崔闻玉和孙薇没有在琼楼见到人,却碰遇见了林溪这位胞弟。 三人聊了几句,林彦便领着两个姑娘来找他姐姐。 不想一来就有状况。 孙薇看到苏漾漾,面色一沉。 这个女人师兄害死了姐姐,她还带着姐姐的簪子招摇过市。 焉知她不是共谋? 自己如何能让对方过得痛快?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好啊,原来你人躲在这里。”孙薇扑了上去。 哪怕名声不要了,也断然不会让凶手逍遥快活。 苏漾漾大惊失色,没想到今日又遇到了这个疯子。连忙往沈重霄身后躲。 林彦深吸口气,你们惹林溪干什么? 信王你是明日就要登基,还是觉得反正自己已经出局,干脆不要命啦? 林溪要发疯了,这种热闹林彦可不想往前凑,免得被误伤波及。 他转身就跑,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一众人:“……” 你们不是亲姐弟吗? 陆焰拽着林溪的手,咬着耳朵说:“这么多人看着,你若再动手,对就变成了错。” 林溪有些不解地看着人。 陆焰:“马上进宫,去和太后告状。” 林溪被点醒,对啊,这件事本来就是沈重霄的过失。是他先动的手。 太后这段时间门,和皇帝关系有些微妙,信王又是皇帝最看重的皇子。 ……若有这个把柄递上去。太后定然会笑着接纳。 林溪脑子转过弯来,便由着陆焰把她拉了出去。 两人上了车,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上,林溪盯着他嘴角的血迹,不太放心地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 林溪:“……” 吐血了还没事?你不会在硬撑吧。 陆焰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声音淡淡道:“不必介怀,我刚才服用了桑葚。” 所以,吐出来的红色汁液,是桑葚。 “你不会以后也这般算计我吧。” 他如何能做到,把桑葚一直含在嘴里,还在关键时候吐了出来。 四两拨千斤让沈重霄吃了这个大亏。 陆焰看了她一眼:“夫人若一直待我这般好,我怎么会舍得?” 林溪:“……” 听听这话,以后我待你不好,你就无所顾忌了是吧。 真是越好看的男人,越不能相信。 陆焰拿出手帕,擦干净嘴角,蹙眉道:“平日你也不会这般鲁莽,为何每次一见到信王,便不管不顾了起来。” 林溪没有说话。 若不是不想惹麻烦,和白白便宜另外两个皇子,她能让沈重霄活到今日? 陆焰:“你刚才提起,长安侯的嫡女和信王的婚事。莫非是心中还有介怀?” 林溪抬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娶谁和我没有关系。他娶一百个妻妾都行,反正里面没有我。” 世界上男人这么多,一个男人。她可不玩两遍的。 “是吗?” “当然是!我和他就相处过几天,莫非不在一起,我还有守孝期?” “那没这个必要。”陆焰唇角幅度柔和了起来,又问,“若我死了,你会守孝吗?” 你这又是哪一出?你不会被那对狗男女感染了吧。 林溪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呢?会吗?” 陆焰怔了怔,他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林溪:“你也觉得很无聊吧。” “……我会。” “会你个头,我又不需要,人都死了,哪里还管得了身后事。我进宫去和太后告状了,你先回去吧。” 林溪说完这句话,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马车已经到了皇宫城门下。 陆焰一直盯着林溪背影消失,这才收回视线。 哦,所以若自己死了,她大约是不会守孝的。 眼下陆焰暂时还不回去。 刚才在酒楼闹起来,他察觉到人群中,有两双盯着他的眼睛和其他人都不同。 他不会看错,大约是来自赵国的故人。 这么多时日过去他们总算找来了。 — 太后听见林溪要来,敲木鱼的手抖了下。 近来半个月,她每日用功修行佛法……只怕是今天佛心又要不稳了。 林溪进了殿,行礼之后并未立马站起身。 太后掀了下眼皮:“你心中藏着的话,尽管说来听就是。” 不知谁这么倒霉,又要被你揭穿私德不修,道貌岸然。 林溪抬头:“娘娘你要为我做主啊!” 太后:“……” 果然,哪怕做再多心理准备也无用,每次还是能出乎意料。 __ 林溪这边告完了状,太后立马让人去把信王和皇帝请来。 作为长辈,她有责任修正儿子和孙子的过错。 太后抓住这个把柄,指责皇帝过于偏爱幼子。 信王亦是私德不修,大庭广众之下争风吃醋,还把对方夫君打到吐血。岂不是让寻常百姓都看皇家笑话? 如此看来,信王规矩都白学了。 国公府小姐心有不忿,这才把状告到她这里。 还让她一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还要操心这些事。 皇帝对太后掌管后宫,还和前朝许多官员来往不断,不肯放掉手中权力,颇有微词。 太后话里话外意思,事实摆在这里,明明是皇帝做事不够周全在先,才让她不得不从中斡旋。 眼下她已经安抚过了国公府小姐,还赏了不少东西作为补偿。 这事算暂时平息了。 皇帝虽然不满,却到底也不好说什么。 从太后宫里出来,周帝把信王叫到书房,狠狠训斥了对方一番。 “我原本是想为你找一门好亲事,如今你闹出这一番事情,怕是长安侯不肯把嫡女嫁给你。” 沈重霄重重叩头:“儿臣让父皇担忧了,但请父皇明鉴,今日之事,全是有人设计陷害。” 周帝叹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哪怕有人陷害,事情也是你自己做的,信王,你太冲动了。” 三位皇子中,他私心里最看重信王。近来发生的一些事,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太子懦弱,端王狠毒,但这两个皇子至少面子功夫做得好…… —— 林溪从宫里出来,天色已然黑了。 她没着急回府,难得出门一趟,又去了夜市打了一路。 等她玩得尽兴了,走回院子,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矮榻上的陆焰。 他约莫是洗了头发,半干的头发披着,更显得五官浓稠。 一眼看过去艳色逼人。 林溪打算先去洗个手,回来再和人复盘今日之事。 得亏今日陆焰拉住了她。 哈哈,沈重霄吃了如此大亏,自己却一点油皮都没破。 刚走进盥洗室,林溪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嗅到一丝很淡的血腥味。 陆焰方才洗了头、洗了澡,莫非是做了什么,怕自己看出端倪? 林溪从盥洗室出来,走到陆焰身边。开门见山地问:“小毒菇,你今日做了什么坏事?” 陆焰:“……” 他再三检查无异,居然还能被发现。 林溪拽住他的手腕,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 “走,你跟我去自首。” 陆焰任凭对方握着手,抬头看着她,褐色眼瞳映着烛光。 林溪忍不住笑出声来,坐了下来。 “逗你玩的。” “我什么都没做。” 林溪打量着人,谁能想到他表面看着松雪风骨,其实是一株小毒菇。 今夜沾了点水汽的小毒菇更好看,安静坐在那里,眉眼间门有种如梦似幻的暧昧沉静。 若是被美色所迷,大约真可能陷进去。 “你不适合用美人计,别人会将计就计。” “这是夸奖吗?”陆焰神色坦然:“可你就不会。” 林溪当然不会,不然哪能有胆子养这棵艳丽的小毒菇。 “今日我心情好,你做了坏事也就做了,以后给我安分点少惹事。” 她懒得去追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没有那么高的的道德要求。 简而言之,自己过好最重要。 陆焰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抬眸道:“你为什么不让他师妹也一起消失,这样更省事。” 林溪:“……” 好嘛。她奉劝人别惹事。他倒好,问她为什么不多杀一个人。 这是个好问题。 42 第四十二章 羊毛都照着一家薅 林溪:“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是个善良的人。” 陆焰显然不信,也不说话。 林溪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兄长告诉我, 肆意毁灭别人的人生,那也会让自己失去成为正常人的可能,你也记住这句话。” 苏漾漾是挺烦人,可能是因为会医术, 有一种对旁人高高在上的怜悯。 一个人不能既要又要,苏漾漾不太懂这点。她想要一直比别人好运,又想要一直被夸善良。 这就让她这个人很拧巴。 就像林溪看中了陆焰的复杂, 能在烈火烹油的国公府自保, 不用她费心照料。那就不会要求对方纯洁又老实。 不会既要,又要。 林溪有种直觉。小毒菇虽然有点邪, 却不会对她不利。 那是从第一眼见到陆焰,就有的感觉。 对于她这种十几年来,既要苟着又要活着的人来说, 直觉准这点非常重要。 不过苏漾漾也只是烦人, 本质上不算恶人, 只能说是经常好心办坏事。 不至于到弄死对方不可的地步。 林溪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犯不着。 陆焰轻轻点头:“好。” 何持让是他见过,最正直的一个人,正直而不迂腐。 林溪身上有很明显的, 对方约束过的痕迹。仿佛纸鸢,永远有条线牵着。 陆焰下午等林溪进宫后, 回头找了赵国那两个人。 半年前,他说服太监曹德安去前线督军,把自己一同带去。 后来曹德安听取他的献策, 连夺六座城池,渐渐对他言听计从。 太监不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比起皇帝的其他儿子,对方更想辅佐他这个不起眼的皇子。 陆焰当时也有自己谋划。 不想他们双双出了意外。 眼下那人既派人来寻他,想必是有了转机。 陆焰不准备马上回赵国,他杀了那两个探子,截取了他们递出去的消息。 他要的是对方认自己为主。并不想去做傀儡皇帝。 皇位来路不正,坐不稳多久。 林溪:“对了,今天阿兄来找过我吗?” 陆焰声音淡淡道:“来过,我已经解释过了,他知道不是你的过失。” 林溪:“不错不错,你还是有点本事。” 其他不论,哄他大哥一流。 不日即将会考,她不想影响兄长。 说到会考,林溪有点担忧。 届时要连着考好几日,人被关在小格子里,中途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出来。 天气日渐炎热,考院条件十分有限,既窄小又憋闷。 据说去年还有中暑死了的考生,承受不住压力,出来就一病不起的。 林溪叹气,钱进了她口袋,那就和进了死人口袋无异。 一般情况下,绝不要想她拿出来。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想以琼楼的名义,出钱帮考试院修葺一番。 这样兄长在考试时,也能舒服一点。 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兄长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掏钱了。 林溪作为一个把钱看得和命一样重要的人,难得大方了一次。 没想到还被拒绝了…… 没错,她被拒绝了。 负责这次会考的礼部,说若修葺考院要经过许多流程审核批准。 今年不一定能动工,明年也不一定能。 这些官员安逸惯了,周帝向来对官员大度,所以他们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他们可以少做一点,但绝不允许别人多做。 林溪还能说什么。 这些当官的……拿着俸禄不办事,底线都直接干穿了地狱。 说起来,礼部还是端王的势力之下。 如果把这个蠢货私人马场踩着玩的铜钱,拿去修葺考院。 那得比客栈还宜居。 很好,端王被她狠狠记了一笔,要找到补刀机会,一定不客气。 何持让这段时间专心温书,未曾出门。 考试这天,国公府浩浩荡荡去送考。 林溪一路上把这几天要用到的东西,念了一遍又一遍,就怕有遗落。 难得仔细一回。 十分不巧,他们在考院外面,碰到了苏漾漾。 苏漾漾的一位蓝颜知己这次也参加会考。 她是特意来送行的。 这段时间,香客来生意一落千丈,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菜式,都被其他酒楼学了去。 香客来的优势,就在于推出的新菜。 那几家酒楼不满香客来破坏行情,恶意竞争,这次联合起来抵抗。 把学来的新菜,纷纷打折出售,一时之间,香客来从前的优势全无。 香客来为了止损,只能把原本打折的菜,全部恢复原价。 问题又出现了,打折菜品忽然恢复了原价,客人自然没法接受。 只能说越来越糟糕。 林溪:“苏姑娘近来可好?” 苏漾漾像是做了许多心理建设,这才鼓起勇气问:“你处处和信王作对,你……是不是还喜欢信王?心有不甘?” 林溪一脸无语。你发癫,别人问地你答天。 你是不是有病,我是为了钱啊!别拿你们恶心的爱情玷污我的钱! 这位满脑子都是想怎么帮男人,怎么救赎对方。 当然,这些男人也很离奇。 对他们而言,怎样报答漂亮女人的好心? 给她一笔钱,不是。帮她达成心愿,不是。 他们选择以身相许,毕竟他们的爱,重于一切。 哪怕他会娶其他女人为妻,但是心里只爱她。 哪怕知道门第差别,还会孤注一掷只爱那她。 哪怕知道她心有所属,也还是…… 不说他们谁对谁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溪冷笑一声:“今天我兄长会考,你要是影响他,我把你脖子拧断信不信?” 苏漾漾身侧的男人,听她说话这么不客气,颇为愤慨。 他刚张嘴,林溪一个眼刀递过去。 “也把你脖子拧下来,不开玩笑。” “……” 苏漾漾气得不轻,林溪怎么如此野蛮。 不过对方看着不好惹,她到底没再说话,转身上马车走了。 月初考完,月底放榜。 放榜这天,林溪、林彦还有国公府一众人都去看榜。 何持让名字赫然在榜首,一举中了会元! 考院外面人声鼎沸,不少“心有打算”的人家,特来榜下捉婿。 何持让年纪轻轻,温文尔雅,如今又中了会元,各府家丁一窝蜂朝他扑过去。 只怕是当场分成八大块,也未必能够这些分的啊! 林彦这次没跑,死死地护住了何持让。 “你们不要太过分!小心林溪发疯,她看着娇弱,到时候吓死你们。” 来捉婿的各方人马不以为意,纷纷打量着这个坏了好事的小子。 “哎,这不是英国公的外甥吗?听说如今学好了。” “只是没以前那么闹腾了,学业还是不成。” “他还是算了吧,我不需要这个女婿。” 林彦恼羞成怒:“你们说话不要太过分!我哥哥就算去当和尚,去当尼姑,他情愿变成一个女人,也不会娶你们的女儿!” 何持让:“……” 那倒也没有那么极端,只是他觉得盲娶哑嫁,对男女双方都不太好。 林溪捂眼不愿再看,她挥了挥手。 单武立马带着两个手下,冲进人群,把何持让解救出来。 见他身边多了几个侍卫,那些想捉婿的人,这才没有敢贸然上前。 林溪笑着打趣:“阿兄这些天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走夜路。” 何持让惊魂未定地点头:“若无必要的事情,我这一段时间都不出门了!还是安心准备殿试吧。” 他连续几日都未曾出门,倒是林彦近来气色红润,在外面混得如鱼得水。 每天按时去书院报道,常常重复一句话。 书院同学问:“午间吃什么。” 林彦:“你怎么知道我哥哥考了会元。” 书院同学:“这几日天气不错。” 林彦:“你怎么知道我哥哥考了会元。” 哪怕没人说话,他也能指着天上飞过的一只鸟,说:“你看那只鸟多好看,你们怎么知道我哥哥考了会元。” 众人:“……” 在书院里,和林彦不太对付的人,说他这样太不谦虚。 不过很快就被林彦身边围着的狐朋狗友,振振有词地怼回去了。 “若是我考了会元,那从今儿起,我爹每天跪着叫我爹。” “不说光宗耀祖,我家族谱得从我这儿开始写。” “我哥要考上会元,路过的狗要是不知道,就是我宣传的不到位。” 虽然很气人,却让人没法反驳。 毕竟能考到会元,那就是了不起啊。 三日后殿试,殿试结束,两日时间阅卷,次日放榜。 何持让赫然是一甲头名,高中状元! 林彦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在书院彻底扬眉吐气。 平时一心做学问,不屑于他学业平平,又嫉妒他长得俊俏的讨厌鬼们,一改之前态度,纷纷道喜。 还想去他家做客,近距离瞻仰状元郎的风姿。 哼,他才不乐意呢,现在想和他做朋友?晚了! 自个儿在一边忏悔去吧! 放榜隔日,周帝下旨开金明池,在琼林苑设宴,一甲三名赴宴。 殿试时,贡士本来只在殿外答题,不能见到皇帝。 但是周帝却亲自来监考,看着贡生一一答题。 他虽然看重名声,近年来手段过软,却也有惜才之心。 周帝清楚何持让和国公府的关系。 去年登科的状元,都过了不惑之年,何持让这般年轻却才气斐然,还难得有一身风骨。 关键他还不是出自世家…… 如果和国公府没有关系,那就是完美无缺的天子门生。 皇帝犹豫再三,还是许了对方状元。 开宴这天,皇帝御驾至金明池的临水殿,大宴群臣及官眷家属。 林溪是国公府嫡女,英国公不在京城,她自然要出席。 她还带着新婚不久的夫婿。 两个人刚一落座,四周就投来了不少打量的视线。 先前信王为了英国公嫡女争风吃醋,一掌把对方夫君打到吐血。 英国公嫡女心疼夫君去找太后哭诉…… 信王因此受到了训责。 这事眼下还热乎着的。 一波三折,涉及事件的人身份不低,难道不比话本子精彩? 众人纷纷看向林溪,琢磨这位英国公小姐倒是长相不俗。 颇有几分红颜祸水的样子。 今日参加宴席的人,还有久未露面的平宁公主。 林溪看向身侧的“真祸水”,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你要小心,要是被母老虎叼走了,那我……” “你要如何?” 林溪:“若是公主愿意给钱,我只好含泪收下,息事宁人。” 陆焰抿唇:“不会,你难道没发现,平宁公主在盯着你兄长看吗?” 话音一顿,他又说:“周帝不满公主荒唐,眼下她孝期已过,正打算帮忙物色新的驸马。” 林溪冷笑道,“一点都不合适好吗!” 那个老头儿什么时候才能清醒,放弃做媒这个爱好。 明明眼光差得很,做的媒都黄了…… 还是认为掌握生杀大权,便能随意左右别人的人生很有成就感? 陆焰叹气,刚才说到公主对他不轨,林溪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眼下受害者换成她兄长,立刻正襟危坐。 林溪:“这也太过分了。” 公主也他娘的个人才。羊毛都照着一家薅。 就只有那么一点道德,知道林彦年纪小,放过了他。 也许不是因为有道德,愚蠢是林彦最好的保护色,她只是担心智商会通过睡觉传播…… 林溪心里有了决断,按照之前惯例,不日皇帝即将去围场狩猎。 刀剑无眼的场合,三位皇子也都想整点事,借此弄死另外两个。 水被搅浑了,她正好乘机偷偷摸鱼。 端王?信王?公主? 这三个人她都不喜欢,也不喜欢她。 你们既然想弄死我,那么被我不小心弄死很正常吧。 到时候随便摸一条,死活就不论了。 43 第四十三章 少一点良心,多一点开心…… 平宁公主在看到何持让, 顿时就眼前一亮。 要说这人五官有多好看,其实比不上陆焰…… 可这位新科状元,却有种从内到外的儒雅斯文。一身青色衣袍,外表温柔如风, 内在坚韧果敢。 回皇帝话时条理清晰, 不卑不亢, 声音也悦耳动听。 每句话都仿佛猫爪一般挠在她心上。 带来的刺激和新鲜,是她以前玩弄的面首完全不能比的。 难得动了把人招为驸马的心思。若是这位能讨好于自己,她愿赐予对方锦绣前程。 不然哪怕是状元,不是世家出身那也无用。 平宁公主身为先帝最疼爱的小女儿,从前她父皇还在时, 便能掠夺所有想要的任何东西。 现下她皇兄在位,权势虽不如以往。 但她既为天潢贵胄, 想要的东西自然也都应该到手。 她的肆意, 和当年轮流攻破京城。造成四王之乱的几位皇兄。现下贪财的端王,好色的太子相比, 也不算什么。 不过, 本就该集天下万民之力,供养皇家。 眼下新科状元一直住在国公府, 可见十分看重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她和林溪不睦, 这倒是不太好办。 平宁公主恶毒地想,如果林溪突然暴毙……那就太好了。 那她的兄长, 她的夫君,自己都会接管好好照料。 — 林溪和陆焰先走一步。 何持让被周帝留下说话,直到宴会散去,他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毛毛定然会等着自己,走出金明池后, 何持让四处张望。 “状元郎,虽是头次相见,本宫却被你的才华深深折服。”平宁公主从一旁马车走出,笑容妩媚。 她使了个眼色,丫鬟捧着锦盒上前一步。 平宁公主扶着发髻:“这是几方画眉墨,虽然名贵,但你用着却是正正好,不算浪费。不能我是否有机会,瞻仰状元郎的墨宝。” 何持让下意识退了步。 “公主有礼,我怎配用这么好的墨。再说了,若是字写得差,好墨也无用。” 国公府的文房四宝,那都是极好的。 可毛毛写出来的字……细看是对兄妹双方的残忍。 平宁公主:“……” 搁从前她早就翻脸了,现下她反倒是觉得这人,有几分耿直可爱。 见对方如此不懂情趣,她逼近一步,舔了舔嘴唇问:“状元郎,那我今日好看吗?” 公主正值妙龄,是个婀娜多姿的美人。 身边的小厮,捧哏道:“公主殿下又有哪日不好看?” 说完看了眼对面的书生,警示他小心说话。 何持让低头,声音不卑不亢道:“公主被禁足于府中多日,好看难看,想来区别不大。” 平宁公主:“……” 油盐不进,很好,果然和林溪是兄妹。 —— 金明池西门没有房屋商铺,倒是种了许多柳树。 炎炎夏日,现下柳树枝繁叶茂。 绿荫之下坐着几个垂钓的人。 金明池是皇家园林,来这边垂钓的人,须得先去旁边买牌子。获得准许后方可捕鱼垂钓。 鱼钓上来,便有游客用高于市价的银钱买下。 在一边薄切鱼片用以佐酒。也算是惬意的事。 不到一个时辰,林溪已经钓上了十条鱼。 条条都卖了好价钱。 作为宴会的官眷,还不用交钱买牌子,算是无本买卖。 陆焰拿手帕,帮人兜着赚来的铜板银子,默默叹气。 这位真是钱多钱少,那都稀罕赚。 李澜看到了林溪,径直地朝人走去,笑容满面道:“林小姐有礼。” 林溪回头。哎,这不是平日跟在平宁公主身后的小白脸吗? 李澜被公主授意来拖住人。眼下平宁公主对那位新科状元很有兴趣,让他有种莫名危机感。 他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国公府势力不容小觑,比公主府只强不弱。若是自己能得到英国公嫡女的芳心,想必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李澜本就是欢场高手,嘴甜会哄人不算,还身形伟岸、昂藏六寸。 公主一众入幕之宾里,唯独他宠爱不衰。 他对攀高枝很有信心。对方只是个新婚不久的姑娘。 丈夫动不动就吐血,看着一副命不长的样子。想必不太行…… 天赐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抓住! 李澜今日特意打扮一番,穿了身红色衣袍,脸上还扑了粉。 他伸出半截舌头,舔了舔唇,盯着对方的眼睛说:“若是你垂钓,想必许多鱼都愿者上钩。” 摆出了自认为最诱惑的姿态。 陆焰洞悉对方目的后,第一时间去看林溪反应。 林溪怔了下,这明明是她钓鱼技术好!还有,你又不是婴儿,胡乱吐什么舌头。 她脸上笑容温柔,说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 “你再说句话试试,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拔出来?” 李澜怔了怔,舌尖一凉下意识闭紧嘴。 陆焰虽毫无半点同情,却装出一副讶异,轻拍胸口。 “夫人是否太过血腥?为夫好害怕。” 林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收回鱼竿,从对方手中,拿过刚才卖鱼挣的钱。 “走吧,我阿兄应当出来了。” 妖怪突然凑上来,不用想也知道有鬼。 两人往回走,林溪叹道:“有毛病,他□□你都成算大一点。” 陆焰:“……” 那倒也不必,我也不感兴趣。 林溪:“毫无自知之明,你穿红色衣服,比他好看许多。” 陆焰怔了怔:“你是指新婚那晚?” 林溪点头:“那天你可好看了。” “是吗?”陆焰脚步一顿,心里泛起丝丝缕缕涟漪。 林溪却没理会人,继续往前走。 转过角,远远就见到了被公主堵住的兄长。 她加快脚步,嘴里不忿道:“平宁她是不是有病!她不是应该来找你吗?一点不长情!” 陆焰:“……夫人真会说笑。” 我又不是渣斗,什么都给我。 平宁公主不想和林溪正面对上,见她往这边匆匆过来。 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何持让松了口气。 公主曾想对过毛毛不利,他当然不喜。刚才也是故意说得那些话。 没有人比他妹妹更重要。 —— 金明池设宴几日后,皇帝下旨授了官职。 按往年惯例,一甲前三名可以进翰林院,状元能官从六品修撰。 何持让不打算去翰林院,他更愿意和条理清晰的律法打交道。 皇帝惜才,便也依他所言。 京城地广人多,以中间为线,划成两县。 以东是荣县,以西是平西县。京城百姓的案子诉讼,分别由两个县衙受理。 每个县设县令一名,分别设通判三名。 何持让走马上任,成了平西县的通判。 虽只是一个六品通判,好歹也是京官。 在外人看来,他背靠国公府,何愁没有前途。 林家和同国公府的姻亲的陆家诸位,在旨意下来后,照例送了不少贺礼过来。 自己成婚,这些人送了厚礼,陆焰被信王打的吐血,这些人送来了慰问礼…… 兄长高中,送礼。兄长当官,又送礼…… 林溪再次感叹自己深谋远虑,若是不搞好关系,哪能收这么多礼物? 这就是亲戚多的好处了! 不要光看人短处,要多想想好处! 其实两家也觉得没必要走动这么勤快,每每都是林彦上门提醒的…… 何持让上任后,每日早出晚归。 京城常住人口众多,还有不少来游玩、做生意的外地人。 从前普通老百姓除非被逼上绝路,也都不愿和官府打交道。 击鼓鸣冤,若不是人命官司,官老爷大概率不会被受理。 何持让一改衙门从前做派,只要来报案的他都会受理。 口碑传了出去,来报案的人一日多过一日。 无论是农妇的鸡,踩了隔壁的菜,还是两家因为共用水井扯皮。 他都会断得一清二楚,速度很快。 闲暇之余,何持让把以前未破的案子翻出来研究。重新找到新线索,破获了一个陈年大案。 县衙同僚纷纷感叹,这位通判看着温和,断案却也果决辛辣。 周帝知道后大加赞赏,想着过一段日,便把何持让擢升到大理寺。 再赐婚于平宁公主。 有他这样端正严明的人盯着,平宁日后必会有所收敛。 这也能拉进皇家和国公府关系,岂不是一举两得。 林溪得空,去县衙观摩兄长每日在干什么。 看了一会儿,她这个守财奴都想掏钱了事。 别管谁的鸡,我再买一只鸡,你们快点走,人和鸡都别吵了! 何持让笑了笑,说这并非多买一只鸡的问题。 只要听完双方叙述,很容易能分辨出,这是谁家的鸡。 林溪:“……” 还能怎么办,只能是由着他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兄长忙着处理这些事,抽不出身管她了啊! 狩猎围场已经布置妥当,今年狩猎比起往年更隆重了数倍。 周国和赵国签订下盟约不久,这次周帝集结群臣和军队,去两国边境狩猎。 倒不是仅仅为了打猎,为了威慑周边他国。 借巡狩之名,行畋猎之实。 光是去狩场路上就得耗费十来日。 林溪每日马车上,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睁眼就问这是哪条道? 太子留在京城监国,其他皇子,包里平宁公主都在出行名单里。 这不是巧了,林溪梦见的里,也有这段剧情。 沈重霄在这次围猎中,派人刺杀了端王,端王虽然没死,一双腿却废了。 腿脚不便的人,再无登基可能。 沈重霄这个阴阳人,还把刺杀的事栽在了太子头上。 太子和端王本就斗了许多年,没了腿的端王彻底疯了,只想拉太子一起去死。 在端王不要命的反扑下,太子一党异常狼狈。 — 狩猎当日,周帝为了仁君的名声,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猎场仅围南、西、北三面,东面留口。 宗族祭祀结束,皇帝了一众百官依次进入了猎场。 周帝率先射禽,若射中必是吆喝声一片。两个皇子次发,再接下来诸将。 林溪看得有些百无聊赖,就这? 射箭打猎和大军开拔是两回事,你们这能吓唬到谁啊? 国公府的嫡女嫁了个病秧子,明明是武将之家,她夫君却只能坐着看…… “林小姐,你的夫君能拉得动弓箭吗?”有好事者,笑着问。 这句话落音,很多人饶有兴趣看了过来。 不少人等着看笑话,眼下她反驳不是,不反驳亦不是。 林溪有点烦。算了,还是让他们老实点,免得误了后面计划。 她站了起来,走到御史大夫身边,笑容温柔,轻声地说:“我家也养了几匹马,不过我这几匹肯定不如你的好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御史大夫却突然坐直了身体。 治好了多年腰椎间盘突出。 林溪往前,去到侯夫人身边,亲昵道:“你家小厮挺壮的,若觉得吃力,我可以让琼楼送你药膳补补,不过要收费的。” 这话可不兴说啊!侯夫人本有些斜视,这会儿眼睛都瞪直了。 “侍郎夫人,你的儿子怎么不像你夫君,倒像你的大伯。不要紧,反正都是流着一样的血脉。” 侍郎夫人:“……” 此女竟能一脸淡然,说出如此耸人听闻的话。 “你和兄长……哎,我懂你的!尊重祝福!不过小心身体哈!”林溪拍了拍这个大哥的肩膀。 分桃不少见!这断袖还断自己家里的,那还是挺稀奇的。 走了一圈,林溪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说:“我生于乡野,若不是被寻回,大概率是个乡野村妇。” 林溪:“既是村妇,想说的话一定会说,也不怎么有眼色会顾忌别人死活。 陆焰一脸真诚道:“为夫心中,夫人便是天上的皎皎明月!主要能让夫人高兴,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 众人:“……” 这他娘的分明是威胁!不要脸的狗夫妻! 被约谈的人起到快吐血。他们本来只是想着看笑话,为何会被莫名其妙地拖下水。 现下还可能变成笑话? 踏雪猜到林溪干了什么,倒吸了口凉气。 她告诉小姐这些秘闻,是让她不要犯了别人忌讳。 不是让她去威胁! 还有这个姑爷,也不是一个省心的。只要能讨好小姐,他什么话都说。 踏雪扶额:“我要晕过去了。” 单武:“你晕过去也没用,大小姐就这样的人啊,你难道还不习惯?” “闭嘴!” 本来还算融洽的气氛,眼看就快要结成冰了。 被她警告的人,敢怒不敢言,甚至不能开口辩驳…… 只能大骂这人太无耻。 还没被波及的,也不好开口相问。 谁知道会不会惹祸上身? 林彦从别处走过来,发现这边气氛尴尬到……仿佛要凝固了。 唯独林溪不受影响,还很有闲情逸致的吃水果。 林少爷意外又不意外。小声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发疯啦?” 作为第一个受害者,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姐不但打人很痛,说话也是不管不顾的。 别人都是一群人欺负一个,您这是单枪匹马霸凌了一群人。 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惹她干什么? 林溪:“别乱说话。” 最近这个显眼包过于乖觉,很有眼色知道遇事就躲。 看来还是打少了。 最多三年时间,她就要跑路。 即便她不跑……在场诸位待新帝上位那天,也得死大半。 得罪不得罪,也就无所谓。 沈重霄今日想用极小的代价,坐收了渔翁之利。 林溪嗤之以鼻,只要她在,那位不要想有一件事能如意。 周帝如此多戏,平时又纵容儿子无度。 倘若真死了个儿子,眼泪那还不得掉得像断线珠子。 啧啧,死儿子是大,也就没心思乱点鸳鸯谱。 阿弥陀佛,只要少一点良心,那会多一点开心。 44 第四十四章 错过了就是一生啊!…… 士兵停止驱赶野兽, 一众将士、参猎世家、群臣开始射猎。 妇人小姐,一些文弱的世家子对狩猎兴趣不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这也是年轻男女相看的重要场合。 林溪视线巡一圈, 不错不错, 猎物都入圈了。 她坐了会儿,说闷得慌,要和夫君去附近城镇散步。借此见识不同于京城的风土人情。 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新婚夫妻正当情浓, 也是常情。 男人们瞧不上国公女婿无权无才,妇人小姐却觉得他……十分英俊好看。 不过光好看有什么用? 国公府小姐生长于民间,不知婚姻背后的利益勾连。 夫君不能给她带来荣光,天长日久必定会后悔。 林彦作为战功赫赫的英国公外甥。 有一定反社会倾向的女人——林溪的胞弟。 隐隐约约猜到了他们要做什么。不过,这都不是他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该管的事情。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知, 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知。 这么好的阳光, 有人以后怕是看不到了。 无所谓啦, 皇家不似国公府人丁稀薄,也许死一两个也不打紧? —— 林溪走出狩猎场,早有安排好的人来接应。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僻静地方。 确定周围安全,无人跟踪,林溪下了车。 她换下了刚才累赘的衣裙, 身着深色衣裤,黑色斗篷,头发扎了起来。 上次她特意嘱咐踏雪, 置办几套方便杀人放火,夜间潜行的行头。 这不是都用上了。 林溪系好披风,叮嘱马车上的人。 “你在这里等我,如果嫌闷也可以四处走走, 但不要引起人注意。” 有个聪明的夫君就是省事,不用费口舌去解释,也不用刻意瞒着。 她很讨厌麻烦。 陆焰思索片刻,问:“你一定要去吗?” “我这可是为夫君出气呢。” “……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陆焰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林溪叹气:“夫君你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若是突然死了皇子,肯定会有动乱。她当然期望能安稳度日,闲来无事睡睡觉、听听曲,看看美人。 没办法,周帝开始打他大哥主意,这不是逼她吗? 那她只能随机杀个皇子,平复下自己心情,也转移一下别人注意力。 陆焰躬身,从马车上下来。 他眼瞳颜色本就很浅,阳光刚好打在他眼睛上,瞬间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这个人的品性如何难说,但可以肯定,他有难得一见的美貌。 林溪心念一转,越好看的男人越不能相信。小毒菇本来就一肚子花花肠子…… 今日更是要格外小心,万万不能有纰漏。 “夫君如此貌美,我可不忍和你生离死别。”林溪含情脉脉看着他,声音温柔道:“若我不能安然回来,断然不舍夫君独活,我会带你一起走的。” 陆焰:“……可真狠心。” 哦,意思是要我给你陪葬。 踏雪:“大小姐有点任性,烦请姑爷你体谅一下。” 话音一顿,她安慰姑爷又说:“双人棺材其实更宽敞,也更名贵。” 陆焰:“是吗?那可真是我的福气。” 林溪:“不用担心,我一定安然回来,在阴间做鬼夫妻,哪有现在快活。” 她一直很任性,因为任性吃过很多苦。不过得到的更多。 他娘的,大约是她很早就发现,兄妹一直负重前行,是有人替他们岁月静好了。 陆焰:“……” 算了,这也不算无端揣测。他今天的确另有打算,不过却是因为其他事。 至少现在还不到对国公府下手的时候。 林溪被一众人簇拥着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了眼。 陆焰在原地,也正在遥遥看着自己。 单武:“姑爷好像是在盼望喜欢惹事的薄情郎,平安回家的妻子。” 林溪轻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回头送他些东西好了。” 单武摸头:“你要这样说,那更像了。” “……” 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毒哑了。 —— 皇家狩猎围场早已清场过了数遍。 但这么大一块地,必然会有顾不到的地方。 沈重霄早摸清了地形,调来他多年来,背地里豢养的好手,执行这次刺杀端王的计划。 压上所有身家,成败在此一举。 这些时日,他被太子和端王逼得疲于应付。不能再束手待毙。 “主子,已经安排妥当。”心腹前来汇报。 沈重霄点头:“小心行事,不要取他性命。只要重伤残疾即可。” 他多日筹谋,计划绝不会有错。 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皇兄啊皇兄,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我已经仁慈地留了你一条命,你若是知恩图报……一定要替我全力对付太子。 “主子,是否抽调一些好手今日来保护你。”心腹不放心地问。 毕竟他们伏击别人,也可能遭遇伏击。 沈重霄看着前方密林,笃定道:“不用,这段时日端王和太子并未有反常之举,至少他们不会今日对我不利。” 交代完事宜,沈重霄勒住缰绳让马掉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端王遇刺,他离事发地越远越好,方便撇清关系。 今日毕竟是皇家狩猎,打空手回去不好交代。 沈重霄打算去猎头鹿,届时博得头筹,算是喜上加喜。 身边好手都被他派了出去,眼下他也只带了一个心腹手下。 不过他自负身手好,一般人也奈何不得,倒不以为意。 为了追那头鹿,沈重霄一直往密林里走。 等他勒马停下,这才惊觉周围一片寂然。 就仿佛有猛兽潜伏在附近,吓走了其他的活物。莫非有老虎或者豹子? 沈重霄打起十二分精神,屏住呼吸举起弓箭。 突变就在此刻,他身下的马突然发起狂来,不断抬起前腿,弓背挣扎。 似乎是被马蜂蜇了。 沈重霄眼见快控制不住,若被摔下马可不容小觑,他找准契机,从马背上飞身而下。 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站定脚步。 那匹马旋转跳跃不停歇,疯了一样冲出了林子。 先是突然出现的鹿,再是受惊的马,这一切也太巧合了……沈重霄本就多疑,立马察觉到了不妥。 也就在此刻,他发现目光所及多了几个人,如同鬼魅一般。 一共四个人,每个方向站了一个人,刚好形成合围之势。 都用黑布蒙住半张脸,来者不善。 沈重霄心里一惊,莫非是太子的人?可那个废物何时这么聪明果断? 一时想不到对面来路。 他的心腹手下,自付好身手已经迎了上去。 想帮自家主子争取遁走的时间。 对面一上来就下了死手。 不是很讲理的一对一,拿着狼牙棒的男人和拿着鸳鸯钺的女人,齐齐应站。 只是几息功夫,仆从被狼牙棒击中,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狼牙棒重达五十斤,前端还布满了铁刺,能轻易破甲破盾牌。更不要说是血肉之躯。 地上的人内脏受重创,再动弹不得,睁着眼只等着断气。 很快杀手又恢复了四角阵营。仿佛密密织了一张网,毫无破绽。 沈重霄还在思考怎么破局,男人挥舞着狼牙棒,再度发起了进攻。 那人力气奇大无比,笨重的狼牙棒被他抡得十分轻巧。 不管是往前刺,还是往下砸都毫不费力,身形灵活。 沈重霄从小习武,身手在这人之上,但以命相搏的关头,却也不敢小觑。 知他实力不差,拿鸳鸯钺和手持长枪的人,齐齐逼了上来。 鸳鸯钺近身攻击,长枪则在一丈外加持,相辅相成,形成合围之势。 沈重霄打退了这两个人,还得提防,势大力沉的狼牙棒。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且战且退,努力去想破局方法。 几番打斗下来,本来站在三个方位的杀手,渐渐成了一条直线。共同进攻。 这正是沈重霄的策略。他虚晃一招后转身往后退。 三个人都在前面,那如今身后只有一人! 这人一直未出手,甚至剑未出鞘! 比起那三个人显然更容易被攻破。 正在此时,前方有了阵阵马蹄声! 沈重霄心中大喜,这是他命不该绝。 大约是马受惊跑了出去,被人看到,这才有士兵来查看。 沈重霄信心大涨,持剑逼近那人,本以为转机将至,未曾想到他靠近的那刻,对方的剑瞬间出鞘,格挡住他的攻势。 林溪岿然不动,就是为了引沈重霄与她近战。 她带来的三个人,明显都不是对方对手,继续打斗可能会受伤。 沈重霄往右边退了半步,暗道好快的剑! 下一刻,漫天剑光袭来。 他一边应付,一边暗自心惊,这人什么来头,身手竟这么好! 对方露出的一双眼睛……他虽觉得眼熟,却无暇细想到底在哪里见过。 林溪没想到沈重霄身手这么好。比起她就差了一点点! 可是这一点点,在百招之内根本杀不了人! 人在遭遇巨大危险,总能激发潜力。哪怕有单武相助,沈重霄竟也能和她打得有来有回。 林溪虽然意外,好在心态很稳,手下剑招丝毫不乱。 另外两个人不敢贸然加入,他们身手差了点。眼下三个人打得难分难舍,怕被误伤。 林溪荡开对方的剑,单武轮着狼牙棒砸过来,趁着沈重霄向后躲避露出破绽。 林溪手往前递,剑刃割开空气,刺中了他! 可惜不是致命伤。 马蹄声很近,不能再恋战。 林溪使了个眼色,四个人便齐齐消失在密林里。 一直奔到安全的地方,和另外一队人汇合。林溪拉开脸上的布,深吸了口气。 另外一队虽只有两人,但比他们顺利多了。 他们等待时机,在沈重霄派去刺杀端王的杀手离开后,找了机会补刀。 并拿走他们在现场,特意留下的“太子令牌”。 林溪边擦剑,边感慨:“真让我意外,沈重霄竟然不是个花架子,他身手很好。” 幸好今日这把知行剑很顺手! 她一直认为沈重霄是个草包来着。 分析这个人之所以有魅力,是因为苏漾漾愿意为他做一切。 玛丽苏女主角苏漾漾,能在众多为她供养的男人中,独独看中了沈重霄。 为他毫无下限的付出……这不是侧面证明了,他远远好过那些男配们。 他还是有两把刷子……好吧,再客观一点,脸也能看。 但那又怎样,从今天起,那个人彻底出局了。 单武提着狼牙棒,开口问:“那人没死,不会有问题吧?” 他也受了伤,不过都是轻伤,养几天就好了。 林溪声音淡淡道:“虽然没死,但我方才刺中了他的魄户穴,他的腿今后废了。” 单武:“不愧是大小姐,就是比别人心狠手辣!” 林溪:“你……我谢谢你。” 这得多亏了兄长。何持让久病成医,看医书的时候,还顺带教了她一些。 林溪好的没学会,刺哪些穴道会死、会残疾、会瞎眼却记得清楚。 还会灵活运用,不过,她可不敢去兄长面前邀功…… 身有残缺注定这辈子和皇位无缘。 沈重霄想把端王弄成残疾,大概没想到,他自己会落得相同下场。 林溪很有自知之明,她运气一直以来都不太好。 所以今天两项计划,给瑞王成功补刀可能性更大,她交给了别人。 截杀沈重霄本就有风险,由她亲自出马,想着失败就算了。 毕竟总得有保底,万一一个都不死怎么办? 上天保佑,总得……死一个吧? 如今她很满意。 希望届时国公爷知道了不会气晕过去。 今日执行任务的人皆是她心腹,想必短期内也不会乱说。 若不是沈重霄多日来的筹谋,她还真找不到如此好的机会,能跟在后面捡漏。 那人也算是作茧自缚。 -- 端王遇刺身亡消息传出,整个狩猎场都乱了。 不多时,又传出了信王重伤的消息…… 更是人人自危,今日围场刺客不会比猎物还多吗? 几个时辰前,狩猎前举行了浓重的祭天仪式,各地郡守献上了无数祥瑞,为周帝歌功颂德。 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周帝跑这么远狩猎的图谋。 半年前,赵国连夺周国六座城,恰逢内乱,才会休战讲和。 这明明夺回城池的好时机,周帝和朝局上的主和派,为了安稳,什么都不要,就签了免战合约…… 民间反对声音持续不断。周帝为了压下非议,才有了这场政治表演。 想法很好,借用这场狩猎向天地表功,把盟约定义成他的功勋。 如果不是一个儿子死一个儿子伤…… 眼下周帝、皇族,还有支持和谈的诸位大臣都快疯了。 跳过两眼一抹黑,好几位直接被拖下去抢救了。 今日晕的人,也包括周帝。 他最在乎的仁君的名声,这么大的事定然会载入史册…… 想想也知道,后世会如何揣测定性,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林溪觉得这样也挺好。 你们以后尽管放心负重前行,我来替你们岁月静好。 一行人回到马车那边,没看到陆焰。不过林溪也没有放在心上。 小毒菇只要不和她作对,有点小爱好也行。 林彦吓得半死,他没有想到林溪胆子这么大! 这个热闹他可不敢看,慌忙地从围猎场跑出来。 众人今日都吓得不轻,他的反应倒也不算突出。 重新换了一身漂亮裙子的林溪,温柔地说:“你来了正好,不是说今天晚上吃锅子吗?走吧。” 林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你还有心情吃?” 都乱成什么样了! 林溪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没心情?错过了就是一生啊,那么美味的羊肉锅子!” 45 第四十五章 陆焰知道要来西境, 早就递出了消息。 等国公府的人离开后,他慢悠悠地在城中转了一圈。 根据隐秘记号指引,七折八拐后到了一个院子。 在这个院子里, 他见到了久违的下属。 一众人单膝跪地行礼。 为首的覃宾有些激动:“殿下, 您能平安无恙太好了!” 陆焰单手背于身后,嗓音低沉, 周身气场拒人千里之外。 和早上相比, 仿佛换了个人。 也正是这种上位者的不动声色和漠然, 才更让手下甘心臣服。 “出了点意外,不过眼下已经无碍。” “是我没用, 没有保护好殿下。”覃宾低下头,他身后一众人也连连请罪。 那双浅色眼瞳,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又像能洞察一切。 他们早就把五皇子视为神祇一般都存在。 “以前的事不提, 眼下……”话音一顿, 陆焰又说, “我要你们去辅佐我一皇兄上。” “是假意投诚?” “老一最弱, 你帮他一把。” 收拾最后的一个, 总比收拾几个省心。 “自然以您的话马首是瞻, 洗会见机行事。”话音一顿,覃宾又问:“眼下您既已无碍,何时回国?” “不着急, 近来周国有事发生,我要再看看情况。” 覃宾:“殿下可否告知是何事?” 陆焰面无表情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覃宾不再追问, 暗自感叹殿下果真足智过人,大局尽在掌握中。 陆焰不说,是猜不到具体谁会出事。不过也没必要和属下解释。 如今能确定的是, 一定会有人出事。 周国那些世家女子,无论何种姿态,在他这里总能一眼见底。 唯独那只不讲理的小老虎不同,喜恶都写在脸上,但行事却又捉摸不透…… 陆焰母妃是北漠族进贡的美人。覃宾则是北漠贵族后裔。 院子里的这些人,也全是北漠人。 他们凑在一起,倒不是为了复国。这十几年来,北漠幸存的后人渐渐被赵国同化,心知复国无望,早就没了那个心思。 覃宾如今做到了将军,会臣服于五皇子。完全是因为被对方手段折服。 知道他是潜龙在渊,迟早一飞冲天。 求的是自己的从龙之功和一份前途。 这些族人被收拢起来,则是为了推举有北漠血统的皇子上位。 若是成功,他们和家人便不必遮遮掩掩,担心异族身份泄露被杀。 毕竟北漠一族天生嗜杀好战,赵国皇室甚为忌惮。 书案前,陆焰提笔写了一串名单,递给了覃宾。 “这是你能用到的人。” 等对方看完,陆焰便把纸置于烛火下,片刻便化为了灰烬,不留丝毫痕迹。 “卑职冒昧,好奇殿下近来在何处落脚?” 这次五皇子是跟着周帝狩猎的队伍而来,实在让人诧异。 “京城的英国公府上。” 覃宾有些不可置信:“是英国公梁境安?听说此人擅长排兵布阵,倒是个英雄好汉。” 陆焰:“是难得的将才,半年前若是他来当对手,我们也许不能一举拿出六座城池。” 话又说话来,周帝不会派梁境安去对线。 朝中大臣也不会允许,担心他再一次建功立业,势力更大。 周朝歌舞升平十几年,世家贪图安逸都不想打仗,也不想别人有军功压他们一筹。 主战派倒也有几个硬茬,无奈被处处排挤。 听说周帝和朝中文臣算了笔账。打仗的军需开支太大,说既然这样,还不如主动给敌人一点甜头说和。 他们似乎不明白,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也比平平自伤五百更好。 如今放眼周国,也就只有一个英国公能力挽狂澜。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是梁境安死了……日后吞并周国的步伐,自然也会顺利许多。 这些可以慢慢筹谋。 眼下,他是该回去了,消失得时间太久,夫人会不高兴的。 —— 林溪听见进来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涮羊肉。 外面再乱,她都是要先吃完这顿饭。 “你去哪儿了?”林溪漫不经心地问。 “随意走走。” “挺有闲情逸致,看来你对这边很熟,以前来过吗?” 陆焰:“……来过。” “真巧,我和陆郎果然有缘。” 林彦一头雾水:“为什么说有缘?你也来过这里吗?” 林溪:“你猜?我偏不告诉你。” 林彦:“……” 果然是个恶劣的大人! 林溪从前便是在西境从军,当初两国还剑拔弩张,如今却已经互通贸易。 只是从前的身份,已经死在执行任务中。如今也没必要提起。 —— 附近的兵都被抽调了过来,狩猎场到处是人。 林溪返程的马车被拦在了外面,现在进出要例行检查。 眼下人心惶惶,平宁公主虽是太子一党,但也没想到端王就这么死了,信王也重伤在治…… 她好歹是皇室公主,这种情况不得不顾,便站出来帮忙主持大局。 “你们今日去了何处?”瞧见是国公府的马车,平宁公主让侍卫拦了下来。 林溪掀开了车帘,声音淡淡道:“去附近游玩了一番。” 平宁公主:“去哪里游玩?可有人证?” “我们夫妻新婚不久,自然是要避开旁人相处……公主也曾有过驸马,应当是知道。” 平宁公主:“……” 好不要脸。 林溪:“公主有证据,尽管把我抓走便是,若是无证据……请你让开。” “巧言令色!” “满朝皆知,国公府从来不站队任何一位皇子,今日的事,自然和我们无关。”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如今端王和信王遇刺,远在京城的太子若是无恙……想必也会招惹非议,公主殿下和太子向来走得近,才更需要避嫌。何以会在此处?” 与其费力解释,不如质疑对方执法权是否合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平宁公主气得不轻,却一时不能拿人如何。 林溪和以前好像又有些不同了,仿佛是彻底不装了。 马车过了关卡,林溪低声问:“都处理妥当了吗?” 单武:“绝不会有问题。” 林溪点头:“那就好。”没有人发现,那就是他们没做过。 单武:“不过,苏漾漾这次也悄悄跟来了,现下在帮信王治腿。” 林溪倒也不意外,叹了口气:“难道是我还不够坏,所以她才不愿意帮我?” 林彦把头探过来:“我呢?那我呢?” 林溪:“她喜欢坏坏的男人,不是喜欢脑子坏掉的人。” 林彦:“什么意思啊?我没有听懂。” 陆焰勾起了嘴角:“脑子坏不要紧,人是好的。” 林彦:“这句话我听懂了,你们在骂我!” 一众人都在努力憋笑,毕竟皇帝死儿子,还是不宜太招摇。 晚上比白天更热闹。 林溪心情不错,小酌了几杯。她喜欢喝酒,虽然酒量一般般。 眼下皇帝死了儿子,这还不值得喝两杯!好吧,也就两杯。 踏雪怕误事,不许她多喝。 陆焰和往常一样,睡前照例喝调养身体的药。 林溪醉了三分,正在兴头上,没有酒喝,她便自然拿过对方的药,低头喝了口。 不难喝,还有点甜,但这显然不是酒。 林溪嫌弃地把碗推给了陆焰。 “……” 她到底该干什么?是故意的吗? 陆焰十分在意交往界限,从不和人用一个碗,当然,以前也不和人同床共枕…… 陆焰深深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底的怪异,端起碗喝下了剩下的药。 规矩被一再打破,渐渐也就习惯了。 林彦睡不着,心慌得厉害。他溜达到隔壁,意外发现陆焰也站在外面。 “姐夫你还不睡?” 陆焰淡然道:“出来透透气。” 林彦:“你也睡不着,这都怪林溪。” 话说一半,懂的人都懂。 陆焰点头,真心实意道:“对,都怪她。” 夏日炎热,寝衣宽大,她每每举起手,便会露出一双赤条条的胳膊。 不同以往,今日喝了酒……真是毫不检点! 他方才表达不满,她还躺在床上,冲着他笑。 抬手勾指,让他过来打一架。 看着既放荡又自由,既疯癫又……纯情。 陆焰胸口烦闷,索性出来走走。 林彦一头雾水,居然有人赞同自己的话? 这样看来,姐夫深受迫害久矣。 “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林彦表情复杂。 “客气客气。” 林彦:“你连我姐都敢娶……说实话,你真还不如娶我。” 陆焰:“你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是……我还是喜欢女人。” 林彦伸出手:“这我当然知道!同为受害者,我们来击个掌。” 陆焰虽然觉得荒谬,却还是伸出手击了下,好把人打发走。 “去睡吧,别想太多。” 46. 第四十六章 怀孕 周帝昏迷了一夜,第一日醒来立马去探望了沈重霄。 亲自询问当日刺杀细节。 端王已死,眼下也只有沈重霄这一个幸存者,可能会知道内情。 沈重霄考虑到追查下去,会把自己设计刺杀端王的事给查出来。 他祸水东引,说杀手很像是赵国人…… 沈重霄早就不满和赵国的盟约。在他看来是耻辱,哪怕是父皇一力促成。 周帝和群臣当即大惊失色,不敢相信是真的。可是沈重霄腿上的伤,又不能作伪。 几番商议之下,他们不想因此事而宣战。 派使者去赵国质问为何不顾盟约,派人来刺杀皇子。 林溪有些意外,那位真是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也十分能忍。 甘愿吃下哑巴亏。 至于周帝,她还以为受了这么大刺激。可能都过不了初一…… 没想到,他该坚强时软趴趴,不该他坚强又很能顶。 陆焰也颇为诧异,若因此两国不睦,他倒是乐于看见。 可惜周帝和半数文臣都是软脚虾,还巴巴地派使臣去询问。 这次猎场的事,民间物议如沸,说这是上天降罪天子。 周帝心力交瘁,两个皇子一死一伤,他最看中的名声还大为受损…… 自然没心情继续这场作秀,决定提早回京城。 林溪不想每天赶路,差人去禀了负责官眷的官差。 说她自个儿慢慢地回京城。 平宁公主得知这件事后,来询问林溪是何意。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别人都没意见。为何你一再生事。” 林溪看向旁边的陆焰…… 平宁公主蹙眉,猜中了对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堵住了话头。 “不要说你丈夫身体抱恙,他能有皇家的事重要吗?年逾五十的侯夫人都没意见,你们最好给我安分点。” “侯夫人没意见,但是我不行。”林溪把右手放在,因为午饭吃得过多,有些弧度的小腹上。 “胎没坐稳,按规矩不能说出来的,但是眼下也顾不得了。” 平宁公主:“……” 什么?这人怀孕了? 陆焰:“……” 这不是我的孩子,你也不可能有孩子。 房间里的沉默震耳欲聋。 平宁公主狐疑地看着林溪,怀疑对方在说谎。 转念一想,已婚妇人不至于拿这个乱说。 要论起来,林溪成婚有段时日了,夫妻俩感情不错,若肚子有动静也实属正常。 平宁公主看了眼陆焰,这小子时不时吐血,看着虚……倒也挺有能耐。 一段时间没关注,好像长高了不少。 陆焰侧过脸,错开了对方投来的视线。 哦,他要当爹了,虽然他还是在室男…… 想想昨晚的林溪。她什么都不做,但是她也是什么都敢说。 平宁公主心里有些矛盾,她不喜欢林溪的不驯。不把她这个皇家公主放在眼里,让她感受不到尊重。 但是另一方面,因为何持让……她不想把彼此关系弄得太僵。 挺烦的,林溪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世家女一般,放低姿态来讨好她。 她一般不让人巴结,但是可以接受她的示好巴结。 平宁公主最近有空就去“偶遇”何持让。 她越看越满意,原来他也不是一直脾气好,断案审人的时候,还是很有魄力。有她喜欢的男人气概。 自从皇兄透露,想给她和何持让赐婚,平宁便欣喜不已。 这段时间她安分了不少,遣散了那群面首,如今身边只余下李澜一人。 毕竟李澜十分会讨她欢心,还能在一些事上出谋划策。 等她日后大婚,自会断了和李澜的联系。 不会驳了夫君脸面,她当然也期盼夫妻恩爱,长长久久。 平宁公主在得知对方怀孕后,也没有再挑刺。 她离开后,还吩咐人送来了一些滋补品。 林溪没有客气,一一都收下来了。 陆焰:“……” 她什么礼都敢收,还都收得很高兴…… 真是见了鬼。 狩猎的队伍开拔,以最快速度刚回京城。仿佛担心两国突然交战,他们处于边境被卷进去。 国公府一行人慢吞吞坠在后面。 林溪这次要避开大部队独行,还有一个原因。 她让踏雪把国公府的财宝,分批都运了出来…… 一些存起来,一些拿去投资。 未雨绸缪,以免事发突然不能全部带走。 这些财帛可都是她的命啊! 她近来实在收到了太多礼。皇帝赏的,太后赏的,还有林家和陆家,以及朝臣富商送的。 送的礼物,林溪都照单全收。 她从不承诺什么,求过来办事……她也不会办。 这次踏雪就不同他们回京城了,林溪还拨了两个身手好的侍卫,贴身保护她。 毕竟以踏雪的手段和脑子,打理内宅有点太浪费…… 除了她,林溪不放心把钱交给其他人。 别的不说,如果有人高喊一声“我要算计国公府”“我要让国公府没脸面”。 踏雪只要还有一口气……爬都得爬过来,看看是谁。 林溪不懂如何赚钱,但是她可以交给懂的人。 至于国公府的一干杂事,那些管事和嬷嬷都很能干。 再说了,不是还有陆焰吗? 公主前脚刚走,陆焰就忍不住问:“你一个女孩子,难道都不看重名声吗?怀孕也是可以随便说的?” 林溪:“我哪里随便了,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公主也未曾觉得不妥当。” 若是你连这点作用都没有,为什么我要成亲? 陆焰:“……” 这人总是有一堆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算了,他还是接着看账本。 林溪微微一笑,真心实意地道:“夫君,你一边生气一边做正经事的样子,真有魅力。” 他生气那是他的事,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只要不耽误干活儿就行。 陆焰:“……” 好吧,这每日喝的药,没有一碗是不用付出代价的。 沈重霄腿伤未愈,他也不跟着大部队一起回京。 苏漾漾知道林溪还没走,很是诧异。 开始她以为林溪不走,是为了能看沈重霄,得知对方怀孕后,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沈重霄知道林溪有了身孕,也非常意外…… 毕竟他们相处过几日,还差点议亲。 他心里不太舒坦,两人刚认识时,他对林溪印象很不错。 后来抵达京城,发现认错人便也作罢了。 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能配得上更好的。 可是因为林溪太潇洒,半分没有留恋,他又有点不甘心。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快就变心? 不过眼下,他更关注的是自己双腿,也无暇去细想这些。 事发那日,几个御医问诊完毕,都说腿很难痊愈。 倒是苏漾漾技高一筹,说通过针灸,还有一系列的复健,能站起来的希望很大。 虽然以后比起寻常人,走路慢上许多,腿也不能再承受重力。 但比不能走还是好了许多…… 苏漾漾因为医治信王有功,被周帝破例封为了御医。 林溪慢吞吞收拾好了行李,正准备启程,这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苏漾漾会来,是受了平宁公主之托。 平宁公主昨日回去细细想过了。 林溪眼下有孕,那她以后自然会以夫君孩子为重。只要让彼此关系过得去就行。 苏漾漾是林家表姑娘。和林溪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她们年纪也相近。 苏漾漾愿意帮她这个忙。 林溪随口问起了沈重霄的情况。 不得不说,苏漾漾有点邪门…… 知道沈重霄大概率还能走路,林溪意外又不太意外。 不管怎么样,沈重霄腿脚不能发力,那一身的武艺再无用武之地。 也不算没收获吧。 没办法,经过千锤百炼后,她心态十分好。 苏漾漾微微一笑,声音温柔:“谢谢你关心信王,其实我是为了公主而来,不管以前有何不愉快,我希望你们能化干戈为玉帛。” 林溪笑了下:“她以前做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 平宁公主恣意惯了,不说私下作风,她欺压百姓,迫人低头的事没少做。 有个面首,仗着有她撑腰去年闹出过人命。最后这事也不了了之。 踏雪可是做过深度调查。 何持让最讨厌仗势欺人,对平宁公主的示好,向来是不假辞色。 苏漾漾:“那都是过去,现在自然不同,她已经改好了,不能同日而语。” 林溪一脸玩味地看着她:“你倒是个好人。” “我是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 林溪点头:“恶人幡然悔悟,你来当和事佬,我大度原谅,我哥哥接受她,戏曲里的喜剧大团圆结局。但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意思?” 林溪:“你说,要那些因为公主死的人,或是因为她家破人亡的,会如何看待你来当和事佬?” 苏漾漾脸色大变。 林溪盯着她:“只要幡然醒悟,以前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 这也是她一直有的疑问,这个疑问,也包括对苏漾漾救赎的那些男人。 看起来欢乐结局,到那些曾经被迫害的人怎么算?他们就是活该吗? 那为什么兄长要一直警告她不许干坏事?莫非是因为她不是主角? 苏漾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要如何辩驳。 林溪没有和人辩论的兴趣,行李已经收拾完毕,她大笑着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赶路不停歇,回程他们放慢步调。 累了就休整一日,在附近游玩一番。 眼下端王死了,京城里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她何必去凑热闹。 兄妹俩不在,刚好可以躲过风波。 何持让如今只是六品通判,才入朝为官不久,这些也波及不到他。 国公府众人再回到京城,已经是一个月后。 抵达京城这日,林溪马不停蹄地进宫拜见了太后。把她沿路买来的小玩意,送给太后。 顺带把丰烨接回去。 这次狩猎国公府快走空了,封烨被想念外孙的太后,接回了后宫暂住。 太后不在乎送了什么,礼物对她不重要。有这份心就好。 她长居深宫,倒是很羡慕林溪能到处跑。 太后:“我听说你怀孕了,是真的还是讹传?” 林溪一脸淡定道:“是大夫误诊。可能是我一直月信紊乱。” 太后:“原来是误诊,倒也不打紧,左右你还年轻。” 倒不算是坏事,毕竟国公府风头过甚。 梁境安膝下无子,才把林溪过继为嫡女。 若是林溪生了个儿子……那梁境安便有了个孙子。 这孩子以后肯定要承袭爵位的。 皇帝和英国公这对君臣,只怕是要生出嫌隙。 眼下众人的眼睛都在端王之死上,但依然不少人盯着国公府。 内忧外患,外患不影响内忧,哪怕是快要火烧眉毛,也不影响内斗。 太后既然为太后,漫长岁月里熬走了无数对手,又有什么看不开。 不生也好,抛开这些不论,她私心里觉得林溪还是个小姑娘,没有半分人母的样子。 亲生女儿就是因为生孩子去的。便不想林溪过早生子。 左右她能拿捏得住夫君,并不靠生子固宠。 林溪前脚刚走走出太后寝宫,后脚她无孕的事就传到了周帝耳朵里。 周帝心里的石头落地,难得有件顺心的事。 他和英国公还能做对流芳千古的君臣,不会离心。 林溪怀孕是误诊,许多人长松了口气。也就没人追究这是场乌龙。 林彦很不淡定。 这才刚回来首日,无数人来和他求证……林溪是不是怀孕了。 他不厌其烦地澄清。 无语,这些人闲着没事干,为什么盯着林溪肚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其实也希望国公府能添丁添口。 日有所思,等不到晚上,日就有所梦。 林彦午间打盹儿,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千辛万苦怀孕,然后过五关斩六将,避开了所有算计,终于足月生了个大胖儿子。 国公府总算有后了!然后……他突然从梦中惊醒。 顿时心里五味杂陈,梦里折腾那么久有屁用!他是个男的不能生啊! 这个梦太可怕了。林溪那个祸害真害人不浅! —— 何持让办完差事,从衙门回到国公府,马上让人去知会姐弟俩一声。 他在祠堂等着人。 恰好陆焰也在,夫妻俩便一同过来了。 结发为夫妻,有福同享再说,有难一定要同当的。 林彦早他们一步到。只有看到大哥,他心里才会踏实。 谁懂啊,有大哥在的安全感! 林溪脸上堆着笑,十分乖巧地说:“阿兄许久未见我,不知有没有想我?我买了礼物给你,已经放在你书房了。” 何持让开门见山道:“毛毛我问你,猎场的事是你做的吗?” 林溪心里一咯噔,表情却无比平静。 “什么啊?哦,你说端王的事情?这不关我的事。已经都有结论了,那是赵国人干的。赵国人真丧心病狂。” 消息一传回来,何持让就察觉到不对劲。 按道理说,他家毛毛已经长大了,还有了夫君。 应当有她自己的生活。 哪怕知道这些,何持让还想看着她,管着她。 心里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妹妹还小的时候。自己只要稍一放松,她在背后什么祸都敢闯。 现在,能力越大越不让人不放心。只怕再过十年,他还是一样放心不下。 只是问了一句话,何持让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 毕竟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 “给我跪下!他再如何作恶多端,你也不能私下处刑!你做事之前,难道就没有想一想后果!” 那么多军队,万一被抓住了…… 林溪正在想如何狡辩,林彦却已经很丝滑的跪下了。 他虽然不够聪明,但一直很会看眼色的。 林溪跟着跪在了蒲团上,既然不能狡辩,她转而为自己开脱。 “是他们先动的手。又不是我要杀端王,是信王要杀的,我不过跟在后面,顺手补刀。” 何持让:“什么?” 林溪:“好吧,我不该补刀后,为了公平起见……又顺手杀了信王一刀。”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忍得住! 何持让头晕目眩:“什么?” 你竟然把多一个刺杀皇子,说得像是去菜场多买了一捆白菜! 陆焰左右看看,小舅子和夫人都跪下了,他一个人站着不太好。 便也从善如流的一道跪了。 这对兄妹互为软肋,好吧,其实两个人都不软。 何持让很有原则,一直以来如兄如父,全心全意为妹妹着想。 正是因为这样,他说的话很管用,众人也会愿意听。 这样的兄长,是陆焰没有见过的。 毕竟他那几位皇兄,不出手迫害他,已经是万幸了。 何持让:“岂有此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是不是我现在管不着你了?” 林溪摇头:“没有了没有,阿兄永远可以管我。” “我看未必吧!” 林溪:“管得了,我知道错了。” 林彦火上浇油:“都怪你林溪,你要把大哥气晕过去了!” 有人在外作威作福,回到家中不照样跪祠堂。 林溪:“……”还是打少了。 何持让:“就算你心里没我这个兄长,但是你也要为自己考虑,万一失手怎么办?” 林溪:“……下次不敢了。” 垂下视线,想的是她才不会失手。 何持让看向另一个人:“陆焰你竟然不拦着她,她若做错事,你就不会受到牵连吗?” 陆焰叹息一声:“都是我无用。” 这对姐弟,在外面都各自春风得意。只有他们兄长面前,才是被教训的孩子。 林彦替人打抱不平:“这也不怪我姐夫,毕竟也得拦得住啊。” 林溪:“……”还是平时打少了。 算了她认命了。事情是她做的。也不冤枉。 封烨久久等不到林溪,一个人溜达到了这边。 看到三个人都跪着,虽然不太懂,但大家有难同当嘛。 他跑过去占了个位置,一话不说便“扑通”跪了下来。 何持让忙把地上的小郡王捞了起来。 “你不用跪,你不像他们胆大包天。” 丰烨仰起头:“可是我好久没见到林溪,我想她陪我玩。” 何持让转过身,看着他们,想了下说:“以后做事要三思后行,今天长个记性,要跪……一个时辰才能起身。” 见大公子从祠堂出来,单武上前问:“公子可有请家法。” “没有。”毕竟孩子大了,打还是不好。 单武:“这事您是否会告诉国公爷?” 何持让:“事已至此,还是暂时不说。” 他想了想,国公爷和皇帝君臣情谊深厚,那还是瞒着吧。 单武:“……” 都被踏雪姑娘说中了,紧要关头,这位定然以小姐为先。 他也不会告知国公爷真相,毕竟眼下他可是小姐的人。 国公爷下次回京,又有一堆惊喜等着。 三个人并排跪在祠堂。 林彦皮糙肉厚,这对他来说没半点影响。 他看向旁边的林溪,轻哼一声,道:“现在你知道错了吧。” “错了,还是做的太明显。” 她以前是赤脚不怕穿鞋的,现在穿上了鞋,更可以为所欲为。 好吧,那也不能。现下不就跪在了祠堂。 陆焰没有说话。 他喝了国公府这么多补药,跪一跪也不算亏本。 林溪从祠堂出来,天已经黑了,檐角下的灯笼也都亮了起来。 她打算和兄长说说话,被还在气头上的何持让拒之门外。 只能灰溜溜回了自己院子。 看着铩羽而归的人,陆焰没忍住轻笑出声。 林溪恼羞成怒,伸手便去掐他:“你笑什么笑?” 她本来以为陆焰会躲开,但却并没有。 对方看着她,任由她来掐。眼里像是盛着柔柔的月光,真是好看极了的一双眼睛。 林溪用力掐了一下他胳膊,然后又轻轻掐了两下。 这才讪讪然收回手。 —— 朝局渐渐平息了下来。 和太子竞争多年的端王死了,京城势力重新站队。 眼下信王重伤,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太子庸碌,这些年来处处被端王压制,也就占了个储君名号。 仿佛被天降大饼砸中,竞争对手一死一伤,短期内他的权势便如日中天。 端王的一些旧部,以及好几个从前持中不言的大臣,见局势渐渐明朗,纷纷站在了太子这边…… 周帝对比一言不发。 太子近日还当众大言不惭,说有真龙命格的人,自有上天庇佑。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就行了。 他父皇当年就是等他几个皇伯父都死了,这才坐上皇位。 林溪听人说起这事,也只是笑了笑,未曾表态。 她近来忙着在兄长面前好好表现,让他能看见自己改变。 呜呜,在改了,已经改好了,可别生气了。 单武进来时,林溪正在写字帖。 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自然是另有目的,准备晚上就拿去和兄长表功。 “小姐,大公子和太子那边的人,今日在衙门起了冲突。” 林溪持笔的手顿住,笔尖墨迹顺势往下淌,渐渐在纸上晕开。 “太子的人?因为何事。”:,,. 47 第四十七章 谁会在这个时候得罪太…… 七月除了上旬闹剧一般的狩猎, 月末还有一件不太引人注意的案件。 离京城三百里地的录县反叛,从六品的振威肖校尉石邦带兵去镇压,一路斩杀了两百人, 居功至伟。 周帝因为丧子心力交瘁,闻听有部落反叛怒不可遏,很快下了决断。把这次立下头功的石邦,从六品的振威肖校尉擢升成了四品壮武将军。 事情本来告一段落。不想录县那边有人逃了出来, 并且一路到京城。这些人没有去大理寺, 听闻京城平西县衙清明,便去县衙巧了鸣冤鼓。 石邦的父亲是工部侍郎, 更和皇后一族姻亲。 太子一党势力如日中天,皇后也跟着水涨船高。谁也不敢得罪未来皇帝和太后。 石邦出身文臣家世,对读书写字不感兴趣, 只能走军功的路子。他不想去前线拼杀,熬资历立军功。 可若无功绩, 哪怕有后台也没有快速升迁的理由。便伙同手下想了一个昏招。人为制造一场杀戮。 带人夜袭了少数部族村落,杀光了整个村子两三百人,对外只说是镇压叛乱, 踩着这些尸体, 果然如愿升了官。 案子来是盖棺定论,却不想又出了反转。那晚他做事不够干净。有几人从那场屠村中逃了出来…… 这便也算了, 屠村那日,石邦还带走了一个村女献给了太子。 那女子本就是孤女,事发后一声不吭,别人以为她被吓破了胆,又或者被富贵迷了眼。 他在太子府忍辱偷生半个月,终于抓住机会偷跑了出去。还联络上了来京城告状的少数民族, 一起去敲了鸣冤鼓。 接到诉状的平西县令,一时犹豫不定,他算个好官,但……不想因此得罪太子。 人生在世,谁没有掣肘?他也有家人,不想他日太子登基后被清算。 没想好如何处理前,县令下令把那女人和几个村民抓起来投入大牢。不巧被来牢里提审犯人的何持让看到…… 双方交谈时候,何持让表情淡漠。 县令和其他两个通判,还道他是识时务,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可泄露风声。 毕竟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万般谨慎。 何持让出了县衙,便去了大理寺,把接到的诉状递给了大理少卿。 大理寺少卿是信王的人,如何能善罢甘休,马上进宫禀告了皇帝。周帝当即震怒,下旨严查此案。 不过半日,太子党人人自危,暗自揣测上意,皇帝莫非要借此事打压太子…… 不少人诧异新科状元的鲁莽,这不是明着和太子对着干吗? 他莫非是读书读傻了? 林溪听闻这件事,也有些意外。 兄长虽然为人正直,但也并非鲁莽的性格。 这次为何一上来,便把这件事闹到没法收场的地步。这都可以说逼着皇帝严办此事……甚至是严惩太子。 皇帝宠爱儿子无度,这事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眼下无论是平西县丞,还是大理寺卿,都不愿意蹚浑水。 平西县丞倒也不怨何持让,他帮自己下了决断……不至于晚年名节不保。而且对方出头,自己也能摘出去。 大理寺少卿只想借此案弹压太子,但是若让他来主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是个人精,知道皇帝向来护短,一直以来也对皇子们的过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无论审判结果如何,经手的官员都难免被皇帝不喜。 案件牵扯甚广,大理寺少卿胆战心惊的提审了一次。 石邦自然不认,一口咬定杀的就是蛮族叛贼。他的身份敏感,又有这么多人盯着,曾华也不敢刑讯逼供。 案子不好审,依照以前惯例,大约是“拖”来处理。 拖到后面物议平复,无人在意,或者在拖过程中苦主死了,案子自然了结。 可这次曾华不想太子能逃脱,也不愿意鱼死网破。 这个烫手山芋又不能自己揣着,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借力打力。 曾华递了告病假的折子,顺带推举了何持让来主审这次的叛乱大案。 在奏折中称赞何持让断案细致公正,从无纰漏,再说也是他最先看到诉状。 周帝看了折子,不知道为何竟然也同意让一个六品通判主理大案。 可谓是一个敢推荐,一个敢任命。 何持让收到旨意,马上入宫觐见了皇帝。 周帝把大理寺少卿的折子递给他,说:“不管审理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不要涉及太子。” 何持让跪在地上,以退为进请辞道:“皇上既有了答案,微臣初出茅庐只怕是难当大任,陛下不如任命其他大臣。” 话音一顿又说,“此案若判不好,只怕会乱民心,四夷各族皆会不服,恐怕会生处许多事端。” 案件若是随意敷衍了过去,各族岂不是都要担心被胡乱编造罪名就杀了……难免心有不忿。 周帝自然也清楚这点,眼下是多事之秋,更要小心谨慎。 他沉默良久,这才说:“我知道了,按照你的想法去审理子吧。” 周帝放眼满朝大臣,最后竟挑不出合适的主审官。 思来想去,何持让背靠国公府,倒是个不错人选。 遇到了危机,周帝还是最信任国公府。 何持让:“谢陛下体谅。”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领事太监端出药进来,提醒道:“陛下,您该喝药了。” 如今周帝身体越来越不成了,这一个月仿佛苍老了五岁。 高坐在皇位上的男人,露出了丝丝疲态。 何持让心下了然,皇帝自身节约,勤政,仁慈,这无可挑剔。 只是为了谋求生前死后贤明,朝堂上只是一味端水,放纵世家大臣弄权。 要在普通人家,父亲宠溺儿子无度都会出问题。 更何况是皇家。 周国这十几年来风调雨顺,寻常百姓被层层盘剥,也能勉强活得下去。 周帝当然知道皇子们的荒唐,却还是一味纵容。不过是再苦一苦百姓罢了。 他做了这么多糊涂事,临老面临一团乱麻的状况,倒也不是一句因果循环能概括的。 实在也是……苦了许多百姓。 —— 皇帝任命新科状元,如今六品通判来担任叛案主审。 消息传出去,朝堂一片哗然。 明眼人都知道,大理寺少卿能主动推举何持让,不是好心,是想让他去当替死鬼。 毕竟从卷宗上看,状告的村民有人证。石邦也有下属作为人证。 至于物证……一样都没有,可见这个案子并不好审。 —— 何持让从皇宫出来,他前脚刚回了国公府,皇后的宫人便来传了赏赐。 说是体谅大人平日审案辛苦,赐了一些锦缎,给他做衣服。 何持让从来不管这些,应酬的人是林溪。 林溪讨厌麻烦,能够赚钱的事除外。 宫人说是几批锦缎,林溪当面打开一看,布匹下却是各色珍宝。 感叹皇后这次下了血本,毕竟以前都只赏她一块玉佩便打发了。 其实这个案子,纯属是下面人不安分自作主张。 和太子没直接关系,甚至和皇后都八竿子打不着,估计这对母子也很紧张和烦心。 但谁让石家是太子一党的人。 太子大言不惭的说他有真龙天子命,却不能约束手下的人胡作非为。 恐怕会成为大问题。 陆焰:“这件事你如何想?”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该是想,我宝物始终都是我的!”林溪蹲下,把那些珍宝搂入怀里。 陆焰:“……” 这个答案,真的一点不让人意外。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是周国一团乱麻,其他诸国在夺嫡这件事,也不妨多让。 一个时辰后,工部侍郎府上管事登门,寒暄一番后奉上厚厚一迭银票。 林溪也都全收了。 管家见对方肯收钱,以为是办妥了事情,自己少爷不会因为这案子受到牵连,也是一脸轻松。 以前是以前,但谁会在这个时候得罪太子?哪怕是国公府。 等着人都走了后,陆焰皱眉问:“你为何如此喜爱财物?” 林溪想了下:“以前一直想存钱给兄长念书。哪怕兄长已经高中状元,但这都成了习惯,改不掉了啊。” 陆焰看着她,这次倒是没有说话。 心里叹了口气,你对我这个夫君,何时能有你对兄长一半用心? 林溪自有打算,这些钱是贿赂的赃款,又涉及到兄长,自然不能就这么收了。 她打算去和太后报备。 到时候皇帝自然会知道,她收钱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息事宁人。 若是皇帝要计较,她就把这些钱拿出来上缴国库。若是皇帝不在意这点钱……那她就不客气笑纳了。 当天晚上,林溪把写好的字帖拿给兄长过目。 谢天谢地,兄长总算不生她的气了,这次还和她说了许多话,可算雨过天晴了。 何持让看着自家妹妹,在心里叹了口气。 最开始他也只想妹妹能平安长大,嫁个好夫君,一生喜乐。 只是期望落空,妹妹变成了国公府的大小姐,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 案子虽然由何持让主审,但还是在大理寺审理。 林溪不放心,一心想去凑热闹。 要跟着去看审案,看太子一党倒霉。 这个提议被何持让断然拒绝。 “审案由不得你胡闹,这个很严肃的场合!”话音一顿,察觉自己太过严厉,放缓语气又说,“你听话,好好在家,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那好吧。” 林溪在心里叹了口气,兄长还和小时候一样哄她呢。 不过她小时候就没那么听话,更何妨是现在。 若是真乖乖在家,那也就不是她了。 何持让出门一刻钟,林溪也兴致勃勃启程了。 虽然审案不公开,但她有太后的令牌,进大理寺自然一路无人敢阻。 林溪踏入公堂,看到这次被提审的证人,一时竟怔住了。 “我怎么觉得……她好面善。” 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莫非是他们兄妹从前的熟人,所以兄长才会格外重视这个案子。 听闻兄长专门派人看守这个证人,还格外照顾。 单武:“……” 被带上来的女子,看到林溪的当下,也面露诧异。 竟然真这么像…… 女子视线定格,缓缓勾起了个苍凉的笑。 林溪终于脑子转过弯,恍然大悟:“等等……她是不是长得像我。” 单武:“……” 可不是,如果遮住下半张脸,看着有八分像呢。 太子竟私下窥探他们家小姐,还找了眉眼长得像的女子欺辱。怪不得大公子如此气愤,把所人都得罪干净也要严审此案。 也难怪不许大小姐来旁观审案…… 48. 第四十八章 不当人就很高兴 林溪叹了口气:“啧啧,太子竟然这般恨我,连和我长得相似的人也都恨上了。” 单武:“……” 老天爷,这也完全不是恨的事吧,太子还对您有非分之想啊! 好吧,一点不意外。 最开始,单武以为自家小姐是图姑爷长得好看。后来才明白,她就是图别人算数好!能看账本!图别人心理承受能力强大! 仿佛迎入府中的是把精美无比的算盘。 林溪笑容温柔:“他这般恨我,日后登基还有我好的日子?不如我们找个机会……杀了他。” 说起改日杀人,仿佛在说改日去郊游一般轻松。 单武:“……” 您还真初心未改,一点都没变呐。 让人放心又让人不放心。 何持让视线定格林溪身上,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毛毛什么时候才能听话。 也罢,待会儿你怕是要见到和以往有些不同的兄长。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 今日大理寺前所未有的热闹,外面是黑压压的寺卒和侍卫列队。 殿内也很热闹,正堂中间坐着主审官,殿侧还坐着数名官吏。 兵部郎中坐在何持让右边,众所周知,兵部也是太子的人,左边则是大理寺少卿曾华。 礼部、兵部来了尚书,其他部门也都是来了侍郎。案件涉及甚广,六部都来旁听。 大殿两侧寺卒手身材高大,面目肃然。 林溪心中感慨,这可是全明星阵容啊! 大理寺审过无数穷凶恶徒,旁边摆放着几样常用刑具。 熬不住刑法,死在当场的也不是没有的。地上还有冲刷不干净,积年累月的血迹,是那种沉闷的黑色。 叫人看着便心头一紧。好几个文官已经蹙起了眉。 石邦被传上堂,跪在地上,抬头去正堂中间的人。 他早就到了消息,府上花了两万银票收买了主审官,现下丝毫不惧,还有闲情逸致去打量对方。 看着倒是挺年轻的,穿了一身深色官袍,更衬得五官俊逸斯文,面如冠玉。 嘴角还带着几分笑,倒是个窝囊好人样。 不得不说,年轻有些压不住场子,和四周的人一比。他脸上的轻松惬意有几分格格不入。 活脱脱的一个小白脸,难怪平宁公主苦苦纠缠…… 不过这个人,倒十分适合吃女人的软饭。 看着样貌堂堂,不想私底下竟然这么贪,两万两银票也敢要!就不怕被噎死吗? 何持让端坐堂上,垂眸问:“下面可是壮武将军石邦?” 石邦还在一边打量人一边暗自腹诽,突然被点名,这才回神应声道:“正是。” 何持让表情未变,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走神,又问:“石将军,上个月二十八日您都干了什么?” 石邦在狱中早已把答案反复排练了数遍,笃定道:“我带着下属,浴血奋战斩杀了二百名异族叛徒。” 何持让唇角泛起笑:“确定没记错吗?” “这是当然!”石邦说罢,还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疤。颇为得意道:“这就是那日受的伤,伤疤是男人荣耀!” “石将军年纪轻轻,记性却不大好,不如再认真想想?”他面上一派和气,却抽出一支令签扔在地上:“来人上夹棍,伤疤是你的荣耀,那应当不在乎再多一点疤吧。” 旁观的官员皆是一脸错愕。 在来之前,谁也没把这位主审放在眼里。毕竟是没人敢得罪太子,才拉他出来。 拖了十日才开庭,本以为这个案子稀里糊涂就蒙混过去。不想这才问了两句,就上了大刑。 能不能问出真相另外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真的恨上了石邦…… 夹棍是用三根相连木棍,夹挤受刑者的双足的刑法。刑官手下都是有真功夫的,最擅长折磨人到痛不欲生,却又死不了。 大理寺少卿曾华碰了碰他,示意不可轻举妄动,这未免有严刑逼供的嫌疑。 何持让却不以为意,轻声道:“皇上只让我保太子殿下……没说要保他无虞,我心中有数。” 他挥了挥手示意上刑,曾华闭口不言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寺卒向来听吩咐办事,不敢拖延。 上来了两个身形魁梧的刑官,把犯人轻松地按倒在地,又来了两个人,利落地上了夹棍。 石邦一脸不可置信,慌忙间挣扎起来,只是他如何能挣得脱刑官铁钳一般的手。 本以为是走过场,油皮都不会破。如何话还没说两句,便要动打刑。 他吓得不轻,不由喊道:“不是我做的!都是别人污蔑我!不是我!啊!” 喊冤声截断,惨叫声立时响了起来。 叫声连连,刺得人耳膜生疼,众人震惊之下,无一人阻止。 一刻钟的夹棍刑后,石邦疼的声音嘶哑,几番想晕过去都不能,衣服更是被汗水打湿。 何持让挥手,刑官这站在了一边。让大人继续问话。 若是不招,再上另外的手段。 何持让一脸淡然:“早就听闻大理寺掌天下刑罚,如今也算见识了一种。没关系,石将军您可以慢慢想,让下官也能多见识几种。” 这人平白害了这么多性命,本就死有余辜。千刀万剐也不能抵消过错,不需要一点软心肠。 笑容温和的人,说出如此残忍的话……反而说不出的怪异。平白让人觉得脚底生寒。 何持让见堂下的人不回话,声音淡淡地又问:“那晚您去做了何事吗?” 石邦痛得死去活来,已知此人并非善茬。却不知什么环境出了问题,竟然半分不讲情面。 只是他不可能认罪,忍痛道:“我带着下属去诛灭叛贼,大人明鉴啊!切不可冤枉我啊!” 何持让轻轻叹息一声:“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带人证上来。” 寺卒带上来了两位妙龄女子。 何持让身体往后靠,略微放松了些,轻声问那绿色女子:“上个月二十八日,你可曾见到这位将军?” 殿内一众官员面面相觑,怎么还有人证? 怪不得要延迟十日才开庭。本以为是案件棘手,不想这十日他虽不开庭,却悄悄把人证带来了京城。 何持让借用的是国公府的人,上下自然瞒得一丝不漏。 今日打的人措手不及 女子开口道:“见过,他二十七日宿在我那里,二十八日中午才走。” 何持让轻笑一声:“这就奇了怪了,说是筹谋多日,怎么前一日还夜宿妓院。将军怕不是那日回家后,这才临时起意的。” 石邦怨毒地盯着那女子:“她一个□□,接的客人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怎么会记得我,这是陷害!这种人说出的话,又如何能相信!” 女子看了他一眼,平心静气道:“小女子是卑贱之躯,但上个月二十七,你也的确是睡在我床上。这位将军身子骨不硬朗,花样却玩得多,许多姐妹都不愿意接他的活儿。也是我看在银子的份上才勉为其难……不想那日你竟一点打赏都不给,走得匆忙还遗落了腰带。” 说罢,她从袖口里掏出一条玄色腰带,面色坦然道:“这腰带布料名贵,和衣服是成套的,大人若然不信,可以去问一圈,定然有人见过石将军系过这条腰带于人前。” 何持让:“现在可想起,二十八日发生的事情?” 石邦哪里肯认,依然狡辩:“我前一天是去找乐子,当天下午不巧听见有人密谋造反,便带兵第一时间去围剿。为了彰显功绩才说是筹谋多日,但其他的,可是一点都没撒谎。” 何持让见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看向从那场大祸中逃出来的女子。 “赵氏,你说说那日发生了什么?” 赵氏叩了一个头,眼里全是恨意:“大人,我们部族常年隐居山林,甚少和外人来往。案发前几日,有人装成山来收购皮子、草药的商人进村。不想他乘人不备,在村里的井中下药。我的部族常年以打猎为生,身手矫健,若不是中了阴招,何以会一夜死这么多人!那夜只有少数没喝水的人从夜袭中逃了出来。这些人都是恶魔!” 女子说完懵然大哭,看向了一边的石邦,咬牙切齿道:“他未曾杀我,说要把我给献给京城中的贵人,来京城的途中,我曾亲耳听他们说,这次把蛮族当叛军杀了,有了军功就能回京受赏,太子大事将成,他们不能落后别人一步,也要去分一杯羹。” 旁听的一众官员:“……” 虽然在场诸位大部分都想分一杯羹,但是能做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丧心病狂。 何持让这边问完话,便让寺卒把几个证人带了下去。 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他声音冷厉了起来:“石邦你还要如何辩解!” 石邦心如鼓槌,杀良冒功是死罪,若有一线生机,他如何能伏法认罪! 他的双腿因受刑颤抖不止,背却挺得笔直,不服不忿道:“民告官这本就是罪,大人为何只听这些卑贱的罪人栽赃污蔑,要这么说,我也有手下为我作证。” 何持让:“你的一干手下,有半数已在狱中招供罪名,他们是同谋,证词不能作数。” 生死关头之际,石邦反倒冷静下来,又道:“那也只有几个贱民的证词,并没有其物证,大人不可如此草率定我的罪!你这又如何能服众?我不服我没罪!” “你说的话不无道理。”话音一顿,何持让看向旁边的大理寺少卿曾华,虚心请教道:“曾大人有何建议?” 曾华想不通,他为何要问自己,老练的开口:“若要定罪,最好是人证、物证齐全。” 何持让:“我明白了,多亏谢大人指教,为下官拨开云雾。” 曾华:“……” 我指教你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不要过来啊! 何持让翻开桌上卷宗,吩咐寺卒捧下去。 让旁听的官员一一传阅。殿内的气氛稍稍有缓和。 单武刚才一直紧张地屏住呼吸,眼下终于能长松了口气。 他有些许错愕,小声说:“我是第一次见大公子这个样子……” 林溪:“这,干得好。” 单武:“……” 我和您感叹什么,大小姐您只要可以不当人,那就会很高兴。:,,. 49. 第四十九章 尘埃落定 石邦见殿内气氛有所缓和,再次燃起了希望,这次兴许能逃过一劫。 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他临走放了把火烧光了一切! 何持让朗声道:“这些案卷中,清晰记录了仵作验尸结果,逆贼死于大火或刀伤,伤口平整,全是一刀毙命。尸体皆是口鼻有烟灰。” 林溪愣了下,原来是这样。 这些旁听的文官或许不知道,她从军两年见过的尸体无数。 立马就明白了兄长话里意思。 生死拼杀关头,即便是她,也做不到次次一刀毙命。 何持让:“敢问当夜,你如何杀了那些人?” 石邦:“我早有言明,是偶然间打听到他们要造反的消息,当时他们整军待发,被我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样说来,是在对战中杀的人。” “大多数是的。”石邦想了想,为了听起来更像真的,补充细节又说,“还有些是烧死的,虽然残酷了些,但他们是逆贼倒也不值得同情。” 何持让轻笑了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继而又说:“你任职不到半年,从未上过战场却能杀人不眨眼。”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何持让:“是吗?那些死者伤口不在脖子便在胸口。都是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一刀弊命。” 这本来是极大的破绽,之前审案的官员,也许是庸碌未发现。也许是出于包庇,想着草草结案。 并没往这方面考虑,既没提起,也未遮掩。 兵部尚书任德川怔愣了愣,太子嘱咐他见机行事帮石邦脱罪。 来之前还说已经和主审官打过招呼。但今日坐在这里,才发现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位主审官穷追猛打的样子,明显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一上来就大刑伺候,原来是心中早就有了成算。 现下这事情难办了。 何持让看着他,继续冷冷道:“活人被烧死,因为烟熏,尸体往往紧闭双目,喉里和腹中皆有有烟灰沉着,仵作当日复查了十具尸体,全都是烟灰仅在口鼻,胃内却无半点炭灰。可见都是死后被焚尸体!” “是你迷晕了所有人,挨家挨户补刀,最后放了一把火!” 老天有眼,那场火烧到最后,下了一点雨,这才余下十几具未完全被焚毁的尸体。 经手仵作心知这是冤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验尸报告上提了一句:皆是尸体口鼻有烟灰。 何持让察觉到了不妥,派人找了他问询。 石邦脸色变了又变,事已至此他仍就不肯伏法。 “你的一面之词罢了,你又如何知道活着烧死和死后再烧的区别,一刀避命,不过是我手下兄弟武艺高强罢了。” 任德川轻咳一声:“他说得不无道理,我们还是不要妄下判断。” 何持让:“我早猜到任大人会站在罪犯立场来思考,多亏您的角度刁钻,给了我很多启发。” 任德川:“……” 我就随口一说,你不要乱讲! 何持让:“我禀明了陛下,从死牢里提出了几位重犯,三个死后再烧,两个直接活活烧死。昨日就烧完了,尸体就摆在外面。” “……” 请不要用淡定的语气,说出如此可怕的话语。 众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么霁月风光的君子,会做出这种事情。 何持让这次用到的案犯全是□□捋掠,无恶不作的水贼。 他们把抓来做筹码的孩子、妇女割破皮肤,引来水中鱼,慢慢啄咬而死。 哪怕收到赎金也会杀了肉票,把尸体的一部分送给家属来取乐。 这些人落案后,皆被判了凌迟,如今被烧死倒算便宜了他们,何持让自然毫无负担。 “其实可以用兔子,或者羊来做比对,只是任大人总会不满意,认为不是人结果会有偏差。我都是为了他考虑。” 任德川:“……” 你做得事情为什么赖在我头上?眼下他倒是不肯再说话。 仵作在众目睽睽解剖了尸体,果然同何持让所言一致。 死后焚烧和活活烧死……细节不一样。 何持让:“再压三个水贼上来,也不用对战,派两个好手跟在后面砍一刀即可。” 寺卒带上来了两个犯人,松开脚上镣铐,两个犯人吓得不轻,颠颠撞撞往前跑,寺卒追上后一刀毙命。 大理寺的官员寺卒,对于这些早就习以为常。倒是六部官员连连后退,还有人当场便吐了出来。 更有人吓得摊到在地,在心里更是叫苦不迭,今日就不该来这里! 虽然他们之中,不少人手上沾染了人命。但大多也是处理府上仆人或是平民,杀了也是拖到一边杀。 现在死的是凶神恶煞的贼寇,地上流了这么多血,只怕是要晚上做噩梦。 林溪抱着胳膊,全程表情未变。 不过是死了几个水贼,杀了也就杀了。 只是兄长让别人杀便是,何必亲自前来。还隔得这般近,可别脚上踩到了血。 平日结党还是有好处的,六部有太后娘娘的人,还有崔闻玉的表兄,孙薇的父亲…… 另外,信王的人也不想太子好过,巴不得剪去他的羽翼,今日十分配合。 如今达成了一种微妙平衡,反倒是都听兄长指挥。 仵作验查后,道:“如同审判大人所言,犯人抵抗闪躲,伤口平整、深浅不一。” 任德川见已成定局,连忙撇清关系:“通判大人英明,本官心服口服。” 何持让:“私人感情也好,公事公办也好,总归是要弄清楚不是。” 任德川:“……” 他算是弄清楚了,这位主审官大人恨透了石邦。 甚至于不作为的官员都恨上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蹚浑水。 眼下对方只是个通判,但背靠着国公府,又得皇帝亲眼……不出意外马上就能升官。 众人再次回到了公堂之上。 何持让看着跪在堂下的人,声音淡淡道:“你若还不服气,便把大理寺刑罚都受一遍,左右是板上钉钉的罪名,抵赖不得。” 石邦知道再无翻盘可能,若是大理寺刑罚都来一遍,哪里还有性命。 怎么都是死,何必再受磋磨。 他下定决心,咬牙切齿道:“我的确杀良冒功,这次算我倒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何持让平静地整理好了供词,让石邦看完当场签字画押。 他办事向来滴水不漏,眼下坐实了罪名,这人也再无翻身可能。 不过半日时间,再也无人敢小觑这位主审官。 做完这一切,何持让这才铿锵有力地宣判:“律法有言,官军不许故杀平民以报功,违者偿命。你身为朝廷命官,想要军功不敢上战场杀敌却杀民冒功,若纵容你这样的恶行,岂不是拖累整个朝廷名声?重罚才能以儆效尤。” “壮武将军石邦杀良冒功残害百姓,证物证俱在,判斩八刀之刑,枭首弃市以平众怒。不必等秋后问斩,三日后便于菜市口行刑!” 石邦哆嗦了一下,再无刚才的嚣张气焰,当场便被吓晕了过去。 杀良冒功案,也就此落下帷幕。 何持让从正堂椅子上站了起来,挥手让寺卒把人拉下去。 竟然拿和他妹妹相似的女子,去讨好太子……该有此下场。 枭首弃市也能给众人提个醒。 且今日审判之后,这件事被提及,再不是浮想联翩的男女逸闻,不会累及女方名誉。 众人首先想起的会是罪犯伏诛的八刀之刑。 何持让本想在官场每一步都走得踏实,现下却是不能了。 朝局如此混乱,他站的越高越稳,就越有能力护住妹妹。 这个畜生必须死,而太子……自然也不能全身而退。 —— 罪犯被拖了下去,几位原告被当庭释放。 见识了何持让的手段,好几个官员在原地踟蹰,不知是否应当上前攀谈。拉一拉关系。 何持让穿过众人,停在了林溪跟前。 众人都以为要安慰妹妹,不由竖起耳朵。 何持让:“毛毛,你今日有何感想?” 林溪认真道:“做人一定要遵循律法。” 何持让:“若是不遵循呢?” 林溪斩钉截铁道:“那就是下场凄惨!” 还是得她兄长来!正儿八经的就把人杀了!不像她得偷偷摸摸! 何持让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温柔道:“很好,今日没白来,倒是颇有心得体会。” 一众官员:“……” 等等,你用这么许血腥的事来教育妹妹?这真的没问题吗? 再去看一脸淡然的国公府小姐。 你也不太对劲好吗!还回答的一板一眼!呵呵,你也明显就不是个善茬! 毕竟普通姑娘见到今日情形早就吓哭了。 何持让朝着众人拱手,一脸谦虚道:“今日有劳诸位,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审下去。那我就先回去了,忙了一上午,诸位也都去吃饭吧。” 众人:“……” 状元郎你实在是太谦虚了。 兄妹俩便一同走出了大理寺。 他们刚走出大门,赵氏扑上来,在地上磕了头:“多谢大人,让我能大仇得报,沉冤昭雪。” 林溪看着她的脸,还是觉得很微妙。 “长得真的……挺像我,对你而言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赵氏抬头,泪眼盈盈道:“这自然是福,不然我也无法活到现在,等不到翻案这日。因为有几分像小姐,大人对我格外照顾。” 何持让双手背于身后,声音沉稳:“既然这样,我给你一笔钱,你和你那几个的族人,以后好好生活。希望你以后全都是福,再没有祸。” 这位姑娘也是身世可怜,还同妹妹长得相似,如此他更是不忍心。 林溪:“以前的村子是不能回去了,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你不如去我朋友那里,那边山高水远,换个名字也能好好生活,趁着眼下太子自顾不暇,你们越快启程越好。” 难得帮人一次,自然是帮人帮到底。 林溪提到的朋友,正是她曾经的战友,收到信后知道她还活着,应当是很意外吧。 50. 第五十章 林溪回了国公府,马上起草写信给梁乾。 让他帮忙照顾赵姑娘和她的几个族人,切勿让人害了他们性命。 难得做一次的好事,不能半途而止。 信还未写完,陆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已然听闻,太子囚禁了一个和林溪眼睛有八分像的女子。 如今在院子里看到此女,还是愕然,竟是这般相似。 陆焰大怒,脱口而道:“太子该死。” “是该死,不过眼下不着急。”把太子痛痛快快弄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沈重霄? 让这那两个人互相折磨,她也省了事。 林溪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深重的戾气。 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意外之余,不由抬头看着他。 陆焰又问:“你不生气?” “他早晚要死,我何必在意。”话音一顿,林溪蹙眉道:“他是挺恶心。” “不过找了个像我的人□□,和杀我一刀没区别。难道我要为了受损的名节寻死觅活,或者以后躲着不敢见人?” “我不会那样,倘若这件事换成一个男人,倒还可能还会成为朋友间打趣的逸闻,亦或者炫耀的资本。” 林溪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太子奈何不得她,才找这种方式出气,可见是真没什么本事。 她并非大度,只不过用了男人的眼光去审视了这件事。 可以生气,但也没必要一直纠结。 她不在意,陆焰倒是受了不小刺激。 林溪写完信,抬头宽慰人:“你也别往心里去。” 这人但是看得开,陆焰轻叹一声:“倘若有人拿了你的所有钱财呢?” 林溪一下来了精神:“那我必定杀了他!” “……” 她最在意的果然还是钱财 陆焰盯着林溪的脸,若她愿意温温柔柔的相求,只怕是多数男子都会欣然应允。 只是她……甚少这样。 陆焰按下心中思绪,走到书桌前,低头扫了一眼:“你的字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谁说没有进步了,这封信是写给我朋友的,若是写得太好看,我怕他还不认。” “朋友?是来京城前认识的朋友吗?男的女的?” “男的。” 陆焰再次看向了首行的称谓。 吾儿小梁。 再看了眼落款。 你的义父。 陆焰察觉到不妥,故意又问:“不是不想太快生孩子,怎么有个儿子?” “义父,这是戏称啊。” 林溪和梁乾是有过命交情的战友。 两个人互为父子。 生死关头,她帮对方一把,那她就当爹。反之同理,梁乾帮了她一把,那他就是爹。 这非常的公平,两个人轮流当对方爹。 不过基本十次里面,有七次她在当爹,毕竟她更心狠手辣。 梁乾开始还不习惯,说太过儿戏,有违伦常。 后来也就随她去了。 朝不保夕的苦中作乐。若是战死也算是有后而终? 虽然谁要当了林溪的爹,那是挺倒霉的。 梁乾和林溪不同的是,他不是军户,也不是平民。 他的父亲本来就是一方诸侯。只不过他娘出身太低,他爹正室夫人和他的几个嫡出哥哥不能容人。 母子俩吃了不少苦头,还不如寻常人家自在。 梁乾口风很紧,还是有次两人命悬一线,不知能不能见到明日太阳。 他急眼了,这才说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梁乾其实也是被逼无奈,若是在他父亲军中,哪怕有功也会被他的兄长拿走,或是忽视。 母子俩快要活不下去了,他这才偷偷跑到西境从军。 隐姓埋名,从最低等的士兵做起,期望能立下大功,让父亲和几个哥哥刮目相看,再不敢再轻视。 要说王侯将相的儿子,来战场也是前后跟着无数人保护着。 什么都不用做,一点险不要冒,但若是有功劳,那就都是他们的。 林溪意外之余,质问他为何有近路不走,偏要这么折腾。 还很缺德的出主意,说你哥哥都没把你当弟弟看。他们不仁在先,你不如想办法取而代之。 这不比在战场厮杀替别人挣功劳划算?而且可行性还很大! 如此一来,你便什么都有了。你老娘能跟着你享福,我这个“义父”也能跟着沾沾光。 不想那小子愚孝!真是油盐不进啊!反反复复怎么都劝不听。 说什么血浓于水,再如何那也是他爹和他的兄长,是一家人。 林溪懒得听他扯淡,笑嘻嘻地说,你是还有后路才狠不下心。 不先下手为强,定然会有后悔的一天。 半年前林溪去当死士,恰好梁乾去执行其他任务,没被编入小队逃过一劫。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在任务中,她也就没有特意去告知对方,自己还活着。以免节外生枝。 谁能想到那小子突然开了窍,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 梁乾在她死后回了他亲爹封地。 再然后,他的三个哥哥陆续暴毙…… 阆肆王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年纪大了也再生不出,只能封庶子为世子。 当然,可能那老头也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逼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 阆肆王为幼子请封的圣旨递到京城,还引发了热议。 这明摆着幼子为了上位,杀了几个哥哥, 京城都言传阆肆王幼子天生冷漠无情,嗜杀成性。 若是一日不杀人,便要头痛不止,身高六尺,体重三百斤,重瞳,浑身黑毛…… 反正就不像个人。 京城若是谁家小儿啼哭不止,长辈一提阆肆王的儿子,便会立马住声。 林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当人很好,但不是这种别人不把你当人 眼下她拜托对方帮她照拂几个人,对已经大权在握的梁乾来说,应当只是举手之劳。 林溪封好信,让几个人连夜就走,以免节外生枝。 陆焰回府后,不管做什么,都会时不时想到林溪写的那封信。 很明显关系不一般。 阆肆王的幼子也不过十八岁,据说还未成亲? 怎么想都不对劲,越觉得不对劲越想。 晚间,洗漱后他坐在矮榻上,一边看书,一边貌似随意地开口:“你和那个和尚关系不浅就算了,今日写信这位又是怎么回事,夫人交友广泛。” 林溪笑着说:“是啊,朋友多了好办事啊,以后也能多一条路。” 陆焰看着她:“看来你朋友比我重要。” 林溪莫名其妙,这是哪跟哪儿? “这怎么会,酒楼比上个月盈利多了四成,这都是你的功劳。” 陆焰:“是吗?荣幸之至,我和你那些朋友一样重要。” 林溪这下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虽然不太懂,但想到账面上多出的钱,还有各方各面他真的很好用…… 她很自然地安慰人:“当然不同,夫君只有一个。” 陆焰唇角柔和了些,声音淡淡道:“不同吗?哪里不同?” 话音一顿,又问:“我帮夫人赚了这么多?夫人早如何致谢?” 林溪想说,我们每天同榻而眠就很不同。转念一想,她和梁乾也睡过,行军没那么多讲究。 她很快想到了,夫妻间亲密的方式。 “那我亲一下你?” 陆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见他不说话,林溪劝当他是默认了,俯身在他右边脸颊,飞快亲了下。 陆焰心跳得飞快,全身血液瞬间沸腾。他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她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 努力平复心情,陆焰矜持道:“这就算感谢?” 难道还不够?林溪又在他左边亲了下:“夫君最好了。” 反正亲脸又不费事,只要不问她要钱,一切都好说。 而且他还这么好看。 好吧,对方没有再抱怨,虽然表情一如往常,耳朵和脖子都染上了绯红…… 这应当是哄好了吧? 陆焰从矮榻上站了起来,林溪仰起头,打量着他绯红的耳锤。 陆焰低头亲了下她额头,亲了亲她的鼻子,再接着往下…… 林溪呆在原地,原来亲人和被亲,差别居然这么大。 她腿有点软,身体也有点发麻,而且心里某个地方痒痒的。 “喂,你亲到我嘴巴了。”林溪瞪他一眼,明明自己都只亲脸! 嘴唇碰其他的地方,和嘴唇碰嘴唇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的体温很低,嘴唇凉而软,从未走过的触感。 陆焰眼神炙热地看着她。跳跃的烛火映在他的眉宇间,出乎意料地温柔。 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她好像又什么都懂。 难怪何持让曾经让她小心毛毛。 说她要愿意,猴子都能哄下树……嘴上没一句真话。 陆焰:“时间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心里某个地方,似乎在不顾意志力地松动了。 林溪:“好吧。” 熄灯之后,房内一片漆黑,两个人躺在床上。 林溪难得失眠,总觉有点不太妙…… 她不习惯这样,但是也不讨厌。怪不得那些私会的男男女女,总是喜欢抱着亲,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感觉。 就……好像有点能明白了。 温热的触感,再次贴到了她的唇上。 林溪瞪大眼睛,一片漆黑里,陆焰到底怎么找到她嘴在哪里,莫非能夜视? 他的体温低,炎炎夏日睡在旁边,偶尔触碰到也很舒服。 近来林溪早上睡醒,有几次都发现自己双手搂着对方,贪恋比更低的体温。 “你不要亲我嘴,这样我睡不着。” 亲得她整个人麻麻的,心跳这么没规律要怎么睡啊? “亲脸可以吗?”身边的人,声音闷闷地问。 “……可以。” 陆焰侧过身,亲了亲她靠近自己这边的脸。 一刻钟后。 林溪推开身边的人:“我要生气了,你不要捂住我的嘴。” 陆焰叹息一声,默默收回了手。 是因为忍不住还想亲。 林溪既然看破,那就要说破的。 “你呼吸有些急促,不会……就这么过去了吧?你行不行啊?” 眼下没人比陆焰能干活,也没人比他好看。 上好的药材不要命地给他灌,林溪还是希望对方能多活两年。 “等再过一年半,我们就生孩子吗?”陆焰声音晦暗。 “嗯?嗯。” 林溪想了想,如果生一个像自己这么强壮,像陆焰那么好看聪明的孩子。 那不是赚大了!能替她干很多活。 就算陆焰活不了多久也没关系,虽然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但她还有哥哥,还有踏雪。 她的孩子要姓何,同她姓,也同兄长姓。 兄长可以帮她养孩子,教孩子,等教好后,她就可以直接用了。 当然,最好不要教的和兄长性格一样。多了个爹管她就大事不妙! 舅父才不到四十,还很年轻,虽因费心操劳已有白发,却添了一份成熟沧桑的魅力。 身体素质和体力,比年轻的文人学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也有许多女人爱慕他。 他的孩子他自己想办法吧,等生不出来再说。 林溪:“不如明晚我们分床睡,你去矮塌。你身体不好,要好好休养,不能受刺激。” “不分,睡吧。” “真的不分?” “嗯。” “你不许再亲我了,我好困。” “知道了。” 陆焰不知道为什么上瘾一般想亲她,以往的自制力都荡然无存。 如今是箭在弦上,可是这一夜,都要箭在弦上了。 —— 隔天早上,林溪先醒过来,她看到床上的血迹怔了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葵水提前而至。 这都怪陆焰,昨晚她被亲得仿佛哪儿都不对劲。 若是从前,她看到床上有血,下意识就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心怀歹心,想对她不利。 但现在好像不会,她好像对这个挂名夫君,多了几分信赖。 陆焰半夜还去了几次盥洗室,明显没休息好。 哪怕没休息好,这张脸也很惊艳,下颌和嘴唇都很好看。 林溪不太懂男女之事,但也见过、听过,并不是完全不懂。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林溪去膳堂用了饭,把手下召了过去。 “杀了端王的事情,不能告诉舅父,以免他担心。但是太子做的恶事,还是要说一说,能让舅父早日对皇家死心。” 单武:“……好的。” 不愧是大小姐!缺德就会很高兴,向来是报忧不报喜! —— 何持让一早就去宫中复命。 周帝对于处置杀良冒功的石邦,没有任何意见,说到太子却迟疑了。 何持让撩开官袍,跪在地上:“若是没有惩处,恐怕英国公会心寒,亦不能服众。” 周帝:“……” 何持让摸清了皇帝的脾性,推心置腹又道:“陛下三思,石邦死不足惜,眼下京城物议如沸,都在言传是太子故意纵容,才让石邦这般无法无天……” “陛下处罚太子,才让百姓不至于认为他是主谋,是仗着太子的身份有恃无恐。” 51. 第五十一章 太子不行了 周帝看着眼前的人,不动声色地问:“你是忠于朕,还是忠于英国公?” 何持让声音沉稳有力:“微臣和英国公同心,皆是忠于陛下。” 周帝叹息一声。 他自登基后,不断减免赋税和徭役。上天垂怜,连续十几年风调雨顺,从未有过旱涝灾害。 可是流民却还是那么多,普通百姓日子照样艰难。 富的只有世家权贵…… 他登基之初便不强硬,又被世家裹挟了这么多年。 很多事情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最后便只能视而不见。 维持“仁君”的名声,多疼一疼自己儿子。 不说世家,文臣也一样。自封了什么“三君”“八俊”的虚名。 他们十分有才,品性却也十分难说。 要不然就不想得罪权贵,常年装聋作哑。要不然就讨好世家,找到靠山妄图一步登天做高官。 何持让高中状元,却愿意去当一个小小通判,从小小官吏做起。周帝也很意外。 他信任国公府,虽对何持让不能完全为自己所想所用而膈应,却也认定他比其他的天子门生更有风骨。 周帝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断。 “太子不能约束手下官员,禁足一个月。太子太傅罚俸半年。” 这次处罚也并不算轻。太子势力如日中天,让他闭门两个月不出,断绝和官员的来往,无异于泼了盆冷水。 自然有人揣测,陛下是觉得太子不堪重用,更属意于信王。 信王虽然受了重伤,不过听说近来恢复得不错,不日就能正常行走…… 眼下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 — 太子收到圣旨,当即发了一通脾气。 他不过是有次喝醉酒,提及林溪长得甚美,自己本想纳为侧妃,不想对方竟不识抬举。 这句话被有心人记住了。 不久后,献上了一位和国公府嫡女,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美人。 把美人压在身下,让他觉得把林溪和永远拉拢不了的国公府,也一并压在了身下,自然十分快意。 不想竟闹了这么一出,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眼下他被禁足,岂不是任由沈重霄在外兴风作浪? 由着他把端王的旧部都拉拢了过去? __ 皇后闻听处理太子的圣旨,当即发了一通脾气。 何持让收了那么多财物,还收了石家银票。 竟然不办事! 平宁公主也很意外,那个男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 哪怕被她找茬,也多数避而不见。 谁能料到手段竟如此老辣,现在想想不由心惊。 不说那日听审的六部,连专职断案的大理寺的官员也都对何持让心服口服。 若有这样一位聪明的驸马,她倒不愁前路。 但眼下何持让得罪了太子和皇后,她作为太子一党,也只能摁下那些心思。 平宁公主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皇后发疯。 毕竟在给不了有用的意见的时候,那最好是闭口不言。 以免一句话没说对,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皇后:“他怎么能如此没品!本宫要让人去告发他这个主审官私收贿赂,拿了这么多钱,这都够得上砍头了!” 旁边的宫人一脸为难:“娘娘三思,怕是不能,贿赂和收贿同罪。” “难道就这么算了,本宫拿他毫无办法?” 事情显然并不是就这么算了。 皇后话刚落音,太后身边的嬷嬷低头走进了大殿。 桂玉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行事稳重,仿佛没有察觉到殿内气氛。 她上前行了个礼:“问皇后娘娘安,太后让您去一趟。” 皇后本就心情浮躁,眼下更是火蹭蹭地往上蹿。 “太后整日吃斋念佛,近来宫里也无事发生,不知道她有何事找本宫?” “奴婢不知,眼下皇上也在太后宫里。” 皇后有些意外:“到底因为何事?” “娘娘去了自会知道。” 皇后心里不安,转头看向一边的平宁。希望她能同自己一道去。 这事明显不对劲,平宁公主自然不愿蹚浑水。 抢先一步说自己身体不适合,下次再来拜见,然后着急忙慌地跑了。 —— 太后把皇帝叫来跟前,寒暄几句话,便说了皇后和石家,悄悄塞给主审官银票的事。 “不如由哀家做主,银票收归国库,至于皇后送的那些珍宝,就当是补偿送给了林溪,皇帝你看这样可行吗?” “一切都听母后安排。”周帝自然没有异议,这次既没有约束好儿子,又没有约束好妻子。 他在太后这里,也实在没脸。 周帝面子上挂不住,待到皇后进殿,对着始作俑者没有太客气。 他站起来呵斥道:“堂堂皇后,一国之母,竟然私下做这种事。” 最重要的事,做便也做了,还被揭发出来,连累他脸上也无光。 皇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干巴巴地认错。 太后扫了她一眼,道:“我们虽然是婆媳,但你是皇后。自然不能和寻常人家一概而论。所以我都对皇后十分宽容,能不插手的事情,就不插手。” 皇后:“是儿臣的过失。” 太后:“想必皇后近来心力不济,为你身体着想,也为了以后不出这样的纰漏。哀家决议赐容妃和德妃,协理后宫之权。容妃和德妃常来哀家宫中请安,十分有孝心且懂规矩,有她们分担,皇后也能少操心。” 她何必亲自动手,自然有人为她做事。 周帝有些意外,不过一想皇后做的事,他便闭口不言。 皇后一脸错愕。 太后竟把治理后宫的权利从她手里分出去…… 不过她有错在先,只能是应下来。 皇后咬紧后槽牙:“多谢母后为儿臣考虑。” “好了,哀家也有些乏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待到皇帝和皇后离开,太后长叹了口气。 她出身不高,从太子奉仪,一步步到太子嫔。 等到先皇登基,她被封了德嫔,然后是德妃,贵妃…… 最后成了太后。 她也有过两个儿子,只是都没活下来。再后来,从小养在膝下的女儿也去了。 辗转几十年,差点成了孤家寡人,现在想想,真是何苦来哉。 不似别人以为的那样,她对林溪青眼有加,有意偏袒。 而是透过林溪,她才能稍稍喘口气。 毕竟她们母女俩,都未曾像林溪一般鲜活而肆意。 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 眼下林溪把柄递到了她手上,那为何不用? 她一般不出手,出手必定要有凭有据,让人挑不出理,还要能看到明显成效。 三个皇子中,她本来最看好沈重霄,想帮扶对方一把。 信王承了这个情,以后把这份情还给丰烨。保丰烨一生无忧。 不过现下她早就改变了想法。 还是觉得国公府甚好。 梁境安为人刻板,却也十分正直,绝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林溪不按常理出牌。但谁让丰烨喜欢。 嗯,她也喜欢。 —— 沈重霄现下拄着拐杖,能勉强走路,每日都训练两个时辰,假以时日扔掉拐杖也能走。 不过以后比起普通人,腿脚要差了一些。 但他能当上皇帝,一切都不是问题。皇帝出入有龙辇。 沈重霄闻听太子出事,忙安排手下的人,加紧去笼络端王的旧部。 惊喜之余也颇为意外。想到太子此刻的憋闷,有了对比,他又觉得林溪对自己不算太坏。 思前想后,还派人送了一份礼物去国公府。 庆祝何持让升官。 皇帝已经下了旨,升任何持让为大理寺正,官从五品。 虽然官级依然不高,但这个职位却很重要,有权复查所有送了大理寺的案件,职权范围也不仅限于从前的平西县衙。 他还这般年轻,又因为这次判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 能预想到官途一片坦荡。 借着祝贺何持让升官的由头,拜访的帖子像是雪花一般飞来。 还有不少家里有适龄少女的官宦人家,更有找乘龙快婿的打算…… 林溪收了不少礼。 主打一个人人平等,雨露均沾,管他谁送的,因为什么原因送来的。都一概不论收下了。 见小姐又送走了一批人,单武忍不住问:“大公子人只有一个,你为何收这么多人家的礼物。” 总不能把大公子劈成八块,不对,至少十八块才够勉强分。 林溪:“你懂什么?我这是给了她们底气,鼓励她们大胆追求。” 单武捂住头:“所以……谁最有钱,谁出手最阔气,你就中意谁。” 林溪:“除了有钱,兄长自己喜欢也很重要。” 就不说什么人品不人品的了,她自己都没有的东西,何必去强求别人。 毕竟比她更缺德的也很难找。 林溪清点时,发现信王送了一份礼物,惊得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她想钱想疯了吗? 反复确定对方真送来了东西,林溪叹道:“他这是想干什么啊?” 单武分:“可能是大小姐对付太子,也算帮了他。” “有病,他为什么和太子分个彼此?” 单武:“……” 那我是不是要夸您很公平。公平地想弄死两个人。 林溪把东西凌空抛了过去:“怪不吉利的。” “哦,退回去吗?”单武稳稳地接住。 “不,去找个当铺当了。” —— 何持让去大理寺就任,看过他断案的一众同僚和寺卒都十分客气。 一切都顺利,直到从大理寺出来。 有五位精心打扮的官家小姐,皆穿着粉色衣衫,每位都用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等到了国公府门口,又看到了另外五位粉衣女子…… 时下民风开放,女子亦可以主动,只要发乎情止乎礼。 何持让本就是谦谦君子,不忍心说重话,只是规劝她们离开。 如此温言细语,倒是让这些女子,更是芳心暗许。 林溪收钱得了甜头,传出去的消息新科状元喜欢粉色。 现下何持让不喜欢了,看到粉色就头晕。 他径直地去找了林溪。 “就从今天开始写十张字帖。没得商量,每日我都要检查,如果有一张态度不端正,就罚写两张。” “……” 林溪高兴不起了,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以后再不敢乱收礼了! 要是这么抄上一个月,她的手还要不要? —— 陆焰走进来的时候,林溪正在为十张字帖奋斗。 他有些莞尔,夫人次次都被她兄长治的死死地。但永远下次还敢,十分有活力。 陆焰:“时辰不早了,今日先去休息。明日我去和大哥求情,说你知道错了,应当可以少写两张。” “真的吗?”林溪从桌上抬起头,脸还有沾了一些墨迹,“那你一定要说。” “不像样子。”陆焰掏出手帕,帮她擦了下鼻尖的墨迹,笑着说,“怎么有人在脸上练字。” 仔细擦干净那一点墨色,陆焰在灯光下端详着对方的脸。 忍不住亲了下她的鼻尖,又亲了亲她的嘴唇。 林溪后退一步,瞪大眼睛看着人。 她才没那么不稳重,毕竟昨天都亲过了。 但是刚才他的舌尖,悄悄在她上唇舔了一下。 陆焰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得胸膛都在震动。 林溪:“你笑什么?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不在酒楼,也不在其他铺子上,也不在府上。 虽然府上也有人,可以帮她记录礼物,但没陆焰好用啊! 陆焰眸光一闪:“当然是去做坏事了。” 他怎么能轻易地放过太子。 这些时日,借着琼楼掩人耳目,他有不少手下潜入了周国。 更安插细作在各个官员府上。其中也包括太子。 算是未雨绸缪,为了他日后回国后攻打做一些安排。 把网织得密一些,收网自然容易许多。 若是周国是位有魄力的明君,朝野清朗,他不会像如今这般顺利。 林溪不想和他说话,转身去了盥洗室。 熄灯后,两个人躺在床上。 从前睡在一起,林溪完全没任何想法,现在却五感灵敏。 院子的蛙叫,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陆焰也睡不着,不过转念一想,身边的是他拜过天地的妻子。 既然这样,何必忍着。 一片黑暗里,他凑过去亲了下她脸,停顿了片刻,又亲了下她嘴角。 林溪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睛。他昨夜还只是捂着她的嘴,今夜还上手了。 把手贴到了她后背了。 好在还算守规矩,范围只限于背部。 她僵着脖子,但是身体却发麻发软。 好奇心驱使,黑暗更遮住羞耻心,林溪的手伸过去一点点摸他。 他手长摸自己后背,她就摸他前面。 小毒菇不但长高了,身体也强壮了不少。 胸膛挺括,腰却好细!哪怕不露脸,小毒菇也艳丽的能吸引人。 从以前的病弱少年,变成了一个男子。 林溪手停在他的腰上,慢慢合力抱紧,毕竟谁不爱细腰呢! 真的好细! 陆焰闷哼了声,声音暗哑低沉:“还是睡觉吧。” “好。”林溪收回了手,今日的亲完了吗? 陆焰起身去了盥洗室,林溪默默地想,小毒菇从前每日净身,如今则不止净身一次。 这身体不会有问题吧? 就……好像比她想象中能行,好像又不太行。 —— 陆焰能不能行,这尚且存疑。 但是太子是不行了。 近来几日,宫里德高望重的太医都陆续去了太子府。 对外只说太子因太过内疚,茶饭不思,心中郁结难解生了病。 林溪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太子也会内疚? 真是不要脸。 太医去过后,又有几位民间颇有名气的大夫去了太子府。 这次换了个说话,说太子已然痊愈,是太子的表兄身体不适。 看来病得不轻,都不顾仔细遮掩。 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林溪辗转还是知道了真相。 太子不行了。 不是说要死了,就是不行了。 太子府上的美妾无数,他前几日好像是吃多了助兴药,又好像是吃错了助兴药。 其中细节不得而知,反正就是不行了…… 林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早膳。 陆焰:“你不意外?” “意外什么呀,很多男人就是不行。”林溪想了想,又问:“请遍了名医,那有没有请苏漾漾。” 她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苏漾漾医术不错。 “请了,依然无用。” 林溪叹了口气:“苏漾漾都能治好信王的腿,却拿太子无可奈何,看来太子以后就是大子。” “阿弥陀佛,希望大子以后都不会好。” 陆焰正端起杯子喝茶,差点呛到。 腹诽这是当然,毕竟赵国宫中秘药。 这次下药,废了他安插进去的密探。密探一直潜伏在太子府,以后用处更大。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但是他却做了。 林溪:“坏了,别人不会以为是国公府干的吧?” 陆焰:“不会,没有证据。” 林溪蹙眉,别人不会,沈重霄就不一定了。 他会认为:你都无痛阉了太子,却没有阉我。 这你还不承认你的心里,我的不同? 不是她无端猜测,而是从以往经验总结出来的。 他们的南曲班子,总是想把她拉入伙。 这么想着,林溪又手痒了。 陆焰看着她,问:“你似乎很在意苏漾漾。” “那倒没有,我觉得她很特别。” 陆焰想了想,道:“她名很在外,别人都夸她菩萨心肠,正直善良。但她应该并不是,至少不全是。” 那是挺特别。 林溪:“什么意思?” 陆焰:“她表现出的是不同于旁的女子超脱潇洒,但她又比常人,更在意别人看法。自相矛盾。” 林溪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突然就被点醒了。 这还真是这样! 虽然她也很装,巴不得干坏事的时候,所有人认为她是好人。 但是她心里知道自己是装的。 苏漾漾不同,她虽然未曾主动害过人。但很多事情并不能撇清关系。 可是从始至终,苏漾漾都真心觉得自己没错,自己是无辜的,自己和旁人不同。 自己应到享受不同的待遇,哪怕有错也是身不由己,不用和普通人一样付出代价。 52. 第五十二章 血浓于水,但浓度不够…… 林溪被点醒,因为那些书中的剧情,还有那些荒诞的梦…… 让她有了误区。 觉得苏漾漾没有真想过杀人和害人,那就不算太坏。 只是虚伪罢了,对她这个“妹妹”和对男人态度截然不同。 虚伪不是大罪,这比整日不当人的世家子弟还是好太多。 但话又说回来,那些世家子名声都坏透了,苏漾漾却不一般。 近来她虽被她师兄连累,名声稍稍有损,但总体而言还是很好。 世家文人都夸她医术高明,心地善良,淡然聪明有气节。 苏漾漾也都安然接受了。 相反,她却接受不了因为师兄出现的那些质疑,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她兄长不是好人。 也因此失态过几次。 这个人事事以自己为先,却又在乎善良淡然的好名声。 这就很奇怪。 林溪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的念头,现在更清晰了。 苏漾漾很特别,至少表面上来看,她有着超过别人的淡然智慧。 所以才自然而然地低头去看待身边的事物。 她可以不受束缚,却带着优越感,淡然的看着束缚下其他女子。 包括书里原著,被逼走投无路的自己…… 可会不会她这么特别,是因为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陆焰见她想得入迷,难得露出了几丝彷徨。 这样子实在少见,倒也十分可爱。 陆焰想也不想地张开手,轻轻捏住她的双颊:“想谁这么入迷。” 林溪回过神,瞪向他。 因为被捏住脸,说话也有点含糊不行:“干什么呀,我想女人也不行吗?” 说完拍掉了对方的手。 夜里动嘴动手也罢了,怎么现在白天也不安分。 话又说回来,小毒蘑不但是有姿色,看问题也十分透彻。 倒有几分厉害。 林溪:“我明日就让厨房停了你的药。省得你喝多了胡思乱想。” 陆焰点头道:“也好,如果你害怕。”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害怕?” 陆焰叹了口气,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是我害怕,我怕自己喝太多让你不高兴,是我的错。” 林溪:“……” 怎么回事,好像是吵赢了。 但看对方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好像又没有赢。 小毒蘑真的有点毒。 幸好她把人拉到了自己这边。 不然到他被平宁公主纳入府中,岂不是会成为国公府的劲敌? 某种程度上来说,小毒菇可能比苏漾漾和沈重霄还难缠。 至于苏漾漾,只要她不影响到自己就好。 如果对方这些年维持的一切,都是为了最终嫁一个好男人,能登上皇后宝座。 那沈重霄他日彻底跌落,苏漾漾应该果断放弃他,重新挑高枝吧。 若她真这么做了,林溪倒是有几分佩服她。 —— 太子拼命瞒下来,不想叫别人知道他成了大子。 事与愿违,有人想这件事知道那就一定会传出去。 只是几日,这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虽然不知真假,但这可是皇家丑闻、御赐的瓜!大庭广众之下不敢乱说话,谁关起门来私下聚会不嚼两句。 太子又如何?他不行了啊! 端王活着的时候贪财无度,仗着皇子的身份,肆意搜刮抢夺别人产业。 太子也不遑多让。据说太子府上有一队人,常年去各地寻找美人敬献…… 现在好了,只能看着美人流泪了。 对普通百姓来说,谁当了皇帝对都一样过日子。 但看到一直嚣张的人倒霉,那自然偷着乐。 太子如今成了大子,若他已有嫡子,也不算太坏。 关键是他只有妾室生的一双儿女。也就是说,太子这辈子都不会有嫡出血脉。 这对一个储君来说是致命的。 众人站队之前,也不得不考虑这点。 半个月前,他们还觉得信王不行了,如今再看,信王行了,太子又不行啊…… 也是心力交瘁。 太子妃李氏能入主东宫,自是出身不俗。她是缘于家族利益才嫁给太子,并不是为了求得真心人。 她对夫君的花心也都忍了。一心一意调理身体,只为了早日怀疑诞下麟儿。 只是太子后院美人无数,他早就亏空了身子。 太子妃是世家贵女出身,自然不能像姬妾那般,放得下手段争宠。两个人每月就同房一次。 太子身体不济,两人又甚少独处,一直以来太子妃也未曾有孕。 从前总算还有希望。如果顺利诞下嫡子,日后她就是中宫皇后,他儿子就是储君。 这委屈不白受,忍耐是为了未来的前途。 可眼下她的愿望落空,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太子妃忍耐也算是到头了,和太子大吵一架后,便再也闭门不出。 太子不但吵架输了,脸也被抓破了相。这样一来,倒是更佐证了太子身体有碍。 虽然太子和端王皆私德不修,到要说城府算计,太子远远比不上端王。 端王已死,到底是死于敌国谋杀,还是死于其他人之手,目前尚未有定论。 皇帝最终把这个案子交给信王去查。 他算是找对了人,怕是原本有的证据,也会都会被一一抹去,这辈子都不会结论了。 太子变成大子,林溪虽然觉得有趣。但隐隐还是有些不安。 她的不安在半个月后……应验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无近忧,必有远患。 和周国南境接壤的黎国,带着他的盟国北宸国,一同派了使者来拜会周国皇帝。 人已经在出发的路上了。 林溪闻听此事,睡前躺在床上感叹。 “本来就已经够乱的,到底是谁把他变成了大子,这不是彻底乱了。” 维持的微妙平衡被打破。 眼下周帝的儿子,一个死了,一个腿脚不方便,一个彻底废了。 很难不让其他国家的君主侧目,看看能不能趁火打劫。 陆焰:“……” 以后这人就叫大子了。 林溪:“算了,谁让大子得罪的人太多。也不知道下手的是男是女” 打蛇打七寸,下手的人真是太狠毒了。 钝刀子割肉,大子可以继续当人,但不可以当男人。 陆焰眸光一闪:“是我猜是男人做的,毕竟男人更知道如何让男人难受。” 林溪:“……你说得有道理。” 很多时候,缺德的话才是真话。 大国邦交,正儿八经地下了拜帖,也有正当理由。 说是为了祝贺周国太后寿诞。 周帝虽然不满,也只能应下了,毕竟若是断然拒绝,反而会让他国误以为是他们害怕。 那只怕后面麻烦更大。 两国说是为了太后贺寿……不过打的什么主意,却也没有藏着掖着。 哪有贺寿提前一个半月来的。 大约是看着邻居家出了许多事,想来瞧瞧是否有利可图。 林溪也很无奈。 她一直不太想动端王和太子,毕竟周国大乱,周边国家就会蠢蠢欲动。 她这人最怕麻烦,自然是两害相比取其轻。 都是他们的错,他们逼的,反正自己没有错。 为了应对两国的来访,近来朝野难得和谐起来。 太后的寿诞按照以往规律,藩王只需派人来京城代为祝寿即可。 今年情况不同,周帝下了圣旨,让那些藩王亲自前来祝寿。 若是不能来,便派儿子过来,左右是要说话有分量的。 周帝平时对藩王多有防备试探,但他心软,对皇家亲眷总体上算很不错。 亲族之间哪怕心有郁结,但那也是内部矛盾,这种关头还是会一致对外。 眼下是多事之秋,若是这次邦交不能震慑其他两国。 只怕战事一触即发。 林溪摸清了规律,每次有人过生辰,那就会有事情发生…… 眼下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若是真打起来,她舅父极有可能是主将。那她如何能不管? 林溪不喜欢打仗,倒是事到临头她也不怕,不过是换一种活法。 近来国公府气氛有些沉重。 除了林彦,他依然一无所知的每天傻乐。 闲来无事,不是缠着她大哥,就是黏着小毒菇说话。 反正就是不亲近林溪,毕竟旁人只是随便批评几句,他姐姐是真上手打人的。 —— 梁乾收到了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这字迹,这语气,也只能是何知行了。 别人模仿不来的缺德,一点都没变。 他看了看信,又看了看自己为好兄弟立的牌位,上面还插着支正在燃烧的香,袅袅升起白烟 亏他每天早起上一炷香,立了衣冠冢。 这原来对方没死啊。 不但成了女的,还成了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打量着眼前的楚楚可怜的赵氏,梁乾努力回忆脑海里,好兄弟的模样。 说是好兄弟和这姑娘眉眼有八分相似……他怎么不觉得呢? 明明就是两个人。 虽然偶尔他也觉得对方长得颇为秀美。但也都没往是女的那方面去想。 毕竟她杀人的模样更凶残。 怎么能是个女的呢?不过是女的……好像也不错。 可怎么能这么久都不联系他? 这才半年没见,怎么就成亲有了夫君? 梁乾自收到信后,脑子里便有无数疑问。 收到藩王要去京城祝贺的圣旨,梁乾安排好了所有事宜,第一时辰启程赶往京城。 父亲因为他的“孝顺”,如今已然行将就木,脑子都不太清醒。 藩地一切事宜,自然都是他说了算。 梁乾日夜不停地赶路,跑废了几匹马,在一众藩王中最先抵京的。 他按照礼数,第一时间进宫拜见了皇帝。 周帝对于这位的积极响应十分,感动,留他说了好一会儿话,还一起用了饭。 从皇宫出来,梁乾本想马不停蹄地去国公府。 但是想到林溪信里的提醒,克制住了冲动。 还是以普通客人的身份去了琼楼。 林溪说了,最好不要让旁人知道他们是旧识,且关系不错。以免生出不必要麻烦。 若到京城后想找她,去琼楼即可。 在大堂找到一个穿绿衣店小二,然后报上暗号,自然有人通知她。 梁乾避开耳目,找到了绿色衣服的小二。 再然后,他被领着去了四楼的包房。 包房里,梁乾左等右等,耐心快要耗尽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总算有了脚步声。 看到走进来的人,梁乾屏住了呼吸,心跳顿时如鼓槌。 她的眉目如画,身形修长,穿着黄色罗衫,黑发如瀑梳了个美人髻。头上的珠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嘴角往上,眉眼却仿佛堆积着冰雪,带着几分冷意。 仿佛画中仙一般。 林溪每次出门都要被打扮一番,今日也不例外。 踏雪虽然眼下不在京城,但是她的团队还在,一个个姑娘都固执的很。 梁乾看直了眼睛,一时竟然不敢相认。 这和记忆中的模样,没半分相似。 林溪哈哈大笑,张开了手臂:“什么意思,怀疑我是男扮女装?” 梁乾回过神:“那倒也不是。就是太过意外。” 林溪:“你觉得我和以前比有区别吗?” 梁乾:“区别大了。你的眉毛以前,也不是这样。” 林溪听他这样说,更是笑得弯下了腰。 好吧,她以前为了避免被认出是女的,也为了省去麻烦……毕竟长得太秀气的男人,在军营里也不太安生。 林溪那时候把两条眉毛涂的又粗又黑,就差点连成一条线了。 那种植物染料久不褪色,每月只要补一次颜色,十分便捷。 眉毛一变,整个人气质都不同了。 多了几分粗犷,一直没有人在乎她的外貌。 林溪:“等你看久了自然会习惯。” 梁乾:“……” 恐怕未必,反正眼下是越看越不淡定,心痒口渴。 林溪伸出手,拍了拍对方肩膀:“你小子以前说什么血浓于水,怎么,这是发现浓度不够?” 梁乾:“……你说话还是这么逗趣。” 是因为你死了……我才会顿悟。 毕竟除了他娘,何知行是他最在乎的人。 在梁乾心里,没有把那几个哥哥当兄弟,但却把何知行当成好兄弟。 何知行,也就是现在的漂亮到不像话的林溪…… 林溪打量着人:“脸怎么这么红?在宫里喝酒了?我随便开个玩笑,咱们坐下来吃饭吧,这个酒楼都是我的,这顿我请,不过以后得付钱。” “凭着我们从前的交情,你比普通客人少收成钱,喝酒也不算钱。” 毕竟他不喜欢喝酒,酒量也不行。 梁乾眼眸一亮:“你对我真好。” 他还想说话,包厢门却被人步打断了。 陆焰收到消息,林溪今日来了琼楼,他当下就察觉到不妥。 林溪近来很少出门,此番一定是为了见谁。 今日阆肆王世子进京了,只能是他了。 陆焰自那天看过信后,便对此人印象深刻。 刚到四楼走廊,他便听到里面的笑声。 林溪能这般毫无顾忌地大笑,两人关系果然匪浅。 “夫人不当家,不知道经营的难处。总是随意给客人少算钱。今日也不例外。”陆焰边走进来,边笑意盈盈道。 林溪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也幸好是我来了。”话音一顿,陆焰看向房间另外一个人,笑着又说,“我家夫人只要心情好,便会随意许诺别人下次光顾削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说这话并不是对你不满。毕竟她还许诺了许多人。” 梁乾:“……” 原来如此。 林溪不解地看向陆焰。她哪里随便削价了。她最喜欢的就是钱! 小毒菇比她更在意钱,怎么变得这么抠的吗?是被她传染了吗? 可是每次少收梁乾银子也影响不大,毕竟削价也有利润。 梁乾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位是?” 林溪还没说话,陆焰抢先一步开口了。 “我叫她夫人,自然是她夫君。这位公子方才没听见吗?” 梁乾干笑了声:“听见了,但是没看出来。” 陆焰看向林溪,笑得如沐春风:“夫人,你这位朋友真有趣。” “……” 林溪深吸了气,这两位怎么都怪怪的,虽然都在笑。 梁乾压着心里的不满,道:“林溪,我有话和你说,想单独说。” 林溪点头,看向旁边的陆焰:“不如你今日先回家?” 陆焰伸出手,拿起林溪垂下的腰带,在手指卷了两圈,再默默松开。 “我今晚会好好喝补药,定然不会让夫人失望。”满腹心事的承诺。 林溪一头雾水,你不是每天都喝补药吗? 这也要拿来说? 陆焰深情款款地看了林溪一眼,这才一步回头地离开,能看得出十分不舍。 林溪:“……” 已经不想说话了,这也太会演了吧。 几个时辰后就会再见,不知道的以为是生离死别!这也没必要在这里演啊! 陆焰前脚刚走,梁乾开门见山问:“你夫君不行吗?我的意思是,他身体不行吗?” 林溪:“……” 这又是什么破问题! 我们虽然很熟,但也没熟到这个地步!你不会委婉一点吗!我现在可是个姑娘了! 不过就事论事,她也不知道陆焰行不行。 好像是行? 林溪不说话,梁乾就当她是默认了,又说:“那你为何要嫁他,没关系,还能和离改嫁。” “那倒是没这个必要,别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怎么一来就要我和离?我眼下没这么打算。就算不行也无所谓。”话音顿了顿,解释又说“不一定非要行。你没成亲不懂,还是秉性适合比较重要。” “……”但他看着不像好人啊。 “算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 梁乾本来深受打击,不太开心,一听林溪问起自己,马上又打起了精神。 他把回到藩地,如何除去几个兄长、如何步步为营上位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 从这些话语中,便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危险。 不过他们曾在刀尖上行走,也就不算什么。 林溪:“和我预想得差不多,你小子真出息了。” 她把自己回到京城后的事,挑着重要的,能说的,几句话简单概括了下。 双方快速有效的交换了信息。 梁乾有些意外,心里澎湃面上却波澜不惊,假装随意地说:“你若不想嫁入皇家,想找个人成亲,那为何不来找我。我们还更熟悉。我也更可靠。” 林溪笑了出声:“你是不是疯了?” “什么?” “我舅父本来就手握军权,阆肆王在藩地还有军队。两家联姻你是怕吓不死皇帝,还是怕吓不死那些文臣世家?” 要知道那些人可不经吓,花花肠子又多,谁知道被逼急了会做什么。 想也知道不可行,一定会有许多麻烦。 若是他舅父有心当乱臣贼子也罢,但是她舅父是忠臣,既这样何必引来无数猜疑。 林溪念头一转,语气轻松地问:“你不要和我说,藩王不够还想更进一步。步子迈太大难道不怕扯到裆?” 梁乾:“……” 这位哪怕穿着裙子,也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是她不敢问,不敢想的。 53. 第五十三章 今天谁都不开心 梁乾咳嗽一声:“你想让我这么做吗?” “你脸红什么?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又没有外人。” 梁乾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得脸更红了。 林溪说回正题:“我当然不想,那个位子有什么好,再说咱们现在已经很可以了。” 至少他们如今受到的裹挟很少,不用再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 如果再往上走,也许会有得到,但也一定会有付出。 林溪书读得不算多,经过了兄长的多年扫盲,也知道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再说当皇帝未必真全是好处,她瞧着周帝过得也不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死了一个儿子,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残一个缺…… 那老头这不也是挺闹心。 梁乾:“看来你不想我那样干,我不会的。” 林溪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 若是梁乾有不臣之心,舅父定然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讨教逆贼。 她势必会站在她舅父这一边。两个人会成为敌人。虽然她也不想,但也绝不会手软。 当初的四王之乱死伤无数,她的父母皆死于这场动乱,她也流落在外多年。 全家都是这场灾祸的受害者。 战乱的最初,就是有藩王不满兄弟能当皇帝,自己却不能。不忿之下带兵一路攻打到京城。 最后也成功了。 但这是很不好的示范,开了不好的头。 后面几个兄弟一看打下京城真可以当皇帝,也心痒难耐。 一个接一个地来攻打,都想坐上那个位子。 短短几年时间,换了四个皇帝,京城被大规模屠杀了三次,直接导致人口减少了一半。 最后反王都死了,才轮到一直很低落的周帝捡漏坐上了皇位,天下得以平定。 那些狗东西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死的那些人,还有那些被焚毁的建筑,财宝。 若是梁乾造反,即便运气好能坐上皇位。以他的性格也很难坐稳。 说句不好听的,他都不忍心杀了一直不当人的亲爹,只是把人软禁起来。 这个人心狠手辣程度远不如自己。得位不正又弹压不住那些贵族世家,便会生出祸端。 王族公卿可能都想坐一坐龙椅,来争一争。 林溪自认为十分缺德,但偶尔也想讲一点道德。 损人利己就罢了,损人不利己还是算了。何必把那么多人拉下水。 梁乾又问:“那你舅父呢?他手握重兵又名声在外……难道不想?” 林溪:“你开什么玩笑,我舅父可是周国第一大忠臣。” 这是实话,梁境安十分忠君爱国。 不过退一万步来说,若是舅父有那个心思。她倒是有信心压下那些世家。 无非就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把心一横,管他什么门阀土族,豪强乡绅,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统统杀了。 再把他们这些年搜刮的民脂充盈国库,还能当军费,这样百姓也乐于看见。 虽然会动荡几年,但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后面几年大开恩科,慢慢提拔一批官员便是。 不仁不义的骂名她来背负,大不了事成后她假死脱身。她也能得一个逍遥自在。 真想这么干,也还是有办法的。 毕竟沈重霄登基后就是这样做的。只是他更加卑劣,先任由世家文臣污蔑她的舅父叛国,再借用为英国公平反的由头杀权臣。 如果她全家不是这场政治斗争里的耗材,她都要夸对方很有魄力。 虽然是又当又立,杀世家就杀世家,何必拿着忠臣的死来作筏子。 实在令人作呕。 再者,沈重霄杀了那些权臣只是为了他自己手中权力更集中。 后续也没有补上来那些空缺…… 原著里没有写这些,但想当然的会很不妙。 沈重霄当时,还沉迷于和苏漾漾玩你追我逃的游戏,放任政务不管。 这会让朝廷更混乱。 但只要两个主角能谈恋爱,其他人的死活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们的亲朋好友尚有许多,每年被连累死一个,也能死上许多年。 就更不用说被波及的普通人。 林溪想到这些,手痒又想马上去弄死沈重霄了。 算了忍一忍,眼下还不是时候。 眼下四海升平,百姓比起前些年勉强也算得上安居乐业。 琼楼生意越做越好,她每日看着账本数钱很开心。 正儿八经赚的钱不说,她还从许多府上募得了不少财宝。 好吧,有的人给得不那么情愿,比如说一直很小气的皇后。 但既然到了她手里,那就不要想拿回去了。 如今踏雪拿着这笔钱,悄悄去江南购置大量的良田和铺子…… 哪怕情形不对,她拖家带口跑路也能安居一隅。 靠着万亩良田,完全可以养一支自卫的军队。 届时谁能奈何她?依然过自己的潇洒日子。 林溪稳了梁乾几句,让他不要想太多。 这步子迈大了,不但扯裆还可能扯到蛋。 确定他是真没不妙的想法,林溪便邀人坐下来一起吃饭。 两个人许久未见,要好好喝两杯。 把踏雪探听的那些绯色八卦拿出来说,不太合适。两人谈到了这次北辰和黎国派来使者的事。 梁乾冷哼一声:“他们这是来者不善,你待如何?” 林溪:“到时候看着办吧,总是要想办法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周国皇子虽然不行,但周国还是有很多行的人。在发兵之前也能好好掂量一番。” 皇室不作为,还要她操这份闲心。 但是也没办法,和黎国接壤的南境是她舅父在镇守,战事一旦爆发,国公府便首当其冲。 “嗯,我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做我配合你。” 林溪:“这场仗能避免要避免。若是打赢了,我舅父功高震主更胜从前,只怕周帝也会警惕起来,并非好事。” “若是输了,那些文臣大概会积极地割地求和,然后把矛头对准国公府。难搞。” 梁乾郑重其事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林溪:“好兄弟,不过稳住了那些人,你也能安心当你的藩王。” 梁乾看着她:“你一直很有主见,看事情比我长远。” 所以论亲疏,论先后,都应当我们更亲密才是。 你夫君……能早点死就好。 是药三分毒,说不定喝着喝着就喝死了呢? 这些话他不能直说,只敢在心里嘀咕。 林溪:“那是当然。” 不然就凭她一直就很背的运气,早就青山埋骨了。 — 烛光晃动,夜色已深,院子里只能听见夏日的虫鸣鸟叫。 林溪刚踏进房间,陆焰便抬眼看了过去。 他走过去,低头凑近对方嗅了嗅。 “今日字帖你还未写,幸好你未曾喝太多,也不耽误正经事。” 林溪一脸诧异:“啊?这算什么正经事?不是不要我写了吗?” 陆焰:“总比你喝酒喝到这么晚回来要正经许多。” “你是看书太入迷忘了时间?眼下才戌时,夜市到处都是小贩和行人呢。” “可以不写。今天必须写。”因为我不高兴了。 林溪:“……” 算你狠。 在陆焰的求情之下,考虑到两人是夫妻,何持让答应让妹夫督促林溪练字,替他每日检查。 林溪就钻了空子,写一日不写一日的,随着心情来。 她怕兄长,但可一点都不怕陆焰。 “别了吧,我头晕手也有点抖,明天再写行吗?” 陆焰不为所动:“手抖也不要紧,我可以帮你。” “这怎么帮?” 一刻钟后。 林溪真不想说话,陆焰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字。 就算真的手抖也没影响了,她大脑放空,任由对方带着她写字。 难道就是为了折磨她吗? 两个人靠得很近,发丝和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陆焰的头再一次碰到自己头,林溪看着他说:“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不要分心,认真一些。” “……你可真是太爱学习了。”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夫人谬赞。” 慢吞吞写完了一张字帖,林溪彻底没了耐心。 “我困,我手也疼,我下次喝酒一定带上你,不把你一个人支走,也不随意承诺削价。”说完没什么诚意的举起手,“真的,我发誓。” “是吗?喝酒能醒神,你见了朋友应当很高兴,更有精力练好字才对。” 林溪:“没有没有,还是在家里更好!” 这是什么疾苦,大半夜还得用功学习。 陆焰放下了笔:“既然这样,不如说说你们今天聊了什么。” 林溪心下松了口气,避重就轻道:“也没有聊什么,就说到我舅父对皇帝太过忠诚。” 陆焰坐了下来,拉着林溪的手,自然而然地帮她按摩。 “教别人射箭未曾见你手疼,写字就疼了。” “……” “你和他说这些,他能懂什么?切勿交浅言深。英国公从小家境贫寒,看多了饿殍满地、鬻儿卖女的世道。周帝再有过失,却不是暴君,普通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舅父身手好还深谋远虑,听闻在军营更是爱兵如子,从谏如流不结党。那个什么世子,自然和他……不能一概而论。” 林溪:“……” 你夸我舅父就算了,何必去贬损另外一个人。 虽然梁乾远远比不上舅父,但两个人也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吧…… 这都差了辈分! “哦?你倒很了解我舅父。” 陆焰微微一笑:“周帝对舅父有知遇之恩,他参军没几年已被提拔为副将。因看不惯豪强欺男霸女,一怒之下杀了带头的人,被对方家族报复差点被军法处斩。” “当时还是王爷的周帝挺身而出,出言立保,说让他将功折罪,这才免除一死。这么多年来,周帝很依赖舅父。舅父自然也忠心耿耿。” 最关键的是英国公不想因为自己野心,和文人世家彻底对立。他很明白这么做只会让朝廷更加分裂,一定会被别国趁火打劫。 虽然陆焰很想对方这么做,他好有机可乘。 林溪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 好吧,这些都是他手下探子打听到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本来不应该说出来,但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陆焰:“这些事知道的人少,但是想要打听也不难。琼楼汇聚四方来客,我也听了几耳朵。” “那你很适合当密探。”林溪真心实意道。 说话间,她看向桌上的那一副字帖,虽说是对方牵着她的手写的,但全程她都未曾用半分力。 也可以说是对方所写。 林溪方才走神,现下便发现不对。 她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边打量边问:“怎么和你平时字迹不同?你还会写两种不同字迹?” 陆焰:“你若是临摹了兄长的字帖,又临摹我的,自然也会两种。” 方才嗅着她身上的熏香,不知不觉中,写下了他一直刻意隐瞒的字迹。 在赵国边境那两个月里,他留下的字迹很少。但不能保证被有心人拿到手。 陆焰做事一向谨慎,自从来了周国,便刻意用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字迹。 今日不知是何缘由,竟然失了自控力。 林溪:“你抬举我了,我肯定做不到。” 算了吧,她又不要去当书法家。 小毒菇真的……都不能说心眼是和藕节一般,那得是和蜂窝一般! 陆焰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拿过那一张字帖,话锋一转又说:“我记得当初那个算命的说你是多夫之相。” 是刻意转移话题,也是心中一直记挂着的事。 林溪在脑中搜寻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 她有些不可思议:“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居然还记得啊?” “我的记性好,并非刻意记住。也就随口一说而已。” 林溪:“多夫之相,也是等死了后再找丈夫,死了后又找丈夫。别人命数长短我如何能控制?如果你一直活着,那我就不会再费事重新找夫君。好好喝你的药吧。” 今天净给我找事儿。 陆焰唇角幅度柔和了许多:“我会好好喝的。” “……” 你没事吧,怎么喝药还喝兴奋了? 这人居然没生气,看起来还挺开心……算了,她懒得费脑子去琢磨。 林溪只喝了两杯助兴,但架不住酒量差,还真的挺晕的。 她没有再理会人,转身去了盥洗室。 陆焰目送她的背景,把那一张字帖凑近烛火。 看着那张纸变成了一堆灰烬。 他之前没想好回到赵国后要如何处置林溪。 现在想好了,他要想办法带人一起走。 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他走。 呵,多夫之相。 —— 夜凉如水,也许是喝了酒,回来又被折腾了一番。 林溪躺在床上,刚闭上了眼睛就有了倦意。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之际,她察觉到有湿湿软软东西,在亲她的唇。 刚想说话,一张嘴,那湿软的东西滑入了嘴里。 一寸寸划过口腔。 林溪忽然就醒了,小毒菇想做什么? 念头一转,又想到他马上会发现她嘴里,其实长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林溪本来想推开人,但是亲着亲着,就任由他去了。 毕竟感觉还不错,嘴里有点痒。 他的嘴唇好软,他的舌头也好软,他身上也好香。 被亲得很舒服,她模模糊糊睡着了。 也不计较一晚上被轻了多少次,只要不难受就行。 —— 不到半个月,各地藩王日夜赶路陆续抵达京城。 周帝在他国使者抵达之前,先一步在皇宫宴请群臣。 这次宴会由信王来操办,他的腿恢复得不错,虽然走得慢,但是已经无需旁人搀扶。 这也让一众大臣十分意外。 此消彼长,太子倒是落魄了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圈,另外今日太子妃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出席,也让他更没有脸面。 听说是没放弃,还在到处找名医,只是不用想也知道,大子痊愈的可能很小。 今日这一众藩王里,无疑阆肆王世子受到了最多瞩目。 阆肆王的封地宽广,物产富饶,远比其他藩王更有权势。 说是兵强马壮也不为过。 信王和太子都有意拉拢于他。只要得到了阆肆王的支持,那就不用争取其他有军权的大臣支持。 比如说一直持中不表态的崔家,又比如不涉及党争的国公府。 对于两边的示好,阆肆王世子并未表现出明显偏好。 而且他今日表情深沉,更叫人看不透。 苏漾漾既然医官又是信王府座上宾,今日自然也在场。 她脸上愁容未展,沈重霄还未痊愈之下,不该走这么久的路,这必然会影响后期双腿恢复。 可是对方却说今日很重要,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已然康复,并未听进她的苦苦相劝。 苏漾漾知道沈重霄想拉拢阆肆王世子。 既然劝不了对方好好养伤,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替心爱之人分忧。 苏漾漾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她起身整理好衣服,检查过妆容,这才走向坐在后面的梁乾。 梁乾正用余光打量着林溪。 她和她那个短命但就是不死的夫君,低头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这真的很让人生气。 他后面几次去琼楼想见林溪,都被这个家伙打发了。 今日好不容易能见面,就算不能让旁人发现他们两个人是旧识。但林溪也没必要,表现得那么冷漠吧。 眼前光线暗了下来,梁乾收回视线。 他心情很差,不太耐烦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苏漾漾把碟子放在了对方桌前,笑意盈盈道:“世子来自念州,想来不太习惯京城的饮食,这是我亲手做的念州小吃,请你尝一尝味道对不对。” 不但是这盘点心,她还穿了杂糅了念州风格的衣衫,下了一番功夫。 梁乾心里嗤笑,如今他哪有心情吃。 “你用这盘糕点,糊住我讨厌的那张脸,那我就高兴了。” 苏漾漾一头雾水:“什么?” 这个人怎么怪怪的不太正常。果然,名声不好是有原因的。 林溪第一时间发现了苏漾漾在和梁乾说话。 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你说……梁乾不会是喜欢上苏漾漾了吧。” 陆焰:“这样不正好。” “那当然不行!” 陆焰不动声色道:“你以前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不必担心。” 林溪脱口而出:“你这么穷当然不会喜欢她,这我很放心,但是梁乾不同,他现在可是有权有钱的主儿。” 以为谁都有资格喜欢女主吗? 好吧,以前是没有,现在的小毒菇应该是有了。 陆焰:“呵,这样吗。” 你很放心,可我并不觉得荣幸呢。 夫人真有能耐,今天无论是姓梁的,还是他都不开心。 搭讪梁乾的女人,大概也不开心。 当中最不开心的人,还得是他这个夫君。 53. 第五十三章 今天谁都不开心 梁乾咳嗽一声:“你想让我这么做吗?” “你脸红什么?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又没有外人。” 梁乾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得脸更红了。 林溪说回正题:“我当然不想,那个位子有什么好,再说咱们现在已经很可以了。” 至少他们如今受到的裹挟很少,不用再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 如果再往上走,也许会有得到,但也一定会有付出。 林溪书读得不算多,经过了兄长的多年扫盲,也知道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再说当皇帝未必真全是好处,她瞧着周帝过得也不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死了一个儿子,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残一个缺…… 那老头这不也是挺闹心。 梁乾:“看来你不想我那样干,我不会的。” 林溪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 若是梁乾有不臣之心,舅父定然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讨教逆贼。 她势必会站在她舅父这一边。两个人会成为敌人。虽然她也不想,但也绝不会手软。 当初的四王之乱死伤无数,她的父母皆死于这场动乱,她也流落在外多年。 全家都是这场灾祸的受害者。 战乱的最初,就是有藩王不满兄弟能当皇帝,自己却不能。不忿之下带兵一路攻打到京城。 最后也成功了。 但这是很不好的示范,开了不好的头。 后面几个兄弟一看打下京城真可以当皇帝,也心痒难耐。 一个接一个地来攻打,都想坐上那个位子。 短短几年时间,换了四个皇帝,京城被大规模屠杀了三次,直接导致人口减少了一半。 最后反王都死了,才轮到一直很低落的周帝捡漏坐上了皇位,天下得以平定。 那些狗东西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死的那些人,还有那些被焚毁的建筑,财宝。 若是梁乾造反,即便运气好能坐上皇位。以他的性格也很难坐稳。 说句不好听的,他都不忍心杀了一直不当人的亲爹,只是把人软禁起来。 这个人心狠手辣程度远不如自己。得位不正又弹压不住那些贵族世家,便会生出祸端。 王族公卿可能都想坐一坐龙椅,来争一争。 林溪自认为十分缺德,但偶尔也想讲一点道德。 损人利己就罢了,损人不利己还是算了。何必把那么多人拉下水。 梁乾又问:“那你舅父呢?他手握重兵又名声在外……难道不想?” 林溪:“你开什么玩笑,我舅父可是周国第一大忠臣。” 这是实话,梁境安十分忠君爱国。 不过退一万步来说,若是舅父有那个心思。她倒是有信心压下那些世家。 无非就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把心一横,管他什么门阀土族,豪强乡绅,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统统杀了。 再把他们这些年搜刮的民脂充盈国库,还能当军费,这样百姓也乐于看见。 虽然会动荡几年,但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后面几年大开恩科,慢慢提拔一批官员便是。 不仁不义的骂名她来背负,大不了事成后她假死脱身。她也能得一个逍遥自在。 真想这么干,也还是有办法的。 毕竟沈重霄登基后就是这样做的。只是他更加卑劣,先任由世家文臣污蔑她的舅父叛国,再借用为英国公平反的由头杀权臣。 如果她全家不是这场政治斗争里的耗材,她都要夸对方很有魄力。 虽然是又当又立,杀世家就杀世家,何必拿着忠臣的死来作筏子。 实在令人作呕。 再者,沈重霄杀了那些权臣只是为了他自己手中权力更集中。 后续也没有补上来那些空缺…… 原著里没有写这些,但想当然的会很不妙。 沈重霄当时,还沉迷于和苏漾漾玩你追我逃的游戏,放任政务不管。 这会让朝廷更混乱。 但只要两个主角能谈恋爱,其他人的死活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们的亲朋好友尚有许多,每年被连累死一个,也能死上许多年。 就更不用说被波及的普通人。 林溪想到这些,手痒又想马上去弄死沈重霄了。 算了忍一忍,眼下还不是时候。 眼下四海升平,百姓比起前些年勉强也算得上安居乐业。 琼楼生意越做越好,她每日看着账本数钱很开心。 正儿八经赚的钱不说,她还从许多府上募得了不少财宝。 好吧,有的人给得不那么情愿,比如说一直很小气的皇后。 但既然到了她手里,那就不要想拿回去了。 如今踏雪拿着这笔钱,悄悄去江南购置大量的良田和铺子…… 哪怕情形不对,她拖家带口跑路也能安居一隅。 靠着万亩良田,完全可以养一支自卫的军队。 届时谁能奈何她?依然过自己的潇洒日子。 林溪稳了梁乾几句,让他不要想太多。 这步子迈大了,不但扯裆还可能扯到蛋。 确定他是真没不妙的想法,林溪便邀人坐下来一起吃饭。 两个人许久未见,要好好喝两杯。 把踏雪探听的那些绯色八卦拿出来说,不太合适。两人谈到了这次北辰和黎国派来使者的事。 梁乾冷哼一声:“他们这是来者不善,你待如何?” 林溪:“到时候看着办吧,总是要想办法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周国皇子虽然不行,但周国还是有很多行的人。在发兵之前也能好好掂量一番。” 皇室不作为,还要她操这份闲心。 但是也没办法,和黎国接壤的南境是她舅父在镇守,战事一旦爆发,国公府便首当其冲。 “嗯,我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做我配合你。” 林溪:“这场仗能避免要避免。若是打赢了,我舅父功高震主更胜从前,只怕周帝也会警惕起来,并非好事。” “若是输了,那些文臣大概会积极地割地求和,然后把矛头对准国公府。难搞。” 梁乾郑重其事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林溪:“好兄弟,不过稳住了那些人,你也能安心当你的藩王。” 梁乾看着她:“你一直很有主见,看事情比我长远。” 所以论亲疏,论先后,都应当我们更亲密才是。 你夫君……能早点死就好。 是药三分毒,说不定喝着喝着就喝死了呢? 这些话他不能直说,只敢在心里嘀咕。 林溪:“那是当然。” 不然就凭她一直就很背的运气,早就青山埋骨了。 — 烛光晃动,夜色已深,院子里只能听见夏日的虫鸣鸟叫。 林溪刚踏进房间,陆焰便抬眼看了过去。 他走过去,低头凑近对方嗅了嗅。 “今日字帖你还未写,幸好你未曾喝太多,也不耽误正经事。” 林溪一脸诧异:“啊?这算什么正经事?不是不要我写了吗?” 陆焰:“总比你喝酒喝到这么晚回来要正经许多。” “你是看书太入迷忘了时间?眼下才戌时,夜市到处都是小贩和行人呢。” “可以不写。今天必须写。”因为我不高兴了。 林溪:“……” 算你狠。 在陆焰的求情之下,考虑到两人是夫妻,何持让答应让妹夫督促林溪练字,替他每日检查。 林溪就钻了空子,写一日不写一日的,随着心情来。 她怕兄长,但可一点都不怕陆焰。 “别了吧,我头晕手也有点抖,明天再写行吗?” 陆焰不为所动:“手抖也不要紧,我可以帮你。” “这怎么帮?” 一刻钟后。 林溪真不想说话,陆焰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字。 就算真的手抖也没影响了,她大脑放空,任由对方带着她写字。 难道就是为了折磨她吗? 两个人靠得很近,发丝和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陆焰的头再一次碰到自己头,林溪看着他说:“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不要分心,认真一些。” “……你可真是太爱学习了。”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夫人谬赞。” 慢吞吞写完了一张字帖,林溪彻底没了耐心。 “我困,我手也疼,我下次喝酒一定带上你,不把你一个人支走,也不随意承诺削价。”说完没什么诚意的举起手,“真的,我发誓。” “是吗?喝酒能醒神,你见了朋友应当很高兴,更有精力练好字才对。” 林溪:“没有没有,还是在家里更好!” 这是什么疾苦,大半夜还得用功学习。 陆焰放下了笔:“既然这样,不如说说你们今天聊了什么。” 林溪心下松了口气,避重就轻道:“也没有聊什么,就说到我舅父对皇帝太过忠诚。” 陆焰坐了下来,拉着林溪的手,自然而然地帮她按摩。 “教别人射箭未曾见你手疼,写字就疼了。” “……” “你和他说这些,他能懂什么?切勿交浅言深。英国公从小家境贫寒,看多了饿殍满地、鬻儿卖女的世道。周帝再有过失,却不是暴君,普通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舅父身手好还深谋远虑,听闻在军营更是爱兵如子,从谏如流不结党。那个什么世子,自然和他……不能一概而论。” 林溪:“……” 你夸我舅父就算了,何必去贬损另外一个人。 虽然梁乾远远比不上舅父,但两个人也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吧…… 这都差了辈分! “哦?你倒很了解我舅父。” 陆焰微微一笑:“周帝对舅父有知遇之恩,他参军没几年已被提拔为副将。因看不惯豪强欺男霸女,一怒之下杀了带头的人,被对方家族报复差点被军法处斩。” “当时还是王爷的周帝挺身而出,出言立保,说让他将功折罪,这才免除一死。这么多年来,周帝很依赖舅父。舅父自然也忠心耿耿。” 最关键的是英国公不想因为自己野心,和文人世家彻底对立。他很明白这么做只会让朝廷更加分裂,一定会被别国趁火打劫。 虽然陆焰很想对方这么做,他好有机可乘。 林溪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 好吧,这些都是他手下探子打听到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本来不应该说出来,但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陆焰:“这些事知道的人少,但是想要打听也不难。琼楼汇聚四方来客,我也听了几耳朵。” “那你很适合当密探。”林溪真心实意道。 说话间,她看向桌上的那一副字帖,虽说是对方牵着她的手写的,但全程她都未曾用半分力。 也可以说是对方所写。 林溪方才走神,现下便发现不对。 她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边打量边问:“怎么和你平时字迹不同?你还会写两种不同字迹?” 陆焰:“你若是临摹了兄长的字帖,又临摹我的,自然也会两种。” 方才嗅着她身上的熏香,不知不觉中,写下了他一直刻意隐瞒的字迹。 在赵国边境那两个月里,他留下的字迹很少。但不能保证被有心人拿到手。 陆焰做事一向谨慎,自从来了周国,便刻意用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字迹。 今日不知是何缘由,竟然失了自控力。 林溪:“你抬举我了,我肯定做不到。” 算了吧,她又不要去当书法家。 小毒菇真的……都不能说心眼是和藕节一般,那得是和蜂窝一般! 陆焰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拿过那一张字帖,话锋一转又说:“我记得当初那个算命的说你是多夫之相。” 是刻意转移话题,也是心中一直记挂着的事。 林溪在脑中搜寻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 她有些不可思议:“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居然还记得啊?” “我的记性好,并非刻意记住。也就随口一说而已。” 林溪:“多夫之相,也是等死了后再找丈夫,死了后又找丈夫。别人命数长短我如何能控制?如果你一直活着,那我就不会再费事重新找夫君。好好喝你的药吧。” 今天净给我找事儿。 陆焰唇角幅度柔和了许多:“我会好好喝的。” “……” 你没事吧,怎么喝药还喝兴奋了? 这人居然没生气,看起来还挺开心……算了,她懒得费脑子去琢磨。 林溪只喝了两杯助兴,但架不住酒量差,还真的挺晕的。 她没有再理会人,转身去了盥洗室。 陆焰目送她的背景,把那一张字帖凑近烛火。 看着那张纸变成了一堆灰烬。 他之前没想好回到赵国后要如何处置林溪。 现在想好了,他要想办法带人一起走。 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他走。 呵,多夫之相。 —— 夜凉如水,也许是喝了酒,回来又被折腾了一番。 林溪躺在床上,刚闭上了眼睛就有了倦意。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之际,她察觉到有湿湿软软东西,在亲她的唇。 刚想说话,一张嘴,那湿软的东西滑入了嘴里。 一寸寸划过口腔。 林溪忽然就醒了,小毒菇想做什么? 念头一转,又想到他马上会发现她嘴里,其实长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林溪本来想推开人,但是亲着亲着,就任由他去了。 毕竟感觉还不错,嘴里有点痒。 他的嘴唇好软,他的舌头也好软,他身上也好香。 被亲得很舒服,她模模糊糊睡着了。 也不计较一晚上被轻了多少次,只要不难受就行。 —— 不到半个月,各地藩王日夜赶路陆续抵达京城。 周帝在他国使者抵达之前,先一步在皇宫宴请群臣。 这次宴会由信王来操办,他的腿恢复得不错,虽然走得慢,但是已经无需旁人搀扶。 这也让一众大臣十分意外。 此消彼长,太子倒是落魄了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圈,另外今日太子妃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出席,也让他更没有脸面。 听说是没放弃,还在到处找名医,只是不用想也知道,大子痊愈的可能很小。 今日这一众藩王里,无疑阆肆王世子受到了最多瞩目。 阆肆王的封地宽广,物产富饶,远比其他藩王更有权势。 说是兵强马壮也不为过。 信王和太子都有意拉拢于他。只要得到了阆肆王的支持,那就不用争取其他有军权的大臣支持。 比如说一直持中不表态的崔家,又比如不涉及党争的国公府。 对于两边的示好,阆肆王世子并未表现出明显偏好。 而且他今日表情深沉,更叫人看不透。 苏漾漾既然医官又是信王府座上宾,今日自然也在场。 她脸上愁容未展,沈重霄还未痊愈之下,不该走这么久的路,这必然会影响后期双腿恢复。 可是对方却说今日很重要,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已然康复,并未听进她的苦苦相劝。 苏漾漾知道沈重霄想拉拢阆肆王世子。 既然劝不了对方好好养伤,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替心爱之人分忧。 苏漾漾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她起身整理好衣服,检查过妆容,这才走向坐在后面的梁乾。 梁乾正用余光打量着林溪。 她和她那个短命但就是不死的夫君,低头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这真的很让人生气。 他后面几次去琼楼想见林溪,都被这个家伙打发了。 今日好不容易能见面,就算不能让旁人发现他们两个人是旧识。但林溪也没必要,表现得那么冷漠吧。 眼前光线暗了下来,梁乾收回视线。 他心情很差,不太耐烦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苏漾漾把碟子放在了对方桌前,笑意盈盈道:“世子来自念州,想来不太习惯京城的饮食,这是我亲手做的念州小吃,请你尝一尝味道对不对。” 不但是这盘点心,她还穿了杂糅了念州风格的衣衫,下了一番功夫。 梁乾心里嗤笑,如今他哪有心情吃。 “你用这盘糕点,糊住我讨厌的那张脸,那我就高兴了。” 苏漾漾一头雾水:“什么?” 这个人怎么怪怪的不太正常。果然,名声不好是有原因的。 林溪第一时间发现了苏漾漾在和梁乾说话。 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你说……梁乾不会是喜欢上苏漾漾了吧。” 陆焰:“这样不正好。” “那当然不行!” 陆焰不动声色道:“你以前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不必担心。” 林溪脱口而出:“你这么穷当然不会喜欢她,这我很放心,但是梁乾不同,他现在可是有权有钱的主儿。” 以为谁都有资格喜欢女主吗? 好吧,以前是没有,现在的小毒菇应该是有了。 陆焰:“呵,这样吗。” 你很放心,可我并不觉得荣幸呢。 夫人真有能耐,今天无论是姓梁的,还是他都不开心。 搭讪梁乾的女人,大概也不开心。 当中最不开心的人,还得是他这个夫君。 54. 第五十四章 毕竟实力不允许 苏漾漾难得碰壁,脸上有些挂不住。 一般来说,会琢磨人心思的女子没有她貌美,比她貌美基本没有。 哪怕有也不如她会琢磨。 就更不用说,她还苦心孤诣练就了一身医术,费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好名声。 苏漾漾从未想过。一场意外车祸后,她会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就姑且称之为穿越吧。 毕竟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死了,能活着就很不错。她也坦然接受了。 穿越前她的家境十分优越,父母皆是国企高层。 大学她报考了医科,毕业后嫌当医生太累,父母便找关系,安排她进入了单位工作。 每日最紧要的工作。就是上下班打卡。 上司和她父母是朋友,因为这层关系,工作有同事帮忙分担,不需要她操心半分。 她每天一身名牌,无论是单位的男同事,还是要对接的男性合作方,都对她十分客气,言语多有讨好。 因为这样女同事背后没少嫉妒噘舌根。 但那又怎么样,虽然办公室里也有比她更好看的女人。 但对方穿得很一般,每天坐公交车上班。 那男人们更捧着自己也很合理。 毕竟她也很漂亮,偶尔还开车捎一下他们,出手也更大方。 她还是更喜欢和异性相处。 直到一场车祸,她的生命戛然而止。 好在穿越后她的处境也不算差。背靠着林家不愁吃穿了,凭着远超同龄人的心智,轻易博得了身边所有人喜欢。 一点苦头都没有吃,还有了花容月貌的脸。 好吧,也不能这么说,为了练好医术,她也下了一番苦心。 别人都当她是绝世天才……没人知道她有上一世医学基础。 要是在以前,不顺心的事都有师兄萧闲为她打理。 无论什么事,只要告诉师兄,那就不会再是烦恼。 师兄不告而别后,她真的很不习惯。 苏漾漾一直觉得回春堂被迫关门很可惜。 这个医堂收入可观。她定下的问诊费,是其他医堂的几倍。毕竟开药堂就是为了赚钱,有钱的人更容易赚。 事实证明她的决策很对。 她还向那些贵妇小姐兜售护肤品,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个时代,远远不如她穿越前的世界灿烂多彩,她本来就心里有落差,自然要想办法过得更好。 苏漾漾:“世子初来乍到,若是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当向导,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和你当朋友。” 梁乾蹙眉,十分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 觉得她未免过于轻浮,信王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往他后院塞人? 毕竟方才此女和信王有说有笑,一看便知关系匪浅。 “不必,若无事,请你离开。” 对方下了逐客令,苏漾漾脸色微红,一个男人竟然如此没有风度。 虽然心有不甘,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我和世子一见如故,觉得十分亲切。” 梁乾不接话,怕被有心人看见以为他对这个女人有意。 心道京城女子,果然比念州女子奔放许多,以后要更谨慎些,以免不小心着了道。 当然了,他也怕被林溪误会! 林溪察觉有女子接近他,马上就看了过来。 或多或少,可能还是有点在乎的。 那自己更要洁身自好…… 林溪一直在看苏漾漾,心里有些没有底。 “你说,他们聊了什么?” 陆焰:“问我干什么?你去问他啊,或许在谈婚论嫁。” “胡说八道,这不可能。” 陆焰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话锋一转说:“我想吃荔枝,你来喂给我。” “你自己没有手吗?” 陆焰:“你喂我,这三日都不用写字帖。” 可恶,她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拿捏。但是……做人最重要的是能屈能伸。 林溪微笑着把剥好的荔枝,送到了对方嘴边:“夫君请用。” 陆焰吞了荔枝,顺势咬住了她的一截指尖。 触碰到温热舌尖,林溪忙不迭地把手指抽了回去,为了按下心中意动,顾左而言他。 “剥个荔枝,我的手上全沾了汁液。” “我帮你擦干净。”陆焰抽出手帕,拿起她的手。 低下头,一根一根手指地擦。 又慢又仔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仿佛在擦什么翡翠宝石。 陆焰擦完,他便睇了对面的梁乾一眼。 梁乾看着两个人又是喂食,又是拉手。 一颗心都要碎了。 接到了短命鬼递来的眼神,更是心头一沉。 “你看,短命鬼是不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站在他身上的仆人,也是他心腹的同贵,躬身说:“没有吧,世子你想多了。” “不对,他就是。” 同贵看了一眼,又说:“他们是新婚夫妻,感情好也很正常吧。” 梁乾冷笑:“也不知道林溪看上他什么,无权无势。” 同贵:“那肯定是看上他的脸。” “他哪里长得比我好,长得很一般啊。”梁乾十分不服气。 “只有世子爷你觉得他长得一般,毕竟他都这么无权无势了,如果脸也不行,那实在是没必要成亲。”话音一顿,同贵又说:“显然国公府嫡女看重色相。” 梁乾:“……” 可恶,这不是他想听的话。 同贵想到这几日世子爷的焦躁,又道:“您既然放不下,不如早日做打算?” 梁乾:“我心中有数,她夫君每日喝药不说,还曾经当众吐血。我只要安心等着就好了,等他死掉。” 同贵一脸诧异:“世子爷不做点什么,就只是等着她的夫君去世?” 这也太被动了吧。 “林溪脾气……不算太好吧。不过我有预感,最多也就等三年。快了。” 梁乾确定这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同贵:“哪有每天盼着别人夫君快死的道理。”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同贵想了下,说:“我可以去找两个道士,画几张符咒他,每日扎小人。也能让他从活不过三年,变成活不过两年。” 梁乾不知道是否真有用,但是试一试又不吃亏。 “这样很好,要找个道行高的。” 还能怎么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毕竟也不能真的硬来,而且他也硬不过林溪。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后站起来,高举酒杯道:“不日便是太后寿诞,太后素来慈悲,诚心礼佛。为太后祈福,接下来三个月各宫俸禄减半,节约下来的钱会用来修葺皇家寺庙,这也是各宫向太后一同尽孝的心意。” 话音落地,众人纷纷举杯,夸赞皇后孝顺仁义。 退一万步来说,这样的场合不能扫兴。 周帝笑着问:“皇后颇有孝心,这次何以会想到修葺寺庙?” 皇后被众人夸得飘飘然,故作谦虚道:“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好动国库的银子。还是苏医女的献策,说可以让各宫少拿一些俸银,这样积少成多也能办成事。我思虑一番觉得甚是有理。当然,我也会亲自做表率,少拿一半月银。” 因为上次“杀良冒功”的案子,她在太后那里吃了挂落。 正好借此向太后卖个好,缓和婆媳关系。 一众人又看向了苏漾漾,也是为了给皇后面子,顺势夸她聪明。 对佛一片诚心,定然会有福报。 苏漾漾谦虚了几句,因为在藩王世子那里碰壁的低落情绪,稍稍转圜。 她只是点拨了两句,就为皇后解决了问题。 还是这些人思想还是太有局限性了。 这些人在皇宫里无忧无虑,已经比外面的人幸福多了。 俸禄少一些也不算什么。做不到开源,节流也不错。 她在的那个时代,不也有人主动降薪。 林溪视线扫过一众人,最后定格在了苏漾漾脸上。 她刚才第一反应,是苏漾漾献策是故意为之。 挖坑想让皇后跳,为了帮信王站得更稳。 毕竟皇后可是太子的养母,那两位利益一致。 但是看她脸上得意的表情……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了鬼,分明就是苏漾漾真心实意献策,此刻她很是引以为豪。 今日赴宴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和后宫高位嫔妃。 他们不靠月俸过活,也就不觉这个法子得有何不妥。 只是不在场的后宫低位嫔妃,各宫的那些太监、宫女日子要如何是好。 本来就过得紧巴巴,不说当中还有不少宫人,在宫外有亲人要赡养。 俸禄减半把人逼死也不是没可能。就算能挨过去,想必也很不好过。 皇后出身世家大族,从小便锦衣玉食的长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根本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寻常人“为了碎银几两”的困苦。 苏漾漾有能力有脑子赚到银子,还有许多男人愿意为她奉献。 自然也无法理解普通人生计艰辛。 林溪向来没什么同情心,也不免叹口气。 毕竟要搁从前,她和兄长都是被他们“强行慷慨”之列。难得感同身受。 林溪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苏漾漾身边。 “何必为了谋虚名,强行慷他人之慨,不管旁人死活。” 如果不是被气到,她都不带理会对方的。 苏漾漾:“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见她是真的不懂,林溪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下:“为何要克扣旁人俸禄。” 苏漾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这怎么能算克扣,而且不是还剩下一半吗?”话音一顿,她又说:“倒是我看错了你,东海流萤,你何必这么狭隘?” 怕不是为了那一半月俸不平,而是不满她能想出这么好的计策,在众人面前露脸。 林溪:“……你说得都对,我这个人就是狭隘,你小心点。” 拳头硬了,她完全不想和人争辩。 苏漾漾和沈重霄不是天生一对,是天杀的一对。 沈重霄和他的兄弟比起来,算当中最正常的,但是为什么非得在这个范围选? 苏漾漾……枉负盛名。 最甜官配?是棺配吧。 也许人性难测,每个人都有多面性。到他们这完全是眼前一黑的程度。 林溪做不到淡定地无视,这样就否定了当初艰难求生她和兄长。 可眼下苏漾漾并不认为这样做有问题。还先委屈上了。 林溪不想再多说一句,转身回到了自己位子。 陆焰不太在意这些,但是他在意林溪忽然低落的情绪。 “不吃烤羊排了?刚才还说连离鼻子最远脚指头,都闻到香味要动一动。” 林溪:“没胃口。” 话音一顿,她又说:“打包一些回去吧,等晚些时间再吃。” 陆焰靠近她,贴耳低语:“早让你杀了她。” 林溪:“……” 小毒菇啊,你可真是不嫌事大。 接下来林溪都兴致缺缺,宴会刚结束就急着走。 梁乾一直注意着林溪,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想要找机会说几句话澄清。 林溪去找了那个医女,不会质疑他接受了信王的招揽吧。 毕竟刚才林溪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 他可是绝无此意! — 沈重霄知道苏漾漾擅自去找梁乾,还给亲手给对方做了一盘糕点,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着脸问:“如果他喜欢你,那你是否要嫁给他,随着他回念州!” 苏漾漾:“我还不是想帮你。”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这么帮!你为何就是不信我能妥善处理?” 苏漾漾不服气道:“那你又为何不相信我是真的能帮到你。” 话音一顿,她小声地又说,“阆肆王世子的确是性情古怪,有些油盐不进。” 沈重霄见她红了眼眶,眼泪欲落未落,也不忍再责备。 转念一想,既然漾漾已经帮他去试探过了,那不如趁热打铁,他亲自去游说更有诚意。 就算梁乾不站在他这边,但至少也要保证中立,不要帮太子…… 只要许诺对方一些好处,应当不是很难。 沈重霄虽然双腿不适,但凭着意志力一直竭力支撑。 他派了人跟着梁乾,想出了皇宫,第一时间去找人详谈。 凭着眼下他的声望,想必对方也会不给面子。 苏漾漾坚持要一起前去,以免他不爱惜身体。 并且一再解释,梁乾对她绝无半分男女之情。 虽然对此……她也觉得有些没面子。 沈重霄根据眼线的汇报,紧赶慢赶,终于堵到了梁乾的马车。 让他意外的是,林溪夫妻竟然也在此处。 马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三个人显然是知道他会前来,特意等在此处。 这有点不对劲。 今日宴会,林彦也一同去了,本来他是和同姐姐、姐夫一辆马车。 不过他瞧着情形不对,方才车一停就先跳车跑了。 林溪心情明显不太好。 不敢看,根本不敢看这个热闹。 — 沈重霄打量着眼前三个人,不动声色地问:“世子和国公府小姐认识?” 按照从前经验,只要有林溪在的场合,那就会坏他的事。 但是吧,林溪如今对太子的敌意更大。 这样一对比,沈重霄反而摸不清她的想法。 当然,他也想过把人杀了一了百了,没找到机会下手。 林溪进出都有侍卫随身保护。 而且她甚少出门,出门的话,也只走人来人往的大道。 这是多事之秋,林溪也想低调一点,可总有人来找事。又或许她本来就处于旋涡中。 没办法,毕竟实力不允许。 如果她不开心,难道路过的狗就没有责任吗? 偶尔也可能没有吧,但这两个人一定有。 林溪笑着问:“你们很着急啊?” 问完后,她马上自己作答,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想拉拢肆王世子来壮大自己声势,我说得对不对呀?” 沈重霄:“……” 苏漾漾觉得有些窒息,她仿佛有病一般,时不时就疯疯癫癫的。 55. 第五十五章 是受了谁的指使? 她不就是想看自己失态? 沈重霄拿出有生以来,最大的自控力,努力去平复情绪,道:“阆肆王世子在此,林溪你别不顾场合的胡言乱语。” 林溪心里嗤笑一声。 顾好你自己吧。虽然你大概率不会好了。 她看向梁乾:“他说我在胡说八道,你觉得呢?” 梁乾:“……” 虽然……难道不是吗? 陆焰:“夫人是性情中人,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林溪:“世子觉得我比较可靠,还是信王比较可靠,亦或者刚才找你私聊的美人更可靠。” 众人:“……” 她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含蓄,哦,她是不知道。 被点到名的梁乾毫不犹豫道:“我们是一见如故的挚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他表明立场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过密来往。 退一步说,周帝在愁黎国和北辰即将到来的使者,无暇顾及他们。 沈重霄和苏漾漾皆是一脸错愕。 这怎么可能!她是怎么赶在他们之前,就拉拢了阆肆王世子?为何要这般做? 林溪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很大方的解惑。 “也是为了结党。” 结比你们人脉更广的党,权势更大的党。 林溪刚开始不表露痕迹,是想着日子能安生一点。但既然让她不开心了,那大家就一起不开心好了。 做人要学会分享。 分享出去,这怎么也得让他们半个月彻夜难安,无法入睡。 梁乾不算太意外。 林溪和以前好像有所不同,但又好像没有变。 毕竟从前他们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境遇逆转又何必忍气吞声! 战场的那两年,梁乾对好友也有一定了解。 林溪夸好的人,未必是真的好。但是林溪觉得不行的人,那就是真不行。 损人利己的事,她可能会偶尔干一干。 但是损人不利己的事,她一定不会干。倒是也不担心被她拉下去。 林溪十分遵于本心。若是他们一同遇到危险,只能活一个人的情况下,她绝不会舍己为人。 但若是辛苦点两个人都能活,那她就很可信,大概率会伸出援手。 因为这份坦诚,他才会在战场上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 林溪对危险有一种很准确的判断力。这也就是说,和她同一战线的赢面更大。 抛开这些现实利益不谈,梁乾私心里也更愿意相信她。 林溪不看好信王,一定有她自己道理。 苏漾漾一脸不可置信:“你为何这样?难道你觉得太子以后会是明君吗?你全凭一己喜恶行事。这也太过儿戏。” 林溪:“你说得对,但我不听,你谅解下。” 苏漾漾:“……” 林溪:“信王,信王妃,你们还是快走吧。” 真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这他妈的一堆破事,别逼她彻底发疯。 苏漾漾脸色一红:“我还未出阁,和信王发乎情止乎礼!” 林溪:“好的,那你们接着发乎情理,我走可以吧。” 苏漾漾十分焦躁不安,她不能看着沈重霄多年来的筹谋,因为林溪的任性妄为而毁于一旦。 沈重霄和端王、太子都不一样。 他是个有远见的男人……以后也会是个好皇帝。 “我不懂你为何这么大的敌意,若是为了今日皇后的懿旨很没必要,何况本就和你无关。” 虽然她觉得不可能,但今日也就只发生了这件事。 林溪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苏小姐今日打扮得十分漂亮,穿了念州风格的裙子,衣服颜色艳丽,为了相配她手腕戴了两个翡翠镯子,还用满头金钗来装点头发。 好一个明艳的大家闺秀。 “你随便拿下一支簪子,都够普通宫人活好几年。为何你不出钱为皇后解围?” “为什么要我出钱?”话音一顿,苏漾漾蹙眉又说:“也只是近来月俸少了一些,他们在宫里吃穿都有份例,最多也就比以前过得稍微差一点,几个月而已,不会活不下去。” 虽说人各有命,她好歹也读过许多书,绝不会做谋害人性命的事,也未曾伤害过一个人。 沾染的人命,会变成业障,她不想夜不安枕。 苏漾漾不信林溪因为此事而耿耿于怀…… 念头一转,莫非这都是英国公的意思,扶持太子当傀儡皇帝,梁境安好在背后总揽大权。 嗯,那倒是有这个可能。 苏漾漾叹了口气,说:“近来天气热,我已经写好了凉茶方子,会每日派人煮给那些宫人喝,避免中暑。” 她也是有善心的,又不是故意找事。 林溪微笑着看着她。 有时候苏漾漾很识时务,会察言观色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在关乎自身利益的关头。 但有时候又很不识时务。比如现在。 难怪自己一直以来,不想和对方接触。 按照往年惯例,藩王进京的这个月,宫人比平时要忙碌许多。 但是相对应的,也会得到远比从前多的赏赐。 现在别说翻倍了,还只有原先的一半…… 不过没关系,他们会得到一碗凉茶,应该感恩戴德。 林溪好像有些懂了。 苏漾漾如果夸一朵花漂亮,并不是真的认为花漂亮,而是认为发现了花漂亮的她自己,更值得珍惜。 她表现出的微薄善心,也都是为了好名声。 要是搁从前,苏漾漾不会做这样得罪人的事,毕竟一切都有萧闲为她兜底。 在萧闲眼里,她的师妹永远单纯善良,其他人都是猪狗。 萧闲未死,她还是什么都不用操心的高贵小姐。何必自己拼出路。 林溪不想争执,没有意义。这一天天的。 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一个是凤子龙孙,一个是从小娇贵的大小姐。 她却流落在外多年,走狗屎运才被找回来,舅父也不是什么世家出身,只是凭着军功出头罢了。 梁乾是庶子,名声还很差。 兄长是出身寒门,高中状元后便心有不忿,多次为难世家子弟的小人。 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能和他们的高贵身份比。 既然这样,坏蛋就应该团结在一起。 她才不想让这些人一直高贵下去,想要把他们拉下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黎国使者,林溪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苏漾漾被她眼里的冷意刺到,心中十分不适。 不懂林溪为什么要执意和他们作对。 沈重霄也察觉到把宫人俸减少一半的法子,有点不妥。 但又觉得没必要揪着不放,那些本就是典卖入宫的奴婢。 苏漾漾:“你不用担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沈重霄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在我心里,她远远比不上你。” 苏漾漾:“我都知道的。” 两个人相互打着气,说着安慰对方的话,心里的担忧却没有少半分。 今夜怕是难以入眠。 —— 果然觉得不舒服,那就一定要发泄出去。 难受不会消失,但会从她这里,转移到其他人那里。 林溪回到国公府,马上让厨房送好吃的过来,她又有胃口了。 何持让见林溪把阆肆王世子带回来,颇为吃惊。 林溪没有告诉兄长,她和阆肆王世子是旧识,还是关系好的旧识。 孩子大了,那都要有一点自己的小秘密,有点神秘感更好。 好吧,神秘感什么的再说。 她被兄长不轻不重地瞪了一眼……心里顿时有些虚,倒像是做坏事被抓包。 这次宫宴何持让并没有去,他官职够不上,也不想借国公府的威风,招来不必要的非议。 今日有贵客,他干脆在府上又摆了一桌席面。 梁乾举起酒杯,真情实意道:“早听知行说过无数次大哥,今日总算见到了人。大哥审的杀良冒功案我也知道,很佩服。” “世子过奖。” 陆焰看了眼不速之客,觉得他实在是多余。 打什么心思一眼就能叫人看透。嗯,至少他能看透。 陆焰接过话茬,很自然说起了今日让林溪不开心的那道皇后懿旨。 梁乾不甘被忽视,努力刷存在感:“对对对,那个同皇后献策的姑娘,我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但也不像一般的那些坏人,明晃晃地害人性命。 他们母子当初也被克扣过月俸,恰好母亲重病……更艰难几分。 那滋味根本没法说,他只想一刀宰了始作俑者。 何持让叹气:“恶恐人知,那必定是大恶。善欲人知,那就非真善。” 梁乾:“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大哥就是大哥,一下就把他心里的感觉总结了出来! 陆焰:“若是裹了足够厚的蜂蜜,腐尸也能闻起来甜美。” 梁乾:“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原来是这样的啊!怪不到看起来不像坏人。 林溪捂住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梁乾,仿佛在照镜子一般。 平时兄长和小毒菇议论事情,她能听得懂,也能接得上话。 不过和他们说话措辞风格,不太一样。 原来平时她是这个样子啊。 何持让:“毛毛,你要引以为戒,当然,我也要引以为戒。” 林溪:“好。” 吃完饭后,林溪和陆焰一起送梁乾出府。 梁乾心情复杂,能来国公府作客当然很好。 不好的是,大哥和陆焰说话,他好像插不进去。 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有些本事。难怪能让林溪入眼。 梁乾:“今天让我有种当初并肩作战的感觉。” 他伸握紧的拳头,林溪怔了下,抬手碰了下。 陆焰一边思考除去阆肆王世子,是否会影响大局。 一边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稍稍隔开两个人。 梁乾又问:“明日我还能来府上做客吗?” 陆焰:“应该很多人给你递拜帖吧,你难道就没有其他事要忙?” 梁乾:“……”我没有问你。 林溪:“对啊,你先忙自己的吧。没必要天天碰面。” 梁乾:“哦,那好吧。” 这个短命的。 —— 皇后下了懿旨各宫月俸减半。 四日后,太后又下了一道懿旨,以犒劳各宫各局近来辛苦为由,恢复了例银。 林溪不意外,早有预料,皇后这个位置能凭运气、家室坐上去。但太后这个位置不行。 接下来的十天,梁乾又来了国公府两次。 倒也不算太勤快,不过也足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世子和国公府十分投契。 在黎国使者来之前,踏雪倒是先回了京城。 她花了两个月办妥了一切,悄然购买了上万亩良田,还买下了数间铺子。 这天恰好侍卫抓了一个混进国公府,想探听消息的奸细。 林彦已经询问过一遍了,把人绑在树上抽了鞭子。 张福被抽的鬼哭狼嚎,叫得十分凄惨。 林彦便有点下不来手,恐吓对方:“我劝你老实交代,不然我等我姐,国公府大小姐回来,你会后悔你娘把你生下来!那你就不是现在这个说法了。” 张福只是一味叫冤。 单武回来后,又审了一遍,他可不像林彦只会抽鞭子,有的是让人吐口的手段。 没想到这次遇到了硬茬,这人哀叫连连,就是不吐口,十分狡猾难对付。 单武冷笑一声:“我劝你老实交代,要等我家小姐回来亲自审问,你会后悔你娘把你生下来!” 奄奄一息的张福:“……” 你们有病吧?怎么恐吓人的话都一样?一个世家小姐能可怕到哪里去?莫非是阎罗王转世? 踏雪刚回府,就看到庭院里审讯的这一幕。 她怔了一秒,便快步走了过去。 趴在地上的张福,听到脚步声,模模糊糊见到一个女子身影。 心念一动,想着女子总是更容易心软,告饶求情或许会管用。 没料到对方倒是先说话了。 踏雪蹙眉道:“你们为何要在院子里审人?若是血迹渗到青石板里,清理不掉留下污渍让客人看见,那不是有损国公府颜面?” 她这才离开多久,竟然都混进来了细作? 哪怕是混进来第二天就被逮住也不行!被人知道,还是会堕了国公府的威名。 张福:“……” 踏雪:“拖去专门审讯人的地下室处理。那里刀子、狼牙棒、锯子,哪怕你们把他切得到处是血,是碎末,一冲水就干净了。” 张福:“……” 这是人说的话吗?你这也太狠了吧。 踏雪叹了口气,声音淡淡道:“我劝你还是早点交代,不然等我们大小姐亲自审问,你一定会后悔的。” 话刚落音,便上来两个人来拖他,张福哆嗦了下,伸长脖子昂起头,一脸惊恐道:“别!别!我招了!求你们不要让其他人来审我。” 三个人都是一样的口径,他如何不害怕。 那种一层叠加一层的心理压力,真的很让人崩溃。 第一个审讯的人好糊弄,脑子好像不够聪明。 第二个下手可一点都不含糊。 第三姑娘说话更是吓人,看着样子斯斯文文的,那才更恐怖。 她语气很平静,一点不像是再开玩笑…… 思来想去,与其被折磨的生不如死,那不如索性求个痛快。早点交代少受到苦头。 竹筒倒豆子一般,张福把如何接近厨房采买的管事,如何混进来。又是受谁指使的都说了出来。 怕被怀疑真实性,连着枝节细末都重复了数遍。 林溪今日在琼楼试这个月上的新菜,听闻抓到了窥探国公府的奸细,便派单武先行回去看看。 她吃完就来,毕竟吃饭也很重要。 嫌疑人在那里跑不掉,菜放凉了,就可不好吃了。 没想到等她回来,这边人都已经审完了,还全都招供了。 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林溪有些意外:“你们办事很得力。” 单武:“多亏了大小姐。” 林溪一头雾水,这和她没关系吧?吃个饭也能被夸奖吗? 不过自从她走进院子后,地上的人怎么一直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既然胆子这么小,还做什么细作? 算了,这也不是很重要,林溪开门见山问:“那他是受了谁的指使?” 56. 第五十六章 血债自然要血偿 她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指使的人是宛燕。 林溪不高兴了,今天本来吃得饱饱的,心情也是好好的。 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人?不是存心让她消化不良吗? 这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踏雪提醒道:“这是萧闲的母亲,她儿子失踪几个月,这是赖上我们国公府了。” 宛燕来到京城后,偷偷住在她的老情人,户部尚书萧春鹤府上。 哦,也是她儿子的生父。 林溪:“原来如此。” 好吧,原来是有关联的人。对方是想为儿子报仇? 眼下双方已然结成死仇,没有缓和的余地,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再说了,萧闲的行事风格深得她母亲的传承。 这个老的,比小的狠辣多了。 踏雪话锋一转:“还有,我不在府上他们就乱来,地上弄得到处是血。” 林溪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是的,一点都不尊重你的劳动成功。” “没必要这么粗鲁。下次把人倒吊在树上,宣纸厚铺在他的口鼻上再慢慢倒水。血液逆流加上不能呼吸,鼻子肺里呛满了水。那滋味,最多一刻钟就会招供。”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招供稍微慢点,心肺呛水也会变成傻子,还省得动手杀人灭口。水一干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踏雪也就没意见了。” 踏雪:“还是大小姐优雅。” 这些男人懂个屁,还得是她家小姐。 趴在地上的张福,听完这些话,抖得更厉害。 这还真是活阎王……幸好他已经招供了。 至少不用被反复折磨,能死得稍微体面。 能被宛燕选中,还能成功混入国公府,张福的能力毋庸置疑。 他先是假装来京城投靠亲戚的外地人。 花了两个月,接进了厨房管事的妻子和女儿。 凭着老实肯干的性格,获得了对方独女的芳心。 厨房那位老管事向来谨慎,在有了把他招赘为婿的想法后,才会破例把他举荐到国公府做事。 张福蛰伏两个月,花了许多精力才混进来。 他很谨慎,悄悄和厨房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帮工,打听事情。 第二日他就被对方举报了。 国公府的下人,身份背景早被摸了数遍。 一家人里,只要有一个在国公府当差,那家里剩下的人,也会在国公府的庄子,或者名下的店铺做事。 那也就是一家人都跟国公府有关系,登记在册。 如果谁连续两天不出现,那一家人会引起注意。 这些当差的仆人,绝不会出现被“以亲人性命”相要挟,而不得不妥协背叛国公府的事。 要真遇到了,第一时间告诉府上管事,还能有转圜的地步。 府上会派人竭力去救。 若是真背叛了,事后被清算,才全家都没有活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样抉择。 何况国公府从来不克扣下人,一直以来也更看重佣人的人品,而不是外貌。 月例银子是其他府上两倍,也不乱罚、乱杀。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主顾。 大小姐早有言明,若是有人来打探消息,只管去汇报给管事。 若是查证对方有问题,便会有奖赏。 若是对方许以报酬,国公府也会赏赐数额一样的银子。 忠诚于国公府会得到的更多。 张福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帮工打听问话。 他看对方不太聪明,不想对方看他却是心花怒放。 这就是行走的银子啊。 林溪加上这一条,完全是从自身考虑出发。 她自己都做不到为财帛不折腰。那也就不能强求其他人品德高尚。 定了这条规矩,于情于理于钱都不会有人被收买。 如今的国公府如同铁桶一般,谁也不能安插人进来。 那些各方来打听的人,最多也就装成卖糖葫芦,或者卖炊饼的。 一天多路过几次,借机能多看几眼…… 然后记录每日进出了什么人。 林溪想了想,随便杀人还是不妥当。 兄长不喜欢这样。 她打量了地上的人一番,瞧着对方身体挺壮,马上有了主意。 可以拖去城郊的庄子干活。 手抖得这么快,筛谷子肯定是很合适。 要善于发现每个人的长处。 张福被吓得几乎晕过去,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能活命。 大惊之下……终于抬头去看国公府小姐。 这个活阎王并非他脑子勾勒出的青面獠牙,满身戾气。 对方身形高挑,容貌清丽脱俗,气质不染尘埃。 仿佛画中的仙子或者菩萨,不同的是,菩萨没有这么冷的一双眼睛…… 行为作风和外貌截然不同。 林彦见尘埃落定,终于到他出马的时候。 他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我劝你老实点。我姐要是不开心,路过蚂蚁窝都得浇上开水,看见鸡蛋都得摇散了黄,要是想一剑杀了你,那都不会腰斩,会竖着从头把你劈到脚,让你一点点的死,懂了吗?” 一众人:“……” 大小姐的道德底线很灵活,但也不至于吧。 “懂了懂了,小人一定认真干活!”张福垂下视线不敢再看,一脸恐慌。 林溪:“……” 还是平时打少了。 踏雪挥手,有人把张福拖了下去。 这样何持让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复如常。 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林溪这一天,都在琢磨府上被抓出来的奸细。 黎国和北辰派使者来犯的节骨眼,萧闲的母亲也来了京城。 这也太巧合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外面已然风声鹤唳,倒只要不是别国兵临城下,那就不影响周国的权贵大臣内斗。 那一群老王八羔子。 林溪想了许久,也没有清晰的结论。 便拉着回来的小毒菇一起思考。不得不说这位脑子还是很聪明的。 毕竟大多数蘑菇都是头大,然后身杆子伶仃,这很符合。 陆焰坐在矮榻上,不动色色问:“我帮夫人动脑子,夫人要如何回报我?” 此刻刚好丫鬟来送今日的补药。 林溪念头一转,很坦然地接了过来。 “我来喂夫君喝药?夫君辛苦了。” 陆焰在心里嗤笑一声。 她总是这样,想不花钱、不费事都就把自己打发了。才没有这么容易,他又不是小狗。 不过汤匙伸过来,陆焰仰头看着她,还是张开了嘴。 林溪觉得好玩,垂下视线看着他,一勺接着一勺喂。 四周一片安静,跳动的烛火中……气氛渐渐不同。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能听见汤匙碰触瓷碗的细碎声音。 药碗很快就见底了,陆焰这才如梦初醒。 林溪第一次喂药,有不少药汁泼了出来,洒在了对方下巴上。 好在对方没有抱怨。 陆焰拿出手帕,缓缓地擦掉了脸上药汁。“夫人喂的药果然不同,一点不苦。” “是吗,你真是太捧场了。”但只有这一次,下次没有了。 除非你下次能帮我更大的忙,那一切都好商量。 陆焰站起来,伸手扶住她的脖子。 林溪刚想询问,他便低头亲了上去,舌头浅浅探进了一些。 “真的不苦。”现在还有点甜。 林溪怔了怔,他的药好像是不太苦…… 他每日喝得补药,里面放的药材都是好东西。若不是她喝了流鼻血,都想跟着补一补。 林溪不自然地错开视线:“你还是快点用你的那些花花肠子,给我拿个主意。” 外人看着不中用的夫君,这不就是废物再利用了。 陆焰不徐不缓地说:“派人来府中探查,很大原因是夫人你出府次数太少了。” 那些人可能以为林溪每日在府上,琢磨了不得的手段。 其实她每天都在想吃什么,的确不得了。 林溪一点就透:“我懂了你的意思,我可以出府,少带一些侍卫,那些人一定会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与其思考他们想干什么,不如引蛇出洞。 陆焰:“夫人聪明。” 林溪:“我故意去僻静的地方,等他们出手,我再反杀了他们!” “……” 倒也不用这么极端。 虽然早预料到对方会这般说……还是有些意外。 陆焰:“户部尚书手握重权多年,萧闲的母亲也不好对付,他们身边一定有不少高手,你不能轻敌,还是要更谨慎一些。” 林溪:“我当然知道,我肯定会从长计议的!” 其他不熟,打打杀杀她很熟。 陆焰:“……” 看来是铁了心,决定以她自己为诱饵,一不做二不休诱杀对方。 陆焰想了下又说:“计划那日,你可以带上我,这样胜算更大。” 林溪摇头:“你虽然身体不行,但毕竟也是个男人,如果我们一起出行,势必会让对方更警惕。你也容易有危险。” 陆焰:“……” 虽然贴心地考虑到了他的安危。但是这话,他并不喜欢听。 陆焰在心里咬牙切齿,面上轻轻笑了一声:“我很好奇,你在被寻回前,每天都过的什么日子。” 为何认识梁乾,还能相信对方。 林溪:“也就是一些寻常日子。” 她天天执行各种任务,偶尔去刺杀一些倒霉鬼。 最后一次刺杀还不小心差点搭上命。 陆焰:“什么样的寻常日子?” 林溪岔开话题,笑着说:“你别说我,说说你自己吧,啧啧,胸口被捅了个血窟窿,真是好可怜。” “是我以前太招摇,这才不走运被算计了。” “好可怜哦。” “……没关系,我已经快找到了人了。” “好吧,祝你成功。” 陆焰联系到手下后,便让人追查那日的刺客 虽然得到的消息说当日刺杀的人是都死了……但陆焰不相信。 偷袭自己的那人阴险狡诈,如何会轻易地死了。 只可惜周国南境军队管理混乱,没有背景的寻常士兵,更是命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 将领清楚这是去无回的任务,也没把那些死士放在心上。 连相关记录都没有,知道内情的人少之甚少,还死了几个。 这倒是歪打正着,让他查起来颇为费事。 派去的手下经过多日来的摸索,已经查到了一半的名单。 对应名字的那些人都死了,皆不是那个刺客。 手下还在继续吃查,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知道完整名单,从而抓到始作俑者。 许是这个月,许是下个月。 他被迫流落到周国,还有身体这半年来的羸弱……全都败对方那一剑所赐。 血债自然要血偿。 — 苏漾漾被皇帝封了医女,一般来说,太医都住在宫外,除非是值夜才会留守。 但是近来她不敢出宫,于是去求了皇后娘娘,恩准她暂住在宫里。 她师兄的母亲,竟然来了京城。 还堂而皇之的在尚书府为她师兄设了牌位,一口咬定人已经死了。 这还不算,还说萧闲是为了她才来京城,也是为了她才和国公府有了矛盾。 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死了。 宛燕竟然要她每日去尚书府,对着萧闲排位诵经祈福一个时辰…… 以慰他的地下有灵。 这简直就是荒谬,苏漾漾去了一次就被吓到了。 心中既不满又委屈。 退一万步来说,她师兄即便是死了,那也和她无关。 应该去找杀人凶手。 为了躲避那个疯女人,苏漾漾这才被迫住到了宫中。 可是近来在宫里也不太平。 明明以前大家都很喜欢她,可自那日宴会后,几乎所有人都刻意在疏远她。 太医院的宫女都不怎么听她使唤,一味就知道躲懒敷衍。 她命人煮制的凉茶,送出去,木桶回来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动。 很多宫人说喝不惯,竟然如此挑剔。 苏漾漾虽然心有不满,但是不好再去和皇后娘娘诉苦,一再提出要求。 毕竟那位对她和沈重霄关系亲近,一直颇为不满。可不是个大度的人。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只要熬过这几日,等宛燕走了就好。 今日从太医院回到了住所,刚走进房间,苏漾漾就呆住了。 她住在这里已经够委屈了,不知道到谁竟然往床上倒了一桶水。 连着地上也是湿漉漉,今夜要如何住人? 她又惊又气,不想人心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不过自己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不会这么轻易地算了,一定要揪出始作俑者,让她付出代价。 苏漾漾马上去找了管事的李公公。 她愤愤不平道:“一定是哪个宫女嫉妒我可以当医女,这才背后耍阴招。” 李公公斜着眼睛看人:“你如何知道是小宫女,不是小太监?” 苏漾漾:“我的直觉,一直以来对我不利的也多半是姑娘们。” 李公公表情怪异,轻笑了一声:“其实太监也算不得男人。” 苏漾漾:“……” 身体残缺的人,对漂亮姑娘都没有半点心疼? 李公公:“眼下无凭无据,咱家也是无可奈何。” 苏漾漾不肯放弃:“这其实很好查,我申时回来拿东西,一切还如旧,等我酉时再回来,就被人浇了水。” “只要查一查太医院在此期间,宫女中谁是独自一人,没有人证,就能锁定嫌疑人。” “申时到酉时,你有人证吗?” “我独自在太医院。” “这样一来,姑娘也没人证,那也可能是你自己回来弄的咯。”李公公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再说了,你又如何肯定是太医院宫女所为?宫里这么多人,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胡闹。” 苏漾漾:“……” 这是和稀泥不想管了?在其位不谋其事!真是太过分了! 李公公:“皇后娘娘虽然看重姑娘,但既然你住在宫里,还是循规蹈矩一些的好。” 说完便带着几个太监走了。 走远了,李公公这才和旁边的宫人叹道:“我才不在乎谁泼的水,干得好。” “是啊,她可是把宫人都得罪干净了。”小太监应声。又在心里嘀咕,这医女让他们大方,自己遇到了事,还不是斤斤计较不肯放过。 李公公的声音阴柔:“知会太医院的人,她的吩咐能敷衍着就敷衍着,少费些事,若是做的太好,没有好处不得,许是会被扣一半钱呢。” “这还用公公说?这几日一直如此。” 他们虽然奴才,但也没下贱到被人踩了一脚,还要去讨好。 57. 第五十七章 算了,认命了 林溪近来十日出门的次数,都赶上以前两个月总和了。只要不下雨,她就会出门溜达。 疯狂暗示,有个柔弱无依的小女子,快来拿走她的小命啊。 笑死,根本没有人。 开始是她独自出门,几次后陆焰陪着她。 说是夫妻俩一起,还能打消别人疑虑,哪有成婚的女子独自踏青的。 林溪想了下也有一定道理,便也应允了。 她都想吆喝了,快来看快来瞧,这里有对柔弱无依的夫妻,买一送一。 依然无事发生,躲在暗处的人竟然这般谨慎。 看来这次遇到对手,这比皇帝的儿子聪明多了。 今日林彦也闹着要一起来,还带上了丰烨。 林溪已经不抱希望了,这当这是单纯游山玩水。 大的带着小的,一起去河边叉了几条鱼。林彦还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做烤鱼。 林溪一点都不想动,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着。 至少山里比国公府更凉爽。 不过明天还是在家做个大家闺秀吧。 陆焰看着她的坐姿,默默叹气。 别说是仪态了,其他也什么都不懂。 他这几日陪着她,外人都夸他们夫妻伉俪情深,林溪却不放在心上,注意力都在引蛇出洞。 还没有开窍呢。 陆焰下了决心,一定要带她回赵国。 在他的计划下,不用多久,周国乱到不可开交…… 她这么慵懒的性子,应当会愿意换个环境。 又或者先强行把她带走,到时候把赵国皇宫的珠宝全送赠给她,再给上多多的银子。 想必她会愿意的。 陆焰玩着林溪的发尾,开始计划未来。 以前他从未想过娶妻生子,但现在却愿意和她结为夫妻。 也许,还可以生一个孩子。 甘愿让这个人成为自己的弱点。 哪怕知道她不温柔,不体贴,是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可这些缺点也闪闪发光的可爱。想碰碰她,亲亲她。 林溪从对方手里,抽出自己的头发。 瞪了他一眼说:“你几岁了?昨日玩我的衣服带子,今日玩我的头发,真是幼稚得很。” 陆焰笑得胸膛震荡:“他们在烤鱼,这儿烟熏火燎的,不如我们去附近走走?” 林溪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们沿着小溪往上游走,你不许再碰我的头发了。” “好的。” 他们走了挺长一段路,林溪听见前面有细微动静。 忙打住脚步。 她使了个眼色,让陆焰不要动,以免打草惊蛇。 脖子已经洗干净多时。终于等到来刺杀的人了!果然还要落单! 林溪扶住剑柄,全身血液加速,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今日终有一战。 陆焰怔了下,他耳力过人,这动静不是有人暗中埋伏,而是暗中苟且。 他成长于赵国冷宫,什么苟且没见过,不算新鲜。 陆焰只是犹豫了一刹那,便决意不去阻拦。 林溪给陆焰使眼色是想让他无声无息地离开。 免得刀剑无眼,到时候误伤。 不想这人平时聪明,关键时候却变成了呆头鹅。不但不走,还上拉住了她的衣角。 林溪心里猛翻白眼,算了,眼下也顾不得了。 等会儿她会尽量护住陆焰,要是护不住……那她就提前守寡了。 届时给陆焰买一口檀香木的棺材,也算全了夫妻情分。 林溪拨开灌木丛,前方却是一个山洞。 异响正是从山洞里传来。她愣了下,这会儿也发现不太对了。 仗着手中有短剑,没多想便走了过去。 林溪站在洞口,斜斜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等看清楚后,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掉头往回走。 山洞里原来是偷欢的野鸳鸯,可真是会选地方。 陆焰心中早有答案,故意问:“你可看清楚了?” 林溪答非所问:“走吧,回去。” 野鸳鸯有什么稀奇的,关键是有两只鸳,一只鸯。 这就有点复杂了,估计他她他已经来了多时。 光暗暗,林溪也就看了个囫囵大概。 但离得近了,声音倒是很清晰。 不能怪她开始没听出来,山洞曲折,传出来的回声沉闷,也有些太微弱了。 走出了一段距离,林溪长松了口气,说:“早知道我就不过去了。” 如果她一个人撞见倒也无妨。 说不定最初诧异后,还会多看几眼再走。 毕竟谁还没有点好奇心。 林溪一直没有亲眼见过这种荒唐的事,以前在军中,倒也有世家贵族子弟或者将领,白日聚众宣淫。 也只是耳闻,毕竟普通军户前线拼杀,看热闹都抽不出身。 可是陆焰也在这里,对方眉眼里的戏谑,让她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干坏事的人。 陆焰叹了口气:“动作只慢了一步这就没有拉住你。你是故意去看的吗?” 林溪:“……” “耳朵都红了,倒也不用太介怀,我们是夫妻。” “闭嘴。” “下次不可以这般冲动,耳朵红着,红着坏掉了怎么办,我岂不是有个没有耳朵的夫人。” 林溪忍无可忍,伸手去掐对方,小毒菇嘴巴也太坏了。 陆焰仿佛预判一般,后退一步躲开了。 林溪微微意外……怎么感觉他比从前灵敏了许多? 莫非是喝的那些补药起了作用。 小毒菇近来气色也好了许多。好像越来越能活,那她还能当上寡妇吗? 算了,随他去吧,这么养着也挺好的。 两人走了一圈回来。林彦这边把鱼烤好了。 他推销自己的好手艺。单武和几个侍卫连连后退,也拦着不让小郡王吃。 若不是走之前,林溪亲眼看见他把鱼串到了树枝上,现在无论如何,也猜不出黑成一团的东西是何物。 林溪:“做成这样,那就没有拿筷子的必要吧。” 林彦不以为意,一脸期待地看向陆焰。 “哥,你觉得呢?” “你很适合去大理寺办差。”话音一顿,陆焰接着道:“听说大理寺有种酷刑,叫吞炭。” 林溪挑眉:“还快把扔了,狗都不吃。” 陆焰:“往好处想,以后烧饭这个活儿就不归你了。” 林彦并不高兴:“可是我喜欢做饭啊!我就喜欢做吃的给你们!” 一众人:“……” 林溪不惯着他:“你要是下次给我做饭,我就把夫子给你布置的作业撕个稀巴烂。再给你的夫子送礼,让他们以后好好关照你,督促你做学问,不能有一日松懈。” 林彦:“……其实我也不爱做吃的,我更喜欢吃别人弄好的,真的我发誓。” 说完他扔了手上烧焦的鱼,一脸乖巧去找吃的了。 单武:“以前小少爷有多倔傲不逊,现在就有多乖巧。很懂得保全自身。” 正在四处翻找的林彦:“……” 你还说我!以前你只知道执行任务,现在不也是变得话多了吗。 —— 一众人安然回府,什么都没发生。 踏雪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得到消息,明日黎国和北辰的使团就会抵京城。 虽然不是下手的好时机,但是小姐不会有错,有的也只是小错。 踏雪看了眼陆焰,姑爷真是的,也不知道劝一劝…… 念头一转,两个人成亲已经有一段时间,按理说,大小姐肚子也该有什么动静了。 莫非是这位姑爷身体底子太差…… 若是他生不出孩子,那还是要早日做打算。 踏雪叹了口气,国公府全是男人,这些还得她来操心。 —— 白日还艳阳高照,晚间却开始下暴雨。 空气都带着雨后草木泥土的清冽。 只要不淋到雨,林溪便很喜欢下雨,且下得越大越好。 近来天气炎热,下了雨晚上也好睡一些。 吹灭蜡烛后,两人躺在床上。 今日没有月亮,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周围漆黑一片。 陆焰想到白日里,林溪难得泛红的耳尖,有些意动。 他仿佛一张弓,越想越便拉得越满。 今日在山洞里撞见了那一幕,被刺激后,她难道能心如止水? 陆焰不由暗自审视,是不是自己吸引力不够? 他知道自己有好看的皮囊,周围人早就告诉了他这一点。 林溪也曾经夸过他眼睛漂亮。 想到这里,陆焰凑了过去,想用她感兴趣的地方,去吸引她注意。 很快他反应了过来,四周一片漆黑这法子不能奏效,她并不能看见。 要陆焰叹气,虽然两个人有过亲密之举,但没有一次是她主动…… 不过同床共枕这么多日,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自然和别人不同。 她在京城这么多适婚男子里,独独挑中了自己。 心里也是喜欢的吧,只是性格使然,没有表现出来。 这么想着,陆焰的心变得很软,伸手想把妻子搂入怀里。 林溪:“你手压着我胸口了,本来就有点疼。” “身体不舒服?” “长身体就会这样啊。” 林溪近来胸口有很明显的不适感,踏雪说这很正常,她比一般姑娘身体转变还稍稍晚了些。 比起从前的一马平川,如今是不太一样。 算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那她平时触碰,稍稍用力都会不舒服,何况现在被他压着。 陆焰放缓了呼吸:“我帮你揉一下?” 林溪觉得这样不好,但仔细一想也没什么不好。 没过多久,她一把推开身边的人。 “你怎么呼吸这么急促,我担心你会死在床上。” 亲吻也是,现在帮她揉一揉也是。 “……” 倒也不至于晕过去,就是有点难受。 又兴奋又难受。内伤还未痊愈,情绪过于激动会有点疼,不过也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也愿意疼着。 “也许我们可以早点要孩子。” “你要保重,情绪不要起伏太大,不要勉强。” 话音一顿,林溪语又说:“等你身材彻底养好了再说吧。” 说完这番话,林溪感叹自己太体贴了。是个大好人。 就算夫君养养还是不行,也可以慢慢调理,调理不好,他们还能和离。 两个人心平气和的当朋友,她可以重新物色一个夫君,生孩子。 踏雪说不行的男人,多的像天上星星。 行不行不是衡量男人的标准。只是衡量夫君的标准而已。 —— 黎国和北辰使者抵达京城,周帝隔日设了接风宴。 这种场合林溪自然不能缺席,毕竟她代表着国公府。 不过这次陆焰却因身体不舒服,难得缺席了。 林溪刚坐下来,便来了许多官眷来打招呼。 询问今日她夫君为何不在,得知陆焰身体抱恙,又问候了一番。 梁乾眼巴巴等这些人终于走了,这才凑上去说:“你也不用太担心,或许陆焰只是积郁成疾,快要死了。” 林溪:“……少说话多吃东西。” “好吧。” 两国结伴而来,黎国作为主导方,这次派来了三皇子。 这位三皇子是黎国皇后所出的嫡次子,身份非同一般。 黎国的皇后,出嫁前是周国的公主。 她不是周帝的女儿,是周帝兄长的女儿……正是因为她父兄都死了,周帝才能登上王位。 有了这层原因,三皇子虽然有周国皇室血脉,却不一定亲近周国 近来十几年,周国和黎国接壤的南境都是英国公在镇守。 双方时不时有小摩擦的。 三皇子举起酒杯,微笑道:“英国公骁勇善战我是知道,听闻她的嫡女美貌无双,不知今日可有当场,我是否能有幸一见。”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连着弦乐也停了。 众目睽睽之下,林溪不得不把认命地把藏在桌子下的头,慢慢拔起来。 众人:“……” 林溪笑了笑,仿佛无事发生。 好吧,运气不好的人,哪怕不整活,活儿也能主动找到她。 算了,认命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奇思妙想。 58 第五十八章 林溪大大方方让人看。还不都是两个眼睛, 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虽然我长得比你好看, 头发比你多, 但这也不是我的错。 “三皇子远道而来,有礼。” 凌晟上下打量着对方,不动声色道:“果真是貌美, 听闻你从前是林家女,后来才被过继到梁境安的名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两年前更是一舞动京城。” 话音一顿,看上正前方的皇帝又道:“不知道小王今日可否有眼福。都说周国人杰地灵, 我也想开开眼界。” “若是周国的才女都是沽名钓誉,怕漏了馅儿,自然也可以不跳。” “林溪, 你意下如何?” 周帝心里有些恼怒,这好话孬话都被他说完了, 眼下还真是骑虎难下。 若是就推辞,倒是有损朝廷脸面。 周帝平日最看重脸面名声, 何况今日这种两国邦交的场合。 林溪:“……” 不管是谁都喜欢把她拉出来。 比一下就算了,有的还要踩一脚。 这都不怕踩到钉子吗? 就真的……不发疯把人当傻子是吧? 不过还好,这次靶子对准错了方向,还就真和她无关。 林溪不紧不慢道:“三皇子是个糊涂人,不知道是你收的消息不准确,手下办事不力。还是你连日来奔波劳累,精力不济未能很好地理解。你口中的那位小姐,并不是我。” 妈的,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话音一顿,林溪看向了沈重霄身后的苏漾漾。 这位才是跳舞的主儿。 林家多年来备受宠爱的小姐, 京城世家文人推崇的才女。 梁乾起身,指了过去:“这才是苏家小姐。” 天知道,林溪才不喜欢跳什么舞,也根本不会。 她倒是很会杀人,到处流窜作案。 西境杀完人,假死脱身后,这又流窜到了京城作案。 户部尚书萧春鹤,一直说他儿子的死和林溪有关。 旁人皆是不信,说萧闲暗地里害了那么多人性命,明明是眼见东窗事发,这才跑了。 本来没有人相信萧春鹤的话。但是梁乾听完的那刻,就已经相信了。 在杀人这件事上,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在林溪和别人之中,他都更倾向于相信别人。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林溪才是心狠手辣的那个人。 她还经常满嘴谎话……连自己很多时候。都听不出真假。 别说流窜作案,搞不好全国巡回杀人,杀那些她不喜欢的人,或者能让她得到银子的人。 众人纷纷看向林家表小姐。 他们当中不少人,曾经耳闻过这位医女十分善舞。 虽然未曾亲眼看见,却很有印象。 这还是源于两年前,有位伯爵夫人过寿。请了苏漾漾过府赴宴。 苏漾漾献上了一舞。 当日不少世家公子在场目睹,名声便这么传了出去。 后来苏姑娘虽然再未跳舞,但京城有善舞的高门小姐,那都要拿来和她比一比。 这一比,无论是谁,那都会失色三分。 苏漾漾的名声也一直水涨船高,众人也相信她是当今舞蹈大家,只是品德高洁,不喜表现而已。 众人的注视下,苏漾漾变了脸色。 林溪为何要突然陷害于她。 就算她不想出来跳舞,也可以应下后,再借口说身体不舒服。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林溪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哪怕稍稍丢脸也没什么。而自己却不同……近来日子并不轻松。 她也太过分了。 苏漾漾心里有些害怕黎国三皇子…… 对方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毫不掩藏的狼子野心,眼神很有侵略性。 再说她根本一点没准备,若是跳得不好,反而是累及从前的好名声。 岂不是得不偿失。 两年前在伯爵府的那一舞,众人会印象深刻,也是多半源于她的场景布置,还有舞种新颖。 巨大新鲜感的冲击下,这才记忆深刻。 她虽然跳得不错,却不算一流水平……近来又疏于练习。 无论如何,她今日绝不会上去丢脸。 苏漾漾内心十分不安,不知为何,近来她不管做什么事都不顺心。 今日万一三皇子看上她的美貌,届时求娶她要如何是好? 哪怕事事不顺,她也不想去黎国…… 毕竟远嫁无依无靠,很可能活不到几年就死了。 苏漾漾跪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陛下见谅,我近来身体抱恙,实在是……无法献舞。” 周帝有些不悦,没想到对方会断然推辞。 沈重霄微微蹙眉,心里疑窦丛生。 她明明身体无恙,为何要如此…… 今日献舞又何妨。哪怕不能惊艳,也可以说是两国舞蹈风格有所不同。 也不至于落了话柄,被黎国三皇子借题发挥。 事关两国邦交,她推辞不去,还露出如此惊恐神态。 实在是有些不妥。 林溪也有些意外,不去就不去,没必要怕成这样啊。 再说了,苏漾漾要没两把刷子,又如何备受那些文人的推崇?这就更不会传到黎国那个拖把头的耳朵里。 发现林溪看过来,苏漾漾更是心有不忿。 她若是应下来,那自是没自己什么事了。 更不会被特意点出来。 凌晟大笑出声:“小王只是随口一说,不想竟然说中了,看来你们周国人都喜欢沽名钓誉,以小见大,今日倒是见识了。” 他带了一个头,黎国和北辰的使者皆是笑成一团。 周帝面色铁青,下面坐着的大臣都垂首不语。 林溪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能说会道、懂得享受生活,关键时候却不顶用的文臣啊。 梁乾本欲开口反驳,却接到了林溪递来的眼色。 让他少安毋躁。 他们费那个事干什么,左右也没人记他们好,何必当这个出头鸟。 皇帝没有脸面,皇家没有脸面,那都是他应得的,活该如此。 也不看看他自个儿做了什么。 怕事休战签了盟约就算了,不嫌丢脸,真以为是他的天大功绩,还不惜远跋千里狩猎,为他自己歌功颂德。 当自己是千古名君。 如果他不去,两个儿子也不会一死一伤…… 更不会让黎国和北辰蠢蠢欲动,造成今日局面。 周帝仁慈,他对自己儿子最仁慈。毕竟愿望是天下人都来心甘情愿俸养皇家。 最好一边任皇家盘剥不算,一边为他歌功颂德。 林溪也很爱钱,在这个爱好上,不太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 但她这个人还也很有自知之明。 绝对不会赖在皇位上,任由自己的贪婪膨胀。 她很缺德,林彦缺脑子,但他们家有个既有道德又有脑子的兄长。 还有一个道德感比天,十分忠君爱国的舅父…… 缝缝补补平均一下,她也能算个好人。 今天话放在这里,皇帝这一家人不行,全都不行。 周帝脸上有些挂不住,常年和稀泥的缺点暴露了出来。 比起争执或者发怒,他会更擅长去和稀泥,现在也是如此。 “黎国三皇子切勿妄言,你若是想看歌舞,朕可以传宫廷里的舞姬。” 林溪捂住脸,彻底不对人抱希望了。 你这不是助长拖把头的气焰? “谢陛下体贴,小王不感兴趣。”欢迎一顿,他笑着又说,“这次我带来了黎国几位美人,皆是能歌善舞,特意进贡给陛下。” 周帝只好美名,并不好美色。听完情绪并未有波动、 “你有心了。” 凌晟:“听闻镇守南境的梁境安梁将军,并未娶妻,美人配英雄,陛下可以把小王进贡的美人,赐给梁将军为姬妾。不至于让他一把年纪无妻无子,还要从旁支过继女儿。” “无人子承父业,将来也后继无人。” 凌晟十分讨厌梁境安,像是一块石头又臭又硬,很不好对付。 林溪:“……” 拖把头你攻击他们就算了,为何要攻击我舅父?攻击我? 要真这么闲得慌,可以用舌头把外面石阶上的泥土都舔一遍。 这样大家都会夸你品德高尚。 这个人还真是格外讨厌。林溪怀疑黎国皇帝故意把这个疯狗放出来,让他到处叫,好挑起争端。 她没惹任何人……好吧,也不能这么说,她舅父镇守南境和黎国接壤,可能是惹到了。 凌晟:“过继一个女儿,不会是担忧功高盖主惹得皇帝不高兴,这才不敢过继儿子吧。” 周帝:“……” 一众群臣:“……” 为什么要把实情说出来!你是不是有病! “三皇子远来是客,却也要持有做客的品德,慎言慎行,勿要搬弄是非!”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虽然不能子承父业,但是国公府未必会后继无人。” 这个拖把头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还真是个疯子……但是疯子也不能让她不开心。 “就凭你?” “就凭我。” 凌晟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的话,戏谑地说:“你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再漂亮又有何用,砍下美人头颅也只需要一刀。” 苏漾漾小声地说:“林溪在干什么?这可不是她逞强的场合!太爱出风头了一些!” 沈重霄蹙眉,这次却没接话。 这位黎国三皇子实在是嚣张……眼下却也不能和他明着翻脸。 宴席还未开始,他的探子附耳来报。 黎国如今陈兵十万于南境……想要做什么,并不难猜。 是以这个三皇子才会一再试探。 这个消息他也就早知道了一步,等宴会结束,便会众人皆知。 苏漾漾一肚子话想说,见沈重霄脸色沉重,便也都打住了。 心里不安越来越重。以前不管她说什么,沈重霄都会回应,还会安慰她的情绪。 但是今日她明明如此不安,对方却一直很沉默。 刚刚甚至没接她的话茬,莫非心里没有她了? 林溪站起来,走到了中间说:“我虽然不会跳舞却会舞剑。你敢看吗?” 气焰如此嚣张,是该压一压了。 林溪根本没拿正眼看拖把头,一直斜着眼看。 啊,虽然眼睛有点累。 这个人放荡不羁,她也就不需要有礼貌,问话的时候也是面对着周帝。 周帝颇为意外:“你还会舞剑?” 林溪:“舅父教的,只是略懂皮毛,不过用来应付蛮夷之地的来客,倒也是绰绰有余,陛下可否借我一把剑。” 周帝虽然意外,却还是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林溪能此刻站出来,至少不会堕了国公府名声。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如果只是略懂皮毛,也没必要表现一番吧。 这不是添乱吗? 知道真相的梁乾和林彦对视了一眼。 林溪平时装得太成功了,大部分人印象里,她都是一个柔弱女子…… 光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谁家弱女子这样啊。 凌晟因为对方刻意的轻视,十分恼怒。 终于破了功,冷笑道:“你还是小心点,别被刀剑误伤,叫别人看笑话。” 林溪:“多谢提醒,那你也小心点,别被我一个弱女子舞剑吓到,成了软脚虾。” 以前是装能避免麻烦,现在是不装才能。 没关系啦,虽然她做人方式和道德底线一样的灵活。但佛祖在上,她可是个好人。 要觉得她不好的,麻烦去找下自己原因。 59 第五十九章 简直是无人生还 林小姐, 不如我用的剑。一位侍卫上前,双手奉上了佩剑。 “谢谢你借剑。” 林溪拿起侍卫的剑掂量了下。虽然不如行知剑好用,但也尚可, 还算趁手。 宴会上的众人, 不由屏住了呼吸。 希望她能为周国长脸,又担心她只是一时逞强,到时候场面更难看。 不过……这倒是多了参国公府一本的理由。 林溪手腕上翻,一剑削出, 剑光澄澈。 清脆的声音划开空气,“铮”地响了一声。 她没什么高尚理想, 整日除了睡,就是吃。 要不然就想着背着阿兄,悄悄从哪里收点礼, 弄点钱回来。 哄自己开心很重要啊, 人生苦短。 但是懒归懒,林溪从未荒废练剑, 少则半个时辰, 多则几个时辰。 虽然长胖了一点点, 但是腹肌仍在。 她向来运气不好,若是不能走一步想三步。那极有可能……死在第二步。 有些事情遇上了,对于苏漾漾和沈重霄来说, 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挫折。 换成她就白布一盖, 全村吃席。 哪怕运气不好, 也想要尽量活长一点呢, 好不容易日子舒服起来了,还找回了亲人。 当年师傅教她这套剑法,便说她能下苦功, 日后会成为剑道翘楚。 参军那两年,林溪无数次和人对战,时刻神经紧绷,只是惯性的出剑,杀人。 如今闲了下来,不用整日提着脑袋过日子。她倒是练得少,想得多。 一流的剑法除了要多练,还要在心里多琢磨,要自己有悟性。 剑不仅在手中,更是在脑子里。 这大半年来,林溪剑法不断在提升。 虽然算不上宗师级别,但放眼整个江湖,也能跻身一流高手。 最开始单武能在她手下走上七八十招,才会露出疲态。 渐渐只能走不到四十招、再到二十招。 现在林溪已经不找他练剑了,说没那个必要,差太多了。 单武对此不想说话……虽然很伤心,但他不能反驳。 林溪也一直琢磨着要去游历一番。 庙堂之高,不如江湖之远,外面高手如云,自然有人可以和她对练。 帮她在剑道上思考更多。 到处找人打架,打完就跑,还不用额外花钱。 凌晟眯了眯眼睛,他刚才听对方说略懂。 以为只会随意挽几个剑法,剑舞他也见过,不过都是舞女们花拳绣腿。用来观赏助兴的。 可这个架势……不太像。 凌晟不由坐直了身体,收起了一些散漫。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砸向中间的空地。 茶盏落地的顷刻四分五裂。 林溪:“……” 她低头看着裙摆溅的茶水,贱人,你是不是想死。 凌晟笑了笑,没什么诚意的道歉:“不好意思,我是一时失手才不小心摔了茶杯。地上到处都是碎瓷,不如你还是回去坐着吧。” “若是因此受伤,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林溪握紧了手中的剑:“三皇子不但脑子迷糊,身体也不好,连茶盏都拿不稳,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这样才能活得长久呢。” 今日她的这身衣服没有太宽大,不会牵制动作。 林溪出门前,想着若是起了矛盾冲突,她跑起来能方便一些。 她又不是疯子,没必要打的架就不要打。 要打的话,那就要想办法打死。 林溪慢慢抬起手,剑尖指向他的眉心。 你信不信我一剑给你捅个对穿。 凌晟心下一沉,他本来还欲开口,迎上对方的目光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想起了打猎。 不同的是,这次他并非是瞄准猎物的那一方。而是被瞄准的一方。 凌晟心中仿佛压了一块重石,汗毛纷纷树立 大庭广众之下这个人起了杀心!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又去看。 只见对方眉眼带笑,活脱脱一个颇有亲和力的美人…… 恍惚间只是眼花。 手心的汗让他清楚并非错觉! 想不到周国皇帝懦弱……却藏着这样的高手。 手持长剑的女子,仿佛一幅画,十分赏心悦目。 她终于动了,身如闪电,速度快如流星。 剑光凤舞,剑气追着剑气。 众人能清楚听见剑身擦过空气激起的急风。却看不清具体招式。 好快的剑啊! 哪怕看不懂,却也知道对方的剑法奇幻无比。 头摆得仿佛拨浪鼓一般,也只能偶尔捕捉到掠过去的剑光。这难道还不够奇幻吗? 林溪剑法本来就快,今日更是刻意加快了速度。 虽然她和沈重霄交过手,但她有意变幻剑招,对方未必能看得出来。 而且比起三个月前,她的剑术又精进了。 若是两个人再次交手,沈重霄最多在她手中走上五十招…… 哦,两个人已经没交手的机会了,他腿废了。 那没事了。 林彦心里一沉,好吧,她姐又厉害了一点。 看来以后更要小心,不要惹到她。 他在别人面前整天滋个大牙,在他姐这里乖巧到有几分深沉呢。 林彦心里一喜,还好是他姐姐。虽然她揍自己像玩似的。但也只能是她揍。 敢揍女魔头的弟弟,你不要命啦? 林溪用剑气挑起地上的碎片,转身回刺。 剑气裹着无数茶盏的碎片直直地飞向了凌晟。 凌晟意识到要躲,却已经躲不开。 他不敢置信,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真敢下杀手!这个疯子! 没有人是不怕死!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茶盏的碎片,一片片扎进了凌晟眼前的桌案。 最后一片擦着他的脖子飞过。 凌晟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举起双手去捂住刺痛的脖子。 这个女人竟敢当众割喉!真是一个疯子! 凌晟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不该来周国! 不该来的!他不想死!他还这么年轻! 现场有人惊呼出声,更是有人被吓得瘫在地上。 一片尖叫中,林溪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仿佛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她,这是冷眼看着众生的挣扎。不知是佛陀,还是修罗。 凌晟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他摸到了血迹,却只有一点点。 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喷涌而出。 他冷静下来,抓住旁边的随从问:“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受伤了?” 随从声音颤抖道:“三皇子你只是轻微擦伤,但也不打紧。刚才你伸手去捂,现下伤口已经结痂不流血了……” 凌晟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态,脸上有些挂不住。 一众人见三皇子没事,皆是在心里长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一点小伤。” “吓死我了。” 周帝刚才也被惊吓到,现在搞清楚情况,虽然好奇林溪为何剑术高明,但现下不是追究的时候。 他开口继续和稀泥:“三皇子方才提醒得很有道理。好在只是擦伤,无伤大雅。林溪你也太不小心了,还不致歉。” 林溪敷衍道:“无心之失,你应当不会和我一个弱女子计较吧?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自顾自喝完茶,林溪本想学对方那样把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难道就你有脾气? 但是仔细一看,这茶盏做工十分精美……只怕拿去外面当铺,至少能入账一百两银子。 她见无人注意到,于是顺手把茶杯藏到了衣服袖口里。 气势已经到了,也不差多摔一个酒杯。 凌晟:“……” 你哪里弱了?你比十个男人都可怕!特别是顶着这张很有欺骗性的脸,比一百个男人都可怕! 周帝有意压一压对方气焰,不咸不淡地问完责,即刻又说:“英国公嫡女赏千金!” 林溪抬眼,皇帝这次总算是和对了稀泥。 凌晟冷哼一声,不服气道:“这位小姐说学过几日,原来是骗人的,这不像只学过几日。” 林溪:“有些地方的人,三分本事也要表现出十分本事,源于没有被教化。咱们文化底蕴深厚的周国不同,推崇谦虚是美德。你不懂正常。” 凌晟拔高声音:“你敢羞辱我!” 林溪一脸平静:“这怎么能算羞辱?我谦虚你不愿意,我说实话你也不喜欢。莫非三皇子只想听赞美之言不想听真话?”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我知道了,远来是客,一定让你宾至如归” 林溪对林彦使了个眼色。 林彦立马意会,站起来说:“黎国三皇子身面如冠玉,才高八斗。” 梁乾微微一笑:“三皇子宽和有礼。” “三皇子高风亮节,很是懂得为客之道。”有位早就看不惯凌晟言行的世家子,站起来补了一句。 这些夸赞一听就是反话,陆续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溪满脸关切地问:“现在如何?有没有回家的感觉?” “你……”凌晟气的手上青筋暴起,他如何听不懂这是讽刺。 他眼神凶狠地蹬向了始作俑者,刚好此时对方也在看他。 林溪正在把玩着手中的剑,她没有还回去,而是随意摆在案板上。 脸上表情在笑,眼里却是冰冷一片。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但此刻在说:若是再出言不逊,剑刃会割开你的脖子。那就不是流一点血而已了。 凌晟忌惮对方,没有再辩驳。 和开始的咄咄逼人不同,他虽然时不时会刺一句,但有分寸多了…… 一众文臣世家,平时不满国公府功高盖主,但今天这样的情形,也都觉得林溪做得对。 就应该给蛮夷一个下马威。 等他们从扬眉吐气的情绪里出来,又察觉到不对劲…… 林溪竟然有高造诣的剑术?以前可是一点都不显露山水! 很多人伸长脖子去看那张瓷片扎入的桌子。 瓷片几乎完全嵌入了桌子里……在没被粉碎的情况下。 许多人不由后脖子一凉,看向林溪的眼神里多了忌惮。 周帝也想到了这一点。感叹若是早知如此,把林溪的胞弟过继给国公府倒是更好…… 幸好林溪不是个男人。而梁境安为何不早日提醒自己? 林溪仿佛有所察觉,站起来大大方方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特意把瓷片完全打进去,这样就不会划伤三皇子的手,也不用换位子。” 是不是很贴心?绝对不会有二次伤害。 一众人:“……” 你这是恐吓吗? 今日震慑了黎国和北辰的使者。同时也震慑了周国的一众世家权贵。 关键事后林溪一脸轻松,照样吃照样喝。就像她平日表现出的那样。 等等,平时的样子? 毕竟不然亲眼所见,看到对方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实在想不出她会有这番行为! 这才更让人觉得荒谬和恐惧…… 这也藏得太深了吧! 宴会气氛怪异,每个人都不轻松。 除了国公府,还有和国公府平日交好的几家。 简直是无人生还。 去参国公府一本?先想想自己脖子,是否有案板硬吧。 梁境安虽然功高盖主,却十分忠君爱国,这也是他的弱点,太过在意皇帝想说。 世家深谙这点,常常借此打压他。 林溪和英国公还不太一样。 她回京后发生的那些事,全都串联起来后……就会惊叹这个人伪装得太好。 这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根本不要想道德绑架她,她这个人根本没有道德! 完全就是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 以前他们也参奏过英国公教女不当。 但现在他们不敢参奏这个了,因为是真的教女不当啊! 你说万一她举起剑……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黎国这个嚣张的皇子都被吓得不轻,嗯,谁都只有一条命。 苏漾漾一脸不可置信,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会是这样…… 刚才还在幻想,林溪丢了脸后,会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那就不会记得她拒绝献舞。 她喃喃自语道:“林溪隐藏这么久就是为了这日出风头。” 沈重霄看了她一眼:“恐怕不是。” 苏漾漾咬了咬唇,低头不语。 男人懂什么女孩子的心机!明明就是! 60 第六十章 苏漾漾心凉了半截。 难怪林溪推她出来, 原来打算最后自己出来救场。 这才更让人更印象深刻。 不管她今日献不献舞,都会沦为对方的踏脚石。 她越想越躁郁,但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 毕竟说出来, 只会让人觉得是她小肚鸡肠在斤斤计较,变成了她的不是。 苏漾漾笑了笑:“原来她这么厉害, 以前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应该让大家早点知道的。” 沈重霄没有接话, 他隔着人群看着林溪。 发现她并非自己苦苦寻觅的救命恩人后,他在最初,都有种很强的预感。 预感对方会来找他, 苦苦纠缠,或者来找他道歉。 可是事实上,她一次也没来过。 甚至后面每见一次,两个人的关系就更恶劣一些。 但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愤怒。 初次见面林溪不坦诚, 后来还刻意隐瞒了她会武艺。 可是为什么? 有一道视线强烈到不能忽视,顺着那个方向, 林溪看了过去。 哇, 看来沈重霄很诧异啊。 不是诧异她的能耐。而是诧异她有能耐为何不早日亮出来,用来博取他的芳心。 真他妈搞笑, 会不会我一直隐瞒, 就是为了避免得到你的加分? 躲开你们那些“你追我赶,顺手拿人祭奠爱”的游戏。 林溪开始还觉得苏漾漾挺有能耐, 惋惜她不把这些用在正途上。 ——比如说赚钱。 很少有事情能比赚钱更重要了! 如今再来审视, 发现有些不太对。 苏漾漾有许多男人爱慕,但是她身边……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她不断地救赎那些男人,博取他们芳心。 再通过这些世家文人夸赞, 男人的另眼相待,来抬高自己,获取好名声。 世家子弟虽然平时不把女人当人,但是苏漾漾是不同的。 她付出了许多,获取的这点和其他女人的不同。 男人征服天下,她通过征服……或者取悦男人,来分一杯羹。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变数,或者是变态出现,这条路是被她走通了。 且走到了极致。 不过哪怕成功,林溪还是觉得太难看。 拼命表现自己,提升自己,只是为了博取男人欢心的样子……太难看了。 若是她想要得到的,都会自己拿来!若是谁阻挡便蹋过去! 她有更直接,更大的野心! 林溪自从有记忆起性格就偏执。全靠兄长多年前悉心教导。 教她的是寻常的四书五经,而不是只有女子读的《女诫》、《女训》、《女范捷录》。 那些教育女子嫁人后要丈夫敬顺、贞烈、慈爱、秉礼的书。 虽然她四书五经也学得很一般…… 别人是随着年纪渐大,想得到越多,越能狠下心。 林溪则是相反,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加,反而可以克制戾气,或者是杀气。 好像冥冥中有指引。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根本没有什么原著。 只是上一世的记忆太痛苦了,她才把自己剥离出来。 情愿自己是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和那些糟糕的经历无关。 这样就能完全说得通,她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因为是被有机会再来一次的自己给封存了。 在她抵达京城中的那天,这才一点点想起来。 林溪有些庆幸,不是那个时候,就想起来所有的事情。 不然真可能“天街踏尽公卿骨”。 她以前也冒出过这个想法。 不过她原先是想舅父造反后,要想能短期内坐稳……她一片杀过去,那些人脑袋都没有,难道还能说反对话? 但若半年前她这么做了,那完全就是为了私仇。 杀了那些人,她大概率也活不了。 仿佛冥冥中,上一世的“林溪”在保护她。为她指明了前面的路。 —— 宴会结束后,大殿外。 面对众人审视的视线,林溪索性主动上前攀谈。 眼睛转了一圈,终于选好了目标。 她一拱手:“御史大夫,你最近还养马吗?” 友好地聊天,从关心对方的爱好开始。 御史大夫脸色一变:“什么马?听不懂你说什么?” 林溪:“一匹来自江南的马,一匹来自……” “别说了别说了,不养了!”御史大夫大袖一挥,往前面疾速走去。 天啊!她抓住这个把柄是要说一辈子吗! 林溪是打算一直说,没其他原因,就是缺德 一招鲜就够了,这可是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 相当于监守自盗,哪怕大家都知道这茬,每次说起来还是有杀伤力。 不过既然走了,那她今天就说到这里了。 这些人又没有付费给她,凭什么免费听相声。 林溪看向其他的人。 ……又有几位疾奔而去。 林溪惊喜地打量着剩下的几位。 哇!硬茬儿!她喜欢! “我知道诸位大人的担心,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的剑术你们放心,我想割一点小伤,就一定是小伤。只有我想割下头颅,那才会割掉头颅。又或者割开喉咙。下次有机会再见一见,想必就会打消疑虑。” 一众大臣:“……” 你是不是有毛病! 几位大臣不由往后退开一步。 林彦捂住眼睛。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真的好想逃。 他姐姐今日见了血,好像比平时更兴奋了。 “还是我太晚展现才艺,诸位遗憾之下,这才心有不满?” 自问后她马上又自答:“一些自保的小手段罢了。绝对不是怕你们给我挖坑,把我推到坑里。” 众人:“……” “若是觉得我在挖坑给你们跳,我也不辩驳,公道自在人心。” 众人:“……” 这个人好可恶! 林溪双手抱在胸前,清冷出尘的脸上,却有几分隐秘而疯狂的笑容。冰冷的眼底藏着兴奋和疯狂。 外面天色已然黑了。 乌黑的发,漆黑的台阶,远处红色的灯笼,烛光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有几分静谧。 而这一切融于紧张的气氛,反差更显得诡异。 在场的人,短期之内都无法忘记这个画面! 林溪:“这是什么眼神?我一介弱女子学武只是为求自保。若是面对千军万马我也没办法。若是有人欺负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全家,那应该不难。” 众人:“……” 欺负你?是不是只要是你认定是欺负……你就要动手。 “你、你说这些话是何意?”有人颤抖着问了一句。 “没有意义,闲聊罢了,你们别想太多,可能是我们有代沟,毕竟你们又不是弱女子。” 林溪说完这句,没有再看台阶下的一众人,大笑两声后转身离去。 满月之下,她的裙摆飘动,远远看去仿佛是要登月而去的仙子。 一阵风吹过,冷汗津津的众人这才回过神。 这明明是个修罗。 林彦根本不想说话,反而想笑。 一帮靠口诛笔伐,来排除异党的文臣,突然要面对一个不讲道理,不太有道德,还很爱说歪理的人,并且提着剑随时动手…… 很难不崩溃。 这些人脸色乌青,但是表情都还能看,看来承受能力很强。 也不要紧,日子还长,可以慢慢磨炼。 国公府的一干人离开后。 站在原地的人面面相觑。 当初林溪不会是以退为进,这才嫁给了一个家世平平的男人…… 她就没有婆家。 不知不觉中,国公府笼络了一干武将不说,还和一些文臣也关系不错。 这中间有几家是萧闲屠刀下的受害者。 一边感激林溪揭开了对方罪行,一边不满皇帝不处置帮儿子隐藏罪行的萧春鹤。 多次走动后,便和国公府关系亲近了起来。 还有一些是太后提拔上来的人。 最后这部分则是性子古怪,不肯按照他们规矩办事的官员。和非世家出身的举子,他们被排挤在朝廷边缘的小官。 虽然品阶不高,却数量不少。 何持让除了和国公府这层关系,同样也是普通出身中举。 当初不畏强权,严查“杀良冒公”案,让许多举子敬佩不已。 如今这些人都以何持让马首是瞻。 比起作威作福,对他们一再打压的世家,更亲近戍边多年的英国公。 世家文臣从前弹劾梁境安拥兵自重,功高盖主。可惜皇帝对他信任颇深,每次都只是训斥几句,便不痛不痒地揭过去了。 今日怕是皇帝想发落,也要好好掂量。 以国公府如今的势力,要想颠覆天下,并不是难事…… 那不如去和周帝呈情,指责林溪的不驯? 今日依仗她,才能压过黎国的三皇子。眼下外忧重重,想必皇帝不会想看他们互相构陷。 万一她发疯了怎么办? 话又说回来,外忧哪有内患重要? 黎国三皇子早晚会走,大不了许诺一点好处。 左右都是国库出钱,又不用损害他们利益。 国公府就不同了……有这么一个权倾朝野的人压在头顶,他们夜难安寝。 何况梁境安为人刻板,公事公办,很难拉拢。 也正因对方个性如此,世家文臣才十分不喜。 现在想想,和林溪的做派一对比。其实梁境安人还是蛮好的。 至少很讲道理,不会乱来…… —— 林溪带着赏赐回了国公府。 她今日心情很好,毕竟收获不少。 林彦和等在宫外,但已经听了今日发生之事的单武,都绷着脸。 看不出喜悲,透露着“事已至此认命算了”的了然。 在这许多的了然里,又掺杂了几丝沧桑。 踏雪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小姐今日是否仪态有失?我瞧着裙子上有茶渍。” 单武瞥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止住了。 面无表情是一个侍卫的基本素养,看起来又冷又酷,还能显得身手更好。 但此刻他在我心里疯狂地反问。 这是裙子脏了的事吗! “啊,没有没有,别人手滑打破杯子,我不小心沾到了一点。皇帝还赏了我千金。”林溪边说,边把她袖中藏起的茶杯偷偷塞到被子里。 除了奖金,她还自己偷偷提成了呢! 至少能卖一百两! 当然,这不能让踏雪知道,毕竟在对方眼里这是违规行为。有失体面。 踏雪虽然狐疑,但也知道在大小姐这里听不到真话。 她随意问候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一刻钟,她在院子外面截住了林彦相问。 林彦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我姐不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还让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呢。” 男人如何快速成长?只要有一个比他更能闯祸的姐姐。 关键是还打不过。 踏雪:“……”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看着小少爷的表情,她一点侥幸也无了。 看来就是她想的那样。 明日单武去当铺转卖东西,她还是一如往常地装不知道。 还有就是,国公府立起来了。 —— 陆焰今日称病没有赴宴,自有他的考量。 黎国和北辰的使者皆在,他担心会有人认出自己。 说不定当初黎国有卧底潜藏于赵国皇宫,见过他的脸。哪怕这个概率很小。 周国则完全不同,周国皇族和世家贪图享乐,内斗不断。 别人打上门,还未定输赢便恨不得讲和割地。 概率自然小许多。 说来周国能繁荣昌盛,都是源于底子厚,这十几年又风调雨顺。 眼下这情形,若是再过上几十年,接连上台的君主都没有雷霆手段。 只怕皇帝下诏也未必能号令藩王和世家重臣。 那便离国灭不远。 陆焰低调地出了门,绕了几圈后确定无人跟踪,便去见了等候多时的手下。 北漠族当年被族灭,还有一些幸存的人来了周国。 陆焰倒也没闲着,把能为己所用的人都一一收服了。 这些远走他乡的人里,还有几个投靠世家后,改名换姓。 最高做到了周国从四品的文官。 通议大夫卢文川因为品阶太低,不能赶赴今日的接风宴。 不过他却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宴会刚结束,他就知道今日发生之事。 那位搅动风云的国公府小姐,正是六皇子的妻子。 他心中疑窦丛生,身侧躺着如此可怕的女人……六皇子都不害怕吗? 陆焰听完今日宴会发生的事,也颇为意外。 不过一想林溪的个性,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还挺可爱的,可惜没有能看到她拿剑吓唬人的那一刻。 卢文川见对方表情平静,犹豫道:“这是否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他虽然被卢家收养,但义子终究和亲生儿女不同。哪怕他更有才能,也只能做到从四品的官。 卢家扶持他上位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见不到光的事全都推给他来处理,把他当奴才。 若是有日出事,自然会是他来顶岗,卢家的人一点油皮都不必破。 情形如此,他留在周国混不出头,不如跟随六皇子回赵国谋一番前途。 陆焰笃定道:“不会,一切如旧。” 为了这次的计划,他抽调出了京城所有的手下,更是从赵国调来了一批好手。 此事之后,他便该回赵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