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 1. 出狱 我把细微事物收集起来, 好在未来贫瘠的日子里, 让过去的微光带给我温暖。——安德烈·艾席蒙 —— 凛冬将至,京州迎来初雪这天,叶桑榆期盼的自由终于来了。 2年时间,她在高墙里度过,从起初的绝望丧气,到现在的喜怒无形于色,其中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站门口刚要回头,门卫喝道:“别回头,往前走。” 叶桑榆身子僵了僵,继续往前走,门卫吼:“一个姑娘家家的,再别来这里了。” 她笑意很凉,能选择的话,谁会来这里? 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奔驰,无需细看,她也能一眼认出,那是向非晚的车。 车子果然从前面绕过来,车辙碾过她的脚印,停在身边。 车窗落下,是向非晚的秘书冬青,她奉命来接叶桑榆。 叶桑榆没搭理,自顾往前走。 车子蜗牛似地跟在后面,冬青矮头低身叫她:“叶小姐,您上车吧,天很冷,您穿得很少。” 叶桑榆不上车,冬青没办法,拎着衣服下车,挡在她前面,商量:“叶小姐,那衣服您穿上行么?” 她一身浅色单衣,被风吹得鼓鼓的,整个人像是要被风刮走。 冬青低头恳求:“叶小姐,这是向总的意思,您别为难我行吗?” “青姐,你现在对我很客气啊。”叶桑榆双手插兜,站在原地,“一口一个叶小姐,向总教你的?” 她认识向非晚已久,与冬青也是熟识,让她们生分的,自然不只是2年的分离。 “不是。”冬青双手拎起衣服,抖了抖:“您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先披上。” 她侧身躲开,淡声道:“向总想表示歉意,那得有点诚意,她亲手把我送进去的,不亲自来接我,说得过去么?” 冬青面露难色,挡住要走的人,给向非晚打电话说明情况。 向非晚听完没有片刻犹豫:“我现在过去,”她顿了顿,补充道:“让她先在你车里等。” 她没动,站在路口望着穿过枯林的晨曦,阳光细碎,星星点点地坠在蓝天上。 一样的蓝天,一样的朝阳,一样的空气……但一墙之外的世界,分明是不同的。 叶桑榆近似贪婪地呼吸着,冷空气浸润进肺部,寒凉冷冽,胸腔被刺激得痉挛,有些疼。 ** 远处传来车压过雪面的咯吱声,也是叶桑榆熟悉的红色法拉利。 向非晚很多辆车,每辆她都坐过,这辆车坐得最多,因为她喜欢红色。 偶尔出租车从这边经过,法拉利变道缓缓驶向她,记忆如潮水用来,胸腔的闷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2年前,也是一个雪天……叶桑榆只回想开头,立刻逼迫自己停下来。 向非晚从车上下来,她穿了一件米色的绒风衣,细腰上绑着漂亮的腰带。 她总是精致又得体,发丝高挽,鹅颈线条优美。 五官立体精致,多一份赘余,少一分欠缺。 冷白的肌肤,没有半点笑。 叶桑榆定定地望着她,被戴上手铐那天她也是这副冷性薄情的模样,似乎她们的情分都是假的。 叶桑榆插在兜里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像是优秀的演员,提前在心中演练,她现在脑子里也在想着,如何报复。 向非晚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个子比她高半头,她正好能看见向非晚喉间那颗痣,点漆似墨,烙进雪白肌肤。 四目相对,叶桑榆的视线笔挺锋利地盯着她。 气氛陡然紧张,冬青连忙过来打圆场:“天太冷了,先上车再说吧。” 她刚伸出手,向非晚已经打开副驾驶车门,示意叶桑榆坐进去。 叶桑榆望着向非晚,面无表情。 向非晚终于主动开口:“先上车。” 她淡漠道:“上车?这次又要把我骗哪去?” 一开口,积压2年的暗黑情绪往上冲,她的心口灼灼地烧着,眸底是压抑的怒火:“向非晚,我等了2年了。”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够能说服她的理由。 “先上车。”向非晚坚持,她冷笑:“你还指望我继续听你的?” 她招手拦了辆车,上车前回眸昂首道:“我给你时间,理由随你编,必须让我心服,否则,”她顿了顿,眉目凌厉,阴郁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叶桑榆坐上出租车,车轮扬起的雪向后飞,风一吹,落在向非晚的脸上,很凉。 “向总。”冬青算是她们关系的知情者,走到今天这一步,很是无奈:“您一夜没睡了,要不然我先开车送您回去,您休息会。” 叶桑榆的车子,消失在茫茫白雪尽头。 向非晚轻舒口气,摆摆手,让冬青先走。 冬青的车子开出很远,车镜里的人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团黑影。 她拐了弯,停下车,打了个电话,唉声叹气:“我总感觉不大妙,桑榆现在对向总怀有很大的恶意。” 那头传来不冷不热的声音:“被最爱的人送进去,不恨才不正常,向总肯定有打算,你盯着点,向总这一周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就是啊。”冬青低头叹口气,“桑榆出狱,向总昨晚就在这里等,让我过来接,桑榆非要叫向总过来,存心让她难堪,最后自己坐车走了,这不是白折腾么?” 冬青抱怨着,不时回头看路口那团影子,很久之后才离开。 “现在才哪到哪,桑榆啥性子,你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也有些无奈,“向总日子不能消停,咱们都留点神。” ** 冬日阳光刺眼,却不暖,一路开到枫林园,她还没缓过来。 司机师傅扬起下巴,透过车镜看了她好几眼,笑嘻嘻地问:“美女,咱能扫个码不,我没现金。” “不能。”叶桑榆淡声道:“拒收人民币,犯法。” 司机不笑了,不大情愿,接过钱去旁边的超市换钱。 枫林园,是京州市旧城区的高档小区。 她进门时,注意到门卫都是陌生的面孔,再看他们棉服后面的字,都是华信安家,她记得之前是另外一家。 一路往家走,偶尔碰见小区的人,面孔都挺生,她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11栋,她仰头,跺了跺脚。 里面正好有人出来,她顺势进去,一股热气扑面,她一个激灵,冻僵的身体有些麻。 电梯左右张贴的海报,一个是华信集团旗下物业公司的宣传,一个是华信集团的新楼盘展示。 她眯了眯眼眸,视线最终落在电梯前面LED屏上,正播放着华信集团的宣传片。 主角自然是华信集团的总裁,向非晚,她与身俱来的高级感,在人群中永远最耀眼夺目。 初见时,叶桑榆被她惊艳迷人的厌世脸迷了眼,浑身散发着疏离感,高冷又禁欲,她一眼万年看进心里去了。 叮,电梯到了11层,一路走到1108。 她抬起的指尖颤了颤,输入刻进脑子里的521108。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时隔两年,她又回家了。 **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阳光透过巨大落地窗射进客厅,照得空气中细尘萦绕。 房间的陈列如初,角落的绿植生机盎然,她伸手摸叶子,没有半点灰尘。 她站在客厅中央,仍有中不真切感。 房间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她长舒口气,打开电视。 正在播放晨间新闻,漂亮的主持人,介绍即将到来的2018年度企业家评选,候选人照片逐一闪过,那张高级冷艳的脸庞,眸光深邃,还是那副冷性薄情的模样。 我要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充斥每一个角落,只要你睁开眼睛就会看见我,避无可避。 这是向非晚曾经放下的豪言,她似乎做到了,叶桑榆丢下遥控器,去翻冰箱,里面的吃喝摆放整齐,显然是向非晚提前布置过了。 她猛地关上冰箱门,走进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掌心和手臂的红痕,像是图腾刻在她的肌肤上,她每次看见都能想起2年前的那个雪天,也对向非晚恨起来。 她急需睡一个好觉,洗完澡饭也没吃就钻进被窝。 只是噩梦如期降临,梦里又是向非晚骗她,把她送进去的画面。 她拼命地叫喊,掌心被抠出血,昏黄路灯下,白雪簌簌落成一道屏障,向非晚脸色苍白,表情冷森阴郁。 她哭得喘不过气,她在梦里试图抓住向非晚的衣领质问她,现实中,她挣扎扑腾着,从床上掉下来。 咣当一声,她摔得有点蒙,躺在地板上,盯着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家,不是第一女监502,没有那位哑巴室友,没有奇怪的肥皂味。 她摸了摸脸,泪水已经凉了。 ** 叶桑榆躺在地上缓了会儿,起身去了书房打开电脑,良久输入向非晚的名字。 热搜词条#向非晚董正廷世纪婚礼# 热度最高的微博,是一组婚纱照,她穿着高定婚纱长裙,优雅端庄,精致到闪闪发光。 旁边的男人,高大魁梧,一身西装衬得身形颀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热搜祝福,多达几十万条,点赞和转发更是堪比流量明星。 叶桑榆定定地看了很久,她去客厅,拿起桌上的手机,拨出烙进骨子里的那串数字。 嘟—— 号码没换。 第三声,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温润干净的声音:“到家了?” 她淡声道:“要结婚了,都不给前任送个喜帖么?” “你要来?” 叶桑榆眉眼弯着,眸光却是冷漠到极致,反问道:“你不欢迎?” 她不等向非晚说话,凉凉地哂笑道:“你的担心是对的。” “你……” “我会毁掉你的婚礼。” 向非晚没顺着她的话茬,反而说:“你要来,我让人给你送喜帖。” “我希望向总亲自给我送。” 向非晚静默半晌,说:“好。” 她倒是真敢,当晚就送来了。 叶桑榆捏着烫金的喜帖时,后槽牙几乎咬碎了。 向非晚站在门口,语气如2年前的每一日相似:“先好好休息吧。” 随后,她回身嘱咐冬青:“婚礼当天,你来接她。” 冬青应声,向非晚转身要走,叶桑榆骨子里豢养2年的洪水猛兽冲出来,她几乎是下意识抓住纤细的腕子,猛地将人拽到房间。 下一秒,将门狠狠地踹关上,冬青脸色大变,只来得及喊一声向总。 叶桑榆将人压在墙上,虎口卡着她的喉咙,用力的指节泛白。 向非晚微微低头,盯着她黑亮的眼睛,声音嘶哑:“你想干什么?” 她清冷地笑,一字一顿道:“我说过的,向非晚,你的第一次必须是我的。” 2. ●_● 暗夜无声,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咚咚咚,不知是谁的心脏,跳得那么快。 上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还是2年前的那个雪夜,她靠在向非晚的肩头说我爱你。 最后,她没能等到向非晚的回应。 如今,亦是如此。 向非晚没挣扎,也没做声,似乎笃定了什么。 她被刺激得恼火,真得去扯向非晚里面的衬衫,手被按住。 叶桑榆正要发火,掌心的疤痕却被指腹摩挲,她的身体本能性地抖了下,呼吸也急促,怒道:“向非晚!” “这伤怎么来的?”她语气乍听平稳,但叶桑榆了解她,平静之下是压抑与隐忍,叶桑榆冷笑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少在这里假惺惺。” “我……”她刚说了个字,叶桑榆掌心捂住她的嘴巴,凑近盯着她幽深的眼眸,咬牙切齿道:“我现在不吃你这一套了。” 外面的冬青,输入密码显示错误,显然是叶桑榆换过密码。 冬青又在敲门,一会儿跟叶桑榆商量先开门,一会儿大声问向非晚怎么样……向非晚眨眨眼,静静地望着她,不慌不乱,眉眼甚至弯了弯。 也是这一秒,她的掌心诗养,叶桑榆下意识缩回手,骂道:“你是变态吗?” 向非晚回头扬声道:“我没事。” 冬青吓了个半死:“叶小姐,您再这样,我只能撬门了。” “你撬一个试试?”叶桑榆呛道,“我现在立刻报警。” “向总。”冬青可是亲眼见过她们是何等暧昧亲密的,尽管今非昔比,但向总对叶桑榆的在意,她还是能感觉到,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用不用我帮忙?” 向非晚拒绝了,叶桑榆胡乱地擦手,手心被腆得诗了。 擦完又觉得不舒服,她拧眉去洗手间洗手去了,向非晚跟过去,双臂抱膀,淡声道:“你在嫌弃我?” 叶桑榆横眉立目,向非晚眸光深远,含着无限深意,但她没心情分析,应声道:“是,所以别碰我。” “你刚才还要拿走我的第一次。”向非晚说得轻描淡写,叶桑榆一抬头,看见自己通红的耳根子,斥道:“你还是那么不要脸。” 有的话,听的人羞耻,说的人却不以为然。 向非晚淡淡一笑:“要脸有什么用。” 叶桑榆甩手,水溅到向非晚的脸上。 哪知道,这人竟然抬手抿去唇角的水,拇指指腹擦拭唇瓣轻按,微低着头,睫羽扬起,黑亮的眼睛寸也不寸地盯着她。 这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像是在盯着猎物,叶桑榆恼火地拧开水龙头,撩水甩她身上:“看什么看?” 向非晚不躲,也不恼火。 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诗了的衬衫,小腹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叶桑榆扫了一眼,被捕捉到,向非晚淡声问:“好看么?” “谁看你了?”叶桑榆嗤了一声,向非晚眸光掠过,定在她的小腹上,别有意味道:“难怪,自己有了。” 叶桑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也弄诗了,愈发火大。 向非晚倒退两步,静静地看着她,说:“婚礼可以参加,但是不准闹事。” 不提还好,提了像是在提醒她。 叶桑榆笑得诡谲,话里有话地说:“你放心好了,我会给你送份大礼的。” 向非晚走到门口,想起什么,补充:“想要第一次,我可以给你,当做补偿。” “我想要的,自己会想办法,用不着你给,”叶桑榆冷笑地嘲讽:“我看出来了,就是想我要你,你想爽而已。” 没想到,向非晚莞尔一笑,微微摇头叹息,竟有一丝宠溺的意味:“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 叶桑榆盯着她窈窕背影,扬起下巴,高傲地警告道:“向非晚,你我之间这笔账,没那么容易算清,你要是给不出我满意的理由,那我可要发火的。” 暮色里的向非晚,美得朦胧婉约,双眸顾盼生辉:“我最喜欢你发火,你不知道么?” 人走了,叶桑榆站在原地,恨恨地骂了句有病。 ** 接下来几天,叶桑榆去物业补办门卡,水电燃气费用余额不少,她暂时不用管。 她裹着大衣,沿着小区里熟悉的路溜达。 小区绿化重置过,多了矮木丛和翠柏,被雪压得弯了腰。 运动设施多了她没见过的健身器材,原来旧的掉了色,统统换新。 她走累了,绕回家附近,坐在枯树下的长凳上。 盛夏时,透过交叠的枝叶,能看见家里的窗。 现在,每扇窗户被向非晚贴了过年的福字,红火喜庆。 太阳晒在脸上,暖融融的。 阳光、空气、蓝天……高墙之外的一切,拥有时并未察觉,等她进去才知道现在入目的所有,都是奢侈。 “小叶!”不知谁喊了一声,她心里头咯噔,下意识回头看。 “小叶宝贝!太棒了!”一个女生,牵着一只萨摩耶,揉搓狗头夸奖它很棒。 叶桑榆脸色沉了沉,脑子里不知怎么浮现出奇怪的画面,向非晚捧着她的脸,一遍遍叫她小叶…… 有的人,想起就烦,不想又做不到。 叶桑榆绕到门口,没走出几步,听见背后有人喊了声“叶桑榆”,她几乎下意识站住,立正应声“到”。 她下一秒反应过来不是在监狱,蹙眉回头看了一眼,阳光照着眼睛,她眯了眯眼,看清楚了,居然是向秋水。 她是向非晚的妹妹,眉眼和向非晚很像,十足的姐控。 “还真是你,我以为是幻觉!”向秋水上下打量她,“你干嘛去了,感觉好久没看见你了。” 看来她坐牢的事,不是人尽皆知,叶桑榆懒散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她在这里有房子,我有时过来住。” “向非晚?” “对啊。”向秋水像是看鬼似的,有点不可思议,几番变化想到什么,笑了:“你们彻底掰了是不是?太好了。” “……” 叶桑榆懒得搭理,继续往前走,向秋水叫住她:“我姐姐要结婚了哦,你不知道吧?” 她不做声,向秋水追上她,自言自语:“要不是我姐会结婚,我还真以为她喜欢女的,看来她不喜欢你。” 向秋水说了半天,叶桑榆一点动静都没有,闷头往常去的麻辣烫店里走,她站在门口不动了。 ** 店里人头攒动,叶桑榆是个子最出挑的那个,她肤色冷白,在橙黄桌面和壁纸背景下,亮得发光。 叶桑榆突然回头,狭长眼眸眺着她,清冷桀骜,向秋水最是看不得她这般,朝她竖中指,转身走了。 只是没走出几步,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下,向秋水回头,叶桑榆站在门口,将竖起的中指还给了她。 “靠。”向秋水骂着人冲回去,要和叶桑榆动手,可惜被擒住了。 瘦胳膊瘦腿的人,力气惊人,向秋水喊疼骂人,叶桑榆拧着她的手背,身体顶着她的后背,警告道:“小崽子,少惹我。” 向秋水挣扎,叶桑榆向前一推,她踉跄几步,回头那一秒,演技爆发地从撒泼切换为委屈,喊了一声:“姐姐。” 叶桑榆回头,向非晚站在几步之遥的位置,光晕笼在头顶,熠熠生辉,她不得不眯着眼,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秋水,别闹她。”向非晚没问,直接无条件站在叶桑榆这边,向秋水气得瞪眼,她回了句:“算你没眼瞎。” 叶桑榆回到店里,麻辣烫出锅了,向秋水拉不走向非晚,只能跟着进去,抱怨:“这么垃圾的东西你也吃,要是爸还在……” 她没说完,向非晚眸光凌厉扫她一眼,向秋水意识到不对,抿抿唇,甩开她的手:“那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人赶紧溜了,向非晚自顾拉开椅子坐在叶桑榆对面。 叶桑榆被她盯着看,最后抬手不爽地回瞪她,大眼瞪大眼,叶桑榆不是之前那个害羞退让的姑娘了。 向非晚眉眼弯了弯,称赞道:“敢看我的眼睛了。” “我不仅敢看,还敢戳瞎,”叶桑榆不客气:“别看我。” “我饿了。” “那就吃。” 叶桑榆低头,夹了一块鱼豆腐,对面的人往柜台走去,很快拿着碗筷回来。 她没反应过来,向非晚的筷子伸过来,夹走一块圆生菜,她护食地瞪眼:“你干什么?” “你不爱吃圆生菜。”向非晚语气淡淡的,“每次吃,蔬菜都是我吃。” 人自顾低头吃起蔬菜,叶桑榆无语地盯着碗里漂浮的绿叶菜,确实,她是肉食爱好者,但向非晚喜欢青菜,她每次去哪都习惯加点菜。 叶桑榆一筷子夹起青菜,全吃了。 向非晚也不恼,放下筷子,只静静看着她。 那么漂亮精致的人,高贵又典雅,眸子里的漫不经心不能细看,叶桑榆最是知道,她就是被她高级疏离感所吸引,一眼万年便误了青春。 ** 叶桑榆吃完,起身往回走,向非晚跟在她身后。 她进了电梯,最后忍不住发火了:“你跟着我干嘛?” 向非晚不说话,眸光深深地盯着她。 电梯停在11楼,她往里走,往左的门,向非晚站在右边的门。 她恍然记起向秋水的话,向非晚的房子竟然在她对面:“故意的是吧,住在我对门。” “你不想住对门也行。”向非晚双手插兜,淡淡地望着她,扬了扬下巴:“旁边那个房子,也是我的。” “……” 她暗暗咬牙,向非晚语气微软,半似哄地说:“这层不满意?那搬家也行。” 搬家,叶桑榆还真就冒出个念头来,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她没做声,临关门,回头冷冷地看着向非晚,突然说:“我要去华信集团上班。” 向非晚眨了眨眼,没有片刻犹豫:“好。” ** 叶桑榆关上门,靠在门板上,不知向非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或许是亏欠,或许是弥补,但她积压整整730天的负面情绪,如三尺冰冻,短时间内无法消融。 她胡思乱想半晌,想到了什么,去书房打开电脑。 输入“向叔华”三个字,跳出来的“死亡”字眼,她心里还是咯噔下。 刚刚向秋水那句“要是爸还活着”,她听得真切。 向叔华死了,没写具体时间,但网上发布的新闻是她入狱后,死因是患病身亡。 叶桑榆托腮,愣愣地发呆半晌,默默叹口气。 她端坐半晌,打开微信,置顶两个,一个是还没来得及取消的向非晚,还有一个是家里的群。 她打开家族群,名字是她起的:人间不值得。 她半晌敲下一行字:爸,妈,我想你们了。 这一晚,叶桑榆在手机上搜了向非晚。 人前优雅得体的向非晚,照片展示出来的,岁月缱眷,葳蕤生香。 反衬她的人生,犹如在黑暗里行走,没有一丝希望的亮光,她的恨意浓郁到包裹住整颗心。 ** 一转眼,向非晚婚礼当天,叶桑榆盛装出席。 冬青见过多样的叶桑榆,但唯独没见过她如此耀眼夺目的一面。 金色长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冬青半晌回不过神,直到叶桑榆叫她:“还不走?” 路上,叶桑榆犹豫不决,到底问了一句:“向叔华怎么过世的?墓在哪?” 冬青歉意:“这种事,您还是直接问向总吧。” 主礼堂定在京州市一海之隔的鲸鱼岛,外形酷似鲸鱼得名,是董正廷家的私人岛屿。 为出行方便,专门修了吊桥,一路铺着鲜花,直通岛屿。 礼堂金碧辉煌,由国际知名设计师亲手打造,现场犹如盛放的花海。 向非晚穿着一袭白色婚纱,头戴王冠,俨然女王驾临。 那是叶桑榆曾经梦见过的画面,向非晚一袭长裙铺散开来,如桃花盛放,海棠醉日。 向非晚盈盈一握的腰身窈窕,线条曼妙,每一步婀娜多姿,千娇百媚。 她要如何才能移开目光,站在向非晚身边的人不是她。 她们的海誓山盟这一刻崩塌彻底,黑暗的恶之花绽放,荆棘布满她的青春,疼得她呼吸困难。 他们作为被祝福的对象,站在台中间,花灯流彩,在如潮掌声中,聚拢照在一对新人身上。 顶流明星化身司仪,主持婚礼,他正在宣读誓词。 最后一排的叶桑榆,灌了几口酒,慢慢沿着铺设的花廊长街,走到台下,不明真相的宾客,以为是提前安排的,没人阻拦。 司仪高声问是否有人反对时,她盯着向非晚的眼睛,冷眸里野火跳动,高声道:“我反对。” 向非晚波澜不惊,垂眸的样子像是寺庙里悲悯众生的菩萨,爱怜地望着她。 现场哗然,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明星见识过大场面,试图以玩笑的方式打断,叶桑榆径直走上台,慢慢走到向非晚面前。 董正廷唇语低声问向非晚:“怎么回事?” “稍等。”向非晚安之若素,“请给我几分钟。” 她主动伸出手,向着叶桑榆,叶桑榆没动,她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说:“跟我走。” 她的手软而微凉,叶桑榆也不知是她握手太紧,还是礼服有些瘦,她不记得她的胸有这么大,但此刻确实有些窒息的感觉。 那几口酒,不是她的量,但她两年滴酒未沾,那股子辛辣窜上脑袋,整个人热气上涌。 叶桑榆反应慢了些,已经被向非晚拽到台后。 巨大的幕布挡着他们,外面人山人海,熙攘鼎沸,这里闹中取静,向非晚拉着她的手,低头盯着她,没发火,甚至没责备,只是说:“今天真漂亮。” 她脑袋有点轰鸣,听见向非晚说:“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你……” “答复?”她回过神,抬起头,眸光很凶:“那你说啊,为什么要把我送进去?谁不知道,你不知道么?” 向非晚抿紧唇,仍是那副冷清缱绻的模样,笑着问:“我漂亮么?” 她自然是漂亮的,何等模样的向非晚都是迷人的,此刻盛装打扮,更是乱人心志。 “换了以前,你会忍不住亲我,但是今天不行……”向非晚还没说完,叶桑榆的稳突然落下来,将人狠狠地压在墙上,肆意地掠夺着。 向非晚含糊不清地说:“轻点,别留下痕迹。” 她不说还好,叶桑榆像是被惹怒的野兽,用尽所有力气还不够,最后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喉间,舀住那颗痣。 幕帘之外,高朋满座,数以万计的人。 幕帘之内,叶桑榆嘲讽她,讥笑她,贴着向非晚的耳边,呵着气:“你可以求我啊。” 3. ◆_◆ 老祖宗说,食色,性也。 年少的叶桑榆动心之后,深以为然。 可反观向非晚,她们偷偷恋爱那些年,她却是“反派”代名词,高冷、疏离、禁欲,她浑身散发的厌世感,让叶桑榆一度以为,向非晚天生冷淡无感。 这一刻,叶桑榆嗤笑一声,诗陆裹着指尖,在她眼前晃了晃,讥笑道:“你也不过如此。” 向非晚脸颊染上绯红,眸光微微迷离,靠着墙壁呼吸急促,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因此浓郁几分。 脚步声从前面传来,向非晚直起身,整理裙摆。 叶桑榆扯住她的腕子,攥得死死的,向非晚的力气比她大,哪怕她在监狱里两年不间断的锻炼,也没能抵得过。 赶在董正廷撩开帘子拐进来,向非晚恢复到端庄温婉的模样。 董正廷走到后台,瞥到向非晚喉间的红痕伤口,他眉头紧蹙,随后上下打量叶桑榆。 他第一次见她,那双丹凤眼含笑,眸底春水荡漾似地涌向他。 他脸色缓和,压着火气询问情况,叶桑榆双手背在身后,笑靥如花,却不说话。 向非晚主动解释:“她喝多了。” “啊,”董正廷看向非晚身后,那个姑娘脸颊潮红,眸光醉离,他上前一步嗅到淡淡酒气,便大方道:“你朋友是吧?我找人安排下。” “不必。”向非晚看向侧面出口的暗影,冬青急忙过来,“向总。” 叶桑榆没有走的意思,冬青站在旁边防止她再乱来。 向非晚往前面礼台去了,董正廷随后走几步回身,撞见暗光朦胧下的叶桑榆,美如海棠醉日。 叶桑榆扬起那抹笑,像是他寻了半生的春天,他深吸气,抬手按了按胸口,听见向非晚问:“好看么?” 他立即收回目光:“你这个朋友,我怎么没见过?叫什么。” “叶桑榆。” “也没听你提过。” 向非晚突然停下,回眸淡声道:“想和她结婚?” 董正廷咬着后槽牙,面上波澜未动,半是提醒半是警告:“我们说过的,要对彼此没秘密。” 向非晚眉眼微抬,看似漫不经心,却又透着几分凌厉:“她是例外。” 眼看着到了幕帘前,董正廷突然拉住她:“你伤口不用处理?” “不用。” 他咬了咬牙,坚持道:“我用。” ** 两人消失在帘子前,冬青拦住叶桑榆:“叶小姐,结婚不是儿戏。” 冬青有功夫在身,她也没打算动手,只是问:“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情分?” 冬青低下头,没言语。 “我不在的两年,她过得风生水起,升任总裁,当选商会会长,赢娶高富帅,把我这块绊脚石就踢开了?” “您不要这么说……”冬青无从劝起,叶桑榆绕开她往前走,冬青跟在后面:“您要是再闹事,我只能带您离开。” “刚才我闹她,也没见你阻止啊。” 冬青无言以对。 叶桑榆没再说话,迂回绕到礼堂的后面。 主持人正在粉饰刚才的闹剧,说成是闺蜜之间的深厚情感,为表达不舍故意安排的…… 大明星绕了几圈兜回来,终于切回到正题,再次问是否有人反对。 冬青紧张地盯着叶桑榆,她傲然而立,微微扬头,唇线抿得很紧,很明显得不悦。 原以为2年之后只会有恨,冬青现在怀疑,她可能是想歪了。 礼堂的大门,这时候被打开。 亮如白昼的世界,光倏地蔓延到整个礼堂,明晃晃的刺眼,回身的宾客都眯着眼。 有两队警察从两侧的门进入,声称有人举报,礼堂疑似藏有毒品,现在需要搜查。 警犬窜进礼堂,警察分散开搜查。 ** 一场婚礼,此刻变成闹剧,被邀请的媒体,摄影师们偷偷地拍摄。 宾客们慌神,台上的明星司仪也傻眼,凑到董正廷身边问情况:“不会牵连我吧?我才刚火啊,公司会宰了我。” 董正廷沉着脸色没做声,余光瞥着向非晚,她永远都是雍容尔雅的人,此刻置身事外淡淡观望,他忍不住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冬青也在问叶桑榆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她举报的吧? 叶桑榆眺她一眼,意思是你病得不轻,冬青偷偷发信息:婚礼有变,你有风声么? 那边回来很快,就一个字:没。 现场混乱,沸反盈天。 叶桑榆与向非晚隔空遥遥相望,她是看戏的表情,台上那位泰然自若,表情甚至说得上是漠然。 这场婚礼,最终因为突然而来的扫毒行动而中断。 董正廷随着父亲去配合警方,向非晚退到幕后,叶桑榆起身往那边去了。 冬青亦步亦趋跟着她,她突然停下,直接被撞了一下。 “你还跟着我干嘛?”叶桑榆不悦。 “我需要保护您。” “保护?”叶桑榆冷笑,“不就是监视我么?” 冬青不反驳,只是重复,是保护,她懒得废话:“她在哪个休息室?” 没等来答复,叶桑榆站在廊口的位置,站了片刻,往里走,一直走到第三个廊口,转身往里走。 走到最里面,门牌上写着:曲院风荷。 她循着那股极淡的香味,锁定这里。 ** 叶桑榆刚要抬手推门,门从里面打开。 “向总,是她自己找来的。”冬青解释,向非晚淡淡微微颔首,闪身让开门,她要尾随叶桑榆进去,哪知道,叶桑榆一把推上门,差点撞上她高挺的鼻梁。 咔哒,门锁了,一点希望都没给冬青。 冬青怀疑是叶桑榆搞得鬼,发信息问半夏,得到回复是:她没那么大本事。 那还能有谁?冬青站在门口,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房间里很安静,大半的窗帘都拉着,唯独边角位置被拉开一条缝,向非晚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 叶桑榆松了口气,她刚刚意识到自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客厅中间,头顶吊灯如伞状,此刻亮得刺眼。 她突然一阵眩晕,浑身冒虚汗,灵魂似乎从身体抽离出来,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站得不稳摇晃起来。 灯光弥散开,影影绰绰,她一阵恶心,胃里翻腾着。 人倒下去时,腰肢突然被捞住,她回过神,看见自己靠在向非晚怀里。 向非晚分明说了什么,她看见红唇翕动,却没听清。 有什么液体从脸上淌过,一阵湿热,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一把,指尖红得似血。 “小叶。”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她真切地听见,松散的意识聚拢,听见向非晚在叫冬青。 在之后,叶桑榆醒来,周围一片白色,像是暴风雪那晚,也像是阴森的太平间。 “这里是医院。”有人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叶桑榆偏头看见向非晚,她穿着黑色长绒收腰的大衣,脸色苍白,眉间是担心。 “晚晚。”她的嘴巴有自己的意识,率先叫出亲昵称呼。 向非晚明显愣了下,叶桑榆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她像是睡梦中感觉到自己要抽搐叫出声,但分明却又无法制止。 人清醒得不像话,尴尬和窘迫让她选择假装昏迷,叫完那一声,人又歪着头慢慢闭上眼睛。 冬青一直注意向非晚,一路严肃凛然的向总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她想起向非晚练书法静心时,曾经无数次写过冯唐那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那个“你”,曾经是叶桑榆,现在看来也是叶桑榆,未来……冬青不敢擅自揣测,她不明白为什么深爱的人,会走到今天。 ** 假寐比真睡累多了。 叶桑榆装昏迷,不知多久,听见脚步往门口的声音。 咔哒关门声,叶桑榆放松时才意识到,她身体一直僵着。 只是刚睁开眼,叶桑榆对上向非晚黝黑深邃的眼眸。 向非晚站在床边,和她“昏睡”前一个姿势,淡声道:“冬青去买吃的了。” 叶桑榆坐起身下床,刚站起来,向非晚走过来,她们几乎贴着彼此。 她拧眉嘶了一声,向非晚微垂的眼睛盯着她,跟堵墙似地挡在前面。 叶桑榆绕了一步,向非晚跟着挡住。 她火了,伸手推开向非晚就走,又被拉住腕子,向非晚俯身拿起她的鞋,蹲下身握住鞋口抵到脚边。 她眉头皱得更深,俯身夺高跟鞋,声明:“我说了我不吃你这套。” 向非晚眸光流转,落在她胸口,她捂住胸口,骂了句:“变态,往哪看?” 冬青拎着吃喝正往回赶,接到向非晚的电话。 她低头看看手里一堆吃喝,向非晚亲自交代的,挑的都是叶桑榆爱吃的。 叶桑榆一袭华丽长裙,在医院一片白和灰蒙脸色间,乍眼夺目。 尤其那几步路走得摇曳生姿,又拽又狂,骨子里的嚣张和放肆都要溢出来。 “让开。”叶桑榆不笑时,有些凶。 她不爽,丝毫不掩,现在眉目凌厉,视线逼人。 “向总……”冬青为难。 “那你跟她说去,”叶桑榆冷清拒绝,“与我无关。” 冬青知道她火爆的性子,不敢跟得太近,快到门口的人突然折回来,风风火火,她站在原地不敢动。 叶桑榆突然伸出手:“手机。” 冬青不解,叶桑榆理不直气也壮:“手机!” 叶桑榆摆弄手机,左手自己的,右手冬青的,然后听见哗啦一声,微信收钱的声音。 “您这……”冬青无言,这是要划分界限吗? “还你们向总。”叶桑榆转身走进人群,惹来打量目光,她目不斜视,拦了辆车,走了。 冬青坐上车给向非晚打电话,向非晚让她不用追了。 “向总,叶小姐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事了。”冬青开车,向非晚坐在后排,想起医生的话,头部检查没有问题,建议做个全面的体检,逐个排除。 “冬青。” “诶。” “你跟行政总监提前沟通,今年华信集团的员工体检需要调整,让她选择最全最优的方案,下周之前给我。”向非晚抖了抖手里的拎袋,让冬青往枫林园去了。 ** 叶桑榆到家,站在镜子前,额头被纱布包扎着。 她恍惚半晌,不敢相信,额头硬生生的疼,她明明记得没摔倒来着。 肚子咕咕叫,她简单洗手煮面。 冰箱里放得满满登登,都是向非晚准备的吃喝,扔掉怪可惜。 牛肉是大厨做好,再做成真空包装的,面条也是厨师和面、揉面,再到抻面……向非晚家,精心打造的中、西餐厅,厨师从国外名厨到国内五星级酒店的御用大厨,想吃天上的星星都能做出来。 她颇为感慨地叹口气,关上冰箱门。 切肉,热油,翻炒后加入水,烹煮10分钟,加面条。 加了一绺,似乎不够,她又加,还是觉得少,等锅里扁宽的面条膨胀,她知道煮多了。 乳白色的高汤,唯一的颜色差是深色牛肉。 她盯着几秒,长舒口气去冰箱里翻出一把绿叶菜洗涮丢进去,颜色顿时鲜亮不少。 门铃是这时候响起的,她不想管,盛了一碗面没放下,又盛了一碗,门铃还在响。 叶桑榆耐着性子打开门,面无表情。 扑面而来是一股食色的香,向非晚指尖勾着药袋,问:“跑腿费怎么支付?” 她没好脾气,转身往里走:“给你两巴掌要不要?” “好啊。” 她拿起手机转账,向非晚索性关上门,把冬青也关在外面,走到厨房门口:“跑腿费不一定非得用钱支付。” “谁让你进来的?” 向非晚双手插兜,漫步到跟前,眉眼疏离的模样,配上冷白肤色和系到顶端的衬衫扣子,禁欲又冷艳,淡声道:“两巴掌还没给。” 她无言,扬手作势挥出去,向非晚没躲开。 叶桑榆的手,距离右脸几厘米,僵在半空中。 向非晚略微歪头,微凉的脸颊贴着她滚烫的掌心,颇有一丝慵懒道:“不舍得?” 叶桑榆被刺激得挥出手去,不轻不重地拍在向非晚的脸上,啪的一声。 向非晚睫羽微颤,眉眼挑起的笑,跅弛不羁,她突然抓住叶桑榆的手,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小家伙,姐姐教你怎么打才会爽。” 4. ●~● 啪的一声。 叶桑榆的手都麻了。 向非晚握着她的手,这巴掌扇得又狠又厉。 房子再大点,可能会有回音。 向非晚不怒反笑,问她:“爽么?” 她甩了甩麻掉的掌心,骂了句有病,转身去厨房。 向非晚刚跟几步,叶桑榆头也不回冷声:“坐那等着。” 向非晚抬手摸了摸脸,火辣肿痛,透着隐隐兴奋的眼眸满是笑。 叶桑榆出来,人已经坐在桌边,乖乖等着。 同样的牛肉面,除了嫩绿菜叶没有摆出漂亮的样子,其他如初。 向非晚先喝口汤,叶桑榆挑起一筷子面,不耐道:“吃完赶紧走。” 向非晚冷白皮,一点点的红,就跟刻进骨子里似的。 那巴掌打得狠,叶桑榆低头,不想瞧见那抹碍眼的浓色。 牵一发动全身,大概就是吃碗面,拐带额头的伤口疼。 叶桑榆余光瞟着,对面的人吃相文雅,咀嚼幅度小得看不出来,一根面条一根面条地吃,强迫症好像比以前还严重。 叶桑榆脑门疼得厉害,吃了半碗放那,转身去书房了。 她虚掩门,听半天动静,最后居然听见水流声响起,她去厨房,语气不善:“谁让你洗碗了?” 向非晚偏头看她,语气稀松平常道:“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她们一直都是,一个做饭,另一个洗碗,搭配着来,这提议还是叶桑榆提出来的。 “谁跟你是我们?”叶桑榆冷脸,“赶紧走,我家不欢迎你。” 向非晚不紧不慢,冲掉碗底的沫子,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仙女似的,只在她这里下凡,这是冬青第一次看见向非晚下厨房的惊诧反应。 “说你呢。”叶桑榆要夺走她手里的碗,向非晚侧身躲开,“洗完了。” 向非晚的右脸,乍一看像是害羞,再看已经肿起来。 她却像是没感觉,反而盯着叶桑榆的额头,说:“你伤口要换药,本该下午在医院换的,你提前走了。” “我自己换。” 向非晚淡然自若道:“你要是不好意思麻烦我,那可以给我脸上抹点药水消肿。”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叶桑榆冷嗤,“你欠我的那么多。” “那你得学会奴役我。” 她憋了半天,只能骂出那句:“有病。” 向非晚不恼,跟在她后面,眉眼带笑,嘴角勾起弧度。 “你是爱留疤的体质,我给你拿了个药膏,等结的痂掉了,可以开始抹这个。”向非晚自顾说,叶桑榆垂眸不做声,她继续说:“掌心的疤痕也可以抹药。” 向非晚靠得近,朝着她的伤口吹气,她汗毛直立,一股酥麻跟过电似的,她憋着那口气,瓮声瓮气道:“别吹。” “会疼。”她吹她的,叶桑榆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不耐烦道:“我让你别吹。” 向非晚也不挣扎,由她薅衣领,两个人靠得近。 她黑漆眸光很亮,静静地望着叶桑榆脸颊那抹红,淡声道:“你还是那么敏感。” 这话就跟闪电劈了棉绒芯子,扑得一声燃起来,叶桑榆薅紧她衣领往后推,向非晚直接躺在沙发上了。 “你再说一遍?”叶桑榆炸毛,脸色黑着,凶得嘞。 向非晚舔了舔唇,笑:“我不敢了。” 叶桑榆抓起纱布,往洗手间去了。 她给自己包扎,边角支棱,歪歪扭扭,仿佛随时都要掉下去。 向非晚只看一眼,眉头微微蹙了蹙。 叶桑榆笃定道:“看着不爽是吧?” “我给你弄。” “不用。”叶桑榆站在沙发后面,故意歪头展示自己的成果,“让你这个完美主义者难受死。” 她很懂怎么挑战强迫症和洁癖的那根筋,向非晚深吸口气:“那你把伤口周围的药水擦掉。” “不擦。”她指了指门口,“赶紧从我家消失。” “我的脸还疼呢。” “活该。”叶桑榆盯着那双黑漆的眼,是熟悉的暗沉目光,那是向非晚被刺激到的初级反应,换了往常早就过来抓她,基本一抓一个准。 现在,向非晚隐忍又克制:“你擦掉药水,把纱布边角修剪平整,我就走。” “少管我。”叶桑榆又冷又凶。 向非晚黑压压的眼神盯着半晌,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行吧,伤口别沾水。” 向非晚走到门口,拉住门把回身看她:“你不用戒备状态,我不会过去抓你。” “你敢。”被看穿自然是怒击反弹,“看我不再给你两巴掌。” “真的?”那眼神里放着光,叶桑榆咬牙道:“快点走,走。” 关上门,叶桑榆鼻尖冒了一层汗,暗暗地骂:“病得不轻。” 门外的冬青,一眼就注意到向非晚的脸颊红肿:“向总。” “没事。”向非晚像是没事人,突然想起什么,说:“等她伤好了,你给她电话,梳理下职业规划,看看适合哪个职位。” 冬青应声,默默地跟在后面,电梯里就她们,她忍半天有点忍不住:“向总,我有个问题,关于叶小姐的……”她嗫嚅,向非晚身姿挺拔,只回两个字:“别问。” 她是例外,也是偏爱,问都问不得。 这是冬青送向非晚回家后,私下跟半夏发的信息。 半夏:向总高兴,上天都行,你管那个干嘛。 冬青反反复复敲字,大意是要不然你们对路子,都疯得不轻 但这类话对向非晚不敬,她不能发。 冬青最后只能回:我是心疼向总,高冷骄矜的人,别说全公司,在圈子里提起来都是又敬又怕的,偏偏遇上叶桑榆,有话就好好说,怎么能扇巴掌? 半夏:卤水点豆腐,周瑜打黄盖,干好你本职。 冬青每次跟她聊天,结局都是一肚子闷气+加上想咬人的火气。 叶桑榆晚上刷微博,本以为能刷到世纪婚礼崩盘的消息,但微博上一片岁月安好。 资本的力量,叶桑榆当然早知道,只是没想到到场那么多媒体,居然没一个敢发的。 晚上睡觉,掌心和手臂的疤有点痒,额头又疼,她一夜无眠,天亮才昏沉沉睡去。 连续休息几天,时间奔着12月去了,京州市又下了一场雪。 她拉开窗帘,望着皑皑白雪,回想起刚出狱那天,不由得皱起眉头。 窗外世界忙碌,有她,没她,没有任何改变。 晴朗的天空深远,她渺小甚微,思绪最后发散到宇宙,人类短暂一生如蜉蝣,似乎什么都不重要。 手机这时响起,是冬青打来的,说起华信集团最近有很多招聘岗位,可能的话约她面谈。 “明天吧。”她挂断电话,挑了半天棉服,都有来自于向非晚身上的味道。 叶桑榆嫌弃地拍拍打打,最后套上一件品牌的鹅绒冬装,下面黑色修身裤,配上短靴,衬得双腿修长笔挺,很耐看。 她去市场买了新鲜的酸菜和肉馅儿,排队等着结账,想起家里可能没面,又折回去提了袋面粉。 刚到小区门口,也不知怎么那么巧,碰上向秋水。 她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臂,手插在他的兜里很是亲昵,男生帮她拎包,瞥到叶桑榆,目光没移开过。 向秋水经过叶桑榆身边,嘁了一声,吐槽的话被风裹挟着落进她的耳朵:“可怜虫,连个拎东西的对象都没有。” 她隐有预感,一转头果然撞上男生回头打量的眼神,直勾勾的,毫不掩饰贪婪的欲望。 叶桑榆钉子一样的眼神,扬声恶狠狠道:“再看挖了你眼睛。” 男生倒打一耙说她勾引自己,向秋水护着他,说她自作多情有毛病。 叶桑榆拎着东西的手,手背青筋绷起,指节泛白,昂着下巴警告他:“别看她是傻白甜就随心所欲,她家人能宰了你。” 男生脸色阴沉,向秋水只顾反驳她不是傻白甜。 “你小心头顶一片青青草原吧。”叶桑榆懒得多说,往前走几步,遇上向非晚,她怀疑这人每晚都住在对门。 “给我吧。”向非晚主动伸手。 叶桑榆回头看了一眼,向秋水和男生还站在那,她心思一转,直接把东西都塞给向非晚,随后招摇挑衅地盯着向秋水,那意思很明显:你尊贵的姐姐给老娘拎东西。 向秋水果然急了,噔噔跑过来,雪沫子从她脚底被风吹散。 她跑过去,气息很急,拉着向非晚的手,嚷嚷道:“你干嘛使唤我姐!” “她自己愿意。”叶桑榆嚣张得很,懒洋洋地问:“向非晚,你自己说。” “是的。”向非晚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男生,眸光一暗:“又换人了?” 向秋水拉住她的手撒娇,向非晚冷着脸:“赶紧给我分了,成绩上来之前不许谈恋爱。” “走不走!”叶桑榆走出几步,回头催促。 向非晚扬起笑,回眸道:“这就来。” 向秋水看了个满眼,又嫉妒又吃醋,但又没辙:“你就宠她吧,都骑你头上了,她到底哪里好!” 向非晚脸色又冷淡:“回去赶紧分了听见没?” “知道了!”向秋水嘟囔着“就知道对我凶”,红着眼圈走的。 向非晚刚追上叶桑榆,手里的拎袋被夺走,理都不理她往里走。 跟进电梯,向非晚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你要给谁包饺子。” 叶桑榆冷冰冰的脸色,跟向非晚刚才如出一辙。 家门口,直接把人关在门外,叶桑榆透过墙上的可视电视看门口的向非晚,扬起巴掌大的脸,跟被抛弃的大狗差不多。 叶桑榆没理会,剁馅,揉面,包饺子,煮好之后装进保温饭盒,一推门踢到了个大活人,吓她一跳。 向非晚坐在门口,被她踢醒了,抬起水润润的眼眸,哑着嗓子说:“我饿了。” “我又不是你妈。”叶桑榆锁门往前走,拐弯时没忍住瞥一眼,向非晚仍然坐在门口,低着头一动不动,更像一只受伤的大狗。 她折回来,站在向非晚面前,蹲下身,抬起向非晚的下巴。 向非晚眸光暗沉,没有原来半点星辉,眼尾甚至有点红,叶桑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饶有兴趣地说:“你想吃我包的饺子?” “嗯。” “那你哭啊。”叶桑榆眼里闪烁星光,似乎很兴奋,“你哭,我就给你。” “你开门,我进屋哭给你看。”向非晚扯着她的袖子,挡在后面,叶桑榆还没见她哭过,输入密码敞开门。 向非晚扯走她手里的饭盒,拽着卧室走,她急了:“你干嘛?” “我跟你说过的。”向非晚说话间,已经把她拽倒在床上,她毫无防备直接趴在向非晚身上,呼吸厚重道:“我只会在床上被你做……唔。” 她的呼吸,被夺走了。 5. ◆O◆ 京州市落下第二场雪这天下午,叶桑榆带着保温盒去了第一女监。 她和监狱室友约定好的,如果赶在初雪之前出去,那就在初雪那天给她送饺子。 如果赶不上,那就等第二场雪。 叶桑榆坐在玻璃窗前,透过玻璃上的细孔,和林映棠说话。 据说林映棠的声带在一次火灾里受损,无钱医治,便再也没开口过,现在写字给叶桑榆看:你还记得来看我,给我看看。 监狱里不允许送食物给犯人,叶桑榆这顿饺子,她只能看看。 饺子圆鼓鼓,像是元宝,林映棠微微起身看几眼,满意地点点头,冲她竖拇指夸赞。 她们在监狱里是室友,林映棠是北方人,骨架大,长相英气,但性格孤僻凶悍,和别人打架打得凶,最后自己住单间,别人不敢靠近。 叶桑榆入狱后更野,和林映棠打架,拿命磕,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没想到这一打,打出情分来,住进同一个房间成有朋友。 林映棠主动问起叶桑榆出狱后的生活,她点头,表示还能适应。 她则是让林映棠好好改造,争取再减刑,早点出来。 林映棠写道:我出去找你? 叶桑榆靠着椅背,懒散地笑:“你不找我还能找谁啊?” 林映棠点点头,指了指她额头的伤口,让她小心些。 继而又摆摆手,让她早点回去。 ** 回家路上,叶桑榆抱着保温盒,盯着车窗外的夜色出神。 冬日天黑得早,整座京州黑压压的,叶桑榆给司机让车窗留个缝儿。 凉风钻进来,人也清醒了。 思绪飘转到向非晚身上,下午在床上,向非晚说起不要脸的话来,脸都不红。 她本以为两年历练,某方面足够让她游刃有余,但她忘了,向非晚这两年未曾停滞,甚至是更加变本加厉的嚣张。 她用手捂住向非晚的嘴巴,向非晚却反握住她的手往匈口上放,说让她哭要从这里开始。 那柔软触感……叶桑榆低头看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这只手失去了最初的纯洁,被“玷污”了。 叶桑榆反思,为什么那一刻她的反应是:太TM软了。 下一个反应,是本能性地想更加用力揉捏。 她来监狱路上,分析找原因,归结于:她们恋爱期间,向非晚高冷又禁欲,她一个正常人被憋了太久,以至于思维形成惯性的条件反射。 回到枫林园,已经是晚上8点多。 家里残留着极淡的香,那是向非晚身上的味道,淡却弥久,她推窗通风。 人躲进卧室,卧室里的味道更浓郁,叶桑榆蹙眉,嗅觉太灵敏不是好事。 等叶桑榆重新换完床单被罩,人累出一身汗,钻进浴室。 洗到胸口时,想起下午的触感,她的手不算小,但整只手抓不拢。 那时向非晚的眼神,和此刻浴室一样朝诗,黑亮的眼睛盯着她,轻轻呼口气,都能听出颤音来。 那么有感觉,不知是真的,还是演的,她嘁了一声,嘲弄地笑。 从叶桑榆被向非晚送进去那天,她就觉得,她们的过去都是雾中花水中月,统统是假的。 晚上洗过澡,窝在床里,叶桑榆夹着被子解决生理需求。 脑子里闪过的是向非晚的脸,将人捆榜摁在地上狠狠地折腾。 她曾经抗拒过去想这个人,无奈活到现在,最爱的,唯一爱过的,也只有向非晚而已,所以也只对她有想法。 事后她呼吸有些急,脸颊发烫,眯着眼,思绪跑空,说不出的失落空虚感。 再去洗一次澡她摸到黏腻,回忆起婚礼那天,向非晚的世界一片汪泽,连这个也能演?她琢磨不准。 报复一个人,最直截了当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了。 叶桑榆在监狱里,终日的奔头是出来后报复向非晚,折磨她,羞辱她,蹂吝她……总之,用一切她想到的方法。 胡思乱想入睡,叶桑榆做梦。 梦里仍然是暴风雪夜晚,她被向非晚送进去,弱小可怜,绝望无助,她真想死在里头来着。 人哭着醒来,梦里绵延未绝的爱化作恨,她恨向非晚。 ** 翌日,叶桑榆和冬青约在华信集团的会议室见面。 冬青拿着一沓资料,她从里面看到性格测试,冬青解释:“这都是辅助性的。” 冬青先问叶桑榆个人的意愿,看她想做什么。 她摇头,冬青抿抿唇,问:“那你喜欢什么?” 她还是摇头,冬青这次咬了下唇,继续说:“那有没有好奇的岗位?” 她又摇头,冬青放下纸笔,重新问:“你确定想上班?” 这次叶桑榆点头,冬青无言,见她淡淡的样子,有点气人,不知是不是诚心的,故意说:“我听说,你不缺钱,一辈子不工作都花不完。” 叶桑榆示意她继续说,冬青:“这个班儿,不是非上不可。” “我要上。” 她认真负责:“那这样,你会做什么,告诉我。” 两人沟通半小时,冬青捕捉到要点。 她了解的叶桑榆,聪明机警,学习能力强,执行能力也不错,不故意逆着来社交也很厉害。 冬青推荐几个职位,叶桑榆都摇头:“可我想干点服务人民的活儿。” 冬青瞪大眼儿,嘴上没说,心里已经在吐槽:祖宗,您服务别人?我没听错吧? 叶桑榆一眼看穿她,挑明道:“我脾气挺好的,除非有人惹我。” “那您想做什么服务性的岗位?客服?销售助理?还是?” “要不先做销售总监的助理?” 冬青如实告诉她,华信集团销售总监的助理没她想得那么容易,应酬加班多,最主要喝酒多,出差也多,她顿了顿,委婉道:“最主要公司有流程,刚来的新人公司需要先培训,之后再进行考核,像您说的岗位,得接受销售总监和向总的面试……” “你觉得我不行?”叶桑榆无谓道:“我不想废话,凭实力说话吧。” 冬青没辙,和叶桑榆分开,她专门去和向非晚当面汇报。 她梳理的职业规划,叶桑榆根本没兴趣,冬青无奈道:“向总,可不是我不负责,叶小姐很有主见,我劝不动,现在适合她的和她喜欢的不一致,您看呢?” 向非晚抬头看她一眼:“选她喜欢的。” “喝酒应酬加班出差……” “她喜欢就行。”向非晚笔尖一顿,叮嘱道:“要不然你这样,让她每个岗位都呆一周,最后让她选个想干的。” 果然很宠她! 冬青临出门,回头问:“那要安排人带她还是自己熟悉?” “带啊。” 冬青私下和部门领导打招呼,部门领导们态度出奇的好,没有半点推托的意思。 跟她关系好的领导,偷偷跟她说:向总在群里单独交代过了,@全体哦。 这也太宠了吧! 冬青又操心地跟半夏说:我总觉得桑榆对向总有恨,她进华信肯定是为了接近向总,找机会报复。 半夏永远冷淡回复:管她呢。 冬青:烦人劲儿的,不跟你说了。 不管怎么说,叶桑榆入职华信集团的事,算是定了。 她这人没朋友,之前时间都交给向非晚,现在全属于自己。 入职也没什么可庆祝的,她在家里书房的小黑板的右侧,写下“坏女人”,笔重重地点了点,这是报复的起点。 黑板左侧写着一个“犯罪男”,支线写的“渣男”,她用一条线在坏女人和渣男之间连到一起,最后在中间顶上写上“大美人”。 ** 整个入职流程,最麻烦的莫过于是体检。 叶桑榆本以为是敷衍的简单检查,直到拿着公司发的卡,去医院打单子,机器咔咔咔咔响,吐了半个小时的单子。 后面排队的人惊呆了,惊奇中透着一丝悲悯的同情,大概是那种:年纪轻轻做这么多检查,身体那么不好太可怜了。 叶桑榆头都大了,京州市医科大学总医院,综合实力排名靠前的医院,可想而知,堪比十一假期的旅游景点那般拥挤。 她那一瞬捂着脑袋,突然觉得:报复真麻烦。 刚打完单子没几分钟,她接到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让她来医院的办公楼一趟。 尽管白大褂说这是医院和华信集团合作的福利,就是做特定项目检查,可以由医院内部人员安排,她还是不信:“华信那么多人,你们能安排得过来吗?” “你应该还没仔细看,大部分项目都在体检中心,你手里只有10张单子是需要单独预约排队的。”白大褂镜片后的眼睛,冷冷清清,没有所谓走后门的和颜悦色,叶桑榆噢了一声:“那就麻烦你了。” 谁能想到,单是一个入职体检,就用了一周,搞得她想当日离职,幸好结果统一直接邮寄到公司。 叶桑榆领上办公用品,开始轮岗体验。 她的座位,也因此跟着工作岗位走,每次都安排在部门领导的小房间里。 华信集团不少人都知道公司来了位关系户,关系硬到向总亲自安排,各部门大领导直接带人不说,每个人的态度都温柔得像春风。 所有人都等着看叶桑榆的笑话,但让人意外的是,公司例会上,带过她的领导好评如潮。 难免有人想着是领导为了讨好巴结向总,毕竟向非晚从未对任何人例外过,叶桑榆也是第一个。 “那叶桑榆汇报下成果。”向非晚亲自点名,她走到前面,联上投影仪,打开PPT和X-mind穿插着,用具体数据和图表说话,几乎没有太多文字。 X-mind的发散思维,左边是对过去的经验教训总结,右边是她的计划,切合实际,完全可以落实。 最讨人心的,是叶桑榆考虑到基层员工的需求,连同事加班通宵睡公司都考虑到,提议利用一层闲置的房间打造员工休息室。 等她从台上下来,会议室里响起雷鸣掌声。 向非晚问行政部领导:“是她自己想的?” “是。” “好。”向非晚环视一圈,“下周轮到哪个部门。” “我们销售部。”销售总监吴怀仁言笑晏晏,“我已经期待和叶桑榆合作了。” 散会后,大领导们先走,向非晚跟吴怀仁一起走的,叮嘱:“不要带她喝酒。” 吴怀仁连忙点头,这得是什么关系,这么照顾。 会议室里,不少人主动跟叶桑榆打招呼,赞美之词毫不吝啬。 “你真厉害啊,做的资料干净漂亮,口才也不错。” “是诶,听说你总一个人加班很晚都不吃饭,下次来我们部门,大家一起去吃。” “不然今天中午就一起吧,公司附近有家泰式餐厅特别好吃,你要不要一起去?” …… 叶桑榆被她们围着出了门,一眼瞥见拐角的向非晚。 她一个人站在那,望着这边,眸光有些意味深长,她本想拒绝的话到嘴边改了:“好啊,那中午你们叫我下哈。” 来公司这些天,向非晚忙碌,叶桑榆比她还忙,两个人在公司见面的次数,还没有在家门口碰见的时候多。 大家撞见向非晚,连忙打招呼,低头回自己楼层了。 叶桑榆要绕过去,向非晚挡住去路:“躲着我?” “哪敢啊。”叶桑榆阴阳怪气道:“您可是大领导。” “中午一起吃饭。”向非晚撂下话转身,听见叶桑榆不冷不热回了句:“没时间。” 她回头打量,似乎要看出个究竟,叶桑榆偏不解释,向非晚的耐心,她最是知道,以前只对自己有耐心,其他时候都是干脆麻利,话不说二遍。 “理由呢?”向非晚耐着性子,好脾气地问。 “无可奉告。”叶桑榆先一步走了,背影窈窕,走路生风,又拽又狂,她盯着人影消失,嗤嗤地笑出声。 冬青出来,正好遇见,向非晚的笑意瞬间淡失,她缩回脑袋,站在办公室里反思,出去的真不是时候。 ** LT是公司内部专用聊天软件,向非晚排在第一位,叶桑榆排在最后,昵称瞎写的:昼行夜路 对话框突然弹出来吓她一跳,提示她“东隅已逝”发来消息。 她正要吐槽,注意到头像小二寸照片,标致端庄的一张脸,眉眼间的疏离和淡漠,透着高级的厌世感。 这是她来公司后,向非晚第一次发信息给她,写着:晚上一起吃饭。 叶桑榆噼里啪啦敲键盘:不去。 东隅已逝:你会去的。 晚上,说是新人聚餐。 叶桑榆了然,回复冬青:我不去。 冬青以为自己产生幻觉,提醒她:你是唯一的新人,你不去? 叶桑榆:是的,替公司省钱,不用谢。 冬青差点把自己的秀发抓成鸟窝,只能跟半夏吐槽:桑榆真得变了好多,原来是个有性格的小可爱,现在只会气人。【气得翻白眼】 半夏:哈哈。 冬青如实打电话告诉向非晚,向非晚没太大反应:“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又说:“晚上不用过来了。” 叶桑榆加班到深夜,一拐弯,对门大敞着。 身体笔挺朝前,但天性使然,经过门口那一瞬,她往里面看了一眼,惊得脸红心跳。 6. ●—● 浴室传来水流声,叶桑榆揉着散落的短发,回头盯着浴室的门,越想越觉得离谱!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门大敞,浴巾也不好好包着,就那么朝着门口站着,这别人经过都能看见…… 转念,她想起这层就她们两户了,恨恨地又骂了好几句脏话。 叶桑榆去书房写了个便签,锁上书上的门,把便签贴在浴室门上,回卧室去了。 向非晚从浴室出来,撕下便签,上面写着:洗完圆润地滚回去。 她收好纸条,慢悠悠地擦擦头发,又进去吹头发。 叶桑榆躺到后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来自己没吃饭。 她懒得动,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太饿,呼吸间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反复确认不是幻觉,叶桑榆打开门,扑面而来的香味,厨房里有脚步声。 “你这是在干嘛?”叶桑榆难以置信,“借我浴室,还借我厨房煮夜宵?” “我饿了。”向非晚平静道:“煮多了,你可以吃。” “我不吃。”叶桑榆指着门,“回你的家去。” “好。”向非晚用她的碗,端着一份面,走了。 ** 叶桑榆站在原地,半晌无语。 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肚子叫得更欢了。 厨台上摆着一碗面,面条弯曲柔顺卧在汤碗中。 □□纹理相间的肥牛熟透了,沿着碗边平整地压叠放置,中间爱心型的荷包蛋,蛋上放着一绺嫩绿的菜叶,最后中间洒上芝麻、葱花和香菜。 论卖相,论味道,丝毫不输那些自诩老店的手艺。 旁边放着一张便签,写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浪费就是犯罪。 她吃了那碗面,是熟悉的味道,也是她爱的味道,吃得眼圈都红了。 书上说,人类功过不相抵,所以那些犯了错再去寺庙求佛的行为,不过是自我安慰。 佛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不是佛。 忙碌的工作,持续到圣诞节前夕。 全公司透着兴奋,午饭聊天时,她意外得知,公司每年圣诞节宴会,是与别的公司一起,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联谊。 每年公司都促成好几对,听说都是一起跳舞熟络起来的。 已经有人提前跟叶桑榆明里暗里表示,希望她做舞伴。 舞会当天,叶桑榆穿着和往常一样,和盛装出席的人相比,她反倒是一枝独秀。 “听说了吗?今年向总会参加。” “谁敢邀请向总跳舞啊?” “他们都不配,向总那气场,一般人根本压不住。” …… 大家议论纷纷,主动问叶桑榆今晚打算和谁跳舞。 “我不会跳。” “看你杨柳细腰,很会跳的样子。”同事摸她腰,逗着玩,叶桑榆痒得往旁边躲,拍她的手:“别占我便宜。” 不知谁喊了句“向总”,打闹的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向非晚不知何时站在二楼,高高在上,俯视着一楼的宴会厅。 灯光闪过,她的表情晦涩不明。 叶桑榆只是一瞥,漫不经心。 等她再抬头,二楼的人不见了。 ** 联谊单位是北斗集团,也是董正廷的公司,他本人却没有现身。 楼下舞会开始,领导讲话,向非晚不知何时换了一袭长裙,光彩夺目,艳压群芳。 周围的女同事,比男同事还兴奋,头一次亲眼看见向非晚穿华丽的长裙,美得倾国倾城,叶桑榆都快听见吸口水的声音了。 她嘁了一声,故意不去看。 目光“不经意”飘过去,在曼妙的身姿上打尖儿立刻移开,不可否认,向非晚永远是最璀璨耀眼的那个。 她们初见那晚,天上的北极星一闪一闪,她后来跟向非晚表白时说:“你是我白天黑夜永不落的星。” 那是莱蒙托夫说的,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那颗星依然明亮闪烁,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她收回目光,听见喧闹声起。 彩灯旋转,音乐从四处炸裂,人群鼎沸,有人主动向她发出邀请,也有人斗胆朝向非晚伸出手。 向非晚摆手拒绝,从灯光深处,款款向她而来。 冬青躲在暗处,暗暗在那嘀咕:“别拒绝,别拒绝,别拒绝。” 向非晚主动伸出的手,最终落空了。 叶桑榆不仅拒绝了,还握住刚才主动邀请的那位男士。 男士有意握住盈盈玉手,却在感受到向非晚迫人的气场后,不要再留言说刺激了,会被举报的,拜托了,有点怂地抬手假意挠挠头,找了个借口走了。 她拒绝了向非晚,向非晚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再没人敢走近低气压区域。 叶桑榆吃东西,向非晚看她吃东西,最后她吃得有点撑,舞会现场出现了骚动。 董正廷伟岸身形立于门口,音乐短暂的安静。 他大步走向向非晚,意外瞟见旁边的叶桑榆。 自从上次那次婚礼闹剧,他们没再见,董正廷时不时会想起来,有点后悔当初没要她电话号码。 他礼貌热切地打招呼,嘴角还挂着笑,失败的婚礼,似乎对他们两人都没影响。 叶桑榆才有点笑模样,吃饱喝足,和他聊了几句。 “你在晚晚公司啊,真巧。”董正廷主动递出名片,叶桑榆双手接过来,淡淡道:“抱歉,我没有名片给你。” “没事。”董正廷拿出手机,“加个好友?” 他们不仅加了好友,还相谈甚欢,向非晚淡淡看着他们。 董正廷回头跟她说:“第一次联谊,华信集团的舞会,还挺有意思,晚晚要跳么?” “不跳。”向非晚拒绝,董正廷迫不及待转头看叶桑榆:“叶小姐赏脸么?” 全公司都知道那个差点要成了向非晚老公的人,和公司新来的叶桑榆跳舞了。 她舞姿轻盈,像是灵动的仙子,他深情款款,动作优雅,不知道会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闲言碎语就这样飞出来,有人说叶桑榆没良心,向总对她那么好,她却不避嫌,还拒绝向总的邀请。 也有人骂董正廷脑子有泡,当着天仙似的未婚妻面,和叶桑榆跳舞。 当然,更多表示,向非晚和董正廷是豪门联姻,各玩各的很正常。 “真的,昨晚那画面,感觉他们为了在你面前争宠都要吵起来了。”某同事声称昨晚注意到昨晚的向非晚,是冰山总裁,“他们在公司楼下吵架了,虽然听不清,但是听得出语气不好,姓董的居然凶向总!” 叶桑榆没做声,同事继续开玩笑:“要不是向总有未婚夫,我都怀疑她喜欢你,你香香软软的,多好啊。” “……” ** 圣诞节过后没多久,就到年底了。 叶桑榆销售岗位也论岗结束,她挺纳闷:“不是说应酬多喝酒多吗?” 吴怀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说暂时不需要。 叶桑榆大概摸准向非晚的“雷点”了,只要疯狂在“雷点”上蹦迪,心理折磨就够向非晚受的了,她想着想着竟有些兴奋。 元旦放假,叶桑榆没出门,窝在家里懒懒的不想动。 她给家族群里发了信息:爸,妈,又是一年元旦,元旦快乐。 敲门声是下午响起的,她没朋友,知道这里的,除了向非晚,就是冬青和那个没见过的半夏。 她懒得搭理,门外声音敲了三次再没响起。 傍晚时,她的手机响了,她迷迷糊糊吓一跳。 下意识以为是向非晚,迷瞪看见董正廷的名字,她眯着眼看信息:桑榆,晚上有时间么? 董正廷想请她吃饭,顺便说点事情:我孤家寡人一个,父母出去旅游。 她想了想,删掉那句“向非晚呢?”,回复:离得远么?我打车过去。 董正廷热情表示来接她,她收拾完,去书房翻抽屉,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放进兜里。 叶桑榆主动请求坐后面,和董正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她主动问起他向非晚的感情:“你们什么时候补办婚礼?” “再说吧。”董正廷言语间的无所谓,丝毫没有掩饰,反而自嘲地笑道:“可能我们并不合适,老天爷才会来这么一招,阻止我们结婚。” “这么说,你们不是因为爱情结合。”叶桑榆故意问:“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啊?” 董正廷笑了几声,问她:“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子的?” “呵。”她笑得狡黠,“看来你真的不喜欢向非晚。” “哈,套我话。”董正廷没承认,但也没否认,自顾说起对她印象不错,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 “我没有男朋友。”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叶桑榆的答案自然是调整过的,与她事先了解过的董正廷很相似,董正廷笑得很开心,故作惋惜道:“我们早点遇见就好了。” 她笑而不语,车镜里印着她淡浅的笑,朦胧婉约,如春风和煦,董正廷频频看着。 ** 餐厅定在市中心最高层的旋转餐厅,他们临窗而坐,全餐厅最佳位置的包房。 董正廷全程绅士得体,有模有样替她拉开椅子,还要帮她挂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吧。”叶桑榆顺势搭在扶手上,一扭身撞见漆黑锐利的眼眸,她吓了一跳,向非晚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 董正廷显然也看见了,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恢复镇定,主动起来打招呼。 “不介意多我一个吧?”向非晚说话间,拉开椅子,自顾坐在他们中间,董正廷笑着说:“那我去厨师打声招呼,多备一份出来。” 桌边,只留下她们两位。 向非晚歪头托腮,端端地望着她,淡声道:“胆子比以前大了嘛。” 不是责备,甚至有一丝夸奖的意思,叶桑榆冷笑嘲讽:“你以为2年牢狱生活白过的?” 这话一出,向非晚脸上闪过一丝情绪,很快隐去,只是提醒她:“董正廷没你想得那么单纯。” “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叶桑榆本不打算说,那话在心里翻了多少个跟头,颠簸溜出喉咙:“要和他结婚的人,可是你。” “你是在关心我。”向非晚笃定。 “关心狗也不会关心你。”她嘴巴向来不认输,向非晚勾起笑,和颜悦色道:“当你的狗也不错。” “……” 变态果然是变态,向非晚以前说不过她,根本就是装的吧? 董正廷也回来了,说:“你不是今天要加班吗?我这才没找你,正好有事找桑榆,就约她吃个饭。”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向非晚没怎么说话,吃了些东西,大部分时间摆弄手机。 董正廷倒真得问起个事,说是有个朋友是国内摄影圈的大牛,想找平面模特,他感觉叶桑榆挺合适的:“给的钱多,拍的也好看,你没事就当赚外快了。” 董正廷从中沟通,研究差不多,就差时间了,是在工作日。 “那没事啊,晚晚在这,你请个假。”董正廷笑得正灿烂,冷不丁听见向非晚说不行,脸色僵了僵:“就8-9号两天时间。” “那两天她有重要工作。”向非晚不像是开玩笑,叶桑榆本也不想去,她不是缺钱的人:“没办法咯,向总不让我去。” 她把责任甩给向非晚,董正廷脸色有些难堪,却也没再说话。 ** 这顿饭不欢而散,出了门,谁送她回家的问题,被提上议程。 两人各有理由,一个说顺路,一个说他接的他送是善始善终,叶桑榆感觉同事说得有几分道理:他们真的好像在争她的宠爱。 “那你自己选吧。”董正廷相当民主,“桑榆,你坐谁的车走?” “麻烦董先生送我吧。”叶桑榆打断他们的对话,和他一起往车的方向走,如芒在背,心里又酸又爽,好像还有一丝别的情绪。 车镜里倒映着向非晚冷白淡漠的脸,眼神如墨色深沉,似乎可以藏得起所有的情绪。 向非晚睫羽低垂,唇线抿着,欲说还休似的,一向骄傲的人,此刻很像一只受伤的大狗。 叶桑榆心底那一丝道不明的情绪深刻,露出渐渐清晰的模样。 那是她不愿承认,但又无法否认的情绪。 她的心,居然有点疼。 从电梯拐出来,向非晚正站在尽头,神色高冷又疏离,但视线灼灼盯着她。 她自顾走到门口,低头输入密码,听见向非晚说:“你不要接近董正廷。” 叶桑榆指尖一顿,输完最后的数字,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偏头看向非晚,好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管我么?” 向非晚唇角动了动,叶桑榆笑意更甚,指尖戳她想心口,一下一下戳的很用力,嘲弄意味十足问:“你凭什么啊?向非晚。” “凭我们多年的感情。” 叶桑榆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眼尾泛红,定定地盯着她。 顷刻间笑意散去,眸底只剩暗沉的黑,叶桑榆一字一顿提醒道:“别装出爱我的样子,你把我送进去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7. ●^● 元旦过后,她们一周没再碰见。 她到营销部轮岗,适逢岁末年初,忙得昏天黑地,回家只想睡觉。 董正廷联系过她,送她两张画展门票,举办人是国内知名的油画家秦斐然,她特意去取票,顺便请董正廷吃饭。 她没问起向非晚,董正廷主动说起:“她啊,阶段性出家去了。” 细聊叶桑榆才知道,没有特殊情况,初一和十五,向非晚会去京州市的青檀寺烧香拜佛,有时候还会小住几天。 “可能工作不顺吧,又或者求什么名利财富,”董正廷嗤了一声,“迷信罢了,她跟你认识的时候,就去庙里么?” 叶桑榆模棱两可回了句“不记得”,她其实记得很清晰,她们曾经谈论过相关的话题,向非晚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她敬畏鬼神,向非晚也不反驳她,只是捧着她的脸,说:“从此以后,你是我的神,我只信奉你。” 和董正廷吃饭那晚,他们还一起看了电影,影院她选的,是市中心万豪广场的光明影院。 “这名字很容易让人想到光明集团,是不是集团旗下的啊?这个姓李的很厉害。”叶桑榆等检票,随意翻看影院的宣传册,董正廷凑得很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她略微避开,问:“难道实际不是?” “光明集团实际控制人不是姓李。” “是嘛?”她讶异,“你连这个都知道。” 董正廷颇为自负,双臂抱膀跟她说起京州市的实际划分,常人看到的是区,但在他们眼里,京州十分天下,三分是向家,三分是董家,还有四分是秦家:“这个光明集团,实际姓秦。” 叶桑榆一脸懵懂:“那光明集团董事长为什么不是姓秦呢?” 董正廷笑得爱怜,轻轻拍她肩膀一下:“傻姑娘,有的董事长就是个摆设。” 她转身往检票口走:“开始了。” 那晚,她借董正廷手机,把画展和电影票,按照市场价折算转给他,替他点收款。 董正廷嘴上抱怨,但打心眼里觉得她是少有不贪财的姑娘,更添几分喜欢。 ** 8号那天是周一,是例会。 叶桑榆提早去会议室等着,里面坐了不少人,大领导们还没来,大家低声交流着。 言语间听说年会是旅游,地点随便选,她鲜少插话,直到有同事主动问她:“桑榆,你想去哪?” “我挺想看极光的。”叶桑榆如实说。 “哦哦,我也想,但是感觉有极光的地方好冷。” “嗯,至少三人成团,你看看有没有人想去。”同事们给她支招,她笑了笑,随口回:“好。” 走廊传来嘈杂声,伴随着高跟鞋哒哒声。 向非晚被大领导们簇拥着,银灰西装裙,衬得人高贵端庄,举手投足优雅斯文,但眉目冷淡,严肃凌厉。 会议室里,立刻陷入安静。 向非晚主持工作,领导们逐一汇报,轮到销售部,吴怀仁着重表扬叶桑榆。 目光就此碰撞到一起,向非晚眸光一瞥,没有过分关注。 临近尾声,说起年会旅游,大家讨论得热烈,向非晚问:“都想去哪?” 有人说三亚,有人说成都,也有人说杭州。 另外一拨,说新马泰,又或是韩日游。 最后是那批想去美国和欧洲的,周副总笑着说:“你们这帮家伙没创意,每年都是去同样的地方看同样的风景,不腻么?” “桑榆有创意。”刚才和她聊天的同事,把她推到浪尖上,大家齐刷刷看她,向非晚问:“你想看什么?” 她的答案确实让大家都愣了愣,极光,浪漫而奇幻的世界,只有在电视里见过。 “不过就一个人吗?”周副总问。 其他人确实不愿去,又冷又远,太折腾。 “谁说就一个人?”向非晚看向冬青,“之前聊天,你不是说想看极光吗?” 冬青眨眨大眼,纯良无辜,点头道:“对,是的,我想去。” “两个了。”周副总似乎挺希望叶桑榆能去上,“还有么?” “向总,那次聊天,您不是也想去吗?”冬青相当的善解人意,“咱们三一起去吧。” 向非晚面露难色,周副总讶异:“向总想去?那很难得你对什么有兴趣,冬青和桑榆,你们就陪着向总一起去吧。” 当着全公司的面,大领导主动争取来的机会,叶桑榆面子倍儿足,她淡笑道:“好啊。” 临散会,向非晚叫住叶桑榆:“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随着大老板,率先出了会议室,有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有人投来猎奇的眼神,对于她们的关系,暗暗揣测。 冬青把今天会上的事和半夏说了:向总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对于她拉上向非晚去看极光这件事,半夏评价:榆木脑袋开窍了。 冬青不服气地嘁了一声,她是不开窍吗?她是不愿看见向总受伤罢了。 她回到秘书室,瞥了一眼总裁办公室,不知两人在里面谈什么,她总担心叶桑榆哪天突然来脾气,对向非晚作出不利的行为。 “下午你收拾东西,跟我出差。”向非晚没听见答复,抬头看叶桑榆,淡声道:“有问题?” 叶桑榆懒懒道:“没。” 她回家路上琢磨,敢情8-9号还真有事,向非晚没撒谎。 ** 下午去津川市出差,冬青被除名,她难以置信。 “向总,从我跟着您,就没有离开过您,您出差不带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她急得都快哭了。 向非晚瞥她一眼,浓墨明亮的眼睛,总有份漫不经心的意味在里头,随口道:“没说不让你去津川市。” “那?” “分开行动,半夏也在,你去见见她。”向非晚收拾好拎起包,“你们两多久没见了?” 冬青愣了半晌,模棱两可:“好像有2年了。” “去吧,算是给你们放假。”向非晚拎着包走了,她留在原地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半夏。 楼下,叶桑榆背包站在黑色奔驰旁边。 “向总需要我开车么?”她故意问。 “不用。”向非晚扯过她肩上的书包,丢进后排,拉开副驾驶,动作娴熟麻利。 叶桑榆站在那没动:“向总这样,被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 向非晚手臂搭在门上,纤细修长手指扳住车门,指节泛白,淡声道:“你怕别人的闲话?” 叶桑榆矮身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一路歪头盯着窗外。 久违的记忆浮上来,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唯独她身边的人没变过,向非晚一直陪着她。 她心口酸涩火辣,人直起身闷闷地吐口气,死死按住记忆的闸门。 车子飞快,驶出市区,大片白茫茫的世界映入眼帘,有些刺眼。 向非晚偶尔会偏头看副驾驶,缩成一团的人,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短暂静谧的二人世界,空气中弥漫着彼此的气息。 叶桑榆突然按了下车窗,留了一条缝,新鲜冷空气钻进来,鼻尖熟悉的香气才算淡了些。 暮色沉沉,挂在半空的月,从雪白渐渐过渡为亮色,时间不早了。 叶桑榆出神地发呆,盯久了犯困,眼睛缓缓闭上。 半山明月,一枕清风,她在一个冬日傍晚入了春夜的梦。 梦里落色青松复又葳蕤茂盛,她们坐在绿意葱葱的庭院里,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慢品着人间烟火色。 向非晚偏头,睡着的人似乎做梦了,她从日渐瘦削的脸颊上看见一抹淡淡的笑。 温庭筠《杨柳枝》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浮上心头,向非晚轻轻叹口气。 ** 寒凉夜,车子停在津川大酒店门口。 车子稍微颠簸,叶桑榆醒了,梨云梦远,幻景破碎,她心口闷闷的难受,美好的一切,果然是都是梦。 房间是豪华的套房,向非晚主动去了次卧。 她也懒得多说,一头扎进主卧,洗澡吹头发钻被窝。 只是没等睡着,听见敲门声,她缩进被子里不出声。 门开了,她听得真切。 脚步声停在床边,她的心不由得悬起来。 被子被慢慢扯开,叶桑榆紧闭双眼,下一秒纳闷地质疑自己:我为什么要装睡? 半晌没动静,叶桑榆身体绷得太紧都有点累了。 她有种预感,向非晚在看她,且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迫近。 尤其是眉心,像是有什么在慢慢抵近,她全身因此绷得更紧,呼吸都要停了。 那种压迫感达到极致时,她突然睁开眼睛。 精致的脸被无限放大,双眸微闭,纤长笔挺的睫羽抖得厉害。 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要偷琴她!叶桑榆脑子里闪过一个问题:她是推开还是不推? 8. ◆D◆ 近到呼吸缠绕,但也止步于此。 向非晚突然抽身离去,她绷紧的身体犹如拉满的一张弓,累得不行。 夜深,叶桑榆情绪大起大落,这会儿睡不着了。 她躺累了,起身去阳台坐会儿,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俯瞰津川市的繁华夜色。 暖气足,她靠在躺椅上,渐渐犯困。 叶桑榆索性躺在上面,不知不觉睡着,等再醒来,窗帘半拉挡住刺眼的光。 她身上多了条毛毯,头下枕着枕头。 她懒洋洋翻身,失神半晌,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不是监狱,不是家,这是在津川。 阳光斜照着她的腿,暖融融的。 她慢半拍意识到什么,回房间拿手机,闹钟被关了,现在已经是11点了。 房间里静谧无声,她打呵欠揉揉眼,推门愣了下。 向非晚穿着白色衬衫,顶端的两颗扣子没系,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和锁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抬眼,黑亮的眼睛像是宝石,声音有些沙哑:“醒了。” “没耽误工作吧?”叶桑榆问。 “没。”向非晚放下电脑,赤脚走到她身边,距离很近:“睡得好么?” 她想起昨晚那一幕,登时有了危机感,退后两步,反问:“你昨晚进过我房间?” “是。”承认得很爽快。 “做什么?”她自然故意问的,盯着人家的脸。 向非晚脸色未变:“你真想知道?” 她怕中圈套,不再说话。 向非晚说起昨晚要叫她吃夜宵,但是她睡了,再后来是怕她蹬被子,没想到她睡到阳台那里去了,一本正经道:“你可能梦游。” 叶桑榆审视着她,目光在精致立体的五官跳跃,昨晚可是近距离看过,完美无瑕的一张脸。 “好吧。”向非晚像是认输服软,坦诚道:“你睡觉的样子很可爱,我多看了几眼。” 叶桑榆送她一个白眼往卧室走,身后的向非晚扬声道:“等你一起出门。” 中午,他们去津川市当地特色的餐馆吃饭,网上推荐指数高,味道也确实不错。 下午,向非晚带她去了津川市的商业街,虽然是周中,但外地旅游的人不少,她们穿梭其中,也是别人眼里的游客,只不过更漂亮吸引人。 兜兜转转街头,向非晚边走边买地域特色的小吃,都是叶桑榆心里有意向尝尝的。 最后在一家奶茶店坐定,叶桑榆这才想起,她曾经在网上搜过国内排名靠前的商业街,这里是其中的一跳繁华路段,她当时和向非晚说:“以后我们一起旅游,一路奔向诗和远方,一路打卡美食点。” 向非晚正在排队买奶茶,她托腮望着高挑的背影,曾无数次这个角度看同一个人,从以前的满心欢喜,但现在的百味陈杂。 她收回目光,低头翻了翻手机。 片刻后,有人主动过来找她要微信。 她扬起头,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向非晚从后面过来,放下奶茶,说:“不要早恋。” 男生回头,被强大的气场震慑住,连忙红着脸跑开了。 奶茶是杨枝甘露,是她喜欢的。 向非晚突然递过她的:“要尝尝我的么?” 她摇头。 “那我尝尝你的。” “咱两不是一样的吗?” 她不给,喝了大半放到桌上:“不要了。” 向非晚拿起她那杯,咬着她含过的习惯喝了一口:“比我的好喝。”继而想起什么似的,一副纯良的样子说:“这算是间接接吻吧。” 她比当事人的脸还红,间接接吻,这词儿还是她给向非晚说的。 进而想起她第一次喝奶茶,和刚才的情形高度相似,只不过那时主动的人是她,她非要喝向非晚的奶茶,咬着吸管使劲儿嘬一大口,奶茶什么味没记住,只记得那天向非晚的口红是水蜜桃味儿的。 向非晚站起身,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窘迫的回忆被按了暂停键,车子驶向津川的近郊,停在山脚下,面前数不清的台阶,有种直入云霄的错觉。 叶桑榆把人甩在后面,走了好一会,注意身后没动静。 她回身看半晌,向非晚从拐角处绕过来,仰望着她,说:“我走不动了。” 她们不远不近的位置,坐在原地休息。 叶桑榆问去哪,向非晚回头看她,脸颊一抹红,笑意浅浅:“才想起来问,不怕我把你卖了?” 她面无表情,向非晚站起身继续走,最后坐在她旁边,说:“去云林寺。” “你不是无神论么?” “嗯。”向非晚思忖着,回:“原本是不信的,但人活着,灵魂总该有个栖身之所。” 叶桑榆没做声,向非晚自顾说:“尽人事听天命,万一有神佛,神佛看见我做的,听见我所祈求的,说不准会庇佑我所想的。” 她扯开唇角,嗤笑道:“功过不相抵,佛祖也保护不了你。” 向非晚双臂搭在屈起的膝盖,指尖捕风轻晃,偏头看她:“我想庇护的人,不是我自己。” 夕阳低垂,晚霞涂红半边天,也洒进向非晚黑色幽深的眼底,像是燃着一把火。 叶桑榆没接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往前走。 衣角突然被扯住,她低头看见一只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用力的指节泛着白色。 “我走不动了。”向非晚一脸认真,“再不快点,天就黑了,会有狼。” “……” 天知道,她为什么听信向非晚的鬼话选择牵手,明明前面台阶一转,就是云林寺的门口,天根本没黑。 云林寺是百年古刹,每年对外开放次数少且时间短,这次住持专门接待她们。 住持取出一个古旧的木质方盒,里面铺垫红色丝绒,一个绞丝纹玉环镯,据说是一块半透明的青白玉雕刻而成,绞丝工艺精湛,巧夺天工,实在漂亮。 “我不能要。”叶桑榆习惯性地看向非晚。 那是见多识广的人,博学多识,她以前遇见难题都会问向非晚。 她也很听话,去哪都乖乖跟着,以至于被送进去那天,她都是蒙的。 “圆慧法师只渡有缘人,我要还不给呢。”向非晚淡笑道,住持颔首:“确实,云林寺每年都有人来求佛,只有性相和的人才能请回去。” 叶桑榆受宠若惊,半信半疑接过来,出了会客堂,她问向非晚到底怎么回事。 向非晚每年都会来云林寺,与圆慧法师学习禅道,聊起过她。 听说她的生日时辰后,圆慧法师确定的她是那个特别的人,向非晚说:“这是旧时留下来的古董绞丝镯,圆慧法师已经开过光了,属性和的人带上会养心养身体,逢凶化吉,反过来,青白玉也会被滋润得颜色越来越亮。” 叶桑榆本就敬畏神佛,此刻不由得肃然,但又平添几分沉重。 向非晚看穿她心思,直言:“你不必多想,我带你来,也是为我自己结善缘修功德。” 晚上,吃罢斋饭。 晴朗的天不知何时阴云密布,寒风呼啸,刮得人站都站不稳。 圆慧法师留她们在禅房住宿,叶桑榆看着铺被褥的人,一瞬间恍惚回到过去。 “我们挨着,还是分开些?”向非晚回头主动问。 “分开。”叶桑榆夺过被褥,自己铺在另一侧。 两人各自躺下,中间犹如楚汉分界。 夜色浓稠,窗外北风呼号,像是厉鬼凄嚎。 叶桑榆嫌吵,缩进被子捂住耳朵,效果不大,憋闷得够呛钻出来,一个黑影吓得她大叫。 “是我。” “你想吓死我!” 向非晚跪坐在旁边:“我害怕。” “你不怕黑。” “以前是我装的。” 两人大眼瞪大眼,外面又是一阵狂风,树影摇晃,投射在玻璃上,更像鬼了。 “那你睡旁边,别乱动。”叶桑榆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这还不都怪你。” 向非晚好脾气地附和都怪我,回去扯被褥的动作倒是麻利,叶桑榆冷幽幽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夜黑风高夜,很适合发生故事,她以前最懂这个了。 再躺下,两人离得近,确实好了些。 狂风大作的夜,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你现在不怕黑了,挺好。”向非晚状似无意的话,倒是提醒叶桑榆,她装怕黑,往向非晚怀里钻,现在尴尬得她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叶桑榆翻身,决定不理她了。 漫漫长夜,折腾大半天,爬了不知多少个台阶。 困顿的人,意外的精神,处于一种清醒的疲惫。 身后没有半点动静,向非晚显然也没睡着,她的记忆像是解冻的春天,冰封消融哗哗涌上来,她们同床共枕的无数个夜晚画面跳出来。 “你睡了吗?”向非晚突然问,她没做声。 似乎为了配合这句话,她闭上眼睛,大脑混混沌沌,指尖抚着腕上的绞丝手镯,微凉光滑细腻,触感舒服。 “真的睡着了吗?”那声音近了些,窸窣声响,向非晚应该是起身靠过来,她不由得绷紧身体。 时间仿佛静止,悄然无声。 “看来真得睡着了。”向非晚喃喃自语道:“睡着挺好的。”声音回到最初的位置,向非晚应该是躺回去了。 呼—— 向非晚缓慢悠长地舒口气,低声呓语般:“我藏了很久,有点藏不住了。” 人慢慢蹭过来,手臂轻轻落在她的腰上,和以往无数个夜晚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小腹安抚似的,头埋在她的后背,闷声颤抖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9. ◆_◆ 那天晚上,向非晚差点享年30岁。 她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最终停留在想的层面,她没说! 对于好奇心极重的人,叶桑榆当时想掐死罪魁祸首,后来几天,都是苦大仇深的眼神,向非晚无辜地看她,问:“怎么了?” 她转身不搭理,回家去了。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了。 她不用看都知道是向非晚,靠在门口通过墙上的可视屏幕问她要干嘛,向非晚举起一个碗:“还你。” 叶桑榆开门,她顺势递过来一个拎袋:“还有这个,算是谢礼吧。” 她还没回过神,人已经走了,快到拐角回头说:“我晚上有应酬,你要想去也可以。” “不去。”叶桑榆关上门,瞟见镜头里的人站在原地,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正在打电话,她调整按钮放大音量,隐约听见向非晚说喝酒。 谢礼都是书,全新的,典藏版名著。 她翻来覆去舍不得拆开,先放到书房去了。 ** 入了夜,她在电脑前查资料,视频前头的广告不是泸州老窖,就是杏花村酒,她盯着那个“酒”字,差点看出花儿来。 资料查完,她在黑板上补充信息,时不时挠挠左手臂疤痕,有点痒。 挠完手臂,又抓掌心,哪里都不舒坦,她丢下笔洗澡,躺下之后整个人还是毛躁躁的。 翻来覆去到夜里十点多,她拿起床头的手机,给冬青发信息:向总呢? 冬青收到信息都愣了,这可是久违的头一遭,连忙回:还在应酬,推了好多次,实在推不掉就去了。 叶桑榆啪啪啪甩过去几条信息,在哪?和谁?喝酒? 酒庄,和京州几个大佬,酒是肯定要喝的。 叶桑榆:你在那? 冬青确实在那,敲了字要回复我在,想起什么,发信息问半夏: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实在? 半夏:嗯。 冬青含糊其辞,表示自己不在酒庄现场。 她甚至主动告知是在光明酒庄V03包房,叶桑榆盯着酒庄名字,转念之间,她下床换身衣服,打车往酒庄去了。 光明酒庄比她预想的还要奢华,大厅两侧都摆着复古精雕的酒瓶,旗袍姑娘听她报出向非晚的名字,引导她往里走。 “我自己去就行。”叶桑榆按了关闭键,电梯关门升到5层。 走廊尽头昏暗幽深的光,仿佛是吞人的洪水猛兽。 她走到尽头,一身黑,带着帽子,与夜色融为一体,很久后从包房出来的人了,各个摇摇晃晃。 先出来的,她都不认识,门敞着,前面几个人走得慢,说话都醉意熏熏,扯着大嗓门。 叶桑榆歪头盯着,随后又出来一个人,身形颀长,一头银白色的卷发,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烧成灰都能认出来的人啊。 最后出来的是向非晚,身边跟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抬手要勾她的肩,她闪开了。 那人不要脸地往跟前凑,向非晚刚擒住对方的腕子,身后飞来一个身影,一脚一脚踹在老男人的后背。 咣当一声,老男人摔蒙了。 向非晚回眸定睛,一看是她,立刻拉着她的手往前推。 她火大地回头恨恨瞪一眼,老男人躺在地上哼哼,一把抓住叶桑榆的脚踝,向非晚踩在他的腕子上,吃了疼他立刻松手惨嚎。 她们下楼,向非晚让旗袍姑娘去搀扶老男人,她拽着叶桑榆从后门出去,奔驰车停在路边。 向非晚拉开副驾驶车门,叶桑榆脸色沉着,冷声道:“你不上去,看我干嘛?” 一嗓子吼得向非晚愣了愣,绯红脸颊在路灯下看起来像是重度害羞,她扬声:“你要酒驾?” 向非晚这才回过神,要绕过去给她开车门,她粗暴地把人塞进车里,自己也上了车。 人家安全带也不系,只是直勾勾盯着,叶桑榆被看得恼火:“系安全带。” 她颤抖扣半天,也没扣进去,急死个人,叶桑榆猛地凑过去,手刚抓到安全带,便被向非晚抱住。 怀抱密不透风,热得要死,叶桑榆挣脱不开,摸索着扣安全带,突然叫:“诶!你往哪摸?” 她使劲儿往后躲,总算拉开距离,泄愤似地打向非晚的手。 车灯暖黄昏暗,向非晚脸色的潮红,蔓延到雪白的鹅颈,反衬她眸光漆黑,有点可怜巴巴的:“手都红了。” 她的手凑到叶桑榆的眼皮底下,确实被打红了,叶桑榆脸色也泛起隐约的红,冷着脸:“活该。” ** 回家路上,向非晚的手机响过,她摆弄一会手机,靠着椅背没动静,似乎睡着了。 到家带人回去又是个大麻烦,向非晚比她高,她半抱半拖,到门口往墙边一推:“密码。” 人直接软着往下滑,叶桑榆犹豫时,向非晚摔倒在地上,磕到了脑袋,咣当一声。 这下更委屈了,眼尾红得很,控诉地盯着她,她气焰更嚣张:“看个屁,老娘没有趁机暴揍你,你偷着乐吧。” 叶桑榆认命将人带回家,摔在沙发上,被向非晚抱着一起摔倒,滚落到地上,砸在她身上。 搁着偶像剧里,这里是要琴上的,看向非晚抬脑袋,还摁她脑袋,是有那个意思,她直接用脑门撞她脑门,疼得向非晚呜咽一声,更像是受伤的狗崽子。 “还想占我便宜。”叶桑榆推开她的脸,自己跑去洗澡,洗到一半担心她难受呕吐再把自己呛死,裹着浴巾猛地推开门,撞见直挺挺站在那打电话的向非晚。 “你骗我?”叶桑榆满脸的红,是洗澡洗的,当然也有气。 向非晚眼神些许迷离,正欲解释,叶桑榆指着门怒道:“滚出去!” 她不动,叶桑榆回身抓了个卷纸丢过去,她下意识伸手去接,还真被她接住了。 叶桑榆更气了,疾步向她而来,抬腿就要踹。 哪知道,脚下一滑,叶桑榆手下意识放开,人往后仰。 向非晚捞住她的腰,救了人,但浴巾掉了,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叶桑榆又气又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向非晚闭着眼睛,喃喃道:“我闭眼睛了,没看见。” 向非晚捡起浴巾,从后面围拢包裹住她,替她系了个漂亮的花扣儿,这原来就是她的活儿,叶桑榆说的:“你解开的,你负责系上。” 她扶着叶桑榆的肩膀,规矩站在身边侧身,垂头低声:“站稳了再踹,我不躲。” 说不上是恼羞,还是窘迫,叶桑榆捂着浴巾往浴室走,头也不回地吼:“滚回去!”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脸和脖子红成一大片,像是煮熟的蟹子。 叶桑榆越想今晚的事越气,她居然因为担心向非晚找过去,她握紧拳头猛地砸墙,疼痛总能让人理智些。 这个酒局,向非晚还想叫她去,明知道那个家伙在,到底存的什么心?想到最后,恶意满满。 叶桑榆在浴室冷静很久,心情平复后换上衣服。 一推门,她错愕地唇微张,再次被向非晚的变态行径震惊到了。 10. ◆A◆ 一个人如何能把自己帮成麻花?对叶桑榆来说,这是个谜。 但向非晚确实做到了,不仅如此,嘴里还舀着鞭柄,大有效仿廉颇向蔺相如请罪的意思。 两年时间,叶桑榆在监狱里变化不小,出狱后和向非晚接触,她变化更大,还很离谱。 人这会儿看出醉意来了,摇摇晃晃,眼神无法聚焦。 叶桑榆替她解开绳子,向非晚靠在她怀里哼哼,不知是疼,还是怎么回事。 声音贴着耳根,气息诗热,叶桑榆偏头,嘴上仍然在嫌弃:“你属虫子的扭来扭去,再动我不帮你弄了。” 向非晚听见她的音儿安分了,只是她不说话,人又乱动。 叶桑榆边抱怨,边用了近10分钟才把绳子完全解开,天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在自己身上系出复杂的花扣儿来。 向非晚下手不知轻重,浑身都是勒痕,青紫红色一大片。 她坐在旁边歇口气,向非晚头偏向她这边,闭着眼睛,这次是真睡着了,呼呼的声音,睡得还挺香。 叶桑榆回房找来毯子,胡乱盖在向非晚身上。 她继续洗澡,脑子里回想着之前那个端庄优雅,高冷禁欲的向非晚跑哪去了? 这次再见,向非晚骨子里像是变了个人,又疯又野,还很变态。 良心驱使,叶桑榆洗漱完,拎着药箱给向非晚上药。 喝醉的人,像是被间接打了麻醉,不知疼,碰到哪里养了,还哼唧推她,欲拒还迎似的。 柔阮滚烫的手推搡得有点热,叶桑榆以前最希望能看见她撒娇粘人的一面,现在亲眼看见,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 深夜躺在床上,叶桑榆一点都不愿剖析自我。 关于向非晚,她亦是不愿深想,只是念叨着提醒自己:恨她,必须得折磨她才解气。 可心里大概到底是记挂着,后半夜醒来几次,她明明可以在卧室的卫生间解决,却特意去公用卫生间。 向非晚睡得沉,毯子被蹬开,她捡起来盖好,又被踹下来。 “嘶。”叶桑榆不爽地蹲在沙发边,捏她鼻子,不通气人就开始挣扎。 叶桑榆又去扯她耳朵,拍她的脸,向非晚醉意浓,软了吧唧,嗯嗯啊啊的,听得叶桑榆的神经直跳。 天亮,向非晚醒来时,房间里很安静。 她浑身都疼,像是被人毒打了一顿。 房间里的摆设,很熟悉,是小叶的家。 她坐起身,听了半天的动静,慢慢站起身往卧室去。 卧室门敞着,窗帘拉开,大片的阳光洒进来,明媚的刺眼。 床上的被子叠得工整,和豆腐块一样,床单更是没有半点褶皱。 卧室的每个备品,乃至角落,都散发着秩序井然的工整感,向非晚怔怔地失神半晌,揉揉眉心去洗漱了。 她和冬青通了电话,确认叶桑榆去上班才松口气。 “向总,明天是年度优秀企业家的颁奖典礼,下午3点去北京的飞机票。”冬青提醒,她嗯了一声,冬青继续说:“京州市这边,叶桑榆暂时没有什么工作要忙,北京那边有合作伙伴要走访,我在想要不要带上她一起去做背调,权当增长见闻。” ** 冬青提议不错,只是苦了叶桑榆。 听闻去首都,本是开心的事,背调她没接触过,也颇有兴趣。 最后听说是和向总一起,她的小脸垮下来,先前的兴奋劲儿耷拉下来:“什么合作伙伴?还得向总亲自去做背调。” “嗯……”冬青想了想,“光明集团您知道吧?” 蔫巴巴的人复又兴致高昂,于是,冬青帮忙补订一张头等舱。 向非晚离开前,在叶桑榆家里的桌上发现一张便签,写着:变态,带着你的绳子和鞭子走。 下午,叶桑榆带着墨镜,围着围巾,巴掌大的脸全被遮上,惹得路人以为是大明星,纷纷举着手机拍照传到网上。 镜头下的人,修长款轻薄羽绒服,衬得身材高挑。 她身板挺得直,走路带风,俨然是行走的衣服架子。 叶桑榆就这样出现在VIP候机室,向非晚正捧着一本书,被她全副武装的样子逗得漾出笑。 她懒得给眼神,自顾坐旁边,墨镜不摘,靠着椅背打起瞌睡。 向非晚的电话不消停,每次接起来都是去落地窗旁边。 她不是故意听的,奈何听力不错,听到让她不爽的信息,向非晚说是要和秦熙盛一起做什么,墨镜后她的眉毛皱得打结。 房间里角落摆放着花盆,花儿开得正盛,花香中夹杂着熟悉的香。 那是来自向非晚身上,不是香水的味道,也不是洗衣液或是洗发水,叶桑榆初见她就闻到过,淡而持久。 向非晚说大概是所谓的体味,她也能从叶桑榆身上闻到,是一种淡淡的清新味道,形容为闷热夏日空山新雨后的气息。 后来叶桑榆在一本书上看见过,说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且很喜欢,证明彼此是对的人。 她曾经为此多开心,现在就有多抗拒这种念头,于是把围脖网上拢,掩住口鼻,闻到自己洗发水的香味。 ** 飞机上,她们的座位挨着。 巧的是,今天头等舱只有她们。 叶桑榆热得摘掉围脖,墨镜挡着视线,一副拒绝社交的样子。 向非晚却主动开口:“关于昨晚,有好奇的,你可以问。” “凭什么我问?”以前乖乖小孩,现在说话很凶,反问道:“难道不该是你主动说?” 向非晚也不恼,眉眼疏淡,但语气温和。 首先,昨晚谢谢叶桑榆接她并照顾她;其次,酒局上出现的秦熙盛是临时过来的,预先名单没有他;最后,昨天邀请叶桑榆,是聊天内容涉及到她接下来的工作…… “我的工作?”叶桑榆现在还没定哪个岗位,“我还没定,你怎么知道我什么工作?” 她们两一处,叶桑榆语气更像领导,向非晚语气如初:“接下来你试岗的是总裁助理。” 之前都是冬青安排的,公司一堆部门,她也没细看,是否有总裁助理试岗,她还真不确定。 “你看。”向非晚打开一封邮件,是冬青早之前发来的排期,确实是轮到总裁助理的岗位了,她暗暗不爽,偏头望着窗外的浮云,蹙眉问:“你和秦熙盛是朋友?” “合作伙伴。” 她皱眉回头看向非晚,眼底有失望和隐怒:“我进去之前,你们就认识,是不是?” “是。” “所以,为了朋友,就把我送进去?”她怒不可遏,二指禅戳她的心口,一下一下很用力:“你还有良心吗?啊?” 向非晚不躲,平静地望着她:“站在你得角度来看,可能没有。” “……” ** 一路去酒店,叶桑榆没再说话。 酒店对面是首都有名的地标:大裤衩。 叶桑榆站在窗前,夜色下央视大楼亮着点点灯光,下面经过的路人不少举着手机拍照。 冬青的身影在楼下闪现,表示她从今天开始总裁助理的轮岗体验。 做别的部门领导助理,叶桑榆负责上班那段时间就行,向非晚的话,下班时间也归向非晚所有。 冬青总结:24小时贴身服务,你能否留在华信集团,向总的意见至关重要。 叶桑榆瞟了一眼公共浴室,水流声刚停下,她摆弄着手机,嘁了一声,回复:知道了。 向非晚从浴室出来,翻了会儿手机,叶桑榆通过落地窗看见的。 她裹着白色浴袍,从亮光深处走向她,扬声道:“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助理了?” “那又怎么样?”叶桑榆拽拽地回头问,压根没助理的样子,向非晚不挑她的:“那就履行一下你的职责。” 向非晚叫她进卧室,她慢吞吞跟到门口,还没来得及问做什么,那抹白色的浴袍滑下来,她整个人傻在那。 11. ◆B◆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这类词,用在向非晚身上再为合适不过。 她天生冷清的模样,肤白貌美,高级感十足,那是骨子里蕴藏的典雅,世家传承才有。 叶桑榆瞅着自己按出来的弘印儿,明明铆足劲儿按的,向非晚没喊疼,说好的“施虐”,好像变成了享受。 说是按摩,对她来说是折磨,眼睛不知该看哪。 按摩背部倒还好,向非晚转身朝上,满园春关不住,盈盈一点弘卧在白雪里。 偏偏向非晚大大方方,十分坦然,她忙活半天呼吸乱了,这会儿看了个满眼,血气上涌,鼻子里一凉。 都没等她反应过来,血滴在向非晚的兄口往下淌。 她的脸弘成番茄,只觉鼻血更加汹涌,叶桑榆捂着鼻子要跑,被向非晚扣住手腕,双腿夹住她的腰肢,一手固定在她后脑勺:“低头。” 向非晚另外那只手,捏着她的鼻翼两侧,距离再近点都要扑进大片春意里。 她挣扎要拉开距离,脑门被轻轻弹了下,随之是向非晚的娇嗔:“不看不就行了。”手同时覆盖在她的眼睑上,也不知谁的体温更烫人。 “我这是上火。”她辩解。 “嗯,上火。”向非晚笑。 叶桑榆只一会就不配合了,挣脱开往后退,跑去洗手间。 向非晚低头看看身上的血,抿着唇,无声地笑。 按摩最后差点酿成“血案”,叶桑榆说什么不给她按。 “按摩很舒服,我给你按按。”向非晚一脸正经,叶桑榆的脸一直都弘着,说不上是恼羞成怒,还是单纯被气弘的,恨恨地瞪着她,终于忍不住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变态?” 向非晚笑得顾盼生辉,如实道:“你不喜欢,我可以换个人设。” “我不喜欢你,换什么都没用。”她脱口而出,毕竟两年来都在预设类似情况发生要怎么回复。 向非晚也不失望,淡笑道:“是吗?” 她不废话,回卧室休息,直到自己饿得咕咕叫,才想起来两人都没吃饭,一翻手机,看见冬青的信息,提醒她们按时吃饭。 向非晚还在客厅,抱着电脑在忙,她靠着门口问:“你要吃什么?” “啊,”向非晚敲着键盘,边说:“你这么一说,我们好像还没吃饭。” 她手上动作没停,自顾说:“你等下,我找冬青……” “现在我是助理。” “对哦。”向非晚恍然,“酒店就有送餐服务,或者你想吃别的,都可以,我都行。” ** 叶桑榆和她那么久,自然知道她的口味和喜好。 两人饮食习性相差很大,她给向非晚点的清淡,蔬菜偏多,自己则是肉类爱好者,重口味居多。 玻璃窗前,安置了一张木质餐桌,是酒店特意安排的,一边欣赏北京夜景,一边品味地域美食。 “你吃点菜。”向非晚给她夹菜,她习惯性地咬在嘴里,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吞下去,“我不爱吃菜,别给我夹。” 她像是挑食的孩子,需要家长哄着才肯吃点蔬菜,向非晚再次夹菜被她挡开,向非晚开出条件:“你吃菜,今晚可以不和我同屋睡。” 叶桑榆夹着菜花,意味深长地问:“冬青和你睡一起?” “房间。”向非晚顿了顿,说:“她睡地上。” 晚上,叶桑榆跟冬青求证,情况属实。 原因是很久以来睡眠都不好,要么睡不着,要么睡着做噩梦无法自己醒过来,都要靠冬青叫醒她。 冬青:向总试过很多办法都没用,喝酒、吃安眠药都不是好办法,最后发现修禅效果还可以,但也不是总有效,所以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您能睡在她的房间,防止她困在噩梦里。 叶桑榆没回复,心里头沉甸甸的。 她这两年,睡眠也成了问题,她知道无法入睡有多痛苦。 转而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向非晚自作自受,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 ** 入了夜,向非晚睡在主卧,叶桑榆次卧,她站在门口犹豫半天,留了个门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哭声,呜咽哀戚。 她本身也在噩梦里辗转,直到那哭声愈发清晰,她猛地坐起身,梦里警察那副手铐没来得及铐住她。 哭声是从向非晚的房间传来的,她抹了一把脑门的虚汗,跳下床跑过去。 向非晚房间开着夜灯,脸色苍白,尽是虚汗,两鬓的发丝都湿了。 也是借着这束光,叶桑榆看见她两鬓夹杂着银白的发丝,才而立之年的人,头发竟然白了。 向非晚眉眼苦楚,呢喃着叫她的名字,小叶,小叶,一遍又一遍。 她轻轻摇了几下,沉浸在噩梦里的人,却开始挣扎推搡,似乎在和谁打架。 叶桑榆的脸被扇了一巴掌,疼得脑瓜子直嗡嗡。 她这回也下狠手了,选了半天,照着翘臀啪地一巴掌。 向非晚直接弹着坐起来,整个人还是蒙的。 叶桑榆的手都麻了,在她面前挥手,向非晚迷茫的眼神,重新聚拢光,一把抱住她,呢喃道:“小叶,对不起。” 向非晚的泪水浸透她的睡衣,哭声呜咽,委屈又难过:“你不要我了吗?” 叶桑榆两手臂微抬,低头盯着她,一言不发。 哭了好一会的向非晚突然抬起头,像是才回过神,怔怔地看着她的脸,淡漠又冷清。 “我刚才做噩梦了。”向非晚慢慢放开手,叶桑榆胡乱地扯了扯睡衣,顺手扯过几张纸巾丢到床上,垂眸道:“梦见什么了?” 向非晚擦擦眼角,双手扶着额,佝偻着腰,发丝垂下挡住脸。 半晌,她闷声说:“梦见暴风雪的晚上,我们约好了见面,但是你没来,我正难过就看见你来了。”她声音低下去。 “没了?”叶桑榆站在床边,声音略哑,有点气泡音,“我可以提醒你,你还说了对不起,为什么道歉?” 向非晚一动不动,叶桑榆声音冷了些:“你也觉得自己做错了吧?” 她没特指,但她知道向非晚懂,她们之间,一直相互爱护彼此,唯独在她和秦熙盛这件事上,向非晚没有站在她这边,抛弃了她。 “你还问我,我不要你了么?”叶桑榆伸手撩开散落的乌发,矮身低头看她的脸,手撑着向非晚的额头往后推,“你看着我。” 四目相对,向非晚泪眼朦胧,易碎又脆弱的模样。 她心里发狠,捏着向非晚的下巴抬起,笑着问:“怎么那么怂,只敢在梦里问我。” 向非晚眼尾很弘,睫羽低垂,像是冬日清晨枯草上的结晶,稍微一碰就会碎。 向非晚抬头深深地看她一眼,问:“所以,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叶桑榆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盯着她清澈隐忍的眼眸,笑意凉薄:“向非晚,是你先不要我的。” 12. ◆C◆ 这一晚,叶桑榆难以入睡,脑子里总是浮现向非晚布满泪痕的脸。 她窝在被子里,内心正在自我对话,她本该开心的,她恨的人哭了,不是吗? 快天亮时,叶桑榆昏沉沉睡去。 梦里是向非晚湿漉漉的眼睛,黝黑深邃,她简直要溺死在其中。 醒来时,她大口喘着气,手还在无意识做着擦拭眼泪的动作,没睡好,头脑一阵轰鸣。 向非晚一早补了淡妆,盖住哭红的眼。 她只抹了水乳和口红,站在门口等着。 她们一路无言,向非晚时不时与熟人颔首或是挥手打招呼。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碰到一起,寒暄少不了,向非晚回头看她:“你先去吃早餐。” 叶桑榆拿了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又拿一份三明治,就近放桌上盯着看半晌,折回餐点区。 她挨个位置走一遍,替向非晚拿了份早餐,这是助理的职责。 胃口不佳的人,早餐吃得索然无味,目光飘散,最后落在向非晚身上。 她身形瘦削高跳,眉眼精致高冷,言谈举止间散发得光芒,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向非晚瞥过来时,她窥探的眼神立刻避开,再也没抬头。 不一会,一双笔挺修长的腿,停在桌边,向非晚温润干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是给我拿的吗?” 她点头,向非晚落座开始吃饭了。 时不时还是有人会跟向非晚打招呼,热情一点的,看向叶桑榆问:“向总换助理了这是?” “嗯。”向非晚淡淡地笑。 “年轻有为啊。” 叶桑榆微微点头回礼,没点笑模样,向非晚也不挑她。 ** 上午10点,先是观众席的入场,叶桑榆的位置,是向非晚争取来得,坐在第三排中间,也就是向非晚的正后方。 之后是企业家们入场,叶桑榆盯着门口,向非晚、董正廷和秦熙盛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进来的。 秦熙盛身形最高,五官立体但长相很凶,几乎不怎么笑,眉眼总是低垂着,白日里也显得阴郁悱恻。 叶桑榆紧紧地盯着他,他似乎有所察觉,抬眸眯了眯眼,一眼锁定她的位置,冷冷睨着她。 遇见她,董正廷颇为开心。 秦熙盛期间回头看过她一次,指尖抓挠眉梢的伤疤,那是她留下来的,似乎在暗示她,也有挑衅的意思。 向非晚自始至终没回头,她们目光没有交汇。 直到上台接受年度优秀企业家的奖杯,向非晚站在灯光下,沉稳、大气,自信的样子,确实很漂亮。 万千人中,她的眸光灼灼,最后定在她身上,沉稳温润道:“有人问我,如何度过最难的时光,我想把安德烈·艾席蒙的一段话送给大家,就是:我把细微事物收集起来,好在未来贫瘠的日子里,让过去的微光带给我温暖。” 向非晚说,她的生命里,曾经有一束光,带给她温暖,她的灵魂没有死在黑暗阴霾的深夜,撑到黎明曙光的到来。 每一句,都是看着叶桑榆说的。 或许是台上灯光过于明亮刺眼,以至于叶桑榆低下头时,眼里有一片湿意。 录制结束,现场掌声雷动开始散场,领导先走,叶桑榆最后出来的,大厅里空荡荡的。 向非晚在门口等着她,董正廷和秦熙盛在说话,见了她挥了挥手。 秦熙盛回头淡淡瞥她一眼,问:“你好这口儿?” 董正廷笑了笑,秦熙盛哼笑一声:“小心吃不下。” 董正廷问他什么意思,他没说,只是挠了挠眉梢的伤疤,董正廷何其聪明:“不是她弄的吧?我记得你说过,是个瞎了眼的疯子弄的。” 继而笑出声,有点看好戏的意思:“不是吧,她敢动你?哈哈,有点性格啊。” 向非晚和叶桑榆往外走,经过他们身边,向非晚说了句:“我们先出去了。” 董正廷点头,秦熙盛盯着向非晚笑:“向总,晚上不一起吃饭?” 叶桑榆脸色冷清,向非晚淡声道:“不吃。” 董正廷拍了拍秦熙盛的肩膀,颇为正色道:“给我个薄面,别跟一个姑娘家计较哈。” 董正廷追出去,秦熙盛脸色沉着,冷笑一声。 ** 返程,他们三个人一起回去的。 叶桑榆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孽,要坐在他们中间。 向非晚全程无话,也不看书,就那么干坐着;董正廷主动和她搭话,什么都能聊,搞得好像她才是联姻的那个人。 这想法,等他们下飞机,便被人PO到网上落实了。 之前婚变没有热搜,这回倒是窜上第一,说叶桑榆是他们婚变的原因。 幸亏叶桑榆包裹严实,没人认出来。 向非晚和董正廷没那么好运,毕竟是公众人物,甚至有人主动打电话过来问。 董正廷开车,没接电话,向非晚握着手机问他:“你希望怎么回应?” 他甚是贴心,表示向非晚不用管,他后续出面答复一下。 向非晚没做声,手机放好。 他们一起去董家吃饭,父母那边还需要应对,董家父母自然也知道网上传闻了,父亲董正辉黑着脸,让他们再择良日,赶紧完婚。 “爸,不是不结婚,是找大师看过了,今年都没好日子。”董正廷一副无奈的表情,“再者我们今年都忙,我这边北斗集团有好几个项目和合作要盯着,晚晚那边,华信集团去年刚当选京州商会的会长,今天还在准备申请加入全球GEU一堆事儿等着她呢,所以我和晚晚商量,明年再说。” 他边说边看向向非晚:“是吧,晚晚。” 向非晚点点头,董正辉不悦,董母一旁劝着:“那个GEU是什么啊?很重要吗?” “就是Global Economic Union,美欧亚三大洲主导创建的全球经济联盟,申请条件很严格,要是能加入,后续会有很多益处。”董正廷见母亲不甚了解的表情,总结道:“总之加入会很不错,国内现在才有一家符合条件,就是光明集团。” 饭后,董正辉先叫董正廷进书房,董母和向非晚在客厅聊天。 关于婚事,董母问她的想法,她淡笑说一切以正廷为主,通情达理。 片刻后,董正辉推开门,一脸阴沉,叫向非晚进书房。 董母和董正廷无奈道:“看看你爹,搞教育的人可能都这习惯,没事就喜欢找人谈话,他是不是说你了?” 董正廷轻轻叹口气:“说我不是正常吗?反正他就是对我不满意。” 书房里,董正辉跟她下棋,聊起婚事,问她怎么想。 她答案如初:“我都听正廷的。” 董正辉一见她乖顺懂事的样子,气得拍桌子,骂董正廷是个不识好歹的:“他要是跟你说混账话,你就告诉我,你记得,家里我做主。” 一盘棋厮杀一小时,向非晚输了一个棋子,扼腕叹息道:“差一点,我回去再琢磨,下次肯定能赢您。” 董正辉呵呵笑,心情畅快不少。 ** 两人一起出来,董正廷问她要不要送,她低头翻手机,随口道:“不用,你先走吧,我让桑榆接我。” 走出几步的董正廷折回来:“桑榆接你?” 他清了清嗓子:“大晚上,别折腾了,我送你吧。” 向非晚揣好手机,淡淡地望着他,董正廷面色沉静,一点也不心虚:“咱们两本来就被说分手,再不送你,估计谣言更要满天飞,老爷子该急了。” 她上了车,董正廷的电话响了,这次接起来,听了半晌,说:“不至于那么大排场,你等我电话,一句话的事。” 之后又沉吟几分钟,说:“热搜随它去吧,不用压,无所谓。” 向非晚到家,已经是后半夜。 她站在走廊中间,抬头看叶桑榆家门口的摄像头,相面似地看半晌,长舒口气才开门回去。 门也不关,大敞四开。 叶桑榆从窗口转移到门口,摄像头照进向非晚家里,偶尔能看见向非晚穿着睡衣走来走去。 等好一阵看不见人影,叶桑榆担心她睡着忘记关门。 她探头往里看,向非晚站在客厅中间,正回头看她,手里端着的……泡面?还是她喜欢的酸酸辣辣面? “还挺好吃的。”向非晚端着桶面,“要不要给你泡一个?” “这可不像你。”叶桑榆顺带着关上门,方便面在向非晚眼里是不健康的食品,她们在一起那么久从未碰过,“晚上不是去你对象家里吃饭么?” “他不是我对象。” “他不是谁是?”她拿起一盒泡面撕开,听见向非晚淡声道:“我从始至终就一个对象。” 她用牙齿撕开调料袋掉进去,抖干净,垂眸道:“别看我,我是单身狗。” 她们坐在沙发上,一起吃泡面,电视里放着叶桑榆喜欢的泡沫剧。 她余光瞟着向非晚,方便面吃得斯文细致,像是在吃西餐,偶尔也会笑出声。 这曾经是她的梦啊,和向非晚一起吃泡面刷剧,简单甚至颓废的生活。 叶桑榆也投入进去,时不时因为搞笑画面笑出声。 向非晚久违听见她轻快的笑,没有任何特殊含义,只是这一刻纯粹快乐而已。 时间不早了,叶桑榆离开,顺手把门带上。 向非晚站在门口,可视屏幕里的叶桑榆,特意拧了拧她的门锁,确定锁好了才回去。 走廊的灯灭了,向非晚还是站在那没动,站了好一会儿,对面的门又开了。 叶桑榆在她门口徘徊半天,抬手敲门,她悄悄关了灯,等了几十秒才打开。 两个黑色单薄的身影相对而立,门外叶桑榆深吸口气,纠结几番终于下了决心,问:“向总,需要我陪么?” 13. ■_■ 冬夜无声,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叶桑榆双手枕在脑后,盯着上方的吊灯,内心又在自我对话。 她在监狱那段日子,时常以这种方式自我陪伴。 她今天告诉自己:陪向非晚,是她的职责,她是助理。 主卧的门大敞,向非晚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桑榆竖着耳朵,偶尔听见点动静,立刻抬起头,僵着脖子听几秒,确认无事再躺下。 无法从噩梦里醒来,那滋味不好受,她体验过。 那730天,叶桑榆几乎夜夜噩梦,她深吸口气,蹙眉翻个身,烦心地闭上眼睛。 她想起临睡前的对话,向非晚说开门晚了是因为自己躺下了。 如果叶桑榆不是去房间,亲眼看见铺得平整的被子,她差点就信了。 “你连衣服都没换,被子都没掀开,连个褶儿都没有。”叶桑榆跟以前完全相反,变身很坏的小恶魔戳穿她拙劣的谎言。 向非晚微微别过头,垂眸睫羽轻颤,有点委屈巴巴的样子,她莫名想笑。 后半夜,叶桑榆迷迷糊糊刚睡着,听见呜咽的动静。 她人还没彻底醒,身体有自主意识,弹起来往卧室冲,一路跑偏撞门框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差点骂娘。 向非晚哭得很厉害,又是在叫她的名字,上次叫醒是拍屁股,这次她换了个方式,她在监狱里常用来安抚自己的。 她手心贴着胸口,稍微用力抚顺,这招儿在她呼吸急促感觉要死掉的时候很有用,能让她放慢呼吸,找到正常的节奏。 果然,不一会儿,向非晚的哭声渐渐小了,也不怎么翻腾了。 她打了个呵欠,借着夜灯看向非晚两鬓的发丝,凑近点,确定自己没看错。 曾经她喜欢的一头乌黑亮发,竟然真得白了那么多,发根密密地一片银色,头发大概漂染过,所以发丝中段到发梢还是黑的。 人睡得还不安生,叶桑榆索性坐在床边,垂着头慢慢抚着向非晚后背,自己的头渐渐低下去。 最后,越拍越慢,叶桑榆的手隔着被子搭在向非晚腰间,摇摇晃晃地往前倾,头顶在她的肩膀上,也睡着了。 ** 向非晚一早醒来,有那么一瞬的惊诧和冷汗。 她能睡着的时间不多,睡得沉的时候更少,现在刚醒来眼前一片黑蒙蒙,脸上痒痒的。 她下意识抬手要推搡,呼吸间嗅到熟悉的味道,她身体僵在那,彻底醒过神,脸上蓬松细软的触感,原来是叶桑榆的头发。 向非晚琢磨半天,找了半天姿势,都不太好抱。 她最后只能放弃一只手,用右手极轻地抚顺散乱的发丝,露出白皙紧致的肌肤。 大概是低着头睡,呼吸不畅,脸也憋得有点红,但呼呼的声音,很像是可爱的动物幼崽。 她慢慢抬头,嘟嘟嘴巴,只能亲到头发,也算满足。 叶桑榆睡得挺香,只是坐姿太累。 向非晚趁她直起腰喘口气的工夫,将人慢慢往身边拢,她缓缓倒进温柔乡。 久违的相拥而眠,向非晚小心翼翼地提前关掉彼此的闹钟,慢抬手揽人入怀,叶桑榆很配合地往她怀里钻,好像一直乖乖的小猫,她的心都要化了。 可惜,小猫没多久醒了,起床气严重,苦大仇深地把她推开。 向非晚僵着的身子终于得到缓解,索性躺在床上没动,小猫满脸红地冲进浴室,她怎么睡到向非晚怀里去了! ** 下午上班,正赶上华信集团的外部团建时间,也就是在室内或者室外,短暂活动1小时,相当于学校的课间操。 向非晚和其他领导向来缺席,她让叶桑榆下去活动了。 正赶上冬青也在楼下坐着,主动冲她招手,递给她一杯奶茶,正是她喜欢的芒果味。 “你也喜欢芒果味?”叶桑榆道谢。 “你忘了,我芒果过敏。”冬青望着远处打羽毛球的人,说话慢悠悠。 叶桑榆怔了怔,冬青转头说:“向总最喜欢喝草莓味的。” “才不是。”她下意识辩驳,瞥见冬青忽闪的眼睛,冷冷地嘁了一声,冬青勾起笑:“你不记得我的喜好没关系,你记得向总爱喝蜜桃味的。” 之后,她裹着芒果暖饮,按理说冬日里的芒果不甜,冬青说这是向总家的人工果园提供的:“限量款,甜。” 冬青说话间,注意到叶桑榆手腕的绞丝镯:“这是你买的?” “不是。” “很漂亮。”冬青顿了顿,又说:“也很贵吧?” “可能吧。”叶桑榆靠着椅背,避风的角落,午后太阳晒得暖融融,她惬意地闭眼,眼睑上一片亮红色,记忆突然转了个弯,脑海里浮现出血泊满地的画面,她倒吸口凉气,猛地坐起身。 “怎么了?”冬青正和半夏发信息,吓了一跳。 “没事。”叶桑榆的头忽而一阵晕眩,心脏狂跳,冷汗往上冒,呼吸也开始困难,无法吞咽。 她重新靠着椅子,手扶着胸口,慢慢地深呼吸。 “你脸色很不好。”冬青低声:“真得没事吗?” 叶桑榆头脑轰鸣,没听见她说什么。 她随着抚顺心口的动作,慢慢找回呼吸的节奏,那种痛苦的感觉才过去。 “桑榆?”冬青的声音传来,她睁开眼,眉头蹙着。 “你真没事么?要不要看医生?”冬青说话声,她听着有点虚飘,晃了晃头,使劲儿抠着自己的掌心吃疼,人才算是清醒了些,“我没事,休息会就好。” 冬青的手机,上面是一张半截的照片,拍的是叶桑榆的绞丝镯,半夏发来条信息:傻子,那不是像,就是。 冬青偷偷瞟了一眼叶桑榆,回半夏:我就说,公司怎么要设立心理咨询室。 半夏:嗯。 冬青:嗯啥啊?烦人,不跟你说了。 ** 翌日,公司的股东和领导们一起开会,叶桑榆作为总裁助理,和冬青一同出席。 会上,向非晚正式提出增设心理咨询室,且要聘请国内排名靠前的心理咨询师,亦或是三甲医院的精神科医生来坐诊。 任务落实下去,向非晚叫上叶桑榆回办公室。 “这是你的体检报告。”她当初留的公司地址,昨天上午请假,是冬青代替接收的,她拿着报告,坐在旁边的桌上翻阅。 大问题没有,主要是有点贫血,她偷偷松口气。 “桑榆。” “嗯?”她抬头,向非晚头也没抬,说:“今晚有安排么?” 她假装想了想:“有。” “晚上陪我去个地方。” “……” 傍晚,她在楼下等向非晚。 向非晚和周副总一起下来的,他边走边说:“向总,你捎我一段,我正好跟你说点工作上的事。” 到了车跟前,叶桑榆低头问好,往旁边避开,让出副驾驶的位置。 周副总冲她点头,伸手就要去开车门,向非晚主动打开后座:“周总,这边。” “啊……”周周副总笑了笑,主动坐到后排,问:“桑榆坐后面吗?” 她看了一眼向非晚,向非晚关上后门,伸手要去拉前门,叶桑榆抢先一步,低声道:“我自己来。” 向非晚漫不经心浮起笑,明显是懂她意思,话里有话道:“这有什么的。” 叶桑榆瞪她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向非晚说过,副驾驶的位置永远只属于她。 周副总和向非晚聊了申请GEU的进程,现在进入到尾声,接下来会有一次综合性的宣讲,主要是针对GEU的领导层,以及现有成员企业:“我们几个一商量,这事儿还得向总亲自披挂上阵,去一趟纽约,需要的话,咱们也可以提前找翻译。” 叶桑榆正瞥着窗外,听见向非晚说:“桑榆英语很不错,算她一个。” 周副总连连夸奖她,她抿着唇,暂时只能答应。 路口,周副总下车。 ** 她们的车子,乘着夜色,一路向北,驶入僻静的幽深小路。 周围渐渐昏暗,簌簌风声钻进车窗缝隙,时而还有杂乱的鸟鸣声,听着有点渗人。 “这是要去哪?”她忍不住问出口,未知和不确定,让她心里有点毛躁。 “带你去见一个人。”向非晚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道:“别担心,会是你想见的人。” 车子最终停在昏暗阴沉的丛林深处,一阵冷风,吹得叶桑榆汗毛直竖。 向非晚下车,拿起一束花,两瓶酒,还有一个木质的餐盒。 这是……要野餐吗?叶桑榆懵了,她要帮忙被拒绝,只能拿出手机照亮脚下覆着雪的路。 两人一路往山上爬,坑洼路滑,她走得吃力。 好一会儿,向非晚突然回身,她直接撞上,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刚才说的不对。”向非晚站的位置比她高,黑夜几乎要将她吞噬,连表情都看不清。 向非晚闪身,前面有一块平整的空地:“应该是带你来见一个鬼。” 向非晚再让开些,露出一个坟包,冷风一吹,叶桑榆浑身的热汗瞬间变冷。 “他不进陵园,也不回祖坟,”向非晚闷头放下花,打开餐盒,闷声说:“我知道他喜欢视野宽阔,喜欢清净,喜欢有树的地方,我选这里不错吧?” 叶桑榆眼眶发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向非晚捡起两根树杈,递给她一根:“要一起吗?” 两人用树杈拨拉开枯黄厚叠的叶子,连同积雪被清理掉。 向非晚边划拉边说:“爸,你看谁来了?” 她语气熟稔,将叶桑榆拉回到记忆深处,每次去向非晚家,她总是要这样说:“爸,你看谁来了?” 老爷子稀罕她,每次都要拉着她聊几句。 叶桑榆酸了眼眶,红了眼睛。 “你一直一直念叨她,我知道你想她,但是这两年她过得很辛苦,不是故意不来看你,你别挑她的理,要好好保佑她才行。”向非晚清扫完,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站在旁边,看着向非晚拧开酒,回头看她:“回去你开车,我和老爷子喝几杯说说话,行吗?” 夜色下朦胧不清的脸,分明写满悲伤,她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向非晚带了两瓶酒,自己喝了一杯,倒地上一瓶。 叶桑榆故意站得远,避嫌似的,隐约听见她说话声,哭哭笑笑,在夜间听着压抑。 下山路滑,向非晚滑了一跤。 眼看到山下,她扯住一瘸一拐的人,屈膝弯腰:“上来。” 向非晚没动,她不耐烦,嘶了一声:“快点。” 向非晚爬上她的背,脸埋在她的肩窝,呼吸扑在脖颈里,热得人发烫。 她微偏着头,憋着劲儿,到平地长舒口气,回头刚要说话,却被身后的人抱紧。 向非晚的呼吸扑进她的耳朵,裹挟着凉风低低呢喃着什么,仿佛是她的幻觉。 一冷一热刺机,浑身苏麻过电似的,她回头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对不起,”向非晚搂紧她的脖子,几乎用气流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对不起,我没办法,我真的是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 “没办法不爱你。” 14. ●¥● 不知是寒风醉人,还是酒气太烈,到山下向非晚醉成一摊泥。 回到市区,冬青正在楼下徘徊,见了车影一路奔过来,确定人没事才松口气。 临下车,冬青本想自己背,向非晚却不配合,踹她一脚,疼得冬青倒吸气。 叶桑榆起初凶着来,醉鬼哪里听得懂,她没辙,一秒切换:“晚晚乖,看看我是谁?” 向非晚迷瞪眼看半天,主动抱她,哼哼唧唧地撒娇。 冬青扶额,原来向总喝醉是这样!真是没眼看,太羞耻了! 叶桑榆背着向非晚,冬青要碰一下,她都顶委屈的。 “你别碰她了,再动我就要放手了。”叶桑榆体力算不错,架不住喝醉的人,沉得要命,“向非晚,你老实点。” 被凶的人,埋在她肩头乱蹭,蹭得她心里长了草。 好不容易到楼上,叶桑榆把人甩进沙发,没想到向非晚不撒手,她也直接被抱着倒下去。 向非晚捞着宝贝似地,手脚并用抱着不放,她累得没劲儿,索性躺在那歇口气。 冬青又是投毛巾,又是端水,帮着向非晚擦擦脸和手。 听说脚崴了要帮忙脱鞋,又被蹬了一脚,她捂着心口装可怜:“桑榆,你给我作证,我这是工伤。” ** 直到向非晚昏睡过去,叶桑榆才挣脱出来。 冬青上药按揉她的脚踝,叹息道:“难怪向总今天叫你,都不告诉我,肯定是不想被我看见她喝醉的样子。” 叶桑榆挑眉:“你不是说她以前还喝酒助眠吗?” “是啊。”冬青垂头闷声说,向非晚以前喝酒都是一个人,把自己关起来:“所以你看她家里,跌打损伤的药很多,就是那时候喝完酒会磕碰到,我天天能看见她身上添新伤,有次很严重,摔到了头,流了好多血。” 叶桑榆没做声,冬青按揉完红肿处,拿来毛巾递过去:“向总哭了,你给她擦擦吧。” 她回身一看,睡着的人眼角眼泪,睫羽上垂着一滴泪,晶莹剔透,像是谁明亮的眼睛,也像是谁曾经透明清澈的心。 只是后来,世界变了,心也变得暗沉下来,她瞥见发根的白,想起什么:“伤口是在这里吗?” “啊……”冬青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冬青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呼怎么头发都白了,继而自责道:“我居然没有注意到。” 叶桑榆起来洗澡,冬青留在旁边照顾着。 浴室里热气蒸腾,叶桑榆的眼睛有些疼,可能是哭得太久。 她靠着墙壁站着,四肢微微发抖,刚才背人用力持久过度造成的。 脑子里浑噩,原来清晰的目标雾化不清晰了,她长久以来想做的事,概括成一个词:报复。 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们的关系转变颇多,她的报复不成样子。 叶桑榆擦着头发,站在镜子前,水珠滴滴答答砸下来,有的顺着额头往下淌。 她擦了一把,闷闷地舒口气,心里隐隐有种无法逃脱的预感。 那大概可以称之为:人会反复被同一类型的人所吸引,更何况,是同一个人。 ** 叶桑榆吹完头发,冬青做了份夜宵给她。 她坐在茶几边上,失神地盯着虚空,机械地咀嚼。 “桑榆,你吃完先休息,快天亮我再走,”冬青顿了顿,小声恳求道:“别让向总知道我来过,就说药是你给她上的。” 她没做声,冬青拿来汤匙给向非晚喂水,起初还算安静,后面似乎做了噩梦,哭得厉害。 冬青照例打算用老办法叫醒她,从抽屉翻出个绷带似的东西往她手臂上缠,只是绷带内侧带着软刺,叶桑榆蹙眉:“你在干嘛?” “除了疼痛,没有办法让她醒来,她会一直难受。”冬青满眼无奈疼惜,“我有几次没叫醒她,她一直哭到天亮,最后都抽搐了。” 叶桑榆挡开她,叶桑榆冷清着脸:“那多疼啊,你不会哄她睡吗?非得叫醒她。” 冬青内疚又自责:“我哄过,哄不好。” “……” 叶桑榆认命似地叹口气,坐在毛绒地毯上,俯身抱住人,轻轻抚顺她的后背。 向非晚的哭声渐渐小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试图往她怀里蹭。 叶桑榆起身靠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哄小孩儿似地一下一下拍着,向非晚呼吸声平稳,再次睡熟。 冬青看得惊讶之余,又有些心酸,低声说:“桑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和向总真的不能一起了吗?她很爱……” “不能。”叶桑榆打断,语气格外冷漠:“我恨她。” 那根刺,一直扎在她心上,伤口早已溃烂不堪,无法治愈。 “恨的背后,真的不是爱吗?”冬青像是在自言自语,苦笑道:“你这两年很苦,但是你不知道,向总过得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叶桑榆没做声,冬青半晌有些泄气:“如果你不能理解她,且完全信任她,那你确实配不上……” 冬青被那一记锐利冷眼看得打怵,沙发上的人突然翻腾,叶桑榆没刚好气一把推开:“滚开。” “桑榆,你别对向总这样。” “我不是不配吗?” “那也是我说的,你冲着我来,我……” “你也滚。” “……” 向非晚被推搡有点醒了,迷瞪瞪地看见叶桑榆,冲她伸手。 她不客气地打开,啪的一声,吼她:“你又干嘛?” “抱。” 她凑近,脸无限放大,向非晚眉眼欣喜,摇摇晃晃抬手要抱她。 叶桑榆盯着向非晚醉意迷离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看我的嘴型,哥——屋——唔。” 呼吸就这样被夺走了。 15. ●‖● 冬青连滚带爬逃离开,不符合“滚”,但至少不是直立行走。 至于房间里之后发生怎样的画面,不是她能控制的,但她认识叶桑榆很久,知道她骨子里是善良的。 那个被她称之为“善良”的人,被向非晚的热情包裹住,过去的高冷禁欲似乎都是虚假的。 向非晚的燃点比她还低,还没点就冒火星。 她整个身体压制,手推着向非晚的脸,才没让火苗燃成熊熊大火。 后半夜,向非晚再次睡熟。 叶桑榆的澡,白洗了,她实在没力气再洗一次。 耳边是略显厚重的呼吸声,向非晚头歪向她这边,眼睛红肿,笔挺睫羽低垂,投下扇形的阴影。 红唇饱满,色泽很亮,呼吸绵长沉稳。 叶桑榆静静地看半晌,手缓过劲儿,缓缓落在秀气的眉宇之间。 指尖隔空几厘米,沿着眉心划过高挺的鼻梁,再从唇部的曲线,延伸到精致的下巴,勾勒出一张完美立体的脸庞。 像是画画一样,叶桑榆又去描摹她的眉眼,熟睡时的恬静柔美,掩去白日里的寡淡和冷漠。 最漂亮的樱唇,堪比熟透的果子,诱人采摘,叶桑榆的指尖沿着精致的线条,脑子里想象的是她曾经给向非晚涂口红的样子。 她那时总不敢看那双黑曜石的亮眸,黑得深邃,亮得夺目。 哪怕是闭上眼睛,向非晚也是如光闪耀的人,所以她看久了才会湿了眼眶吧? ** 叶桑榆闭上眼睛,泪水滚落。 她静静躺了会儿,抬手摸摸唇,有点疼。 那阵燥热,从刚才就像是火一般烘烤着她,她口渴起身去找水喝。 杯水车薪,她还是又渴又热。 水喝到撑,重新洗了脸,镜子里的人,右侧嘴角破了。 叶桑榆眺了一眼浴室,又回到客厅待着。 向非晚睡得不稳,她几乎没怎么睡,时不时就得安抚下。 向叔华到底怎么死的呢?他没进陵园,没进祖坟,叶桑榆混沌的大脑分析不出所以然。 她又不愿问向非晚,所以从知道向叔华过世,有心看他也只问过冬青一次,冬青不肯说,她就放弃了。 叶桑榆想得一阵难受,心跳得很快,人也开始呼吸困难,眼前的事物突然漂浮出一种虚无感。 她知道那该死的感觉又来了,不知如何形容,但每次都让她有种不真切感,尤其是面前那一大片白墙,像是雪一般,扑面而来一阵凉意,她打了个冷战。 海涅说“死亡是凉爽的黑夜”,是对的,她刚才燥热的身体,现在凉爽的通透,有一种濒死感。 熟悉的窒息感,像是谁遏住她的喉咙。 视线模糊到只能看见向非晚大致的轮廓,叶桑榆慢慢倒地,大口地喘着气,她想说“救救我”,但根本动不了。 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在监狱里无数次这样想时,她都会告诉自己:不行,我不甘心,我还没报复那些恶人,真正的坏人还在逍遥法外……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向非晚这时候翻身,撂下的手正好碰到她,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滚烫的手。 也是这一秒,叶桑榆感觉到回应的力量,向非晚下意识地回握,并主动靠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或许是温暖的怀抱,或许是轻柔的安抚,叶桑榆渐渐被拽回到现实世界,那种虚无感散去,呼吸渐渐平复,她是再没半点力气,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 夜,缓缓流淌,润色交缠拥抱的两人。 她们相互依偎,清醒时百般抗拒,深夜能慰藉心灵的,也确实只有彼此。 天色大亮,半拉的窗帘投下的阴影,将两人分割开来。 向非晚睡在阴影区,睡得还很熟,叶桑榆被那片光亮照得刺眼,热得醒过来。 她失神,半晌都没动。 太阳晒着她,向非晚的怀抱紧致,她听见不知谁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震耳。 海涅那句“死亡是凉爽的黑夜”的下一句是“生命是闷热的白天”,叶桑榆不得不称赞他,简直太恰如其分,她又一次活过来了。 叶桑榆再也睡不着,瞪大眼儿听她呼吸的声音。 这是以前最喜欢干的事,窝在温暖怀抱里,偷琴她的下巴,数她的睫毛,闻着她的气息……思维发散,使得荷尔蒙活跃,再之后脑子里的一切是色彩斑斓的世界,叶桑榆及时打住。 向非晚睡到中午,被斜斜的太阳照着才醒来。 怀里抱着一团,她眯着眼,摸了摸柔顺的发丝,难以置信,但睁开眼确认是叶桑榆,心跳陡然加快。 装睡的叶桑榆,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好吵。 人还没起来的意思,叶桑榆都纳闷,这位总裁,真正实现了上班自由,而她这位代助理,跟着翘班。 叶桑榆正在那胡思乱想,感觉向非晚有了动作,她有种被盯着看的感觉,装睡装得艰辛,她想“揭竿而起”时,掌心落在她的额头。 她又没发烧,是被晒得,还被捂热的,但下一秒,她分明感觉向非晚靠近,耳边传来极轻的“啾”的声音。 掌心先后从额头到脸颊,再到下巴,最后是封住她的唇。 她不笨,结合“啾”的声音,也知道她在偷琴,问题是琴得那么大声,一点都没有偷琴的素养! 有的事,就像撒谎,一旦开始,就得装到底。 向非晚要是就来一遍,叶桑榆也就忍了,她不知这人隔着手背琴她,哪来那么大的瘾。 她最后假意翻身,向非晚才收敛点,慢慢起身,大概盯着她又看了几个世纪那么长才窸窸窣窣往洗手间去了。 叶桑榆长松口气,想到那些精湛的老戏骨,当演员可真累。 她翻开手机,昨晚关了闹钟,调静音,这会儿收到一堆信息,主要都和工作有关。 最离谱的是冬青的小作文道歉信,她大致翻了翻,看得头疼。 她心里的野草疯长,被早上那阵春风吹得摇曳,静不下心来,反反复复看三四遍,都是看了个开头就开始溜号。 叶桑榆索性偷开手机不看,躺在地上琢磨是继续装睡,还是直接回家。 这时,从洗手间里传来乱掉的呼吸声,还有隐忍的低哼。 她才反应过来,向非晚进去后,也没洗澡,连个冲水的动静都没有。 该不会是摔倒了吧?叶桑榆连忙爬起身往洗手间跑,推开门那一瞬,厚重紊乱的呼吸声,让她恍然意识到什么,但为时已晚。 16. ●◆● 叶桑榆闪躲还算及时,没与向非晚目光碰上,拉上门跑了。 她回到家,咕咚咕咚灌了几杯水,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等进了浴室,叶桑榆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满脑子都是刚才窥探到的画面。 宛若冰山的人,热烈燃烧,化作春水,暖润所有。 她闭上眼,是向非晚意乱情迷的样子,整个人也有些诗漉漉的。 叶桑榆拖拖拉拉下楼,没想到刚进电梯,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人一起下的电梯,向非晚看她几次,她目不斜视,向非晚说:“昨晚谢谢你,我没做什么吧?” “……” 说到这个,叶桑榆很难不想到她被琴这回事,她摆着脸色,向非晚凑近一点,盯着她嘴角的伤口:“这里怎么搞的?” 她没好气:“狗咬的。” “我舀的?”向非晚浅笑,也不恼,好脾气道歉:“不好意思哈。” 电梯门开了,叶桑榆走在头里,向非晚在后面说:“你要是不开心,还过来也行。” “我又不是狗。”她冷着脸,向非晚言语冷清,但眉眼之间满是笑,反而逗着说:“那你可得去打个狂犬疫苗。” ** 出了门,叶桑榆径直往前走,向非晚取车。 她先一步出了大门等着,叶桑榆装没看见,出门右转,没走几步招手打车走了。 向非晚无奈地摇摇头,调转车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叶桑榆在公司餐厅吃了个午饭,一下午在公司捧着智能设备,专注于自己的事。 向非晚不在,她一个人占据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难得的惬意轻松。 累了给自己泡杯咖啡,捧杯站在窗边,望着远处浮云一朵朵,像白色棉花糖。 临近傍晚,董正廷发来微信,跟她确认周末的画展是否能正常参加。 他说要来接,叶桑榆委婉拒绝不成,也就没再说。 下班时间,她坐在电脑前看房子。 再抬头,是冬青来敲门,她才知道已经是晚上9点了。 “昨晚是口不择言,你别生气哈。”冬青见她脸色不悦,自知惹了不该惹的人,叶桑榆拎上包下班,冷淡道:“无所谓。” 晚上,叶桑榆也没回家,到处看房子。 等回家,已经是凌晨,她打呵欠拐出电梯,下意识瞟了一眼门口。 向非晚的门,关得严实。 她的家门口,也没人站岗,叶桑榆松口气。 ** 周末一早,董正廷来接她看画展。 她简单画了个淡妆,清新素雅,衬得五官秀气精致。 董正廷越看越喜欢,路上夸了好几次,接电话邀他出来玩的,他一口回绝,不忘跟朋友吹嘘,车上有美女,天上有地下无的。 画展在京州市的展览中心,他们作为男女伴出现,引起不少人关注。 她旁若无人,欣赏大厅里的每幅画,董正廷为她介绍,她偶尔接上几句,都说到点子上,换来他的赞许。 董正廷一口气拿下10幅画,秦斐然得知前来打招呼,身后跟着秦熙盛。 双方寒暄时,秦斐然看向叶桑榆,董正廷主动介绍:“秦馆长,这是我的朋友,叶桑榆。” 叶桑榆从人到画,再到独特的见解,听得秦斐然颇为愉悦,索性陪着他们一起逛了会儿。 经过中厅最大的那幅《太空环游》主题话,董正廷要约定,却被告知:“很不巧,已经被人买走了。” 不仅如此,中厅里所有秦斐然最得意的几个作品都被买走了,董正廷惋惜道:“那真是我没福气了。” “可别这么说。”秦斐然一身旗袍,端庄古典,“买走它的,不是别人,是你的未婚妻。” 别说董正廷,连叶桑榆都愣了下,她收敛着没有四处张望。 秦熙盛阴郁的眼睛盯着他,玩味道:“你都不知道她要来?” 秦斐然轻轻拍了下秦熙盛的后背,意思是让他别乱说,让他们继续看画,她戴着儿子往旁边走,边低声娇嗔说:“你这孩子,下次要给董正廷留些颜面。” “呵。”秦熙盛冷淡道:“你还差他那几个臭钱?” 钱自然不差,但谁又会嫌钱多,董正廷隐约听见他的话,脸色微愠。 ** 这边刚说向非晚买画了,叶桑榆去洗手间就碰上了。 向非晚正在洗手,漫不经心抬眸一瞥,复又低头继续洗手。 等叶桑榆从格子间出来,向非晚站在盥洗台前没走。 刚刚敞开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她洗手时,旁边投来一束冷清的视线。 叶桑榆抖了抖手上的水,偏头看:“向总一直看我,有事?” “不能看?” “能啊。”她懒散清冷地笑,去拧门把,“哪有向总不能做的。” 门锁了,叶桑榆刚要拧门锁,身后的人从后面覆过来,几乎贴着她的后背。 她被压在门板上,侧头看镜子里的人,双手撑在门上,微微低头,将她钳制在狭小的空间里。 “向总,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嘴角的伤红痕仍在,多了一份破碎的美感,向非晚低头紧紧盯着她,低声道:“我跟你说过,别跟董正廷走那么近。” 以前叶桑榆100斤的话,对着向非晚有101分的乖巧。 现在嘛,其中得有99斤的逆骨。 她反问:“凭什么?” 不仅问了,还转过身,身体摩擦着,带来细微的触感,她扬起头,骄傲又挑衅的模样:“向非晚,你凭什么管我?” 向非晚支在门上的双手,抓住她瘦削的肩:“你怎么折腾我都行,别拿自己开玩笑。” 叶桑榆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扬起下巴,质问道:“到底是谁在拿我开玩笑?是你不信任我的清白,把我送进去,现在还在买犯人母亲的画,你有钱,你了不起,我不管你,你也少来管我。” 叶桑榆猛地推开向非晚,双手推得挺不是地方,又阮又挺的。 她几乎是从门缝里挤出去的,被门框占了便宜,隔着衣服雪里那点红被剐蹭到了。 门咣当关上,向非晚慢慢抬手,双臂掩着兄口,缓解难言的痛,痛里还有一丝养。 叶桑榆没好到哪里去,站在走廊,缓了会儿才回去。 ** 她只是没走几步,撞见走廊尽头,叼着烟的秦熙盛。 他斜靠着光滑的大理石墙面,一脚蹬地,一条长腿曲着,脚尖点地。 见了她,秦熙盛站起身,慢慢走向她,挡住去路。 叶桑榆往左,秦熙盛往左,她往右,秦熙盛抬起手臂拦着。 她深吸口气,冷冷地盯着他,警告道:“让开。” 秦熙盛左手夹走唇齿间的烟,右手抓挠一把白银的卷发,低头寻到她的眼睛,痞里痞气道:“想让我让开,可以啊,”他指了指眉梢的伤疤,“老子这儿疼得很,你干的,不想负责?” 他脸歪着靠近,视线却是掠过肩膀落在她身后。 哒,哒,哒,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叶桑榆再次要绕过去,秦熙盛挡住,脸凑到更近。 叶桑榆抬起手,秦熙盛阴森的眼睛里只有戏弄的笑。 她巴掌挥出去,下一秒被攥住,叶桑榆狠狠地瞪着向非晚:“你确定要拦我?” 秦熙盛笑得很大声,猖狂又放荡,刺耳的笑声落在叶桑榆的耳边,眼睛却是玩味地盯着向非晚,提议道:“哪天愧疚了,可以找我啊,我给你机会弥补我。” “秦熙盛,差不多得了。”向非晚冷声,秦熙盛凑到叶桑榆面前:“你记得谢谢向总,要不然今天我……” “你想怎么样!”叶桑榆怒火中烧,却被向非晚拽到一旁,她骂道:“垃圾!” 秦熙盛回头,恶狠狠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我说。”叶桑榆又被向非晚拽住,她怒不可遏,用力挥出手去,不成想向非晚这时松了手,啪的一声,这一把掌打得结结实实。 当下那一秒,叶桑榆有歉意,有心疼。 向非晚的语气却是不徐不疾的:“你可以打我消气,但是不能碰秦熙盛。” 叶桑榆的后槽牙都要咬碎,手真得猛地挥出去,呼呼带风,向非晚眼睛不眨一下,没有躲开的意思。 她又恨又恼又痛苦,手僵在半空中。 可向非晚的表情,却是她初见时那般凉薄,冷淡疏离,优雅又高傲,衬得她此刻像是气急败坏的疯子 “舍不得?”向非晚一丝凉笑,“我替你打,打到你消气为止。” 叶桑榆猛地抓住她的腕子,紧紧地攥着,泛红的眼眸深处,是藏不住的失望和决绝,咬牙一字一顿道:“你再一次抛弃了我。” 17. ● i ● 叶桑榆提早离开了,董正廷打电话才知道。 他又打给向非晚:“听盛哥说,你们刚才碰见了?” “那又怎么样?” “你和桑榆说什么了?”董正廷眉头皱得紧,那边已然把电话挂了,他极为不满道:“她到底发什么疯,”继而,他问秦熙盛:“她说叶桑榆什么了,你听见了吗?” 秦熙盛抬手箍着他的后颈,懒散地笑:“哥们儿,你还真对那娘们儿动心了,你知道她什么情况吗?别TM找不自在。” 董正廷火大,一个人被留在展厅,助理打电话核实具体买哪几张画,他一怒之下说全不要了。 助理听出情况,劝慰半晌:“董总,等今年华信集团加入GEU就好了,光明集团一家独大的局面会被打破,秦家,现在还得罪不起。” 提起向非晚,董正廷揉着太阳穴,让他把之前说的那几张画都敲定,先付了定金就行。 ** 叶桑榆没回家,一个人沿着路边,吹着风走了好久。 手机想了很多次,大概是向非晚打来的,她听着心烦。 脑袋里像是有个黑团,那团子越滚越大,阻塞思绪,好一会儿都没办法思考。 周末午后,街头人头攒动,不少人打量她。 一个漂亮的姑娘,伤心落魄,大冷天扣子也不系,迎着风边走边红着眼圈。 叶桑榆无意识地行走,随着人群过红绿灯,又随人群停下来。 她满腹惆怅痛苦的情绪,无处可说,整个人像是膨胀的气球,随时都会爆炸。 再往前走,左侧是京州市的公园,打闹嬉笑声传出很远。 有人站在路边放风筝,她微扬着头,羡慕起风筝的自由。 那根线吊着风筝,她看着放风筝的人,想起她们一起放风筝的时光,冰冷红肿的眼眶又被热泪冲洗,凉风瞬间卷走余热。 叶桑榆累得坐在台阶上,翻出手机,打开相册,全选删除。 界面跳出是否确认删除,她泪眼朦胧,指尖悬着屏幕上,最后按下确认键。 风穿过门口,灌进胸腔,叶桑榆呛了口风,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阵痛的胸腔咳嗽。 “给。”旁边有人递过一张纸巾。 她没接,那人蹲下来,是个温润儒雅的女人,发丝高挽,瓜子脸很精致。 女人没再说话,把纸巾塞到她手里,不顾她拒绝,主动替她拉上拉链,最后坐在她旁边。 许久后,叶桑榆的情绪稳定些,女人指着两人的影子,淡笑道:“你看,这样看起来,好像是你靠在我的肩膀。” 她吸吸鼻子没做声,女人拍了拍肩膀:“需要的话,可以借你。” 叶桑榆揉揉眼角的泪,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起身往前走。 女人双手插兜,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叶桑榆拐弯时,那人还在原来的位置,冲她挥了挥手。 叶桑榆静静看了几秒,低头穿过马路。 ** 回家,她拐出电梯下意识看了一眼,向非晚果然站在门口。 向非晚叫她,她没任何反应,要关门时,向非晚伸手拉住他,手臂被夹住。 “你消气了么?”向非晚问。 她面无表情地拉着门把,冷声道:“不要妨碍我关门。” 她用力到掌心有点麻,门外的人动也不动,她松了手,自顾去浴室。 很快,浴室里水流声响起,隐隐传来呜咽的哭声。 向非晚站在门口,很快接到冬青的电话,她和周副总沟通过,宣讲时间最快可以提前到过年。 “国外不过年,倒是没关系。”冬青为难道:“不过光明集团这边还不行,他们最快是年后是第一个工作日,要不然我再联系光明集团的老总聊聊。” “不用。” “我觉得可能是秦熙盛从中作梗。”冬青担忧地问起叶桑榆,“我看她一路展厅出来,哭得挺厉害。” 向非晚盯着浴室的门,眉目凌厉冷傲:“秦熙盛欠下的,我日后自然会讨回来。” 临挂电话前,向非晚安排冬青过来照顾叶桑榆,今天她不会住这边。 “那GEU宣讲会?” “我来沟通。”她等冬青过来才离开,冬青默默叹口气。 叶桑榆哭了个痛快,入狱为向非晚哭过一次,出狱到现在,又为她哭了。 整理好情绪,她一出来撞见连忙站起身的冬青,冬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她指着门口,暗哑的音线透着一丝阴沉的狠:“出去。” 冬青的解释,自然换不来叶桑榆的“理解”。 “我不走,您有事随时吩咐我。”冬青有点恳求的意思,“要是用不着我,我不打扰您,行吗?” 叶桑榆手里拎着修眉刀,缓缓走向她,漆黑冷森的眼睛,像是利刃,看得冬青一阵冷。 “桑榆,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今天发生了什么,但是向总一定是为了你好……啊!”冬青还没说完,就被叶桑榆挥舞的修眉刀吓得叫出声,幸亏她躲闪及时,而叶桑榆的动作戛然而止,没有更进一步。 冬青气急道:“你这能杀死人,很危险的!” 她脸颊潮红,眼眶红肿,眸光却没有半点温度,指着门说:“别让我重复。” 冬青被她冰冷刺人的眼神看得汗毛直立,不得已退到门口。 要商量的话还没说出口,叶桑榆捏着修眉刀晃了晃,指了指门口,她只好退出门来。 冬青不敢走,站在门口给半夏发信息:桑榆真得变了,眼神能刀人,她要是存心报复伤害向总,成功率99.99%。 半夏:有债早晚都要还。 ** 叶桑榆窝进被子里,她又累又困,闭着眼却睡不着。 有些事,剪不断理还乱,她索性一股脑揉成一团,丢到心里的某个角落。 人昏沉沉躺了不知多久,她猛然想起什么。 衣服兜,裤兜,都没有手机,叶桑榆揉着太阳穴,好一会儿想起来了。 她出门,冬青吓了一跳。 “别跟着我。”她恶狠狠的,冬青等她拐弯进电梯,一路沿着楼梯往下跑。 叶桑榆打车去了京州公园,大冷天溜公园的不多,她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高挑女人。 “你终于想起来了。”女人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是后来才发现你手机放地上了。” 叶桑榆低头道谢,接过来时碰到冰凉的手,她从兜里掏出500元递过去,歉意道:“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女人伸出手:“我叫苏稚,不嫌弃的话,交个朋友。” 叶桑榆握住她凉到发颤的手,朋友可以交,但是钱得收。 两人拉扯半天,各让一步,她请苏稚吃饭,地点随便挑。 她们沿着街道往前走,亮色招牌刺眼,客人出入,从前面经过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叶桑榆多看一眼烤肉店,苏稚站在门口:“我要吃烤肉。” 苏稚拒绝服务的帮忙,她负责烤肉。 油滴在炭火上,滋啦滋啦地响,香气往上冒。 两人几乎没说话,苏稚烤肉,她吃肉,她也帮苏稚夹肉。 吃到一半,苏稚叫来服务生,点了两听啤酒。 苏稚打开一罐,递过去,叶桑榆接过来,仰头一口气都喝了。 她没做声,也闷头喝了一罐。 一罐接着一罐,第四罐时,苏稚握住她的腕子:“再喝你就多了,我倒是很乐意照顾你,但我觉得,你明天醒酒会后悔。” 苏稚说到她的心坎,她放了手,苏稚喝了那罐啤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散不去的愁绪酒,容易醉人。 叶桑榆挡开苏稚搀扶的手,踉踉跄跄下台阶,苏稚跟在后面,两手护在她的腰侧。 寒风凛冽,叶桑榆被吹得摇晃,她迷瞪瞧见熟悉的一张脸。 向非晚站在台阶下,灯光照亮冷白的肤色,那张脸愈发淡漠冷血。 她光顾着看人,脚下一脚踩空,苏稚和向非晚几乎同时抱住她。 “请你放开。”向非晚将人抱到怀里,苏稚不仅没放开,反而抱得更紧,打量她:“你是谁?桑榆,你认识她么?” 叶桑榆后仰,靠在苏稚身上,盯着向非晚看了半晌,苍凉一笑:“不认识。” 18. ◆♀◆ 苏稚搀扶叶桑榆走过街头,拐进巷口,她突然站定。 叶桑榆靠着墙壁,埋着头,烈风穿过巷口,吹得她发丝飞扬。 苏稚挡在风口,静静地陪着她,良久,她道谢:“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苏稚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添加好友的二维码,在暗夜里刺眼。 她们加了好友,苏稚长出口气,轻声说:“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作为朋友,你喝得有点多,我送你到家,我在打车回去,反对的话点头。” 叶桑榆喝得迷糊,下意识摇头,苏稚笑道:“那你同意了。” 到小区门口,已经是凌晨。 一路晃荡,叶桑榆下车,吐了个精光。 苏稚跑去旁边买水,她扶着粗糙的树干,忍不住的干呕,泪水充满眼眶。 冰凉的水入喉,人清爽多了,她摆手拒绝苏稚护送:“我看上你……” “嗯?” “我上你看……” “呵。”苏稚憋不住笑,叶桑榆揉揉脑袋,捋顺半天,嘴终于不瓢:“我,看,你,上,车。” 苏稚几乎是被她推上车,顺手往前排副驾驶丢了100元钱:“谢谢师傅。” ** 车门关上,叶桑榆站在路边摆手,有点傻乎乎的。 苏稚让师傅慢点开,她通过车镜往后看,人摇晃往里走,向非晚很快跟上去。 “师傅,倒回去。”苏稚说得师傅一愣,“你可以打表。” 车子回到枫林园,等了很久,也没人出入,她打电话给叶桑榆。 好一会才有人接,却没人说话,她叫了声:“桑榆?” 那边传来冷清寡淡的声音:“是你吧?” “向非晚。” 向非晚没做声,苏稚淡淡道:“你本人比电视上漂亮点。” 她没寒暄,简单道谢,说:“以后不麻烦你。” 苏稚闻言笑出声:“向总,我没记错,你是要结婚的人,但我看着你……” “再见。”向非晚说完,她这边就是嘟嘟的电话声,苏稚笑得意味深长,“师傅,走吧。” ** 叶桑榆一路折腾,风吹得酒上头,进电梯靠着角落打起瞌睡。 向非晚垂头抱她,她没看见脸,但凑过去闻味道,跟小狗似地嗅了半天,是熟悉的人,这才放心地昏睡过去。 冬青进门躲进次卧,留了个门缝,以防万一。 她偷偷看着,她珍贵又敬爱的向总,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叶桑榆。 擦脸、擦手,刷牙那都是基本服务,连脚都给人家洗了,顺便做个足底按摩。 叶桑榆被按得挺舒服,躺在那哼哼唧唧,迷瞪瞪地提要求。 她一会摇手,一会摸腰,意思是都给摁几下,向非晚边按边看反应,摁完正面,她费力地翻了翻,看那意思后背也得按。 一套温柔的高级按摩服务,叶桑榆浑身舒软。 向非晚以为她睡着,刚要去倒水,听她念叨水水。 喝醉的人不配合,水洒得到处都是。 冬青边偷窥边编排情节,按照影视剧,这时候应该是嘴对嘴喂水了。 向非晚并没这样做,而是拿来一根吸管,送到她嘴里,她也不好好喝水,咕噜噜吹泡泡,跟鱼似的。 向非晚去倒水,回来听见她唔唔两声,腮帮子鼓得跟小包子似的。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脚底绊了一下,扑进向非晚怀里,一口水全喷人家身上。 水润过的位置,线条玲珑曼妙。 叶桑榆醉眼朦胧,直勾勾盯着,看着看着就动手。 ** 冬青默默关上门,她很懂,这是高清的,需要和谐的。 向非晚哄着她忍一忍,回卧室再玩。 她手抓着不放,一路揉得向非晚都快碎了。 两个人沾到床,可有她发挥的空间。 别看有的人理智时克制内敛,醉酒时驾轻就熟。 当然向非晚很配合,抬胳膊抬腿,她跟只猫儿似的乱拱,拱进衣服里,呼吸不畅,她又发脾气。 向非晚看见她熟悉的一面,酒后这也是最真实的一面,宠着都不够,主动褪下碍事的衣物。 叶桑榆这下可撒欢儿,在温柔乡里扎猛子,翻跟头。 吃喝玩乐一条龙,她可懂享受,嘴不闲着,手也不落空。 她有种不顾向非晚死活的开心,有时掌握不好力度,向非晚痛得倒吸气,她后知后觉又去安抚,一冷一热两重天,别提多折磨。 最后,玩累了,人倒在温暖怀里不动了。 眼睛红着,眉头微蹙,顶委屈的模样儿,双颊绯红,又像是在害羞。 她的唇自己舀的,有点宏肿,饱满莹润,亮红色惹眼,向非晚看着看着,不由得靠近。 淡淡的酒气,还有刷完牙之后的薄荷香,她闭着眼睛,最终将一枚稳印在温热的唇角。 ** 这一夜,叶桑榆睡得很熟,难得的没有做梦。 至少她醒来时,她不记得是否做过梦,迷迷瞪瞪缓了会儿,她揉揉眼,发现不是在自家。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但味道无比的熟悉。 她慌忙扯开被子,衣服扣子开了,领子也歪了,但都没有走光。 叶桑榆已然回忆不起昨晚的事,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往外看。 客厅明亮,但空无一人,她连忙溜回家,手机充电打开,里面有冬青的信息,意思是她主要岗位都轮完了,她可以自己选一个,最终再走一轮面试即可,最后补了一句:今天向总有事,不在公司,你明天再来。 难得家门口没人守着,她简单收拾东西,找了家酒店住下。 下午,她撑着宿醉疲乏的身体跑到黑,看了几家合心意的房子。 最后选了一家,离现在住址很远的一个新小区西子湾,两室一厅,一个住人,一个当书房,刚刚好。 傍晚,叶桑榆将急用的物品带进新家。 一个人站在崭新明亮的客厅,她有种恍惚感,仿佛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入了夜,她站在窗前发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有心思欣赏新小区的夜景。 远离市中心,环境清幽,寂静无声。 她躺在藤椅上刷微博,发现董正廷和向非晚不知何时上的热搜,说是董正廷针对日前的婚变,以及近期画展同行被拍给出答复。 他表示:叶桑榆是他们两人的朋友,不存在第三者插足,而网友们造谣的行为,是对她人品的亵渎,有必要的话会拿起法律武器保护权益。 叶桑榆嗤了一声,瞥见评论中间插了一条广告,宣传语写着:彻底告别白头发! 那个“白”字弹放的显眼,手下意识就点进去,果然是让她失望的废物广告。 下面关联推荐的新闻,是向非晚和秦熙盛见面被拍,两人站得近,错位的影子看起来像是要琴稳对方,有的网友居然磕起了CP,京州大少爷VS最美女总裁。 她拧眉丢开手机,洗澡钻被窝,手机响了一声。 叶桑榆第一反应是向非晚,然而是苏稚,说了句晚安,后面还有一句:每天都是全新的自己,要好好爱自己。 她回了“晚安”,深吸口气酝酿睡眠,苏稚说得没错。 明天,将会是全新的叶桑榆。 ** 周一例会,叶桑榆做出决定,她决定留在销售部。 散会后,销售总监吴怀仁和向非晚一起在会议室里面试她。 说是面试,其实就是简单聊聊,主要由吴怀仁主导,问了她对个人职业规划,以及希望公司成长为怎么样的平台,最后是问了薪资。 吴怀仁了解之后,便主动问向非晚:“向总,我这边没问题,您有什么想问的么?” “销售部门新增的三条禁令,吴总跟桑榆说下。” “好的,向总。”吴怀仁整理衣冠,扭了扭领带,极为认真道:“三条新增禁令如下,一是女性员工不能单独与客户应酬喝酒;二是员工不能与公司相关联或同行业对手发展恋爱关系;三是……”吴怀仁清了清嗓子,偏头看了一眼向非晚。 向非晚端坐,微微偏头,淡声道:“看我做什么?说。” 叶桑榆内心狐疑,面上岿然不动,吴怀仁的手机刚巧这时候响了,他像是看到救星:“向总,是市里领导电话,要不然最后一条您看……” 向非晚摆摆手,吴怀仁连忙溜走。 安静的会议室,只剩下两人,阳光洒落,照得浮尘萦绕。 “向总,说吧。”叶桑榆猜测最后一条可能会离谱,但当向非晚真得说出口,她没想到会是这么得离谱。 ● ? ● 第三条,必须随时随地接受高层领导的任何形式的检查或者巡视,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短信、电话、视频及贴身暗访等形式,一旦被发现,将会给予不同程度惩罚。 听到这里,叶桑榆觉得虽然离谱但可以接受得程度。 关键是后面还有:此处的高层领导特指执行总裁向非晚。 后面还有,禁止情涩手段促销。 还有……叶桑榆听到精神涣散,无语地打断她:“敢情说是三条禁令,最后一条离包含999条。” “不可以?” “执行人还都是你?” “不可以?” “然后刚颁布,全部对我适用。” “不可以?” “你……”叶桑榆懒得理她,“你好像唐僧,不用背了,反正你专权统治,你玩得开心就好。” 她临走前回头,散漫道:“有句话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陪你慢慢玩。” 叶桑榆入职销售的事,算是敲定下来。 那么多好岗位可以选,甚至于总裁助理的职位,有权有钱,可她偏偏选最辛苦的销售。 有人说是伴君如伴虎,有人说这是为了避嫌,叶桑榆从没回应过。 搬家之后,她下班时间再没遇见向非晚。 上班时间,她在销售部,楼层不同,且她主要跑外,也难遇见。 向非晚那些奇葩政策,暂时还没有影响到她,只能说算向非晚还要点脸。 唯一的见面机会,是每周的例会。 她汇报工作,头也不抬,连个眼神都不给大老板。 向非晚倒是没说过什么,吴怀仁看她冷漠寡淡的样子,私下聊天说:“虽然你业绩不错,但明面的关系维护还是要的,尤其是上下级关系,要处理得当。” 言外之意明显,向非晚是大老板,面上是要恭敬些的。 大家都知道向非晚和叶桑榆关系非一般,她在公司混得开,别人不会觉得她有本事,只会想是向总的照顾,她冷着脸,难免被人说不识抬举,不懂报恩。 “无所谓,”叶桑榆淡声道:“我不在意这些。” 她每天按部就班,过得很充实,对于外拓的任务,主动联系董正廷。 董正廷喜欢她,自然也乐于帮忙,层层关系兜绕,叶桑榆来公司时间短,但业绩一直靠前。 ** 朋友的朋友,再找朋友,没董正廷那般上心。 叶桑榆约吃饭,和另外一个男同事一起去见客户。 一个中年老总,见了叶桑榆眉开眼笑,喝了点酒,动手动脚。 更趁男同事去洗手间时,凑到叶桑榆旁边,暗示她如果陪他一起出海旅游,他愿意之后的订单都和华信集团签约:“除此之外,每次出海,我都给你5万小费,其他的吃喝玩乐,衣食住行都有我来出,你看怎么样啊?” 男人自认为开出的条件很丰厚,见叶桑榆冷淡禁欲的表情,更是被挑起征服欲。 “管先生,我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跟你谈恋爱的。”叶桑榆的大胆直白,更对老男人的胃口,笑吟吟地凑过来,“哎呀,既然你都挑明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不谈恋爱,就谈情。” 老男人的咸猪手刚搭到桌边,叶桑榆握着的西餐叉子,啪的一声扎向桌面,吓得老男人连忙缩回手,惊道:“你有病啊?” “呵。”叶桑榆似笑非笑,“是啊,我病得不轻,能谈生意就好好谈,不能谈就滚。” 叶桑榆不留情面,老男人骂骂咧咧,丢了颜面不甘心:“你TM不知道这是啥地方?来光明club谈生意的,都是这么谈,你谈不了别来这边破坏规矩。” “关你屁事?”叶桑榆靠着椅背,悠哉闲散道:“我就来这,而且专门破坏你们这帮狗男人的规矩。” “你再骂?”男人抬手指她。 她猛地甩出手去,刷地一下,什么东西带着风从男人耳边擦过,啪的一声射中厚重木门上挂着的游戏圆盘靶子,切牛排的刀扎得稳稳当当。 男人吓得退出去,连连说疯女人。 男同事好一会儿才回来,见她一个人坐着喝酒。 她扬手丢过他的包,懒懒道:“走了。” ** 这桩生意没谈成,叶桑榆通过董正廷,确定老男人是秦熙盛那边的关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听说她差点被占便宜,董正廷气得不轻,扬言替她出气。 然而这单,没几天被另外一个同事签下来了,一个刚入职没多久,急于签单子的姑娘,业绩一下子反超所有人爬到第一名。 第二天,事情又出现反转,说签单的女同事违反华信集团销售部新增禁令的第三条才成功的。 更抓马的,是那姑娘怀疑是叶桑榆举报的,冲到办公室质问她。 众人围观看好戏,叶桑榆理都没理,任由她气得大吼大叫,最后她拍叶桑榆的桌子:“叶桑榆,你TM有什么了不起?说我爬上别人的床,那也比你强,为了钱去做同性恋,插足人家的婚姻,和人家老公鬼混……” 姑娘吼得整个销售部都听得见,起初有窃窃私语声,等她发泄完,发现周围异常的安静。 她慢慢回头,发现面无表情的向非晚和黑着脸的吴怀仁,就站在几步之遥的位置。 架是当天吵的,人也是当天提出离职的。 有人说是向总开除的,说离职不过是为了她最后的颜面。 也有人说,向总果然霸道总裁,对叶桑榆不是一般的护啊。 吴怀仁私下找到叶桑榆,说她有事不主动汇报:“那个人,我已经派人查了,日后会处理,下次遇事要跟我说,要不然被向总知道,还以为我不维护自己的员工。” “也没什么大碍。”叶桑榆不放在心上,想到什么,淡淡道:“难怪销售部要新增禁令,这条禁止情涩手段促销,很有必要啊。” 通俗概括,就是不允许出卖身体或者涩相来促成合作,她从向非晚口中听说,只觉得离谱。 涩诱这种事对她来说,只能对最爱的人,怎么会……后来,她想了想,也理解了,为了金钱和权力,人类恨不能连灵魂都献祭,更何况只是身体。 ** 眼看着年关将近,华信集团内部也变得红彤彤一片。 她从外面回来,一边和客户通电话,一边看挂中国结的同事。 她的工位,也被人挂了个漂亮的白色哈士奇小狗崽玩偶,同事过来给她送下午茶:“吴总请的。” 同事靠在旁边和她聊几句,扒拉一下挂在工位上的小狗:“诶,挺可爱的,在哪里买的呀?” 叶桑榆这才发现,销售部那么多工位,唯独她的位置,挂了一只憨憨小狗。 她用手指弹了弹狗脑袋,自言自语道:“谁把你挂这里来的?嗯?你要当好一只看家狗,不许拆家。” 傍晚时,吴怀仁宣布,今晚销售部聚餐,办公室里闹腾声一片。 他们这一年的成绩不错,尤其叶桑榆的加入,让后期的业绩翻番完成。 “桑榆销售能力杠杠的。”同事们夸赞她,“刚见你,还觉得你冷冰冰,不敢说话呢。” “我女神是高冷,但是外冷内热,是个热心肠,”另一个常和她搭班的男同事,“反正啊,今年我不打算换搭档,只要桑榆要我,我就一直跟着她了。” 大家调侃他好像是忠犬大狗狗,叶桑榆时不时笑着搭几句,一路走到餐厅。 这次聚餐,中式、西式和日式都有,口味任意挑,酒类管够。 “对面,就咱们公司旗下酒店,向总说了,今晚住宿,内部员工免费。”吴怀仁话一落,众人都开心地鼓掌,叶桑榆被他们簇拥着往里走,坐在了吴怀仁的旁边。 酒酣耳热,叶桑榆给吴怀仁敬酒。 他看起来有几分醉意,和叶桑榆掏心掏肺道:“我是真心看好你,你要是好好干,以后我这位置,早晚要归你。” 叶桑榆谦虚几句,吴怀仁怕她不自信,掰着手指头数她的优点:“听我给你分析。” 叶桑榆本身学历高,人漂亮有胆识,果感有干劲,大方不忸怩,最主要的,吴怀仁晃了晃酒杯:“最主要的,你有底线,有边界意识,知道可为可不为,更知道哪些诱惑不能动歪心思。” 她礼貌地道谢,吴怀仁指尖点了点桌面,表示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公司有意向栽培她:“你懂吧?” 叶桑榆佯装不懂,吴怀仁今天多喝了些,话也密:“就是向总看好你,你知道不?你想往上走,你得和向总搞好关系,你不能、不能老对她横眉立目的,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一个敢对她这样的,你要是想升管理层……” “我不想升管理层。” “啊?”吴怀仁没反应过来,“你想往上走……” “我也不想往上走。” 吴怀仁揉揉脑袋:“你在说啥,这傻孩子,那你想要啥?” “我,”她想了想,措辞道:“我有我的目标就是了。” 吴怀仁还想问,外面有人进来传话,似乎是有大人物来了。 她往门口看了一眼,吴怀仁已经起身去迎了,寒暄声传进来,一口一个向总,她立即起身,去了洗手间。 自打上次和苏稚喝酒,她在向非晚家里醒来,她就意识到,酒后的自我可能完全失控,做出违背理智的行为。 她这段时间,保持距离工作做得不错,不能毁于一旦。 叶桑榆正在洗手间盘算,门突然开了。 向非晚的脸比她还红,眼睛又黑又亮,还很野。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咔哒一声,向非晚把门锁了,步步走向她。 叶桑榆靠着盥洗台,退无可退,嘴巴一哆嗦:“你、你要干嘛?” ●_● 向非晚穿在里面的衬衫,腰间有装饰的腰带,后面开了。 她帮忙重新系好,动作不大温柔,嗔怪道:“多大个事儿还锁门。” 瞥见镜子里侧脸的线条,分明是噙着一丝笑:“怕被人看见。” “我不是人?” “你不是别人。” 叶桑榆不领她的情,开门走了。 向非晚随后也回到餐桌上,大领导来了,敬酒少不了。 吴怀仁敬完,眼神示意叶桑榆敬酒。 不知谁闹着说白色瓷盅装酒,很像古代喝交杯酒。 向非晚主动提杯,手臂弯曲环着,邀请的意思很明显。 大领导主动了,起哄的人更来劲。 冬青在叶桑榆旁边,不高不低地说了句“玩不起”,她瞥了一眼,一记飞刀眼神。 酒精刺激下,她与向非晚手臂勾绕,仰头共饮交杯酒。 ** 酒是好酒,但很烈,后劲儿也大。 具体体现在,几杯白酒下了肚,入喉丝滑甘甜,一阵热气蒸腾往上冲,她能感觉到脸很烫,一定很红。 “你脸好红。”冬青挨着她坐的,她瞪了眼,冬青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镜子,她仿佛看见一个小关公,怎么红成这样? 其二表现,是她感觉身心轻盈,仿佛肩上和心底的重负都被卸去。 她看每个人都觉得很可爱,尤其是看到向非晚时,被她的美人脸迷得忍不住多看两眼。 向非晚偏头看她,她意识到,又转回头。 只是难自控,她假模假样吃了口菜,转头又盯着看。 向非晚在主位,光线最好的位置,整个人被涂上一层亮色的光,熠熠生辉,让叶桑榆难以忽视。 每次向非晚转头,叶桑榆慢了一拍,撞见她眼底的璀璨星辉,宛如银河般亮眼。 叶桑榆看得心里一阵狂跳,她太好看。 从精致眉眼,到奢华服饰,她浑身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高级感。 冷白的肌肤泛着红,会发光一样,叶桑榆看到最后,已经不记得要移开目光。 有人这时要过来给向非晚敬酒,被冬青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向非晚歪头看着叶桑榆,从她迷离痴迷的眼神,看得出来,人醉了。 那样漂亮的人,主动把椅子往她身边拽,人也坐到她面前。 她看得又惊又呆,缓慢眨动的睫毛,忽闪忽闪,墨色眸底满是不可思议。 “我好看么?”向非晚问。 她用力点头,身体摇晃,向非晚扶着她的肩膀,她更是难以置信地看了好几眼肌肤相接的位置,那小眼神是说:你居然在碰我。 “我带你出去待会儿,去不去?”向非晚问得轻柔,她又点头。 ** 于是,向非晚揽住她的肩膀往外走,她连路都不看,只顾仰头看闪闪发亮的人。 脚底绊了一下,她踉跄差点摔倒。 “那么好看吗?”向非晚低头看她。 她点头,向非晚又问:“那我抱你,要不要?” 她眨了眨眼,害羞得不行,但没说不行。 向非晚打横抱起人,冬青从后面追上来,视线低垂不乱看,用衣服把叶桑榆包裹住。 她窝在温暖的怀里,眨眨眼,不太明了,嘟囔一句热。 “出门就好了。”向非晚在前面,冬青不远不近地跟着,往对面的酒店去了。 夜色下黑亮的眼睛,像是镶嵌在夜幕上的小星星,此刻的叶桑榆,在酒精作用下,重新回到那个乖巧的小天使。 到酒店,向非晚把人放床上,她乖得不动,衣服一直裹着她,像个乖宝宝。 向非晚投来毛巾,给她擦脸,她脸色很红很烫,以前喝酒很容易上脸,喝白酒尤其明显。 叶桑榆被弄得养,咯咯笑得开心,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快乐。 向非晚眉眼弯弯也笑,她摇晃抬手,点了点她的脸,呢喃道:“你,笑起来,好看。” 话都是一样的,叶桑榆很早之前就喜欢她笑,一个不会笑的人,愣是从学习她微笑的弧度,到慢慢一见她就笑。 擦完脸颊,擦手,微凉的体感很舒服,叶桑榆抓着她的手,往脖子上和锁骨上按:“这里。” “那么热吗?” 叶桑榆迷瞪嗯了一声,嘟囔:“热。” 她眼睛大,又黑又亮,不刻意冷漠时,会有种无辜纯良的感觉。 这会儿委屈巴巴的,向非晚问她要不要解开一颗扣子,她翻身时,哼唧一声说疼。 “哪里疼?”向非晚忙检查,她歪头露出耳朵,手抵耳廓:“这儿。” 耳垂不知在哪刮得一个小口子,见了血,但不严重,向非晚低头给她吹吹。 忽然而至的近距离,叶桑榆的鼻翼里是熟悉的香,她喜欢的味道。 酒后身体都热,向非晚靠过来带来一阵热浪,她又热又燥,盯着细腻发亮的肌肤,突然很口渴。 “好些了吗?”向非晚的话,是对着耳朵说的,热气扑进去,也说不上哪里养。 她像是小猫,歪着头想要蹭蹭,但又碰不到,养得难受便抬手抱着向非晚,使劲儿蹭她的脸,难受道:“养。” ** 热量传递,从她的身上,蔓延到向非晚的四肢百骸。 这时候最考验意志力,向非晚僵着身体不动,由她乱动。 叶桑榆变本加厉,先是脑袋,之后是耳朵,然后是脸,最后是唇,挨个蹭。 向非晚饶是铁人,也受不了这般。 更何况,那是叶桑榆啊,她深吸口气,轻轻按住折腾的人,呢喃的话有点求的意思:“别动。” 叛逆的人,最听不得别人说否定词。 叶桑榆醉了,随着本性,古灵又精怪,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在某方面也极为敏锐。 她能感觉到漂亮的人,和她一样很热,很烫,但她还不能完全确定。 叶桑榆自认为的理智,是她仅剩的羞耻心,她的额头和鼻尖,和向非晚轻轻相抵磨着,像是外国某种奇特的见面礼。 那点星星火火,从未熄灭。 叶桑榆反复捻磨,像是燧木取火,火苗渐燃。 忽西急促厚重,叶桑榆抱得她很紧,气息断续,磕磕绊绊地说着难以启齿的话:“我、我知道,这、这很很冒昧,但我觉得你真得好迷人,我好喜欢你,你、你可能不信,但是我……” 她连续说了几个“我”,后面的话更羞耻,但又忍不住,最后紧闭着双眼,睫毛颤动,红唇亿出几个字,夏面都…… 她说得很轻,但向非晚听清楚,看她害羞的模样,心尖都要融化,情难自控问:“那你要吗?我……唔。” 叶桑榆用行动表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