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小叔》 第1章 渣夫无情 “别过来!你们再上前一步,我便与你们……同归于尽!” 沈南意身上的衣衫破烂,香肩微露,长着薄茧的小手紧紧抓住已经被男人撕烂的领口,堪堪护住胸口。 她死死攥着一块儿碎瓷片,恶狠狠的抵在自己白嫩的脖颈上,锋利的碎瓷片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泛着血光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淌。 在她面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与自己有两年夫妻之情的夫君何衍,另一个满身肥肉流着哈喇子的恶心男人,则是何衍日日巴结的上司。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竟会将自己诳来,将她献给别的男人。 何衍生怕她这番作态得罪傅大人,断了自己的仕途,反手便抽了沈南意一巴掌,“臭娘们儿,反了你了,傅大人能看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敢反抗?” 傅大人满眼淫意的瞥了一眼她的小脚,“早就听你说夫人生了一对盈盈小足,今日一瞧,果然妙极了!” “还不快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若是吓着傅大人……”何衍阴翳的瞪了她一眼,威胁道:“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想起嫁到何家这些年自己受过得苦,沈南意心中悲怆,泪流不止,“何衍,我可是你的原 配发妻,你怎能……怎能将我送给旁人,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何衍冷笑一声,早就盘算过这事,沈南意跟了自己两年,睡也睡了,留着又不能生银子,还不如献给傅大人! 脸面?脸面算个什么猫尿狗屁? “沈南意,你敢与我叫板?你想让你那个傻子弟弟和残废老爹为你操心吗?” 这一招百试百灵,他就不信沈南意能够不为所动。 果然,此话一出,沈南意如遭雷击,手中沾血的碎瓷片“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何衍冲着傅大人谄媚的笑,“好好伺候傅大人,傅大人是不会亏待咱们夫妻的!” 傅大人满意的点点头,淫笑着朝沈南意扑了上去,抱住她的双腿便急不可耐的脱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他一边着急地撕扯她的衣裳,一边道:“何衍,你是条听话的狗,过了今夜,本大人保你升官发财!” 看着决绝离去的何衍,沈南意心如死灰,眼睛瞥见果盘旁锃亮的匕首,急忙将其握在手中,随后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将心一横,对准他的黢黑的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插了进去! 如注的鲜血宛若泉水一般喷射而出,冰冰凉凉的血迹洒满了沈南意全身,傅大人瞪 大了眼睛,直愣愣的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声响。 沈南意看着惊慌失措冲自己跑来的何衍,赶忙将匕首从傅大人的脖子上抽了出来,对准了自己的腹部,脸上满是决绝: “我倒是要看看,我沈南意若死在何家,我那个杀人如麻的小叔叔,会不会为我这个侄女报仇,一刀削了你的脑袋!!” 说完,便决然的将手里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腹部,剧痛袭来,沈南意呕出一大口血随后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视线渐渐模糊,却依稀看见一身黑衣的沈骁九踹飞了几个奴仆,满脸焦急的闯了进来,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南意!南意……” “小……小叔叔……” 沈南意伸手想唤他,眼皮却越来越重,慢慢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轰——轰——” 耳边响起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哀乐与人的哭嚎声,吵得沈南意头疼欲裂,她微微侧了侧脑袋,想要再睡会儿,右腿却不知挨了谁一脚。 “好啊,沈南意,再过几日老太太就要出殡了,满府的宾客你不去招待,却躲在这里睡懒觉,这般好吃懒做,日后成了婚,岂不是要砸了我沈家的招牌?还不快给我起来!” 第2章 因果轮回 柳叶弯眉蹙成一座小山,还在思索这熟悉的声音是谁,她又接连挨了重重的几脚,耳边的辱骂声片刻也不曾停止。 这几脚仿若长了触手一般,将她从漆黑的梦里拉了回来,睁开眼睛,女人凶狠的脸也渐渐变得清晰。 原来是继母何氏正指着自己破口大骂,一脚接一脚往自己背上踹。 沈南意下意识的从地上爬起来,茫然的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假山上睡着了,抬头望着阴翳的天,冰凉的雪花密密麻麻的落在她的脸上,无比的真实。 “下……下雪了!”沈南意不解,不过才六月,怎的忽然下雪了? 再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身着丧服! “这……我为何会穿着丧服?” 何氏更来气了,“死丫头,你是睡懵了不成?老祖宗死了都忘记了,天杀的,老太太在世时最疼你,你这个不孝女,竟是通通忘干净了!” 沈南意脑子猛地一抽,鼻头酸的不得了,老太太……不是已经去世两年多了吗? 伸出自己的手,纤纤玉指,白如嫩葱,莫说伤口,便是一点儿薄茧也没有。 她在何家日日洗衣做饭伺候公婆,稍有不妥便被何衍打骂,一双手早就长满了茧子,在这样的寒冬还要冷水浆洗衣物,更生了满手的冻疮,怎会如此白嫩? 自己这是……回到了两年前? 何氏了冷笑一声,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起来,“老子是残废,弟弟是傻子,姐姐也跟着痴呆起来,我何涵珠真是命苦,当初千挑万选,怎么偏挑了你们沈家来嫁?真是晦气!” 才手刃傅大人,沈南意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激荡难平,又听见她辱骂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一改此前的忍让,瞪着她道:“我父亲是您的夫君,我与弟弟亦是你的子女,母亲如此说话,当真合适吗?” 沈南意与自己顶嘴,何氏只觉得稀奇,“死丫头,你教训谁呢?” 抬手准备收拾她,却见她不像平日那般低头忍耐,反倒倔强的瞪着自己,罢了,反正过了今日,她就是别家人了,何必起争执? “今日宾客众多,我便给你留几分颜面!倒是你,瑭哥儿都与人打起来了,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去看看?” 此话一 出,沈南意如潮水般的回忆瞬间涌来,险些没站稳,她试探着问:“瑭儿与人打起来了?可是在南院的后厢房?” 何氏脑子一热,只觉得稀奇,“你……你怎么知道?” 沈南意笑了,她怎会不知? 她与何衍不过只见过一面,从头到尾都没看上那个绣花枕头。 可在老太太的葬礼上,自己被何氏骗去南院的厢房,竟被人从身后打晕,醒来又与何衍躺在一起,若非如此,她绝不可能嫁给何衍这个怂包腌臜货! 在祖母的葬礼上与人偷情苟且,这样的丑事传出去,整个沈家都会抬不起头,家中为官之人还会被多嘴的御史拿来说事,她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嫁给何衍。 时至今日,竟又回到了这天,果然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沈南意强作镇定,心下即刻就有了计较,感激的冲何氏点了点头,“多谢母亲告知,我这就去将弟弟找回来!” 何氏满意的点点头,目送着沈南意消失在自己眼前,捏着帕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何衍啊何衍,你可绝不能让我这个姑母失望啊……” 第3章 一反常态 见沈南意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身后的丫鬟苦荞赶忙小声提醒:“小姐,这不是去南院的路,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脚步猛然顿住,沈南意的目光沉了又沉,“原来你也知道主子做错了事是需要提醒的,方才我靠在假山上睡着了,为何不将我唤醒,反倒由着我睡?让人瞧见,成何体统?” 苦荞有些傻眼了,连忙跪了下来,“小姐饶命,奴婢是想着小姐已这般熬了几天几夜,好容易得空打个盹,所以……” “你既这般为我着想,为何不赶在母亲来之前将我唤醒,反倒叫我平白被她责打?” “奴婢……奴婢该死,竟也睡着了……” “要么就别让我犯错,若我已犯了错,你就得将这错遮掩住莫叫人发现,你我主仆荣辱与共,生死都在一起,你可明白?” 苦荞憋着眼泪连连点头。 沈南意丝毫没有心软,冷冷道:“你是在大街卖身葬父被我买回来的,我自问待你不错,可若是你再这般躲懒懈怠,我只能打发了你回街上乞讨了!” 从未见沈南意发这样大的脾气,苦荞被吓得不轻,跪在地上磕 了又磕:“奴婢明白了,求小姐千万别赶苦荞走!” “起来吧,若有下次,我绝不留你!” 言罢,沈南意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围着小花园转了一圈,又绕回了前厅,苦荞心中好奇却不敢再问,只觉得今日的沈南意火气格外的大。 在前厅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终于在人群中瞧见了那个孤傲又清冷的身影。 沈南意双眼泛泪,前世与他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到头来自己身陷囹圄,却是他单枪匹马跑来救自己,只可惜自己识人不明,错把珍珠当泥丸,这些年竟极少亲近他! 绕过簇拥着他的高官子弟,沈南意径直走到了他跟前,“小……小叔叔,我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前世自己濒死弥留之际,沈骁九那般心急的闯进何府,想来是从哪儿得知了何衍想将自己献给傅大人,故而跑来救自己。 既然如此,此刻自己向他求助,他也应当不会拒绝吧? 沈南意满怀期待的看向他。 男人循着声音回过头来,剑眉星目,俊美无俦,一身的桀骜与孤冷,看见沈南意的脸有些微微的错愕。 这小丫头平日见着自 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跑个没影儿,今日怎的忽然转性,敢来求自己帮忙了? 扫了一眼她孝服上黑乎乎的几个鞋印,沈骁九饶有兴致的抬眸,“何事?” 沈南意暗自松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瑭儿打掉了梁王世子好几颗牙,现被世子扣下不肯放人,还请小叔叔随我前去南院相救!” 沈骁九坦然自若的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姑娘,脸上没有半点儿着急的神色,似乎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沈南意这才暗叫不好,自己这位小叔叔乃是大冗权力最高的刑狱官,经手的犯人犹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能在他面前守住秘密,自己用如此拙劣的谎话骗他,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果不其然,沈骁九嘴角噙轻蔑的笑,分明是已将她看穿。 被这样的眼神笼罩,沈南意忽然有种忘穿衣裳的错觉,眼珠子转来转去正不知如何圆谎,却见沈骁九回头冲身边的罗非摆了摆手:“套好马等着,我去瞧瞧我这傻侄儿,怎敢与梁王世子这样的贵客动手?” 瞟了一眼沈南意,他将黑狐大氅往身后一甩,大步流星地往南院走去。 第4章 贱命一条 身后的苦荞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这大夫人可不曾说瑭少爷是与何人打起来的呀,自家小姐一贯是怕极了三爷的,怎的今日却撒这样的慌骗他呢? 三人一路无言,走至南院的后厢房前,沈骁九有意给她个坦白的机会,于是状若无意道: “梁王世子福气极好,足有三百来斤,瑭儿虽脾气不好,但一拳能打落世子几颗牙,想来是武学奇才,又怎会轻易叫人扣住?” 沈南意的头垂的不能再垂,看也不敢看他一眼,摸了摸鼻子继续装傻充愣,“是啊,是啊,真奇怪啊……” 沈骁九实在没想到,平日温顺乖巧的沈南意当着自己的面儿还敢睁眼说瞎话,嗤笑一声抬脚便向院里走去。 伸手将虚掩着的门推开,往里走去,沈南意笑着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也跟了进去,走到拐角处二人停下了脚步,四周安静无声,哪里像是有人打架的模样? 耳朵微动,沈骁九眼角的余光瞥见拐角处似乎有个黑影,立马警觉起来,随即一根小臂粗的木棍忽然落下,朝着他的头猛然袭来。 锐利的眸子闪过一丝杀意,沈骁 九处变不惊的后退一步,一拳便将那木棍拦腰打断,身后的沈南意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免不得被吓了一跳。 何衍显然没想到自己打的不是娇滴滴的沈南意,而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活阎王沈骁九。 只见沈骁九伸出修长的右腿猛地一扫,抱着半截木棍的何衍便一个跟头摔在了沈骁九的面前,背部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一瞬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蜷缩成一坨只顾着一句句的哀嚎。 “我的背啊……谁?谁敢伤我?” 沈骁九何等聪明,看到何衍的一刹那便猜到了些内情,半眯着眼睛回头看向沈南意。 沈南意被他这个眼神看的汗毛倒立,赶忙道:“小叔叔恕罪,我……我当真不知道会这样的,是母亲说瑭儿与人打起来,要我过来劝架。小叔叔神武不凡,侄女怎敢害小叔叔呢?” “你倒是长本事了,心眼儿都用到我身上来了!”沈骁九的眸子盛满了恼怒,同时又不免觉得有些欣慰,知道向自己求助,倒还没有蠢得无可救药。 沈南意也不再狡辩,她知道自己这点儿小把戏绝瞒不住他 ,怪罪便怪罪吧,只要能收拾了何衍,出了心里的这口恶气,她愿受任何惩罚! 看了一眼地上的何衍,沈南意心里涌上一股恨意,敢对杀人如麻的沈骁九动手,何衍这条贱命今日算是要交待在这儿了! 果不其然,沈骁九缓缓走至何衍身前,微微打量了一番,一只鎏金紫云皂靴便踩在了何衍右手的四根粗短的手指上。 沈骁九面不改色,脚下暗暗用力,便听见一根根骨头啪啪断裂的声音,一旁的苦荞胆小,听见这毛骨悚然的声音,白眼一翻竟倒在了地上。 沈骁九冷幽幽的问何衍:“私闯官员府邸,蓄意杀害朝廷命官,你可知是何罪?” “啊……” 何衍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左手下意识去推沈骁九的脚,可还不曾摸到那只鎏金紫云皂靴,沈骁九便将脚缩了回去,随后暴戾的踹出一脚,将何衍整个人都踹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身后的院墙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沈南意激动的浑身发抖,这一脚,真是大快人心! 再看沈骁九,一双眸子散发着渗人的寒气满眼的嫌弃,“莫脏了我的鞋!” 第5章 阴沟里的东西 何衍终于抬眼看清了眼前的人,已经疼得无法呼吸却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沈……沈三爷饶命,我……不是外人,我是……我是大爷夫人的亲侄子啊!” “这么说来,是我大嫂放你进后院的?” 沈南意暗自窃喜,沈骁九可真会抓关键! 何衍痛哭着向沈骁九求情,眼珠子都快磕掉出来了,哪里还敢藏着掖着,只盼望能留下一条命来,连忙道: “是……是我姑母让我进来的,沈三爷,您就看在咱们都是亲戚的份儿上,饶我一命吧,我绝不敢行刺您呐,这就是一个误会!” 沈南意生怕沈骁九心软,赶忙上前拽着沈骁九的袖子开始煽风点火:“小叔叔别信他的鬼话,他将你骗到此处,又痛下杀手,狼子野心显而易见!” 沈骁九诧异的看了一眼沈南意拽着自己的手,甚少与人如此亲近的沈骁九更加错愕,一股奇怪的感觉爬满了心头,他们叔侄的关系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了? 有些不自然的将袖子 从她手里扯了出来,沈骁九将双手背在身后,低头质问何衍:“你与大嫂合谋将我这不成器的侄女儿骗到此处,究竟意欲何为?” 何衍早就听说过沈骁九的名头,自己如今又撞到了他的手里,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怎敢承认自己的贼心? “沈三爷说笑了,便是给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诓骗您,更不敢加害沈大小姐啊!” 沈骁九站在何衍面前,毛绒绒的黑狐大氅被寒风吹起,杀气腾腾而起,显然是没信这话,“肖想我沈家的嫡女,你是什么阴沟里的东西,你也配?” 沈骁九朝着何衍的脸又是一脚,这一脚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直接将何衍踹了出去,重重砸在墙根儿处没了动静。 沈南意忍不住感叹,果然不愧为皇帝的第三只眼,只凭这么三言两语就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等洞察力当真叫人拍案叫绝! 压下心中的欢喜,沈南意朝着何衍走去,身边的沈骁九见她今日比从前都要大胆些,有些好奇 的问:“做什么去?” “看看他死透了没!”沈南意饶有兴致回头,冲沈骁九笑了笑,宛如一朵死气沉沉的小白花忽然绽放了一丝生机。 沈骁九的嘴角微微抽搐,抬手拍掌三下,院里便涌进来几个身着黑衣腰佩短刀之人,齐齐跪下等候沈骁九派遣。 “此人意图谋害本官,带回去严加审讯,让老张头今日将罪案及证据呈到我桌上!” “是!”还不等沈南意探得何衍的鼻息,一群人便齐刷刷的起身,将已经昏死过去的何衍拖了出去。 沈南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也不敢多说,既然说了拖回去审讯,想来是没死的。 但她又想了想,沈骁九是出了名的手段黑辣,即便何衍是被他活活打死的,他也能动用手段将何衍变成畏罪自尽,死没死透也不重要了。 院内除了躺在地上的苦荞,便只有沈骁九与沈南意两人了,院内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沈南意心中忐忑不已,接下来他怕是就要和自己算账了吧? 第6章 “九” 才刚这么想,沈骁九便背着手转头看向了沈南意,面色如炬,像是要吃人似的。 看着足足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的沈骁九,沈南意先是一愣,随后便嘿嘿一笑,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一口贝齿漂亮整齐,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星星的月牙。 沈骁九憋着满腔怒火眼看就要发作,却被沈南意这个乖巧的笑扑打的干干净净,竟是怔住了。 “你笑什么?” 沈南意歪了歪小脑袋,脸上的笑意更深,恭恭敬敬的给他鞠了一躬,“南意拜谢小叔叔救命之恩,今日起,南意定日日拜佛,给小叔叔诵经祈福,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沈骁九都快气笑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以为只用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让我不追究你设计长辈之罪?” 他果然全都猜到了! 浑水摸鱼,讨好卖乖不顶用,那就另辟蹊径吧! 沈南意迅速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画面一转,竟楚楚可怜的瘪起了小嘴,眼里更是泪 花闪闪,看得沈骁九与罗风目瞪口呆。 “今日让小叔叔涉险,是南意做错了,南意愿受任何惩罚。”她微微将头仰起,闭上了双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您狠狠揍我吧,只要您能消气,我就是被您打死,也绝不掉一滴眼泪!” 原本一片好心却被人利用,沈骁九是极生气的,可她这般将脸递上来让自己惩罚,他反倒有些不好发火了。 细细打量眼前的沈南意,皮肤白皙嫩滑吹弹可破,睫毛又长又翘像把小扇子,漂亮的跟个瓷娃娃一般,怕是一巴掌下去,这小姑娘立马就要碎,可如何下得了了手? 这是沈骁九第一次觉得进退两难。 思索好半晌,他这才伸出两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敲敲了她的脑袋,板着脸道:“这次就算了,日后遇上这样的事,直接告诉我便是,用不着如此拐弯抹角,我虽不是你亲叔叔,却也不会坐视不理!” 一提起这个,沈南意就陷入往事的回忆里 。 因为自己这小叔叔的确不是真正的沈家人,而是十九年前被祖父祖母给捡回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 镇国公沈老爷子沈直有幸结识了云游四海的衡云大师,二人一见如故,大师便替他卜了一卦,断言老爷子命中会有三个儿子。 可老太太诞下两子后,便损伤了身子,此后再无所出,故而卦象并未成真,直到老爷子与老太太外出,在破庙里捡到了个孩子,事情才变得玄妙起来。 这孩子当时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不知在外流浪了多久,发着高烧不住的说胡话,夫妻二人起了恻隐之心,将他捡了回去悉心照料,想为这孩子寻找双亲。 不料这孩子高烧退去后竟记忆全失,连自己姓什么也给忘了,夫妻二人总觉着与他有缘,命中该再得一子,于是将这孩子收养,成了夫妻二人的第三个儿子。 于是沈南意还被亲娘怀在肚里时,便有了一个大自己五岁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叔! 第7章 新靠山 沈骁九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残暴狠戾、麻面无情,衡云大师只见了幼时的沈骁九一面,就断言此人前途无量,只可惜野性难驯,恐前路艰辛坎坷,因而特地赠给他个最重的“九”字,想以此压一压他的脾气性情。 衡云大师能测国运、观星象、断凶吉,他的话自然是无人不信的,只是即便沈家人照做了,沈骁九依然桀骜狂悖,从小就在武学上展现了惊人的天赋,加之心思缜密、阴晴不定,被皇帝看中,入了刑部。 沈骁九一入刑部便如同鱼儿游进了水里,无师自通发明了二十多种惨无人道的新刑罚,如今的大冗犯人骤减,一半的功劳得归功于他,便是走投无路出门乞讨,也不敢在大冗犯事,足见沈骁九三个字的威力。 故而外头的人时常谈论,沈家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尚且如此残暴,若是没听衡云大师的话,沈家岂不是要出个尸山血海堆出来的杀神? 此前的沈南意也是如此认为的,故而不与他亲近,可重活一世 ,沈南意却有了另一番见解。 试问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何必为了救她这个并不亲近且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侄女,只身闯入官员私宅大杀四方呢? 他是刑部的头把手,最清楚私闯官员府邸是什么罪名,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救自己,单凭这一点,她就能确定沈骁九不是传说中冷血无情的活阎王,而是最重感情最善良之人。 他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自己! 沈骁九不知道她在心里盘算什么,只瞧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随后便盯着自己傻傻的憨笑,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这是笑些什么,脑袋被我敲坏了?” 沈南意搓了搓自己被敲得额头,一时间乐开了花,“嘿嘿,小叔叔方才敲的一点儿也不疼,我好着呢。只是听见小叔叔说要当我的靠山,我心里高兴,这才笑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你的靠山了?” 沈骁九狐疑的看了沈南意一眼,既惊讶于沈南意在自己面前的大胆,也惊讶 于她的脸皮如此之厚,“你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不成?” “……” 不过就是与他亲近了些,用得着有如此大的反应吗? “您是我的小叔叔,绝不会对我置之不理,这是您方才所言,如此还不算是我的靠山吗?” 重活一世,好不容易抱个大腿,怎能随意叫他溜了? 沈骁九的脸被她这话噎的铁青,愣了半天,扔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匆匆离开了。 “小叔叔慢走!” 沈南意冲他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这才慢悠悠走到苦荞身边拍了拍她的脸,将她叫醒。 醒来的苦荞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便抱着沈南意便开始哭嚎。 “小姐,您今日究竟为何要这样做啊?奴婢都快担心死您了,若您在三爷手里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活得下去啊……” “好了好了,”沈南意哭笑不得,替她擦了擦眼泪,颇为得意的说:“小叔叔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他方才不但没生我的气,还说要做我的靠山呢!” 第8章 刑部的架势 “真……真的吗?”苦荞泪眼滂沱,半信半疑的看向沈南意。 “难道我会拿这样大的事来诓你个小丫头?” 苦荞噘着嘴瞟了一眼胆大包天的沈南意,小声嘀咕:“那可说不准……” 沈南意瞪了她一眼,“你在念叨什么呢?” 苦荞心虚不已,赶忙转移话题:“那个……奴婢是说……三爷今日发起狠来当真是吓人极了,何公子的右手是铁定保不住了,日后怕是拿不动笔,也考不了功名了!” “他还想要功名?能在小叔叔手里活下来那都是祖坟冒青烟!”沈南意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这个仇,我算是报了!” “小姐说得是什么仇?”苦荞皱紧了眉头,越发觉得沈南意今日有些反常。 沈南意摇了摇头,想起自己那个傻弟弟又鼻头泛酸,“瑭儿去哪儿了,咱们快去找找吧!” 苦荞应声,搀扶着沈南意往晨曦院走去,天边隐隐闪着金光,逃过一劫的沈南意恍若重获新生。 …… 另一边,沈骁九一行人抬着何 衍正往后门走,准备从最隐蔽的后门将何衍押送回刑部,可才走到回廊边,松鹤堂的赵管事便迎了上来。 他佝偻着身子,满面都是和善慈祥的笑,“老奴见过三爷,不知三爷这是准备去哪儿?” 这赵管事与老太爷年纪相仿,伺候了老太爷几十年,如仆如友,单是与老太爷的这点儿情分便足够拿来摆架子了,但赵管家待人却依旧谦卑,故而在沈家很受敬重。 一看见这张老脸,沈骁九就猜到何衍一事旁生了枝节,恐有变故,心中有些不快语气也不好,“正要回刑部,赵管事不在松鹤堂守着父亲,来这儿做什么?” 赵管事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何衍,满脸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 “大夫人听说何少爷得罪了您,要被带回刑部,故而跑到了松鹤堂求情,又哭又闹的将老太爷吵醒了,老太爷不胜其烦,特让老奴请您与何少爷过去一趟!” “又哭又闹”、“不胜其烦”,这八个字便足够说明老爷子对何氏的厌恶了。 这 何涵珠消息倒是够灵通的,自己前脚才刚收拾了何衍,她后脚便去烦病重不起的老爷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沈骁九深知赵管事一心念着老太爷,又最是懂道理,便也没动怒,冷哼一声道:“她倒是一心为了娘家!” 赵管事也跟着叹了口气,脸上不曾流露出半分的不耐烦,没有接话,只道:“若非是老太爷病重需要静养,老奴又怎敢来麻烦三爷?” 沈骁九回头狠剜一眼满身是血的何衍,心中怒火乱窜,“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迈进了松鹤堂,沈骁九一人走在最前头,一双犀利的眸子满含杀意。 院内的仆从一见沈骁九这人挡杀人的架势,便知道要出大事,纷纷退避三舍,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敬地匍匐在路边的两边,大气也不敢出。 罗风等人更是没有好脸色,将何衍往地上一扔,单手握着刀把站在门前静静的候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砍人一般凶神恶煞,而作为领头的沈骁九则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第9章 不吃哑巴亏 沈直沈老爷子年轻时是战场铁血的武将,舞刀弄枪几十年,老了之后反倒痴迷起书画围棋来。 屋内的摆设十分古朴,竹桌竹椅,处处兰草梅花,墙上更是挂着许多名画字帖,书香幽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住在这里的是什么文学大家。 轻车熟路的绕过茶厅和小院子,沈骁九来到了老爷子的卧房,还未走近,便听见屋内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咳咳咳……” 沈骁九面色骇然,三两步便跨到了老爷子的床前,抬头正见何氏坐在床边给老爷子喂药,心中对其更加厌恶,狠狠了她瞪一眼,吓得何氏捧着药碗赶忙退了出去。 “你怎的坐起来了?” 病床上的人白发苍苍,已是垂垂老矣,无神的双眼和发白的脸颊无不刺痛着沈骁九的眼睛。 沈老爷子精神不是太好,说话的声音也有戏嘶哑,“昏睡了好几日了,骨头都要散架了,正好你大嫂前来看我,便起来坐坐。” 沈骁九是当真有些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连老爷子的面子也不给,开口就骂:“平时不见有的人来伺候汤药,出事了却晓得来麻烦你 ,又不是我沈家人,你何必管人家死活!” 老爷子伸出皱巴巴的手搭在沈骁九腿上,笑道:“我都听你大嫂说了,那何家小子的确混账,但也没伤着你不是?你就退一步,饶他这回吧,也省得你大嫂跑到我这儿来哭天抹泪的,吵得我耳朵都要炸了。” 见老爷子病成这样还在为这些腌臜事操心,沈骁九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为了护住沈南意的闺誉,他又无法将何衍的真实意图说出来,只是嘴上咬着不肯松口。 “那小子该死,若放了他,怕是会仗着有大嫂撑腰愈发肆无忌惮!父亲若拉不下脸撵她出去,我来做这个坏人便是!”沈骁九面无表情的看着老爷子,表情叫人不寒而栗,“刑部办案,本就不论亲疏!” 沈南意被算计同她也脱不了关系,只要老爷子点头,他即刻就能让罗风将何涵珠拖出去! “你个混小子,说得这是什么话?” 老爷子知道沈骁九一贯是翻脸不认人的,默默将手收回来,靠在软枕上连连叹气: “你大嫂不容易啊,老大双腿残废,没少在家里发脾气,你大嫂也时常被外头的 人笑话,她打理这个家也甚是艰难。” 沈骁九刚想辩驳,又听到老爷子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为了让你大哥和一双儿女的日子好过些,你也该咳咳咳……该让让她不是?” 老爷子喉咙痒的厉害,说着说着就压不住喉咙里的那股痒劲儿,越咳越停不下来,像是要将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沈骁九生怕他下一刻就背过气去,赶忙替他顺气:“你就别操心了,在松鹤堂好好养病,我饶了他这次就是了!” “咳咳咳……那就……咳咳……那就好!”老爷子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满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那就好!” 一想起不能好好收拾何衍,沈骁九就窝火,“可若有下次,我定亲手废了他!” “你放心,仅此一次,之后的事,我也懒得再管了!” 得了老爷子的承诺,沈骁九脸色才好了些,但他从来就不是吃亏的人,当即又补充道: “我可以让他免受牢狱之灾,但也得小惩大诫一番,就先将他关押在咱们沈府,在吃喝住行上让他吃吃苦头,算是给他个教训,如此,父亲总没有异议吧?” 第10章 一滩烂肉 “你啊,就是个不饶人的性子!”沈太爷一眼看穿他的意图,靠在软枕上发笑,“罢了,让他知道知道你得厉害也好,敢在我们沈家闹事,也该他吃些苦头!” 见老爷子还是向着自己的,沈骁九又释怀了些,扭头看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赵管事,“此事我自会告知大嫂,至于关押在何处,分寸如何拿捏,就要请赵管事多多费心了。” 赵管事闻言微微颔首,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沈老爷子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哈,你个麻面无情的混账羔子竟也发了善心,不亲自动手出出气?” 沈骁九不屑地冷哼一声,“我是担心下手太重将他弄死了,何家那些狗皮膏药又要求到你头上!” 沈老爷子听了这话心里跟吃了蜂蜜一般美滋滋的,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到底是我小儿子最贴心,知道疼人,哈哈哈……”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了几句,沈老爷子就精神不济开始犯困了,赵管事赶忙将安神汤端上前,服侍他用完躺下。 将床幔放下,沈骁九缓缓退了出去,何氏此刻就站在罗风身边,捏着手帕泪水涟涟,心疼侄儿却又无法靠近查看,急得直掉眼泪。 “三爷,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得罪了你,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只是我何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还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他一马吧!” 沈骁九幼时受沈照的原配正妻林施楠的照顾更多,喜欢林施楠待人真诚和善的性子,瞧不上何氏这套吝啬算计人的小妾做派。 加之何氏处处苛待林施楠一双儿女,沈骁九对她的为人更是不屑,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这次何氏算计沈南意在前,越过自己来麻烦老爷子在后,沈骁九自然也不会给她面子,当即嘲讽道:“能请动老爷子出面替你说情,逼我放过何衍,大嫂自然是最有面子的,我又怎敢不从呢?” 这话跟坨刺猬一般扎人,话里话外都是嘲讽与不满,何氏尴尬的笑了笑,“我自知三爷最是铁公无私,断不会给我面子,这才求到老爷子跟前,三爷……” “行了!”沈 骁九缓缓下了台阶,走至何氏面前,“看在老爷子的份上,我便给你这个面子。” 沈骁九说话只说一半,脸上又带着笑意,何氏还真以为他肯放人,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当即就乐开了花。 “多谢三爷,待他醒来,我定拎着他的耳朵来给您赔礼道歉!”何氏欢天喜地的招呼身边的家丁,“快,快将何少爷抬去金薇轩!” “是!”话音刚落,守在一旁的三四个家丁就涌了上去,准备从罗风手里接过何衍。 可手还没碰到何衍的衣角呢,沈骁九腰间的长剑就已出鞘,一抹寒光乍现,瞬间便削掉了其中一个家丁的左手。 血淋淋的手像滩软趴趴的烂泥一般掉在地上,鲜血溅的满地都是,落在沈骁九一众人眼里煞是好看。 被砍了左手的家丁疼的满地打滚,哭喊声震破天际,鲜血顺着锋利的剑刃往剑尖上滑去,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是竞相绽放的红梅。 罗风见此,也抽出锃亮的佩刀,往另一个家丁的脖子上一架,大喝:“都给我站住!” 第11章 见血发疯 被沈罗风用剑抵住的家丁一看见那只血糊糊的断手,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动也不敢动,任由黄色的液体顺着裤子流了一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脖子上的剑,“饶……饶命,罗大人饶命,三爷饶命啊!” 罗风手里的剑发出铮铮的响声,嫌弃的皱了皱眉,脸上带着几分戏谑,体贴的替沈骁九传达他的命令:“我家大人还不曾发话,谁敢从我们刑部手里抢人?” 刑部的人见惯了刀枪,更见惯了血腥污秽,人人泰然自若,根本不是这些在宅子里整日搬搬扛扛的家丁比得了的,一院子的奴仆顿时就吓得软了腿脚,双手抱头跪在地上,旁边几个丫鬟婆子更是昏得昏,吐得吐。 勉勉强强能站住脚的,竟只有何氏和她身边的徐嬷嬷,罗风也不由得高看了二人一眼。 其实何氏一个妇道人家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怎会不怕,只是早已被吓得僵了双腿,愣在原地无法动弹,脸色白的跟纸扎人似的。 若不是徐嬷嬷搀扶着,怕是早就跟块儿木头一般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她缓缓转头看向沈骁九却是不敢 说狠话,只有些哽咽道:“此……此人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亲信,三爷……三爷这是何意?” 沈骁九就是想趁此机会警告何氏,听见这话便从怀中摸出块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鲜红的长剑,故意在她面前晃荡手里的削铁如泥的宝剑,满不在乎道:“我话都未说完,大嫂急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了要卖老爷子一个面子吗,难不成想反悔?” “大嫂可别误会!” 沈骁九将剑插回了剑鞘,顺手将沾了血的手帕往疼的死去活来的家丁身上一扔,“我只是答应老爷子不会将何衍带回刑部治罪,可并未答应将他交还给你,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被沈骁九如此戏弄恐吓,何氏一肚子的气无处可发,浑身都在颤抖,却害怕激怒了沈骁九,看着地上的何衍,语气竟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可怜。 “三爷,你都将他打成这样了,还想怎样呢?不过是小打小闹,他未曾伤着你,你非要将他打死才能消气吗?” “既敢做这样的事,便早该想到会栽在我手里,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都敢在我面前造次?” 沈骁九语气的不容置喙:“先暂时将何衍关押在沈府,反省几日之后再送回何府,老爷子已经答应了,赵管事很快就会派人来接何衍!” 似乎沈骁九总有能撕破旁人伪装的能力,何氏厚着脸皮在松鹤堂闹了这么一阵,又被他如今羞辱,到头来就得了个这么结果,实在叫她难以接受。 她抹了抹因恐惧淌下的眼泪,心中暗自盘算,沈骁九见了血发了疯,她今日便是死在沈骁九剑下也万万救不回何衍,倒不如先暂避锋芒,等沈骁九走了,自己再去求求老爷子,说不准此事还有转机! 可沈骁九是什么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识人辨谎,看一眼便能猜到何氏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凛着眸子扭头瞥向何氏,厉声发出警告: “大嫂莫要白费心机了,关押何衍是我最大的退步,若还不知足,我即刻便将何衍带回刑部,今晚就会有定罪何衍的公文贴出来!” 无论如何,沈南意的委屈绝不能白受! 他的声音低沉阴狠,眼里的怒火快要将何氏烧穿,“若是不信,你大可试试!” 第12章 一条狗 沈骁九的气势惊人,何氏的身子再次僵住,对他的畏惧又多了几分,寒意一层层爬上后背,到底是无法挪动一步。 因为她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一向火爆,从来都是软硬不吃,今日好不容易让他松了口肯退一步,若是真将他惹急了,恐怕连老爷子也制不住他,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反倒害了何衍? 正在此时,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赵管事满脸堆笑走了出来,“老太爷这几日精神不济又难以入眠,如今好不容易睡着,小人斗胆,请大夫人和三爷低声些!” 这话说的有些委婉,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赵管事这是在让何氏闭嘴,不要打扰老太爷休息。 赵管事伺候了老太爷一辈子,他说的话与老太爷说的话没什么分别,这无疑是老太爷对自己的警告,让自己不要再烦他,听明白了这一层意思,何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见何氏不说话了,赵管事这才笑着看向沈骁九,“三爷息怒,只是还要劳烦众位兄弟将何少爷送去罗如院,小的即刻就派人前去看守。” 西北角最深处的罗如院,荒凉、僻静,平日里连过路的下人都瞧不见几 个,赵管事倒是很会挑地方。 沈骁九满意的点了点头,罗风冷笑着拿起手中的剑,狠狠拍了拍那个吓尿了的家丁的脸,啪啪作响,随后潇洒的收了剑,指挥着其余人将何衍押送去了罗如院。 何氏的脸跟火中取出来的铁一般滚烫,仿佛罗风手里的剑不是拍在家丁的脸上,而是拍在自己脸上一般,臊的何氏心慌慌。 当着这么多下人恐吓自己,当家主母的颜面荡然无存。 待人走远,何氏身边的徐嬷嬷才赶忙扶住何氏,急慌慌的往松鹤堂外头走。 扭着肥胖的腰肢回头望了一眼渐渐退下的松鹤堂,自诩最了解何氏的徐嬷嬷这才将她的心里话骂了出来: “这罗风不过就是三爷身边的一条狗,也敢如此嚣张,狐假虎威,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闭嘴!”何氏低声咒骂身边谄媚的婆子,“方才当着人家的面儿,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背着人倒是骂开了,没用的东西!” 徐嬷嬷心虚的紧,将一直握紧的手悄悄张开,在裤腿上蹭了蹭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倒是也想借此机会在何氏面前表 表忠心,奈何方才大家都瞧见了,沈骁九就不是个好惹的主,自己若是多嘴,只怕沈骁九削掉的就是自己这颗脑袋了! 尴尬的搓了搓衣角,徐嬷嬷小声问:“夫人,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可要想法子偷偷将何少爷放了?” “放出来?”何氏停下脚步转身瞪着徐嬷嬷,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你敢与沈骁九对着干,偷偷将人放走?” 徐嬷嬷闻言赶忙怯懦的摇了摇头,“三爷收拾奴婢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奴婢……奴婢不敢。” “你也知道沈骁九是个疯的?” 是啊,你怕死,难道旁人就不怕了? 何氏的身子还在发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堪堪稳住了心神,“就算要动手,也得想个法子让沈骁九无法追究罪责,否则只会将自己也搭进去,明白吗,你个白痴!” 徐嬷嬷细细琢磨,却是怎么也听不懂这话,沈骁九无所不能,怎会愿吃这个哑巴亏? “奴婢请夫人赐教!” 何氏阴狠的将手帕拧成一团,心里恨到了极点,“他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羞辱我,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后路被斩,咱们只能釜底抽薪!” 第13章 几个甜瓜 沈骁九从松鹤堂出来后,便径直回了兰枫院,才进书房,便见小厮端上来一盘新鲜的甜瓜,水灵灵的,一看就是采摘下来没多久。 沉默片刻,沈骁九伸出食指敲了敲檀木做的书桌,“将甜瓜给沈瑭送去吧,他爱吃这个。” “是!”罗风狐疑的端起甜瓜往外走,一条腿才迈出去,身后就又传来了沈骁九低沉的声音,竟百年难遇的掺杂着些许难为情,“让大小姐也多吃些。” 罗风伸出一根指头掏了掏耳朵,惊讶的回头准备求证,却见沈骁九一本正经的在桌前坐下,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紫毫,蘸了墨水落在白色的宣纸上,仿佛方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眼珠子滋溜溜的一转,罗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觉得手里的甜瓜又重了几分,随后跨出门槛,大步地走向晨曦院。 脚步声渐渐走远,沈骁九手中的笔也渐渐停下,吸饱了墨汁的笔尖软软的趴在在纸上,渲染出刺眼的墨团。 执笔的人莫名有些怅然,眼前似乎已经浮现沈南意扯着自己袖子哭鼻子的小模样,甚少与人如此亲近 的沈骁九轻轻捻了捻袖口,暖意顿时蹿进了他的心田。 罗风一步步靠近晨曦院,院内吵吵嚷嚷的,时不时传来沈南意宠溺的呵斥声,想来是还不曾听说何衍被关押在沈府的消息。 望了一眼手里的甜瓜,罗风欲哭无泪,他倒是会为难人,自己说不出口的话,却要自己来说,还美其名曰什么……什么送甜瓜! 这般别扭,一点儿也不像是他家大人行事作风,真是怪了! 轻轻叩门,院内无忧无虑的笑声即刻便停了,苦荞半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将两扇精致乖巧的小木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罗风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 “啊!”苦荞被吓得猛地尖叫一声,吓得罗风险些扔了手里的甜瓜。 罗风将眉头一皱,“你……你鬼叫什么?我奉大人之命来给你家少爷送点儿东西!” 苦荞连连致歉,随后急忙忙又跑了进去通报,连门都未来得及关上,过了没多久,苦荞又红着脸跑了回来,将门打开退到了一边,恭敬道:“我家小姐请您进去。” 罗风进了院子,将手里的甜瓜放 在了桌上,向姐弟二人行礼,“京城的商队从西域运回些新鲜的瓜果,比咱们大冗的果子水灵不少,我家大人知道少爷爱吃甜瓜,特让小人送来些。” 望着食盒中几个圆滚滚的甜瓜,沈南意有些受宠若惊,自己这小叔叔从来不是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人,怎会忽然送来甜瓜? “多谢小叔叔赏赐。” 沈南意愈发疑惑,几个甜瓜,竟也值得让罗风这个二把手亲自跑一趟? 接收到沈南意的眼神示意,苦荞低着头从罗风手里接过甜瓜往后堂走,可才走了两步,躲在椅子后头的沈瑭穿着身灰色的棉袍,就跟只猫儿一般扑了过来,一手抓起一个甜瓜就往嘴里胡塞,啃的满嘴都是甜瓜的汁水。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儿跑得没影儿了。 “哎呀,少爷!”苦荞急地直跺脚,端着甜瓜就追了上去,“这甜瓜还没洗呢,吃了要肚子疼的!” 这小打小闹的,在晨曦院已是司空见惯,沈南意面不改色看向罗风,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心都揪在了一起,“小叔叔可还说了别的?” 第14章 实在讽刺 罗风不由得感叹沈南意的聪明,但同样也明白大人派自己来送甜瓜的目的,让自己来告诉沈南意,总比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要好。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大夫人去松鹤堂求老爷子放过何衍,大人担心损坏你的闺誉,故而不曾告诉老爷子真相……” 沈南意的脸宛如沉寂多年的死水,没有一点点生气,“所以,小叔叔就将何衍放了?” “不!”罗风也不忍心看见沈南意如此失望的表情,急忙向她解释:“我家大人咽不下这口气,让赵管事将他关押在了府中,大小姐请放心,有我家大人在,何衍绝讨不了好!” 听到这个消息,沈南意如坠冰窟,脑子里一片空白。 罗风察觉到了沈南意的表情的细微变化,也替她抱不平,一个姑娘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本以为坏人能受到惩罚,忽又得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能无动于衷? 他忙道:“大小姐莫要太伤心了,我家大人也有苦衷,今日在松鹤堂也是发了好大的脾 气,砍了大夫人亲信的手,又叫大夫人好一顿羞臊,怕你伤心,故而遣小人来向大小姐说明。” 沈南意得知沈骁九大发脾气开罪何氏,又觉得过意不去,强迫自己绽放出一个释怀的浅笑来: “还请罗大人转告小叔叔,就说我十分感激小叔叔拔刀相助了,不敢奢求其他,也望小叔叔不要为此事动气,实在不值得。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何衍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小姐能这样想,我家大人也能安心去刑部上值了。”得了这一番话,罗风这才松了口气,回兰枫院也总算是能给个交待了。 寒暄了几句,罗风就准备回去复命,临走前忽又想起沈骁九的话,转身看向沈南意道:“这甜瓜极新鲜,大小姐别紧着少爷一个人吃,自己也尝尝吧!” 沈南意笑靥如花:“好,多谢罗大人。” 待人走后,沈南意站在檐下的长廊里发呆,抬眼看向天边,原先灿烂夺目的金光都已消失不见,反倒聚集着一片一片的黑云。 真是世 事无常啊,沈南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姐姐!”身后传来沈瑭甜腻腻的声音,沈瑭捧着一个沾满了水的甜瓜,哒哒哒的跑了过来,献宝一般递给她:“小叔叔送来的甜瓜可好吃了,瑭儿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甜瓜,姐姐也尝一个吧!” 沈瑭的一双眼亮晶晶的,甜瓜上的水顺着他的手淌的到处都是,袖子湿了,胸前的衣裳也湿了,一看就是趁苦荞不注意,偷偷从水里捞来送给自己的。 沈南意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暖意,赶忙用手帕替他擦了擦手上的水,“姐姐不爱吃甜瓜,瑭儿吃吧,吃了这个甜瓜,咱们还得去给老太太守灵呢,到那时可就没有东西吃了!” 沈瑭犹豫了好半晌,这才抱着甜瓜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看着天真无邪的沈瑭吃得无比开心,沈南意再也控制不住,用手帕捂住口鼻,扭过头去,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自己上一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竟只换来了这么几个甜瓜,还真是讽刺! 第15章 “兄友弟恭” 隆冬萧瑟,夜幕降临,沈府内外挂满了白绫,上下一片哀嚎,灵柩前跪着乌泱泱一大批人。 沈南意已经哭了好几场,跪的双膝麻木,身边的弟弟沈瑭不知道为何要跪,也不懂为何大家都要哭,却极听沈南意的话,一直跪着没有哭闹,直到实在太困,才一头栽在了沈南意怀里睡了过去。 沈南意温柔的抚摸着沈瑭的脑袋,虽因何衍一事又悲又恼,但想着自己还能陪弟弟几年,总算好受了些。 看到姐弟和睦的这一幕,沈璟心头不爽,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果然还是只有沈瑭这个傻子最安逸,祖母去世也不伤心也不难过,跪灵还能窝在姐姐怀里睡觉,真是好福气!” 说话的这人不但嘴臭,面相也随了他亲娘何涵珠,长得就有些小家子气,精明又刻薄,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 沈南意不想在老太太灵前闹事,低头看了一眼正酣睡的沈瑭,没有动气,反正瑭儿也不曾听到这话,不会为此伤心,于是淡淡道:“瑭儿心智只七岁,兄弟一场,你又何必与他计较?” 沈璟嗤笑一声,下巴都快仰到天上了,“怎的 就说不得?他心智虽只七岁,却也还占着哥哥的位置,难道不该给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做个榜样?” 见大房的人吵起来,二房的嫡子沈言笑了,“璟哥惯会取笑这傻子,你怀里可揣着一包肉干时时偷吃呢,我方才可都瞧见了!怎好意思以五十步笑百步的?” 沈璟闻言,赶忙伸手将胸前的肉干捂住,心虚的瞪了他一眼又忽然有了底气,“虽说已禁食五日,可你敢说自己就不曾偷吃过么?” “我就是没偷吃,怎的了?”沈言愈吵愈大声,搬出了自己那套之乎者也的理论来。 “君子守孝不进食,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你纵然是我兄长,我却打死也不与你同流合污!” 二人从一开始的跪着吵,发展到后面的站起来吵,言语愈发激烈起来。 沈南意悄悄捂住了沈瑭的耳朵,不愿搭理这二人,他们一贯爱攀比,找着机会就要吵,她也不惜得说。 何氏最宝贝的小女儿沈飞茹见自己哥哥吃瘪,也跟着帮起腔来。 “沈言,你一日不与我哥过不去就浑身不痛快是吗,非要在祖母灵前与我哥争执?祖母在世时最喜欢 我哥了,你也不怕她今晚入你的梦,拎着耳朵教训你不孝不悌?” 沈言自知不如沈璟讨老太太喜欢,指着沈飞茹却不知如何反驳,“你……你胡说!” 知道自己一人吵不过这兄妹二人,沈言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沈芷兰,可沈芷兰年纪最小,迷迷瞪瞪的正打着瞌睡,根本帮不上自己的忙,不由得将目光看向自己的老娘房翠。 房翠是个厉害的,也是最吃不得亏的,扭头看何涵珠道:“大嫂,你听听飞茹这说的是什么话,女孩子家家的说这些,瘆不瘆人且不说,就不怕冲撞了老太太的在天之灵?” 何衍这蠢东西如今被赵管事关在罗如院,生死未卜,自己连人都见不着,何氏心里烦乱,正盘算着如何将松鹤堂的人换成自己的人,也没心思与她多说,挥了挥手不耐烦道: “行了,自己孩子几斤几两,你我心知肚明,管好自己就成了,多嘴什么?” 沈南意抬眼打量何氏,手腕上的镯子被磨的发亮,看来何氏最近烦心的事也不少,也是,何衍被打的半死关在沈家,也不知她想好了如何与娘家交待没有? 第16章 去黑狱喝茶 “大嫂今日火气还真不小!”房翠捏着帕子沾了沾鼻尖,轻笑出声,“也是,私放外男进后宅行刺咱们三爷,这么大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换成是我,我也急!” “你胡说什么?”被乱安罪名的何涵珠像是被点着了的炮仗,登时就要发作:“房翠,你身为二房的当家主母,与我大房可是一损俱损,怎能如此污蔑我?” 房翠看了一眼沈言,愈发得意起来,“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咱们三爷一向最铁公无私,怕是大嫂过几日也要去黑狱喝茶呢。回头可要给咱们说道说道,我们二房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可仰仗您给咱开开眼界呢!” 沈言对自己母亲这张嘴佩服的五体投地,也跟着笑呵呵的附和:“哈哈哈,是啊,大婶婶可莫要被三叔那些刑罚吓昏过去了,仔细瞧瞧才好同我们讲呢!” 见二房这母子一唱一和,气的自己亲娘尽吃哑巴亏,沈璟也火了,从蒲团上一跃而起猛地扑在了沈言身上,左手巴掌右手拳的往他身上招呼,“我让你笑!让你 笑!” 二人互不服气,就这样在老太太灵前扭打了起来。 何氏与房氏赶忙上前劝架,沈飞茹与沈芷兰虽怕的很,但也跟着上前拉偏架,唯有沈南意轻轻拍了拍熟睡的沈瑭,将他拉到一边,背对着这一群人,还不忘贴心的替他捂住耳朵。 沈瑭生的白白胖胖,嘴角还躺着口水,迷迷糊糊间轻轻去拨沈南意的手,“姐姐,好吵啊……是小璟又和言言吵架了吗?” “不关你的事,来,自己将耳朵捂住,背一遍三叔教你的《道德经》!” 沈瑭最听姐姐的话,当即捂住耳朵背起了起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沈南意见惯了这样的戏码,想着打过了也就好了,不料这沈言竟是当真不曾偷吃,身子疲软,被沈璟这么一推,竟直挺挺的撞在了老太太的棺柩角上,整个棺柩随之一震,棺盖都被撞开了一条缝。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竟吓得动也不敢动,老太太的遗体若是受一点儿的损伤,在场 的每个人都要在老爷子手里脱层皮! 除了傻傻背书的沈瑭,在场所有人都惊着了,沈南意离棺柩最近,赶忙上前扶住棺柩。 奈何这棺柩是用极名贵的熏木所制,防虫防潮却极重,沈南意用尽力气也只能将它扶住,无法将它归位。 何氏率先指责二房,“言哥儿,你做什么呢?若是损害了老太太遗体,你且看看老爷子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你就知道怪我儿子!”房翠也不甘示弱,“方才分明是璟哥儿率先动手的,若不是他推搡言哥儿,言哥儿怎会撞上老太太的棺柩?” 二人正争执不休,门外便传来了一个暴戾的声音:“敢在老太太灵前闹事,一个个都嫌命长是吗?” 震耳欲聋的声音将沈璟与沈言吓得双腿发虚,竟不自觉的跪了下来,“三……三叔回来了!” “老三回来了?” 其余人闻言也都是一惊,纷纷望向门口,早间沈骁九挥剑砍人的场景还在眼前,如今自己儿子又撞在了他手里,何氏双腿都在发抖,今日可如何收得了场哟? 第17章 浓重的血腥味 沈南意不忍老太太遗体受损,压根儿顾不上沈骁九来没来,艰难托着棺柩一张脸涨得比猪肝还红,使出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的提醒众人:“快……快来帮忙,我……我我快坚持不住了!” 被沈骁九吓破了胆的何氏与房氏这时才回过神来,看见站在边上奋力托着棺盖的沈南意,赶忙上前搭了把手,沈飞茹与沈芷兰也跟着帮忙,一同缓缓将棺盖合上。 几人堪堪将手收回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沈瑭在沈南意的招呼下住了口,回头看沈璟和沈言,早已经心虚的跪在地上等候沈骁九发落。 也不怪这二人怂,实在是沈骁九对家中男丁向来苛刻,加之下手又向来没轻重,没少在他手里吃苦。 沈瑭因智力缺损还能少受些管制,这两个家中嫡子承担着家族兴旺的重责,幼时调皮时常被打的奄奄一息,如今大了自然也怕,此刻做了坏事,自己吓得魂不附体。 罗非替沈骁九解开身上的黑狐大氅,抱着大氅低头退到了一边,身后刺骨的寒风倒灌进来,混合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场之人都忍不住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沈芷兰 更是将头扭到了一旁干呕起来。 沈骁九宛如一头要发飙的狮子,压着火气问:“听闻有人在老太太灵前打架闹事,谁动手了,站出来!” 魔音灌耳,众人浑身都是一抖。 这才发现沈骁九里头的衣裳沾满了血渍,想来今日又在黑狱里审了一整日的犯人,瞧他那满身的血迹,颜色深浅不一,连喷洒的方向都不同,明显不只是一人的血。 见在场之人一动不动,沈骁九看向拉着弟弟的沈南意,“你来说,方才是谁冲撞了老太太的遗体?” 沈南意不知道沈骁九为何要问自己,自己若是供出了沈璟沈言,势必会将他们得罪个干净,父亲沈照双腿残废,许久不理家事,自己吃点儿苦头倒也没什么,可是…… 她扭头看向怀中的沈瑭,无论如何她也绝不能连累弟弟遭受刁难! 算准了沈骁九不会因此责罚自己一个姑娘家,沈南意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明目张胆的撒谎:“小叔叔息怒,方才瑭儿打盹,我罚他背《道德经》,没注意!” 沈南意昔日一双漂亮灵动的杏眼此刻肿的像核桃一般,也不知在无人处流了多少眼泪。 联想 到何衍一事,沈骁九自觉有些对不住她,虽当着众人驳了自己的面子,他却不忍为难这个可怜的小丫头。 将矛头对准地上跪着的两个小崽子,沈骁九忽又笑了,这一笑,将沈璟沈言吓得魂不附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真正动气了! 他缓缓走至沈璟沈言身边,强大气势压得二人抬不起头,“好端端的,你二人为何跪着,方才在灵前闹事的……不会就是你们两个吧?” 何氏与房氏见此都是一肚子的气,自己怎的就生了这么个怂货? 人都不曾找着证据,自己就怕的跪下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沈璟沈言心头也都是一颤,大约是早年被沈骁九罚跪的次数多了,一听到他来了下意识就先给跪下了。 方才这么一问,他们才发现自己有多蠢! 沈言嘴利索些,连忙道:“三叔明鉴,我与璟哥儿一直跪在此处守灵,站都不曾站起来过,更不曾闹事啊!” 沈骁九轻飘飘的打量了屋里的人一眼,一针见血道:“女眷们都站着,就你们两个大男人跪着,方才老太太的棺盖都被人给撞开了,你们两个男子就不曾上前帮忙扶一把?” 第18章 比女人还嫩 “扶了,扶了又……又跪下来了!” 沈骁九满意的点点头,“这么说来,是言哥儿说错了,你们动作快,扶完了就又跪下来了是吧?” 沈璟豆大的汗水一滴滴往地上掉,正想着怎么说呢,沈骁九抬手就是一巴掌,“啪——” 沈骁九暴怒:“胡说八道!” 清脆的耳光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众人都纷纷侧目,这一耳光抽的沈璟直接歪在地上,脑子嗡嗡直响,连嘴角都淌出了血。 何氏想上前搀扶,可想起老爷子的话,又想起沈骁九早上发疯的样子,踌躇着不敢上前,心疼的直掉眼泪。 沈瑭怕极了沈骁九,一头就栽进了沈南意怀中,“姐姐,瑭儿怕……小叔叔怎么又生气了?” 沈南意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因为她知道沈骁九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人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别怕,姐姐在呢!” 沈骁九看向一旁的沈言,“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方才究竟是何人在此闹事,冲撞了老太太?” 沈言浑身抖如糠筛,方才沈璟挨巴掌的声音还在耳边,他只觉得自己的脸也像针扎一般疼,也不敢再撒谎,连忙给沈骁九咚 咚咚的叩了几个头。 “三叔,我知错了,可……可方才是璟哥儿先动手的,他偷吃了肉干不说还动手打人,我是被他推了个踉跄才撞上棺柩的,三叔明鉴啊!” “沈言!若非是你们母子方才欺人太甚,诽谤我母亲,我怎会动手?这……这都是你们的错!” 沈骁九看了一眼沈南意,镇定自若的安抚着沈瑭,竟然不害怕自己,倒是有些长进。 “不知二嫂是如何诽谤大嫂的?” 何氏顿感不妙,房氏却抢先道:“不算是诽谤,大嫂放何衍入府行刺,三弟亲自抓的人,这罪名还能有错?” “什么叫我放何衍入府?何衍是我侄子,跟咱们沈府也是一袖带水的亲戚,怎的就叫私闯民宅了?”何氏沉住气,继续道:“小打小闹罢了!” “的确如此。”沈骁九薄唇亲启,“何衍抱着一根小臂粗的棍子躲在暗处袭击我,南意可是证人,只是不知是不是小打小闹?” 沈南意瘪着小嘴幽怨的看着沈骁九,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这两个孽障本就不是好东西,要杀要剐都随你的便,做什么非将我拖进来? 沈骁九又阴恻恻道: “不过既然老爷子开了口,我便并未将此事上报刑部,只是将他关押在罗如院反省,大嫂放心,我会让赵管事好好照顾他的!” 嘴上说着会善待何衍,但沈骁九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更别说如今在沈家,只怕何衍活的会比死还难受! 何氏的脸黑得像从灶台里爬出来的狮子狗一般,眼睛死死瞪着沈南意,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搅碎了。 她是当真没想到沈南意这猪脑子竟在那个时候中了用,竟晓得搬救兵将沈骁九找来,早知道就换一个说法引她去南院了。 也幸亏沈骁九和沈南意不知道自己原来的计划,否则非连累了自己不可! 沈言止不住的得意,自己不但没挨沈骁九的揍,还让大房吃了瘪,自己这一仗打的漂亮。 偏这沈骁九似乎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忽又伸出手重重的拍了拍沈言比女人还嫩的脸蛋儿,笑得沈言心里发憷。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最近朝中拉帮结派之风盛行,陛下已命我严查,听闻你与朝中一些大人走的颇近,可莫要被我查出来你也牵连其中,届时可别怪我这个三叔无情,大义灭亲!” 第19章 傻人有傻福 沈言喉头发干,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低下头,一双眼珠子四处乱瞟,显然是做贼心虚。 沈骁九一瞧见他这个怂样,心里就凉了两分,看来自己这个侄子是铁了心要隐瞒不发了。 左右他已给了沈言机会,沈言不肯珍惜,他也用不着多说,只等灾祸临头吧! 都说知子莫若母,房氏发现沈言神色有异,猜测沈骁九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生怕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儿子再次不打自招,连忙上前一步,将沈言挡在了身后。 “三爷,你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没必要这般恐吓言哥儿了吧?有什么话同我说便是,我这个当娘的可还没死呢!” 沈骁九微微侧了侧身子,脸色依旧冰冷,“二嫂说的是,不过三个哥儿的教养之责,是老爷子生压在我肩上的,我刑部事忙也实在不愿担这个责,若是二嫂嫌我多嘴,不如去求老爷子收回命令,岂不是皆大欢喜?” 房氏气的牙齿都在打架,也知道老爷子不会轻易收回沈骁九教育沈言的权力,可心疼自己的儿子,嘴上却不肯认输,哑着嗓子道:“因着 老太太溘然长逝,老爷子这几日悲伤过度身子不好,等过些日子,我自会去向老爷子说明此事,免了三爷费心教养。” 她心疼的摸了摸沈言的头,眼里直泛泪,“我的儿子即便再不成器,也总比被人活活打死强!” 听到这话,沈南意也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沈璟和沈言。 这二人一个十五,一个十七,都是家中的宝贝疙瘩,自小就被宠的无法无天,老爷子看不下去,又说什么生身父亲做不了严父,便让沈骁九管束沈璟和沈言。 可沈骁九自己都是个孩子,不爱说话也不懂得如何教养孩子,加上天生脾气就暴躁,故而只要这两个一犯错,沈骁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 有一次沈言顶撞沈骁九,险些被沈骁九用狼牙棒活活打死,都说为母则刚,房氏便是再怕沈骁九,再不敢得罪老爷子,也是要为儿子辩驳几句的! 摸了摸沈瑭的脑袋,沈南意不由得感叹,虽说自己弟弟脑子不太聪明还老是被沈璟沈言欺负,但也正是因为他智力有损,所以不曾被给予厚望,也不曾被沈骁九“折 磨”过,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二嫂自便,我并无异议。”沈骁九嗤笑一声,显然没将房氏放在眼里。 “不过我要提醒二嫂,无论如何我都是言哥儿和璟哥儿的长辈。既是长辈,没有教养抚育之责也有管教之权!” 房氏哑口无言,单手抚着起伏的胸口,一闷气像块儿石头一般梗在心里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沈骁九又低下眸子扫了一眼沈璟和沈言,“你们两个混账东西,就在老太太灵前跪上一夜,好好反省反省,若谁敢挪动半步,我便让罗风带他去黑狱泡澡!” 黑狱,是刑部最恐怖的地方。 最出名的便是水牢,水牢之下有沈骁九亲自设计的机关,牢中的水每半个时辰水会没过犯人头顶一次,永不停息,数年不换的水里混杂着犯人的血液、脓水、呕吐物、尿液、粪便以及白花花的蛆虫,臭气熏天、恶心至极。 像沈璟沈言这样的贵公子,在黑水里泡上一日浑身就会长满脓疱,没过头顶时还会将恶心的黑水灌进嘴里,又脏又丑又恶心,二人光是想想就怕的想尿裤子…… 第20章 大动肝火 果然,二人闻言赶忙踉跄着跪在了老太太灵前,挺直了身子,即刻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是!” 二人对沈骁九的话深信不疑,今日就算是沈府被抄家,他们也绝不会挪动一步! 转身去查看老太太的棺柩,确认遗体无恙后,沈骁九才微微消了些气。 “圣上最近因朝臣结党营私一事大动肝火,下令命我严查,老爷子一病数日未有起色,希望咱们沈府人人戒严,不要生事!” 目光扫过堂内的所有人,如此一比较,沈南意显得更瘦了,跟只没吃饭猴子似的,加上这几日油然而生的些许倔劲儿,更像只泼皮野猴。 扭头看向沈瑭,他补充道:“瑭哥儿,这些日子你姐姐又要守灵,又要照顾你们父子,你要听话些,让你姐姐少操些心,省得让府外的人看咱们的笑话!” 沈瑭挽着沈南意的胳膊,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珠滋溜溜的转来转去,细细看了看姐姐的脸也有些很是赞同,连忙答应下来,“是瘦了,三叔放心,瑭儿会听话!” 想起何衍一事的罪魁祸首,沈骁九狭长的眸子又扫过屋内的其他人,“府中女眷也收敛些吧,也睁开眼睛望望外头的风向,别 只日日盯着头上那小小的四方天,坐井观天还不自知!” 这话是在敲打何氏呢! 沈南意偷偷打量何氏的脸色,果然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她便怎么也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沈骁九看着幸灾乐祸的沈南意,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宠溺,不再多说,沈骁九大刀阔斧的转身往外走去。 靠山走了,沈南意也不敢再看别人的笑话,赶忙拉着沈瑭在老太太灵前跪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何氏与房氏等人才不情不愿的跟着跪了下来。 本以为沈骁九跟放炮仗一般发了这顿脾气,便该回去歇着了。 可还没过多久,沈骁九就又折了回来,身上的血衣已经褪下,身上再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穿着和旁人一样的白色孝服,按照辈分跪在沈南意等人的前面。 望着沈骁九结实挺拔的背,沈南意鼻尖总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思绪也随之渐渐飘远。 对于沈骁九,她实在有些好奇。 在她的印象里,沈骁九虽大不了自己几岁,却格外的深沉严肃,一直拿着长辈的款儿,冷漠又疏离,并不是会关心她们这些小辈的人。 前世他亲眼见着自己死在他面前,也不知 道会有何反应,不会直接拿剑将何家全都砍了吧? 才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沈骁九带着怒火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是困了还是没耐心了,摇头晃脑的,可还有一点儿守灵受罚的样子?” 沈南意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赶忙挺直了腰杆,心里也跟着纳闷,都说自己这小叔叔观察力极强,难不成后脑勺也长了眼珠子? 跪在自己前面竟也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真是怪了。 紧张了好一会儿,才瞧见跪在一边的沈璟和沈言,跟被人点了穴一般僵在原地,沈南意这才反应过来,他提醒的是和沈璟沈言这两个傻蛋! “呼……” 沈南意长舒一口气,再次松懈下来,沈骁九微微往上提了提耳朵,立马就听到了动静,侧头用余光瞪着身后的沈南意:“你也跪好!” 沈骁九这话轻飘飘的,充其量只能算是温馨提醒,所以沈南意一点儿也不害怕,不慌不忙的直起身子来跪好,“哦。” 她倒是忘了,这阎罗王的耳朵也是出了名的灵敏机警! 白日务公,夜里守灵,沈骁九都这般熬了整整三天三夜了,怎的还如此精力旺盛,他莫不是什么吸人精血滋阴补阳的妖怪吧? 第21章 软刀子最扎人 这一跪就跪了大半夜,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坚持不住了,直到天快亮时,二老爷沈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灵前,只见他脸色蜡黄,眼下乌青,像是下一个要断气的人就是他似的。 若是外人见了,只怕都要以为沈家二老爷是个天大的孝子,因着母亲的故去伤心欲绝,但实际上,沈明总是会以身体不适的理由躲懒不跪灵,与沈骁九日夜不休、兢兢业业跪灵的做派截然不同。 “三弟,又让你辛苦了一夜,快些去休息会儿吧,大哥不能出来见客,父亲与我又生了病,若你再垮了,咱们沈府……可就没有主心骨了!” 瞧瞧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好听了,将重任全都压在了沈骁九的身上! 沈南意知道,她这位二叔一向精明似鬼,休息了半夜,偏赶在天亮宾客来吊唁前假模假样的来跪灵,又让跪了整整一夜的沈骁九去休息。 若被宾客瞧见,只怕会以为他沈照在此跪了一夜,沈骁九却一直在躲懒呢。 沈南意傲娇的扭头往向沈骁九,他那般明察秋毫,才不会上沈明的当! 果然,沈骁九淡淡道:“多谢二哥 关心,只是一会儿就该上朝了,来不及休息。” 沈明在房氏的搀扶下,艰难的跪在了地上,“按照朝廷法度,怎的也该让你像我一样好好在家中守丧才是,只是圣上近年来痴迷炼丹,无暇管理朝政,正是用人之际,你也莫要有怨言,务必要好生为圣上分忧!” 沈南意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有些溜溜的。 也难怪,老爷子沈直被先皇亲封镇国公,爵位世袭,老大沈照本是无往不胜的猛将,只可惜两年前奉旨去西南边陲之地平乱,双膝受伤,一瘫就是一年多。 老二沈明官拜吏部侍郎,却被吏部尚书打压一直不得露头,如今整个沈府全靠这个与沈府毫无血缘关系,却深受皇帝宠信的老三撑着,外头的人说话也是一等一的难听,沈照不嫉恨沈骁九才怪! “皇恩浩荡,衔草难报,我定然竭力为圣上分忧的。” 又是一句轻飘飘的场面话,将这软刀子挡了回去。 灵堂内渐渐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瑭伸手轻轻扯了扯沈南意的袖子,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沈南意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低下头将耳朵凑 到了他嘴边,等他说话。 沈瑭摸了摸深深凹进去的肚皮,小声道:“姐姐,瑭儿好饿……” 沈南意一听这话,赶忙将他的嘴捂住,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沈瑭虽然难忍腹中饥饿,但也不敢哭闹,只乖乖等着,许是他肚子咕叽咕叽的声音太大,叫灵堂内的人都听见了,隐隐能听到沈芷兰的嘲笑声。 “也是个吃不得苦的。”沈骁九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心疼沈南意还是沈瑭,到底是心软了:“带他下去吧,宾客就要到了,省得闹笑话!” “多谢小叔叔。”沈南意如蒙大赦,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将沈瑭扶了起来。 沈瑭也跪得认真,膝盖早就红肿不堪,又不如旁的正常人受得住苦,陡然起身,疼的龇牙咧嘴,连连倒吸凉气,委屈巴巴的道:“姐姐,瑭儿的腿好疼!” 一见沈瑭这娇气的模样,众人便向他投来了鄙夷的目光,沈瑭正向姐姐撒娇,浑然不知,可沈南意却能感受到这一道道目光都灼人的很。 “住口!”沈南意黑了脸,低声呵斥他:“人人都跪得,怎的就你跪不得?” 第22章 由阴转晴 “你瞧瞧,弟弟妹妹都跪在老太太灵前,他们尚且不喊疼,你作为哥哥,怎能怕苦,你该当给他们做个榜样才是!” 沈瑭一见沈南意生气了,连忙焦急的摆手,“不疼不疼,瑭儿不疼……” 正说着,耳边就传来了何氏的嗤笑声,“南意,瑭哥儿虽是嫡子,又比旁人大些,但总归心智只七岁,你同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这话并不是什么替沈瑭解围的好话,反而是一句挖苦嘲讽的笑话。 沈南意心里不是滋味,她也从来舍得不打骂沈瑭,自己的弟弟天生如此,已吃了不少的苦,她作为姐姐又怎舍得苛责? 只是若她不狠下心来鞭策沈瑭,他在这个家里就会越来越没有地位。 沈南意摇了摇头,拿出了嫡长女的气势道:“母亲一向疼爱瑭儿,不忍责骂,父亲腿脚不好无暇约束他,我身为长姐,却不得不时时耳提面命!” 说完这话,沈南意就拉着沈瑭给众人行礼,“南意不孝,这就带瑭儿先下去了。 ” 沈骁九回头看了一眼相依为命的姐弟,眉头微微皱了皱,眼里透着股担忧的神色。 将沈瑭带到后院的长廊上坐下,沈南意吩咐苦荞去找些吃的过来,姐弟二人等了许久,才见苦荞鬼鬼祟祟的从厨房的方向走进来,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东西,将外面那层黄油纸剥开,这才露出里头的几块儿点心来。 沈瑭看见那几块点心,眼睛都发直了,伸手就拿了一块儿,刚要送进嘴里却又想起一旁的沈南意,咽下满嘴的口水,将点心递给了沈南意,“姐姐先吃!” “傻瑭儿,”沈南意宠溺的看着沈瑭,伸长了手费力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姐姐不饿,你自己吃吧。” 沈瑭努了努嘴,这才一口咬了下去,皱着眉道:“苦荞,这是什么点心,硬邦邦的一点儿也不好吃!” 苦荞脸颊微微发红,亦是万分愧疚,“是奴婢没用,只寻来了些放久了的点心,寒冬萧瑟这点心也冻硬了,少爷还是别吃了,小心硌着了牙,奴婢 再去后厨瞧瞧!” “不必了!”沈南意淡淡的叹了口气,“各院的小厨房都不敢燃火,整个府上只有大厨房还在运作,为前来吊唁的宾客准备宴席和一些点心小食。厨房进进出出之人极多,你能寻来这些已是不易,切莫再去冒险,被人抓住就麻烦了。” 苦荞点了点头,“小姐也饿了这许久,便将就着用些吧,好歹垫垫肚子。” 一想起疼爱自己的老太太如今就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她就忍不住想要流泪,如何吃的下去? “我就不吃了,你们吃吧。” 沈瑭也没怎么听明白沈南意的话,但却知道这糕点得之不易,便不再挑剔,狠狠咬了几口。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稳健急促的脚步声,沈南意瞬间就紧张起来,从沈瑭手里夺过那包冷冰冰的点心藏在身后,歪着头去瞧来人是谁。 “你们两姐弟躲在此处偷吃,可叫我好找!” 男人熟悉的声音响起,又热情又亲昵,沈南意长舒一口气,脸色瞬间由阴转晴…… 第23章 从内里开始腐烂 沈瑭更是猛地起身扑到了来人的怀中,高兴地直跳脚。 “舅舅,你怎么才来,瑭儿可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带瑭儿去骑大马?” 林昭任由沈瑭揪着自己的衣裳撒娇,笑道:“这几日你们府上正忙,自然是去不了的,等日后闲下来,舅舅再将你接到林府去小住些时日,届时咱们去马场好好耍耍马球,可好?” “好!”沈瑭高兴地手舞足蹈,沈南意时刻谨慎,万事小心,狠狠拍了拍他的背,“小声些,府上正在操办丧事,你如此欢天喜地,成何体统?” 沈瑭被骂了一通,赶忙噤声,低着头站在一旁不说话了,见沈南意没有真的生气,又从沈南意手中接过点心,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啃。 林昭随意抹了把下巴上的胡渣,也收了脸上的笑容,单手伸进大氅里,从后腰处摸出了一大只烧鸡,“这些糕点不值得吃,舅舅给你们带了烤鸡,快来尝尝!” 闻言,沈瑭赶忙扔下手里的点心,将烤鸡接过来,剥开油纸就急不可耐的扯下一只鸡翅,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大快 朵颐时还不忘招呼沈南意和林昭,“舅舅,姐姐,你们快来和瑭儿一起吃呀,瑭儿给你们留着鸡腿呢!” 沈南意笑着摇了摇头,依旧是那句话,“姐姐不饿,你小心些,被人瞧见你偷吃就不好了!” 一听这话,林昭就有些生气,“方才见瑭哥儿在吃点心,我还有些欣慰,想着你这个小古板也算是开窍了,没死守着这些无用的规矩,饿着肚子,如今看来,你是一点儿没变,依旧不知道变通!” “瑭儿本就是个孩子,何苦让他挨饿,若是老太太在世,也不会让他饿着的,再者,我今年已十九,如何与他一个孩子相提并论?” 在沈府,她从来不是备受宠爱的嫡长女,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时时刻刻有人想抓住自己的把柄,她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糊涂!”林昭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老实?都躲在自家房中吃饱了才出来见客呢,只你个傻的没动这些心思!” 沈南意又不接话了,转而问道:“舅舅前几日已经来吊唁过,明日才是老太太出殡,怎 的今日又来了?” 林昭面色沉重,“你祖父……身子怎么样了?” 沈南意一听到这话,便不自然的撇过了头去,“好端端的,舅舅怎的问起这个来了?” “听闻你祖父这些日子一直不曾出来见客,圣上下令抓了好些结党营私的官员,你那个小叔叔更是夜以继日,拼命的替圣上做事,昨日还审死了一个文书,我便猜到镇国公大约是病的极严重了。” 才说到这里,沈南意的眼泪便从脸上滑落,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自祖母去世,祖父就病倒了,这些日子更是甚少睁眼,情况的确是不太好。” 回忆起上一世的事情,她慈爱的祖父是熬不过今年的。 见沈南意簌簌的掉起眼泪,林昭手足无措,“好孩子,你切莫担心,你那个小叔叔是个最精明的,有他在,沈府就不会散!” “舅舅又开始糊弄人了,我今年已十九,您可骗不了我了!” 沈南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满脸愁容的陷入了沉思,如今的镇国公府已从内里开始腐烂了,过不了多久,怕是就要陨落了…… 第24章 她的青梅竹马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镇国公沈直身上担着爵位,他一死,爵位就会传到儿子手里,可大儿子沈照双腿残废无法站立,按照大冗律法,沈照不得承袭爵位。 再往下,就是沈照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沈瑭智力有损,自然也不能承袭,小儿子沈璟年纪小又没什么真材实料,根本无法撑起偌大个镇国公府。 沈直的二儿子沈明又一直对爵位虎视眈眈,即便沈璟承袭了爵位,只怕也斗不过他这位老奸巨猾的二叔。 至于老三沈骁九,的确有经世之才,可偏他又不是真正的沈家人,没有资格承袭爵位,这爵位到最后似乎只能传给老二沈明。 上一世镇国公府的爵位,最终就是落在了沈明手里的。 这个结果看起来不错,可实际上却是最糟糕的,沈明庸碌无用且极为奢靡,短短两年就几乎将镇国公府败光,这一世莫非也要重蹈覆辙? 沈南意翻来覆去的思索,无论怎么布这局棋,镇国公府似乎都难逃衰败的命运! 见沈南意的脸色忽明忽暗,林昭也不免得感叹。 “南意果然 长大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了,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管的,你合该早早找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的嫁出去,安心侍奉夫君公婆,不扯到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里才是!” “即便出嫁了又如何,日子也不一定会过得更好。”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何衍不就是这么个例子吗? 经此一事,沈南意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出嫁了的女人,若没有母家的扶持,日子注定难以顺遂和满,她决不能让镇国公府衰败下去,更不能让自己重蹈覆辙! 林昭走至廊边坐下,一拳捶在了朱红色的圆柱上,“徐骓书原本是个好的,才貌双全又知根知底,既是你的远方表哥,又与你青梅竹马,婚约都结了,只可惜就这么生生错过了!” 一提起“徐骓书”三个字,沈南意的心就忍不住胀胀的发酸,苦笑一声:“往事已逝,徐公子也早已娶妻,舅舅又何必再提?终究是没有缘分罢了。” “你这孩子就是嘴犟,你与骓书两情相悦,若非是你执意要留在沈府照顾你父亲和弟弟,你六姑 母又着急抱孙子,一个劲儿的逼迫他,你二人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昭越说越觉得可惜,双手一摊道:“现在好了,人家连儿子都有了!” 沈南意的睫毛微微抖了抖,仿佛被块大石头压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虽说她前世便已听说了这个消息,但如今忽然提起,又猛地想起此前的种种情谊,终究还是难以释怀。 “下个月十六办徐骓书要办满月酒,你可要去瞧瞧?” 沈南意摇了摇头,已是不愿再提起此人,“家中还有父亲和弟弟需要照顾,抽不开身。” 林昭皱眉,还想再说,“可是……” “林大人!” 一道呼声打断了林昭的话,沈骁九背着手信步走来,步步都带着凛冽的寒风,眼里赤裸裸的不耐烦直愣愣的朝着林昭射来,“林大人怎的不去前厅喝杯酒水,反倒在这儿躲清闲?” 林昭与沈南意还不曾做出反应,坐在长廊上的沈瑭就吓得一啰嗦,手里被啃的面目全非的烧鸡滑落,慢吞吞地滚到了沈骁九的脚下,光洁如新的鞋面上顿时沾上了黄色的油渍。 第25章 黄鼠狼上门 沈骁九低头瞥了一眼那只烧鸡,再抬头,眼里隐隐浮起了些怒气。 当烧鸡碰上沈骁九鞋子的那一刻,沈南意便觉得后脊发凉,脑中翻涌起来的只有两个字——完了! 昨日在南院,何衍想碰他的鞋,直接被他一脚踹飞了出去,今日自己的傻弟弟就用烧鸡弄脏了他的鞋,老虎的屁股可摸不得啊! 沈南意赶忙起身,护鸡崽子一般将沈瑭挡在身后,飞速在脑中思索对策。 “舅舅,那个……方才我听苦荞说,梁王殿下在外头吵嚷说要寻你喝酒呢,你来时可碰上他了?” 林昭神经大条的很,既没察觉到沈骁九对自己的不满,也没明白沈南意的急中生智,皱着眉道:“啊……没听说啊。” 面对与自己没有半点儿默契的舅舅,沈南只得意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苦荞亲耳听见,想来不会有错,此处离前厅不远,怕是很快就会找过来了,舅舅,我和瑭儿带你避一避吧?” 面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的对手,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沈南意眼里的渴望和乞求像水一般就快溢出来,背对着沈骁九给林昭使眼色,林昭本就是个最忠厚老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哦,哦哦,好,快带我避一避!” 像是怕沈骁九不信,林昭又赶忙向他解释:“这个梁王,一喝酒就絮絮叨叨个没完,不喝上三大缸决不许人走的,我可绝不能被他找到!好侄女,咱们这就走!” 沈南意赶忙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向沈骁九,“小叔叔,那我们就先……失陪了。” 沈骁九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追出来,只是有些不放心这苦命的两姐弟,没成想却听见却躲在此处谈婚论嫁,没良心的东西,真是白操这份心了。 他从容的往旁边挪了一步,离那只又肥又油的烧鸡远了些,似乎也没有揪着此事不放的意思。 此地不宜久留,见沈骁九还未发火,沈南意赶忙带着一大一小逃也似的溜走,等彻底见不到那个清冷的身影,这才停下来。 瑭儿的小命算是保住 了! 送走了林昭,姐弟二人一同赶往晨曦院,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去前院招呼客人,可才走到半路,就碰上了前来寻人的徐嬷嬷。 这婆子双手叉腰,又是叹气又是擦汗,“大小姐,二少爷,奴婢都快将整个镇国公府都翻过来了,可算找着你们了!” 徐嬷嬷是何氏的心腹,一见着她,沈南意便浑身发寒,将沈瑭往后挡了挡,警惕的盯着眼前的婆子,“徐嬷嬷不在母亲跟前伺候着,寻我们姐弟做什么?” “老爷又闹脾气了,不肯吃药,正在潮阳院砸东西呢,夫人和四小姐怎得也劝不住,便差老奴来请您,老太爷如今又病着,若您都劝不住,想来也没人劝得住了!” 沈照自双腿残废后,脾气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的就要闹这么一通,沈家上下都跟着鸡犬不宁,却是谁都拿他没办法。 听见父亲又不肯吃药,沈南意也有些着急,但经历了何衍一事,却长了个心眼,一针见血道:“就算如此,也该是潮阳院的人来请,又怎会派你?” 第26章 正中下怀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不相信老婆子我吗?” 徐嬷嬷急得直跺脚,一副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德子正陪着老爷呢,哪里顾得上来请您?夫人身边本就没几个人,见老爷发了大火,便赶忙叫奴婢来请您了,您快跟我走吧,晚了还不知道老爷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呢!” 见徐嬷嬷的着急不像是装出来的,沈南意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既是如此,咱们这就走吧!” 一旁的沈瑭听到她要走,急得直跺脚,“瑭儿也要和姐姐一起去!” 还不等沈南意说话,徐嬷嬷拒绝的话便脱口而出:“不成!”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越矩过激,于是下意识的扭头去看沈南意的脸色,果然发现沈南意一脸狐疑,正死死盯着自己。 为了不打草惊蛇,徐嬷嬷又赶忙找补:“奴婢的意思是,潮阳院如今乱作一团,实在照顾不到少爷,老爷气性大脾气也大,若是砸摔碗盏时伤着少爷就不好了,大小姐以为呢?” 这话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但如 今的沈南意已是惊弓之鸟,始终心存疑虑,姓徐的婆子要让沈瑭留在晨曦院,她就偏不让! 于是转身吩咐苦荞:“祖父这几日病着,瑭儿也不曾去请安,你带瑭儿去松鹤堂看看祖父,若是祖父睡着,就让赵管事找几本书给瑭儿读,等将父亲那边的事情处理好,我亲自过去接他!” 沈瑭才得罪了沈骁九,自然是不能送去兰枫院的,除此之外,整个沈家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老太爷的松鹤堂,即便老太爷病着无暇顾及沈瑭,但有赵管事在,何氏便伤害不了沈瑭。 这是沈南意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 嘱咐苦荞时,沈南意的眼睛一直盯着徐嬷嬷,本以为她会失望,可徐嬷嬷的表情却极为平淡。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何氏对沈瑭没有算计? 徐嬷嬷对沈南意的安排没有发表意见,只又催促道:“大小姐,咱们还是快去潮阳院吧,大家都等着您去劝老爷呢!” 沈南意点头,安抚了沈瑭几句便跟着徐嬷嬷走了。 这一路上,沈南意都十分警惕,暗暗思索徐嬷嬷方才的一番话究竟是真是假, 可徐嬷嬷只来了一个人,且走的也的确是去潮阳院的路,一切都非常正常。 眼看就要到潮阳院了,依旧没发现什么异常,沈南意不免有些好笑,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己似乎有些过分紧张了。 全然没想到自己将沈瑭送去松鹤堂的决定正中徐嬷嬷下怀,她们要得,只是沈南意落单罢了! 隔着一排榕树,沈骁九正带着罗风往外走,准备去刑部处理公务,偶然瞧见徐嬷嬷与沈南意一前一后走在一起,身后跟着个眼生的丫鬟。 罗风藏不住事,忍不住发问:“大小姐这是要去哪儿,竟舍得撇下弟弟,奇了,连苦荞也没带上!” 沈骁九单手背在身后,只瞥了一眼便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想起方才沈南意对自己的恐惧,心中有些不快,“她将沈瑭看做眼珠子一般,既没带着沈瑭,大约是去看大哥了。” 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二人径直出了府门。 沈骁九抬头扫了一眼昏沉沉的天,一个翻身便利落的上了马,踩着马镫狠狠一夹马肚子,马儿便扬了扬蹄子像箭一般奔了出去…… 第27章 血糊糊的人肉 徐嬷嬷在前,穿过长廊后朝着左边的岔路迈去,本已放下戒心的沈南意顿时警铃大作,脚步一顿,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倒流。 没有叫住停走在前头的徐嬷嬷,而是细细打量周遭的环境。 岔路边站着的几棵大树很是整齐,是沈太太年轻时专为老太爷栽种的寒松,经过花匠的精心培育,长得茂盛又挺拔,飘了几场鹅毛,树尖上还残留着一些未化开的雪。 徐嬷嬷站在几棵寒松下,虽只留给沈南意一个背影,却叫她莫名有些害怕,好像那几棵寒松的尽头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身后没了脚步声,徐嬷嬷回头看她,“大小姐怎的不走了?” 沈南意面上仿若覆了一层寒霜,嘴里吐出的字也是一个比一个冷,浑身的刺通通都竖了起来,厉声道:“这不是去潮阳院的路,不知嬷嬷想带我去哪儿?” 徐嬷嬷方才还满脸的平和,沈南意这么一问,她顷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狂悖的绽放出一个狞笑,步步逼向沈南意,“大小姐果然警 惕。” “徐嬷嬷,你想做什么?这可是在沈府,你还想弑主不成?” 面对徐嬷嬷忽然的凶相毕露,沈南意心惊肉跳,见自己的话无法震慑住徐嬷嬷,她带着身后的丫鬟扭头就往后跑,徐嬷嬷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料定她逃不了一般。 沈南意不过才跑了两步,寒松后头便冲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像饿狼扑羊一般涌了上来,一左一右抓住了沈南意的胳膊。 身后的丫鬟更是被死死捂住口鼻,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人拖到了一边。 如此粗鲁的行径,简直与杀人越货的匪盗没有两样,沈南意完全没想到何氏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对自己下手,简直是疯了! “放手,放开我!狗奴才,敢这般对我,都不要命了是吗?” 沈南意重活一世,早已不是从前娇滴滴的大小姐,见警告与挣扎都无用,索性狠下心来,张大了嘴,一口就咬住了右手边婆子的胳膊。 那婆子疼的吱哇乱叫,可沈南意却死活不松口,猛然发了狠劲儿 ,竟生生咬下了婆子一块儿肉来。 沈南意满嘴都是殷红的血,又腥又甜,恶心的不得了,狠戾的将那肉吐在地上,血糊糊的好似一团烂泥,将在场之人都看傻了。 见沈南意性子如此刚烈,赵婆子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白色手帕,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一股刺鼻的香味儿迅速钻入鼻腔,沈南意连忙屏住呼吸,可这手帕上的迷药药性太烈,已经来不及了! 沈南意顷刻便觉得头晕目眩起来。 她不明白,何氏如此明目张胆的绑架自己,究竟是有什么依仗?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记得赵婆子捂住自己口鼻的凶狠的模样,还有她脸上那颗恶心的黑色大肉痣。 沈南意像濒死的鱼一般慢慢不再挣扎,直到一动不动,婆子才松了手上的劲儿,叫人将被咬的婆子扶下去后,赶忙捏着手帕气喘吁吁的起身走向徐嬷嬷。 “从前竟没瞧出来,这大小姐性子可真够烈的,这胆色,颇有咱们三爷的风范,幸亏是咱们人多,否则怕是制不住啊!” 第28章 可怜的丫鬟 徐嬷嬷微微别开眼,也不敢看地上那坨肉,“行了,邀功的话不必说给我听,夫人自会给你们奖赏,快将大小姐带走!若被人撞破,咱们一个也别想活!” 脸上长肉痣的赵婆子听了这话也有些心惊,扭头就催促她们将沈南意抬走。 徐嬷嬷像只警惕的猫一般,细细打量四周,确定无人看见,这才跟上婆子们的步伐,朝着寒松尽头的小路走去。 赵婆子看了好几眼失去意识的沈南意,心中惶恐不已,小心翼翼的问:“嬷嬷,这大小姐再如何没有依仗,也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嫡小姐,咱们这般行事,当真不会有事吗?” “早间问你们,一个二个的自吹自擂,挤破了头要来干这活儿,现下才知道怕?” 赵婆子小声嘀咕:“原先,原先也没说是掳大小姐啊……” 徐嬷嬷微微抬高了下巴,像只下了蛋的母鸡一般不可一世,“夫人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天塌下来也自有夫人顶着,你们几个奴才怕什么?只管闭上嘴巴,做好你们手里的事就是了!” 赵婆子低着头 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徐嬷嬷老奸巨猾,说话时遮遮掩掩未说明白,只不停地强调酬劳如何丰厚。 半年的月钱啊,谁能不心动?自然是飞快的答应下来。 只是将沈南意弄晕之后,这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害怕,这若是事情没办好,沈南意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可如何逃得过沈骁九的追查? 听闻昨日沈骁九当场削了一个家丁的左手,那还是夫人的亲信呢!夫人的亲信尚且不给面子,更何况她们这些最末等的洒扫婆子? 赏她们再多的钱,只怕也是有命赚没命花! “如今你就是怕也来不及了,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事情办好,省得她醒了找你们麻烦!” 这赵婆子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如今可下不了船了。 于是赶忙又满脸堆笑恭维起她来:“是是是,您是夫人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自然是看得最透彻的,我们一定好好干!” 正在说话,耳边就传来了丫鬟莲珠的呜咽声,她的眼里满是惊恐,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 沈南意是大小姐,下人再如何鲁莽也不敢随意将她弄伤,故而是将她抬着走的。 可沈南意此次带着的是晨曦院里一个不起眼的丫鬟,身份比这些婆子高不了多少,自然没人拿她当碟菜,连拉带拖的,仿佛是在对付一只落进陷阱的野猪。 第29章 思索对策 “蠢货!”徐嬷嬷看见赵婆子一身的血点,破口大骂:“你用迷药迷晕了她不成吗?就非得见血,若是一会儿被三爷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你就准备找根白绫勒死自己好了!” 婆子拿着带血的石头也是手足无措,“我……那手帕上的迷药已经被大小姐吸了不少,不够两个人用的,我这才……” “住口,回去将脸和衣裳洗洗,再回来见我,滚吧!” 徐嬷嬷发了大火,也不管这婆子如何处置这丫鬟了,气冲冲的带着沈南意一直往西北角走。 站在掉了漆的木门前,徐嬷嬷抬头,望了一眼头顶摇摇欲坠的破牌匾,上头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罗如院”! 原先看守院子的人是从松鹤堂调来的,早已被何氏以人手不够的由头临时调走去了前厅招呼宾客了。 如今守在院外的,只那么两个年资大些的婆子,也都是金薇轩的,一见着徐嬷嬷带着沈南意来了,自然是赶忙放行。 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钥匙,三两下就将门打开了,“快请进!” 徐嬷嬷一面招呼婆们子将沈南意抬进去, 一面低声询问:“人可在里头?” “哎哟,我的徐嬷嬷哟,我们几个怎敢怠慢何少爷?早早就放了!就是何少爷尚正在气头上,不依不饶非要见夫人,死活不肯进那屋子,您快去劝劝吧!” 徐嬷嬷一看她满脸的褶子都挤在一起,满脸为难,也跟着着急,想来是何衍在沈骁九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气,这才闹别扭。 “快,将人抬进去!” 看门的婆子赶忙带着一群人往院子走,将沈南意扔到了最右边房间的破床上,沈南意睡着后的模样乖得像只小猫,可徐嬷嬷却想起了她方才奋力反抗的模样,于是赶忙吩咐两个看门的婆子: “我带来的人不能都留在这儿,你们两个要守着门,也顾不到里头,大小姐性子烈了不少,你们去找捆绳子来,将她手脚给我捆严实了,别叫她跑了!” 扔下这句话,徐嬷嬷火急火燎的转身出了房间。 …… 窗外的日光透过窗棂打在沈南意的眼睛上,门外看守的婆子时不时透过窗子查看床上的沈南意,窃窃私语又再次散去。 床上的人睫毛轻颤,嘴 里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脑子昏昏沉沉的,本想再睡一会儿,可脑海中却猛然闪过一张丑陋阴狠的脸,尤其是她脸上的那颗长着毛的黑色肉痣,吓的沈南意右腿一蹬,猛地惊醒过来。 嘴里的味道恶心得她一阵干呕,背后更是冷汗涔涔。 想起自己遭徐嬷嬷等人迷晕,沈南意赶忙起身,想看看自己在哪儿,可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被绳子紧紧捆住,双手更是被反绑在身后,整个人倒在又硬又湿的木床上,像干枯河床里快渴死的鱼。 挣扎了一番,发现手脚都不能动,沈南意只好仰起头来四处打量周遭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间废弃的屋子,房间极大,但堆满了上了灰的木桌和板凳便显得拥挤不堪。 鼻尖涌入一股浓厚的霉味和灰尘,沈南意皱紧了眉头,依稀能听到两个婆子说话的声音,想来是看守自己的奴仆,金薇轩的人做事倒是越来越谨慎了! “别慌,别慌。” 沈南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如此反复三次,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索逃出去的对策。 第30章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沈南意一面四处寻找可用的工具,一面猜测自己如今被关在什么地方。 镇国公府在朝中地位颇高,今日前来吊唁的宾客众多,何氏即便再如何猖狂,也只能在府中为非作歹,绝不敢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将自己运出府去。 就算当真将自己运出了府,想杀自己,也定会选择在荒郊野外,绝不会将自己关在院里,自己定然还在沈府内! 大声呼救定是不成的,此举只会引来看守自己的婆子,非但不能获救,还会打草惊蛇。 放火! 沈南意第一反应就是放火,只要闹出些动静,必定会引起众人的注意,自己就有机会逃出去。 可很快,这个办法就被她否决了。 整间屋子看不着一点儿火星子暂且不说,自己被那几个婆子绑的跟个肉粽子似的,别说放火了,从床上起来都难! 屋内除了墙边一根孤零零的棍子,也没有别的什么刀子瓷片可以割开绳子,如今只能按兵不动,等待机会解开绳子,再想办法。 可她不明白,光天化日,何氏如此明目张胆的将自己掳到此处,却又不曾伤自己性命,究竟想干什么 ? 只要自己能或者出去,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就一定会被宣扬出去,无论是祖父还是小叔叔,都绝不会轻饶了她。 如此破釜沉舟,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呢? 沈南意正在脑海里思索的何氏的目的,门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这嘈杂的脚步声,来人肯定不止一个。 她赶忙将眼睛闭上倒在床上装死,悄悄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您可别再为难奴婢了,这戏台子都搭好了就等您了,方才夫人还派人来催促,您若不配合,奴婢实在交不了差啊!” 紧接着,沈南意就听到了一个叫她浑身汗毛倒竖的声音。 “你个老东西,竟还好意思说这话,我被关在这破院子里数日,也不见姑母解救,好容易将我放出来,就要我做这做那!若非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我绝不会来此!” 沈南意的心猛地一抽,只觉得毛骨悚然,是何衍!何衍来了! 徐嬷嬷盯着何衍的后脑勺,心中万分鄙夷他这副占尽便宜还要卖乖的嘴脸,但嘴上却是耐这性子好声好气的劝说: “何少爷,我 们夫人可是一心为您打算呐,此次为了您,可当真是豁出去了,您若不将此事办成,浪费了我们夫人一片苦心不说,您和夫人都难逃沈骁九的责难,您可千万别处纰漏啊!就算老奴求您了!” “知道了,姑母既有这个心,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也不会叫她白费功夫。”何衍摸了摸嘴角的淤青,一瘸一拐的往里走,眼底满是即将得偿所愿的雀跃。 徐嬷嬷闻言这才放心了些,连忙道:“进去之后,还请少爷动作快些,方才耽误了不少时间,怕是要醒了!” “哈哈哈……”何衍奸笑起来,一双绿豆小眼眯的都快看不见了,“醒了才好,醒了才有意趣呢!” 听到这里,沈南意一颗心仿佛沉到了湖底,也终于明白了何氏将自己掳来的目的,不过是故技重施,想让何衍毁了自己清白,将生米煮成熟饭罢了! 自己清白被毁,遮掩还来不及,又怎会将何氏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呢? 此计可救何衍,可害自己,更能让何氏全身而退,还真是好计谋! 难道自己终究难以脱离前世的结局吗? 第31章 正中要害 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沈南意继续装睡。 门外响起悉悉率率的开锁声,啪嗒一声,锁开了,满是灰尘的门轰然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入,走至沈南意面前。 何衍像打量货物一般,从头到脚将五花大绑沈南意看了个遍,十九的少女早已经脱去了青涩与稚嫩,凹凸有致、身姿曼妙,自有一股成熟的韵味,看的何衍浑身燥热,裤腰带都在打颤。 迫不及待的冲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何衍开始驱赶徐嬷嬷等人,“好了好了,都走吧,别耽误本少爷干正事!” 徐嬷嬷见沈南意还昏着,手脚也被绑着,便也不再担心,嘱咐了两句,便赶忙将门合上,去向何氏复命了。 早前来沈府,何衍便一直垂涎沈南意的美色,如今美人儿近在咫尺,何衍再也压不住在全身游走的欲火,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裤腰带,右手手腕传来一阵刺痛,何衍疼的直叫唤。 他此前被沈骁九踩伤了脚,到如今还使不上力,拿筷子都为难,他一面单手解裤腰带,一面忍不住咒骂起沈骁九来:“妈的,沈骁九这个野种,娘老子都不知道是谁,有什么可得意的?老子总有一天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听着何衍不堪 入耳的咒骂,沈南意恨不得起身抽他两耳光,但形势不饶人,却只得忍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裤滑落在地,何衍两条白花花的腿就露了出来。 听到何衍粗重的喘息声,沈南意的脑海里闪过上一世的许多回忆,电光火石间,她一幕也抓不住,也不想抓住。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将她拽进地狱里的恶鬼,是她痛苦的根源,是她永远不愿想起和靠近的过往,最后的回忆,停留在傅大人濒死的脸上。 自从她亲手杀了傅大人之后,她便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沈南意了,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放弃自己全新的人生! 等何衍将自己的衣裳都脱的差不多了,这才反应过来沈南意还被绑着,伸手摸了摸她白皙嫩滑的小脸,又缓缓弯下身子,伏在在她脖颈处贪婪地嗅了嗅,“好香啊……哈哈哈!” 少女独有的体香彻底激发了何衍的手心,猴急的不行,连手疼都顾不上,急忙忙的给按兵不动的沈南意松绑。 随着身上的束缚被一一解开,绳子一圈圈的落在了地上,震起地上的灰尘。 沈南意一颗心快如擂鼓,等何衍将身上的绳子全部解开,沈南意才猛地睁眼,趁其不备,使 出全身的力气抬起右脚,狠狠踹在何衍双腿之间。 “啊——” 凄厉的惨叫声险些震破沈南意的耳膜。 沈南意大喜,这一脚踢得漂亮,正中何衍要害! 何衍完全没料到沈南意会有此等心计,更没想过她一个闺阁女子除了哭泣求饶还会有别的反应,猝不及防就挨了这一脚。 下身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的他浑身上下每一处的毛孔都收紧了,睚眦欲裂,脸颊剧烈的抽搐,双手捂住自己的命根子,瞪着沈南意的脸眼神凶像是要活活掐死沈南意,却根本无法直起身子。 足见沈南意这一脚有多用力! “沈南意……你个贱人,我……我要杀了你!” 沈南意要的就是何衍站不起来身,她前世没少挨何衍的打,深知自身力量微薄,若他有了防备,自己动绝不是他的对手,故而只能先下手为强。 眼下的何衍正是无力反抗之时,若此刻自己不乘胜追击,待他忍过这阵疼反应过来,自己只怕性命堪忧! 沈南意来不及看他的笑话,转身就跑到墙边,抄起了墙边的那根木棍,朝着半跪在地上的何衍就是一通乱打,眼神无比坚毅。 “该死的淫贼,你想杀我,我还想杀你呢!” 第32章 骇人的戾气 这棍子宛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的落在何衍的背上、手上、腿上,甚至连头也挨了几棍子,额头还渗出了殷红的血。 沈南意打的越重,心里就越痛快,像是要将上一世在他手里所受的折磨全都讨回来似的,娇嫩的手被棍子硌的出了血,可她却已经打红了眼,根本感受不到疼。 何衍被她打的浑身都像要散架了似的,可下身的剧痛还未消退,一时竟无法反抗,只能蜷缩着单手护头,恶狠狠的大声警告:“沈南意,你是不是疯了?待……待我缓过来,我要你的命!” 沈南意并不搭腔,只拼命的往他身上抡棍子,只是她身上的迷药并未完全退散,方才不管不顾的打了他这一通,手上竟没了力气。 若是无法打昏他,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性命难保,自己绝不能留在这儿。 可外头又有看守自己的婆子,自己想逃出去也是难上加难,难道今日当真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沈南意想起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想起救下自己的沈骁九,忽又燃起了斗志,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赌一把,若是外头无人,自己说 不定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沈南意当机立断,将手里的木棍狠狠砸在何衍身上,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这个又破又旧的院子是徐嬷嬷精心挑选的,站在门口便可一览无余,竟只有房间正对面的那么一扇门,其余的别说门,连个狗洞都没有! 不再犹豫,沈南意拔腿就往那扇门跑去,可自己还未跑到门口。 身后的何衍捂着不停流血的额头走到了门口,弓下身子单手扒着门冲外头喊:“来……来人!沈南意跑了,快来人啊!” 话音刚落,那扇寄托了沈南意希望的门就从外头打开了。 脸上长着肉痣的赵婆子带着两个看门的婆子一起冲了进来,一见沈南意竟然跑了出来,又是震惊又是兴奋,一个个像恶鬼一般纷纷扑向沈南意。 沈南意当即停下了脚步,拔腿往院子的另一个角落逃去,拼了命的想要将她们甩在身后逃出门去。 但一个人怎能敌得过三个人的围捕?终究是被婆子们逼到角落,退无可退。 赵婆子见识过了沈南意的厉害,不敢轻举妄动,只道:“大小姐,你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便是了,何必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呢?” 沈南意双腿发软,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的喘着气,一双杏眼不见半点儿平日的温顺乖巧,全是骇人的杀意。 “留在屋里,留在屋里被何衍那个畜生残害吗?” 沈南意决定再搏一回,于是决绝的从头上拔下一只发簪,抵在了自己的白嫩脖颈处,戾气冲天: “你们若是想我死,就只管上来捉我,咱们就看看,究竟我这个大小姐的性命有没有人在意,若我死在此处,且看看你们这些个狗奴才能否留下全尸!” 她的双眼猩红,浑身都在颤抖,锋利的发簪戳进了她细嫩白皙的肉里,仿佛下一刻就会戳个大窟窿出来,血洒当场! 今日她就算死在此处,也好过被何衍那个小人玷污了清白,不过是老天赏赐的一条命罢了,大不了,还回去便是,多活了这几日,她已经赚了! 围住沈南意的一众婆子都被这番话给吓住了,连连后退了几步。 “大小姐,您……您可千万别冲动啊,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便是,性命可就只这么一条,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第33章 救世主 沈南意冷哼一声,竟狰狞地笑出了声来:“不过是死,我可不怕!退一步说,就算我死了,也有你们几个狗奴才给我陪葬,黄泉路上,我也不会孤单!这不是很划算吗?” “疯了,她疯了!” 一众婆子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沈南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会有这么大的气性,如此疯魔,简直如同恶鬼附体! 婆子们都萌生了退意,她们只是得了何氏的许诺,等此事了解后能得些奖赏,可没人想把性命交待在这里啊! 见自己将人都唬住了,沈南意又开始循循善诱:“说句实话,我被你们掳到此处,并非是什么光彩之事,若是你们肯放我出去,今日之事我定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大家都可相安无事,我还会好好奖赏你们,难道不是两全其美么?” 话锋一转,沈南意又阴着脸下了最后一记猛药:“你们可想好了,若是将我逼急了,我便与你们同归于尽,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婆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动摇了。 眼看她们就要听信沈南意的蛊惑,将她放走,身后的何衍忍住疼痛,踉踉跄跄的跑出来制止:“你 们这些没脑子的奴才,都忘记你们主子的命令了吗?” 那婆子很是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何衍一步步逼近沈南意,“一个破簪子,便是扎在脖子上也死不了,给我将她的簪子夺下来!若是你们当真信了她的鬼话放虎归山,才真是必死无疑!” 不过三两句,便将沈南意做出的努力全面击溃,几个婆子瞬间清醒过来,涌上前夺沈南意手中的簪子。 本就是孤注一掷,事已至此已无力回天,沈南意当即闭上双眼,攥住簪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自己的脖颈扎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门外忽然出现的黑色身影吓得浑身一颤,满面骇然,想也没想,扯下腰间那块最心爱的玉佩便朝着沈南意掷去。 那玉佩准确无误的砸在沈南意手握簪子的手上,沈南意吃痛,手里的簪子落地,玉佩也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一众婆子还以为有贵人相助,趁此机会迅速将沈南意抓住,粗暴的按在地上。 赵婆子大喜,扭头想向何衍邀功,却见何衍早已跌倒在地面露惊恐,像看见了阎王爷一般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儿的往后退。 而面 色可怖的沈骁九怒火冲天,带着一身威压走来,身后的大氅在隆冬的风里张牙舞爪的咆哮着,简直如同降临人世的魔王。 “三……三爷,这……这都是误……” “滚!” 话还未说完,沈骁九便遏制不住心中的火气,一脚将赵婆子踹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白花花的脑浆四溢,赵婆子脑袋一歪,当场就没了气儿。 其余两个婆子见到这一幕,哪儿还有魂在?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放开沈南意,痛哭流涕的跪在一边没命的给他磕头:“三爷饶命,三爷饶命啊!” 沈南意趴在地上,眼里倒映着沈骁九修长的身影,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落。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没有挣扎着奋力起身,只是静静的等着。 直到惊世绝艳的沈骁九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像救世主一般低头俯瞰,随后向卑微到尘埃里的沈南意伸出了那只无比温暖的手,“起来。” 沈南意再也绷不住,圆滚滚的泪珠唰唰的往下掉,大声的抽泣起来,鼻头红通通的,委屈的不得了,抓住这道耀眼的曙光就不肯放。 “小叔叔,你来救我了?你又来救我了……” “嗯,我来救你了。” 第34章 又死一个 沈骁九的回答简洁有力,却让她感到无以复加的安心,伸出黑乎乎的爪子抓住了沈骁九的手,艰难的爬了起来。 小姑娘红着眼睛盯着自己,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因着少了一支发簪,几缕黑发从头上散落垂在耳边,左脸还糊着灰尘和泥土,跟钻了洞的小白兔一般又脏狼狈。 沈南意是一肚子的委屈,双眼垂泪,语无伦次的向他告状:“小叔叔,我方才被她们掳到此处……还有,我的婢女莲珠也不见了……” 沈骁九静静的听她告状,想要伸手理她整理额前的碎发,当着满院子的外人,却攥紧拳头生生忍了下来,转身从磕的头破血流的婆子面前走过,最终在何衍面前停了下来。 恐怖的气氛让何衍感到窒息,惨死的赵婆子就倒在他的身后,冲天的血腥味儿不断朝他袭来,他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杀意,这是他离死最近的一次! “何衍,故技重施,你好大的胆子!” 何衍自知大难临头,根本不敢抬头与其对视,只使出全身的力气不停地给他磕头:“沈三爷,别……别杀我,我给沈大小姐道歉,我现在就给她道歉!” 这么说着,何衍赶忙转动身子面朝着沈南意,一面抽自己巴掌一面向她道歉:“沈大小姐,我该死,我混账!求 您让沈三爷饶小的一命吧!” 方才何衍在她面前有多嚣张狠毒,此刻的何衍在沈骁九面前就有多卑贱懦弱。 沈南意着看向沈骁九,有了依仗便明晃晃的恃宠而娇起来,恶狠狠道:“小叔叔,他方才当着我的面骂你,还想杀我,你千万别放过他!!” 何衍气得快要呕出一口血来,“沈南意……你个毒妇!” 沈南意扯着沈骁九的袖子,更加不得了,竟指挥起沈骁九来了:“小叔叔,你瞧瞧他,死不悔改,快将他抓回黑狱里泡澡!!” 何衍:“……” 有了沈南意的添油加醋,沈骁九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尤其是他这副人挡杀人的气势,众人都坚信,何衍今日难逃一死! 只要一想起何衍三番四次的打沈南意的主意,沈骁九就后悔上一次轻饶了这个畜生。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只要你付出代价!” 沈骁九将身后的大氅一掀,露出了他修长的右腿,狠狠一脚踹在了何衍的胸膛上。 何衍猝不及防的飞了出去,刚惨叫了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沈骁九面无表情,对着他的脖颈猛地又补了一脚。 “啪嗒。” 沈南意清楚的听见何衍的骨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随后便见何衍头一歪,昏死了过去,“死……死了? ” “又死一个……”跪在一旁的两个婆子吓得魂不附体,连着沈南意也吓了一跳,“小叔叔,你怎的将他打死了?” 沈骁九看着地上的不省人事的何衍,还犹嫌不够,没好气道:“不是你叫我别放过他吗,这么快就反悔了?” “怎么会?”沈南意不屑的瞟了何衍一眼,厌恶至极,“何衍这种小人就是死上千次万次都是他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只是小叔叔手上却不能沾着他的血,若您因此受到责罚,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闻言,沈骁九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只是眼底的薄凉又了多几分,一字一句道:“就这么让他死了,那才是对他的仁慈!” 跪在一旁的婆子听到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何衍乃是夫人的亲侄子,尚且有如此下场,那她们这些身份卑贱的仆从,下场岂不是更加惨烈? “三爷,饶命啊!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啊,求三爷开恩呐……” 婆子将头都磕烂了,痛哭流涕地求沈骁九饶命,沈骁九却迟迟不做处置。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这浩浩荡荡的声音,怕是足有一二十个人。 罗风就在这时走上前来,神色凝重道:“大人,夫人带着一众宾客正往此处赶来,人已到院外了!” 第35章 愣在当场 “该死的徐嬷嬷,这么快就带人过来了,若是被外头的宾客瞧见,我便是浑身长嘴,再如何证明自己毫发无损,外头的人也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这话说得极在理,人永远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沈南意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又低头去捡地上的簪子和那块儿碎掉的玉佩,慌得手足无措。 “糟了,来不及了,我们若此刻走出去,定会被这些夫人们撞个正着。届时何氏定会反咬我一口,说我自甘堕落跑来此处勾搭何衍,借此为何衍开脱,再假意为我着想将我嫁给何衍……” “慌什么?” 沈骁九缓缓上前,伸出一只手来,蹭了蹭她脸颊上沾着的灰尘,动作轻柔,若隐若无的笑容更是蛊惑人心,沈南意瞳仁微缩,有片刻的呆愣。 方才沈骁九拉沈南意起来时,她为了避嫌,抓住的是他的手腕,隔了层袖子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而此刻沈骁九动作亲昵,也是沈南意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沈骁九的体温。 原来他不像旁人说的那般,是个冰冷无情的活阎王,相反,他是温暖的, 甚至比夏日的烈阳还滚烫三分。 “去屋里躲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更不要发出声音。”将手伸了回来,沈骁九镇定的可怕,“外头的人我来应付!” 见他风轻云淡仿佛已是胜券在握,沈南意的心也慢慢镇定下来,这几次的相助已经让二人有了些不言而喻的默契。 既然他开了口,就一定能处理好这个烂摊子,她也相信沈骁九一定会保住自己的声誉。 将手里的簪子和那块碎了的玉佩塞进怀里,沈南意匆匆跑进了屋里,将门合上后,便挨着门蹲下了身子,竖着耳朵偷听屋外的动静。 收回目光,沈骁九扫了一眼其余的人,将大氅甩在身后,露出了腰间镶着宝石的佩剑,威严赫赫,“若想活命,就把嘴给我闭严实了,无论我说什么你们只管点头,除此之外,胆敢多说一个字,便请你们欣赏欣赏我削人脑袋的剑法!” 何衍的下场就在眼前,若她们不配合,怕是还没来得及向夫人告状求情,脑袋就已经落地了,谁敢不听呐? 两个婆子吓得几欲昏死,双手捂嘴 疯狂的点头,当真不敢再说一个字。 沈骁九看了一眼罗风,转身面对着院门站好,静静地等待不知情的何氏撞上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何氏与众位夫人说话的声音也愈来愈大,每字每句落在这些仆从耳朵里,都仿佛是催命的魔咒。 一绿衣妇人捏着帕子抵住鼻尖,嫌弃的四处打量,“沈家大小姐当真会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吗?我瞧着也不像啊!” 何氏脸上写满了好事将成的喜悦,笑道:“我也觉着不像,可方各位夫人都听见了,那婆子的的确确看见南意往此处跑来了,此处人烟稀少,她又未曾带个婢女,我这做母亲的实在担心,还是进去瞧瞧为好,说不准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呢!” “说的也是,方才那小丫鬟急慌慌的跑来哭求,说沈大小姐不见了,咱们于情于理都该来瞧瞧,这深宅后院的,总不能让男人进来四处找人吧?” “说的有理,只是又要麻烦诸位夫人走这一遭了,瞧,这就到了!”何氏与徐嬷嬷相视一笑,指着那扇破木门自信飞扬道:“快,将门打开!” 第36章 蛮不讲理 徐嬷嬷笑意盈盈的走上前,伸手将门推开,“诸位夫人,快请进吧!” 左脚自信的迈进院门,伸头往里面打量,等看清了里头“请君入瓮”的架势,徐嬷嬷骇然脸色大变。 整个人僵成了一塑冰雕,另一只脚迈进去也不是退出来也不是,左右为难,真正是举步维艰。 徐嬷嬷回过头来看向何氏,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夫人……” 身后的一群妇人满头雾水,“你这个奴才,不好懂道理,既是要请咱们进去,嬷嬷为何却要堵着路?” 何氏亦是不明所以,皱着眉道:“你愣着做什么,进去啊!” 望着身后乌泱泱的贵夫人们,徐嬷嬷欲言又止,急得只发抖,何氏担心惹怒了自己好不容易请来的援兵,板着脸将徐嬷嬷推开,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却在看见沈骁九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后,同样愣在了原地,吓得险些没站住脚。 “你……你怎的在这儿?” 何氏的反应太过怪异,身后的夫人们也都嗅到了好戏开场的气味,一个个都好奇的不得了, 纷纷绕过何氏挤了进去。 等一众人挤到最前头,看见院内站着满脸黑气的沈骁九后,竟极有默契的转身向往外跑。 可真是倒了血霉了,沈大小姐没找着却找着个活阎王,这样的晦气的地方可不能久待! 都言高处不胜寒,沈骁九早已习惯周围的人对自己避之不及,细细算来,唯有……唯有沈南意是个不怕死的,敢骗自己,敢利用自己替她收拾何衍,也敢向自己求助,要自己当他的靠山。 他时常在想,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自幼也是怕极了自己的,怎得忽然之间就长了一身胆,敢同自己没大没小的呢? 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沈骁九愈发坚定的想要护住沈南意。 眼前的人都是这场闹剧的见证,同样还关系到京城官眷对何涵珠的风评,沈骁九又怎会随意放她们离开? 使了个眼色,罗风一个飞身稳稳落在了夫人们的面前,双手抱胸堵住了院门口,腰间的刀直晃悠,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去路被堵住,众位夫人都是一愣,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转头看向沈骁九开始窃窃私语。 绿衣妇人姓唐,丈夫儿子都是朝中地位和名气都不低的武将,有了底气,胆子也比那些文官的家眷要大些,定了定心神,轻声道:“我们是来帮夫人寻沈大小姐的,不知刑部在此办事,多有叨扰,还请沈三爷勿怪。” 三言两语,既为众人解释来意,又表达了一众人误闯的歉意,虽姿态放得低,语气放得轻,却只体现了对沈骁九的敬重,并未表现出怯懦与害怕,在一众瑟瑟发抖的官眷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沈骁九倒也未像她想象中那般蛮横不讲理,淡淡道:“夫人言重了,刑部办案的确是不许外人在场。” 此话一出,又在一众官眷中掀起了巨浪,这是要将她们叩住治罪的意思? 都怪何氏拉着她们来找什么沈大小姐,这下可好了,碍着刑部办事要被带回刑部了,这可太冤了呀! 唐夫人闻言,一颗心也是沉了又沉,早先听儿子说起过这沈骁九,听闻其手段狠辣却一向秉直公正,怎的今日却如此不讲道理? 第37章 双双命丧黄泉 唐夫人正着急如何周旋,着人回府搬救兵,却又听沈骁九道:“不过,既然大嫂带着众位夫人碰巧赶到,不妨进来替我做个证,也好告诉外头的人,我沈骁九做事从来只遵律法,绝不徇私帮亲!” 官眷们面面相觑,犹豫再三也不敢上前,唐夫人的心情也更加复杂起来,虽知道他并无恶意,但这般将她们扯进是非里又是何意? 想到这里,唐夫人便道:“沈三爷言重,只是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力量微薄……” “只是耽误一些时间罢了,其余的不敢劳烦诸位,这位夫人不必担忧,请吧!” 虽疑虑重重,可人在屋檐下,今日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唐夫人心里有些恼怒,却也只好在何氏身边站定,意思是答应了。 而此时的何氏早已是心乱如麻,脑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但仍然抱有一丝希望,若是今日何衍好事已成,哪怕是被沈骁九撞破也无妨,沈南意仍要嫁给何衍。 如此一来,今日的 计划也就不算失败,她就不信了,沈骁九还能亲手杀了自己的侄女婿不成? “三爷说笑了,能帮上刑部办案,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何氏硬着头皮带着众人走了进去,正在打量院内的情况,一位妇人便指着墙根儿惊叫起来,拼命地往唐夫人身后钻,“啊!死人了,出人命了……” 这一嗓子将院内所有女眷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众人这才发现墙根处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男子和一个不知死活的婆子,方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都一动不动,沈骁九方才又说出一番强硬话,必然是已经双双命丧黄泉了! “啊……衍儿!” 何氏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何衍正以一个极度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顿时吓得肝胆俱裂,什么礼仪气度都顾不上了,三两步便跑上去查看。 推搡一番,何衍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何氏手脚发凉,这下自己可怎么向兄长交待啊? “天杀的,光天化日,竟敢有人 在镇国公府杀害官眷,还有没有王法啊……我可怜的衍儿啊,他还不曾娶妻不曾考取功名啊……就这么被人杀了!” 屋内的沈南意听到何氏的哀嚎,不禁担心起沈骁九来,何氏一贯是会做戏的,要死要活的演技简直是炉火纯青。 虽说沈骁九在办案上有一套,可后院妇人的手段阴狠与外头的刀光剑影不是一套功夫,当着这么多人耍手段,也不知他能否应付? 何氏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看戏的妇人们好些都感动不已,捏着帕子拭泪。 沈骁九则是满脸的不耐烦,罗风更是冷不丁的出言揶揄何氏:“夫人不必着急,何少爷还没咽气呢,等我家大人处置了何少爷之后再哭,也是来得及的!” 何衍一愣,泪珠子还挂在脸上,“衍儿他……没死?” 沈骁九嚣张的不得了,剑眉一挑,道:“日后刑部追责,他或许难逃一死,但现下,他暂且还有一口气在呢,本官是不会让他死的这么痛快的!” 第38章 指鹿为马 这话当真是目中无人,仿若他沈骁九是大冗权势最高之人,何衍的性命在他眼里还不如院外的一花一草重要,如此狂悖,让在场众人都不禁有些胆寒。 何氏一听这话就笑了,自以为抓到了他话中的纰漏,哭声愈发大了起来:“天哪,我的衍儿好生命苦啊,你说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我家三爷啊?此番进了黑狱定会丢了性命,可怜你是独子,这让你的父母怎么活得下去呀?” 伴随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嚎,身后为人母亲的官眷们也是于心不忍,虽说畏惧他的权势,却纷纷将鄙夷憎恶的目光投向沈骁九。 “大嫂糊涂了。”沈骁九神情淡漠,脸上藏着些不达眼底的笑意,“想让人活不下去的是何家少爷,可不是我!” 何氏与一众夫人都惊呆了,这倒打一耙用的可真是巧妙,分明是他句句要置人于死地,怎的反倒说何衍想让人活不下去? “我侄儿如今生死未卜,三爷此话何意啊?” 闻言,沈骁九又正经起来,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也不知何家少爷与我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好心进来看望他 ,他竟又冲出来想行刺于我!” 伸手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他又道:“我这人仇家多胆儿也小,这一害怕便给了他一脚,幸亏我反应迅速这才保住了性命,想来……是母亲在天之灵保佑的缘故!” 何氏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沈骁九会这般不要脸。 他胆小? 沈骁九日日泡在黑狱里审讯犯人,说杀就杀,就剐就剐,他若是胆小,怕是整个大冗就没有胆大的人了! “噗嗤……” 屋内的沈南意听到这话,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又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眼底还是泛滥着浓浓的笑意,这沈骁九何时变得这般不正经起来了? 脸皮厚如城墙,竟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将黑的说成白的,这还是京城人人畏惧的活阎王沈骁九吗? “这怎么会呢?”何氏也不蠢,当即反驳道:“三爷明鉴呐,衍儿险些日子冒犯了你,由我出面求情,暂且将他关押在罗如院内,门内门外都有人看守,他怎会无缘无故跑来行刺你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沈骁九丝毫不慌张,见招拆招的功夫也是令人惊叹,迅速将何 氏也扯进了这潭浑水里。 “误会?原本在此看守何少爷的家丁身强力壮,且都是松鹤堂的人,为何忽然全都消失不见,反倒让大嫂院里几个老眼昏花之人前来看守,莫不是刺杀我一事,大嫂也参与了?” 对于这忽如其来的罪名,何氏显得有些招架不住,赶忙解释:“三爷说笑了,都是一家人,我怎会刺杀您呢?” 沈骁九冷笑一声,望向罗风道:“何少爷行刺我也不是第一遭了,若说上次是临时起意,今日便是蓄谋已久,何衍背后是何人助力,让兄弟们好好查查!” 罗风会意,一脸凶狠道:“属下记住了,稍后就回刑部通知兄弟们过来拿人!” 这场好戏越唱越热闹,方才还瑟瑟发抖的夫人们都来了精神,只恨不得也加入这场辩论,将事情真相挖出来细细品鉴。 其中一些好事的夫人实在按捺不住,都站出来质问何氏。 “沈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若是当中有什么误会,你且说出来听听,都是一家人,可别因此生了嫌隙才是!” “是啊,说出来,我们也好替你们评评理啊!” 第39章 森森杀意 夫人们连连起哄,一时间院内嘈杂不堪,沈南意闭着眼睛仔细分辨,这才听出了些关键信息。 沈骁九果然厉害,何氏哭闹想引众人向沈骁九施压,他就利用众人反向施压何氏,这招借力打力是在巧妙! 而理亏的何氏知道不能放任事情继续发酵,必须将目光引到沈骁九或者沈南意身上,于是赶忙转移话题。 “这都是巧合罢了,今日宾客极多,原先的家丁被我派去了别处帮忙,这才让婆子们来看守。衍儿经过了上次的事,早已痛改前非,怕极了您,是绝不可能行刺三爷,三爷定是误会了!” 见一众夫人不相信自己,沈骁九又执意要将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安在自己和何衍头上,若刑部的人当真来了,此事就更棘手了! 何氏情急之下终于想起了跪在地上的两个婆子,面露狠色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跪在此处默不作声,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如实交待?” 何氏发火的模样极是吓人,奈何脸上长肉痣的婆子已经被踹昏,其余两个婆子又压根儿没将何氏的 话听进耳朵里,只恍恍惚惚地盯着沈骁九腰间那把威严的宝剑,脑中只记得两件事: 第一,不能说话。 第二,沈骁九无论说什么,都只管点头。 除此之外,外界一切纷扰与她们无关,她们只想活命! 看着两个婆子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何氏气得肺都快炸开,徐嬷嬷也知道自己今日将事办砸了,回去之后免不得要被何氏一顿毒打,故而着急表现自己,上前就抽了其中一个婆子一巴掌。 “啪!” 一巴掌抽的婆子眼满金星,徐嬷嬷破口大骂:“夫人问话竟敢不答,眼瞎了耳朵也聋了吗?” 那婆子捂着如针扎一般疼的脸,咬紧牙关就是不说话,另一个婆子见此,同样不敢吱声,只卑微的匍匐在地上发抖。 她们不是傻子,何氏再怎么狠,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至于要了自己的命,可沈骁九不同,他是出了名的凶残,说砍就会砍! 这么一想,高低立现。 身后一道道的目光盯得何氏如芒在背,实在有些下不来台,何氏急得暴露本性,发了疯一般,对着两 个婆子又是踹又是骂。 “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我今日非剥了你们的皮不可……” 门内的沈南意虽看不见何氏抓狂的表情,但想想也应当是极为精彩的,只暗暗在心里痛快,不由得佩服起沈骁九来,果然深谙审讯查案之道,早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沈骁九也懒得看她做戏,眸子斜了一眼,罗风便立马会意,拿着剑挡在何氏面前,将何氏与两个婆子割开。 “夫人请自重,这二人如今是刑部的重要证人,若将二人打死恐有灭口之嫌,且说出来的话也不能作为证词备案!” 罗风强硬的态度以及“灭口之嫌”四个字让何氏胆颤,讪讪的退到了一边,小声道:“可事情究竟如何,也只得问她们了!” “今日上值途中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要问问何少爷,我便与罗风来到罗如院,谁知刚进院子,何衍就向我扑过来,说要掐死我,我便将他踹昏了,这就是事实!” 沈骁九沉着眸子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婆子,语气看似平淡却暗含森森杀意:“你们说,是这样吗?” 第40章 须臾不离 婆子们偶然听到沈骁九的声音,恍若大梦初醒一般,赶忙直起身子,小鸡啄米一般发了疯一般拼命点头。 如此强烈的反差,看得何氏与徐嬷嬷目瞪口呆,嘴都合不拢。 围观的官眷们也都惊了,原本对何衍还有几分同情,如今看来,都是他咎由自取、不自量力,再看向地上的人,仿佛是在打量一个大傻子。 沈骁九气定神闲,“这二人都是你金薇轩的人,她们都为我作证,各位总该相信了吧?” 院内一片唏嘘,连连点头称是。 躲在门后的沈南意将这场刀光剑影的较量全都收入耳中,心里的担忧也都如云烟一般散去。 沈南意将怀中的两块碎玉佩摸了出来,一左一右拿在手中细细观赏,通透的青玉闪着流光,一看便是极品的好玉。 她是认得这东西的,幼时的沈骁九被祖父祖母捡回来后,祖父便费心请工匠雕刻了这块儿玉佩,送他做见面礼,正式认他做儿子,他从小便将这玉佩看得极重,挂在腰间须臾不离。 可今日,他却为了救自己,将这玉佩摔成了两半! 沈南意懊恼不堪 ,连连叹气,欠他这么多,可如何还的清呐? 而此时的何氏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旁边的徐嬷嬷赶忙将她扶起,提醒道:“夫人,何少爷究竟是否行刺三爷,咱们可等他醒来之后再查证,但咱们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您可不能忘啊!” 徐嬷嬷一番话,简直是醍醐灌顶,迅速将何氏拉了回来,她转而将目光投向里屋那扇紧闭的房门,又渐渐反应过来。 方才一直被沈骁九牵着鼻子走,一时竟忘记了今日的目的,就算何衍这个蠢东西没能把沈南意怎样,但只要沈南意出现在这座院子,她的声誉就定会受损,沈南意依旧要嫁给何衍,自己便没有输尽筹码! 想到这里,何氏瞬间变脸成一个担心女儿安危的慈母,眼中似有泪花闪动。 “南意失踪,有下人瞧见她进了罗如院,我们这才循着过来的,都怪我,见着衍儿竟忘了正事。三爷不妨先让我进屋找找南意,其余的等衍儿醒了咱们再做处置也不迟,您以为呢?” 围观的夫人们亦是恍然大悟,纷纷跟着着急起来,“是啊,咱们怎 的将此事忘了,何少爷既没有性命之忧,眼下沈大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沈南意算是看清楚了,这群人就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她们就往哪边倒,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立场! 她回头看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桌椅板凳堆的满满当当,却没有一个能藏身的地方,若是何氏带着那群官眷冲进来,自己便是无处可逃,这可如何是好? 沈骁九面不改色,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斩钉截铁的驳回了这个提议,“不可!” “为何不可?我只是想瞧瞧南意是否在里面而已,三爷莫非连这个也要阻拦?” “这屋里或许有何衍密谋刺杀我的证据,绝不能贸然打开,若损坏了证据,我拿什么给何衍定罪?” 何氏隐约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兴奋地心头发颤,从方才起,沈骁九便是一副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无论自己怎么折腾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一般。 可自己一说要进屋搜查,沈骁九的态度却陡然大变,严辞拒绝,愈是如此,就愈是说明这屋子有问题,她今日还就非进不可了! 第41章 不得擅入 何氏暗下决定,面上依旧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沈骁九脚边,用手帕捂着嘴痛哭流涕: “三爷,南意才十九啊,她还不曾出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如何面对姐姐的在天之灵,如何面对沈家的列祖列宗啊?三爷,就当是大嫂求您了,我只是想看看南意是否在里头……” 何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正是情真意切,言语间更是处处体现她的温婉贤淑、用心良苦。 如此看重夫君原配的女儿,怕是整个京城都没有这般善良之人,夫人们大受感动,上前将啼哭不止的何氏搀扶了起来,又将目光投向沈骁九。 “是啊,沈大小姐还不曾找着呢,一个小姑娘下落不明可是骇人,实在不能再耽误了,三爷您就开开恩吧!” 何氏这套功夫着实磨人,表面看着善良温婉,对沈骁九又敬又怕,实际上却是棉里藏针,处处与沈骁九作对,沈南意可没少在何氏手里吃亏,不禁捏了把汗。 沈骁九斜着眸子看了一眼那扇门,微微皱了皱眉头。 只想着外 头这样大的阵仗,里头那个小丫头怕是已经吓坏了,正缩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呢,自己需得想个法子救救她才是。 不过片刻,沈骁九便恢复了平日里的肃杀威严,双眼发红像是要吃人:“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更改,怎么大嫂想更改我刑部的规矩?” 沈骁九气势逼人,这般粗着嗓子训斥一通,院内的夫人官眷们顿时就跟七月地里快被晒死的豆苗一般秧了半截。 何氏见自己的帮手都扛不住沈骁九的威压,便明白今日之事只能靠自己,擦了擦眼泪,准备来一招以退为进。 “三爷息怒,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规矩,还望三爷勿怪,只是不知如何才能进屋里去?” 为给沈南意拖延时间,沈骁九只得随意扯一个理由:“里头有何衍刺杀于我的罪证,除了刑部的人前来查看搜集证据,外人不得擅入!” 不过何氏不傻,自然不会妥协。 沈骁九近些日子与那个死丫头走的颇近,为她遮掩一二也不是不可能,自己若是走了,才真正是放虎归山,事情已经演变到了这个地步,决不能半途而废! 何氏摇了摇头,握住了一旁唐夫人的手,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般定定道:“不,我不走,我定要亲眼看看南意是否在里头!还请三爷成全!” 气氛愈发胶着,屋内的沈南意吓得冷汗直流。 好在唐夫人是个懂道理的,见两边僵持不下,便站出来提议:“这时间不等人,那不如,就让沈三爷先进去瞧瞧再将里头的情况告之我们,若是没有,咱们再去别处找找,如此,便可两全了不是?” 沈南意听到这里,便又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这位说话的夫人是谁,若自己今日能有惊无险渡过此劫,定要去寺院替她祈福,祝愿她一辈子和和美美、子孙兴旺才是! 可下一刻,沈南意又垮下了脸。 “不成!”何氏情绪激动,立刻跳出来反对,“无论如何,我都得进去瞧瞧,若是今日,我不能亲眼看见南意没在里头,我绝不走,还望三爷体谅我一番慈母心!” 见二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肯退一步,唐夫人又道: “这本是你们沈家的家事,我们外人不便插手,但未免伤了和气,还请二位听我说句话……” 第42章 扑通扑通 沈骁九和何氏同时看向唐夫人,只听她道: “三爷既担心我们进去会破坏证物,不如就让大夫人与您一同站在门口查看,不进屋也不会破坏罪证,也能看清沈大小姐是否在里头,便可两全了!” “这个办法好!”何氏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我站在门口瞧瞧,绝不会动屋内的任何东西,三爷大可放心!” 屋内的沈南意听到这里,更是心急如焚,若是再不想办法,自己要嫁给何衍不说,还会连累小叔叔! 将玉佩重新放回怀里,沈南意打量屋内的陈设,见的确没地方可藏身,便转身去查看屋内的窗子,接连推了好几个窗子,可都从外头钉死了。 若是她用桌椅去砸说不准能打开,可这样势必会惊动门外的何氏,只会让自己暴露的更快,可仅剩的那个窗子又被堆成山的木椅子挡住,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法子可以离开! 掂量再三,沈南意不再坐以待毙,转而开始小心翼翼的搬木椅子,虽说堆在窗前的椅子多,但若是能将椅子都移开,就有一线生机,说不准就能在何氏进来之前离开了! 沈骁九从来就不是个愿意妥协的人,任凭这几人说破了天, 他就是不妥协,也懒得废话,只道:“外人不能进就是不能进,谁再啰嗦,我便按意图破坏罪证的名义带回刑部审讯!” 沈骁九态度极其强硬,眼中似有火星子在跳动,连何氏也不敢再紧逼,只好将怨气压在心里,拉着徐嬷嬷走到了一边,有些紧张的问:“那屋子你可都封死了?” 徐嬷嬷极有自信,斩钉截铁的冲她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做事,夫人大可放心,那屋子奴婢早就瞧过了,绝没有第二个出口!” “好!算你长了回脑子!” 何氏终于是放心了,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好戏,看向沈骁九略有了几分底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求,在此等着刑部的兄弟过来便是。” 此处就一个出口,她就不信刑部的人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将沈南意带走,等刑部的人走了,她再进去逮她也不迟! 无论是哪种情况,沈南意都要嫁给何衍,到时候不但能让何衍全身而退,还能让整个大房都握在她何涵珠的手里! 何氏索性不急了,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刑部的人赶快前来。 见何氏不见棺材不落泪,沈骁九冲罗风招了招手,随后深深的看 了那屋子一眼,意味深长道:“速去刑部将兄弟们寻来,记着动作快些,别让我在这儿干等着!” 沈骁九刻意加重了“干等着”三个字。 罗风听完这话,呆愣了片刻,脸上忽然浮起一个刺眼的笑,看了一眼那屋子赶忙应声:“请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向沈骁九行了一礼,罗风便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院外的两拨人都得了个满意的结果,显得有些悠闲,唯独沈南意是火石落脚背,急得直跳。 虽说她知道沈骁九已经在尽力拖延时间,可这些椅子都是实木做的,又沉又重,堆在此处高的像座小山一般。 搬椅子的时候还要注意轻拿轻放,不能发出声音惊动门外的人,自己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没法子在罗风回来之前将椅子搬开逃走啊! 就在沈南意累的气喘吁吁,腰都直不起来时,却隐约听到窗外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窗子,一声接着一声,极有节奏。 沈南意顿时便警惕起来,将手里的椅子轻轻放在地上,将之前打何衍的棍子握在手里举过头顶,慢慢挪向发出声音的那扇窗子,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第43章 话中的深意 “大小姐,大小姐您在吗……” 男人的声音又轻又急,沈南意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试探着问:“是……是罗风吗?” 罗风跟着松了口气,当即从腰间抽出长剑握在手中,“是我!大小姐你快些闪开,千万别出声,我这就将窗子打开,救您出去!” “好!”沈南意又惊又喜,赶忙将手里的棍子挨着墙根儿放下,焦急的盯着那扇紧闭的窗子。 不过片刻,窗子就开了一条小缝,罗风拿着长剑小心翼翼别木板的模样映入眼帘,沈南意欢喜的快要落泪,捂着嘴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去刑部叫人了吗,怎会来救我?” 罗风又骄傲又得意,呲着大白牙冲沈南意傻笑:“这是我家大人的计谋,不仅能光明正大的将小人支走,还能够争取足够的时间让小人来救您,正是一箭双雕啊!” 沈南意细细思索方才沈骁九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弦外之音,说什么动作快些莫让人干着急,分明是在催促罗风赶快来救自己! “方才 急着搬桌椅,我竟没有听出来那话有这层意思。” “我家大人才智无双,惊才绝艳,若非跟了他多年,怕是连我都听不出来这里头的深意呢!” 罗风更加卖力的撬着封死窗子的木板,沈南意见自己帮不上忙,又哒哒哒的跑到门前,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夫人们倒是都极有耐心,三五个聚在一起闲聊几句,也能够打发时间,但何氏却是越发的待不住了,急地在原地来回打转,催促道:“这罗风怎的去了这么久?听闻他轻功极好,早该回来了才是!” 沈骁九对何氏的抱怨充耳不闻,背着手静静站在院里,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唐夫人这个热心肠耐着心性子安慰她:“夫人莫要着急,当是快了。” 何氏占着理,捏着帕子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轻轻啜泣起来:“南意与她身边的丫鬟双双失踪,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这拖得越久,南意也就越危险,我身为她的嫡母,实在没 办法气定神闲的干等着。” 沈骁九挑了挑眉,不咸不淡道:“说来我还真有些好奇,晨曦院内一片祥和宁静,连她的丫鬟与弟弟都未说什么,为何大嫂却非要说南意失踪了呢?” 何氏的脸唰的一声就白了,“我方才与诸位夫人一起赏花时,一个小丫鬟哭哭啼啼的跑来向我求救,说是南意不见了,这还能有假?” 夫人们闻言也纷纷附和,“是啊,我们都瞧见了,那小丫鬟哭的可怜见儿的,是当真急坏了。” 何氏并不清楚沈骁九的本事,这个“完美”的计划,这套看似天衣无缝的说辞,在沈骁九眼里却像小儿撒谎一般破绽百出。 他一针见血道:“既是忠仆,怎的不见她与诸位一同前来寻主子,莫非眼下还有比找主子更要紧的事?” 沈骁九越说何氏就越慌,那小丫鬟本就不是晨曦院的人,留着便是把柄,故而早早就将她遣走了,这活阎王果然是比寻常人多了一只眼睛,竟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能发现,好生难缠! 第44章 奇怪的动静 诸位夫人们闻言,也都觉得此事有些奇怪,于是将目光投向了何氏,何氏不知如何解释,眼神闪闪躲躲的说:“想必是跑去其他地方寻南意了吧。” “方才大嫂说有个婆子亲眼见着南意出现在这院子附近,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去其他地方找南意?” 沈骁九冷笑一声,丝毫不给何氏留面子,“如此说辞,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可笑至极!” 这话噎的何氏险些吐血,下巴止不住的颤抖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话不仅是在骂自己蠢,还暗指自己打理沈家的能力不足,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简直是最诛心的侮辱! 沈南意听得津津有味,默默给沈骁九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如此逻辑缜密、言辞犀利,何氏对上他可真是当真遇到克星了! 精彩,太精彩了! 在场的夫人们一听,也觉得有理,也跟着议论起来:“是啊,这小丫鬟是怎么回事,她跑来向咱们求救,怎的自己却不见了呢?” “这么一说,这丫鬟和婆子都很是反常,合该绑起来细细审问才是!” “是啊,说不准沈大 小姐根本就不曾失踪,咱们啊,都被那二人诓了!” “对对对,是该问问,若是胡说八道戏弄主子,必得狠狠打顿板子撵出府去才是!” 沈骁九眼角含笑,三言两语挑起了事端,自己却半点儿没沾上泥儿,悠闲的很。 何氏从未受过如此大的侮辱,更觉着下不来台,但眼下不敢激怒沈骁九,只好口是心非的附和: “是,等此事了解之后,我定会将这两个刁奴抓起来好好责问,只是眼下还是确认南意是否在屋里更为要紧!” 屋内的沈南意闻言轻哼一声,隔着不屑地挥了挥拳头:“装腔作势!” 见她竟然悠闲的看起戏来,罗风急得直跳脚,“大小姐,快别看热闹了,咱们走吧,迟则生变呐!” “哦,抱歉!” 沈南意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赶忙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前,罗风动作麻利的很,封窗的木板已经被拆了下来,窗子也已经打开了。 她搬了把木椅子放在窗前,摇摇晃晃的踩着木椅子爬上窗台,原本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可那破旧的木椅忽然就不堪重负,“啪”的一声 从中间断裂开,碎的四分五裂。 沈南意脚下踩空,眼看就要摔下去,幸亏罗风动作敏捷,一把将沈南意拉住,扶着她跳出了屋外。 罗风与沈南意对视一眼,望向身后龙潭虎穴一般的屋子,皆是一背的冷汗。 可即便沈南意没有发出声音,这木椅断裂的动静也着实不小,院内的一众人都听到了模板断裂的声音,一个个面面相觑。 唐夫人更是疑惑,望着地上跪着的仆从问:“这是怎么回事?屋里莫非当真有人?” 两个婆子依旧对沈骁九以外人的话充耳不闻,没有半点反应。 何氏却是再也坐不住了,“这么大的动静,只有人才能闹的出来,南意定然是出事了,不行,不能再等了,各位夫人,我们这就去看看吧!” 一众夫人闻言却是一动不敢动,低着眼睛看着沈骁九踌躇不前,人还没有发话,谁敢动? 沈骁九总是有这样的魔力,他就静静地站那里,任凭旁人如何焦急、苦哭闹、咆哮、求饶,他的语气神色都平淡如水,可即便是如此,他周身的气势也能让旁人知道,无人敢造次。 第45章 布谷鸟 沈骁九冷眼环视了一圈院内的所有人,脸上挂着渗人的笑意,“不怕死的,只管进去!” 众位夫人本来就很是畏惧沈骁九,此番他动了气,一群人更是不敢动了。 见众人夫人迫于沈骁九的淫威不肯帮忙,何氏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于是赶忙转身对着身后同样紧张的唐夫人,假惺惺的擦着眼泪,向她哭诉: “南意这孩子过得苦,又要照顾父亲,又要照顾弟弟,若是她一事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可怎么得了啊?” 看何氏演戏,沈骁九厌恶至极,没成想何氏竟变本加厉,竟再次跪了下来没命的给他磕头,这头磕的一个比一个实诚,没几下头就破了皮,哭得声嘶力竭: “三爷,南意也是您的侄女,权当是看在大爷的面子上,您就通融通融吧,实在不能耽误了呀!迟了可就来不了!!” 都是已为人母的女人,个个都心慈,见何氏急得泪水涟涟直跺脚,也都起了恻隐之心,大着胆子纷纷上前来劝说沈骁九。 “沈三爷,你大嫂这话说的没错,若沈大小姐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沈府上下都要跟着伤心,再 大的规矩也没有人命重要,您就通融通融吧!” “是啊,您就通融一下吧,这沈大小姐也是您的侄女儿不是?这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呐!” 这些话说得句句在理,可沈骁九依旧不肯点头,正僵持不下,耳边却传来一声响亮的布谷鸟叫声。 “布谷布谷……” 微微弯了弯漂亮的薄唇,沈骁九松了一口气,余光便瞥见了靠着墙边偷偷溜走的沈南意,蹑手蹑脚的模样活像个偷米粮的怂包小老鼠。 正准备答应,却见何氏忽然阴鸷的一笑,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决然的冲着众人大喊:“我这做母亲的没用,连自己女儿都救不了,既然如此,我今日就一头撞死在此,好向姐姐的在天之灵赔罪!” 说完这话,便使出全身的力气冲上台阶,像是要自尽一般,狠狠撞上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夫人,不可轻生啊……”身后的夫人们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赶忙涌上前想将她拦下,奈何何氏太过决绝,速度之快,叫她们望尘莫及。 “砰!” 破旧的大门被何氏用身子撞开,浓厚的灰尘瞬间涌出,扑得她灰头土脸,连发簪都 被撞掉了一支,滑稽的溜下一缕头发来。 何氏却在无人处露出一个得逞的奸笑,心里痛快极了,她今日是已经豁出去了,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誓必抓住沈南意这个贱蹄子! 紧随其后的夫人们都是养尊处优多年的贵人,纷纷捂住鼻子口咳嗽起来,何氏却是来不及矫情,迫不及待的爬进了屋子四处打量。 连门背后都瞧了。 但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愣在当场,心都凉透了。 屋内空无一人。 沈骁九慢悠悠地迈上台阶进了屋子,一眼就瞧见了窗边坍塌的木椅,又发现屋内的木椅子分布的位置有些奇怪,像是才被人挪动过。 脑海中瞬间便涌现出瘦小的沈南意笨拙地搬动木椅的滑稽景象,忍不住勾唇发笑。 就她那个小身板,便是搬到天黑也逃不出去,好在人还不算笨,终于是顺利脱险了。 唐夫人看清了屋内的景象,又想起何氏方才四处找人的模样,哪里有一丝寻死的迹象? 什么母女情深,什么以死明志,分明就是在演戏! 意识到她在演戏,唐夫人的脾气也就上来了,一肚子的火猛烈的燃烧起来! 第46章 出人意料 “果然是没有人的,咱们这一群人都被那两个狗奴才给戏弄了,沈府的家法规矩,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何氏听到这话更加恼怒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可发,转身就甩了徐嬷嬷一巴掌,怒道:“愣着做什么?给我搜!” 徐嬷嬷茫然无措的点了点头,可整间屋子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一眼就能看清楚,自己该搜哪儿啊? 假模假样的四处翻翻找找,随后便去查看屋里的几个窗户,可这些窗户都完好无损,而且是从外头封死的,沈南意一个姑娘家,就是抄起椅子砸窗户都难以打开。 这人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徐嬷嬷硬着头皮走到了何氏面前,小声道:“窗子完好,确实……确实无人藏匿。” “混账!”何氏抬手又是一巴掌,抽的徐嬷嬷泪水直往外飚,赶忙跪在了地上给她磕头:“夫人息怒!” “方才传来那样的声响,这屋内连只猫都没瞧见,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定是有密室或者地道!” 何氏死活不信,徐嬷嬷分明来禀报过了,沈南意确实 被绳子捆着关在这个屋子里,何衍也确实进来了,这屋子从外头钉死,人在屋里绝不可能打开,怎么会没有人呢? 难道早在她们赶到罗如院之前,沈南意就已经跑了? 不可能啊,这院子一侧是一座废弃的园子,因着溺死过一个丫鬟,老爷子早就叫人封死了,根本就没有路,唯一的出口就是她们一群人来时的路,她们这么多人,不可能没瞧见一个大活人的! 何氏气得快要发癫,“给我搜!都给我搜,一定要找到大小姐!” “呵呵。” 沈骁九睚眦必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讽刺何氏的机会,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漫不经心地一下又一下的狠戳何氏的心窝子。 “这些桌椅堆在此处许多年不曾启用,潮湿发霉,加上虫蚁啃食,自然就容易坏,有些动静也是常事,也不知大嫂为何如此疑神疑鬼?” 何氏狠狠踢了一脚四分五裂的木椅,对沈骁九的揶揄充耳不闻,只是执着的催促身后的仆从,“快搜!” 唐夫人见到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忍不 住道:“这么个用来堆放杂物的破院子能有什么密室暗道?且不说此地荒凉,沈大小姐根本没有理由来此,就单说外头有两三个婆子看守,她也根本进不来!” 第47章 以官压人 何氏有些无可奈何,“三爷,我……” “另外,“沈骁九打断她的话,继续道:“外头的那几个人是此案重要的人证,决不能有闪失,我要将她们连着何衍一同带回刑部审讯,大嫂想必不会有异议吧?” 怎么可能不会有异议? 方才的不可一世、咄咄逼人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声好气的向沈骁九求情:“三爷,这何衍是我的亲侄儿,与咱们沈家也是沾亲带故,你一脚将他踢昏也算是受了惩罚了,能否饶他一命?” “休想!”沈骁九黑着脸,斩钉截铁的拒绝,“何衍多次行刺本官,屡教不改,绝不能再姑息!” “本官”二字一出,就意味着沈骁九开始拿官职压人了,因为他不仅是沈府的三爷,同样还是大冗最高的刑狱官! 何氏拉上唐夫人,对着沈骁九谄媚赔笑道:“左右这事也只咱们这些人知晓,不会流传出去的,三爷不必担心。唐夫人,您说是吧?” 唐夫人厌恶的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明显没了方才那样的亲热和同情,反倒冷漠至极,“夫 人说笑了,刑部办案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如何能够置喙?” 何氏有些傻眼,自知已经不受这些夫人信任了,便又赶忙退了一步,换了一个说法。 “是是是,我方才说错了。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就……就算是不能饶他一命,可也好歹让衍儿醒来之后,容我问清楚是否有罪再移交刑部吧?” 何氏想的很美,无论何衍有没有行刺沈骁九,只要何衍清醒过来喊冤,拒不承认,她就有机会保住何衍。 这沈南意没算计着,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还得细查,可何衍绝不能就这样被抬去刑部,他这一进去,沈骁九一定会绞尽脑汁坐实他的罪名。 加上眼下何衍没能和沈南意搭上关系,沈老爷子和沈照就不会给何衍面子,没有他们出面求情,何衍定会死在沈骁九手里! 那自己的兄长岂不是要活剐了自己? 咽了咽口水,何氏将垂在耳边的碎发拨了拨,他那个兄长就是个市井无赖,若他的宝贝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今后就别想安宁了,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不过沈骁九 是何许人也,做事又岂是旁人能置喙的? 他缓步走至何衍面前,指着他道:“刑部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总不能让我在此处看着他睡觉,等他醒来吧?” “不……不必劳烦三爷,我在此盯着就成了!” “大嫂说得轻巧,我若不在此处盯着,他死了或者傻了、痴了,我该当如何?若是有人栽赃,说我一脚将他踢的半身不遂,我又当如何?” 这话句句是理,倒是很有说服力,何氏急得直跺脚,“不如让罗风在此盯着吧?他跟随你多年,忠心耿耿,你总该放心了吧?” 沈骁九摇头,“必须将他即刻带走!” 话锋一转,他又道:“若大嫂能现在将他叫醒,我倒是能够让他与你说上几句话!” “好好好!”何氏万分感激,三两步走到何衍面前,拼了命地摇晃他的肩膀:“快醒醒啊,衍儿……” 沈骁九也不急,就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自己下的手自己最清楚。 别说这么喊叫几声,此时此刻就算是提着棍子往他身上抡几下,他也不会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反应! 第48章 凌驾律法之上 何氏这边都快急死了,可何衍就是没有半点儿醒来的迹象,沈骁九也算是里子面子都得到了,慢悠悠的上前撵人:“机会我已经改了,何衍不醒,可怪不得我!” 沈骁九拍了拍手道:“来人,将何衍及一众仆从都带回刑部审讯!” “是!”话音刚落,院外便涌进来一批威风凛凛的护卫,粗鲁的押着跪在地上的婆子走了,其中又有几个上前去拖何衍。 眼看何衍就要被带走,何氏急了,一巴掌接一巴掌的猛扇何衍,响亮的耳光声响彻整个院子,嘴里不停地念叨:“何衍,你快醒醒啊!再不醒,姑母可保不住你了……” 等护卫们好不容易将何衍拖出来时,便见他的两颊全是巴掌印,高高肿起,嘴角渗血,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了。 一旁的夫人们都看不下去,纷纷侧过了身去。 如此还不醒,何氏也只好认命,擦了擦眼泪走到沈骁九面前道:“三爷,衍儿可还能回来么?无论什么条件,我定然答应,只求你留下我何家这根独苗!” 这番哭哭啼啼的模样,看的沈骁九眉头直皱,冷冷道:“两次行刺朝廷命官,实在罪大恶极,即便我愿意放他一马,陛下也绝不会答应,你若要求情,便去求皇上吧!” 扔下这句话,沈骁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何氏还想跟上去再替何衍求情,奈何唐夫人是个泼辣的,一把便将何氏给拽住了,“大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去?那两个欺主的奴才你何时能查出来,又为何非要搜查那间屋子?” “是啊,究竟是什么意思,大夫人你可得给个说法!” “今日若不严惩那两个混账奴才,我们可不会罢休!” 女眷们纷纷围了上来,拉着何氏七嘴八舌的讨要说法,嘈杂的声音渐渐将输得一败涂地的何氏生生吞没…… 从罗如院出来,沈骁九心情复杂,因着担心沈南意,索性也不去上值了,径直回了兰枫院。 沈骁九一向沉稳,走路也是不疾不徐,今日却因着担心沈南意遇险而多了几分急促。 刚迈进院子,一个小厮就迎了上来,“三爷,您可 回来了!” 沈骁九没有停下脚步,一面走一面问:“大小姐和罗风呢?” 这小厮生的五大三粗,比沈骁九足足矮了一个头,实在难以跟上沈骁九的步伐,只得弯着腰边跑边回话:“三爷,大小姐在咱们院里等着呢,罗大人将大小姐送回来之后便赶去松鹤堂请赵管事了,故而不在院里。” “嗯,传话下去,让兰枫院的人都将嘴巴闭严实了,若我在外头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严惩不贷!” 沈骁九并未称赞罗风的细致,他跟着自己侵染朝局多年,最懂自己的心思,若是连收尾都不会,便也用不着与自己一同在朝中出生入死了! “是。”小厮连连应声,退下去传话, 沈骁九却独自来到了书房。 在门外踌躇了半晌,终于伸手轻轻将门推开,看向屋内的沈南意。 小姑娘乖巧的坐在楠木椅上,凌乱的头发已经盘好,小脸白白净净的,双颊泛着淡粉色的红晕,听见门口传来响动,蹭的一声便站了起来,面露喜色,脆生生的朝他喊:“小叔叔!” 第49章 没事找事 沈骁九沉重的心情仿若如冰雪融化一样释怀,方才这一路过来,他都在担心沈南意受此惊吓,是不是又在哭鼻子。 在他的印象中,沈南意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又倔又傻,虽说这些日子经历了不少事,但依旧是个软糯的小姑娘,此次被人掳掠身陷囹圄,定然是吓得不轻。 他急忙忙跑进来,却没成想她如此坦然,跟个没事人一般。 有些不满的看了她一眼,沈骁九哭笑不得,没好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还笑得出来,是不知道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 沈南意耸了耸肩,笑得更灿烂了,“小叔叔特地跑来救我,又将何衍那个畜生送进了黑狱替我出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的眸子泛着层薄薄的雾气,像一汪汩汩往外冒水的山泉,沈骁九见过无数双眼睛,有的装着恐惧,有的充斥仇恨,有的盛满了贪婪,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纯净的眼神。 可即便沈南意伪装的极好,沈骁九还是一眼便看穿了她,转身将门合上,慢悠悠走到桌前坐下,语气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 “若是害怕,只管哭出来便是,此处只有 你我,不会有人敢笑话你。” 一听到这话,沈南意的鼻头就开始发酸,泪珠子一瞬间就淌了出来,瘪着嘴满是委屈的一步步走到桌前,又喊了一声:“小叔叔……” 小姑娘的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沈骁九立马就后悔了,人家本是没哭的,非被自己逗哭了,这可怜见儿的,任谁见了都要心疼,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好了,”沈骁九也是个不会安慰人的,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不许哭,丑死了!” 此话一出,沈南意哭的更厉害了,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你方才还说不会有人敢笑话我……” 大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九阎王顿时急得手足无措,赶忙安慰道:“何衍已被带回了刑部,下半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你用不着害怕了!” 沈南意抽泣着摇了摇脑袋,“我又不是因为……因为害怕才哭的。” “那你这是哭什么?”沈骁九嫌弃的往她手里塞了一块儿手帕,微微别开了眼,“自己擦擦,脏兮兮的,哪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就是有些感动,竟然……竟然会有人来救我,”沈南意将手帕揉成一团,不住的抹眼 泪儿,“我原以为今日必死无疑,绝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沈骁九听见这话只觉得心酸极了,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道:“既猜到你有危险,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好歹是你小叔叔,庇佑晚辈是我的职责,你用不着如此感动。” 沈南意点了点头,慢慢止住了哭意,又问:“不过我有些好奇,您是如何知道我有危险的?” 说到这里,其实沈骁九一开始也没发现端倪,直至翻身上马,与罗风行至银斜街,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蹊跷。 第一,跟在沈南意身边的是个脸生的丫鬟,沈瑭与苦荞都不在,这与理不合。 第二,徐嬷嬷将这主仆二人往东边引,沈南意去东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沈照出事。可怪就怪在沈照出事为何会是徐嬷嬷来请,实在有些牵强,怎么想都觉得有阴谋。 第三,何衍那个畜生也被赵管事关在东院的最里处! 将这些奇怪的地方串连在一起,一个可怕的计划就出现了,虽然有些捕风之影之嫌,但沈骁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拿沈南意的性命来赌。 当时的他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绝不允许沈南意出事! 第50章 血淋淋 于是沈骁九当街勒马,带着罗风便一路狂奔回了罗如院,在关键时候救下了沈南意。 可沈骁九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淡淡道:“或许是你命不该绝吧。” 沈南意知道沈骁九嫌麻烦,便没再追问,“无论如何,我这条命都是小叔叔给的。” 说到这里,沈南意又乖巧的给他行了个礼,“还未多谢小叔叔救命之恩!” “感谢就不用了,只是日后遇上危险,要想着如何活下去,决不能以死相逼,像今日一般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明白吗?” 沈骁九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微微发黑,想起他闯进罗如院看见的那幕,心中就一阵阵的后怕,若是自己再慢了一步,那根簪子就当真要戳进沈南意的纤细白嫩的脖子了! 本是极为严肃的事情,谁料沈南意却忽然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 “我才没那么蠢呢,虽说当时的确有鱼死网破的决心,但却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若我当真将自己扎的血淋淋,何衍同那些婆子总会有些忌惮的,说不准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胡闹!”沈骁 九厉声呵斥,“自作聪明,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拿自己的性命来赌,若是何衍担心担责,狠心将你杀了再毁尸灭迹,你身受重伤又该如何逃脱?” 沈骁九发火的样子吓人得很,沈南意的头越埋不能再低,忍不住小声嘀咕:“那也比被何衍糟蹋强……” “你……” 沈骁九被这话噎的没了脾气,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话怎的半点没顾忌? “此事你尽早忘掉,莫要告诉任何人。你只需记得,由始至终何衍的罪名都是行刺我,与你没有半点儿关系,你没有被人绑架,更没有出现在罗如院,明白吗?” 沈骁九黑着脸气势骇人,语气更是不容置喙,这一刹那,他依旧那个杀伐果断的九阎王。 若换成是旁人,被他如此训斥,只怕早就吓得连连点头了,偏偏沈南意脸上不见半点儿惧意,相反,还不服气的鼓着腮帮子反驳他的话: “何氏一次次设计陷害我,难道我就只能哑巴吃黄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沈骁九瞥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小姑 娘,竟难得有兴致的生了几分捉弄她的心思,于是揶揄道: “你若实在想将自己被何衍等人掳走的事情公之于众,我也不会拦你,至多不过是嫁给何衍罢了,也没什么要紧,咱们沈大小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想来也不会在意,是吧?” “才不是!我绝不嫁他,嫁猪嫁狗也不嫁他!”沈南意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一想起何衍就恶心的不得了。 见沈南意如此抗拒何衍,沈骁九很是满意,心情也不自觉的好了起来,“你若是不服气,也算计她好了,我也没拦着你不是?” “说的是,只不过此事有些困难,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沈南意的眼睛滋溜溜的转,一本正经的琢磨起害人的法子来,沈骁九眼里最是见不得沙子,可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坏心思的沈南意,反倒觉得率真可爱。 才安静了这么一会儿,沈南意又忽得想起自己的小丫鬟来,面露急色,抓住沈骁九的袖子就问:“小叔叔,你可知道和我一同被掳走的莲珠在何处?我醒来后莲珠便不知去向,她不会有事吧?” 第51章 一劳永逸 沈骁九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立马反应过来她在担心同行的小丫鬟,于是忙出声安慰。 “何衍以及那三个婆子我都命人带回刑部了,我稍后就回刑部亲自审讯,你就不必担心了。” 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莲珠被徐嬷嬷等人掳走,如今生死不明,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 沈南意再三思索,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平静地看向沈骁九。 “小叔叔,我的声誉不重要,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但何氏与徐嬷嬷如此目中无人、肆意妄为,必须得让老太爷和父亲知晓,她们必须受到惩罚才是!” 沈骁九不悦的将头转向了一边,“不成,你还有大好年华,绝不能为出这口气白白断送自己的后半生,那些刁奴我会处理妥当,我向你保证,你以后都不会再看到她们,以消你心头火。” “我此番下定决心并非是想报复何氏。”沈南意双手环胸冲他挑了挑眉,有些骄纵的放话:“小叔叔未免太小看我了!” 这话激起了沈骁九的好奇心,“那你为何非要争个鱼死网破?” 沈 南意的眼睛像没了油的枯灯一般慢慢变暗,整个人都被落寞与担忧包裹,语气却坚定的可怕。 “若继续放任何氏胡作非为,沈府必将遭受大祸!” 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有些不妥,她又连忙道:“况且何衍是因我入狱,何氏睚眦必报,我与瑭儿也势必难逃魔爪,还不如趁着咱们手里捏着人证,告发何氏,一劳永逸!” 沈南意越说越是激愤难平,她知道沈骁九是为自己好,可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放虎归山,让何氏继续祸害旁人,危害沈府! “不行!”沈骁九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你不该承受这些,我不允许!” 沈南意也有些生气,仰着脖子气呼呼地质问他:“你只想着我以后要嫁人,就不怕我再被何氏算计丢了性命吗?姻缘与性命孰轻孰重,此举岂不是本末倒置?” “此事不用你来瞎操心!”沈骁九被她这么一激,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若是你再遭何氏算计,我再救你一次便是了!” 话音一落,两人都愣住了,大眼瞪着小眼,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沈南意 臊得慌,不自然的垂下眼皮扣起了指甲,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暧昧。 一旁的沈骁九更是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眉头微蹙,强作镇定的立马找补:“我的意思是,就算看在你父亲母亲的面子上,也绝不会不管你的,你用不着担心。” “所……所以,小叔叔答应要做我的靠山了?”沈南意缓缓抬起眼皮,有些窃喜。 她这副鬼灵精的模样逗得沈骁九哭笑不得,闭着眼纠结好半晌,终究是无奈的点了点头,轻轻一哼:“嗯,你可以放心了。” 得到想要的回答,沈南意反倒更紧张了,拳头包着一手心的汗,顿时乖的像只小绵羊。 不敢再与他较劲,沈南意只想赶忙逃离,于是连忙道:“我失踪了这么久,未免她们怀疑也该出去露个面,莲珠……就拜托小叔叔了!” “去吧,”沈骁九也松了口气,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省得沈瑭担心又闹出什么事来。” 沈南意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四肢僵硬的走出了兰枫院,脑中一片混沌,直到自己站在晨曦院门口,她都还在发懵。 第52章 鬼灵精 从兰枫院到晨曦院的路上,有人不少下人都瞧见了沈南意,一个个跟看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消息越传越远,不多时,沈南意完好无损出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沈府。 这个消息像一记响彻云霄的耳光,打的何氏头昏眼花。 奈何形势不饶人,面对众位夫人的追问和逼迫,何氏也没法子解释,只得将错都栽在配合自己演戏的丫鬟和婆子身上,怪她们欺瞒戏弄主人,将二人拖到院里责罚。 何氏也恼怒的很,像是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两个下人一般,一面带着众位夫人盯着家丁行刑,一面阴沉沉的下令:“打,给我狠狠地打!” 一顿板子打的二人下半身血肉模糊,看到后头,连满腹牢骚的官眷夫人们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唐夫人更是直言:“罢了,总归沈大小姐安然无恙,也没出什么大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今日算是看明白了何涵珠这人,宁愿搭上两条人命也不愿低这个头,足见其有多心狠,实在不可深交! 看着唐夫人带着一众 人气呼呼的离开,何氏死活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沈骁九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何衍被捕的第二日,定罪的榜文就贴了出来。 经过刑部的审讯,何衍对行刺一事供认不讳。 何氏得知此事后又想故技重施,跑到松鹤堂求老太爷,但赵管事连门都没让她进,只说老爷子也无法劝得动,便将何氏给打发了。 何氏实在气不过,又跑到兰枫院找沈骁九,又是送礼,又是求情,奈何沈骁九铁了心想为沈南意出一口气,当着她的面直接宣判了何衍的后半生: “劳烦大嫂告知何家一声,何衍的下半辈子就不用他们操心了,自有咱们朝廷养着,加之黑狱由我掌管,我定会给大嫂这个面子,万万不会……亏待了他!” 这话实在嚣张,也是切切实实的威胁,沈骁九早就已经想好了,只要何衍一日捏在自己手里,何氏便会忌惮自己一日。 这样一来,无论她再如何心怀怨怼,想来也不敢再轻易伤害沈南意姐弟。 沈骁九在此时上 颇废了些心思,罗如院内沈南意出现过的所有痕迹都被清理干净,几个为虎作伥的奴仆也被罗风送出了京城秘密看押,再也不会再出现。 一切仿佛都处理的极完美,除了一些并不起眼的人。 …… 兰枫院内,沈骁九正站在庭院里,痴痴地盯着一树桃花看,修长的身影多了几分悲凉,沈南意平日里见他,不是在骂人就是在踹人,不是在练剑就是在打拳,鲜少有这般安静伤怀的时候。 沈南意心中升起些不好的预感,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睫毛紧张的直扑腾,“小叔叔,你找我?” 沈骁九慢慢地转过身来,神情低落又严肃,“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沈南意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昨晚她辗转反侧一夜,眼下大片的青黑,早已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毕竟她是最有力的人证,何氏断不会容她。 可因为沈骁九在,她总是抱着一丝希望,如今看来,似乎沈骁九也没了办法。 她颤抖着问:“是……是莲珠出什么事了吗?” 第53章 残忍的真相 沈骁九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但又觉得莲珠不该这么糊里糊涂的死掉,至少该告诉沈南意,那个蠢丫鬟是为了救她才被杀掉的。 “经过审讯,那几个婆子交待了,说是莲珠被一个婆子用石头砸死,装进麻袋丢到山涧里了。” 沈南意一颗心猛烈的跳起来,单手捂住胸口,闷的喘不过来气,“不……我不信,我要见她。” “别看了!”沈骁九下意识伸出手去,准备将她扶住,可顿觉不妥,又将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有些不忍道:“我们的人只找到一些碎布。” “只找到碎布?”沈南意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像是在说服沈骁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的问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单凭几块破碎布,你的人怎能断定那就是莲珠?” 沈骁九不喜欢她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皱着眉道:“那些碎布是咱们沈府下人才会穿的衣裳,抛尸的地点也完全对得上,你就莫要再异想天开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 沈南 意眼里闪着泪花,愈说愈激动,一时也忘记了什么男女大防,拽着沈骁九的袖子便道:“或许她没死,只是受了一些伤!她为了疗伤,所以将衣裳撕坏包扎伤口,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小叔叔,你再派人去找找吧,一定能够找到她的!” “够了!” 沈骁九不忍看到她伤心,也不愿她自欺欺人,用力将她的手甩开,直视着她的眼睛,无情的打破她的幻想,露出最残忍的真相: “你别做梦了,莲珠已经死了!就算那婆子没有将她砸死,但从那样高的山涧上扔下去,也绝不可能活命!” 沈骁九的心情同样沉重,“至于衣裳碎片……想来是莲珠被山涧里的野兽给……给……” “撕碎”两个字到底是没说出口,嘴唇轻颤,他又道:“一命抵一命,我已经替她报仇了,你切勿自责!” 无力的闭上双眼,沈南意险些摔倒,堪堪稳住心神,再睁眼,泪水已经浸湿了睫毛,湿漉漉的杏眼里不断滴下晶莹的泪珠,格 外叫人心疼。 “报仇?哈哈哈,你是怎么替她报仇的,杀了那个婆子,还是杀了抛尸的人?” 沈南意第一次感到生命的脆弱,也实在无法接受那样一条鲜红的生命因自己而死,愧疚加上惋惜一时心如刀绞,哭的撕心裂肺。 “虽不比了苦荞与我从小长大的情分,可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我晨曦院的人!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就因为她是我的丫鬟,就仅仅因为她是我的丫鬟,就被何氏害死了!你明白吗?” 见她如此痛苦,沈骁九的心也一抽一抽的有些难受,赶忙安慰她:“不,这不是你的错,你莫要将她的死揽在你自个儿头上!” 沈骁九鲜少有这般耐心的时候,可沈南意深受打击,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很没用,很自私。 “可我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我没有保护好她,甚至连她死了我也不能替她报仇,罪魁祸首不是那个砸死她的婆子,也不是将她扔下山涧的人,是徐嬷嬷,是何涵珠!!” 第54章 不能左右 沈南意这样伤心,沈骁九也跟着有些悲痛,终于是没忍住,伸手覆在她脸上,用拇指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好了,别哭了。” 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沈南意却摇了摇头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看向沈骁九的眼神满是乞求:“小叔叔,我不能放过何氏,更不能让莲珠白死,我必须要去告发何氏替莲珠报仇!” 见这傻丫头不将自己的前途放在心上,在此事上像头倔牛一般,沈骁九肚里窝着一团火,可瞧她簌簌的往下掉眼泪,又实在舍不得骂她,话涌到嘴边又都咽下,最后只剩一句: “证人已全被我送离了京城,没有了证人,你无法扳倒何氏!” 这话既是好心的提醒,同样也是冷漠的拒绝。 “可是小叔叔,”沈南意的喉咙里像吞了千百根银刺一样,一张口便扎的她口中泛起淡淡的腥甜,“你……你不能左右我的决定!” 沈骁九恨铁不成钢,又欣赏她的善 良,又恼怒她的固执,大声呵斥:“住口!你这个榆木脑袋,与你说再多都是徒劳,总之你听好了,此事没得商量,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绝不能由着你断送自己的前程!” “可我不怕……” 正在二人争执不下之时,罗风忽然上前单膝跪地:“大人,潮阳院的德子来了!” 见罗风在此,沈南意这才赶忙将头扭到一边,轻轻吸了吸鼻子,抹去了脸上的泪珠。 也不知怎的,在沈骁九面前她能够毫无顾忌的流泪,可在旁人面前,她却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像是瑟缩在枯叶下的刺猬,只有见着熟悉的人才肯短暂的收起浑身的刺。 德子是沈照贴身伺候的人,来此定是有要事,沈骁九不敢耽误,稍作整理便赶忙让罗风将人请进来。 罗风退下没多久,一个小厮就着急忙慌的迎面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二人磕头,“奴才给三爷请安,给大小姐请安!” 沈 南意赶忙转身擦了擦眼泪,“德子,你不在父亲房中伺候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小厮挪动膝盖往沈南意跟前蹿了蹿,泪水涟涟,可见是真的着急了。 “大小姐,大爷……大爷又闹脾气了,将丫鬟送去的药全都给砸了,不仅如此,还不许奴才们进去伺候,奴才担心出事,便赶忙来寻大小姐了,这时候,想来也只有大小姐的话,老爷才能听得进去!” 沈南意连忙问:“可派人去过金薇轩了?” 德子沉默一瞬,低着头道:“夫人忙着接待何家人,抽不开身。” 这话说的很是委婉,自从沈照双腿残废闲赋家中,何氏便对沈照彻底没了指望,待沈照也是不冷不热,照料沈照反倒成了沈南意这个女儿的事了。 沈南意也料到了这一出,前世的事情她并非件件都记得,但何氏的脾气秉性,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沈南意都来不及与沈骁九告别,急匆匆的往潮阳院赶去…… 第55章 弥补 一走进院里,沈南意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两扇房门紧闭,时不时传来瓷器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丫鬟小厮们瑟缩着身子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好几个年纪小些的姑娘脸上都挂着泪痕。 单从她们脸上恐惧的神色,便足以看出屋内主人的脾气之暴躁。 沈南意径直将门推开抬脚迈了进去,屋内窗子紧闭,光线浑浊,满地都是碎瓷片,墙上、桌上、地上,全是飞溅出来的黑色药汁,处处都散发着一股阴暗潮湿的轻微霉味,其中还混杂着药草的苦味,甚是难闻。 最里头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一个男人背对着沈南意瘫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蓬着一头乱发,呆呆的望着墙上那把蒙尘的青锋剑,搭在椅背上的手又干又瘦,像是一具被吸干了精气的干尸,了无生气。 听见开门的声音,心中怒火更甚,像只暴躁的野兽一般,气冲冲的猛拍木椅的扶手,扭头对身后的沈南意嘶吼。 “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滚出去,通通都给我滚出去……” 看见已经生了白发的沈照,沈南意只觉得无 比的心痛。 曾几何时,她的父亲是京城赫赫有名、战无不胜的疾风将军,曾率领千骑一夜追击匈奴百余里,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荣光无限? 可因着如今却变成一个了自怨自艾、双腿残废的病人,莫说上战场与敌将厮杀,便是双脚下地都难,怎能不叫人唏嘘? 沈南意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扭头吩咐门外的德子:“再去端一碗药来。” 德子应声,赶忙去小厨房又端来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到了沈南意的手里,心里不免有些替她担忧起来。 沈南意倒是没什么顾虑,端着药走到沈照的身边缓缓蹲下,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映入眼帘,沈照双眼凹陷,面黄肌瘦,嘴唇发白,就这么披头散发的穿着身中衣坐在轮椅上,淡淡的看着沈南意。 捏住勺柄舀起一勺药,沈南意细心的吹了吹,送到了沈照干枯起皮的嘴边,悉心劝慰:“父亲,无论您如何不痛快,这药都是得喝的,只有按时喝药身体才能好啊!” 沈照看了一眼那碗黑乎乎的药,脸上立马泛起一阵厌恶,抬手就将那碗 药打翻在地,冲着沈南意歇斯底里的吼叫:“我说了不喝!这些玩意儿喝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喝了一年多,连肠子都是苦的,什么屁用都没有,喝了也是白喝……” 才熬好的药还挂滚烫着,全撒在了沈南意的脚背上。 沈南意迅速将脚缩了回去,脸色如常,滚烫的药汁仿佛只是清晨嫩草尖尖儿上的几颗露珠,落在脚上没有半点不适。 没有半句责怪,沈南意好脾气的从怀中掏出手帕,颤抖着右手替沈照擦去了额前的汗,不敢对上沈照那双浑浊又泛着死气的双眼,但眼里浮现的泪水却没有少一滴。 前世的沈照也时常像现在这般,发脾气、砸碗盏,日日自怨自艾,可那时的沈南意却不懂得父亲内心的苦处。 她为了父亲和弟弟选择再等两年再成婚,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徐骓书却最终毁弃婚约另娶良人,到头来,父亲病情没有好转,自己的婚约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时竟两头落空,沦为京城闺房中的笑柄。 故而生了几分怨气。 如今想起来,沈南意只觉得自己太蠢太蠢…… 第56章 不许捡 嫁去何家的每一日,她都无比的后悔,后悔未出嫁之前没有多陪陪父亲和弟弟,不曾对他们多一分耐心。 如今有机会弥补,她怎能不珍惜? 沈南意泪水滂沱,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女儿也知道父亲喝这药喝的厌烦,但良药苦口利于病,实在是一顿也少不得,父亲再坐会儿,我这就让德子再去熬一碗!” 在沈照诧异的目光中,沈南意温柔的落下一个笑,转身往外走去。 人才走出门外,迎面就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又是清冽香甜的梨花香,沈南意扶着门框站稳,揉了揉发闷的头,有些不悦:“你怎的来了?” 沈骁九一听这话便知道她在使小性子,答非所问道:“你父亲是我大哥,自小待我便如同眼珠子一般,我跟来瞧瞧有什么稀奇的?” 沈南意点点头,这话倒是没错,他一向跟大房亲近些。 二人一高一低站在一处,沈骁九的影子跟张黑色的大网一般将她罩住,将她脸上的每一根绒毛都看看的清清楚楚,心里竟有些痒痒的。 为打破尴尬的氛围,沈骁九故意戳女儿家的痛处: “因着莲珠一事,你这几日 都忧心忡忡,你父亲就交给金薇轩那位来照顾,你且好生歇歇,用不着这般苦熬,粉都遮不住你眼下的黑青了!” 沈南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低下头,脸上只剩苦笑。 “或许小叔叔觉得我苦,但其实父亲心里也苦,他本是天底下最自由的鹰隼,如今却被困在这个昏暗的小屋子里,总得闹一闹吵一吵,心里才能痛快些,我此前总爱同他怄气,现下想来,很是不该。” 沈骁九的脸上多了几分赞赏,脑中浮现一张温柔的脸,“若你母亲泉下有知,想来会很欣慰。” 事情接踵而来,压得沈南意喘不过来气,想帮父亲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希翼的目光渐渐落在了沈骁九的脸上。 许是经历了这许多事,愈发的认清了沈骁九炙热的心,即便因莲珠一事闹出了不愉快,可还是忍不住想要依靠他。 “小叔叔,求你帮帮我父亲吧!” 沈骁九微微将头转向了一边,不愿去看沈南意宛如小狗讨食一般渴望的眼神,“满京城的名医都看不好你父亲的腿伤,我又能如何帮他?” 沈南意红着的眼睛又渐渐蓄满了泪水,说话都带着哭腔,“你是天下 最聪明的人,也是最了解父亲的人,若连你都没有办法帮他,只怕他真的会自此消沉下去!” 沈骁九没有回答,沈照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他这个当弟弟的也着急,只是此事实在棘手,并不好办。 面前的人迟迟不答应,沈南意求助无望缓缓起身,难掩心中的失望,“南意明白了。” 一旁低着头的德子不好在此看主人家的笑话,赶忙道:“奴才这就去吩咐厨房,重新煎一碗药来。” 沈南意点头应允,瞧了一眼分外的冷漠的沈骁九,又迈进了那间叫人喘不过气的小屋子。 看着满地的狼藉,沈南意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地上的碎瓷片。 沈照瞧见这一幕只觉格外扎眼,低沉嘶哑的声音从沈南意身后传来,“不许用手捡,不许捡!” “没关系,我小心些就是了,不会划伤手的!” 沈南意冲他温柔的笑,不料沈照却忽然发狂,顺手抓起手边的茶壶就朝着沈南意砸去,茶壶在她脚下炸开,锋利的碎瓷片飞溅,划破了沈南意的脸,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门外的沈骁九再也无法视若无睹,下意识的冲进了屋里,朝着沈南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