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黑刀者一念成魔》 第1章 楔子 那一晚,全族人为她周全,安然受死。 在这个原本应该是祥和宁静的夜里,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本应强大的禁魔结界竟然脆弱到在转瞬间崩塌。 惜武阁内,沐玲珑抱着怀中刚满六个月的女儿,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兜帽的男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她也是我的孩子!”那人语气中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玲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愈发将手中的婴儿抱得紧了些,“你、你到底是谁?这个孩子没有父亲!” “我不会让她死的!”那人语气更加坚决,顿了一顿又说道,“你可愿跟我一起走?” 沐玲珑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她不明白此人缘何要将她也带走,愣了半晌之后又艰难地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她的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 这时,窗外突然雷鸣之声大作,一瞬间仿佛白昼一般明亮。 可惜兜帽下的那张脸,除了一个俊朗的轮廓,再也看不清楚其他。 “把孩子给我!”带着兜帽的男人话语中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沐玲珑微微一愣,手臂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般,颤抖着将怀中的襁褓递了出去,眼中的泪也跟着滑落而下。 一切仿佛都是错觉,沐玲珑伸出去的手臂依然悬在半空,而那个男人和襁褓却已经凭空消失。 站在一旁的沐家老爷子没有惊讶,女儿处子之身产下一女,本就已经令人称奇,而那个人自称是这孩子的父亲,这更让他深信那个人可以让沐家最后的血脉活下来、延续下去。 窗外的雷电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接踵而来的是更加可怕的流星火雨。 在毁灭性的打击下,几乎所有的房屋都已倒塌,废墟中燃着冲天的火焰,惜武格也被击中,坍塌了一半。 在这片杀场之中,没有喊叫、没有挣扎,一切都在自然之力的暴虐中崩坏。 沐氏选择接受这样的命运,和老族长共赴黄泉,都只因为那样一个预言,以及常人无法理解的忠诚。 整整219人,无一幸免。 然而也正是这个不得已的决定,让洛白背上了一生中最沉重的一笔心债,无法释怀。 第2章 黑刀归鞘 芸姬站在那里,蹙眉凝视着眼前的废墟。 这个不大的村庄以她所站之地为原点整个爆裂了开来,房屋几乎都被挤压得扁平,想来村中的居民也难有生还。 她环视四周,在这断壁残垣中有一棵奇怪的歪脖树被轰烂了半截,另一半还顽强地挺立着。 那棵树的树根处有一个半人高的树洞,洞口黑漆,其中仿佛藏着什么不愿见人的秘密。 芸姬缓步走到树前,向树洞里扫了一眼,只见里面蹲坐着一个人,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 男孩双手抱着脚腕,紧紧地缩成一团,他脸上的泪痕犹未干透,眼中闪烁着恐惧、不安还有一丝仇恨。 那男孩也看着芸姬,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孔,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像是在保护什么东西。 芸姬弯下腰去,将细白嫩滑如一根莲藕般的手臂伸向男孩,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将他从树洞中拉了出来。 那男孩被猛地一扯,踉跄着向前跌了几步,趴倒在了地上,他的身后一把朴实无华的黑色阔刀因失去了庇护也随之倾倒在地。 芸姬周身一滞,弯身将这把与她身高相差无几的阔刀拾起。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任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孔也难以掩盖此时内心的激动,因为她手中所握的正是这世界上能够杀死魌夜的不多的兵器之一——黑刀。 芸姬口中轻声吟唱着让人难以听懂的咒文,黑刀合着咒文化作一团微光跃入了她的右臂之中,只留下一行淡灰色的古代文字印在皮肤的表面。 “你、你这妖女!还我姐姐的刀来!” 跌倒在地上的男孩这时已经站起身,警觉地将身体弓起,一脸惊诧地盯着芸姬的手臂。 芸姬侧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伸向空中,一只通体鲜红色的小鸟不知何时飞近她的身侧,落在她张开的手上。 她猛地握紧拳头,那只小鸟竟然炸了开来,化作一团轻飘的红烟,被吸入了她的手心之中。 随即,她突然将头扬起,眼球跟着反成白色。 虽然这一切只发生在一刹之间,却还是看傻了呆立的少年。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口中喃喃:“妖、妖术……” 这时芸姬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她低下头将挂在身后的帷帽拿起戴好,转身欲走。 “你、你还我姐姐的刀来!” 少年一把抓住芸姬的手腕,却也将自己的恐惧通过微微地颤抖传递了过去。 “放开我。” 芸姬声音冰冷,却清脆如银铃般悦耳,如同她的相貌,美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把刀还给我,我就让你走。” 少年将芸姬的手腕握得更紧,声音中也多了一丝坚定。 芸姬的眼中不悦一闪而过。 她反手抓住少年的手腕,接着向前快步走去。 那少年就这样被一个比自己还要矮上半头的女孩拖着,踉跄地跟在后面。 “你要带我去哪?!” 他边嚷着边向后弓身,想要停住脚步,却发现自己的力气还不如这个瘦弱的女孩,“把姐姐的刀还给我!你这个妖女!” 他话音刚落,芸姬便猛地停住了脚步,那男孩险些撞上她的后背。 芸姬转过身,伸手在男孩的嘴上轻轻拂过,接着回身迈开大步,拉着少年奔跑起来。 男孩被她拉着,迫不得已也跟着拼命跑了起来,只是他的嘴巴却怎么也不能发出声音。 他面上惊恐更甚,却被拽着停不下脚步。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手拉着手,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那男孩猛然跌倒在地,累得芸姬也跟着摔倒。 芸姬甩开男孩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土,接着拉起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从袖间滑出一把刀柄装饰着华丽宝石、刀刃火红的蛇形匕首。 男孩眼中满是恐慌,使尽全身地力气也不能将手臂抽回,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见着那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鲜血直流。 可奇怪的是,那些血液却没有从少年的手臂上流淌向下,而是违反常识的向上“流”去,流到半空中,凝结成六只鲜红色的小鸟,飞向四方。 芸姬放开少年的手臂,转身而去。 “你要去哪里!” 男孩惊觉自己又能开口说话了。 他勉强从地上站起,跟着上前一步,还想要用手抓住芸姬,却被一把甩开。 “保重。” 芸姬头也不回,大步走向不远处的林地。 保重……少年呆站在那里,任由臂上血液流淌,心中仿佛打碎了五味杂瓶,这个毁了他家园的女孩竟然就这么走了,只留下一句保重,他却还有何重可保?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孩手臂上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只留下一道道血色的印痕,而他还在那里呆呆站着。 也许只过了片刻时间,也许过了几个时辰,当有人赶到之时,他还是依旧这么呆呆的站着。 “木紫兮?” 那个被唤作木紫兮的男孩似乎并未注意到有人近身,他愣了一愣,抬起头来,看向这个高挑硕长、身穿白色长衣的中年男子,眼中写着疑惑。 此人乃是追寻芸姬而来,却早已经失去了她的痕迹。 那人伸手将呆立的木紫兮揽了过来,说道:“孩子,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木紫兮并不识得眼前这人就是逐月盟最强大的玄法者——洛白。 逐月盟乃是九州五海中所有玄法者组成的松散联盟,而洛白则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他的能力之高无人知晓。 这样的一天,对于木紫兮来说实在太过可怕。 家园被夷为平地,唯一的亲人也在他眼前命丧黄泉,他的人生仿佛跌入十八层地狱。 他见洛白面目端正,目光坚定中带着祥和,似乎可以给他那支离破碎的心带来一丝些微的力量和安心。 “我们在废墟中救了几人出来,已安置妥当,如果你愿意,便与我们同回司北吧。” 洛白轻叹了一口气,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就像十二年前的沐芸一般,成了孤儿。 只可惜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沐芸的下落。 木紫兮“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他扑到洛白的怀中,抽泣道:“我、我要杀了那个妖女,给姐姐报仇!” “我们会找到她的,拿人命作儿戏,天理不容。”洛白皱了皱眉头,向身边一人说道,“弘文,你先带他回镇上,处理一下伤口。” “是。”一旁一个儒雅的年轻男子应着。 他一身素衣,干净整齐,有着和木紫兮相仿的年纪,手中的短杖之上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海蓝色宝石。 弘文将木紫兮拉到身边,柔声道:“先跟我回去吧。” “恩。” 木紫兮使劲点了点头,用手抹了一把眼泪,随弘文一同转身离开。 洛白目光炯炯,眼神直盯芸姬消失的方向。 他右手向天空一挥,一只如同火焰般燃烧着的大鸟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 那分明是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带着灿烂的亮光,消失在树林的背后。 与此同时,芸姬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她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她来的方向快速逼近。 她唤来一只血鸟,将它吸入体内看它的记忆。 当她喘着粗气回过神来时,仍无法相信刚刚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幕,她看到了一只凤凰,传说中的神鸟。 血遁,这个古老的术法能在转瞬之间将她带到数百里之外,只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也是极大。 此时芸姬已顾不得这许多,离那只凤凰远一点才是最安全的。 她滑出袖间的匕首,将右手食指割破,在空中画出一个法阵,口中轻念咒文。 下一刻,芸姬整个人化作一团深红色的血雾,接着一道血线从血雾中激射而出,刹那间就已经飞到数百里之外。 赣州西界的密林中,那道血线直穿过茂密的树冠,砸入落叶厚叠的地面,激起一片浓稠血雾,而这血雾之中一个人影逐渐显现。 芸姬缓缓睁开眼睛,那漆黑的瞳孔犹如深邃的夜空,和苍白的脸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娇小而饱满的嘴唇也失去了应有的颜色,发丝凌乱,脸上满是泥垢和血污。 她勉强站起身来,却感到自己的双脚有如注了铅块般,哪怕迈开一步都十分困难,只走了几步,就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血遁一朝使用,元气大伤,即便是逃开凤凰的追捕,芸姬整个人也已经丢了半条性命。 她起身坐在地上,安静地将体内的玄白之气调息运转,虽然那一道气息细若游丝,却依然能够帮她恢复一些气力。 也不知坐了多久,芸姬只觉肚内一阵咕咕作响,饥饿感忽然袭来,加上体力不支,竟是饿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金星直冒。 她顾不得这许多,随手抓住一把视线所及伸手可触的蘑菇胡乱的塞入了口中。 这蘑菇看着白白嫩嫩,和她平时吃过的一般模样,应该不会有毒。 芸姬口中嚼着蘑菇,一股淡淡的腥气和蘑菇的鲜香瞬间充满了她的口腔。 肚子一瞬间有了实物的填充,精神也到了些许放松,随即她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就在她昏过去之前,她仿佛听到有人从背后悄声向她接近。 第3章 银发少年 这片林子甚是茂密,至少有几百年的岁数,阳光只能星星点点透进来,虽然是白天,也难免阴森昏暗。 那少年衣着褴褛,脸上还带着伤口,却有着一头不合时宜的华贵银色长发。 他走到芸姬身前,蹲下身来探了下芸姬的鼻息,还活着。 而此时芸姬也强打着精神,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银发少年,眼中写满了警觉。 少年似乎并未感觉有什么异样,也盯着她的双眼。 两人的两双眸子直直相对,一双如寒潭般深邃,仿佛能将人吸了进去,其中堆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另一双确是带着三分稚气、六分沉稳和一分看不出的晦涩难懂。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良久,芸姬忽然感到胃中一抽,一阵干呕之后痛苦地弯过身去。 她想要站起身来,可惜力不从心,手脚处传来的疼痛让她额头冷汗直冒,四肢哪怕连一丁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只听得头顶上传来说话声。 “你误食了毒蘑菇,好在这种菇毒不死人,你受些罪也就罢了,在林子里还是不要乱吃东西为妙。” “与你……无关……” 芸姬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随即手脚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抽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少年听她说话声稚嫩清脆,方才识得这原来是个女孩子,看身量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不禁眉头紧蹙,却是没有说话,直接转身走开了。 芸姬心中松一口气,忍痛抬眼看去,那少年并未走远,好像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找了一阵,见他挖了些草,取下根部,把土掸干净,用随身带着的水冲洗了一下,又走了回去,蹲在她的身旁。 “吃了它你会好点。” 少年轻声道。 芸姬抓住他的手,又突然抬头看向他,眉头紧蹙,眼中写着迷惑不解和不信任。 “这不过是些翻胃木,帮你将胃里的毒蘑菇吐出来,仅此而已。我们素不相识,我也没有必要害你性命。” 少年摇了摇头,将手抽了回来,又将草药轻轻塞进了芸姬的手中,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芸姬只犹豫片刻,便抓起地上的药草塞进口中咀嚼起来。 那味道辛苦难耐,刚咽下去就觉得胃中搅动,一阵恶心,连着胆汁都吐了出来,手脚上的剧痛也随之减轻了许多,这才相信,毒是真的缓了。 待她停止了呕吐,发现那少年已经消失在树林的深处,而一只被绑了四肢的大野兔子被扔在距她不远的地上。 芸姬抹了抹嘴,站起身来,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捡了些柴火,搭起篝火,将兔子烤熟,一个人吃了整只,把肚子吃得圆滚,浑身舒爽了许多。 面对未来太多的未知,她似乎并不感到担忧,只脑子里那银发少年的身影挥之不去。 她从出生便有的特殊能力,可以在用手掌接触他人身体时,汲取对方的玄白,回复自己的气力,甚至修复创伤,却在今日、却在这个少年身上失去了作用。 芸姬站起身,带上帷帽,背好包裹,将地上篝火踢散、踩灭,仿佛着了魔一般径直朝着银发少年消失的方向一路而去。 她甚至在半路上几次召唤来那些血色的小鸟,帮她寻找少年的去向。 就这样一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已经开始偏西,树林的阴影也被拉得倾斜,透过层叠的树木,依稀可以看到开阔的地面。 待她钻出这片老林,一片连绵的丘陵闯入了视野之内,不远处金黄色的梯田连绵成片,映衬着绯红色的夕阳,如同画卷。 梯田的中间,一座小镇傍河而建,河岸两侧炊烟袅袅,合着白云蓝天碧水红日,一派生机。 走了约半柱香的功夫,那条欢快的小河已经近在眼前。 芸姬蹲下身,掬一捧清凉的河水,贪婪地送入口中,那甘甜的味道滋润着她苦涩干裂的嘴唇,待喝得饱了,再将脸洗个干净,顿时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她沿着河岸一路走下去,再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镇上。 只见路中的牌坊上写着几个大字“双龙镇”。 这时太阳逐渐隐入天际,镇上依旧人来人往,大路两旁吆喝声、叫卖声织成一片,好不热闹。 芸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只想着不知哪里才能寻到方才那银发少年。 远处桥上传来的欢快乐曲声,和跳着踢踏作响舞蹈的人群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只那一抹银发,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待她正眼去看,人却已经消失在舞动的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芸姬不由自主地向着桥上快步而去,进去了越来越密集的人群之中。 忽一阵喧哗叫骂之声传入耳畔,只见有人猛地冲入了另一人的怀中,将那人撞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这片刻间,芸姬眼见撞人那位已经将一个金丝银裹的钱袋子丢到了地上,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钻到了人群之中,像一条滑鱼,刺溜一下消失不见了。 待她定睛再看,被撞翻在地上坐着的竟然就是那银发少年。 而在他的身旁,一包药材被打翻,撒了满地。 还未等那少年站起身来,两个身穿衙役官服的大汉就冲了过来。 其中一人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大声吼道:“就是这小子!看,南爷的钱袋还在地上!” 那少年随即被拉了起来,险些站立不稳,面上带着一丝不悦,“放开我!” “放开你?你这个小毛贼,偷了本大爷的东西跑得倒还挺快!” 说话的青年正是被唤作南爷的事主,他穿丝带稠,套着一副金丝大氅,长得还算端正,却带着一股邪气。 他走过去,伸手提起那少年的耳朵,“啧啧,银色头发的异族,长得倒是俊俏得紧,只可惜是个偷儿!” “你说什么?”少年怒道,“我翼白羽行得端做得正,你莫要凭空诬赖于我!” 南爷伸手捡起钱袋,在少年眼前晃了几晃,说道:“人赃俱获,你还想抵赖?” 说着,扭头一脸不屑地对身旁两个衙役命令道:“还不速速拉到官府法办!” “凭什么抓我?!你们还讲不讲理?!” 翼白羽被两个大汉紧紧抓住,虽然气急败坏,却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挣脱不开。 “跟我们回官府讲理去吧!”那两个衙役拉着翼白羽犹如拖着个草人般轻松。 “你们速将他放开。” 芸姬看那自称翼白羽的银发少年已毫无还手之力,索性脚尖轻点,一跃而入,站在了那两个衙役的正前,冷眼看着他们。 她个子虽小,却满溢着一种奇怪的威胁,那尚显稚嫩的话语声冷冰冰地于这喧闹之中清晰地飘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那两个衙役抬起去看,正迎上一双漆黑眸子。 那对眸子安静而冷冽,却仿佛在一瞬间将所有人的灵魂都吸了进去,让人从心底深处泛出一股凉意。 这女孩一身短□□衣,衣服上沾着些血污泥渍,一头黑发微微散乱,头上戴着一顶无纱的帷帽。 她年纪虽幼,却是生得柳眉如烟,肌若凝脂,容色绝丽,竟有倾国之姿,只这双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与淡然。 两个衙役皆是看得愣了一愣,其中一人喊道:“哪里来的女娃娃,快快让开,莫要妨碍公差办案!” 翼白羽也望着她,望着这对似曾相识、淡薄如水的眸子,“丫头,你莫要淌这摊浑水!” “放开他。” 芸姬对翼白羽的警告充耳不闻,只冷冷看着冲他吼叫的衙役,声音也是淡薄如水。 “这野丫头竟如此不知好歹!”那衙役松开翼白羽,冲那女孩过去,伸手想要抓他。 “丫头!你快跑,不要管我!” 翼白羽被另一个衙役紧钳着手臂,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心中焦急万分,不想因为自己而累了旁人。 芸姬看到那冲上来的大汉,没有躲避,反而迎了上前,一低头躲过一抓,紧接着伸出一只手臂,不费吹灰之力便扣住那人脖颈,只觉一股热流顺着手臂汩汩融入体内,万分舒畅。 而那衙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双臂也垂了下来,头歪向一边。 众人皆是一惊,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围了里外三层,都眼看着那彪壮的大汉被一个女娃娃捏在手里,好似死了一般。 “莫要伤人性命!” 翼白羽惊呼。 他适才反应过来,只见那衙役双腿都没了力气,人半跪在地上,只脖颈处被那女娃抓着,怕是被施了什么术法,就要性命不保。 芸姬听到翼白羽的呼声,将手松了开来。 那衙役从她手中滑落倒地,如死了般毫无动静,仔细看去,整张脸似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了无生气。 芸姬抬眼直盯着抓住翼白羽的另一个衙役。 “你……你是什么人?”那衙役浑身一震,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 “放开他。” 芸姬立在原地,整个面孔都是冰冷而无情。 这时,那个丢了钱袋的南爷趁机悄悄溜到芸姬的身后,从腰间拔出一把闪亮的短刀。 第4章 跟我走吧 “小……” 翼白羽看得真切,想要提醒,可才一个字冒出口,就被身旁的衙役狠狠地捂住了嘴巴。 他愤怒地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那手握白刃之人。 而身后和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怎会逃出芸姬的眼睛和感官,只等‘南爷’手起刀落。 翼白羽急得狠狠咬了一口捂在他嘴上的那只大手。 被咬的衙役“哎哟”一声,松开了手,却用另一只手一把将翼白羽按得跪在了地上。 “小心啊!” 翼白羽已顾不得膝盖砸到地面的生痛,他此时此刻实在不敢想象那洁白如玉的女娃娃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然而芸姬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随即身子一矮,躲过了那砍来的一刀,接着,伸手反抓,一把擒住了南爷握刀的手腕。 南爷被这么一抓,倒抽一口凉气,眼神中一片惊恐,还来不及惨叫,手中佩刀已叮当落地,人也跟着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芸姬甩开他的手臂,他便整个人都躺倒在了地上。 “救我……”南爷的手脚轻微颤动着,声音嘶哑,乍听之下还道是位七旬老翁。 他向按着翼白羽那衙役伸出颤抖的手臂,眼睛瞪大到就要掉出眼眶般,身上却似使不出半分力气,不能移动分毫。 “妖术啊!”那衙役顿时惊恐失措,丢开翼白羽,一溜烟独自跑路了。 翼白羽被他丢到地上,连忙站起身来,等他再去看,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南爷已经晕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也不知道在何时悄无声息地散了开来,只有不远处的桥上依旧传来欢天喜地的鼓乐之声。 而他,与芸姬两人面对面,站在原地。 “你不怕我吗?” 芸姬看着他,那眼中是世间少有的深邃与清透。 “你救了我,我应该谢谢你,为什么要怕你?”翼白羽向她微微一笑,“况且,你也没有伤他们性命。” 芸姬愣了一愣,面前这少年的笑容仿佛眯了她的眼,竟让她心中闪过一丝难易琢磨的情绪,“你、和别人不同。” 芸姬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有人对她笑,哪怕是那些伺候她用度的下人,对她只有诚惶诚恐。 她的身边,似乎除了魌夜之外所有人不是怕她就是恨她,而她也早就习以为常。 翼白羽看她神情满是疑惑,也不知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倒是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不禁诧异,与别人不同的怕是你吧? “你怎么也到了这里?”翼白羽故意转了话题。 “我是随你来的。”芸姬答得直接。 翼白羽一愣,却不知该怎么回她,只好勉强道:“也好,到了这镇上,总是要方便许多。” “是。” 芸姬心中忽地涌出一种说不清的淡淡失落,即便自己找到了那个银发少年又能怎样? 她将帷帽压得更低,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她的身后,翼白羽仍站在原地,怔怔望着那瘦小的身影越走越远,接着消失在了尽头的拐角。 眼见天色已晚,芸姬倒是精神饱满,丝毫不觉饥饿,只是身上盘缠几乎用尽,剩下的怕是不够这一宿的店钱。 她寻了几家店,只一家唤作同福客栈的老板看她年幼可怜,让她住了柴房,连钱也没收。 躺在干草堆里,透过打开的窗户,芸姬能够看到远处星空满天,没有一丝云彩,而对于明天的未知,她并不去想,明天总会有明天的办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芸姬猛地睁开眼睛,屋里有人! 她坐直身体,却感到那人正拽着她的衣服。 她一把抓了出去,只听“哇”的一声,一道稚嫩的哭声瞬间响彻整个柴房。 芸姬心中一颤,忙借着屋外的星光去看,竟是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娃娃被她抓在手里,哇哇大哭。 “姐姐,你要杀了她吗?”又是另一个稚嫩的声音。 芸姬放开手,顺着声音去寻另外一人,却看到两个一般大小的娃娃正在她一左一右,一个哭得梨花带雨,另一个则睁着清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姐姐,你快杀了她吧,她好吵。” “我……” 芸姬一时语塞,却听那哭闹的娃娃哭得更加凶狠,不知该如何应对。 “姐姐,我喜欢你,但是我不喜欢她,她总是跟着我,从九平海跟到了这里。” 这一句‘喜欢你’让芸姬心中一颤,曾经喜欢她的人都被迫离开了她。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她借着月光这才看清,这两个小娃娃作一副童男女打扮,说话的那个是男孩,哭鼻子的则是女孩。 “姐姐,”女娃娃停止了哭闹,抱着她的胳膊站起身来,“吧嗒”在她脸上湿乎乎地亲了一口,把眼泪和鼻涕都沾了上去,“我比他更喜欢你呢,你不会真的要把我杀掉吧?” 芸姬麻木地摇了摇头,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两个突如其来的娃娃。 这时,窗外一团缓慢亮起的白色柔光仿佛救命稻草一般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团玄白之气,也被通俗地称为生气,而芸姬能轻易打败那两个强壮衙役,靠得就是她那能够吸取对方生气的特殊能力。 在这深更半夜之时,是什么人能够散发出如此旺盛的玄白之气? 她猛地站起身来,顾不得两个被她撞得七荤八素的小娃,抓起自己的包裹跑出了门外。 那团微光正从对面二楼的客房中缓缓映出。 芸姬借着周围树木,两三下跃到二楼窗口,悄悄捅破窗户纸去看,却见到那名为翼白羽的银发少年正盘腿坐在床上,伸出双臂将掌心贴在另一人背后,而那玄白之光正是从这双手中散发出来。 他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芸姬心中惊诧,就算是她自己也无法将体内的玄白之气度给他人,这能力简直罕见至极。 然她再看得仔细,却发现翼白羽已经满头大汗,只那团光太过淡薄,只能流于表面,无法入得再深一些。 这体内玄白循环之技芸姬最是擅长,只需突破督脉,气便能顺畅,不过看翼白羽的样子,根本是狗屁不通。 她在一旁看得不耐,索性破窗而入,跳到了床上。 此时,翼白羽正在拼命将体内的气息汇聚在一起,却怎奈气行不畅,运来运去,已经累得一身大汗,却这时背后跳出一个人来。 他来不及回头去看,就觉一掌猛地拍在他股后长强穴上,体内的玄白之气竟然随着这双手一路上了灵台,再到头顶百汇,丹田之内也是愈来愈暖,肾如汤煎。 “我已帮你贯通督脉,你只要将玄白通过双臂运出体外,度入他体内即可。”芸姬轻声道。 翼白羽听得真切,这声音分明就是那黑衣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她怎么会运玄白之气?她到底是什么人? 然这一分神,体内玄白又是一阵乱窜。 “你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救人要紧。” 芸姬感觉到他体内的混乱,知他脑中一定是同样混乱。 翼白羽被这么一说,方才想起自己正在给人疗伤,连忙收起思绪,专心运气,玄白之气便如行云流水般在他体内汇聚游走,贯入双臂,一路畅通无阻。 他更加集中精神,将已经汇聚到掌心的玄白之力推送而出,汩汩汇入面前那人的身体,谁知体内的玄白竟在那一瞬间如脱了缰的野马般奔流而出,一时之间失了控制。 翼白羽感到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量全部顺着手掌流了出去,险些让他在瞬间失去意识。 芸姬看那玄白之光愈加强烈,似乎要将眼睛都刺得盲了,还道翼白赋异禀,却看到他衣服都被汗湿了,一副要晕厥过去的样子,连忙将他双手拍了开来。 翼白羽一下瘫软到床上。 而另外那人则一口鲜血喷出,昏了过去,但是面色确是红润了许多。 芸姬见翼白羽面露喜色,眼神中满是关切的看着床上那人,心中竟涌出一阵说不出的落寞,转身欲走,却被翼白羽一把拉住手臂。 “不要走,”翼白羽话语绵软无力,只那只手拼命抓着芸姬,“和我们一同去沧北吧。” 沧北?芸姬一愣,那里紧邻北疆辽州,是蛮人的地盘,仿佛与中州人族的世界有着霄壤之殊,莫不是一个避难的好去处? 芸姬思忖着,抬眼去看翼白羽,正对上一双微笑的眸子。 这双眸子竟是碧如海蓝,在灯火的映衬下闪着微光,仿佛深藏着什么让人想要一探究竟的秘密。 芸姬一时间看得愣了,只机械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翼白羽松开她的手,柔声问道。 “芸姬。” 她念着自己的名字,将视线从翼白羽的脸上移开,不去看他。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翼白羽不自由与地轻声呢喃着。 这诗句仿佛是为了她而作,一张尚且稚嫩的脸孔,已经是倾国之色,只她自己却仿佛对相貌并不在意,额头上还留着没有洗净的泥印子。 翼白羽笑了笑,勉强坐起身来,问道:“我叫你芸儿可好?” 芸姬面上一滞,又听翼白羽问道:“芸儿芳龄几何?” 芸姬仿佛一下子掉到云里雾中,摸不清头绪,只怔怔答道:“十二。” “我和纯然比你虚长几岁,你要是不介意以后认我们作哥哥可好?”翼白羽微微笑着看向芸姬。 这个女孩即懂玄白又会奇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妙才,如若能留在身边,那是再好不过。 第5章 兴风作浪 芸姬却是不知他的心思,只觉得这许多年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好过,因为对她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眼神一暗,并未作答。 “咳咳,你二人相叙甚欢,倒好似忘了我的存在。” 方才晕倒那人这时才缓缓睁开双眼,却是已经闭目听了半响。 他坐起身来,将衣服拉起遮挡住□□的上半身,然后笑着看向芸姬,“在下羽纯然,是翼白羽的弟兄,今日得芸姑娘出手相救,恩不言谢。” 这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岁数看起来和翼白羽相差不多,一笑之中更是清眸流盼,双眼含情。 他双眉如远山青黛,两片唇瓣说不出的柔和细致,穿一袭素色长衫,满头青丝如墨瀑般散落于肩,虽生为男子却是比女人更加秀美不可方物。 然翼白羽也是一位万分俊美的人儿,柳眉凤目鼻如刀刻,那眼角微扬竟带着一丝妩媚,和清冷的目光还有那色淡如水的薄唇搭配融成一种独特的风情,透着几分刚毅几分桀骜。一席白色长衫和那银子般闪亮的发丝愈发衬得他俊逸出尘,有玉山倾倒之姿。 只可惜芸姬毫无世俗之审美,就连自己的美,也从不知道。 羽纯然勉强将身子撑了起来,靠在墙上。 他上下打量着芸姬,看这女孩黑眸黑发黑衣,虽生得是天人之姿,却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冷漠。 芸姬抬眼去看他,眼神冷如冰霜。 羽纯然仍然笑得温婉,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和翼白羽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救了他的命,已经足以。 他柔声问道:“芸儿姑娘可是也同我们一般下榻在这个客栈?” “借宿而已。” 芸姬的话语同她的眼神一样冰冷。 翼白羽在一旁眉头微蹙,这丫头来历古怪,一身黑衣分明是上等绸缎,想她绝非小户人家出身,怎会如此那般落魄在林中? “借宿?”翼白羽一顿,故作嬉笑道,“莫不是在西厢柴房?” 芸姬并未作答,翼白羽却已经知晓答案。 “纯然,你先休息,待我下楼与老板再开一间房来。”他说着站起身来。 “好。”羽纯然脸色有些苍白,说完又复躺倒在床上,阖了双眼。 “不必,”芸姬退后一步,“明天一早,我自会来寻你们。” 她说罢,转身从窗口一跃而出,只留下那二人,一个愣在原地,一个在床上长叹一声。 芸姬跳出窗外,快步走回柴房之中,推开门却是不见了那两个小娃,原来她是心中挂念,只可惜柴房中已是空空荡荡,就如同她的内心。 她躺在草堆上,从包裹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册,用指尖细细摩挲着精致的黑色硬质皮面。 月光下,能隐约看出那皮面上写着《天玄变》三个字,而那三个字比黑夜还要漆黑,仿佛能够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 不知何时,窗外突然雷声大作,暴雨滂沱而至,芸姬被惊得醒了过来,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皓月高悬的夜,这一刻已经变得异常狰狞,风雨交加。 她被这雷声吵得怎么也睡不着,在草堆上翻来覆去,脑海中一张没有脸的脸挥之不去。 “咚咚。” 叩门之声轻轻响起,芸姬睁开眼来,发现天已经大亮,她将《天玄变》仔细地裹在包裹之中,又将包裹包好,起身将门拉开。 门外,翼白羽站在阳光之中,他的笑容也如同阳光一般,一瞬间竟亮得芸姬无法睁开眼睛。 “芸儿,我们用过午饭便要出发了,你也一同来吧。” 翼白羽眯着一双凤眼,打量着这个满头草茎的女孩,一下子笑得更加灿烂。 “叫你不要睡在柴房,看看现在这个样子!” 他说着伸手去摘芸姬发上的草茎,而芸姬就这么仰着头呆呆地望着他,那头银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变得异常耀眼。 “好了,我们走吧。” 翼白羽最后用指尖将芸姬额前的青丝别在耳后,转身向客栈主建筑的后门走去。 芸姬跟在他的身后,穿过后门进入前厅,见羽纯然与一个着男装的女孩正坐在桌边谈笑着。 那女孩虽穿一套粗布衣衫,却掩不住天生一副美人胚子,生得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瓷娃娃般白皙精致,酒红色的长发盘成一个四方髻,同样是酒红色的那一对星眸透着股天成的灵性。 羽纯然看到芸姬,微笑着站起身来招呼道:“芸儿姑娘,这边。” 待二人坐定,店小二正好端菜上桌,一条蒸鱼、一盘牛肉、一只烧鸡、两样素菜和六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色香味俱全。 芸姬看着这一桌好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这个小动作也被翼白羽看入眼中,让他心生玩味。 “芸姐姐,吃肉!” 坐在对面的丫头到是积极,只等菜一上齐,便扯了一只鸡腿下来,一把伸到了芸姬的面前。 “夕儿!”翼白羽见这一幕,凤目一眯,笑骂道,“人家尚不知你是哪位,下手速度可是不慢。” “我……” 被唤作夕儿的女孩面上一红,她将鸡腿交给了芸姬,扭头又去看羽纯然,正迎上他温润如玉的笑容,眼中满是鼓励和包容。 她甩了甩袖子,仿佛表达了对翼白羽的不满,抬眼去看芸姬。 “芸姐姐,在下羽夕,与羽纯然乃是兄妹,知道你救了哥哥,看到你一时激动,嘻嘻,你可莫要介意。” “哦。” 芸姬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随意应答着,只觉得这些与她皆无关系。 “吃菜吃菜,睡了一上午,我可是着实饿了。” 翼白羽边招呼着,边搛起牛肉大块耳颐起来。 “我们何时才能到沧北啊?” 羽夕一边低头认真地吃着饭一边问道。 “还需要十天半月,马车和车夫我已经打点好,未时四刻便到客栈门口与咱们汇合。” 翼白羽说着搛了一大块鱼,放下了芸姬的盘中。 芸姬抬眼的刹那,又对上了那双如海般湛蓝好看笑得弯弯的眸子。 羽纯然腻宠地用手揉了揉羽夕的头发,说道:“很快我们就能见到姑母了。” 羽夕则冲着他噘了噘嘴,“我想念父王……父亲和母亲了!” 芸姬在一旁默默地低下头将盘中的鱼搛到了嘴里,甚是好吃。 饭吃到一半,邻桌的动静忽然大了起来,几个刚刚坐定的人好似正在说着昨晚双龙镇上的什么怪事。 翼白羽侧耳听了几句,索性径自站起身来,踱到临桌,问道:“敢问这位大哥,昨儿个镇上可是出了什么怪事?那一场大雨下得甚是蹊跷。” 那汉子普一回头看到翼白羽只是个少年也没多加防备,粗声粗气地说道:“这位小哥,这几天还是小心为妙。 “我也是听旁人说起,昨儿个晚上衙门通缉一个女娃娃,说是会些个什么奇门妖术,动动小指头就能杀人,还有一个江洋大盗与她是一伙。 “衙门里的官差连夜画了通缉令,大街小巷贴了不少,谁知刚刚贴好突然风雨大作。要说这雨来得也邪门,一点征兆都没有,只一刻钟就停了。 “最奇怪的是,风停雨顿之后,所有的通缉令全都不见了,官府上还被雷劈了一道,愣是把大门正大光明的牌匾劈折了,给那些个衙役吓得是屁滚尿流,县太爷也受了惊吓,不敢再追究此事。” 那汉子说着,四下瞧瞧,将声音放得低了一些,“我说这位小哥,你可不要到处去说,这邪门的还在后头。 “昨日镇西头那开古玩铺子骗人的南霸天和喜欢仗势欺人的衙役李四都被施了妖术,好像一夜里就老了几十岁,到现在还在床上发抖呢。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翼白羽听了点点头,心道这江洋大盗说的莫不是我?会妖术的女娃自然是芸姬。 他接着问道:“这位大哥,你可听到过这两个人的消息?他们可还在镇上?”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最好是别在镇上。”那汉子摇摇头,又故作神秘地说道,“今早镇上打更的老刘头跟我说,昨儿个夜里他躲着避雨的时候看到那狂风大雨中一黑一白两条蛟龙腾着云驾着雾,在漆黑的夜里犹如两道闪电,一瞬间又不见了踪影。 “你说这一天之内,怎么就有这么些怪事?但那老家伙的话多半不能信,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喝得烂醉如泥。” 说着,那汉子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碗举到翼白羽面前,“小哥,来与我喝一碗酒可好?” 翼白羽笑着摇摇头,抱拳道:“不了,谢谢这位大哥。” 那汉子自顾地喝着酒也没有再去理会翼白羽。 翼白羽回了自己桌前,弯身坐下,对着羽纯然说道:“纯然,我看你也吃不下这些菜肉,不如先回房歇息,我叫掌柜给你送些米粥上去。” “白羽哥哥,那什么江洋大盗还会邪术,不会还在这个镇子上吧?”还未等羽纯然回答,羽夕便紧张兮兮地追问道。 翼白羽看看她,又看看芸姬,那对凤目笑中带着邪。 第6章 一路向北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一个醉汉说的话,不必全信,哪里有什么江洋大盗,光天化日之下更没有什么邪术。” “中午便在吃酒,说得岂不都是醉话?”羽纯然摇摇头,站起身来,“我先回去收拾停当,不多时咱们便要出发了。” “唔唔。”羽夕应着,边往口拨着饭菜。白羽哥哥和纯然哥哥都不信的事,她也不信。 几个人吃罢午饭,已到未时,各自回房收了行装,又叫店老板给备了些干粮。 等四人到了店门口,一匹大青马拉着一辆双轮马车已经候在那里。 赶车的是一个四十出头、姓庄的精壮汉子,他浑身晒得黝黑,憨笑间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 “要不是你们几个年纪幼身子轻,我还真舍不得让这老伙计拉着五个人上路嘞。”老庄说着拍了拍身边的大青马,又一阵憨笑,“我就住在这镇上,往沧北的路还算认得,一年前给个老板去那边送过几次货。 “不过从这里过去得半个来月,看你们几个都生得娇贵,路上少不了得受着点颠簸喽。” “苦咱们还是能吃得,您尽快赶路就是了,到了地方再多赏些银钱与您。” 翼白羽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和干粮装到了车上。 老庄跳下马车,帮他们把所有物件都安置停当,又扶着羽夕和身子尚弱的羽纯然上了马车。 待二人在车轿中坐好,他回身瞥了一眼芸姬,愣是没敢上前去问,只呵呵笑着对翼白羽说:“翼少爷,那边那位小姐也该上车了吧,我们这个时辰出发,刚好天黑前能赶到前面的镇子。” 翼白羽点头道:“自然,一路劳烦您了。您直唤我名字就好,莫要如此客气。” “翼少爷,您可是太客气了,我收了您的钱,这些个都是应当的。”老庄忙摆摆手,又露出一个标志性的憨笑,接着翻身上了马车。 翼白羽向芸姬招招手,说道:“芸儿,来上车,我们这就出发了。” 芸姬看了看不太宽敞的车棚,“我可以追上你们,只需布一个法阵……” “我们一起走,车里你们三人刚好。” 翼白羽打断她,一把拉住她柔软的小手,将她推到了车上,又顺手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根预先买好的糖葫芦,给了羽夕和芸姬一人一根。 接着,翼白羽自己也翻身坐到了老庄的身边,“老庄师傅,咱们出发吧!” “好嘞,驾~~” 芸姬在车轿之中吃着有生以来的第一根糖葫芦,没想到这酸甜如蜜的滋味竟是这等好吃,一下子便爱上了。 车前,老庄挥着马鞭,大青马迈开轻盈的步伐,一路发出“咔咔”的脆响,沿着朝东的小跑而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沧州连着天际的草原有如一片金黄碧绿的海洋,在深秋的艳阳下散发着迷人的芳香气息。 不远处一辆两轮马车上,一个精壮汉子正挥着鞭子,驾着车撵着地上的车辙在草原上前行。 马车的黑色篷子里坐着芸姬四人,赶了多半天的路,大家皆是面带倦色。 他们一路向东马不停蹄奔波的十五天中,已在沧州的地界跑了四天。 这里距离他们的目的地久阳城已经不远,最多再有两天的路程便能抵达。 一路上,芸姬偶有攀谈,话虽不多,却是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大多时间她都是在默默听着另外三人说东道西,大致得知这三人并非人族,而是羽人,久居于翼州红水之森的树林中,然他们遭遇灭顶之灾,几个人从别路逃亡至久阳城投奔亲人,等待羽人余部汇合。 只这羽人和人族在她眼中却是没有什么区别,都一个样子,却不知羽人在常人眼中个个有着天人之姿,且赋有异能。 久阳城是蛮族印阳部的都城,城池浩瀚而雄壮,在这草原上已经屹立百年之久。 印阳部是蛮族三大部族之首,领地盘踞于沧州北部、赣州东北部以及辽州南部,占据着整个北陆草原最为肥沃富饶的地方,当中散落的一些零星部落也都是俯首于印阳部,年年进贡。 印阳部大君巴克雷·赤岚·齐格亚便居于这久阳城中,而深得大君宠爱的王妃羽晗正是羽纯然和羽夕父亲的同胞妹妹,这久阳城自然也就成了羽族的避难之所。 他们四人这一路行得艰难,日日赶路不敢停歇,为了方便和不招惹过多的注意,翼白羽和羽夕的头发都用布条包裹了起来。 唯独老庄到是惯了这种奔波的日子,一边赶着马车还一边哼着小曲,悠闲自得。 这草原的天气恁是变化多端,刚才还是蓝天白云,转眼之间便乌云压顶、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大大的雨滴倾泻而下,拍打得马车棚子砰砰作响。 老庄勒住马,看了看这大雨,要说起来呼贝尔草原的秋天本是少雨的,不然在多雨的季节他也不太敢接这档子活计。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庄叹了口气,将斗笠扣在头上翻身下了马车。 “老庄师傅!”翼白羽在棚子中探了探身子,向外面喊道,“这大雨来得急,想必去得也快,您进来暂且避避雨吧。” 老庄取了蓑衣,自己却并未披上,他听翼白羽这么一说,索性也在大雨中喊着作答:“翼少爷啊,我是舍不得我这老伙计,雨这么大,草原上又没个避雨的地方,我这蓑衣就是给它预备的啊!” 他说罢,将手中的蓑衣伸展开来,尽量大面积地覆盖在大青马的头和身上,就这么站在雨里,陪着自己的马。 芸姬透过大雨,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对一个畜生这般好? 她微微歪着头,仿佛觉得自己过去的日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还不如一个畜生。 “芸姐姐,你怎么哭了?” 羽夕不合时宜地问道。 芸姬一愣,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是些雨水罢了。” 她冷冷地答到,扭过头不去看那几人。 翼白羽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伸手抚了抚羽夕的头顶,“莫要招惹她,她那种人即便是流了血都要说是衣服褪色。” 羽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发愁地将眉毛拧成了一团。 “夕儿不愁,不皱眉,你看这雨已经开始变小了。” 羽纯然笑着用拇指的指肚揉搓着羽夕皱成一团的眉心。 “翼少爷。”老庄已经将蓑衣披在了自己身上,他探身看向车棚,“雨小了许多,我们这就出发吧,再不走怕是天黑之前要赶不到前面的驿站了。” “老庄师傅,你这一身衣服都已经透湿,可别着凉落了病。”翼白羽关切地说道。 “雨水而已,咱身子好得很,不怕的。”老庄憨笑一阵,“我们继续出发吧。”说罢便翻身上了马车。 老庄轻挥马鞭,让马儿慢走起来。 只这地面着了雨水,原本崎岖的车辙路变得更加坑洼,大青马打着响鼻,踏着泥水,艰难地向前迈着步伐。 忽然,马车一歪,一侧的轮子陷进了泥坑之中,任马儿再怎么费力去拉,车子就那么歪在了原地,不肯挪动分毫。 “老庄师傅,这车子可是陷在泥里了?”翼白羽探出头来。 “可不是么,这地上到处都是泥水,您几个谁能驾车?我得去后面推一把。”老庄说着已经跳下马车。 “我们都从未驾过马车。老庄师傅,您赶马,我们下去推车吧。” 翼白羽和羽纯然也跟着下了车,才落地就踩了满脚的烂泥。 “哎呀呀,两位少爷,这地上太脏了,您二位还是快回车里去吧,我再想想办法。”老庄见状,一脸焦急。 这时芸姬也翻身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径自走到了马车后面,“天色渐暗,你们莫要相互推托,赶路要紧。” 这老庄好似从一开始看了芸姬一眼,便心中畏惧,听她这么一说,也道赶路重要,再说这雨已经细如牛毛,倒是不至淋透,最重要的是怕今儿个到不了驿站,在这蛮荒草原上,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那我也不和你们见外了,赶路重要。” 老庄说罢,坐上马车,却听得马车内一声娇嗔:“我也要和你们一同推车。” 羽夕说着连忙爬出篷子,急得打了个滚,一头撞在了车棚璧上,差点掉下马车来。 幸好翼白羽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羽夕这一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自己的脑袋,小嘴也撅了起来。 翼白羽看在眼里,不禁笑骂道:“恁是笨得紧,摔下来一身泥,便叫你一路脏到久阳,没脸见你姑姑。” “白羽哥哥,你怎么如此狠心!”羽夕粉拳轻锤在翼白羽的胸口。 翼白羽将她轻放回车上,笑道:“乖夕儿,一会儿就不疼了。你老实候在车里,莫要给我们添乱。” “哥哥!”羽夕委屈的看向羽纯然,发出了求救的新号。 “现在没工夫打情骂俏,等到天黑,就等着落入狼口吧。” 还未等羽纯然开口,芸姬的声音便冷冰冰地飘了过来。 羽夕脸色一白,“这……这里有狼?” 第7章 恶战狼群 翼白羽抚了抚她的头发,没有回答,他知道芸姬说的没错。 三个人走到车后,老庄也扬起了马鞭,随着“啪”的一声鞭响,翼白羽和羽纯然也开始奋力推着马车。 芸姬只跟在他们身后,即便自己不愿推车,至少也可以给车子减些重量。 马车虽说被推出了泥坑,但怎奈本就崎岖的路面被雨水这么一冲,到处都是泥水坑,从这个坑出来,走不了几步,又陷入另一个坑中。 小半个时辰也没有走出多远,却是累得翼白羽和羽纯然二人出了一身大汗,粗气连连。 一路下来,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天色也是越来越暗,老庄急出了一身汗,“啪啪”地抽着响鞭,也顾不得大青马早已累得呼呼直喘。 太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照耀着无边的草原,而驿站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恐怕我们天黑之前到不了驿站了。”老庄摇了摇头,“天一黑,草原狼就要开始活动了,希望我们命大,不要遇到狼群。” 老庄话音才落,这狼嚎声就仿佛和他作对般忽然从远方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好似从天边传来,又好似近在耳旁。 这时,地面已经干了些许,老庄让大家都回到马车上歇息,他则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随车带着的一盏油灯。 他将油灯稳稳挂在车棚门框伸出的木梁上,大青马依然费力地拉着车,体力已经越来越差。 很快,太阳便在天际隐去了它的身影,只在天边留下一抹艳丽的橙黄。 芸姬挪到老庄的身旁,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若有似无的眼神在夜空中飘忽。 狼群,也没什么可怕的。 忽然间,大青马似乎感到什么异常,本还活跃乱跳、四处倾听的耳朵突然停住了,开始抬头喷气、步伐错乱。 它急急地张大鼻孔,瞪大眼睛,自作主张地改变方向,想要绕道而走。 芸姬借着油灯微弱的火光,看到摸约有六七头大如花豹的巨狼正在从几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们的马车。 老庄握着马鞭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也看到了那几头杀气腾腾的草原狼,巨大而凶恶。 他知道很多人狼相遇的故事,九死一生,而这几头公狼身后八成还有狼群。 他似乎已经感到了死亡的召唤,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哗哗地从脸颊上流淌下来,整条腿都在瑟瑟地抖着。 车棚内,羽夕的脸已经吓得惨白,她刚要张口说话,就被翼白羽一个手势阻了下来。 翼白羽和羽纯然摸索着车上的包裹,从中拿出两把长弓和两支盛满箭支的箭篓,又确认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看来一场恶战是无法避免了。 却不知何时,芸姬已经飘然下了马车,站在一头大公狼的面前,好奇地打量起来。 那头狼见眼前这人竟然毫不惧怕,也用凶神恶煞般的一双绿色眸子盯着她看。 它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目光如同钢锥一般,口中喷出的恶臭直扑向芸姬的嘴脸。 芸姬受不了这味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在狼的眼中却是变成了怯意,它索性身体向后一坐,全身发力,猛地扑到了芸姬的身上,把芸姬撞翻在地。 翼白羽眼见这一幕,简直吓破了胆,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出了窍,身上的汗毛像豪猪的豪刺一般竖了起来,几乎将衣衫撑离了皮肉,冷汗直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刚搭箭上弓,想要射那公狼,却有另外一头公狼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箭矢的方向。 将芸姬扑倒的是一头年轻的公狼,虽然并不是头狼,但勇气和力量绝不亚于头狼,他有一身黝黑的狼毛,在月光下像缎子一样油亮。 它将芸姬按翻在地上,尖长的吻朝着芸姬柔软的颈窝就伸了过去,口中那浓烈的骚臭和腥味呛得芸姬头晕目眩、恶心难耐。 芸姬伸出双手卡住狼颈,汩汩玄白之气立刻就通过手掌涌了过来。 那张狼脸近在咫尺,只一瞬间的功夫,刚刚还如钢针一般的狼眼中,野性疯狂的光芒瞬间就已经消散殆尽,变得黯然无神,任谁瞧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头将死之狼。 狼群也察觉到了异样,但在它们还没有机会表现出畏惧之前,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高亢的狼嚎声。 发出这声嚎的正是这一群的狼王,它的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的灰白毛,在月光下如银色的缎子般光亮,周身散发出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而它身边还团团围绕着十几匹巨大的草原狼。 这些狼的尾巴平平翘着,像一把把即将出鞘的军刀,一副弓在弦上、居高临下、准备扑杀的架势。 翼白羽看到芸姬自保无碍,却知道他们几人性命还需靠自己去搏杀。 而羽纯然、羽夕和老庄都已吓得快要灵魂出窍,也顾不得去琢磨芸姬如何能在转瞬间就撂倒一头大狼。 翼白羽示意羽纯然,两人强压住就快要搏出喉咙的心跳,将箭矢指向眼前的巨狼。 两支利箭先发制狼,带着风声如同死神夺命的召唤,转瞬之间射穿了两头狼的胸腔,直入肺脏毙命当场。 那白狼王见状,背毛倒竖,它怎么也想不到区区几个人类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干掉它的三个得力干将。 它眼中冒着寒光,嘶嚎一声,围在头前的四头大狼飞扑而下,两支箭加一双手,也只能干掉其中三头。 转瞬间,另外一头已经扑上马车,想要钻进车棚中去。 刚才还强作镇定的大青马,虽然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但面对扑面而来的饿狼,依旧是吓得没了三魂七魄,拉起马车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前进了两步,接着竟是前腿一软,趴跪在了地上,车子也跟着一歪,将老庄从车上摔了下来。 这时,不远处一片火光夹杂着嘈乱的人声和犬吠声,吸引了芸姬一行人的注意,也吸引了白狼王的目光。 那群人在这星稀的夜晚,骑着马握着火把,距离越来越近,看那阵势,至少有百余人之多。 白狼王深知,在这样的夜里唯一不能招惹的便是成群围猎的蛮人,他们个个如一头成年公狼般强壮,而且身上都装备着让狼畏惧的铁器。 这群人还带着数十头凶猛的北疆细犬,这种狗体壮的可以单独和狼搏斗,它的一个儿子就是丧生在两只北疆细犬的口中。 白狼王不甘心地低嚎一声,即便是白白牺牲了几个壮劳力,也比整个狼群都丧生于此要强上许多。 狼群在狼王的率领下,全体大回转,倒背耳朵,缩起脖子像一阵黑风一样,呼地向草原深处奔逃而去。 那条趴在马车上的狼也放弃了任务,迅速折身归队。 芸姬抹抹嘴,看着远去的狼群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翼白羽则愣愣站在那里,恍然间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狼口逃生了。 这时,羽夕从歪斜的马车中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 她小脸惨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双腿还在瑟瑟发抖。 瘫倒在地上的老庄似乎也找回了一些力气,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蛮、蛮人!” 那一群蛮人约有百骑,转瞬间便来到了跟前,狗吠声和马嘶声响作一片,百余只火把将草原照得如同白昼。 头前是一个身背弯弓、手握长戟的少年。 他金色短发随风飘舞,眼睛大而有神、眉毛浓密、鼻梁高挺,有一种充满刚阳之气的俊美。 那少年勒住马匹,看向惊魂未定的几人,大声斥责:“你们几个胆子恁大,竟敢在夜里赶路!” “咱们路遇暴雨,行车不便,这才耽搁到了夜里。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翼白羽仰头抱拳,迎上马背少年的目光,毫不畏缩。 那少年哈哈一笑,一勒马索,那高大巍峨的大红马便直起上身,大声嘶鸣。 他笑道:“我叫阿古勒·赤岚·齐格亚。你们不必谢我,巧遇而已。” “阿古勒?”翼白羽心中一惊,莫非? “你怎敢直呼世子名讳?”阿古勒身旁另外一骑上一位壮如大山的蛮族汉子面上不悦,质问翼白羽。 阿古勒笑着摆摆手,“庆格尔泰,你莫要无礼,他们也非蛮族又怎知我是世子。” “莫非你还有一个名字,唤作羽纯焱?” 翼白羽仰头看着马上的少年,不卑不亢。 这下轮到阿古勒愣在了那里,他怎得也想不到几个偶遇的陌生人竟然能道出他的羽族名讳。 “你们?” 他一脸疑惑,仔细去看另外那几人,只觉眼前这少年与他年纪相仿,两个女孩一个冷艳不可方物,一个却精致秀美得如同瓷娃娃一般,而另一个少年竟是生得比女子还美,他面上不禁一红,忙不迭假装清了清嗓子。 “哈哈哈!纯然、夕儿,你们看看咱们这是遇到了谁?”翼白羽开心的大笑起来,“是羽纯焱!羽纯焱!有我们羽族一半血统的印阳部世子!真是的缘分啊!” “纯焱哥哥?” 羽夕这一声唤,简直叫酥了羽纯焱的骨头。 羽纯焱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和长戟都扔了给紧随他一同下马的庆格尔泰,接着伸手一把抓住了羽夕的双手,神情激动地说:“夕儿?你就是我羽族的表妹夕儿?!” 羽夕被他如此唐突,心中不悦,想要将手抽回来,却是被抓得生疼,“纯焱哥哥,你弄疼我了!” 羽纯炎连忙松了松手,却是没有放开,“羽人大部不是说要一月之后才到?你们几个怎么先来了?” “我们从他路先行而来,并未和羽人大部同行。” 羽纯然答到,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见他对羽夕无礼,也难免露出了些许不悦之色。 倒是翼白羽毫不留情,一把将羽夕拉了回来,面带标准微笑看着一脸愕然的羽纯焱。 第8章 嫁给我吧 羽纯焱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连忙转移话题向翼白羽问道:“这位羽纯然和羽夕我都已经认得,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还有那位黑衣姑娘?” “在下翼白羽,那位姑娘唤作芸姬。”翼白羽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芸姬,“她并非羽族,只因机缘巧合走到了一起,希望你可以收留我们四人。” “那是自然!”羽纯焱乐得嘴都要合不拢,“今夜我们便在这里扎营,明天一早出发,奔得快些,日落之时就可抵达久阳了!” 羽纯焱话刚落地,一个个营帐已经如雨后的蘑菇般从草原上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只一刻钟的时间,一个小型的营地便已建成。 二十余顶营帐整齐有序,团团围住中间一座蓝色镶金大帐,正是羽纯焱的营帐。 蓝色镶金大帐中,五个炭火盆将原本冰冷的空气烘烤得暖和至极。 芸姬一行人也已换上了干爽的蛮人衣服,和羽纯焱一同围着中间的火盆团团坐下,每人面前都摆了上好的酒肉。 老庄则被安置在一旁的小帐子中,欢畅地吃喝着,脸上更是喜笑颜开,原是得了十倍的赏赐,早就将刚才的魂飞魄散扔在了脑后。 一晚上杯筹交错,相谈甚欢,恍惚之间芸姬也觉得自己仿佛凭空多出了四个朋友,心中生出一丝欢喜。 第二日一早,趁着大伙拔营的功夫,十余人已经备好马匹准备出发。 翼白羽和羽纯然各骑一骑,羽夕则一百个不乐意的被羽纯焱拉上了马,芸姬则挑了个身体强壮的蛮人与其一骑。 这一天当真是马不停蹄,除了吃饭几乎都在马背之上,颠簸得羽夕是叫苦不迭,一路对羽纯焱责骂不停。 羽人并不善骑,只翼白羽和羽纯然跟羽王身边的轻骑队长偷师多时,十分喜爱骑马倒也习惯。 芸姬这一路上即便再是颠簸也都神清气爽,反而是和她一骑上那蛮人显得一脸疲惫。 翼白羽看在眼里,轻笑一声,因那蛮族汉子怀里揽了芸姬这样一个美人,被吸了些许生气也是心甘情愿。 就在日头才刚开始西沉时,一行人已经到了久阳城外。 久阳城作为印阳部的都城,在建筑布局上颇有几分中州人族的风格,城中更是热闹异常,聚集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色人等。 一行人驱马进了城,庆格尔泰在前头开路,一边勒紧了马缰一边吆喝着让众人让开路来。 就这样走走停停,约莫行了一刻钟时间,才到了王宫门前。 羽纯焱一马当先,拿出怀中玉牌在禁卫眼前晃了一晃。 禁卫自是识得世子,忙躬身唱道:“恭迎世子回宫!” 羽纯焱大笑,向身后几人挥手道:“快快与我去见父君和母妃。”说罢,快马一鞭,飞奔进了宫内。 这十几骑一路绝尘奔到内宫门前,羽纯焱勒住马儿,翻身下马之际将羽夕也一把抱了下来,“内宫不让骑马,咱们从这里走进去。” 羽夕不满地甩开他的手,嘟着嘴,“你这是什么破马,快把本公主的屁股颠成了八瓣!” 她说着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一边咧着嘴一边用白皙稚嫩的小手揉搓着自己的屁股蛋。 “什么破马?!”羽纯焱见自己的爱马竟然被羽夕称为‘破马’气得涨红了脸,“这可是名驹赤兔,万中挑一!要不是一路迁就后人速度,咱们两人最少能够早到一个时辰!” “什么赤兔青兔,一匹马被叫成兔子,一定不是什么好马。” 羽夕见他生气面红,更有意逗他。 “夕儿无礼。”羽纯然也下了马,他摇头轻笑道:“咱们羽族虽常年居于深林,对马匹不甚了解,但我从书倒是读过‘赤兔神驹,万中无一。’今日有幸得识,单这匹马望而神骏,骨子里便透着一股傲气,果然非比寻常。” 赤兔仿佛听懂了羽纯然的夸奖,立马而嘶,好像仰天大笑般,摇头晃脑十分得意。 “那是那是!”羽纯焱欢畅地抚了抚赤兔红色的长鬃,好像被夸的不是这马,倒是他本人,万分得意,“我可是求了父君好久,他才舍得将赤兔送给我呢。” “印阳王宫好不壮观啊!” 翼白羽双脚才落了地,仰头看这内宫巨大的朱红大门,门上铜钉横九路、竖九路,共九九八十一钉,门上立一大匾,名曰“泰丰门”。 “这王宫大院可是比我父君的树屋宽敞奢华多了!” 羽夕嘟着嘴,似乎对这派光景有些许不满。 羽纯然笑笑,抚了抚羽夕的头顶,“这久阳城已有百余年历史,尤这泰丰殿被称为‘草原上的太阳’,其顶覆鎏金鱼鳞瓦、脊兽、铎铃,据说共用了黄金18000余两。” 羽纯然说着用手指了指正前方的大殿,笑得更深,“要不是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估计这金顶会晃了咱们的眼睛呢。” 这几人年纪尚轻,头回离开翼州古森如此之远,更是头回见识到王宫之宏伟,不禁唏嘘。 倒是羽纯焱从小在这住得惯了,并不觉得稀奇。 他一把拉了羽夕的葇薏,“走,夕儿妹妹,这个时候父君多半在尚书阁理政,我带你们去见他!”说着将手中马缰甩给了紧随其后的庆格尔泰,扭头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庆格尔泰接过马缰,转身招了招手,与一干随行而来的侍卫先行告退。 不知何时,芸姬如一团黑色羽毛般飘到了翼白羽的身侧,“这等地方我是不想去的,倒不如先行告辞了。” “芸儿!” 翼白羽见她开口便是辞行,意外之中也觉得是意料之内。 “这位芸姑娘你太见外了……” 羽纯焱话音未落,就听另一声音宏亮响起。 “阿古勒!可让我逮到你了!哈哈哈哈!” 只见一蛮人贵族装扮的少年由泰丰门内疾步走出。 他只头顶一片留着褐色长发,其发高高扎起,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眼中却透着一股不羁和邪魅。 “什么时候一同去围猎?我可是要跟你好好比试比试!” 羽纯焱不屑地轻呲一声,却听那少年又道:“哎呦呦,这么个透亮白皙瓷娃娃一般的小美人可是哪里来的?!” 那少年双眼直勾勾看向羽夕,仿佛是要看穿她一般,目光中透着火。 “额尔德木图!你休得对我夕儿妹妹无礼!” 羽纯焱见他轻薄羽夕,心中更是不快,保护欲也在瞬间爆棚。 “啧啧,夕儿妹妹,你是哪里找来的这般精致可人的妹妹,可真是叫人嫉妒啊,哈哈哈!” 额尔德木图全然不将羽纯焱放在眼中,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其他几人也不知这额尔德木图是什么来头,竟然将印阳部世子也是不放在眼里。 “你倒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对本公主如此无礼!” 羽夕头一遭被人如此这般调戏,当真是气得鼓鼓。 “哈哈哈,这个漂亮人儿脾气可是不小啊。”额尔德木图大步踱到羽夕的近前,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啧啧,这么精致的小脸蛋,生起气来可就不漂亮了!” 说着只觉手腕一紧,刚碰到羽夕脸蛋的那只手已经被翼白羽抓个正着,整个人也险些被拽了个跟头。 “你是何人?!敢对我如此无礼!”额尔德木图甩开翼白羽的手,不屑地看向羽纯焱,“好好管管你的手下,简直胆大妄为!”明明看他们的相貌便知不是蛮族,尤其翼白羽那一头银发,却还是如此故意说道。 羽纯焱沉着脸,“他们是羽族,并非我的手下,夕儿是羽族的公主,岂能是你随意冒犯的!” 额尔德木图听到这里,眉头一拧,心中思忖,今日才听父君和印阳大君谈到羽族一事,怎得这么快便到了? 他向羽纯焱逼近一步,面色严肃,直盯着羽纯焱的双眼,“你说得可当真?” “我为何要骗你?我正要带他们去见父君,禀明此事。” 羽纯焱别过脸去,不愿与额尔德木图对视。 “哈哈哈,这真是缘分啊!”额尔德木图顿时喜上眉梢,他转身一把抓起羽夕的手,单膝跪下,“羽族的公主,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你可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正妃?” “啊?” 羽夕被这么一跪,整个人都傻了,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羽纯焱一把将额尔德木图的手打开,接着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额尔德木图!你!你!” “我怎样?”额尔德木图笑笑,拍开羽纯焱拉住他衣襟的双手,将衣服理了理,“我现在就回去让我父君向印阳部大君提亲。”说着,头也不回的向泰丰门走去。 “父君?”翼白羽蹙了蹙眉,“他是哪个部落的王子?” “他是蒙克部世子!”羽纯焱仿佛从牙根里挤出这句话。 “喂喂!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聊天?管他什么柿子李子,我可不要嫁给他!” 羽夕看着消失在泰丰门内的身影,气得直跳脚。 “走,跟我去见父君!”羽纯焱一把拉了羽夕,往泰丰门奔去。 翼白羽和羽纯然互望了一眼,均是摇了摇头,也急忙跟了上去,只有芸姬一人不慌不忙随在后头。 几人跟着羽纯焱行到尚书阁前,就听额尔德木图的声音从其中传了出来:“正是羽族的夕儿公主,儿臣对她一见倾心,想要纳为世子妃。” 羽纯焱携着三人往北书房而去,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自中响起:“哈哈哈!好啊,这是缘分啊,我们蒙克部世子和羽族的公主可谓天造地设啊!巴克雷,你便赐了这门婚事,我择日就来提亲!” 第9章 大君允婚 “父君万万不可!!” 羽纯焱情急之下,一把推开了北书房的大门,留下门外几人大眼瞪小眼,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有何不可?” 方才那声音的主人正坐在右侧第一个漆红大凳上,语气中略带不悦,“是阿古勒啊?我道是谁这般无礼,竟敢私闯尚书阁。” “阿古勒!” 正面高高在上的金色宽大王椅上铺着一整张白狼的皮子,那狼头张着大口,狼牙凌厉逼人,那座上坐的正是印阳大君巴克雷,阿古勒的父亲。 “父君!” 羽纯焱扑通一声,跪在了额尔德木图的旁边,“羽族几人才刚到我部,就这样把人家的公主许配出去了,恐有不妥吧?!” “哈哈哈!”巴克雷阔声大笑,“你二人都给我站起来说话。阿古勒,你就让羽族的贵客一直站在门外不成?” “我……”羽纯焱语塞,连忙站起身来,向门外招了招手,“夕儿妹妹,你们几人快快进来,见过我父君和蒙克大君。” 原来另外一人便是额尔德木图的父君,蒙克部大君旭日古特。 三人鱼贯而入,翼白羽走在最后拉了一把芸姬,小声道:“见面过个礼,以后天天有饭吃。” 芸姬不情愿的甩开他的手,也随着跟了进去。 “见过印阳大君,蒙克大君,在下羽纯然。” “在下羽夕。” “在下翼白羽。” “在下芸姬。” 这四人行了躬身礼,根本不去理会还跪在地上的额尔德木图。 “好好好!” 巴克雷乐得合不拢嘴,眼见这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一个赛一个的俊俏,心中也明白了一半额尔德木图和阿古勒的矛盾缘何而起。 “你们都不必多礼,到了我印阳部就和在自己家中一般,额尔德木图你也起来,都坐下说话。” 额尔德木图还要申辩,见他父君递了个眼色,也忙站起身来,大咧咧的坐了左边第一张矮凳,羽纯焱和其他四人跟随其后纷纷入座。 “哈哈哈,羽族多貌美,真是名不虚传啊,你们这四个娃娃个个精致俊俏,可是比我们蛮族人好看多了。” 巴克雷捋了捋下颚编成麻花的精致胡子辫,话音一转,“羽夕,你倒是说说,嫁给我们额尔德木图如何啊?” “大君!”羽夕听到这里,腾地站起身来,“我可不要嫁给他!我才到印阳部第一天,您不能就这样把我给许配出去!” “大君,”翼白羽立身行礼,“依我们羽族之规,成人礼之后方可谈嫁娶,如今夕儿才年芳十岁,谈婚论嫁实在是有些早了。” “入乡随俗,我们蛮人十岁便可婚嫁,羽族有何不可?”旭日古特随即反问。 “我、我们羽人向来不与外族通婚。” 羽夕顿了一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我要嫁给白羽哥哥! 羽夕这话才出口,翼白羽和羽纯然的眉毛都拧巴到了一起,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的姑姑都已经嫁给了蛮人,这不是打巴克雷的耳光么。 巴克雷听到这话愣了一愣,他的正妃羽晗是羽王羽天扬的妹妹,虽说是下嫁给了他,但从开始这桩婚姻确不是人家羽晗心甘情愿的,只这件事他是不会随便说出去。 “哈哈哈,这话我可是不敢苟同。”旭日古特摸了摸他的络腮胡,“巴克雷和羽晗,这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夫妻,谁人不知哪人不晓?如今,我儿额尔德木图迎娶羽族公主更是延续了这个美好的故事,岂不是美事一桩?” 巴克雷听了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唯独这下面坐的几个羽人心中大喊不妙。 旭日古特见状,更加得寸进尺,“今日不妨先把这门亲定了,我择日就来提亲,等羽族大部到了久阳,安顿停当之后,找个良成吉日给他二人完婚,这样我蛮族和羽族更是亲上加亲,同气连枝。” “嗯。”巴克雷赞许的点了点头。 “父君!” 羽纯焱情急之下,从凳上跃了起来,“扑通”跪在地上。 “这样定了夕儿的婚事未免也太过仓促了吧?!甚至连我舅父舅母都不知此事!” “蛮族、羽族联姻,我觉得甚好。你觉得哪里不妥么?等天扬他们到了,也定会赞同这门婚事的。” 这蛮羽通婚一事似是巴克雷的要害,一提起来,他便要全力支持。 “我……”羽纯焱跪在地上,一阵语塞,只恨自己没有先提这婚事,心中万分不甘。 “还不快谢过大君。”旭日古特向着额尔德木图说道。 “谢大君成全!”额尔德木图起身跪拜,行了一个大礼。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何人?”巴克雷问道。 “大君,大妃在门外候着。”门外的侍卫答道。 “快快叫我爱妃进来,见见她素未谋面的侄儿侄女。”巴克雷喜上眉梢,又对着地上跪的二人说道,“你二人起来说话吧。” “是!”额尔德木图站起身来,面带喜色,羽纯焱却依然跪在那里不肯起身。 门在这时“吱呀”一声被轻轻推了开来,一个身穿天蓝色蛮族长袍的少妇缓步走了进来,她头戴发箍、后屏、护耳、垂饰、马鬃、耳坠六件,环佩叮当,美艳不可方物。 “大君,我侄儿侄女可在哪里?”她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羽纯焱,不知所以,“阿古勒,你缘何跪在这里?是不是又淘气惹你父君不开心了?” 进门这人正是羽晗,羽族之王羽天扬的亲妹妹,也是印阳大君巴克雷的正妃。 光看这美娇娘,谁也想不到她曾是天下第一的暗杀组织天罗的头号杀手。 然而此时的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眼中早已经没了杀气,只剩下对丈夫的爱和对儿子的宠。 “母妃,我……”羽纯焱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说起。 “爱妃,我将你的侄女许配给了额尔德木图,我觉得是美事一桩,你看你儿子,跪在这里不肯起来,倒好像是我做错了事般。” 巴克雷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这能骑善射、能文能武的印阳大君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也难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羽晗看到坐在一旁得意笑着的旭日古特,便猜中了三分,再看另一边,坐着两男两女四个孩子,一个女孩面露不满,另一个面无表情,而那两个男孩皆是愁眉苦脸。 她笑了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那满脸不满的女孩身前,这女孩长得有七分像哥哥,定是她了。 羽晗拉起起她的手,问道:“你便是夕儿吧?” “嗯。”羽夕点了点头,抬头看向羽晗,“你就是我的姑姑?” 羽晗笑笑,宠溺的摸了摸羽夕的头顶,“是啊,天扬是我的哥哥,你便是我的亲侄女。 “姑姑!”羽夕嘟着小嘴,一下子扑到了羽晗的怀里,“我不要嫁给额尔德木图。” “夕儿,君命难为,你若真嫁到我们沧北来,姑姑也可以时常见到你了。” 羽晗感到怀中的羽夕身体微微一僵,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姑姑你也不帮我!” 羽夕从羽晗的怀中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一气之下跑出了尚书阁。 “夕儿妹妹!” 羽纯焱见状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甚至顾不得自己父君的颜面,一路追了出去。 留下翼白羽和羽纯然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进退两难。 “阿古勒!” 羽晗无奈的唤着自己的儿子,她没有想到儿子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离她而去的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哈哈哈!阿古勒这是不舍得自己的妹妹出嫁啊!”旭日古特站起身来,向巴克雷抱了抱拳,“那我们先行告退了,改天择个吉日便来提亲。” 巴克雷也站起身来,“好啊,就等我们蛮人与羽族亲上加亲!” 旭日古特仰天大笑,转身走出了尚书阁,额尔德木图也得意的跟在他的后面走了出去。 羽晗笑望着他们走出了尚书阁,回过头来脸色一变,“巴克雷,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将夕儿许配给额尔德木图,你让我如何与我哥哥交代!” 巴克雷一愣,连忙解释道:“爱妃,我觉得这乃是喜事一桩啊,有何不妥么?等天扬兄弟到了久阳,我亲自和他说明。” 羽晗不悦,扭头对着侍立的宫女的侍从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多叫些人去找羽族公主和世子。” 随即又对翼白羽等人说道:“你们三个也下去吧,让乌兰带你们找个院子,先安顿下来。”说罢向着身边常年跟着她的宫女总管乌兰挥了挥手。 乌兰立刻领命,躬身向着翼白羽三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是。” 翼白羽和羽纯然连忙站起躬了躬身,翼白羽一把拉了芸姬,三人鱼贯从尚书阁走了出来。 阁内其他众人也领命退出了尚书阁。 羽晗见他人都已离开,方又转过头来,厉声道:“巴克雷!你是不是糊涂了!我嫁给你是缘何?你难道不清楚!现在你将羽天扬年仅十岁的女儿许配给额尔德木图。 “那额尔德木图从小就调皮顽劣、贪恋女色,小小年纪就已经纳了五个妃子,你觉得我哥哥他能答应这门婚事吗?你觉得他又该不该答应?你这是让我还有何颜面见他!” “我……”巴克雷见羽夕发了脾气,心中一阵恼怒。 他自是希望蛮羽联姻,可也知道羽族确是从不与外族通婚的,连自己这个爱妃也是用了许多极端的手段才娶了回来。 “君无戏言!你自己好好想想该如何给我哥哥一个解释吧!” 第10章 世子失踪 羽晗虽气他,确也知道他的心思,不愿逼他,说罢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了尚书阁,只留下巴克雷一人在阁内长吁短叹。 芸姬、翼白羽和羽纯然跟着乌兰出了尚书阁,在王宫之内走了一阵,却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请问一下这位姐姐,咱么这是要去哪里?”翼白羽首先开了口。 乌兰停下脚步,恭敬地向着翼白羽鞠了一躬,“奴婢带几位小主子到心宁宫先住下,这是王妃吩咐下来的。” 羽纯然没了羽夕的消息,内心十分焦急,却又不好薄了王妃的面子,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 几人耐着性子继续跟乌兰一路走到了心宁宫,见乌兰吩咐好了宫女和侍从,便匆匆离开了。 翼白羽则指使着宫女去准备晚膳,更是趁着侍从稍不注意的空当,带着芸姬和羽纯然从心宁宫溜了出来。 三人盲目的追了出去,最后也迷失在了这层叠的王宫之中。 翼白羽攥了攥羽纯然的手,让他不要太过担心,王宫虽大,但是守卫森严,夕儿定不会出事的。 芸姬则一路跟在他二人身后,看他们从宫女问到侍从,再问回宫女,走了一头汗水,最后也找不到羽夕和羽纯焱的身影。 “这可如何是好!”翼白羽越是焦急,“如此之大的王宫我们哪里去寻?” 羽纯然神色空洞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夕儿未免也太过冲动了。” “找到羽夕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吃饭了?” 芸姬的话语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肚子好饿,宫女明明已经去准备膳食了,确不知何时才能吃到。 “你能找到她?”羽纯然急问。 芸姬并不答他,从身上摸出蛇形匕首,看了看他二人,犹豫了一下,接着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轻轻划开了一道血口。 “你?你在做什么?”翼白羽轻呼出声,羽纯然也惊呆地看着她。 从芸姬手上流淌出的鲜血,升到了半空之中,接着凝结成五只通体鲜红的小鸟,飞散开来,“我在找羽夕。” 翼白羽知她行事诡异,也不再多问,只从衣服上扯了一块布下来,拉起她被划伤的小手,将伤口仔细的包扎了起来。 羽纯然则抬头惊诧地瞪着飞上天空而去的小鸟,那些小鸟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空中。 芸姬看了看被包扎妥当的手掌,又看了看翼白羽,竟感到心中淌过一丝暖流。 “它们能够找到夕儿?”羽纯然抬头看着天空。 芸姬向空中伸出左臂,不知何时,那五只鲜红的小鸟已经飞了回来,落在她张开的手上。 她握紧手掌,五只小鸟炸开形成一团浓艳的红烟,被吸入了她手心之中。 接着她猛地将头扬起,眼球反成白色。 羽纯然愣了片刻,一脸惊诧,带着询问的眼光转头去看翼白羽,翼白羽和他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翼白羽也未曾想到芸姬竟然小小年纪就可如此精通秘法玄术,甚是了得。 只片刻,芸姬眨了下眼睛,恢复了常态。 “清水宫,你们二人随我来吧。” 说罢,头也不回快步向着王宫的深处走去。 翼白羽、羽纯然二人跟在芸姬身后七拐八拐,抬眼看到清水宫已在近前。 清水宫平时无人居住,宫内园子里只有三两宫女在打扫卫生,并无他人。 三人进了大门,正看到羽夕坐在一处假山石上,百无聊赖的摆着腿,静静地看着一池碧水,怔怔出神。 “夕儿!” 翼白羽、羽纯然同时唤了出来,并加快脚步向着羽夕走去。 羽夕听到有人喊她,回过头来看,那小脸蛋上泪痕犹在,眼睛已哭得红肿,“哥哥、白羽哥哥!” 羽纯然一把将羽夕从假山石上抱了下来,揽入怀中,“夕儿不怕,我们不会让你嫁给那个额尔德木图的!” 翼白羽立在一旁也不知该劝些什么,这个时候,恐怕巴克雷指定的婚事,羽天扬也不方便直接拒绝,毕竟羽族还有上千人需要容身之处。 “羽纯焱呢?难道他也没有追上你?”翼白羽问道。 “他去找羽晗姑姑了,让我在这里等他。”羽夕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翼白羽。 他们几人也不知羽晗住在哪个宫内,只能在这清水宫里干等着,好在不过片刻,就看到羽纯焱从门外跑了进来。 羽纯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猛地看到他们四人都在,楞了一下,连忙用袖子摸了摸脸上的汗珠,带着愤慨的表情走过来一把拉住羽夕的双手,“夕儿妹妹,今晚你们几人先住在这清水宫,我要去找我父君理论,我绝不会让你嫁给额尔德木图!” “纯焱……” 翼白羽刚想要开口阻止,却被羽纯焱干脆打断,“额尔德木图自幼好色,现在都已经纳了五个妃子,羽夕妹妹万万不能嫁给他!我这就去和父君理论!” 他说罢,头也不回快步走出了清水宫。 夜,静悄悄的,几人并没有返回心宁宫。 清水宫内各处都已经被打扫得光可鉴人,几个人简单用膳之后便选了房间睡下,一天的奔波加上晚上的波折,大家身心皆疲,倒在床上各自怀着心事随夜入眠。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有大亮,清水宫正殿的房门就被扣得咚咚作响。 头晚羽夕住在这正殿,一早听到有人敲门,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早已准备好的鹅黄色蛮族长袍,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将房门打了开来。 “羽晗姑姑?” 她见羽晗面色焦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晚阿古勒可在你们这边过夜?”还未等羽夕问话,羽晗便开了口。 “没有啊。”羽夕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昨晚他说要去找他父君理论,让我们在这里住下,后来并未返回来。” “大妃,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翼白羽这时也已经穿戴整齐,从西厢走了出来。 他一身黑袍镶着银边,配上腰带靴子,要不是那一头银发随意散着,还真道是一个蛮族王子。 “昨夜阿古勒和他父君大吵一架,今早巴克雷才告诉我阿古勒负气说是要出走,外宫的侍卫也见他骑了赤兔跑出宫去,我找你们只是最后希望,看看他有没有半夜溜回来与你们在一起。” 羽晗说着,已经是梨花带雨,拿起帕子轻轻沾了沾自己的眼角。 “我去找他!” 翼白羽见到羽晗双目含泪,知她念子心切,虽没有责怪于他们,但是事情确实因他们而起。 “好孩子,你是翼展的儿子吧?这眉这眼如出一辙。”羽晗说着用手轻抚过翼白羽的脸庞,“可这草原如此之大,你又是人生地不熟,能去何处找他来?” “我也一起去。” 羽纯然也从东厢踱了出来,同是一席蛮人打扮,深蓝色袍上用金线团成大花,衬着他脸庞美艳如花。 “我也要去!”羽夕也不甘落后。 “有我和芸儿去便可,她找人的本事昨儿个纯然可是见识到了。” 翼白羽笑笑,心中觉得此事十拿九稳。 “芸儿?是昨天那位黑衣姑娘?她的气息很是奇怪,既非羽族又不像人族。”羽晗说着皱了皱眉头,“可是你们在路上结识的朋友?” “正是,芸儿在危机时刻救了我和白羽的性命,我们皆是无以为报。” 翼白羽也道芸姬来历奇怪,只是感觉她并非什么恶人,留在身边未尝不可。 “哦?是这样。看来这位芸儿姑娘小小年纪本事了得。”羽晗若有所思,“我叫庆格尔泰带些人手协助你们去找阿古勒吧,他最清楚阿古勒常去的地方。” “好,我们分头去找,天黑之前返回城内汇合。” 翼白羽想让芸姬施展一些术法,自是不希望有人跟着。 “也好。”羽晗点头,我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这丫头,怎么外头动静如此大还不见她出来。” 翼白羽摇摇头,向着西厢次殿走去,伸出的手还未敲到门板上,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要去找昨天那个笨蛋?” 芸姬打开房门,仰起头无辜的看着翼白羽。 翼白羽被问得愣了一愣,再定睛去看芸姬,只见她身穿一袭紫色绣银丝绸长袍,脸也洗了干净,一头黑发散落腰间,头上还盘着一条麻花辫,其间饰着几朵纯银小花,如同落入凡间的妖精般,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绝美。 “哈哈哈,”身后响起银铃般的笑声,随后又是一记冷哼,“就是去找我那笨蛋儿子,身为世子,竟然以为离家出走可以解决问题!”接着语气一转,“白羽、芸儿,这次就辛苦你们二人了。” “哪里的客气话,纯焱是纯然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我们定会将他寻了回来,让他当面给您道歉!”翼白羽说罢转身招了招手,“芸儿,咱们走。” “莫要着急,我去叫人备好马来。”羽晗道。 “不需要马,太慢。我只要一件他的贴身物件。” 芸姬立于原地,淡然的看着羽晗。 “哦?不用马那你们……”羽晗顿了一顿,抬眼看她,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有比羽人还要美丽的容颜,“阿古勒贴身的衣物可否?” “只要他常穿,带有他的气息便可。”芸姬点点头。 “我这里有一块玉佩。” 羽夕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走过来在芸姬的眼前晃了晃,“这个是纯焱哥哥送给我的,说是他从小就戴在身上的物件,不知可否?” 羽晗见那玉佩,正是自打阿古勒一生下来便给他带着的羊脂双龙玉佩,这一块玉价值连城,阿古勒自小就十分喜爱,此时却送给了羽夕。 她不禁心下一沉,看来自己这儿子对羽夕也是一见倾心,却不知此番能为了她闹到哪般。 第11章 噬夜之兽 “正好。”芸姬伸手接了玉佩,揣入怀中,转头就走。 “你……你可要轻着点……”羽夕见她如此轻怠,忍不住叮嘱道,“这可是纯焱哥哥送给我的宝贝。” “自是不会毁了你这宝贝半分。” 芸姬头也不回,径自走回了自己的厢房。 她迈进房门,转过身来对着翼白羽说:“你不来么?” “去你房里?”翼白羽不解。 “你跟我来便是。”芸姬说罢又只用眼神扫向其他几人,“不要打扰我们。” 翼白羽抱着疑虑也跟着走进了厢房内。 芸姬让房内的宫女都退了出去,随手将门关好,走到屋中桌前坐了下来,从包裹中取出一张卷轴,摊开来放于桌面之上。 这卷轴空白无一物,既不是竹简也非纸卷,倒像是一张经过精心炮制的皮子。 翼白羽本以为她要用昨天那个法子去找纯焱,却不知这皮卷之中有什么法门。 芸姬轻轻爱抚着这张上古邪卷,享受着指尖传来的细腻质感,这可是用十二个童男童女心口处最娇嫩的皮肤制作而成的人皮卷轴,经过强大玄法的炮制拥有不可思议的搜寻能力。 接着她从怀中拿出方才的那块玉佩,又将匕首摸了出来,在手掌上划破一个口子,让鲜血顺着玉佩滴滴落在了空白的卷轴之上。 那血落下去之后,就像是被卷轴吸了进去一般立刻消失不见,而从鲜血滴入的位置竟然缓缓显了些什么出来,仔细一看倒像是一张舆图。 随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入皮卷之中,舆图的面积也变得越来越大。 翼白羽在芸姬的对面坐了下来,看看那卷轴,又看看芸姬,显然这张皮卷是个厉害的法宝,而对于芸姬身份的好奇也在他的心中更加深了几分。 忽然间,一个细小的红点出现在了皮卷的右侧,翼白羽心中一惊,冥冥之中觉得那个红点必然就是羽纯焱的所在。 果然,芸姬抬起滴血的左手,拿到嘴边轻轻舔舐了一下,然后指着皮卷上的红点说道:“找到了,就在这里。” “甚好,”翼白羽微笑着看向芸姬,“接下来我们该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呢?” 芸姬并未作答,只将那卷轴拎了起来,又抓起自己的包裹,起身走进了内室卧房内。 卧房门口挂着厚厚的丝绸帘子,虽然不能阻挡住所有的光亮,但却是比外室要昏暗了许多。 翼白羽站在卧房外头似乎有些犹豫,就听芸姬在里面唤他:“你倒是要不要去找那个笨蛋?要去就赶紧进来!” 他愣了一愣,也不知芸姬是如何能在卧房里找得到羽纯焱,不过想起之前他们打双龙镇出发的时候,确是听到她提过什么可以快速移动的法阵。 翼白羽索性不再多想,伸手拉开帘子走进卧房,见芸姬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长方铜匣,那匣子通体被一种奇怪的文字刻得满满,显得冰冷而阴森。 “它们喜欢黑暗。” 芸姬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将翼白羽惊出一身冷汗。 芸姬轻声念着一些奇怪的话语,那匣上的文字随着她的声音一行一行迸出淡淡青色的微光,随后匣盖上的锁扣咔嚓一声,自己打了开来。 芸姬掀开匣盖,出乎意料的是,这匣子里好像空无一物,只有一阵黑色的薄烟若有似无。 翼白羽眨了眨眼睛,确定匣子是空的。 芸姬向黑暗中伸出了手,那团黑暗竟然涌动了起来,逐渐凝聚成一只黑色的大猫,用头轻轻蹭着芸姬的手掌,喉咙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这凭空而来的野兽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让翼白羽的背后又是一阵发凉。 “这是什么东西……” “嘶!” 那只大猫回过头来,猛地膨大了一倍,向着翼白羽不满的裂开嘴巴,露出一口锋利整齐的尖牙。 芸姬爱抚着大猫的脑袋,那大猫又转回头去缩小了身体,怯意地在她手心中轻蹭起来。 “噬夜兽,它们就是影子,也只生活在影子里,用它们作为远距离传送法阵的载体最妙不过。” 芸姬说着,将手伸到噬夜兽的嘴边,那野兽轻轻舔舐了几下芸姬掌心中还未凝固的鲜血。 “法阵?这个法阵可以将我们直接传送到羽纯焱的身边?”翼白羽问道。 “远距离定位传送需要目的地也有对应的法阵方可,所以我要将法阵布在噬夜兽的身上,让它们带着法阵到那个笨蛋的身边,然后我在这里再布一个法阵,就可以直接传送过去,岂不是比骑马要快上许多?” 芸姬说着又将怀中匕首摸了出来。 “我见你这些术法皆是使用精血施放,用得多了会伤元气,这次就用我的血吧。” 翼白羽说着挽起袖子,将□□的手臂伸向芸姬。 芸姬抬起头来看他,手中匕首一闪,又在自己的手心中割开一道血口,“不用,待会儿我去吸了那笨蛋的生气来治愈便可。” 说罢,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在噬夜兽的背上画出了一个圆形的符咒,那符咒在最后一笔画完的瞬间发出一片红色光芒,将整个卧房都映成了血色,随后光芒隐去,只在噬夜兽的背上留下一个闪着微光的红色法阵。 “它们如何达到羽纯焱所在的地方?”翼白羽确是有些不解。 “只要有影子,它们可以无处不在。” 芸姬说着将皮卷轻轻放入噬夜兽的身体中,让它们可以感应需要到达的位置。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哪有什么影子?”翼白羽皱着眉。 芸姬楞了一下,倒是噬夜兽仿佛安慰她般轻轻地呼噜了两声。 “它们说草叶和昆虫都会有影子,那样便已足够。”芸姬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到了那个笨蛋身边,人的影子和马的影子应该……也够了……” 不过这个自言自语听起来仿佛不太具有自信。 翼白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小妮子看起来沉着冷静、术法高强,可是为什么这次总有一种不太牢靠的感觉。 芸姬忽然有些沮丧地转头看着翼白羽,“我们两人传送过去,可能……可能有点挤。” 有点挤? 翼白羽一时间有点想象不出‘传送有点挤’是个什么状况。 芸姬见他面上现出疑虑的表情,仿佛害怕他对自己失望般,连忙又说道:“没问题的!” 她轻轻按压手心的伤口,用流淌出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一个与方才噬夜兽身上一模一样的鲜血法阵。 “你……像你这般天赋异禀又会术法之人,怎么会如此狼狈沦落天涯?” 翼白羽看着蹲跪在地上的芸姬,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天赋异禀?术法?呵呵。”芸姬冷笑一声,“那个可以驾驭凤凰的男人挥挥手指就足够杀死一百个我了。” “凤凰?”翼白羽一惊,世上竟然真的存在这种传说中的神兽。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芸姬用颤抖的手将法阵的最后一笔画完,翼白羽在法阵发出的血色光芒中看到她一拳重重的锤在地上。 “它们到了。” 芸姬抬起头的时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如潭水般冷透的眸子又恢复了平静,其中带着一丝让人心痛的空洞。 “哦?已经到了么?” “是的,我们也过去。” 芸姬说着站起身来,一手抓起自己的包裹,另一只手拉起翼白羽,踏进了法阵。 翼白羽被她猛地一拉,一个踉跄也跟着进了法阵之中,紧接着只觉得手心一疼,竟被芸姬用刀尖刺破一个小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芸姬那只沾满了血的手拉着他,两个人的血液混在了一起,随着一阵咒文的吟唱,法阵再次发出了刺目的血红色光芒,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羽夕向屋里探了探头,却发现空无一人,而卧房垂下的帘子后面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白羽哥哥,芸姐姐?” 她试探的唤了一声,见无人应答,连忙走上前去将帘子掀了开来。 见到空荡荡的卧室,羽夕张大了嘴吧,结结巴巴的说道:“人……人没有了……” 羽纯然和羽晗跟在她的身后,看到这空空如也的厢房,皆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而这时,遥遥草原之上,那个笨蛋羽纯焱饿着肚子有气无力的倒在地上,直直地盯着天空,看着飘过的白云发呆。 他发现自己仿佛除了久阳城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就算跑去水合部找古尔西,可这跑出来的理由真是难以启齿。 忽然,一片淡淡的红光在他身旁亮了起来,他惊得站起身来,却见那光芒猛地变得耀眼,突然从半空中出现的两个人将他一下子又扑倒在了地上。 羽纯焱定睛一看,却是翼白羽和芸姬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摔在了他的身上。 “你……你们……”羽纯焱被惊得目瞪口呆。 翼白羽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又将芸姬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草叶,这下算是明白了‘传送有点挤’是怎么个意思了。 “你们二人怎么凭空而来??!” 羽纯焱还呆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他们。 “我这芸儿妹妹甚是厉害,你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的。”翼白羽眯着眼微笑道,“与我们回久阳,莫要你母妃为你担心。” “你会术法?”羽纯焱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翼白羽的话语,径自对着芸姬问道,“你刚刚是用术法从王宫来的吗?”一边问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自由主的拉起了芸姬的手。 芸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甩开羽纯焱的手,懒得回答他那些愚蠢的问题。 第12章 前往水合 “纯焱,”翼白羽见他双眼冒着光,发了痴一样的看着芸姬,不得不加重了语气,“速速跟我们一起回久阳。” “不要,我不要回去,回去我也没脸见夕儿,我恨不得扒了额尔德木图那个混蛋的皮!” 羽纯焱恶狠狠的说道。 “额尔德木图,这种人看不顺眼直接杀了便是,哪有如此多事。” 芸姬冷冰冰的说。 “对!这种人就应该……”羽纯焱话接了一半,突然如梦初醒般看着芸姬,“你说杀了他?”那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芸姬不置可否的看着他,觉得自己表达的已经足够清楚。 羽纯焱收起了惊讶脸,认真的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如果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胡说些什么?张口闭口就是杀人放火,杀了他就能解决问题了?就这样把夕儿许配给那个额尔德土图,你觉得我不心疼吗?”翼白羽见羽纯焱附和芸姬这杀人的主意,连忙出言阻止,这也太过于胡闹了,“一切等回到久阳再作商议,我们羽族还没有答应这门婚事呢!” “我父君他……”羽纯焱顿了一顿,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如此鲁莽的跑出来,父君和母妃一定快要气死了。” “气是一定的,但更多还是担心。你这小子,遇事太过冲动了。”翼白羽说又转身向芸姬,轻轻抓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对了,芸儿,你之前不是说要吸取生气来疗伤吗?” 芸姬摇摇头,“你的玄白之气与众不同,早在和你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试过,吸不出分毫,所以我方才说要借用一下这个笨蛋的。” 说着一把将高过自己半头的羽纯焱拉到近前,手心贴上了他的心口。 羽纯焱不明所以,脸腾一下红了个透,“芸……芸儿姑娘……” 只话还没说全,忽觉一股力量从心口处猛地泄了出去,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这时芸姬却一把将他推了开来,他一个踉跄蹲坐在了地上。 “怎、怎么回事?”羽纯焱疑惑地看着芸姬。 “咱们如何回去?”芸姬扭头问翼白羽,“要传送三人一马,估计要放光一个人的血。”说完这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羽纯焱一眼。 羽纯焱被这一眼看得竟是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赶忙说道:“去布仁楚古拉,天黑之前便可以到,明天一早再回久阳。” “布仁楚古拉?”翼白羽疑问,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水合部的都城,”羽纯焱别扭的挠了挠头发,“实在没有地方去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去投靠古尔西,他是水合部世子,为人谦厚,比额尔德木图强上万倍!” “这里距离久阳有多远?”翼白羽只道今日能回去,也好对羽晗有个交代。 “足有200里地,”羽纯焱抬头看了看日头,“赤兔载着咱们三人,一个下午也回不去久阳,天黑之后的草原你们也见识过。” “也好,到了布仁楚古拉再做安排。”翼白羽说完又看了看芸姬,低声问道,“那噬夜兽?” 芸姬轻轻拍了拍肩上的包裹,并没有多说什么。 羽纯焱见翼白羽扶着芸姬上了赤兔,自己也跟着翻身上了马。 三人一马,一路向着布仁楚古拉而去。 天将近黑之时,三人抵达了布仁楚古拉。 这做城市尚保留着蛮族风格,城内建筑多是以蛮族毡房的样式建造而成,多为白色,如此之多的毡房连在一起形成道路和街区,也算是蔚为壮观且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的美丽。 远远望去,在这些白色建筑之中,十余座金黄色大毡样式的建筑显得分外耀眼夺目,那些便是大君的宫殿。 宫殿区域被一道高墙围了起来,羽纯焱带着两人来到一处圆形的月门之前,用三长一短再三长的频率敲了敲门,门从内测被打了开来。 开门的守卫见到羽纯焱并未感到惊讶,而是恭敬的喊了一声世子,将他们迎了进去。 那守卫接过羽纯焱手中的马缰交给旁的一名守卫,又躬了躬身子,“阿古勒世子稍等,我这就去通报我们世子。” 说罢便小跑着离开了,片刻之后那名守卫便跑了回来,又向羽纯焱行了个礼,说道:“我们世子有请您和您的朋友。” 而在稍远位置值岗的其他守卫则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们般,显是众人皆熟识羽纯焱,以及他这套做贼一般的门路。 羽纯焱得意的笑笑,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赤兔,对那守卫说:“你们好生伺候着我的宝驹。” 说罢示意芸姬翼白羽二人跟上,几人绕过花园来到一个金色大毡之前。 待他们进了门,发现虽然外面看起来是毡房的样式,但是里面也如同人族的套房一般,有外厅和内厅,想必内厅之中也还套着卧房,装修虽然简单,但是一应俱全。 在外厅之中,一名面向温和憨厚的少年席地坐在低矮的条案之后,这条案上裹着金丝,给人一种不招摇的奢华之感。 “阿古勒,你怎么又偷偷跑来找我?是不是闯了什么祸?”那少年笑容宽厚,显是对阿古勒的行径并不吃惊,“这两位倒是面生得紧。” “古尔西!”羽纯焱快步走上前,一屁股做到那少年身旁,“我们就在你这里借住一晚,莫要叫你父君知道,明天一早便回。这两位是我羽族的好友,昨天才刚到久阳。” “翼白羽见过水合世子。”翼白羽礼貌地鞠了一躬。 “哈哈,我们水合部永远都欢迎你和你的朋友。来来,你们二人莫要拘谨,坐下说话。”古尔西挥手示意。 芸姬随着翼白羽蹲身坐在了客坐的羊皮地垫上,屁股刚着地酒菜便已摆了上来。 “都饿了吧?吃些酒肉,早点休息,我已经派人传了信回久阳,你们便是要在这里你多玩儿几日也可以。”古尔西倒是想的十分周到。 羽纯焱面上一红,“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改日再来找你玩儿。” “也好。”古尔西应道,他侧头看着正在大口吃肉的芸姬,面上露出和悦的笑容。 这个面容绝美的羽族姑娘虽然不喜言语,性格倒是豪迈得紧,吃肉的架势毫不逊于蛮族的男子。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芸姬被这么一问,猛地抬头看向古尔西,嘴里塞满了肉,根本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翼白羽见状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心道这丫头当真不谙世事,什么世子大君皆不放在眼里,只能替她答道:“她是在下的朋友,名为芸姬。” “哦?我听说羽族皆貌美,以前只道阿古勒有一□□族的血统便生得如此俊朗,今日有幸得见芸姑娘,真是惊为天人啊。” 古尔西微笑地看着芸姬,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 “我不是羽人。” 芸姬这时倒是将口中的吃食都咽了下去,直盯着古尔西,眸子好似一汪寒潭。 古尔西竟被这双眸子看得说不出话来,仿佛魂都被吸走了去。 “我吃饱了。”芸姬侧头看向翼白羽。 翼白羽被她这一看,好不尴尬,他见古尔西这时方才回过神来,随即说道:“这位芸姑娘并非我羽族,是在路上相识,现也与我们一起借居在久阳城中。” “甚好甚好,芸姑娘既然吃饱了,咱们不妨赏些歌舞休息片刻。” 古尔西说着拍了拍手,已有使者应声退了出去。 翼白羽见古尔西根本就直接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心中苦笑两声,这倾国之姿果然非同凡响,此行的两个女孩,一个才到久阳一天就被许配给了蒙克部世子,另一个连话都不用说就征服了水合部世子。 芸姬一听还要欣赏什么歌舞,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翼白羽并不多说,只用袖子遮住脸假装打了一个哈欠。 古尔西见状连忙拍了下脑袋,“是我疏忽了,你们怕是累了一天,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歌……歌舞……”羽纯焱一边啃着手中的羊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歌什么舞,吃完赶紧睡觉,明天一早随芸姑娘他们乖乖回久阳。” 古尔西拍了一把羽纯焱,示意他赶紧吃。 “喔喔。”羽纯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含糊不清的答道。 “芸姑娘和这位翼兄弟,你们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便派人送你们返回久阳。”古尔西挥挥手,“带他们去呼和巴特和那钦。” 而立一旁的宫女听得命令缓步走上前来,将芸姬和翼白羽领了出来。 他二人被带到临近的两座稍小一些的毡房旁,芸姬自顾地进了其中一座,翼白羽愣是连一句寐善都没来得及说,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转身钻进了另外一座房子。 这间毡房之内也是样样俱全,布局和古尔西所住的相差无几,只是略小了一些而已。 芸姬刚踏进屋内,便有两名宫女迎了上来,伺候她更衣洗漱。 她倒似极习惯这些,洗漱一净后扎进卧房倒头便睡。 夜半时,一阵争吵声将芸姬从睡梦中惊醒,她仔细一听,竟然是那个叫羽纯焱的笨蛋要闯进她所住的毡房来。 芸姬起身披上罩衣,示意宫女让羽纯焱进来,谁想到这家伙一进屋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芸姬脚下,抱着她的腿哇哇哭了起来。 第13章 提线蛊母 芸姬蹙着眉挥了挥手示意宫女去外面候着,随后推了推羽纯焱的肩膀,面带愠色,“你这是作甚?” 羽纯焱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泪痕,“芸儿妹妹,你收我做徒弟吧,教我些术法,我要杀了额尔德木图,不然我没脸回久阳,没脸见夕儿,更没脸见我羽族的舅父舅母。” 芸姬冷笑一声,“这种人死不足惜,明天我与你去杀了他便是,不要影响我睡觉。” “真的么?!!” 羽纯焱眼巴巴看着芸姬,不敢想象她竟这么快就答应了自己这个无理的要求。 “我何必戏言与你,你倒是想想怎么说服翼白羽吧,他是绝不会让你去的。”芸姬冷声道。 “好!我定不会让他妨碍我们的!”羽纯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鞠了一躬,“芸儿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你喝多了,回去好好休息,杀人的时候我可不想带着一个醉鬼。” 芸姬说完,瞧都不多瞧他一眼,转身坐到床上,倒下继续睡觉。 羽纯焱傻傻站在原地,醉醺醺的自言自语道:“芸儿师父也好美,像是寒水中的精灵。” 说完径自打了一个冷战,又摇摆着走了出去。 第二天,日头才刚刚跃出地平线,羽纯焱便已经探头探脑的来到了芸姬的房门外头。 他此时早已醒了酒意,心中踹踹不安,一想到额尔德木图虽然招人厌恶,但也罪不至死,更何况跑去蒙克部的都城阿拉塔去杀掉他们的世子,这实在有些太过冒险,万一挑起两部战争,他便是罪大恶极了。 而翼白羽已经被他下了效力很强的安神香,估计最早也要中午才能醒过来。 羽纯焱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都怪昨晚喝醉了从芸姬的房中出来直接找来一直侍奉他的女官,让她连夜给翼白羽换了熏香,要不然今早他还能用翼白羽作为借口,就不用去阿拉塔杀额尔德木图了。 “进来。” 羽纯焱听芸姬在里面唤他,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见她身着短打蛮族男装,长发被梳成多股麻花辫散在脑后,样子说不出的干练漂亮。 “芸儿师父,我们现在出发,下午便可以抵达阿拉塔。” 羽纯焱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一边唤着师父,一边想着看有什么办法不去阿拉塔为妙。 “阿拉塔?” 芸姬吃一口馃子喝一口奶茶,无比悠闲的靠在铺满羊皮垫的大座上问道。 “是,阿拉塔是蒙克部的都城,额尔德木图就住在那里。”羽纯焱抓了抓头,有些犹豫,“我们……我们……” “我今儿个倒是不想杀他了。” 芸姬眯着眼睛,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紫砂小鼎,轻手轻脚放在了矮桌上,“不妨用他来试试这提线蛊母。” “提线什么母?” 羽纯焱伸手去抓拿小鼎,“啪”一声,被芸姬打了手背。 “谁叫你乱动,这蛊母我师父足足养了三年,岂是你能随便碰得!” 芸姬斥他:“这蛊母吃了人心之后,过七七四十九天便产下九枚卵,这卵透且软,食若无物,给人和酒吞下之后再过七七四四九天就会孵化。” “吃……吃人心……还要在……在肚子里孵化?” 羽纯焱的眼睛瞪得大如铜铃,光是要吃人心就已经听着让人胆寒,这还要悄无声息的让人吞下去再孵化出来,虽然不知作用为何,但总觉得还不如一下死了痛快,心中不禁为额尔德木图捏了一把冷汗。 “我也不知,只知孵化之后,种上蛊母之人可以操作饮卵那人,故为提线蛊。” 芸姬摇摇头,轻轻将紫砂鼎的盖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只肥肥胖胖的虫子,通体晶莹透明,好似极品玻璃种翡翠般细润完美。 “这是什么?好似一快玉佩。” 羽纯焱话刚说完,手就被芸姬一把拉了过去,只觉手指尖一疼,竟被割开个口子,鲜血就顺着手指流到了鼎里。 羽纯焱惊恐的看了一眼芸姬,挣了一下,但手被死死握住,根本撤不回。 再看鼎中那肉虫在他的血中欢快的蠕动,饮了血之后颜色竟然逐渐开始变化,一会儿时间就通体鲜红,身体也胀大了些许。 “它……它喝了我的血……” 羽纯焱说了一句废话。 “它饮了你的血,便与你建立了联系,可以种入你的身体之内。” 芸姬说着松开了他的手。 “把这个虫子种在我的身上?!” 羽纯焱吓得眼睛就要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将虫卵喂给额尔德木图,再将蛊母种在你的身上,等虫卵孵化出来你就可以控他言行。” 芸姬说的理所当然,全不知在常人眼里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以及可怕的事情。 “我……我……你……你……”羽纯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冷静了一下才将嘴巴捋顺,“芸儿师父还是你来吧,我师祖养了三年的虫子,怎么能交给我这个笨蛋呢!” 芸姬略作沉思,“也对,你不懂得如何控蛊,教给你也太过麻烦,倒不如让我拿来玩玩。” 羽纯焱见她答应,连忙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连忙又问:“芸儿师父,这蛊虫要吃了人心才能产卵,人……心……?” 他说着咧了一下嘴,作咂舌状,又道:“即便我……我找来了人心,这七七四十九天再过七七四十九天,三个多月过去,恐怕夕儿妹妹都已经和额尔德木图那个王八蛋完婚了。” “你再看得仔细些。” 芸姬说着将那小鼎向前推了一推。 羽纯焱低头仔细去看,只觉得那虫子鲜艳欲滴,看得他汗毛倒立,“那是什么?” 羽纯焱仿佛看到什么东西,却又若有若无,他将头凑得更近,这才看清楚那一小片透明的粘液。 “那是……虫卵?” 芸姬点点头,觉得这回羽纯焱倒不算太笨,“昨日刚好第七七四十九天,是它的产卵之日。此卵无色无味无形,即便和着水吃到口中也感觉不到分毫。” 羽纯焱甚是欢喜,杀人挖心这种事他可是真真的做不来,不过转念想到这个虫曾经吃过人心……他不仅打了个寒战,再看向芸姬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些畏惧。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才能让额尔德木图吞下这虫卵呢?”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可以抓住他,将虫卵喂到他的口中。”芸姬一脸认真的答。 羽纯焱抹了一把汗,满脸赔笑,“芸儿师父,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芸姬不置可否,“我们现在要出发去阿拉塔吗?” “去!自然要去!到了那里待我安排好之后咱们就返回久阳,两天时间便可。”羽纯焱点了点头。 “好,我随你去。” 芸姬说着将小鼎重新盖好包好,仔细的塞回了怀中。 “唔……芸儿师父,你拿好随身物品悄悄的跟我走,不要让古尔西看到,不然他又要骂我。” 羽纯焱心虚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翼白羽他……”芸姬略作沉吟。 羽纯焱见芸姬提起翼白羽,连忙应声道:“芸儿师父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中午之前他是醒不了了。” 说罢羽纯焱不禁一阵傻笑,幸亏自己昨晚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不然这会儿翼白羽要是醒着,他们怕是必须要乖乖的回久阳了。 芸姬看他笑出了声,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孩子怕是真的有点傻吧。 随即她站起身拿了已经打包好的随身物品,跟着羽纯焱走了出房门。 当他们经过古尔西的金帐时,羽纯焱拍了拍门口守卫的肩膀,还往那人怀中塞了些东西,两个人换了眼色,一副心知肚明的意思。 羽纯焱带着芸姬来到昨晚进宫的那道月门,守卫已经将赤兔牵了过来,他接过马缰,出了月门,一把将芸姬托上马背,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二人驱马向着阿拉塔而去。 日头已近正午之时,翼白羽才在他就寝的金帐里睁开眼睛,想起昨儿个夜里宫女进来给他换了熏香,他便沉沉的睡到了现在,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怕羽纯焱这次惹出什么祸事来。 而此时,一马载着二人已经来到了阿拉塔城。 午后的阿拉塔在烈日下熠熠生辉,整齐的房屋和久阳如出一辙,以接近人族的建筑风格为主。 赤兔载着两人一路溜达着来到了城内一处大宅的门外,羽纯焱勒住赤兔,翻身下了马,随后将芸姬也抱了下来。 他牵着马走到紧闭的院门前,伸手“咚咚”敲了两下,片刻时间,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少爷,您怎么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出头身材壮硕的男人,见了羽纯焱格外亲切,“快快里面请。” 说着伸手将羽纯焱手中的马缰接了过来。 “太师父,好久不见了。”羽纯焱上前给了他一个熊抱。 那人哈哈大笑,一把抱起羽纯焱,举了举又放到地上,“少爷又长个子了,这张脸也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说罢,一抬头见着后面还站着一位姑娘,又连忙问道:“这位姑娘是少爷的朋友?” “这位是我芸儿师父,”他转过头来对着芸姬道,“芸儿师父,毕西古力格他是从小教我骑射的老师。” 芸姬点点头,并未作答。 “这芸儿姑娘长得恁是漂亮,只是看起来年纪比少爷还要轻些,怎么成了少爷你的师父?” 毕西古力格为人豪爽,心中疑问直接就道了出来,毫不掩饰。 他说着将大门关好,牵了马在前面走,羽纯焱和芸姬则跟在后头。 “我芸儿师父她精通术法,这个您可是教不了我的。”羽纯焱一脸自豪,“太师父,我这次来千万要保密,可不要传了出去。” “少爷,在我的宅院里,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毕西古力格捋了捋下颚的短胡须,一个精通术法的少女? 他轻轻一笑,不该问的一向不会多问一句。 “少爷这次秘密到访,不知目的为何?有什么是我能够帮上忙的?” “太师父,我需你速速将宝音接过来,我有要事找她。” 第14章 暗中相会 “哦?少爷要见宝音公主?我这就派人传话进去,将宝音公主接出来。” 毕西古力格说着将赤兔交给了一旁的下人,并叮咛了一句,“最好的燕麦和泉水,好生伺候着。” “是。”那人应着将赤兔牵了下去。 毕西古力格拍了拍手,一个黑影迅速出现在他的身旁,一袭黑衣,脸上带着一张平静的金属面具。 “去宫里通知宝音公主,让她即刻到我府上来,告诉她少爷有要事找她。” 那人听完这句话,便一下消失了踪影。 这就是印阳部王室御用的影卫,来无影去无踪,且各个本领过人,在暗中保卫着王室中的重要成员。 羽纯焱身边也跟着两个影卫,不到紧要关头从不轻易现身。 傍晚时分,羽纯焱将芸姬带到宅子内堂中的暗室里。 暗室大堂内,一名年轻的蛮族女子见到羽纯焱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阿古勒哥哥,你都两个月没有来看我了。你走了之后也不告诉我太师父还住在这里,今天才得知他又要回久阳了,我一个人在阿拉塔待得好生憋闷。” 这女子正是宝音公主,她身穿天青色长袍,袍上用金线绣着各式花朵,极尽之华贵,脸孔清秀可人,不过在芸姬的面前却显得失了三分颜色。 “宝音妹妹!”阿古勒抱起她来转了两圈,“我的宝音妹妹又变漂亮了。” “阿古勒哥哥!” 宝音娇嗔着轻锤了两下羽纯焱的胸口,只她忽然看到芸姬时面上一滞,不知这容貌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的女孩,和她的阿古勒哥哥是个什么关系? “这位是?” 她面中暗藏的那一丝不悦并未入得羽纯焱的眼中,何况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她是蒙克部世子额尔德木图的侧妃,她已经再也回不去印阳了。 “宝音妹妹,你可曾想过离开额尔德木图,与我们重回印阳,重新回到你父亲身边” 羽纯焱用一个问题来回答了宝音的问题,也正说中了宝音的心中事。 宝音一愣,眼中光芒一闪而过,续而又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宝音何尝不想回去,但是宝音知道此生命薄,只能在这蒙克王宫中终老故去,再与印阳无缘。” “我今天就是有办法叫你回去。”羽纯焱拉着宝音在桌边坐了下来,也招呼芸姬,“芸儿师父,这边坐下说话。” 接着他又转向宝音,满眼期许地看着她道:“宝音妹妹,此次你便是咱们的制胜法宝!” 宝音又是愣了一愣,一是不明这小小年纪的女孩怎得成了阿古勒哥哥的师父,二是不懂她自己怎么成了什么制胜法宝? “阿古勒哥哥,你可莫要与我玩笑,我自己可是没有办法回去印阳了。”宝音嘟着嘴,将不快写在了脸上,“讨厌的额尔德木图三天两头来找我,我根本不惜得搭理他。” “嘿嘿,芸儿师父,快快将那小鼎拿出来,让宝音妹妹开开眼。” 羽纯焱激动地摩擦了一下手掌。 芸姬弯身坐到了桌子的另外一边,接着从怀中摸出了紫砂鼎,打开盖子,用指尖在其中轻轻一划,随后在个茶盏里抖了一抖,将这茶盏推到了羽纯焱跟前。 她似乎并不愿让宝音看到鼎子里的活物,把东西取出来之后,又复盖好了盖子,将紫砂鼎放回了怀中。 羽纯焱小心翼翼地端起了茶盏,举到宝音的眼跟前,“宝音妹妹,你可仔细瞅瞅这里面的东西。” 宝音歪着头去看,却是明明看到了一个空的茶盏,“这里面有什么?明明空空如也,难不成你叫我看的是空气不成?” 羽纯焱脸上挂着一幅‘我就知道你什么都看不见’的表情,得意了一下又转而严肃的说道:“我可没有和宝音妹妹开玩笑,你再仔细的瞅瞅,这东西透若无物,很难看到的。” “嗯。”宝音认真的点点头,又低下头去仔细看那茶盏,“有的,我仿佛看到了,透明的东西!” 宝音用手指着茶盏里,想要用指尖去碰。 羽纯焱见状,将茶盏向后撤了半尺,不叫她碰着,“这东西可是活的,碰不得碰不得,万一碰坏了,我可就没有办法让你回印阳了!” “活……的?”宝音吓得将手缩了回去,“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有如此大的神通?” “这是一种神奇的虫卵,无味无色无感,”羽纯焱故作神秘,“只要你将它放入额尔德木图平时饮用的酒水当中,让他吞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自然有办法将你救回来。” 说罢还得意的仰了仰头。 “你……你是叫我毒死他吗……” 宝音有些畏惧,泄了气一般靠在了椅子背上。 “傻丫头,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羽纯焱刮了下宝音的鼻子,“这无色无味无感的神物,入了额尔德木图的身子,他也是毫无感觉的,接下来要怎么做交给我们便是,不会让你涉险半分。” “真的吗?” 宝音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用一种几乎崇拜的目光看着这个‘空荡荡’的茶盏,“我只要将它们合着酒水让额尔德木图吞下去就可以了?” 羽纯焱用力点了点头,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宝音。 “太好了,我一会儿让太师父给找个盒子装好,便回去宫里了,我会尽快安排的。” 宝音小心翼翼的从羽纯焱手中接了茶盏过来,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的宝贝般。 “阴暗潮湿之处保存,千万莫要着了阳光。” 芸姬的声音冷冽地飘了过来。 “是!芸姑娘!” 宝音满心的欢喜,并无什么心机的她,只在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漂亮百倍,不不,漂亮十倍的女孩。 而这个女孩与她最爱的阿古勒哥哥的关系,还是留着等她能够回到久阳再操心好了。 “芸儿师父比咱们都小上两岁,你叫她妹妹就好了。” 羽纯焱刻意笼络芸姬和宝音的关系。 “嗯,我与阿古勒哥哥同岁,唤你一声妹妹可好?”宝音连忙道。 芸姬不置可否。 “芸儿妹妹,谢谢你的宝贝!” 宝音捧着茶盏高兴地蹦了起来,到了芸姬的身前,竟然“吧嗒”一口,在芸姬的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唇印。 芸姬一愣,微微低下了头,眼睫轻颤。 她的内心忽地萌生了一种冲动,想现在就去杀了那个讨厌的额尔德木图,这样羽夕和宝音还有大家就都会开心了。 可她明白,杀死一个人固然容易,人虽死了,还是会有无穷的后患,所以在没有十足把握脱身的时候,她不想轻易下手。 “阿古勒哥哥,芸儿妹妹,我先回去了。”宝音做了个鬼脸,“天很晚了,额尔德木图最喜欢喝哈斯塔娜嬷嬷煮的银耳莲子羹,今天晚上说不定会来,嘿嘿嘿。” “好,你这丫头到时候可别太紧张暴露了自己,哈哈。”羽纯焱捏了一把宝音粉嘟嘟的脸蛋子。 “不会的,我有一次把鼻屎放在他的莲子羹里,他都不知道。”宝音捂着嘴,坏笑了两声。 羽纯焱搬动暗室内的机关,开了大门,叫着两人一并走了出去。 毕西古力格命令影卫护驾宝音回宫,自己则亲自去厨房安排了羽纯焱和芸姬的膳食。 用过晚饭之后,两个人也都早早歇息下,养足精神,第二天便要返回印阳。 芸姬倒在床上,回想起从遇到翼白羽再到这草原上的种种,不禁感到自己似乎走上了一条与以往大不同的道路,也许这些人真的可以信任。 她辗转反侧,翼白羽、羽纯然、羽纯焱、羽夕和宝音的影子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良久,才酣然入梦。 第二日,两人起了大早,吃饱喝足便上了路,还未到正午就回到了久阳,刚到城门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当送信的白鸽掠过息壤的人群向着王宫飞去的时候,羽纯焱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二人才到王宫大门前,就看到羽晗带着一队宫女侍卫守在那里。 她见了羽纯焱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偷偷摸了一把眼角,没有责骂,因她明白羽夕那桩婚事实在荒谬。 “阿古勒,你没有跑到阿拉塔去给我惹事吧?” 羽晗认真的看着羽纯焱,她最怕她这宝贝儿子真的跑去找额尔德木图,再捅出什么篓子来。 “没……没有。母妃,如果我要真去了阿拉塔,我一定会杀了额尔德木图那混蛋!” 羽纯焱恶狠狠的说。 “胡说!”羽晗蹙着眉,十分不喜羽纯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等叛逆的言词。 芸姬冷笑一声,如果额尔德木图真是罪该万死,浪费一只黑魅去杀个人,也未尝不可,只可惜这世间俗人将他人的生死皆是看得太重。 羽晗转头看她,心中荡起一丝不快。 这个女孩来路不明却有着不可思议的美丽容颜和奇怪的术法,虽惜字如金,但想必内心是极有主意的,怕阿古勒这次迷晕了翼白羽跑出去就是被她所惑。 “芸儿姑娘,谢谢你照顾我这不懂事的儿子。”羽晗笑了笑,不管怎样,儿子平安回来了就好。 芸姬点了点头,并不答她,自顾自往清水宫的方向而去。 刚过了泰丰门,翼白羽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第15章 师徒情深 “芸儿,告诉我你们二人没有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翼白羽面色略显焦急,他只怕蛮人这两部之间要是出了什么乱子,会挑起内战,不仅民不聊生,更会累得羽族余部无处可去。 “没杀他,没伤他,我可不想好好个藏身之所,就被这么毁了。” 芸姬见他情急,知他定是被羽纯焱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法制住而没有来阻挡他们,心中不免觉得好笑,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总是淡然平静的少年,也有被人整蛊无奈的时候。 “嗯。” 翼白羽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想到羽纯焱那小子将他迷倒之后,拉着芸姬跑到阿拉塔去竟然什么都没有做就回来了。 这样说来夕儿还是要嫁给额尔德木图,等羽天扬带着余部到了久阳,这事可是如何交代才好? 他想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 “芸儿师父!”羽纯焱的声音从泰丰门的方向传了过来。 “傻徒弟找我。”芸姬白了心事重重的翼白羽一眼,从角落走了出去。 翼白羽听这师父徒弟的一叫心中疑惑,两天未见,他们怎还拜了师父,结了师徒? 羽纯焱见了芸姬更是满面愁容,“芸儿师父,母妃说父君震怒,我怕是难逃此劫,你可有方法救我?” 翼白羽跟在芸姬后头,听这么一问,倒是明白了几分,显然羽纯焱已经将芸姬看做万能,连被大君责罚这种事都来求助于她。 翼白羽无奈的笑了笑,实在想不出这两天之内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 “下毒还是暗杀?” 芸姬瞧着羽纯焱一脸认真。 羽纯焱的脸被这一句问话吓得“唰”一下脸都白了,连连摆手,“别别,芸儿师父,你可莫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那你叫我如何帮你?” 芸姬眼中闪过一丝揶揄。 “我……我……自己去求父君吧。” 羽纯焱苦着脸,甩了甩袖子,闷闷不乐的向王宫深处走去。 翼白羽见羽纯焱走远,轻声对芸姬说道:“以后不要再和羽纯焱一起胡闹,如果真的惹出什么事情,怕是谁也没法子保你。” “这个我也不敢保证。” 如果宝音能够得手,那后面胡闹的事情恐怕得是接二连三,芸姬可不能保证些什么。 “你……”翼白羽没想到芸姬这样答他,哭笑不得,只得叮嘱她,“但需谨慎,不得害出人命来。” “这个我自有分寸。”芸姬点了点头,似笑非笑。 两人说着自回了清水宫,直到傍晚时分才知道羽纯焱被大君罚跪在了尚书阁的外头,要跪到明儿个晚上才算罢休。 可说这羽纯焱的命也算是背到了家,这才刚过了三更,老天爷就被他跪得下起了倾盆大雨。 秋季草原上的夜即使穿了袄子还是会冻得人缩手缩脚,这暴雨再加上瑟瑟秋风,就算是蛮人体壮的汉子也是难以撑得住一晚,何况羽纯焱这个半大的小子。 雨才下了一刻,羽晗王妃便再也睡不着觉,思来想去,只能吩咐两名近卫拿了两把油伞带了一张皮子,去给羽纯焱挡雨御寒。 这两个值夜的近卫穿着棉袄皮裘,光是站岗就已经冻得面赤手寒,现走在这大雨里头虽说是撑着伞,但是风一刮,这雨帘如活了一般都横着钻进了伞下,路走了一半,袄子也湿了一半,连手里的两个气死风灯也被雨水打灭了一盏。 快走到尚书阁时,两人打远处透着雨帘隐约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羽纯焱,可就在羽纯焱的身旁,还有一个人,打着伞,静静站着。 待他二人走得近些了,才看到这打伞的正是芸姬芸姑娘,可最令人称奇的是芸姑娘手中那伞下无风无雨,好似一个看不见的罩子,雨水都顺着这个罩子流了下去,半点也落不到芸姬和羽纯焱的身上。 那一夜,芸姬站着,羽纯焱跪着。 他们二人在那一夜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但是羽纯焱对芸姬用自己的性命去帮他挡这寒风暴雨的恩情,牢牢地记在了心底。 直到东方泛白,日头将升之时雨才缓了许多,而此时从细雨中快步走来的人正是毕西古力格。 “世子!你如何在这里跪着?” 毕西古力格说着单膝跪地,想要将羽纯焱扶起来。 羽纯焱跪在地上摇摇欲坠,他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芸姬,有气无力的说道:“太……太师父,快扶我芸儿师父回去休息。” “芸儿姑娘?” 毕西古力格刚抬头去看,却见芸姬忽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芸儿师父!” 羽纯焱急得想要站起身来,却是腿已经跪得僵硬,无法动弹分毫。 “芸儿姑娘!”毕西古力格连忙将芸姬扶抱起来,又转身对羽纯焱耳语道,“宝音公主让我传话给世子,说是交代她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哦?”羽纯焱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与毕西古力格四目相对,一瞬间,兴奋代替了疲惫和疼痛,“当真?” “诶?我怎么可能与世子戏言。”毕西古力格站起身,将芸姬横抱起来,“世子,我将芸姑娘安置好,就去禀报大君,告诉他你此番前去阿拉塔是因为想念宝音公主,大君定不会再做追究。” “多谢太师父,太师父你快快去吧,这天都亮了,我跪了一夜,一双腿都要跪折了。” 羽纯焱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一脸愁容。 “放我下来。” 芸姬这时已经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人抱着,挣扎着想要下来。 毕西古力格将芸姬轻轻放在地上,见她双腿发软,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又连忙将她扶稳,“芸姑娘,你莫要逞能,让我扶你回去休息吧,世子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芸姬将手掌贴上毕西古力格的胸膛,犹豫再三,又放开手来,“扶我回清水宫,我需要休息。” 芸姬回了清水宫,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才被一阵砸门之声吵醒。 “芸儿师父!芸儿师父!你都睡了一天了,快快起来,我有好事要告诉你!” 羽纯焱一边使劲拍着门,一边大声叫。 “你吵些什么?”翼白羽在羽纯焱的背后拍了拍,“什么好事,也说给我听听。” “那可不行,这可是我和芸儿师父的秘密。” 羽纯焱揉了下鼻子,摇了摇头,又捶了两下房门,“芸儿师父!芸儿……” 房门猛地被人拉了开来,羽纯焱一只手差点就砸在了芸姬的脸上。 “吵什么吵,”芸姬微蹙着眉,“宝音已经得手了?” “哎呀,芸儿师父,你真是聪慧过人,我还没说你就猜到了!”羽纯焱一脸谄媚的笑。 “宝音得手了?宝音是谁?你们让她做了什么?”翼白羽在一旁问了开来。 “咳咳,芸儿师父,我们进屋去说吧。” 羽纯焱假装咳了几声,刚想要往屋内走去就一把被翼白羽拉住了手腕。 “你们二人是不是瞒着我跑去阿拉塔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没、没有啊,我们光明正大!” 羽纯焱说话的表情一脸的心虚,根本看不出半分光明正大。 “不过是喂了额尔德木图一些东西,又不是什么大事。” 芸姬倒是一脸淡然,觉得此乃小事一桩。 “喂了他一些东西?”翼白羽眉头一皱,一把拉着羽纯焱进了屋子,“你二人进来给我说说清楚!” “芸儿师父!”羽纯焱被翼白羽拖着进了屋,回头一脸求救的表情看向芸姬。 芸姬则关上门,也回了屋内,一屁股坐在椅上,一幅不关我事,你问他的表情。 “纯焱?”翼白羽只问羽纯焱。 “你告诉他就是。”芸姬用手掌拍了拍嘴巴,打了个哈欠。 “可以告诉他吗?”羽纯焱一脸纠结,总觉得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见不得光。 “但说无妨。”翼白羽答他。 “好好,既然芸儿师父让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就是了。” 羽纯焱虽有些不愿,却又不想违背芸姬。 他将事情来龙去脉大致给翼白羽说了一遍。 翼白羽听他讲完,脸上微挂着笑,若有所思,“我道这却是个不错的方法。” 羽纯焱本来是讲完了前因后果等着被翼白羽骂一顿的,现在看到翼白羽的反应倒是吃了一惊, “你不骂我?” “我为何要骂你?你这么做全是为了夕儿,我怎能不知?”翼白羽笑笑,“却不知那虫儿必须等上七七四十九天这么长才能孵化么?” “自然,七七四十九天整,一天不少。”芸姬接了话,“在四十六天的时候,我让蛊母上了身,三天之后与我心神合一,我便能控制额尔德木图的言行举止。 “不过这控制的时间每日最多一炷香的时间,不然被控者会因竭力抵抗而筋脉断裂而亡。如果对方毫无抵抗的意识,控制的时间再长也是不怕的。” “好,那接下来,这桩婚事无论如何也要拖过七七四十九天才好。”翼白羽若有所思。 三个人各怀心思,在一起用了晚膳,便都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