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你似瘾》 1. 诱 ‘吱嘎——’ ‘嘭——’ 摩托车紧急刹车。 橡胶轮胎刮过沥青路的刺耳声音,伴随闷闷地撞击声,同时消失于国体和国艺之间的狭窄暗巷。 国家体育学院和国家艺术学院,同为国内培养技术型人才的顶级学府。 从上个世界开始,便一直是互相屁股顶着脑袋的好邻居。 众所周知,国体和国艺的领导层,彼此瞧不上。 两所学校紧紧挨着,正门却故意朝着不同方向。 前些年,漠城大规模城市改建。 因为使用的初版地图比例尺太大,导致两所学校之间,重合了1.5米的区域。 两所高校占地数百亩,却为了这1.5米闹得吹胡子瞪眼各不相让,结果被同行嘲笑没有‘名校风度’。 闹到最后,国体和国艺各退一步,把重合的部分空出来,留出一条无人管理的暗巷。 暗巷两边都是高耸的教学楼,常年不见天日,成了情侣幽会,或者混子斗殴闹事的圣地。 “嘶。”鹤令璟吸了口凉气,单手把钻到车轮底下的猫拎出来。 脏兮兮的亚成年猫眼睛紧闭,四条腿僵僵蹬直,看样子被吓晕了。 鹤令璟领着它后脖颈,左右晃晃,“醒醒,碰瓷猫。” 就在刚才,他骑着改装到原设计师都不敢认的Comfedreate经典款重型摩托车,熟门熟路从国体飙出来。 刚上路,这只玩意儿从暗巷中钻出来,呲溜跑到马路中间。 闪瞎眼的车前灯一照,它蜷在车轮前,竟然不动了。 鹤令璟握紧刹车,触感明显没有之前灵敏。 他扭过重型车头,硬生生拐到巷子里。 车身沿着暗巷窄窄的墙擦过去,手肘和大腿被擦掉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鹤令璟发现罪魁祸首一时半会醒不来,随手把它放到脚边,俯身研究摩托车的刹车线。 ——果然,被人动过了。 乍一眼看不出什么毛病,但鹤令璟上手就能摸出来,内圈线要断不断,藕断丝连。 假如他没有急刹车,指不定哪天忽然爆个雷。 鹤令璟低头,看向脚边装死的猫。 行啊。 喵喵队立大功。 手机震动。 发小潘奇打来电话,鹤令璟接起,对面劈头盖脸甩来问题。 “喂喂喂,鹤大,猜猜我在哪呢?!” “不猜。”鹤令璟语气烦躁。 平白遇到这种事,搁谁身上不烦躁? “咋?你今天吃枪子了?”潘奇认识鹤令璟十几年,比别人稍微了解他一点,“鹤家又对你下手了?” 鹤家是漠城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 假如鹤令璟的父母没有遇难,他应该是鹤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鹤令璟瞥了眼刹车线,丢过去三个字,“没证据。” “艹啊!你家那帮子亲戚做得真绝!”潘奇一听就炸了,“你没爸没妈,又不争股份,还躲得这么远。他们还不肯放过你?” 鹤令璟语气闲散,“要是真的肯放过我,就不会把我从国外召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 鹤令璟回国之后,一直呆在国体附近,父母留给他的旧宅子里。 平常无所事事,天天跟国体的体育生飙车闹事,主打一个颓废败家子人设。 但凡他表露出半点对家产的企图,恐怕今天不死也得残废。 鹤令璟心里有数。 鹤家三不五时搞这么一下,就是为了警告他,让鹤令璟吃点苦头。 假如哪天玩过头,不小心把鹤令璟弄死。 还要倒打一耙,反过来怪他命不好。 “我与世隔绝,但是他们更想让我与世长辞。” 鹤令璟说完,情绪更加烦躁。 在鹤家那帮人眼里,现在的他,像个弱小的蝼蚁。 不需要特别对付,随时就能弄死。 “应该不至于吧。”潘奇没底气地说,“时代变了,咱们国内是法治社会。” 鹤令璟没接话。 “哎,对了!”潘奇硬生生转移话题,宣布刚才的答案,“我在国艺的学生剧院,今天舞蹈系秋季汇演,好多腰细腿长的妹子,你来不来?” “不去。”鹤令璟拒绝,摆明没什么兴趣。 国艺位于国体隔壁,穿过这条暗巷,就是国艺正校门。 鹤令璟有几次路过,看到校门口停了一排豪车,每辆车顶都摆着一束花和一份礼物。 传闻那是国艺特色。 女生只要收下礼物和花,就代表愿意陪车主春宵一度。 尤其是学舞蹈学院的女生,身段极好。 柔韧性可以驾驭高难度动作。 更容易被sugar daddy青睐。 鹤令璟恹恹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对跳舞有兴趣?”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现在不一样。”潘奇突然激动起来,“你知道舞蹈系的小神女祝萝吗?woc,她好美啊!” “小神女符合我对舞蹈生的所有幻想,而且那个身子!绝了!真真是一整个白璧无瑕!” “我的小神女在舞台上会发光!她跳得是作品!是艺术!艺术——!” 潘奇像最疯狂的追星女孩,撕心裂肺安利自己爱豆,吼声徘徊在破音的边缘。 鹤令璟把电话拿开,凉飕飕泼他冷水,“哦,不知道。” “鹤大,那你就更应该来看了!没有看过祝萝跳舞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我说了,不去。” “鹤大!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两张前排票,你就赏个脸吧!”潘奇话锋一转,又说,“你最好在国艺沉迷女色,夜夜笙歌,巩固你浪荡败家子的人设。” 还挺押韵。 鹤令璟启唇,正要说些什么。 突然,左右两所学校的路灯同时亮起。 余光传过高墙,匀了几道,落进暗巷深处。 昏黄的影子摇曳,晃了鹤令璟的眼。 他瞬间警惕,“有人,我先挂了。” 收起手机,鹤令璟拧开摩托车前灯,调节成远光模式。 暗巷更里面,被光照亮的女生,没有立刻停下动作。 窄窄的巷子施展不开。 她像被困囚在八音盒中,原地旋转的公主。 只以足尖点地,另一条腿反身勾起,带动纤细的身体连续旋转。 仰起的天鹅颈,纯洁又唯美。 这片天地的光,全部落在她身上。 足尖下阴沉灰暗的水泥巷,比最盛大的舞台更加璀璨。 “啊。” 祝萝觉察到突兀的灯光,停止旋转,朝巷口看过去。 只看一眼,她就明白远处的年轻男人,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虚虚靠着一辆造型独特,整体类似直角三角的冷感机械风摩托车。 脚边躺着一只满身是血的幼猫。 猫咪一动不动,可能被弄死了。 祝萝下意识退后半步,看向杀猫犯本人。 凌冽冷厉的下颌线,似乎能够割裂浓稠夜色。 紧抿的唇角,弧度向下。 没有情绪,却能感觉到极致的桀骜疏离。 祝萝看不清他的眼睛,挡在一副诡异的眼镜下。 不像近视镜,更不像墨镜,正面是一整块弧形的长条镜片。好像电影里常常出现的未来眼睛,能发射危险的镭射光。 脚上踩着限量款球鞋,两只鞋不太一样,是很特别的鸳鸯穿法。 听同学说,单双鞋的价格已经被炒到十几万。 有钱 难惹。 ——网上说:虐待动物的人,都有潜在的暴力倾向。 今天杀猫,明天就可能杀人。 祝萝迅速收起视线,胡乱收好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逃离暗巷。 鹤令璟:? 只是打了个灯而已。 怎么把人吓跑了? ‘啪嗒——’ 女生跑出暗巷右拐,朝着国艺的方向。 鹤令璟隐约听到,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径直走过去,弯腰捡起。 一张国艺舞蹈系的演出证。 表演者,大二西洋舞表演团。 祝萝 ‘祝萝’两个字,是用修正带贴住原本的姓名,然后写在修正带上的。 字迹干净工整,落笔很轻。 “叫什么祝萝。” 鹤令璟把演出证收进口袋。 “跑得那么快,像只兔子。” “咪嗷~” 刚才毫无气息的喵咪,不知何时苏醒了。 它饿得晕晕乎乎,朝鹤令璟迈出试探的小jiojio,叫声多少沾点求包养的意思。 猫界生存守则: 装模作样五分钟,荣华富贵十几年! 果然是一只碰瓷猫。 鹤令璟垂眸,淡淡瞥了它一眼。 “瓷儿,你名字。” “喵!” . 傍晚六点四十。 距离秋季汇演开始,只剩下二十分钟。 祝萝匆忙跑进学生剧院后台,身上还穿着练舞服和黑色大袜。 舞鞋落地很轻,悄无声息经过舞剧专业所在的准备教室。 舞剧专业是国艺开设的特色专业,初衷是跳出原本的表演框架,将各种派系的舞蹈,在原创剧情里相互融合,进行文化碰撞。 但舞剧专业开设至今,一直备受诟病,被批判:演不像演,舞不像舞,是整个舞蹈学院最鸡肋的专业。 每次有校外演出的机会,院领导一定分配给西洋舞、古典舞、现代舞这几个系的舞团。 就连校内的表演舞台,也总是把不好的出场位置,留给舞剧专业。 比如今天,舞剧专业负责跳最容易紧张、现场舞台和设备容易出问题的开场。 领舞站在教室最前面,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对演员们喊: “都给我记住,今天是校内汇报演出,不是比赛。” “我们舞剧专业的第一准则是:禁止雌竞,刻烟吸肺!我们的目标是合作出完美的舞台,是征服观众!” “第二条准则是……” 祝萝无意识放慢脚步,多听了两耳朵,才走向位于更里面的西洋舞系舞蹈团 西洋舞团的准备教室,门半掩着。 祝萝还未靠近,便听到里面的同学聊天。 “祝萝还没来呢?钦点的首席就是大牌哦。” “呵呵,祝首席那副装模作样、谁也看不起的假清高样子,真让人恶心。哪天她舞鞋里被放了钉子,我也觉得不奇怪。” 副领舞崔玉姝轻蔑地说,“就算没人放钉子,她上台肯定失误。” “哈哈哈哈哈,国艺谁不知道我们祝首席100%失误呢~可惜老师每次给她机会,脸都被打肿了。” “就算她长得漂亮,背后有严家撑腰,这次也差不多了。” 崔玉姝恨恨咬紧牙根,“我倒要看看,正式舞台连续失误四次的人,还有什么脸继续当首席?” 话音刚落,半掩的门从外面推开。 刚才她们议论的主角,旁若无人的走进来。 绝美的脸没有表情,自带高不可攀的清冷气场。 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女。 聚在一起的女生见到她,默契的各自散开。 祝萝坐到自己平常的位置,拿起已经准备好的佩饰和演出服。 她出名早,九岁开始参赛,十四岁拿遍青少年组所有奖项。 艺考的舞蹈视频更是爆红出圈,成为后来考生必看的素材。 在这个喜欢提前买股、创造天才的年代,祝萝得到无数优待,享受舞蹈生的顶级待遇。 高考还没有出分,国内四所顶级的艺术学府,全都愿意破格录取祝萝。 她每次登台,演出服、佩饰、舞鞋,分别由舞蹈生梦寐以求的品牌赞助。 虽然才升上大二,已经有专业舞蹈公司向祝萝邀约,还有国外皇家舞蹈学院,主动抛出橄榄枝。 同样身为学生,祝萝过于瞩目,把身边同学衬得像人间凑数的。 她们哪能不嫉妒? 从大一到现在,祝萝听过太多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 但是她不在意。 ——除了跳舞,她什么都不在意。 祝萝换好演出服,坐在镜子前,打开化妆盒自己化妆。 一般情况,学校内部的表演没有化妆师,舞台妆由学生们互相解决。 曾有美妆品牌,愿意为祝萝提供专业妆造服务,被她拒绝了。 祝萝不喜欢化妆师为她设计的舞台妆。 太美,太艳。 她坐在镜子前,静静凝视镜中美人。 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过分精致的脸。 浅藕色定制抹胸裙外,优越性感的肩颈线条一览无余,还有胸前藏不住的傲人弧度…… 镜中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波光潋滟,看谁都带着两分情意。 祝萝闭了闭眼。 不敢再看。 她无比惧怕容颜日渐明艳,身段越来越窈窕的自己。 这种惧怕从祝萝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如梦魇般,深深笼罩她。 只要她换上舞蹈服,站在光下,耳边总能听到歇斯底里、不堪入耳的恶毒咒骂。 ‘跳个舞穿得这么骚,故意做张开腿的动作,你爸不摸你摸谁?’ ‘贱人!我的婚姻就是被你毁了!’ ‘你勾引亲爸还不够,现在连后爸也勾引!’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天生就是当小三的命。’ 眼前闪过太多场景。 不知悔改的男人,彻底疯狂的女人,被反复责打的前胸和大腿内侧…… 人永远无法从经历过的噩梦中清醒。 熟悉的反胃和晕眩感袭来,祝萝颤抖地拉开书包侧袋,从里面拿出一小瓶药。 拧开瓶盖倒出几颗,来不及数,全部扔进嘴里。 忍着嗓子疼,干咽下去。 “祝萝!” 老师叫她。 “轮到我们了,快来侧台候场区集合。” “……好。”祝萝收起药瓶,起身,表情淡淡,一如平常的模样。 祝萝一现身,底下观众注意到她,非常热情。 舞蹈学院春季汇演一票难求,有人为了入场,甚至花高价找黄牛。 能造成这样的盛况,全靠有‘小神女’之称的西洋舞团首席,祝萝。 狂热的祝萝爱慕者,不顾台上舞剧专业还在表演,疯狂呼喊祝萝的名字和绰号。 “祝萝祝萝!” “国艺唯一首席!” “小、神、女!看我!” 祝萝听见他们的呼喊,垂下眼睫,视线压得很低。 周身笼罩着清清凌凌的氛围感,惹得大家疯狂着迷。 崔玉姝:“我们首席又开始装了。其实你心里很爽吧?真他妈茶。” “这批观众真没品,祝萝一上台就掉链子。还瞎几吧喊喊喊,给祝萝喊魂呢。” 祝萝静静站在那儿,努力屏蔽周围的声音,放空意识。 只有祝萝自己知道。 她害怕面对自己,害怕面对观众。 之前几次舞台失误,全部因为怯场。 一想到台下的人,全部赤.裸.裸盯着她看,祝萝心慌意乱,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自从被亲生父亲猥亵,又被亲生母亲羞辱以后,祝萝渐渐不敢穿演出服,站在大家面前。 升入大学后,尤甚。 ——因为她又‘勾引’了继父。 祝萝眼睫轻颤,无措地扫视舞台和观众席之间的过道。 突然,目光停住。 前排正中间。 有个空位。 2. 诱 西洋舞系此次秋季汇演,要表演经典芭蕾舞曲,《胡桃夹子——花之圆舞曲》选段。 这个段落,主要描述一位美丽的仙子,与花儿仙女一起跳舞的场景。 仙子的设定,简直像为了祝萝量身打造的。 管弦乐和竖琴唤醒舞台灯光, 左右侧台,各有两位伴舞出场,踩着鼓点跳到舞台中央,极尽所能展示自己。 经过老师改编的《花之圆舞曲》,总共有15个演出名额。 舞蹈学院学芭蕾的女生加起来,大概有五百多人。 仅仅3%的概率,即使登台跳伴舞,也是非常难得的展示机会。 表演最开始,十二名伴舞,分为三批依次登台。 然后,两位副伴舞跳到她们前面,先跳一段花团锦簇的齐舞。 伴舞和副伴舞的演出服类似,及膝的流苏裙,只有颜色深浅之分。 高高盘起的头发,各自别着一朵使用过无数次,边缘发黄发黑的绒布花。 最后,首席祝萝踮着脚尖,踩着繁花和星光,来到舞台正中间。 一袭工艺精制的藕色短款露背礼服,少女裙摆撑起一场清秋的春.梦,绝美颜值足以倾倒众生。 “啊啊啊祝萝!” “终于等到你!我的小神女!” 祝萝只觉得自己身体紧绷,舞蹈生梦寐以求的裙摆,却成为桎梏她的枷锁。 起舞时束手束脚,毫无灵气。 身体凭着肌肉记忆,机械性完成动作,根本没有办法享受舞台。 状态很差。 祝萝清楚的意识到,她甚至连60%的水准,都没有发挥出来。 起跳不够轻盈,滞空感聊胜于无。 不像仙子,倒像是偷了仙子羽衣和王冠,被逼到舞台上公开处刑的小丑。 然而,坐在观众席前排的观众,反应依旧热烈。 他们大部分人看不懂舞蹈,眼睛直勾勾盯着祝萝的脸和身子—— 脑子里开始涩涩。 疯狂! 彻底疯狂! 位置靠后的观众,只能看清楚大概动作,相比之下反应真实很多。 “钦点首席?就这个水准?” “校内论坛一直吹祝萝多么多么厉害,感觉和她旁边的伴舞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啊。” “艹!这个年头的女人不仅照骗,连视频也能诈骗!老子为了看她,花了整整200块买黄牛票,rnm祝萝能退钱吗?” “真失望,早知道留在宿舍看我爱豆……喂喂!你们快看门口!刚进来的那个男生,比我爱豆还帅!” “woc!他不是国体校草鹤令璟吗?啊啊啊他怎么来国艺了,早知道我应该化个妆的!” 鹤令璟回了趟家,换掉沾满血污的衣服,随便找件能遮住伤口的长袖套上。 他踏进国艺的学生剧院,瞬间吸引一大片目光。 国体和国艺离得近,两个学校的学生经常互相串门,很清楚对方学校的风云人物。 据说国体校草鹤令璟,是个桀骜难驯,谁惹谁死的混子。 放眼整个国体,居然没人知道他是大几的,而且没有人敢当面问。 有人说鹤令璟挂科留级,有人说早两年犯事被开除了。也有说他本来就是托关系进来的,没有学籍。 鹤令璟平常不怎么上课,偶尔来学校晃两圈。 国体那帮子五大三粗的体育生,肌肉比脑子发达得多,日天日地谁也不服,却都对鹤令璟服服帖帖。 学校里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未经世事,有的人单蠢,一眼就看到底了。 稍微有点心机,不过多看个两眼三眼。 可鹤令璟不同,多少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也没有瞧出什么名堂。 深不可测,谁惹谁死。 “天呐天呐!我居然见到活的鹤令璟了,必须拍下来分享给宿舍的小姐妹!” “他的发色好好看,是雾霾蓝吧?我想染一个同款。” “劝你别染,那个颜色需要经常补色,否则洗两次就会褪成绿的。” “绿毛大帅比,我更可以了!” 鹤令璟右手一直放在外套口袋,大步走向潘奇,挨着他落座。 “鹤大!结果你还是来啦!”潘奇见到他,兴致勃勃指着祝萝,“瞧!那个就是我给你说的小神女。她跳得芭蕾舞有俄式技巧,英皇氛围,简直是人、间、仙、品!” 当今世界顶级的几大芭蕾舞团,俄团是当之无愧的技巧巅峰,英团以盛大的舞美和服装闻名。 潘奇这个夸法,是对芭蕾舞演员的最高赞誉。 祝萝恰好听见,心猛地一沉。 她担不起。 鹤令璟抬眼,看向正在连续挥鞭转的祝萝。 挥鞭转是舞蹈生参加考试、登上大舞台,必须掌握的动作。 起舞时以单腿足尖站立,作为轴心。 旋转时旁腿尽量打开,像鞭子似的甩出去。 祝萝动作基本到位了,圈数也没有少,但是腿打不太开。 以她的天赋和实力,不应该做出这么半吊子的动作。 “仙品?”鹤令璟淡淡评价,“看不出来。” “呃,可能因为……她这两年退功了吧。”潘奇尴尬,努力找补,“祝萝高中时期状态最好,次次拿金奖,每场比赛视频都有好几万播放量。艺考的舞蹈还冲上了热搜,网友都在底下说什么‘三年起步’、‘妹妹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我愿意等她长大’。” “那时候的祝萝,才是真正的神女。”潘奇摇摇头,遗憾地说,“可惜啊,你要是能亲眼看见……” 鹤令璟并不觉得可惜。 他回想暗巷的惊鸿一瞥。 祝萝在光中的唯美转身。 轻盈流畅,灵气十足。 传说中的神女,他有幸看到了一眼。 只是台上这位,跟灵气没什么关系。 美则美矣,还不够之前十分之一的从容。 “有一说一啊,我的小神女现在跳的,是差了那么点意思。”潘奇挠挠头,“但她漂亮啊!瞧瞧这脸蛋,这身段!哪怕戳在舞台上动也不动,也是赏心悦目的花瓶。” 他声音有些大,祝萝听得脸色发白,动作更加僵硬。 退功…… 戳在舞台上,动也不动。 她,以后会变成那样吗? 鹤令璟认可潘奇的话。 台上一群人当中,即使祝萝只做到60%,也是最最好看的。 但—— “没劲。” 鹤令璟直勾勾看向祝萝的眼睛,明明是怼潘奇的话,却好像故意说给她听。 “原来国艺首席靠脸就能当,那我送你去整个容?” .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回家早点休息。” 表演结束,带队老师让其他学生先收拾东西,然后才来到祝萝身边。 “祝萝,你今天……” 老师开了个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骂她两句吧… 祝萝今天没有太大失误,尤其后半段,发挥相对稳定,找回了一些场子。 但是夸奖她吧。 这段舞蹈,与祝萝平常训练的状态差太多,老师实在夸不出口。 旁边几个伴舞幸灾乐祸,一人一句讲相声似的讥讽祝萝。 “哎呦,我们首席今天在台上没失误。” “可是下台的时候摔了个屁股墩呢~” “听说国体校草还坐在下面,肯定瞧见了。我要是摔个狗吃屎,以后没脸登台了。” 祝萝定定坐在那儿,翻找书包和抽屉,对她们的话毫无反应。 刚才,表演完退场时,祝萝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 虽然没有摔个屁股墩,但是狠狠打了个趔趄,小腿重重磕在侧台的音箱上。 摔倒这种事,祝萝早就习以为常。 合格的舞蹈生,摔过的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摔得次数多了,祝萝甚至能在倒下去的瞬间改变姿势,以屁股或者上身着地,保护重要的关节部位。 祝萝不在乎多摔一次,她现在更在意—— 我的演出证呢?! 明明出发之前,特意检查了演出证,怎么找不到了? 国艺演出证被视作舞蹈生的荣誉,虽然校内演出不需要出示,但是所有校外演出都要用到。 如果弄丢了,补办手续麻烦倒是其次。 祝萝的证件特殊,万一被谁捡到,撕开表面一层修正带…… 不行! 要快点找回来! “总之你不要丧气,以后还有机会。”老师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内心却犯嘀咕。 以祝萝今天的表现,以后还有机会吗? “老师。”祝萝拎着书包,突兀地站起来,“我先走了。” 说完,她匆匆跑出准备教室,穿过长长的走廊。 演出证应该掉在暗巷里了,祝萝只有练舞的时候,放下过书包。 那条暗巷和其它地方不同,晚上更加热闹,谁都有可能捡到演出证。 或许,在更早之前,她刚离开暗巷的时候,就被那个杀猫犯…… 祝萝刚想到杀猫犯,眼前就出现对方的侧脸。 目光寒凉如冰,仿佛刚才又杀了几只猫。 祝萝无意识揪紧书包带。 鹤令璟靠在剧院后台的出口,神情懒倦。 略长的雾霾蓝头发下,藏着与发色相同的耳机。 带血的衣服已经换掉了,脸上还带着款式特殊的未来感眼镜。 听到轻快的脚步声,鹤令璟收起长腿,转身挡住祝萝去路。 后台走廊的灯光足够明亮,鹤令璟终于看清楚她的脸。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祝萝有一双含情的猫儿眼,美得很直白,是明艳富贵花那挂的。 可惜胆子太小,撑不起这么有攻击力的外表。 鹤令璟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慢吞吞拿出来,凑到祝萝眼前。 两指中间夹着祝萝的演出证,修正带没有被动过。 “谢、谢谢。”祝萝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接过演出证。 有那么个瞬间,她觉得这个杀猫犯,也不是那么坏的人。 暗巷里沾满血污的幼猫,遗体浮现在眼前。 祝萝又不太确定了。 鹤令璟薄唇轻启,还没说出半个字,刚收到的语音消息直接外放。 “鹤令璟,你小子很行啊!第一次绑架,就搞了个正统名媛,还没成年呢。” 祝萝:?! 绑架? 未成年? 她悄悄拉开距离,用眼睛偷偷丈量从鹤令璟身边,逃到门口的路线。 第二条语音紧跟着播放。 “你对人家小女孩温柔一点,瞧瞧被你折腾的满身伤,半条命都没了。” 鹤令璟莫名其妙看向手机屏幕,是认识的宠物医生发来消息。 经医生鉴定,瓷儿是一只品种名贵的异瞳波斯小母猫,才三个月大。 宠物界有种开玩笑的说法,绑架代替购买。 医生经常把顾客捡到的喵咪,戏称是‘绑架’来的。 像瓷儿这么名贵的纯种猫,属于猫中名媛。 而且还是幼猫,可以从小跟主人培养感情,堪称难得一遇的神仙流浪猫。 鹤令璟打字回复:不关我事。 他敢100%确定,自己车轮压根没有碰到瓷儿。 消息回复成功,鹤令璟一抬头,发现祝萝又跑了。 鹤令璟:? 人呢? ……她果然是兔子吧。 刚才见祝萝摔得那么重,鹤令璟本打算把没用完的伤药给她。 回想刚才看到的纤细女生。 远看不太能发现,但是靠近,就会看到她身上,贴着好几块与肤色相近的医用膏药。 谁说舞蹈生的身子白璧无瑕? 呵。 明明一身瘀伤。 . 漠城别墅区。 离严家还有一段距离,祝萝远远看到别墅门口挂了彩灯。 别墅内,正在举办继父严丰舟的亲女儿、严家唯一大小姐、严思明的生日轰趴。 严思明邀请了要好的亲人,朋友。 没有邀请祝萝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 祝萝停在清秋的冷风中,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默默开始压腿。 她每次练基本功,时间很长,通常可以坚持好几个小时。 一直到凌晨,严思明的狐朋狗友,才陆续离开。 祝萝从暗处走出来,抱着书包,悄无声息溜进别墅大门。 “严媚娇!站住!”董秀单手叉腰,凶巴巴指着她。 祝萝听见这个名字,假装自己聋了。 脚底下没停,快速走向房间。 “严媚娇,你想气死我吗?”董秀故意用这个名字喊她,追过去挡在祝萝面前,气势汹汹,“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才多大,就开始在外面鬼混,夜不归宿!” 祝萝停住脚步,低头听她教训,没有解释。 即使祝萝把没有回家的理由说出来,也会被董秀骂‘自私自利,过生日不给姐姐面子’。 在董秀眼里,祝萝连呼吸都是错的。 严思明打了个哈欠,用看丫鬟的眼神瞥了祝萝一眼,扭头继续和小姐妹调笑。 倘若祝萝此刻抬头,就会发现严思明的姐妹圈,赫然站着处处与她作对的副领舞,崔玉姝。 崔玉姝看向祝萝的眼神,带着即将报复成功、把她狠狠踩在脚下的快意。 “秀秀,你少说两句。”严丰舟走过来,拍拍董秀肩膀,和颜悦色对祝萝说,“今天你姐姐过生日,没请什么熟人,你不想回家也正常。” “等到你过生日,也办一场宴会,把爸爸商界的朋友都请过来。他们家里的孩子,早就想认识你了。”严丰舟话说得冠冕堂皇,“到时候,你也可以多多结识同龄人,交几个朋友。” 严丰舟表面对祝萝很好,主动让她改姓严,对外宣传是严家的二小姐。 祝萝清楚,继父看中她漂亮,会跳几支舞,性格又安分。 最适合做名流圈助兴的玩物,讨好权势的工具。 所谓‘多交几个朋友’,无非是看谁对名为‘严媚娇’玩物,开价更高。 从他取的名字就能分辨。 亲女儿是‘思明’,而她是‘媚娇’。 ——祝萝讨厌这个名字。 她手指绞紧衣角,鼓起勇气说,“最近,演出很多。他们说,我退功了。” “所以,我想搬到学校附近,好好练舞。”祝萝语气很轻,慢吞吞说出自己的诉求。 严丰舟不容置喙的反驳,“练舞可以在家里练,给你准备了现成的练舞室,我会请最好的老师教你。” 祝萝听到‘家里练舞’,内心充满抗拒。 好像董秀又褪下豪门贵妇的面具,揪住她耳朵大骂。 ‘不准在家里练舞!’ ‘你别想穿着暴露的衣服,在我老公面前张开腿。’ 祝萝头压得很低,又小心翼翼的挣扎了一下,“我想……跟同学一起训练。” 假的。 祝萝心里小声说。 “也行吧。”严丰舟总算放软了口风,“住到外面以后,有时间多回家看看。” “谢谢爸爸,我回房间了。” 这一声‘爸爸’叫得太违心。 祝萝转过身,心底有道声音在唾弃—— 祝萝,你真虚伪。 3. 诱 祝萝以最快速度逃离严家。 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她连夜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把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进去。 全部整理完毕,20寸小箱子,还空出将近一半。 她所拥有的,太少太少。 房间里其它东西,都是严家给的。 祝萝最后拉开抽屉。 抽屉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她的获奖证书。 一个个烫金封面,代表舞蹈生无上的荣耀。 不重要了。 祝萝把它们拿出来,全部放进旁边的空纸箱。 层层叠叠的获奖证书底下,压着一个医院精神科的病历档案袋。 犹记当时,替祝萝治疗的医生说: “你现在的精神状况非常糟糕,幸运的是,目前还不到致病的程度。” “建议你尽快脱离让你产生精神困扰的环境,寻求一份长期稳定的情绪价值。” “假如情况继续恶化,真正确诊严重的精神类疾病,治愈的概率极低,你必须一辈子依赖药物。” “而且,会影响你的舞蹈生涯。” 祝萝一直把病历放在这个地方。 如同写在无人海滩的求救讯号。 希望谁发现一下。 但是,现在无所谓了。 档案袋上写着患者姓名:严媚娇。 即使被发现,又能怎样? 她是祝萝,不需要以‘严媚娇’的身份被关心。 她不知道如何‘寻求一份长期稳定的情绪价值’。 至少,可以脱离‘产生精神困扰的环境’。 祝萝把病例也放进纸箱,拎起行李箱走出房间,对一直照顾自己的吴姨说,“麻烦帮我把房间里的纸箱处理一下,谢谢吴姨。” “哎,好的。”吴姨关切地问,“以后,你还会回来住吗?” 祝萝轻轻摇头。 . 国体正校门附近,开了一间知名房地产企业旗下的房产中介公司。 招牌非常醒目,专门为不想住校的学生,介绍出租房。 新学期已经开始一个多月,打算租房子的大学生,早已经都找到合适的房子。 工作日的清晨,中介公司闲到发慌。 公司里面只有一个做兼职的学生,趴在工位上摸鱼玩扫雷游戏。 “你好。” 清清凌凌的声音,让他手一抖,引爆网格中的炸.弹,电脑屏幕立刻炸开一场烟花。 男生触电似的丢下鼠标,从屏幕背后探出头,不可思议地叫,“祝萝?!” 祝萝右手拎着行李箱,右手揪紧书包带,迷茫地打量中介小哥。 “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啊!大名鼎鼎的小神女,国体所有男生的爱豆~” 中介小哥拿起手边的资料夹,从工位后面绕出来,笑得像摇曳的迎春花,“小神女,你也要找房子吗?” 今天做兼职真是赚翻了,摸鱼就能拿工资,还有幸为小神女贴身服务。 这波可以吹一年!!! “嗯。”祝萝点点头,讲出自己唯一的要求,“我想租一个能跳舞的房子。” “哈?你说啥?”中介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能跳舞的房子?你有多少预算?” 祝萝想了想,在积蓄有限的情况下,报出最高预算,“每个月5000。” 舞蹈系学生跳舞都是免费的,祝萝能够支配的钱,只有她以前攒下来的奖金。 升入大学后,她状态越来越差,早就没什么奖金可以拿了。 她不想再花严家给的钱。 代价太重。 如果一直依赖继父的经济支持,势必无法摆脱他和那个家。 更无法逃离困囚自己的梦魇。 “那什么,不是我不想帮你介绍房子啊。”中介翻翻资料夹,为难地说,“你应该知道,漠城市中心这片地方,寸土寸金。租个小小的练舞房,每天租金少说也得个千八百块钱。稍微好点的练舞室,一天租金就得五千。何况你想租一个能跳舞的房子,那得是别墅吧?” “不租别墅,只要能跳舞就行。”祝萝说,“哪怕只有练舞室的房间,我也愿意住,我想今天搬过去。” 这是她唯一的要求。 中介可算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祝萝是不堕凡尘的神女。 她不食人间烟火,毫无社会经验。 倘若换一个黑心中介,肯定被骗得倾家荡产,兴许还会被骗色。 “祝萝,你以前租过房子吗?” 祝萝小幅度摇头。 董秀厌恶祝萝,却对她有极强的控制欲,仿佛对待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祝萝能够搬出来,全靠从严丰舟手里讨来的一丁点自由。 “难怪,”中介小哥叹了口气,跟她把话挑明,“我这里没有适合你的房子,就算有,你今天也不可能搬进去,还要跟房东签订租房合同,手续办齐了才能住。” 祝萝听懂他的意思,礼貌且疏离地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她转过身,把行李箱先推到外面。 纤纤手指攥紧拉杆,雪纺长袖下,露出的一截细瘦的手腕。 手腕前些天受了伤,贴着与肤色相同的医用膏药。 乍一眼,很难分辨清楚。 可阳光洒落时,贴了膏药的那处,与她莹白肌肤呈现的冷玉般光泽,截然不同。 鹤令璟刚走出沿街的宠物医院,一眼便看见了。 兔子姑娘? “喂,祝萝你等等。”中介小哥叫住她,拿着手机跑过来,把微信二维码凑到祝萝眼前,“加个好友吧,如果有合适的房子,我好通知你。” 他美滋滋盘算:虽然有合适的房子概率不大,但以此为借口,加到祝萝的微信,学校那帮单身狗不得嫉妒死! “好。”祝萝把他当做普通中介,不疑有它,拿出自己手机。 她手机没有贴防窥膜,中介看见祝萝的主屏幕,都是自己根本不会下载的自律app。 什么Keep、薄荷、健身食谱、单词打卡—— 除此之外,竟然连B站、晋江和王者都没安装。 她平时不看视频,不读小说,不打游戏吗? 祝萝向左划了三次,才从角落找到半个月没启动的微信,添加中介小哥。 “谢谢。”祝萝真挚地向他道谢,然后离开。 “啊!”中介小哥捂住胸口。 糟糕,良心好几吧痛。 不谙尘事的神女,哪里懂什么人心险恶。 他不打算帮祝萝找房子,却加了她微信,是不是有点诡计多端啊? “喂。”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冷淡、带了点威压的男声。 中介小哥慌忙收起手机,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赔着笑脸喊,“鹤大,你怎么来了?” 这间房屋中介,是鹤氏旗下的连锁品牌。 因为正好开在学校附近,掌权者便假模假样交给鹤令璟‘管理’。 鹤氏家大业大,让原本的正统继承人,管一个小小的加盟店,摆明是羞辱。 鹤令璟没有拒绝,接管店面之后,直接雇国体的小弟发传单,接待客户,从根源解决他们生活费不够用的问题。 有了这层关系,小弟对鹤令璟更加服服帖帖。 鹤令璟晃了下手里的猫包,瓷儿在里面‘咪嗷咪嗷’叫唤。 按照宠物医生的说法,瓷儿被之前的主人虐待后弃养,伤还没好,最近几天都必须带到医院做治疗。 鹤令璟住得近,每天趁早送过来,等它打完针就接回家。 名贵的品种猫容易应激,尤其是被虐到弃养之后,很难建立对新主人的信任感。 但瓷儿是只笨蛋猫咪,没啥记性。 才被鹤令璟捡了三天,一看到他就激动地往怀里扑,又亲又舔的。 鹤令璟嫌它太粘人,今天特意买了个猫包,免得再被蹭一身猫毛。 医生见到此情此景,直呼,“鹤令璟,你以前戒过毒吗?小猫咪多么可爱,你不亲死它也就算了,还要把它关起来!” 鹤令璟无情地回应,“掉毛,烦。” “被漂亮的小猫咪蹭一身毛,是铲屎官的荣幸!”医生嘱咐,“被弃养的猫咪很可怜,你可要好好陪伴它。” 鹤令璟撩起眼皮,“我看起来那么有爱心?” “没有爱心,你捡它做什么?” “哦。”鹤令璟瞥了眼瓷儿,“报恩。” 这只猫提醒过他一次。 救命之恩。 “鹤大,你要养猫啦?这只猫真可爱,让我……”中介小哥伸出手,还没碰到呢,瓷儿奶凶奶凶亮出爪爪。 鹤令璟面色冷淡,一副‘敢碰我的猫,就把你丢到非洲喂狮子’的表情。 中介小哥悻悻缩回手。 人凶,养的猫也凶。 “有话问你。”鹤令璟看向前方,祝萝拖着行李箱,快走进国艺了。 她个子不算太高,穿鞋应该有165。 有限的身高,长了比例最好的腿,又长又直。 腰特别细,不堪盈握的程度。 孤零零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楚楚可怜。 鹤令璟:“她来找房子?” “对啊。”中介小哥猛点头,“我本来还想着,给小神女介绍房子,这一单少收点提成。结果,听完她提出的要求,就知道这单生意做不行。” 中介小哥苦着脸抱怨,“她要一个有大练舞室的房子,还要今天搬进去,我上哪给她找?” 鹤令璟若有所思,“只要练舞室?” “对呀,她说只要能跳舞,住哪都行。”中介小哥越说,越觉得荒谬,“她那么喜欢跳舞,干脆去大马路跳啊。” 鹤令璟一怔,想到前几天晚上,受到惊吓匆匆溜走的背影。 大马路,她还真去过。 要是自己没出现,祝萝八成会一直跳下去。 鹤令璟萌生出一丝丝愧疚感。 “把她联系方式发给我。” “鹤大,你也想加小神女的微信?”中介小哥乐了,“我刚才骗她说帮忙留意房子,把小神女的微信弄到手了。等会儿回学校,五百一个卖给他们。” 鹤令璟动动手指,发送好友申请,同时头也不抬地说,“删了。” “鹤大,不带你这样的!”中介小哥垮着一张逼脸,“我都免费让你加了,为啥要我删?” 鹤令璟:“泄露客户隐私,不当获利,按照相关法律……” “别别别,我删,这就删!” . 国艺舞蹈学院,教师办公室。 祝萝将一份院内转专业的申请书,放到系主任面前。 ——她要彻底逃离造成自己精神困扰的环境。 “你要转到舞剧专业?”系主任翻翻申请书,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你也知道,咱们学校的舞剧专业差强人意,几乎没什么登台表演的机会。” 那样最好。 祝萝心里说。 “而且,你现在去新专业,肯定不能继续当首席,得先从伴舞开始跳。舞剧院要求掌握多个舞种,基本功不轻松,却教得不精。”系主任:“以你的资质,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祝萝态度决绝:“我考虑好了,老师。” “唉,这个……”系主任将烫手山芋,丢给祝萝的原班主任,“胡老师,你怎么看?” 胡老师突然被cue,冠冕堂皇地说,“我觉得,学生有想法是好事。舞剧专业不止要学跳舞,还得学表演,对祝萝也是很好的锻炼机会。” 没有任何挽留。 她恐怕早就想放弃祝萝了。 “既然胡老师都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意见。”系主任签了字,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会通知舞剧专业的老师,帮你尽快安排转专业考核。” “好,谢谢老师。”祝萝向他们微微鞠躬,退出办公室。 班里其他同学,听说祝萝要转专业,纷纷守在办公室外查看情况。 见祝萝走出办公室,他们立刻挪开视线,说话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 “我可算开眼界了,什么叫水往高处流,人往低处走。” “我记得,舞剧专业去年一整年,除了学校内部演出之外,一个正式舞台都没有呢~” “咱们去上课吧崔玉姝,不对,现在应该叫崔、首、席~” “崔首席听起来真不错,这样才像名正言顺的首席。” 祝萝看了眼她们,没有气恼。 唇角扬起浅淡的笑意。 人们总说,学生时代人与人的差距最小。 未来的首富与流浪汉,有可能坐在一个教室,呼吸同一片空气。 但是祝萝觉得,学生时代的差距才是最远的。 因为衡量的标准太清晰,用固有模板,划分出很多无法逾越的界限。 现在,她要跨越这个界限了。 崔玉姝看到祝萝的笑,过分好看。 做了这么久同学,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祝萝笑起来的模样。 “你拿走吧,我不在乎了。”祝萝抬起头。 她迎着光,一步步走到太阳下。 “什么意思啊?” 她背后,崔玉姝身边的小姐妹愤愤。 “什么叫她不要了?搞得像这个首席,是她让给你似的。” “一个在咱们专业呆不下去,躲到舞剧专业的废物而已。” “我倒要看看,她能成什么器?” 祝萝已经走远,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噪音。 拿起手机,常年不用的微信,收到一条新好友申请。 申请者的头像是一片蔚蓝深海,无风无浪。 ID叫做:Nirvana。 祝萝记得,这是某个风靡一时的乐队的名字。 祝萝没有加陌生人的习惯,原本打算拒绝。 Nirvana这个单词,她之前背过,中文应该是…… 涅槃。 恰如现在的自己, 祝萝反应过来时,已经鬼使神差同意了申请,对话框瞬间弹出来。 [你已经添加了Nirvana,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开始聊什么天呀。 祝萝又不认识对方,没什么好聊的。 屏幕顶端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Nirvana:[定位-距离您当前位置1314米。] Nirvana:城中村自建房,没房产证,月租三千,可以练舞。 Nirvana:房东在国外,不签租房合同。 Nirvana:条件满意的话,抽个时间过来看房。 祝萝读完消息,连忙回复:我随时可以看房子,最好让我直接搬进去。 Nirvana:行。 屏幕彼端,潘奇眼睁睁看鹤令璟发出消息,一整个目瞪口呆。 “城中村自建房?是指您市中心黄金地段那栋祖传下来、各路房地产商都拆不起的双子仰月楼吗?” 鹤令璟:“不然呢?” “喂喂喂,鹤大你清醒一点!那院房子现在往少说,也已经涨到几十个亿了,你租出去就收三千?三千!做慈善呢!” “蚊子腿也是肉,总比落灰好。”鹤令璟踹了他一脚,“去,带人看房子,别跟她说房东是我。” 4. 诱 祝萝跟随Nirvana传送过来的路线图,穿过三个十字路口,在好几个‘房子比金子贵’的天价住宅小区包围圈里,找到要租给自己的‘农村自建房’。 远远看进去,独户院子里没有种花草,只有一株枝叶繁茂的连理枝,静静伫立在两栋楼中间。 两栋相连的楼,共同享有专属名字,叫[双子仰月楼]。 院子入口,贴着设计师的介绍和设计理念。 双子仰月楼拿过国际上的设计奖,是漠城在本世纪初评选的艺术型保护建筑。 双子楼设计成一高一矮,两个楼顶共同组成1/12的斜面圆弧,从特定的角度看,可以完美的托住太阳和月亮。 寓意为昼夜平分,你我各占一半。 两栋楼底层无法互通,要进去必须走单独的门。 不过,稍高的楼最顶层,铺了一条能够肉眼看清星辰的全透明滑廊。 通过倾斜的滑廊,可以直接到达矮楼的阳台。 尤其在明月高挂时,住在高楼的人穿过滑廊,仿佛自月亮降落,奔向爱人。 祝萝:这是自建房?月租三千? 此时此刻,某个没有社会经验的纯真少女,终于萌生出几分怀疑。 ——我,不会被骗了吧? “嗨!神女……不对,祝萝同学。” 潘奇食指套着鹤令璟给的钥匙环,跑起路来叮叮当当,自带BGM。 相比国体其他男生,潘奇长得挺讨喜,阳光元气邻家少年。 他爱笑,咧开嘴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跟谁都能自来熟。 “抱歉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 “那就好。”潘奇乐呵呵自我介绍,“我叫潘奇,神奇的奇,来带你看房的。” 祝萝之前登台表演,在观众席见过潘奇几次,疑惑地问,“怎么是你?” “因为,那个……我在给鹤大打工!”潘奇扯了个谎,“你去的中介公司,是鹤大罩着的。” “鹤大?” “就是鹤令璟啦,我们国艺的校草,净身高186,长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的帅!” “是他啊。”祝萝小小声自语,脑海中浮现鹤令璟的脸。 她对于别人的颜值,向来没有什么概念。 但鹤令璟的长相,确实比其他男生好看一些。 可惜是个杀猫犯,还绑架小女孩。 潘奇说,他‘罩着’中介公司。 难道像电视里演的黑.道大哥一样,每天找他们要保护费? 这个人。 怎么净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潘奇:“鹤大是我见过最牛比闪闪的人,但凡他下点功夫的事,什么都能学会。比如赛球、打电竞、单手开摩托。” “我还听说,鹤大厨艺十级,八大菜系会做九个!可惜,我没有这个口福。”潘奇忧愁地叹息,“不知道谁有那个好命,说不定嫁给鹤大,就能吃他亲烧的菜。” 祝萝没有接话。 反正与她无关。 “而且,他跟我们这群毛手毛脚的老爷们不同,从小就跟着妈妈搞艺术,一手钢琴弹得贼6。” 潘奇说到这儿,突然激动,“小神女,你搬过来以后,每天跳舞的时候,可以让他给你伴奏。你们俩合作肯定……” 潘奇说话同时,拿钥匙打开锁,推开房间门,傻眼了。 “咦?钢琴呢?” 偌大且空旷的一层房间,找不到熟悉的钢琴。 只有角落那块没有落灰的地板,证明有三角钢琴在这里摆过。 祝萝目光看向钢琴上方。 有一块长方形的区域,颜色比周围浅,之前应该挂过相框之类的东西。 她打量整个房间,比预想中好太多。 比起练舞室,它原本更像一个钢琴演奏厅。 有平整的地面,还有普通练舞室无法企及的灯光和音响系统。 用于平常练习绰绰有余,如果有观众席,甚至可以做正式舞台。 潘奇犯嘀咕,“难怪鹤大让我晚点再过来,他把钢琴藏到哪去了?” 鹤令璟亲自藏的东西,潘奇也不敢乱找,把手里的钥匙塞给祝萝。 “房子你还满意吧?” “满意的。”祝萝回答。 何止满意。 新房子远远超出祝萝的预期。 “既然你满意,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从这里走到国艺就十几分钟,周边环境你应该熟悉。后续有事情找……”潘奇话说到一半,想起鹤令璟特意交代,不让透露房东是谁。 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变成,“找隔壁的。反正你跟房东没签租房合同,出了事情我不担责任,溜了。” 潘奇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这么贵的房子,稍微出点事,潘奇嘎了俩腰子都赔不起。 他离开之前,还殷勤的帮祝萝把行李箱搬进来,又指指隔壁楼。 “有事找他哈,邻居就应该互帮互助嘛~” “谢谢你,我知道了。”祝萝送走潘奇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看过演奏厅之外的房间。 房间整体属于斜顶设计,上下层整个打通,顶上悬着富丽堂皇的大吊灯。即使在白天,灯光依旧明亮耀眼。 较高的一侧修了二层阁楼,卧室和书房都安排在楼上。 一层除了演奏厅,只有隐蔽的厨房和杂物间。 房间定期有人打扫,整体还算干净。 让祝萝惊讶的是,卧室里铺了一床新床褥,厨房的冰箱里塞满新鲜瓜果。 潘奇来得时候两手空空,肯定不是他准备的。 难道是房东吗? 可是,他明明说自己在国外。 祝萝打开微信,翻出之前跟房东先生的聊天记录。 他跟自己约好看房时间后,就再也没有回复消息。 祝萝不懂租房的规矩,来之前早早转过去的第一个月房租,对方没有接收。 好神秘的人。 祝萝不太好意思打扰他。 可是,自己决定住进人家的房子,至少应该表示些什么。 祝萝:谢谢,房子我很喜欢。 Nirvana:[对方已接收你的转账] 祝萝耐着性子,等了整整两分钟。 没有任何回复。 祝萝:请问,住进来有什么规定吗?房租应该怎么交? Nirvana:别拆家。随便你。 两个句号。 分别回答祝萝两个问题。 ——谁会拆家啊! . 祝萝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带上钱包和手机,出门购买日用品。 国体和国艺同属于特长生学校。 众所周知,能培养特长生的家庭,家庭年收入普遍处于小康以上的水平。 学校附近,自然形成针对学生群体的商圈,超市、餐厅、娱乐场所应有尽有。 祝萝以前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很少有机会在学校附近逛逛。 她走进超市,迎面撞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同学,挽着男朋友的手臂。 “祝萝,好巧啊,我居然会在超市遇见你。”女生看见祝萝,大大方方跟她打招呼。 “你好。”祝萝礼貌地回应对方,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她是哪位同学。 又不好意思问对方名字。 场面有点尴尬。 幸好,他男朋友及时开口,“你认识祝萝吗?你们俩明明不是一个专业的。” 女生笑笑,“网速慢了吧?祝萝马上就来我们舞剧专业了! 舞剧专业。 祝萝想起来了,她是舞剧专业的领舞。 之前秋季汇演,祝萝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大喊‘禁止雌竞,刻烟吸肺’。 祝萝问候道,“领舞学姐,以后请你多指教。” “什么领舞学姐,叫得我怪不好意思。我叫胡璇,你以后叫我名字就行。”胡璇朝她挥挥手,“拜啦,你慢慢逛,我们去看电影。” “好的,胡璇学姐再见。”祝萝目送他们离开。 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原来她也可以普普通通的跟同学打招呼,告别。 仿佛从今天开始,祝萝可以拥有正常、却梦寐以求的校园生活。 她来到购物货架前,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有些挑花了眼。 祝萝第一次独自住,不知道应该买些什么,索性参考网络上列出的清单。 日用品,不缺,有人帮忙准备好了。 厨房用品……祝萝没有下过厨,买来也不会使用。 提升独居幸福感的小物件,不太需要。 现在,祝萝已经很幸福了。 结果,祝萝逛了一圈,只买了几样日常消耗品。 然后到旁边便利店,挑选了一份卡路里不超标的减脂餐,生菜沙拉配水煮鸡胸肉。 舞蹈生需要控制饮食,但以祝萝每天的训练量来说,没有必要太苛刻。 其他同学在不需要登台的时候,火锅烧烤经常约,夜宵吃点蛋糕和炸鸡,等到测量体重时才开始紧急减肥。 只不过,祝萝常年生活在董秀的掌控之下,没有吃过任何‘违禁食品’,渐渐没了口腹之欲。 现在,体重常年维持不足90斤的状态,被老师批评‘太瘦了’。 身材过瘦,跳舞也不好看。 ——必须进行身材管理。 祝萝沉迷思考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新家门口。 她伸手推了下门,没有打开。 祝萝低头,看到门上的钥匙孔,才想起来。 这道门,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 她用习惯了的密码锁,没有随身带钥匙的习惯。 “啊,糟糕!” 搬出来第一天,就闹出这种失误。 祝萝被自己蠢到了。 “我好笨啊,现在该怎么办?”她没有可以求救的朋友,唯有蹲在门边,打开手机求助万能网友。 ‘忘记带钥匙怎么办?’ 前几个高赞回答,分别是‘撬锁’‘砸门’‘找消防员’。 总之,原理就是先把门锁破坏掉。 祝萝之前读过设计师的介绍,双子仰月楼使用的门锁成双成对,两把钥匙可以拼起来。 具有艺术价值的建筑物,谁舍得随便破坏? 祝萝想到Nirvana对自己的唯一要求,别拆家。 当时她还想说:好端端的,谁会拆家啊? 现在…… 耳根隐隐发烫。 祝萝动动手指,把页面往下滑了一些,看到新答案。 ‘如果阳台或者窗户没封,就从邻居家翻进去。’ 祝萝下意识仰起头,看向上空。 两栋楼顶层,有一道互相连通的星辰滑廊。 . ‘咚咚咚——’ 鹤令璟听见敲门声,懒得给出反应,继续折腾手里的东西。 “喵呜!”瓷儿迈着猫步,轻盈地跳下楼梯,高高兴兴冲向自由的大门。 “瓷儿。”鹤令璟余光瞥见,冷冷叫它。 这只碰瓷猫,捡回来三天越狱七次。 把他家当托儿所? “咪嗷,咪嗷~”瓷儿感受到主人的怒意,立刻原地趴下,翻出白花花的肚皮卖萌,叫声又乖又软。 小猫咪能屈能伸。 鹤令璟斜斜睨它一眼,随手扔下沉重的扳手,大步走向门边。 开门同时,金属坠地和发动机低低的轰鸣,同时从里面钻出来。 祝萝看清走出来的人,差点想要转身逃跑。 ——杀猫犯为什么在这里? 他今天没戴眼镜,过长的头发松松挽起,像个神秘又颓废的前卫艺术家。 上身穿了件黑色短袖,露出来的肌肉线条性感完美,右臂结了一层血痂,看着就疼。 鹤令璟今天的模样,不需要特别打扮,就能扮演战损大帅比。 他下面穿着一件口袋很多的链条工装裤,每个口袋都装着危险的工具。 祝萝偷偷瞄了两眼,看见匕首、榔头、铁皮剪…… 从门缝看进去,还有一台插着电的电锯,仿佛经典老电影《电锯惊魂》的场景重现。 鹤令璟眸色沉沉,身上有股消毒水混杂机油的味,很难讲刚刚正在做什么。 祝萝稍微联想一下—— 我好像,撞破了大佬的犯罪现场? 会被灭口的! “打、打扰你了,对、对不起。”祝萝不敢招惹他,怂怂地退了好几步。 “站住。” 鹤令璟视线压低,目光先落在祝萝的脸上。 今天光线很好,他看见祝萝的眼睫内侧,靠近泪眼的位置,藏了颗细小的泪痣。 听说有泪痣的女孩,都挺爱哭。 鹤令璟目光掠过她的脸,看向下方。 “再跑一次试试。”鹤令璟冷冷出声,压迫感拉满,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刀砍人。 祝萝身体瞬间僵硬,眼角泛起一抹淡红,嗓音怯怯的,“我、我不跑了。” 5. 诱 “我、我不跑了。” 祝萝性格软。 从小被打压责罚,驯服惯了。 别人稍微凶一凶,她就怕得要命,动也不敢动。 鹤令璟抬眼,莫名其妙撩了她一眼。 谁管她跑不跑? 他伸手一捞,精准地捏住瓷儿后脖颈,把猫咪拎起来。 这只不安分的猫,见到门缝就想往外面钻。 鹤令璟对它进行批评教育。 瓷儿认错态度良好,但是下次还敢。 “它,三天越狱八次。”鹤令璟简要阐述瓷儿的‘罪行’。 刚才那句‘再跑一次试试’,原来是对小猫咪说的。 祝萝审视‘罪魁祸首’,总觉得有点眼熟。 这么漂亮的猫咪,不太常见。 “……可是,它长得好可爱。” “行,我再原谅一次。”鹤令璟把猫带到二楼,头也不回对祝萝说,“进来,关门。” “好的。”祝萝从门缝钻进屋子里,轻轻关上门。 这栋楼的整体格局,与祝萝的新家是对称的,区别在于三楼多了一层观景露台。 室内整体采光非常好,向阳面比室外还要明亮。 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和机油的味道。 客厅地板上,躺着祝萝上次见过的三角形摩托,车身被拆得七零八落。 原来鹤令璟闹出那么大动静,是在房间里修车啊。 祝萝以为他在做违法乱纪的事,误会大了。 她尴尬至极,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转念一想,其实她的脑洞并不算太离谱。 拆卸摩托车也算分.尸……吧? 既然隔壁被用来修理摩托,自己住的那栋矮楼,每个月只收3000租金,好像解释得通。 对于房东而言,跳舞好歹比修摩托省房子。 祝萝耐着性子等了十分钟左右,鹤令璟始终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她手里拎着便利店的购物袋,直直戳在门口,盯着散落满地的零件胡思乱想。 突然,有个铁圈零件,被运作中的发动机震开了。 咕噜咕噜滚出一段距离,正好滚到祝萝脚边。 她把购物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俯下身,正打算把零件捡起来,放回原本位置。 “别动。”鹤令璟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制止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车。” 认识鹤令璟的人都知道,碰鹤大的车约定于递出‘我活腻了,你打死我吧’的邀请函。 无论是谁,只要稍微碰到一下车子,鹤令璟就会把车拆掉重新组装,用行动表示厌恶。 ——如果鹤令璟知道,几个月后的他,会纵容祝萝踩在自己车上蹦迪,现在肯定不说这么打脸的话。 此时此刻,祝萝眼中的鹤令璟,凶神恶煞特别吓人。 “对不起。”祝萝乖乖缩回手,委屈地辩解,“我想把它放回去,不是故意要碰的。” 鹤令璟三两步走下楼梯,看见滚到祝萝脚边的零件,大概猜到什么情况。 他把零件踢到旁边,问,“你找我有事吗?” “有的。”祝萝仰起脸,猫儿眼湿漉漉的,“我今天搬到隔壁房子,但是忘记带钥匙,可不可以从你家顶楼过去?” “不可以。”鹤令璟秒速拒绝。 “……”祝萝不擅长讨价还价,更不擅长死缠烂打。 当面被人拒绝,她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低头向鹤令璟喃喃道歉。 像只被雨水打湿羽毛的鹌鹑,拿回自己的购物袋,蔫蔫地转身离开。 鹤令璟隔着透明塑料袋,看清里面的减脂套餐,眉结轻轻蹙了一下。 考虑到隔壁的房子闲置多年,里面要啥没啥,不适合住人。 他赶在祝萝搬进来之前,提前准备了日常用品和两天份的食材。 她手里那盒减脂餐,只需要把食材拿出来,用水稍微煮一下。 为什么祝萝特意去便利店买? 算了。 懒得管。 “我家二楼以上的区域,禁止外人进入。”鹤令璟说完第二句打脸的话,隔着窗指向隔壁,“你先去门口等着,我翻过去帮你开门。” 听见这话,祝萝眼睛亮起来,“好的,谢谢你!” 两栋楼虽然以滑廊相连,但是阳台有独立的栏杆锁。 鹤令璟手长腿长,利落地翻过栏杆,跳到矮楼的露天阳台。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鹤令璟进自家的别馆,还需要翻阳台。 其实,他本来可以直接拿出备用钥匙,给祝萝开门。 但是那样做,等于直接暴露自己是房东。之前让潘奇帮忙隐瞒,变得毫无意义。 从露天阳台进去,直接抵达二楼尽头的走廊。 顺着走廊,经过位于二楼的书房和卧室。然后走下楼梯,抵达最下面的演奏厅。 鹤令璟下楼之后,才发现祝萝全部的行李,只有一个小行李箱。 这么点东西,她是真的打算搬过来吗? 鹤令璟懒得揣测别人的事,大步走到门口,从内侧拉开门。 守在门口的祝萝,怀里抱着便当盒,像兔子似的左右脚轮流小跳。 不愧是舞蹈生。 随便动动,就很有神韵。 听见开门的声音,祝萝抬眼,两个人视线相撞。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声猫叫从鹤令璟身上传出。 瓷儿从工装裤的口袋钻出来,扑进鹤令璟胸膛,对主人又亲又舔,很快蹭他一身毛。 “离我远点。”鹤令璟好看的脸上写满嫌弃,不耐烦地扯开它。 瓷儿‘咪嗷咪嗷’叫唤几声,跳到祝萝怀里。 祝萝毫无防备,原本虚虚拿在手里的便当盒,被猫咪一脑袋撞翻,整个倒扣在地上。 “我的午饭。”祝萝连忙蹲下,试图抢救。 瓷儿从她怀里跳出来,踹开塑料盒,叼走减脂餐中的鸡胸肉,耀武扬威的啃了一大口。 “瓷儿。”鹤令璟捏紧拳头,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猫咪意识到危险性,又狠狠咬了好几口肉。 人为财死,猫为食亡! “算了吧,我没关系。”祝萝见午饭救不回来,主动替猫猫解围,“便利店离得近,我再去买一份。” 鹤令璟收起‘今天之内必须清理门户’的目光,开口向祝萝确认,“你中午只吃这个?” “对啊。”祝萝点点头,“我上午没有练习,午餐要控制在350卡。” “好。”鹤令璟转过身,轻车熟路走向厨房,替自家猫收拾烂摊子。 “你……?”祝萝心底萌生出一个猜测,不太敢确定。 潘奇口中‘厨艺十级,八大菜系会九个’的鹤大,莫非打算—— “厨房借我。”鹤令璟打开冰箱,拿出早上亲手放进去的食材,头也不回的说,“帮我盯着猫。” “好,好的。”祝萝分别回答他两个问题,将吃饱喝足的猫咪抱入怀中。 瓷儿蜷在祝萝香香软软的怀抱中,舔舔爪子,幸福地眯起眼睛。 这个家,没我得散。 . 祝萝顺利通过舞剧专业的基本功考核。 虽然流程还没走完,但系主任惜才,允许她提前进入舞剧专业的班级上课。 舞蹈生的一天,从练早功开始。 教室里,睡眼惺忪的妙龄少女,在把杆前面站成一排。 她们抬起腿,懒洋洋搭在把杆上,边压腿边玩手机或者闲聊。 胡璇带着祝萝走进教室,扑面感受到一股咸鱼之气。 她板起脸教训,“要压腿就好好压,瞧你们一个个。平常偷懒也就算了,今天有新同学过来,也不知道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新同学?这不是隔壁班的祝萝吗?真的转到我们班啦!” “你们好。”祝萝教养极好,规规矩矩打招呼,“我是刚转到舞剧专业的祝萝,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卧槽!我以为你们说祝萝转专业,是愚人节的玩笑呢。” “活蹦乱跳的祝萝?快让我看看!” 女生们找到光明正大偷懒的理由,也不压腿了,纷纷围到祝萝旁边,七嘴八舌问她为什么要转到舞剧专业。 “还用问吗?”人群外围,扎双马尾的娃娃脸女生,翻了个大白眼,“她上次跳得那么差,西洋舞系不要她了呗!” “韩素素!”胡璇语重心长对她说,“你说话有点分寸,不要总是嘴上不饶人。” “知道啦知道啦。”韩素素负气地转过身,不再看祝萝。 “大家先消停一会儿,我说两件事。”胡璇拍拍手,把大家注意力吸引过来,“班主任之前交代我,祝萝同学由于某些原因,学籍档案不是现在用的名字。班里日常登记和称呼,统一叫她祝萝。” 大一刚入学时,祝萝因为不愿意叫‘严媚娇’,宁愿放弃重要的舞台。 闹过之后,老师和同学在称呼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舞剧专业的老师知道此事,提前嘱咐胡璇,免得闹出不愉快。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胡璇:“还有就是,咱们班下一次正式舞台,是学校的期中汇演,祝萝同学也会参与演出名额的角逐。” “好耶!” “下次剧本谁写?给祝萝量身创作一个神女的角色。” “我……”祝萝启唇,猫儿眼无措地看向胡璇。 在她之前的班级,登台名额竞争非常激烈。 像祝萝这种临时转专业,还要占登台名额的情况,会被其他同学骂死。 搞不好,真的有人在舞鞋中放钉子。 何况,祝萝选择转到舞剧专业,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舞台少。 她没有面对观众的信心。 “别紧张,好好跳。”胡璇似乎看出祝萝的烦恼,拍拍她肩膀,“我们舞剧专业的原则是,公平竞争,用实力说话。” 祝萝内心充满不安。 她拥有扎实的基本功,和老天爷喂饭吃的天赋。 放眼整个舞蹈学院,无人与之比肩。 但是—— “我会失误。”祝萝轻轻说出这句话。 宛如亲自撕开伤口,让别人欣赏最脆弱之处的满目疮痍。 “没关系啦!”胡璇笑笑地说,“我们现在是学生,又不是专业的舞蹈演员。再说,就算专业演员,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失误。” “多跳,多练。” “我们都可以征服舞台!” . 夜幕降临。 偌大的演奏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祝萝盘起乌黑的长发,踩着音乐节奏,如精灵般旋转舞动,状态好得惊人。 一舞结束,她身体感觉疲惫和酸疼,精神却意犹未尽,还能连续跳个十首曲子。 祝萝几个大跳来到窗边,不经意抬头—— 她拉了窗帘,但是顶层的露天阳台是透明的。 她目光直直看上去,发现对面的露天观景台上,有一道身影静静坐在那儿,不知呆了多久。 祝萝短暂失神,身子晃了下。 脚底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坠落。 “啊呀……” “喵呜!喵呜!” 瓷儿注意到微弱地动静,大叫出声。 观景露台亮如白昼,鹤令璟坐在光里,很难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他神情专注,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 手指划过键盘,在屏幕上敲出一个个晦涩难懂的字符。 他听见瓷儿的叫唤,但是懒得理这只猫。 “喵!”瓷儿生气了,伸出爪爪,一把拍在关机按键上。 鹤令璟眼睁睁看着屏幕变黑,震怒地看向瓷儿。 “你做了什么?” “咪嗷~”瓷儿重新换成撒娇的声音,跳到旁边栏杆上。 鹤令璟怕它三更半夜溜出去,三两步走到阳台边。 居高临下,看进正对面的演奏厅。 才发现祝萝孤零零坐在窗边,久久没有站起来。 空气中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啜泣。 6. 诱 “嘶……” 祝萝左手扒住窗户边沿,右手努力撑住地面,避免扭到舞蹈生视若生命的脚踝。 演奏厅与练舞室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个房间没有安装把杆,在墙边摔倒时,很难找到借力点。 祝萝的手掌心狠狠摩擦地面,被擦破一层皮,渗出的鲜血染红裙摆。 身为舞蹈生,磕碰睡觉已经习惯了。 但,不代表不会痛。 在外人面前,祝萝擅长忍耐,不想被谁看到自己的脆弱。 唯有四周只剩自己一人的时候,她才会因为疼痛,低低哭泣。 “好痛。”祝萝后背靠着墙,曲起腿缓缓坐下,手掌疼得蜷不起来。 她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买什么了。 伤药。 网络上的独居女孩,准备物品清单,很少把伤药列出来。 正常人不会像祝萝这样,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 祝萝同学虽然没有多少生活的经验,却拥有丰富的处理伤口经验。 初秋的天气尚有余热。 伤口见了血,不及时处理,容易发炎化脓。 她所知道最近的药店,在国艺校门口附近。 现在赶过去,药店应该没有打烊。 出门要记得带钥匙。 祝萝暗暗对自己说:已经很晚了,不可以给邻居添麻烦。 她忍着疼痛,缓缓起身。 “喂。” 二楼走廊尽头,突然飘来声音。 祝萝抬头,看见凭空出现的高大身影,惊恐地瞳孔地震。 一个成年男性。 出现在她的练舞室。 祝萝吓得缩在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发抖。 “你的房间,好黑。”鹤令璟扶住走廊扶手,缓慢向前,一步步走下楼梯。 还剩下最后两层台阶。 “啊——!”祝萝的恐惧达到临界值,吓得失声尖叫。 她情绪失控,整个人一反常态的尖锐,“你不要过来!” 祝萝用染血的手,用力扯过背后的窗帘,把穿着轻薄练舞服的自己裹起来。 身体一直颤抖,声音染上浓浓的哭腔。 “不要过来!” “你不要看我!” “求你,求求你……离我远点啊。” 鹤令璟停下脚步。 目光没有落在祝萝身上。 他的眼前蒙了一层云雾,模模糊糊,没有任何焦距。 鹤令璟承认,擅自闯进已经租出去的别馆,确实过于莽撞了。 但祝萝被刺激得情绪失控,是鹤令璟完全没有预料的。 此前,他们只见过几面。 祝萝像只胆小畏怯的兔子,见到他转身就逃。 就算不跑,跟他说话也小心翼翼,礼貌又疏离。 鹤令璟原以为,这个女孩没什么脾气。 原来她会发火,奶凶奶凶的。 鹤令璟没有再靠近祝萝。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呢。 夜色寂静。 鹤令璟沉默地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上台阶。 祝萝听见脚步声渐渐远离,哭泣声慢慢停止。 身子还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情绪中,不住哆嗦。 楼梯上到一半,鹤令璟又停住脚步,再次折返。 他往前几步。 祝萝隔着泪眼,直勾勾盯着他,用窗帘把自己裹得更严密。 两人之间,直线距离五米左右。 鹤令璟站定,放下一个家用医药箱,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目光没有在祝萝身上停留分毫。 他迎着黑夜,再度踏上台阶。 背后,响起女生无助又易碎的呢喃。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我有病。”祝萝以近乎惨烈的方式,向他道歉。 ——你的善意不应该被如此践踏。 ——可是,我生病了。 ——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我真的有病。” 都怪我没有礼貌,不识趣,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所以才一点点跌落。 所以才没有人关心。 所以…… 祝萝深陷于自我厌弃,无法自拔,竟然没发现鹤令璟还留在房间里。 良久,耳边响起男生寡淡至极,没有任何揶揄意味的声音。 “你,生了什么病?” . 鹤令璟眼前蒙了一块柔软的布。 是祝萝的丝巾,洗得很干净,上面还留有她身上同款的香气。 丝巾材质轻薄,透过重重叠叠的布料,可以窥见一渺微光。 祝萝站在他面前,缠着绷带的手,绕到鹤令璟脖颈后。 一个无比亲密的姿势。 学校那帮小子交女朋友,都喜欢让妹子像这样跪在两腿中间,主动缠住脖子。 然后握住她的腰,用力按进怀里。 鹤令璟坐在那儿,双手安安分分垂在身侧,什么都没有做。 祝萝细白的手指,慢慢打好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五分钟前,女生用哭过之后的猫儿眼,湿漉漉仰视鹤令璟。 “请你做我的的观众。” “但是……” “眼睛不能看。” 荒谬的要求。 可是鹤令璟同意了。 “绑好了。”祝萝没有绑得太紧,担心勒痛唯一的观众。 她伸出手,在鹤令璟眼前晃晃。 “你还能看见吗?” 鹤令璟想笑。 她这种哄小孩的确认方式,能有什么用? “看不见。”鹤令璟如实回答。 他确实看不见。 即使祝萝没有绑这块丝巾,鹤令璟也未必能看清楚。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患有夜盲症。 在夜晚或者光线昏暗的环境下,视力会变得很差。 这个病是妈妈遗传给他的,无法治愈。 因此,爸爸请人设计双子仰月楼,才会安装那么多亮度超高的灯。 祝萝房间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对他非常不友好。 鹤令璟刚才出门忘记带助视眼睛,下楼梯全靠摸索。 祝萝全然相信他的回答。 直觉告诉她,鹤令璟不屑于为这种事情撒谎。 “好,我要跳了。” 祝萝站在他面前,轻抚胸口。 心脏跳得好快。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在别人……而且是成年男性面前,跳完一支舞。 刚才练习太久,祝萝身体有些超负荷,没有选择太难的舞。 她用手机播放伴奏,跳了一首适合睡前欣赏的《枕边童话》。 ‘星光拨开最神秘的雾’ ‘踮起脚尖旋转舞步’ 鹤令璟看不见她的身姿和舞步,却可以听见声音。 由于从小患病的缘故,鹤令璟在暗处视力受限,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清楚分辨祝萝足尖点地的声音。 起跳时翻飞的裙摆,旋转时扬起的微风。 还有女生一尘不染的喘息,声音很轻,染上她嗓音特有的甜。 时快时慢,在夜色中格外撩人。 鹤令璟赴过纸醉金迷的晚宴,去过灯红酒绿的夜场。 被蓄意撩拨过无数次,见识了太多勾人的手段。 但是,祝萝明显不同。 她的香气,她的炙热,还有丝丝入耳的喘息,没有夹杂什么特别的意味。 如山巅霜雪融城的泉水,干净清冽。 却蛊得鹤令璟,不禁入迷。 《枕边童话》的曲子不算长,但在身体很累的情况下,还要尽善尽美跳五分钟,对于舞者依然是不小的负荷。 祝萝做完最后的定格动作,胸腔剧烈起伏。 除了累,还有发自内心的欢愉。 原来,现在的祝萝,仍然可以在观众面前,展现最完美的状态。 虽然观众只有一位,还蒙住了眼睛。 祝萝结束表演,小跑到鹤令璟身旁,摘下蒙住他眼睛的丝巾。 她特别想问问鹤令璟,自己这段舞跳得怎么样。 可惜,鹤令璟没有看到自己难得展示的完美状态。 祝萝只好把问题憋回去,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谢谢。” “结束了?”鹤令璟悄悄动了下手腕,收起摆在旁边的手机。 “嗯。”祝萝的脸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今天非常……” 她又想跟鹤令璟道谢。 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鹤令璟漫不经心地说,“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说了太多的‘谢谢’和‘对不起’。” 祝萝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又一次。”鹤令璟竖起一根手指,压在自己好看的唇珠上。 祝萝怯生生抿了下唇,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好除了‘对不起’和‘谢谢’,好像没有什么能对鹤令璟说的话。 鹤令璟墨色的眼睫低垂,朦胧中,勉强看清楚祝萝的轮廓。 “祝萝。”他第一次叫祝萝的名字。 嗓音依旧寡淡,仔细品,竟然能琢磨出一丝参透世间的禅意。 “我没做什么,不需要道谢。” “你没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 “喵呜!” 鹤令璟推开门,房间里一室光明。 瓷儿扯愤怒地喵喵叫唤,跳到他肩头张牙舞爪乱挠。 对铲屎官自己出门,却把猫咪关在房间里的行为,表示强烈控诉。 鹤令璟顺势靠在门边的柜子上,任由猫咪抓挠,没搭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视频文件。 最新一个视频,保存于十分钟前。 鹤令璟动动手指,点开播放。 瓷儿立刻不叫了,凑到小小的屏幕前,看里面的绝色美人拎起裙摆,优雅地面对镜头方向行礼。 昏黄的光落在她身上,那双猫儿眼格外动人。 起舞时,掀开一场盛大的梦境,美好宛如天上仙子。 瓷儿趴在鹤令璟肩头,和他一起,把那段视频看了整整三遍。 “潘奇说得没错。”鹤令璟看到第四遍,终于给出评价。 是神女。 7. 诱 “结合各位老师和同学们的投票结果,夜莺这个角色,由得票数最高的祝萝来跳,大家没意见吧?” “资瓷~” “没有意见,恭喜祝萝!” 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登台的机会来之不易,班里无论谁得到哪个角色,其余同学都会拍手恭喜。 坐在祝萝旁边的谭媚靠过来,羡慕地说,“祝萝你好厉害,才刚开始学舞剧,就跳得这么好!” 祝萝解释,“我小时候参加过类似舞剧的表演,所以有一点基础。” 谭媚:“那也很厉害,不像我,又落选了。” 舞剧专业整体比不上舞蹈学院其它几个专业,基本没有校外演出的机会。 每个学期拥有的正式演出机会,分别是两次季度汇演,还有期中期末各一次考核演出。 平均下来,正好一个月一次,期间有足够的时间,为演出做准备。 因为机会太少,老师和同学都显得格外珍惜。早早开始创作剧本,为学生安排合适的角色。 演出准备阶段,老师会和学生共同编写剧本,排练舞蹈。在创作过程中,进尽可能能多安排适合大家的角色。 比如分配给祝萝的夜莺,是第三幕负责引领大家的配角,总共只有16个八拍的舞蹈。 在长达将近一个小时的表演中,仅仅才两分钟的亮相机会。 然而,负责编写剧本的老师,交给祝萝一份长达十页A4纸的故事背景,和人物传记。 “你第一次表演侧重故事性的舞剧,我写得比较细。你好好揣摩,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或者其他同学。” “好的,谢谢老师。”祝萝从她手中接过资料,字字句句,事无巨细。 舞剧相比于高难度的舞蹈技巧,更侧重整体性和故事性。 毕竟,并非所有人都具备完成高难度舞蹈动作的能力。 在完成故事框架的情况下,舞者本人可以按照角色定位,尽情发挥,把自己的想法和特长加进去,在剧情中融入自己的想法。 而不再是按照编舞老师,或者流传下来的影像资料,完美复刻,一个动作都不能错。 理论课上,老师激情澎湃地讲,“剧中的每个角色,由你们创造和诠释。每位舞者,都应该为自己的角色,赋予鲜活的灵魂!” “赋予鲜活的灵魂。” 祝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体验。 ——我,做得到吗? 班会课结束,落选的韩素素跟在祝萝身后,幽怨地盯着她圆圆的后脑勺。 “假如你没有转过来,夜莺这个角色应该是我的!” 祝萝站定,转身与她对视。 类似的恶意,祝萝遭遇过很多次。 不过之前的同学,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故意阴阳怪气讨论‘我觉得崔玉姝更适合领舞’,‘对吧对吧,我也这么觉得’之类的话。 祝萝始终沉默,没有回应过。 此时,她听见韩素素直白的抱怨,突然想起鹤令璟的话。 ‘你没错什么。’ 祝萝说,“我没错什么,不会跟你道歉的。” “谁要你道歉呀!”韩素素气得用力跺脚,指着祝萝的鼻尖放狠话,“到时候登台表演,你跳得没我好,我可是会生气的!” . 连绵几日阴雨,天空一直阴沉沉的。 三楼的书房里,光线格外明亮。 鹤令璟忙碌整整一天,目光短暂从电脑屏幕抽离,才发现外面黑蒙蒙的,不知不觉到傍晚了。 他曲起手指,轻轻敲击键盘。 Nirvana:你刚才说的风投项目,直接跟进。 Nirvana:方案你定,盈亏我负。 文字消息发出去半分钟,自动转为[已销毁]模式。 鹤令璟使用的是‘阅后即焚’模式。 ZZZ:OK,我尽快安排。 鹤令璟没有再回复,动动手指,打算关闭聊天窗口。 按下‘×’之前,对话框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ZZZ:恕我冒犯,请问你最近谈恋爱了吗? Nirvana:没有。 Nirvana:……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ZZZ: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你很反常。 Nirvana:哪里反常? ZZZ:每天差不多这个时候,你都会单方面结束对话。而且你刚才回复我,甚至打了省略号。 “……” 鹤令璟再次单方面结束对话。 ——我最近很反常? 有吗? 鹤令璟关闭电脑,从旁边抽屉拿出助视眼镜。 这款眼镜内藏特殊光源,可以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为佩戴者补光,并且不会让周围人察觉。 鹤令璟走到一楼,熟练地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蔬菜和肉,分成两份。 其中一份是隔壁兔子姑娘的晚餐。 自从那天晚上开始,祝萝经常邀请他过去,欣赏国艺首席的独家表演。 鹤令璟很快便发现,她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烧个开水也能烫到手。 煮饭对于祝萝来说,比人类探索宇宙更加困难。 最近这段时间,鹤令璟都会做好饭带过去。 祝萝比瓷儿还要好喂,只有给自己做饭时多烫几片菜叶子,对鹤令璟而言费不了什么事。 “咪嗷~”瓷儿吃完自己的猫饭,沿着固定路线,爬到鹤令璟肩头。 鹤令璟目不斜视地命令,“让开。” “喵呜!”瓷儿大声抗议。 “你的毛掉进去了。” “咪嗷咪嗷~”瓷儿叫声瞬间可爱,乖巧地跳到鹤令璟脚边,亲昵地蹭来蹭去。 鹤令璟喂给它一块三文鱼。 世界安静了。 半小时后,鹤令璟带上便利店同款减脂餐,敲响祝萝的门。 通常,敲到第二次,祝萝就会跑过来开门,邀请他进去。 今天敲了三遍,安安静静无事发生。 “还没回来吗?” 鹤令璟拿出手机,准备给祝萝发消息之前,看到聊天记录。 差点忘记了。 Nirvana是祝萝的房东。 而鹤令璟本人,并没有跟祝萝交换联系方式。 鹤令璟收起手机,抬眼。 周围光线又暗了几分,灰蒙蒙的。 下雨的夜晚,能见度更低。 即使戴了眼镜,鹤令璟依然感觉不太舒服。 他再次看了眼紧闭的门,打算原路返回。 “等等!我马上过来!”门内侧,传来祝萝焦急的声音。 然后,鹤令璟听见里面的人一跳一跳,蹦到门边。 祝萝是舞蹈生,很少跳得这么沉重。 她用单脚支撑身体,上半身前倾,推开颇有分量的门,重心有一瞬间失衡。 鹤令璟适时伸出手,扶住祝萝的手臂。 “啊。”祝萝肌肤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到他掌心热度,被烫得立刻缩回手。 鹤令璟目光落在她翘起的右脚。 即使祝萝穿了深色训练袜,依然能看出,脚腕肿了一大团。 “扭伤了?” “嗯,不小心崴了一下。”祝萝脸红红,面子快丢光了。 作为练舞十四年的专业舞者,不应该把脚踝伤得这么重。 “因为接下来的演出,有可能变换舞种。古典舞的基本动作,和西洋舞不太一样,所以,就……”祝萝企图解释。 但她再怎么解释,听起来都像找借口。 “而且,房间里面没有安装把杆,我找不到地方借力。” 糟糕。 祝萝绝望地想:听起来更像借口了。 还不如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手笨脚笨,学艺不精呢。 “把杆?”触及到鹤令璟的知识盲区。 祝萝解释,“把杆是普通练舞室都会有的一种器材,练舞的时候用来压腿、支撑身体、调节平衡和重心。” “哦。”鹤令璟低低应了声,把她的晚饭递过去。 见祝萝疼得只能单脚走路,从屋里搬了个椅子过来给她坐。 “伤口处理了吗?” “关于这个……”祝萝猫儿眼飘忽,显得很心虚。 “嗯?”鹤令璟用气音追问。 祝萝眼睫低垂,从鹤令璟的角度俯视,能看清楚藏起来的小泪痣。 “……暂时,没办法处理。”祝萝小小声回答。 鹤令璟:? 他翻出上次带过来的家用医药箱。 短短十天时间,大容量消毒药水见底了,医用纱布用完两卷,消肿化瘀药用得干干净净。 鹤令璟:“这些药,是你一个人用完的?” 这个用量,鹤令璟很怀疑,祝萝藏在衣服下面的身子,有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体院的校医室都没她费药。 “……”祝萝没敢说话,害怕一张嘴就会冒出‘对不起’。 “因为没有把杆?”鹤令璟向她确认。 “没有把杆确实不方便练舞,但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没关系啦,舞蹈生很耐摔的。”祝萝忍着痛,嘴上还在逞强,“我练舞的时候,会多穿一层袜子,戴保护关节的护具,所以不会有事的。” 鹤令璟视线压低,定格于她肿成馒头的脚腕。 祝萝把脚往椅子下面藏了藏,沉默地拿起筷子,开启逃避模式。 她说得都是实话。 练舞过程中,受伤无可避免。 祝萝必须挑战高难度舞蹈动作,经常把自己摔得伤痕累累。 她知道哪里不能伤,把脚踝保护得很好,已经好几年没有出过事。 今天猝不及防崴了一次,就被鹤令璟撞到。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虚荣,爱撒谎? “等我。”鹤令璟丢下这两个字,转身离开,身影没入黑夜的冷雨中。 “好。”祝萝目送他背影远去,心脏莫名被填满了一些。 似乎,多了点原本不存在的情绪。 . 鹤令璟再次出现,发尾和衣服被淋得半湿。 他头发刚刚补过色,淋雨之后,颜色又浅了一层,隐约透出点绿意。 祝萝等得太久,早已经吃完晚饭,就近找个地方压腿。 压腿对她来说,是完全静态的运动。 祝萝甚至可以用劈叉的姿势,睡一整晚。 鹤令璟来到她面前,祝萝恰好犯困,眼睛快要眯起来了。 “给。”鹤令璟把刚买来的消肿药递过去。 “……谢谢你啊。”祝萝懵懵道谢,伸手接过来。 鹤令璟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变戏法似的把某个东西,抛到祝萝眼前。 祝萝还没有看清楚,只见他摊开双手,手指勾着绳子。 绳子末端缀着的圆形物体上下翻飞,指节灵巧的勾了几下,然后再次张开。 细绳变成形状完美的五角星,底下的悠悠球还在不停旋转。 祝萝惊得张大嘴巴。 悠悠球这种玩具,她以前见同学玩过,无非就是丢出去、收回来。 没听说还能变出星星的。 “这个是很基础的花式,想学吗?”鹤令璟收起五角星,随手翻了几个更复杂的花式。 “你压腿的时候用不到手,正好玩点解压小游戏。” “想学。”祝萝诚实地点了下头。 鹤令璟把悠悠球收起来,放进她掌心。 “我教你,作为赔罪。” ——不了解练舞室的构造,把没有把杆的房子租给祝萝,害她摔得这么惨。 祝萝:赔什么罪??? 祝萝接过球,却连最基本的甩出去,接过来都做不好。 悠悠球到她手里,仿佛死了一般。 “好难玩啊,你刚才怎么做到的?练了很久吗?” “嗯,十一年左右。”鹤令璟淡淡回答,“每当我想要回忆过去的时候,会给自己找点事情。” 在陷入痛苦之前。 剥夺自己感受痛苦的时间。 8. 诱 祝萝受伤的时机非常不凑巧。 舞蹈生当然知道,脚腕扭伤必须静养。强行训练很容易反复扭伤,加重伤情,甚至影响整个职业生涯。 偏偏期中汇演的节目刚刚编排完毕,必须抓紧时间联系,否则会耽误排练和登台演出。 舞蹈学院有规定,期中期末两次舞台,属于考核性质。 专业老师会针对整体舞台,和学生个人表现两个方面,进行打分。 分数一定程度上,决定学生未来几个月的命运。 即使舞剧专业竞争力较弱,可如果整体舞台特别完美,或者哪位学生表现突出,极有可能登上更大的舞台。 祝萝伤得有些重,至少得休养十天半个月,大家不可能停止排练等她康复。 偏偏舞剧强调整体性,牵一发而动全身。 祝萝是临时转过来的,要是缺席排练,最终呈现的表演效果势必差强人意。 其他同学内心多有顾虑,却不知道,该如何向祝萝开口。 结果,还是祝萝主动提出,退出这场舞台。 “我没有做好演出的准备,不能为了我,影响大家。” “也只能这么安排了,祝萝,你调整好状态,以后还有机会。”班主任清楚祝萝的实力,一直对她寄予厚望。 “韩素素。”老师点名。 “到!”韩素素站得笔直。 “夜莺角色交给你,好好跳。” “好的老师,没问题老师~”韩素素欣然接受,整个人快要飘上天了。 然而—— 理想和现实之间,差了一道东非大裂谷。 夜莺原本是给祝萝准备的角色,短短十六个八拍,有三个高难度舞蹈动作。 即使编舞老师给韩素素降了难度,对她来说,依然难于上青天。 韩素素启蒙期比较晚,中学阶段,才开始对舞蹈感兴趣,缠着爸爸妈妈非要学跳舞。 好不容易考入国艺,填报的专业嫌她资质太差,调剂到舞剧专业。 韩素素表现欲很重,每次都努力争取角色。 但分配给她的,都是些不起眼的背景板角色,表演之后反响平平。 她之前跟祝萝争夜莺,主要因为夜莺短短的两分钟舞蹈,一直站在C位跳,还有三个高光part。 她以为自己能跳好。 真正努力过之后,才发现努力是徒劳的。 距离上台只剩下半个月时间,她根本不可能练好这段舞。 韩素素面朝墙壁,双手握住把杆无力地跪下,眼睛又酸又涩。 “你把后腿打开,重心不要绷在脚尖,用膝盖借力。这样身体会更加平衡,接下来站起来时,身体会显得更加轻盈。” 背后响起一道温软的声音,说话的人很有耐心。 “手型需要改一下,手掌不要外翻。” 祝萝慢慢用单脚挪过来,给她演示正确的手型。 韩素素看见她,连忙擦干眼泪,“我知道正确手型怎么做!我会改的,不用你假好心!” “我没有假好心。”祝萝猫儿眼干干净净,身上笼罩着不堕凡尘的圣光,“因为我退出舞台,影响了你和大家的练习安排,所以我应该负起责任。” “也对,你说的有点道理。” “这段舞蹈我练习了好几天,可以教你跳。” 韩素素正愁学不会舞,听祝萝说要教她,嘴里还闹别扭,“是你说要负责的,我可没求你教。” “嗯。”祝萝没有把她的口嫌体正直放在心上,继续原本的进度,“你先按照我说的,调整好姿势。” “这样?” “对,然后……” 放学铃声响起。 韩素素张开双手躺倒在地上,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 累死了! 现在就死! “素素,你今天进步很大嘛!”胡璇笑眯眯夸奖她。 “因为我、我天赋、天赋异禀!”韩素素躺在那儿,累得有进气没出气。 她绝对不承认,主要是因为祝萝这个女人,训练方式既魔鬼又高效。 短短四个小时,韩素素感觉体内的每一分骨骼,都被她折断再重新接一遍。 真·脱胎换骨。 又疼又累,但进步速度肉眼可见,比家庭教师1对1辅导三个月更有用。 “祝萝,是你自愿教我的,别以为我会谢谢你。” 祝萝没指望她道谢,慢吞吞收拾书包,把鹤令璟送的悠悠球装进去。 谭媚见她还没走,折回教室扶起祝萝,“祝萝,你脚扭了,等会儿怎么回家啊?” “我去校门口打车。” “那我扶你到校门口吧。” “谢谢。” “别客气,胡璇学姐说,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 谭媚扶着祝萝走出教室,正好撞见其它教室刚结束排练的同学。 看见祝萝,她们立刻开始阴阳怪气。 “呦~这位不是祝首席吗?” “才几天没见,你的脚怎么残疾了?” “八成是装的,从首席变成舞剧专业的背景板,不敢跟我们在舞台上见面呗。” “真可惜,没有机会和你同台竞争。”崔玉姝高傲地走过来,盯着她缠了绷带的脚,“不过,你可以坐在台下,好好看我的表现。” “哈哈哈哈!崔首席真狠,杀人诛心!” 祝萝并没有被诛心。 她一脸平静,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崔玉姝一直被祝萝踩在脚底下,自然知道这种程度,刺激不到祝萝。 她扯了下唇,恶意满满叫出三个字,“严媚娇。” 祝萝脸上表情瞬间改变,向来没有七情六欲的眼睛,覆了一层薄怒,“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哈哈哈哈哈!你也觉得叫媚娇很丢人吧?”崔玉姝成功激怒祝萝,痛快极了,故意挑拨她身旁的谭媚,“她身份证上写着严媚娇,俗气吧?平常装作纯洁清高,名字里却有个媚,多讽刺啊。” 名字同样有个‘媚’的谭媚低下头,嗫喏道,“我、我先走了。” “笑死我了!还以为你转到舞剧专业,终于交到朋友了。结果,就这?” 祝萝端端站在那儿,挺直一身傲骨,“不关你们的事。” “瞧你说的,同学一场,我们也是关心你。” 她们嘴上说关心,却恨不得把祝萝踩进泥沼。 “她现在不是你们的同学了!”累成狗的韩素素,听到外面动静,挣扎着爬起来,“祝萝现在是我的同学,你们已经是过去式了,别来沾边!” 她跑到祝萝身边,一脸凶狠。 祝萝有些意外。 崔玉姝没想到,祝萝身边又冒出一个人。她故技重施,“你知道吗?她的原名叫……” “严媚娇是吧,你声音那么大,十公里外的狗都听见了!”韩素素挠挠耳朵,伶牙俐齿地怼,“我觉得你名字才俗呢!故意改成韩国名字,结果搞得不伦不类。” “你、你怎么知道?”崔玉姝秘密被公开,其实瞬间落了下风。 “我不仅知道你改名字,还知道你上周在校门口,拿了哪台车的礼物,要我说出来吗?” 拿了放在车顶的礼物,就代表愿意与车主春宵一度。 学校内,有这种行为的不在少数。 但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旁边女生听见,迅速又默契的与崔玉姝拉开距离。 崔玉姝没脸再呆下去,匆匆越过祝萝,逃也似的离开。 祝萝懒得看她,目光转向韩素素。 “你看我做什么?”韩素素嘴比钻石还硬,“我只是气不过她们瞧贬我们班,这是集体荣誉感!” 她打算再狡辩两句,对面那边女生,突然开始骚动起来。 “天呐,我是不是眼花了?” “那个不是鹤令璟吗!他怎么来国艺了?” “我听说他连国体都很少去,我朋友想跟鹤令璟告白,在国体校门外蹲了八天也没见到人影。” “让你朋友放弃吧,据说鹤令璟难追得要死。” 祝萝听到鹤令璟的名字,下意识转过身。 今天气温骤降,他穿了件撞色的牛仔外套,略长的头发已经掉成深绿色。 真正的帅比,连绿色头发都能驾驭。 “真的是鹤令璟!啊啊啊他怎么朝我走过来了,他该不会特意来找我吧!”韩素素嘴里碎碎念,紧张地挽住祝萝的胳膊,“怎么办怎么办,我刚跳完舞一身臭汗,还没洗澡呢!假如鹤令璟找我约会,我难道要拒绝他吗?” 韩素素手指捏紧祝萝的胳膊,掐得她有些疼。 “你放心。”祝萝抽出手臂,安抚韩素素。 他大概能猜到,鹤令璟为什么会出现在国艺。 鹤令璟右手放在口袋里,大步来到祝萝面前。 他每次把手放在口袋,代表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喏。”鹤令璟腾出空空的左手,举起来给她扶,“走吧,接你回去。” 韩素素傻眼了。 “等等!为什么鹤令璟回来学校接你?你们在谈恋爱吗?而且已经同居了!” “不是,”祝萝看向鹤令璟,慌忙解释,“他是我的邻居,真的只是顺路。” “不顺路。”鹤令璟突然开口,“我绕了一段。” 祝萝:…… 解释不清楚了。 祝萝破天荒说了很多话,努力澄清误会,让韩素素相信他们没有交往。 她身心俱疲,扶着鹤令璟的左手臂,慢慢走出学校。 路边停了一排豪车,有些车顶摆着礼物盒,有些已经被拿走了。 其中有一辆惹眼的红色法拉利,旁边站在一个超短裙女生,绕着车子转来转去。 还不死心钻到车底,试图寻找什么。 祝萝目光掠过众多豪车,搜寻鹤令璟那辆一眼难忘的三角摩托。 她记得,那辆摩托只有一个座位,不能用于载人。 ——鹤令璟打算怎么接我回去? 像猫咪那样揣怀里吗? 鹤令璟配合祝萝的脚步,往前几步,停在红色法拉利旁边。 “喂。”他突然出声,对钻进车底的女生说,“你,挡到我了。” 祝萝:? 她看向鹤令璟,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 祝萝记得很清楚,她早上出门时,院子里没有这辆车。 鹤令璟看出她的疑惑,晃晃车钥匙,“别人送的,刚好开来接你。” 9. 诱 上午,鼎御轩别墅区。 现任鹤氏当家鹤天行亲自打电话给鹤令璟,邀请他参加‘家宴’。 打从十一年前,鹤令璟父母双双遇难以后,鹤家重要的宴席,统统与他这一脉无缘。 当时,鹤令璟年仅九岁。 没有谁将他放在眼里。 如今十数年过去,鹤令璟早已经沦为权利边缘的弃子,失去继承家族企业的资格。 鹤天行突然邀请他参加家宴,事出反常必有妖。 赴宴途中,鹤令璟还以为自己跟ZZZ暗中联系的事,被鹤天行这只老狐狸察觉了。 他走进路边,一眼看见停在路边的新款红色法拉利,便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他的堂哥,鹤天行亲儿子鹤凌皇,今天也在场。 鹤天行老谋深算,做事滴水不漏。 绝不可能当着蠢儿子的面,谈生意场的事情。 大概是为了别的什么。 鹤令璟猜不出来。 “小少爷,您回来了。” 鹤令璟走进去,鹤家佣人们排成两列,齐刷刷向他鞠躬。 鹤令璟:无语。 鹤天行跟鹤天道两个人,夺走属于鹤令璟的家产和地位,却给他留下一个‘小少爷’的位置。 虚伪又恶毒。 鹤令璟大步走向厅堂,发现今天的‘家宴’还真是名副其实,该来的人都到齐了。 饭菜已经备好,圆桌边坐着大伯鹤天道,二伯鹤天行跟他的败家子鹤凌皇。 堂姐鹤珏暂时没有落座,靠在窗边冷眼旁观。双手环抱,明显怒气还没有消。 看见鹤令璟,鹤珏踩着细高跟鞋,优雅地来到餐桌旁边。 “阿璟到了。鹤凌皇,你把该交代的一次说清楚,别净些整上不得台面的事。” 鹤凌皇一脸不忿,抱怨的话故意说给鹤令璟听,“不过是跟他开个玩笑,至于吗?” 言外之意:我可是鹤家未来的继承人,凭什么要给一个弃子交代? “鹤凌皇!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鹤天行板着脸训斥,“我们跟你说过多少次,阿璟是你弟弟,平时多照应点。你倒好,居然敢在他的车上动手脚!” 表面上痛斥儿子。 其实鹤凌皇被骂两句,不痛不痒。 无非是作秀给鹤令璟看。 鹤令璟总算听明白,是为了之前刹车线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入席,说得跟真的一样,“在我车上动手脚?我怎么不知道。” 鹤珏:“他昨天多喝了几杯,跟那帮子狐朋狗友吹比,被我听见了。你不知道最好,那辆车不要再骑了。” 鹤令璟从善如流回应,“好。” 鹤家两只老狐狸,纵横商界多年,交手过的人千千万万。行事不择手段,很少落下风。 三弟和弟媳离世那年,鹤令璟才九岁。 他们并没有把这个孩子放在眼里,为了掩旁人和老太太的耳目,才稍微给点甜头,做做表面功夫。 此刻,他们坐在鹤令璟对面,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配合相当默契。 鹤天行:“阿璟,这件事你别往心里去。凌皇做事没分寸,二伯肯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鹤天道:“你们两个都是鹤家的孩子,大伯谁也不偏心。凌皇有的东西,肯定会给你留一份。” “老三走得早,这些年,我们一直把你当做儿子对待。该你的家产,一分都不会少。” “你现在住得那栋房子,如非必要,鹤家绝对不会动。” 鹤令璟表面应得敷衍,内心却暗暗嘲讽。 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等‘有必要’的时候,会把鹤令璟从双子仰月楼里面赶出来。 然后,强占父亲送给母亲的房子。 既得利益者的嘴脸,还真是贪婪。 鹤天行见他反应平平,鹤珏又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其实,他没有必要让亲儿子受气,特意设宴给鹤令璟赔不是。 主要是害怕鹤珏胳膊肘往外拐,去老太太那里告状。 鹤家老太太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分给三个儿子相同的家产。 事实上,她手中还攥着大量的股份。虽然不足以决定公司的生死,但足以撼动根基。 鹤天行跟鹤天道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暗中较量,生怕老太太把股份给对方。 ——更怕老太太拎不清,把股份交给鹤令璟。 为此,他们要尽可能麻痹鹤令璟。 把他变得一无是处,形同废人,公司上下不敢扶持。 让势单力薄且废物的侄儿,对家业没有任何想法。 “这样吧,既然那辆车被凌皇动过手脚,二伯再买一辆送给你。还有……”鹤天行夺过鹤凌皇手里没焐热的车钥匙,放到鹤令璟面前,“凌皇的新车送给你,权当赔罪。” “好呀。”鹤令璟漫不经心接过钥匙。 他从来没有对两位‘伯伯’摆过谱,傻比兮兮说什么‘谁稀罕你们的臭钱’。 既然送到面前,哪有不收的道理。 “爸!”鹤凌皇急眼了,“那辆车可是限量款,我托了关系才买到!本来打算开到国艺去,泡个漂亮妹子……” “你闭嘴!”鹤天行老脸被他丢干净,沉声教训儿子。 ——他处心积虑,让鹤令璟变成不成器的纨绔。 结果,自家儿子变得更不成器。 “凌皇也该到这个年纪了,找几个女人合情合理。”鹤天道闻言,旁敲侧击地问,“阿璟,你呢?” 也许是鹤天道多心了。 他隐隐约约认为,鹤令璟不像表面那般,浪荡颓废。 “爸,你问他这种事情做什么?”鹤珏重重放下筷子,意有所指地说,“鹤家打算推出去联姻的人,不是鹤凌皇吗?” “嘁。”鹤凌皇一脸不以为然,“老子瞧不上。” “谁能瞧上你似的。”鹤珏补了口红,拎起包包对鹤令璟说,“阿璟,我们走。” “行。”鹤令璟慢吞吞起身,离开座位后走出几步,又故意折回来,拿走放在桌上的车钥匙。 “谢了。”他扫了鹤凌皇一眼,“堂哥。” 鹤令璟恨得咬牙切齿,听见自己心在滴血。 一路走出鼎御轩,佣人又排成两列,恭恭敬敬喊‘小少爷再见’。 他们不喊别人,唯独对鹤令璟有这个仪式。 故意提醒他,永远是这个家的‘小少爷’。 鹤令璟仿佛没听见,一脸无喜无悲。 “阿璟。”鹤珏一路带他走到停车场,才慢下脚步。 “鹤凌皇搞得那些小把戏,怪我没有提前发现,以后……” “不怪你,堂姐。”鹤令璟打断她,“我没事,也没有生气。” 鹤珏观察他的表情。 鹤令璟伪装得很好,比里面两只老狐狸更加滴水不漏。 这些年,鹤珏上下都以为,他是个一无是处的败家混子。 但是鹤珏知道,这个堂弟的本性,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十一年前,三叔和三婶遭遇海难。 因为提前搭飞机回国,而幸免于难的鹤令璟,一夜之间变成孤儿。 消息传回来,他自始至终没有落泪。 葬礼那天,他站在空荡荡的灵柩前。 目光平静,背影挺直。 鹤珏望着当时的小少年,脑子里冒出疯狂的念头: 如果现在放过鹤令璟,假以时日,整个鹤家都会落到他手中。 然后,支离破碎,下场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我知道,鹤家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鹤珏低声说,“可是,我不希望跟你闹得太僵。” 鹤珏说,“我们毕竟是亲姐弟。” “不是。” 鹤令璟冷声否认。 鹤珏欲言又止,听见鹤令璟继续说: “我只有一个亲妹妹。” “十一年前,她还在我妈妈的肚子里,才八个月大。” “来不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和爸爸妈妈一起,葬在无风无浪的茫茫深海之中。” “——捞都捞不上来。” 鹤令璟平静地说完这段话。 独自离开。 . “鹤大,好巧呀!” 几个国体男生勾肩搭背,晃到国艺门口闲晃。 见到鹤令璟的车,和准备坐进车里的祝萝,隔着老远开始起哄。 “鹤大,你交女朋友啦!” “不够意思,都没有跟哥几个说。” “让我看看鹤嫂长啥样~” 鹤令璟定定站在车窗前,用身体阻绝他们的视线。 目光平静,眼底没什么情绪。 国体男生其实不太了解鹤令璟。 但毕竟接触两年时间,多少了解他的作风。 鹤令璟今天心情很差。 他目光越平静,揍人的时候越狠。 “那啥,我突然想起来……” “我们几个约好今晚去蹦迪!” “先走了哈,鹤大跟鹤嫂玩得开心点啊!” 几个男生还没有活够,不敢在这种时候激怒鹤令璟,纷纷扭头离开。 鹤令璟坐进驾驶座。 祝萝低着头,脸色绯红。 她听见国体男生说她是鹤令璟的女朋友,还叫自己‘鹤嫂’。 明明不是。 鹤令璟没有否认。 他为什么不解释? 万一大家误会怎么办? 祝萝偷偷看向旁边的男生,想问个清楚。 可是,看清鹤令璟现在的表情,祝萝原本要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他不开心。 准确来说,鹤令璟正在难过。 无喜无悲的外表下,仿佛藏着巨大的哀伤,浓到时间和距离都无法抹平。 “你今天……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祝萝小心翼翼询问。 鹤令璟正在开车,匀给她一眼,淡淡回答,“没有。” 被敷衍了。 鹤令璟不想告诉她。 祝萝怀中抱紧书包,无意识绞紧书包带,纠结半晌。 学校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刚起步就到了,没有留给祝萝太多思考时间。 鹤令璟沉沉开口,“需要我扶你进去吗?” “不用,这点路我可以自己走。” “嗯。”鹤令璟率先打开车门,把祝萝留在车里,径直走向自己房子。 “等等!”祝萝顾不上考虑,追下车叫住鹤令璟,从书包里拿出悠悠球。 鹤令璟以为她还有事。 回过头,看见一个手忙脚乱,不成型的失败五角星。 “啊,果然好难,接下来应该怎么弄啊。” “糟糕,线缠住了。” “解不开了……”祝萝越着急越弄不好,眼尾泛起淡淡的红。 明明鹤令璟教了好几次。 偏偏她学不会。 好笨啊! “给我。”鹤令璟把悠悠球拆过来,熟悉的解开线圈,语气平淡,“没关系,我改天再教你。” “我,不是想让你教我……说错了,我想让你教我,但不是你今天。”祝萝浅浅抿唇,抬眼看向鹤令璟,直直对上他的眼睛,“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难过。” “我住进来以后,一直接受你的照顾和安慰。” “所以,我也想……让你开心一点点。” 鹤令璟正在解线圈的手指,堪堪停住。 他看向祝萝,才发现女生眼尾和耳根泛着淡淡的红,却始终坚定地凝视自己。 目光干净,一尘不染,与自己仿佛两个极端。 “他们都说,你很神秘,谁也猜不出你的心事。” “我想……” “多了解你一点。” 祝萝眼睫颤了颤,温软的声音透出几分委屈。 “我已经把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 鹤令璟低着头,沉默地拆开悠悠球线圈。 再重新缠好,放到祝萝掌心。 祝萝握紧悠悠球,见鹤令璟一言不发的转过身。 果然。 他不需要自己笨拙的安慰。 祝萝收起失落,转向相反的方向。 然后,听见鹤令璟的声音。 “等我,很快。” 10. 诱 “我的父母,葬在太平洋最深的海域。” 暮色昏昏。 鹤令璟只穿了最简单的白长袖和黑色运动裤,一点不像平常流里流气的打扮。 头发刚刚洗过,没有彻底吹干。 湿漉漉的发尾,好像被雨打湿的流浪狗。 祝萝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朴素’的造型。 卸下表面那层浪荡轻浮的伪装,男生比平时更加英俊,身上多了几分平时不常见的少年感。 她还没有好好欣赏,就被鹤令璟平静的开头,带入一段悲伤的旧事。 “我九岁那年的年末,我父亲的两位兄长,借口说要庆祝我父亲接管家族企业,邀请我们全家去大洋彼岸的海岛度假。” “返程时,他们特意租下一艘小型游轮,安排我父母搭乘坐游轮回国。” “后来,船沉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父母遇难之前,年仅九岁的鹤令璟,隐隐猜到会有事情发生。 鹤令璟从来没有坐过船,母亲却谎称他晕船,请求鹤珏带他一起坐飞机回国,还嘱咐堂姐一定要把鹤令璟送到老太太身边。 分别之前,母亲紧紧抱住自己,在他耳边留下两句话。 其中一句是: ‘如果我们回不去,阿璟你千万别太难过。我和你爸爸,相爱相殉,未来将化作星星永远守护你。’ “我最后一次见到妈妈,她贴在我耳边,这个位置。” 鹤令璟抬手,撩起半湿的头发,露出右耳。 右耳廓外沿,烙印着一个鲜红的纹身。 0103 “我不知道他们的忌日是哪天。” “我永远记得他们出海的日子。” 夜幕降临时,他终于讲完这段从未跟谁提起的故事。 偌大的房间,陷入死寂。 祝萝握紧刚刚安装的把杆,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 想要安慰鹤令璟,让他不要难过。 但是祝萝说不出口。 她能想到的所有语言,都是苍白的。 经历过那样悲痛的生离死别,鹤令璟怎么可能不难过? 逼他把悲伤埋藏起来,才是最大的残忍。 “我……” 祝萝艰难地发出声音,却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什么。 ‘我不应该强迫你说出自己的秘密。’ 有意义吗? 鹤令璟现在不需要道歉。 他把自己的伤口撕开了。 祝萝清楚亲手揭开伤疤的痛苦。 比起徒劳的安慰,他现在更需要被温暖,被治愈。 祝萝这样想着,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 她张开双臂,扑过去,紧紧地拥抱鹤令璟。 他身上冷得吓人,发尾滴落的水珠,沾在祝萝身上,像冰一样。 鹤令璟蓦得睁大眼睛。 之前见到自己,总会逃跑的兔子姑娘,竟然主动拥抱自己。 鹤令璟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抬手搭在她肩头,轻抚祝萝微微颤抖的身子。 他们两个人,各自都有太多年,没有好好的拥抱过别人了。 鹤令璟原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出现让自己拥抱的人。 “我悠悠球玩得不好。”祝萝结束这个拥抱,强忍着羞耻说,“我给你跳一支舞,好吗?” “好。” “但是,你……”不能看。 祝萝话说到一半,内心无比纠结。 她想要给鹤令璟跳一支舞,却必须把他眼睛蒙起来。 这样算哪门子安慰? 但是,如果被鹤令璟盯着看,她多半又会失误。 总不能拿失败的作品安慰人。 “祝萝。”鹤令璟叫她名字。 “嗯?”祝萝漂亮的脸上写满纠结。 鹤令璟冷静地说,“我看不见。” “什么意思呀?”祝萝一时没听明白,懵懵地反问。 夜色中,鹤令璟曜黑的瞳眸,沉沉看向她。 “我说,我有夜盲症,晚上看不见你跳舞。”鹤令璟耐着性子解释清楚,停顿片刻,又说,“所以,你不用怕。” 祝萝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有夜盲症?真的吗?” 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竟然生病了。 “真的,先天性遗传病,治不好。”鹤令璟大大方方,任由她试探,“我把诊断单拿给你?” “不用不用!我相信你。”祝萝慌忙摇头。 知道他患有夜盲症,鹤令璟之前反常的举动,都可以解释得通。 每次傍晚或者阴天,他就会戴上那副奇怪的未来感眼镜,进门必须先打开灯。 尤其是他家里,灯光格外明亮。 原来他晚上看不见呀。 祝萝后知后觉想起,前些天,她晚上回到家跳舞给鹤令璟看。 室内光线很暗,祝萝还要用丝巾,把他的眼睛蒙起来。 纯纯多此一举。 “我的脚受伤了,不能太用力,只能靠着把杆跳一些简单的舞。”祝萝左手扶住把杆,右手触摸胸口,尽量平息鼓噪的心跳。 她要在鹤令璟的注视中跳舞。 能做到吗? 过去的遭遇太过惨痛,祝萝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她抬眼,对上鹤令璟深邃好看的眼睛,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所幸。 她对鹤令璟有信心。 鹤令璟是不一样的。 ——我可以纯粹地跳。 ——他可以纯粹地欣赏。 祝萝深深呼吸两次,没有受伤的脚踮起足尖,迈出第一步。 只有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才扶住把杆表演。 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鹤令璟安静凝视她,一眼不眨。 其实,他骗了祝萝。 鹤令璟确实患有夜盲症,但症状远远没有妈妈严重。 呆在晚上或者光线较暗的环境中,视力会受到影响,却并非完全看不见。 何况,祝萝得知他黑夜中看不见,今晚特意多开了一盏灯。 鹤令璟看她跳过那么多次舞。 可今天还是第一次,亲眼欣赏只属于自己的祝萝,的舞。 灯光与月色交汇于祝萝身上,仿佛她生来就应该身披荣光。 受伤的脚很影响祝萝发挥,但她的身韵和灵气,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一举一动,翩若惊鸿。 鹤令璟目光落在她握紧把杆的手,落在她绷紧的脚尖,清瘦的背脊,还有那张动人的脸。 ——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记忆深处,似乎有谁也跳过同样的舞。 鹤令璟试图回想,却想不起来了。 “跳完了。” 祝萝摆出定格动作,自己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真的在鹤令璟的注视中,跳完了整整一曲。 没有怯场,没有失误。 除了扭伤的脚影响发挥之外,整体表现可以打95分。 扣五分怕自己骄傲。 “我做到了,我刚才做到了吧?”祝萝难以压抑兴奋,激动地向鹤令璟求证。 她扑到鹤令璟面前,才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 鹤令璟又不懂舞蹈赏析,问他有什么用? “嗯。”鹤令璟很快给出回应,“状态松弛,技巧完美,跳得很好看。” “你,明明能看到啊。”祝萝小声嘀咕。 鹤令璟眼皮一撩,“不是特意跳给我看的?” “……是。”祝萝脸又红了一点,白皙的肩膀覆了淡淡的绯色。 作为一名舞者,她肯定希望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 祝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正常状态面对观众了。 能得到鹤令璟的赞美,她由衷高兴。 鹤令璟看完她刚才的舞,又回想她之前舞台上的表现,沉思良久。 “祝萝,聊聊。” 祝萝乖乖走到他面前,“好呀,聊什么。” “我发现,你并不是害怕观众的目光。”鹤令璟抬手,轻轻触摸祝萝漂亮明艳的脸。 她轻轻缩了一下,没有躲,任由鹤令璟捧起自己的脸,强行与之对视。 他手掌的温度又回升了。 好烫。 鹤令璟能够感觉到,祝萝并不排斥被自己触碰。 否则,刚才也不会毅然决然抱住自己。 “你究竟害怕什么?” “怕……”祝萝被他托起脸,细白的天鹅颈仰起,因为紧张做出明显吞咽的动作。 “我害怕……” “勾引别人。” 鹤令璟:? 啥玩意。 “展开说说。” 几分钟后,鹤令璟听祝萝断断续续讲述自己的遭遇,眼底蒙了一层阴翳。 “你穿练舞服,他们就可以随便羞辱你,触碰你。” “他们是畜牲吗?” 祝萝眼睛红红,委屈地情绪控制不住。 终于,有人站在自己这边。 而不是一昧的指责自己有错。 “别哭了,不值得。” 鹤令璟顺势捏捏她的脸,擦干净女生眼尾的泪痕。 他想了想,问,“下周末,你有空吗?” “有的。” . “救命啊!我快累死了!祝萝求求你,让我休息五分钟吧。”韩素素喘着粗气,抱紧祝萝纤细的腿,毫无尊严向她求饶。 ——鬼知道前些天,宁死不让祝萝教跳舞的贞洁烈女是谁? “好。”祝萝一点也不觉得累,依然答应了韩素素的要求。 “我感觉自己最近学得很快,进步非常大,对吧对吧?”韩素素是个话痨,最近跟祝萝混熟了,一有时间就找她聊天。 “确实有进步。”祝萝委婉地夸奖。 “不愧是我,果然天赋异禀!”韩素素骄傲得差点飘上天,得意的自夸好几句。 见祝萝没有接话的意思,韩素素凑到她旁边,八卦兮兮问,“喂,我发现你今天心情很好。” “有吗?”祝萝本人并没有察觉。 “有啦有啦,你刚才看手机的时候,还偷偷笑了,是不是男朋友约你出去玩啊~?” 祝萝第八百次辟谣,“我没有男朋友。” “我懂我懂,你放心吧,我嘴巴很紧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跟国体校草鹤令璟谈恋爱!” 祝萝:“……” 她澄清那么多次,敢情韩素素半句没听进去。 选择性失聪吗? “看来你已经休息好了,我们继续练习吧。” “啊?”韩素素带上痛苦面具,发出绝望哀嚎。 祝萝残忍地说,“明天集体排练,你今天必须把后面四个八拍学会。” “好嘛,学就学。”韩素素拖着沉重的身体,像一滩烂肉似的爬起来,得寸进尺跟祝萝谈条件,“我要是学会了,你下午陪我去国体吧?” 祝萝:“去国体做什么?” “嘿嘿嘿~去国体还能做什么?”韩素素笑得一脸促狭,用肩膀撞撞祝萝,“只许你找国体的大帅比,不许我馋高大威猛八块腹肌的体育生吗?” “我没有找。”祝萝第801次澄清。 韩素素依旧选择性失聪,做作地抚摸自己小脸,“我们舞蹈生就像娇小玲珑的百灵鸟,需要猛男的呵护。” 祝萝纠正她的说法,“百灵鸟是形容音乐生的。” 韩素素动作停顿零点五秒,秉承‘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乐观思想,改口道,“我们舞蹈生就像娇小玲珑的孔雀~” 祝萝无语。 孔雀属于大型禽类,似乎不适合用娇小玲珑来形容。 韩素素软磨硬泡,“总之,跟我去嘛~你也可以顺便看看男朋友呀!” 祝萝被她缠得受不了,态度放软,“你学会就去。” “学!我马上学!”韩素素乐得摇头晃脑。 ——她一提鹤令璟,祝萝马上同意陪自己去国体。 还说不是男朋友。 呵,看透你了! 11. 诱 练习终于结束,祝萝担忧地问,“你累成这个样子,还要去国体吗?” “要去!当然要去!”累成死狗的韩素素,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老娘今天就算爬,也要爬到国体去。” 祝萝无语。 假如她练舞的时候,能拿出这种决心,夜莺的舞蹈动作早应该学会了。 “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韩素素拉起她的手腕,“快走快走,不然国体该放学了。” ——韩素素非要祝萝陪他来国体,当然是有原因的。 两所学校紧紧挨着,学生们经常互相串门。 国艺女生居多,国体正好阳盛阴衰。 大学生想谈一段缠绵浪漫的校园恋爱,隔壁学校显然是最佳选择。 况且,舞蹈生和体育生,相性方面简直天生一对。 国体男生天天都能见到国艺的漂亮妹子,早就觉得不稀奇了。 但祝萝不同! 她可是不堕凡尘的小神女! 是无数国体男生的梦想! 即使两所学校距离再近,祝萝却从来没有去过国体。 之前舞蹈学院举行秋季汇演,许多男生不惜吃泡面啃馒头,也要攒钱买黄牛票,只为了看她一眼。 韩素素带着祝萝进国体,不得把他们迷死! 果然如韩素素所料,祝萝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国体校内,分分钟激起全校骚动。 一大帮肌肉比脑袋发达,深秋大冷天还穿背心短裤,脚踩塑料拖鞋闲晃的猛男,火速冲回宿舍换上最体面的衣服。 有几个钢铁直男,甚至翻出压箱底的香水,对着自己一通狂喷。 “嗨,小神女!” “今天刮得什么风?居然把美女吹到国体了。” “你来国体要做什么事?还是要找什么人?” 祝萝还没走几步,就被几十个热情高大的体育生包围。 她不擅长应付这个场面,轻声解释,“我陪同学过来……” “她来找鹤令璟!”韩素素凑过来,笑盈盈替祝萝回答,“你们知道鹤令璟在哪里吗?” 祝萝听她报出鹤令璟的名字,慌忙阻止,“哎,你……”说好的嘴巴很紧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热情的体育生,已经给出答案。 “你也来找鹤大啊。” “说起来,鹤大今天在哪个班?” “不太清楚,反正他一直跟着潘奇上课,潘奇的班今天好像期中考试吧?” 男生们交换各自的情报,结果,谁也说不上来鹤令璟在哪里。 “抱歉啊,鹤大那个人太神秘了,我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没关系,我真的不找他。”祝萝替自己澄清,内心却暗自思量。 学校里面这么多人,大家只知道鹤令璟会来上课,但谁也说不清他是哪个班的。 如果他跟潘奇同班,今天期中考试,旷考试的后果应该很严重吧? ——鹤令璟真的是国体学生吗? . 星期五下午,舞蹈学院的期中汇报演出,正式开始彩排。 正式彩排对于舞者而言,至关重要。 以后成为正式的舞蹈演员,想要得到更多彩排机会,甚至要支付高额的舞台租金。 幸好学校剧院不会对大家收取租金。 在面对观众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熟悉大舞台的环境和走位,及时作出改进和调整。 舞剧专业进度慢,勉强才练好整体舞台。 反观其它几个专业。由于不需要编舞和创作剧本,再加上演出经验丰富,彩排前已经决定好学生的妆发。 第一次跳领舞的崔玉姝,早早换好昂贵的礼服,羽毛头饰镶嵌一颗成色很好的黑珍珠。 她身边围着几个小姐妹,逢人便夸耀。 “直径25mm的野生黑珍珠,拍卖价120万起步,开眼了吧?” “崔首席真有面子,以前祝萝当首席,只能借到普通的头饰。” “呵呵,祝萝一脸寡相,哪配得上贵气的顶级珠宝。” 她们叽叽喳喳一通奚落。 被评价为‘一脸寡相’的祝萝,恰好走出舞剧专业的准备教室。 祝萝不参与本次演出,胡璇派她担任气氛组,自然不用换演出服。 她今天穿了素净的淡蓝针织衫,牛仔裤配小白鞋,一身随处可见的日常穿搭。 擦肩而过时,天生明艳的绝美脸蛋,硬生生把精心打扮的崔玉姝她们,衬得像群众演员。 仿佛祝萝离开西洋舞专业,她们依然只能给祝萝伴舞。 “喂!祝萝!”崔玉姝不甘心,咬牙切齿地叫住她,“我这颗黑珍珠怎么样?它可是下周珠宝拍卖会的竞拍商品,主办方特意借给我的。” ‘特意’两个字,咬得极重。 祝萝担任首席时,每场演出都有贵价珠宝赞助。 却没有拍卖级别的。 凭这一点,崔玉姝绝对可以把她比下去! 祝萝听她叫自己名字,才赏赐似的扫了眼黑珍珠。 “还可以。”祝萝中肯的评价。 还可以。 但是离她们所谓的‘顶级珠宝’差得太远。 “哼,你还算识货。”崔玉姝摆弄头饰,耻高气扬地大步走向舞台。 祝萝只觉得迷惑。 一件借来的头饰而已,崔玉姝究竟得意什么? “思明,谢谢你借给我的珠宝!”崔玉姝结束彩排,立刻向自己特别邀请来捧场的严思明道谢。 “你来晚了,没看到祝萝看见这颗黑珍珠的表情,快气疯了。” “她就是那副德性,见识短,命贱。”严思明双手环抱,嘱咐道,“你小心点,别把珍珠弄坏了。拍卖品原则上不外借,我托了爸爸的关系才弄到手的。” ——托了爸爸和祝萝的关系。 主办方不情愿把拍卖级珠宝,借给毫无名气的舞蹈生。 业内规矩,当红明星戴过的珠宝会增值,而不够格的人带了,会折损珠宝原本的价值。 负责人听说严思明是祝萝的姐姐,以为她要借给祝萝,才拿出几件档次比较低的展品,允许她选择一件。 外借过程发生任何意外,严思明必须为之负责。 . “你们今天的状态非常好!真的!非常非常好!” 新舞团与祝萝之前所在的舞团,氛围明显不同。 她们进度慢,尤其跟同校舞台比较时,差距格外明显。 带队老师和胡璇,为了不让大家太颓靡,下台后必定大夸特夸。 胡璇竖起大拇指,“你们太会跳了吧!简直了!毕业后都进中央剧院,上春晚跳,上最大的舞台!” “真的?我跳得很好吗?”韩素素被夸得飘飘然,看向祝萝寻找认同,“祝萝,我表现怎么样?” “好看。”祝萝配合地夸奖,“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天才!天才!”韩素素乐得原地蹦迪。 祝萝见同学们喜笑颜开,恍惚想起之前的自己。 每次下台,必定被从头到脚挑剔一通,得不到半句表扬。 以致于后来的祝萝,对舞台总是敬畏又恐惧的。 胡璇生怕她们得意忘形,板起脸教训,“别太骄傲!回去好好练练,正式舞台要比今天更好。” “好~” “祝萝,你……”韩素素冲到祝萝面前,正要说些什么,一声高亢的尖叫,从走廊彼端传过来。 “啊——!” “我的黑珍珠呢?谁偷了我的黑珍珠?” “谁啊?吵死了!”韩素素好奇地推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外面的人伸手扒住门板边沿,用力挤进来。 “祝萝,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黑珍珠!”崔玉姝愤怒地指着她的鼻尖。 祝萝否认,“我没有。” “胡说!他们说彩排的时候,后台只有你一个人,除了你还有谁?” “喂,你讲点道理!”韩素素挡在祝萝面前,“祝萝又不参与演出,她呆在后台有错吗?” 崔玉姝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近乎嘶吼地控诉,“我不管!肯定是她嫉妒我,偷走我的黑珍珠!” 被无端冤枉的祝萝,听见她的指控,只觉得不可思议。 “我嫉妒你?”祝萝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差点笑出声。 崔玉姝将她视作假想敌。 祝萝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 胡璇实在听不下去,站出来给祝萝撑腰,“同学,你说我们班祝萝偷了你的东西,证据呢?” “还要什么证据?当时后台只有她一个人,肯定是她偷的!” “我没有。”祝萝硬气地说,“你报警吧。” “报、报警……”崔玉姝语气明显犹豫。 她想私底下解决,不想把事情闹大。 否则,万一被严思明和出借珠宝的负责人知道—— “祝萝说得对,报警啊!” 崔玉姝:“报什么警?我确定是她偷的,把黑珍珠还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祝萝懒得跟她废话,拿出手机准备拨110。 崔玉姝眼疾手快,一把抢回她的手机。 舞剧专业见她这么不讲理,纷纷扑过来。 向来捧着崔玉姝的姐妹团,也不甘示弱,跳出来回击。 事情很快闹大,惊动了老师和院里领导。 “先把剧院的门关起来,谁都不准离开!” 领导很快做出安排,把崔玉姝和祝萝叫过去。 “崔玉姝,你的黑珍珠,是什么时候丢的,仔细说清楚。” 崔玉姝战战兢兢来到领导面前,小心翼翼偷觑旁边的严思明,一口咬定说,“是我排练的时候,祝萝偷走的!” 韩素素气得破口大骂,“人话你是一点也听不进去啊?都说了祝萝没偷!” 领导看向祝萝,“祝萝,当时后台只有你一个人,对吗?” 祝萝礼貌地回答,“对,但是我一直呆在舞剧专业的准备教室,没有离开过,更没有偷黑珍珠。” “少给我狡辩,我管你偷没偷。”严思明吊着眼尾,居高临下命令道,“现在只有你一个嫌疑人,你必须把黑珍珠交出来。否则,就算出去卖,也得赔给我一颗。” 祝萝看向她,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 严思明永远这样高高在上。 仗着自己是严丰舟的亲女儿,把她当做丫鬟,当做卖给严家的奴隶。 反正不是平等的人。 “凭什么?”祝萝看向她。 第一次与严思明正面对峙。 “你还有脸问‘凭什么’?”严思明眼底闪过明显的厌恶,“你这些年吃谁的喝谁的,心里没点逼数吗?” “严女士,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老师试图调解。 严思明根本不听。 她才不管什么真相,傲慢地撩了下头发,“你要是找不到好客户,我给你介绍几个。” 话音刚落,紧闭的剧院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几十上百个国体男生同时涌进来,钻到剧院各个角落。 “黑珍珠黑珍珠,黑珍珠在哪里?” “鹤大说了,谁找到那颗黑珍珠,他把新到手的Comfedreate送给谁。” “woc!鹤大那辆摩托大几百万,我馋好久了,黑珍珠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别跟我抢!我肯定先找到!” 祝萝愣住。 平白无故,鹤令璟为什么会带人来国艺剧院,找丢失的黑珍珠? “嘻嘻~”韩素素靠过来,一脸邀功的表情,“幸亏我上次跟国体小哥哥加了微信,让他们给你老公通风报信。” “他不是。”祝萝803次澄清,耳根悄悄红了。 韩素素再次选择性失聪,“你老公真厉害哇,搞这么大阵仗。” 祝萝说不出反驳的话。 确实挺大阵仗。 由于今天并非正式表演,剧院观众席没有开灯。 鹤令璟一步步走过来,速度很慢。 终于,他来到祝萝面前,确定她没有受什么伤, 无喜无悲的眼瞳,这才斜了一下严思明。 “你要赔黑珍珠,自己为什么不去卖?” “什么?!”严思明愤怒地瞪大眼睛,很难相信他敢这么对严家大小姐说话。 鹤令璟扯了扯唇角,嘲讽力度拉满。 “因为不值钱吗?” 诱 “领导,让外校学生在国艺的剧院随便翻,恐怕不合适吧?” 剧院负责老师,眼见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像峨眉山刚放出来的猴子,钻到各个角落上蹿下跳。 他越看越心惊,生怕他们把剧院拆了。 在校内遗失了贵重珠宝,领导不想把事情闹大,摆摆手说,“他们也是好心来帮忙的,随他们去吧。” 严思明坐在领导旁边,余怒未消,执意要找出祝萝偷珠宝的证据。 “她以为自己谁啊?气死我了!”韩素素恨得咬牙切齿,“祝萝,你脾气可真好。” 祝萝眼底闪过几分。 ——她哪是脾气好? 习以为常罢了。 董秀离婚第二年,带着祝萝嫁进严家。 当初她蓄意勾引已经有家室的严丰舟,知三当三。被严丰舟的原配揪住把柄,闹得鸡犬不宁,分走一大笔家产。 因此,严家上下除了严丰舟,没有人喜欢董秀,连带讨厌她带进门的祝萝。 董秀这些年做小伏低,处处讨好公婆和继女。 每次严思明与祝萝争执,无论对错,她必定无条件偏向严思明。 为了让继女解气,她对祝萝非打即骂。 “你现在吃的穿的,都是严家赏你的。” “你还跟跟姐姐顶嘴,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每每这种时候,严思明总会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欣赏她狼狈不堪、遍体鳞伤的样子。 祝萝被她踩在脚下整整十年。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决定脱离严家后,再次与严思明对峙,竟然占了上风。 “黑珍珠找到了!”男生在舞台上打了个滚,蹦跶到鹤大面前,“鹤大,你看?” “是这颗吗?”鹤令璟眸色淡淡,看向等待结果的人。 “是!”崔玉姝和严思明没回答,其他同学一口咬定。 “崔玉姝刚才炫耀半天呢,绝对没错。” 鹤令璟收起目光,问,“在哪找到的?” “升降舞台坑底有条缝隙,大概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崔玉姝闻言,脸色苍白。 排练过程中,用过升降机的人,只有她。 男生笑得一脸谄媚,“鹤大,您之前答应的……” 鹤令璟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高高抛给他,“送你了。” “谢谢鹤大!鹤大你是我亲爹!” 鹤令璟递过去一个‘闭嘴’的眼神,吩咐道,“带他们去喝酒,今天我请。” “好嘞~”男生扯着嗓子喊话,国体一帮人浩浩汤汤离开。 黑珍珠落到鹤令璟手中,他用纸巾垫着,拿到院领导面前。 “东西找到了,小偷还没找到。”鹤令璟提议,“由院方出面,送去验个指纹,如何?” 崔玉姝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开口,“那个、可能是我、我不小心弄掉的。” “崔玉姝!瞧瞧你做得好事!”严思明愤愤瞪她,“我托了爸爸的面子,才给你借到这颗黑珍珠。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让我怎么交代?” “对不起……”崔玉姝底下一向高傲的头颅,语气卑微。 “别跟我道歉,去向我爸爸赔罪!”严思明面子上挂不住,打算拿走黑珍珠,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她伸手,鹤令璟却提前挪开,让她拿了个空。 “严大小姐,”鹤令璟冷冷俯视她,“只会让别人赔罪吗?” “……”严思明嘴唇绷的死紧,脸色特别差。 祝萝启唇,想说自己不需要赔罪。 她受过严思明太多气,不差这么一件。 但,发出声音之前,她看向鹤令璟的侧脸。 这种时候出面说‘不需要赔罪’,鹤令璟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白费了? 仿佛故意泄他的气。 祝萝及时改成错误的想法,开口要求道,“严思明,你应该向我道歉。” “你……?”严思明看向祝萝,怒目睁圆,一脸不可思议。 她是祝萝? 那个一直低眉顺眼,忍气吞声的祝萝? 鹤令璟凝视祝萝,不动声色扬起唇角。 表现还可以。 没有逃避,也没有说丧气的话。 “如果严大小姐不愿意道歉,这枚黑珍珠,我替你还。” “……”严思明脸色更难看了。 她虽然不认识鹤令璟,但是从对方的言行举止能够猜出来,出身必定非富即贵。 假如他替严思明还黑珍珠,那么,严思明私自转借拍卖品的事情,肯定瞒不住。 严家日渐没落,处境比不上从前,主办方如果追究起来,她恐怕会被整个名流圈拉黑。 严思明咬咬牙,狠狠瞪祝萝,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来两块肉、 即使内心再恨,碍于鹤令璟在场,她不情不愿挤出一句: “对不起。” “一点诚意都没有,我家祝萝不会原谅你的,快走吧!”韩素素嫌弃地叉腰,追着严思明骂了好几句,又跑回祝萝身边。 “祝萝,快夸我!”韩素素露出求夸夸的表情,“幸亏我把你男朋友叫过来了!” 祝萝徒劳的解释,“他不是……” 没等她说完,鹤令璟无比自然地说,“走吧,我顺便接你回去。” “呦呦呦~”韩素素更加卖力的起哄,“好甜啊,嗑死我了!” 祝萝:……更解释不清楚了。 她收拾好包包,跟在鹤令璟身后走出剧院。 “哎,同学误会我们在交往,怎么办?” 鹤令璟平平看她一眼,“有什么后果?” 祝萝想了想,“好像,没有。” “哦,随他们误会。” ——完全没有要澄清的意思。 . 周日清晨,祝萝早早起床,站在衣橱前,挑中一件买来没有穿过几次的收腰连衣裙。 它裙摆足够长,一直垂到脚踝。但是领口开得有些低,会露出锁骨。 非演出的日子,祝萝穿衣服,必定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即使盛夏天,练舞也要穿两层。 祝萝重新审视自己的连衣裙。 款式简约大方,相当适合深秋天气,领口并不低。 她以前,大概是个笨蛋吧。 祝萝换好裙子,带上手机走出家门。 昨晚睡觉前,董秀发来消息,责怪她不应该跟严思明发生争执。 隔了两分钟,严丰舟又传来消息,冠冕堂皇地说这次是严思明不对,让她周末回家一趟,有个人想见见她。 祝萝选择已读不回。 今天早晨才告诉严丰舟,自己与朋友早就约好了,没有时间回去。 ——确实约好了吧? 虽然鹤令璟没有告诉她去哪里,做什么。 只说让祝萝把时间空出来。 在此以前,祝萝没有跟朋友、尤其是异性朋友相处的经验。 鹤令璟这样,算约定吗? “早。” 鹤令璟靠在车边,见祝萝出来,他熟练地把瓷儿扔回房间里。 “喵?!”瓷儿大大的异瞳,充满大大的疑惑。 它贡献出柔软的肚皮,陪鹤令璟打发了那么长时间,结果用完就丢。 做、个、人、吧! “早安,你在等我吗?” “不然呢?”鹤令璟将手中的保鲜盒递过去。 隔着透明盒盖,她看到里面装着两个减脂界很火的菜包三明治。 认识鹤令璟以后,祝萝才知道,原来减脂餐也很好吃。 “我们要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 “哦。”祝萝不再问了,坐在副驾驶安安静静啃菜叶。 等红灯的间隙,鹤令璟看向祝萝,萌生出奇妙的想法。 虚假的宠物:瓷儿。 一只每天净想着越狱,到处掉毛,只有需要开罐罐或者铲屎,才会想起他的碰瓷猫。 真正的宠物:祝小兔。 外表赏心悦目,安静乖巧容易投喂,还会跳舞哄自己开心的限定版宠物。 全世界仅此一只。 “为什么盯着我看?”祝萝感受到他的目光,慌忙转过头,从包包里拿出小镜子。 奇怪,脸上没有沾到东西啊。 “没什么。”鹤令璟轻描淡写将话题带过去,“快到了。” 祝萝放下镜子,看向车窗外。 斜前方有一块斑驳的木制招牌,上面纂刻五个大字: 漠城福利院 “福利院?”祝萝懵懵地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想,如果你惧怕‘那种目光’,这里应该不会出现。”鹤令璟调转方向,熟门熟路找到位于隐蔽处的停车位。 他走下车,从后排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一大堆崭新的玩具和学习用品。 祝萝连忙腾出手帮忙,和他一起把东西拿进去。 福利院的院长坐在门口,盯着年纪小的孩子们玩耍,在院子里做游戏,晒太阳。 看见鹤令璟,她满面笑容打招呼,“阿璟,你又来看弟弟妹妹了。” “嗯。”鹤令璟把带来的东西,摆进院长办公室,“不用招呼我了。” 院长看见他身旁的祝萝,心下了然。 “行,你带着朋友慢慢参观。” 祝萝跟随他,走进福利院内部,才小声问,“鹤令璟,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鹤令璟回答,“这里是我母亲的家。” “你的母亲……”祝萝话说到一半,不敢再问。 鹤令璟没有避讳,继续往下说,“她是孤儿,从小被人送进福利院。后来,我父亲攒下一笔压岁钱,捐给福利院赞助失学儿童,我母亲是受捐者。” “她非常争气,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入大学。福利院为她举办答谢会,邀请一直匿名捐助的我父亲。” “我母亲准备了一束花,献给我的父亲。” “他们相爱了。” 虽然父母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但鹤令璟记忆中的父母,一直是相爱的。 鹤家长辈,以及父亲的两位兄长,对于母亲非常不满意。 她出身卑微,生意场上无法提供任何扶持。 奈何父亲爱得太执着,力排万难迎娶母亲,不惜落到众叛亲离,势单力薄的下场。 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们依然没有后悔过。 父亲唯一后悔的是: ‘阿璟,你遇到喜欢的人之前,一定要先拥有保护她的能力。’ 父母之间的爱情过于惨烈。 以至于后来,鹤令璟一直对名为‘爱情’的领域,敬而远之。 第13章 诱 她在万人注视下,绝望地颤抖。…… “我妈妈成年之后离开福利院,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回来当志愿者。” “最近两年,一直由我代替他来。” 鹤令璟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大慈善家。 定期来福利院做志愿者,完全是因为,这里是妈妈成长的地方。 祝萝听完他的讲述,眼睛亮亮的。 “你的爸爸,一定很爱你的妈妈” 祝萝所见证的婚姻,结局要么支离破碎,要么小三上位。 惹得她一度怀疑,世界上根本没有因为爱而结合,幸福美满的夫妻。 祝萝一眼不眨凝视鹤令璟的侧脸,由衷感慨,“你们一家,都是善良的人啊。” “不是。”鹤令璟避开他的视线,下意识反驳。 他才不想跟善良扯上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多得是恶人荣华富贵,好人落魄潦倒。 祝萝究竟从哪个角度,才能看出他善良 祝萝眼睛一直盯着他,发现鹤令璟移开视线后,表情有几分不自然。 似乎是不好意思。 “哇。”祝萝小小声惊呼。 从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有一个月了。 祝萝还是第一次在神秘的邻居脸上,见到自己能理解的情绪。 似乎,开始慢慢了解鹤令璟了。 福利院内有两栋高楼,一栋用来做宿舍楼,另一栋楼用来让孩子们学习、日常玩耍。 院长奶奶为了让孩子们,都能受到教育,特意聘请好心的退休老师,给学龄前、或者不适合去学校的宝宝教授知识。 平时隔三差五,会有好心的志愿者来到福利院,教孩子一点平时没有机会接触的才艺技能。 比如摄影、绘画、乐器。 当然也有教他们学跳舞的。 可惜,那位教跳舞的好心志愿者,本身只具备业余水平,无法展示更多技巧性动作。 纵使如此,欣赏过舞蹈的小朋友,纷纷燃起对艺术的热爱。 听院长奶奶说,今天会有一个很会跳舞的漂亮姐姐,来福利院看望他们。好几个孩子兴奋到失眠,天还没亮就早早爬起来。 缠着义工阿姨和志愿者奶奶,平均三分钟问一遍跳舞姐姐什么时候来。 他们还不知道祝萝的姓名,已经为她取好了昵称。 “鹤令璟,这边”院内负责照顾孩子生活的义工阿姨,守在楼梯口,笑盈盈迎接鹤令璟。 她打量鹤令璟身边的祝萝,由衷地赞叹,“这就是你跟院长说的那位舞蹈生吧学跳舞的女孩气质就是不一样,哪哪都好看。” 祝萝听到如此直白的赞美,耳根隐隐发烫。 “嗯。”鹤令璟淡淡应了声,提前预警道,“她不一定跳。” “没关系没关系”义工阿姨忙说,“咱们院里有好几个小孩,对跳舞可感兴趣了。每天不吃零食不睡午觉,对着小破电视学习舞蹈动作。” “福利院的条件你也知道,没办法送他们去专业的舞蹈机构。好不容易盼来一位舞蹈生,能教教动作也好。”义工阿姨看向祝萝,“你叫祝萝是吧能帮忙教教孩子吗” “当然可以。”祝萝一口答应,“我最近经常教班里的同学练习跳舞,积累了一些经验,应该能教好孩子们。” 韩素素 敢情在祝萝眼中,教她和教0基础的小朋友差不多。 有被侮辱到,绝交吧 “跳舞姐姐来了,大家快回到自己位置上。” 义工阿姨走进活动房间,先整顿好秩序,然后才向大家介绍祝萝。 “这位是专程来看望大家的祝萝姐姐,今天她会教大家学跳舞,让我们拍拍手欢迎。” “欢迎祝萝姐姐” “祝萝姐姐好漂亮呀” 祝萝在鹤令璟无声的陪同下,走进活动教室,见孩子们沿着墙角坐成一圈,用力拍拍小手欢迎她。 每个宝宝的眼中,都盛满了天真的期待。 祝萝十分紧张。 她怕生,多多少少有点社恐。 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陌生的脸庞,身体不自觉紧绷。 “放轻松。” 鹤令璟站在她侧后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你现在是施恩者,不需要接受任何人的评判。” 祝萝第一次听到施恩者的说法。 并非难以理解。 只是,想不到施恩者三个字,竟然会用在自己身上。 鹤令璟说,“祝萝,你今天可以随心所欲。” “好。” 原本束缚祝萝的枷锁,似乎消失了。 她扬起唇角,露出好看的笑容。 “你们好,我叫祝萝,祝福的祝,萝卜的萝。” “听说你们很喜欢跳舞,所以我今天教大家学跳舞。” “哇” “我最最最喜欢跳舞了”有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主动站起来,向祝萝展示有些笨拙,但是明显下过功夫的舞蹈动作。 祝萝透过她的舞姿,依稀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起初,祝萝也是因为非常喜欢跳舞,所以才开始学习的。 世界上最疼爱祝萝的姥姥,是舞女出身。 从祝萝记事开始,她总穿着漂亮的旗袍,宛如旧电影中倾倒众生的港风美人。 年幼的祝萝,模仿姥姥的样子,学会了几个舞步。 “哎呦,我的小萝卜真棒”姥姥把她抱起来,宠溺地捏捏小脸蛋,“跳得这么好,以后说不定能成为舞蹈家呢。” “姐姐,我跳得怎么样”小女孩仰起红彤彤的小脸,兴奋又期待。 “跳得真好。”祝萝轻轻抚摸她的脸,“以后说不定能成为舞蹈家。” “真的吗那我要天天练习,以后变得像姐姐一样厉害” “姐姐,我也会跳舞,看我的” 祝萝“好好好,你们一个一个来。” 祝萝逐渐褪去最初的紧张,变得温柔且有耐心,为每个孩子指导动作。 她可是国艺全体老师公认,近十年最有天赋的舞蹈生。而且有毅力能吃苦,基本功没有一天荒废。 得到祝萝指点的孩子,跳舞明显比之前有进步。 “祝萝姐姐好厉害” 孩子们兴奋极了,围在祝萝身边撒娇。 “姐姐你这么棒,跳舞一定特别好看吧” “我想看祝萝姐姐跳舞” “我也想看。” “想看想看,祝萝姐姐你跳一下嘛。” “我”祝萝启唇,神情几分犹豫。 “不可以勉强祝萝姐姐哦”义工阿姨见状,连忙替祝萝解围,“否则,她以后都不来了。” 孩子们听见这话,吓得立刻松开拽着祝萝衣袖的小手。 既想看祝萝跳舞,又害怕惹她生气,以后都见不到漂亮姐姐。 祝萝见这群奶团子,一个个小心翼翼,总算理解鹤令璟说的话。 她现在是施恩者,手中握有主动权,无需被任何人控制。 但 “让我准备一下,好吗” 她不想让这群小小观众失望。 祝萝来到福利院之前,鹤令璟完全没有透露,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突然之间要跳舞,祝萝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可以,当然可以”义工阿姨关切地问,“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我想要一个练舞的空房间,不要让别人打扰。” “空房间倒是没问题,只不过” 为了方便够不到门把的朋友,福利院的房间,没有安装门锁。 院内有太多年幼的小朋友,精力旺盛,喜欢到处乱跑。 很难保证祝萝练习期间,一直无人打扰。 “你准备房间。”鹤令璟适时开口,“剩下交给我。” 义工阿姨很快为她找好空房间。 祝萝独自进入房间内,鹤令璟守在门口,背对她。 “有事叫我。” “好。”祝萝虚虚掩了门,拿起手机搜索合适的伴奏。 以前,祝萝在家里练习舞蹈,必须把窗帘全部拉紧,门从内侧反锁。 即使如此,她依然没有安全感,生怕某个角落出现窥探的视线。 可现在,呆在没有门锁的破烂教室,仅仅只因为鹤令璟站在门口,她就完全不害怕了。 祝萝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不知不觉,似乎对外面的人,过分依赖了。 这个样子很危险。 她与鹤令璟无牵无挂,对方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到时候,她又该依赖谁呢 祝萝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甩出去。 她找到合适的伴奏,把手机倒扣放在窗沿,跟随音乐的鼓点迈出舞步。 这支舞她非常熟悉。 练习过程很顺利。 如果只是跳给小朋友看 祝萝眼前浮现一双双充满期待和热忱的目光。 应该可行。 祝萝总共练了两遍,舞曲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我可以的。”祝萝小声为自己打气,“放轻松,我只需要跳好这支舞蹈,不需要接受任何人的审判。” “对,我现在是” 施恩者。 祝萝煞有介事点点头,拿回自己的手机。 指尖触碰到手机,恰好感觉到一阵震动。 祝萝手一抖,手机滑落在地,摔裂的屏幕上显示来电者备注 严丰舟 祝萝感觉自己刚刚回温的血,又在一点点变冷。 直到屏幕变黑,又重新亮起。 她才捡起手机,用僵硬的指尖,按下接通键。 “娇娇,刚才怎么不接爸爸的电话”严丰舟语气和蔼,仿佛一位慈祥的父亲。 “练舞。” “你早晨说和朋友有约,为什么在练舞” “”祝萝沉默,不知道如何解释。 “算了。”严丰舟不再追究,语气依旧和蔼,“既然你有约在先,今天不回来没关系。幸好周总他不喜欢强人所难,已经离开了。临走前,他说改天会亲自约你。” 祝萝心下一惊。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以前严丰舟带她见人,没有特定对象。 好似展示一件等待估价的玩物。 而现在,要见的人具体到了周总。 她清楚,严丰舟是个贪图回报的施恩者。 继父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现在到了索取价值的时候。 他把自己作为交换名利的筹码,卖出去了。 后半程电话,祝萝听得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严丰舟说了什么。 挂断电话,她缓缓拉开半掩的门。 鹤令璟听到声音,回头。 他虽然没有看,但是一直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祝萝舞步流畅而轻盈,练习状态挺好。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然而,祝萝再次来到他面前,又变成最开始的模样。 畏怯,脆弱。 一触即碎。 “你怎么了”鹤令璟关切地问。 祝萝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你不想跳,我去跟他们说一声。”鹤令璟迅速做出判断。 祝萝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像初见那次。 她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却宛如被沉入万丈深渊。 人声鼎沸。 她在万人注视下,绝望地颤抖。 仿佛要被汹涌的潮汐淹没,从此万劫不复。 “鹤令璟。” 祝萝眼睫低垂,轻轻揪住他的衣角,叫他名字的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 鹤令璟停住脚步。 从一片寂静中,仔细分辨祝萝融入空气的声音。 “你,可不可以” “抱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零点入v,感谢支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4章 诱 感谢支持 “我” 祝萝脑子乱糟糟的。 为什么被鹤令璟叫住之后, 会向他提出抱我一下的荒谬要求。 祝萝被紧紧拥入怀中,感受到深及灵魂的炙热,才慢慢想明白。 姥姥去世以后,祝萝已经太久太久, 没有得到纯粹的拥抱。 直到上次, 他主动抱了鹤令璟。 看起来那么难惹的人, 拥抱时,会温柔的回应她。 彼此交换体温,互相温暖着。 鹤令璟与其他人不同。 祝萝与他亲密接触, 却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畏惧。 甚至陷入当时的拥抱, 短暂忘记那些糟糕的事。 比如现在。 她颤抖着缩在鹤令璟怀中,手指揪紧他胸口的衣服, 感受到男生温热宽厚的手掌, 轻轻拍抚自己背脊。 像哄小孩。 又像安抚应激的宠物。 不知拥抱了多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也许只有短短几分钟。 祝萝感觉自己身体逐渐回温, 她轻轻推了一下。 鹤令璟配合地放开, 结束这个拥抱。 “我好像,可以了。”祝萝垂下头, 脸和耳朵尖都红红的。 逃避虽然可耻, 但是有用。 过分温暖的拥抱, 让她短暂忘记严丰舟制造的深渊。 祝萝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仰起一抹微笑。 越过鹤令璟,走进小朋友们等待的教室。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祝萝语气一如平常,完全听不出几分钟前,缩在鹤令璟怀中颤抖的脆弱。 她落落大方地说, “姐姐给你们跳舞。” 鹤令璟没有随她进去。 全程站在窗外,隔着雾蒙蒙的玻璃,欣赏祝萝朦胧的舞姿。 刚开始几个动作,依然有些僵硬,不比单独跳给鹤令璟的灵巧。 但祝萝很快调整好自己,状态渐入佳境,越跳越轻盈。 旋转时扬起的裙摆,为孩子们编造一场盛大又美好的梦境,美得不真实。 狭窄的房间,粗糙的地板,丝毫没有限制祝萝。 毕竟她是神女。 在哪跳,哪里就是云端。 “哇” 小朋友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没学过舞蹈鉴赏,不了解舞者的评定标准。 他们只知道,祝萝跳得特别特别好看 “姐姐好漂亮像仙女一样” “我以后,真的能跳得和祝萝姐姐一样好吗” “当然可以。”祝萝结束自己的表演,温柔鼓励这群小小舞者,“只要一直跳下去,肯定能跳出最好看的舞。” 对呀。 最初的最初,她只想跳出好看的舞。 后来登上舞台,却被观众评判的目光裹挟。 从勇敢坚定的小女孩,变成一个瞻前顾后的怯懦大人。 幸好,祝萝在彻底变成大人之前,被鹤令璟带到这里。 她似乎又找回当年那个跟在姥姥身后,无知无畏的小女孩。 “姐姐再见” “祝萝姐姐,你下次还会来教我们跳舞吗” “嗯,我会来的”祝萝朝他们招招手,郑重地许下承诺。 鹤令璟情况特殊,不适合夜间开车。 所以他们必须趁着天还亮,早早离开福利院。 祝萝随他走出福利院,脸上还带着浅淡的微笑。 一坐进车里,终于卸下强撑的伪装。 情绪抽离,整个人又恢复脆弱易碎。 “安全带。”鹤令璟提醒。 祝萝像个声控木偶,乖乖低头绑安全带。 她把安全带拉出来,立刻被旁边人抢过来。绕过她纤细的腰,仔细绑好。 鹤令璟上半身欺近,好看的脸凑到祝萝眼前,距离仅仅只有三厘米。 祝萝只要抬起头,就可以吻到他的唇角。 彼此的气息碰撞交融,如同爱情电影的最高潮。 “现在可以说了吗”鹤令璟声音,总是如无风无浪的海水一般,平静莫测。 祝萝听得耳朵滚烫,心脏快了几拍。 太近了。 刚才拥抱的时候不觉得。 直到此刻,祝萝后知后觉想起来,鹤令璟是一位年轻的异性。 而且,学校里还有很多女生喜欢他。 据说鹤令璟难追的要死。 在国体门口连续蹲八天,找不到向他表白的机会。 刚才,祝萝揪住这个人的衣角,毫无理由的要求拥抱。 鹤令璟居然答应了。 就像之前答应祝萝不能看那样。 “祝萝,两次了。”鹤令璟眸色沉沉,丝毫不给祝萝逃避的机会,“把我当工具人,总要有个说法吧” “你,太近了。”祝萝红着脸闪躲,“我说,你先坐回去。” 鹤令璟没动,依然直勾勾盯着她。 见祝萝眼底蒙了一层水雾,他才伸手捏捏祝小兔的脸,缓缓拉开距离。 祝萝按住胸口,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比上次登台演出更加紧张。 她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慢吞吞向鹤令璟说出原因。 鹤令璟听完,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收紧。 “傻比。”他骂。 祝萝吓了一跳。 印象中,很少听到鹤令璟爆粗。 差点忘了,他是个谁惹谁死的混子。 鹤令璟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解释,“没骂你。” 祝萝“我知道” “虽然你也很傻。” 祝萝 骗子,刚刚还说没骂我呢 鹤令璟“你不喜欢他的安排,不喜欢他让你做的事情,大可以拒绝。” “可是,他毕竟抚养我那么多年” “他抚养你,是因为他和你的母亲结婚了,而你的母亲对你有抚养义务。”鹤令璟清清楚楚告诉她,“祝萝,你不欠谁的。” 祝萝说不出话。 从她记事开始,一直在亏欠别人。 你害我跟你爸离婚,你欠我的 你现在吃严家喝严家的,欠严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鹤令璟却对她说你不欠谁的。 久久没有听到祝萝的声音,鹤令璟抽空看她一眼。 祝萝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肩膀微弱地颤抖。 “如果你觉得良心受到谴责,花了他们多少,以后还回去就是。”鹤令璟语气软了几分,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 “谢谢。”祝萝强忍着哽咽,要哭不哭的。 “怎么又说谢谢” “因为,你今天带我出来,我真的好高兴。”祝萝眨了眨眼睛,把没出息的眼泪憋回去,“我今天没有失误。” 瞧瞧义工阿姨和小朋友们的反应,祝萝猜到,鹤令璟八成说她跳舞很可以。 但愿自己的表现,没有给他丢脸。 祝萝失神地想没有失误,是因为那个拥抱吗 难道鹤令璟会魔法 鹤令璟“嗯,今天表现很好。” 祝萝抿唇,再次露出笑意。 得到鹤令璟的夸奖,似乎比拿到比赛大奖,更有成就感。 “下次可以再带我去吗” “好。” “啊啊啊啊我刚刚在舞台上,差点紧张死了” 舞蹈学院期中汇演,舞剧专业的表演刚结束,韩素素连跑带跳冲下舞台,一把拽住没有上场的祝萝,嘴里念念叨叨说个没完。 “老娘长这么大,第一次站在舞台中间跳舞,还跳了两分钟”韩素素伸出两根手指,“那可是整整两分钟哎,我未来男朋友都没有这么持久” 祝萝听见前半句,原本打算安慰她两句。 韩素素说完后半句,祝萝冷漠地缩回手。 “喂你这个女人”韩素素不死心的扑过去,“难道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就算没有同情心,我表现得那么好,你应该夸我两句啊。” “夸你。”祝萝敷衍。 韩素素更加不满意,缠着祝萝,非要她给自己吹彩虹屁。 胡璇见状,赶忙为祝萝解围,“够了,韩素素你消停点。” “学姐。”韩素素扭过头,脸上写满委屈,“我今天跳的那么好,怎么没有人夸我” “怎么没有台下的老师都在夸你呢。” 韩素素摆出鲁豫同款表情,“真的吗我不信” 话音刚落,祝萝递过来一个相机。 班主任见她不能上台,就给祝萝在评审老师旁边,留了个最好的位置,让她用相机把这个舞台记录下来。 祝萝不太会摆弄相机,还打电话给鹤令璟,请他远程指导。 她本来打算发微信,以免突然打电话,影响他做事情。 打开微信划了三遍,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加微信。 已经认识一个多月了,居然没有加微信。 现在才发送好友申请,会不会显得很失礼 祝萝座位紧挨着评审老师,不仅能完整拍摄舞台,还把他们评语录了进去。 韩素素接过相机,快进到自己出场的art,听到一片好评。 “跳夜莺的女生叫韩素素是吧她进步很大,之前的舞台,我都没有注意过她。” “听说夜莺这个角色,本来是分给祝萝的。因为祝萝受伤,才落到她身上。” “给祝萝的编舞,她能跳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舞剧专业整体舞台不错,比之前的西洋舞专业强点。” “西洋舞专业那个新领舞唉。”老师话说到一半,惋惜地摇摇头。 与此同时,走廊深处的准备教室内,崔玉姝气得把足尖鞋丢出窗外。 “不带这么羞辱人的,那帮观众什么意思”崔玉姝火冒三丈,“什么叫跳得还行,就是比祝萝上次差了一点,骂谁呢” 人人都知道,祝萝最近几场舞台,表现一次比一次差。 他们说崔玉姝努力排练、自信满满的舞台,比祝萝状态糟糕的舞台差了一点。 侮辱性不要太强。 平常捧着祝萝的几个小姐妹,此刻都没有接话,心里各自打起小算盘。 崔玉姝能达到的水平,她们也可以。 既然崔玉姝可以跳领舞,是不是代表 期中汇演结束,带队老师开心地说,“为了庆祝今天的舞台圆满完成,老师请你们吃大餐。祝萝,你也来。” 祝萝觉得不好意思,“可是,我没有参与演出。” “你没有参与演出,但是你教导有方啊。” “就是就是,祝萝必须得来” 祝萝推辞无果,被同学们簇拥着走出学校。 一群纤细的舞蹈生,心里没点数,立志要吃垮国艺 祝萝被快乐的氛围包围,忍不住被她们感染,也跟着附和了一声,唇角染上淡淡笑意。 “祝萝,你必须多吃一点。”韩素素真情实感地说,“看你这么瘦,我比死了都难受” 祝萝“我最近吃得很多。” “骗人,鬼才信你”韩素素说着,上手模她平坦的小腹,“看,掐不起来一点肉。” 祝萝怕痒,笑着躲开,不小心撞到旁边打开的车门。 “啊,对不起。”祝萝慌忙道歉。 从车里走下的男人,看起来比祝萝年长十几岁。 他端端站在祝萝面前,神情中带着久居高位的气魄。 “严小姐,我在等你。”男人递过来一张烫金名片,“初次见面,我叫周青故。”,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