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龙图》 第1章 棺材寿礼 每年逢我生辰,飞鸟停啼,百兽退避,九龙拉金棺贺寿! 这件怪事,已经持续了整整十七年! 人家过生日,收财纳礼,我每年收到的的贺礼,却是棺材。 给我送棺材的人是个老道士,名叫万尘,是爹的朋友。 每到我生日那天,万尘都会风雨无阻,送来一口八尺六寸长,五尺四寸宽的巨/大棺材! 棺材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似金非木,四壁刻满了铜钱大小的符文,正面还刻有一个血红的“寿”字。 拉棺材的是九条大腿粗的金色蟒蛇,每只都长有红色的犄角。 我曾听爹说过,有角的蛇已经不再是蛇,而是一种蛟。若是修行到一定岁月,有机会变成真正的龙,上天入海。 九条金蛟将棺材送进童家祖宅那口黑漆漆的地窖后,便销声匿迹。 长大后,我愈发觉得此事诡异。 哪有人过生日收棺材的,那不是死人才需要的东西吗? 问过我爹,棺材里的寿礼,究竟是什么。 爹却说时候未到,不可说。 我爹名叫童虎,江湖人称虎爷,乃是本地有名的风水大家。 望气观脉,点龙堪凤,方圆几百里内,无人能出其右。 爹说老道士乃是好意,棺中寿礼无比珍贵。 此后,我也就不再问了。 转眼之间,到了我十七岁生日当天。 天还没亮,万尘来了。 老道士身披灰袍,手持浮尘,口念法诀。驱使九蟒,为我拉棺贺寿。 我披着衣服,透过门缝朝外面看。 这口寿棺虽然看着跟往年一样,却似乎更沉,堪比铸铁。 金蟒拉棺时,显得尤为吃力,鳞片都扭曲了。 路过屋门口时,我看见那红色“寿”字,似乎动了一下。 随后,寿字中间的那个“点”,猛然睁开,化成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眼睛缓缓转动,最终转向了我。 “快了……” 两个轻飘飘的字,像是从阴曹地府里钻出来。 我一阵头皮发麻! 棺材在地面拖动着,咔嚓咔嚓的轻响,仿佛我的骨头上来回摩擦。 当爹取钥匙开地窖的时候,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依旧缥缈,却比刚才更清晰。 如同有人贴着耳朵,向我念出了两个字。 “快了……” 整整一上午,我都浑浑噩噩。 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想起棺材上那只红色的眼睛和传出的声音。 九龙拉棺,拉进我童家的,究竟是什么? 每年我生辰,爹不管多忙,都要陪我吃顿饭。 这次也不例外,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可我没胃口,忍不住把早上见到的事说了。 “山遥,你听见有个声音,跟你说,快了?” “听的清清楚楚,就这俩字,老吓人了。爹,会不会是闹鬼了?” 爹慢慢喝了口酒,再抬起头的时候,却露出一抹笑容。 “孩子,莫要担心。什么事都没有。” “爹会护着你。” 说完顺势摸了摸我脑袋。 饭后,他便跟万尘下山办事去了。 临走之前,郑重其事告诫我:不准胡思乱想,也绝不能惦记,地窖里的棺材! 爹走之后,我坐如针毡。 要说遇到这种事,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我更想知道,棺材的秘密。 天擦黑之际,我从爹房间里偷出钥匙。 没记错的话,加上今天送进来的这口,童家地窖里,已经有十七具棺材了。 而这地窖,我还从未进去过。 用钥匙打开地窖大门的三把暗锁,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气息。 门后是一道倾斜的陡坡,陡坡尽头,有第二道门,一缕极为昏暗的光,从那里隐隐透出。 我蹑手蹑脚的靠近,立刻嗅到一股腥味,血腥味,很浓。 忍住刺鼻的味道,贴着门缝朝里看,四盏忽明忽灭的油灯,分布在地窖四角。 油灯是用牛羊的头骨做的,火苗如豆,半死不活。 每盏油灯左右两边,各有一棵一人多高的槐树。 树虽然不高,却特别粗。 按理说,生长在地窖之中,一缕阳光都见不着。 可这八棵槐树,却枝繁叶茂,枝叶间还挂着一串串槐花。 头骨油灯,八棵槐树?! 我打了个冷战,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拿行话来说,这里的布局,竟然是八槐锁阴魂,四畜守生门。 此乃镇阴邪术中,鼎鼎大名的四畜八槐阵。镇阴锁魂,被压在阵里的魂魄,一辈子消散不了,也逃/脱不了。不是那种杀父夺妻挖祖坟之类的深仇大恨,根本没人会用! 我咽了口唾沫。想不出为何,爹会搞这些凶险之事。 地窖中间地面上,整齐摆着十七口棺材,是万尘老道士每年的贺礼。 似金似木,数不清的鬼画符,棺材正面,刻着一个个血红的“寿”字。 正想凑近看个究竟,地窖的西北角,突然出现一团巨/大的暗影。 那黑影至少一丈多高,张牙舞抓,十分骇人。 我还以为是闹鬼了,吓得不敢动弹。 黑影从地窖西北角,以极快的速度挪到第一口棺材附近,渐渐缩小。 随即露出真容,原来是一只狐狸。 而诡异的是,这只狐狸居然穿着灰色马褂,头上还戴着一顶瓜皮帽。 这小东/西,可是通了灵的,民间传说里的八大妖仙,其中就有狐仙。 只见小狐狸撑着两条后腿,跟人一样直立行走起来。 摇头晃脑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儿,然后伸出爪子,在面前的棺材上敲了敲。 第一口棺材敲完,一颠一颠的走到第二口棺材跟前,又伸出爪子敲了敲。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敲,直到把十七口棺材都敲了一遍。 把所有棺材敲了一遍后,它似乎如释重负,举着两只前爪,伸了个懒腰。 随后身子一猫,刺溜一声,无影无踪了。 地窖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敢作声。 今天实在是太离奇了,还没弄明白寿棺的事,又不知从哪冒出一只穿衣狐仙。 到底,还要不要进去? 正犹豫的功夫,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陡然响起。 十七口棺材的棺盖,竟一起颤动了起来。 随着吱呀吱呀的轻响,仿佛棺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力的往外顶。 第2章 灰衣狐狸 那种声音格外瘆人,像是用爪子抓挠木头。 棺材里果然有东西在动,而且,每个都有! 片刻之后,地窖中所有棺材的棺盖,被从内到外,一寸寸的顶开。 十七口棺材,每个都是如此。 棺材里,怕是有东西要出来了! 随后,棺材盖下方,冒出了一颗颗黑漆漆的脑袋。 十七口棺材,十七张铁青的脸。 带着沉沉的死气,丧眉耷拉眼,如同行尸走肉。 这些哭丧着脸的干尸,从棺材中吱吱呀呀的爬出来,站在推开一半的棺盖上。 一个接着一个,举起枯瘦如柴的手,朝着头顶虚空中,使劲的抓。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每口棺材的正上方,都悬着一个已经结好的绳套。 而这些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枯瘦的手臂挥舞着,抓着绳套,把自己的脑袋朝里面塞。 转眼间,全都自己把自己吊了起来。 脑袋和双手双脚软踏踏的耷拉着,钟摆一样左右轻轻摆动。 地窖里没有一丝风,吊死鬼渐渐的停止了摆动,死气沉沉。十几个人,就好像十几条挂在屋檐下发霉的干腊肉。 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打消了进入地窖的念头,只想赶紧从这儿离开。 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尝试着,慢慢朝后退了一步。 然而,脚步还没落稳,地窖最右边那口棺材上的吊死鬼,却突然抬起了头。 一只幽暗、血红的眼睛,盯向了我。 在那个瞬间,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曾经被这道目光注视过。 果然,这个吊死鬼脚下的棺材,正是今天刚刚运进来的那一具。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多年来的寿究竟礼是什么了。 老道士的好意?我呸啊,信你个吊死鬼! 但不管怎样,就算干尸之前半死不活,现在又吊死一次,总该死透了吧? 怎么可能,还会抬头? 那尸体的确在动,它看着我,脸上甚至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不等我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吊死鬼缓缓的抬起一只手。 “快了……” 吊死鬼,在跟我说话?我脑袋嗡嗡的。 “快来了……” 紧接着,吊死鬼抬起的胳膊垂了下去,用干枯的手,指着脚下。 我真被吓到了,脑子稀里糊涂,不明白干尸为什么会指着棺材下方的地面。 那一刻,我只想赶紧跑。 跌跌撞撞退了两步,一转身,却看见背后浮现出一张似哭似笑的脸。 说话的吊死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到了我的身后。 看见这张铁青的鬼脸,我的三魂七魄差点吓得飞出来。 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恍恍惚惚中,我觉得自己,好像躺进了一口棺材。 眼前如同有千丝万缕的光。 光影摇曳,渐渐的,化成了一张星星点点的图。 那是一幅很广袤的图。 图上星星点点的光芒,是一盏盏长明灯。 灯光璀璨如星河,几条龙影,在长明灯之间缓缓的游动。 然而,当我想要仔细注视这幅图的时候,所有意识,一瞬间全部消散。 夜风把我从昏厥中吹醒。 此时天还没亮。 我一头虚汗,翻身爬起来。 四下寂静。这里不是地窖,而是入口之外。 眼见身边没有那些恐怖的吊死鬼,我一口气溜回了自己屋里,蒙起了被子。 爹回来了,我不敢跟他说自己去地窖的事。 再之后,我发烧了。 高烧持续了几天,吃药也不见好。 脑袋一直昏沉沉的,只要一闭眼,眼前就飘动着那个吊死鬼的影子,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爹把万尘请来给我看病。 老道士赶来的时候,正是我高烧最厉害的时候。 他在我左手无名指上掐了掐,二话不说,立刻拿了一个装满水的旧铜盆,朝水里丢了三个铜钱,随后,把我从床上扶了下来。 “对着铜盆,看你自己的脸。” 当时我烧的迷迷糊糊,慢慢走到铜盆跟前,恍惚间朝着水面看了一眼。 一眼望去,我直接尖叫出声。 铜盆的水面,本该映照出我那张少年的脸。可看过去的时候,却是一张铁青的吊死鬼的脸。 万尘猛然在我后脑勺上一拍,铜盆水面,泛起了一团水花。 水花消失的时候,吊死鬼的青面獠牙,仿佛被锁在了铜盆之中。 鬼脸左右扭曲,想要逃出铜盆,却始终逃不出去。 “你到过童家地窖?” 万尘盯着躲在角落的我,目光如炬。 “我……去了……” 犹豫之后,我不敢撒谎,只好承认。 万尘轻叹一声,没再说话。 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闯了什么大祸。 第二天后,我的病渐渐好转。 爹挽留万尘道长,在童家多呆一些时日,顺便还能教我点本事。 老道士没有推辞。 说起这万尘老道,来历颇为神秘。 他说自己活了三百多岁,早活腻歪了,却一直死不了。右边那条瘸腿,还是前朝的时候被仇家伤的。 活过的年岁无从考证,但万尘的确极有本事,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驱蛇御兽只是家常便饭,更精通六爻推演,奇门遁甲。 叠个纸人吹口气,纸人就能滴溜溜的跑,冰天雪地里,丢一粒西瓜子,片刻功夫就能开花结果。 老道士住下来后,便教我呼吸吐纳,打坐入境。 还教我一些拳脚功夫,用来强身健体。 不知不觉,冬去春来。 这一年里,我不止一次想向老家伙问个明白,为啥年年给我送吊死鬼当寿礼。 但每次,都被他蒙混过去。 想到爹说过时机未到,再加上老东西确实救过我命,也就作罢了。 转眼到了四月二七。 也就是我十八岁生辰之际。 四月二七当天,天还没亮,我睡的正香,却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吵醒了。 一睁眼,我就吓了一跳。 在我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团黑乎乎的瘦小人影。 睡意消散之后,我看的真切,这穿着灰色马褂,戴着青皮帽的“小人”,竟然是当初在地窖里见过的,那只灰衣狐狸! 小狐狸用两条后腿撑地,站在床边。 一只爪子叉着腰,另一只爪子,则握着一盘细绳。盘了个绳套,往房梁上扔。 第3章 盘龙图 小狐狸把绳子扔上房梁,小爪子和人手一样,结了个绳套。 我看的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小狐狸纵身一跃,自己把脑袋伸进了绳套里。 这情景,似曾相识,就跟童家地窖那些吊死鬼一模一样! 狐狸四只爪子来回乱蹬,被绳套勒的直翻白眼。 它可也是从童家地窖里出来的! 一想起阴森地窖,我浑身乱冒凉气,直接从床上跳下来,逃似的冲出了屋子。 我一冲出去,就急急忙忙的找爹和万尘。 这会儿天还没亮,俩人却都没在屋里。 我的心跳的很厉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预感要出什么事。 到处找遍,都没找到人。 正想出门去看看,哐当一声,院门突然从外面被撞开了。 我忽然想到,今天可是我十八岁的寿辰。 难道老道士,又给我送什么吊死鬼棺材来了? 回过头,却没看到拉棺的九条金蟒,而是一辆诡异的马车! 这是什么鬼东西? 说是马车,但拉车的两匹马和全部车身,都是纸糊的。 前后加起来足有两账多长,近一丈高。 周身惨白,迎面插着两杆白幡,随着夜风,飘飘忽忽的,就进了院子。 我的头皮立刻紧了一圈,纸马车我认识,是办丧事的时候转么给死人烧的。 也太邪乎了! 怎么,今年我的寿辰之日,棺材没来,却来了这么一个纸扎货? 纸糊的马车跟长了眼睛一样,冲着我就奔了过来。 我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这种事,一步一步的倒退,片刻间退到墙根,便再也没有退步的余地。 “为难孩子,算什么本事。” 纸车逼到跟前的时候,院门外陡然响起了爹的声音。 抬头一看,爹和万尘迈步跨进院门。 “虎爷,好巧不巧,我前脚到,你后脚就来了?” 纸马车里,传出一阵又尖又利,不男不女的声音。 我的心一抽,万没想到,这辆给死人烧的纸马车里,居然还有人。 我趁机贴着墙根,小跑到爹和万尘身前,三言两句,把小狐狸上吊的事情说了说。 他俩没有作答,对面的马车却有动静了。 “虎爷,今天是准日子,我是卡着点来的。” 不男不女的声音接着说道:“时候到了。” 话刚刚说完,半空骤然炸响了一道惊雷。 雷霆是在童家地窖正上方炸响的。 雷声一过,整个地窖猛的塌了下去。 一时间灰尘弥漫,翻翻滚滚。 地窖塌陷的同时,万尘直接冲了过去。 在飞扬的尘土间,我看见地窖深处,仿佛透射出一片如同星辰般的光。 一阵风吹来,灰尘很快被吹散了。 地窖塌的很彻底,而且似乎很有规律。 里面的十几口棺材,此刻都被掀到了周围,组合形成一个巨/大的符文。 地窖正中,塌下去一个大洞。 星星点点的光,便是从大洞里透射出来的。 我惊呆了。 尽管时间过去了一年,但我依然记得。 当初在地窖门外昏厥时,便看到过这么一幅燃烧无数长明灯的神秘光图。 而地洞之中,赫然就是那幅图! 此图刻在一块一块巨/大的石板上。 三丈方圆,图上阳雕着七条蜿蜒盘旋的龙。 一百多盏长明灯,矗立在石图中静静燃烧。 爹和万尘此刻站在塌陷的地窖旁边。 眼看着石图里第二条龙影的龙头处,有两盏长明灯,缓缓熄灭了。 “灯灭了。” “是,灯灭了。” 爹应了一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复杂。 “虎爷,你说我来的巧不巧?” 纸马车停在原处,车里那道不男不女的声音,竟然笑了起来。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虎爷,考虑清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童家等了几十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爹没有说话,转脸看了看万尘。 “说的不错,童家等了几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万尘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既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便没有了。” “好。” 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冲着纸马车大声喊话。 “阁下先行一步,一日之内,童家动身。” “虎爷爽快!那趟买卖,咱们不见不散!” 纸糊马车随着微风,轻飘飘的飘到了院门口。 一转眼的功夫,就无影无踪了。 我彻底傻眼了,一切发生的太快,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纸马车和里面的怪人,什么来路? 地窖下面刻着的龙形石图是什么?那些灯又是怎么回事? 灯灭了……灯灭了,重新点上不就行了吗? 爹和万尘,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在第一时间里,把塌陷的地窖收拾一番,结结实实的铺上好几层木板,并彻底封/锁。 此后,随我来到屋内。 那只小狐狸,已经吊死在卧室半空。 万尘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小狐狸取了下来,抱在怀中,反复抚/摸。 从早到晚,爹和万尘都在忙碌,将童家上下安排妥当。 “爹,能不更跟我说说,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整天都没机会开口,看着他们即将启程,赶紧追问一番。 “山遥,你十八岁了,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爹双手按了按我的肩膀,双眼里,满满都是父爱。 “我和万尘下山跑一趟买卖,你,在家等我。” “爹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爹回来,都告诉你……” “爹,要做的买卖,很危险吗?” “这世上有些事情,无论危险与否,总要有人去做的。” 说到这里,便不肯再解释了半句。 爹和万尘是连夜动身的。 走了之后,家里异常冷清。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去做一笔什么买卖。 总之,心里的预感一直都不太好。 每天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从四月末到五月,再到六月七月,整整三个月时间,音讯全无。 我愈发的不安。 可转念一想,万尘那么大的本事,爹和他一起出门,应该会平安无事吧。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时分还没睡着。 这时候,院门外边突然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深更半夜,我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一翻身就跳下床。 是爹和万尘回来了!? 我心里惊喜不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外面,抬锁打开了院门。 然而,当院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喜悦一下子变成了惊讶和惊恐。 第4章 妖王大葬 我以为是爹和万尘夤夜赶回来了,可打开院门,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一只小狐狸。 那只穿着灰袍子,三个月前吊死的小狐狸。 小狐狸直挺挺的站在门外,眼神灰蒙蒙的,等我目瞪口呆的时候,小狐狸慢慢的举起了两只前爪。 我的目光闪烁,顿时又看见小狐狸身后的黑暗中,影影绰绰,站着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抬着一口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大的棺材,缓缓迈步向前。 小狐狸高举着前爪,勉强跟着这十几个人一起,托着这口巨棺,从院门外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 头顶月光若隐若现,他们朝前走,我就朝后退。等小狐狸和这十几个人托着棺材走入院门的刹那间,我的心差点就从胸膛里蹦出来。 这十几个抬棺的人,赫然就是我家地窖里那十几个吊死鬼! 吊死鬼抬棺! 我的目光停滞了,脑袋也完全麻了,恍恍惚惚中,我突然想起了流传在家乡的一个传说。 传说中的妖王死去之后,会有十八鬼影抬棺,这是妖仙殡葬的最高规格。 十七个吊死鬼,再加上小狐狸,不多不少,恰好是十八鬼。 妖王大葬,十八鬼影抬棺! 十八鬼影抬着这口巨棺,到了院子正中间,慢慢的落棺。棺材落地,我看见棺盖只盖了一大半。 紧接着,透过半开的棺盖,我看见了躺在棺材里的人。 万尘! 我根本没有想到,十八鬼影抬棺,抬来抬去,竟然把万尘给抬回来了。 万尘被抬回来了,那我爹呢? 三个月了,我心中不祥的预感,如今终于得到了印证。 三个月不见,万尘已经苍老的几乎无法辨认,他的白发微微有些凌乱,瘦的皮包骨头,脸上皱纹千沟万壑。 万尘既然是放在棺材里被抬回来,这就说明,他已经死了? 就在我肝胆俱裂的时候,棺材里的万尘,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万尘道长!” “山遥……我拼着一口气回来……只为……只为跟你说一句话……” 万尘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咽气。 “万尘道长,你别急,别急,你会好起来的。我……我爹呢?他在哪里?” “你爹……你爹在定东陵……” “什么?定东陵?”我愣住了,虽然住在村子里,可是外界的事,我也并非一无所知。 定东陵是什么地方?那是慈禧老佛爷的陵寝! “我和你爹去了定东陵……帮一个……帮一个叫孙殿英的人……喊开了定东陵的龙门。” 我惊呆了,同时也明白了过来。万尘和我爹出门办事,竟然是去盗挖了皇陵。 我不知道,他们在定东陵遭遇了什么,万尘勉强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回来跟我交代一声。 万尘回来了,可他告诉我,我爹现在还在定东陵里,就连万尘,也不知道他的生死。 我还想追问,但万尘这口气,仿佛要用尽了。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示意我把那只小狐狸抱起来。 小狐狸上吊这么久了,身子僵硬的和一块木头一样。 我把它抱到万尘面前,万尘显然到了弥留之际,目光已经开始涣散。 他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抬起一只手,轻轻摸着小狐狸的头顶。 “孩子,委屈你了……” 紧跟着,我能感觉怀里的小狐狸,好像轻轻/颤了颤,小爪子也一阵抖动。 我大概明白,这是万尘把自己最后那点道行,灌顶给了小狐狸。 不久之后,小狐狸睁开了眼睛,受了万尘灌顶,小狐狸如同脱胎换骨。 看到骨瘦如柴的万尘,小狐狸的眼泪流下来了,呜呜咽咽的叫道:“祖爷爷……” “别哭,别哭……世人迷惘,总觉的生是开始,死是终结。其实,无死便无生,生是开始,也是终结,死是终结,也是开始,六道轮回,生生不息,生无欢,死无惧,道法自然,皆在天地,不用送我……” 万尘的这几句话,已经微不可闻,话还没有真正说完,他的所有气息,一起断绝了。 万尘身亡,妖王大葬。 十几条鬼影,重新抬起万尘的巨棺,从院子抬了出去。 夜色茫茫,巨棺一出院子,就渐渐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中。小狐狸追出去很远,却还谨记着万尘的话,没敢远送。 我心里很难受,同时,我还隐隐有一种感觉。 我虽然不知道,万尘和我爹到底是怎么谋划的,可我觉得,万尘或许本不会死的这么早,就因为在这件事上耗费了太多心血,又亲自跟着我爹去了定东陵,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小狐狸重新跑了回来,眼泪汪汪的,很是可怜。 我一屁/股坐在屋檐下,完全没了主意。 从小到大,我没吃过苦,没受过累,更没有经历过世事艰辛。现在爹困在定东陵,生死不明,一时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只能去找他,去定东陵那边找他。 我在想,连万尘那种大本事大道行的人,都没能保住自己的命,我跑到那边去,必然凶多吉少。 可爹的生死,揪着我的心,让我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我没有太多犹豫,当即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哪怕是一条死路,我也要去找爹。 这一夜,我真正体会到了心酸,体会到了孤苦无依。 前面的路,不管多难,都要我一个人去走了。 坐了很长时间,我招呼小狐狸先进屋去,收拾一下行李。 “小哥,别急着走啊,再坐一会儿嘛。” 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 这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带着三分风情,两分wu媚,只听声音,就让人感觉骨头都要酥了。 我猛然回过头,四下张望,可是望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说话的人。 “妖王大葬,十八抬棺,童家的保家仙死了。”那道让人骨头发酥的声音,又顺着风飘到了我的耳边:“妖王不死,我还不敢来呢。” 第5章 花寡妇 甜腻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我看了半天,都看不到说话的人。 我心想着,这次可能是遇见高手了。 身边的小狐狸竖起耳朵,两只圆滚滚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东瞅西望,猛然间,它像是离弦之箭,嗖的蹿了出去。 小狐狸刚刚爬上院墙的墙头,顿时被什么东西给打了回来。 这一下打的不轻,小狐狸落地之后,颠颠的逃回了我身边。 “谁!”我知道,这次肯定是有高手到了家里,防也防不住,索性就大方一点:“别躲躲藏藏的,出来!” 这句话刚刚说完,半空哗啦哗啦的飘散了密密麻麻的一片花瓣。 花瓣五颜六色,花香阵阵,伴随花瓣而来的,是一只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风吹花朵,彩蝶飞舞,一瞬间,整个院子如同天女散花一样,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七彩的光。 “童家小哥叫人家出来,人家就乖乖出来。” 院门外,响起了那道甜腻腻的声音,一道巫山秋水般婀娜的身影,径直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花雨翻飞,从大门外走来的身影,好像画儿里的人似的,发髻乌黑,两只眼睛水灵灵的,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白的像是凝脂美玉。 说实话,我从小在村里长大,每天见的都是大丫头柴火妞,这么好看的女人,真的是头一次见。 然而,心神荡漾之间,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花盼蝶,蝶恋花,大门开,寡妇来。”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的女人,轻轻一伸手,纤纤玉指捏着一朵飘舞的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冲我抛了个媚/眼。 “花……花寡妇!?” 一听到这女人的话,我大惊失色。 以前我就听人说过,离我们村子百十里的地方,有个恶名远扬的家族。 那个家族姓花,很邪门的一个家族,从很早很早之前,花家就一直生女孩,家里的姑娘嫁出去,再生出来的还是女孩。一辈一辈传下来,家里头一个男人都没有。 更邪乎的是,人们都说,花家的女人克夫,别管男人是多硬的命,只要娶了花家的人,都得英年早逝,不是得病就是遇灾。 花家的女人克死丈夫,夫家觉得不吉利,而且怨恨,就会把寡妇连同孩子一起赶回娘家。多少年下来,花家的女人全都变成了寡妇,所以,外人称呼花家,都叫她们花寡妇。 花寡妇家是出了名的记仇排外,一点小矛盾,就不死不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恶毒残忍。 听人说,以前有人喝酒的时候,议论了花家几句长短,最后传到花家的耳朵里,五百里追击,抓了背后说闲话的人,倒吊着从双脚开始倒点天灯,两条腿都烧成焦炭了,人还没死透。 而且,还有人说,花家的女人为了驻颜,会吃人肉。 “童家小哥,你还知道我呢。”花寡妇捏着手里的花瓣,媚/眼如丝:“小哥,聊两句。” “你来我家,做……做什么?” “有件事,请小哥帮个忙,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帮。事情办成,要钱,我有的是,要人,你瞧我怎么样?”花寡妇把手里的花瓣一丢,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她身上那件薄薄的黑纱随风敞开,露出温润雪白的肩膀:“要是小哥只想一夜风/流,我也不介意,万一真怀了你的种,我也不拖累你,替你养着。” 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wu媚风/骚的女人,花寡妇说这些话,神色自如,我的脸却唰的一下就红了。 “我什么都不会,我能帮你什么?” “小哥,人家可是带着诚意而来的,你我坦诚相待,最后总归不会叫你吃亏。”花寡妇慢慢收敛了嘴角的笑容,说道:“万尘是童家的保家仙,不管他本事多大,现在已经死了。我知道,童家的镇龙图,灭了两盏灯,普天之下,只有童家能喊开皇陵的龙门,小哥,车马都备好了,随我走一趟,帮忙喊开龙门,好不好?” “什么喊龙门,我真的不会。” “小哥,这样就没意思了。镇龙图灭了两盏灯,我收到消息晚了些,暗地里在贵府四周观察了好久。万尘让十八鬼抬棺抬回来了,虎爷却没回来,若是让我猜,虎爷恐怕是失手了吧?你爹那么疼你,你难道不想去找找他?” 花寡妇这番话,真的说到我心坎上了。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爹,忧心忡忡,原本就打算天亮之后动身上路的。 然而,我并不放心花寡妇,她现在说话说的好听,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究竟安的什么心。 “我家里有事,暂时不能远离,见谅。” 花寡妇听到我拒绝,也不动怒,轻盈的身躯猛然一闪,那速度快的如同流星追月。 她飞速的绕过我,一把就抓住了躲在我身边的小狐狸。 “你抓我干啥!”小狐狸刚刚被万尘灌顶开窍,虽然已经能说话,但说的含含糊糊:“我招你了?” “这是万尘的玄孙吧?不知道,把它洗剥干净了,做个红烧狐狸,滋味会怎么样。” “你!你先放开它!” “哎呀,小哥,你不答应我,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人家说,我们花家的人为了驻颜,会吃人肉,还是生吃。就把人绑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来,再被一片片吃掉。” “你先放开它再说!快放开!” “我从不受人指使。”花寡妇的手突然加力,攥着小狐狸的脖子,卡的小狐狸直翻白眼:“小哥,你和万尘的玄孙,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自己选。” 第6章 狭路相逢 花寡妇只露了一手,我就知道,我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看着小狐狸四腿乱蹬,我的心一横,反正是要去找我爹,只当跟花寡妇一路结伴就是了。 “住手!不就是路上搭个伴一起去吗?答应你了!” “这才是知道心疼人的好男人嘛。”花寡妇一听我答应,立刻松了手,微微眯着眼睛,轻咬嘴唇:“你放心,我不会食言,事情办成了,无论要钱还是要人,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我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跟着花寡妇离开了村子。 她显然有备而来,村口停着马车。马车很宽敞,车厢里铺着丝绒毯子,非常舒适。 车厢一共就这么大,花寡妇有事没事就朝我身上靠,弄的我满头大汗。 “我问你件事。”我轻轻把她朝旁边推了推,说道:“十八抬棺,妖王大葬,怎么把万尘给抬走了,你刚才说,万尘是我们童家的保家仙?” “傻哥哥,人家也看出来了,你真是被虎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连这些都不知道。万尘就是只狐狸,道行很深,说实话,他原本是不该死这么早的。就是因为他给你续命,续了十八年,坏了自己的道行。” “续命?续什么命?” “你是童家的人,自家的事都不清楚,还没我这个外人知道的多。你的命格,是霸王卸甲,也叫嫁衣命格,生来命运多舛,按理说,九成会夭折。万尘每年给你们家送一口棺材,棺材里的人,就是给你续命的人。他们的命没了,你才能活下去,懂吗?连着续了十几年,你才熬过了这个坎。” 我心头猛然一阵雪亮,爹以前含糊跟我说过,万尘每年送棺材当贺礼,是给我添寿的。 “不能不说,万尘这个老家伙,我还是很佩服的,老谋深算,一箭双雕。” 花寡妇说,万尘每年送来的给我续命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八字纯阴。 给我续完命,这些人的尸体还不能丢,放在地窖里,八字纯阴的人,死后阴气重的能结冰,这些阴气,正好压着地窖下面那幅古怪又神秘的图,让图里的两盏灯,可以准时的灭掉。 “那幅图,是什么来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逗人家玩儿呢?那是童家的镇龙图啊,天底下唯一一幅完整的镇龙图。” 那幅巨、大的图上,东西横穿七条龙脉,龙脉上面燃烧着的长明灯,代表着至今还未被挖掘的皇陵。 灯不灭,皇陵的龙门就打不开。 灯一旦灭了,就是盗挖皇陵的最佳时机。 我觉得,花寡妇可能没有撒谎,她所说的,和万尘临终前所说的,大致能对应的上。 一想到这儿,我又想起了爹现在的处境。 他被困在定东陵里,生死未卜。 我很想不通,爹的为人,我知道,隐居泉林,淡泊名利,说实话,我真不相信他会为了定东陵里的冥器去拼命。 “虎爷不是贪财的人,他去定东陵,可不是为了那些黄白之物。” “那他是为了什么而去的?” “他要去找一件很要紧的东西。”花寡妇冲我一眨眼:“我也是。” 我还想追问,可花寡妇就死活不肯说了。 从我们这里到定东陵所在的遵化,相隔四百来里,马车要跑好长时间。除非是马匹实在跑不动了,花寡妇才会让车夫停下来休息休息。 这样紧赶慢赶,距离遵化越来越近,这天黄昏时分,我们到了一处荒沟,花寡妇说,大约还有七八十里,就能到目的地了。 这里只有一条小路,在马车上坐的腰酸背疼,花寡妇就带我下车,在路边活动活动手脚。 这一路走过来,我对花寡妇这人,始终都看不明白。外界传闻,花寡妇有多狠多凶,可我却觉得,她就是个媚到骨子里的年轻女人,说话好听,模样好看。 我和花寡妇坐在路边,小狐狸和人一样,背着两只前爪,在面前走来走去。 “我还想再问问你,你说我爹去定东陵,为了一件要紧东西,到底是啥东西?跟我说说吧。” “就是,说说呗。”小狐狸也呜呜囔囔的说道:“小寡妇,说说你也不会掉块肉。” “这儿有你什么事?一边去。”花寡妇把小狐狸撵到一旁,从怀里取出一条丝帕,轻轻擦了擦脸,说道:“先别提这个,有人来了。” 我扭头一看,果然,从小路的东边,过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背着一个筐,看样子像是在捡羊粪。 有人路过,我也只能暂时闭嘴。 中年男人走的不紧不慢,不多久,就到了近前。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中年男人好像着急了,赶着回家,所以加快了脚步。等走到我们跟前的时候,他的脚下一滑,一下摔倒在花寡妇脚下。 “对不住,对不住……” 中年男人赶紧爬起来,连声道歉。 “没事。”花寡妇淡淡一笑,说道:“下辈子,小心点就是了。” 唰!!! 花寡妇五指翻飞,手中的丝巾唰的一下子,从对方的面前闪过,动作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丝巾甩过,一股鲜血喷溅出来,中年男人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微微一低头,整颗脑袋骨碌碌的就滚落在地。 “你!你这是干嘛啊!你杀了他干嘛!”我吓了一跳,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间就身首异处,我真的没想到,花寡妇出手会这么快,而且这么狠,根本不给对方留半分活路。 “小哥,你还是嫩了些啊,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花寡妇一招取人首级,却跟吃饭喝水一样,云淡风轻,捏着手里的丝巾,杏眼一睁,朝四周瞥了瞥:“别躲着了,出来吧。” 第7章 问口供 花寡妇的岁数并不比我大多少,但经验阅历却是我无法比拟的。 直到现在,我都没看到周围藏的有人。 “不肯出来?不肯出来,我可就走了。” 花寡妇这句话说完,周围仿佛一下子炸锅了。 我听见有人在笑,可笑声里,又夹杂着哭声。哭声笑声混成一团,在已经暗淡的天色中阴森异常。 哭声笑声来回的飘荡,陡然间,前面不远处,唰的冒出一张白惨惨的脸。 我形容不出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张脸,长的和驴脸一般,好像扑了二斤粉似的,嘴唇红艳艳的,嘴巴差点就咧到耳朵根儿,正歪着头冲我笑。 我下意识的一转身,这么一回头,立刻看见身后不远处,是一张黑漆漆的脸。 这张脸也是张驴脸,黢黑黢黑的,好像下煤窑挖煤的苦力。 黑脸撇着嘴,似乎在无声无息的哭。 这两张脸的主人,和鬼魅似的,在夜色中轻轻的飘动。 “白鬼常笑,黑鬼常哭,一笑一哭,日月不出。你们的胆子倒是很大,到了判官庙的地盘,不仅不送过路贴,还敢杀我们的人。” “你们是黑白无常?”花寡妇粲然一笑,蛇腰轻扭,朝前走了两步:“我正好活的不耐烦了,来,把我带走吧,我这辈子还没见识过阴曹地府呢。” “小娘们!”白脸人看见吓不住我们,干脆也不装了,抬手摘下头顶的高帽,朝地上一扔:“等会有你哭的时候!”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旋风般的冲了过来,花寡妇的车夫膀大腰圆,力气大,功夫也很硬,上去就拦住了黑鬼。 几个人厮杀成了一团,我抱着小狐狸朝旁边躲,心里惴惴不安。 白鬼对战花寡妇,明显有点吃力。花寡妇的本事,真不是盖的,手里就那么一条看似轻飘飘的丝巾,挥动起来,却暗藏锋刃,招招致命。 短短片刻时间,黑鬼白鬼就落在下风,白鬼比黑鬼还惨,拼死对抗,身上已经被划出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血流如注。 “还跟我斗呢,再斗下去,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 面对花寡妇的嘲讽,白鬼感觉力不从心,也不敢还嘴,估计后悔惹上这么扎手的硬点子。 这么斗来斗去,这俩人就想要逃走。 就在这时候,黑鬼被车夫揪着衣领,兜头一拳。车夫的拳头跟碗口那么大,一拳就把黑鬼给打的晕头转向。 “不用装鬼了,想当鬼,成全你。” 车夫咧嘴一笑,双手抱着黑鬼的脑袋,用力一拧。 我听到了黑鬼一声惨叫,还听到一阵骨头崩裂的声音。黑鬼的脖子被拧断了,倒在地上,胳膊腿一抽,直接咽了气。 同伴一死,白鬼就想逃走,他的速度没有花寡妇快,左跑右跑,始终冲不出去。 “你的兄弟都去了,你也不能不仗义,对不对?”花寡妇猫捉耗子一样,把白鬼追的无路可走,等白鬼气喘吁吁的时候,花寡妇也揪着白鬼的衣领,另只手里的丝巾,随即就要顺着白鬼的脖子划下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的目光一滞,突然看见白鬼垂死挣扎,从衣服里面,蹦出来一块带在脖颈上的玉佩。 “等等!别杀他!” 我一步就冲了过去,拦住花寡妇,顺手就把白鬼脖子上的玉佩给拽了下来。 这块玉佩,我熟的不能再熟了。 说是玉佩,其实就是一截手指头那么长的小棍子。雕刻小棍子的玉料完美无瑕,价值连城。 这是我们童家的东西,我爹和我说过,从太爷爷那辈儿,这块玉佩就在童家相传。太爷爷传给我爷爷,我爷爷又传给我爹,算是童家的传家之物,意义非凡。 玉佩常年都带在我爹身上,片刻都不离身。 可我真的没想到,这块玉佩,如今会带在这个装神弄鬼拦路抢劫的毛贼身上。 “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好东西!是好东西!给你们!”白鬼哀求道:“放了我吧,放了我。” “我问你!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定东陵!定东陵你知道吗!这是从定东陵里出来的宝贝!” “说!快说!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白鬼为了保命,磕头如捣蒜,老老实实的开始交代。 他和黑鬼就是活动在这附近的贼,流窜周近百余里,只要能挣钱,什么事都干。 今年六月的时候,原来驻扎在蓟县马伸桥一带的军阀部队,突然抽出一部分兵力,进驻马兰峪,据说是剿匪。 这支部队是一个叫孙殿英的军/长的,孙殿英手下有几万人,在河北这边势力很大。 进驻马兰峪的剿匪部队,也不知道是真剿匪,还是假剿匪,住下就不走了。 过了没多长时间,不知道从哪儿传出的消息,说这支部队剿匪是假,盗挖皇陵是真。 听到这里时,我心里一算时间,觉得应该没错。我爹和万尘当时出远门,就是那时候。 消息不胫而走,白鬼黑鬼听到风声,就动了心眼。定陵是慈禧老佛爷的陵寝,一墓室的陪葬,件件价值连城。 他们肯定不敢跟孙殿英的部队叫板,就是想溜过去查看查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捞点好处。 从六月到七月底,定东陵所在的普陀峪,一直有重兵把守,苍蝇都飞不过去一只,白鬼黑鬼干着急也没法子。 到了八月,普陀峪那边的部队就开始撤退,防守松懈,这俩人总算找到了机会,悄悄的潜伏到了普陀峪。 在普陀峪的外围,俩人无意中捡到了一个“千里眼”。千里眼是民间老百姓的叫法,那东西其实就是领兵的军官用的望远镜。 普陀峪周围的部队真的都撤走了,俩人没敢大意,趁着半夜,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定陵。 不得不说,这俩毛贼运气倒是很好,一路小心翼翼,无惊无险,最后竟然真的找到了定陵的明楼。 定陵的明楼就在陵门的正上方,白鬼的眼神本来就好,拿着捡来的千里眼,朝明楼下面的陵门望了望。 当时,定陵的陵门没有关严,还留着一条大概两尺来宽的缝隙,白鬼朝那边望过去的时候,说巧不巧,正好有一团影子,悄无声息的从定陵里面钻了出来。 第8章 暗推测 从定陵地宫里钻出来的这团小小的影子,立刻引起了白鬼的注意。 他的眼神的确非常好,透过千里眼,很快就辨认出来,那团小小的影子,是一只猫。 这只猫肯定是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而且走的很慢。 猫这东西,在民间传说里,也是比较阴邪的,尤其是从定陵地宫里钻出来的猫,让白鬼心里发憷。 果不其然,这只猫真的受了重伤,勉强翻过围墙,就已经坚持不住了。 “这个东西,就是从猫身上弄下来的。”白鬼战战兢兢指了指我手中那块玉佩:“猫从皇陵里出来,这东西,肯定也是皇陵里的。” 这俩人无意中得到了这块玉佩,却没敢立刻出手。孙殿英的部队已经撤出了定陵,风声本来该松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风声突然又紧了起来。 我的心被揪紧了,那只受伤的猫,从定陵里带出来这块本该带在我爹身上的玉佩,这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万尘留下的话,一点没错,我爹确实陷到定陵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东西给你们,放我走吧。” “你想走?”花寡妇微微一笑,手里的丝巾唰的甩了一下:“现在想走,何必要来?” 丝巾飘飞,一串鲜血直接喷洒出来。白鬼捂着脖子,倒在地上,一阵抽搐,显然是不能活了。 “小寡妇。”小狐狸躲在我身后,看看白鬼血流如注,忍不住摇了摇头:“下手忒狠了你。” “怎么啥事你都能插上话?告诉你,我正好缺一顶狐皮帽子。” 车夫把尸体和血迹都清理了一下,花寡妇急着去定东陵,我心里更急。 清理之后,我们继续赶路,这一夜都没有停留,马车飞奔,第二天半上午的时候,终于赶到了遵化县城。 虽然心急,可我们还是耐着性子,现在县城里四处打探了一番。 孙殿英盗挖皇陵的事情,如今早就传开了,东陵就在遵化的地界内,现在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无疑就是这个。 一路走,一路打听,等回到落脚的小客店,我的脑子已经晕了。 外界的议论众说纷纭,分不清楚真假。 我的脑子很乱,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半夜还圆睁着双眼。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花寡妇轻飘飘的闪进屋里,还没等我说话,她直接就翻身上/床,钻到了我的被窝里。 “你这是干什么!” “天冷,人家来给你暖暖床,你摸摸,我身上热不热?” 花寡妇穿的很少,也很薄,一碰她的身子,一团温热。 我像是被雷劈了似的,使劲朝床里面挤了挤,心在怦怦乱跳,脸上也火/辣辣的。 “小哥,你还真是个雏儿啊。”花寡妇又朝我身边靠了靠,五指如丝,在我脸上划了划。 “你先下去,好好说话,你……”我只觉得呼吸一阵急促,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憋的难受。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钱给你钱,要人给你人,现在事情还没办好,我也不介意先兑现承诺。要么?随时都行。” “不!不要!你先下去!先下去!”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花寡妇。 “小哥,你是霸王卸甲,嫁衣命格,自己的命数虽然差劲的要死,不过,谁要嫁给你,可就占大便宜了。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抢着要往你身上贴呢。现在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花寡妇的脸颊一片绯红,仿佛燥/热难当,把薄薄一层外衣扯了下来:“人家喊我花寡妇,可我还是个大姑娘,你信吗?你试一试,试试就知道了,试试……” 我猛然一掀被子,直接坐了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花寡妇连动都没动,饶有兴致的望着我,望了好半天,才噗嗤轻笑了一声。 “你这人,倒真的挺有趣,好了,不逗你了,说些正事。” “你要说正事,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虎爷应该还在定东陵里面。”花寡妇把脱下的外衣慢慢穿上,说道:“虽然是我猜的,可我有根据。” “你怎么知道?” “虎爷帮着孙殿英盗挖定陵,其实就是与虎谋皮,赌一把而已。真等事情办成了,姓孙的容不下他。”花寡妇很有把握的说道:“整个遵化都是姓孙的地盘,虎爷想逃,除非长了翅膀。如果我是虎爷,我也会暂时躲在定陵里,等到这件事平息了,再悄悄离开。” “那你的意思,我爹只是在定东陵里避风头?” “镇龙图在童家,童家为了等镇龙图上的长明灯灭掉,已经等了几十年,虎爷要赌一把,但也不会押上所有赌注。万尘那么大的本事,从定东陵逃回家,还九死一生,俩人要是一起逃走,没准都得折在半路上。” 我想了想,花寡妇说的,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万尘和我爹,一个走,一个留,为的就是避免俩人一起被连锅端,分开行动,真出了事,至少还能保全一个,把消息传回去。 “咱们明天就去定东陵!”我急了一路,等花寡妇分析完,我真的有些忍不住了,恨不得直接飞到定东陵去。 “不要急,事情越紧,就越要淡定,遵化现在还是姓孙的地盘,藏龙卧虎,一个不小心,咱们就得遭殃。” “现在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咱们这么远来了,总不能白来,即便真是龙潭虎穴,也得想法子闯一闯。” 第9章 黄泉路 花寡妇在这儿闹腾了半天才走,她一走,我思绪万千,仍然不能平静。 第二天,我们又在县城里转了转,打听到的消息,和昨天差不多。 不过,根据种种情况分析,孙殿英的人马,的确已经彻底撤出了定陵。 我不愿意朝坏处想,但事实就摆在面前。 爹如果只是暂时躲在地宫里避祸,姓孙的已经撤走了人马,他总该出来了。 可定陵都没人了,爹还是不出来。 我心里的预感很不好。 在我的不断催促下,中午吃完饭,花寡妇叫车夫驾车,离开了县城。 定陵具体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叫普陀峪的地方。 花寡妇好像对这里的地势比较熟,一路上指挥车夫,轻车熟路。在距离定陵还有大约二十里的地方,就暂时停了下来,然后叫车夫留在原处,带我下车步行。 日落黄昏,夕阳西照。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靠近帝陵,那种情景和心情,是言语难以形容的。 据说,清东陵是修建在一条蜿蜒的龙脉上的,帝陵居于雄山之间,山映皇陵,陵靠群峰,俯瞰而下,有一种气吞山河的辉煌气势。 “你爹有没有跟你说过,天下一共十三条龙脉,南七北六,南方的龙脉,断了六条,仅存的一条,也被朱元璋给断了。”花寡妇一边走,一边悠然说道:“这就是朱元璋的儿子朱棣为什么要劳民伤财迁都的原因。” “没跟我说过。” “那就真有趣了,虎爷是风水大家,你是他儿子,对这些东西居然一窍不通?”花寡妇一笑,又叹了口气,说道:“虎爷是真疼你,什么事都不让你知道,什么心都不让你操,我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好爹。” “咱们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我一心就想早点赶到定陵去,无论成败,起码要去试一试。 我们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朝普陀峪那边前行,走了大概有五六里,我听见一阵隐约的叮叮当当的闷响。 这种声音,很像是放羊的时候,头羊脖子上挂的铃铛的声响,我没想到,在这么靠近普陀峪的地方,还有人放羊。 果不其然,叮叮当当的闷响,越来越近,从羊肠小道的另一端,出现了十多只羊,羊群后面,是个拿着鞭子的放羊人。 这个放羊人/大概有六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他驱赶羊群,跟我们走了个对脸,小路就这么宽,我们不让路,对方就得让路。 我觉得谁给谁让路,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可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遇见个放羊的,这就让我不由得多打量了对方两眼。 天色已经开始黑了,不过借着月光,还是能大概看个清楚。这么一扫视,我突然就看到了很怪异的情景。 老羊倌赶的这十多只羊,瞧着是没什么,但整个羊群里的每一只羊,都只有三条腿。 一群三条腿的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下意识的就朝路边躲了躲。 羊群在不远处停下了,老羊倌拿着鞭子,慢慢的从羊群里挤到了前头。 我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光线昏暗,让我产生了错觉,我总觉得这群只有三条腿的羊,目光里透着一股邪异。 “这条路不通。”老羊倌耷拉着眼皮子,对花寡妇说道:“走不过去。” “走不过去,你是怎么过来的?” “好言劝不了该死鬼。”老羊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女子,还年轻着呢,好端端的死了,怪可惜的。” “咱们谁死在前头,还真的不好说呢。” 唰!!! 老羊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旱烟熏的焦黄的牙齿,他手里的鞭子嗖的抽了过来。 细细的鞭子,如同一条毒蛇,发出了极为犀利的破空声。鞭子快的好像无形无影,花寡妇猛然一侧身,鞭子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抽下去的。 这条细细的鞭子在老羊倌手里,发出了迫人的威力,鞭子落空,抽在脚下的一块石头上,碗口那么大的石头,一下裂成了四五块。 “还有几分本事,竟然能躲开我的鞭子。”老羊倌龇牙咧嘴的又是一笑,唰的收回了鞭子。 “没点本事,敢到定陵来吗?这么大的买卖,虽然人撤走了,总要留几个守坑的。” 老羊倌提着鞭子,又抽了过来,花寡妇很机敏,知道对方的鞭子长,距离远了就会吃亏,所以一个劲儿的朝对方身前硬挤。 这么一拉近,老羊倌的优势锐减,他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可能没想到会遇见花寡妇这样棘手的硬点子。 花寡妇一占据上风,招招夺命,手中那条轻飘飘的丝巾又飞舞出来,唰的一声,老羊倌脸上顿时被削掉了一块肉。 老羊倌捂着脸就朝后退,退到了羊群中间。 这时候,羊群的羊都开始闷着头叫唤,我们那边放羊的人也多,司空见惯,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叫声。 这群羊的叫声,像是人被割断了喉咙之后发出的声响,声音阴森森的,而且显得有点空洞,仿佛这声音从阴曹地府传来。 叫声入耳,我一下子感觉不自在了,好像身躯里的三魂七魄都要从头顶飞散出来。 “这老羊倌是黄泉路的人!”花寡妇一向处事淡定,这时候却终于变了脸色,冲我喊道:“捂着耳朵!别松手!” “黄泉路,三脚羊,神仙见了命不长。”老羊倌捂着脸,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流淌出来。 我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用处不大,三脚羊凄惨的叫声,还是丝丝缕缕的朝我的耳朵里钻。 我的脑袋本来就被叫的有点昏沉,等这通叫声涌入耳中的时候,我的眼前陡然一黑。 我好像在朦朦胧胧之间,看见了一条昏沉的路,路上到处都是昏黄的光,道路两旁,是一丛一丛正在盛开的花儿。 我迷糊了,可是心底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我想起以前听人说过的传说。 传说里,有一条黄泉路,那是阳间通往阴间的必经之路,在阳间死去的人,都要走过黄泉路。 黄泉路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水,只有道路两旁的彼岸花,那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此时此刻,这群三脚羊的叫声,仿佛要硬生生把我给拉到黄泉路上去。 第10章 探定陵 此时此刻的我,将要失去知觉,脑子里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也快要丧失了。 骤然间,我感觉腿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这阵剧痛来的非常突然,一下子又把我从昏沉中给疼醒了。 恍恍惚惚之中,我低头一看,是小狐狸使劲咬了我一口。 小狐狸看我重新睁开双眼,两只前爪捂着自己的耳朵,人模狗样的噔噔朝着前方的羊群跑去。 我不知道小狐狸要干什么,等它一溜烟跑到羊群跟前的时候,猛然一转身,撅起屁/股,冲着羊群放了个屁。 小狐狸的屁不响,却弥漫出一股淡的几乎察觉不出的黑烟。 黑烟急速的扩散,飘散在羊群中间,我没闻到那股气味,不知道究竟有多臭。可我能看见,一群三脚羊外加羊群里的老羊倌,脸都好像被熏绿了。 三脚羊的叫声戛然而止,压在我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松了松。 就在这个时候,花寡妇的手一扬,一片纷飞的花瓣在半空飘散开来。 花如雨,蝶如浪,密密麻麻的花雨遮挡住了视线。花寡妇抓住这个一纵即逝的机会,身形在无数的花瓣之间走马穿花般的变幻着。 转眼的功夫,花寡妇的身影飘忽到了三脚羊那边,她那条丝巾若隐若现,三脚羊不断发出垂死的哀嚎,血滴一串一串的飞向空中。 老羊倌彻底落在了下风,花寡妇却根本不会留情。她杀人杀的很彻底,就是为了不给对方任何翻盘的机会。 丝巾一闪,老羊倌的脖子直接被砍断了,脑袋噗通落下,身子也歪歪斜斜的倾倒在地。 “小寡妇真狠。”小狐狸看看满地的血迹,背着小爪子,摇了摇头。 “人不狠,站不稳,没想到,黄泉路的人都给姓孙的卖命了。”花寡妇收起丝巾,说道:“不过,现在大概能放心了,看守定陵的人肯定是撤了,现在就是定陵外围有几个守坑的。” 花寡妇招呼我把满地的三脚羊都丢到旁边的深坑里,避免留下痕迹。 等到一切都清理完毕,周围已是夜色深沉,这里距离定陵已经不远了,花寡妇带我疾奔了一阵子,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已经能够看到定陵的山墙。 整个定陵分成东西两部,西边是慈安太后的陵寝,东边是慈禧的陵寝。两座后陵其实只有一墙之隔。 我们在外面静静潜伏,观察了好一阵子。花寡妇说的应该没错,孙殿英的部队全部撤走,夜色中的定陵,寂静无常。那些守坑的人,都在普陀峪附近,只要靠近定陵,其实已经算安全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靠近山墙,定陵的大门至今都没有关严,门缝足够一个人钻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真正进入定东陵山墙之内,就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总之,心里不踏实。 “地宫就在前面?” “里面大着呢。”花寡妇冲着小狐狸说道:“你先到前面去探探。”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啥事都是我先上呗。”小狐狸嘀嘀咕咕的,猫着身子,无声无息的在夜色中潜行。 小狐狸探一段路,我们就在后面尾随一段,从山门到下马石,再从下马石到碑亭,一路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碑亭里的石碑上,用满蒙汉三种文字刻着慈禧的谥号,谥号足足二十五个字,是中国历代皇后里谥号最长的。 花寡妇抬头看着这块石碑,过了好久,才慢慢说道:“一个女人,做到这一步,才算没有白活一辈子。” “歇歇吧,你是没机会了,大清都亡了。”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花寡妇甜甜一笑,说道:“我就想找个像你这样心地好又会疼人的小哥,一辈子长相厮守,生一堆娃娃,儿孙满堂。” “这都什么时候了,少说两句没用的话成么?” 定东陵的确很大,碑亭过后,是三孔石桥,过了石桥,是定陵的正门:隆恩门。 隆恩门之后,还有隆恩殿。 听人家说,孙殿英是土匪出身,手下的兵有样学样,跟土匪也差不了多少。定陵的地宫被盗挖了,就连隆恩殿里里外外贴的一层金箔也被剥了下来。 隆恩殿之后,还没到地宫,我已经走的有些心慌了。 花寡妇说,前面还有三门五供,这是古代后陵中独一无二的规制。等三门五供之后,才能看到定陵的明楼。 小狐狸在前面探路,一直风平浪静,过了三门五供之后,果然就看到了定陵的明楼。 明楼和地宫的入口是上下对应的,入口就在明楼的正下方。 我和花寡妇暂时停下脚步,借着月光望了一眼。 明楼下头,歪歪斜斜摆着一口巨/大的棺椁,小狐狸在棺椁四周转了一圈,冲我们挥了挥爪子,示意安全。 在遵化县城的时候,就听人家说了,盗挖定陵的那些兵爷都很粗鲁,把地宫里的棺椁直接拖到了外面。 就连慈禧的遗体也遭了殃,为了完整的获取棺椁中的陪葬,遗体从棺椁中被抛到了外面。陪葬洗劫一空,遗体却没人管。 当时正是夏天,雨水多,慈禧的遗体被雨淋日晒,长了一寸多长的绿毛。 估摸着,这是看守定陵的人临撤退之前,才把遗体给重新放回了棺椁里头。 看到小狐狸打手势,花寡妇就带着我,一路小跑向前,到了明楼的下面。 我的脚步还没有站稳,突然在深沉的寂静里,听到了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 那声音,明显是有人在说话。 我一下子就紧张了,急忙拽住了花寡妇。 “有人说话!” “哪儿有人说话?” “你的耳朵比我好使,你都听不见?” 我赶紧伏下身子,继续侧耳倾听。 就这样听了一会儿,我浑身上下的汗毛,一根根直立了起来。 我敢保证,我没听错,真的有人在说话,虽然声音比较模糊,可我敢保证,那就是人说话的声音。 更要命的是,那阵低低的说话声,是从那口棺椁里传出来的。 第11章 门后的黑暗 我的头皮紧了一圈,又一次拉住了花寡妇。 “这次你听见了吗?那口棺椁里有人说话!” “我真没听见。” “小狐狸!”我赶紧把小狐狸喊了过来:“你听见了吗?” 小狐狸摊摊爪子,表示没听到。 他俩都说没听见,我就有点疑惑。 然而,那阵嘀嘀咕咕又缥缈的声音,还是不断的从棺椁里飘出来。一时间,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棺椁是敞开的,棺盖没有盖严,我一步一步走到跟前,当我真的靠近的时候,那阵声音,仿佛凭空消失了。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余光一扫,就看到了棺椁中的尸体。 尸体已经被作践的不成样子了,棺椁中所有的陪葬,连同凤冠金履上镶嵌的金玉珠宝,都被洗劫一空。 尸体的脸是惨白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具尸体活着的时候,曾经主掌天下整整五十多年。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有些悲凉,有感觉迷惘。 人这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活着?帝王将相,贩夫走卒,等死去之后,都要屈身在这三尺木棺之内。 突然间,我心头那种不安,猛的强烈了起来。 剧烈的心跳似乎让目光一下子模糊了,我仿佛看见脸色惨白的尸体,唰的睁开了眼睛。 “那道门,你敢进去吗……” 之前所听到的缥缈的声音,像是炸雷一般,在耳边响起,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那道门,你敢进去吗……” 此时的我,呆若木鸡,仿佛完全被这句从棺椁中飘出的话震慑到了。 就在我呆呆出神的时候,花寡妇使劲在我后脑壳拍了一把,这一下顿时把我给拍醒了。 等到我恢复神智时,棺椁中的尸体,双眼紧闭,耳边漂荡的声音也无影无踪。 “你发什么呆?” “我……”我又晃了晃脑袋,这一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了。 “小哥,你先稳稳心神。”花寡妇朝明楼下面的地宫入口看了一眼,说道:“地宫的门,现在还是开着的,咱们先查探查探,如果地宫后面的龙门关闭着,你帮我喊开,你若是真的怕,龙门喊开以后,我自己进去,你就在外面等。” 花寡妇所说的龙门,是地脉风水里的一个词,要是用白话来说,龙门其实就是地宫的一道暗门。 龙门在地宫正门之后两丈三尺远的地面上,地宫大门合闭时,回龙石的一端,正好顶在龙门的龙头上。 据说,帝陵的龙门,都有阴神在守护,如果强行打开,整个地宫都会毁掉。 每过八十年,横亘华夏大地的七条活龙脉上,就会有两处帝陵的龙门可以喊开,只有喊开龙门,才能保证顺利的进入地宫。 花寡妇说过,普天之下,只有我们童家的人,能够喊开龙门。孙殿英手下那么多能人异士,但真要喊龙门,也必须去请我爹出山。 直到这时候,我才完全相信,才完全明白。这件事,一环套这一环,看似彼此没什么关联,可细想一下,我爹和万尘为了这个,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 我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喊龙门,我的确不会喊,可花寡妇认定了我是童家的人,肯定会喊龙门,我辩解过好多次,她都不信。 “我不怕,只要能进去,我跟你进去。”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进了地宫会死,我也要进。 我要救我爹。 “小哥,你是重情的人,重情的人,都不会太差。希望咱们都能活着出来,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食言。” “小寡妇,墨迹啥呢?”小狐狸都听不下去了,抢着说道:“辛辛苦苦跑到这儿,净听你扯犊子了,你玩呢?” “你皮痒了?给你松松皮?” 小狐狸嘴欠,但是对花寡妇,它真的有几分忌惮,花寡妇一瞪眼睛,小狐狸就不敢再废话了。 地宫的大门,开着一条大概二尺多宽的缝隙,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周围静的针落可闻,地宫大门后的黑暗,无法看穿,谁也不能保证,在这片死气沉沉的黑暗中,会不会隐藏着什么。 “小狐狸。”花寡妇在地宫外面看了一会儿,冲小狐狸努了努嘴。 “我知道,探路呗,里头有啥妖魔鬼怪机关陷阱,我先顶着呗。” “小狐狸,让我来吧。”我吸了口气,迈步走到了前头。 “哥,可别。”小狐狸伸爪子拦住我:“你进去掉根头发,都有人儿心疼,兄弟我挂在里头,人家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吃亏就可着兄弟我一个人儿吃呗,谁叫我老实呢?” 小狐狸嘀嘀咕咕的,支棱着两条后腿,走到地宫门口,探头朝里头瞅了一眼。 不过,我也知道,小狐狸其实贼精贼精的,就因为地宫这边察觉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它才大大方方的卖个人情给我。 小狐狸来回瞅了两眼,踮着脚尖走了进去。 我和花寡妇在外面等着,虽然还是听不到什么声音,也察觉不到什么气息,可是,我心里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始终压制不住。 小狐狸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出来,它是进去探路的,肯定不会走太远,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应,情况就有点离谱。 “小狐狸!?小狐狸!?” 我们贴着地宫的门缝,轻轻喊了两声。 只有回音,却没有小狐狸的回应,我察觉到不妙,小狐狸耳朵尖的很,不可能听不到我的喊声。 小狐狸是万尘的玄孙子,万尘临终前拼死给它灌顶开窍,又托付给我照顾,我心里一急,什么都顾不上了,迈步就要从门缝挤进去。 “等等!” 花寡妇拦住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支保用牌的八角铜手电。 “先看看,看看再说。” 手电筒被打开了,一道光柱从地宫的门缝透射/了进去。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顺着光柱望向前方。 在光亮的映照下,我一眼就看见了小狐狸,它真的没有走远,进了地宫大门之后,最多就走了一丈多。 小狐狸背对着我们,跟一截木头似的,我的余光一瞥,看见小狐狸双腿下的地面,有一滩水/渍。 但是,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不是水/渍。 那是小狐狸吓尿了! 第12章 地宫阴神 小狐狸不可能有万尘那样的本事,但也绝对不是草包。此时此刻,它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 我心里一急,就想冲/进去把它给拽回来。 “不能去!” 花寡妇拉住我,可是,我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狐狸遇险而不管不问。 我使劲的想要收回手,花寡妇就用力的阻拦我,两个人争抢之间,八角铜手电的光柱左右乱晃。 陡然间,在凌乱的光照之下,我看见小狐狸前面一丈远的地方,仿佛矗立着一道淡如云烟的影子。 那道影子像是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儿,身子几乎蜷缩成了一团,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这团诡异的影子。 影子无声无息的站在前方,正好堵住前行的通道。毫无疑问,小狐狸就是被这道影子给吓住了。 “走!快走!”花寡妇肯定也看见了这道影子,她像是受惊了一样,死死的抓着我的衣袖:“那是定陵的阴神!快走!” 我不知道阴神是什么玩意儿,之前听花寡妇说,阴神是守龙门的。 可是,只看看花寡妇此时的表情和举动,就能猜出来,阴神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我的心也很慌,自己的本事没有花寡妇大,花寡妇都噤若寒蝉,我就算真的硬着头皮进去,只不过白白送死而已。 然而,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万尘临死前的情景。 我想起万尘那张枯瘦的皮包骨头的脸,想起他凌乱的白发和胡须,想起他望着小狐狸时那眷恋又关爱的眼神。 万物皆有灵,我的命,并不比小狐狸的命更珍贵。 我不顾一切的朝前一冲,衣袖刺啦一声被撕掉了,花寡妇想要再伸手去抓我,我却一头扎入了地宫。 我和小狐狸只相隔着一丈多远的距离,两步就过去了,我一把抱住了小狐狸,想要转身退回来。 就在这时候,那团模模糊糊的影子,骤然闪起了两点如同璀璨星辰一般的光。 那仿佛是影子的眼睛,明亮到刺眼夺目。一看到这双眼睛,我顿时就呆住了。 影子的左眼,是昏黄的光,深邃无限,透过它的左眼,似乎能看见传说中的修罗地狱。 影子的右眼,是一片白茫茫的光,右眼的深处,好像是一片天堂仙境。 这一双眼睛,如同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魔力,仅凭着眼睛透射的目光,就足以把我撕/裂成碎片。 阴神面前,有死无生! 我也像小狐狸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从骨子里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和畏惧。 可是,就在我觉得要死在这里的时候,那双眼睛的光,突然就暗淡了。 不仅这双眼睛渐渐的消失,就连阴神的影子,也随之变淡,最后淡到无迹可寻。 我终于回过神,抱着小狐狸,转身从地宫大门退了出来。 等我冲出来之后,怀里的小狐狸打了个哆嗦,似乎也醒了,赶紧从我怀中跳了下来。 “我的腿咋回事?咋湿漉漉的呢?谁能告诉我,究竟咋回事?” 我也说不清楚小狐狸是真不知道自己刚才被吓尿了,还是假装不知道,摇头晃脑的给自己台阶下。 花寡妇默默的注视着我,看了好半天。 “小哥,定陵的龙门不用喊,你来了,阴神就走了,看起来,把你带到这儿,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你。”花寡妇一笑,把手里那截撕/裂的衣袖叠好装在身上:“你的衣服破了,等咱们回去,我给你补一补。” “现在能进地宫了?” “虎爷喊开了龙门,八十一天之内,地宫畅行无阻,谁都能进。等八十一天过了,地宫的龙门就又关上了,可现在,阴神一见你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肯定是能进去了。” 我是觉得很奇怪,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上,根本没时间去琢磨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首要之务,是进去找我爹。 地宫的大门后,就是圆拱形的苍穹顶,脚下是一阶一阶二尺六寸长的探龙台阶。 帝陵的甬道很宽,因为要运送庞大的棺椁进去,俗称车马道,意思是至少要容纳一辆马车通行。 阴神消失了,地宫里那种阴森诡异的气息,却一点都没有减弱。小狐狸吃了个亏,算是涨了点记性,踮脚弯腰,做贼似的一路贴着墙根走。 我以前听人吹牛侃山,说是皇帝的陵墓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庞大恢弘。但置身在定东陵的地宫里,我觉得并没有那么玄乎。 车马道走到头儿,就是地宫的石门,石门连接车马道还有用来放置棺椁的金井。 我抬头看了看,石门是翘檐横龙脊,门脊上刻着吞脊兽,两边各有一尊蹲兽。这些地方原本都贴着金箔,却已经被盗挖定陵的乱兵给抢光了。 透过石门,大概能够看到原来放置棺椁的金井,棺椁被直接拖到了外头,金井这边已经空了。 “地宫……地宫就这么大?”我心里顿时一空,地宫的地势不复杂,算是件好事,可眼前空荡荡的地宫,根本就藏不住人。 我爹在什么地方? “不用急。” 花寡妇说,定东陵本来只是皇后陵,慈禧后来又用了十三年的时间修整过。金井左右两边,有两个“偏山房”。 所谓的偏山房,是盗墓贼的黑话,其实跟耳室大同小异。用来存放陪葬的冥器,还有活殉。慈禧那个年月,已经没有活殉的规矩,所以,偏山房应该都是用来存放冥器的地方。 穿过车马道的石门,走到金井这里的时候,果然就看见左右两边,各有一条一丈八尺宽的通道,通往两侧的偏山房。 我很紧张,形容不出来的紧张,根据地宫的布局,这两处偏山房,就是空间的极限,如果我爹一直滞留在地宫里面,就肯定是在左侧或者右侧的偏山房内。 第13章 生死门 左右两边的偏山房,得先选一个去找。我在左手边的偏山房通道跟前站了站,心中那种不安又不祥的预感,仿佛一瞬间浓重了许多。 偏山房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被洗劫一空,空荡荡的黑暗中,有一种让我心底发冷的气息。 “在这边先找找。” 就因为这股无形却又异样的气息,让我先注意到了左边的偏山房。 一丈八尺宽的通道,大约有两丈半那么长。定东陵地宫内部经过十几年的改建,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大。 地面都是整块平整的石板铺就的,刻满了我辨认不出的脉络符文,两旁的石壁上,到处刻着骑鹤仙人还有三龙双凤图。 站在通道的尽头,八角铜手电的光柱在前方缓缓的照射一圈,我的心就又凉了大半截。 整个偏山房都被搬空了,连一只耗子都藏不住,我爹如果还在地宫内部,他会躲在什么地方? “爹?爹!?” 我的声音发颤,随口喊了两声。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偏山房内回响。 “小哥,沉住气。”花寡妇看着我的情绪有一点失控,及时的提醒道:“偏山房的陪葬,都被搬空了,看着是藏不住人,现在咱们先完整看一遍,再找找生死门。” “什么生死门?” 自古帝陵内,都有至少一道生死门,生死门后面,是一个三丈方圆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就是皇陵的守陵魂所在的地方。 不管是以前有人殉习惯的朝代,还是废止人殉之后的朝代,皇帝驾崩入葬时,都有一到两个忠贞不二的仆从,会自愿陪葬。 皇帝的棺椁放置金井之上,陪葬的仆从就进入生死门后的守陵房。仆从死在里面,就是守陵魂。 慈禧虽然一辈子没有称帝,但她活着的时候,权势熏天,跟皇帝也没什么区别,偏山房里,肯定有生死门。 孙殿英手下的能人也很多,只要喊开龙门,别的事情,他们都能料理。 生死门后的守陵魂,肯定是被解决了,但门后的空间,必然还在。 那是偏山房里为数不多的能够藏人的地方。 花寡妇的一番话,让我心里稍稍有底了,正打算在偏山房里寻找生死门,我突然顿住了,转头看了看花寡妇。 “你到地宫里,是想要找什么东西?” 花寡妇必然不是冲着地宫那些陪葬而来的,傻/子都知道,地宫被孙殿英的人搬空了,花寡妇一路上都没有吐露自己的真实目的,现如今已经身在地宫内,我不知道她的意图,心里就不踏实。 “先找你爹吧,不找到你爹,我想要的东西,估计也找不到。” 花寡妇的嘴巴其实很严,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说。我急着找我爹,现在也没时间跟她计较这些。 偏山房估摸有三丈左右宽,九到十丈长。姓孙的太狠了,除了八根顶天柱之外,其余的东西一概不留,统统搬空。 我们贴着右手边朝前面走,一边走一边仔细的看,地面,墙壁,还是满满的刻着乱七八糟的花纹,看的我眼花缭乱。 走到偏山房的尽头,又朝回走,等到完整把整个偏山房走了一遍的时候,我在紧/贴着通道边缘的墙根,发现了一个比拳头略大一点的洞。 “生死门就在这儿!”花寡妇直接用八角铜手电照着这个小小的洞,说道:“这是让守陵魂平时出入的地方。” 果然,从这个洞朝上面看,会发现石壁上的花纹,和别的地方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生死门,其实是有死无生,人只要进去,生死门闭合之后,从里面根本打不开,只能从外面打开。 花寡妇看了看,用手指大概把生死门的范围给划了出来。这道生死门三尺宽,四尺高。 “这道门,你能打开吧?”我问花寡妇:“生死门应该暗合六爻八卦,你是懂风水的。” “你知道我懂风水?” “你不懂望气术,怎么能看出我是霸王卸甲的命格?” “小哥,你也没那么傻嘛。”花寡妇冲我甜甜一笑:“我懂那么一点,皮毛而已,而且我学的是小望气术,跟你爹的本事可比不了。这道门,我试试吧。” “小寡妇,准准儿的啊。”小狐狸先捂着耳朵朝后缩了缩:“别再扯犊子了。” 花寡妇在生死门跟前仔细的端详着,我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站在后面干瞪眼。 前后不到一袋烟的功夫,生死门咔咔两声,真的被花寡妇给打开了。 一股陈腐的气息,从生死门里面席卷了出来。 时间和岁月,仿佛在生死门后的空间里凝滞了,没有春夏秋冬,也没有花开花落。入眼是一片漆黑,不能视物。 我心急如焚,等到生死门一打开,迈步就朝里面走。 “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毛楞?”花寡妇轻轻叹口气,拽着我的胳膊,说道:“情况不明,硬着头皮就朝里走,只嫌自己活得长吗?” 我知道花寡妇说的有道理,也不跟她争辩。生死门的确是不能随意乱进的,这道门只能从外面打开,一旦有什么变故,门落下了,里面的人就不可能再出来。 我站在生死门的门边,拿着花寡妇的铜手电,一点点的观察着。 当手电的光柱扫到前面一丈来远的时候,我看到地面上有一滩已经干涸之后的血迹。 血迹变成黑色的,肯定是之前留下的,但是,时间也不会特别长。 有血迹,就说明有人进过生死门。 这一点血迹,在此刻显得触目惊心,我抓着手电,在三丈方圆的空间里来回的扫视着。 光芒映亮了恒久不变的黑暗,当我的视线随着光线透射到最前方的时候,顿时就看到了一道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那道身影缩在尽头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尽管对方身躯紧缩,可我还能看出来,那是个人。 我的心仿佛被猛然扎了一刀,疼痛难忍。生死门关闭了这么久,里面没吃的没喝的,人被困在其中,能活几天? “爹!”我抓着八角铜手电,直接就从门外钻了进去。 第14章 九道梁 生死门后,寂静无声。我一进去,花寡妇也跟着进来了,让小狐狸留在外面守门。 我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跑到了墙角,但刚刚站稳脚步,我的心,顿时就坠到了脚底板。 这道蜷曲在墙角的身影,的确是人,可绝对不是我爹。 这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婆,身上穿着黑衣,一头花白的头发,耷拉着脑袋,无声无息,估计早就死透了。 之前看见的血迹,可能就是这个老太婆重伤之后留下的。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太婆,一时间就搞不明白对方的来历了。 本来是进来找我爹的,却找到了这个死掉的老太婆。我觉得,老太婆不应该是孙殿英的人,否则,不可能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活活给困死了。 偏山房里除了生死门,别的地方藏不住人,爹没在这儿,多半就在右侧的偏山房里,我心急如焚,站起身就想走。 “你去哪儿?” “到对面的偏山房去,我爹没在这儿。” “好容易进来了,什么都不弄清楚,急匆匆的要走,你难道不怕把什么要紧的线索给遗漏过去?小哥,像你这样,怎么出来闯荡江湖?怎么做大事?” “我本来就不是做大事的人。” “你稍等等,让我再看看。” 花寡妇的经验,比我丰富的多,她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反驳。 我觉得她就是多此一举,三丈方圆的范围,几眼就看完了,四周都是铜墙铁壁一般的石墙,除了墙角的小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花寡妇把周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地方原本就是留给所谓的守陵魂的,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花寡妇重新走回墙角,盯住了那个已经死掉的老太婆。 “小哥,我教你一招,你得记住。”花寡妇从身上取出一双很薄很薄的麂皮手套,说道:“以后,要是在什么地方办事,遇见死人,就得尽力的看看。看看对方的来历,再看看死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咱们也好有个防备,对不对?” “你说的对。”我心里急,但花寡妇的话,确实有道理。 “孺子可教。”花寡妇戴好手套,在老太婆身上搜索着,老太婆如果随身带着什么东西,从这些东西上,就能分辨出一些情况。 我觉得,这个老太婆死了至少得有二十天了,身处阴暗干燥的地宫,尸体才没有腐烂。 花寡妇搜索的很细致,搜着搜着,她的脸色突然一变。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这个看着已经死了很久的老太婆,突然一手抓住了花寡妇的手腕。 这种变故,连花寡妇都没有想到,不过,她的反应特别快,老太婆一抓住她的手腕,花寡妇另只手就取出丝巾。 花寡妇那条丝巾,暗藏玄机,这么近的距离,一下就能砍掉老太婆的脑袋。 丝巾唰的飘飞着,老太婆抓着花寡妇的手腕,也不躲闪,就在丝巾将要划过她的脖子时,老太婆低低的叫了句:“童家少爷。” 这四个字一出口,花寡妇的丝巾,硬生生顿住了,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这老太婆,不仅没有死,竟然还认得我!? 我蹲下来,又盯着她看了看。这一次,老太婆很慢很慢的抬起头,她的眼神是浑浊的,布满了死灰气,但是,在这片沉沉的死气里,居然还隐藏着一丝生机。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老太婆的命太硬/了,在这样的地方被困了这么久,居然没死。 只不过,即便没死,她也只剩下一口气,连招架花寡妇的余力都没有。 “你是谁?你认识我?” “九道梁……我是九道梁的人,我叫苦娘……” “九道梁?” 老太婆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想起以前爹和我闲聊时说的些许往事。 我们童家历代都是风水大家,家里虽然不是豪门,但底子很殷实。我祖爷爷,太爷爷,都乐善好施,有的人走投无路,跑过来投奔,能帮忙的,童家就会施以援手。 这些来投奔的人,都被安顿到我家附近一个叫九道梁的地方,有人来了,又有人走了,久而久之,最后剩下九户人家。 这九户人家,对童家很感恩,只不过,童家从来没索取过什么回报。 我爹跟我提过九道梁的事情,却只是当做故事来讲。九道梁的那九户人家,据说在我爷爷那辈,就被遣散了。 可我没想到,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又遇见九道梁的人。 我不知道这个苦娘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她认得我,还能说出九道梁这样隐秘的往事,多半不会是胡诌的。 “你叫苦娘是吗?”我看着苦娘已经命悬一线了,好像随时都会死掉,急忙扶着她的胳膊,说道:“咱们先走。” 我没想那么多,只想先救治苦娘,保住她的命。但花寡妇唯恐苦娘一断气,所有的线索就会中断,在旁边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也确实想知道爹现在的下落,苦娘都成这样了,我爹的境遇,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一边把苦娘扶起来,一边问道:“苦娘,你是和我爹一起到定东陵来的吗?你被困在这儿了,那……那我爹呢?” 当我问出这两句话的时候,苦娘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苦涩却又复杂的目光。 苦娘的目光,让我觉得很不妙。 “苦娘,我爹呢?我爹在哪儿?” “虎爷他……虎爷他……” 苦娘可能真的坚持不住了,就这么短短一番对话,已经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气力。 她的话没说完,脑袋猛的一垂,我也不知道她是昏过去了,还是死掉了。 第15章 前后经过 一看苦娘的脑袋都耷拉下来了,我的心顿时一沉。 花寡妇伸出一根手指,在苦娘的手腕上搭了搭。 “她还没死,这老太婆的命,真够硬实的。” “走吧!”我直接把苦娘给背了起来:“先出去,回县城。” “你是来找你爹的,爹没找到,就这么走了?” “她死了,我更找不到我爹。” 说完这话,我拔腿就走,定陵就在这儿,想来可以再来,但苦娘真咽气,所有的线索就等于中断。 我们匆匆的按照原路返回,我一边背着苦娘飞跑,一边巴望着她能多坚持一会。 好容易跑到了隐藏马车的地方,催促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马车在回程的路上急速狂奔,花寡妇说的没错,苦娘的命是真硬实,等我们心急火燎赶回县城的时候,苦娘气若游丝,却还是没死。 我找了县城最好的大夫,来给苦娘医治。有大夫有药,苦娘的命总算是保住了,但大夫说,苦娘的伤很重,而且时间太长了,这一次,总得休养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过来。 苦娘昏睡了整整一天,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才悠悠醒转。我给她喝了两口独参汤,苦娘的精神,似乎好了那么一点。 “苦娘,您既然认得我,就知道我是来找我爹的,我听说,我爹还在定东陵的地宫里,他到底在不在?您告诉我,告诉我。” “少爷,这不是三言两语的事,容我想想,怎么跟你说,不从头说起,有的话,你听不明白。”苦娘勉强支撑起身子,说道:“你先找个人,给我帮个忙,去城外找块坟地,在老坟的坟头,挖一点坟头土,一点就够,我有用。” 我一心想要早点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又不能使唤花寡妇,所以下意识的就看了看卧在旁边的小狐狸。 “哥,你瞅我干啥呢,看你那眼神,又选中我了呗?”小狐狸懒洋洋的爬了起来:“我算是明白了,都拿我当大丫头使唤。” 小狐狸一溜烟的走了,我急匆匆的追问苦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道梁的人,其实一直都没有散,这次我爹和万尘来定东陵,苦娘也带了四个人来帮忙。 中间的过程,就不多说了,我爹的确不是为了地宫里那些金银珠宝而来的,一直到定陵被搬空,我爹才和万尘悄悄的重新潜入了地宫。 姓孙的其实始终在暗地里盯着我爹,我爹和万尘潜入地宫,姓孙的也派了人过来。 当时,苦娘带人潜伏在外头,地宫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情。 最后,万尘一个人从地宫逃了出来,而且状况很差,孙殿英的部队还没有完全撤走,普陀峪到处都是他的人。 为了让万尘逃/脱的顺利一些,苦娘把自己带来的四个人都撒了出去,分头佯装逃走,为的就是迷惑敌人,给万尘争取些时间。 等万尘一走,我爹还是没有出来,苦娘不得已,想冒险进地宫去找我爹。 结果,她还没有进去,在外围就被人阻截了,一番苦战下来,杀掉了围堵自己的强敌,却也身负重伤。 在这样的情况下,苦娘还是没有放弃,拖着重伤的身躯,进了地宫。 在地宫里,她遇见了我爹。 苦娘形容不出来当时我爹是什么情形,只看见我爹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儿,好像有什么闹心的大事。 苦娘一找到我爹,就想让他离开,我爹不肯,说自己的事情没有办完。 随后,我爹从身上取了那块祖传的玉佩,让苦娘带出去,想办法交给我。 “虎爷还有几句话,让我转告你。他说,他要是回不去了,就叫你搬走,走的越远越好,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 交代完这些,爹就走了,而且不让苦娘尾随。 九道梁的人,重情重义,苦娘不知道我爹要去干什么,她不敢尾随,但也没有离去。 就因为优柔寡断,给自己招来了祸。 万尘逃走,苦娘在外围杀了孙殿英的人,姓孙的派人到这边搜捕苦娘。苦娘没来得及离开地宫,就被堵在了里头。 逃走是绝对不可能了,苦娘心里很清楚,落在对方手里,可能会比死还痛苦,所以,她完全豁了出去,自己躲到生死门里。 其实,苦娘躲进生死门,就没打算再活着出来,她只是想拖延时间,把我爹交给她的玉佩送出来。 苦娘养了一只猫,形影不离,在定陵外围时,苦娘受了伤,那只猫也受了伤。被困到生死门之后,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苦娘觉得搜捕自己的人应该里去了,这才把那块玉佩,挂在猫脖子上,让猫从生死门下那个只比拳头大一点的小洞里勉强钻出来。 后面的事,苦娘不知道,我却知道,那只重伤的猫离开地宫,也没能活多久,还被白鬼那个毛贼取走了脖子上的玉佩。 我们两个人聊了很久,我一直在听苦娘讲述,半夜时分,小狐狸回来了,带回了一点坟头土。 “苦娘,这件事的前后经过,我算是大概明白了,可是……可是你还没告诉我,我爹到底在哪儿。” 苦娘不言语,让我取了一只空碗,把小狐狸弄回来的坟头土倒了进去,然后又从贴身的地方,拿了一只小布袋。 布袋子里是一颗花生大小的黑球,苦娘把黑球埋在土里,顺手倒了一点水进去。 “苦娘,你这是在干什么,我爹呢?我爹究竟在哪儿啊!” “别急,你别急。”苦娘指着那只碗,对我说道:“虎爷快要长出来了。” “你说什么?我爹……我爹快要长出来了?” “是,你瞧,长出来了。” 碗里的土下,的确有东西在拱,隆/起一个小小的土包,跟着又缩回去,如此反复了几次。 就这么反反复复了片刻,土下的东西最后终于噗的一声,从土里冒了出来。 我的眼睛一直都盯着这块土地,等里头的东西冒出来之后,我的眼睛,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一种惊悚,讶异的情绪,瞬息间就把我完全淹没了。 第16章 没结果 碗里的坟头土下面,冒出来一颗鸡蛋般大小的东西,猛然看上去,那仿佛是一颗缩小了很多倍的人头。 这颗小小的人头,有眼睛鼻子嘴巴,从土里冒出来之后,人头的嘴巴,就慢慢的咧开了。 嘴巴越咧越大,紧跟着,从嘴巴里,又冒出一棵绿油油的树苗。 “虎爷,他长出来了”苦娘盯着树苗,说道:“这树苗一发芽,长的就很快。” 我的脑袋大了一圈,我压根就没想过,跟爹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 苦娘说的一点没错,这棵树苗长的特别快,前后一刻时间,树苗就长到了一尺高。 随即,树苗开出了一朵白花,白花散发着一股我形容不出来的气味。 “你仔细瞧瞧。”苦娘仿佛是疲惫了,靠着床头,闭着眼睛说道:“你仔细瞧瞧那朵花。” 白色的花瓣上,有一丝一丝比头发还细的黑纹,这些黑纹纠集在一起,若是仔细的观察,隐约之间,真的能从一片花瓣上,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那是爹的脸,尽管只是个轮廓,可我却绝对不会认错。 花儿很快就凋谢了,花儿一凋谢,跟着就结出了一颗很小的黑色的果子,像一块小小的鹅卵石。 此时此刻,我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一切对我而言,就和天塌地陷一样。 “苦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颗果子里,是虎爷的一丝残念,残念开花结果,才能长久的保存,不会消散。” “这是我爹的一丝残念,那我爹人呢?他人在哪里?” 苦娘又不说话了,只是表情有些苦涩。 “少爷,听我一句劝,不要去找虎爷了。不是我说丧气话,我觉得,虎爷或许真的回不来了。我也和你说了,虎爷临走时特意嘱咐我,让我交代你,别去找他,千万别去。” “苦娘!那是我爹!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不可能不找他!苦娘,你就告诉我吧!” 苦娘被我追问的没有办法了,过了很久,才长叹了一声,说道:“虎爷还在地宫里,在左边的偏山房。” “在左边的偏山房?不可能!我已经把偏山房仔仔细细找了一遍,根本就藏不住人。” “虎爷就是朝偏山房深处走了,他不让我跟着,我就没跟着,虎爷去干什么,我不知道,可我敢保证,他绝对没有出来,还在偏山房里。” 苦娘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如此一来,我心里就疑惑重重。 偏山房一共就那么大,我爹活生生的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少爷,我现在是个废人,什么忙都帮不上,保险起见,容我休养一下,等身子好一些了,跟着你一起再去地宫,好歹有个照应。” 我知道苦娘是替我的安全着想,但我等不住了,苦娘被困了这么多天,已经气若游丝,再耽搁下去,我爹就算没丢命,也要让活活熬死。 我心急如焚,把苦娘安顿好,留下小狐狸照看她,我则立刻去隔壁找花寡妇。 和花寡妇一说,她就把车夫喊起来,当即又从县城出发,赶往普陀峪。 从普陀峪外围到定东陵的路已经走过一次,轻车熟路。夜深人静,两个人把速度放到最快,趋身前行。 花寡妇的确有点急,在定陵外围守坑的老羊倌已经被她给杀了,如果拖延的时间太长,别的守坑人发现老羊倌消失,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就有麻烦事。 当我们重新来到定东陵的山墙跟前时,天色已经发亮,俩人急匆匆的就顺原路,一口气跑到了明楼下面。 那口棺椁,仍然在外面摆着,当我靠近棺椁,想要钻入地宫大门的时候,那种不安而又诡异的感觉,唰的从心底蔓延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视线在这一刻又恍惚了,迷迷糊糊之间,我听见棺椁里有人说道:“你不敢,你不敢……” 这是一种让人想要发狂的感觉,我使劲一晃脑袋,视线恢复了,耳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此时此刻,我没有时间去细想刚才所听到的声音,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把我爹救出来。 我和花寡妇钻入地宫,苦娘已经说的很明白,我爹就在左边的偏山房,一直没有出来。 我强/压住忐忑不安的心,慢慢的在偏山房里寻找着。这个地方,我和花寡妇上次就已经很仔细的找过了,除了那道生死门,就再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差不多十丈长的偏山房,又被找了一遍,和前一次一样,一无所获。 我不死心,调头回来,贴着墙壁一点一点的观察,就连墙壁上那些花纹都没有放过,想从里面找出些蛛丝马迹。 除此之外,偏山房里面那八根顶天柱,我也上下看了一遍。顶天柱都是实心的,里面没有任何可以藏匿人的夹层。 渐渐的,我开始急躁,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我爹如果还在,肯定早就找到了。 甚至,我还产生了一点怀疑,怀疑是不是苦娘骗了我。 “小哥,这个时候,你越是心急,就越会遗漏线索,急有什么用?没有用的。” “我不想急,可那是我爹!” “人啊,斗天斗地,谁都敢斗,却始终斗不过自己,你要是连自己也斗不过,怎么斗得过别人?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要修身。” 话是这样说,可是,我真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现在耽误片刻时间,可能救我爹的时候就会迟一步。 我们两个在偏山房来回找了三遍,第四次又寻找到偏山房的尽头的时候,我怎么压制,都压不住心头的烦躁。 “找了三四遍了,如果我爹在这里,怎么会找不到!”我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喘着气说道:“是不是苦娘骗了我!” “稍安勿躁。”花寡妇慢慢的把八角铜手电举了起来,说道:“那个苦娘,或许还真的没骗你。” 第17章 九龙抱河山 “你说什么?苦娘没骗我?” “你看这里。” 花寡妇举着八角铜手电,在偏山房尽头的墙壁上照了照。 墙壁上镶嵌着一块一块整齐的石板,繁复的花纹让人看的有些头晕目眩。 在石板与石板之间,有一条一条笔直的痕迹,这样的痕迹,是两块石板的衔接处,很容易被忽视过去。 花寡妇的心太细了,她用铜手电在一条衔接的缝隙上慢慢的照射,渐渐的,我就看出来,这条缝隙并不算很完整,缝隙之间原本填充进去的白泥,有很轻微的脱落。 “这块石板,肯定被挪动过。”花寡妇伸出手,在石板上试探着推了推,说道:“我们也来试试。” 镶嵌在墙壁上的石板,原本肯定是推不动的,但是,当我和花寡妇齐心协力,一起全力推动石板的时候,看似不可撼动的石板,猛然一沉。 这块石板无声无息的被推开了,石板后面,是一个黑乎乎的洞。 “果然内有乾坤啊。” 当这块石板被推开的时候,我心中的烦躁和焦灼,好像瞬间就减轻了许多。 石板后面,是什么情况,暂时不得而知,但有了这个发现,最起码寻找我爹就有了希望。 面前明显是一条人为修建出来的通道,只能容一个人过去。当花寡妇用光线朝里面照射的时候,光线仿佛被黑暗吞噬了。 就在这一刻,我猛然感觉到,从面前这条狭窄的通道中,涌动着一股让我几乎喘不过气的重压。 这种压力无形无质,却恐怖到令人无法承受。 我的额头冒出了一片冷汗,通道里只有无尽的黑暗,除此之外,仿佛空无一物,可我不知道,这片沉沉的黑暗,为什么会如此的恐怖。 那种恐怖,是无法形容的,就好像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只要敢走进去,就不可能再出来。 我的目光,仿佛融化在了黑暗中,此时,我突然想起自己两次来到地宫之前,在明楼下面看到的那口棺椁,还有棺椁里的声音。 你敢走进那道门吗……你敢吗…… “你发什么楞?” 花寡妇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然而,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从前方黑暗中传出的那种恐怖的感觉,却丝毫都没有减弱。 “这个地方,不是什么善地啊。”花寡妇显然也感应到了这种恐怖的气息:“小哥,偏山房只有这么一条路,虎爷应该是从这里进去了。” “我进去看看。”我深深吸了口气,即便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也不可能退缩。 “你那点本事,进去就是送死。” “就算死了,我也得进去看看。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花寡妇可能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勇气,我不想再耽误时间了,拿着她的八角铜手电,准备从入口走进去。 “等等。”花寡妇喊住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几支只有拇指粗细的圆筒,递给我,说道:“这是巧手李家做的火把,能烧很长时间,八角铜手电不能用了,就用火把。” “谢了。”我接过这些精巧的火把,仔细收好,迈步就走。 “等等。” “又怎么了?” 花寡妇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 “你是个男人。” “别废话了。” “记住,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先保住自己的命,命没了,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我点了点头,径直从通道走了进去,八角铜手电的光芒,始终照不到太远的地方,狭窄的通道笔直的向前延伸了大约有五六丈,然后朝右手边转了个弯。 道路并不复杂,走了一会儿,通道又转了个弯,转来转去,我隐隐约约的感应出来,这条曲折的通道,暗合风水中的“九宫道”。 所谓的九宫道,是人为布置的一个风水阵,主要的作用就是锁住宝地的风水。整个东陵都在龙脉的龙眼上,布一个九宫道,其实并不稀奇。 曲曲折折的通道绵延了很远,当我从九宫道走出来的时候,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 而且,一片朦胧的灯火光,随之映入眼帘。 九宫道的尽头,是一个五丈长宽的空间,四面墙壁都是石板,一共挂着九盏吊脚灯。 灯没有熄灭,在缓缓的燃烧,映亮了四面的石壁。 石壁上雕着九条蜿蜒盘旋的龙,巨龙昂首摆尾,栩栩如生,从右边的石壁,在这片空间的石壁上整整盘了一圈。 我没有正经的学过什么风水,但是,这种恢弘又罕见的风水大阵,我还能认得。 这是九龙抱河山的大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这个五丈长宽的地下石室,就是东陵龙脉最接近龙眼的位置。 在这个地方留下九龙抱河山的风水大阵,就等于把这一整条龙脉给点活了。 我站着没动,想要把所有的情景全都扫视一遍。目光从石壁上的九龙抱河山收回来,朝着地面上一瞥,我就看见了一条刻在石板地面上的龙形脉络。 这条龙形脉络,怎么看都有些眼熟,略略的一分辨,我顿时恍然大悟。 我们家地窖下头的那幅图,是七条龙形的脉络,一百三十六盏长明灯,而眼前的这条龙形脉络,只在龙头的地方,有一盏已经熄灭了的灯。 花寡妇说过,天底下只有一幅完整的镇龙图,就在我们童家,定陵地宫里这条龙脉图,是不完整的,刻画的只有清东陵这一条龙脉。 龙头上的灯,已经熄灭了,距离稍稍有些远,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便朝前走了走。 等距离一近,我突然看见在龙头的旁边,似乎有一个隐隐约约而且完整不全的脚印。 那是一个模糊的血脚印,从龙头旁边绕了过去,现在基本可以断定,我爹就是进入了这里,一看见血脚印,我的头皮一麻,急忙就跑了过去。 可能是我跑的太快了,仓促之间来不及停步,一脚就踩在了地面的龙头上。 这一脚踩下去,我觉得不牢靠,整颗龙头好像朝下面微微凹陷进去一寸深。 不妙! 我这丝不妙的预感刚刚萌生出来,脚下的石板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了,猝不及防之下,我顿时站立不稳,直接掉了下去。 第18章 水中物 地面开裂,双脚一空,整个人都坠落下去。 幸亏我反应的还算快,双手一扒,扒住了坑沿,手里的八角铜手电却掉落下去。 我听见了噗通一声,手电仿佛是掉进了水中。 下意识的一低头,我看见地面裂开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坑,坑里都是水。 我一翻身,重新爬了上来,这个四方的坑,约莫有一丈多宽,差不多两丈长,坑里蓄满了水。 猛然看上去,这就像是个养鱼的鱼池。 我是被龙头旁边那个模糊的脚印引过来的,等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藏于龙图下的水池时,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这个水池所在的位置,肯定是九龙抱河山的阵眼,如果是真有本事的风水巨匠,会懂得在阵眼这个地方做一个局。 在阵眼上做局的意图,就是滋养整个风水阵,给风水阵聚势敛气。只要九龙抱河山的风水阵一直是个活阵,那么东陵所在的龙脉,就是一条活龙脉。 水池的水很清,但是不知道有多深,八角铜手电已经沉到了水底,还在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我不由自主的开始推测,我的预感到现在为止,还是很强烈,我敢肯定,我爹必然从偏山房走入了这片充满神秘的地下空间。 如此推断的话,龙头旁边的脚印,就是我爹留下的,他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这个水池,我觉得,按照他的眼光,应该能看出九龙抱河山这个风水阵的端倪。 一般来说,在这个地方开了水池,里头应该会养着东西。我爹说,以前有些懂行的人盖房子,百年老宅的地基下面,会有个鱼缸之类的东西,里面养黄金甲鱼,或者是金环鱼。 水池的水虽然清澈,但这里太暗淡了,看不清楚水里有什么东西。 我想了一会儿,决定放弃,我进来是为了寻找我爹,不能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我站起身,就打算离开,继续向前。 然而,在我起身的时候,我突然看见,水池的底部,好像有一团特别大的影子。 那团影子,是被八角铜手电的光芒映照出来的。 那是一团很大的影子,几乎把整个水池都占满了。静静的滞留在水池的底部。 那是什么? 在我目光扫视的同时,水底的铜手电,陡然间灭了。水池一下子变的漆黑一团,只有周围的吊脚灯,散发着不甚明亮的光。 我取出一支花寡妇给我的火把,心里却在犹豫,该不该再继续观察下去。 就在犹豫的时候,水池里的水,仿佛泛起了一团小小的水花。 咕嘟咕嘟水池里的水花,越来越多,咕嘟咕嘟的,如同开了锅一样。我看得出来,水底下那团巨/大的黑影,似乎在缓缓的上浮。 果不其然,前后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团巨/大的黑影,已经浮出了水面。 我的头皮麻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就想不出来,世上会有这样的东西。 这一刻,我甚至忘记了呼吸,直勾勾的盯着水下浮现出来的影子。 猛然看上去,那好像是一具尸体,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奇怪的尸体。 尸体静静漂浮在水面,估计得有两米多长。 这尸体不知道在黑水里浸泡了多久,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就跟刚丢进去的一样。 尸体不仅高,而且很壮硕,我能看的很清楚,它瞎了一只左眼,右耳仿佛被人割掉了,左臂缺了一半儿,右腿从膝盖齐齐而断我略懂些风水,眼前的情景,有悖常理。 定陵所在之处,是一条龙脉,那是无上的风水宝地。在这样的风水宝地,尤其是九龙抱河山的阵眼里,养了一具如此怪异的尸体,怎么想都让人想不明白。 这具尸体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让人做一个月的噩梦。我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毛,再也顾不上别的了,现在如果出了意外,我自己肯定应付不了。 就在我想要转身的同时,水池里的水突然哗啦一声翻起了一片水浪,我听见了两声咕噜咕噜的叫声,等我再一回头,望向水池的时候,脑瓜子差点裂开一道缝。 水池里的尸体在动,虽然动的很轻微,但是扭腰甩胳膊,那样子,仿佛随时都要睁开眼睛,从水中爬起来。 我本来就有些紧张,等尸体一动,更加紧张了。 咔尸体轻轻/颤动时,头顶咔咔的响了一下,紧跟着,上方的穹顶似乎有什么机括被牵动起来,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声响之后,穹顶上翻出来几面小镜子。 小镜子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折射着吊脚灯的光,光线几次转折,最后不偏不倚,落在了那具让人牙根子发痒的怪尸身上。 在淡光的映照下,尸体身上折射着一点一点幽幽的光晕。我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看错了,总之视线突然朦胧起来。 这具巨/大又残缺不全的尸体身上,闪动着七片淡淡的光晕,光晕在四处的微微飘动,时而弥散,时而聚合,我能看见,光晕里面,好像还走马观花般的浮现着七张脸。 旁门左道,方外术法,玄之又玄,我根本搞不懂这具尸体究竟寓意着什么。那七张容貌各异的脸,在尸体身上漂荡了片刻,唰的一下子消失了。 也就在这一刻,我的视线猛然清晰起来,眼前一闪,顿时就发现了尸体上更怪异的地方。 尸体的头颅和脖子,手臂和肩膀,还有小/腹跟两条腿之间,有一圈非常细密的针脚。针脚嵌在皮肉里,不怎么容易分辨出来。 最开始,我还不知道这些针脚是做什么用的,但随即就明白过来。 这具看似完整的尸体,其实是七块尸块拼凑起来的,而且,每块尸块,可能都来自残疾之人。 瞎眼,缺耳,断臂,少腿我看的有些眼花缭乱,尸体身上的光晕,轻轻浮动,散发出一片五彩斑斓的光芒。 九龙抱河山的风水大阵,一下子充斥着这片五彩光,让人眼神迷/离。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那片五彩光好像又崩析离散,丝丝缕缕的飘荡在巨尸的上方。 然而,就在光芒崩散的时候,巨尸的肚子,猛然间无声无息的裂开了。 第19章 一道门 此时此刻,我恶心的快要吐了。 这具巨/大又怪异的尸体,肚皮直接裂开了。肚子里也是满满的一汪清水,巨尸的肚皮裂开的时候,我看见里面有两条巴掌大小的鱼。 一条黑鱼,一条白鱼,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是身上的鳞片如金如玉,鱼须足足有半尺长。 这是一对阴阳鱼,养风水用的,只不过现在两条鱼都翻了肚皮,已经死了。 尸体是用七具残尸拼凑出来的,肚子里还有一对阴阳鱼,布下这个风水大阵的人,显然是登峰造极的人物,抱残守缺,阴阳相济。 只要这两条阴阳鱼不死,这条龙脉,就一直会是一条活的龙脉。 可是,两条阴阳鱼已经死了,我看着两条鱼,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阴阳鱼是被人活活捏死的,鱼头上的骨头都碎了,联想前后,我不得不相信,这一对阴阳鱼,是我爹捏死的。 阴阳鱼一死,这条龙脉就会渐渐的干涸,龙气散去,不出十年,就是条死龙脉。 我爹干嘛要这么做? 我试探着又踩了踩龙图的龙头,果然,裂开的石板重新慢慢的合闭,再也看不出一丝缝隙。 我不知道爹的意图,但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了,地上带血的脚印,已经说明我爹肯定受了伤。 九龙抱河山的风水阵正前方,还有一条一人多高的通道,通道里很黑,不知道延伸到什么地方。 我稍稍收拾了一下东西,吸了口气,迈步向前。 当我走到通道的跟前时,突然就打了个冷战,这片空间里充斥的无形的重压,好像猛增了十倍。 那种感觉,就如同我就站在鬼门关跟前,只要再走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通道里是肉眼难辨的黑暗,黑的让人心悸。尽管没有一丝声响,可这条通道里面,仿佛就是世上最最危险的地方。 越是这样,我就感觉爹的处境越是不妙,前方会是什么情景,我无暇顾及,心里就一个念头,找到我爹。 我慢慢走近了通道,手里的火把燃烧着明亮的光,但光芒却还是照不透前方的黑暗。 我暗暗估算着,通道差不多有五六丈长,走出这条通道,空间大了那么一点,在正前方,我看见了一堵墙。 墙是巨/大的石块垒起来的,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墙壁上有一道门,很不起眼的小门。 这道门,是唯一的通道,如果想要继续前行,就必须从这道门经过。 很多事情,是自己解释不清的,当我看到这扇只有一人来高的小门的时候,脑子就晕了。 你敢进这道门吗?敢进这道门吗…… 我的耳边,似乎还漂荡着地宫门口那具棺椁中的诡异声响。 脑子里想的越多,心中的恐惧就越甚,我呆呆的站了半天,使劲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继续走,才有可能找到我爹。 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道小门的跟前,门没有上锁,似乎伸手就能拉开。 火把的光亮,映出了自己的影子,我仔细的在周围看了看。 在小门的门前,我又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脚印。 这个脚印毫无疑问的说明,我爹也到了这儿,走进了这道小门。 我一下抓住了门把,就在我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把的那一瞬间,从这道小门的门后,仿佛传来一道很缥缈的声音。 那是一阵哭声,婴儿啼哭的声音。 声音好像是从修罗地狱里飘出来的一样,尽管声音很模糊,可我还是相信我的感觉。 那就是一个婴儿的哭声。 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 声音只飘忽了片刻,随后便消失了,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心里突然又开始怀疑。 这声音,到底存在不存在?是真的有,还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时间在一片死寂中流逝,我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一咬牙,直接拉开了这道小门。 小门后面,依然是一片黑暗,但打开门的时候,那种让人恐怖的气息,仿佛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我有些承受不住了,那种压力真的像是排山倒海,让我的骨子里冒着寒气。 小门后一片黑暗,而且很空荡,现在不可能有退路,我定了定神,把乱七八糟的杂念都抛在脑后,一步迈过小门,走进了黑暗中。 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当我走进小门第一步的时候,手中的火把,陡然间熄灭了。 火把是唯一的光线,火把一熄灭,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这片深邃的黑暗里。 我的脑袋好像装了一滩浆/糊,在火把熄灭之后,变的一团混沌。 恍惚之间,我好像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在那里。 黑暗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很淡很淡的光,在淡光的后面,是一张瞬息而过的脸。 那张脸很瘦,颧骨凸/起,皮包骨头,而且惨白惨白的。 我的双脚变的无比沉重,连抬都抬不起来,脑袋尽管非常昏沉,可心底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 淡光一闪而过,我还没有生出别的反应,前面又闪过了一团淡光。 淡光的后面,同样是一张白惨惨的脸。 一团一团的淡光,不断的闪烁着,每一团淡光后,仿佛都有一张白的和死人一样的脸。 一张张脸,在眼前晃动,我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这些脸庞形形色/色,有老有少,可就是心底那一丝尚且清醒的意识,让我辨认出了这些人。 猛然看上去,这些人都是陌生的,但他们在我的记忆里留有一丝痕迹。 我想起了家里的那口地窖,想起自己当时悄悄到地窖里一探究竟的情景。 这十几张脸,赫然就是地窖里面的吊死鬼! 第20章 探路者 此时此刻,我的意识好像模糊了,脑子里空空荡荡,只能看到眼前不断闪动着的一张一张面无人色的脸。 “你的命,都是我们给的,把命还回来……” 我能看到这一张张脸,而且似乎还能听见一阵一阵带着回音的凄惨叫声。 面前闪动的一个一个人,如同传说里索命的冤鬼,让我汗毛直立。 我的脑子晕了,站立不稳。其实,我心底深处还有一丝清醒,我知道这些吊死鬼是不可能跑到这里来索命的。可我却无法承受现在的所见所闻。 脚下一个踉跄,我的脑袋重重的磕在旁边的石壁上。 鲜血顺着额头的伤口流淌下来,不过,这么一磕,好像让我清醒了那么一点。 眼前那些惨白的脸,还有耳边的声音,一瞬间就完全消失了。我擦掉额头上的鲜血,尽管视线还是有点模糊,不过最起码知道,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幻觉。 火把的光芒,无法照的太远,这道小门后似乎还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却仍旧不想放弃。 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墙壁,慢慢的朝前走去。 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感,还是没有消失,每往前走一步,都要莫大的勇气。 我咬牙坚持着,我想,如果不是迫于压力,非要去救我爹的话,可能身在此处,连我自己都要放弃寻找。 小门后的路,渐渐的变宽了一些。我已经没有余力去暗暗的估算,自己到底走了有多远。走着走着,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感觉前方的空间,似乎一下子拓宽了无数倍。 就在这一刻,我停下了脚步,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预感在此时是那么的强烈。 我预感到,在前方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庞然大物,无声无息的俯卧在深邃的黑暗中。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变的急促,而且心跳也不断的加快,先前那种无形的威压,在此时已经无法阻挡。 我的双脚沉重无比,想要迈进一步都很困难。刚刚才恢复不久的意识,现在又乱了。 前面是什么东西? 我原本还想靠着自己的信念,硬着头皮朝前走,可是,仅仅只走了一步,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危机感,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来不及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我的眼前骤然一黑,直接昏厥了过去。 昏厥似乎很短暂,又似乎很漫长。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花寡妇那张俊俏又白皙的脸。 我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就是额头被磕破了一块,翻身坐起来的时候,脑袋在隐隐作痛。 “是你把我救回来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小哥,我在外面苦等,你可倒好,在里头睡的那叫一个香。” “我不是睡觉了,我就是……” “逗你玩呢,别当真。我知道你是昏过去了。”花寡妇笑了笑,但笑容很快又凝固在了脸庞上:“小哥,那道暗门的后面,真的不是什么善地。” 我在里面昏厥的太久,花寡妇最后实在等不住了,进去找我,硬把我给拖了出来。 花寡妇自然不可能和我一样,在幻觉里看见十几个吊死鬼,可是,她在那道小门后的见闻,跟我差不多。 “你昏倒的地方,再往前走,肯定有什么东西。但我看不见,光线也照不透。”花寡妇很认真的说道:“找到你之后,我就不敢再往前了。小哥,不是我跟你吹牛,这世上能让我害怕的地方,真的不多。” 花寡妇的感受和我大同小异,都觉得再朝前走的话,或许会万劫不复。 我的预感又变的很糟糕,如果那条唯一的路,会那么危险的话,我爹会是什么处境? “不行,我还得再进去。” “小哥,我只是实话实说,即便是我进去,可能结局也是死。其实,这单生意,我也很想做,可无论是做生意,还是找爹,首先得要保住自己的命。” “不进去,就这样守在这儿?” “还是要想办法进,不过,里面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即便进,也要变通一下,先探探路吧。” “我去探。” “你去探,还是只能走到之前昏倒的地方,没有意义,换个人去探路。” “换个人?换谁去?”我楞了一下,车夫和小狐狸都不在,现在就我和花寡妇俩人,我想不出还能让谁去替我们探路。 “咱们进地宫的时候,地宫门外,不是有口棺椁吗?棺椁里那个老太婆,拿出来用用。” 我一听就明白了花寡妇的意思,她是想在棺椁里那具尸体身上做文章,用方外术法,驱使尸体进去一探究竟。 可是,我心里不太踏实,归根结底,我是从小在乡村/长大的人,受环境的影响,骨子里有些观念,一时半会是无法完全改变的。 “你知道那口棺椁里的尸体是谁?”我摇了摇头,说道:“那是……那是老佛爷!” “小哥啊,大清亡了,没有什么老佛爷小佛爷的,做人一根筋,迟早是要吃亏的。”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定东陵周围还有守坑的人,如果真的发现有人进了地宫,咱们的麻烦就大了。”花寡妇捏了捏我的脸,说道:“早点把事情做完,回县城去,你搂着我睡觉,不好么?” 花寡妇说干就干,拔脚就走,我赶紧跟了上去。 两个人顺着原路,离开地宫,走到地宫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外面正是沉沉的深夜。 棺椁仍旧停在原处,花寡妇让我帮忙,慢慢的掀开了棺盖。 棺椁中的尸体,的确不像样子,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霉斑,一块一块的,看着有些恶心。 花寡妇从头上揪了几根头发,她的手速很快,戴上麂皮手套,抓起尸体一只干枯如木头的手臂,把几个头发分别缠在尸体的手指上。 “五指连心,青丝成结,人尸同途,尽归我用!出来!” 花寡妇的这几句话刚刚说完,棺椁中的尸体陡然一伸双臂,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第21章 背后的东西 棺椁中的尸体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却好像从睡梦中苏醒了一样,直挺挺的坐起来,双腿跟着一蹦,从里面跳了出来。 花寡妇引着棺椁里的尸体,重新进入了地宫,我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 从地宫到偏山房尽头的那道暗门跟前,花寡妇从身上拿出一面小镜子,硬塞在了尸体的左手里。 “尸体进去,让它一直朝前走,只要遇见了什么,等它再出来,就能从这面小镜子里看个清清楚楚。” 花寡妇弄妥之后,指头轻轻一弹,尸体怪模怪样的举着手里的小镜子,一蹦一蹦的从暗门里钻了进去。 尸体没有灵智,被人驱使了之后,叫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毫无顾忌。我眼睁睁看着尸体钻入暗门,也萌生出了些许希望,希望它能在暗门的深处有所发现。 等待是漫长而且枯燥的,令人焦灼,尸体走入暗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我们两个等了足足有差不多半个时辰,我终于听到了尸体蹦跶的声音。 尸体回来了,举着手里的小镜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遇见危险。 “咱们看看吧,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玄虚。”花寡妇取下尸体手里的小镜子,小小的镜面上一片模糊朦胧。 她朝着镜子轻轻哈了一口气,顿时,镜面闪现出了一片淡淡的光。 镜子里清晰的折射出了暗门后的情景,从进门开始,一直到暗门深处我昏倒的地方。 再朝前,就是一片谁也不知道的未知区域。 镜子里折射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从我昏倒的地方再向前最多五六丈之外,一团白茫茫的东西,出现在镜面中。 那是什么? 我急忙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看了几眼,我的头皮就麻了。 我感觉,自己看见了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一幕奇景。 那团白茫茫的东西,是一副巨/大的骨架。骨头白森森的,从头到尾,大概得有三四丈那么长。 “这是什么!?”我不由自主的看看花寡妇,问道:“这是!这是龙!?” 骨架有头有尾,尾轻摆,头高扬,这样看上去,真的像是传说中的龙。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花寡妇显然也震惊了。 镜面中的场景,仍然在继续,当我看见那颗高高扬起的龙头的时候,脑袋一瞬间就大了一圈。 与此同时,我突然回想起自己刚刚进入小门的时候,恍惚中听到过一阵哭声,婴儿的啼哭声。 而现在,在那颗高高扬起的龙头上,我看见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孩子仿佛刚出生不久,一动不动的坐在龙头上,对于他来说,好像对这片黑暗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懵懂。 龙骨的周围,一片空旷,什么东西都没有,棺椁里的尸体沿着龙骨四周走了一圈,小镜子把所有能见的场景都折射/了出来。 这里应该就是偏山房暗门的尽头了,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我看的一头雾水,心里既好奇,又不安。 偏山房暗门的尽头只有一架怪异的骨头,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那我爹呢?我爹怎么可能无影无踪了? 小镜子把所有的场景都折射/了出来,等我和花寡妇从头到尾看过一遍之后,镜子上的淡淡的光芒瞬间消失,镜面也咔嚓一声,碎裂成了粉尘。 “这地方,可真是见鬼了。” “不行,我还得再去看看。”我觉得很不踏实,这个地方,的确和见鬼一样,我爹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婴儿坐在暗门的尽头。 “你不要命了?” “我不是不要命,可我也不能不管我爹。” 花寡妇叹了口气,可能是看出我态度很坚决,劝也没用。 我重新收拾了一下东西,那种强烈的危机感,依然存在,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花寡妇交代了一声,又一次转身钻入了暗门。 暗门后的一段路,已经走过一次,我抛开心里的杂念,什么都不去想,压力似乎就减轻了一些。 走到之前昏迷的地方,那种致命的威压,又像是潮水一般的蜂拥而来。我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 眼前所看到的,和我刚才在小镜子里看到的情景,完全一样,走了大约有五六丈远,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副如同龙一般的白森森的骨架,呈现于视线中。 我心里一直都在想,这样阴森昏暗的环境里,怎么会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婴儿是谁生下来的?为什么只能看见婴儿,却看不到婴儿的父母? 在小镜子里,我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小孩是坐在龙头上的,可等我真正走到龙头附近的时候,却发现龙头上空无一物。 小孩不见了。 我急忙转头,朝四周张望,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空间的尽头了,看不到任何能够通行的通道。 我贴着墙根在慢慢的寻找,不想放过任何有用的线索。但是,前后就那么短短一段时间,龙头上的小孩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不留一丝痕迹。 这个地方,难道还有我尚未发现的暗门? 我不甘心,顺着墙根把尽头的这片空间完整的走了一遍。 这片空间真的没有任何东西,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不仅找不到我爹,就连那个刚出生的婴儿也不见了。 我一直都是硬着头皮在苦苦的对抗那种无形的威压,等我完整的走了一遍,重新回到骨架跟前的时候,威压像是猛然间增加了几倍。 我的心在砰砰的乱跳,甚至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爹在哪里?那个刚出生的婴儿又在哪里? 我不相信,活生生的一个人,会毫无端倪的消失在这片黑暗里。但是,找遍每一个角落,都没有任何结果。 到了这种地步,我只能认为,我爹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的脑子又乱了,魂不守舍的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的一回头,心肝脾肺肾差点吓的滑/落出来。 背后果然有东西! 第22章 乱命格 我一回头,就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一道很朦胧的人影。 这一瞬间,我的视线就有点恍惚,我分辨不清楚,那到底是一道影子,还是一个人。 那是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眉毛特别长,快垂到胸/口了。 他的脸长的很奇怪,鼻子眼睛嘴巴,仿佛挤成一团,那模样又滑稽,又有点阴森可怖。 我不知道这道影子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反正把我吓了一大跳。 然而,我的脚好像在地上生根了,怎么抬都抬不起来,一步也退不开。 白胡子老头走到了我跟前,我真的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人是鬼。 白胡子老头走的近了,仿佛一团飘忽在黑暗中的雾,朦胧中,我看见他手里好像有一支笔。 我整个人似乎直挺挺的定在了原地,白胡子老头一靠近,那种致命的危机感,好像瞬间爆棚。 他慢慢的举起了手里的笔,朝着我的额头点了过来,我的身躯和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这支笔一下点在了我的额头,我的脑袋顿时如同被雷给劈了一下,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次,我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趴在地上,使劲抬头看了看,白胡子老头已经不见了。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金星乱冒,而且,我有一种特别特别奇怪的感觉。 我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这样的感觉相当不好,我忍不住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在身上来回摸索着。 我说不清楚身上究竟少了什么,摸了一遍,觉得自己还是好胳膊好腿,但那种少了点东西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白胡子老头儿的确是不见了,我浑身乏力,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在这个地方找不到我爹,我别无选择,只能暂时回去。 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晕乎乎的朝回爬。 用了很长时间,我才慢慢的爬了回去,等爬到偏山房尽头那道暗门的时候,终于坚持不住了,一下昏死了过去。 后面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印象,只是和做梦一样,一直梦见那个白胡子老头,在挤眉弄眼的冲我笑。 等到我再苏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县城的客店里。花寡妇坐在床边,小狐狸也人模狗样的背着两只爪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苏醒之后第一个感觉,还是觉得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是不是受什么伤了……”我勉强翻身坐起来,问道:“身上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少了点东西。” “东西倒是没有少,只不过,命格乱了。” “命格?命格怎么会乱?” “定东陵的传说,看起来,是真的。”花寡妇的脸色有些凝重,慢慢说道:“小哥,我也不瞒你,我千方百计到定东陵地宫来,是想碰运气,找到半本逆命图。” 定东陵在一条龙脉上,那是能够逆转一个人,一个家族,甚至九州万方的活龙脉。 据说,定东陵的地宫陪葬里,有半本逆命图,这半本逆命图,可以更改人的命格运势。 逆命图就在龙脉的尽头,花寡妇不辞劳苦,带着我跑到定东陵这里,为的就是那半本逆命图。 逆命图有没有,现在无法确定,可偏山房暗门的尽头,却是凝气改运的地方。 人的命格,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型了,命格会跟随人一辈子。这一生的贫贱荣辱,生死富贵,都是跟着命格而注定的。 命格如果真的变了,就意味着后半生的命数,也会随之改变。 “命格变了,那也不一定是坏事吧?”我试探着问道:“如果我的命格原本不太好,这一变,又变好了呢?” “要是命格变好了,你我就不会感觉到那股迫人的危机。”花寡妇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小哥,我不想骗你,你本来是霸王卸甲的命格,年少得志,三十岁之前必成大事,只不过后半生凄苦无依,现在命格变了,一定是朝坏处变的。” 我怔了怔,命格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孰是孰非,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什么命格不命格,我担心的是我爹。”我一想起这件事,脑瓜子都是疼的。 偏山房那道暗门后面,就一条路,不管进去还是出来,都必须要经过暗门。苦娘说过,我爹进了暗门,就一直没有出现,肯定还在暗门后头。 可是我已经完全找了一遍,连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坐在龙头上的小孩儿,也见鬼一般的消失了。 这一切,都变成了一个仿佛解不开的谜团。 “县城是姓孙的地盘,当时跟着他一起盗挖定东陵的人,没准还留在县城里,现在不能心急,因为心急也没用。咱们安心在县城里,再好好打听打听吧。” 我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在地宫里被伤了命格,一直感觉头晕脑胀。苦娘也没有康复,现在住的客栈人多嘴杂,半夜还有人喧哗,睡也睡不好,花寡妇很大方,为了让我住的更安静更舒服一些,就换了家客栈。 新换的客栈在县城的东北角,死贵死贵的,一般人不会花那个冤枉钱住在这儿,所以非常僻静。 搬到这里以后,我是好了那么一点,可苦娘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她岁数大了,在地宫被困了那么久,养了几天也不见好。 这天傍晚的时候,花寡妇带着小狐狸出去打听消息,让我和苦娘在客店里休养。 我的脑子昏沉,翻来覆去了好半天,却总是睡不着。 我一直觉得,在偏山房的暗门后面没有找到我爹,是不是我得到的线索有误。 想来想去,我琢磨着,还得再找苦娘询问询问,任何细节都不能落下。 我起身来到隔壁,轻轻敲了敲门,但苦娘没有回应,连着敲了好几次,屋子里仍旧没声响。 我有点心慌了,赶紧推开房门。 屋里没有点灯,黑的一塌糊涂,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一眼望去,就看见苦娘一动不动的蹲在墙角,好像盯着什么东西正在出神。 第23章 隔墙有耳 苦娘背对着房门,面朝着墙角,蹲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姿势属实有些怪异。 “苦娘?” 我轻轻喊了一声,但苦娘没有任何反应。 我察觉到不对,苦娘虽然上了岁数,又受了重伤,但她其实还很机敏,不可能听不到我的呼喊。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很不安的情绪,立刻在心头蔓延开来。 花寡妇和小狐狸都不在,就剩我一个人,我壮着胆子朝屋里走了走,顺手点亮了桌上的灯。 灯火燃烧,映照出苦娘的影子,我举着灯走到苦娘身后,看见她还是一动不动。 “苦娘?”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我用的力气并不大,然而,苦娘竟然直挺挺的就歪倒在地。 我吓了一跳,在苦娘倒地的一瞬间,我看见她的脸已经变的铁青,眼神也定格了。 那模样,显然已经咽了气。 “苦娘!”我放下油灯,就把苦娘给扶了起来。 苦娘的身子已然僵冷,我根本没想到,她会无声无息的死在屋里。 就在我心神不宁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墙角的地面。 地面上有一行模糊的字迹,字迹是用手指写在角落的灰尘上的。 “有些话,虎爷不让我说……” 看到这排字迹,我无比震惊。字迹显然是苦娘留下来的,这短短几个字,透露出了一个信息。 苦娘果然有所隐瞒,没有把该说的话说完。 可她怎么会突然死了?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脑子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 杀人灭口? 但这念头一出现,就被我自己给否定了。 我爹是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他不可能把苦娘给杀了灭口。 然而,不是杀人灭口,苦娘怎会死? 我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面对苦娘的尸体,一时间手足无措。想了想,我赶紧把苦娘放到床榻上,然后严严实实的盖好被子。 我想等花寡妇和小狐狸回来,但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坐卧不宁,最后实在是坐不住了,就从客店跑出来,去找花寡妇。 这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分,天黑透了,我刚出门不久,就遇见了花寡妇。花寡妇看着我的神色不对,拉着我进了客栈的门。 我慌慌张张的把苦娘的事情告诉了花寡妇,花寡妇有点疑惑。 “那老太婆虽然受了重伤,却也是身子虚弱,不至于就这样死掉。”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可人已经死了……” “走,带我去看看。” 我赶紧带着花寡妇,来到苦娘的房门外。 但是,苦娘的房里,竟然亮着灯。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从屋子里离开的时候,我专门把灯给吹灭了。 更要命的是,透过窗户,不仅能看见屋子里的灯,而且还能模糊的看到灯下坐着一个人。 此时此刻,我真的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头皮又麻又痒。 花寡妇轻轻按按我的肩膀,然后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被推开的时候,我看见苦娘居然坐在桌边,正拿着针线,在缝补衣服。 花寡妇转头看了看,那意思,好像在责怪我信口开河。 小狐狸从我和花寡妇中间硬挤出脑袋,顺着门缝瞅了瞅,拿小爪子扒拉了我一下:“哥,你没事干了,玩儿呢?” “我……我……”我头大如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苦娘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放下针线,抬起头,冲着我们招了招手,示意进屋再说。 我感觉自己的牙根子都是痒的,不断的在暗中分辨,分辨苦娘到底是人是鬼。 “苦娘,你……” “嘘……”苦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嗓门说道:“我在缝衣服,顺便听听隔壁的人说话。” 苦娘这么一提醒,倒真的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有人说话。 这个客栈比较偏僻,环境虽然好,但贵的离谱,这一层楼就住了我们几个人。昨天我还记得,苦娘的隔壁是空房,今天却已经住进了客人。 “听听吧,他们说的,挺有意思。” 花寡妇肯定没有我心里那么疑惑,等苦娘一开口,她就轻轻把耳朵贴到了墙壁上。 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脑袋里全都是浆/糊。 小狐狸也人模狗样的支棱着耳朵,趴在墙根偷听,听了几句,它就朝我挤眉弄眼的。 “哥!快来!隔壁的人在说你爹呢!” 我激灵了一下,暂时打断了思路,急忙凑到了花寡妇身边,把耳朵贴到了墙上。 “大帅发脾气了,已经这么多天了,都没有找到童虎,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果然,隔壁的人真的提到了我爹! 听声音,说话的是个上了岁数的人,慢条斯理的。 “定东陵的地宫,一共就那么大,我们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童虎要是还在地宫里,肯定被揪出来了。” “事情真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先不说这个,交代你一句,定东陵的事情,现在已经传出去了,各方各面的压力都很大,大帅手下的人,不好直接露面,这笔买卖,你要用心做好。大帅要扩充部队,等着用钱。” “柳爷,您放心,这次的三件货,都谈的差不多了,买家是两个洋大人,说好了,明天中午,到这里来交易。” “你这个人,毛病总是改不了。”上了年纪的人语气里有些不满,低声呵斥道:“来这里是做生意,给大帅办正事!你屋子里绑着两个女人是干什么?” “柳爷,您这可真的是误会我了,这是洋大人要的,想找两个姑娘乐一乐,我费了老大的劲,才绑了两个回来。柳爷,您想,洋大人一高兴,这买卖就做的更顺利些。” “不跟你计较这些,你用点心,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拿钱。” 隔壁的两个人又交谈了几句,那个上了岁数的人就推门离开了。我想让小狐狸暗中尾随过去看看,花寡妇拦住了我,这老头儿明天晚上自己会来,现在的首要之务,是先把留下来的那个人给制服。 第24章 下狠手 听到隔壁的交谈之后,我现在已经暂时顾不上发生在苦娘身上的怪事。毫无疑问,隔壁的人,是替姓孙的办事的。 “这客店虽然僻静,住的人不多,但动静闹的太大了也不好,这里毕竟还是姓孙的地盘。”花寡妇低头看看小狐狸,说道:“得悄悄的把事给办了。” “办事就办事,你瞅我干哈?” “瞅你干哈,你不明白?” “又是我去呗?背黑锅顶雷趟浑水的事,都是我呗?谁叫我老实呢?” 小狐狸嘟嘟囔囔的,做贼似的溜出房门,在前后左右看了看。 等到察觉四下无人,小狐狸跑到隔壁的房门跟前,一撅屁/股,贼眉鼠眼的冲着狭窄的门缝放了个屁。 屁一放完,小狐狸捏着鼻子踮着脚尖就溜了回来,进屋猛吸两口气。 “他大爷的,差点把我自己都给熏趴下。”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隔壁屋里乒乒乓乓的,我和花寡妇捂着鼻子过去看了看。 隔壁屋里,有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都被熏绿了,打翻了桌子,正扶着墙大口喘气。 对方被熏成这样,毫无悬念,直接就被花寡妇给制服了。 事情办的很顺,我们进屋的时候,看见床榻上躺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显然是老百姓家的孩子,已经昏厥了过去。 “游龙戏双凤,这位爷,好兴致啊。”花寡妇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有气无力的汉子,笑着说道:“真是龙精虎猛的一条好汉。” “别跟我废话!知道我是谁吗!” “我好好跟你说话,你跟我拧眉瞪眼,小狐狸,抽他。” 小狐狸伸出爪子,啪啪啪左右开弓,它的爪子虽然小,但力道很足,爪尖儿锋利如刀,十多个耳刮子过去,汉子的脸已经血肉模糊。 “老子是忠义堂的!你们……你们打的好!” 听到汉子的话,我就明白了。 人家都说,姓孙的发迹之前,是土匪出身,等发迹之后,本性不改。他手下除了有部队,还养着一群江湖草莽,号称忠义堂。平时就替他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哟,忠义堂的?”花寡妇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人家的心都吓的噗通噗通乱跳呢。” “有种就把我……把我杀了……看看你们能不能走出遵化县城!” “杀人,我可不敢,那是要吃官司的。”花寡妇拿过一块抹布,直接塞到汉子嘴巴里,五根纤细的手指一翻,亮出一把小巧又锋利无比的刀子:“从这儿朝北走,就是四九城,四九城里,有一个全聚德,全聚德的一只鸭子,能片一百零八片,我拿你练练手,看看能片出一百零八片不。” 花寡妇面如桃花,从容平淡,拿着锋利的小刀,又慢又仔细的,在汉子的胳膊上连皮带肉割下薄薄的一片。 汉子被堵着嘴,剧痛之下却喊不出声。 “那边床上的两个姑娘,听说是你专门绑来,孝敬洋大人的?”花寡妇手上全是血,却面不改色,跟着又开始割第二刀,一边割,一边说道:“你要巴结洋大人,怎么不把你妈和你老婆献出来?洋大人是你亲爹么?头上的辫子都剪了这么多年了,仍旧是跪着起不来?” 花寡妇云淡风轻,又割下一片肉,汉子疼的额头上青筋直蹦。 这时候,他知道自己今天遇见了狠角色,眼神再也不像刚才那样蛮横,呜呜咽咽的,连连哀求。 “我问你几句话,现在把你嘴上的布给拿开,你只要喊一声,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让你一口一口吃下去,明白了?” 汉子忙不迭的点头,花寡妇拿掉他嘴上的布,汉子果然不敢出声,死咬着牙,满头冷汗。 花寡妇对付人的手段,真的无可挑剔,这汉子竹筒倒豆子,该说的不该说的,叽里呱啦的交代了一堆。 汉子姓曹,叫曹三,是忠义堂内三堂的人。 忠义堂分内三堂外五堂,外五堂做的都是跑腿当炮灰的差事,内三堂算是嫡系,会办些要紧的事情。 姓孙的盗挖定东陵,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用东陵的陪葬卖钱,来扩充部队,这些日子,内三堂的人到处在寻找买家,曹三好容易联络上了洋人,选了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准备做交易。 这些信息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关心的是我爹的下落。 很凑巧,当初盗挖定东陵的时候,内三堂去了不少人帮忙,曹三也在其中。 这是很要紧的线索,在此之前,我听到的毕竟都是传闻,而曹三,却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人。 “说吧,接着说,千万别撒谎。”花寡妇用那把锋利的小刀,小心翼翼的修着自己的指甲:“你要是一撒谎,我可能又会管不住自己的手。” “不敢撒谎,不敢撒谎……” 定东陵的龙门,就是我爹喊开的。我爹应该和孙殿英有约定,龙门喊开,孙殿英的人进了地宫,按照约定,我爹也可以进地宫,只要搬得动的东西,他都能带走。 但我爹暂时没有动,就在地宫外面守着。 地宫里面,有一些机关,内三堂的人费了很大的功夫,把所有的机关都给破掉了,这个过程用了差不多一天半的时间。 等机关破掉之后,内三堂的人都累的人仰马翻,到地宫外面来吃饭睡觉,休养体力。 等这帮人出来之后,就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第25章 事有反常 当时正是前半夜,内三堂的十几个人匆匆吃了点饭,就在地宫附近睡觉。 大家都累的够呛,所以睡的很沉。 结果,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这十几个人,包括曹三在内,不约而同的同时醒了过来。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这十几个人,都是被一个相同的梦惊醒的。 他们梦见有一个老太婆,从黑黝黝的地宫里使劲的朝外拖东西。 费了好半天的功夫,老太婆终于把东西从地宫拖了出来。 那仿佛是一条传说中的龙,又仿佛是非常罕见的岩蟒,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身子缩的只有一丈来长,枯皮包着骨头。 老太婆拖着这条似龙非龙的东西,丢到了地宫外头。 梦做到这儿,曹三他们十几个人都醒了过来,等他们一醒来,不远处放哨望风的人,就传来一声惊叫。 距离地宫大门最多十丈远的地方,有一条蜷缩着的尸体,放哨的人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曹三他们跑过去看了看,都吃了一惊。 这条蜷缩着的尸体,皮包着骨头,赫然就是在睡梦中梦见的那条似龙非龙的东西。 曹三没想到,刚才做梦的情景,现在竟然变成真的了。 谁也没有见过这种似龙非龙的东西,它出现的这么奇怪和突然,而且恰恰出现在定东陵,很让人怀疑,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 地宫外面,出现了一些混乱,曹三他们还有负责守护地宫的人,都围到那具龙一般的尸体附近。 地宫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没多久,忠义堂又赶来几个人,处理这件事。 那具尸体被弄走了,等这些事情处理完,忠义堂的人才发现,就在刚才的些许混乱中,我爹和万尘已经没了踪影。 种种迹象都表明,我爹多半是趁乱进入了地宫。 忠义堂的人马上就进入地宫寻找,但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我爹的踪影。 事关重大,忠义堂的人随后又分成了两部分,高手尽出,一部分还在地宫里找,另一部分则离开定东陵,顺着出山的必经之路一路追击。 事实上,就连忠义堂的人,也吃不准我爹到底在不在地宫里,因为始终找不到人。 不过,孙大帅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爹好像是他的一块心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来,曹三就被调离了定东陵,专门四处联络买家,把定东陵的陪葬变现。 “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曹三讲述完了之后,苦苦的哀求,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花寡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茬子。 我也看出来了,在花寡妇的威逼之下,曹三应该不敢说谎。他不是忠义堂里的头面人物,所知的情况不多。 花寡妇一言不发,眼波流转,突然一伸手,砍在曹三的脖颈上。曹三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个人,留不得。”花寡妇收回手,说道:“咱们跟他照了面,留下他就是留了个祸害。” 我没说话,但心里多少有点不忍,我不是那种嗜血好杀的人,跟曹三又没有深仇大恨,把他杀掉灭口,我下不去手。 “妇人之仁,是混江湖的大忌。留下他,害死你,你愿意吗?” 我叹了口气,知道花寡妇说的有道理。心地善良的人混江湖,总是要吃亏的。 “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什么事情,我说了不算。”我转身想要离开这儿,回到隔壁的房间去。 苦娘死而复生,还是个头疼的事,我得过去看看。 我这边刚刚迈步,花寡妇就一把抓住我,轻轻摇了摇头。 她好像知道我去干什么,这么一摇头,明显就是在阻止我。 “怎么了?这边暂时没事了,问也没问出什么,我要到隔壁去看看。” “听我说。”花寡妇把我拉到她身边,贴着我的耳朵说道:“那个老太婆,肯定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 “我暂时说不清楚,现在不用打草惊蛇,如果真有问题,她自己憋不住的时候,就会露出狐狸尾巴。小哥,淡定一些,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等着看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花寡妇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苦娘死而复生的事情,确实有点莫名其妙。 说句实话,跟花寡妇同行了这么长时间,我对她其实还是很佩服的,经验眼光都比我强得多。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真长了个心眼。事有反常必为妖,苦娘死而复生,多半会有隐情。 我没有打草惊蛇,出了房门,就到隔壁看了看。 隔壁仍然亮着一盏灯,苦娘坐在油灯下,缝补着衣服。从表面上看,真的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 僻静的客店,整整沉寂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我还在等待。曹三昨天说过,跟他碰头的那个柳爷,是忠义堂的头面人物,知道的事情比较多,我必须得想办法制服他,逼问一番。 白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吃过晚饭之后,我养精蓄锐,就等着柳爷上门。 天色一黑,客店也笼罩在一片浓浓的夜色里,我守着窗户,小心的朝外面张望。 “那老太婆有动静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坐在屋里的花寡妇却轻轻说了一句。 果然,花寡妇的话音一落,隔壁的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我看见苦娘像是一道暗夜中的鬼影,从房里溜了出来。 我在等着忠义堂的柳爷,同时,我也在盯着苦娘,看见苦娘这个时候悄悄出门,我就觉得,花寡妇的判断很正确。 苦娘要去干什么? 苦娘出了客店大门,就好像在夜色中飘飘忽忽的前行,我和花寡妇还有小狐狸间隔着一段距离,尾随了过去。 第26章 地下湖 苦娘离开客店,一直都沿着暗处的犄角旮旯走,我们一路尾随,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县城的东门。 东门比较偏僻,平时过往的行人不多,入夜之后更是人迹罕至。苦娘从东门走出县城,接着又拐到了一条小路上。 我一直谨记着花寡妇的话,现在不能惊动苦娘,只有这样悄悄跟随着,才有可能知道她的动机和目的。 苦娘毫无察觉,在小路上走的飞快。就这样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哥,你看出她的意图没有?” “这能看出啥?” “我怎么觉得,她是朝着定东陵的方向走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苦娘当时在定东陵差点送了命,如今伤势还没好,又偷偷摸摸的朝定东陵赶,这又是什么原因? 花寡妇的判断竟然非常精准,苦娘在小路上走了一段,又拐到另一条路上,这条路,我和花寡妇之前走过,是通往定东陵的必经之路。 我默不作声,不管苦娘有什么目的,只要一直悄悄的跟着,迟早都能发现。 此时此刻的苦娘,丝毫都不像是个受伤的老太婆,精力很充沛,跑的特别快,在夜色中穿梭如飞。 苦娘果然是冲着定东陵去的,一路飞奔,毫不停歇,一个时辰下来,跑了足足二三十里。 到了后半夜,我们跟着苦娘,到了定东陵外围,累的差点吐血。 但我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苦娘进了定东陵,依旧健步如飞,直接奔着地宫而去。 等我们间隔着一段距离,后脚来到地宫跟前的时候,苦娘已经完全消失在地宫里。 我悄悄的探了探头,看见地宫里燃起一团火光,是苦娘点燃了火把。火把的光不断的移动,就变成了一团很显眼的目标。 火团在移动,从地宫入口移动到了偏山房,然后又从偏山房移动到了尽头的那道暗门跟前。 我暗暗咬了咬牙,苦娘真的没跟我说实话,她很明显知道偏山房的这道暗门。 火团就在暗门跟前停顿了一下,紧跟着,便进入了暗门。 花寡妇暗暗的推算着时间,觉得苦娘已经深/入暗门之后,我们才摸黑跟上去。 说实话,定东陵地宫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我一辈子都不想再来这个鬼地方,可现在必须一探究竟,我没怎么犹豫,在暗门外面轻轻的探进去半个身子,就隐隐约约的看见了那团火把的光芒,和苦娘的身影。 我进入过暗门,知道暗门后面是九宫道和龙脉图,苦娘显然对这个地方也比较熟悉,肯定之前来过。 她没有在中途停顿,一口气就来到了那道让我心惊胆战的小门跟前。 小门后面,似乎还在散发着迫人的气息,仿佛走进去之后,就再也走不出来的。 那种气息,谁都能感应的到,但苦娘还是没有半分犹豫,直接钻入了小门。 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身边的花寡妇,这道见鬼的小门后面,是一片凶险之地,我上次就是在小门后面吃了亏。 可现在,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不继续向前,就不可能知道苦娘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进去看看。”我悄悄对花寡妇说道:“你带小狐狸在这里等我。” “一起进去吧。” “里面有危险!” “我知道有危险。”花寡妇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我不想让你死在里头。” 我没有时间在这儿儿女情长了,唯恐会把苦娘跟丢,一闪身,从小门走了进去。 小门后面的空间,一成不变,苦娘已经举着火把,走到了那架白森森的龙骨跟前。 但苦娘没有逗留,对龙骨视而不见,继续朝前走去。 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这一次悄悄尾随苦娘进入这片诡秘莫测的黑暗空间时,仿佛非常的顺利。苦娘一直在走,我们一直在跟,地势越来越低,而且走着走着,我感觉到了一丝潮湿的气息。 前面的路,我没有走过,是一片倾斜向下的缓坡,苦娘却如履平地,等走到缓坡的最尽头,那股潮湿的气息,越来越浓。 这个时候,地势猛然出现了一个大转弯,隐隐约约的,我看见大转弯的后面,仿佛透射出来一片非常淡薄的光芒。 苦娘绕过了这个转弯,因为转弯遮挡了视线,我们不敢跟的太近,过了一会儿,才悄悄的从转弯处探出头。 当我探头望向前方的时候,一下子惊呆了。 在前面大概十几丈之外,居然有一个小小的湖泊。 湖泊的四周,立着十二根三四丈高的柱子,柱子的顶端,是一盏一盏静静燃烧的长明灯。 灯光是白色的,莹润的如同月光,十二盏长明灯,映照出了一片水色。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可能相信,在定东陵地宫的最深处,会有这样一个地下湖。 苦娘手里的火把已经燃尽了,她立身在湖泊的边缘。这个湖泊虽然不大,但是位置却十分险要,恰好把通往前方的路给阻挡的严严实实。 如果想要继续朝前走,那么必须从湖水里渡水而过。 湖泊的水非常清澈,苦娘在湖边直挺挺的站着,低头望着水光莹莹的湖面,过了片刻,苦娘弯下腰,就好像一条鱼,轻轻的钻入了水中。 苦娘的水性应该非常好,入水之后,一个猛子扎到了水下。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但盯着水面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苦娘露头。 “苦娘不会在水里出事了吧!”我觉得很不踏实,这个地下湖看着波澜不惊,但水下究竟是什么状况,谁也说不清楚。 苦娘真的一直没有出现,普通人一口气肯定憋不了这么久,必须得出水换气。我们一路尾随到这儿,肯定不想前功尽弃,情急之下,我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到了地下湖跟前,想看的更仔细一些。 我的脚步刚刚站稳,波澜不惊的湖水,突然涌起了一团巨/大的水花。 第27章 不许跟进 平静的地下湖,猛然翻滚着一团水花,让人感觉,这片看似波澜不惊的水面下,像是有什么东西。 而且是很大的东西。 地下湖出现的不太正常,不过,要是从风水的角度来看,依然可以按风水学来解释解释。 根据我所知的经验来看,这个地下湖,依然是借助天然的山水地势,用来聚敛风水的。 可能在最早堪舆定东陵的时候,风水师就是首先发现了这个地下湖,然后按照风水宝位,顺势修建了定东陵。 这样的地下湖,可以叫做化龙池。 然而,面对着不断翻滚的水花,我却隐隐察觉到了一股危机感。 遇见这样的情况,我暂时没有妄动,只是默默的观察着,看看这个见鬼的地下湖,到底隐藏着什么玄虚。 翻滚的水花持续了一会儿,水面下,果然出现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那团影子很大,缓缓的浮现,随后便出现在了视线中。 在水下的东西浮出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神就停滞了。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一条船,从水下浮出的船。 黑黝黝的船,虽然不算大,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却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很让人震惊。 船浮出水面,湖水又恢复了平静,我看不出这条船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在莹白的长明灯的映照下,船身散发着一点一点黑乌乌的光。 乌光一圈一圈的闪耀,我的眼神似乎被闪烁的乌光给吸引住了。 这一刻,我心里仿佛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条突然出现的黑船里,有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无法抑制。渐渐的,我的心神有点恍惚了,只想到船上去一探究竟。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小狐狸毫无征兆的朝前一冲,直接跃入到了湖水里。 小狐狸显然会游泳,入水之后,小爪子扒拉着,径直朝黑船游了过去。 小狐狸一入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整个人就好像一支已经搭在弓弦上的箭,管不住双腿双脚,一个箭步也冲到了水里。 我和小狐狸争先恐后一般的朝黑船游动过去,此时此刻,我的脑袋彻底的空了,只想去黑船上看看,看看这条船里究竟有什么。 湖泊很小,我和小狐狸转眼间已经游到了船边,这时候,我模模糊糊听见花寡妇在后面喊我。 我没时间去理会花寡妇的阻拦,小狐狸伸出爪子,攀着船身蹭蹭的爬了上去,我也跟着它一块儿上了船。 小狐狸似乎比我还急,一上船,它就一马当先,刺溜一声,溜到了黑船的船篷里。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小狐狸刚刚冲到船篷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出来,嘭的一下,摔落在了船头的甲板上。 这一下摔的很惨,小狐狸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从船篷里,慢慢的探出了一个人的脑袋。 这颗脑袋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我吓的一激灵,昏沉沉的脑子,仿佛瞬间清醒了一点。 船篷里有人! 我着实没有料到,这艘刚刚从水下浮出来的黑船里,竟然还有人。 船篷里的人爬出来一半儿,慢慢的抬起头。看到对方那张脸,我又大吃一惊。 这个顶着一头白发,从船篷里爬出来的,赫然是之前消失在湖水中的苦娘。 “苦娘……” 我喃喃的喊了一声,但苦娘似乎认不出我了,她的眼睛里,有一股让人心悸的寒光。 我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苦娘骤然间猛扑了过来,动作又快又猛。我完全躲不开,一下子就被苦娘给扑倒了。 “到这里来,只有死路一条!”苦娘扑倒我之后,转手又掐住我的脖子,她的手和鸡爪子一样,却非常有力:“立刻走!以后永远不许到这里来!” 我死死的扳着苦娘的手,此时此刻,苦娘的眼神是那么犀利,那么冷酷。 我很怀疑,怀疑苦娘是不是真的死了,又被什么东西给上了身。 否则的话,她怎么好端端的跑到地宫来,而且对我都下了死手。 “我来……我来找我爹……” “不用再找你爹了!你要是不肯走,那我就成全你!” 苦娘越掐越紧,好像真要把我给活活掐死。我拼命的挣扎,喘不上气,眼前渐渐开始发黑。 这时候,黑船旁边传来一阵水声,水花飞溅,花寡妇从水里一跃而起,直接跳上黑船。 尽管我已经五迷三道,然而,余光瞥到花寡妇的身影时,心底深处,仍然感觉一阵说不出的感动。 这个节骨眼上,花寡妇还敢来冒险救我。 花寡妇逼的苦娘不得不松手,我快被憋死了,脖子一松,猛的吸了一口气,脑子轰然一片空白,随即便昏厥了过去。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随即就分辨出来,自己正被花寡妇背着,在山路间行走。 花寡妇走的很慢,一条胳膊似乎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看样子是受了伤。 “你……你受伤了……” “你总算是醒了。”花寡妇听到我说话,轻轻吁了口气,说道:“能走路不?能走路就自己走,你看着不胖,背起来怎么死沉死沉的。” 我赶紧下了地,花寡妇如释重负。 “苦娘呢?咱们怎么到了外面了?”我扭头看了看,小狐狸也在身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那个老太婆,似乎不想要咱们的命,她只是不许咱们跟着她。”花寡妇果然受了伤,轻轻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说道:“要不然,我还不好把你跟小狐狸给弄出来。” “苦娘现在还在地宫里面?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小哥,我给你交个底儿,定东陵的情况,让我始料未及,我开始以为只要能想办法进入地宫,剩下的事就是水到渠成,谁知道,波折连连……” 当啷…… 花寡妇的话还没有说完,从身后不远处,骤然间传来了一阵很沉闷的铃铛声。 第28章 舍生取义 沉闷的铃铛声仿佛把我的耳朵给刺痛了,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我回想起这种沉闷的铃铛声并不陌生。 黄泉路,老羊倌,羊铃声……我和花寡妇第一次来到定东陵附近时,就遭遇过黄泉路的老羊倌。 铃铛声越来越急促,显然身后有人追了过来。这个地方距离定东陵虽然远了,但孙大帅在外围布置了一些守坑的人,花寡妇背着我,目标太大,多半被对方给瞄上了。 “唉,你说咱们倒霉不倒霉。”花寡妇拉着我就跑,她现在受了伤,再跟人争斗起来,必然要吃亏。 我和花寡妇一路狂奔,小狐狸蔫不出溜的,也跑的飞快。但身后那阵铃铛声如影随形,始终无法摆脱。 跑出去能有几里地,地势逐渐险峻,道路狭窄,两边都是深沟。我回头张望了一眼,立刻看到十几只三条腿的羊,正在身后的道路急追。 道路这么狭窄,十几只羊轰隆轰隆的疾奔过来,弄的我们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花寡妇和小狐狸都有伤,我还算好点,一看见实在躲不过去了,我抬手就从路边捡起一根四五尺长的棍子,挡在花寡妇和小狐狸身前,使足了力气,一棍子抡了出去。 跑在最前面的两只三腿羊被打翻在地,后面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闷着头朝前猛冲。 我举着棍子挡在路中间,一通猛打,暂时压住了这群三腿羊。 局面看似好像是控制住了,可我一点都不轻松,目前为止,我只看见了这群三腿羊,却看不到一个人。 等我们被这群三腿羊给缠住的时候,背后的人再突然出现,我们必然要吃大亏。 我还想硬撑下去,只不过,一群被挡在路上的三腿羊,突然就开始齐声叫唤。 三腿羊的叫声,我以前领教过,能把人的魂儿给叫飞。我手里握着棍子,堵不住耳朵,三脚羊那凄惨悲凉的叫声一传入耳朵里,我的眼前骤然一黑,模模糊糊之间,似乎又看到了一条昏沉的黄泉路。 这时候,花寡妇从背后拉了我一把,径直抢到我身前,她出手比我果断狠辣的多,手中那条丝巾来回飞闪了两下,一串鲜血就随着丝巾中的刀锋翻飞起来。 “你退到后边去。”花寡妇拖着那条受伤的手臂,头也不回的说道:“别在这儿碍事。” 我和小狐狸的命,现在等于全都依附在花寡妇身上,她要是坚持不住,三个人都得遭殃。 花寡妇肯定也知道这一点,飞身就冲到了羊群之中。丝巾不断的飞舞,血迹不断的喷溅,一转眼的功夫,花寡妇的衣服,已经被鲜血给染透了。 十几只三腿羊被花寡妇杀了一大半,我刚刚觉得情况略有转机,没想到,从后面的路上,又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铃铛声。 至少三四十只三腿羊出现了,在小路上匆匆忙忙的奔来。黄泉路的人明显是想用三腿羊把我们给耗死在这儿。 “来吧,多多益善。”花寡妇慢慢抬起手,把手背上的一片血迹舔掉,回头对我说道:“你先走。” “我跟你一块对付他们!” “傻小哥,你留下来,能帮什么忙?赶紧走。你要是不走,在这儿分我的神,就是害我。” “你一个人挡不住他们的!” “小哥,你要是信我,立刻就走,你走了,我还能活下来。你要是不走,那就是拖累咱们几个一起死。”花寡妇那张沾满鲜血的脸庞,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小哥,你相信缘分吗?我总觉得,我们以后还能再见的。” “你……” “别婆婆妈妈了!”花寡妇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寒霜,举着丝巾,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是不走,那我就死的干脆点!” “哥,咱们走!”小狐狸咬着我的裤腿,使劲的拽我。 我心里没了主意,可我知道,自己硬着头皮留下来,的确是在拖累花寡妇。 我跟着小狐狸朝前跑,一步三回头。我能看见花寡妇的身影在羊群和鲜血之间若隐若现。 夕阳的余晖之下,她的身影,仿佛印刻在了天边,也印刻在我心里。 小路曲折崎岖,坎坷起伏,跑了一阵,已经看不到花寡妇了。 我觉得说不出的苦涩,这一趟定东陵之行,本来是为了找我爹。现在爹没找到,又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小狐狸受了点伤,跑远了就跑不动了,我把它抱起来,在山路之间急速的穿行,一口气跑出去十多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可依旧不敢停下来。 我没有顺着来时的路一直跑,害怕被守坑的人给盯上,所以专门选了条以前没走过的荒僻的路。 又跑出去十多里,我觉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这一路跑过来,我没有看到有人追赶。可是,只要我的脚步稍稍放缓一点,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我总觉得,身后似乎一直有一道看不见的影子,让我草木皆兵。 那种被暗中尾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我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候,前面的地势一变,出现了高高低低连绵不断的坟头。 这是一片已经荒废了很久的坟地,坟地附近本来应该有村镇,但村镇也荒废了,这片坟地就成了野坟,多少年都无人打理。 跑到这里,我觉得身后好像被架着一把刀子,说不出的难受。 我的心一横,抱着小狐狸,猫腰跑到了前面的坟地里。 坟地被雨水冲刷的坑坑洼洼,很容易藏身,我和小狐狸躲在坟地里,朝着不远处的小路凝神张望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在小路上鬼魅一般的飘了过去,我吓的赶紧缩回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 所幸的是,那道身影直接从小路继续朝前走了,等对方走远之后,我轻轻喘了口气,却还是不敢乱动。 定东陵附近守坑的人,这时候估计都被惊动了,肯定在不断的搜捕追击,我和小狐狸现在到处乱跑,等于自投罗网。 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暂时找个安稳点的地方,避避风头为好。 第29章 移棺上路 这片坟地就是个很好的藏身之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坟头被雨水冲开了,里面的棺材歪歪斜斜,棺盖脱落,棺材里的尸骨被冲的到处都是。 我抱着小狐狸,弯腰跑到那边,把棺材扶正,然后躲了进去,顺手把棺盖也给盖上。 这样藏的严严实实,很难被发现。 小狐狸在地宫黑船的时候被震伤了,之前一直疲于奔命,现在总算安顿下来,它就坚持不住,小脑袋一耷拉,昏睡了过去。 我守着小狐狸,在棺材里静静的躲避,但我心里却始终不得安宁,只要一闭眼睛,就能想起花寡妇。 在那样的危机险境中,花寡妇真的能和她说的一样,全身而退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小狐狸昏睡了很久,我也感觉疲惫,不知不觉,就打了个盹。 我睡的不算很沉,等醒过来的时候,小狐狸也晃了晃脑袋,拿小爪子扒拉扒拉我,小声说道:“哥,我咋老觉得不对劲呢?” “有啥不对劲的,你别疑神疑鬼。” 我嘴上说的轻松,但身在这种环境,不可能大意,小狐狸这么一说,我就准备悄悄的推开棺盖,到外面去望望风。 然而,我伸手一推,脑瓜子就是一晕,原本松动的棺材盖子,这时候仿佛被钉死了,怎么推都推不开,我一下子就慌神了,用两条腿使劲蹬着棺盖,却仍旧无济于事。 棺材被钉死了,我就等于完全被憋在了里头,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棺盖好像被钉上了!”我急忙对小狐狸说道:“咱们俩都没察觉,谁把棺盖钉上的!?” “你问我,我问谁,我啥也不知道啊。” 笃笃笃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棺材外面轻轻敲了敲,随即,还传来了一道让我浑身发冷的声音。 “有人有人在家么” 我看不见棺材外面的人,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那应该是个岁数很大的老太婆,却偏偏矫揉造作的捏着嗓子说话,让人浑身乱掉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却总算有人接话了,我立刻拍打着棺盖,沉声说道:“先放我出来!” “放你出来,容易啊,我问你句话,你老实说了,我就放你出来。”外面那道声音尖声尖气的问道:“童虎在哪儿?” 听到对方的话,我的心顿时一沉。 这到底是什么人?一开口就问我爹的下落,她既然这么问,必然知道我是童虎的儿子。 身在人生地不熟的遵化地域,竟然还有人认得我? “你到底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童虎从定东陵地宫带出来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小小年纪,嘴巴倒是挺硬,得了,懒得跟你磨嘴皮子,有本事,你就一直硬挺着别说,走了。” 对方这句话刚刚说完,我就觉得棺材好像动了,晃晃悠悠的,如同被人抬起来了一般。 这口棺材虽然非常厚实,但埋的时间久了,难免出现糟腐。棺盖上有一道裂痕,却瞧不见外头是什么情形,我只能感觉到棺材一直在移动。 “喂!你到底放不放我们?”小狐狸也觉得心慌,抬着爪子使劲拍打棺盖:“你要是不放,我可跟你没完。” “怎么个没完?说来听听?” 棺材突然停了,紧跟着,棺材上面那一道狭窄的裂痕处,似乎出现了一只眼睛。 死鱼一般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和情感。这只眼睛的眼球骨碌碌的转动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之中也能把我和小狐狸看的很清楚。 “哟呵!你这小子,命气青中透一线红,是见龙卸甲的命格,遇弱则强,遇强则弱,已经落到我手里了,最好老实一些。还有那只小狐狸,我知道你有那么一丁点道行,不过,劝你也老实点,天儿冷了,狐皮袍子见天涨价呢。” 棺材重新被抬动,看样子,是离坟地越来越远了,我躁动不安,心却拔凉拔凉的。 我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救我。 棺材被抬动着走了很久,跟着似乎又被抬上了一辆大车,我仍旧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棺材周围有人。 “这次你们也出了力了,吃点好的吧。”那道尖声尖气的声音说道:“都有点出息,别乱抢。” 几只叽叽咕咕的老母鸡被丢了过来,就在那一瞬间,棺材周围似乎是炸锅了,老母鸡惊慌失措的尖叫,还有什么东西撕/扯争抢的声音,顿时乱成一团。 听着这阵声音,我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窿,我一直都以为,是人抬着这口棺材装上大车的,但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棺材周围,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多久,棺材开始颠簸,大车肯定是行驶了起来。不管我和小狐狸怎么拍打棺材,大声喊叫,都无人理会。喊的久了,我自己也没力气了。 躺在晃动的棺材里,我愈发的急躁,我不知道把我带走的人是谁,可人家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就是冲着我爹来的。落在他们手里,我能有什么好下场? 大车在行驶,速度越来越快,一连跑了好几个时辰。算算路程,这时候距离遵化已经很远了。 大车停顿了片刻,让拉车的马匹吃草休息,两刻之后,又启程上路,如此交替反复,走走停停,前后至少走了两天时间。 两天两夜,足足走出去了三四百里。 我和小狐狸被折腾的要死要活,一直都被关在这口棺材里面。 两天多过去,行驶的大车,终于停了下来。等大车一停,周围的所有声响,好像全都消失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棺材里和活死人一样,憋屈之极,等周围的声响一消失,我不顾一切,用尽全身上下所有力气,一脚把已经糟腐的棺盖给蹬劈了。 棺盖一被蹬掉,我翻身就坐了起来,还没顾得上喘口气,我一下子就看见,身边有一张脸,正无声无息的注视着我。 说实话,我被吓住了。 这张脸应该是人脸,却好像是从山海经里蹦出来的一样。 第30章 阴山鬼 棺材旁边那张脸的主人,是个岁数很大的老婆子,她的脸好像被烫伤过,皮肉扭曲,一只眼睛很大,另只眼睛却小的和黄豆一样。 她的鼻子和嘴巴都是歪的,尤其是那张歪歪斜斜的嘴巴,里面稀稀拉拉的剩了四五颗牙。 这个老婆子一直无声无息的守在棺材旁边,等我和小狐狸想要钻出棺材的时候,就咧着嘴冲我们笑。 那笑容,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小子,到地方了,出来吧。” 老婆子一开口,我就听出来,这是之前一直让我心有余悸的那道尖声尖气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你朝前看看,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老婆子伸手指了指,瘪着嘴一笑。我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朝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 棺材停在一片山地的山口,从山口望过去,能看见不远处,有一片山谷。 这片山谷的地势很低,周围到处都是林立的高山雄峰,山峦遮挡了阳光,山谷一年四季见不到太阳,有点潮湿,而且朦朦胧胧之间,还飘荡着一片一片阴惨惨的薄雾。 整片山谷昏沉晦涩,不见天日,山风偶尔吹过,会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一看这片山谷,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这到底是哪儿!?” “你孤陋寡闻啊,这里是阴山谷,你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 听到老婆子的话,我心里咯噔一声,后背直冒寒气。 阴山谷,我的确听说过,而且听过不止一次。阴山谷的人都姓苏,老早以前,苏家专门替人操办白事,送葬出殡打幡引路这套活儿玩的出神入化。 到了前清那会儿,苏家出了个旷世奇才,据说在龙虎山修了二十年的道,等回到阴山谷之后,他把方外术法跟苏家的冥葬手段融合在一块儿,搞出很多超乎想象的东西。 由此,阴山谷苏家算是入了江湖道,名动一方,是一等一的家族势力。 只不过,我们家以前跟苏家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我也想不明白,阴山谷的人怎么会认识我,又怎么能在定东陵附近把我给抓住。 “小子,我知道你叫童山遥,是童虎的儿子,到了我们阴山谷,我劝你,还是老实一些吧。”这个丑的不堪入目的老婆子脸上挂着笑容,问道:“童虎现在在哪儿?他从定东陵里带出的东西在哪儿?” “我不知道。” “我不怕你不开口,阴山谷十八地狱,就算死人进去,也要开口说话,你想试试?”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我的脑子很乱,却也没有撒谎,我爹从定东陵带出了什么,带出来的东西在何处,我的确是一无所知。 “看起来,童虎的儿子,当真是有几分骨气,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恐怕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孩子们,出来吧。” 老婆子一声喊,顿时,从山口旁边的乱石犄角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紧跟着,好几团二尺来高的小影子,嗖嗖的跳了出来,把我们给团团围住。 看见这些小影子,我的头皮麻了。 这些小影子,看着也是人,如同那种长不大的侏儒。 小影子的头很大,面孔都是黢黑黢黑的,一个个龇牙咧嘴,露出尖刀一般的牙齿。 这是阴山小鬼,我以前听人说过,阴山谷苏家最善于搞这些阴里阴气的东西。他们会收养一些被人遗弃的弃婴,从小就给婴儿服用药物,控制生长。 这些婴儿长到成年,也就是二尺来高,因为身材矮小,又非常灵活,能做许多常人做不了的事。 七八个阴山小鬼在我和小狐狸身边转来转去,有的还在我脚上腿上闻来闻去,弄的我牙根子都一个劲儿的发痒。 “我把话跟你说清楚,你问的事情,我不知道,现在把我们放了,这件事就揭过去了,我也不找你报仇。” “我想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比你的嘴巴还硬,不肯说是么?” 老婆子抓住一个阴山小鬼,这小鬼的额头上,有一个鸡蛋大小的脓包。老婆子弄了个小碗,锋利如刀的指甲在脓包上一划,唰的一下子,脓包里的血就喷溅出来,流到了小碗里。 “你也知道,阴山小鬼从小就吃药,年龄越来越大,可药性却散不出去,都聚集在身体里。”老婆子端着小碗,一步一步朝我逼近:“这碗脓血,全都是精华,你喝了以后,身上的骨头会慢慢变软,身子就一点一点的缩小,最后变成三尺来高。我问你的话,你再不老实回答,立刻就把这碗脓血给你灌下去!” “这东西,我不喝!你问的事情,我的确不知道!” “那就喝吧,喝下去之后,你才会老实一点……” 老婆子越逼越近,这时候,一直蔫不出溜的小狐狸猛然一挺身躯,嘭的一下,崩出一个屁来。 这个屁一放出来,就升腾起一片淡淡的黑气,老婆子离我很近,脸一下子被熏绿了,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一个劲儿的干哕。 我提前捂住了口鼻,就想趁着这机会,带小狐狸冲出去。至于能不能逃掉,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而,让我意料不到的是,老婆子被熏的脸发绿,可是,周围几个阴山小鬼却丝毫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飞身扑来,把小狐狸结结实实按在地上。 “把它!把它!把它的屁/股给我缝上!缝上!”老婆子真被熏的恶心了,捂着胸/口,气急败坏的喊道:“快缝上!” “住手!” 我大喊了一声,小狐狸在定东陵地宫里受的伤还没好,被几个阴山小鬼按住之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没有还手之力。 “童山遥,你还很讲义气?”老婆子使劲晃着自己的脑袋,等那股劲儿缓过一些之后,指着装有脓血的小碗,冷笑着说道:“你要真讲义气,要保这条小狐狸的命,就把这个喝下去。” “哥!你别喝!别喝……” 我看着小狐狸要遭殃,可是又救不了它,心里非常急躁,一咬牙,端过那只小碗。 “说话算数不算数!” “我说话,一向算数,你喝,喝下去,我就饶这条小狐狸一命。” 第31章 做交易 老婆子像是威胁,又像是激将,我却没有选择。 碗里的脓血看着就异常恶心,更重要的是,一旦喝下去,肯定对自己不利。 我心里,是有那么一丝犹豫。不管转念间,我想起了花寡妇。 明知是一条死路,为了别人,却甘愿赴死。人家一个女人都能做到这一点,我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得做缩头乌龟? “好!我喝!放了小狐狸!” 我的一丝犹豫,很快就消失了,端着碗,一闭眼睛,一口就喝了下去。 我形容不出,碗里的血是什么滋味,很腥臭,又带着非常浓重的药气。 “童山遥,你真有几分骨气!”老婆子看见我竟然一口把碗里的血给喝了,非常意外:“走吧,我不食言,放了这条小狐狸,跟我回阴山谷,有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要看我们家主。” 从山口通往阴山谷的这条路,凄云惨雾,就好像走上了黄泉路。阴山谷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阴山谷的人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我也不知道。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我有什么情绪,其实都是多余的。 思来想去,我倒是比之前更坦然了些,事已至此,只能面对。 老婆子还有几个阴山小鬼,一路把我们押到了山谷附近。到了这里,我才看清楚,山谷里有一大片连绵的院落。 苏家是个大家族,在阴山谷经营了好几代,一百多年的时间,颇具规模。 到了这时候,我觉得之前喝下去的脓血,仿佛开始发作了。我的骨头先是一阵刺骨的冷,又是一阵难言的燥/热,整个人仿佛被丢进冰窟,又捞出来在火上烘烤,如此反复,滋味实难忍受。 我对阴山谷里的地势不熟,被押进来之后,两眼一抹黑。老婆子可能真的做不了主,立刻带我在院落之间穿行。 不多久,我被带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整个山谷不见太阳,到处都是阴森森的。 院子里有一个老头儿,坐在一辆木头小车里,正望着石桌上一副残局出神。 老婆子毕恭毕敬,跟老头儿轻轻说了一阵子,老头儿就看了看我。 这个老头儿,双腿残疾,不过精神气色很好,约莫六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纵横交错,有好几道刀疤。 我听人说过,阴山谷苏家的家主,叫苏磅礴,但我没有见过。看着眼前这老头儿的身份和气势,我感觉,他应该就是苏磅礴。 “童虎的儿子。”苏磅礴在手边轻轻一拍,小木车就灵巧的调转方向,奔着我过来了。 “这小子的命格,倒是非常的罕见,青中透红,霸王卸甲。”老婆子跟在苏磅礴后面,赔着笑脸说道:“这是难得的嫁衣命格。” “嫁衣命格,嫁衣命格……”苏磅礴的小木车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才堪堪停住,他喃喃自语了两声,脸上横七竖八的刀疤突然一扭,说道:“童家也是大家,你说,咱们要是跟童家联姻,那跟童虎,不就是自家人了吗?” “这个……嫁衣命格若是入赘到咱们阴山谷,是很有好处的,可是跟童家联姻,恐怕有点不妥……” “你顾虑什么?顾虑我这双腿吗?”苏磅礴拍了拍自己那两条枯瘦如柴的废腿,说道:“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家主,话是这样说,可咱们跟童家的仇,不是一天两天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先下去吧,我跟他单独聊一聊。” 老婆子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她一走,这个幽静的小院,只剩下我和苏磅礴两个人。听着他们刚才的对话,我心里七上八下。 苏磅礴跟我们童家有仇?听他的意思,他这双腿,都是因为我们童家给废掉的。 不过,我真的看不出苏磅礴有什么报仇的意思,他就好像拉家常,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通话。 我搞不懂苏磅礴说这些,究竟有啥意图,不过,根据他说的,我倒真弄明白了一点之前不清楚的情况。 孙大帅盗掘东陵,说起来隐秘,可那么大的阵仗,瞒不住人。当初,定东陵周围到处都是孙大帅的人,但混江湖的人,管不了那么多,遇见有利可图的事情,就跟苍蝇见了血似的。 那段日子,很多人都三五成群的赶往定东陵。只不过孙大帅有部队守着,那些人不敢造次,只能在定东陵附近活动。 苏家也派了人,等定东陵被盗挖之后,苏家的人都没有走。 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歪打误撞的被老婆子给抓到了。 我一直感觉后背发冷,苏磅礴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毕竟跟我们童家有仇,我落到他手里,不可能有好结果。 “我说句实在话吧。”我也不想拐弯抹角在这里跟对方磨嘴皮子:“刚才那个老婆子,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实话实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童虎是你爹,你爹在哪儿,你都不知道?” “你要知道我爹在哪儿,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我也在找他。” 苏磅礴突然笑了,笑的我心里很没底。 “你说不知道,我信你。” “既然信我,那就放我走,咱们恩怨两清。” “放你走,你走吗?你喝了阴山小鬼的药血,出了阴山谷,我保证,一年之后,你的骨头萎缩,身子变的只有三尺高,华佗在世都救不了你。” 我并不怀疑苏磅礴的话,因为我喝了阴山小鬼的血之后,已经感觉到非常不适。 就和苏磅礴说的一样,即便我现在能离开,最后变成个阴山小鬼,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和童家有点过节,不过一码归一码,前辈人的恩怨,不牵扯到后辈人。阴山小鬼的药血,只有阴山谷能解,咱们做个交易,你答应了,以后会慢慢给你救治。” “我不名一文,又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跟你做交易?” “就拿你这个人来做交易。” 第32章 前代恩怨 “拿我这个人做交易?做什么交易?” “你既然不知道你爹在哪儿,我也不逼问你。”苏磅礴瞥了我一眼,说道:“我有个小孙女,叫阿俏,和你年龄差不了多少。我这个孙女,身材相貌都是一等一,只是平时娇宠惯了,有一点点任性。你现在找不到你爹,孤苦无依,入赘到阴山谷苏家,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你也有个落脚之处。” “不行。”我不假思索的就摇了摇头,苏磅礴说的好,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花寡妇和刚才那个老婆子都说过,我是什么霸王卸甲的嫁衣命格,谁嫁给我,谁的气运就会直线上升。 这命格,出自楚霸王项羽。 霸王卸甲,是极贵,但又极贱的命格,半生顺畅,半生坎坷,一点点机缘,或许就会飞黄腾达,反之,一点点变故,或许就要彻底改变一生的命运。 这种命格罕见,一百年都难出一个,更关键的是,霸王卸甲又称作“嫁衣命格”,意思就是自己虽然命格不好,但命中的运势,大半都会转嫁给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妻族,会受益匪浅。 苏磅礴看中的,也并非我这个人,只是我的命格而已。 更何况,我已经知道了苏磅礴跟我们童家有仇,入赘到仇人家里,那会是什么感受? “小伙子,你要想清楚,你不要以为离开了阴山谷,你到外界去,就安全了。”苏磅礴看见我一口拒绝,也不动怒,淡淡的说道:“定东陵被盗挖,江湖中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呢。孙大帅有人有抢,他们不敢造次,但你们童家,却没有孙大帅那样的势力。人家找不到童虎,难道不会找你?” 苏磅礴说的是有道理,我能被苏家的人抓到,就有可能被别的人抓到。 但阴山谷这个地方,始终让我感觉不好。 “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瞒你说,我和童家的过节,不是一年两年了,早些年,心里很有怨气,等岁数大一些,渐渐也就想开了。人活一辈子,天天为了恩怨情仇而活,未免太累了。” “你和童家有什么仇?” “你想知道?”苏磅礴淡淡一笑,说道:“如今再说起来,我也只把它当成一个故事了。” 苏磅礴在阴山谷苏家那一辈人里,出类拔萃,苏家的家主,是择优而选,谁的本事大,谁就继承家主之位。苏磅礴的几个兄弟,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年轻的时候,为了跟兄弟们争抢家主之位,很费了一番功夫。 苏家的老家主是个长寿之人,苏磅礴三十来岁的时候,老家主还没死。老家主不死,年轻一辈的人就要继续等。 那时候,苏磅礴常年在外行走,为的就是历练自己,同时,也做出一番成就,当做自己竞争家主的筹码。 有一年,苏磅礴遇见了一个人,那人叫童六奇。 “童六奇?”我楞了一下,我出生的时候,我爷爷已经过世了,但是我知道,我爷爷就叫童六奇。 “没错,童六奇,就是童虎的父亲,是你祖父。” 苏磅礴比我爷爷大了几岁,两个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谈的深了,就谋划着一起做点事。 我爷爷当时已经盯上了一座汉墓,据说是西汉一位关内侯的墓葬。只不过,爷爷没有把握一个人把这座汉墓给开了,遇见了苏磅礴之后,就提议联手合作。 就这样,两个人达成了共识。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苏磅礴说的不是很清楚,但他的意思,我却听明白了。 他说,我爷爷落井下石,等得手了之后,就设计把苏磅礴给坑了。苏磅礴的两条腿废了,差点死在墓里,最后侥幸活下来,逃出了古墓。 但他的腿不能康复,成了一个残废。这对一个原本踌躇满志的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苏磅礴消沉了一段时间,人情冷暖,他没受伤之前,苏家很多人众星捧月,都觉得他以后能当家主,所以百般的逢迎,希望苏磅礴真当上家主之后,可以跟着捞点好处。 等苏磅礴一残废,这些人就变了脸,各种冷嘲热讽。或许就是因为受尽了白眼,苏磅礴从消沉中挣脱出来,最后还是靠着自己的智谋和手段,成功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苏磅礴上位以后,把以前的事情看的淡了,也没有想着再去寻仇报复。 这就是苏家和我们童家的恩怨过往。 我听的迷迷糊糊,我们童家一向是精研风水地脉的,我从没听我爹说过,我爷爷做过盗墓的勾当。 但是,苏磅礴的两条腿,就是最好的证据,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也无法反驳。 “你说的事,我不清楚。”我摇了摇头,对苏磅礴说道:“我们童家,不是盗墓贼。” “那我问你一句话,你是童家的嫡传,你应该见过一幅图。”苏磅礴伸手慢慢比划了一下,说道:“那幅图,是七条龙脉汇聚而出的,上面有一百多处皇陵的具体位置。” “我没见过。”我摇头否认,可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回想到了我家地窖下面那幅宛若游龙盘旋的石图。 “童家的人如果不挖坟盗墓,怎么能搜集上古流传下来的史籍典故,造出那幅镇龙图?” 我不敢再反驳了,要是继续反驳下去,就会扯到镇龙图上。 “小伙子,你想明白,我不是害你。”苏磅礴看我沉默不语,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轻轻一拍小木车,木车滴溜溜的回到了石头棋盘跟前:“在阴山谷,最起码你能活下去,到了外头,那可真不一定了,好好想想。” 第33章 龙脉幻境 苏磅礴没有强迫我,但是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说了。 我心里没底,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肯定是继续寻找我爹。可被困到阴山谷,又喝了阴山鬼的血,苏磅礴不给我解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老家伙! 我暗自咬了咬牙,苏磅礴看着好像宽宏大量,很讲道理,但已经把我的退路给堵死了。 那个丑的和鬼一样的老婆子把我带了出去,小狐狸仍旧蔫蔫的,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还被老婆子用一根狗链给拴住了。 看着我和小狐狸现在的处境,我就感觉,如今并非离开阴山谷的最佳时机。 我爹跟我说过,做人,一定要学会忍,如果不忍耐的话,很可能会一事无成。 我和小狐狸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的小院,住了进去。小院里条件还不错,院里院外都有人守着。 连天的奔波,我和小狐狸都累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想也没有用,索性放空脑子,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送来了早饭,吃过饭之后,老婆子又来了,带我去苏磅礴那里。 苏磅礴照例坐在院子中间,看着石头棋盘上的残局。 “想了一宿,考虑的如何?” “这件事,不是我考虑如何就如何,我考虑的,有用吗?” “你真像童虎的儿子。”苏磅礴指了指面前的棋盘,说道:“你爹年轻的时候,也来过阴山谷,在这里跟我下了一盘棋。棋到残局,他就走了,这残局,我看了二十年,都没能解得开。” “我爹来过这里?” 苏磅礴说,二十多年前,我爹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当时,我爷爷童六奇突然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生死。 我爹就到处寻找我爷爷,因为苏家和童家有仇,我爹专门来了阴山谷,找苏磅礴询问。 那时候,我爹岁数还不大,却给苏磅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苏磅礴觉得,假以时日,我爹必成气候。 苏磅礴好像对我们童家的事情,非常的熟悉。也正是因为跟苏磅礴的交谈,让我知道了以前很多不知道的事。 我一直觉得,我们童家是风水世家,可是,我不知道的是,童家上溯好几代,都是鼎鼎有名的盗墓贼。 至少从我祖爷爷开始,再到我太爷爷,爷爷,几代人一直从事这一行当。 “我听人说,妖王万尘给童虎打掩护,创造机会,让童虎进了定东陵地宫,他一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这……”我犹豫了一下,我不想跟苏磅礴谈论这些事情,可是,苏家的人在定东陵那边打听了那么久,定东陵的事儿,苏家肯定打听到了,现在隐瞒也没有用处:“我也听人说了,但不是太清楚。” “凭着童虎的本事,就算龙潭虎穴,也能来去自如,他进了地宫,一直没有出来,那只能说明,他去了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苏磅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小院的院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爷爷,我听五姑奶奶说,你要给我找个上门女婿?我先说好,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们管,更不要你给我找阿猫阿狗的上门女婿。” 这的确是个年轻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在额前留了个桃心髻,身姿曼妙,俊俏之极。 “阿俏,不要乱说话。” “怎么是乱说话?跟我有关的事情,我还不能说说了?我的事儿,不要你们替我张罗,你招来的人,要嫁你嫁,别扯到我身上!” 这个年轻姑娘,肯定就是苏磅礴跟我说过的阿俏,是他最小的孙女。 阿俏果然是个被娇宠惯了的大小姐,说话没大没小,脾气一上来,连苏磅礴也敢抢白。 “阿俏,你先不要胡说八道。”苏磅礴看起来,对这个孙女也很无奈,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个……” “爷爷,你招来的人,就是他?”阿俏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说道:“这是从丐帮拉回来的?” 我连日奔波,衣服没换,脸也没洗,模样是有一点狼狈。阿俏又漂亮,又得宠,看我就和看一个要饭的叫花子一样。 “我不管你是谁,现在就告诉你。”阿俏皱着眉头说道:“你还有你家里人,在我爷爷那里说的过去,在我这里说不过去。下一次你再遇见我爷爷,要是死乞白赖的还想入赘到我们家,我就把你的嘴给缝上,听见没有?” 阿俏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话里话外,一点面子都不留。我白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跟这种世家的大小姐,真没啥可说的。 苏磅礴也感觉阿俏很失礼,说了她两句。阿俏是大小姐脾气,两句话一说,就不乐意了,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你不要介意,阿俏就是这样的性子。” “我一个大男人,跟女人计较什么?”我的心思完全不在阿俏身上,刚才苏磅礴说的话没能说完,等阿俏一走,我立刻问道:“你刚才说,我爹……我爹在地宫里没有出来,就是去了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苏磅礴看了看我,好像在分辨我说的是不是心里话。 “童家是风水大家,这么多年,又一直都在盗墓,童虎难道什么都没教你?什么都没告诉你?” “没告诉过我,真的没有告诉我。” 苏磅礴自己闭目沉思了片刻,说道:“当年,我跟你爷爷童六奇认识的时候,彼此交谈过很多,有一次,他喝了酒,跟我说,天下龙脉,都源自昆仑,龙脉的根,从昆仑山延绵而出,横贯九州。每一条真正的龙脉尽头,可以找到一个龙脉幻境。” 第34章 暂时安顿 “龙脉幻境?龙脉幻境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去过,也没有见过,这都是你爷爷童六奇当年说的。”苏磅礴说道:“多少年过去了,他说的每一个字,我仍记得。” 我们童家连着几代人挖坟盗墓,但目的却跟别的盗墓贼不一样。 别的盗墓贼盗墓,完全为了古墓中的冥器陪葬,拿出去可以卖钱。而童家盗墓,只为了寻找隐藏在古墓中的史册典籍。 很多上古时代的传闻,史料,出于种种原因,没能流传下来,只有在那种年代久远,而且墓主身份尊贵特殊的古墓中,才有可能寻到端倪。 因为从古墓里找到了很多古籍,所以,童家才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所谓的龙脉幻境,只是一个代称,据说,那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在龙脉的尽头,而且,有缘人才能找到龙脉幻境的入口。 龙脉是天然形成的,龙脉幻境同样也是天然形成的,然而,在龙脉幻境里面,有一种非常非常特殊的“文字”。 那种文字,古老神秘,每一条龙脉尽头的幻境中,都能找到一些龙脉古文。 如果能把所有的龙脉古文集中起来,就是一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书:逆命经。 人有运势,国有运势,河山有运势,有些断命高手,据说能够帮助别人变换命格,逆天改命。 但这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所有的运势,都是上天注定的,很难更改。 可那本传说中的逆命经,能够逆改的,不仅仅是某一个人的命格运势,它甚至能够改变国家运势,天地运势。 只不过,没有人真正进入过龙脉幻境,天底下的龙脉,总共就那么几条,而且都被帝陵所压,帝陵不开,无法进入龙脉,就更不可能进入龙脉尽头的幻境。 当苏磅礴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琢磨着好像真有那么点意思。我们童家的镇龙图,标注的就是天下仅存的几条龙脉,还有修建在龙脉上的皇陵位置。 童家人一直守着镇龙图,难道就是为了观测图上的长明灯?一旦长明灯灭掉,就意味着可能进入地宫,从而找到龙脉幻境? 我爹如果真的是进入地宫那么久,还没有出来,很可能就和苏磅礴说的一样,找到了龙脉幻境。 可我也不敢实打实的相信苏磅礴的话,阴山谷在江湖上的名声很臭,而且我又处在这个环境里,无论如何都得多长个心眼。 龙脉幻境那种地方,很难进入,更难出来,想把幻境里的龙脉古文带走,或许比登天还难。 我听着听着,心里就不断的思索,思索苏磅礴的话里,究竟有几分可信。 “命数,天注定的,何必要改?命数就和春夏秋冬,日升月落一样,逆天而行,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苏磅礴在这儿跟我唠叨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才让那个老婆子把我给带走。 老婆子给了我一点药,是黑色的药丸,气味很刺鼻,而且苦的要死。 这种药,用来化解阴山小鬼的血毒,就算再难吃,我也得捏着鼻子吃下去。 但老婆子很鸡贼,只给了那么一点药,我想要彻底化解血毒,就得老老实实的在阴山谷呆着。 有人送来了午饭,我脑子有点乱,一边吃,一边不断的回想。 苏磅礴看着好像人畜无害的样子,而且宽宏大度,可我总是觉得,他的平静和淡定后面,又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哐当!!! 午饭还没有吃完,屋门被人用力给推开了,一抬头,就看见阿俏迈步进来。 看见阿俏,我就知道这顿饭是吃不安稳了。 “我听说,你是童虎的儿子?”阿俏这一次倒没有横眉竖眼的,只是神情里有点好奇,微微歪着头说道:“童家跟我们家有仇,我爷爷的腿,就是让你们童家给害的。” “那都是老辈人的事情,我不清楚。” “你脸皮够厚的,两家有仇,你还有脸跑来当上门女婿?” “我脸皮再厚,也没有阴山谷的人脸皮厚,也不问我愿意不愿意,舔/着老脸硬把我给抓回来入赘。” “说谁呢!” “就说你们阴山谷呢!咋滴!”小狐狸忍不住了,立身而起,两只小爪子叉着腰:“就是那个丑的和鬼一样的老太婆,把我们硬抓来的!不抓我们来,谁稀罕跑到这儿?有本事,把小爷脖子上的狗链给解开,看我不抽死那个老太婆!” 小狐狸人模狗样,骂骂咧咧,阿俏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小玩意儿,一下被逗笑了。 她这么一笑,气氛就缓和了些。我也不想让小狐狸再吃亏,就给它使了个眼色,叫它暂时别开口。 “听说,你爹去定东陵盗墓了?盗出来什么好东西了?” “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不说,我也不稀得问你。我们家还有人在定东陵那边,你爹的事,我迟早都能知道。” 阿俏知道了我是童虎的儿子,说来也奇怪,两家本来有仇,可她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好像对我很有兴趣,问东问西,问的人心烦意乱。 阿俏在这里搅合了半天才离开,等她一走,我和小狐狸就一起商量对策。小狐狸的伤不那么要紧,但苏家的人知道它是万尘的玄孙,所以对它很提防。 我身上的阴山鬼血毒没清干净,现在能走也不敢走,思来想去,还是得在这儿坚持一段时间。 就这样,我在阴山谷暂时住下了。为了让苏家的人放心,我平时也很老实。阿俏三天两头的来找我聊天,倒不是她多中意我,就因为阴山谷平时不见外人,她跟我聊天就是图个稀罕。 不知不觉,在阴山谷住了差不多二十天时间,阿俏偶尔会带着我在阴山谷里走动走动,但不会离开山谷。 这天半下午,阿俏硬拽着我出门,等出了院子没多久,就看见进山的山口那边,有十来个人赶着马车,匆匆忙忙的朝山谷里跑。 “那些人,都是派到定东陵去的。”阿俏望了一眼,说道:“现如今怎么回来了?” 第35章 未曾预料 “那些事派到定东陵去的人?”我一听阿俏的话,顿时就关注起来。 孙大帅在东陵盗墓,动静闹的很大,三教九流都在定东陵附近,这件事情不彻底结束的话,这些人肯定不舍得离开。 看见这些从定东陵匆匆赶回来的人,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爹的身影,还有花寡妇的身影。 爹现在怎么样了?仍然是音讯全无吗?花寡妇当时有没有顺利脱险,她还活着吗? 我的心像是要从嗓子眼蹦跳出来,比阿俏还要急切,忍不住就朝着那边的路口跑过去。 “你跑什么啊!等等!等等!”阿俏急忙牵着小狐狸,在后面追赶。 阴山谷的守卫比较森严,有不少暗哨,我还没跑到跟前,就被人给挡住了。 好说歹说,人家不让过去,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顺着进入山谷的路,消失在视线中。 “阿俏。”我一转身,迎着阿俏走过去,急切的说道:“拜托你,帮忙去问问。” “问什么?” “问那些从定东陵回来的人,我想打听两个人。一个是我爹,还有一个,是……是个女人……” “女人?”阿俏的脸一沉,牵着小狐狸扭头就走:“不管,要问自己去问。” “姐,你心眼老好了。”小狐狸仰着头,帮忙求情:“就去问问呗,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我心眼好不好,跟你有啥关系?你老实点,赶紧走。” “那你松松手啊,和遛狗一样牵着我脖子,我又不是狗。” “有啥不一样的?你和狗都是四只爪子一身毛。” “四只爪子一身毛,那就一样了?能一样么?你四舅母跟你大姨夫都是俩眼睛一张嘴,他俩能一个被窝睡觉?” “你皮痒了是不是?赶紧走。” 我没心思听他俩斗嘴,快步跟了上去,跟阿俏说好话。 阿俏就是这脾气,越是说好话,她就越不搭理。 我心里很烦躁,急于想知道我爹和花寡妇的情况,连着问了几遍,阿俏都不答话。 “阿俏姐,你就帮忙去问问呗。”小狐狸还在求情。 “小狐狸,别说了。”我深深吸了口气,在我看来,这世上最为难的事,就是求人帮忙,最尴尬的事,求了别人,别人还不肯:“咱们走吧。” 说完这两句话,我转身就走,阿俏没想到,我说走就走了,楞了一下,追过来问道:“你求人帮忙,就是这态度?” “我求你帮忙,你肯帮,我谢你,你不肯帮,我也不怪你。” “你走吧!走吧!”阿俏发脾气了,丢下手里的狗链:“你打听你爹的下落也就罢了,还要打听女人的下落!你不想理我!我也不想理你!你走!以后再也不会去找你!” 两个人不欢而散,等回到住处,小狐狸站在我面前,摇了摇头,说道:“哥,这是求着她了,说几句软话不碍事,那丫头脾气是不好,可咱们不是要托她去打听事情么?”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那些人从定东陵回来,肯定要先去他们家主那边,等等再说。” 我心情有点低落,蒙着头就睡,睡的昏天暗地,晚饭也没吃。 到了当天晚上,我又睡不着了。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会儿想起我爹当时从家离开的情景,一会儿又想起浑身浴血的花寡妇。 就这样,我愣愣的睁着眼睛,默默出神,一夜不眠。 第二天清晨,我感觉困意上来了,又想睡觉,这边刚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竖着耳朵一听,我听到了阿俏的声音。 阿俏和平时一样,风风火火的推开房门,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开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昨天不是说了,以后再也不来找我了?” “昨天我说话冲了些,你到现在还记着呢?”阿俏轻轻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你别记恨了,就是斗斗嘴而已。” 我感觉有点奇怪,阿俏是什么脾气,这二十来天时间,我已经摸的一清二楚。让她放下脸说句软话,比登天还难。 可现在,她又跑到这儿来跟我东拉西扯,就让我很莫名其妙。 “我没有那么小的心眼。”我翻了个身,说道:“昨晚没睡好,今天不出门了,你要聊天,改天再来吧。” “你先起来,先起来。”阿俏不由分说,硬把我给拉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跟你说件事。”阿俏好像有点说不出口的样子,察言观色,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说道:“昨天那些从定东陵回来的人,带了东西,你忘了?他们是赶着一辆马车回来的。” “他们带什么回来了?” “他们……他们……把你爹带回来了。” “我爹!?”我一个激灵,睡意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由自主抓住阿俏的手:“他们把我爹带回来了!?” “嗯,可是……可是……”阿俏又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怎么跟你说啊,你……你节哀吧……” “什么意思!?”我一听这话,头顶好像响起一道炸雷,把我劈的五迷三道。 “你爹他断气了,这种事情,我不会跟你开玩笑的。他们找到你爹的时候,你爹就没气了,他们把尸体给运了回来。” 这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我的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我苦苦寻找了那么久,想要找到我爹,却又在最意料不到的时候得到了他的下落。 爹死了?死了? “我爹在哪儿!我要看看他!” “昨天夜里,你爹的尸体,就送到我爷爷那里去了……” 我甩开阿俏的手,疯了一样冲出院子。院门口照例有苏家的人在把守,看见我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几个人赶紧在后面追赶。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空荡荡的,一口气就跑到了苏磅礴平时居住的院子跟前。 第36章 诡异的死因 跑到院子外面,有人在门口守着,我的脑子已经糊涂了,什么都顾不上,径直要往里闯。 守门的人毫不客气,直接把我拦了下来。 喧闹声可能惊动了苏磅礴,他吩咐了一声,叫人放我进去。 走进院子的时候,我看见苏磅礴仍旧坐在那辆小木车上,好像坐了很长时间。 他面前的地面上,摆着一具尸体,尸体平放在草垫上头,还盖着一层白布。 这就是我爹吗? 难道阿俏说的是真的,我爹的尸体,让人从定东陵给带回来了? 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想要伸手把尸体上的白布给拿掉。可是,我的手仿佛有点不听使唤,连一片白布都拿不动了。 “事已至此,只能面对。”苏磅礴说道:“童虎死的可惜,要是不染指定东陵,他必然能成一代风水巨匠。” 我强行控制自己的情绪,遇见事情,越是慌乱,就越是被动。 苏磅礴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已经发生的事,除了面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缓缓的把白布给掀开,这一瞬间,爹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一下子映入了眼帘。 “爹……” 我即便再控制自己,可是看见爹的时候,我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很多很多往事,不由自主的从记忆中浮现了出来。 我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爹虽然沉默寡言,却总会在夏夜,抱着我眺望星空,给我讲一些故事。 我想起自己生了病,爹千里迢迢从外地赶回来,不吃不睡的在我的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我想起自己闯了祸,爹责罚我之后,自己也黯然神伤的表情。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然而,那些久远的美好的记忆,在这一刹那间,彻底的破碎了。 爹的尸体僵硬冰冷,我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仔细的看了看。 爹死的,似乎有点不正常。 他的脸上,脖子上,有一条一条浅浅的黑纹,轻轻拨开他的眼皮子,能看见他的眼白都发黑了。 这是怎么回事?爹是中毒而亡的?可是,这些浅浅的黑纹,看着又不像毒发的症状。 一时间,我彻底迷茫了。 过了好半天,我才回过神,爹被阴山谷的人带了回来,我得弄明白,爹是在哪儿被找到的。 苏磅礴倒是没有为难我,喊过来一个人,那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是苏磅礴的侄子辈,名字叫做苏鹏。 苏鹏在苏磅礴的子侄里面,算是最能干的一个。阴山谷其实很在意这次盗挖定东陵的事件,派了二十来个人过去,由苏鹏和那个老婆子分头指挥。 老婆子在定东陵那边抓到我,押着我回了阴山谷,苏鹏则继续留在定东陵。 “苏鹏,这是童虎的儿子,你们在哪儿找到童虎的,跟他说说吧,说的详细一些。” “是。” 苏鹏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然后开始跟我描述。 我被抓走的时候,定东陵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油水了,地宫被搬空,有价值的东西一扫而光。那些混江湖的人死赖着不肯走,是想看看孙大帅后续还有没有动作。 前段日子,定东陵外围那些守坑的人,突然忙活了一阵子,苏鹏不敢跟对方正面交锋,就带着人躲到很远之外。 听着苏鹏的讲述,我心里大概有数。他说的时间,恰好就是我和花寡妇被追击之后的那几天。 花寡妇惊动了守坑的,守坑人必然要进行很大的搜捕和反击。 动静持续了几天,然后,守坑的就撤走了,彻底的离开了定东陵所在的普陀峪。 等他们一走,围拢在定东陵附近那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苏鹏也带着人,重新靠近了定东陵。 当时,不少人都想再进地宫去看看,因为已经有消息传播的沸沸扬扬,说是盗挖定东陵的事情传到了关外,几个前清的王爷怒不可遏,派人急速从关外赶来,处理后事。 所以,苏鹏他们想在关外的人赶来之前,到地宫去碰碰运气。 盯上定东陵的人很多,拉帮结派,都在等待机会。 不过,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帮混江湖的,一个比一个鸡贼,想让别人打头阵,当炮灰。 苏鹏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可是,他不想耽误太多的时间,要是一直磨/蹭下去,最后可能什么也捞不着。 打头阵有风险,不过,如果地宫里还有油水的话,打头阵就掌握了主动。 苏鹏派了一个人,先到地宫那边去探探路。守坑的人全部撤走了,进出地宫畅通无阻,苏鹏派出去的人很顺利的到了地宫那里。 过了没多久,这个人回来了,等他回来之后,就有点不对劲。 这人一句话都不多说,苏鹏问他,他也闭口不答,就和傻了一样。一直等到半夜时分,这个人突然站起身,朝定东陵外的围墙走过去。 苏家的人尾随着这个人,一直来到围墙外头,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这人停下了脚步,朝墙根一片浮土指了指。 别人还没问什么,这个人的脸,突然就变了。 他的脸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条一条细密的黑纹,黑纹在不断的蔓延,最后,就连眼白和舌头都变黑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是,情况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前后一支烟的功夫,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那种黑纹,倒地断气了。 苏鹏当时也感觉这症状像是中了毒,认为是别的人暗中下黑手。可是,那些黑纹仿佛是从皮肉的深处长出来的,又不太像是中毒。 这个人临死之前,指着墙根那片浮土的动作,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指示,苏鹏叫人小心的把浮土挖开,看看浮土下面有什么东西。 浮土就是薄薄的一层,等挖开以后,他们就看见了我爹的尸体。 苏磅礴早就跟我爹见过面,阴山谷的人来定东陵的时候,知道孙大帅专门请我爹去喊龙门,所以,苏家的人也知道我爹的长相。 苏家的人找到我爹之后,就发现我爹的死状,跟刚才那个死去的人,几乎如出一辙。 第37章 失信的后果 苏鹏当机立断,把我爹的尸体给藏了起来。我爹在定东陵这件事里,是一个很要紧的角色,虽然现在人死了,不过,或许还能从尸体上发现什么线索。 我爹的尸体落到了苏家人的手里,他们还是没有撤离,想再等待下去。 没等两天,定东陵的情况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守在定东陵附近等着捡便宜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都是被人下重手给杀掉的。这说明,定东陵这里来了高手。 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孙大帅又派出了守坑的人,但死的人一多,线索就渐渐浮出水面。 动手杀人的,是从关外而来的高手,这些都是前清的遗老派过来的。定东陵被盗挖,等于挖了他们的祖坟,所以,这些高手出手毫不留情,绝不留活口。 油水没捞到,还惹来杀身之祸,到了这一步,苏鹏也呆不下去了,他隐隐约约听人说过,这些关外高手把定东陵清理一遍之后,还有人要过来,清点定东陵的损失,准备找孙大帅要个说法。 无奈之下,苏鹏只能悄悄带着我爹的尸体,秘密赶回了阴山谷。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前后经过。 我不知道苏鹏的讲述,是不是真的,不过,我爹都已经死了,他再撒谎,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我很伤感,同时也很难受,看着我爹的尸体,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最终一滴一滴的滴落了下来。 “苏鹏,你出去吧,这次到定东陵的人,都辛苦了,你去账房领钱,给他们分了,让他们好好休息。” 苏鹏走了,院子里剩下我和苏磅礴。我一直都沉浸在说不出的悲痛中,苏磅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说道:“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我爹,是怎么死的?” “他失信了。” “什么意思?失信什么?” “童虎把你当花儿一样养着,你是童家唯一的后人,竟然连这些都不知道。”苏磅礴说道:“这话说来就有点长了,得从喊龙门说起。” 天底下所有的帝陵,都修在龙脉上,每一处帝陵的地宫入口,都有阴神把守。阴神如果不放行,谁也进不去。 人家都说,天下只有我们童家能喊开帝陵的龙门,所以,想要盗挖帝陵,不仅要等镇龙图上的灯灭,还要有童家的人喊开龙门。 但是,帝陵的龙门,并不是真的喊开的,而是商量着打开的。 童家的老祖宗常年盗墓,从失传的典籍里找到了开龙门的办法。喊龙门的时候,其实是跟守门的阴神达成了某种契约。 童家的人答应帮阴神做事,阴神则在童家要求的时间内,放开地宫的大门。就因为有这种对等的交换,童家人才能喊开龙门。 很显然,我爹就是用这种办法,喊开了定东陵的地宫龙门,这样,他就必须要信守承诺,帮阴神做事。 从我爹的死状上,苏磅礴能看出来,他是被阴神杀掉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爹食言了,没有完成对阴神的承诺。 苏磅礴这些话,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很多人对帝陵,对喊龙门这种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我心里很怀疑,苏磅礴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已经瘫痪了这么久了,可是对喊龙门的秘密了如指掌,这说明了什么? 这只能说明,这么多年以来,苏磅礴一直也在探索帝陵以及龙脉的秘密。 我感觉,这个老家伙,绝对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淡泊名利。 我猜到了这些,却不能说出来,现在毕竟要靠阴山谷的人来解掉我身上的血毒。 “阴神要夺人性命,谁都逃/脱不过,童虎也逃/脱不过。”苏磅礴有些怅然,叹息着说道:“定东陵的地宫,以后可能谁也进不去了。” “地宫已经被搬空了,再进去,也没有意义。” “你是童虎的独子,我好歹当年跟童虎有一面之缘,他英年早逝,你给他披麻戴孝,操办后事吧。”苏磅礴重新回到石头棋盘跟前,说道:“我提前给自己准备了寿棺,一时半会用不上,那口寿棺,留给童虎吧。” 苏磅礴叫人去抬自己的寿棺,我守着爹的尸体,心里渐渐的平静了一些。 爹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我从苏鹏的讲述里,再加上自己之前获取的一些信息,产生了猜测。 我感觉,我爹可能把所有人都骗了。 无论万尘,还是苦娘,甚或花寡妇还有孙大帅手下的人,都说过我爹进了地宫,就再也没有出来。 我原来也深信不疑,但现在越想越是觉得不对。 我感觉,我爹进了地宫,其实早已经出来了,而且离开了普陀峪,离开了遵化。 苏鹏他们发现我爹的时候,是我爹再次返回定东陵,我不知道他再次返回有什么目的,或许是事情没有办完,或许是来给阴神一个交代。 但事情脱出了我爹的掌控,我爹没有想到,在阴神面前失信,是多么的严重。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可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我预感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我爹明明离开了定东陵,为什么又要回来?他离开定东陵的这段时间,去了什么地方?去干了些什么? 这是个很重要的关键点,可我没有别的线索,就推测不出来了。 苏磅礴的寿棺被抬来了,有人帮忙把我爹的遗体收殓入棺。 “阴山谷不是你的祖籍,你爹葬在阴山谷也不合适。只不过现在你外出不便,先替你爹守灵吧,棺材先存放在阴山谷,等到外界风声没那么紧了,你跟阿俏成了亲,找个机会,扶棺回家,把你爹葬在祖坟里。” 苏磅礴把事情安排的很妥当,我知道,他不可能轻易的放我走,只能暂时隐忍,等时机成熟了,把我爹安葬回祖坟。 灵棚很快就搭好了,阴山谷就是靠办白事起家的,一应物品准备的很周全。我披麻戴孝,守在灵棚里。爹的过世,让我悲伤,不过,我的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我觉得,我爹或许早就算到了这一步,而且,他提前就已经有了相应的准备。 第38章 一句话 我身上还藏着一颗种子,那颗种子,是当时苦娘交给我的。她说过,里面有我爹的残念。 我爹虽然死了,但遗体保存的完好,如果以后能遇见有大道行的人,或许就可以把种子里的残念,再灌注到爹的身躯中。 残念不完整,灌注到爹的身躯里,爹肯定也不会和以前那样生龙活虎。他可能会体弱多病,甚至可能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 一想到这儿,我心里似乎就轻松了一点。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等以后有了机会,把我爹的遗体带走。 灵棚就搭在我住的小院子里,在阴山谷人生地不熟,没人把我当回事。 “小子,守灵归守灵,家主说了,守灵这几天,这边就不派人来看守了,可你得老实点。”老婆子知道我爹不在了,跟我说话时就更加肆无忌惮:“童虎死了,要是没有阴山谷的庇护,把你放出去,不出三天,你就得玩完。” 我不理会她,只是默默的守在爹的棺材跟前。 “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还不是阴山谷的姑爷,即便真跟我们阿俏成了亲,你也得认清楚自己的位置。”老婆子看见我不回话,认为我在轻视她,说话就更不客气了。 “五姑婆。” 老婆子正嘀嘀咕咕的说话,冷不防看见阿俏站在了院门外面,她立刻换了副笑脸,说道:“阿俏,你怎么来了?院子里正搭着灵棚,不吉利,你先走吧,免得沾上晦气。” “五姑婆,他父亲不在了,心里本就难受,你就不能少说两句?”阿俏肯定听见老婆子刚才跟我说的话,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刻薄对他,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阿俏,我不是故意对他刻薄,只是这小子不老实,要时常敲打敲打他……” “行了,五姑婆,我们先走吧,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我没有回头,但是听着阿俏的话,很让我感觉意外。 阿俏平时刁蛮任性,也时常为难我,可我真有了事,她还能帮我说句话。 “你爹过世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你好好守灵,要是有什么事情,下头的人不给你办,你就去找我,我先走了。” 阿俏和五姑婆带上院门离开了,我一个人呆在灵棚里,小狐狸蹲在灵棚外面,夜渐渐深了,我没有一点睡意,脑海里,仍旧不断的闪烁着爹的身影。 我突然觉得,我跟着爹生活了差不多二十年,原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可现在看起来,我对他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 爹做的所有事情,几乎都不让我知道,可能,这是一种爱护,不想让任何事情影响我。 但温室里长大的花草,是经不起风雨的,他不在的时候,我就要独自一人承担一切。以前那么多年少吃的苦,现如今都得加倍的品尝一遍。 我一直守到了后半夜,小狐狸趴在外面睡着了,我看到灵棚供桌上的两根白蜡烛快要燃尽,就起身拿了两根新的。 就在我刚刚换好蜡烛的时候,身边的棺材里,突然发出一阵很轻微的咔咔的声音。 声音非常非常轻,只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却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感觉,那好像是指甲抠着棺材发出的声响。 我下意识的一回头,一下子愣住了。 棺材好好的,我爹就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可我不会看错,我惊讶的发现,他的左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睁开了一道缝隙。 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急忙揉了揉眼睛。 “山遥……” 这时候,棺材里陡然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呼唤。 这声轻轻的呼唤,让我感觉无比的熟悉,无比的亲切。 那是爹的声音!绝对是! 我连想都没想,直接扑到了棺材跟前。 有的事,我没有细想过,可听到这声呼唤的时候,我突然像是开窍了一样。事情难道单纯就是巧合?我恰好被阴山谷的人给抓了回来,然后我爹的尸体恰好就被阴山谷的人给找到了? 我有些诧异,也有些疑惑。我爹的尸体,是被阴山谷的人运回来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如果我爹是诈死,阴山谷的人,难道看不出来? 然而,我能看到爹此刻微微睁开的左眼,能看见他眼缝中流露出的一丝眼神。 就是这丝眼神,让我打消了所有的诧异和疑虑。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我能确定,现在我所见的,的确就是我爹。 父子连心,诸多的往事,袭上心头,我想哭,又想笑,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可是,我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也不敢大声说话,我害怕隔墙有耳。 “青石山小村子找唐三葬” 在我心里乱糟糟的时候,爹那微乎其微的声音,又一次钻入了我的耳朵。 声音虽然很轻,但我能听得明白,我不敢多说什么,借着蜡烛的光,朝爹望了过去。 他死气沉沉的,然而,在他睁开的那只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丝温情,一丝眷顾。 这是爹的眼神,以往过去,每次注视他的时候,我都能看见这样的眼神。 只不过,以前我从不知道这种眼神的珍贵。 爹的状态非常差,不清楚他是怎么样瞒过那些人,一直熬到现在的。他就轻轻的说出了一句话,似乎浑身上下的最后一点活气,也随之消散了。 我急忙抓住他的手,但他的手很凉,没有一丝温度。 到了这一刻,我已经大概猜到,爹死咬着牙,吊着一口气,熬了这么久,可能就是为了跟我见个面。 他一定知道,我是被阴山谷的人给抓去的,否则,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我刚被抓来不久,爹的尸体又被阴山谷给带了回来。 我就算是个傻/子,现在也知道,爹熬了这么久,跟我见面,就是为了告诉我刚才那句话。 青石山,小村子,找唐三藏…… 第39章 地道里的哭声 爹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他躺在棺材里,完全没了活气。 这一次,爹是真的死了。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棺材旁边站了很久。 “哥……” 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我身后,看着我一直站着发愣,它用小爪子扒拉一下我,小声说道:“咱们现在在阴山谷,天大的事,也得忍着。” “我知道。” 我不敢再去凝望爹的遗体,就和小狐狸说的一样,心里即便再难受,也不能让苏家的人看出什么破绽。 千难万难,现在唯有隐忍。 我原本以为自己被抓到阴山谷,是很倒霉的事情,但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到了阴山谷,或许我和爹,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爹千方百计的忍辱偷生,拼着最后一口气,给我留下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这句话显然无比重要。 青石山,小村子,找唐三葬。 这句话,我牢牢记在了心里。 我有一种感觉,我们童家的很多事,我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可能就像苏磅礴说的那样,我爹舍不得我经受什么磨难。 可现在,这所有的一切,或许都要由我自己承担起来。 这一夜悄悄的过去了,第二天,我去找了苏磅礴一趟,让他给一些用来防腐的药材。我爹的遗体,一定要好好的保存。 守灵的这几天时间里,没有人来打扰我,按照惯例,守灵七天,棺材就要下葬。 身在阴山谷,爹的棺材是不能入土的,所以就暂时存放到了山谷外的一个山洞里。那个山洞是苏家平时用来炼尸的地方,不见光而且阴气重,是保存尸体的最佳场所。 苏磅礴是有意让我和阿俏成亲,但出了这件事,成亲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我都是昏昏沉沉度过的。估计苏家的人知道我也逃不掉,放松了看管。阿俏来看了看我,发现我还是情绪低落,就硬拉着我出去散心。 阴山谷里大部分地方,我已经转过了,这里一年四季不见太阳,阴惨惨的,跟一大片坟地一样,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阿俏想了想,突然拍了拍脑门,说道:“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算了吧,我也没有心情去玩。” “不去也得去,要不然,你每天板着个脸,弄得我心情也不好,走,跟我来。” 阿俏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拖着我朝前跑。 我们俩跑到阴山谷东侧的一道小山坡,阿俏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个非常隐蔽的洞口。 洞口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如果是不熟悉的人,根本就看不出,这里还藏着一个洞。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地道,阴山谷好多这样的地道,四通八达的,小时候,我经常跟人在这人捉迷藏。”阿俏蹲在洞口,朝里面看了看,说道:“地道里面很舒服,冬暖夏凉,进去瞧瞧。” 阿俏说起地道,我倒真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传闻。 阴山谷在外界的名声不太好,苏家刚刚立足此处的时候,仇家非常多。为了避免被人一锅端,阴山谷内部挖了很多地道,地道相互交错,比较复杂,从山谷里各个入口进去,最后能顺着地道逃到山谷外面。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苏家的势力越来越大,阴山谷也经营的固若金汤,没人敢到阴山谷来寻仇,所以,地道的用处就不大了,很可能早已荒废。 阿俏只把这儿当成一个好玩的地方,但是,却让我心里猛然一亮。 阴山谷明面上只有一条出山的通道,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想要逃出去,几乎没有可能。 但是,要是能摸清楚被废弃的地道,应该是件有利的事。 “你到底进不进来啊。”阿俏看我在洞口发呆,就招了招手,说道:“你要是不进来,我就出去了,你这人,真的没趣。”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阿俏的脾气又上来了,从洞口钻出来,胡乱把堵着洞口的石头推回去,扭头就走。 大小姐脾气,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我也没心情跟她说好话,看着阿俏怒气冲冲的走远了,我也站起身,打算回去。 就在我转过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很缥缈的哭声。哭声来的很仓促,让人感觉瘆得慌。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但没有看到人。 这时候,缥缈的哭声断断续续,不时的落入耳中,我分辨了一下,发现哭声就是从洞口里传出来的。 哭声轻飘飘的,好像是男人在哭,也好像是女人在哭,又好像一堆人如丧考妣,痛哭不止。 我的头皮麻了,尽管是在大白天,可是,听到这一阵哭声的时候,还是觉得见了鬼一样。 这洞里有人? 我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洞口已经被封堵了很久了,如果洞里有人,吃什么,喝什么? 这阵哭声,让我充满了好奇。 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哭声消失了,我害怕在这儿逗留的太久,会被人怀疑,就暂时顺着来时的路朝回走。 阿俏果然生气了,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气哼哼的。我有话想问她,一口气追了上去。 不过,阿俏容易生气,也很好哄,只要摸清了她的脾气,也不难对付。我说了几句好话,阿俏就释怀了。 回去的路上,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话,故意把话题朝地道/上引。阿俏没什么心机,一套就套出来了。 果不其然,阿俏说,这些地道,都是很多年前苏家的先人挖出来的,当时为了挖地道,费了很多的时间和人力。 主地道一共三条,阴山谷的西边,中路,东边,各有一条,至于那些地道的分叉,就更多了,阿俏也数不过来。 这些地道真的让苏家躲过不止一次灭顶之灾。 后来,苏家发达了,没有人再来寻仇,地道就没什么用处,被封堵了起来。 通过阿俏的讲述,我敢断定,地道里不应该有人,可是,地道里的哭声,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预感很强烈,我预感,地道里传出的哭声,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40章 追溯源头 我记住了这件事,跟阿俏一起回去之后,她又闹腾了一会儿,这才离开。等她一走,我就认真的琢磨,越琢磨,心里就越是好奇。 我决定,要是有机会的话,就去地道里看看。 当天夜里,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白天见过的地道的入口,而且,在梦里,我还听到了那连绵不断的哭声。 梦持续了大半夜,第二天醒来之后,精神有点恍惚。 结果,第二天晚上,我又做了相同的梦。 接连两天做这样的梦,让我有种感觉。我感觉那阵缥缈的哭声,好像是一种召唤。 等阿俏又来找我的时候,我没有提地道的事情,但有意无意的,走上了通往地道的路。 阿俏没有多想,旧话重提,要到地道里去重温童年时的回忆。 地道的入口还是老样子,根本没人来过。两个人一前一后钻入地道,我就感觉,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气息。 那气息非常的微弱,可是却被我敏锐的捕捉到了。 阿俏以前来过这里的地道,最开始的一段路,轻车熟路,一边带我走,一边跟我讲她小时候钻地道的故事。 两个人顺着地道走了有十几丈远,地道出现了分岔。阿俏说,阴山谷的地道非常复杂,以前苏家的人从地道逃生,要有人领着,否则的话,在地道里迷路,或许会被困死。 这也是一种防护手段,即便仇人找到了地道入口,钻进去,也追不上苏家的人。 “这条地道,能通到山谷外面吗?” “能啊,以前我们家的人,就是从地道逃出去的啊。” 我刚想说话,突然,从地道的深处,又一次传来了莫名其妙的哭声。 这绝对不是幻觉,我听见了哭声,阿俏也听见了。 阿俏毕竟是女孩子,胆子不大,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把阿俏吓了一大跳。 哭声只传来一声,再听就听不到了。 地道的深处,完全沉浸在黑暗中,黑的一塌糊涂。但是,就是这种绝对的黑暗,会让人产生很多恐怖的猜测。 阿俏完全就是自己吓自己,尽管哭声消失了,但她死活都不肯再朝前走,一定要返回。 我也不想让阿俏知道太多,她的嘴巴不严,万一把事情说出去,引起苏家人的注意,那我就不可能再有机会来地道一探究竟。 “你既然害怕,那咱们走吧。” “我会害怕?笑话,我会害怕?”阿俏嘴硬,脸都吓白了,却不肯承认:“正好,我肚子饿了,回去吃饭。可是我告诉你,我不是害怕。” “我知道,你胆子很大,根本不会害怕。” 我们回去之后,阿俏就再也不提来地道重温童年回忆的事了。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件事反正总是透着一股邪气。又过了两天,我仍旧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关于地道的梦。 这个梦让我忍耐不住,我趁着白天观察了一下,苏家的人的确对我比较放心了,原本守在院子外面的人已经撤离。 苏磅礴估计想的很清楚,我身上有阴山血毒还没解开,而且,我爹的棺材还在阴山谷,我是不可能逃走的。 这天夜里,我一直等到半夜时分,才悄悄的从床上爬起来。小狐狸耳朵很尖,我一动,它就醒了。 我带着小狐狸,悄悄溜出院子,然后蹑手蹑脚的顺着那条熟悉的路,一直来到了地道的入口。 “哥,这就是你说的地道?” “就是这儿了,阴山谷还有别的地道入口,但我就知道这一处。不进去看看,我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小狐狸,你在这儿把风。” 小狐狸很机灵,在入口这儿把风应该没问题,等安顿好了之后,我拿出提前准备的火把,进入了地道。 我和阿俏在地道里走过一段,等走到分岔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朝哪个路口走,犹豫了一下,我选择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 分岔之后,地道变的很狭窄,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勉强又走了一段,岔口继续出现,我反正也不熟悉地道里的地形,就靠着感觉随便走。 我记得前面走过的路,在岔路之间来回选择,断断续续,走了能有差不多一里地了。 这个时候,地道好像到了尽头,前面已经无路可走。我紧走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 地道被堵死了,用的很大的石块,一块一块叠加起来,堵的严丝合缝。 我感觉有点奇怪,好端端的地道,就算用不上了,放着就是,没必要堵死。 正在琢磨之间,一阵隐约的哭声,陡然又传入了耳中。这一次,我听的很清楚,缥缈的哭声,就是从被堵死的地道后面传来的。 我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直立了起来,我能感觉到,在被堵死的地道后面,就是哭声的真正来源。 我顿时有点明白了,这条地道后面,肯定有什么猫腻,否则的话,不会好端端的就把它给堵的这么严实。 我急忙把耳朵贴在石块上,侧耳倾听。 听着听着,我又听出了一点头绪,这阵哭声虽然缥缈,可是来源却越发的清晰。 哭声好像是从被堵死的地道/上方传来的,要是算算地道的深度,再根据自己的感应去判断,哭声的具体来源,是地道/上方的地面。 我感觉自己是找错了地方,一个劲儿的朝地道深处钻,却没想到,哭声是从上方的地面传来的。 我不知道地面上的情况,而且,眼前被堵死的地道,全都那么大块的石头,即便靠自己挖开,也需要时间。 这条路走不通,我当机立断,马上从地道退了出来。 小狐狸还在洞口这里把风,我喊上小狐狸,按照自己在地道里走的曲折路线,顺着地面朝前走。 一里多的路,没过多久就走到了,如果我判断的没错,前面不远处的地下,就是被封堵的地道。 既然哭声是从地面传到地下的,现在直接一看,那边的情景应该一目了然。 我一眼望了过去,随即就愣住了。 第41章 七层塔 我看到了一团朦胧的雾,那团雾非常怪异。 今天是个大晴天,月朗星稀,原本不可能有雾的天气,却冒出了一团雾气。而且,那团雾气就覆盖了方圆十来丈的范围,凝而不散,夜风吹过,雾气还是缓缓的聚集在一处。 要是我没看错的话,雾气所笼罩的地方,正是哭声传来的地方。 事有反常必为妖,我开始犹豫,我不敢保证自己继续向前探索,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如果真的被苏家人发现,之前的隐忍,就等于前功尽弃了。 “哥,很重的阴气。”小狐狸在旁边抽了抽鼻子,说道:“那不是雾,是阴气。” 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小狐狸比我懂得多,我一听那团浓雾是阴气,心里就萌生了退意。 “哥,我去看看呗。”小狐狸知道我想一探究竟,自告奋勇去打头阵。 我还没说话,小狐狸刺溜一声就冲了过去。小家伙非常灵敏,在夜色中穿梭如飞,转眼的功夫,就到了那团诡异的雾气跟前。 小狐狸踮着脚尖,在雾气的旁边来回走了走,然后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挪动,慢慢的钻到了雾气里面。 雾气遮挡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楚,小狐狸钻进去之后,没传出任何声响。 趁着这个间隙,我想了想,这个地方肯定有玄机。苏家的人好端端的,故意弄出一团阴风惨雾,把这片地域给遮盖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狐狸从雾气里钻出来,跑到我身边。 “哥,里面有座塔。” “塔?什么塔?” 小狐狸说,雾气里面的塔,是石块修葺的,应该有七层,塔门没有上锁,不过,贴着一道已经辨认不出的纸符。 塔周围阴气很重,弄的像是要滴水,不过,大概是没人,非常安静。 得到小狐狸的回报,我觉得既然没有危险,至少可以去看看。 我带着小狐狸,慢慢的靠近了那团雾气。小狐狸说的没错,这里阴气很重,一靠近,就感觉浑身上下冷飕飕的。 走进这团雾气之后,视线清晰了一点,一座七层的石塔,映入眼帘。 从外面看,这就是一座石塔,但是,等我又靠近了一点,陡然间就嗅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气息。 同时,我看见石塔周围的土,是我们这边不太常见的红土。 塔边的土红里泛黑,就仿佛干涸之后的血迹,看着这样的土,再闻着淡淡的血腥气,我的脑子一抽,顿时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学过什么东西,不过,毕竟出身在风水大家。我爹偶尔会跟我说些风水上的事,万尘闲来无事,也会讲点故事给我听。 土见红,气带腥,四面环抱垄为坑,那就是明显的血池煞地,风水里很不祥的一种凶地。 这种凶地,一般都不是天然形成,是有人故意按风水布局,制造出的凶地。 一想起这个,我就明白了,这座七层的石塔,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朦朦胧胧的哭声,从石塔里传了出来,距离如此之近,哭声听的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那是很多很多人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就仿佛成百上千的人被丢入了阴曹地府,承受十八炼狱时的惨呼声。 “哥,要不要进去看看?” “能进得去吗?” “我也不知道。”小狐狸摇了摇头,说道:“塔门上的封禁,时间太久了,上面的符箓也很模糊,看不清楚,要是寻常的封门符,我还能打得开。” “那就试试吧,不过千万别勉强,情况不对,你就赶紧回来。” 小狐狸应了一声,踮着脚尖,做贼似的溜到塔门跟前。 塔门就是两道木门,也没有上锁,看着好像一推就能推开,小狐狸贼眉鼠眼的在门边溜达了一圈,然后试探着伸出小爪子,碰了碰门上那道已经模糊不清的纸符。 嘭!!! 小狐狸只是轻轻一碰,一下子被弹了出来,重重摔在我脚下。 “小狐狸,你怎么样!?” 我赶紧把它给扶了起来,小狐狸疼的龇牙咧嘴,眼神里,似乎也流露出一丝惊恐。 “打不开!这道封门符很厉害!” “打不开就算了,没必要为了这个冒险,咱们先走。” 我抱着小狐狸,转身从石塔这边朝回走,这座石塔鬼气森森,小狐狸破不开门上的符箓,我肯定也不行。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快要接近拂晓,我紧赶慢赶,一口气溜回了住处,索性没被人发现。 小狐狸刚才那一下摔的很重,回来之后就窝着身子在床边睡觉。 我也暂时放弃了这件事,要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惹出什么麻烦,那肯定就得不偿失。 天亮之后,阿俏照例跑来找我解闷,我跟着她转悠了大半天,阴山谷也没什么好玩的,转着转着,阿俏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又拉着我,让我讲山外的故事。 最后讲的口干舌燥,阿俏才放我走。等我回到住处的时候,都已经半下午了,可小狐狸还在睡觉。 我觉得不太对,把它喊了起来,小狐狸在定东陵受的那点伤,已经养好了,可是现在又变得蔫不出溜的,没有一点精神。 我看着它,好像身体不舒服,但小狐狸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困,想睡觉。 我没打扰它,让它接着休息。 天色渐晚,我躺在床上,却总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烙饼似的。一直到了半夜时分,才迷迷糊糊的将要进入梦乡。 我这边差点睡着,小狐狸就在床边喊我,把我给吵醒了。 “哥,我走了。” “你要去哪儿?” “我到那个石塔去。”小狐狸看着有点迷糊,而且可怜巴巴的:“有人在石塔下头喊我。” 第42章 黑袋子 “石塔那边有人喊你?”我怀疑小狐狸是不是魔怔了,可是,回想它这一天都蔫了吧唧的样子,我有觉得事情好像真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小狐狸有点神魂不安,看着它现在的模样,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座七层的石塔,肯定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的。 但是,那座石塔的底细,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和小狐狸昨天晚上去的时候,已经碰了一鼻子灰。 要是冒然再去那边,没准还得发生什么意外。 “小狐狸,你别急,情况不明,咱们先等等,到天亮之后,我想办法摸一下石塔的底细,然后再做决定。” 小狐狸还是很听我的话的,我这么一说,它就老实了,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 可是,小狐狸总是魂不守舍,看着它的样子,非常可怜。 后半夜我就没睡着,一直陪着小狐狸,等天亮之后,我就盼着阿俏赶紧来。 吃过早饭,阿俏来了,这一次,我主动提出要到外面走走。 阿俏没什么心眼,遇见事情也不会朝深处想,套她的话很容易。我故意引着阿俏,同时暗中计算着路线,三转两转,就转到了那座石塔所在的附近。 现在正是白天,但是石塔修建在凶地上,而且阴气特别的重,大白天都能看见石塔周围缓缓漂荡的一层雾气。 “那是什么?”我指着远处那团雾气,装着很好奇的样子问道:“怎么还起雾了?” “你懂什么?那可不是雾。” 阿俏很得意,觉得她知道的事情我却不知道,在那里显摆。我说了几句好听话,高帽子给阿俏戴上,阿俏更是志得意满。 “那是七阴塔,看到了没有?不管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七阴塔周围都有一团雾,这在外界是看不到的。” “七阴塔?干啥用的?” “塔就是塔呗,能干啥用?” 阿俏一边走,一边跟我说了七阴塔的事情。 这座塔,是阿俏出生前两三年才修的,阿俏长大以后,在阴山谷到处跑着玩,发现七阴塔之后,想过去看看,但被拦住了。 她就刨根问底的询问,阿俏的母亲跟她说过七阴塔的故事。 修建七阴塔的时候,外头围了一圈木栅栏,还用破布和干草挡了,站在外面,不太能看清楚里头的情景。 当时,苏磅礴刚坐上家主的位置,为了修建这座塔,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苏家虽然人多,不过,修塔却没有动用苏家的人,而是从山外招揽了一帮苦力。 苏家的很多人,都没有参与到修塔的过程中,等到七阴塔修好以后,苏家的人也不许到七阴塔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更没有人敢冒犯家主的权威,苏家等级森严,家主有绝对的权力。 一晃十几年过去,这座塔,就无声无息的在阴山谷中矗立。 阿俏说了这么老半天,看似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却没有一点实质性的线索。 我再询问,阿俏就不知道了。 跟阿俏一转,又是差不多一天过去,晚饭之前,我回到住处,小狐狸的情况愈发的不好,一个人趴在地上,默默的发呆。 我问它感觉怎么样,小狐狸说,只要一闭眼,就好像一直能听见有人跟它说,到那座石塔去。 我觉得不妙,小狐狸是万尘的玄孙,虽然道行不高,但是有万尘临终前的加持,如果是一般的邪祟魍魉,应该对它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要是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我害怕会对小狐狸不利。 可阿俏又说不出太多的情况,思来想去,还是得冒冒险,再到七阴塔去看看。 夜深人静,我在住处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悄悄抱着小狐狸,心急火燎的来到了七阴塔附近。 穿过石塔周围那层雾气,再次来到塔门跟前,我能看见塔门上贴着的那张已经模糊不清的封门符。 塔座下的门,并没有上锁,封门符是贴在两道门环上的。 距离一近,我发现两道门环合并起来,是一个獠牙鬼头。 看到这门,我心里彻底明白了,七阴塔修在血池煞地上,还加了一道鬼头门,完全说明,塔里面有什么东西,鬼头门是锁着这东西的。 小狐狸昨天就是尝试把封门符给打开,结果才遭了道,我就在琢磨,该怎么样才能把这道封门符给取掉。 唰!!!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那张不知道贴在门上多久的封门符,突然像是被风给吹开了似的。纸符哗啦一声,从门环上脱落了下来。 鬼头门阻阴不阻阳,封门符一脱落,这道门就可以毫无阻滞的推开。 我伸手用力一推,门就无声无息的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陈腐且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打了个冷战。 如果从地势风水来看的话,七阴塔算是一个“镇器”,平时是不会有人来的,顺着门缝望进去,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当我一眼望去的时候,一阵缥缈的哭声,立刻从塔里传了出来。 哭声很缥缈,猛然听上去,就好像谁家正在办丧事。但再仔细听听,那若有若无的哭声,非常非常凄惨,听的人发毛。 这凄惨又模糊的哭声,让人感觉头皮发紧,我站在门边,心里七上八下,很不安稳。 封闭许久的塔门被打开了,一阵夜风透过雾气吹了过来。风顺着门飘到了塔里,我突然发现,在塔内的墙壁四周,有什么东西,随着夜风的吹拂在轻轻的晃动。 塔里的东西动起来,才被我看到,我壮着胆子,点燃了手里的火把。 火光跳跃着,让视线清晰了些,我眯着眼睛仔细分辨片刻,就看出来,石塔内部的墙壁上,好像挂着一个一个的黑色的袋子。 袋子应该是用那种很结实的土布缝制出来的,四面墙到处都是这样的黑袋子,夜风吹过,黑色的长条袋子左右晃动,就好像屋檐下悬挂着的已经风干的腊肉。 第43章 第六层 这么多黑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袋子看上去好像平平无奇,但是挂的满墙都是,这就让人感觉不对劲了。 我的预感不好,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七阴塔里面没有别的动静,这才迈开脚步,慢慢的靠近距离最近的墙壁,拿起火把照了照。 袋子里明显有东西,用棍子轻轻一碰,里面好像是一截硬/邦邦的木头。 可能是时间太久的原因,粗布袋子出现了糟腐,我转了一圈,在袋子上找到了一条微微崩裂的缝隙。 我看到的,好像就是一截干硬的木头,因为七阴塔阴气缭绕,比较潮湿,木头上还长着黑绿色的霉斑。 然而,等我用手里的棍子把布袋子上的裂口又碰了一下的时候,裂口刺啦一声裂到了底儿。 顿时,一双已经完全干涸的眼睛,从黑袋子里露了出来。 袋子里是人! 我的脑子好像在这一刻转动的飞快,阴山谷苏家以前就是吃死人饭的,对这一行里的门道很熟。他们配制的防腐药,能让尸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腐烂。 袋子里的尸体明显被处理过,没有腐烂,但是时间一长,尸体脱水,就真的和腊肉一样,干硬如木。 袋子里的尸体,是头上脚下被倒吊在墙壁上的,我数了数,第一层石塔墙壁上的黑袋子,至少有百十个。 虽然没人告诉我这些袋子的来历,但根据阿俏的讲述,我已经大概推断出来,这些袋子里的尸体,可能就是当初帮着苏家修七阴塔的苦力。 苏家真是够狠的,不留一个活口,苦力修好了七阴塔,全都被灭口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死去的人,都被留在了七阴塔里面。 这是很毒辣的手段,天下十三条龙脉上坐落的帝陵,为什么每一座都有阴神?就是因为修陵的工匠,再加上陪葬的人殉,全部死在地宫里,死去的人冤魂难散,时间久了,一直没有消散的怨念就凝聚成了有形无质的阴神。 这是葬龙经里记录的手法,后世的历代帝王都以此法故意凝结阴神,守护地宫。 苏家用的,显然也是这种手段,不过,七阴塔的规模不大,死去的苦力也不算太多,又不在龙脉上,化不出阴神。 但化不出阴神,却可以加持七阴塔这座“镇器”的功效。到了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苏家修的七阴塔,一定是在压制什么东西。 我苦笑了一声,像这种阴气怨气浓如水的地方,要是不生出点怪事,那才是怪事。之前数次听到的隐隐约约的哭声,也就不难解释了。 除了这些倒吊的尸体,一层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时间还早,我心想着既然已经到了塔里,那就趁着没有危险,把石塔的构造和玄机完整的摸索一遍。 我跟小狐狸交代了一声,叫它在门口守着。小狐狸没什么精神,却又替我担忧。 “哥,不行的话,你别进去了,这个地方,我总觉得瘆得慌。” “没事,我有分寸,实在不行,我会退出来,你在这儿守好。” 我小心翼翼的从一层通往二层的楼梯迈步上去,石塔里的哭声一消失,静的让人心悸。 二层石塔的面积,比一层小了一些,依然空荡荡的,周围的墙壁上看不到那些黑布袋子。 但是,在阴暗的角落里,还是能发现一些已经落满了灰尘的石雕。 雕像都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看上去仿佛是杂乱无章的摆放在犄角旮旯里,但懂行的人会辨别出,这些雕像,恰好都压在这块血池煞地的地脉气眼上。 我看了几眼,石头雕像,都是一种和猫一样的动物。眼睛特别大,就因为雕像的眼睛很大,而且雕刻的很传神,恍惚之中,这些石雕都像是活的似的,看着就让人乱冒鸡皮疙瘩。 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小狐狸,这种鬼地方,我是真的一步都不想再朝前走了。 我匆匆忙忙的又踏上了二层到三层的楼梯,到了三层之后,依然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骨头磨制的,就像那些古老的上古部落所用的骨器。 我真不知道苏家人究竟要搞什么,再朝四层五层走,里面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认得,但那种阴森诡异的气氛,却越来越浓。 如此这般,我一口气到了七阴塔的第六层,刚刚迈步垮上来,那阵已经消失了一阵子的缥缈的哭声,陡然间炸响了。 身在塔中,哭声仿佛清晰了很多,四面八方,无孔不入,那种感觉,就好像七阴塔的黑暗角落中,真的有人在凄惨的哭。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当年帮着苏家修建七阴塔的苦力,至少得有两三百个,否则的话,就修不出上下七层的石塔。修塔的苦力全都死在塔里了,哭声来自他们不灭的怨念,并不会给我带来太多的影响和威胁。 只不过,耳朵边时常缭绕着断断续续的凄惨哭声,会让我感觉恍惚,感觉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冰凉的。 空荡的石塔里,回荡着我的呼吸声,我刚站稳脚跟,冷不防从头顶上哗啦飘下来一片飞扬的灰尘,灰尘里还夹杂着什么东西,呼的掉了下来。 上方的东西当的一声落在地上,缓缓的打转。我看清楚了,那是一颗已经腐烂殆尽的头骨。 头骨烂的只剩下骨头,黑洞洞的眼眶,死气缭绕。 这是一颗并不完整的头骨,额头位置缺少了一块骨头,在地上转动了一会儿,渐渐的停止下来。 石塔里隐约的哭声,依然那么凄惨,飘来飘去,让人心里感觉很不舒服。我的胆子并不小,可是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的确也有点怕。 我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朝上面看了看,想看看那颗骷髅究竟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等我抬起头的时候,半空还有漂荡的灰尘,好容易等尘埃落定,视线就清晰了一点。 这一眼看去,我的眼神猛然一滞,肚子里翻江倒海,差点就吐出来。 第44章 红土鱼池 我一抬头,就看见石塔六层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镶嵌着一颗一颗惨白的头骨,头骨很多,其中有人的头骨,还有一些乱七八糟辨认不出的头骨。 这么多的头骨,全都嵌在头顶上,当我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无数头骨上,已经变成两只黑洞的眼窝,仿佛同时闪烁着一点一点非常淡薄却又妖异的光。 那种感觉,如同有无数双的眼睛,正在默默无声的注视着我。 我形容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如果只是一颗头骨,那也吓不到我。不过,头骨太多了,那么密集,让人看着非常惊悚,也非常恶心。 这时候,我肯定有点慌乱,但这些头骨都是死的,再怎么样也不会掉下来咬我一口。 这么一想,心里就镇定了一点。 紧接着,我就发现,上面的头骨非常多,林林总总,各不相同,但每一颗头骨,都缺少了一块。 缺少的,是鼻梁上方大概两寸左右的那一块。 这块缺少的骨头,如果放在人身上,就是全身上下最重要的一块骨头,叫做慧骨。 有人说,一个人在娘胎里成型的时候,最先出现的,就是这块慧骨。其余的骨骼皮肉毛发,都围绕着慧骨繁衍而生。 慧骨是人体最坚硬的一块骨骼,正好长在额头的“祖窍”位置。 所谓的祖窍,在某些道家流派的典籍中,被认为是三魂七魄出入躯体的唯一通道。魂魄必须要从祖窍离开身躯,然后再从祖窍回归身躯。 这块骨头,最有灵性,有些道行高深的人,可能死去很久,就剩下一副枯骨,但祖窍依然能够保存一丝灵念。 发现这些头骨都缺少慧骨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应该又是苏家的手笔。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没有任何的声音,七阴塔里,又变的死一般的沉寂。我害怕在这里耽误太多的时间,只能暂时停止思考,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七阴塔完整的走一遍,摸清楚大概的情况。 我继续沿着楼梯登上第七层,也就是石塔的最顶层。 第七层石塔,是面积最小的一层,顺着楼梯上来之后,我看见在正中心的地方,有一个长方形的台子。 台子不大,一丈长,四尺宽。 台子的表面,在火把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莹白的光芒。一看到这片莹白的淡光,我就知道,这座小小的台子,是用三合土修的。 三合土在古代是最为坚固的建筑材料,各地有各地的配方,沙子,石子儿,黏土,都可以按比例混合,然后用鸡蛋清代替水,把这些材料搅成泥浆。 三合土一旦凝固成型,就和铁一样结实,拿洋镐砸上去,只能留个白点。 这个长方形的台子,让我感觉有那么一点眼熟。 我家的院子里,也有一个用三合土修出来的坑,坑里蓄着水,养了一条鱼。 养鱼,是风水中很常见的一种养气聚运的手段,不过,在什么地方,养什么鱼,养几条,都有很严格的标准。养对了,对整个家族都有好处,养不对,则适得其反。 我爹是风水大家,自然懂得怎么养风水鱼,我看着七阴塔最顶端的这个台子,似乎也很像一个鱼池。 朦胧隐约的哭声,又传了出来,在空荡的石塔中回荡。 无孔不入的惨痛哭声,让我心里下意识的萌生起一片悲凉。 猛然间,在这片朦胧的哭声里,好像又传出两声嘀嘀咕咕的笑声,那笑声很奇怪,尽管是在笑,听着却比哭还让人难受。 与此同时,我闻到了一股复杂的气味,那气味是淡淡的臭味,可是里面又混杂着花草药香,臭里带着香,香中混着臭。气味如同一把看不见的钩子,钩的我嗓子眼发痒,一个劲儿的想吐。 我晃了晃脑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六层的天花板,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头骨,其实,六层的天花板,也算是七层的地板,鱼池就修在七层的地板上,按照整座七阴塔的布局结构,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在养鱼池里的玩意儿。 我很想知道,苏家人费尽心力,弄出的七阴塔,到底是要养什么。 我小心的靠近了两步,伸头一看,又傻脸了。 原本以为是个鱼池,但中空的石台里,装的全都是红色的土。 土壤红中透黑,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咔嚓咔嚓几声轻响,在这种环境下,即便最细微的声音,也会把人给吓一跳。 我赶紧转头看了看,陡然间,前后左右四面的墙壁,各有一块活动的石板翻了翻。 紧跟着,塔顶正中心,咔的露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 石板一翻,外面的月光透过一个很诡异的角度,透射/了进来,几道月光,恰好照射在那个装满了红土的鱼池里。 月光洒落,声响都停息了,我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套设计的很精巧的机括。 机括是由几只沙漏控制的,到了固定的时间,注满沙子的沙漏会触发机括,形成连锁反应,打开四面的石板。 石板打开,翻转后的沙漏重新运转,估摸着,等到沙漏再次注满沙子,翻转的石板会重新闭合。 几束月光映照在鱼池里,暂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仔细琢磨一下,就会觉得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日为阳,月为阴,民间传说里的很多东西,就专门趁着夜色活动,封闭的石塔,专门设计出这样一套精巧的机括,让月光洒落在鱼池上,必然有什么说法。 我心里有些不踏实了,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下来继续观察观察。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鱼池里的红土,好像突然动了动。 我不确定自己看的准不准,急忙集中目光,再次凝望过去。 果然,鱼池里的红土就是在动,而且,动静越来越大,一团一团的土,时不时的隆/起,看样子,红土下面,是有什么东西。 而且,是活的东西。 第45章 铁笼子 土包在鱼池里不断的隆/起,下面肯定有什么东西在拱来拱去。 我急忙退后了两步,脚步刚刚站稳,红土下面的东西,顿时破土而出。 我的眼睛直了,从红土下面拱出来的东西,好像是一大团骨头。 一块一块的骨头,虽然大小不一,但形状几乎都一模一样。我只觉得脚底板直冒凉气,因为我看得出来,这一团骨头,是很多慧骨拼凑在一起的。 这么多骨头,一部分散发淡淡的红/晕,另一部分则漆黑如墨。我还没来得及有多余的反应,这团乱糟糟的骨头跟着又是一阵耸动。 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从骨头之间乍现出来。 这一刻,我快要吐了。 我终于看清楚,土层里拱出来的东西,竟然真的像是一条鱼。 一条三尺来长的鱼,头很大,身子很小。鱼身四周镶满了人的慧骨,这条鱼的模样本来就怪,再加上/身躯外密密麻麻的骨头,让人觉得诡异,又说不出的恶心。 石塔第七层翻开的石板透射进来的月光,全都照在这条怪模怪样的大头鱼身上,大头鱼如沐春风,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 我真没有想到,苏家的人会用这种方式养一条怪鱼。大头鱼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死气,而且腥臭,我被熏的有些受不了,一时间呆在当场,也不知道该走该留。 这时候,怪鱼那双血红的眼睛,斜着朝我这边看了看,这双眼睛盯的我心里发毛,惊慌之下,一把就抓起身边一块石头,朝怪鱼丢了过去。 沉重的石头落在怪鱼身上,没把它砸死,然而,这个举动仿佛引发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坚固的鱼池发出了一阵轻响,咔嚓咔嚓的响声蔓延到周围的墙壁上,又从墙壁蔓延到了下面的六层。 我愈发没底,心想着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飞身就顺着楼梯朝下跑,石塔里咔嚓咔嚓的声音持续了一小会儿,等我跑到第三层的时候,声音总算是停止了。 “小狐狸!快走!” 我低低的朝下喊了一声,健步如飞,等我跑到一层,准备带着小狐狸离开时,却看不到小狐狸的身影。 小狐狸很聪明,绝对不会趁我登上石塔的时候到处乱跑,找不到小狐狸,我就预感有什么事情发生。 在这个当口,真出了事,我们俩就万劫不复了。我急忙朝着塔门冲了过去,想赶紧找找小狐狸。 脚步一动,我就看见石塔一层的中心,多了一个圆溜溜的洞口。 “哥!” 与此同时,小狐狸的声音从洞口下面传了出来。我赶紧趴在洞口边朝下看了看。 火把的光映照下去,小狐狸就在下头。 “哥,我刚才在上面老实呆着,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塌了个洞。”小狐狸抬头望着我,眼神有一点迷茫。 洞口下的空间,不知道有多大,我想把小狐狸给弄上来,刚一伸出手,小狐狸就摇了摇头。 “哥,你看……”它朝后面指了指,但火把的光照有限,我看见了一团朦朦胧胧的影子,却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小狐狸,先上来再说,赶紧的。” “哥,我老是梦见有人喊我,叫我来这里,那人,就在后头……” 我没想到,在七阴塔的正下方,会有一个人。我总觉得,阴山谷用七阴塔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镇/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空间察觉不到什么危险的气息,小狐狸也说不清楚,后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我想了想,在洞口试探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撑着两边的石壁,手脚并用的来到了底部。 周围水汽很大,非常潮湿,黑咕隆咚的一片,阴森冰冷。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地方,会有人能活下来。 等来到底部,我算看清楚了,小狐狸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铁笼子。 那显然是个特制的铁笼子,全是手腕那么粗的铁条,火把的光线透过铁条之间的缝隙照射进去,我顿时看见铁笼的一角,蜷缩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破的千疮百孔,还有一头杂乱的白发。 除了这个铁笼子,周围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有些纳闷,如果联想眼前的情景,再想想上方的七阴塔,毫无疑问,这座七层的石塔,连同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在镇/压这个一头白发的老头儿的。 这老头儿是什么人?让苏家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把他给禁锢在这儿。 铁笼里的白发老头儿还是一动不动,好像听不见我和小狐狸的交谈声。我的胆子大了一点,朝铁笼走了走。等距离拉近,我看见铁笼的周围,有几个歪歪斜斜的破碗,碗里是烂糟糟的食物。 我的心跳的很厉害,白发老头儿显然不是泛泛之辈,用这么坚固的铁笼给关在这里,我很害怕白发老头儿会突然暴起,破笼而出。 我拽了拽小狐狸,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耽搁的太久,被人发现就会很麻烦。 就在这时候,白发老头儿好像有了反应,微微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光影摇曳,他这么一动,我突然看见,老头儿的正头顶,有一个好像小碗儿一样的东西。 小碗儿黑乎乎的,倒扣在他的头顶,但是只要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不是一只小碗。 那应该是一只铁铸的鬼头面具,面具很结实,四周有几只细细的铁钩。铁钩已经刺/穿了老头儿头顶的皮肉,整个面具就好像长在他脑袋上一样。 白发老头儿的眼睛应该瞎了,这说明,他在这个地方已经被关了很长时间。 陡然间,老头儿一下子站起身,冲我和小狐狸这边猛扑过来。 他的力气非常大,枯瘦如老藤的身躯重重撞在铁笼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白发老头儿似乎是发疯了,不断的撞着铁笼,撞/击之间,我又发现,老头儿的背后,背着一只狭长的小箱子。 小箱子是铁皮的,有几根铁链捆/绑在老头儿身上。 第46章 时间紧迫 白发老头儿背上的小匣子,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匣子肯定是个要紧的东西,被白发老头儿用铁链捆在自己身上。看着现在的环境,再看看白发老头儿发起疯来的样子,我感觉,谁靠近这只匣子白发老头日就会跟谁拼命。 白发老头儿状若疯虎,在铁笼子里撞来撞去,他的力气大,只不过手腕那么粗的铁条,根本就撞不断。 就这样折腾了片刻,白发老头儿的力气耗尽了,重新在铁笼子的一角蜷缩起来。 这老头儿不仅是个瞎/子,而且是个疯子,神智不清。 我抬头看看天色,在七阴塔里耗费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我得赶紧带着小狐狸离开这儿,赶回住处。 这个白发老头儿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其实,我很想套套他的话,看看他为什么被困在阴山谷。 我问了几句,白发老头儿一言不发,看样子,又瞎又疯,还是个哑巴。 “咱们先走,不能再耽误了。”我抱着小狐狸,手脚并用的从洞口爬了上去。 打开的洞口不用管它,七阴塔里的机括是循环的,白天关闭,晚上会跟着塔顶的沙漏自动开启。 一口气跑回住处,小狐狸的精神就好了很多,我自己瞎琢磨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透这个白发老头儿的来历。我觉得,如果以后有机会,还要再去那边看看。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提心吊胆,害怕苏家的人察觉有人去过七阴塔,不过,两天时间过去,没人提这个事,我也就渐渐放心了。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那个老婆子来了,我听阿俏说过,老婆子叫五姑,论起辈分,其实还是苏磅礴的叔伯妹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五姑反正总是看着我不怎么顺眼,不见面就算了,一见面就冷嘲热讽,说不出一句好话。我一看见她,腿肚子就转筋。 “小子,今天我过来,就为了通知你一声,这一次,算是便宜你了。”五姑的语气里带着一点酸溜溜的气息,瞥了我一眼,说道:“年关快到了,今年过了年,正月里有个好日子,我们家主的意思,是让你和阿俏把婚事给办了。” “把婚事办了?” “怎么?看你的意思,还不大情愿?”五姑冷笑一声:“我们阿俏是一等一的人才,一等一的长相,你入赘到阴山谷,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我一脑门子冷汗,我知道苏磅礴想借用我霸王卸甲的命格,可婚事真的提上日程,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说起来,阿俏这个姑娘脾气大,大小姐的性子,心地却不像阴山谷其他人那样。可这终究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想这么草率,更不想以后跟阴山谷攀扯上什么关系。 “从今往后,你别想着自己是童虎的儿子,老老实实呆在阴山谷,自然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但有的事情,先跟你说在前头。”五姑说道:“你什么事都要听我侄孙女阿俏的话,成亲以后,不许你管阿俏的事,阿俏若另有中意的人,你不许言语,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咬了咬牙,五姑这意思,就是提前给我提个醒,以后要戴绿帽子我也得乐呵的。 “这件事,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份儿,你跟阿俏的新房,正在翻新,正月前就能完工。” 说完这些,五姑转身要走,我急忙喊住她,说道:“阴山血毒的解药呢?我到现在还没有把血毒清干净,每天都觉得不舒服。” “你急什么?告诉你,别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花肠子,你跟阿俏成婚之前,不可能把血毒给你清干净。” 五姑的口气不容置疑,我站在原地愣愣的呆了半天,正月离现在已经不远了,要是正月之前无法清干净阴山血毒,就不可能从阴山谷逃出去。 化解阴山血毒,还要带走我爹的遗体,希望何其渺茫。 我正在发愣,小狐狸睡醒了,贼眉鼠眼的从屋里钻出来,在我身边转了一圈,抬头看了看我。 我感觉小狐狸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好像有屎拉不出来的样子,很别扭。 “哥,有个事,不知道咋跟你说啊。” “咱俩还有啥不能说的,直说就是了。” “那个白头发的老头儿,是给我托梦了,他叫你今天夜里去呢。” 一听小狐狸的话,我首先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那个白发老头儿,真的不是一般人,我突然又开始怀疑,他要真是个疯子,会给小狐狸托梦? 我满脑子都是疑惑,一时间又得不到答案。 我和小狐狸商量了好半天,考虑还能不能再到石塔那边去。有一点我可以确认,白发老头儿跟阴山谷肯定不是一伙儿的。 左思右想,我还是决定去看一看,不管白发老头儿有什么目的,等我去了之后,应该就能知道。 为了行事方便,我和小狐狸一天都没出门,老老实实呆在住处,到了入夜之后,和前两天一样,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我们很顺利的重新来到七阴塔这里,进入塔门之后,一层中心那个圆圆的洞口果然合闭了。 我耐心的等待着,等到子夜时分,七阴塔的上面,传来一阵隐隐约约机括启动的声音。 顶层的石板翻转了,几缕月光通过非常巧妙的折射,从最顶层一层一层的折射到塔底,然后又从圆圆的小洞照射进去。 月光正好能照到那个大铁笼子周围,我探头进去看了看,白发老头儿还是蜷缩在笼子的一角。 我一个人顺着洞口爬下去,来到笼子跟前,试探着跟白发老头儿打了个招呼。 “老人家?老人家?” 白发老头儿听到了我的声音,他侧过脸,一点一点的从铁笼子那边爬到我跟前,直接和我坐了个脸对脸。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根一根手腕粗的铁条,我心里有点怵得慌,害怕他突然发疯。 第47章 嘱托之物 好在白发老头儿这时候很安静,坐在铁笼子里,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 “老人家,你是托梦给那只小狐狸了?”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我知道,白发老头儿不是聋/子,我说的话他肯定听得见。 我的话没有得到回应,白发老头儿坐的稳如泰山,一言不发。 “老人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又问了一句,但白发老头儿还是不回答,就那样坐着。我一头雾水,白发老头儿把我喊过来,就为了在这儿干坐?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我浑身上下不自在,可白发老头儿却始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从子时之后,一直坐到快要拂晓,白发老头儿就没有变过姿势。 看看时间,我也该返回了。 “你……走吧……” 白发老头儿终于开口了,他应该很多年都没有说过话,口音生硬沙哑,一晚上就说了仨字。 我心底不住的苦笑,折腾了半夜,最后就等来这么三个字。 不过,我没有反驳,也没有再追问。我总觉得,白发老头儿虽然神智不清了,但他应该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 “老人家,我先走了。” “三天之后……你再来……” 我走出七阴塔,顺手关好了塔门,一溜烟的回到住处。 我一直在琢磨白发老头儿的意图,可是,我看不透这个疯老头儿,他说了三天之后再让我去,我也不打算爽约,他如果真有什么目的,迟早都会暴露的。 阴山谷的人果然开始筹备婚礼,他们从山外运进来不少东西,新房也基本竣工,整个山谷里到处挂着红灯笼。 一想起这个,我就觉得脑仁疼,可偏偏又没有反抗的余力。 度日如年的熬过了三天,到了半夜,我重新来到七阴塔,等子时之后,石塔里的机关自行启动,我就顺着小洞钻了进去。 “老人家,我来了。” 我轻轻的走到铁笼跟前,白发老头儿听到我的脚步声,肯定也能分辨出我的声音,像他这样的瞎/子,听觉是很灵敏的。 可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白发老头儿似乎又发疯了,猛然一挺身,直接从铁笼的角落朝我扑过来。 白发老头儿撞在手腕粗的一排铁条上,我赶紧后退了两步,他却不肯罢休,在铁笼子里发狂一般的连撞带打。 “想要我的盒子……痴心妄想!别打这只盒子的主意!” “老人家,我可没打什么主意。”我一听,就知道白发老头儿说的肯定是他背后的那只铁皮盒子。 白发老头儿好像认定了我贪图他的盒子,在铁笼子里不断的撞/击,那样子,真的让人很害怕。 我朝后躲了几步,劝也劝不动,拦也拦不住。白发老头儿在笼子里至少疯了有半个时辰,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耗尽了,才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地。 抓住这个机会,我急忙凑近了一点,小声说道:“老人家,你先不要急,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贪图你的东西。” 白发老头儿又不说话了,一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又这样白白的流逝,我看着又到了临近拂晓,无奈之下,只能准备返回。 “你等等!” 在我即将辞别的时候,白发老头儿喊住了我。 “老人家,有什么事?” “什么也不要问,我的盒子,给你。”白发老头儿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就要解开身上的那只小盒子。 他身上的铁链好像有一把小小的锁,白发老头儿手指颤动了几下,打开这把锁。锁打开了,那只扁平的铁皮盒子,就应声落地。 “你?”我顿时迟疑了,白发老头儿显然把这只小盒子看的比命都要重,可是现在说给就直接给我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我认定了你,就信你不会食言。”白发老头儿微微侧着脸,把那只小盒子递了出来:“盒子拿去,交给一个叫童虎的人。” “童虎?”我又是一惊,这白发老头儿是什么人?他肯定认识我爹,这只盒子并不是给我的,而是让我转交给我爹。 “拿去,交给童虎,什么都别问,问的多了,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对于白发老头儿来说,这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爹,他跟我爹必然早就认识,而且很熟。我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把爹的事情告诉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 “老人家……” 我刚想开口,白发老头儿抓着笼子上的铁条,凶巴巴的沉声说道:“走!有人来了!我信你!你莫要辜负了我!就算死,也要把这只盒子交给童虎!” 一听说有人来了,我心里顿时一阵惊恐,什么都来不及说了,把铁皮盒子揣到怀里,匆匆忙忙从洞口爬了出去。 钻出洞口,我在塔门边朝外看了看,暂时没有看到人,但一刻都不敢停留,风驰电掣般的飞跑了回去。 等我跑回住处的时候,心还在噗通噗通的乱跳,这只铁皮盒子,现在变的像个烫手的热山芋,我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把铁皮盒子藏到了房梁上面。 七阴塔那边的事情,似乎真的被人察觉了,天还没有亮,苏家的人就到了我这儿,在屋子里翻腾了一阵子。这段时间我很老实,在院子外面看守的人本来已经撤走了,可这一次,门外又多了几个看守。 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找对方询问,但没人理我。 平时到了早饭时分,就会有人送饭,但今天送饭的人迟迟未到,我心里感觉很不踏实,做贼似的,始终有些心虚。 送饭的人没来,阿俏倒是风风火火的来了,一见面,她就急匆匆的问我,这几天有没有到那座石塔去。 我肯定矢口否认,顺势又问了问阿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爷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带着人到石塔那边去了,我听五姑说,不知道是谁违背了家规,私自进了石塔。” 第48章 不速之客 阿俏的话让我又是一阵心虚,我私自去七阴塔的事情,不能让苏家的人知道。 “我每天如果外出,那也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别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知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阿俏微微皱起眉头,又咬了咬嘴唇,说道:“你看见阴山谷里面到处张灯结彩了没有?我爷爷说了,正月的时候,就……就叫我们完婚……” 一提这件事,我就头大如斗。跟阿俏结婚,我心里不愿意,并不是嫌弃阿俏这个人,只是因为我知道,苏家没安什么好心。 可这是苏磅礴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逆改。 “我从来没想过,这么早成家,更没想过,我爷爷叫我嫁给谁,我就要嫁给谁。” “要不然,你再去跟你爷爷说说,这门婚事,先算了吧……” “你什么意思!?”阿俏顿时就恼火了,瞪着我,说道:“我不嫌弃你,你还来嫌弃我?你以为我想嫁给你?” 阿俏一发火,我就不说话了,跟她没有道理可讲。 阿俏很生气,扭头离开了,我也顾不上去哄她,七阴塔的事情,一直弄的我心神惶惶。 不过,苏家的人应该没有过多的怀疑我,在他们看来,我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无用之人。 过了两天,七阴塔这件事好像平息了,几个看守闲聊的时候,我听他们说,七阴塔那边多加了岗哨,日夜有人在守护,以后再想靠近七阴塔,估计就很困难了。 那个白发老头儿是什么人,跟我爹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被苏家给困在阴山谷的,已经成为不解之谜,我以后没机会再去找他询问。 现在唯一能查找一点线索的,就是那只铁盒子了。 入夜之后,万籁俱静,我悄悄把铁盒子从房梁上取了下来。 这是一只存放时间很久的铁皮盒子,表面已经生锈了,我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铁皮盒子上面,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锁。 这把锁,是镶嵌在盒子上的,锁上面,还有一个圆溜溜的红点。 “千机锁。” 小狐狸在旁边看了看,就认出这是一把很罕见的千机锁。 第49章 一幅古画 我坐在下首,一直闷着头没出声,等听到杨宇轩的话之后,猛然打了个哆嗦。 我跟杨家的人素昧平生,以前见都没见过,可对方一到阴山谷,直接就询问我的下落,让我心里慌慌的。 苏磅礴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杨宇轩说的够直白,但苏磅礴连脸色都没变。 “说着定东陵,怎么又扯到童虎身上了?” “只是听说而已,专程过来问问。”杨宇轩被苏磅礴不软不硬的挡了回来,丝毫都不介意:“我找童虎的儿子,有些事情,只要找到了他,一切都好说,三元号别的没有,钱却多得是。” “杨老板果然财大气粗,我们苏家没有杨家阔气,却也不缺那仨瓜俩枣的。” 站在苏为仁身后的五姑,不阴不阳的又把杨宇轩给顶了回去。 但是,五姑这么一说,其实等于默认了我就在阴山谷,杨宇轩是多精明的人,从五姑的话里听出了破绽。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不过,苏磅礴说的没错,就因为我爹的原因,现在外头到处有人找我。 说实话,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想从阴山谷逃出去。但是,和阿俏的婚期就剩几天时间了,阴山谷是要借用我这罕见的命格,他们肯定不可能轻易把我交出来。 “这世上所有的事,其实都是生意,都是交易,只要有的谈,那就有商量的余地。”杨宇轩不急不躁,被五姑顶撞了也不动怒,接着说道:“我收到的消息,应该是没错的,童虎的独生儿子童山遥,是被带到阴山谷了,老哥,你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前辈,不会连这点事都不敢认吧?” “做人做事,千万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定东陵的事,已经传开了,帝陵的龙门,是童虎喊开的,天底下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真要对这个感兴趣,你也应该是去找童虎,如今找他儿子,是什么道理?” “童虎是不是喊开了龙门,我不在乎,我只想找到他儿子童山遥。”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杨宇轩直接把话挑明了,那意思很明白,他是想让阴山谷交人。 苏磅礴没有说话,身边的五姑看看苏磅礴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没商量。 “三元号远道而来,要是缺吃少喝,我们阴山谷肯定款待,不过,吃饱喝足之后,就请回吧。”五姑眯着眼睛,望着杨宇轩说道:“既然知道童虎的儿子在阴山谷,我们也没什么好瞒的。不过,还是得告诉你,童家跟我们苏家,有些渊源,童虎的独生儿子,要娶我的侄孙女,再过几天,就办喜事了。对了,杨老板,你要是有空,留下来喝杯喜酒也无妨。” 在场的都是老/江湖,一个个沾上毛比猴都精,杨宇轩自然听得出五姑的意思,这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喜酒就不喝了,我这次来,带了点小玩意,只不过不知真假,苏家老哥,帮忙掌掌眼。” 杨宇轩身后的随从,取出了一卷裹在狭长布袋子里的画轴。 “字画?”五姑瘪着嘴,颇为不屑:“走江湖的人,可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玩意儿。” “打开看,看得上,我们再谈,看不上,我转身就走,如何?” 杨宇轩一挥手,两个随从就把画卷解开,慢慢的舒展开来。 这显然是一副有年头的老画儿了,纸张已经泛黄。我也不接触这些文人墨客玩的东西,但是,古老的画卷刚一打开,我就感觉一股阴沉沉的气息,急速的蔓延到了四周。 画卷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两尺宽,四尺长的画卷里,刻画了不下百余人物。 画中人形色各异,有的打幡,有的撒纸钱,有的抬棺材,棺材后面还有一堆男女老少。 不用细看就知道,这画的就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我有些纳闷,人家画画,画的大多是山水田园,君子仕女,这幅画可倒好,直接画了送葬的队伍,别提有多晦气了。 “这是!”苏磅礴一向淡定,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在他看到这幅古画的一瞬间,眼睛立刻睁圆了,神情也有些失控,脱口说道:“这是!这是殡葬图!?” “没错,是殡葬图。”杨宇轩说道:“传闻阴山谷有幅祖传的殡葬图,只不过早年间遗失了。也是机缘巧合,这画不知道辗转了多少年,恰好被我遇见,花了些钱,买了下来。” 苏磅礴连话都顾不上回了,一拍小木车,来到殡葬图跟前,上下左右仔细的观摩着。 “没错,没错这是殡葬图,真的是殡葬图” 这幅画看着很丧气,估计白送别人,人家也不要。但对阴山谷苏家来说,这却是万金难换的宝贝。 我明显看到苏家的几个头面人物,包括平时一脸孤冷的五姑在内,都显得很激动。 毫无疑问,这幅丧眉耷拉眼的古画,对苏家来说,一定有极其重大的作用和意义。 苏磅礴肯定也在考虑,霸王卸甲的命格,究竟能不能让女方家族发达兴旺,还是个未知数,可这幅殡葬图,却实打实的摆在面前。 “就是这幅画,换童虎的儿子,苏家老哥,你斟酌。” 苏磅礴太想把这幅阴山谷遗失的古画给收回来了,他就那么简短的一思索,直接点头就答应了下来。 我心里很苦闷,也很恼火,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但苏磅礴把我当成货物,一句话,就用我换了这幅古画。 我恼火,却没有开口,知道开口反驳也没有任何结果。 我这边忍住了,身边的阿俏却很生气,呼的一下站起身,横眉竖眼的望着苏磅礴。 “爷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把童山遥当什么?把我当什么?你死活让我嫁给他,现在家里上上下下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娘也一个劲儿的劝我,要听你的话,可现在人家拿张擦屁/股都嫌硬的破纸,就把童山遥给换走了!?” 第50章 势不可挡 阿俏显然生气了,而且语气里面还有一丝悲伤,或许,只有到了这种关头,她才知道,无论是我,还是她,在利益面前,都是一枚棋子而已。 “阿俏,不要胡闹,这件事,跟三元号说好了。婚事可以不办,你不是一直想自己挑选个如意郎君?这次爷爷答应你,以后随你心意,让你自己去选。” 苏磅礴对这张殡葬图的重视,显然超过了我和阿俏的婚事。 “我一辈子都不嫁了!” “阿俏!”苏磅礴看阿俏说话没有轻重,面子上挂不住,加重了语气,呵斥道:“先出去,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爷爷!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出尔反尔,还来凶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不要理你们这些人!” 阿俏觉得自己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又气又急,眼圈顿时红了,哭着跑了出去。 “小孩子不懂事,咱们商量好的事情是不会变的。”苏磅礴也被气的不轻,轻轻喘了口气,指着我对杨宇轩说道:“这个就是童虎的儿子,童山遥。” “童虎的儿子,果然一表人才。”杨宇轩达到了目的,心情似乎很舒畅,微微一笑,说道:“今天这事办的顺畅,苏家老哥,谢谢了。” 两人达成了协议,杨宇轩可能也不想在这里久留,当即要走。我心里说不上是紧张,还是轻松,一直都想离开阴山谷,现在终于能走了。 “我身上的阴山血毒,还没有清完,还有,我爹的棺材,还在阴山谷,我得带走。” “阴山血毒的解药,这就给你,你爹的棺材,你也带走,留在阴山谷没什么用……” 就在这个时候,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轰鸣,紧跟着,脚下的地面仿佛轻轻一颤。 这异常的变动让在场的人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猛然间,一阵沉闷的钟声,从阴山谷的正中间响起。 悠扬的钟声传来,苏家人又是一怔,就连苏磅礴都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几个人忍不住朝着窗外望去。 这是阴山谷的示警钟,平时轻易不会动用,除非是遇到了危险紧急的情况,才会敲响大钟,让阴山谷所有的人有所防备。 一旦大钟响起,就说明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这口钟,已经很多年没响过了,阴山谷的年轻人甚至从出生开始,都没有听过钟声。 “谷里发生什么事了?去看看!” 两个苏家人迈步冲出屋子,顺着钟声响起的方向跑了过去。杨宇轩原本打算要走的,可是,阴山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暂时不好妄动。 片刻之间,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嚣嘈杂声,屋子里的人顺着窗户望去,看到一大帮子苏家的汉子,在围追堵截一个人。那人被围在正中间,东跑西跑,颇为狼狈。 但是,谁也抓不住这人,每每被围堵的严严实实的时候,他总能从仅有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被围堵的人胡乱冲/撞,渐渐的,顺着这条路就奔过来了。 这时候,我已经辨认出来,那个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人,竟然是被关在七阴塔铁笼里的白发老头儿。 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景,我本以为苏家的人严加看守七阴塔,以后就没有再见到白发老头儿的机会了。可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白发老头儿竟然从铁笼里脱困而出。 白发老头儿看着还是疯疯癫癫的样子,却跑的飞快,一堆人都拦不住他。 转眼的功夫,他已经顺着前面的路,直接冲到了屋子外头。 屋子里的人都有些紧张,苏磅礴也动容了。杨宇轩不认得这个白发老头儿,神情还算镇定,他的随从都是高手,一看见有情况,立刻挡在了杨宇轩身前。 “童家少爷,到这边来。”杨宇轩很在意我的安危,轻轻一拉,把我拉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不用慌,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周全。” “他怎么出来了!”五姑也变了脸色,急忙对身边的人喝道:“挡住他!先挡住他!” 屋子里的苏家人都跑了出去,在屋门外试图阻拦白发老头儿。 白发老头儿虽然疯癫,而且眼睛也瞎了,可手下的功夫却似乎一点没落下,威猛异常,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可以想象的到,如果白发老头儿没被困在阴山谷这么多年,该是何等的人物。 就那么一转眼的功夫,白发老头儿把门口的几个人全都打倒,一摸门框,直接闯了进来。 门外的苏家人跟着就涌了进来。白发老头儿闻声辩位,转身两拳,两个膘肥体壮的汉子立刻像是麻袋一样被打了出去。 就在这一刻,我看见白发老头儿脑袋上那只鬼头面具,好像已经不在了。 门外的苏家人冲不进来,就剩下苏磅礴和五姑两个人。五姑看见白发老头儿的时候,神情很不自在,又急躁,又有点害怕。但苏磅礴的两条腿废了,走路都走不成,五姑没有办法,只能挡在前面。 “外头的人!快进来!”五姑护住苏磅礴,扯开嗓子呼喊援兵。 当白发老头儿听到五姑的呼喊时,猛然一转头,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上,仿佛萌生出一股很复杂的表情。 白发老头儿如龙似虎,直接冲向五姑。五姑的功夫不弱,只不过,在疯癫如同发狂一般的白发老头儿面前,五姑依然不是对手。 两个人就斗了三五招,五姑的手腕就被白发老头儿给抓住了。 “我记得你的声音。”白发老头儿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就是你,在我头上钉了鬼头面具!” 五姑一言不发,面孔吓的惨白。我大概能听出来,白发老头儿绝对不是一般人,阴山谷的人当年可能是阴谋诡计暗算得逞,才把白发老头儿给困住了。 五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白发老头儿兜头就是一拳,这一拳的力道大的出奇,五姑就算钢筋铁打的,也承受不住,白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第51章 亮法宝 五姑虽然已经昏厥了过去,但白发老头儿还是死死的抓着她不肯松手。 可能是五姑的声音,勾起了白发老头儿的零星回忆。神智不清的人,不可能把过去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但白发老头儿当年必然是被苏家暗算的,这段往事,已经烙印在他的心里。 “除了她,还有谁?”白发老头儿侧着耳朵,倾听屋子里的动静:“还有谁当年害我?” 屋子里没人回答,苏磅礴不开口,杨宇轩是个外人,肯定也不会主动惹事。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个时候跟白发老头儿打招呼,想了想,我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白发老头儿给我的铁盒子,还在住处藏着,要是跟他一打招呼,苏磅礴必然猜到前段日子偷偷潜入七阴塔的人是我,那就麻烦大了。 “要是再没人跟我说,是谁拿大笼子把我关起来的,我就把这老太婆撕成两半!” “不要逼人太甚。”苏磅礴看着白发老头儿压制众人,面子上愈发挂不住。堂堂阴山谷,被一个瞎眼老头儿逼的没办法,当着杨宇轩,苏磅礴终于忍耐不住,一拍小木车,亲自奔着白发老头儿而去。 “我也记得你的声音!”白发老头儿侧着脸,嘴角那丝冷笑越发明显:“害我的人里,有你!” 苏磅礴根本不答话,小木车到了白发老头儿跟前,苏磅礴一振手臂,拳头如龙出水,声势惊人。 这老家伙的双腿是废了,但是双手上的功夫却很强,我替白发老头儿捏了把汗,害怕他招架不住。 白发老头儿的确是一号人物,抬手把五姑丢到一旁,跟苏磅礴斗在一处。 两个人岁数都这么大了,却老当益壮,翻翻滚滚的斗了十几招,谁也奈何不得谁。不过,我在旁边看着,能看出个大概。苏磅礴毕竟吃了双腿不能移动的亏,俩人表面旗鼓相当,苏磅礴实则已经落在下风。 苏磅礴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能看出这一点,苏磅礴自己心里肯定更清楚。我正替白发老头儿高兴,苏磅礴突然拍着小木车朝后一退。 木车停下来,苏磅礴整个人都不动弹了,他不动,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白发老头儿就靠着耳朵听声辩位,没有动静,白发老头儿肯定会很被动。 苏磅礴默不作声,右手从身上抽出一根一尺来长的铁刺,我疑心苏磅礴要耍阴谋诡异,谁知道,他竟然慢慢的,悄无声息的从小木车上站了起来。 他这么一站起来,屋里屋外的人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所有人都知道,苏磅礴的双腿医治不好,瘫痪了这么多年,可谁也没想到,苏磅礴竟然直接从小木车上立身而起。 苏磅礴手里拿着那根铁刺,脚步如猫,一点点靠近白发老头儿,白发老头儿听不到声音,自然不知道苏磅礴已经无声无息的靠近了自己。 当那根锋利的铁刺距离白发老头儿的后心只剩两尺远近的时候,苏磅礴觉得时机已到,这么近的距离,突然发难,白发老头儿绝对躲避不过。 尖利的铁刺如同一条毒蛇,猛然发力,朝着白发老头儿的后心刺了过去。 我忍不住想要出声提醒,却没想到,不等我开口,白发老头儿电光火石般的回过身,两根手指稳稳的夹住了苏磅礴手中的铁刺。 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白发老头儿那双全是眼白的眼眶里,突然翻出了一双黑眼珠。 不仅我大吃一惊,苏磅礴也大吃一惊。苏磅礴装残废,已经很让人意外,白发老头儿竟然也是在装瞎/子。 面对白发老头儿这种级数的高手,任何疏忽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白发老头儿另只拳头一冲而出,重重落在苏磅礴的胸/口。 这一拳的力道,仿佛有千百斤,苏磅礴整个人都被打的倒飞出来,落地之后,还没来得及翻身爬起,噗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装瞎!!!” “只许你们害我?不许我装瞎/子?”白发老头儿得理不饶人,一个箭步又冲向苏磅礴。 这一场争斗虽然只是短短片刻,却波折迭/起,让人始料未及。不得不说,这两个老家伙藏的都够深的,尤其白发老头儿,神智虽然不清,可装傻充愣韬光养晦的本事,却一点都没忘。 屋子外面的人都等不住了,全都涌了进来。白发老头儿迫不得已,转身三拳两脚,把他们全都逼退。他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苏磅礴。 苏磅礴踉跄着退到了墙角,被逼到这一步,他也动怒了。 “不要以为阴山谷是好欺负的!” “那我今天就平了你们阴山谷!” 白发老头儿的面庞有些扭曲了,被困在七阴塔下那么多年,今天一旦脱困,肯定会不计代价的找苏磅礴复仇。 苏磅礴知道白发老头儿绝对是不死不休,猛然咬了咬牙,一把拿起了刚刚交换来的殡葬图。 “这幅画,你认得吗!逼的急了,最多鱼死网破!” “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白发老头儿根本不管苏磅礴手里的那幅古画,身躯里杀气四溢而出。 苏磅礴双臂舒展,唰的一下子,打开了手里的殡葬图。 这幅倒霉画儿一打开,又是一片阴森压抑的气息飘散了出来。 这股气息,如影随形,把在场每一个人都笼罩其中。杨宇轩的手下退后的两步,把我和杨宇轩紧紧的挡在身后。 阴森的气息不断的弥漫着,我感觉自己连气都快喘不上了,紧跟着,我耳边好像听见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响器声,宛如民间老百姓家里办白事时请的响器班子。 古老的殡葬图在轻轻的忽闪着,仿佛飘动着一片昏沉的黄光,让人睁不开眼睛。 朦朦胧胧之间,我的头皮一麻,因为我看见画儿里那些送葬的人,仿佛都在动。 画卷中那支送葬的队伍,如同要从里面走出来一般。 第52章 终于逃离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稀奇事。一张不知道多少年前留下来的古画,画里的人似乎全部要活过来。 画卷在不断的飘动,画里的人影,也跟着一起变幻,与此同时,耳边还能听见隐约的呜哩哇啦的响器声。 偌大的屋子里,一时间愁云惨雾,阴风缭绕。 这张陈旧的古画,此时所散发出的威压,让人难以想象。我的视线有一点模糊,隐隐约约,我感觉古画里那支送葬队伍,能把人的魂魄都给带走。 没有人能够抗衡这种压力,即便白发老头儿也不能。他虽然功夫很高,可面对殡葬图,白发老头儿仍旧无力硬扛。 白发老头儿当机立断,看着无法跟殡葬图抗衡,二话不说,直接一纵身,从旁边破窗而出。 能威胁到白发老头儿的,也只有殡葬图了,剩下那些苏家的人,都不是白发老头儿的对手。一帮人虽然还是吆五喝六的在后面追击,却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站在墙角的苏磅礴松了口气,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苏磅礴为什么不计代价要拿回这张殡葬图。 这幅见鬼的古画只要在手里,强敌就无法攻破阴山谷。 “杨家兄弟,这弄的一团糟,对不住了。咱们谈好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殡葬图是我们阴山谷的祖传之物,我留下了,童山遥就在这儿,你带走。” “老哥,原来你的双腿,早就治好了,可喜可贺。”杨宇轩被这么一闹腾,显然也不想在这儿呆了,拱了拱手,说道:“我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实话,我肯定不想让人当成货物一样换来换去的,不过,看着杨宇轩,比苏家的人应该厚道一点,不管怎么说,我也想先离开阴山谷。 走出屋门的时候,杨宇轩小声对我说道:“童家少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为了找你,我费尽周折,咱们先从这里走了再说。” “杨先生,大恩不言谢,我这里还有件事,必须要办。我爹他……他去世了,灵柩如今还在阴山谷,我要给我爹扶棺,葬回我家的祖坟去。” 杨宇轩肯定不想节外生枝,不过,他略一沉吟,还是答应了下来。 杨宇轩对我的事情还是很上心的,专门交代了一声,苏家的人给我拿了阴山血毒的解药,连着服用十天左右,阴山血毒就可以完全清除干净。 我急忙回到了原先的住处,把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又找苏家的人要了一辆大车,装上我爹的棺材,然后带着小狐狸跟着杨家人,离开了阴山谷。 在阴山谷被扣押了这么久,猛然离开之后,感觉豁然开朗,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等离开了阴山谷,我才知道,杨宇轩有备而来,山谷外头聚集着三四十个人。三元号财大气粗,请来的都是好手。 “童家少爷,咱们边走边聊。”杨宇轩邀请我一起上了他的马车,笑着说道:“跟苏磅礴打交道,不能不多个心眼,多点防备。” 坐上马车之后,我心里直泛嘀咕,殡葬图那么要紧的东西,杨宇轩都舍得拿出来,说明下了血本。他花这么大的代价,把我从阴山谷交换出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虽然看着杨宇轩比苏磅礴好打交道,可是,不把他的目的弄清楚,我心里始终是不踏实。 我就琢磨着,寻找个机会,先问问杨宇轩。 杨宇轩这种豪门财阀,生活无尽奢侈,就这么一辆马车,已经让人叹为观止。马车非常宽敞,两个人对面而坐,中间还能摆下一张桌子。外面天寒地冻,马车里有两只暗炉,暖融融的。 杨宇轩从一只红木食盒里取出了精致的酒菜,摆在桌上跟我对饮。他是有身份的人,但没有什么架子,最起码跟我交谈时,语气温和,平易近人。 一瓶酒喝完,杨宇轩又拿了一瓶,趁着这个机会,我试探着问道:“杨先生,这次感激你把我从阴山谷带出来,又答应让我安葬我爹,只是,我还是想问问,杨先生,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你是个直性子,心里不藏话,直来直去的,我喜欢。”杨宇轩给我倒了一杯酒,沉吟了一下,说道:“实话实说,这次我千方百计找你,的确有事,这事情,我之前其实和你爹商量过,但你爹没有答应。” “跟我爹商量过?” “那是一年前,我跟你爹不熟,托人辗转说情,才跟你爹见了一面。” 杨宇轩这么一说,我倒是很好奇。我爹之前很少在家,一直在外面奔波,他出去办事,从来都不会告诉我,如果杨宇轩不说的话,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以前跟我爹还商量过。 “童虎是风水大家,久闻他的大名,只是没机会深交,去年定东陵的事,我知道,可没想到,他会为此……” “杨先生,你一年前跟我爹商量的是什么事?” 我一问起这个,杨宇轩的神情,似乎有一点为难,自己慢慢喝了杯酒,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是霸王卸甲的命格,这种命格,五百年都不一定出一个。” 杨宇轩这么一说,我心里反倒踏实了一点,果不其然,对方也是冲着我的命格而来的。 “我有个女儿,命数不好,是暮色如阳的命格。” 暮色如阳这种命格,跟我的命格恰恰相反,前半生坎坷波折,如果能硬熬过去,到了下半生,运势就会蒸蒸日上。 但熬过前半生,谈何容易。 杨宇轩这个女儿,虽然从小生在富贵之家,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但生来体弱多病,每天拿药当饭吃。 杨宇轩找过很多名医,却总是治不好,后来遇见了懂命格的高人,才知道这是命数的问题,哪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一听到这儿,我的脑袋又大了一圈,杨宇轩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来意其实已经非常明显。 第53章 疯子驾车 毫无疑问,杨宇轩看上的,也是我的命格。嫁衣命格,对女方有极大的好处,是运势转变的开始。 刚从阴山谷逃出来,躲过了跟阿俏的婚约,现在又上了杨家这条船,我一肚子苦水,却倾吐不出。 杨宇轩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用殡葬图把我换回来,我没办法开口拒绝。 “童家少爷,这件事,你不用急,时间还长着,你慢慢的考虑考虑。” 杨宇轩在开导我,他已经把话都说的很明白,我去了杨家,他们肯定不会亏待我,杨家除了三元号钱庄,还有别的不少生意,只要我愿意,杨家名下的生意,随便挑选。 不过,杨宇轩也没逼着我马上表态,这让我多少轻松了一点。 “童家少爷,说句题外话吧。”杨宇轩掀开窗帘,朝外看了看,压着声音说道:“你爹的事情,我没料到会是这样。” 杨宇轩寻找我爹,其实就是为了跟我爹提亲。我爹去了定东陵,杨宇轩也赶紧派人赶了过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杨家财大气粗,虽然明面上斗不过孙大帅,不过暗地里还是疏通关系,收买了孙大帅手下的人。 杨宇轩此刻的讲述,竟然真的印证了我之前的推断。其实,在定东陵被盗挖之后不久,我爹就消失了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我爹去了什么地方。 我爹被阴山谷的人找到,是他再次返回定东陵的时候。 这段时间,我爹去了何处,依然没人知道。 但我回想着爹在灵堂里和我交代的两句话,心里就有数了。他悄悄离开定东陵的那段时间,一定是去了那个叫青石山的地方。 外界有人传言,我爹从定东陵里带出了非常要紧的东西,所以才被孙大帅的人不断搜捕。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想,我爹或许真的带出了什么东西,然后送到了青石山。 心里想着这些,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眼眶一阵酸涩,忍不住又要流泪。 杨宇轩可能看出我的神情有点凄苦,安慰道:“不用担忧以后的生活,杨家略有家产,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护你周全。” 我正想说话,不断行驶的马车骤然间放慢了速度,似乎是遇见了什么情况。 马车的速度一放慢,车子后面跟随的杨家人,仿佛也如临大敌。 我赶紧从车窗伸头朝外看了看,这时候正在黄昏时分,夕阳夕照。我一伸出头,就看见身后的山路,有人骑马疾奔而来。 山路上只来了一匹马,一个人,杨宇轩他们稍稍放松了戒备。 “童山遥!你出来!” 骑马的人一靠近,就放开嗓子喊了一声。 我的脑壳一晕,看见是阿俏骑着马追了过来。 “阿俏。”我没想到阿俏会骑马跑这么远的路,一路跟到了这儿。 “这是苏磅礴的孙女,你们俩之前是有婚约?”杨宇轩倒是很讲道理,自己从马车上下来,说道:“事情都是苏磅礴做主的,可人家既然追来了,也得给她个说法,你跟她谈谈吧。” 杨宇轩下了马车,阿俏一言不发,沉着脸翻身下马,一步冲上马车。 “童山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看着杨家有钱有势,所以就跟着他们走了,是不是?” “阿俏,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人家一来,你就跟着他们走了!” “我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吗?”我满脸苦涩,也不想再辩解什么。 阿俏是很生气,可是她也知道,苏磅礴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生死去留,根本由不得我。 过了好一会儿,阿俏才抬头看看我,说道:“以前,我娘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人这一辈子,总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要做很多自己原本不肯做的事情。那时,我还不信,我总觉得自己的事情,自己当然可以做主。可是这一次,我真的知道了,我娘说的,是对的。” “阿俏……”我回想起自己在阴山谷的这段时间,虽然阿俏平时没少跟我发火,动不动就耍大小姐脾气,可她跟苏磅礴,跟五姑,还是不同。 她对我没有别的任何心机,直来直去,有几次,还对我有所关照。 看着阿俏失神的样子,我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这瓶解药,给你。”阿俏从身上取了一个小瓷瓶,递给我,说道:“我追了这么久,本来就是给你送药的。你离开阴山谷时拿到的解药,不要吃。” 接过阿俏递来的瓷瓶,我心头顿时一阵雪亮。阴山谷的人还是没安好心,故意给我假解药,如此一来,就算杨宇轩把我给带走,过些日子,阴山血毒发作,杨宇轩还要再来阴山谷求他们帮忙。 “阿俏……” 我的话刚说了一半儿,马车外面好像又出现了骚乱。最开始,我以为是阴山谷的人跟着阿俏一起来了,可等伸出头看了看,却发现竟然是白发老头儿。 白发老头儿神出鬼没,也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杨宇轩和他手下的几个人都在阴山谷见识过白发老头儿的功夫,看见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一出现,一帮人立刻护住了杨宇轩。 但白发老头儿应该不是冲着杨宇轩来的,那么多人都全力护着杨宇轩,马车这边就没人管了。白发老头儿飞身如电,一口气冲到了我和阿俏所坐的这辆马车跟前。 赶车的车夫站在车边,还想阻拦白发老头儿,被白发老头儿一脚给踹到一旁。 “老人家!”我伸出头,跟白发老头儿打了个招呼。 “我来驾车,坐稳,老快了。” 白发老头儿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我,反正也没多说话,一扬鞭子,驱使着马车奋力向前。 我和阿俏还留在马车上,下也下不来。白发老头儿不要命一般催动马匹,马车在狭窄的山路之间跑的飞快。 “老人家!慢点!慢一点!” 白发老头儿充耳不闻,马车跑的越快,他似乎越兴奋,杨家的人一通惊慌,白发老头儿赶着马车跑了一大截,杨家的几个人才骑着马开始追赶。小狐狸担心我的安危,跳上一个人的马背,跟着一起朝这边追来。 第54章 是好是坏 白发老头儿根本不管后面有没有人追击,依然驾驭着马车,快的好像飞起来一般。 骑马毕竟比马车要快一些,过了一会儿,杨家几个追击的人越来越近。白发老头儿直到这时候才流露一丝不耐烦的神色,随手抓起手边一只铁铃铛,唰的朝后丢了出去。 铃铛劲道十足,嘭的一下子砸中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匹马。马匹摔倒在窄路上,后面的马儿来不及止步,接二连三的被绊倒。 马上的人都摔的很惨,小狐狸也翻翻滚滚的摔出去很远。 白发老头儿哈哈一笑,继续驱使马车。在这样狭窄的路上,马车已经开始飘了,阿俏的胆子不大,脸吓的惨白,差点昏过去。 谁也拦不住白发老头儿,马车跑的这么快,我也不可能带着阿俏一起跳下去。 拉车的两匹马,脚力很足,一口气从黄昏时分跑到了半夜,风风火火的奔出去了好几十里。 我觉得有点奇怪,白发老头儿一直在装瞎,这个我是知道的。这一路奔来,他好像发疯似的驾驭马车,可是,白发老头儿对这边的地势似乎很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我正在紧张的思索,思索着该怎么让白发老头儿停下来。这时候,道路的一旁出现了一条陡坡,白发老头儿不知道怎么想的,猛然一拉马缰,马车顿时微微调头,直接从小路冲到了陡坡上。 马车的惯力很大,顺着陡坡疾冲直下,我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么快的速度,现在就算白发老头儿,也掌控不住。 陡坡的尽头,是一条不太宽的小山沟,马车一旦冲到坡底,可能就要栽到沟里。 白发老头儿似乎没感觉到一点危险,整个人站在马车前面,还在不断的举着鞭子抽打马匹。 “老人家!停一下!停一下……” 我的话没喊完,马车嗖的一下直接就冲到了陡坡的尽头。或许是因为速度太快的原因,车子从山沟上方一跃而过。 马车落在了小山沟的对面,摔的七零八落,我和阿俏呆在车里,躲都没地方躲,我只感觉身子猛然一震,鼻腔里顿时涌出一股温热的暖/流,连鼻血都被震了出来。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好半天没缓过这股劲。 那么结实的车厢,都摔的快散架了,阿俏胆子不大,马车翻落之前已经昏厥,所幸,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我拖着阿俏,好容易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放眼一看,白发老头儿和没事一样,背着手,站在前面,抬头看月亮。 “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我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又擦掉脸上的血迹,勉强爬了起来。 白发老头儿慢慢的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就这么一眼,却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他的眼神,尽管还是很混乱,但混乱之中,又夹杂着一丝让人形容不出的凶戾之气。 看着他的眼神,我的心在颤/抖,如果仅从这种眼神去判断,白发老头儿似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突然开始怀疑,怀疑白发老头儿的来历。可能我遇见他的时候,就是在七阴塔下,知道他被苏家人设计给困了起来,先入为主的认为,白发老头儿是好人,是被苏家陷害的。 但现在看起来,我的判断没有任何根据,白发老头儿是不是好人,我根本就不知道。 “我交给你的东西,还给我。” 白发老头儿突然就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更让我吃惊。 他竟然还记得,在七阴塔下交给我那只铁盒子。原来,白发老头儿还记得我,而且早认出我了,只不过他没有开口相认,一旦相认,同样会让苏家人怀疑我。 我有些恍然,白发老头儿之所以神志不清,是因为他头顶镶嵌的那只鬼头面具。现在鬼头面具已经被取掉,白发老头儿还没完全恢复,却比之前的状况好了很多。 他至少记得前些日子的事情,而且,还记得当初设计围困自己的苏磅礴和五姑他们。 原来我还想着,如果真能有机会再见到白发老头儿,我得问问,他怎么认识我爹的,甚至有必要的话,我还考虑表明自己的身份。 但看着白发老头儿现在的样子,我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我没有反驳,从贴身处取出了那块小金牌,交给了白发老头儿。 白发老头儿接过金牌,看了我一眼,仔细的把金牌装在身上。 我大概明白了,白发老头儿从阴山谷冲出来之后,可能一直没走远,他一路尾随,跟着杨家的车队,不是发疯了,而是有意,他就是想找我拿回这块金牌。 “我交给你的,是铁盒子,现在你还给我的,是金牌。”白发老头儿不动声色的说道:“那盒子,可能时间太久,连千机锁也不管用了。” 我又是一哆嗦,白发老头儿没有明说,但他显然是在怪我私自打开了那只铁盒。 “我当时只是好奇,再加上铁盒子有点大,容易被人发现,这才……” 白发老头儿对我的话,不置可否,朝着远处望了望,说道:“这个地方,我还记得,这里是牙子沟。” “老人家,东西也还给你了,我先走了。” 我感觉跟这个白发老头儿呆在一起,总是心神不宁,弯下腰抱起尚在昏迷中的阿俏,想要离开。 “你不能走。”白发老头儿猛然一转身,双眼中的凶戾之气更甚。那种戾气,就仿佛白发老头儿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一样,直接把我震慑住了。 我心里更加没底,这个白发老头儿被困在七阴塔下的时候,脑袋上有鬼头面具,疯的一塌糊涂。可就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记得我爹。 再加上那块刻着我名字和生辰八字的金牌,我不断的思索,这个白发老头儿究竟是什么人,他和我爹又有什么纠葛。 我打定了主意,在摸清白发老头儿的底细之前,打死都不能吐露自己的身份。 “老人家,东西都还给你了,还有什么事?” 白发老头儿突然笑了,笑的阴森森的,露出一口白牙。 第55章 牙子沟 白发老头儿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跟我走,去牙子沟。” 我没有反驳,白发老头儿的功夫那么好,我还得照顾着昏厥的阿俏,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现在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白发老头儿以前肯定来过这儿,慢慢的在前面带路,我背着阿俏,故意也走的很慢,只有这样磨磨/蹭蹭的拖延时间,才有可能让杨宇轩的人寻找到这里,把我和阿俏救走。 白发老头儿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走了好一会儿,心里就在盘算,反正一时半会跑不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得套套白发老头儿的话。 慢腾腾的走了有十多里路,我跟白发老头儿说,得停下休息休息,要不然我背着一个人,体力消耗很大,后面就走不动了。 白发老头儿还是不说话,不过,他停下脚步,蹲在了地上。 我也确实累了,放下阿俏,看了看她的情况。阿俏除了一点擦伤,应该没有别的大碍,缓过这股劲,她就能苏醒了。 我还在考虑着,怎么开口去问白发老头儿,谁知道一转头,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些小石子,一块一块的摆在地上。 猛然看上去,这些小石子杂乱无章,但是又看了几眼,我顿时有点迟疑。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石块排列的顺序和位置,很像我们家地窖里的那幅地图。 那幅刻在地面的地图上,有很多燃烧的长明灯,而白发老头儿摆出来的小石子,隐约就是那些长明灯在图中的具体方位。 “老人家,你在干什么?”我凑过去,蹲在他身边,问道:“这地上的石头,摆的是啥意思?” “有些事,你还是不要问的好。一无所知的人,活的更久一些,知道的多了,死的也快。” 白发老头儿显然不想回答我,我也就不敢再问了。可是,心中的疑惑浓密如云,我家地窖里的那幅图,据说是独一无二的,但白发老头儿,怎么知道这幅图? 白发老头儿摆弄了一会儿石子,就把排列好的石子给踢乱了。他又抬头看着半空的月亮,突然问我:“你是混江湖的?” “算是吧,只不过时间不长。”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白发老头儿盯着我,说道:“听说过童虎吧?” “听说过。”我点了点头,强行压住心里的不安,装着很轻松的样子,说道:“风水大家嘛,走江湖的有几个不知道的?” “我被姓苏的坑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外界的消息,童虎有什么消息?说给我听。” 我本来还想着怎么套他的话,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了我爹。 我的脑子转的飞快,在考虑该怎么回答他,简短的思索之后,我决定还是说实话。 “去年的时候,有件事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人家说,有个姓孙的军阀,盗挖定东陵,是童虎帮他喊开了定东陵的龙门。”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发老头儿的眼睛里,就闪起了一道寒光。那道寒光犀利如刀,锋芒逼人。 “然后呢?” “然后……”我把自己从苏磅礴和杨宇轩那里听到的一些消息,再加上自己胡编乱造的细节,真真假假的糅合在一起,跟白发老头儿讲了讲。 白发老头儿默不作声的听,听完之后,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又笑了起来。 “童虎,童虎,果然是好样的,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白发老头儿笑着笑着,牙齿就咬的咯咯作响:“我却偏偏不能让你如愿!” “老人家……” “别废话!走!” 白发老头儿站起身,继续朝前走去。我没有办法,背着阿俏也跟了上去。 山沟里的路越来越复杂,白发老头儿也不管那么多,遇见路就朝里走。就这样走了很久,我几乎已经迷失了方向。 这时候,背上的阿俏终于苏醒了,她醒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形。我急忙冲她眨了眨眼,然后蚊子哼哼一般的告诉她大概经过。 阿俏也不傻,这个白发老头儿被她爷爷困了那么久,如果知道阿俏是苏磅礴的孙女,估计白发老头儿当场就会要阿俏的命。 这一刻,我和阿俏很有默契,交换了一下眼神,打算见机行事。 阿俏能自己走动了,我扶着她,慢慢的朝前走。 “这片山地,不知道还有多深。”我小声对阿俏说道:“老头儿进来的时候,说这儿叫牙子沟,咱们已经进来两个来时辰了……” “牙子沟?”阿俏突然皱了皱眉头,朝周围看了看:“我没来过这儿,这里要真的是牙子沟,咱们就不能再朝前走了!” 牙子沟距离阴山谷不算特别远,阴山谷的人都听说过牙子沟。 当地故老相传,很多年前,牙子沟附近曾经发生过大战,等大战结束,死伤者都被埋在了牙子沟里。 从那时候开始,牙子沟就变成了一个是非之地,特别是牙子沟的深处,据说死人太多,阴气太重,而且是过去的战场,月圆之夜,会有阴兵驰骋。 传说是不是真的,这谁也说不准,但牙子沟绝对不是什么善地,就连阴山谷的人,也不会到牙子沟深处来。 阿俏从小就被她爷爷叮嘱过,绝对不到牙子沟的深处去,否则的话,真出了麻烦,阴山谷的人也没办法及时救援。 阿俏的爷爷总不会故意骗她,可是,白发老头儿在前面不肯停步,我和阿俏只能被迫跟着一起走。 走着走着,白发老头儿似乎有些急躁了,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那张鬼头面具害了他那么多年,这才刚刚取掉,对神智的损伤,肯定不可能立刻复原。所以,白发老头儿时不时还是会神叨叨的。 他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大,听了一会儿,我就觉得浑身上下很不自在。 白发老头儿咬牙切齿念叨的,是我爹的名字。 第56章 生死迷雾 我大概能猜得出来,白发老头儿神智没有恢复,却能清楚的记得我爹的名字,这就说明,我爹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我觉得我的选择是明智的,白发老头儿现在不断的念叨我爹的名字,那种模样,会让人觉得白发老头儿对我爹有一种切齿之恨。 可是,我又不明白,对我爹恨成那样,白发老头儿为什么又要把那块金牌辗转交给我爹? 一脑子浆/糊,越想越觉得别扭。 “老人家,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样毫无目的的一直跟着白发老头儿走,心里很没底。 “牙子沟,牙子沟,童虎……”白发老头儿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还是用那种喃喃自语的语气,小声说道:“童虎,你布的局,成不了,绝对成不了……” “老人家……” 我正想再套问套问,白发老头儿猛然回过头,沉声说道:“你一直搅扰我,难道你跟童虎是一伙儿的!” “不是……” 我被他现在的表情和语气给吓住了,白发老头儿双眼中的戾气,仿佛要直接四溢出来。 “童虎的局,我先给他破掉。”白发老头儿突然冷笑了一声:“他不仁,我不义。” “你要找童虎的麻烦,何必一直扣着我们不放?”阿俏被逼着走了这么久,估计也很急躁,对白发老头儿说道:“你要去干嘛,你自己去就行了。” “你们想去给童虎通风报信,是么?你们觉得,我就压不住童虎?笑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白发老头儿这时候似乎又陷入了那种疯疯癫癫的状态,跟他没有道理可讲。 阿俏还要再接着说,我暗中阻止了她。白发老头儿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都快,现在逼着我们朝前走,好在暂时没对我们动手,要是把他给惹怒了,那就不好说了。 现在只能继续隐忍,见机行事。 我放眼远眺,这个叫牙子沟的地方,峰峦叠起,一望无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 就这样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不知不觉,便到了半夜时分。 这时候,我突然看见,在远处好像有一团淡淡的雾。那团雾被月光一照射,仿佛还在缓缓的浮动。 这团突然出现的雾,顿时让我想起了七阴塔。我已经看出来,前方那团雾,和七阴塔血池煞地的阴风惨雾,如出一辙。 阿俏告诉我的传闻,应该不是空穴来风,牙子沟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除非是那种至阴的大凶之地,才会产生这样终年都不消散的雾气。 白发老头儿应该也看到了那团雾,但他的脚步不停,径直朝前走。我和阿俏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在商量现在有没有逃/脱的机会。 牙子沟里的地势比较复杂,我和阿俏要是一起跑,白发老头儿肯定会追上我们,要是俩人分头跑,至少有一个要遭殃。 思来想去,总是不妥。 不多久,我们走到距离那团雾气只有十丈远的位置,雾气虽然淡淡的,视线却难以洞穿,雾气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我要去看看,要去看看,这世上,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白发老头儿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猛然一回头,望着我和阿俏,看的我们俩人心里发毛。 “你!”白发老头儿两步就冲到了我和阿俏身前,伸手一指阿俏:“跟着我走!” “你想干什么……” 我和阿俏一惊,白发老头儿已经抓住了阿俏的手腕,硬拉着她,朝着那团雾气走过去。 “你不要想着逃走。”白发老头儿头也不回的对我说道:“你要是想逃,这个女娃子就没命了。” “你要带她去干什么!” “让她去探探路。” “别让她去探路!”我的脑子一热,追过去说道:“要去探路!我去探!你放了她!” 白发老头儿不理会我,继续硬拽着阿俏朝前走。我不敢追了,我害怕追的急,白发老头儿一发火,随手就会把阿俏给打死。 面对这团阴惨惨的雾,白发老头儿似乎真的无所畏惧。他拽着阿俏,大步前行,没等我再说话,两个人已经隐没在了雾气里。 这绝对不是什么善地,白发老头儿拿阿俏去当探路的,凶多吉少。我在雾气的外面焦躁的走来走去,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雾气中的一切,隐藏在未知之中,我等了一会儿,里面好像传出了沙沙的声音。那种声音,是挖掘的声音。 白发老头儿似乎在挖什么东西。 “喂!”我大喊了一声,声音在雾气的周围来回的回荡。 雾气里传来了阿俏的呼声,这至少说明,阿俏还活着。 “阿俏,你别怕……” 此时此刻,我也只能安慰阿俏,我说话之间,沙沙的挖掘声一直没有停止。听着声音,我觉得白发老头儿正在用双手在地上使劲的挖。 挖掘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其实,我大概还是能猜出来,这个白发老头儿原本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仅功夫好,而且对旁门左道之类的东西也很精熟。只不过被苏家人给害了,现在只剩下一身蛮力,只能靠这种笨办法,在雾气里挖东西。 他究竟要挖什么,我始终没有弄清楚。 陡然间,挖掘声停止了,等挖掘声停止,雾气里面变的静悄悄的,没有白发老头儿的声音,连阿俏的回应声也消失了。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我的心一直都高悬着,一听见他们的声息消失,心里顿时萌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阿俏!阿俏!” 我大声的喊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咬了咬牙,尽管知道这团雾气里面肯定不正常,但阿俏还在里头,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丢下阿俏不管。 我硬着头皮,猛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就打算直接冲/进去看看。 就在这时候,一阵风不知道从哪儿吹了过来,风很小,柔柔的,却把那团雾气给吹散了一些。 薄雾弥漫,飘忽不定,雾气里的情景,也渐渐的若隐若现。 第57章 夺命鸟 朦胧模糊的雾气被风吹散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了白发老头儿和阿俏的身影。 两个人直挺挺站在那边,左右相隔着大概有两丈远的距离。 在他们中间的地面上,有一个已经被挖开的坑,光线不太清晰,我也看不到坑里有什么东西。 可他们两个人,都仿佛愣住了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对劲,很不对劲。 “阿俏!” 我一边朝着他们跑去,一边就放声大喊。白发老头儿和阿俏都跟聋了似的,充耳不闻。 等我跑到雾气的边缘时,雾并没有散尽,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是被笼罩在雾气中。所幸,阿俏和白发老头儿站立的地方,大概能看清楚。 丝丝缕缕的雾,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前身后不断的缓缓飘浮,我也不知道俩人为什么傻愣愣的站着一动不动。心里一急,就打算直接冲过去,先把阿俏给弄回来再说。 这一瞬间,我的眼神定格了,我看见白发老头儿和阿俏的头顶,各有一只黑色的鸟。 黑鸟有点像乌鸦,但看的不是很清晰,反正模样很丑。 两只黑鸟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的脚步放慢了一点,只是仍旧没有选择的余地,除了硬着头皮把人给拉回来,就没别的办法。 呱陡然间,头顶传来了一声乌鸦般的叫声,我抬头一看,一只和巴掌大小的黑鸟,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了半空,正在上方盘旋,好像要落在我的头顶。 我赶紧伸手拍打,黑鸟却突然变的无比灵敏,闪来闪去的,让人猝不及防。 我看见了黑鸟的爪子,就跟小铁钩子似的,乌黑发亮。我根本不敢让这东西近身,拼命的躲闪。 就这样躲避了一会儿,脚下一滑,没留神绊了一跤,黑鸟趁着这个机会,一冲而下。 眼下已经到了躲无可躲的地步,当黑鸟落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脖子一拧,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原因,一直戴在脖颈上的那块玉佩,嗖的甩了出来,不偏不倚,正砸在黑鸟身上。 这玉佩,还是当时跟着花寡妇去定东陵的途中,从两个毛贼手里弄过来的。玉佩是童家家传的东西,我很珍惜它,一直都戴在身上。 小小的玉佩,看着轻飘飘的,但黑鸟似乎对玉佩有些忌惮,哀鸣一声,丢下两根黑色的羽毛,逃一般的飞走了。我翻身爬起来,看见黑鸟飞到了远处,白发老头儿和阿俏还在原处,立刻拔腿冲去。 等我再次跑到跟前,阿俏和白发老头儿中间那个黑漆漆的土坑里,突然伸出了一双手。 那双手枯瘦如柴,指甲很长,手上沾满了泥土,就仿佛一座坟墓里的尸体诈尸了,扒着土坑的边缘,想要破土而出。 我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脑袋顿时一晕。 紧跟着,我看见土坑里冒出了一团乌黑的头发,头发上面也全都是土屑。头发一出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张脸。 这是一个女人,头发又黑又长,从散落的发丝之间,能看见她的容貌。 她的脸蜡黄蜡黄的,瘦的就好像骨头外面裹着一层皮。眼窝很深,微微有些干涸,眼窝里,是一双同样有些干涸的眼睛。 那是一双灰色的眼睛,如同蒙着一层雾。 皮包骨头的女人,再配上这样一双眼睛,看一眼就得做一个月的噩梦。 这个从土坑里爬出来的女人非常渗人,我虽然有些害怕,可越是这样,阿俏的情形可能就越是危险。 我还是打算,先把阿俏拖回来。 这个骨瘦如柴的瘦女人看见我要朝这边靠近,立刻从土坑里爬了出来。 她的两条腿好像是断了,用膝盖和双手在地面上爬,她的脖子上,拴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铃铛,一爬动起来,铃铛就嗡嗡的轻响。 估摸着,不管谁见到这样一个女人,都得肝儿颤。 这个鬼一般的瘦女人爬到前面,双手突然停顿下来,盯着我看了看。 我感觉,她好像是看见了我脖子上的那块小小的玉佩。 瘦女人的眼神仿佛混乱了一点,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猛然左右晃起了脑袋。 瘦女人晃着脑袋,脖子里那只铃铛铃声大作。 寂静的夜里,沉闷的铃铛声飘出去很远很远。 随着铃铛声的飘散,从不远处一片无法目视的黑暗中,轰的升腾起一片浓浓的黑烟。 黑烟升空,立刻朝这边移动。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这片黑烟,是一大群黑鸟,遮天蔽日,黑压压的一片。 数都数不尽的黑鸟,奔着我急速的飞来,我不想离开,还想着先把阿俏他们救出来。 此时此刻,我却又身不由己,要是不跑,就会被鸟群吞没。 无奈之下,我撒腿就跑,我在前面跑,黑压压的鸟群在后面追。乌鸦长着翅膀,我只能靠两条腿,必须玩命儿一般的狂奔,才能甩脱它们。 鸟群有种不把我弄死不罢休的架势,穷追不舍。我对牙子沟的地形不熟,慌不择路,越跑越乱,越跑越远。 到了最后,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憋着一口气,驱使着已经发麻的双腿,翻过一座高高的土坡,终于把那一大群黑鸟给甩脱了。 这时候,我已经累的快要虚脱过去,躺在地上就爬不起来。歇了好一会儿,我看看周围的地形,再看看头顶的月亮,感觉好像跑到了牙子沟南边的边缘。 距离我这里最多一里地,就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远处。 我什么都没多想,就打算缓过这股劲儿,重新朝回走。阿俏生死未卜,我的心始终都在嗓子眼悬着。 休息了一会儿,我慢慢站起身,朝后面看了看,之前追赶我的鸟群,已经无影无踪,不知道是不是朝回飞了。 我正要迈步,突然感觉背后有点异样,猛然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只秃毛的癞皮狗,正直勾勾的盯着我。 第58章 一条狗 这已经是牙子沟南边的边缘,如果遇见人,或许是偶然路过的路人,还不至于让我心惊胆战。阿俏刚才赶路的时候还悄悄跟我说过,牙子沟里面没人敢进去,但牙子沟外围的一片地域,据说可以淘金,很多人都在牙子沟外围淘金,除了淘金人,还有不少土匪。 可我总觉得这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癞皮狗,有点贼眉鼠眼的意思。 我心里肯定有戒备,慢慢从手边捡起了一块石头。 癞皮狗看了我一会儿,一摇三晃的朝我走了过来,我攥着石头缓缓后退,同时还朝周围观望了一眼。 周围很静,就这么一条怪里怪气的癞皮狗。 我退了十几步远,癞皮狗也跟了十几步,它好像没有什么敌意,但就是死赖着不肯走。 最后,我忍不住了,捏着石头,想要丢过去,把它给吓走。 我的手还没举起来,这条毛都快掉光的癞皮狗,两条前腿突然一弯,泪汪汪的望着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一瞬间,我的脑壳像是要崩裂了一般,我没有听错,绝对没听错,这条半死不活的癞皮狗,竟然在跟我说话。 我觉得我肯定是见鬼了! 眼前这条癞皮狗不仅开口说了人话,而且字正腔圆的河南口音。 长这么大,我从没想过自己会遇见这样的稀奇事儿,当时就呆住了。 “老弟,俺跟你说,俺躺住不动弹,你就坐俺跟前,等会不管谁来问,你就说啥也没看见,中不中?” 癞皮狗说着话,又朝我走了走,就地一躺。 “你这是?这是要干什么?” “先不要问了,再问就露馅个球了,你快坐下,坐下。” 我着实被眼前的情景给弄晕了,手里的石头应声落地,鬼使神差一般的坐了下来。 我这边刚坐下来,从不远处的那条小路上,风驰电掣一般的冲过来几个人。 我虽然功夫不高,但跟着万尘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万尘的见识很广,和我说过不少江湖上的故事。 从这几个汉子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就是牙子沟附近的土匪,个个都是扎手的硬点子。 产黄金的地方,是一块肥的流油的大肥肉,运气好的话,收益非常丰厚,但风险同样也很大,淘金人之间,还有土匪之间,经常火拼,没有几分本事的人,在这里无法立足。 几个汉子来的非常快,转眼间就到了跟前。这里只有我跟这条癞皮狗,对方看了看我,说道:“踩胯的,借个眼。” 这是句黑话,意思就是兄弟,问个事。万尘跟我说过不少江湖上的切口,我当时觉得有趣,自然而然就记住了很多。 我拿黑话回了一句,对方以为遇见了同道中人,神情比刚才轻松了一点。领头的汉子问我,有没有看见一个三角眼吊脚眉毛的瘦男人从这里经过。 我说没有,因为确实没有,也没必要跟对方撒谎。 因为心里不虚,所以没露出破绽,这几个老手盘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就飞快的朝着前面跑了。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在追赶什么人。 几个人跑的无影无踪时,那条半死不活的癞皮狗来了精神,唰的抬起头,张望了一眼。 “老弟,大恩不言谢,俺就不谢了。” 这时候,我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多少有了点数。 癞皮狗肯定是不会说人话的,只所以说话,是因为有精通观想出窍之术的人,附着在了癞皮狗身上。 “老弟,俺还有事,有缘再见。”癞皮狗从地上爬起来,摇头晃脑的朝着旁边的一个小土堆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看你这样,想去牙子沟里头了?劝你一句,别去,那里头乱着嘞。” “你对牙子沟很熟?” “咦!再没有恁熟了,可熟可熟,那不是啥好地方,能不去还是不去” 癞皮狗急匆匆的走了,我留了个心眼,在后面悄悄的尾随着。走了半里地,我看见了一个浅浅的土坑,癞皮狗在里面扒拉了一阵子,扒开一片浮土,浮土里头,就露出了一个人。 看到这儿,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我猜想的没错,刚才那几个彪形大汉追赶的,就是土坑里这个人。这人心眼多,害怕跑不掉,把真身藏起来,附着在癞皮狗身上,四处打探消息。 果然,土坑里的人最开始一动不动,猛然间跟还魂了似的,打了个哆嗦,从坑里爬了出来。 这是个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精瘦精瘦的,三角眼,吊脚眉毛,一缕山羊胡子,相貌又猥/琐又可笑。 山羊胡子从坑里爬出来,我一个箭步就从藏身处跳出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咦!老弟,你跟鬼一样,弄啥了,吓俺一跳!” “不弄啥,就是想问你点事,你不是对牙子沟里头很熟吗?” 我把自己遇见的那团薄雾,还有那群黑鸟的事情,跟山羊胡子说了,就是想打听打听,那些东西究竟什么来历。知道了来历,才能想办法去对付。 “你看见那团雾了?” “对啊,看见了。” “你可去球吧。”山羊胡子立刻摇摇头,说道:“你要见到那团雾,还能活着出来?不是跟你吹牛,这么些年了,除了俺,真没见过谁能躲开那团雾的。” 我一听,感觉山羊胡子好像说的不是空话。 “我虽然年轻,但慧眼识珠,我能看出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对山羊胡子说道:“刚才我救了你,现在你陪我到牙子沟里头走一趟,怎么样?咱俩就算两清了。” “哎哟,不中,肚疼,肚疼的厉害,你稍等俺一会,俺去方便方便” “你先忍着,忍不住了就拉裤子里。”我指了指后面,说道:“刚才好像有几个人找你,应该没走远,我把他们再喊回来?” “咦!老弟,你这是弄啥了?牙子沟里头的路可远可远了啊,你先松手,先松手。”山羊胡子脸都黑了,皱着眉头说道:“你碰见的那团雾,是乱马湖,死人过去都得再死一次,何况是大活人!” 第59章 见财起意 “狗屁的乱马湖。”我觉得山羊胡子在这里瞎扯,反驳道:“那地方一滴水都不见。”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俺是老实人,不会骗你的。” 山羊胡子说,那地方很早以前的确是一个山间湖泊,后来牙子沟打仗,死的人很多。死去的尸体无法运走,最后全都丢到了湖里面。 尸体多的,把湖都给填/满了,山外的居民过了很长时间,才重新进入牙子沟,最后还染上瘟疫。 从那个时候开始,乱马湖就没有水了,但怪事频发,乱马湖的遗址阴气太重,常年都有一片缭绕的薄雾。而且,偶尔还能在薄雾里看见海市蜃楼一般的幻景,水光粼粼,碧波不惊。 但那终究只是幻景而已,之前,附近的老百姓还有去牙子沟深处挖野菜采野果的,只要遇见了乱马湖,就不会活着回来。 就因为牙子沟深处一直出事,周围的老百姓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这是个凶险之地,所以至少二三十年以来,就没人再朝牙子沟的深处去过。 “那片薄雾里,有一个女人,你听说过没?”我比划了一下,说道:“双腿好像断了,走不成路,一直在地上爬着。” “俺没有见过,老弟啊,你咋是个死心眼,牙子沟深处可没有黄金,人家淘金,都是在牙子沟外围淘的,你非去牙子沟里头弄啥了?” 一边跟山羊胡子走,一边跟他交谈,谈了一会儿,我知道这人姓马,就是从河南那边来的。 老马经常在牙子沟这边混,找机会沾点小/便宜。这一次,他偷偷摸摸的跑到一个淘金人定居的地方,想找人家的金沙。淘金人也不是好惹的,每伙淘金人背后都有土匪在撑腰,老马这次算是捅了马蜂窝,人家追着他不放,一直追了好几十里。 “老马,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仗义人,我为什么要进牙子沟?因为有朋友在里头落难了,我得去找他。可是我路不熟,你给帮帮忙,放心,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不让白帮忙?有好处?” “给你黄金。” “给黄金?你早说啊,只要钱给够,别说带你去牙子沟里头了,带你去西天取经都能商量。”老马一提到黄金,两只小眼乱冒贼光,来回搓了搓手:“给多少?” “我身上没有,钱在我朋友那里,他就在那个乱马湖,我们刚从阴山谷卖了货出来,苏家给的是黄金,四五十两,都丢在牙子沟里面了。” “黄金呐!四五十两啊!”老马一闭眼,赶紧伸手捂住心口:“俺听住都心疼!老弟你还等啥了,走啊!” 老马一听说牙子沟里面有黄金,跑的比我都快,拉都拉不住。 不过,他也不傻,路上磨磨唧唧的,非要我先给他一点定金。 我实在是身无分文,口袋里就剩几块从马车里带出来的点心。我算是服了这个老马了,钱要不到,这几块点心都不放过,跟我要走就吃了。 我已经很明白,老马是那种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主儿,就算别人放个屁,他也得凑过去闻闻,否则就会觉得吃亏。 不过,老马贪财归贪财,倒是没有说谎,他对牙子沟确实很熟。带着我重新回到了乱马湖所在的地方。 我们俩这一通奔波,赶回来的时候是正午时分。天阴沉沉的,远远的就能看到那片缭绕的薄雾。 “老弟,俺是个实诚人,你可别骗俺。到乱马湖这儿办事,脑袋都挂到裤腰带上,事办完,你朋友的黄金,可要给俺分点。”老马念念不忘我编造出来的那些黄金:“不是俺夸大其词,这二三十年里头,除了风水大师童虎,就没人从乱马湖活着离开过。” “童虎?他来过?你亲眼看见的?” 牙子沟虽然凶险,但还是有人冒险前来。来这儿的人,主要是想从古战场里寻找一些东西,然后带出去卖个好价钱。 二十年前,老马就时常光顾此处,有一次,我爹来到了牙子沟,老马亲眼看到的。 不过,老马知道我爹有本事,不想跟他发生矛盾,所以远远的尾随着,一直跟到了乱马湖附近。 我爹在乱马湖那里呆了两天,然后离开了。 这些前尘往事,我仍然一无所知,但老马说的有鼻子有眼,更重要的是,白发老头儿之前也隐约提起过,他要破了我爹布的局。 种种迹象分析,我爹以前的确来过这儿。 但是,我爹到牙子沟来干什么,老马就说不清楚了。 老马比我都心急,盯着远处那片朦胧的雾气,来回搓着手。雾气又一次遮挡了视线,我看不清楚阿俏和白发老头儿是不是还在里面。过了这么长时间,我真怕阿俏会发生什么意外。 “老弟,你说的,你朋友那个装着黄金的包袱,就丢在那边的?” “你就先别惦记什么黄金不黄金的了,先找人!” 老马的魂儿都被黄金给勾走了,当仁不让,也不管乱马湖有没有危险,自告奋勇过去查探。 不得不说,他的本事比我大,至少那些歪门邪道的本事比我大。他整个人贴在地面,就像一只大号的壁虎,在黄土石砾间无声的穿梭,溜的很快,没多久就悄悄的靠近了乱马湖。 老马鬼鬼祟祟的到了乱马湖旁边,这个老家伙不靠谱,一靠近乱马湖,根本没去找人,四处乱瞅,想看看我说的黄金丢在什么地方了。 我也跟着迈动脚步,跑到了薄雾的边缘,距离一拉近,视线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这时候,老马回头冲我招了招手,我走到他身后,他就压着嗓子对我说道:“你朋友还在里头。” 我抬眼望了望,目光穿过千丝万缕流水般浮动的雾气,朦胧之中,就看见了两道直挺挺站在雾中的身影。 那就是白发老头儿和阿俏,这几个时辰里,他们俩的姿势似乎都没有变过。 薄雾里,只有白发老头儿和阿俏的身影,那个断腿女人却已经不见了。 第60章 天雷乱 一看到雾气中的人影,老马就摩拳擦掌。老家伙的心思都在黄金上面,一闷头,就要冲/进去。 “先救人!”我拉住他,小声叮嘱道:“救人要紧!” “救人要紧,黄金也不能丢下不管。老弟,俺这次可是豁出去了,不能少给俺分。” 人为财死这句话一点没错,老马一转头,做贼似的悄悄的钻到了薄雾里。 薄雾不断的流动,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片若有若无的水光。等老马钻进去之后,薄雾一飘浮,顿时又把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我焦躁的在外面等待,白发老头儿和阿俏距离外围并不远,老马要是手脚麻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他们给拖出来。 但老马钻进去以后,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雾气之中死一般的寂静。我疑心这老家伙只顾着找黄金,根本就没想着先把人给弄出来。 可是,越等下去,我就越觉得情况不对,老马贪财,却很机敏,钻进去那么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传出来。 雾气如水,还是在缓缓流动,雾气中的情景,若隐若现,我死死的盯着前方,突然间,我看见白发老头儿和阿俏之间的那个土坑里,好像趴着一道影子。 这是那个断腿女人! 她趴在土坑边缘,目光透过丝丝缕缕的头发,漠然注视着我。 阴森的气氛越来越浓重。与此同时,乱马湖的周围,好像到处都是金戈铁马的厮杀声,哀嚎声。 老马就在土坑不远处,猫着腰在跟断腿女人对峙,两个人一动不动,仿佛随时都会勃发致命一击。 陡然间,断腿女人猛然朝老马扑了过来,老马一直严阵以待,老家伙的动作还算是灵敏的,闪身躲了过去,直接跟断腿女人斗成一团。 我看的心惊胆战,断腿女人的攻/势非常犀利,老马被逼的来回躲闪,斗着斗着,两个人就朝着雾气的深处越退越远。 转眼的功夫,他们的身影就完全被深处的浓雾所覆盖,我不是不仗义的人,可现在顾不上给老马帮忙,趁着断腿女人被引走的机会,我一咬牙,直接也冲到了雾气里。 我一口气就跑到了阿俏身前,直到此刻,我才发现,阿俏和白发老头儿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锈迹斑斑的铁索。 铁索拦腰束缚住他们的身躯,两个人头顶的黑鸟不见了,可是眼神却死沉沉的,我急忙上前,想把他们身上的铁索给解开。 铁索和大拇指一样粗,尽管生锈了,却非常结实,我看见,铁索的另一端,就在俩人中间的土坑里。 土坑里面,埋着什么东西,那应该是一口大缸,黑黝黝的,铁索的另一端,就紧紧的缠在黑色的大缸上面。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解不开他们身上的铁索,心里一急,干脆拖着他们就走。 铁索一动,被土坑里的黑色大缸给坠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萌生出那么大的力道,一使劲,把那口黑色大缸也从土坑里给硬拖了上来。 就这样,我拽着他们两个人,还有那口黑色大缸,一步一步从雾气里走出来。 不得不说,老马这次是真帮了大忙,就是他缠住那个断腿女人,才给我争取了时间。 我拖着两个已经人事不省的人,连同那口大缸,一直拖出去很远。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后面就传来老马的惊呼声。 我回头一看,乱马湖遗址上方那片浓密的雾气,好像从中间呼的被风给吹散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条一条烟气一般的黑影,黑影密密麻麻,把老马完全淹没了起来。断腿女人正在一旁,冷冰冰的注视着老马。 “弄啥嘞!这是弄啥嘞!小打小闹还不中,真跟俺玩命?”老马手忙脚乱,伸胳膊抬腿,想要挣脱:“大妹子,要是再不放俺,俺就不客气了!” 我给老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给他减少负担。趁着这个机会,我急忙又尝试去把阿俏他们身上的铁索给解开,铁索缠的密密麻麻,跟一堆乱线头似的,忙活了片刻,终于把他们两个从铁索里头给解救了出来。 哇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声。电光火石的瞬间,我随即分辨出来,婴儿的哭声,竟然是从那口黑色的大缸里传出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再去细听,不远处的老马好像真的发火了,用力一抖,把缠着自己的几条黑影子抖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尿盆般的破瓦罐,直接扣到自己的头上。 “净欺负老实人!好说好商量都不中!” 老马在头上扣了破瓦罐,又摸出一把最多一尺长的小木剑,木剑挑着一张银光闪闪的纸符,斜指天南。 银光闪闪的纸符忽忽悠悠飘上半空,随即,就聚拢起来一片黑压压的云。 云里电芒闪烁,雷鸣阵阵。 阴邪秽物都惧怕雷霆,这片黑云一出现,老马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黑影子,唰唰的消失殆尽。 轰隆!!! 一道天雷从云层中劈落,这一次,断腿女人似乎也慌了,飞快的在地上爬动,躲避雷霆。老马头上顶着黑云,开始追着断腿女人跑,一边跑动,黑云中的雷霆一边劈落,越来越密集。 断腿女人为了逃避雷霆,越来越快,隐约朝着我这里冲了过来。我赶紧拖着阿俏他们就走,幸好,我跑的还算快,刚刚把两个人拖到后面,断腿女人就堪堪的冲到跟前。 黑云里不断垂落一道道的雷霆,密集如雨。老马就靠着头上那个破瓦罐,抗御天雷,在雷海之中奋力追击。 断腿女人不敢停留,在原地绕了个圈子,唰的又朝着东边爬去。 就这么转眼的功夫,不知道多少雷霆劈了下来,那口黑色的大缸被丢在原处,几道天雷前后落在了大缸上。 天雷之威,难以形容,也难以抗拒。被雷霆劈中之后,大缸上那些辨认不出来的字迹,猛然闪起了一道亮光。 第61章 缸中物 黑色的大缸闪耀着点点光芒,神秘莫测。 咔嚓神秘的亮光一闪而过,大缸承受不住天雷的威压,缸身崩裂,几道裂痕急速的蔓延,等到老马追着小船离开的时候,黑色的大缸缓缓的裂开了。 我并不知道大缸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等大缸真正裂开之后,我就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月光朦胧,半空的电芒还没有彻底消失,我先是惊奇,可紧跟着,一种极度的讶异,就让我的目光凝固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能说,真是活见鬼了! 这口大缸,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东西了。崩裂的大缸里,露出的是一具小小的尸体。 那应该是一具出生没多久的婴儿的尸体,在大缸里的时间可能很久,干瘪成了小小的一团。 这么小的一具干尸,又装在一口写满怪字的大缸里,确实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可是,让我真正感觉惊讶和不解的,是这具小小的尸体嘴巴里的一张纸条。 纸条就在尸体的嘴里,一指宽,三寸长。白纸条上用朱砂之类的东西写着一行字。 那行血红的小字,我看的非常清楚。 我说不上是不是凑巧,纸条上的字,是我的生辰八字。 一个封闭多年的大缸,缸里的婴儿干尸嘴巴里有一张写着我生辰八字的纸条,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让我脊背直冒凉气。 而且,这口大缸还是在牙子沟乱马湖这样邪门的地方被发现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要害我! 用人的生辰八字做法,这在民间是常有的事情,最严重的,被害的人一辈子流年不利,多灾多难。 可是一转眼,我又觉得不太像,这口大缸在这儿那么多年了,难道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有人算准了我的生辰八字,在这儿布局害我? 这是个能把人脑袋想大的问题,可现在偏偏又没有时间去琢磨太多。我的耳边一直都不断传来轰鸣的雷声。 阿俏他们都还没有苏醒,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把他俩一起带走。老马始终在追击断腿女人,断腿女人如果不解决掉,始终都是个麻烦事。 我抬头看了看,断腿女人似乎一直不肯远离,就绕着乱马湖的范围,来回的兜圈子。 片刻间,断腿女人又逼近了,老马顶着破瓦罐,在后面穷追不舍。但追来追去,他头顶的那片雷云,渐渐的开始消散。 雷云原本就是老马用那张银色的符箓聚拢起来的,肯定不会太长久。雷云一散,雷霆也跟着消失,断腿女人放慢了速度,冷冰冰的盯着老马。 “大妹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这眼神看着怪吓人嘞”老马抬头看看上空已经消散的雷云,脸就绿了。 那女人又一次晃动起自己的脑袋,她脖子上那只铃铛,开始当当作响。铃铛一响,乱马湖旁边,轰然升腾起了成千上万只黑鸟。 黑鸟化作了一片铅云,翻滚而来。老马回头看见数都数不清楚的黑鸟,脸绿的和黄瓜一样。 “老弟!俺都已经在玩命了!把该分给俺的黄金给俺吧!” 老马一溜烟的逃窜起来,跑到我近前,远远的朝我伸出手,索要报酬。 “都这时候了!命都保不住了!你还想着黄金!” “俺就是这脾气啊,想改也改不了,就算死了,抱住黄金死,俺也死的踏实” 老马的话还没说完,鸦群已经靠近,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一扬手里的小剑,另一张纸符飘飘忽忽的飞上半空。 纸符升空,很快又聚拢起一片白茫茫的云。刹那之间,云层里开始掉落冰雹,都是拳头大小的冰雹。 老马一鼓作气,靠着这片冰雹,开始驱赶鸟群。那么大的冰雹砸落下来,鸟群里不断有黑鸟被砸的惨叫横飞,没过多久,黑压压的鸟群就散了。 “大妹子!这事儿到底有没有商量的余地!”老马头顶的破瓦罐被冰雹砸的当当乱响,估计也是急了,大喊道:“俺们就是来这儿溜达溜达,何必非要鱼死网破!没完了是吧!” 断腿女人似乎丝毫都不把老马的话放在心上,她缩着身子,响尾蛇一般不断的爬动,跟老马游斗不止。 说实话,我有些担心,老马是有点门道,可他那些方外术法,都是权宜之计,时间一过,头顶的白云消失,冰雹就又没了。 长此以往,老马总有体力耗尽的时候,真到那种地步,又该怎么办? 老马叫嚷了一阵子,得不到回应,只能继续跟小破船斗下去。 果不其然,老马头顶那片白茫茫的云,又开始消散,这一次,老马慌了,撒丫子跑的飞快,断腿女人就在后面追他。 两个人穿梭如飞,绕过乱马湖,跑到了前方的一个土坡跟前。老马慌不择路,爬上了土坡。 我一直在关注着战团,等他们翻过土坡之后,视线受阻,我就看不到什么了。 紧跟着,土坡后面的声响,好像消失了,变得寂静无声。我看不见,也听不到,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就这样等了很长时间,老马终于从土坡那边连滚带爬的出现了,我一看见他回来,急忙收拾了一下,打算让他帮忙,先把阿俏他们给弄出去。 “老弟。”老马一溜烟的跑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突然发现,他望着我的眼神,好像有点怪怪的:“老弟,俺以为你是个厚道人,谁知道你可够鸡贼的!” “怎么了?” “你是童虎的儿子?” “谁说的!?”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再骗俺这样的实诚人了,那个瘸腿大妹子跟俺说的,你是童虎的儿子。”老马显然很不满意,指着身后说道:“那个瘸腿大妹子不是跟俺过不去,她是冲着你来的。” 第62章 多年前的承诺 老马认为我隐瞒了他,颇有微词。我不想跟他斗嘴,心里却在嘀咕,那个断腿女人,她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那个瘸腿大妹子要跟你谈谈,你去吧。” 我看看老马,怀疑他是不是也不对劲了,但老家伙贼眉鼠眼,眼睛里贼光乱冒,看着没有一点不对头的地方。 刚才他跟那女人还斗的鸡飞狗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来帮人带话? “老马,你搞什么花样?” “俺这么老实的人,能搞啥花样啊。本来跟那个大妹子打的不可开交,打着打着,她就停手了,拿了这个东西,叫俺给你。” 老马递过来一个布包,打开布包,我看到的,是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跟我脖子上戴着的那一块,形状略有区别,但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察觉出,两块玉佩所用的是同一块料子。 我身上的玉佩,肯定是我们童家的东西,断腿女人拿来的玉佩,难道也是童家的? 我摸不着头脑,然而,仔细想想,虽然牙子沟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很陌生,可是,跟我们童家却又不是完全没有关联。 我爹以前来过这儿,那口黑色的大缸里,还有个带着我生辰八字的婴儿干尸“好人难当啊。”老马看见我盯着那块玉佩出神,就在旁边叹了口气:“咱俩一路走过来,我还跟你讲童虎来过牙子沟呢,你是童虎的儿子,听我讲你爹的故事,一个字儿都不吭,隐藏了怪好啊。” “先别说这个了。”我赶紧打断了老马的话,我的身份,白发老头儿还不知道,他虽然现在还在昏迷中,但真被他知道了,肯定跟我没完。 “还不叫人说……俺不管了,那个瘸腿大妹子的话,俺也给你带到了,你自己瞧着办吧。” “你先在这儿,帮忙照看一下这三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勇气,竟然鬼使神差一般的,想去问问那个女人,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你先等等。”老马急忙拉住我,说道:“俺就是激你一句,你还真要去?那个女人,她” “她怎么了?” “她不算完全是个人,她是鬼生子。” 所谓的鬼生子,是我们这边一个民间流传的传说。据说,婴儿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母亲因为各种意外去世,婴/儿/命大,没死,过若干时间,脱离母体,这种婴儿,就叫做鬼生子。 人们说,鬼生子能穿行阴阳两界,到阳间,人会把他们当人看,到阴间,鬼也会把他们当鬼看。 老马是在劝我,要三思而行。但我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得去见见那个女人,问问她的玉佩从何而来。 我站起身,径直朝土坡走去,走到一半儿,断腿女人就从坡顶慢慢的朝下爬。 没过多久,我和断腿女人就相隔不远了,她趴在地上,抬头望着我,我形容不出来这个人女人的目光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我已经看出来了,她的样子虽然阴森丑陋,却是个活人,活生生的人。 一个活人,断了两条腿,还在牙子沟这种阴气缭绕的地方存活了下来,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玉佩还我” 我怔了怔,就取出刚才老马交给我的玉佩,丢了过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 “童虎,为什么没有来”这个女人的声音,嘶哑的让人难以接受,好像是吞过火炭,把嗓子完全给烧毁了。 “我不知道。” “你应该是童虎的儿子,你身上的玉佩,是他戴过的,他把那块玉佩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不是他的儿子,他必然不会传给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块玉佩,是我捡来的。”我根本不知道这女人的意图,所以一句实话也不想说,得先试探试探她。 “捡的,捡的,说的真好。”女人突然笑了,她这个模样,笑起来还不如不笑:“你是童虎的儿子,是不是?你的眉眼长相,跟他很像。”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你的玉佩,是从哪儿得来的?” “童虎给的,我拿着这块玉佩,童家,就永远欠我个人情。”女人收敛了笑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既然你来了,这件事,就算到头了。” “你究竟要说什么!要是不说,我就走了!” “八十载风尘岁月,四百盏不灭明灯,今年,正巧八十年。时候到了,那口缸,也裂开了。” 女人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她说,我爹当年的确来过牙子沟,这口大缸,就是我爹留下的。 这又是一件我丝毫不知情的往事,这女人说,我爹来牙子沟的时候,还很年轻,英武过人。 这女人当时对我爹,应该是动了情了,可是,我爹没有久留,他也看得出来,这女人是鬼生子,很方便在牙子沟乱马湖这里留存,所以,他托这女人办一点事。 他留下一口大缸,叫这个女人照看着。 作为回报,我爹给了她一块玉佩,说拿着这块玉佩,无论什么时候,童家都欠着女人一个人情。 他们俩的事情,估计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断腿女人没说的太清楚,我也不好去问。 从那个时候开始,这女人就在乱马湖守着这口大缸,如果有外人来,就一定走不出去。 昨天我冒险营救阿俏他们,如果不是这女人看见了我的玉佩,犹豫了一下,或许,我也得死在这儿。 说来说去,我爹当年到牙子沟,就是为了留下大缸。 女人问过,要守到什么时候。我爹说,这口大缸,谁也打不烂,如果到了该裂开的时候,它就会裂开。 等到大缸裂开,就到时候了。 “你知道,那口大缸里装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我的脑袋已经像是装了一滩浆/糊,一时间也难以分辨这女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缸里,是个小孩儿。” “我看见了,是个小孩儿。” “你知道那小孩儿是谁吗?” “是谁?” “那就是你啊。”女人慢慢的朝前爬了爬,高高的仰着头,望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十几年前,你就已经死了啊。” 第63章 风波退去 “你在胡说什么!”我觉得这女人满口胡言乱语,然而,她的话,却不由自主的让我浑身乱冒鸡皮疙瘩。 女人说,我爹当年来这儿的时候,亲口跟她说的,大缸里是自己刚出生的儿子。 一听到这些,我又觉得女人在胡扯。 “大缸里面要是我,那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 “我不知道。”那女人摇了摇头,干巴巴的嘴角一弯,露出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笑:“那你就要去问童虎了。” 我大概明白了一些,这女人,其实就是替我爹办事的,在牙子沟守着那口奇怪的大缸。她所知道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我爹告诉她的。 这件事情,其实不能去细想。断腿女人在牙子沟守着这口大缸,已经很长时间了,大缸早不裂开,晚不裂开,就等我来了牙子沟,机缘巧合之下就崩裂了。 我觉得,这肯定不是巧合。 而且,那个白发老头儿的来历,也愈发的神秘,他的神智都没有完全恢复,却记得牙子沟,还精准的记得那口大缸所埋的位置。 我听白发老头儿说过,他就是要破掉我爹所布的局。 “你走吧。”女人慢慢的退到了土坡的顶端,说道:“如果见到童虎,就叫他来找我。这是他当年答应过我的事,要不是他答应我,我也不会傻乎乎的在这儿替他守着这口缸。” “你先等等,先等等……” 我还想再跟断腿女人聊聊,但对方不理会我,顺着土坡滑/落到了另一端。 我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始终不能确定,这女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我明白,再找断腿女人问,她也不会说,我心里惦记着阿俏,无奈之下,只能转身朝回走。 当我走到一半路程时,距离那口已经崩裂的大缸只有几步之遥,我想再仔细看看这具已经萎缩成干尸的婴儿尸体。 轰!!! 大缸里小小的婴儿干尸,突然冒出了一团蓝幽幽的火苗。 火苗一出现,熊熊燃烧,片刻之间,这具小小的干尸,就被烧成了灰烬。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好的征兆,蓝幽幽的火光,让我的目光也开始朦胧。 “老弟,快来,快来。” 老马的呼喊声让我惊醒了,我赶忙走了回去。 “老弟,你说的那个装黄金的袋子,在哪儿呢?俺咋找不到了?” “先从这里离开再说。”我的脑袋晕乎乎的,对老马说道:“黄金可能丢了,出去再说吧。” “丢了?”老马几乎要哭了,一脸的不甘,一脸的委屈。 “你放心,出去也少不了你的,赶紧的,走。” 老马一万个不情愿,但也不能在这儿久留。我们俩脱下外衣,做了个兜子,把他们三个人放进去,然后一起拖着朝前走。 从我被抓到阴山谷之后,陆陆续续得知了一些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事情。可这些事情没有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反而让我更加疑云丛生。 我没办法去找我爹问,他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就是我爹说的青石山。 “老弟,你不能坑俺啊。”老马一直哭丧着脸,跟我抱怨,他说他刚才在乱马湖那边用掉的两张符,是什么山的什么天师亲手画的,价值千金,用一张少一张。 我是不想坑他,但现在自己身无分文,什么也给不了他。 俩人朝回走了大概有二十里左右,阿俏似乎最先苏醒了,但她的状态不好,还是晕晕乎乎的,走不成路。 就在这时候,老马发现前头有人,牙子沟这边的地势复杂,暂时看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而且,我们俩带着阿俏他们,一时间躲避不及,已经被对方给察觉了。 我本来很紧张,紧接着,就长长的松了口气。我看见走在最前面那人,赫然就是杨宇轩。 杨宇轩是来迟了,但也不算太晚,最起码我们几个都还活着。等双方一碰面,我才发现,跟着他来的人里,还有阴山谷的人。 阿俏偷偷溜出来追赶我,苏家发现了之后,也跟着出来找。结果就跟杨宇轩他们遇上了,双方一说情况,急急忙忙的一路追击。 等追到我们之前坠马落沟的地方,杨宇轩他们看到了痕迹,也进入了牙子沟。 然而,他们走的很不顺,复杂的地形几次让队伍迷路,不得不重新绕回来,再找正确的路。如此一来,前后就耽搁了一段时间。 遇见了这些人,算是无惊无险了,最后平安的走出了牙子沟。老马一直在我耳朵边嘟囔,让我很无奈。杨宇轩得知之后,什么都没说,微微一笑,叫人给老马拿了两根金条。 杨家是一方富豪,出手也很阔绰,每根金条都是十两重,老马乐的直冒鼻涕泡。 阴山谷的人带走了阿俏,阿俏还没有完全康复,临走之前望向我的目光有点复杂,让我心里很不自在。 白发老头儿看着比阿俏身体扎实,但阴山谷的人都走的无影无踪了,白发老头儿还没醒过来,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只能等他醒了之后再说。 牙子沟的困境,算是完全结束了,可摆在我面前的,又是一道难题。杨宇轩下了血本,用殡葬图把我从阴山谷换了回来,肯定是要把我带回杨家去的。 他可能也看出我有那么一点不情愿,想了想,说道:“虎爷的事情,如今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风声很紧,不少人都在找你。外界已经不安全了,你若不嫌弃,先到我那里住一些日子,等风声过去,再做打算,如何?” 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好再推辞。杨宇轩说的,其实也是为我好,我知道现在外界一定风波重重,我没什么本事,独自闯荡,迟早要出事,在杨家暂时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杨宇轩信守承诺,答应先带我悄悄去我家的祖坟附近,把我爹下葬。 队伍上路之后,一连两天,白发老头儿竟然还在昏迷中,让我心神不宁。我总觉得,他这么昏迷着,很不正常。 第三天的晚上,众人连天赶路,都困顿不堪,早早的休息了。我一肚子心事,怎么也睡不着,就在营地周围慢慢的绕圈子走路。 我爹的棺材,是在一辆板车上,当我走到棺材附近的时候,突然看见白发老头儿不知道何时苏醒了,他静静无声的站在棺材旁边,用手轻轻摸着棺材。 “童虎,童虎,你出来,让我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第64章 大小姐 我心头一阵诧异,我不知道白发老头儿是什么时候苏醒的,而且,他这次苏醒过来之后,好像清醒了很多。 从来没人告诉他,这棺材里装的是谁,但白发老头儿居然能感应到,里面的尸体,是我爹。 “童虎!出来!”无名老头儿开始的时候,语气还不高,陡然间,他的双手用力扒着棺材的盖子,爆喝如雷:“给我出来!” 这一声大喊,惊动了营地里的人,可是,还没等众人围拢过来,无名老头儿又发狂了。 “童虎!给我出来!” 他的双手一翻,直接就把棺盖给掀开了。 棺材里,是我爹的遗体,遗体周围堆放的都是阴山谷配制出来的防腐药,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在棺材被掀开的一瞬间,无名老头儿的眼神凝滞了。 那种目光,让我感觉恐惧,可是又感觉心酸。因为我能看得出来,无名老头儿望着我爹的遗体时,目光还很复杂。 那感觉,就仿佛看着一个不死不休的仇人,可又仿佛是看着一个曾经至亲至爱的人。 杨宇轩的人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想要悄悄的靠近,被我伸手阻止了。 白发老头儿呆呆的看着我爹的尸体,过了好半天,他猛然大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脑袋,从原地跳起老高。 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转身,行如闪电,飞快的消失在了不远处的茫茫夜色之中。 我也愣住了,不知道该坐视,还是该去追赶。就这么一耽误,白发老头儿的身影,已是无迹可寻。 无名老头儿一去不复还,再也没有回来。队伍等到天色快要放亮,我也放弃了。 天亮之后,我们继续动身赶路,有这么多人保护着,沿途无惊无险,走了能有十几里,老马也要告辞了,这个老家伙对我印象还不错,主要是因为拿到了两根金条。 我们童家的祖坟距离原来住的地方不算特别远,那里叫做九府坟,有杨宇轩手下的那么多人护送,路上顺风顺水,没出一点岔子。 等到了九府坟附近,杨宇轩先派人去打听了一下。 果然,我爹帮孙大帅喊开定东陵龙门的事情,传遍了江湖,定东陵那边不仅有人在找我爹,九府坟这里同样有很多人。 我和杨宇轩都不想惹麻烦,所以等了一天半,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带着我爹的棺材,来到祖坟。 把爹下葬时,心里的悲凉,难以言喻。 不过,我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只要我爹的遗体埋在祖坟,等以后我真遇到了高人,至少还可以把那颗黑色种子里爹的一丝残念,灌注回他的身躯中。 我们不能在九府坟这个是非之地久留,随后便离开了,几天之后,就到了杨家。 杨家并不在闹市之中,杨宇轩当年刚发迹的时候,就买了一座山,最开始,只在山脚下修了一座院子,后来家里的人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院子也一座挨着一座的扩建。 到了现在,杨家庄园占地不下百亩,院落连绵起伏,刚到这儿的人,要是没杨家的人领着,没准会在庄园里迷路。 到现在为止,我名义上还是杨家的客人,杨宇轩对我非常客气。等我们回到庄子里,他立刻叫人摆酒,把家里的人一一介绍给我。 我总觉得有点别扭,其实这件事,我和杨宇轩心照不宣,我知道人家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把我从阴山谷弄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当个上门女婿。 第一次来到杨家庄园,也算是跟杨家上上下下见个面,混个脸熟。 杨宇轩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三个儿子每人都娶了五六房姨太太,外加上孙子孙女,一大帮子人。这几年,杨宇轩把生意基本都交给儿子们去打理,三个儿子都在外地。 我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阵势,很难为情,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大小姐到了,快去迎一迎。” 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顿时,屋里的几个丫头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一听这话,我就更难为情了,杨宇轩就那么一个女儿,人家说大小姐到了,就必定是他女儿到了。 我要是入了杨家的门,就是要娶这个大小姐。 杨家的大小姐身体不好,杨宇轩已经说过好几次。人还没进门,我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等大小姐被几个丫头簇拥着走进房门的那一瞬间,我的脸就绿了。 杨家大小姐是个药罐子,身体弱,肯定就长不胖,非常纤瘦,走路都得人扶着。 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杨家大小姐那张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长满了细密的皱纹,看样子,最少得有四十岁。 “这……”我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杨家大小姐会这么大岁数。先前听杨宇轩说起他女儿的时候,语气里都是疼爱的怜惜,我还以为是杨宇轩老来得女,所以宠爱的不得了。 如今一见,我才知道,杨家大小姐比杨宇轩的三个儿子岁数都大。 我一脑门子冷汗,连想都不敢想,当上门女婿已经是很丢人的事情了,娶个比自己大一倍的老婆,我干脆直接死了算了。 “先吃饭,喝酒,别的事情,容后再说。”杨宇轩何等精明,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神情有变,他不动声色,招呼大家开席。 酒席一共好几桌,一帮人连吃带喝,外加小孩们跑来跑去打打闹闹,也没人提正事。 我一杯接一杯的闷着头喝酒,什么都不想,现在就想自己把自己灌醉,最好是醉的不省人事。 “紫玉,爹给你引荐一下。”杨宇轩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杨家大小姐说道:“这个是风水大师童虎的独子,童山遥,童家出了些小事,童家少爷这些日子,就在咱们家住下了,你不能喝酒,以茶代酒,敬童家少爷一杯吧。” 第65章 有女紫玉 杨家的大小姐叫杨紫玉,看上去性格很温顺,杨宇轩一说,杨紫玉轻轻咳嗽两声,端起面前的茶杯。 “童少爷……” 我也赶紧端起了酒杯,心情复杂的难以形容。杨紫玉都这么大岁数了,入赘到杨家,娶这样一个妻子,会是怎么样的情景?我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更要命的是,我欠了杨宇轩这么大一个人情,还不上人家的人情,那就得接受人家的请求。 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顾着喝酒。 酒到杯干,醉的很快,酒席还没结束,我已经有了醉意。杨宇轩看我喝的差不多了,就吩咐酒席散去。 杨家庄园很大,给我安排的住处是一个环境优雅的小院,房内的摆设极尽奢华,都是上好的檀木老家具。 “哥,这次你又准备到杨家来倒插门了?”小狐狸四仰八叉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贼眉鼠眼的问道:“杨家是有钱人啊,你瞧瞧这屋子里的摆设。”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摇了摇头,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我肯定不想入赘到杨家,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杨宇轩。 我正在愁肠百转,杨宇轩带着人给我拿来了醒酒汤。我赶忙道了谢,杨宇轩摆手叫仆人先出去,然后又看了看小狐狸。 “我知道,你俩要说话,我在这儿碍事了呗。”小狐狸从椅子上一跃而下,很识趣的离开了。 一碗醒酒汤下肚,舒服了一些,我也知道,杨宇轩跑到这儿来,多半是看出我在酒席上神情不对,专门过来跟我说道说道。 “童少爷,我比你岁数大,可咱们都是男人,说话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家紫玉,年龄是稍大了一点。我也明白,原本苏磅礴是要把他孙女嫁给你的,他家的孙女岁数小,模样又长的标致,这两下一对比,你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不是不是,杨先生,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童少爷,我不拿你当外人,有些家事,也不打算瞒你。我女儿紫玉,你今天也看见了,身子骨差,请来的好几个大夫都说了,要是再不好转,可能就……说句实在话,就算散尽了这份家业,我也要让紫玉活下去。” “杨先生,这话言重了。” “不是,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 杨宇轩祖上几代都是做生意的,到了杨宇轩这里,生意已经颇具规模。 杨宇轩的父亲过世的早,杨宇轩十七岁的时候,就接管了家里的买卖。 他岁数不大,经验不足,再加上以往的几个生意场上的对手趁机打压排挤,勉强支撑了几年,家里的生意江河日下,已经濒临破产。 杨宇轩本人的生活也很不顺畅,他二十岁结婚,到了二十五六岁,都没有子女,虽然还很年轻,可杨宇轩总觉得,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传宗接代是个很要紧的问题,杨宇轩那时候就开始着急,到处找偏方,还到庙里求子,却都不管用。 有一年,杨宇轩专门跑到五台山去烧香,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大风雪,躲到一个已经破败许久的小道观里落脚。可能是心情不顺畅,围着火堆坐着,杨宇轩开始喝酒,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醉酒入睡,就在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喊他,睁眼一看,是个岁数很大的老道士,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这个老道士弱不禁风,看着跟一截竹竿似的。不过,相貌清癯,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他跟杨宇轩交谈,杨宇轩鬼使神差一般,面对这个初次见面的老道士,就把自己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吐露了出来。 老道士默不作声的听,等听完之后,就把手里的襁褓交给杨宇轩,跟他说,襁褓里的孩子和杨宇轩有缘,好好抚养,过不了多长时间,家里的一切情况都会好起来。 杨宇轩可能真的是喝的过量,说着话,似乎又睡了过去。 紧跟着,他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给惊醒了,等醒过来之后,手边真的有个襁褓,襁褓里是一个看上去出生不久的孩子。 但那个老道士却无影无踪,杨宇轩抱起襁褓,在小道观里来来回回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那个老道士。 找不见老道士,杨宇轩没办法,等雪停了以后,就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走了。孩子很小,又没吃的,杨宇轩走了二三十里路,找到一个小村子,花钱雇村民熬一点小米粥给孩子喝。 就是跟村民闲聊的时候,杨宇轩才知道,那个破败的小道观,原来有个老道士在主持,十几年前,老道士羽化,道观就此破败。 听到村民的话,杨宇轩心里不知作何感想,但是,襁褓里的孩子看着温顺可爱,虽然是个女孩,对于尚未生育的杨宇轩来说,也是个慰藉。 就这样,他把这个女孩带回了家,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抚养。 这个女孩先天/体弱,抚养了几个月,就开始生病,需要人不断的照料。 说巧不巧,就是收养了这个女孩之后,杨家马上遇见了一个很好的机会,跟几个从广东来的生意人做了笔买卖,大赚一笔,这几个广东人先后又介绍了不少客户,让杨家的生意在一两年之间就有了很大的转机。 更凑巧的是,生意一有转机,杨宇轩的妻子就有了身孕。前两年是怎么想要孩子都要不上,现在不用求,孩子排着队的来,五年之间,杨宇轩就接连有了三个儿子。 到了那时候,杨宇轩回想那次朦胧之中听见老道士的话,就愈发的认为,这个女孩子,一定就是上天赐予自己的。 杨宇轩收养这个女孩的时候,襁褓里有一块玉,很罕见的紫色的玉,所以,杨宇轩就给她取名紫玉。 从收养了紫玉之后,杨家的事业顺风顺水,家里人丁兴旺,万事如意。外人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但杨宇轩笃信,这一切,都跟收养紫玉有关。 第66章 分家产 杨宇轩的语气里,多有感慨,这么多年过来,他对杨家的事情,比任何人都清楚。 杨紫玉活到四十岁,几乎算是个奇迹了,尤其这两年,杨紫玉的身体每况愈下,杨宇轩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三个儿子打理,自己则专心致志的四处打探寻找,想把杨紫玉的身体调理好。 名医不知道请了多少,珍贵罕见的药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年多以前,杨宇轩忧心忡忡,他回想起自己当年就是跑到五台山去烧香,返程的途中才意外收养了紫玉,所以,这一次杨宇轩又赶到五台山进香。 回来的路上,他有意的沿着当年的路线走,再次找到了那个荒废的小道观。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道观已经破败不堪。 杨宇轩专门在道观里休息一晚,结果,当天夜里睡觉的时候,他又朦朦胧胧中梦见了那个老道士。 老道士告诉杨宇轩,紫玉的身体,不是药石能够调理好的,因为她的命数如此,想要救紫玉,就得在命数上下功夫,找办法。 同时,老道士还告诉杨宇轩,紫玉的命数,需要世间罕见的霸王卸甲的命格来匹配调整。 霸王卸甲这命格虽然不好,却也凤毛麟角,几百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老道士说,童虎的儿子就是这种命格,而且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 杨宇轩从梦中醒来,也有些恍惚了,因为他和几十年前一样,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做了个梦,还是在朦胧间真的看见了那个老道士。 不过,对老道士的话,杨宇轩深信不疑,他也正因为这样,才找过我爹。 听完杨宇轩的讲述,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怜天下父母心,紫玉虽然不是杨宇轩亲生的,但这几十年下来,已经比亲生的还要亲。 可这毕竟不是别的事情,我也无法一下子答应。 “童少爷,这世上的事,都讲个你情我愿,尤其是婚姻大事,我只是可怜紫玉,心疼紫玉,但最后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你考虑考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我知道……” “我老了。”杨宇轩站起身,显出了几分老迈与疲惫:“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童少爷,你考虑一下,我先走了……” 杨宇轩的样子和语气,让我心里更不好受,我左思右想了大半天,仍旧拿不定主意。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我和小狐狸就在住处休息,到了第三天晚上,杨宇轩又请我吃饭,等我赶到的时候,一家老小已经齐聚一堂。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不知道杨宇轩是不是有意,专门让我坐在紫玉身边。紫玉病怏怏的,坐在椅子上都摇摇欲坠,我心神慌乱,只能不断的低着头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又有了那么一点醉意,这时候,杨宇轩突然站起身,冲着在座的人说道:“都是自己家里人在一起吃饭,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一家老小都放下筷子,看着杨宇轩。 “童家的少爷,前两天吃饭时,你们都见过了,现在告诉大家,童少爷是咱们杨家的乘龙快婿,将来要跟紫玉成婚。我已经想好,等他们成婚以后,杨家的产业,分一半给他们。” “什么!?” 这番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杨宇轩的妻子,还有几个儿媳妇,先是惊愕,继而有点愤恨。 我看出来了,他们在意的,倒不是我入赘杨家,他们只是在意杨宇轩要把家产分出来一半儿。 家产少了一半儿,杨宇轩的三个儿子就要少分很多。 只不过,碍于杨宇轩的威严,做晚辈的敢怒不敢言,没人当场反驳,都在小声的交头接耳。 “老爷。”杨宇轩身边的杨太太忍不住了,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事先不说一声,现在突然跟大家宣布,是不是太草率仓促了?” 杨宇轩的大太太已经过世,现在的妻子是当年的二房。杨宇轩的三个儿子,有两个都是二房生的。 家产,关乎到自己两个儿子的利益,杨太太肯定不愿意。 第67章 特殊传话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人的嘴巴能张的这么大。 我疑惑而且担忧,我害怕黑伯的脑袋会突然裂开。 “你这是?这是干什么?” 黑伯不说话,嘴巴张到最大,然后停了下来。 我就听见咕噜一声轻响,从他的嘴里,猛然吐出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气泡。 这个突然被吐出来的气泡,把我吓了一跳,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气泡飘飘忽忽,从黑伯的嘴里飘出来的时候,我一下子看见,飘忽的气泡里面,有两个闪闪发光的字。 留神。 这一次,我是真的惊呆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黑伯怎么会突然吐出一个带着字的气泡? 一瞬间,我的睡意全无,心里只剩下了诧异。 气泡在眼前一晃,轻轻炸裂,气泡炸裂之后,那两个闪闪发光的小字也随之消失。 睡意没了,我的脑子转的似乎快了一些。回想着那两个小字,我突然感觉,这应该是一种提醒。 留神?留神什么? “喂,喂!”我想再看看黑伯,能不能从他身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黑伯慢慢合拢了嘴巴,眼神依然直勾勾的,根本听不到我喊他。我还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黑伯就转过身,默默的走了。 我没有去追赶,因为已经能看出来,追上他也问不出什么。 我没办法再睡了,小狐狸也蹲到我身边,嘀嘀咕咕的在分析情况。 这必然是有人借黑伯来给我传递消息,可是,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现在还不得而知。 我和小狐狸就在屋子里坐着,不断的顺着门窗朝外张望。不过,后半夜倒是安安静静的过去,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天亮之后,黑伯来送早饭,对昨晚的事情,他浑然不觉。 这边早饭还没吃完,杨夫人竟然到了我这个小院。她一进门,神情就不太友好,上下打量了我几眼。 “我们老爷说,你是什么风水大家的儿子,家里落难了,被人抓走,最后还是我们老爷拿了一幅很名贵的古画,把你给换了回来?” “是……是有这么回事……” “做人,切忌贪心,还要感恩。我们杨家救了你,根本不图你回报,但你也不能给根竹竿就顺杆爬吧?不仅赖在杨家不走,还耍心眼,想入赘到杨家,分我们的家产?人在做,天在看,存心不良,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从来没想着入赘杨家,更没想分你们的家产!”我不想跟杨夫人发生什么争执,可她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通数落,把我说的心术不正,这口黑锅,我是绝对不能背。 “我们老爷岁数大了,或许有时候会犯糊涂,可家里别的人,心里清楚着呢。” 杨夫人的话把我气的浑身发抖,但对方一个女人,又这么大岁数了,我不能把她怎么样,除了辩解,也没别的办法。 我的辩解根本没用,杨夫人连听都不听,就认定了我对杨宇轩投其所好,憋着心思来侵/占家产的。 杨夫人在院子里数落了好一阵子,杨家庄园那么大,光下面干活的仆人都有二三百个,她这么一数落,一帮人围在外面看热闹。 “杨夫人,既然你这样认为,我也不做辩解,我跟杨先生说一声,今天就离开杨家庄。”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那么多人看着,我也得要脸面。 “你收拾东西,现在就走。”杨夫人可能巴不得我说这句话,立刻回道:“你敢吗?” “好,我这就收拾东西。” 我立刻转身回屋,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拿过一个竹筐,背在身上,把小狐狸装进去,打算就此离开杨家庄园。 我这边刚收拾好东西,就看见杨宇轩风风火火的冲/进了院子,估计是有人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杨宇轩一进门,就火冒三丈,逮着杨夫人劈头盖脸一通骂。家里的人估计从没见过杨宇轩发这么大的脾气,都畏畏缩缩的,不敢说一句话。 “童少爷。”杨宇轩的脸都气白了,双手轻轻发抖,来到我跟前,说道:“妇道人家没有见识,说话不知深浅,你切莫计较。” 我不想再继续呆在杨家,但杨宇轩这么大岁数了,言辞颇为诚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他。 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杨宇轩临走之前,警告所有人,以后不管是谁,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立刻卷铺盖卷滚出杨家。 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想怎么别扭,碍着杨宇轩的面子,又不能走,我呆在小院里,两天连门都没出。 寄人篱下的滋味,很不好受,我打算有机会的话,再好好跟杨宇轩谈一谈,这件事不管怎么样,彼此都得有个交代。 第三天晚上,厨房给弄了几个好菜,这段日子我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就多喝了两杯。 这一喝,就喝上了劲儿,一边默默的想着心事,一边自斟自饮,到了入夜时分,一瓶子就喝完了,我就让人再拿一瓶来。 没多久,黑伯端着一瓶酒走了进来,他把酒放在桌上的时候,我觉得他的动作有点不对,等一抬头,顿时看见黑伯的眼睛似乎又直愣愣的,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黑伯……” 黑伯不说话,就跟上次一样,慢慢张开了嘴。 这种情景我已经见过一次,所以也没有那么吃惊,酒意倒是醒了些。 黑伯的嘴巴越张越大,要是没耳朵拦着,仿佛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当他的嘴巴完全张开的时候,一个拳头大小的气泡,从他嘴里飘飘忽忽的飘动了出来。 飘忽的气泡里,有一行闪闪发光的小字。 “杨夫人要请人对付你。” 等我看清楚这行小字的时候,气泡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我还没回过味,黑伯的嘴巴里又飘忽出一个气泡,气泡里头还有一行发光的小字。 “情况不明,切勿妄动。” 第68章 大仙来了 这种情景第二次出现,已经完全可以确认,有人在杨家给我报信。 这个人不肯自己露面,让黑伯来带话,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带话,不留一点痕迹,不留一点把柄,做事滴水不漏。 这次带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回想着气泡里面的两句话,很显然,这仍是一种警告。 我本来以为,杨夫人被杨宇轩给呵斥了,会就此收敛,没想到,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这一夜,注定又是个不眠夜,从阴山谷离开,我觉得是逃离虎口,谁知道来了杨家,日子依然不好过。 第二天,我还是不打算出门,没想到,等吃过早饭,紫玉竟然来到了我的住处。 她的身体确实很差劲,被两个丫头搀扶着,等俩人见了面,紫玉让丫头先到外面去等着。 这还是我和紫玉第一次单独相处,心里本来就不怎么顺畅,这时候更觉得有点别扭,手脚都没地方放。 “童少爷,冒昧打扰了。”紫玉似乎也有些难为情,微微的低着头,小声说道:“在这里,还住的习惯吗?” “还好。” 紫玉点了点头,还想要说什么,可一时间似乎又张不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想知道紫玉的意图,暗中看了看她。紫玉的年龄大了些,身体又不好,但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她的五官长的其实精致清秀,要是倒退个二十年,跟我岁数一样的时候,紫玉也是极致之姿。 “童少爷,有些话,我也不知该怎么说。”紫玉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接着说道:“你到杨家来的事情,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是我爹把你带回来,我才听他说了。童少爷,杨家不会强人所难,你家里的事,我也略知一二,现在外界不安稳,如不嫌弃,就在这里避过风头再说。” “杨先生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还有,我二娘那个人,其实心并不坏,只是……只是……前两天,我爹训斥了二娘,二娘气不过,派人去请……去请娄大仙了。” “娄大仙?”我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对方是个驱魔降妖的主儿。 “是,娄大仙,是一个很有名的人。” 我心头一动,昨晚刚刚收到黑伯带的话,今天紫玉又来说这个事,前后联想一下,大概就知道,杨夫人请的什么娄大仙,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紫玉说的娄大仙,是这附近鼎鼎有名的一个大人物。据说,娄大仙精通卜算推演,堪舆风水,摸骨断命,还能看香破事。 这附近有个惯例,有钱人家生了孩子,或者遇见什么事,能把娄大仙请来,不仅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而且面子上也有光。 娄大仙在老百姓的眼里,那真的就是神仙下凡。 传闻,杨宇轩的祖上当年开始创业的时候,就是受了高人的指点,就此发迹。杨宇轩本人收养紫玉的过程,也很有几分神奇,所以,杨宇轩对这样的高人,一直都很信服。 娄大仙是杨家的常客,杨家人办喜事,生孩子,娄大仙都会赶来,帮着祈福保平安。 可是,我想不通,杨夫人请娄大仙过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妖魔邪祟,娄大仙即便真来了,也奈何不得我。 “话不是这样说的。”紫玉轻轻皱着眉头,又咳嗽了几声,脸颊泛红,接着又跟我解释了一下。 杨夫人不肯让我占杨家的家产,只想赶我走,杨宇轩挡在中间不答应。杨夫人自己无法说服杨宇轩,就想着让娄大仙来帮忙说一说。 杨夫人派去请娄大仙的人,带着不少钱,拿钱买通了娄大仙,过来跟杨宇轩说一通乱七八糟的话,杨宇轩心里可能也得犯嘀咕。 我一听就感觉头疼,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情况,前两天我已经是硬忍下来,现在杨夫人又搞这一出,我就实在忍不住了。 “既然这样,我还是走吧。”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外界那么大,即便有人找我,我也能找地方暂避一时。” “别走,千万别走。”紫玉急忙摇了摇头,她的神情有些为难:“外界不安全,一个不慎,真出了事,如何是好?还有,我是无意听二娘那边的丫头说了这件事,提前来跟你说了一声,要是你现在就走,那……二娘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她会不高兴。” 我暗中苦笑了一声,现在真是骑虎难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过,经过这件事,我对紫玉的印象,倒是深刻了一些。她的性格温顺,而且,心底也善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风平浪静,杨宇轩应该不知道杨夫人悄悄去请娄大仙的事情,来看过我两次,嘘寒问暖,我也没把这件事说透,抱着听天由命的打算。 紫玉说的一点没错,几天之后,杨家来了贵客,就是那个娄大仙。 娄大仙名头很大,杨家人敬重他,周围那些老百姓看他更是敬若神明。娄大仙到杨家的时候,院子里外清扫的一尘不染,从门外的大路到庭院里,铺了十几丈长的红绸子。 一大帮人在门口恭迎,有些受过娄大仙恩惠的人,居然还在外面跪下了。 在杨宇轩的陪同下,娄大仙缓步走进了杨家。我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位大仙岁数该是不小了,得有七十上下的样子。 但娄大仙精神很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面色红/润,须发银白。 杨宇轩把娄大仙给迎了进去,这位老仙人平时很少到外界来,所以,整个庄子的人都想一睹大仙的风采,悄悄的尾随在后面,不肯离去。 他们进了庄子之后,我也回到自己的小院,没过多久,有人急急忙忙的来喊我,说杨宇轩请我过去一趟。 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所以也并不惊慌,安安稳稳的跟着对方,到了杨家平时接待贵客的大厅里。 大厅里里外外都是人,规规矩矩的站着,望着坐在里面的娄大仙。 我心知肚明,娄大仙被杨夫人提前打点过了,不会说我什么好话,我也做好了一切准备,今天这事结束之后,就正式跟杨宇轩说一声,然后离开杨家。 第69章 铜盆镜 娄大仙不愧是大仙,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微微的闭着眼睛,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 杨宇轩客气了一阵子,杨夫人也跟着向娄大仙问候。然后说了说自己的意思,想让娄大仙给我摸骨断命。 杨宇轩不知道杨夫人有这样的打算,不过,娄大仙摸骨断命的本事,方圆几百里内无人能出其右,一般人想请娄大仙还请不到,杨宇轩也觉得,借这个机会给我摸摸骨,不是坏事。 “娄仙人,这一位,就是……”杨宇轩贴着娄大仙的耳朵,小声说道:“这就是我女儿紫玉将来的丈夫,仙人既然大驾光临,就劳烦您给他摸摸骨吧。” 杨家的产业那么大,家里的乘龙快婿自然万人瞩目,就连娄大仙也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 四目相对,我能看见娄大仙的眼睛,仿佛带着一点异样的神光,烁烁生辉。 “人的命数,都是不可言传之密,叫下面的人都退去吧,留下自己家人就是了。” 杨宇轩应了一声,把丫头仆人外带看热闹的那帮人都给赶了出去,几个杨家的儿媳妇还想凑热闹,也被轰走。 屋里就剩下杨宇轩夫妇,还有我和娄大仙。 “每个人的命数不一样,命好的,不好的,与生俱来。我只能断出命数如何,至于以后怎样,还是要看他自己。” “娄仙人说的是,劳烦娄仙人给这个孩子看看。” “娄仙人。”我走到跟前,跟娄大仙打了个招呼,说道:“我的命格,不用断了,之前有人断过,是霸王卸甲的命格,一生坎坷,诸多波折,说不定还活不长。” “来。”娄大仙不置可否,又闭上眼睛,叫我过去。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跟着又摸到了我的头顶,等他的手掌在我头顶一触碰,立刻顿住了。 娄大仙的表情,似乎凝重了一些,在我头顶慢慢摸了片刻,跟着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这个举动,把我吓了一跳。 “孩子,你知道你是霸王卸甲的命格?” “娄仙人,我知道,以前人家跟我说过。” “嗯。”娄大仙轻轻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杨夫人还在旁边眼巴巴的等,等娄大仙说我的命数如何不好。可娄大仙嗯了一声,随后就不言不语。 “仙人。”杨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他的命数怎么样?人家不是都说,有霸王卸甲命格的人,都不长命吗?” “他的命格,我不能妄言,今晚月出时,我要开坛请卦,一切要等推演之后再下定论。” 杨夫人有些意外,原本都是跟娄大仙说好的事情,可事儿到眼前,娄大仙突然又要晚上开坛起卦。 当着杨宇轩的面,杨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喏喏称是。 说实话,我心里也是挺奇怪的,不知道娄大仙在搞什么名堂。 我原来打算的是娄大仙给我摸骨断命之后,就跟杨宇轩告辞,欠他的人情,一时半会还不上,但我不会忘记,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报。 可现在娄大仙一句瓷实话都不说,我就算跟杨宇轩告辞,他也不一定会放我走。 现在只能再等一等。 走出屋子的时候,我回想着娄大仙的一举一动,总是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怪异,可究竟是哪儿怪,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杨家准备了上好的斋饭,款待娄大仙。娄大仙对吃喝一点都不讲究,一碗白粥,两个素菜,别的珍馐佳肴,一筷子都不动。 吃过饭之后,娄大仙到了庄园东南角的一处宅院,就等晚上开坛了。 等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黑伯过来喊我,说娄大仙让我去一趟。 娄大仙起坛的地方,是一个方圆只有两丈左右的小屋子,小屋燃着两根蜡烛,光线昏暗不定,娄大仙盘坐在蒲/团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也看不出他究竟要起卦推演什么。 娄大仙叫我坐在他的对面,这个小院子空空荡荡,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连杨宇轩也不能随便进出。 到了这个时候,我心里突然有点发毛,娄大仙没什么表情,可我总觉得他望着我的眼神,似乎别有意味。 “娄仙人,什么时候起卦?我呆在这里,会不会搅扰你。” “起卦,只是个说辞,有的话,我不想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 “娄仙人,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先等一等。” 娄大仙站起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了一个小铜盆,铜盆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上面有一些繁复的花纹。 铜盆上的花纹已经被磨损了一大半,娄大仙把小铜盆放在我们两人中间,又拿出四根很细的蜡烛,在铜盆四周点燃。 我以前很少接触这种断命看香的人,也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四根细细的蜡烛开始燃烧,燃烧出的火苗是蓝色的,蓝色的火苗跳跃不定,映照着下方的铜盆。 铜盆本来是空的,可是,等蜡烛燃烧到一半儿的时候,铜盆的上方,好像凝结出了一层很薄很薄的烟气。 烟气聚成水滴,又一滴一滴落在了铜盆里。烟气很薄,凝出的水滴不多,啪嗒啪嗒落了一阵子,一直等到四根蜡烛快要燃完,铜盆的底部,才积蓄了薄薄一层水。 “娄仙人,这个小盆子,是用来算卦的?” “不是,它是一面镜子。” “镜子?” “对,是镜子,你以前看到的,在镜子里能看到,你以前看不到的,在这镜子里一样能看到,来,看看吧。” 我听了娄大仙的话,不由自主的朝着铜盆里看去。铜盆四周的蜡烛,还散发一点微弱的光,那薄薄的一层水,真的就像是镜面,折射着点点光芒。 “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用吃惊。” “是,娄仙人,我知道了。” 我一边答话,一边又伸了伸头,当我面对着铜盆里那薄薄的一层水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紧跟着,我的头皮一阵发紧,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情景。浑身上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脚底板嗖嗖的朝上直冒凉气。 第70章 荡然无存 铜盆里那层薄薄的水,映照出我的脸庞。猛然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可是,仔细一看,我就惊呆了。 水盆里倒影出的脸,脸色微微的铁青,两个眼眶周围乌黑乌黑的,眼神浑浊无光,朦胧着黯然的死灰色。 看上去,这活脱脱就是一张死人的脸。 “娄仙人!”我大吃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人!这人是谁!” “水盆里映照的,肯定是你的脸。”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脸不是这样的!” “我也想问问你。”娄大仙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已经死了好几次了,为什么还留在世间,不肯离开?” “你说什么!?” 娄大仙的这句话,更是让我惊诧莫名。 “我说你已经死了好几次了,为什么还留在世间,不肯离开?” 我刚想开口反驳,陡然间就想到了牙子沟。 牙子沟,黑色的大缸,缸里婴儿的干尸,写着我生辰八字的纸条…… 断腿女人说过,大缸里的婴儿干尸,就是我,我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当时,我根本就不能理解断腿女人的话,觉得她在信口开河,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今天刚遇见娄大仙,他也说出了类似的话。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说出大同小异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可是,这是一个我无法接受的问题。我死了好几次了,那现在的我,又是谁? “娄大仙,我……我真的不明白……” “我听宇轩说,你是童虎的儿子,童虎是风水大家,我没有见过他,却多有耳闻。”娄大仙想了想,说道:“或许,这些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我的确是不知道,童虎是我父亲,可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常言说,生死轮回,人有三世,前世,今生,来世,可是你,却好像跳脱出了轮回啊。现在看起来,你是霸王卸甲的命格,你这个命格,可不是与生俱来的。” 娄大仙此时说的话,让我感觉云里雾里,仿佛在听一个玄之又玄的故事。 他说,我之前已经死过好几次了,但就是每一次死去,每一次活过来,命格就会改变一次。 最早的时候,我是草木一秋的命格,这种命格碌碌无为,一辈子平平淡淡,可能没有什么大灾大难,但也没有什么作为。 就如同这世上成千上万的芸芸众生,无声无息的来到世间,过完平凡的一生,在无声无息的死去。 我死了一次,命格就变了,连着变了三次,才变成现在的霸王卸甲。 “别人叫我一声仙人,我不敢当,不过,如果说起摸骨望气,我还是有些心得的。”娄大仙说道:“略懂命格的人,都知道霸王卸甲罕见,属于嫁衣命格,可你的霸王卸甲,又非同一般,隐藏在霸王卸甲背后的,是七变命格。” 人的命格,是与生俱来的,如果没有意外,一生不变。 但我的命格,与众不同,因为我的命格就是在生死之间变换的,连着三次,变到了霸王卸甲上,所以,霸王卸甲也绝对不是我最后的命格。 娄大仙目光如炬,见识渊博,他已经隐隐看出来,我之所以死了三次,活了三次,命格一直在变,其实就是为了给七变命格打基础,做铺垫。 七变命格,一生的命格可以变换七次。即便命格变的不如之前的命格,也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别人一次都变不了,七变命格却能变幻七次。 我现在隐隐约约有所感应,白发老头儿去牙子沟的时候,就说过,他要破了我爹布下的局。 我爹的确在牙子沟的乱马湖布了一个局,十几年前就埋下了那口黑色的大缸。 这一切,可能都跟我有关。 娄大仙只能看出我的命格多次变幻,三生三死,最后才变成了霸王卸甲。至于这是什么手段,最终又会是什么结局,他并不知道。 我很清楚,我爹绝对是知情者,但之前的十几年时间里,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现在两眼一抹黑,除了让我爹活过来,亲口告诉我,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解释这一切。 我想起了爹被埋在了祖坟,还想起了一直珍藏在身上的那颗黑色的种子。黑色的种子里有我爹的一丝残念,这丝残念能否重新灌注到我爹的身躯里,让他恢复一点活气,至关重要。 娄大仙明显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高人。 “娄仙人,这些事情,我真的说不明白,我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我从贴身处掏出一只小布袋,然后把那颗黑色的种子取了出来。 爹的事情,不需要隐瞒那么多,杨宇轩知道我爹死了,还埋回了祖坟,现在要让娄大仙帮忙,就得跟他说实话。 我把大概经过跟娄大仙讲了讲,到了现在,我心里已经非常确定,我爹肯定很早就做了安排,也料定自己难逃一劫,所以才提前留下这颗黑色的种子,给自己保留一分活过来的希望。 “残念要是还在,或许,会有两分把握。”娄大仙接过我递去的黑色种子,说道:“童虎的遗体,现在在哪里?” “埋在我家祖坟了,是杨先生陪我一起回去的,我在棺材里放了阴山谷配制的防腐药,三五年内,遗体应该没有大碍。娄大仙,你看看,能把我爹救回来吗?” “如果只有一丝残念,即便灌输回他的身躯里,让他有了那么一点意识,他也很可能变成神智不清的疯子。” “我知道。”我咬了咬牙,这些话,苦娘以前就跟我说过,我有心理准备,只要娄大仙肯帮忙,让我爹保存这丝残念,留一口气,那么就能再继续想办法,让他的神智恢复。 娄大仙仔细看了看我给他的那颗种子,突然就皱起眉头,说道:“种子里没有残念,是空的。” “不可能,娄仙人,这种子里真的有我爹的一丝残念。” “你看。”娄大仙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捏,那颗黑色的种子咔嚓一声破碎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黑色的种子只剩下一层干枯的外皮,种子里面确实是空的。 种子里那一丝残念,不知道什么时候荡然无存了。 第71章 急病难医 黑色种子里的残念无缘无故的消失了,这对我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我一门心思想要让这丝残念重新回到爹的身躯中,可现在,所有的希望顿时落空了。 “娄仙人……”我看着变成空壳一般的种子,喃喃问道:“要是没有残念,我爹他……他不可能再醒来了……” “人的身躯,只是皮囊,连一丝残念都没有了,还怎么醒来。” 一瞬间,我心如死灰,爹如果真的不在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怎么样的。 “孩子,人都会死的,谁也不能例外,逝者已逝,生者节哀。你的命格,充满了变数,无法预料将来会变的更好,还是变的更坏。但命格充满变数,也就充满一切可能,好自为之。” 我给娄大仙道了谢,这时候,杨宇轩可能在外面等不住了,想要询问询问娄大仙。 娄大仙没有隐瞒,跟杨宇轩又说了一遍。这些不确定的事情,谁都无法完全保证。 “不过,这个孩子的命数,我认为,还是极贵的,他拥有七变命格,这本身就是机缘造化的象征。” “是,仙人说的是。”杨宇轩连连点头,眼神里还有一丝喜色。娄大仙这样宛如半仙似的人物都说了我的命格极贵,杨宇轩早已经深信不疑。 从小院离开的时候,我浑浑噩噩,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满脑子都是爹的身影。 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我该怎么办?这意味着,从今以后,所有的一切,无论好坏,都要我独自一个人去面对。 我连着消沉了两天,茶饭不思,小狐狸跟我说话,逗我开心,我也不想回答。 两天之后,娄大仙走了,临别的时候还专门又见了我一面,他说,这次离开杨家,他要远行游历一次,估计得很长时间,希望再见面时,我会有一番新面貌。 娄大仙走了,但他说过的话,已经传遍了杨家。上上下下的人对娄大仙都很崇信,包括杨夫人在内,也不敢再乱说什么。 紧接着,杨宇轩正式跟我说起了结婚的事,放到之前,我可能还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可是现在,我的心一直是阴郁的,提不起任何精神,也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我想着,无论在什么地方,也总是个熬,熬到头儿了,也就是了。 所以,这一次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杨宇轩看我不反对,喜出望外,再三保证,他绝对不会食言,等到我和紫玉结婚以后,杨家的一半产业,就划归到我和紫玉名下。 杨宇圩可能害怕夜长梦多,我这边一点头,婚事就正式提上了日程。杨宇轩的意思,一个月之后完婚,先成亲,然后慢慢的宴请亲朋好友。 杨宇轩对这件事非常的重视,要杨家庄园的人赶紧准备,他自己也打算亲自出门一趟,去采购一些应用之物,顺便把三个儿子都给喊回来。 看着杨家庄园上上下下都在忙碌,我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杨宇轩出门的第二天,杨夫人突然得了急病,病的特别严重,杨家庄园的大夫给她诊治,却连病因都找不到,紫玉拖着虚弱的身体,忙里忙外,派人去喊杨宇轩,另外赶紧请别的大夫。 杨夫人的确病的很重,每天十二个时辰,总有十个时辰在昏睡,即便醒过来,也是无精打采,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灰,什么东西都不吃,连水也不喝。 就这么熬了三天,等请来的大夫风尘仆仆的赶到杨家,杨夫人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 “恐怕……恐怕是不行了……”大夫愁眉苦脸的说道:“现在只能尽力拖个一时三刻,看看能不能让杨夫人留下遗言……” 众人一听这话,都大吃一惊,而且惶恐不安。杨宇轩刚外出了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杨夫人是得病了,可要是救不活,等杨宇轩回来,谁都没法交代。 一帮丫鬟仆人乱作一团,过了片刻,有个上了岁数的老仆人,扯着嗓子喊道:“赶紧!赶紧去请七婆,给夫人吊魂!” 我听说过吊魂,这东西其实跟老百姓平时说的招魂,大同小异。 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的人过世,恰好家人在外,赶不回来,没法再见最后一面。这时候,就得请人来吊魂。 吊魂的人,暂时聚拢着死者的魂魄,不让其彻底的散开。等家人从外面赶回来,生者死者之间,还可以再见一面。 这附近最有名的吊魂人,就是老仆人说的那个什么七婆了。 杨家的人匆匆忙忙的去请,七婆住的不算特别远,到了夜半时分,就跟着杨家人赶来了。 七婆其实就是个神婆,在这附近也很出名。她来了之后,仆人把经过说了,七婆自然知道杨家是豪门大户,所以很卖力气。 但是,七婆忙活了一阵子,觉得情况不妙。 七婆说,杨夫人的病本身就急,而且很怪,昏迷了几天,整个人都糊涂了,能不能把魂给吊着,坚持到杨宇轩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哎呀!七婆!你现在就别说这些了,赶紧尽力!把夫人的魂儿吊着,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知道,我知道。”七婆咬了咬牙,说道:“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把夫人的魂儿先吊着,放心!” 七婆取出来十面小镜子,一一悬挂在杨夫人的床上。 这是吊魂人的绝技,普通人死去之后,三魂七魄就开始消散,这十面小镜子,就是挡着魂魄,让三魂七魄暂时不能离开躯体。 七婆显然是拼了全力,亲自在床边守着,不断观察吊在床上的十面小镜子。 就这样坚持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风平浪静,杨家的人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就是等杨宇轩回来,再跟杨夫人见一面。 就在这时候,守在床边的七婆突然唰的睁开眼睛,一张老脸瞬间变的惨白惨白的,盯着病床上的杨夫人,那神情,那眼神,仿佛见了鬼一样。 第72章 死因不明 一帮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询问七婆,到底是怎么了。七婆不答话,就是直勾勾的盯着杨夫人。 七婆的手在发抖,布满皱纹的脸也不时的轻轻抽搐,仿佛看见了什么很吓人的东西。 “七婆,你怎么了?七婆?” 有人看着不对劲,上去轻轻拍了七婆一下。 这一拍,七婆嗷的一声,直接从床边跳了起来,扭头就跑。几个人站在门口拦都没有拦住。 七婆一出门,不要命一般的狂奔,那么大的岁数了,竟然还能跑的飞快。 屋里屋外的人都傻脸了,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我定了定神,急忙对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说道:“去追七婆!” 我觉得,七婆是被吓跑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跑了。可是,我们这些人什么也看不出来,想知道真正的原因,还是得把七婆追上,让她亲口说出来。 几个仆人匆忙应了一声,尾随追击七婆。 这几天,我一直都不怎么清醒,每天昏昏沉沉,吃了就睡,睡了又吃。直到现在,我才稍稍回过神,细细的琢磨一下,杨夫人得病就比较奇怪,而七婆又是这个样子,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杨家人心惶惶,怕出什么怪事,又害怕保不住杨夫人,杨宇轩回来怪罪。 等了又半个来时辰,追击七婆的仆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一看就是没能追上七婆。 “那就再到七婆家去找她!赶紧去!” 我暗自摇了摇头,七婆既然跑了,肯定会防备杨家人再找她,现在绝对不会回家。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的两个老妈子失声大喊起来:“夫人!夫人咽气了!咽气了!” 果然,杨夫人鼻息全无,脉搏也停止了跳动,显然是一命呜呼。 “先不要急,不要急……”紫玉咳嗽着,对众人说道:“二娘不一定……不一定是没气了……再等一等……” 众人都在摇头,杨夫人不可能装死,紫玉这么说,也只不过是安慰大家。 一帮子仆人蔫不出溜的各自散开,杨家是大户人家,讲究礼数,人死在家里,立刻就要搭灵棚,天亮之后给亲友报丧。仆人们不用谁招呼,就赶紧去准备白事。 我也很无奈,杨夫人虽然算计过我,但她也没安害我的心,只不过想把我逼走而已。现在人都死了,肯定也可能再跟她计较什么。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住处,小狐狸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的走,一圈一圈的,走了十来圈,抬头对我说道:“哥,这个事,我瞅着咋那么邪性呢?” “是邪性,可是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唉,这些大户人家啊,麻烦事就是多,为了争宠,争家产,亲兄弟都会相互害来害去的。”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杨家人自己害杨夫人?” “我咋知道呢,反正杨夫人这事,就是邪乎。”小狐狸仿佛颇多感慨,摇头晃脑的说道:“做个人是真累啊。” 跟小狐狸聊了这么几句,我突然觉得,这件事真的很邪性,而且,这还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如果杨夫人突然死了,是人为的,那就非常的棘手。杨家庄园里的人太多了,一个一个去查,查到猴年马月也查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要是有人害杨夫人,那害人的动机是什么?抢家产?不可能,杨夫人又不是当家主事的,她就算死了,家产也落不到别人手里。 仇杀?似乎也不太可能,杨夫人是个女人,心眼或许比较小,不过,听人家说,杨夫人的娘家也是苦出身,早年吃过不少苦,所以对家里的下人还算是体恤,基本没有责罚过丫头仆人什么的。要是遇见谁家里出了事,多少还会帮一些忙。 想来想去,想的头疼,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杨家出了这个事,我觉得应该小心一点,可小狐狸认为,杨夫人出事,多半是杨家内部的矛盾,跟我们俩没啥关系。 我和小狐狸聊了一会儿,到院子外面看了看,杨家的人都在忙碌,这种豪门大户讲究多,灵棚外加各种弯弯绕绕,得准备好半天,估计到天亮之前,才能把灵棚给搭好。 我重新回屋,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紧跟着,门被敲响了。 我一翻身就坐了起来,这样的敲门声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听的出来,黑伯前两次跑来给我带话的时候,就是这样三快两慢的轻轻敲门。 透过门缝一看,敲门的果然是黑伯。 我把门打开,黑伯一抬腿,走进屋里,什么都不说,傻乎乎的又张开了嘴巴。 看见他这样子,我就知道他又是来带话的。只不过,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借用黑伯来给我传递消息。 黑伯的嘴张的老大,不多时,嘴巴里就吐出一个气泡。气泡里又不断闪光的几个小字。 “去杨夫人那里,只管看。” 看见这几个小字,我心里咯噔一声,杨夫人刚刚咽气,那个不知来历的人,就让我到杨夫人那边去看看。 气泡随即破裂了,消散于无形,黑伯的嘴巴没有闭上,很快,又是一个气泡从他嘴里飘了出来。 气泡里仍然有几个发光的小字。 “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气泡跟着又破裂开来,黑伯吐出两个气泡之后,傻愣愣的转过身,一声不响的走了。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快到子时了,杨夫人一咽气,家里人忙着张罗白事,也不可能有人守着杨夫人的尸体。 我原本也觉得,杨夫人死了,跟我关系不大,我毕竟是个外来户。可是,黑伯带的话,却偏偏让我去看看杨夫人,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蹊跷。 更重要的是,多半跟我还有关系。 我对小狐狸打了个手势,从小院出来,隐匿身形,悄无声息的趁着夜色,来到了杨夫人的住处。 第73章 窗下窥探 杨夫人住的院子,平时就她和杨宇轩两个人,杨宇轩外出,家里的仆人也忙里忙外,只剩下杨夫人的尸体留在病床上。 我提前就得到了警示,肯定不能走正门,贴着墙角,悄悄的来到了卧室的后窗跟前。 杨夫人病了几天,窗户关的严严实实,我轻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隙,顺着这个角度望进去,方寸卧室的全景,几乎都能收于眼底。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一片朦胧月光。杨夫人的尸体还在病床上,屋子安静的一塌糊涂。 我屏气凝神的等着,想看看在这儿究竟能发现些什么。 时间流逝的很快,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半夜子时,我还在耐心的等,小狐狸就有点不耐烦了,这家伙屁/股上长钉子,在哪儿都老实不了片刻时间。 我伸手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示意它不要乱动。 我的手还没收回来,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给推开了。 果然有情况! 我一直都全神贯注,在这种环境里,这轻轻的吱呀一声,就让我的头皮一紧,急忙屏住呼吸,贴着窗户的缝隙,朝里面望去。 卧房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外面的月光恰好映照着开门的人,我楞了一下,因为我看见那是个女人,岁数还不大,最多二十左右的样子。 这个年轻女人身上穿的,就是杨家仆人的装束。杨家的仆人太多了,我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除了几个上了岁数的仆人,别的都不认识。 年轻女人反手关上房门,轻轻来到了杨夫人的床边。我感觉一头雾水,杨夫人不管是怎么死的,终究是死了,这个丫头一样的年轻女人,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溜到这里来,能干什么? 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想偷东西。反正杨家的人太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顺手牵羊拿走几件首饰什么的,连查都没地方查。 可是,情况显然出乎我的意料,梳妆台上就有个首饰盒,杨夫人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更换寿衣,仍旧穿金戴银,可这个年轻女人视而不见,就站在杨夫人的床边,突然冷笑了一声。 “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杨夫人的尸体都凉透了,肯定无法回答。 “这点把戏,瞒得过别人,能瞒得过我吗?我劝你一句,别装了,也别多管闲事,赶紧活过来,这件事只当没发生过,以后不要再惹麻烦就是了!” 深更半夜,这个年轻女人咬牙切齿的对着杨夫人的尸体嘀嘀咕咕,那情景,让人看着就浑身乱冒鸡皮疙瘩。 但是,她说的话,却让我感觉杨夫人是在诈死。 “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只不过是想耽误新姑爷入杨家的门!” 当年轻女人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头一亮,突然间就恍然大悟。 我以为杨夫人的死似乎跟我没什么关系,但其实有关系,而且还有很大的关系。 中国人自古讲究孝道,以前的皇帝动不动就说以孝治天下,当官的死了爹娘,别管愿意不愿意,都得回家守孝,叫做丁忧。 现在虽然没皇帝了,但这个孝字,深/入人心,尤其是大户人家,讲排场,要脸面,也别管是不是真的孝顺,反正场面功夫做的很足。 杨家也不例外,原本杨宇轩打算让我和紫玉一个月之后就完婚的。但现在杨夫人一死,就等于家里有了丧事。 名义上来说,杨夫人还是紫玉的娘,热孝在身,婚事肯定不能办了,至少得守孝三年,才能再说结婚的事情。 看着躺在床上的杨夫人的尸体,我真的有点确信了,杨夫人原本就很排斥我和紫玉的婚事。 但是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杨夫人要是真诈死来阻挠婚事,那头七过后呢?总不会让人活埋了也认命。 “还在装死?”年轻女人说了半天,杨夫人没有半点反应,她就有点耐不住了,一咬牙,说道:“非逼我动手吗?要是真动手的话,你就遭殃了!” 唰!!! 这几句话刚刚说完,一直纹丝不动的杨夫人突然从床上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她的脸色惨白,眼睛还是闭着的,活脱脱跟传说中的诈尸一模一样。 年轻女人竟然很镇定,可能料定了杨夫人会有这么一手,她轻轻朝后退了半步,双手一翻,手里就多出一卷细细的绳子。 这根绳子看着很细,一扯就断,但是在这个年轻女人的手里,绳子仿佛被灌注了生命,如同穿花一般,在她的双手中不断的闪动。 “我不想把事闹大!最后再问你一次!还要继续装吗!” 杨夫人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两只手伸出来,朝年轻女人抓过去。 年轻女人的动作非常灵敏,根基很扎实,我没想到杨家的仆人里,还有身手如此了得的主儿。 她手里那一卷细细的绳子,就是一件夺命的武器,在床边游走了一会儿,杨夫人的脖子,两条手臂,都被绳子给缠了几圈。 这时候,年轻女人十指翻飞,猛然一撤步,双手用力一拉。缠在杨夫人身上的绳子,一下子收紧了,把她的双臂连同脑袋都紧紧的束缚起来。 “既然你想死,那就去死!” 年轻女人趁着杨夫人被束缚住的空档,腾出右手,伸出大拇指,在杨夫人的额头上按了一下。 这一下看着并不重,但杨夫人立刻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第74章 烧灵棚 杨夫人从床上跳起来,跟着又落到床上,那个年轻女人得势不饶人,一手掐住了杨夫人的脖子。 看到这儿,我觉得杨夫人似乎真的是在诈死,她刚才从床上跳起来的动作,看起来不像是尸体诈尸。 “既然你想装死!那就去死吧!” 年轻女人死掐着杨夫人的脖子,杨夫人在反抗,却掰不开对方的手。 我在犹豫,该不该进去阻拦,就在此刻,几个人从院子外面朝屋里走。年轻女人察觉到响动,虽然很不情愿,却不得不松手,身子轻轻一点,就从旁边的侧窗翻了进去。 “哥,我大概瞧出来是咋回事了。”小狐狸扒了扒我的裤腿,小声说道:“那个杨夫人,的确不对劲。” 小狐狸毕竟是万尘的玄孙,虽然也没多大的道行,但对这方面的事情却知道不少。 就是这个年轻女人跟杨夫人斗了一场,让小狐狸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杨夫人多半没有死,只不过被高手占据了庐舍。一般来说,一具身躯只能容纳一个人的魂魄,要是两条魂魄同居一体,弱一些的魂魄,必然会被压制,渐渐的烟消云散。 “你的意思是说,杨夫人不能自主了?” “对。”小狐狸点点头,说道:“那个年轻女人故意整她,把她额头上的祖窍给封住了。” 人的三魂七魄,只能通过额头的祖窍进出身体,祖窍被封,就等于外来的魂念被直接封到了杨夫人的身躯内。 不管夺舍的人有多深的道行,如果祖窍不被解开,就会被一直封在其中。 我的脑瓜子又不够使了,这件事看起来非常的复杂,一时半会根本就想不明白。 这时候,从院子外面进来的人已经到了屋门口,是杨家的一个老妈子,带着几个丫头。 “赶紧给夫人换上寿衣,陀罗经被也都准备好,里外九层,多了少了都不行。大家都仔细点,千万别出差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已经够乱了。” 老妈子一声吩咐,几个丫头急忙就跑到屋里,给杨夫人更换寿衣。 这几个丫头估计也是心里发慌,床上搞的乱七八糟,她们也没有在意,把寿衣给杨夫人换了。 寿衣一换好,院子外头几个正在等待的仆人用白单子裹着杨夫人,送到了快要搭好的灵棚那边。 杨夫人这么一搬走,就要入棺,然后过头七。 没想到,事情阴差阳错,居然迎来了这样一个结局。杨夫人明明没死,只不过被人给附身了,现在骑虎难下,连我都不知道杨夫人该怎么收场。 更重要的是,刚才那个跟杨夫人动手的年轻女人是谁?年轻女人说的很清楚,她在埋怨杨夫人阻挠我入赘到杨家。 这些全都是说不清楚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要是把事情都说出来,就得牵扯到黑伯,还要牵扯到借黑伯送信的人身上。 “哥,现在最好别声张,再等等看。”小狐狸挤着眼睛对我说道:“棺材至少要在家里摆七天呢,七天时间,谁知道会有啥变化?” 小狐狸说的有道理,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强出头,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 杨夫人果然被收敛到了棺材里,等到天色微微发亮,灵棚搭好了,杨宇轩和他三个儿子都不在家,家里连个主事的也没有。下面的仆人都不敢乱做主张,等着紫玉发话,可紫玉也急火攻心,卧床不起。 群龙无首,只能暂时等着,等杨宇轩赶回来。 我和小狐狸盯上了灵棚里的棺材,现在只要盯紧杨夫人,估计最后就能查出真相。我抛头露面不太方便,小狐狸就灵巧许多,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藏起来,就没人发现。 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杨家的几个孙子岁数都还不大,白天守灵,晚上回去睡觉,由几个儿媳妇继续守。 我养足了精神,入夜之后,就跑到灵棚附近藏了起来,全神贯注的注视着。 一切都很正常,等到了后半夜,灵棚里突然起了火,最开始只是一小团火苗,谁知道,这团火苗急速的蔓延,转眼的功夫,灵棚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杨家的仆人乱了套,跑过来救火。然而,灵棚里这团火很邪乎,用水都浇不灭。 火还没救过来,火势就蔓延到了棺材那里,杨夫人身上盖着九层陀罗经被,全都被烧着了,实在没有办法,几个仆人合力把杨夫人给抬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我感觉是有人故意在放火,目的就是逼着杨夫人现出原形,但附着在杨夫人身上的高手也真能忍,火都烧到身上了,竟然能憋着一动不动。 杨夫人的遗体被救出来,灵棚的火也很快被扑灭了。但整个灵棚烧的面目全非,棺材里里外外也都有损毁。一大帮人急急忙忙的清理火场,灵棚被烧塌了,还得重新再搭。 就在众人忙忙碌碌的时候,杨夫人突然抬起了一只手,直挺挺的举了起来。周围的人吓的魂飞魄散,惊叫不止。 杨夫人的手抬起来,很快又放到了胸/前,紧跟着又抬了起来,前后反复了三次,就有几个上了岁数的人看出了门道。 在我们这里的民间传说中,人死了以后,如果有实在放不下的事情,就死的不安稳,抬手捂胸,代表着死者的神魂不肯离开,也不肯散去。 一般遇见这样的情况,家属就会找个过话的,跟死者交流一下,把死者未了的心愿,没说完的话,全都说出来。 “夫人还有话要说,可是……可是咱们都不会过话……” “赶紧去找人吧,找个会过话的人。” 这附近/平时过话的,就是七婆,七婆跑的无影无踪,这一时半会之间,也找不到能过话的人。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杨夫人的声音,突然飘飘袅袅的传了出来。 第75章 二十年前 杨夫人的嘴皮子连动都没动,但是她的声音却在四周回荡,在场的那些丫鬟仆人哪儿见过这种场景,几个胆子小的差点就吓尿了。 “我不想走啊……不想走……” “夫人……”一个平时一直照料杨夫人起居的老妈子诚惶诚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您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儿,就说吧,我们……我们一定照办……” “我不想走,我还没活够……家里的孩子,我也放不下……” “夫人,少爷和小姐都好着呢,几位小少爷也都健健康康的,夫人,你千万别记挂他们,以后到了每年清明,十月一,少爷小姐肯定要去看夫人的……” “我放不下孩子,我走了以后,孩子们给我守孝三年,家里不办红事……谁要是丧期未满就办喜事,我就天天缠着他……” “知道!知道!夫人,您放心,咱们杨家是有礼数的,家里有热丧,绝对不会办喜事……” 杨夫人说完这些,捂着胸/口的手软踏踏的垂了下来,按照民间的说法,这是她要交代的话交代完了,可以安心了。 出现了这样的波折,杨家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急忙又搭建灵棚,把杨夫人给安顿了起来。 事情越是复杂,我就不得不更加小心,当天晚上,小狐狸在灵棚附近守着,我回住处养一养精神,睡了一会儿,等半夜时分,我害怕灵棚那边再出什么事,就打算过去看看。 这边刚刚穿上衣服,房门被轻轻敲响了。我的耳朵一支楞,下意识的感觉,这又是黑伯过来传话了。 我凑到门边,透过门缝看了看,原以为是黑伯,但这一眼望过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我的脑袋晕了,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上了顶门。 我看的很清楚,站在门外的,竟然是那个几天前仓皇逃走的七婆! 七婆真的是神出鬼没,杨家人当时追她都没追上,谁知道这时候竟然悄无声息的又潜入了杨家,而且跑到我的住处来了。 “你是七婆?” “长话短说,我来,是给你讲个故事。”七婆钻到屋子里,又顺手关上房门:“你只管听,我讲的都是真的。” “你要给我讲故事?讲什么故事?” “二十年前,我还没有在这附近住,当时,我跟着丈夫一起,住在河北。” 七婆说,她看香破事吊魂的手艺,是从她母亲那里学来的,嫁了人以后,也一直从事这个职业,养家糊口。 有一次,有一户人家慌慌张张来请七婆,说是家里死了人,要吊魂,等着死者的母亲赶回来。这种事情,七婆见的多了,也没在意,跟着对方就走。 那是一户普通的人家,家境也就是比穷人殷实一些,小门小户的。到了之后,七婆才知道,死者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 七婆给她吊魂,可是,却发现那个女人的魂念好像已经散到了空中,怎么都捕捉不到,也聚拢不到一起。尝试了好几次,都力有未逮。 七婆觉得很没面子,憋足了劲儿,想要再试一次,这一次,也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什么原因,七婆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脑子也跟着就模糊了。 就当七婆陷入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时,她突然感觉,那个死女人仿佛探出脸,在面前静静的端详自己。 七婆被吓了一跳,脑子轰然清醒了,视线也恢复了过来。等她睁开眼,看见死者还是躺在床上,应该是没有动过。 经过这么一出,七婆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因为她本身就是个破事的人,天天跟那些孤魂野鬼打交道,她很清楚,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能近自己的身,那就绝对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 七婆不想惹麻烦,当即就把收下的钱退给了对方,然后匆忙离开了。 这件事情过去了两天之后,七婆听人说,那个死掉的女人,好像很诡异的消失了,尸体不翼而飞,无影无踪。 后来,七婆的丈夫过世,她也就离开河北,回到老家。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靠着看香破事讨生活。 七婆住在杨家附近,不过跟杨宇轩他们打交道不多,只是跟杨家的仆人什么的来往比较密切。杨家的仆人多,谁要是平时遇见个邪里邪气的事儿,或者是做了什么怪异的梦,就会去找七婆看香。 “七婆,你跟我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还不明白啊……”七婆撇了撇嘴,说道:“二十年前,我吊魂儿遇见的那个女人,就是……就是杨家的大小姐啊!” “七婆,你看花眼了吧?”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风马牛不相及。 “我怎么会看错啊!” 七婆前几天被请来给杨夫人吊魂,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杨夫人,还有紫玉以及杨夫人的几个儿媳妇和孙子孙女。 七婆当时看见了紫玉,埋在心里二十年的往事,一下子就浮现了出来。但是,她认为,那是二十年前的事,面前的紫玉,不可能是当年那个女人。 所以,七婆没有声张,就觉得紫玉只是跟那个女人长得像而已。 就在七婆给杨夫人吊魂期间,她仿佛又出现了喘不上气的感觉,而且,眼前一黑,脑子也模糊了起来。 紧跟着,七婆迷迷糊糊的看见,紫玉探着脸,在面前望着她。 七婆直接被吓傻了,眼前所经历的一幕情景,仿佛在重演二十年前的那件往事。 等她吓了一跳,脑子和视线都恢复过来之后,心里就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跑的越远越好。 就这样,七婆逃命似的逃出了杨家,别人追都追不上她。 听七婆说完,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怪她当时眼神木木的,仿佛看见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 可是,等我转念一想,又对七婆产生了怀疑,七婆都逃走了,又对紫玉这个人怕的那么厉害,她怎么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溜回来,专门把事情跟我讲了讲? 第76章 遗愿未了 我心里充满了疑惑,自然而然的,对七婆的动机也产生了怀疑。 “我不能不来啊。”七婆哭丧着脸,说道:“如果不是被逼的没办法,我才不愿意到杨家来。” 七婆之前从杨家逃出去之后,果然没敢回家,就在附近躲藏着,至少得躲过这几天风头再说。 但是,躲了几天,到今天黄昏的时候,七婆就遇见了一件麻烦事。 七婆遇见了一个人,确切来说,她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人,因为她只听到了声音,却没看见对方的样子。 那道声音听起来很阴森,似乎盯紧了七婆,问七婆当时为什么从杨家跑出来,又问七婆,杨家是不是有什么很吓人的东西。 对于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七婆见的多了,还是那句话,如果七婆都吃不准的东西,她肯定就对付不了。所以,对方这么一问,七婆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当年在河北遇见的事说了出来。 七婆的话,谁都能听明白,她怕的不是杨夫人,而是紫玉。 对方让七婆再回杨家一趟,面对面的,把前因后果跟我说清楚,否则的话,后半辈子,对方会一直跟着七婆。 七婆不知对方的深浅,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看见,她知道,自己就是个看香的神婆,惹不起人家,万般无奈之下,七婆只能悄悄的溜回杨家,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找我来讲述经过。 “现在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再有什么事情,千万别找我了,拜托……”七婆举手拜了拜,然后缩着身子,从屋里离开,转眼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中。 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不仅让我疑惑,而且还很诧异。七婆被逼的没办法,跑来跟我讲紫玉的事儿,她应该不会撒谎。 但我又不能完全相信,紫玉是杨宇轩收养的,收养紫玉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 前后联想,怎么都无法把紫玉跟七婆当年遇见的那个女人联系到一起。 更重要的是,逼迫七婆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坐在屋里冥思苦想,这件事,肯定跟我扯上了关系,如果不弄明白的话,恐怕会有麻烦。 想想杨夫人,再想想七婆的讲述,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些情况联系到一起,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挠我入赘杨家。 事实上,入赘杨家,对我来说并不算坏事,有了安身之处,而且后半生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无非就是紫玉的岁数大了一些,老妻少夫而已。 我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可七婆的讲述,却始终在我耳边回绕,她当年在河北遇见的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次见到紫玉,七婆又出现了跟当时一模一样的幻境? 正在思索着,小狐狸蔫不出溜的从外面跑了回来,一见面就跟我说,杨宇轩回来了。 杨宇轩并没有得到杨夫人出事的消息,只不过他在山外买了不少东西,急着回来料理婚事,所以星夜兼程,带着三个儿子赶了回来。 等回来之后,看着家里搭起了灵棚,顿时就晕了。 我急忙出门,跑到灵棚那边看了看。杨宇轩的脸色不太好,不管怎么说,杨夫人跟他也是半辈子的夫妻,突然过世,让人难以接受。而且,家里死了长辈,办白事,婚期肯定要推后。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杨宇轩也无可奈何,我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杨宇轩忧心忡忡。 在他看来,这是个不太好的征兆,原本我和紫玉就要成亲了,却被杨夫人的突然亡故给阻断,杨宇轩笃信因果,他感觉,杨家可能还要出什么事。 “童少爷,家里出事,婚期,只能延后了。按照我们家里的习惯,子女们戴孝要三年时间。咱们不讲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规矩,半年之后,你跟紫玉成亲,怎么样……”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灵棚里传出一声惊叫,杨宇轩的三个儿子见了鬼一样,从灵棚里跑了出来。 我们跟过去一看,已经被重新收敛进棺材的杨夫人,又举起了一只手。 这一次和前一次一样,一只手举起来,接着放回胸/口,然后再举起来,重复了三次。 周围那些仆人已经目睹过一次,这一次赶紧就跟杨宇轩说,是杨夫人还有未了的心愿。 说实话,杨宇轩这个人其实是很迷信的,一看见杨夫人现在的举动,就相信肯定是她有什么夙愿未了。 “老爷……我不想死……可命该如此,最后,还是没能活着等你回来……老爷,这么些年,我替杨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心里始终牵挂着一件事……” 这情景挺吓人的,杨夫人的声音不断的从棺材里传出来。但杨宇轩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无尽的伤感。 或许,他也想起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夫妻情深,等听完杨夫人的话之后,杨宇轩直接走到灵棚门口,小声说道:“你有什么心愿,你只管说,我一力承担。” “我拿紫玉,一直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她还没成家,我就先走了,我放心不下……那个姓童的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人,留在咱们家,只会害了紫玉,害了杨家,老爷,你把那小子赶走,让他立刻就走……” “这……”杨宇轩顿时皱起了眉头,他也知道,杨夫人没出事的时候,就一心想排挤我,如今都成这样子了,竟然还是没忘记。 “老爷,你六十好几的人了,难道说话不算数么……刚才你还说了,我有什么心愿,你一力承担,这转脸就不认账了……” 杨宇轩非常为难,在灵棚外面搓着手,来回踱步。 就在这个时候,小狐狸扒拉了我一下,它的小眼睛里充满了警觉,悄悄朝灵棚里一指。 我顺着小狐狸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开始还没发现什么,但聚精会神的看了看,瞳孔顿时一阵收/缩,身上的麻筋似乎都被抽了出来。 第77章 暗夜逃 灵棚里的两支蜡烛燃烧着,火光不时的跳跃,光影摇曳。我看见杨夫人的棺材旁边,有一条很淡很淡的影子。 那是一道黑漆漆的淡影,猛然一看,仿佛是地面上流动的一滩水。这道影子贴着棺材,慢慢的朝棺材里面爬。 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道不易觉察的黑影,杨宇轩还在为难,考虑着该怎么答复杨夫人。 转眼的功夫,黑影已经完全爬到了棺材里面,顿时,棺材吱吱呀呀响了两声,盖在杨夫人身上的陀罗经被,唰的飘飞了起来。 几条陀罗经被在灵棚里飞舞,紧跟着,棺材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接二连三的朝外飞,就连杨夫人脚上穿的那双白底黑边的鞋,也飞了出来。 灵棚外面的人被吓坏了,杨宇轩也不知所措。 “老爷,这是夫人发怒了吧……”一个老妈子哆哆嗦嗦的说道:“夫人有什么遗愿,还是先应允了她,让她安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时候,杨夫人突然从棺材里一跃而出,直接冲出了灵棚。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变化,众人一愣,感觉见了鬼似的。 杨宇轩毕竟还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彻底慌乱,看着杨夫人在前面飞奔,他立刻让人去追。 杨宇轩贴身的几个人,都是练家子,闪身如电,一路追赶。 “小狐狸,你也跟去看看。” 小狐狸跑的快,呲溜一声,顺着不远处的墙根溜了过去。 此时此刻的杨夫人,压根就不像是个死人,不仅跑的快,而且动作还很灵敏。看到这里,我已经彻底相信,杨夫人肯定没死。 她一口气跑到远处的院墙,翻身就爬了过去,几个人在后面紧追不舍,翻过一道院墙,杨夫人又一路狂奔,翻来覆去,不多久,已经跑到了杨家庄园的最外围。 杨夫人一刻不停,继续顺着院墙爬了出去,追到这里,我的速度已经跟不上了,那几个追击的人,也显得颇为吃力。 这道院墙之外,就是茫茫的山地,我就顺着庄园外的那条路,不断前行。我感觉,小狐狸应该可以跟紧杨夫人,只要小狐狸留下暗号,还是有机会追上杨夫人的。 跑出去大概有好几里地,杨家的几个人就把杨夫人给追丢了。杨宇轩带着一帮人追过来,听到人被追丢了,再也忍耐不住,发了脾气。 一时间,杨家一大帮子人四下里散开,在庄园附近不断的寻找。 我一个人跑到了一片地势复杂的地方,跟杨家人错开位置。朝前又跑了一阵子,我隐约听到了一阵鸟叫。 这是小狐狸在学鸟叫,我顺着鸟叫的声音,不断的尾随。 小狐狸显然是朝着庄园后面的山里追去了,最开始的时候,路还比较好走,但是跑到一片山洼跟前,地势就变得崎岖坎坷。 鸟叫不断的传来,等到了山窝的最北边,鸟叫突然停止。 我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停步,小狐狸传来的信号突然中断,就说明杨夫人停了下来。 我趴在地上,借助起伏的地势,朝北边爬去。爬到临近山洼边缘的时候,我果然看见杨夫人蹲在不远处,正在扒拉着什么。 杨家人都没有追到这儿,山洼里只有我和小狐狸,还有杨夫人。我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紧张的思索着现在该如何是好。 小狐狸没有什么道行,我们俩加一起,也不定可以应付现在的局面。可是如果坐视不理,杨夫人再朝山地的深处跑,就更难找了。 我一狠心,现在不管怎么说,都得先把杨夫人拖住。 我刚想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从山洼北边的上面,传来了一声冷笑。 “跑啊,接着跑,看你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杨夫人正在地上扒拉,一听见这声音,身子就是一抖。 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说话的正是之前在卧室里跟杨夫人动手的那个年轻丫鬟。 我根本不知道这丫鬟是怎么跑到杨夫人前面去的,她一出现,我立刻又伏在地上,静观其变。 现在想想,灵棚里那道诡异的影子,多半也是丫鬟搞的鬼,为的就是硬把杨夫人从棺材里逼出来。 “不跑了,没啥可跑的。”杨夫人抬起头,说道:“我说你这个人也太没意思了,一直追着我,到底想干啥?” “我想干啥,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走,否则,会死的很惨!”年轻丫鬟恶狠狠的盯着杨夫人,说道:“要么,你自己想办法,去跟老爷解释,解释你死去活来的事情,要么,就把你永远封在杨夫人的身体里面。你是懂行的人,你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还怎么去解释?灵棚就搭上了,棺材就进了,还解释啥?” “那就是你的事了,去跟老爷解释清楚,然后让姑爷早点入赘到杨家来。” 我伏在暗处,听着这个丫鬟的话,感觉她好像一门心思想让我赶紧当杨家的上门女婿。 “别想了,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我解释不了。”杨夫人站起身,摸了摸脸上的灰尘,说道:“你想把我封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我就劝你一句,该收手时就收手,要不然,大家都不好看。”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年轻丫鬟一跃而下,她的岁数不大,可是身手却很强,直接就把杨夫人的去路给堵死了。 杨夫人跟年轻丫鬟斗了起来,我知道,杨夫人身上附着着高手的魂念,但毕竟不是自己的躯壳,功夫也使不出来,就几个照面的功夫,杨夫人被逼的节节倒退。 “来来来,你随便打。”杨夫人一看打不过对方,干脆连躲都不躲了,直接闷着头,朝丫鬟身上撞:“你把这具躯壳给打烂都没关系,反正也不是我的。” 杨夫人这么死乞白赖的朝对方身上撞,丫鬟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一片浓浓的夜色里,突然蹿出来一道影子,影子快如闪电,直接冲着丫鬟扑了过来。 第78章 现原形 那道影子来势飞快,丫鬟都没看明白,影子便冲到跟前,一口咬住了丫鬟的小腿。 我眼观六路,等影子咬住丫鬟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那是一条脏兮兮的癞皮狗。 这条癞皮狗,一点都不陌生,就是老马养的。看到癞皮狗出现的时候,我心里顿时一动,翻来覆去搞了这么多天,难道都是老马在玩花样? “你要死了!”丫鬟一咬牙,抬手就打,癞皮狗看着闷不唧唧的,其实很灵敏,丫鬟一抬手,癞皮狗刺溜就钻到另一边,张着嘴来回乱咬。 趁着丫鬟被癞皮狗缠住的机会,杨夫人二话不说,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对准自己的脑门,砰砰的砸去。 她很舍得下手,几下砸过去,脑门上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就在鲜血顺着杨夫人的脸颊流淌下来的时候,她的身躯突然停下不动了,紧跟着,旁边的那个小土堆下,唰的就冒出了一颗脑袋。 我看的很清楚,从土里钻出来的,就是老马。 老马把自己的真身藏在了这儿,附着在杨夫人身上,这是在杨家实在待不住了,才跑到这儿,打算取回真身。 老马的脑袋一钻出来,整个人也跟着从土堆里爬出,他抖了抖身上的土,噗的吐出一口带着土渣的唾沫,说道:“小丫头,是不是没完了?” 丫鬟被癞皮狗缠的死死的,想脱手也脱不开,她咬了咬牙,手指一翻,又翻出那根细细的绳子。 这条绳子在丫鬟手里,好像拥有了生命,灵活无比。丫鬟十指如飞,细细的绳子划过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圆圈,癞皮狗看了几眼,估计是看晕了头,一不留神,被细细的绳子给套住了脖子。 绳索一套住,立刻被收紧,癞皮狗被勒的喘不过气,直翻白眼。 “好男不跟女斗,可你这小丫头,一斗起来就没完没了,真当俺好欺负?”老马又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真逼着俺跟你动手?” 年轻的丫鬟拖着癞皮狗朝后退了退,她不知道我就藏在暗处,退了几步,距离我越来越近。 “我知道,你有些门道,只不过,你的那点本事,没用。”丫鬟一手抓着绳子,压制癞皮狗,另只手一翻,就从身上翻出一个黑色的小瓶:“认得这是什么吗?” 这只黑色的小瓶子就跟桌上摆着的小花瓶一样,瓶子里似乎装着一些水,在瓶口处,缭绕着一丝一丝乌黑的电芒。 “葵水阴雷?” “算你有几分眼力,知道这是葵水阴雷。听说葵水阴雷专克阴邪,今天我想试一试。” 老马转身就跑,丫鬟举着黑色的小瓶,转眼的功夫,瓶口那些缭绕的电芒乌光一闪,一道细细的雷,从瓶口跳脱出来,直飞半空,对准老马,劈头盖脸的就劈落了下来。 老马的反应很快,这一道乌黑的雷没有劈中他,但他刚刚躲开,第二道雷又接踵而至。 如此一来,老马就遭殃了,在周围转着圈的东奔西逃,无论他逃到哪儿,乌黑的雷霆就追到哪儿。 我在紧张的思索着,老马再怎么说,和我在牙子沟那边还算共过事,现在回想一下,让黑伯给我带话的,多半也是他。 最起码,老马没有害我的心,眼看着他现在那么狼狈,我也坐不住了,瞅准机会,从藏身地一冲而出,直接把丫鬟给扑倒在地。 我这边一动,隐藏在附近的小狐狸也动了,雷鸣电闪一般,跑到丫鬟跟前,趁着她还没翻身爬起来的功夫,一口咬住她的手腕。 丫鬟晕了,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手腕被咬住,一吃痛,忍不住松开了手。 小狐狸叼着那只黑色的小瓶就跑,一旁的癞皮狗也趁势挣脱,老马来了精神,折身又冲了回来。 丫鬟很不甘,也很不服,可是四面受敌,她有些胆怯,站起身朝着山洼的西边跑去。 “还想跑?” 老马这时候神威凛凛,抱着癞皮狗,朝前猛跑了几步,然后双手一使劲,直接把癞皮狗给甩了出去。 癞皮狗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丫鬟身后,张嘴又咬。小狐狸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手软,把那只黑色的小瓶交给我,一溜烟的跟了过去,二话不说,看准此刻的风向,一转身,嘭的放了个屁。 小狐狸的屁,我是见识过的,能把死人都给熏活。这个屁借着风,迅速弥漫开来,直接把丫鬟还有癞皮狗都给裹了进去。 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其臭无比的气味,丫鬟没留神,吸进去一口,整个人都不好了,勉强挣扎着朝前冲,但双脚好像不听使唤,一头栽倒在地。 癞皮狗跑的算是快了些,刚被淡淡的黑气笼罩的时候,抽身就退。但即便这样,也能跑利索,张着嘴,一个劲儿的干哕。 “老马!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一看控制了局势,赶紧跑到老马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这有啥可说了,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谢,千万不用谢,更不用给俺报酬,千万别给啊。” “你想多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一直都在杨家的庄园附近呆着?” 一问这个,老马的表情就有点不自在,吭吭哧哧,左右言他,我一看有猫腻,就追问的更紧。 “老弟,实话实说,开始啊,我还真没想着要帮你的忙” 老马这个人,唯财是图,只要是捞便宜的事儿,他都会琢磨琢磨。 我们在牙子沟相遇,老马的确给帮了忙,杨宇轩出手阔绰,给了老马两根金条。就是这两根金条,让老马动了心思。 他觉得杨家是大富之家,所以一路暗中尾随,悄悄的跟到这里,潜伏在庄园附近,就是想等机会,看看能不能从庄子里顺手牵羊,再捞点好处。 第79章 又见往事 老马就抱着这个心思,鬼鬼祟祟的在杨家庄园附近停留下来,有时候会趁着没人注意,溜到庄园里头。 庄园里别的人,都没有引起老马的注意,就这么晃悠了几天,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意外发现了紫玉。 一看见紫玉,老马的脑袋就大了,很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那时候,老马还年轻,在河南那边混生活,反正也是每天东游西逛,不干正事。 有一年冬天,天下着大雪,老马冒雪走了很远,找到了一个村子。村子在黄河滩上,因为地势比较低的原因,每年汛期都会被水淹没,所以村民都已经搬走,只剩下一片坍塌的残垣断壁。 老马找了相对保存还算完好的屋子,进去避雪躲风,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屋子的角落里,蜷曲着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不知道是得病了还是怎么回事,已经断气了,身子冰凉冰凉的,没有呼吸和脉搏。 老马觉得很晦气,打算扭头就走,就在离开之前,他的余光一瞥,看见了这女人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镯子。 那是一只黄金手镯,上面还镶嵌着一些细碎的宝石,整只手镯烁烁生辉,珠光宝气,看着就价值不菲。 老马也不知道,这个看着衣着普通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手镯。 老马是啥人?粪车过去都要使劲闻闻味的主儿,看见这只手镯,想都没想,直接把手镯给人下了。 拿着这只手镯,老马兴高采烈的离开了小村。 “你这人,可有点不地道了。” “生活所迫啊,出门东奔西走的,不就是图一口饭吗?人家要是活着,俺肯定不会拿人家的东西,人都死了,东西不拿就可惜了。” 老马带着手镯,连夜离开了荒废的小村,又冒雪走了好几十里,才找到一个镇子,找客店住了进去。 当时,他就打算睡一觉,然后第二天到镇子的当铺去,打听打听手镯能卖多少钱。 老马睡觉的时候,像是被什么声音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顿时吓了一跳。 他看见那个女人,不知道何时站在自己的床边,正淡淡的注视自己。 老马吓的不轻,连声大叫,等他回过神,完全清醒的时候,床边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老马精神恍惚,睡觉的时候,清醒的时候,床边,桌下,门后,屋角,他经常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个女人。 老马是懂行的,到了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那个女人不简单,对方的东西绝对不能拿,否则,会被缠死。 到手的手镯又要送回去,老马极度不甘,只不过,毕竟还是命要紧一些。老马犹豫再三,只能重新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小村子。 那个女人还蜷缩在屋子的一角,几天时间里显然一动都没动。老马把手镯小心翼翼的重新戴到对方的手上,然后缩着身子,赶紧退了出来。 那件事之后,老马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敢到处乱跑。 这一次偷偷溜到杨家,看见紫玉的那一瞬间,老马就吓尿了。他认出来,紫玉就是当年的那个女人。 最开始,老马还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估计只是遇见了一个长相跟那女人相近的人。 可更要命的是,紫玉的手腕上,带着那个黄金镶宝石的手镯。 那件事情给老马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他不会忘记。看见紫玉的长相,再看见那只手镯,老马就晕了,他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如此的巧合。 老马当时就赶紧溜出了杨家,可是等离开杨家,他又开始犯嘀咕。 “老弟,俺还是挂念着你啊。”老马很诚恳的说道:“杨老板把你从阴山谷弄走,就是要招揽你当上门女婿的,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真娶了这么个女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老马倒还顾念着我们俩一起在牙子沟出生入死的情分,但是,他对紫玉有一种畏惧,所以非常的小心,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悄悄的来找我,把事情跟我说一说。 但老马溜到我住处的附近,就发现我的住处有人在暗中监视。 “有人监视?”我楞了一下:“没有啊,我一直都没发现。” “叫你发现了,那还是暗中监视么?”老马摇了摇头,说道:“老弟,你还是太年轻,很多事情,你看不透的。” 在我住处附近,一直有人暗中监视着,老马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紫玉派的人,还是杨宇轩派的人。他不敢轻举妄动,退而求其次,就想办法让黑伯给我带话。 前几天,杨家开始准备婚事,老马就感觉不能再拖下去了,可他想不出别的办法,最后就憋出个坏心眼,在杨夫人身上打主意。 杨夫人出事,都是老马搞出来的,七婆来给杨夫人吊魂的时候,见了鬼一样的仓皇逃跑,老马就知道七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在这边,分/身乏术,癞皮狗就跟上了七婆,逼着七婆回杨家跟我说出了她当年遇见的事。 我猜想的没错,之前在灵棚里出现的那道淡淡的黑影爬进棺材,老马就呆不住了,只能逃离。 老马讲完之后,我觉得他这个人对我倒还是念及旧情的。说实话,老马爱沾小/便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至少在这件事上,我对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紫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很多年前,不止一个人见过她? “老弟,现在啥都别想了,赶紧走吧。”老马看着那个年轻丫鬟被小狐狸一个屁熏的几近昏厥,已经无力起身,所以拉着我就走:“不管咋说,杨家都不是个善地,走了再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分辨不清楚究竟紫玉有问题,还是杨宇轩有问题,或者他们父女联手坑我。 老马说的没错,杨家是不能再呆了。 我们俩起身就打算要走,可刚刚转过身,我就听到了一声叹息。 叹息声不知从哪儿传来,虽然很轻很轻,却像是一块大石头,直接压到了我的心头。 第80章 入河逃命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叹息,让我心中极度不安。我急忙朝四周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这一瞬间,在山洼里呼啸的风,仿佛也停止了,一片寂静。我的不安越来越重,冲小狐狸招了招手,示意快走。 那声叹息消失了,我听不到一点点声音,也看不到半个人影,然而,心里总像是扎了一根刺,觉得很不舒服。 老马拍了拍我,我正准备起身,陡然间,老马一下拦住我,盯着不远处的一片雪地。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也炸毛了。 雪地里猛然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有。但只要仔细看,就会看到一片白白的影子。 那片惨白的影子,几乎和积雪融为一体,如同一滩在地上无声无息流淌的水。正在慢慢的朝这边蔓延。 我咕咚咽了口唾沫,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自己心中不安的根源。 那片水唰的加快了速度,闪电般的流淌到我和老马面前。水流动的太快了,让人措手不及。 我和老马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水紧跟着又幻化成两团若有若无的影子,直扑过来。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猛然一凉,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随即,我耳边好像又响起一阵缥缈的声响。 那声音,如同古老的诵咒声,飘过了时光的长河。 我忍不住仰面摔倒在地,身子冰凉冰凉的,耳朵也在嗡嗡作响。 老马看着比我好一点,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扶起我,低喝道:“走!”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看不见周围有人,只是癞皮狗突然冲着那边开始汪汪的叫。 老马咬了咬牙,甩手就是一张红符,红符一脱手,轰隆冒出了一大片耀眼的火光。 火光朝着后方急速的蔓延,所过之处,雪地都被烧成了焦土。 借着这个机会,老马拖着我就跑,癞皮狗和小狐狸也在后面一颠一颠的跟随。 “茅天师的四相符,俺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留着保命,现在用了,血本无归啊……” 我和老马都知道,这里不安全,所以一跑起来就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两个人带着癞皮狗和小狐狸冲出山洼,飞奔了很久,左手边是一片山地,高低起伏,老马二话不说,拽着我就朝山地里面跑。 山地的地势比之前还要复杂,我们不断的绕行,一口气跑了很远。 这一通狂奔,我的心一直都在噗通噗通的狂跳,等跑到这儿,稍稍放慢了速度,转头朝后面望了望。 身后仍旧没有半个人影,老马也喘了口气,说道:“咱们跑的那么快,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谁知道,老马的话刚刚说完,一道轻轻的叹息,不知从哪儿飘了出来,又落入耳中。 这一次,我分辨出来了,叹息声是女人的声音,带着一分惋惜,一分幽怨,还有一分无奈。 我只感觉头皮发麻,跑了这么久,根本就没有甩脱对方。 “什么人!出来!”我冲着身后空旷的雪地喊了一声。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童少爷,我一心想要留你在杨家,可是,你却这样不辞而别……” 我直接能听出,这是紫玉的声音! “咳咳……” 随着一声轻轻的咳嗽,紫玉的身影在身后一片白雪与暗色交融的地方,缓缓走了出来。 “紫玉……”我看见紫玉的时候,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 我在杨家,和紫玉接触的并不算多,她平时很温顺,也很腼腆,极少主动说话。 可就因为听了七婆和老马的讲述,紫玉在我心里的印象,无形中已经变了。 不仅神秘,而且可怖。 “童少爷,咳咳……我想你留在杨家,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你走了,我会死,可你同样会死……” “我心里没底,当初杨先生把我从阴山谷带出来,我心里感激他,但我没想到,会有入赘杨家的事,我……”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看着紫玉现在的样子,我的确心里很没底。 她似乎没有敌意,还是和平时一样,但我总感觉很不踏实。 “一边是我,一边是别人,你信别人,却不信我?”紫玉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愿勉强你,若是你自己选,你到底选择留在杨家,还是离开杨家?” 当紫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身上的气息猛然间变了,变的杀气升腾。她的眼神中充斥着杀机,浓重如水。 这时候,老马猛然一抬手,唰的丢出去一颗黑色的小球。小球落在我和紫玉之间,顿时爆开了一团浓浓的黑雾。 黑雾遮天蔽日,把月光完全挡住了,四周一片漆黑。老马拽着我就跑,顺着山路疾驰如飞。 那片黑雾不仅遮蔽了光线和视线,而且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腥味,我被老马拖走的很及时,就闻到一丝,肚子里便翻江倒海。 癞皮狗和小狐狸也跟的很紧,我们一直跑到山路最前端,绕了个弯儿,右手边是一片山谷,大概有五六丈深,老马伸头一看,山谷下面有条河,河面结了薄冰。 “老弟,什么都别想了,现在只能咬牙跳下去,否则,很难甩脱那个女人!” 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完全没了主意,紫玉刚才所勃发出的杀机,让我胆战心惊,所以老马一说,我也没反对。 癞皮狗率先跳了下去,河面的冰很薄,一碰就碎,看样子河水还挺深,我们也跟着一个个跳下去,落到了河里。 河水在流淌,凉的刺骨,跳下去就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冻僵了。我咬着牙忍耐,顺着河水朝东漂去。 夜清冷,月如钩,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甩脱紫玉了。我们在河里漂了至少十多里,浑身上下都凉的和冰块一样,手脚全部失去知觉的时候,才爬上河岸。 第81章 同生共死 等我们爬上河岸,一个个冻的说不出话,可是,紫玉给老马和我留下的阴影仍在,我们勉强坚持,又走了好一会儿,在复杂的山地之间找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小山洞。 我觉得,已经逃到了这儿,紫玉除非是神仙,才能找到我们。 我们不敢生火,就在山洞里硬把衣服晾干。小狐狸和癞皮狗倒没什么,甩甩身上的毛,水珠就全甩下去了。 现在暂时从杨家逃出来了,可是想想前路,我又陷入了悲痛和迷茫。 爹仅剩的那一丝残念,不翼而飞,我救不了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该到什么地方去。 这时候,青石山这个地方,就不由自主的出现在了脑海中。 这是爹拼死留着一口气,忍辱负重,只为了告诉青石山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叫唐三葬的人。 这是个重要的线索,一旦脱困,就必须到青石山去。 我以前没去过青石山,连听都没听说过,抬头想要问问老马。 我一眼望过去,就发现老马很不安生,猴子一样,在身上抓来挠去。挠了半天,又愣愣的出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马,你发什么呆?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老马抬头看了看我,眼神有点恍惚。而且,他的表情好像也变的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反正很让人琢磨不透。 “老马,你怎么了?” “老弟,俺有个提议。”老马哭丧着脸,说道:“咱俩结拜兄弟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实在搞不懂老马是糊涂了还是怎么了,说的净是点不沾边的话。都这节骨眼了,还结拜兄弟。 “结拜兄弟,人家不都说的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吗?这话用到咱俩身上,正合适。” “你能不能直说!” “你别急,别急。”老马又想了想,凑到我跟前,说道:“你看看俺的眼睛,左眼。” 我弄不清楚老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他凑过来,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这一眼过去,我大吃一惊,脊背和头皮都凉飕飕的。 老马左眼里面,有一片淡淡的阴影。 那好像是一团人影,但看着又有些别扭。我聚精会神的观察了一下,发现那是个半截子的人。 就仿佛一个人,被利刃从中间整整齐齐的切成了两半。 “你眼睛里是什么东西?是是半截子尸体?”我急忙追问道:“老马,你要紧不要紧?” “你别操心俺了,你也一样。”老马指了指我的左眼,说道:“你眼睛里,也有一半儿。”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虽然我看不见自己眼睛里有什么,可老马的话,却让我深信不疑。 “老弟,咱俩中了生死咒。”老马这时候差点就哭了:“生死轮回,枯荣一体。”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可老马的意思,我是听明白了。 我们俩中了什么劳什子的咒语,从中了咒语的那一刻开始,俩人的命就算是绑到一起了。 如果我死了,老马也得死,老马死了,我也不能活。 我觉得很憋屈,很冤枉,老马都这把岁数了,我还很年轻,跟他同生共死,我太吃亏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就刚才?” “那个女人手段不一般啊,雪地里那片惨白惨白的影子,跟俺的身子碰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俺当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也没时间多想。”老马可怜巴巴的望着我,说道:“那两团白影子,就是生死咒啊,那女人是逼着咱们回去找她,她给下的生死咒,就得找她去解开……”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原以为甩脱了紫玉,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谁知道紫玉根本就没给我留后路。 回去找她?我连想都不敢想,我宁可跟老马江湖漂泊,也绝对不愿意再回杨家。 “老马,这个生死咒,除了回去找她,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化解?” “俺也不知道谁能解,老弟,你要保重啊!”老马拉住我的手:“俺还没活够,俺不想死啊。” “你说的都是废话,谁都不想死。” 我的心绪,一下子复杂了起来,说不清楚是酸涩,还是苦楚。按照老马所说的,这个见鬼的生死咒能不能解,谁也说不准。抱着最坏的打算,要是真解不开,我和老马就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换句话说,我自己的命,已经不能完全由自己掌控。 陷入这样的困境里,我反倒清醒了很多,自己的命,总要自己掌握,自己的路,总要自己去走,一旦落在别人的手里,那自己就是被/操控的木偶。 “老马,你知道青石山吗?” “青石山?”老马正跟我一样,沉浸在对前路未知的恐惧和迷茫中,听我这么一问,他楞了一下:“知道啊,你问这个干啥?” “我想去青石山一趟。” “你去青石山干啥?没事干了?”老马当时就表示反对:“老弟,你现在不能糟践自己,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啊,你活不了,俺也活不了。” 老马听说过青石山,却没有真正去过。 青石山离这儿很远,那座山也叫做千棺山。 据说,青石山以前居住着一群古部落的遗民,外界改朝换代,桑海桑田,这群遗民都不参与,始终住在桃花源一般的青石山里。 据说,那里的人奉行洞葬和涯葬,死者都放置在简陋的棺材里,安葬于山洞或者山崖的栈道间。日积月累,棺木无数,所以,也叫千棺山。 二三十年前,青石山附近打仗,战火蔓延到了这片平静了许久许久的土地。死了很多人,幸存者寥寥无几,估摸着也就剩下了一两个小村子。 因为千棺山的名头,再加上二三十年前死了不少人,即便知道青石山的人,也绝对不会没事朝山里跑。 那已经成为一片禁/地,这二十年里,几乎无人涉足。 爹专门留了话,提到了这个没人敢去的鬼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82章 送葬队 对于青石山,老马只是耳闻,并没有真正去过,青石山的具体情况,我们俩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我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我都要去青石山一趟,去找找山里的小村子,还有那个叫唐三葬的人。 老马表示很不理解,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问我,为啥非要到青石山去。 我的心意已决,不容更改,就给老马两条路,要么跟着我去,要么就各走各的路。 “那俺还能怎么选?俩人的命都在一块儿绑着,俺能不去么?”老马哭丧着脸,唯恐我在青石山出什么事,会牵连到他,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从这个地方到青石山,曲曲折折,差不多三百多四百里的路,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大路上走,毕竟都有点畏惧那个紫玉,害怕对方阴魂不散的继续跟踪过来。 我们小心翼翼,一直走了有百十里,看着没什么动静了,这才松了口气。 饥餐露宿,风尘仆仆,这一路走下去,两条腿都走细了,老马身上那点干粮也消耗殆尽。 恰在此时,我们找到了一个小镇子。镇子非常小,我们也不挑剔,在荒野郊外连走了这么多天,能有一口热饭吃,有张床睡,已经算是造化了。 老马生性比较谨慎,可能平时亏心事干多了,到哪儿都疑神疑鬼的。我们俩打算进镇子,让癞皮狗和小狐狸守在镇子入口的小路旁,一旦有什么可疑的人进了镇子,癞皮狗就能第一时间通风报信。 天色已晚,小镇里面冷清而且萧瑟,街上看不到行人,两旁寥寥不多的店铺,也已经关门,沿街走了一半儿,我琢磨着,连个住的地方恐怕都找不到。 就在这时候,冷清的长街对面,出现了一群人。 那群人/大概有十几个,我先看见了走在最前头的一个人,这人的脚步很有节奏,一边走,一边不断的朝着上方撒纸钱。 后面的六个人,抬着一口棺材,看样子,是一支出殡的队伍。 “呸呸!晦气!”老马比较忌讳这些,觉得刚到这儿,就遇见出殡的队伍,很不吉利。 “好像有点毛病。”我躲在一旁,闪开了一条路,望着迎面走来的出殡的队伍,跟老马说道:“出殡都是白天出殡,那里有晚上出殡的?” “这你就不懂了,出殡不一定是白天,全得看时辰的。现在的人都觉得出殡只能白天,要是时辰不对,白天出殡也没啥好处。” 我们两个躲到一旁,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出殡队伍已经走的比较近了。 队伍一共十三四个人,一水的白孝服,人人脸上面无表情,迈动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了镇子。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晦气的事儿,但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难保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晦气归晦气,总不能因为晦气就不吃饭不睡觉了,等到出殡的队伍从长街走过,我就拉着老马,准备先找地方买点吃的。 “老弟,这个地方不要呆了,咱们先走吧。” “怎么?好容易遇见个镇子,不进去落脚了?” “还落啥脚啊,你没看见,出殡的是从镇子里走出来的?”老马微微眯起自己的三角眼,望着走过去的送葬队伍,压着嗓子对我说道:“这支队伍,邪气的很。” “怎么邪气?” “送葬的十几个人,全是死的,倒是躺在棺材里的那个,才是唯一的活人。” “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我听了老马的话,忍不住又朝已经慢慢走向前方的送葬队伍看了一眼。 “俺都混了这么多年了,要是连这也看不出来,那还混啥?”老马咂了咂嘴,小声说道:“这个镇子,最好也别进了,俺心里不踏实。” 老马如果不说,我或许还真没留意。 现在的天色,几乎黑透了,但小小的镇子里,似乎还是黑灯瞎火。 一个镇子,宛若死透了,看不见灯火,听不见声音。 我觉得老马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们现在这样子,经不起风浪,能不惹麻烦,还是不惹麻烦为好。 转头看看,那支队伍已经抬着棺材,走出了小镇,我和老马把藏在附近的癞皮狗和小狐狸都喊出来,准备离开。 我们把脚步放的很慢,就是不想跟前面的送葬队伍走的太近。 夜色如水,月光之下,我看着那支送葬队伍的背影,果然觉得散发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陡然间,那口棺材突然传出了砰砰的声响,其中好像还夹杂有人的呼喊。 棺材的声音一传出来,又跟着开始左右来回的晃动,晃动的越来越剧烈。抬着棺材的六个人都木着脸,仿佛什么都察觉不到,径直朝前走。 老马还是有眼力的,这支送葬队伍抬的那口棺材,果然有问题。 当棺材晃动到了一定程度,送葬队伍就缓缓停了下来,最前面那个撒纸钱的,仿佛人偶一般,队伍都停了,他还在一把一把的朝天上扔纸钱。 哐当!!! 不知道是不是棺材晃动的太猛,把拦腰捆在上面的绳子给磨断了一根,硕/大的棺材猛然一倾斜,棺盖哐当落在地上。 棺材里的人也跟着翻滚了出来。 那真的是个活人,从棺材里滚落出来之后,这个人爬起来就朝回跑。 “咱们躲一躲,不沾这趟浑水。”老马急忙招呼我们,又躲到了路边。 “这事很奇怪啊。”我躲在路边,看着那个调头奔跑的人,说道:“那人还活着,怎么就被装到棺材里了?” “老弟你就别瞎琢磨了,这世上奇怪的事多了,你看见就要管?” 我和老马交谈几句,那个从棺材里滚出的人,已经跑近了。他慌不择路,连想都没想,可能是打算重新跑到镇子里去。 我和老马现在的情况不好,我也不打算出手,可是,当这个人跑近之后,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眼熟。 第83章 镇棺人 眼前这个急急奔跑的人,真的有点眼熟,可是印象却不是那么深刻,我觉得应该见过,但一时半会之间,又想不起来。 跑到离镇子入口还有六七丈远的时候,这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的夜色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勾头拉磨的身影。 “跑,接着跑,你要是能跑得掉,老子跟你的姓。” 夜色中的身影,是个弯腰驼背的驼子,身材矮小,一脸络腮胡子,肩膀上扛着一支白幡。 奔跑的人听见驼子的声音,像是突然被雷劈了一样,浑身瑟瑟发抖。 “回去吧,回去吧,你跑不掉,又何苦白费力气?” 驼子扛着白幡,慢慢走到这个人前头,拿着白幡挥了挥,这人转过身,一步一步重新走到了送葬队跟前。 我一直在回忆,回忆这个看着有些眼熟的人。我对他的印象的确不太深,不过,前些年我住在家里,很少外出,接触的人也不多,所以,思来想去了半天,脑子里突然就闪了闪。 这人我见过,我还隐约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童什么山。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我爹经常外出,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两个月,有一次,他是半夜回来的,还带来一个人。 我爹当时跟我说,那人是我们童家本家的一个亲戚,论辈分,我应该喊他表叔。爹还和我说了对方的名字,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这人在家里住了两天就走了,过了有一个多月,他又来了一次,跟我爹说了几句话,随后匆匆离开。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人左侧的太阳穴上,有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胎记,所以给我留下了一丝印象。 当回忆起这些往事,我就觉得我肯定没认错人,那个被装在棺材抬出去的,就是我们本家的表叔。 很多事儿,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能做出一些判断的。这个表叔到底是不是真的表叔,不好说,但根据几年前的情况来分析,他应该是替我爹做事的。 我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一个曾经跟着我爹做事的人。 表叔又进了棺材,这一次,有那个驼子带队,棺材再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送葬的人抬着棺材,朝着小路的北边走了。 “跟上去看看!”我看见对方走远,马上起身,要在后面尾随。 “老弟,这还没吃饭呢,你怎么就跟吃饱了撑的一样,跟过去干啥?” “先别说了,跟上去!” 我站起身就走,我一走,小狐狸就跟上我,老马实在没办法了,我们俩的命被绑在一块儿,我出事,他也好不了,只能带着癞皮狗跟了上来。 送葬的队伍慢悠悠的,走出去约莫四五里地,前方出现了一片枯草丛生的坟地。 一般的村镇附近,都会有坟地,这个小镇也不例外。我心里咯噔一声,表叔人还没死,被装进棺材又抬到坟地,这到底要干什么? 驼背挥了挥手里的白幡,送葬队伍一声不响,跟着他走进了坟地。 这片坟地其实不大,走到坟地的最深处,我看见前面搭着几个木头架子。 月光之下,坟地被映照的一片银白。那几个木头架子上,倒掉着五六个人。人肯定是死透了,夜风吹来,尸体随着风左右轻轻的摆动。 这一幕情景,看得人牙根子发痒。 木头架子前面,有一个已经挖开的土坑,送葬队伍把棺材抬到这里,驼背猛然一挥白幡,棺材就被放在了地上。 “你们都散了吧。”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看见木头架子下面,坐着一个人,是个瘦巴巴的老头儿,手里也拿着一根白幡。 老头儿可能是眼睛不好,低着头,不断轻轻的摸着自己手里的白幡。 他这句话说出来,驼背就又挥了挥白幡。送葬的十几个人行尸走肉一般的散开,退回到坟地中。 坟地里的坟包很多,这些人一散开,各自寻找被挖开的坟头,顺着土洞钻了进去。 一瞬间,这支送葬队伍,似乎就彻底消失在了坟地里。 “看着他们的手段,似乎是镇棺人。”老马和我躲在一个坟头后面,远远的看着前方的情景。 “什么是镇棺人?” “跟阴山谷是同宗同源,从阴山谷分出来的。” 阴山谷很早以前,是专门帮人办白事的,阴山谷的老祖宗当时收了不少徒弟。这些徒弟各自精通一门殡葬的手艺,其中有一门,就叫做镇棺。 所谓的镇棺,其实就是怕死人入棺过头七的时候,会诈尸,或者搞出别的什么怪事,需要有人镇住棺材。镇棺人,因此而生。 镇棺人出自阴山谷,后面因为种种原因,跟阴山谷决裂,愤而出走,自成一派。 时间一久,镇棺这门罕见的手艺,也发生了变化,镇棺人最擅长的,就是驱使尸体,驱赶尸体的秘术独步天下,传承千年的湘西赶尸匠,在镇棺人面前,都不值一提。 棺材被放下之后,那边只剩下驼背和那个坐在地上的老瞎/子。 “你就这么一个机会了。”坐在木头架子下的老瞎/子伸出手里的白幡,敲了敲棺材,又朝上面指了指,说道:“要是不说,你连吊在上面的资格都没有。” “钉上棺材,把你埋在这儿。”驼子龇牙咧嘴的一笑,跟着说道:“把你埋了,十天半个月,你都不见得会死,你自己想想,装在棺材里,十天半个月一动不能动,是什么滋味?” “等十天半个月之后,你再想说,可就没机会了。” 俩人的语气阴森森的,又跟唱双簧一样,不断的出言恐吓。表叔肯定在棺材里,却始终一言不发。 “童虎的人,骨头都这么硬?”老瞎/子慢慢站起身,冷笑了一声,说道:“宁可被吊死在这儿,都不肯说?” 第84章 营救及时 老瞎/子明显开始急躁,旁边的驼子把白幡插在腰里,说道:“大哥,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别跟他废话,埋了吧。” 驼子噗的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屏住呼吸,双手扳着棺材,使劲一推。 这个身材矮小的驼子,力气却大的吓人,这么沉重的棺材,被他一推,就渐渐推到了坑边。 老瞎/子拿着白幡敲了敲棺材,声音一下子凄厉起来,阴森森的说道:“再问你最后一次!童虎从定东陵带出来的东西,究竟在哪儿!要是不说,我保证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老瞎/子的声音带着一股浓重的戾气,听着就让人汗毛直立。 或许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不测,棺材里的表叔拼尽全力,猛然掀开了棺盖,从里面挺身坐起。 对于这个表叔,我了解的并不多,但听着驼子和老瞎/子的话,已经大概能分辨出来,表叔的确在帮我爹做事,定东陵事发以后,不仅孙大帅派人寻找我爹,那些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也在找我爹。 表叔肯定不是第一天被他们抓到,却始终没有松口,就冲这一点,他也算得上是条汉子。 “你们问的事,我不知道!”表叔从棺材里一跃而出:“既然横竖是死,那就来吧!” 表叔斗不过他们两个,要是斗得过,他早就逃了。情况危急,我暂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必须得把他给救下来。 “救救那人!”我急切的对身边的老马说道:“我认识他!” “那人是谁?听意思,他认识你爹童虎?”老马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你爹从定东陵里带了什么东西出来?定东陵那也是算是帝陵的规制了,里面的宝贝成山成海,你爹带了什么出来?” “你能不能先别说这些!救人!” “老弟,跟你交朋友,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老马知道拦不住我,愁眉苦脸,掏出个小酒瓶,咬牙切齿的说道:“撕下片衣角,用酒浸透了,堵住鼻子!”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老马的鬼主意很多,听他的多半没错。我轻轻的弄了一片衣角,用酒浸透,遮挡住自己的鼻子。 “小赖,去。” 老马拍了拍癞皮狗,癞皮狗像一道飞闪在夜色里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的冲了出去。 驼子正举着白幡耀武扬威,冷不防蹿出一条癞皮狗。看得出,驼子的功夫很不错,反应也快,但癞皮狗的速度却比他更快,毛都快掉光的身躯和闪电似的,一下咬住了驼子的手腕。 “哪里来的疯狗!”驼子的一只手被咬住了,拳打脚踢,癞皮狗死活不松口,晃来晃去,灵敏异常。 癞皮狗一得手,小狐狸也风驰电掣般的冲向前方,顺着驼子的双腿刺溜爬了上去,伸爪子在驼子的脸上一通猛抓。 驼子被癞皮狗和小狐狸缠的要死要活,我和老马奔着那个瞎/子就去了。 瞎/子的眼睛是不好用了,可身手竟然也犀利的紧,手里的白幡发出阵阵破空声,威势惊人。逼得我跟老马近不了身。 老马也不跟对方废话,一抬手,捏出来一个只有拇指那么大的小球,嗖的丢了出去。 老马身上跟个百宝囊似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每次都说用完了,可再次遇险,他手里的玩意儿还是层出不穷。 小球很小,破空声却异常犀利,老瞎/子闻声辩位,就想闪身躲开小球。 嘭!!! 小球在老瞎/子身前一下爆散了,一阵淡淡的黑烟,随之弥漫开来。我离的比较远,而且鼻子还用浸透了药酒的布给堵着了,却仍旧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臭味。 那种臭味无法形容,是我这辈子闻到的最最难闻的气味,比小狐狸放的屁还要臭。我就嗅到那么一丝丝,肚子里翻江倒海,一阵难忍的恶心。 老瞎/子没有防备,被这阵淡淡的黑烟笼罩起来之后,脸立刻被熏绿了,身子摇摇欲坠,手里的白幡也应声落地。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屏住呼吸,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老瞎/子被熏的晕头转向,手脚无力,我砰砰两拳,打的他连连倒退。 这股黑烟还在弥漫,转眼间就飘到了驼子那边,驼子已经让纠缠的手忙脚乱,黑烟飘来,他也被熏的要死要活。 但是驼子见机很快,身子来回晃了晃,腰身一挺,猛然发力,闪身甩开癞皮狗和小狐狸,猫腰冲到了老瞎/子跟前,一手扶着老瞎/子,一手唰唰的挥动着白幡。 我觉得坟地里随即就发出了一阵沙沙的响声,好像每个坟头下面,都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准备破土而出。 “带上人,走!” 老马根本就不恋战,镇棺人出自阴山谷,手段阴损诡异,真缠下去,我们也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我看着逼退了驼子和老瞎/子,直接招呼表叔,起身就走。癞皮狗和小狐狸也被熏住了,一边跟着我们跑,一边干哕,直翻白眼。 “老马!你大爷!”小狐狸恶心的难受,直接爬到癞皮狗的背上,冲老马叫道:“下次能不能打个招呼!小黑球是啥玩意儿!那么臭!” “西平山黄三的妙香珠,就这一颗,千金难换,俺保命的东西,没法子,也拿出来用了。”老马心疼带肉疼的说道:“亏本亏到姥姥家,老弟,你看是不是适当给俺补偿一下?” 我们跑了很远,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躲起来,我和老马还好,毕竟有所防备,癞皮狗扛不住,吐的一塌糊涂,连肝儿都快吐出来了。 “小赖,不好意思啊,忘记跟你打招呼了。”老马摸摸癞皮狗的脑袋:“你没事吧?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就会好的。” 表叔跑的晕头转向,我们只是五六年前见过两面,但一停下来,他显然认出了我,神色一阵难言的激动,声音也微微发颤。 “少爷……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第85章 童放山 表叔这一句话说出来,一瞬间就勾动了我心头的隐痛。 尽管只和他见了两面,可此时的相见,却让我想起了从前的时光。 那时候,爹虽然不经常在家,但已经把该打点的全都打点好了,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每天悠闲惬意的度日,没有任何烦恼。 就从定东陵那件事开始,这一切都变了,我过的是什么生活,现在回头想想,连我自己也想不到。 “表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少爷,不敢当,真的不敢当。”表叔的神情有些诚惶诚恐,急忙说道:“少爷,我不敢跟虎爷称兄道弟,更不敢当你的表叔。我叫童放山,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如果童放山不说,我可能一直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只把他当成家里的远房亲戚。 童放山家里,很早以前就追随我们童家了,那还是我祖爷爷那一辈的事儿。童放山家其实原来并不姓童,他太爷爷是个流浪的孤儿,被我家的先辈收养,所以也姓了童。 这么多年以来,童放山家世代都替我们家做事,一直到童放山这一辈,也不例外。 我看了看童放山的情况,不太好,他之前就吃了不少苦头,一条腿也有伤。看样子,是经历了不少拷打逼问。 但童放山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守口如瓶。我对他不仅有敬佩,还有感激,那两个镇棺人逼问的是我爹的事情,童放山硬扛着不说,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小心的给童放山处理了一下伤口,又给他上了药。 “少爷,能……能跟你说几句话吗?”童放山小心的问了一句,同时又看了看一旁的老马。 我知道,他是有话想单独跟我说,老马是多精明的人,肯定也看得出童放山的意思,却又硬装着啥也不知道,赖在原地不肯走。 “老马,我们说几句话,你到外面去转转吧。” “唉,老弟,你这样对俺,你良心过得去么?俺把你当亲兄弟,你把俺当成贼,啥都防着俺……” 老马一百个不愿意,却架不住我一直撵他,嘀嘀咕咕的带着癞皮狗和小狐狸,钻出山洞,到外面遛弯去了。 “少爷,我问一句。”童放山等到老马一走,神情就有些焦急:“有没有虎爷的消息?” 说起这个,我不由自主的一阵难过。我爹的遗体,现在已经埋到了祖坟那边。 看着我的脸色,童放山可能就猜到了什么,也是一阵黯然。 “我爹他……他不在了……”我满心苦涩,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可是,等到那颗黑色种子里的残念莫名其妙消失之后,连那最后一丝希望,也都跟着破灭。 当我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童放山的眼圈就红了。看起来,他跟我爹的感情比较深,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我爹不在了,你们家一直跟着童家做事,这么多年,大家都累了,现在可以好好的休息休息,再也不用……不用东奔西走了。只是,我爹的一些事情,你跟我说说吧。” 童放山的嘴巴很严,如果我爹还在的话,可能有些话他不敢随便跟我乱说。 可现在尘归尘,土归土,他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对于他而言,我爹死去,其实也是童放山和他的子孙完全解脱的契机,童放山的家族,以后再也不用帮我爹出生入死。 我爹的事情,他本人几乎从来没跟我说过,包括我爷爷,太爷爷发生的往事,爹也很少提及。从我懂事以来,我一直认为,我们家就是给人看风水的,仅此而已。 童放山的家族很受我们家的信任,交给他们做的,也都是极为隐秘而且要紧的事情。从我祖爷爷开始,就带着童放山家族四处游走,在各地勘察地脉古墓。 童放山的讲述,我大概知道,以前就听人说了,我们童家祖上都是盗墓的,就是在不断的盗墓过程中,获取了不少早已经失传的上古典籍,从中寻找出很多线索。 到了我爷爷那一辈,童家的事务仿佛一下子中止了,我爷爷很久很久没有找过童放山他们。童放山的家族却还信守当年的承诺,一直在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子隐居。 童放山十八岁那一年,我爹突然来到了那个小村,当时,童放山的父亲得了很重的病,虽然不缺钱,可是却找不到好大夫。我爹二话没说,和童放山一起,用板车推着童放山的父亲,到处找人找药。 那一次,两个人同行了差不多一年之久。最后,童放山的父亲虽然还是过世了,但童放山对我爹感恩戴德。 随后,童放山就跟着我爹重新开始做事。 童放山的主要任务,还是盗墓。不过,他不负责挖坟掘墓之类的粗活,接到我爹的任务之后,童放山统筹协调,指挥另外一帮负责具体做事的人。 我爹手底下,养着很多人,除了九道梁之外,还有很多来自各地的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有多少,童放山也不太清楚,他只能指挥其中的一少部分。另外的一部分,有别人在指挥。 定东陵被盗挖之前的两个月时,我爹似乎有所感应,动员了所有可以动员的人手,严密的布置在了一条固定的路线上。 听到这儿,我有点吃惊。我原来以为,我爹似乎是临时被孙大帅的人给请去了,就带着万尘一起动身。后来,我遇见苦娘,才知道九道梁的人也去了定东陵。 今天再见到童放山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我爹搞出来的,是个大阵仗。 童放山没有去定东陵,他要做的,是另一件事。可能就因为我爹对他信任,所以才专门留了童放山,负责接应他。 我爹当时告诉童放山,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距离青石山二十里左右的一个山隘要道附近等待。 第86章 一个局 “青石山?” “对,青石山。”童放山说道:“我以前还不知道那个地方,是虎爷告诉我的。” 童放山就在青石山附近二十里左右的地方等待,他很老实,我爹让等,他就等,一直没有离开过。 定东陵被盗挖之后,童放山一直没有得到消息,青石山那地方,没有人烟,等于跟外界隔绝了。 不过最后,童放山还是把我爹给等到了。 当时,我爹的状况非常差,可能还受了伤。他背着一个竹筐,找到了等待许久的童放山。 “虎爷那时候……那时候看着似乎就剩一口气了。他告诉我,自己算是幸运的,还能坚持熬到青石山。” 我大概明白,我爹并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安然从定东陵脱身,他做的肯定是两手准备,如果自己能来,那是最好,但自己要是来不了,就会让别人来跟童放山接头。 我爹的状态不好,背着一个竹筐,就感觉非常吃力,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 他让童放山送了自己一程,一直送到了青石山的山口。童放山还要送,我爹就没让他再朝前走,自己重新背着竹筐,慢慢进入了青石山。 “我爹背着的那个竹筐里,装的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童放山摇了摇头:“虎爷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更不会打开竹筐去看。” 我点了点头,童放山是个懂规矩的人,他不可能不经允许,就去查探竹筐里的东西。 不过,我心里有数,我爹死里逃生,安排了那么多人一路接应,就是为了赶到青石山。 驼子和老瞎/子这两个镇棺人抓住童放山,就是逼问我爹从定东陵带出来的东西在什么地方。前后联想一下,我爹多半真的带出了什么东西。 这件东西,应该是被送到青石山去了。 前后的线索现在可以完全呼应,我爹给我留的话,就是青石山。 我爹进入青石山之后,童放山就继续在外面等,前后又等了差不多十天时间,我爹出来了。 我爹应该是在青石山里面休养了一下,等他出来之后,情况就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一些。 等两个人再见面的时候,我爹跟童放山说,让他回家。 童放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接着,他就明白了我爹的意思。 我爹的意思是,以后没有事情再麻烦童放山了,童放山家里这么多年都追随着我们家,应该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童放山感觉我爹的语气有点不对,他忍不住问了问,我爹却没有回答。 我爹走了,童放山送了他一程。等两个人分别之后,童放山无意间遇见了以前自己手下的一个人。那个人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童放山照顾了对方一段时间,等那人伤好了一些,他才离开。 可能就是因为耽误了这段时间,才给童放山带来了麻烦。 定东陵事件,我爹调派的人太多了,人多嘴杂,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童放山那样死咬着牙不松口的。 有人供出了童放山,说童放山是我爹的嫡系,后来几经辗转,童放山就落到了镇棺人的手里。 他饱受折/磨,一直没有吐口,今天如果不是恰好遇见了我和老马,童放山的结局,很难预料。 我在默默的思索,童放山从十八岁那时候就跟着我爹,时间很长,中间又一直帮我爹暗中做事,他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可是现在询问起来,童放山仿佛只是一枚棋子,我爹让他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从来不多问,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童放山所知的线索,竟然也寥寥无几。 我心里的谜团,真的太多了,现在我所关心的,不仅仅是我爹从定东陵带出了什么东西,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同样让我疑惑不解。 白发老头儿带我去过牙子沟,那个断腿女人,那口黑色的大缸,大缸里婴儿的干尸,还有那张写着我生辰八字的纸条…… 现在回想起来,我总觉得心里隐隐发毛。白发老头儿和断腿女人都说过,牙子沟是我爹做的一个局。 别的事情,我追查不出来,也可以不管,但牙子沟这件事,跟我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必须得想办法弄清楚。 “我知道,你是个守规矩的人,我爹叫你办事,你不会多嘴去问。可有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我琢磨了一下,问道:“我就问你一件事,你知道的话,就跟我说说,如果不知道,我也不怪你。” “少爷,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虎爷不在了……我也没必要瞒你……” “你知道牙子沟吗?” “牙子沟?” 童放山的眼睛,似乎无形中又睁大了,他可能猜不出我是怎么知道牙子沟这个地方的。 然而,他的表情已经完全证明,牙子沟对童放山来说,并不陌生。 “我去了牙子沟,在牙子沟那里,发现了一口大缸,黑黝黝的。大缸裂了,里面是一具婴儿的尸体,还有我的生辰八字。有人说,这是我爹做的一个局。” “少爷,虎爷有没有做局,我不清楚,不过,牙子沟这件事,我知道。”童放山低着头,说道:“虎爷当年就交代过,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如果不是你问我,别人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说的。虎爷带我去过牙子沟,很早以前的事了,他当时带了一个孩子。” “孩子?” “嗯,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那是……那是虎爷的儿子……” 我的脑袋陡然间大了一圈,转不过这个弯儿了。按照童放山所说的时间,我一下子就判断出来,当时,恰好就是我出生不久。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断腿女人跟我说的是真的? 那口黑黝黝的大缸里,装的就是我? 第87章 虎毒食子 我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但一转眼的功夫,我就打消了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我就是我,好端端的活到现在,那口大缸里,怎么可能是我呢? 不过,牙子沟的事情,是我爹的一个忌讳,他跟童放山说过,就算死,也绝不能说出去。 我爹年轻的时候,就继承了家族传承多代的职业,堪舆风水,而且,他天赋异禀,文武双全,拳脚功夫特别好,人也长的精神。 加上童家一直不缺钱,家境殷实,所以,我爹当时想要娶个豪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是难事。 我爷爷的确有这个念头,我们童家多少代都是单传,家里人丁单薄,这是个劣势,所以就得有个豪门大户做依仗。 但我爹不听我爷爷的话,他这人虽然沉默寡言,却有自己的主意。主意一拿定,谁说都没用,就算我爷爷也不例外。 我爹成亲很早,十七岁时就成亲了,人是他自己选的,也就是我娘。 我娘并非什么豪门大户,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乡下人的女儿,因为是我爹自己选的,爷爷也没多说啥。 一成亲,就算是成家立业,我爹也开始行走江湖。 那几年时间里,我爹经常下山外出,有时候一走三两个月。我娘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我爹不在家,娘就操持家务,等我爹回来,她端茶送水,照料起居,本分又勤快。 也就是那段日子里,我爹在外头认识了另一个女人。 说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因为那个女人,是青/楼里头的,出身很低微。 那女人叫桃花,童放山还见过。我爹不缺钱,认识桃花以后,给桃花赎了身,然后给她买了套院子。 听童放山这么说,我感觉很不可思议。我根本想不到,我爹那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可这是童放山亲口说的,他是见证人,我爹现在已经不在了,童放山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朝他身上泼脏水? 从那之后,我爹下山外出,忙完了正事,就会去桃花那里住一阵子。 说起来是很巧,我娘怀我的时候,那个桃花也怀了孩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在我出生不久,我爹带着几个人,连同童放山一起下山办事。事情办的很顺利,没多久就妥当了。等事情办完,我爹就又去找桃花了一趟。 我爹跟桃花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等他离开时,抱走了桃花刚生下不久的孩子。 那是个男孩,白胖可爱,虽然很小,可眉眼五官跟我爹长的特别像。 桃花哭天抹泪的,纠缠不休,我爹被缠的没办法,还专门留下两个人,把桃花给盯死,堵着家门不让桃花出来。 随后,我爹就带着这个孩子和童放山,一口气赶了很远的路,到了牙子沟。 童放山没有进入牙子沟,我爹抱着那个孩子自己进去的。他在牙子沟里呆了四天,最后空着手,一个人回来了。 童放山当时没说什么,心里觉得很奇怪,隐隐还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孩子刚出生不久,要是留在牙子沟那种地方,必死无疑。 等他们两个离开牙子沟之后,我爹跟童放山喝了一次酒。这其实也是特别反常的事情,因为我爹说过,喝酒会醉,醉了的话,人的脑子就不清醒,最容易误事。所以,我爹自己多少年滴酒不沾,手下的人办事时也绝对不允许喝酒。 那次喝酒,我爹喝了很多,也跟童放山聊了很多。我爹当时说,童放山的家族跟着童家那么久了,是最值得信赖的,他相信童放山不会把任何事情说出去。 这场酒喝完,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童放山的确守口如瓶,跟谁都没说这件事。 不过,他后来才知道,那两个堵桃花家门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了。 童放山为此还紧张了一阵子,他隐约感觉到,是不是我爹在灭口。可是分析各种情况,看着又不像。 听完童放山的讲述,我还是一头雾水。事情的经过虽然弄清楚了,但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照童放山所说的,桃花生的孩子,跟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我爹的亲儿子。 我爹就那么狠心,把刚出生的儿子给封到一口大缸里,而且丢到了牙子沟那种地方? 童放山说完,咂了咂嘴,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没说完吗?” “唉,我该怎么说啊。”童放山很为难:“我说了,就是对不住虎爷啊。” 童放山的意思,肯定还有别的事,我抓住这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非要他说出来。 桃花那件事过去之后,虽然死了两个人,但童放山一直平安无事。而且,我爹也很看重他,很多事会跟他商量。时间久了,童放山就觉得,那两个人或许真的死于意外。 后来,我爷爷过世了,童家的事务就全落在我爹一个人身上,更加忙碌。 童放山跟着我爹去了不少地方。虽然每次都有正事,但正事做完,剩下的时间,我爹都会在各地住上几天。 童放山很清楚,我爹在外面不止桃花那一个女人。 那几个女人,都给我爹养了孩子,孩子出生,立刻就被我爹给抱走了。 从那之后,童放山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几个孩子。 我爹叮嘱过童放山,这些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童放山也亲口答应,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越听越是觉得别扭,可能就在这一瞬间,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无形中/出现了些许变化。 他这样一个沉默稳重,而且做事有分寸的人,在外面养着那么多女人,很出乎我的意料。 那些刚出生的孩子,都是他的亲骨肉,尽管我不敢断定,爹把那些孩子弄到了什么地方,可孩子们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第88章 接近目的地 对于这些事,童放山一直守口如瓶。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最终还是传到了我娘的耳朵里。 具体的情况,可能是有一个被抢走孩子的女人,不知道怎么摸到了我家,在家里闹的翻天覆地,我娘由此得知了些许内情。 事情传到我家的时候,我娘就接受不了了,她也完全没想到,我爹平时对她非常好,看着也是个顾家的男人,却在外面养女人,还生了孩子。 我娘的性子虽然内向,平时又很温顺,但这件事却着实把她伤到了。她并没有跟我爹大吵大闹,只是要我爹给她一个解释。 其实,我知道,我爹对我娘的感情很深,娘去世那么多年,我爹始终念念不忘。但当年我娘追问他,需要一个解释的时候,我爹什么都没有说。 我娘郁郁寡欢,没过多久,就撒手西去,那时候,我还没多大,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这!这是真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说来,我娘是被气死的? “少爷,我怎么可能撒谎,怎么敢撒谎,这种事,我平时连想都不敢多想。只因为你是虎爷的儿子,我才说出来。”童放山苦涩的摇摇头,说道:“这么多年了,虎爷肯定是在谋划什么大事,他不说,我不问,要是虎爷还在,他自己有主心骨,可如今虎爷不在了,这些话我不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少爷,只希望这些往事讲出来,能对你有些用处吧。” 童放山以为,子承父业,如果我爹做不完的事情,必然由我去做。可他不知道,这些年,我爹就把我当成温室里的花儿一样养着,从来没有让我去做过什么。 我没有理由去怀疑童放山,当年的事情,我一无所知,童放山是见证者,我只能相信,那都是真的。 童放山又说了一些事情,但都不详细。我爹是很看重他,可许多事,都只是让童放山跟随,操持一下,没有让他具体参与。 我的心沉甸甸的,却不敢分神,听的很仔细,不过,从这些讲述里,我分辨不出什么。 我娘去世以后,我爹就极少再分心了,只要能不外出,就尽量不外出,在家里陪我。 过去的那些年,我过的很舒心,那都是爹给我安排的。 今天跟童放山聊了这么久,我就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十几年前,我爹把好几个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带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少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童放山轻轻拍了拍自己受了伤的那条腿,说道:“我这条腿,一时半会好不了,少爷,若你有什么事需要差遣,略等一些日子,等我养好伤,给你效力。虎爷对我不薄,我这条命,早已经卖给他了。” “不用,你回家去,好好养伤,等伤养好,隐姓埋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这边没有什么事,你无需担心。” 我很感慨,人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但能有童放山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也是难得。 我和童放山聊了这么多,山洞外面一直风平浪静,镇棺人没找到这儿。我把老马喊回来,一起护送童放山。 “少爷,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不要送了。”童放山临走之前,郑重其事的告诉我,前路未卜,一切小心。 送走了童放山,我始终有点压抑,如果不是他告诉我这些,我想不到我们童家,有这些过往。 但是,这些事情,终究是过去,我不能沉浸于此。现在的精力,还是要放在青石山那边。 我们重新回到了前往青石山的那条路上,从童放山的境遇就能看得出,现在风声依然很紧。江湖上传言,我爹从定东陵里带出了什么东西,能被他看上的,必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很多人可能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爹。 我们路上非常小心,小狐狸和癞皮狗一个探路,一个断后,千辛万苦,风尘仆仆。所幸,剩下的那些路走的还比较顺,过了好几天,我们终于赶到了青石山的外围。 我们以前都没来过这儿,到了外围,就两眼一抹黑。这是片非常荒芜的山区,一片一片枯黄的草木,却看不到半个人影,甚至连虫鸣鸟叫都销声匿迹了。 小狐狸和癞皮狗回到我们身边,老马前后左右看了看,说这个地方很荒凉,暂时也察觉不出什么危险的气息。 经过这些日子结伴而行,我对老马还是有信心的,这老家伙很鸡贼,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多半瞒不过他。 我们在外围转悠了好大一圈,把大概情况摸了摸。青石山这儿多年无人通行,以前的山路都隐没不见了,找了很长时间,总算是找到了一条几乎已经辨认不出的小路。远远的望去,这条小路曲曲折折,直通向青石山的深处。 我们走的很慢,等顺着这条小路走进山口的时候,天色就有点暗了。 “要不,咱们在这儿找地方休息一下,等明天再走?” “这你就不懂了,走夜路看着危险,其实比白天还安全一点。”老马抽了抽鼻子,说道:“趁夜走,到了白天,咱再找地方休息。小赖,到前面探路。” 癞皮狗一颠一颠的跑到了前面,我和老马一边说话,一边顺着山路向前走,走了很远,依然没有任何的声响,这种死一般的寂静,让人感觉心里很不安。 顺着这条小路走了大概有四五里,圆月高悬,万籁俱静,地势变的高低起伏,严重遮挡了视线,站在路上,看不到远处的情景。 就在这时候,癞皮狗闷着头跑了回来,在老马跟前滴溜溜转了几圈,嘴里呜呜咽咽的乱哼。 老马一把就拉住我,让我压低身子。 “小赖在前头探路,发现了人。”老马指着远处,说道:“就在那边。” 第89章 挖东西 从进入青石山开始,我的心就一直很紧张,等老马说前面有人的时候,我直接就趴在地上,避免会被发现。 癞皮狗和小狐狸跑到前面,也趴在地上,悄无声息的朝前爬动。我们一前一后的爬到前方三四十丈之外,借着月光,我看见左前方有一个很大的坑。坑比较浅,约莫有十几个人,正在坑里挖东西。 果然有人,而且人还不少,我左右看了一眼,拍了拍老马,在旁边严严实实的先藏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无声注视着那边的动静。 这十几个人赤着上/身,个个骨瘦如柴,跟苦工似的。 我一直以为青石山这边可能没有什么人了,那个小村子,是在山地很深的地方,却没想到,进山不久,就遇见了这么多人。 我是很紧张,不过,想了一会儿,我自己感觉,青石山应该不会有什么致命的危险。童放山说,我爹当时亲自来过,还是负伤独自进入青石山深处的,后来又平安无事的从山里出来。 如果青石山就是个死地,谁进去都出不来的话,爹不可能让我过来送死。 只不过情况不明,暂时不能妄动。 那十几个骨瘦如柴的苦力,行尸走肉一般的在大坑里挖来挖去,他们挖的很慢,盯着看了好一阵子,也分不清楚究竟在挖什么。 “这不是青石山深处的山民吧。”我等的心急,悄悄对老马说道:“青石山前些年打仗,人都死光了。” “看着也不像山民,反正不怎么对头,咱们别动,安全第一,再瞅瞅。” 那十几个苦力看着是活人,就是动作很迟缓,怎么看怎么别扭。我们在暗处躲藏了至少有半个多时辰,他们终于停下手,有两个人蹲下身子,清理着挖出来的虚土。 看样子,可能是挖到什么东西了。 “他们是挖出东西了,挖出来的是啥?”老马的脾气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改,一看见似乎挖出了什么东西,两眼就开始放光,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我还没说话,癞皮狗和小狐狸同时竖起了耳朵,这俩家伙的耳朵特别灵,再轻微的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它们。 果然,不久之后,我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来的很快,不多时,已经到了身边不远处的小路上。 幸亏我们藏的很严实,才没有被来者发现,等脚步声一近,我悄悄伸头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我看见从小路过来的人,竟然是之前遇见过的那个老瞎/子和驼背。 看见他们两个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跟踪我们到这儿来的。但转念想想,应该不会,这两个镇棺人如果跟得上我们,半路就已经对我们下手了,不会忍到此刻。 老马看见瞎/子和驼背,也很紧张,他说过,上次那个什么妙香珠,只有一颗,用了就没了。 我们只能屏气凝神,趴在藏身处动都不敢动,唯恐被发现。 在小路的这个位置上,已经能看到那边正在挖东西的人。驼背急忙拉住老瞎/子,两人压低身躯,凝神观望。 “前面有人,我听见了沙沙的声音,他们有多少人,在做什么?” “大哥,那边有十六个人,都骨瘦如柴,像是在挖东西。”驼背小声说道:“大哥,他们人多,咱哥俩先等等,看清楚了之后再说。” “先等等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大哥,我总觉得,咱们这次到青石山,有点不太靠谱。”驼背心有顾虑,说道:“童放山叫人救走了,咱们凑巧又抓到了一个童虎的人,那人根本就没看见童虎来青石山,只是风闻而已。咱们拿着一句风闻听来的话,就跑到青石山,多少有些莽撞。” “莽撞不莽撞,也只有试试看,你怕什么?”老瞎/子慢悠悠的说道:“人家怕青石山,是因为青石山里棺材多,二三十年前打仗,又死了很多人,阴气浓,咱们镇棺人会怕死人吗?” “怕倒是不怕,有大哥在,我也放心。” 两个人小声的说话,驼背还在不断的观察不远处那个大坑里的十几个人。 那边挖坑的人,似乎已经把挖出的东西清理干净了,四个人合力,从小坑里搬出来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那团东西白白的,看不清楚是什么,跟一个巨/大的蚕茧一样。 这东西被搬出来之后,放到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大框里,两个人前后抬着大框,起身就走。 “大哥,他们从土里挖出来一个白茧子,很大,两个人抬着走了。”驼背对老瞎/子说道:“兄弟我看清楚了,这十几个人,应该就是干活的,没有什么功夫,他们人多,咱也能游刃有余。” “把他们都放倒,逼问逼问。” 驼背和老瞎/子从小路上立身而起,一前一后的冲向了不远处的土坑。土坑里的十多个人,反应都慢,驼背都冲到跟前了,他们才有所察觉,举着手里的铁锹镐头,挡住了去路,两个抬着大框的人什么都不管,一路朝深处狂奔。 驼背和老瞎/子是镇棺人,但手底下的功夫着实不弱,俩人扑过去之后,就如两团呼啸的狂风。对方虽然人数多,却根本没有多少招架之力。 仅仅三两个照面,最前头的三个人就被打倒在地。 然而,这些人有种悍不畏死的气势,明知道斗不过对方,却丝毫都不退缩,完全就是在拼命。 他们这一拼命,暂时拦住了驼背和老瞎/子,那两个抬着筐的人跑的飞快,只剩下两道背影。 “还真是有不怕死的。”驼背杀的兴起,挥舞着白幡,出手毫不留情。 这俩人都很毒辣,又急着去追赶前面的人,痛下杀手。白幡闪动之间,挡者披靡,那一群汉子使出浑身解数,却还是没能坚持多久,片刻之后,全都被打翻了。 “先不管这些人!”老瞎/子沉声说道:“追上那两个跑在前头的!” 第90章 黑衣老太婆 除掉这群绊脚石,驼背和老瞎/子健步如飞,去追击前面抬筐的两个汉子。直到他们跑远了,我们才从藏身地钻了出来。 “真狠啊。”老马咕咚咽了口唾沫,望着前方东倒西歪的人,还有一片一片血迹,显得心有余悸。 眼前的这一幕,确实有点触目惊心。驼背他们下手太狠,几乎没留活口。 我走过去看了看,十多个人,差不多都断气了。 青石山现在还没什么危险,倒是突然赶到这儿的驼背和老瞎/子,变成了潜在的威胁。不过我不会放弃,他们不知道我和老马提前到了这里,只要小心些,在后面尾随就行了。 “这俩人,多半是抓了你爹手下的人,才逼问出青石山这个地方。”老马的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的打转,满脸堆笑,凑过来问道:“老弟,你爹他……到底从定东陵带出来啥东西了?你看,咱俩现在同气连枝,出生入死的,有啥好东西,你分俺一点就行,你吃肉,俺喝汤……” “你每天不占点便宜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赶紧走。” 我径直朝前走,老马也没办法,跟了上来。 抬筐的汉子,还有两个镇棺人跑的都特别快,曲折的小路上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对方怎么能跑的这么快,我和老马也加快了脚步,一口气朝前跑了能有四五里地,月光映照下的山地,陡然显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我一直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这两个人映入眼帘时,我就认出是驼背和老瞎/子。 这时候,我不由自主就停下了脚步。 这俩人在一座很小的小房子跟前站着,脚下摆着那只大筐,两个抬筐的汉子无影无踪,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大筐里装着的,还是那一大团茧子一样的东西,驼背和老瞎/子一前一后,围着这只大筐转圈。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在观察筐里的东西,但是看着看着,又觉得不像。这两人似乎是被筐里那团茧子给吸引了,一个劲儿的绕着筐,转来转去。 我和老马只能再次停下来,观察着前方。 驼背和老瞎/子转起圈来,好像就无休无止,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 与此同时,我看着驼背和老瞎/子前面的那座小房子,也觉得非常诡异。 小房子是用土砖垒起来的,约莫一丈方圆,只有三尺高。这样的房子别说住人,进去连腰都直不起。 我感觉,这不是给人住的房子。 我们静静的潜伏,不断注视。老瞎/子和驼背仿佛不知疲倦,一个劲儿的绕着那只大筐转圈,转来转去,到最后我自己已经数不清楚,他们转了多少圈。 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俩人转着转着,就开始跑动,跑的满头大汗,却还是无法停止。 我和老马等了很长很长时间,那俩人跑的几乎虚脱了,速度越来越慢,软踏踏的倒在地上。 但是,他们倒在地上之后,还是没停,手脚并用的围着大筐爬动。 我越看心里就越是发憷,这俩人的身手这么好,现在却跟两团完全没了魂魄的行尸一般。 驼背和老瞎/子最后连爬都爬不动了,趴在地上喘气。 当着两个人累的脱离,无法动弹的时候,小房子的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这动静让我心里猛然一颤,我一直觉得,这小屋虽然古怪,但肯定不是住人的,可屋门从里头打开,这只能说明,小屋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我看的还算是清楚,小屋的门被打开后,从里面慢慢的出现了一团身影。 那明显是个人,却像是一条黑色的蛇,从小屋里蜿蜒而出。 等这团身影完全从小屋里爬出来的时候,我看见那是个老太婆,穿着一身黑衣,在地上爬着,缓缓靠近了驼背和老瞎/子。 我在牙子沟就遇见了那个爬来爬去的断腿女人,现在看见又出现一个在地上爬动的老太婆,头皮就麻了。 不过,我能分辨出来,牙子沟的女人,是因为两条腿断了,不得已爬来爬去。而这个老太婆,像是老寒腿一样,是因为腿脚有病。 黑衣老太婆爬到了驼背和老瞎/子跟前,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你们不是喜欢跑么,那就跑个够。镇棺人就好好镇棺,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老太婆的话音刚落,趴在地上好像快断气的老瞎/子陡然暴起,抬手朝老太婆抓了过来。 老瞎/子的盲杖已经丢了,但是,他左手的五根指头上,像是套着钢制的虎爪。虎爪锋利无比,黑黝黝的,抓人一下,估计就不好受。 老瞎/子的动作仍然那么快,只不过黑衣老太婆仿佛早有防备,等瞎/子骤然出手,老太婆灵巧的一闪,跟着就扣住了瞎/子的一条手臂。 这个看着骨瘦如柴的老太婆,出手不仅快,而且狠,扣住瞎/子的手臂之后,顺势一扭。 我甚至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阵骨头被扭断崩裂的声音,瞎/子的一条胳膊算是废了,他估计也知道,不反抗一定会死。胳膊断了之后,还在挣扎反扑。 黑衣老太婆一下按在了瞎/子的额头上,瞎/子和驼背其实已经支撑不住了,只不过瞎/子比驼背更老道一些,隐忍不发。 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隐忍不发也没有用处,老太婆这一巴掌按下去,瞎/子的手脚抖了两下,随即便不动弹了。 “都是人家玩剩的东西,你还来玩。”老太婆丢下瞎/子,双手撑着身子朝后退了退。这时候,小屋后面出来两个人,正是之前抬着大筐的两个汉子。 “镇棺一派,一向心狠手辣,留在那边的人,或许是凶多吉少了。”老太婆交代道:“你们俩,抬着东西回去,把东西送回去,再到那边去,收拾收拾残局。” 两个汉子一言不发,抬着筐,朝着青石山深处继续走去。 等两个汉子走远了,黑衣老太婆慢慢朝着我和老马藏身的地方望过来,眼睛一眯,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们俩,看够了么?” 第91章 山中村 老太婆这么一说,我的心突突的开始狂跳,原以为躲的够严实的了,那知道这个黑衣老太婆已经发现了我和老马藏身的地方。 老马第一个反应就是跑,这个黑衣老太婆看着阴森森的,完全不知道她的来历,被她缠上,反正不是件好事。 老马一跑,我也身不由己的跟着他一起后退。 “小赖!上!”老马唯恐跑的不够顺溜,招呼癞皮狗断后。 癞皮狗倒是不含糊,像一支离弦之箭,嗖的就蹿了过去。转眼的功夫,冲到老太婆跟前。 我知道,癞皮狗其实很凶,真要是发威,一般人肯定扛不住。可是这一次,情况完全出乎意料,它冲到老太婆跟前的时候,好像被什么给吓住了,夹着尾巴不断的呜呜低叫,撒丫子朝后退却。 本想着让癞皮狗断后,能拖上一时片刻,谁知道它现在跑的比我们还快。 癞皮狗只跑出几步,黑衣老太婆随手捡了块石头,嗖的丢了出来。 这块石头被老太婆丢出来,速度快的惊人,发出一阵犀利的破空声,正中癞皮狗的一条后腿。 癞皮狗哀嚎一声,翻滚在地。黑衣老太婆虽然只能在地上爬,那速度却非常惊人,刹那间就爬到了癞皮狗跟前,顺手在癞皮狗的脑门上一拍。 癞皮狗哼都没哼一声,四腿一蹬,直接被敲晕了。 “小赖!”老马一看癞皮狗陷了进去,顿时慌了,迫不得已停下脚步,转身就要去救癞皮狗。这老家伙虽然鸡贼,有事的时候溜的最快,但对癞皮狗却是很在乎,不顾危险回去救它。 老马跑到那边的时候,癞皮狗已然昏迷不醒,黑衣老太婆趴在地上,抬头看着老马,眼神里有一股迫人的气息。 这真是个很难缠的对手,老马就会点歪门邪道的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手段都没什么用。 “先等等!”我大喊了一声,现在动手,肯定占不到便宜,我原本就是到青石山来找人的,能不惹麻烦,还是不惹麻烦的好。 我这么一喊,老太婆的目光,立刻又转到了我身上。 “我们来找人,跟前面那个老瞎/子和驼背不是一伙的。”我急忙解释道:“劳烦问一下,青石山深处的村子,现在还有人吗?” “找人?你要找谁?” “找一个叫唐三葬的人。” “唐三葬?”黑衣老太婆的眼睛一瞬间就眯成了一条缝,说道:“你是什么人?找唐三葬有什么事?” “我……”我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黑衣老太婆本身对我和老马估计就很戒备,现在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很可能会遭到她的扑杀,我的心一横,说道:“我姓童,是我爹叫我来青石山找唐三葬的。” “姓童?空口白牙,你说你是谁,你就是谁?” “这个是我们童家祖传的东西,作不了假的。”我把那块童家祖传的古玉拿出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黑衣老太婆。 童家的古玉,肯定不能作假,黑衣老太婆拿着古玉看了看,再抬起头时,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瞧你的眉眼五官,跟虎爷那么像,你是童山遥?” “对!我就是童山遥,童虎是我爹。” “那就是了,身份能作假,长相可作不了假。”老太婆在地上转了个身,朝着小屋爬过去,一边说道:“来吧。” 我硬着头皮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想到真的化险为夷,心一下子就松了。 老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是在分辨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他一个劲儿的给我使眼色,我倒是比较平静,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黑衣老太婆从我的长相上已经分辨出来,我就是童虎的儿子。 老太婆爬到小屋跟前,从小木屋的一侧,拖出来一架小木车,坐了上去。木车虽然小,构造却很复杂,不用费什么力气,轻轻一碰车轮,就滴溜溜的乱跑。 “老婆婆,你肯定认识唐三葬,唐三葬是在青石山深处的小村里?” “走吧,我带你去。” 从这个地方到青石山的深处,还有很远的路,老太婆路上问了些闲话。这些话听着家长里短,其实都跟我们童家,跟我爹有关。 看起来,老太婆的警惕性非常高,仍然在试探我。如果我不是童家的人,可能有的事情答不上来,就会引起她的怀疑。 我们在山路上最少走了得有三十里路,直到拂晓前,才到了小村子外围。这是个很小,也很古老的村子,显得宁静祥和。 这会儿天还没亮,村子里已经有人在忙碌。我看到很多赤着上/身的汉子,坐着各种各样的杂活。老太婆在村里地位应该很高,所到之处,人人退避。 村里的房屋错落有致,很多都是土木结构的老房子,一直有人修葺,保存的很完好,老太婆带我们走到一排小屋跟前,打开屋门,说道:“孩子,你进来,跟你一起来的瘦鬼,不像个好人,叫他去另一边的屋子里。” “以貌取人是不是?是不是?俺咋就不像好人了?”老马对老太婆耿耿于怀,就因为癞皮狗这时候还没苏醒。不过,说归说,老马也知道惹不起这个老太婆,抱着癞皮狗,又带上小狐狸,钻到了另一边的小屋里头。 这小屋应该是老太婆的住处,陈设很简单,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里面还夹杂着香火气息。 没到青石山的时候,我就想着,唐三葬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等到了这儿之后,就有点忍不住了,急于跟唐三葬见见,询问一下当时我爹到青石山来的情况。 “老婆婆,唐三葬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先带我见见他?” “你已经见到了。”老太婆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就是唐三葬。” “你是……唐三葬?” “怎么,不像?”老太婆一笑,说道:“我以前经常帮人家办白事,葬人,葬鬼,葬神,所以,我就叫唐三葬。” 第92章 石头屋 “你?”我吃了一惊,我一直以为,唐三葬是个老爷们,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 “就是我,虎爷之前来过一次,身上有伤,在这儿歇了两天,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个自称唐三葬的老太婆,说的倒是实情,我爹来青石山的事,童放山跟我详细的讲过。 “这一次,虎爷为什么不来?” “他……”我一听到这个话题,情绪就低落了起来。 我爹跟唐三葬,肯定是老相识了,外界有人说,我爹从定东陵带出来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我估摸着,我爹带出的东西,就是送到了青石山唐三葬的手里。 肯把东西交给唐三葬,说明我爹对她有绝对的信任。所以,我也没有隐瞒,把我爹出事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唐三葬。 “可能,我爹是真的……真的死了……” “孩子,这可有点不对。”唐三葬摇了摇头,说道:“虎爷这次不来,肯定是出事了,但他绝对没有死。” “我爹没死?”我吃了一惊,但又觉得不可能,爹的遗体被我安葬在了祖坟,我全指望着苦娘给我的那颗黑色种子,找个高人让爹能苏醒过来。 可黑色种子里的那一丝残念,已经荡然无存,所有的希望,也都随之破灭。 “虎爷若是真的死透了,我会知道的。”唐三葬轻轻打开了身后那张桌子上的一个雕花木盒。 木盒里,装着一盏小小的灯,这盏灯很奇特,没有灯芯,也没有灯油,灯罩里却闪烁着一团淡淡的,如同火苗一般的光芒。 我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这是魂灯。 江湖上很多大家门阀,都有保留魂灯的习惯,一般是家族里地位比较高的首脑或者是嫡系,魂灯与人的魂念息息相关,无论相隔多远,只要人的魂念不灭,魂灯就不会灭。 魂灯只要亮着,就说明人还没死。 这盏小小的灯,肯定是我爹的魂灯。 我只觉得自己的精神猛一振奋,事情好像完全没有转机了,可这盏仍然亮着的魂灯,却让我看到了一片光明。 “我知道,虎爷这次做的是大事,虎爷那个人啊,平时不声不响的,其实对自己很有自信。”唐三葬叹了口气,说道:“可前次他来到青石山,就非要留一盏魂灯,这说明,虎爷自己也没把握,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唐奶奶,你和我爹是怎么认识的?” “那说起来,话就长了。我其实原本不姓唐,唐姓是我丈夫的姓,我本姓苏。” “姓苏,那你是……”我听着唐三葬说她以前经常办白事,再一听她原来姓苏,立刻就联想到了阴山谷。 “我以前是阴山谷的。” 唐三葬出自阴山谷,的确是苏家的人,不过,她出嫁以后,就离开了阴山谷,跟着丈夫一起生活。 她丈夫命不好,死的早,丈夫死了之后,唐三葬回到了阴山谷,又生活了几年。 那时候,恰好是苏磅礴跟同辈几个人争抢家主位置的时期,内斗的很厉害。苏家的习惯一向如此,争抢家主就是朝死里斗的,彼此手下都不会留情。 唐三葬跟当时苏家的苏云起是同胞兄妹,她哥哥则是苏磅礴最大的竞争对手。但唐三葬对这些事情看得不重,也没有帮着哥哥一块对付苏磅礴。 可是,她的身份就注定了无法置身事外,斗来斗去,把唐三葬也给斗急了,参与了进去。 苏云起最后落败了,他这一支的下场都非常凄惨。唐三葬被逼无奈,逃出阴山谷,苏家还是没放过她,害怕她活着逃出去,以后会回来报仇,所以一路追杀。 也就在那时,唐三葬遇见了我爹。我爹出手救了她,还是迟了一步。唐三葬的两条腿完全废了,一辈子都不能站立行走。 我爹对唐三葬很照顾,一路护送,甩脱了苏家的追兵。经过那一次内斗,唐三葬心灰意冷,只想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苟且过活。我爹就帮她找到了青石山。 就因为这个原因,唐三葬就不肯再姓苏,用了丈夫的姓。 “唐奶奶,你没有想过报仇吗?” “还报什么仇啊,杀来杀去,都是苏家的人,我就算把苏磅礴给杀了,能有什么用?我们那一支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复活。冤仇,在我这一辈终结,苏家的子孙,以后安稳一些就行了。” 我觉得唐三葬是个女人,但很有肚量,这样的深仇大恨都能忘却。 我和唐三葬聊了很长时间,到了黄昏时分,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在嘀咕,我爹当时奋不顾身从定东陵逃出来,送到青石山的,是什么东西? 童放山也说过,我爹来青石山的时候,带了一个竹筐。 等吃过饭,小小的村子,也逐渐安静下来,那些忙碌了一天的人,回自己的住处休息,只留下几个守夜的。 “孩子,虎爷带来了东西,一直在村里,你既然来了,就看看吧。” 唐三葬带着我,从她的住处,来到村子的正中心的位置,那是一片空地,在空地上,有一座石头搭起来的屋子。 屋子全部用很大的石块垒起来,厚重结实,从屋子里隐约露出了一丝丝火光。 “到了,就在这儿。”唐三葬停下小木车,对我说道:“你自己去看看吧。” 老马贼眉鼠眼的跟着我们,我一走过去,他也想跟着看看,但唐三葬漠然望了他一眼,老马就不敢乱动了。 “俺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干嘛防贼一样的防着俺?”老马退到后面,双眼放光,死死的盯着石头屋子,只不过看不透屋子里到底又什么。 石屋只有一道很小的门,门没有上锁,我到了门外,没有直接推门而入,先低着头,从门缝朝里面张望了一眼。 一眼望去,我就呆住了,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片浓重的疑云。 这就是我爹从定东陵里带出来的东西? 第93章 尸体茧子 石头小屋里,放着几团白乎乎的东西,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些茧子一样的东西,就是从青石山那边挖出来的。 今天刚挖出来的茧子,已经被割开了,茧子里面,似乎包裹着一个人,可又不像是人。 茧子里的东西有头颅四肢,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冻的几近透明。 那如同是一块人形的冰块,在小屋里慢慢的融化,升腾着一缕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烟。烟气缭绕,凝而不散,小屋到处都飘散着这丝丝缕缕的烟气。 看起来,这种从土里挖出来的茧子,并非第一次了,小屋里有很多茧子的空壳。 这时候,从那只茧子的后面,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我看到那是个小孩儿,很小的小孩儿,约莫也就七八个月不到一岁的样子,刚刚学会爬动。 这应该是个女孩儿,长的白白的,胖胖的,头发乌黑明亮,两只眼睛很大,模样非常可爱。 这个小女孩儿就在茧子旁边慢慢的爬动,一边爬,一边不断的嗅着从茧子里升腾出来的轻烟。 看到这儿,我非常疑惑,唐三葬都说了,我爹从东陵带出来的东西,就在这个小屋里。 难道,我爹带出来的,是这个白白胖胖的婴儿? 这可能吗? 反正我是又开始糊涂,很难想象,在那种阴暗阴森,永远见不得光明的深邃地宫中,这么大点的孩子,是怎么生出来,又怎么活下来的。 “虎爷带来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唐三葬坐着小木车,来到我身后,说道:“虎爷把孩子留在这儿,他说了,如果有一天你能来青石山,就嘱托你几句话。” “什么话?” “这个孩子,好好养着,养到三岁。如果到了三岁,她能说话,就会告诉你一些事情,如果到了三岁,还不会说话,那你就把她杀了。” “不行。”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这么小的孩子,而且白净可爱,我不可能下得去手。 “这是虎爷吩咐的。” 唐三葬显然对我爹留下的话很在意,她的命是我爹救下来的,其实,当初我爹刚把唐三葬安排到青石山的时候,唐三葬就明白,自己欠下的人情,总有要偿还的那一天。 唐三葬来到青石山,我爹还做过一些谁也看不懂的安排。 当时,青石山的小村子里,还有一些原住民,约莫二十个左右。岁数都很大了,风烛残年。我爹在青石山选了个地方,交代唐三葬,村民死了之后,不要入棺,全都直接埋在他选定的地方,要埋九尺深。 那二十来个村民,前后两年时间里,先后去世。等去世以后,唐三葬就按我爹说的,把他们埋了。 唐三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她也没有问。 之后的十几年里,我爹偶尔会来青石山,每次都是看看唐三葬,然后匆匆离去。 这好像是一种探望,但实际上,这是我爹在不断的提醒唐三葬,不要忘记当年的救命之恩。 一直到今年,我爹从东陵逃出,带着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到了青石山,交给唐三葬。 他说,这个孩子暂时留在青石山,十几年前埋下去的那些村民,现在能派上用场了。把尸体挖出来,然后,那些仿佛冻结的几近透明的尸体,会慢慢融化,化作丝丝缕缕的轻烟。 那个孩子,就伴随着这些怪异的尸体长大。每个月挖出一具,二十来具尸体,得差不多两年才能挖完。 我爹说出来的,是个详细的过程,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说,唐三葬并不知情。 我听的脑仁生疼,原以为找到了唐三葬,就能知道内情。可现在看起来,这些事儿,只有我爹本人能说得清楚。 此时此刻,所有的线索,就只有那个小女孩儿了。 “我能看看那个孩子吗?” “有什么不能看的,看吧。” 我起身来到来小屋门口,小屋的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屋子里很冷,那种冷,不仅仅是因为外面天寒地冻的原因,而是一种阴冷,一走进屋子,我就打了个冷战。 坐在茧子旁边的小女孩儿,抬头看了看我,目光里充满了好奇。 这真的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让人心生怜悯。 我轻轻伸出双手,小女孩儿仿佛知道我的意思,朝我这边爬过来。 我把她抱了起来,从外表看,这个小女孩儿跟普通的孩子,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因为一直呆在这种阴冷的环境里,身子凉飕飕的。 小女孩看着我,突然笑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底突然泛起了一股寒意。 小女孩是在笑,可是,这么大点的孩子,笑容里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邪异。 小女孩的笑容让我大吃一惊,感觉自己抱了一块烫手的热山芋,赶紧把她放了下来。 但是,等我把她放下来之后,她的笑容,似乎又变的纯净无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 我从小屋里退了出来,重新来到唐三葬身边。 这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看起来现在谁都说不清楚,唐三葬很懂江湖规矩,欠人情要还,而且从不会多嘴去询问什么。 “虎爷还说,如果你来了,就说明外界肯定不安稳,这两年,你就住在青石山吧,这里虽然穷乡僻壤,却有吃有喝。最要紧的,是比外面安全一些。”唐三葬看我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跟我说道:“按虎爷的吩咐,等这孩子到三岁的时候再说。” 第94章 夜出门 我默然无语,心里却已经很清楚了。我爹这次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是我找到青石山来,就说明我爹已经护不住我了。 江湖险恶,像我这样没有多少经验的人,迟早是会吃亏的。 如果今天没看见爹的魂灯,我可能真的会听从唐三葬所说的,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住个两三年再说。 可是,我知道了爹的魂灯没灭,他的魂念仍在,我就不肯在青石山呆下去了。 我还是打算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爹的那一丝魂念。要是能找到的话,爹最起码还有一线希望。 不过,在青石山住几天,还是有必要的,我们一路颠簸,都疲惫不堪,需要好好的恢复一下/体力。 “唐奶奶,和你说一下,我不打算在青石山久留,我爹的魂灯还没灭,我想到外面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把他的魂念找回来。在外奔波,诸多不便,这个孩子,能先留在青石山吗?” “孩子留在青石山,倒没什么,说实话,这孩子不费事。只是,你想到外界去碰运气,找虎爷的残念,可没那么容易。定东陵的事,已经传开了,别人找不到虎爷,必然要打你的主意。” “这个我知道,可那毕竟是我爹……唐奶奶,我主意已定,暂时在青石山住几天,几天之后,我就动身。” “你这孩子,倒有志气,有骨气。既然主意定了,那我也不留你,那个小娃娃留在青石山,你放心,我一定照看好。” 我在青石山住了一天,大概熟悉了一下情况,小村子里每天都有人干活,干活的人/大多骨瘦如柴,就跟常年吃不饱似的,面黄肌瘦。 在这些干活的人里,我发现了老瞎/子和驼背,这两个人也呆头呆脑的抬着一个大木桶,从井里打水。 “这些干活的人,都不对路。”老马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我身后,悄悄的说道:“看样子,像是被下了蛊,要不然,不会这么听话。” “你怎么知道?” “俺这双眼睛是干啥的?这两天,俺转来转去,啥都看明白了。老弟,咱们在这儿多留几天,俺跟你说过,青石山也叫千棺山,里头的棺材多得是,棺材里有陪葬,咱不能跑来跑去的白跑啊,要是能顺手捞点油水,也算没白来一趟……” “你知道这些干活的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吗?” 我还没答话,身后就传来唐三葬的声音,老马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而且,唐三葬好像一直看他有点不顺眼,所以老马一听见唐三葬的声音,转身想走。 “瘦鬼,你先等等。” “干啥?”老马斜着眼说道:“俺有名字。”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在青石山不要乱跑,否则的话,有你吃亏的时候。”唐三葬指着村子里正在干活的那些人,说道:“要是手脚不干净,这些人就是你的榜样。” 青石山虽然很荒僻,但就如老马所说的那样,山的深处有很多古棺,外界的人或者是想找值钱的陪葬,或者是想寻找那种可以借来做法的老尸,这些年隔三差五的朝青石山来,源源不断。 这些人/大多心术不正,所以唐三葬也毫不客气,只要敢闯进来,就照单全收,一个也逃不掉。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马咕咚咽了口唾沫,急匆匆的带着癞皮狗走了:“俺可不是那样的人。” 老马被唐三葬这么一吓唬,像是老实了许多。我在村子里走了走,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村子正中那座石头屋跟前。 透过门缝,我看见那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正在酣睡,睡的很甜。 这孩子看上去很可爱,但本身就有不少诡异之处,她从来不吃不喝,平时也不用人管,只要按时从青石山给她挖一具结成茧子的尸体,就足够了。 所以,石头屋这里平时也没人照看。 我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婴儿身上,到底隐藏着怎么样的秘密。但我相信,我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把她给送到青石山来。 吃过晚饭,我跟唐三葬聊了一会儿,回屋去睡觉养神。村子入夜之后,非常的宁静,那些奴/隶们忙碌一天,都进入了梦乡。我躺在自己的屋里,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事,越想就越糊涂,头晕脑胀的。我就翻身爬起来,到外面去透透气。 万籁俱静,月光洒落到了小村,站在屋门外望去,整个村子都黑灯瞎火,只有村子正中那座石头屋,仍然透射着一丝灯火的光亮。 吱呀…… 这时候,石头屋的门,似乎被轻轻的推开了。 我知道,这间石屋,平时没人靠近,除了唐三葬之外,谁也不能进入。石屋里只有那个小女孩儿,房门被推开,那只可能是小女孩推开的。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能推开沉重的屋门? 我这边还没想完,小女孩就慢慢的从小屋里爬了出来。 村子里听不到一点声音,小女孩爬出屋子之后,摇着小脑袋,左右看了看。紧跟着,她手脚并用的从屋子门前那一片平坦地爬了出去,速度竟然飞快。 转眼的功夫,小女孩就爬到了村子外面的那条小路上,我不敢出声,唯恐会惊动她。 这么小的孩子,大半夜的爬出屋子,是要干什么? 我想都没想,立刻跟了过去。 村子外面的那条小路,南北贯通,朝南走,可以离开青石山,朝北走,则通往山地的更深处。 小路并不平坦,但小女孩爬的依然很快,嗖嗖的前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相信几个月的小孩能如此迅速。 我不得不加快脚步,却又不敢跟的太近,保持着一段距离,远远的跟在后面。 顺着曲折的小路跟了很远,我已经跑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小女孩竟然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 渐渐的,小路在一片悬崖峭壁跟前到了尽头,我从未来过这里,不过,听唐三葬说,这儿就是青石山的人以前安葬死者的地方。 第95章 半夜的怪事 跟着小女孩儿跑到这里,我抬头看了看。传言中的千棺山,果然并非空穴来风。 一面陡峭的绝壁上,到处都是天然形成的岩体裂痕,长长短短,宽窄不一。有的裂痕被人为开凿过。 绝壁之上,还有一条一条隐约的栈道,连接在各处裂痕间。 月黑风高,站在绝壁的不远处,暂时看不见太多的情形。不过,可以想象得到,在那些被修整过的缝隙之间,肯定到处都是棺材。 那个小女孩儿仍然朝前爬动着,我的目光一扫,看见绝壁的山脚下面,也遍布着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山洞。 这些山洞,同样是摆放棺材的地方,隐约能看见里面一口一口简陋的薄皮棺材。 我心里充满了诧异,几个月大的孩子,能懂什么?可这个小女孩,却偏偏就爬到了青石山的最深处。 小女孩爬到峭壁下,又朝四周看了看,选了一个最大的山洞,爬了进去。 据说,青石山深处的山村,前后延绵了上千年,一代一代人在这里繁衍生息,生生死死。死去的人不计其数,绝壁下面最大的那个山洞,安葬的都是历代的家族族长,以及家族里重要的人物。 无穷无尽的棺木,层层叠叠,布满整面绝壁,那种阴森的气氛,就和一片百年老坟地一样,让人感觉骨子里面发冷。 青石山的人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个地方作为安葬死者的埋骨地,其中还有个说法,这是唐三葬告诉我的。 据说,这里气候环境使然,死者安葬在这儿,尸体不会腐烂,而是慢慢的脱水,最后变成干尸。 变成干尸,虽然面目全非,但也等于保留了完整的尸体,总比土葬之后烂成一堆白骨强一些。 我顾不上去回想这些奇闻怪谈,小女孩爬进那个最大的山洞之后,我也悄悄的靠近了一些,我得看看,她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就在我慢慢靠近山洞的时候,从山洞里,陡然传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 密集的声音,就好像一串燃放的鞭炮,同时还有咯噔咯噔的声音,那感觉,就仿佛所有的棺材都在一起颤动。 这种声音让我心神不宁,急忙闪身来到了洞口旁边。蹑手蹑脚的贴着石壁,从洞口探出头,朝里面看了看。 我真的惊呆了。 山洞里一片狼藉,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棺材,全都乱套了。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坐在一口棺材上面,环视四周,胖乎乎的小脸上似乎还挂着一片灿烂的笑容。 这些棺材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东西,有的已经糟腐不堪。此时此刻,棺材都在咔咔作响,明显里面有东西正在全力的挣脱而出。 我很清楚,像这样脱水多年的干尸,是不可能诈尸的。干尸一旦出现了什么异常,那就肯定是有什么外力在影响它们。 我不相信这个小女孩儿有什么魔力,可眼前的情景却让我无法理解。 没过多久,一具一具的干尸从破旧的棺材里晃晃悠悠的出来,全都聚集到了小女孩周围。 小女孩好像很开心,被群尸环绕,如同一尊众星拱月的神。 她的笑容,天真无邪,纯净如水,可是被周围的环境一衬托,更显得格外诡异。 小女孩左看看,右看看,在这阴森的山洞里,一具具干尸面容狰狞,寻常人看一眼就得做半年噩梦,可小女孩却没有丝毫的畏惧,脸上一直挂着天真的笑容。 我只觉得鬼气森森,躲在洞口外面,一动也不敢动,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一直都在琢磨一个问题。 这个小女孩,真的是从定东陵里出来的?她是什么来历?她的笑容为何如此的诡异?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能随意的惊动小女孩,就在外面隐伏等待。 小女孩在山洞里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爬了出来,她应该没有发现我,一出山洞,就顺着小路朝村子的方向爬去。 我还是不动声色的在后面尾随,我觉得,小女孩应该把时间也拿捏好了,等她爬回村子,重新钻进小石屋不久,村子里的人才陆续起身,开始忙碌。 没有人发现小女孩半夜三更爬到千棺山那边去了,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思来想去,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唐三葬。这种情况,唐三葬显然也没有预料到。 “咱们还是先不要声张了。”唐三葬想了想,说道:“去问那孩子,她肯定什么也不会说。” “那就再等等,盯着她,看看她后面还会有什么举动。” 我原本打算住几天就走的,可发现了小女孩儿的异动,心中的好奇便愈发的无法抑制,想看看这小女孩儿究竟要做什么。 “虎爷可能什么都想到了。”唐三葬说道:“虎爷说过,她要是老老实实的,就一直留在石屋里,要是不老实,就把她埋了。你来之前,这孩子没什么毛病,都在石头屋里呆着,我也没想到,她会连夜去千棺山。” “把她?把她埋了?”我吓的一哆嗦,这小女孩身上肯定有不凡之处,也有诡异之处,我爹不来,谁也说不清楚。 “不是真的埋了她,只是换个地方让她呆着而已。咱们再等等看吧。” 有了前车之鉴,小女孩完全引起了我和唐三葬的注意,我们一声不响的暗中监视着她。 之后的两天,一切风平浪静,到了第三天夜里,石头屋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一次和上一次几乎一般无二,小女孩儿从屋子里爬出来,径直爬向了深处的千棺山。 这一次,小女孩又来到绝壁下,不过,她没有进入上次进入过的那个最大的山洞。 那个大山洞里,成片的干尸仍旧保持着几天前的姿势,像是一截一截干硬的木头,矗立在山洞中。 小女孩爬到了大山洞右边四五丈之外的另一个山洞里,这个山洞虽然没有之前那个大,但里头空间也不算小,密密麻麻摆着四五十口棺材。 当小女孩爬进去不久,山洞里就又传出了那阵咔嚓咔嚓的声响,所有的棺材,都随着小女孩的到来而一起颤动着。 第96章 入枯井 前几天看到的情景,仿佛在这一刻重演了。 山洞里那些陈腐的木棺颤动了片刻,棺材中的干尸,便一个个从棺材里爬出,围拢着小女孩。 小女孩仍旧坐在一口棺材上面,面庞上挂着笑。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干尸,仿佛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咯咯的笑个不停。 这一次,小女孩在山洞里呆了一会儿,然后又爬出山洞,顺着回村的路,一路爬行。 她仍旧把时间拿捏的很好,等我们尾随她回到村子之后,没过多久,天色微微发亮,村里的人也先后起身,开始劳作。 我和唐三葬看了一路,始终都猜不透小女孩要干什么。 “这个孩子,肯定没有学过什么方外术法,她如果用术法让干尸起身,我不可能察觉不出。”唐三葬觉得很怪异:“她不用外力,是怎么让那些干尸破棺而出的?” 我暂时也想不明白,但脑子里总是有什么念头在闪来闪去。 如果我推断没错的话,小女孩不会就此罢休,只要以后有机会,她还会跑到后面的千棺山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带着小狐狸出门了,老马对前两次的事情一无所知,看见我要出去,死乞白赖的跟了上来。 我从村子离开,然后就专门绕到另外一条小路上,朝后山走去。 “老弟,要去什么地方?要去后面的千棺山吗?”老马看着我像是走向后山的,顿时来了精神,搓着手说道:“那个老太婆每天防贼一样的防着俺,出都出不去,既然要去后山,咱就顺便瞅瞅,千棺山有啥风光没有。” “有个屁的风光,你还是老实一些吧,掉到钱眼里了?” 老马很不满意,嘀嘀咕咕的念叨个不停,我心里有事,没空跟他啰嗦,加快脚步,直奔后山。 千棺山那边的山,连绵起伏,我多走了十多里的路,跑到了千棺山旁边的一座高峰。那是这片山地里最高的一座山,等爬到峰顶,居高临下,山地的一部分全貌,就映入了眼帘。 看着看着,我心里咯噔一声,果然看出了些许端倪。 我们家祖上几代都是堪舆风水的,虽然我爹没有正儿八经教过我,但门第出身,自懂三分。看着千棺山所在的这片山峦,我陡然辨认出来,这是一处很罕见的断龙台。 断龙台这种地貌,也叫做龙化鱼,如果没有那座千棺山的话,这片山峦宛若一条昂头摆尾的龙形,尽管比不上从昆仑山绵延横亘而出的十三条真正的龙脉,但也是非常稀有的风水宝地。 然而,就因为那座千棺山,直接将地势截断,头尾不能相连,宝地也变成了凶地。 把人葬在千棺山,其实很不明智,但青石山以前的山民肯定不懂这么多。人要是葬在千棺山,时间久了,肯定要出事。 看到这儿,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那个小女孩儿是没有什么旁门左道之类的方外术法,可是,她仿佛懂得风水地脉,勾动地脉之力,让千棺山的干尸破棺而出。 所有山洞附近的地脉之气如果全部贯通,必然会因为化尸,也就是民间老百姓所说的尸煞。 那么多的干尸,化尸为煞,将会是一场大乱。 我不敢完全确定自己的想法,但是看着这种地势,多半是不会错的。 “咱们走!”我急忙转身下山,老马不情不愿,不过看着我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我匆匆忙忙回到了小村,把情况告诉了唐三葬。 “看起来,还是得按虎爷说的,给她换个地方埋了。虎爷不在,要是那孩子惹出这样的乱子,咱们都收拾不住的。” 唐三葬毫不迟疑,立刻喊来几个人,把小女孩从石屋里带了出来。小女孩似乎在沉睡,眼睛紧闭着,露出几根乌黑发亮的眼睫毛。 我心里有点担忧,跟着唐三葬,一起到了村子北边。这里原来是村里用来晒粮食的地方,最边缘处,有一口已经干涸的水井。 唐三葬叫人把石屋里的茧子先用大篮子吊了下去,紧跟着,正在熟睡的小女孩,也被放进篮子,吊到了枯井的深处。 “这样行吗?”我觉得这口井挺深,小女孩被关在井里,难保不会出现闪失。 “你是虎爷的儿子,他的话你都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 “咱们都没有应对之策,就按虎爷说的来,虎爷肯定早就想到有这个可能,才会这样安排的。” 小女孩被放入井底之后,几个人抬了一块二百来斤的大石块,堵住了井口,只留下两道很窄的缝隙,用来透气。 等安顿好了,几个人散去,我总是觉得有点不妥当,可究竟哪里不妥,我也说不清楚。 我一直都在留意观察这口枯井,小女孩被放进去很久,应该是醒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哭不闹。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时不时的到枯井那边去看一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心总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给吊着。 那口枯井安静了两天,突然就传出了哭闹声,哭闹声很大,小女孩哭的特别厉害。 那种哭声,让人听着心碎。 但就如唐三葬所说的,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收拾不住的话,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我也只能忍着。 连着几天都没有真正睡好,困顿不堪,这天吃了晚饭,早早的就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把我给推醒,睁眼一看,就看见老马那张丑脸。 “快起来快起来!”老马不由分说,直接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赶紧去看看!” “大半夜的你嚷嚷什么啊。”我被老马硬给吵醒,一肚子起床气。 “赶紧看看,那边出怪事了!” 我随手披了件衣服,跟着老马匆匆出门。他一出门,就带着我朝村子那口枯井跑了过去。 “老马,到底出什么怪事了?”我一看是朝着枯井的方向跑去的,顿时有点慌神。 “唉,现在说也说不清楚,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97章 坠落崖下 老马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支支吾吾的,我干脆就不问了,撒腿就朝那口枯井跑去。 小女孩儿被丢到枯井里,不仅上面压着一块二三百斤的大石头,一天十二个时辰还有四个人在这里看守。 四个看守都是唐三葬收来的人,头脑不甚清晰,除了唐三葬,谁也指挥不动。 等我跑到附近的时候,就看见四个看守呆头呆脑的,站在井边发愣。 我的预感不太好,今天入夜之前,唐三葬又带着人,到青石山山口附近去挖那种尸茧,现在没在村里,枯井这边真要出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压住局面。 “俺半夜起来带着小赖遛弯,遛到这儿,就看见不对劲,赶紧去喊你。”老马指着前方,说道:“你去看看吧。”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旁边,顿时知道这些人在看什么了。 枯井的井口压着一块大石头,只有两条一巴掌宽的缝隙,从一条缝隙里面,蔓延出了一个黑色的藤条。 藤条有大拇指那么粗,长着巴掌大小的叶子。 枯井里面,没有一点声音,看着藤条,我也觉得奇怪。现在的天气已经够冷了,万物凋零,从井里长出一根藤条,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这种不可能的情景就摆在眼前,我定了定神,趴在井边,朝着井里望了一眼。 井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来,先把石头搬开。”我试着碰了碰井口上的石头,很沉,而且不好下手,我一个人肯定弄不动。 “这不妥啊。”老马犹豫着说道:“那老太婆既然把孩子放到井里,还用石头盖着,就是怕她再跑出来,咱们把石头给搬开,是不是有点……” 老马的担忧不无道理,井边的四个看守也傻了吧唧的,我指挥不动。 藤条长的很快,我就在这儿看了一会儿,黑色的藤条已经从井口蔓延出来一丈多长。 这条黑色的藤条,总让人感觉有点诡异,我心里越来越不安稳,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招呼老马先把石头给搬开。 第98章 古印尘封 我被小女孩此时的目光给吓住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婴儿能有的眼神。 我猛然从昏沉中苏醒了过来,在我醒来的那一瞬间,我真的看见,小女孩就在我身边,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我。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是摔伤了,轻轻一动,就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要散架了似的。 小女孩看我苏醒过来,冲着我笑。她的笑容又恢复了天真无邪,眼睛清澈如水。 “先别动……” 我生怕小女孩儿会突然逃走,她爬动的太快了,我现在肯定追不上,因此,我一把就抓住了小女孩的胳膊。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小女孩的一条腿,好像被摔断了,断了的腿软踏踏的垂着,看着都钻心的疼。 难怪她不跑了,原来是断了腿,爬也爬不动。 断骨之痛,就算是成年人也不可能泰然受之,可这小女孩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依旧笑的那么灿烂。 我尝试着动了动身子,这一下摔的特别惨,所幸的是,山崖不算高,山崖底部是一大片很虚松的黄土,掉下来才没被直接摔死。 这时候,从山崖上传来了呼喊,那是老马的声音。抬头望望,还能看见隐约的火把的光。 我强撑着站起身,看看坐在地上的小女孩,我还是觉得她很可怜,就把她给抱了起来。追赶她这一次,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如果再次逃跑,我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老马和唐三葬带着人找到了这儿,我回应了一声,很快,老马就想办法把我给弄了上去。 等我抱着小女孩,重新回到地面,唐三葬望着小女孩的目光,似乎有点阴冷。 “唐奶奶,算了,幸亏没什么事,伤到了骨头,没什么大碍。” “回去再说。” 唐三葬冷着脸,带着我们重新回到小村。 “这个孩子,看起来是管不住了。”唐三葬让人把小女孩抱到自己跟前,盯着她,说道:“我不想这么做,可是不这么做,就压不住你。” 唐三葬从怀里取出一方印,那是一方古印,边角已经被磨损的很严重。印纽上面是五颗鬼头,结成一团,乌黑锃亮。 唐三葬举着这方古印,贴近了小女孩的额头。小女孩一直没什么动静,等到这方印靠近的时候,她突然就有了反应。 她的纯净无邪的眼睛里,透射出一缕恐惧的目光,拼命缩着身体,想要躲避。 但是,唐三葬不给她一点机会,卷山牌重重的按在小女孩的额头。 古印按到小女孩的额头,小女孩就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样,身躯一抖,眼神好像都停滞了。 “这是干什么!?”我看着小女孩的眼神一滞,跟着就慢慢闭合,那模样,仿佛死去了似的。 “她能死,但绝不能逃走。”唐三葬郑重其事的对我说道:“她要落到别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那也不至于就把她杀了吧。” “她没有死。”唐三葬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孩子,真的不一般,虎爷当时带她来的时候,就留了后手,如果放到井里也压不住她,那就只能让她睡觉。” 小女孩的额头被这方古印给封住了,从此之后,她只能陷入沉沉的昏睡里,一直睡到三岁为止。 一个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沉睡两年多的时间,肯定会有危险。小女孩也不例外,但我爹当时就说过,小女孩如果在青石山不老实,看不住她的话,那就宁可让她冒险睡到三岁。 我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如果再问,唐三葬肯定不知道详情,她只是按照我爹当时的吩咐办事的。 小女孩彻底沉睡了过去,不管怎么样,她睡着的时候,很让人觉得怜悯。 我还算幸运,没有伤到骨头,在小村里休养了半个月,基本就恢复了。 我打算离开青石山,到外界去走走,我依然牵挂我爹,我想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他那一缕残念。 “你打算走了吗?”唐三葬问道:“留在这里,好歹比外界安全一些。” 第99章 大花轿 癞皮狗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老马对癞皮狗很在意,癞皮狗一出事,他不想露面也得露面。 老马猫着腰跑到了坟地跟前,突然间,癞皮狗嗷嗷的叫了两声,夹着尾巴逃了回来。 就在癞皮狗掉头鼠窜的时候,坟地后面,一下子冒出来一张脸。 那张脸很长,和驴脸似的,左边白如雪,右边黑如炭,头上还戴着一顶怪模怪样的帽子。 这张脸一冒出来,我就打了个哆嗦,立刻想起了流传在我们家乡这边的一个传说。 在我们这方圆几百里内,老百姓口口相传夜判官的传闻。这种民间传说,一般都乱七八糟的,有好几种说法,有人说夜判官是阴间来的,也有人说夜判官是一个死去的清官的游魂。 传闻中的夜判官明察秋毫,能看破人的心思,所以好人坏人在它面前,绝对无法隐藏。 走夜路走的多了,就要遇见夜判官,夜判官行踪不定,今天可能出现在这儿,明天又出现在百里之外。有时候可能三两年不露面,有时候又天天出没。 做亏心事的人,最害怕遇见夜判官,人干了什么坏事,夜判官一笔一笔的都记下来,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我小时候听过关于夜判官的故事太多了,夜判官的脸很长,一半黑一半白,夜游神一样,深更半夜时分,说不定在哪儿就会遇见。 我是真没想到,从小到大,一直都听夜判官的故事,今天在祖坟里,竟然真的遇见了。 不过,即便遇见了夜判官,对于平时没做过恶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夜判官明察秋毫,也不可能冤枉好人。 癞皮狗跑回到老马脚下,老马也赶紧退了回来,他不是我们本地的,不知道夜判官的传说,看见夜判官,就想先躲躲。 “这是夜判官,躲不掉的。”我稳住心神,对老马说道:“只要你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昧良心的事就不要紧,平时你不是总说,你最义气,最厚道,一辈子积德行善吗?” “咱还是走吧。”老马咕咚咽了口唾沫,说道:“谁还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年轻时办点错事,在所难免。” 我知道老马肯定是心虚,看着夜判官在祖坟那边晃来晃去,我突然感觉有点奇怪,夜判官就算半夜里出现,到我家的祖坟来干什么? “童山遥……” 就在我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的那一瞬间,一道飘飘忽忽的声音,从坟地里飘了过来。我不会听错,那道飘忽的声音,可能就是夜判官发出的,而且是在喊我的名字。 我真的没想到,夜判官会知道我的姓名,脑瓜子一懵,顿时晕了。 “童山遥……” 那道声音又传来的时候,夜判官的身影,仿佛脚不沾地一般在坟地中穿行,宛如一缕青烟,一转眼就来到了坟地的边缘。 “老弟,做过亏心事的,恐怕不是俺吧。”老马一听喊的不是他,心好像就松了松。 “童山遥……”夜判官的声音始终很飘忽,听着似乎有点不真切:“你这一生,做过亏心事,做过负心人吗……” “没有。”我听人说过,只要被夜判官盯上了,是肯定逃不掉的,不管跑的多快,只要一回头,就会发现夜判官一直跟在身后。 “真的没有?” “真没有。”我心里倒不是很虚,这些年,我大半时间都在家里,很少出远门,更没有做过什么鸡鸣狗盗的烂事。 “你与人有了婚约,却失信于人,这不是亏心事?你嫌贫爱富,攀附豪强,这不是亏心事?人在做,天在看,若不是你亏心事做得多了,走夜路怎会遇见我?” 我一听,晕乎乎的脑袋就更晕了。 传说里的夜判官,真的把一个人一辈子的所作所为,都一笔笔记下来了?夜判官现在所说的,分明就是当时在阴山谷差点和阿俏成亲,最后又被杨宇轩用殡葬图给换回来的那段往事。 那件事,我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丢人,所以从不肯告诉别人,就算在青石山暂住的那些日子,我都没和唐三葬说过这些。 可夜判官却说的一清二楚,一时间,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对答了。 “你是不是嫌贫爱富,攀附豪强!?” “没有,我绝对没有!”我脱口说道:“我没那么做过。” “还想抵赖?” 夜判官发出一阵怪怪的冷笑,他的身躯抖了抖,那张长的和驴一样的脸,也阴晴不定,猛然挥了挥手。 咔嚓咔嚓…… 祖坟那边,顿时传来一阵咔嚓的声响,紧跟着,一道一道身影,从坟地里站了起来。 那些身影一摇三晃,身上头上到处都是土屑,仿佛刚刚从土里钻出来一样。 我心里一惊,看着这几道身影的举动,就不像是活人。 几道身影一出现,紧跟着,坟地里又传出一阵呜哩哇啦的声响,那显然是平时民间老百姓办喜事的时候吹奏的喜乐。 那几道行尸走肉一般的身影抬着一顶破破烂烂的花轿,从坟地的深处走来,喜乐带着喜庆的气息,然而,在坟地里响起喜乐,又抬出来一顶花轿,那种诡异的情景,让我的头皮一个劲儿的发麻。 “你既然喜欢豪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今天就成全了你。这花轿里,是杨家的大小姐,你接了花轿,跟她就算是成亲了。” “我没那个意思!”我急了,我不知道今天到底搞的是哪一出,夜判官管的就算再宽,也管不到老百姓婚丧嫁娶。 “废话少说,接亲!”夜判官的脸,仿佛一下子又拉长了许多:“你要是今天不接亲,不把杨家大小姐给娶走,那你就准备死在这儿吧!娶亲,丧命!就这两条路,你自己选!” “我跟杨家小姐没有婚约!我也不会娶她!”我愈发感觉事情古怪,朝后面退了退,说道:“你把花轿抬走!” 第100章 四面围堵 “童山遥,你现在倒人模狗样的,当时你在阴山谷违背婚约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重情重义。”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盯着夜判官,觉得他仿佛专门就为了那点乱七八糟的破事而来。 这时候,喜乐声停了,那几道行尸走肉般的身影,抬着破烂不堪的花轿,也走到了坟地的边缘。 花轿被放下了,轿帘子还没有打开,我不知道轿子里坐着的是什么人。 “听你的意思,你今天是打算自寻死路了?” 到了这一刻,不仅是我,就连老马还有小狐狸,都感觉事情很怪异。传说里的夜判官,不可能这么啰嗦,简直就是个碎嘴皮子。 小狐狸悄悄的贴着地面,朝旁边溜过去,几个抬花轿的人木头一般的杵在原地,夜判官还在那边跟我啰嗦着,不娶杨家小姐,今天就要死。 小狐狸的动作非常灵敏,贴着地面悄无声息的蹿了过去,一转身子,立刻放了一个屁。 “童山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唉!什么味儿!” 夜判官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狐狸放的屁就化作了一片淡淡的黑气,弥漫过来。夜判官被熏的直不起腰,旁边几个抬花轿的,也都捂着鼻子乱咳嗽。 对方被熏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夜判官顶不住那股臭味,手忙脚乱的朝旁边跑,这么一闹腾,一个面具从他脑袋上脱落下来。 果然!这几个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假扮夜判官! 我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等几个人都被熏的晕头转向的时候,快步冲过去,提脚就踹。 “这夜判官是假的?”老马卷着袖子走过来,跟着我一起踹:“在这儿装神弄鬼的想干啥?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踹死你个龟孙!” 夜判官被踹的连连惨呼,我心里已经清楚了,这个夜判官虽然是冒名顶替的,但是对我的事情却那么了解,而且还专门躲在我家的祖坟这边等着,我必须得问清楚。 我和老马连着踹了十几脚,夜判官鼻青脸肿,却被熏的腿脚发软,无法还手。 “说!你到底是谁!躲在这里干什么!” 夜判官都成这模样了,嘴巴倒是很严,一字不发。我憋着一股火,又要提脚踹他。 “童山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坟地的另一边传了过来,这声音一落入耳中,立刻让我心头一颤,把脚又收了回来。 “阿俏……” 我还没有看清楚对面那个人的模样,但是,我能听出她的声音。 那赫然就是阿俏的声音。 我真的没想到,祖坟这边离阴山谷那么远,我又是刚刚赶到,却能在这里遇见阿俏。 这只能说明,阿俏在这里守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可算来了……”阿俏一听我喊她的名字,就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到跟前,看见我的时候,她的眼圈似乎一下子就红了。 “阿俏,你……你这是搞什么啊……”我皱了皱眉头,却拿阿俏没有一点脾气。 “就因为你,我跟我爷爷闹翻了,发誓以后再也不回家了。”阿俏强忍着眼泪,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笑容:“原来,你并不是看着杨家家大业大,才跟着杨宇轩走的。” “你找了这些人装神弄鬼的,就是为了套我的话?” “那我能怎么样?”阿俏转头看看那几个至今还在恶心干哕的人,一人给了他们一脚:“你们演戏也演的不像,叫他看出破绽了。” 阿俏就因为上次杨宇轩把我带走的事情,跟苏磅礴大闹了一场,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让着她,这一次却让她感觉颜面尽失。 阿俏不肯罢休,苏磅礴最后也发了脾气,训斥了她一顿,阿俏就受不了了,带着归自己统属的几个人,离开了阴山谷,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 等她离开阴山谷之后,不仅恼她爷爷,同时还恼我,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便带人悄悄的赶到了杨家庄园,想要伺机找我的麻烦。 但是,一番打听之下,阿俏得知,我并没有跟杨家大小姐成亲,而且,还离开了杨家庄园。 阿俏一下子失去了目标,还不甘心,到处寻找我的踪迹。那段日子,我正在前往青石山的路上,阿俏肯定是找不到的。 等过了些日子,手下人劝她离开,但阿俏赌气,死活不肯回家。其实,阿俏也是很聪明的,她知道当时我把我爹的灵柩带走了,必然要葬到祖坟去,所以,就千方百计的跑到了我家祖坟这边等着。 “你就在坟地等了那么长时间?” “那我能怎么样?找也找不到你,只有在这里等着,你以为我想在坟地里等?”阿俏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不过,刚才听你说的话,我现在倒也没那么生你的气了,你不是冲着杨家财大气粗,才跟着杨宇轩走的。” “对对对,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妹子,这都说开了,就别打打杀杀的了。”老马过来劝解道:“听说,你跟俺这个老弟当时都快成亲了,闹的跟仇人一样,有啥好处?” “谁是你大妹子,你看看你那张皱巴巴的老脸,跟我爷爷岁数都差不多了,还舔/着脸叫我大妹子?” 老马讪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答话,癞皮狗突然就冲着我们身后的夜色汪汪叫了两声。 跟癞皮狗呆的时间长了,我就知道,肯定是它察觉到了什么情况。 这时候,我也觉得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人,回过头,就看见几道人影从身后出现,堵住了左右两条路。 紧跟着,后面又冒出来十几个人,对方显然已经把坟地周围的地势给摸熟了,十几个人依次散开,将前后左右的去路全部堵死。 “好,很好,童虎的儿子终于来了。” 第101章 前狼后虎 身后突然出现的人虽然不是特别多,可是,我看见其中好几个手里都拿着盒子炮。 一看见这些拿着盒子炮的人,我就忍不住一惊。走江湖的很少会用盒子炮之类的东西,这帮人看着像是江湖草莽,但其中又有几分蹊跷。 孙大帅是领兵的,他的人外出行走,才会随身带着盒子炮。 “童虎的儿子,童山遥,是不是?”那个说话的人,从人群后走到了前面,上下看了看我:“等你等的好苦。” 这个人三十多岁,脸盘很白,有一股阴柔之气,他不是本地口音,说话的嗓音比较尖,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脚底板,外地口音,又带着盒子炮,这多半就是孙大帅手下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是姓孙的手下?” “你胆子不小啊,敢这么说我们大帅。”白脸盘嘴角挤出一丝嘲讽般的淡笑:“你对我们孙大帅这么不恭敬,那肯定也没把忠义堂放在眼里。” 果然! 这就是孙大帅手下忠义堂的人,此时此刻,我的肠子都悔青了。现在到处有人在找我爹,他们找不到人,才会到我家祖坟这边守着,想都不用想,我们家现在肯定也有孙大帅的人。 这次冒险来到祖坟,或许真的有些冒失了。要是悄无声息的来,可能还不会被对方察觉,但刚才阿俏在这边胡乱搞,唢呐吹的震天响,人不被引来才怪。 我已经知道了白脸盘他们的来历,但阿俏却一无所知,看着白脸盘这伙人来意不善,阿俏竟然丝毫都不畏惧。 “你们是什么人,找童虎的儿子干什么?” “我们就是来找童虎的儿子,不牵连别人。”白脸盘斜眼看了看阿俏,戏谑般的说道:“不过,你非要跟着他,倒也无妨,爷们路途寂寞,有个妞儿陪着,也是好事。” “你找死!”阿俏这脾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横眉竖眼的盯着白脸盘:“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你又知道我是谁吗?找死的,恐怕是你吧。” 白脸盘的十几个人,立刻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阿俏就带了几个人,看样子是好手,然而,在盒子炮面前,功夫再好,都没有什么大用,一串子弹过来,身上就得被打开花。 我的心七上八下,眼前的形势,已然明了。白脸盘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和老马再加上阿俏那几个人,只要稍有闪失,就万劫不复,绝对不可能从这里安然逃走。 我不想被对方抓住,但我更不想老马他们当垫背的,跟我一起遭殃。 “先等等!”我看着对方的人越来越近,抢先一步,站到了阿俏和老马身前,对白脸盘说道:“我就在这儿,这几个人,跟你们没啥关系,放他们走,我留下就是了。” “嚯!童虎的儿子,果然还是有几分骨气的。”白脸盘打量了我一眼,说道:“他们几个,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只是那个小妞儿说话太冲,要是把她放了,她出去乱说,恐怕还会给我们带来点麻烦,暂时不能放了他们,以免消息泄露出去。” “我跟你走!这还不行!?” “童家少爷,我很疑心,你是怎么混到现在的?要是换成是你,你会放了他们吗?” “大爷,大爷,有话好说。”老马挤眉弄眼的凑到我身边,对白脸盘点头哈腰的说道:“俺是过路的,跟他们都不相干,大爷,叫俺先走,中不中?” “怎么这么多废话!”白脸盘有些不耐烦了,招呼手下的人:“把人全拿了,绑结实点,这几个人,我瞧着不怎么老实……” 白脸盘的话还没有说完,老马的手猛然一甩,一道土黄色的纸符直接飞了出去。 纸符腾空,在面前直接轰然爆开。一大团茫茫的尘土顿时弥漫出来,浓如大雾,伸手不见五指。 “快走!” 趁着我们被飞扬的尘土包裹起来的机会,老马拽着我的胳膊就要跑。 “阿俏!”我还担心阿俏,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肯让她落到忠义堂的手里。 周围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我急的要死,只害怕阿俏他们错过这个逃/脱的机会。 “你还不走!”老马又使了使劲,硬拖着我,朝旁边撤走。 然而,我们只走了两步,一股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而来。风来的非常突然,而且大的吓人,周围那一片蒙蒙的尘土,立刻被吹散了。 尘土消散,视线重新恢复,我立刻看见白脸盘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头儿。 这个老头儿的面庞阴郁,眼神也阴沉沉的,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轻一挥,一股强劲的风呼啸散开,把空中残余的尘土彻底的给吹散了。 “江湖里有能人,可我们忠义堂,也不是吃素的。”白脸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阴阴一笑:“你有万般法,我们都能给你破掉!” “老兄,贵姓?”老马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被人破了纸符,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对那个穿着灰袍的老头儿说道:“老兄,你这把扇子,是啥来历?兄弟眼拙,没见识过。” 可是,老马的脸皮再厚,人家也不吃他这套。白脸盘的手下已经完全逼近,就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你们谁敢!”阿俏左右环视了一眼,神色已经发慌,但嘴巴还是很硬。 “老子不敢!?”白脸盘可能真的不耐烦了,皱着眉头说道:“动手!这小娘们要还是嘴硬,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你敢吗!”阿俏从来没被人这样羞辱过,脸涨得通红,猛然一咬牙,唰的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布袋子。 布袋子里面,好像装着一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阿俏伸手就把这张纸取了出来,纸被取出,迎风舒展。 这张纸舒展开来的那一瞬间,一股似曾熟悉的阴森气息,宛若一片潮水,轰然席卷向四方。 我陡然间明白了,阿俏取出来的,是阴山谷世代相传的那张殡葬图。 第102章 影子队伍 阿俏这次不仅赌气带人离开了阴山谷,还顺手牵羊把那张殡葬图给带了出来。 殡葬图是阴山谷的传世之宝,我当初就见识过它的威力。 阿俏也真舍得下手,原版的殡葬图是长长的画轴,不好携带,她就把画轴给拆了,把古画叠起来,藏在身上不显山不露水。 殡葬图一展开,那股陈腐又阴森到极点的气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白脸盘他们并没有见过殡葬图,但只凭着那股气息,就能察觉到殡葬图的不凡之处。 “先退一退。” “退什么?”白脸盘回头看看灰袍,很不甘心的说道:“咱们费了多少时间力气,总算把童虎的儿子给按住了,到手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这幅图,叫人心里不安生。” “就是一幅破画儿而已,现在要是把人给追丢了,回去怎么交差?”白脸盘显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一挥手,招呼手下的人:“别管那么多,先把人拿了!” “你可别后悔!”阿俏看着白脸盘纠缠不休,也急眼了,手掌一翻,殡葬图飘忽着在半空中全部舒展。 此时本来就是深夜,当殡葬图展开的那一瞬间,清亮的月光突然变的一片昏黄。 一阵呱啦呱啦的响器声,在殡葬图四周不断的回响,与此同时,还有一阵一阵凄惨的嚎哭声,也夹杂在其中。 我的眼睛一花,视线恍恍惚惚的,好像面前有一团昏沉的光,视物不清。 朦胧间,响器声和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我隐约看见,舒展的画卷里,那支送葬的队伍,仿佛活了一般。 紧跟着,殡葬图四周刮起了一道一道打着转的风,风卷着尘土,映着昏黄的光,大地仿佛陷入了世间末日。 尽管视线已经被遮挡了大半儿,可在这片纷乱间,我还是模糊的看见,从殡葬图里,慢慢走出来一道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 影子很多,好像真的是殡葬图里那些笔墨人物都活了。 最前面的影子在撒纸钱,后面有六个人,抬着一口没有盖盖的棺材,棺材后面,跟着一群人,每个人都在哭,可脸上却绽放着喜庆的笑容。 送葬的队伍飘忽不定,就跟脚不沾地在地上飘动似的,忽忽悠悠,速度却非常快。 有两个白脸盘的手下,距离最近,殡葬图里出来的送葬队伍飘忽到跟前,这两个人的身子猛然一震,一道若有若无的淡光从他们的额头飞出来,直接落到那口没有封棺的棺材里。 两个人倒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厥了过去。如此一来,别的人都大吃一惊,白脸盘举着盒子炮,朝着送葬队伍一口就打了一梭子。 子弹呼啸而过,送葬队伍却若无其事,依然飞一般的在四周晃动。所过之处,人人自危,白脸盘的手下顿时又倒下去好几个。 “快走!” 灰袍已经完全确认了殡葬图的可怕之处,为了保命,什么都顾不上了,转身就跑。白脸盘还是有点不信邪,觉得自己手里的两支盒子炮能把所有敌人都打倒。 灰袍跑的快,白脸盘一迟疑,其他人也不知所措。就是这电光火石的功夫,送葬队伍四处飘荡,把白脸盘的手下几乎全都放倒在地。 “童山遥!赶紧过来!”阿俏在一片混乱中冲着我喊道:“快过来!” 我知道阿俏的意思,那支送葬队伍,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在它们附近,都会被放倒在地。 送葬队伍脚不沾地,宛若一群游魂,在月夜之下来回闪动,白脸盘到了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根本对付不了殡葬图。 可是他想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癞皮狗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瞅了半天,等白脸盘开始溃逃时,癞皮狗嗖的蹿了出去,猛扑向白脸盘。 白脸盘肯定没有癞皮狗跑的快,没多久就被癞皮狗给追上了。癞皮狗一点都不客气,一口咬住白脸盘的小腿,一人一狗同时翻倒在地。 就在这时候,那支飘忽的送葬队伍猛然一调头,奔着癞皮狗和白脸盘就来了。 癞皮狗死咬着白脸盘不放,白脸盘也发了狠,抽手要拿盒子炮去打癞皮狗。正纠缠不清的时候,送葬队伍已经飘到了近前。 根本没有任何悬念,送葬队伍一靠近,白脸盘的头顶,唰的飞出一团淡光,落在了棺材里。癞皮狗也没能逃过,呜呜的喊了两声,一头栽倒在地。 “小赖!”老马一看癞皮狗的魂魄被收到了棺材里,当时就急眼了。这老家伙自私自利,可是对癞皮狗却比对亲儿子都亲。 魂魄被送葬队伍收走,就无影无踪,老马在身上的包袱里一翻腾,拿出一个破瓦罐,反手扣在头上,不顾一切的朝着送葬队伍冲了过去。 老马奋不顾身,可是,我感觉不妙,这幅殡葬图当时让白发老头儿都忌惮不已,老马就算花招再多,又能有什么用? 老马一口气冲到了那口缥缈无形的棺材跟前,想要找到癞皮狗的魂魄。他头上的破瓦罐能够护身,不至于自己的魂魄被收走。然而,事情彻底超出了我的预料。 老马的魂魄是没被收走,可是,他整个人都好像化成了一道光,嗖的一下子,没入了棺材中。 老马一瞬间就消失在了那口虚影般的棺材旁边,我的眼睛完全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让收到棺材里去了!”阿俏赶紧拉了我一把,说道:“先别管他,快点走!” “怎么能不管他?殡葬图是你带来的,你快把老马给放出来啊!” “我不会!”阿俏的脸唰的红了:“我就是偷偷拿出来的,我……我不太会用。” 第103章 九死一生 阿俏对殡葬图只是一知半解,刚才一急,就把殡葬图拿出来用了,只会放,不会收,我的头大了一圈,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收场。 小狐狸和癞皮狗天天作伴,看着癞皮狗被收到了殡葬图里,小狐狸噌的就蹿了过去,拦都没拦住。 小狐狸故技重施,身子一拧,冲着那支送葬队伍就放了个屁。 可这根本没一点用处,送葬队伍飘飘忽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小狐狸鲁莽行事,直接把自己也陷了进去。 “小狐狸!” 我一声大喊,送葬队伍在周围找不到人,飘忽着又调转了方向,朝这边来了。 送葬队伍茫无边际,只要发现活人,就会移动过来,根本不管对方是谁。我的心在狂跳,刚才亲眼目睹之后,我已经知道殡葬图的厉害,急忙拉着阿俏就跑。 阿俏带来的几个人也很慌张,不过,他们毕竟是阿俏的手下,这时候不敢丢下阿俏不管,否则等回到阴山谷,必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几个人就在那边绕来绕去,引着送葬队伍。这非常困难,也很危险,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收走。 “送葬队伍是从殡葬图里出来的,肯定有办法把它们重新弄回殡葬图里去,阿俏,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会!真的!”阿俏明显也害怕了。 场面完全乱套,送葬的队伍晃来晃去,阿俏的两个手下一个不留神,直接被放倒在地,三魂七魄全被收了。 剩下的三四个人顶不住这种强大的压力,一瞬间把阴山谷的规矩抛在脑后,只顾着保命,东逃西窜,送葬队伍兜了个圈子,一下注意到了我和阿俏。 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只能跑。我对祖坟附近的地势比较熟,拉着阿俏,顺着坟边的那条小路,就朝北跑去,北边的地形复杂,跑过去之后,应该有脱身的机会。 小路的尽头,是一条土坡,我们俩顺着土坡一路狂奔,阿俏练过一些功夫,只不过现在心神全乱了,不仅跑不快,而且还磕磕碰碰,要不是我扶着,不知道得摔倒多少次。 这条土坡很长,我们跑了一半,送葬队伍就漂荡了过来。 “再快点!”我知道送葬队伍比我们要跑得快,只要稍稍慢一点,必然会被追上。 或许是我一催促,阿俏心里着急,脚下不稳,一下摔倒了,我被她牵带的也摔了一下,俩人顺着土坡,连滚带爬的滚到了坡底。 我们不敢停下来,送葬队伍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我们快,它们也快,我们慢,它们也慢,反正一直都甩不脱。 跑着跑着,我就有点喘不过气了,像这样再跑下去,送葬队伍不知道累,我和阿俏就得累死。 好在周围的地势开始复杂,我带着阿俏,专门挑选犄角旮旯朝里钻,不要命一般的一路狂奔。 借助着有利的地形,又跑了差不多一刻钟,我回头看了看,送葬队伍好像是不见了。 “送葬队伍被甩脱了?”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唯恐会看错。 阿俏也回头张望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好像真的是被甩脱了,反正没再跟过来。” 我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悄悄的又走了走,看了看,送葬队伍的确无影无踪。 可是,我们俩还是不敢乱动,要是随意乱走,指不定又会在什么地方碰见送葬队伍。 “殡葬图是你们家的,送葬队伍从图里出来,多长时间会消失?” “殡葬图是我家的,可我也不知道啊。”阿俏被追赶了一路,满脸都是尘土,靠在我身边,说道:“要早知道是这回事,我就不带这幅图出门了。” “没这幅图,刚才你就死在白脸盘手里了。” “你还有脸说?人家是抓你的,又不是来抓我的。” 我也不跟她斗嘴,俩人不能一直在这儿呆着,总得想办法回去。 但我也不敢顺着原路朝回走,只怕送葬队伍在某个角落里晃悠。想了想,我还是打算沿现在的路,哪怕绕个大圈,只要安全就行。 我把阿俏喊起来,然后就顺着此间的地形,继续向前。 走了约莫能有二里地,地势终于开阔了一些,朝前一望,在不远处狭窄的平坦地上,有一片稀疏的小树林。 天这么冷,树叶子几乎都掉了,远远的,我就看见在树林子的边缘,好像有一个人。 这片山沟里面没有山民,看到树林边的人影,我觉得那应该是之前跟我们走散的阿俏的手下。 对方不知道怎么跑到我们前头去了,阿俏也显得有些激动,拉着我说道:“快,咱们过去看看,多个人多份力,没准就从这儿出去了。” 俩人快步朝林子跑去,但是,等跑近了一些,我又发现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林子边缘的那个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色夹袄,头上戴着脏兮兮的瓜皮帽,正拿着一根绳子,在树杈上结绳套。 这个穿着破夹袄的人哆哆嗦嗦的结好绳套,又踩住了脚下的两块石头,慢慢把头伸到了绳套跟前,看那样子,明显是想上吊。 第104章 林中庙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看打扮,应该是个普通的乡民。我更说不清楚,对方怎么在这个时间跑到山沟的深处来上吊。 我和阿俏都停下了脚步,这时候,那个穿黑夹袄的人仿佛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慢慢的转过了头。 他的脸庞黢黑,应该是经常风吹日晒被晒黑的。他的长相很普通,两只手也都是老茧,估计每天劳作干活,怎么看都像个老百姓。 黑夹袄看见我和阿俏,没有说话,嘴唇轻轻/颤/抖了两下,满脸的凄苦。 他仿佛有话想说,但说不出口,这场面,着实让我有点心慌。 这时候,一阵咩咩的叫声,从树林里传了出来,紧跟着,就走出几只羊。 这几只羊在黑夹袄的脚下转了几圈,一直咩咩的叫。 看到这儿,我觉得这好像是个放羊的。 有的村民养几只羊,如果入秋时草料准备的不够,冬天就只能让羊出来,找一点枯草吃,把寒冬熬过去。 “我不想死……” 黑夹袄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说完,他直接把头伸到了绳套里,又踢倒了脚下的一块石头。 我以前没见过人上吊,这是第一次,我看见黑夹袄的两条腿在死命的乱蹬,双手扒着自己脖子上的绳索,身体胡乱的转圈。 但脖子被套住了,不可能挣脱的开,只有一条死路。 此时,黑夹袄带来的那几只羊,好像也炸窝了,在树林边团团乱转。随即,几只羊散开,各自寻找比较低矮的树木,对准了树杈,使劲的蹦跳。 我不知道这几只羊犯了什么邪,上下乱蹦,把脑袋朝树杈里伸。 一来二去,几只羊的脖子,都卡到了树杈间,四蹄乱蹬,很快没了动静。 我和阿俏都傻脸了,这时候,黑夹袄可能还没死透,两条腿仍在轻轻抖动。 “他怎么……怎么在这里上吊……”阿俏回过神,说道:“好像还没有死,咱们……咱们把他救下来吧……” 阿俏其实就是这样,刁蛮任性,但心眼不坏。 可我总觉得,黑夹袄在这里上吊,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邪气。 “快点啊,还等啥,再等等,人就没救了。” 阿俏走到了树林边儿,我叹了口气,她比我还缺乏经验,也不管是什么情况,就过去救人。 我害怕出事,只能跟了过去。 阿俏走到跟前的时候,黑夹袄的双腿已经不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我刚想把黑夹袄给放下来,余光一瞥,突然看见从他脚上脱落的那只鞋子。 鞋子蒙满了灰尘,离得远,肯定看不清楚,只有离得近了,才会发现,这好像是一只红色的绣花鞋。 黑夹袄肯定是个大老爷们,但是地上这只鞋,真的是一只绣花鞋。 一个老爷们,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咦?这是只绣花鞋啊。”阿俏肯定也察觉到了那只蒙满灰尘的绣花鞋:“大男人还穿绣花鞋?” 我不打算再管了,现在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带着阿俏准备从这儿走,脚步刚刚一动,吊在树上的黑夹袄,好像被风一吹,晃晃悠悠的转了个身。 黑夹袄多半是死了,可是死了之后,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看着像是哭丧着脸,可又像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咱们走。” 我拉着阿俏要走,从树林子里,轻飘飘的飘出了一道声音。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那声音仿佛一根钢针,扎的耳朵一阵一阵生疼。 我也不管这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拉着阿俏就跑。 脚步一动,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脚踝,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的刺痛。 阿俏已经坚持不住了,一下子摔倒在地,我低头看了看,我们俩的脚踝上,缠着几根长着荆棘的藤条。 藤条是从树林里蔓延出来的,林子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楚。我试着想把藤条给解开,但手刚一碰上去,藤条猛然收紧,我顿时被绊倒在地。 藤条的另一端,传来了一股极大的力道,拖着我和阿俏,朝树林子里嗖嗖的滑动。 我全力挣扎着,但是只要一用力,藤条上的荆棘就刺/入皮肉,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们俩人等于失去了所有反抗的余力,不断被藤条朝树林里拖。树林不算很大,等到了林子的深处时,前面好像出现了一栋不大的小房子。 小房子很低矮,猛然看上去,像是民间老百姓在村口修的土地庙。 “快想想办法想办法啊”阿俏肯定是受不了了,脱口冲我直喊。 此时此刻,我无计可施,脚踝上的藤条缠的很紧,根本挣脱不开。她的话音一落,我们俩就被拖到了那座小庙跟前。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那几根藤条,就是从小庙里延伸出来的。 小庙上面,有一块已经快要辨认不出来的匾。匾上的字是红字,大概还能看出来,似乎是判官庙这三个字。 看到这座挂着判官庙匾额的小庙,我整个人就像坠入了冰窟,从头凉到了脚。 传说,夜判官平时在四处游荡,如果不外出,夜判官就会呆在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庙里,那是夜判官的家,也就是判官庙。 “这是?这是什么?”阿俏都吓迷糊了,看不清楚小庙上的三个字。 “你刚才不是在祖坟那边叫人装夜判官吗!现在不用装了,这就是夜判官的判官庙!” 我们俩没有退路了,双脚上的藤条跟长在身上似的,压根就挣脱不开,越是挣扎,藤条就越是缠的紧。 判官庙关着门,什么也看不见,我和阿俏还是不死心,在地面来回的翻滚挣脱。 就在这时候,周围响起了一阵一阵嘀嘀咕咕的笑声,判官庙的门哐当一声打开了。 第105章 自相残杀 判官庙的庙门打开的时候,一缕月光斜斜的从树杈之间透射下来,我看见小庙里面,好像有一尊神像。 那就是夜判官的神像,脸拉的老长,一半白一半黑。 夜判官虽然长的奇怪,可是,身材高大威猛,不怒而威。 我的脚踝上还缠着几根藤条,把我缠的很死,难以脱身。我看着判官庙里的神像,再回想刚才听见的几声咯咯的笑声,心里就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老天爷管白天,我管晚上,入了此庙,奸佞难逃。” 小庙里夜判官的神像突然说话了,一直到这时候,我才看出来,那并非一座神像,而是个人。 这难道就是夜判官的真身? “我们不是奸邪之辈,只是从这里路过的。” “从这里路过的?”夜判官的声音又传出来,就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夜判官看着身躯魁梧,但一开口说话,细声细气的,就跟谁家的大小姐一样,听着非常别扭。 “是从这里路过的。” “问问这一男一女,是什么来历,平生做过什么亏心事。”夜判官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细声细气的说道:“咱们眼里,可不揉沙子,这辈子做过亏心事的,都不能放过。” 他的话音一落,从山神庙的后面,嗖嗖的钻出了几个人。 看见这几个人,我的头就大了一圈。 这是几个小矮子,就跟七八岁的孩子高低差不多,一个个长的歪眉斜眼,猥/琐丑陋。 他们一跑出来,就围到了我和阿俏身边,上下打量着我们。 我闻到了一股臭味,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说不清楚究竟是啥味道,反正很难闻。 “叫啥名字?从哪儿来的?”夜判官出言询问,听见他的声音就有种要吐的感觉。 可是我不出声,那几个肮脏丑陋的小矮子就开始动手动脚。 “我就是那边村子的!” “听着口音,像是本地的。”夜判官又拿着手帕,擦了擦嘴,翘着兰花指,说道:“不过你可听好了,咱们铁面无私,可不分远近/亲疏。不管你是哪儿的人,只要这辈子做过亏心事,就不能蒙混过关。” 几个小矮子跟着在旁边起哄,声音一个比一个难听,七嘴八舌的问我和阿俏,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我觉得奇怪,而且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夜判官,外加那几个小矮子,好像不是扬善抑恶,从他们的表情和语气,我总感觉他们是在故意捉弄人。 “嘴巴还挺硬,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咱们判官庙是干什么的。”夜判官坐在山神庙里,收起了手帕,细声细气的说道:“这一男一女必然做过亏心的事,所以硬撑着不肯说,今天既然落到咱们手里,不能轻饶,给他们一把刀子,俩人只能活一个,谁杀了对方,谁就能活下去。” 当啷! 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丢到了我和阿俏中间,我们的双腿被绑着,双手还能活动。 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叫我和阿俏自相残杀。 阿俏很气恼,但又很害怕,她的眼神,怯生生的,偷偷看了我一眼,好像是害怕我为了自己活命,出手把她给杀了。 “跟你们说,可别磨/蹭,要是到了天亮之前,你们两个还是这样无动于衷,那可一个都活不了。” 我的脑子在这一刻好像无比的清醒,我大概知道,判官庙的人就是以捉弄人,折/磨人为乐事,即便我和阿俏真的自相残杀了,他们也不一定会信守诺言,把活下来那个放掉。 可是,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做,两个人必然都要死。 我不想死,我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但我不想死,阿俏就要死。 曾经,我对阴山谷苏家有很多的怨气,对阿俏也有怨气,只不过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对阿俏的怨气,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我不想死,却也不想让她死。 “以为咱们逗你玩呢?”夜判官走出庙门,靠着门框,说道:“捡柴火,要是他们再不动手,俩人一起放到柴火里,放火点了。” 几个小矮子嗖嗖的在四处穿梭,林子里到处都是枯枝败叶,转眼间就聚拢了一大堆。 一堆柴火放到了我和阿俏身旁,现在离天亮也不远了,时间无多。看着他们的样子,可能真的要放火。 我听人说,被烧死很难受,不仅疼,而且身体也会烧成焦炭,面目全非。 “快点!你们俩,到底谁杀了谁?再不说,真的要点火了。” 现在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我一咬牙,直接伸手抓起了地上的刀子。 在我抓起刀子的一瞬间,山神庙的人都显得很兴奋,在他们看来,下一步我就要拿阿俏开刀了。 阿俏也害怕极了,她怕我为了自己活命,把她给搭进去。 “快杀了她。”夜判官两眼放光,跺着脚说道:“快杀了她,你就能活了。” 我转头望向阿俏,拉过她的手,把刀子递到她手里。 “阿俏,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活下去。” 阿俏惊呆了,似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拿着刀子的手在轻轻发抖。 “你你傻了吗” “我没有傻。”我认真的说道:“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了要好,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要拼一拼。”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虽然不想死,可如果把阿俏的命,当成我活下去的筹码,我也绝对做不到。 “阿俏,好好活着。” 阿俏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应该能听出,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我不要,我不要杀你” “快点啊,咱们可告诉你,天快要亮了。”夜判官又取出香喷喷的手帕,擦着额头,说道:“再不动手,可真的要点火了。” “快动手!杀了他!” “快杀他!” 周围一群小矮子上蹿下跳,不停的撺掇阿俏,让她赶快下手。 第106章 难辨认 “我不杀他!”阿俏猛然丢下手里的刀子,她虽然害怕到了极点,恐慌到了极点,但也愤怒之极:“你们放火好了!我不杀他!” “你不杀他,你们都要死!” “那就死了好了!”阿俏的性子一上来,把生死都抛到了脑后。 “嘴巴倒是很硬,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吗?”夜判官一摇一晃的走到跟前,挥了挥手帕,指着阿俏说道:“来啊,把她的心挖出来,叫咱们看看,她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 “住手!”我大喊了一声,判官庙的人居然这么歹毒,落在他们手里,能死的痛快一点,就算是运气。 如果只剩下死路,我也不想死的那么凄惨,死的那么憋屈。这一瞬间,浑身上下的血仿佛都涌到了头颅内,我的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抓起地上的刀子,顺手就去割脚踝上的藤条。 藤条软韧,刀子无法一下子把几根藤条全部割断。就这么一耽误,周围的几个小矮子旋风一般的冲了过来。 “没有王法啦!快快快!把他按住!按住!” 小矮子虽然低矮,但动作却相当迅猛,我的双脚暂时挣脱不开,只有双手能动,招架的非常吃力。 抵挡了片刻,我已经力不从心,一个小矮子凌空扑了过来,我用刀子招架了一下,一个不慎,额头被对方给抓破了。 小矮子的指甲非常锋利,在我的脑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血唰的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一下抓的很重,也彻底把我给激怒了。我的心一横,不管别的,用力朝脚踝的藤条又是一割,藤条终于被割断了。 藤条一断,双脚终于自由了,我翻身爬了起来。敌人太多,现在完全没有别的办法,擒贼先擒王,只有制服了那个恶心吧唧的夜判官,我和阿俏才有那么一线生机。 我一咬牙,就打算跟对方拼了。 “小子!你!你身上是什么!?”夜判官本来兴高采烈的在旁边看热闹,这时候突然眼神一滞,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你身上是什么!” 此时此刻,我也能感觉,自己的胸/前好像蓬勃着一片淡淡的温润的白光。 低头一看,我才发现,额头伤口上的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最后沾染到了胸/前戴着的那块玉佩上。 那块玉佩,我一直都觉得是我们童家的传家之物,没有想过有别的用处。而这时,玉佩被血沾染,光芒暴涨。 夜判官有些畏惧这块玉佩所散发的光,那些小矮子也变的有些畏手畏脚,我精神一振,冲着夜判官直接冲了过去。 夜判官看着模样是挺威武,可是胆子似乎不大,而且跑起来一扭一扭的,速度很慢。我看到了一线希望,不理会周围那些小矮子,三步并作两步,双腿一用力,拔地而起。 这么凌空一扑,夜判官顿时逃不掉了,我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二话不说,攥着拳头,朝他的头上砰砰砸了两下。 “哎哟!哎哟!”夜判官捂着脑袋,哭爹喊娘。 跟夜判官这么一交手,我发现,他好像没有什么本事,都靠着那几个小矮子狐假虎威。 如此一来,我精神振奋,揪着他的衣领,拿着卷山牌又准备去砸,先把他砸个晕头转向再说。 夜判官一直都在挣扎,等我的拳头再次高高举过头顶的时候,他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 我没有留意,当我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两个正在转动的黑色的漩涡。 我的眼神一下就被吸引住了,跟着他双眼中的漩涡不断的打转,眼神一恍惚,脑子似乎也开始糊涂。 恍惚的眼神在摇曳,我突然看到了我爹。 我爹就站在身前不远的地方,凝神注视着我。 我从小到大,都在爹的身边,对于他,我真的太熟悉了。 我能看见他的目光,那是很熟悉的目光,带着关爱和亲切。 这目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怀,也不会认错。 我知道,爹已经死了,剩下一缕残念也无影无踪。可是,我好像管不住自己的脑子,我觉得,爹还活着,就站在我的面前。 “爹”我顿时茫然,轻轻的喊了他一声。 “孩子,你来了。”爹的脸庞,和之前一模一样,他的声音,也与之前一模一样。 “爹,你还没有死,你没有死” “你没有长大,我就不会死,我一直都在。”爹朝我身后指了指,说道:“孩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要学会分辨,你自己去看看,你带来的那个姑娘,究竟是什么?” 听到爹的话,我觉得,他好像说的是阿俏。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朝着爹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一眼回望,我一口气差点就没喘上来。 我还记得,刚才我挣脱出来,没时间去解救阿俏,阿俏依然被绑着脚踝,留在原地。 顺着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阿俏还在那边,双脚上缠着好几根藤条。 她身上还是原来的衣服,然而,她的脸,一下子让我噤若寒蝉。 那是一张让人看了就想发抖的脸。 阿俏的脸已经烂了,烂的好像一个蜂窝,两只眼眶变成了两个黑漆漆的洞,眼珠子就歪歪斜斜的挂在眼眶的边缘。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着阿俏走了一路,她竟然是这个样子? “爹!”我唰的转过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就在这里等着你来。你看不透她的真面目,迟早都会被她害死的。” 我大吃一惊,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脊背一阵一阵的发寒。 我看不透阿俏的真面目,就算真的从这片林子里逃走了,最后还是逃不过她的手心。 第107章 金蝉脱壳 阿俏真的隐藏了自己的面目,找机会准备害我吗? 我的脑子乱的无法形容,浑浑噩噩,自己也分辨不清楚真假了。 “孩子,刀子就在那边,去,杀了她。” 听见这句话,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朝着阿俏走过去,准备痛下杀手。 我一步一步走到阿俏身前的时候,阿俏在退缩,她的身子瑟瑟发抖,不断的摇着头。 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的视线好像又模糊了,我看见阿俏的脸,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面庞白皙,五官精致。 可还没等我喘过这口气,阿俏的脸又一次变的烂糟糟的,如此交替反复,在我眼前不断的闪动。 我的视线是模糊的,脑子也是模糊的,不过,看到阿俏不断变幻的脸庞,我心头宛若闪起了一道亮光。 糊里糊涂的心境,仿佛注入了一股清流,让我猛然间清醒了起来。 我不相信阿俏会害我,如果她想害我,有的是机会,不可能装模作样。 如果阿俏没害我,那就是我爹说谎了? 我再一次回过头,等望向我爹的时候,我陡然发现,爹的脸庞,也在不断的变幻着。 一会是爹的脸,一会又变成了那个娘里娘气的夜判官。 我就算再糊涂,这时候也已经想明白了,这肯定是夜判官搞的鬼,迷惑我的心智,还是想让我杀了阿俏。 想明白了这一点,就不可能再被他蛊惑。但我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装着迷迷瞪瞪的样子,转过身,朝着那边慢慢的走去。 “她是怎么死的,怎么死的这么惨”我一边走,一边迷茫的问道:“是谁杀了她” “你就别管她是怎么死的,赶紧拿刀杀了她!” 我眼前的人影,还是在变幻着,但随着我脑子的清醒,人影变的越来越慢,已经隐约露出夜判官的真容。 “我不问清楚,怎么给她报仇”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报仇,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吧。” 不等他的话说完,我抽身扑了过去。夜判官没想到我还能从迷茫中清醒过来,顿时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我重新把夜判官扑倒,举着拳头就砸,这一次,我长了记性,绝对不去看他的眼睛,闷着头一通猛砸。 拳头雨点一般的落下来,夜判官受不了了。 “别别砸了”夜判官一点还手的余力都没有,大呼小叫的求饶:“我……我认出你身上那块玉了……那是童家的玉……你是童家的人咱们跟你童家的祖辈是有交情的” “有什么交情!” 夜判官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夜判官经常在附近出没,他确实不是什么扬善抑恶的善人,专门捉弄人取乐。遇见好人,好人遭殃,遇见坏人,坏人也遭殃。老百姓不知道那么多,听说有坏人碰到夜判官被折/磨了,就一传十十传百,说夜判官专门对付奸邪之辈。 夜判官有段时间总是在我家祖坟附近出没,如果有路人走夜路经过,夜判官就把人弄到坟地里,百般惊吓,甚至还因为这个吓死过人。 这些事情传到了童家的耳朵里,那时候我爷爷还年轻,当时就赶到了我家祖坟这里,蹲守了两天,就抓到了夜判官。 祸害我家的祖坟,我爷爷肯定不会轻饶他,当时双方绝对是大动干戈。但在夜判官嘴里,倒变成了他跟我爷爷英雄相见,惺惺相惜,说的有鼻子有眼,和真的一样。 就因为这件事,夜判官老实了很长时间,这些年,外界没有我爷爷的消息了,夜判官才开始重新出没。 “起来!”我拽着他,把夜判官从地上拎了起来。 这时候,视线完全清晰了,我不是三头六臂,无法面面俱到,这边抓住了夜判官,阿俏那边就顾不住了,几个小矮子七手八脚把阿俏拖了起来。 我抓着夜判官,他们抓着阿俏,双方投鼠忌器,谁也不敢乱动。 “放人,你先放人!你放了,我们再把这娘们放了!” “你要是不放人,就把这女人吊死!” 几个小矮子七嘴八舌,一通聒噪。但我不可能先放人,眼瞅着这帮小矮子指手画脚的,好像真要把阿俏吊起来,我用力一提手里的夜判官,拳头毫不留情的照着他的后脑砸了一下。 “放不放人!”我高举着卷山牌,怒喝道:“再不放人,我砸死他!” 这些小矮子,说不上有多聪明,看见我来真格的,他们也不敢聒噪了。 我逼着他们放人,但夜判官不发话,小矮子也不敢动。 “叫他们放人!”我逼着夜判官,说道:“不想再挨打,就叫他们先放人!” “不行不行,咱肚子疼,真的肚子疼”夜判官愁眉苦脸的,一个劲儿的哎哟哎哟乱叫。 我听着他的声音,就心头烦躁,刚想再逼着他放人,猛然间,我感觉抓着他后领子的手一空。 一道影子,从夜判官的衣服里嗖的钻了出去,我手里只剩下一个空壳般的皮囊。 从这个皮囊里钻出来的影子,活脱脱的像是一只大老鼠,身上的毛稀稀拉拉,拖着一条长尾巴。 这只大老鼠一般的东西嗖嗖的跑到那边,躲在几个小矮子身后,立刻神气活现,嚷嚷着要把阿俏给吊死。 “你!你别管我!”阿俏的双腿至今还被藤条束缚着,她落在对方手里,根本没有一丝逃走的机会,她冲着我喊道:“童山遥!你快走!你记着这几个人!将来将来给我报仇!” “嘴巴还是这么硬!”大老鼠的脑袋被我砸的冒了一圈青包,如今把一肚子火气都发在阿俏身上:“拿刀子来,把她的嘴给豁开,看看她还能喊出声不!” 第108章 图归原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俏在对方手里,我没办法去救。只要我这边一动,对方就会把阿俏的嘴巴给豁开。 “看怎么收拾你们!” 大老鼠知道我现在抓不住他,在后面连蹦带跳,不过,他还没蹦跶几下,从林子外面,就传来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 林子里里外外都是已经枯黄的落叶,人只要踩上去,声音很大。急促的脚步声一传来,就能看见林子外面有一道人影,慌不择路,一头就扎入了林子。 现在离天亮只剩片刻时间了,拂晓将近,晨光乍现,我能看见,从林子外面慌不择路跑进来的,赫然就是那个跟着白脸盘一起出现的灰袍。 灰袍之前临阵脱逃,那帮人就他一个跑出去了,可我不知道怎么晃悠了半夜,他又跑到了这个地方。 灰袍冲/进林子,也发现了我们,他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就重新拔腿狂奔。看着那样子,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追赶他。 这时候,我已经看见了,灰袍身后不远处,就是那支送葬队伍。 难怪灰袍跑的如此之快,是那支送葬队伍在追赶他。 在此之前,我和阿俏千方百计的想甩脱送葬队伍,现在我却巴不得送葬队伍赶到这边来,只有送葬队伍才能帮助我们摆脱眼前的困境。 “那是什么东西?”大老鼠回头看看灰袍,又看见了送葬队伍,他肯定没见过殡葬图,一时间就诧异了:“怎么飘忽忽的?” 大老鼠这么一迟疑,送葬队伍已经飘到了跟前,没有人能在这支送葬队伍跟前逃的过去,大老鼠和几个小矮子刚一回头,嗖嗖几声,他们的额头各飞出一团很淡很淡的光团,被收到了棺材里。 然而,阿俏就在他们手里,彼此距离非常近,这几个人被收进去的时候,阿俏没能幸免,也被收了进去。 现在就剩下我和灰袍,灰袍跑的还是很快,但是,送葬队伍似乎是把他给盯上了,走在前面撒纸钱的那道影子调转方向,继续追击灰袍。 灰袍显然被追赶了很长时间,已经精疲力尽,所有的招数都使了出来,但对这支送葬队伍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灰袍不要命一般的跑,丢下我在这边,顿时傻眼了。我急忙把阿俏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她,但阿俏就和死了一样,没有一点点反应。 我只觉得头大如斗,人都被送葬队伍给收了,最要命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送葬队伍重新召回殡葬图里。 殡葬图就在阿俏身上,我取了出来,顺着灰袍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转眼的功夫,灰袍已经跑出去二里地,他对这边的地势也不太熟,等跑出林子,就进入一片高低起伏的沟壑,道路难行,速度一下慢了下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速度一慢,就等于死路一条。灰袍在沟壑里挣扎着跑了一段,送葬队伍跟上前,灰袍再没有退路,也被收了。 我离的很远,立刻停步,不敢再靠近,此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觉得双手都在轻轻发抖。 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一阵山风吹来,手中的殡葬图唰的一下子被吹走了。 我大吃一惊,想要去追赶,但风卷着殡葬图,在半空飘舞,渐渐的就飘到了前方那片沟壑的上方。 我不敢乱动了,送葬队伍就在那边,正绕着灰袍的身躯不停的来回转圈,这时候它们应该没发现我,就围着灰袍转。 殡葬图随着山风,在上方不断的起伏盘旋,下面的送葬队伍转悠了好一会儿,可能是没有目标,渐渐的就停了下来。 送葬队伍停下来之后,就仿佛定格一般不动了,不多久,随风飘荡的殡葬图也缓缓的落了下来。 我算是彻底没一点主意了,殡葬图要是再随风飞走,等于一切都彻底玩完。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殡葬图落地之后,停顿下来的送葬队伍,在撒纸钱那道人影的带领下,慢慢的朝着殡葬图走去。 这支鬼一般的送葬队伍,就这样回到了殡葬图里,我如在梦中,等送葬队伍完全消失,我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天色完全大亮的时候,殡葬图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我壮着胆子走过去,把殡葬图给捡了起来。 这幅见鬼的古图恢复了原样,那支送葬队伍,又变成了画中的点点笔墨,栩栩如生。 我拿着这幅图,脑子还是一圈一圈的犯晕,我对这东西一窍不通,图是在手里,但那么多人都被收了,该怎么救他们? 第109章 换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殡葬图是阴山谷苏家的传家宝,只有他们,才知道如何驾驭这幅见鬼的古图。 想要救这些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到阴山谷去。 我心里有点不踏实,当初杨宇轩把我从阴山谷带走的时候,苏家人就不情不愿的,现在再到那里去,他们肯定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 可是,老马,阿俏,小猴子,这些人的命现在等于都握在我手里,我要是不管,他们都要死。而且,我和老马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他死了,我也活不久。 我感觉一阵苦涩,重回阴山谷,我一万个不情愿,但逼到绝路,还非去不可。 我收起了殡葬图,又看了看灰袍的身躯。被殡葬图收了魂魄的人,一时半会不会死透,只是不能动弹,跟一具活着的尸体一般。 只不过,那么多人都要我去救,我也顾不上灰袍了,只能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 我急匆匆的从这片沟壑回到林子里,先背着阿俏,快速离开。天色已经大亮,幸亏这附近一片荒芜,没有路人,才方便行事。 我没办法把所有人都一起带上,无奈之下,只能走了很远,找到当地的一个村子,从村民手里买下一辆木板车。 板车来回跑了几趟,才把人都收拢齐。等这边清理干净了,大半天时间过去,我也没空休息,拉着阿俏他们,连夜上路,赶往阴山谷。 经过这次事情,我知道自己的处境很不安全,再加上还带着阿俏他们,不敢有半点大意。走了整整一夜的路之后,我就找了个很隐蔽的地方,躲藏外带休息。 等夜幕再次降临,我才悄悄起身,赶着毛驴车继续前行。这样肯定会慢,但更安全一些。 到了第三天的夜里,我已经走出去很远。这周围的路,我还是熟悉的,专门挑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驱赶着毛驴车,穿行夜色。 走到半夜,就到了一段很坎坷的地段。路不仅狭窄,而且两边都是长满枯黄野草的土沟,不留神就要翻车。 我只能下车步行,牵着毛驴,一点一点的朝前走。 走到地段最崎岖的地方,有点走不动了,我猛然间听见旁边的荒草里,传出了一阵沙沙的声响。 这肯定不是风吹草丛发出的声音,我顿时警觉起来,转头朝那边望去。 路边枯黄的野草里,钻出来一个小脑袋,灰不溜秋的。我看了看,那好像是一只很小的小猴子。 小猴子钻出草丛,三蹦两跳的站到了小路中间,隐隐挡住了去路。我正使劲驾驭着毛驴车向前走,这只小猴子停下来之后,我也暂时罢手。 非常时期,一切都得小心。我在这边长大,对周围的情况很熟悉。像是猴子这种东西,平时胆子小,而且谨慎,遇见人跑的比兔子都快,可这只小猴子却不揣冒昧,大大咧咧的拦住了去路,就让我有点疑心。 我认真的感应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但是,除了这只小猴子,也察觉不到有别的东西。 小猴子站在小路中间,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我轻轻的吆喝了一声,想把它给吓走,但小猴子的胆子仿佛比我还大,根本吓不退它。 如此一来,我就更怀疑了,这小东/西,是想干什么? 这只小猴子这么小,肯定是挡不住路的,只是它的举动怪异,很让我吃惊。 小猴子在路中间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人立而起,两条后腿支撑地面,站的有模有样。 它的两只前爪,在不断的比划着,我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知道,它肯定是想表达什么。 民间传说,猴子这种东西很有灵性,会自己修炼得道。所以,老百姓一般不去招惹猴子,害怕惹来麻烦。 我处在这个环境里,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想说什么?”我不知道这只小猴子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但它晃来晃去的比划了半天,我也不明白它的意思。 小猴子停止了比划,朝前歪歪斜斜的走了两步,走到路面上一块石头跟前,腰身一弯,重新趴了下来。 第110章 一台戏 小猴子这丝诡异莫测的笑容,让我的心猛然一虚。 不等我说什么,小猴子又一次人立而起,两条后腿微微一弯,身躯陡然腾空而起。 它的个头小,力道又大,这一蹦,就蹦起来很高。 小猴子在半空中一转身子,头下脚上,脑袋嘭的一下,重重落在一块石头上。 随即,小猴子的口鼻都朝外渗血,直挺挺躺在地上不动弹,好像自己把自己给撞死了。 一直到死,它还是微微咧着嘴,保持那丝让人心惊肉跳的笑容。 小猴子真的死了,尚未闭合的眼角,充斥着一片浓重的死灰色。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哇凉哇凉的,知道自己可能又遇见了麻烦。 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在我们老家附近,狐狸黄皮子之类的野物,如果通了灵性,就一直都保持着一种习惯。 交换的习惯。 比方说,几只黄皮子想从农户家偷鸡,人家也不白偷,会叼来一只兔子,或者一口袋发霉的粮食,拿这个换鸡。 还有的狐狸,冬天给小猴子搭窝,从农户家里偷晾晒的被褥,被褥偷走,它们会留下几枚生锈的铜钱之类的玩意儿。 意思就是吃的换吃的,用的换用的,不白拿东西。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知道多少年了,老家附近的农户和这些飞禽走兽,都保持着惯有的默契。谁家的东西被偷走了换走了,只能自认倒霉。 这就是交换的规矩。 我知道这样的规矩,可是眼前这只小猴子写了个换字,跟着又自己把自己给撞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隐约猜出来,这是要跟我换命? 我的头皮麻了,这样的交换,是无法拒绝的,老家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些鬼灵精怪的东西要换什么,就必须得换,否则会有无穷的后患。 我以前就听人说过,老家附近的一个村子,有个姓王的乡民。有一次,家门口突然多了半袋子已经发霉的小米,别的人都知道,这是黄皮子狐狸之类的东西,来换吃的。 半袋子发霉的小米,已经不能吃了,老王脾气暴躁,不买账,直接把小米给丢了出去。 第111章 不是人 我说不上这是不是巧合,大车上丢了两个人一条狗,戏台那边恰好就有两个人一条狗。 环视四周,道路前后左右都看不到阿俏他们。 自然而然的,我的目光又回到了荒村村口的那个戏台。 戏台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两个人一条狗,在台上唱戏。我别无选择,只能先到那边去看看。 孤寂的荒村一片狼藉,那座戏台也年久失修,破破烂烂。我明知道事情有蹊跷,却不能不朝前走。 当距离拉近了一些,我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我看见,在戏台上水袖起伏的两个唱戏的,赫然就是阿俏和那个伙计。癞皮狗也在戏台上,在他们两个人的脚下来回的兜圈子。 戏台下面没有一个人,阿俏和那个伙计看着是在唱戏,但是只有动作没有声音,这些情景串联起来,让我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我慢慢的走到了戏台跟前,两个人不停的在舞动。我看着就觉得很奇怪,这俩人现在已经没有魂魄了,原本是不可能动弹的,现在却跟唱戏的戏子一样,连蹦带跳,有板有眼。 我很紧张,躲在戏台下看了一会儿,就他们两个人,外加癞皮狗,不仅戏台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我知道事情不对,可又没有良策。在下面看了片刻,我一咬牙,抬腿就要登上戏台,把他们俩直接带走再说。 但是,我刚刚一动,戏台上的阿俏和那个伙计突然停了下来。两个人左右一转身,跑到后面,等再转过身时,我又呆住了。 她们俩一人一边,抱着一只小猴子的尸体,就是刚才死在小路上的那只小猴子。 我已经把小猴子的尸体给丢到了一旁,可现在又被她们俩给抱了出来,看着就感觉右眼皮一个劲儿的跳,这只小猴子的尸体成了一块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掉。 “人家把命都给你了,你什么都不交代,就想这样走?” 我听见阿俏在说话,但声音很怪。 “是啊,一命换一命,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人家留下了命,你也要留下命啊。” 阿俏一开口,那个伙计也跟着说话了,声音同样怪里怪气,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这俩人抱着小猴子,就连癞皮狗,也在那边冲着我龇牙咧嘴。 我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但先前经历过的怪事已经不少,多少都有些经验。现在绝对不能慌,一慌张,就会更加被动。 我暗暗让自己镇定下来,全力观察。 “人家的命没了,你的命也留下来吧。” “你要是真的不想留下你的命,那也好说,把你身上那幅图留下就行。” 听到这里,我一下子找到了他们言语中的破绽。小猴子换命似乎是假,说来说去,是为了我身上那张殡葬图。 与此同时,我也暗暗观察到,阿俏他们两个的动作声音,都那么奇怪,隐隐约约的,我好像看见从戏台的上方,垂落着几根几乎看不到的细细的线。 这几根无形的线,就在两个人还有癞皮狗身上绑着,线一动,他们的胳膊腿脚就跟着线一起动,宛若三只皮影,完全是被细线操控的。 看见这些,我知道暂时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里,肯定还有一只我看不到的黑手,在操控一切。 “想要这幅图,好说。”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就在这儿,想要了,自己来拿。” “丢到戏台上来。” “这么金贵的东西,丢到戏台上怎么能行?来,自己来拿。” 我一边说话,一边慢慢的靠近戏台,迈步走了上去。 “你别过来,站住,把殡葬图拿出来!” “你怕什么?”我丝毫不理会对方说什么,继续迈步上前:“图就在这儿,你来拿。” 阿俏和那个伙计仿佛对我有一些畏惧,我一靠近,他们就在后退。 我越走越快,等走到跟前的时候,骤然出手,拿着刀子,顺手一挥。 刀刃很锋利,顿时就把阿俏身上的两根线给割断了,没有这两根细线的支撑,阿俏根本站不住脚,身子一歪就摔倒在地。 我故技重施,又把那个伙计身上的细线割断,毫无悬念,细线一断,伙计也应声倒地。 第112章 秧子少爷 在我们家乡附近,只有这些山精野怪,才会装模作样的凡事都要占个理,不管是非曲直,它们觉得只要占了理,无论歪理正理,自己就是对的。 而且,戏台下这群人七嘴八舌的嚷嚷,说的是人话,穿的也是普通的衣服,可是我已经看见,在他们的身后,都拖着一条细细的尾巴,藏都藏不住。 一群人嚷嚷着,就开始朝戏台上闯,我守着戏台的台阶,上来一个,就举着手里的棍子砸。 我们几个的命,现在都攥在我手里,我不敢有任何大意,把棍子舞动的虎虎生风,那群人模狗样的家伙乱糟糟的冲了一阵子,全都被打了回去。 虽然他们上不来,可我也走不了,阿俏和那伙计都躺在那边不动,我只能死死的守住这儿。 我只能巴望着守到天亮之后,事情可能会有转机。 这群人又聒噪了半天,可能是等的不耐烦了,其中一个打了个呼哨,顿时,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双一双通明的眼睛。 我分辨不出那是什么,看着好像是大大小小的猴子。这一下子算是捅了猴子窝了,好像方圆百十里的猴子全都集中到了这儿。 猴子把戏台围的水泄不通,慢慢的逼近,没过多久,已经距离戏台不远了。 我看的心里发憷,即便我再谨慎小心,但这么多猴子一拥而上,我就算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 我阻拦不住猴子群的进攻,很快,所有猴子已经围成了一个大圈,蠢蠢/欲动,随时都会攻上戏台。 我的脑壳发疼,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这帮猴子。 在不远处的黑暗里,我陡然看见了几团白乎乎的影子,再次辨认,我觉得,那好像是几只皮毛纯白的猴子。 白猴子! 在我们老家这边的传说里,山中的野物如果一身白毛,就很了不得,就算还没成精,也活了很多年头,比人都精明。 着几只白猴子在不远的地方来回跑动,仿佛在指挥调动猴群。这么一大群猴子,还有领头的,今天这事情,恐怕难以善了。 第113章 无巧不成书 这个秧子少爷倒不傻,已经对我起了疑心。他带了那么多人来,绝对不能得罪他。 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支吾了一下,说道:“这都是我朋友。” “朋友?咋都躺下了?”秧子少爷看起来还挺爱多管闲事,起身要登上戏台查看一下:“实话跟你说,本少爷这双眼睛不容沙子,啥都能看出来。” 秧子少爷非要上来看看,周围的人看见这情景,立刻过来几个,站在秧子少爷身后,冲我怒目而视。 秧子少爷登上戏台,原本只是想看看,但是看了两眼,他好像就急了。 “你究竟是干啥的!” “我是过路的。”我看见秧子少爷这一瞬间连眼珠子都红了,好像要吃人似的。 “过路的?放屁!我看你像是拐人的!” “拐人?” “怎么!你还不承认!”秧子少爷卷起袖子,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这他娘的都拐到本少爷头上了,还不承认!” “我拐什么人了?什么叫拐到你头上了?” “那是我媳妇!我媳妇!” 秧子少爷的情绪很激动,好像被人挖了祖坟一样,在戏台上焦躁的走来走去。 我被他的话给弄晕了,一时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媳妇啊!我媳妇!竟然让人给拐走了!”秧子少爷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俏,说道:“我要是不说,你肯定不知道这是我媳妇!” “我真不知道!”我越来越迷糊,阿俏肯定是没嫁人的,当时在阴山谷,阿俏的爷爷还打算把阿俏嫁给我,我想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也不可能把一个姑娘嫁给好几个人吧。 秧子少爷越说越激动,他手下那些人也懵圈了,不由自主的举着手里的猎抢,对准了我。 “把话说清楚!”我一看这情景,也急眼了:“谁是你媳妇!” “苏阿俏!” “她是你媳妇!?我跟她认识这么久,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没过门的媳妇,不行吗?”秧子少爷皱着眉头,冲着身边的人喝道:“还不赶紧把我媳妇放到滑竿上去?好好照应着!” 几个人赶紧七手八脚的轻轻把阿俏抬起来,阿俏身边是阴山谷的人,这些人吃不准,问秧子少爷。 “你拐带人口,拐女的也就算了,连男的也拐?男女通吃?”秧子少爷这会儿气的脸色发青,指着戏台上那个伙计,喝道:“你是不是真穷疯了!阿俏是我媳妇,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秧子少爷弄的一本正经,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等阿俏被抬下去,秧子少爷还不肯罢休,非要拉着我讨个说法。 “你别在这儿闹了。”我真的被秧子少爷吵吵的脑袋发晕,不过,他肯定是认识阿俏的,否则,也不会张口就喊出阿俏的名字。 “我媳妇被拐了,我连问都不能问问?我跟你说,你今天要说不出个三六九,你就别想走!” 秧子少爷没完没了,我被缠的实在没办法了,不给他个说法,可能今天真的脱不了身。 我只能捡着要紧的情况,跟秧子少爷说了,秧子少爷半信半疑,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一牵扯到阿俏的生死,秧子少爷就显得很着急。 “你现在别说三道四了,尽早去阴山谷,才是正事。不去阴山谷,阿俏就没救了!” “对对对,先回阴山谷,我要是不说,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次跑到这边来打白猴子,就是为了去阴山谷呢。”秧子少爷看我敢去阴山谷,心里的疑虑就减少了一些,喋喋不休的,不管我愿意听不愿意听,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秧子少爷的确是恒兴钱庄的少东家,姓钱,叫钱多。之前很偶然的一个机会,钱多见过阿俏一次,当时就被吸引了,后来还跑到阴山谷去提过亲。 苏家人对这门亲事倒没什么意见,恒兴钱庄家大业大,跟这种豪门联姻,只有好处。 但阿俏死活不愿意,事情就搁置了下来。只不过钱多一点不见外,总觉得迎娶阿俏是迟早的事。 这一次,钱多是想再去阴山谷商量亲事,打算厚厚的准备一份礼物。别的礼物,钱多觉得拿不出手,所以,就想凑一张“五白皮”。 所谓的五白皮,其实就是白狐狸,白黄皮子,外加白猴子之类的东西,每块皮上就取最柔软的一块,拼成一张整皮子。 五白皮非常非常罕见,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所以,钱多觉得自己要是能送上一张五白皮,阴山谷的人应该会对自己另眼看待。 说来说去,我没完全信他,他也没完全信我,不过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剑拔弩张。 “这个也是阿俏手下的人,一起遭了道儿,都要带到阴山谷去,让苏家的人救一救。”我指着戏台上的伙计,说道:“把他也带上吧。” “既然是阿俏的朋友,责无旁贷。你们几个,赶紧,把戏台上躺着的那兄弟也好好安顿一下。” 钱多急着救阿俏,所以催促周围的猎人,叫他们赶紧收网,打两只白猴子。 所有的狐狸都被逼到了戏台的周围,无处可逃,等钱多一招呼,那些猎人准备动手的时候,场面突然乱了。 从远处传来一阵很奇怪的声音,我也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声音,一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所有的猴子就跟疯了一样,不顾一切,从猎人的抢口之下夺路而逃。 “还愣着干什么!追啊!”钱多一马当先就冲了过去,两个拿着木剑的道士害怕出事,紧紧跟随。 抢声不断,不时就有猴子被打倒在地,可那几只白猴子非常狡猾,混在猴群里,东摇西晃,很难命中。钱多追着猴群越跑越快,两个茅山道士都有点跟不上了。 戏台后面,就是那个已经荒废了很久的村子,白猴子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猴子,冲入村子之后,跟着就钻到了紧靠村口的一间屋子里。 第114章 大猴子 “都钻到屋子里,是自寻死路!”钱多看见猴群都躲到了屋子里,精神一振,停下脚步,顺手抹了抹自己油光发亮的头发,说道:“把门窗都堵了,来个瓮中捉鳖,这些白猴子,本少爷志在必得。” “这事情,似乎有些蹊跷,少爷,还是谨慎一些。”一个老道士跟钱多说道:“白猴子是有灵性的,钻进屋子就是进了死路,白猴子多半不会这么蠢。”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蠢呗。” “少爷,我可不敢有这意思。” “那还废啥话,赶紧,打到白猴子立刻收工,本少爷还要急着救媳妇!别耽误了正事!” 钱多坚持不退让,老道士也没有办法,那些猎人在钱多的指挥下,把这间已经千疮百孔的屋子给团团围住。 我没有靠的太近,可是觉得老道士的话好像有道理。那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年久失修,破烂不堪,然而,外面的光线,仿佛照不进去,屋子里面,似乎是一片亘古不化的黑暗。 所有的猴子钻入这间屋子,彻底没了声音,一时间,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少爷,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到。” 有人从窗户丢了一支火把进去,火把落入房中,一瞬间就熄灭了。 但是,在光影摇曳的刹那,我看见这座已经完全破败的屋子里,好像蛰伏着一团很大很大的影子。 我离的这么远,都看见了这团影子,钱多自然也能看得见,这秧子少爷嘴里说的义正言辞,等看见那团/巨/大的黑乎乎的影子之后,嘴巴也不硬/了,赶紧叫人朝回撤。 一群人快步朝回跑,但没跑几步,破房子轰隆一声,崩塌成了一片废墟。 砖块灰尘四下飞扬的时候,那团巨/大的黑影,仿佛也在轻轻的颤动。 残砖断瓦不断的迸飞,我看了看,眼皮子就突突的乱跳。 那团巨/大而又模糊的黑影,仿佛是一只猴子。 猴子大的难以形容,和一间屋子大小差不多。一圈人都晕了,那么多猴子钻进屋子,悄无声息,转眼之间却出现了这么大一只猴子,其中的诡秘,无人可知。 “这么大!”钱多仰头看看这只足足有一间屋子大小的猴子:“这是把孙悟空请来了?” “少爷!还不赶紧跑!” 轰隆!!! 一声闷响,巨/大的猴子抖抖身子,从废墟之中站立起来,迎着人群就埋头狂冲。 落在人群最后的两个猎人慢了一些,被猴子直接撞的横飞,身子像是轻飘飘的麻袋,呼的飞出去很远,才重重落地。 这只硕/大的猴子身躯是棕褐色的,脑袋却白乎乎的一团,横冲直撞,力大无比。 这样的庞然大物,绝对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有的猎人一边奔逃,一边回身放抢,但抢声过去,猴子浑然不觉,继续猛冲而来。 此时此刻,连两个老道士也顾前不顾后,手里的桃木剑也不管用了,撒丫子狂奔,白胡子随风乱飘。 “快!”钱多一边跑,一边冲着这里大声喊道:“先把阿俏抬走!快一点!” 钱多这么一喊,我也顿时想起了癞皮狗。阿俏和她手下那个伙计被人安顿了,癞皮狗还在戏台上躺着,这是老马的命/根子,不能有什么闪失。 癞皮狗就是条狗,别的人估计也顾不上,我自己快步向前,三两下跑到了戏台那边,把癞皮狗给抱了下来。 那只巨/大的猴子横行无忌,没人能拦得住它,跑着跑着,我觉得不对劲,周围那么多人都在仓皇奔逃,但猴子却顾不上他们,隐隐约约是奔着我这边来的。 我加快了脚步,抱着癞皮狗使劲的跑,可是越跑,那种不安的感觉就越甚,猴子竟然真的盯上了我。 猴子那么大的身躯,四条腿迈动,快的和一阵风一样,我觉得,肯定跑不过对方,迟早都得被追上。 我赶紧调转了方向,绕着那座戏台跟对方兜圈子。钱多带的人也多,等他们缓过来,至少能给我帮忙解围。 等在戏台子这里兜圈子的时候,我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只硕/大的猴子丢下别的人,跟着我一起跑到了戏台这边。 此时此刻,我只剩下逃跑的份儿,因为抱着癞皮狗,始终跑不快,这时候已经感觉有些吃力。 钱多他们乱哄哄的跑了一阵子,到这会儿似乎也回过神了。 “这只大狐狸,怎么老追着你跑?”钱多在远处大喊道:“兄弟,瞅着你的仇人是不少啊!” “赶紧帮忙!” 钱多叫人来给我解围,可是,那只猴子死活就认准了我,别的人引也引不走,十多个人乱了好一会儿,我看实在不行,就把癞皮狗交给别人,先带到一边去。 “你们都走!”我隐隐约约猜出来,这些猴子之前就想要我身上的殡葬图,现在这只硕/大的猴子追着我不放,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现在别的人过来帮忙,也无济于事。放着这么多人在这儿,还不够碍事的。 “仗义!真仗义!”钱多在那边竖起了大拇指。 我已经没功夫再跟他废话了,拔腿就跑。 钱多那边的人不断的朝着大猴子放抢,却丝毫都伤不了它。除了跑,我也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 就这样来回兜了好几圈,奔跑之间,我突然发现,这只硕/大的猴子的脑袋,有点怪异。 它的脑袋特别大,扭动的不灵活,而且,它的那双眼睛,生硬呆板,毫无神采,就好像一块死肉上面镶嵌着两颗石头子。 这肯定是个破绽,只不过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大猴子追击了这么久,隐隐有些急躁了,不顾一切的到处乱撞,戏台本就破败不堪,在它的撞/击下,砖头到处乱飞,一块一块的坍塌着。 好几次,我都被逼到了死角里,差点被它给掀飞。 这时候,两个老道士赶过来帮忙,桃木剑乱舞,纸符一张一张的朝这边丢。他们丢的都是雷符,雷霆是克制妖邪的法宝,纸符化雷,一道雷霆过来,大猴子就被劈的一个趔趄。 可这仍旧不能阻止它,越是被雷劈的厉害,它就越是狂怒一般的追赶我。 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面前是一堆被撞塌的烂砖头,走过去就有被绊倒的可能,我的身躯一扭,跳上了戏台。 第115章 土崩瓦解 在戏台上辗转腾挪,身处的位置高了,跟大猴子几乎持平。这时候,一道雷符飞过来,在大猴子的脑袋边炸响,这一下把它炸的不轻,腰身一弓,歪歪斜斜的有点站不住脚。 就在此刻,我的余光一瞥,陡然看见这只大猴子的脑袋掉下来一大片白毛。 电光火石的一瞬,我看的更加清楚,这哪儿是什么脑袋?大猴子的脑袋,其实就是之前那几只逃窜的白猴子抱成了一团。 几只白猴子头尾相连,抱成了一个圆球,在圆球上面,有一个脸盆大小的缺口。 发现这个缺口,还不算什么,目光扫过的同时,我好像看见,那个洞里微微的探出一颗人的脑袋,露着一双眼睛,正在朝外张望。 还没等我看清楚,这颗脑袋嗖的又缩了回去,紧跟着,猴子的两只前爪一抬,轰隆一下踏上了戏台。 这时候,两个老道士恰好又甩过来一道雷符,雷符在猴子的头顶炸响,雷声隆隆,银光闪耀。 山里的那些野物,其实是最畏惧雷霆的,眼前的雷虽然不是真正的天雷,但那轰鸣的雷声,却震耳欲聋。 大猴子颤了颤,身上开始噼里啪啦朝下掉东西。 从它身上掉下来的,都是一只一只的小猴子。这一刻,我算是明白了,这只所谓的大猴子,只不过是先前逃进那座破屋里的猴群聚集在一块儿凝化出来的。 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想出来,藏在猴子脑袋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这是唯一能压制猴子的机会,我不断的寻找时机,等猴子摇摇晃晃跳上戏台,我又从旁边跳下去,等它再跟过来,我又重新跳上去,就这样来回折腾了三四次。 “再来道雷!” “雷符就一张了!”一个老道士说话的语气很有老马的风范,一叫他出力,就推说雷符只剩下一张。 轰隆! 这道雷符又一次在猴子的头顶炸响,接连几次雷劈,已经让猴子摇摇欲坠,趁着这个机会,我站在戏台上双腿一蹬,腾空而起,对准它头顶的那个窟窿就扑了过去。 这一扑,时间方位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偏不倚的落在猴子的头顶,低头一看,几只白猴子抱团形成的“脑袋”里果然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个人,缩头缩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看到躲在狐狸脑袋里的这个人的时候,我的目光一晃,吃了一惊。 这个人,赫然就是之前被殡葬图给收走魂魄的灰袍,我当时没空理会灰袍,觉得他的魂魄被殡葬图收了,已经不可能再自己康复,所以才丢下他,让他自生自灭。 被殡葬图收走的人,身躯完全不能动弹,没有任何知觉,可我不知道灰袍怎么还能行动自如,而且一路跟到了这里。 现在已经没时间废话了,我揪着灰袍的头发,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砸。 灰袍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不仅身躯无力,而且连眼神也灰蒙蒙的。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连躲都没处躲,转眼的功夫,就被砸了一脑袋的包。 “别别动手” 我砰砰又砸了两下,看着灰袍已经快被砸昏过去了,这才停手,解下他的腰带,把他的双手反绑起来。 灰袍被制服的那一瞬间,大猴子一下子崩散了,化成了几十上百只大大小小的猴子,落地之后立刻四处乱逃。 灰袍奄奄一息,蔫不出溜的,被我提着衣领,连站都站不住。 我已经猜出来了,灰袍原本应该是个有几分手段的人,能在殡葬图之下逃过一劫,但肯定也受了影响。他一路暗暗跟着我,是没有完全把我制服的把握,才会驾驭那些猴子,搞一些歪门邪道。 “兄弟,我有点相信你了。”钱多冲我伸了伸大拇指:“危急关头,自己把事都扛了,你不像那种乱七八糟的人。” 这边的事情一了结,我又等不住了,现在不仅关系到阿俏他们的命,自己的命也等于悬在一根细线上。所以,我就打算马上动身,赶紧到阴山谷去。 钱多一直惦记阿俏,看见我要走,也急匆匆的带了一些人,跟我一块上路。 身边跟了钱多这些人,安全应该不用再担心了。钱多财大气粗,来围猎白猴子的时候带了好几辆马车,坐在马车里,钱多催命一般催着车夫赶紧赶路。 灰袍一直没有精神,可我不敢放松警惕,这家伙是忠义堂的头面人物,什么时候都的提防着他。 忠义堂是孙大帅手下具体办事的,盗挖定东陵外加追击我爹,忠义堂都参与了,趁着灰袍只剩下一口气的机会,我就想逼问他一些情况。 第116章 半本书 灰袍是个有本事的人,但人都是惜命的,如果能不死,谁也不想死。灰袍央求我,到了阴山谷之后,让苏家的人把他的魂魄从殡葬图里放出来,那样的话,他还能继续活下去。 “今天守在坟地那边,是怎么回事,先说清楚。” 灰袍为了保命,什么都不敢隐瞒,全都说了。 他的确是忠义堂的人,从定东陵事件之后,孙大帅对我爹的搜捕一直没有停止过。因为实在找不到我爹,而且又没有别的线索,忠义堂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在几个地方守株待兔。 我当初把我爹安葬在祖坟的时候,忠义堂还没来,可这一次我再来祖坟,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一直有个疑问,孙大帅为什么不死不休的搜捕我爹?定东陵被盗挖,陪葬全都被姓孙的给拿了,变卖之后得到了大笔的金钱,扩充自己的部队,他是最大的受益者,难道还不满足? “姓孙的为什么要抓我爹?不可能没有原因吧?” “有……”灰袍急忙点了点头:“孙大帅是……是为了半本书……” “书?什么书?” “你……你是童虎的儿子,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那半本书,是童虎从……从定东陵里取出来的……” “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是是是……是你问我……孙大帅要抓童虎,就是为了找回那半本书。” “什么书?” “逆命经,半本逆命经……” 灰袍说的逆命经,是一本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上古典籍,据说,这本逆命经在太平盛世的时候,谁也找不到,一旦到了兵荒马乱,刀兵四起的纷乱年代,逆命经就会横空出世。 逆命经,逆天命,转天地运势,得逆命经者,就能得天下大势。 从李唐,赵宋,朱明,那些开国的皇帝们,据说都是得了逆命经,从而问鼎天下。 明太祖朱元璋开国之后,一口气挖断了南方的龙脉,但他不敢毁掉逆命经,从那时候开始,逆命经一直消失了两百多年。 直到明末,后金崛起,逆命经再次出现于世间。只不过,当这本旷世宝典再次出世时,已经被一分为二。 其中的半本,辗转流落,从关内流落到关外,最后落于皇太极之手。 自此,后金势不可挡,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 清取代明,九州一统,逆命经又一次隐匿无形。 孙大帅一门心思想要盗挖定东陵,金银珠宝是一个原因,逆命经又是另一个原因。据说,那半本逆命经,陪葬于定东陵内。 孙大帅和我爹,其实都心知肚明,彼此谁都不可能放弃逆命经。事实上,孙大帅对我爹一直非常的防备,可我爹为了这件事,安排了非常周密的计划,最终,还是我爹抢先一步,从定东陵拿到了那本书。 就因为这个原因,孙大帅绝不会放过我爹,哪怕一直找下去,也得找到那半本传说中的逆命经。 灰袍是忠义堂的人,而且是忠义堂里身份地位很高的人,所以,他得到的消息,基本属实。那半本书,就是被我爹给带走了。 我听的有些糊涂,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灰袍说的是真是假。江湖上对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但众说纷纭,谁都说不准我爹到底从定东陵带走了什么。 就连我,也不知所以。 我现在唯一能掌握的线索,就是青石山,那是我爹出事之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但唐三葬压根就没有提那半本书的事情,我爹带去的,就是那个诡异莫测的小女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线索究竟在哪一步出现了偏差? 我说不清楚,灰袍也说不清楚。 孙大帅做事很绝,不达目的不罢休,忠义堂倾巢而出,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四处寻找我爹的下落。我爹在风口浪尖上,我自然也不可避免,是孙大帅必抓之人。 “我再问你一件事。”我定了定神,接着问道:“前段时间,定东陵外围有你们的人在守坑,是放羊的老头儿,放的都是三条腿的羊。” “对……那是……那是羊老四……” 灰袍说的羊老四,也是忠义堂的人,忠义堂分为内三堂外五堂,内三堂是孙大帅的嫡系,做的都是隐秘的要务,外五堂则负责跑腿,打打杀杀,羊老四是外五堂的一个领堂。 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惦记着花寡妇的安危,只是苦于没有知情者。 现在,灰袍就在面前,他对忠义堂的事情了如指掌,然而,我突然又不敢问了。 我只害怕自己问了之后,会得到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 花寡妇,她……还活着吗? 第117章 旧事重提 我很矛盾,我想知道花寡妇的下落,可又害怕问出来之后,得到是个噩耗。 这一刻,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花寡妇的音容笑貌,犹豫了好久,我觉得还是得问。 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有一次,羊老四在定东陵外围,是不是跟人撞上了?是个女人。” “是有这么回事……” “结果怎么样?” 灰袍一点都不傻,尽管我已经装的随口提起,可他知道,我这时候问起这些,必然是认识那个女人。 灰袍察言观色,小心的说道:“当时……只有羊老四的人在定东陵,别的堂口的人没在,听说,羊老四损失惨重,那女人……那女人也伤的不轻……羊老四恼火了,派人在定东陵外面找……” “找到了吗?” “那就不太清楚了……那件事情过去没两天,我们内三堂的人接了孙大帅的令,离开了遵化,到处寻找……寻找童虎……” 我的心总算是松了松,这不算是个好消息,却也不是个坏消息,花寡妇受了伤,只要当时没死,就还有逃/脱的机会。 我又问了不少事情,灰袍一一作答,他现在的状态太差了,没能坚持住,白眼一翻,直接昏厥了过去。 我一时间有些犯难,这家伙不能放走,可我也下不去手把他给杀掉。 有钱多的人保护,后面的路属实走的很顺,钱多比我都急,把赶车的车夫都快逼死了,没日没夜的赶路,就这样,没过多久,我们就来到了阴山谷。 说实话,我是一辈子不想在来这儿,不想再看见苏家的人,可是没办法,必须得把老马给救出来。 我心里不太踏实,苏家不是啥正人君子,我真的害怕借机为难我。进苏家之前,我跟钱多说了,我和苏家有点过节。 “这都不算啥,没事,我将来就是苏家的姑爷,有我在,你能有啥事?出了事情,我给你兜着。”钱多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亮油油的头发:“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我搞不定的事,有钱,太他娘的有钱了” 话是这样说,但真的进了苏家以后,钱多乖的跟孙子似的,连同苏磅礴,外带苏家打杂跑腿的,一人送上一份见面礼,嘴巴那叫一个甜。 我带着殡葬图和阿俏突然到来,苏磅礴很意外。阿俏不懂事,跟苏磅礴赌气,自己偷偷跑了不说,还把殡葬图给顺走了,苏磅礴急的要死,派人到处去找,却没找到。 在我交出殡葬图之前,心里真的有点迟疑,我害怕这幅图一交出去,自己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人家要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可这幅图不交出去,是绝对没办法把老马还有小狐狸他们给救回来的。 我硬着头皮把殡葬图交给了苏磅礴,事情牵扯到了阿俏,苏磅礴没有耽误,仅仅就是一个时辰时间,被殡葬图收走的人,全都如数复原。 看见阿俏醒来的那一刻,钱多都快哭了,围着阿俏滴溜溜的乱转,但阿俏明显烦他,没个好脸色,这让钱多很沮丧。 老马他们得救,我就想立刻离开阴山谷,只是老马和癞皮狗现在不能乱动弹,三魂七魄在殡葬图里呆了那么久,被殡葬图的气息侵染,要真正康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两天,老马需要静养,我在这儿左右呆着不踏实,钱多这次没少花钱,却碰了一鼻子灰。阿俏死活看不惯他,一个劲儿的撵他走。 到阴山谷的第三天,我看着老马已经能下地活动了,就想告辞,恰好苏家也摆了酒,给钱多践行,钱多心里不痛快,硬拉着我去喝一杯。 等真正坐到席面上,我心里咯噔一声,苏磅礴有事,这场酒,是让五姑替他摆的。 五姑上次被白发老头儿胖揍了一顿,一张老脸都打变形了。 我心里忐忑不安,钱多闷闷不乐,苏家人皮笑肉不笑,这场践行酒喝的很没意思,我就巴望着早点散席,然后早点离开。 酒一喝完,我急匆匆要走,但还没站起来,五姑就冷冰冰的开口了。 “童山遥,你先等等。”五姑的鼻子被白发老头儿给打歪了,模样滑稽,却又有点阴森,她慢慢喝了一口酒,说道:“前一次,跟杨家的事情,算是结了,他拿来了殡葬图,又把你带走,咱们互不相欠。” “是,互不相欠。” “这一次,算是你救了阿俏,但是,我们苏家,也救了你的朋友,一命抵一命,是不是也是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 “那就说说七阴塔的事情吧!” 我一听这话,身上就起鸡皮疙瘩,我去七阴塔的事情,果然还是瞒不住。当时杨宇轩把我给带走了,这一次重新回来,真的是自投罗网。 “那座塔,我去过,但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说的轻巧!你把七阴塔祸害成那样了,现在想推个一干二净?” “那你说个数,我来赔你。” “赔?你拿什么赔?”五姑阴森森一笑,说道:“修七阴塔的时候,里面有几块砖头,是当年道祖老子悟道时所居精舍的砖,砖头上面有老子遗留的大道痕迹,两千多年过去了,这种砖头现在就剩十几块,你一折腾,把砖头全打碎了,你赔得起?” 我的脑袋大了一圈,五姑在这里胡扯八道,不过也就是夸大其词,故意为难我。 “就是几块砖头的事儿嘛。”钱多看见五姑跟我要争执,摇摇晃晃起来打圆场:“等本少爷回家,叫人给你送几车砖头,要不然,我出钱,在你这儿给你盖个砖窑,你想烧多少砖头就烧多少。” “他的耳朵聋了,你的耳朵也聋了?那是道祖老子的砖!”五姑瞥了钱多一眼,显然有些看不上这个秧子少爷:“我跟他说事情,关你什么事?” “你咋不说是盘古开天地的时候亲手烧的砖呢?”钱多本来心里就不痛快,被五姑这么一挤兑,顿时觉得脸上无光,他是恒兴钱庄的少东家,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到了苏家却处处碰壁,再加上喝了酒,当时就指着五姑说道:“讹人,你讹人是不是?” 第118章 一命换一命 五姑这个人,平时一直都是刁钻刻薄,阿俏看不上钱多,五姑也不拿钱多当盘菜,钱多一发火,五姑就不惯着他。 “那你说怎么办吧!”钱多少年心性,在这儿受了三天窝囊气,也真是受够了,直接一拍桌子:“真伺候不了,本少爷就不伺候了!几块砖头的事儿,在这儿故意讹人?兄弟,走!” “钱家的大少爷喝多了,把他拉到一边儿去。” 我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苏家人办事一向没有道义可讲,这次,多半又得吃亏。 “那你摆个章程出来,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砖头都碎了,还能怎么办?”五姑慢悠悠的说道:“你就委屈一下,先留在阴山谷吧。” “我还有事,不能久留。”我已经忍够了五姑,站起身说道:“除此之外,再说个别的章程。” “不留人,就留命!” 嘭!!! 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了,我看见阿俏脸色苍白,站在门槛处,身子还轻轻晃动了一下。 阿俏他们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一直都在自己的卧室休养,她突然闯到这儿,我没想到,五姑也没有想到。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阿俏或许已经在房外听到了我们的交谈,她轻轻皱起眉头,对五姑说道:“五姑奶奶,让他走吧。” “阿俏,这次你命大,算是活下来了,但你爷爷都发话,叫你以后不能那么任性,家里的事情,由我们来做主,你不要胡闹。”五姑摆摆手,说道:“来人,把阿俏送回去。” 苏家的人肯定提前就做了打算,这次不会轻易放我走。 “五姑奶奶!我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阿俏,你若是再胡闹,我也不顾那么多了。从小到大,苏家上上下下都看着你爷爷/的面子,不同你计较,凡事,却都要适可而止啊。” “那你就不要看我爷爷的面子!”阿俏的脸一沉,冲到桌边,抓起一把酒壶,在桌上磕碎,举着酒壶的断口,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叫我爷爷来给我收尸,如何?” “阿俏!” 五姑和其他人/大惊失色,阿俏这次惹了祸,苏磅礴是说过,让阿俏以后收敛一些,但阿俏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泼天大祸,谁都担不起这个罪过。 这一瞬间,我的心像是猛然被触动了。摔碎酒壶的时候,阿俏的手指被割伤了,她举着碎酒壶,手掌上的血,缓缓的流淌下来。我打破脑袋都没有想到,她会为了我这么做。 “放他走!”阿俏寸步不让,隐隐之间,又把酒壶的断口贴近了自己的脖子:“现在就放他走!” “阿俏,苏家的人没有这样的,胳膊肘朝外拐!” “我就是朝外拐!” 阿俏的情绪,颇为激动,手下一用力,锋利的断口顿时割破了一点皮肉。 我急了,钱多也急了,在那边嚷嚷。 “阿俏!别这样!”我起身走了两步,急促的说道:“你先停手,有话慢慢说。” “童山遥,你还记得吗?”阿俏的目光转向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里,又有泪水在充盈:“当时在树林子遇见夜判官,你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杀我保命。我自小就不会说好听话,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自己想着,若是以后有了机会,无论如何,我一定还你这个人情,宁可我死了,也要让你活着” 或许,是我年轻,也或许,是阿俏的话让我从内心深处萌发了深深的感动,她在我心里的形象,似乎刹那间就变了。 “阿俏,你可不能死啊!”钱多在那边激愤异常,几个人都按不住。 五姑有些说不出话了,阿俏这样子,绝对不是在吓唬人,她虽然胆子不大,但脾气很倔,这时候再去逼她,她必然会割断自己的脖子。 五姑那张已经有些扭曲的脸,微微的抽搐了两下,狠狠的盯着我,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姓童的,山不转水转,不要以为你从阴山谷离开,就会有好日子过!” 我不理会五姑,我的目光,都集中在阿俏身上。 她的脸色,是那么苍白,流出的血,却是那么殷红,红的刺目,红的让我不忍直视。 “阿俏” “童山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不要啰嗦!走!”阿俏不由分说,冲着我喊道:“现在就走!” 我慢慢的后退,一直退到了窗子跟前,阿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已经不能再留。否则,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等于白费。 钱多使劲从几个人手里挣扎出来,望着阿俏,焦虑的说道:“阿俏,你这你这都受伤了,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 阿俏没吱声,五姑冷哼着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跟着他,一起滚!” “呸!”钱多已经跟五姑翻了脸,再也不顾面子,噗的啐了口唾沫:“不是看着阿俏的面子,就这破地方,让我留我还不留呢!” “滚!” “好你个老太婆!”钱多跟着我一块来到窗边,翻身跳了出去,隔着窗户对五姑喊道:“你就骂我吧,越骂我,你越老的快!” 我和钱多逃了出来,阿俏没有再出现,可是,我知道她肯定还在强逼着五姑,不许跟我们为难。 苏家人做的很绝,也不管老马身体养好没有,把他们一股脑都给赶了出来。 最终,一行人还是有惊无险的离开了阴山谷。 钱多这时候已经认定了,是我救了阿俏的命。他这人挺有意思,被苏家弄的灰头土脸,却不死心,还把自己当成苏家没过门的女婿,把阿俏当成没成亲的媳妇,对我感恩涕零。 “兄弟,啥也别说了,你救了阿俏的命,我无以为报,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我都给你办了。我啥都没有,就是有钱,真的,太有钱了” 第119章 望月山 钱多一路上絮叨了好半天,我的心神有些恍惚,阴山谷这个地方,我一辈子都不想再来,可是,回想到阿俏刚才的举动,我又涌动着一种难言的滋味。 钱多带着一帮子人,护送我们走了很远。跟钱多接触的时间不算很长,不过,我知道这个秧子少爷大大咧咧的,倒有几分情义。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混江湖的,家里的钱几辈子花不完,不会去打什么歪主意,跟我没有利益冲突。 走了很远,钱多手下的人停下休息,老马一路上都哭丧着脸,等休息的时候,差点就在我面前跪下了。 “老弟,你不要再折腾了中不中?俺虽说岁数大了,一辈子还没成过亲,你给俺留条命,叫俺多活几年,中不中?” “老马,对不住。”我感觉心里很对不住老马,这次弄出这么大的事情,差点就把老家伙给陷进去。 “别说对住对不住了,俺这把老骨头,眼下是真翻腾不起来了……消停几天,中不中?” 我也想消停,这么长时间,我也很明白了,我不合适混江湖。但我放不下我爹,仍旧是那句话,只要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我也不愿放弃。 老马打算到一个叫朝天观的小道观去休养一阵子,朝天观地处偏僻,老马对那里很熟。癞皮狗和小狐狸都需要时间康复,我就托老马把小狐狸暂时带走。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上次到家里的祖坟去,什么都没顾得上,直接就遇见了忠义堂的人,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白脸盘死了,灰袍留在了阴山谷,祖坟那边暂时没有忠义堂的人。 我还得再到祖坟去看看,我爹的遗体有没有腐坏。 做好了打算之后,跟钱多还有老马暂时告别,这一次,我算是长了心眼,浑身弄的乌七八糟,和乞丐一样,完全掩盖了自己的真面目。 当我孤身一人再次回到祖坟这边的时候,就没敢妄动,上次差点吃了大亏,一切都要谨慎。 第120章 蒙面人 我暂时隐忍不发,一直都在潜伏观察。望月山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那条消息看起来流传的还比较广。 这么多人都在场,我连动都不敢乱动,一旦被他们知道我是童虎的儿子,那麻烦就更大了。 我焦急的等待着,想看看会是什么情况。就是等待之间,又有两伙人,约莫一共十来个,悄悄的赶到望月山,也隐藏了起来。 人络绎不绝的赶来,前前后后约莫有来了七八伙,望月山这边已经聚拢了一百多号人。这些人肯定不是一路的,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隐藏于望月山的山脚附近。 我的脑袋越来越糊涂,究竟是谁传出了这条消息?现在这种要命的节骨眼上,会有人冒充我爹? 该来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月光下的望月山,陷入了一片沉静之中。那些先到的人,此刻全部隐藏了起来。 时间就在无声无息之间飞快的流逝,到了临近子时,通往望月山的那条路上,真的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一顶帽子,脸上蒙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路上缓步而行。 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一下子呆住了。 对方蒙着脸,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然而,他的身材身段,还有行走时的姿势,却跟我爹几无区别! 我跟着我爹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次闯荡在外之后,我听到了关于我爹的一些传闻。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敢确定,我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有怎么样的心机城府,可是,他举手投足的姿势,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蒙面人手里,有一根棍子,那根棍子,也让我感觉非常吃惊。 我们童家虽然一直是堪舆风水的,但家传的功夫也很了得。我爹这个人很低调,丝毫都不张扬,出门在外,能忍则忍,几乎不跟人动手。 只有我知道,爹在家的时候,入夜以后就会拿一根棍子,在院子里耍几圈。 那根棍子,是童家的传家之物,从很早以前,就一代传一代。据说,棍子是从云南那边出产的一根千年老藤制作,紧紧的缠了几圈麻丝,桐油九涂九晒,坚韧异常。 第121章 横扫千军 这帮人不可能不知道我爹的名头,只不过江湖汉子,刀口舔血,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千里迢迢赶到望月山,为的就是把我爹给抓了,几个人带头一嚷嚷,剩下的人也都憋不住了。 站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蒙面人面对人潮,居然还是泰然自若。 只不过,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他的目光,透出了一丝阴冷。 我的脑子,还是恍惚的,我真的分辨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我不想让他出事,这人即便不是我爹,可能跟我爹也有莫大的关系。 百十号人,围着蒙面人一个,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给淹死。 十几个人气势汹汹,试图把蒙面人一下子打倒。蒙面人始终凝立如山,直到最前面的两个人冲到跟前的时候,蒙面人一抖胳膊,手中的打虎棍晃出一团光影。 没有人能看得清楚,蒙面人手中的棍子是如何舞动的。此时此刻的他,如同天神下凡,一根打虎棍,仿佛要搅/动天地。 嘭嘭两声,最前面的两个人直接就被打飞了,一百多斤的身躯像是一片树叶,飞上半空,越过人群,重重落地。 这两棍子特别重,人还没落地的时候,其实已经断气了,只在半空留下一片飘散的血雾。 当我看到这儿的时候,更是难以自持。我爹平时练这条棍子,我都在旁边看热闹,这十几年下来,他的路数,我比谁都清楚。看见他出手的瞬间,我就敢断定,这就是爹的手法身形。 这世上,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把打虎棍练到这个地步。 我这边还没想完,后面的人已经接踵而至。人人都知道,蒙面人不好对付,所以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想靠着人数众多,一举将其制服。 蒙面人仍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出手如电,而且特别重。打虎棍不断发出呜呜的破空声,棍影所到之处,挡者披靡。 一瞬间,望月山脚下就充斥着一片连绵的惨叫声,被打虎棍打中的人,几乎没有能活下去的,惨叫声里,不断回响着骨头被打断的声音,听的我头皮一个劲儿的发麻。 “童虎!”那个老头儿看见他们的人很快被打翻了十多个,也急眼了,纵声喝道:“你真想死!?你难道不想知道童山遥的下落了!” 这个老头儿,明显是在扰乱蒙面人的心神,他随口一说,蒙面人果然迟滞了一下。 在这龙争虎斗的生死时刻,动作稍稍一慢,或许就是灭顶之灾。蒙面人前后左右都是敌人,这么一迟滞,两把雪亮的钢刀从背后猛劈过来。 他躲闪不及,腰身全力一拧,躲过了一把刀子,另一刀却躲不过去了。 锋利的钢刀一下子砍在了蒙面人的肩膀上,蒙面人中了一刀,甩手就是一棍。棍子落在持刀人的额头,整个头颅几乎都被打爆了。 在场的都是老手,尤其是那个老头儿,都快成精了,就刚才那一句话,他已经能看出,蒙面人很在意童山遥这个人。 “童虎,你想知道童山遥的下落,就丢下棍子,咱们好好聊聊。” “他在什么地方!” 我躲在暗处,这时候急的火烧火燎的。蒙面人应该不是傻/子,多半看得出来,老头儿是在信口开河。 然而,他好像连一丝机会都不肯错过,即便是被人骗,他也想试着问问。 “童虎,你还要死撑下去!?我说了,你放下打虎棍,我就告诉你童山遥的下落!” 蒙面人站在原地,仿佛陷入了沉思,老头儿看着他好像想的出神了,急忙使了个眼色。 蒙面人身后的那些人,悄悄的逼近,随即便猛然出手。 “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找不到吗?”蒙面人仿佛终于回过神了,手中的打虎棍陡然间用力一挥,横扫千军,身后的七八个人顿时被打的人仰马翻。 “童家现在败落了,童虎,你爹早就死了,童家就一根独苗,你说的童山遥,不就是你的独生儿子吗?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有点躲不下去了,因为我能看出来,这个蒙面人一提到我的名字,似乎就心神大乱。 这只能说明,童山遥这个人,在他的心目中分量很重,重到足以让他如此沉稳的心性/也波澜不断。 我能看得出来,其余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人人面露喜色,现在只要想方设法的让蒙面人的心神一直乱下去,再用车轮战死死的缠住他,消耗他的体力,他就绝对没有取胜和逃走的机会。 十几个人又从四周围了过来,蒙面人心神乱了,手底下的功夫也乱了,没有之前那么强势。 即便如此,蒙面人依然势不可挡,十几个人尝试着攻击过来,三下五除二,又被蒙面人给打散了。 几个领头的人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儿,他们一百多个人,死缠着蒙面人,等打到最后,就算把蒙面人给放倒了,这一百多号人,也剩不下几个。 这时候,那个老头儿突然大喝了一声:“童虎!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知道不知道!你儿子已经死了!被人砍了头,尸体丢在野地里没人掩埋!你还在这里硬撑什么!?”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蒙面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精悍的身躯一颤。 “他儿子的死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可笑,儿子死了,当爹的居然不知道,还想找儿子,真想找他,就去阴曹地府找吧!” 一群人都在七嘴八舌的嚷嚷,唯恐蒙面人的心神乱的不够。蒙面人捏着手里的棍子,身躯凝立,一句话都不说。 等这帮人说的嘴皮子都发麻了,蒙面人才缓缓抬起头,问道:“童山遥,真的死了?” “死了!我亲眼看见的!被人砍了脑袋!” “好,很好。”蒙面人吸了一口气,突然就笑了。 这一瞬间,我一下子忍不住了,蒙面人不怒反笑,可能是怒火凝聚到了极点。 可是,当我想要从藏身处跃然而起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 我感觉蒙面人的笑声,并不是因为失去了独子而狂怒,他的笑,仿佛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和喜悦。 第122章 反常之举 当我察觉到蒙面人的笑声有异,立刻又压住身子,没有冒然冲出。 周围那些人也以为蒙面人是怒急攻心,心神有点失常了,一个个大喜过望,正想联手攻杀,其中几个老/江湖也察觉到了不对。 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在笑,那笑声里又包含/着什么意思,这些老/江湖自然听得出来。 “童虎,你疯了?自己儿子死了,你就这么高兴?这儿子难道是你捡来的?” “没错,我是高兴。”蒙面人吸了口气,突然止住了笑容,说道:“我心情不错,不想在这儿逗留了,刚才的事,现在既往不咎,你们赶紧走,还能留条活路。” 我听的一脑袋浆/糊,原本以为这蒙面人十有八/九就是我爹,可他这番话一说出来,我又迟疑了。 “童虎失心疯了!在这里说胡话,兄弟们,并肩子上!” 望月山山脚附近的人,几乎一起涌了上来。 “给你们活路,你们不要,那就……都去死吧。” 蒙面人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的肩膀受了伤,此刻却浑然不觉,一条打虎棍斜指天南,猛虎下山一般的冲了人群。 长棍横飞,呼啸不止,蒙面人这次一动手,果然毫不留情,每一棍子下去,都有开金裂石之威。 这简直就是一场虎入羊群的屠戮,没有人能在蒙面人的手下逃/脱。蒙面人冲杀了一阵,尸横遍野。 在场的人感觉无比震惊,原以为蒙面人已经快要迷失心智了,谁知道这会儿就跟罗刹转世一样,望月山脚下,顿时变的如同尸山血海一般。 这帮人尽管都是江湖草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混饭吃的,但如果能不死,谁都不想死。 一场买卖做不成,最多忍痛割爱,少发一笔财,要是命丢了,那就万事皆空。 别的人已经产生了退意,为首的那个老头儿却不甘心。 “兄弟们!童虎已经受伤了!咱们死了这么多人,难道白白放弃!不蒸馒头争口气!杀!” 老头儿这番话,也算说的有道理,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这样半路撤走,的确很可惜。几个悍不畏死的人迎着蒙面人又杀了过去。 此时此刻,悍不畏死也没有用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怕死,也只有死路一条。几个人迎着蒙面人,还没真正冲到跟前,就被打虎棍打的七零八落。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管老头儿再怎么喊,剩下的人都不肯拼命了,连同伴的尸体都不顾,转身逃窜。 剩下的人转眼间就逃远了,老头儿无奈,只能恨恨作罢,也想逃走。 蒙面人已经盯死了他,刚才能跑不跑,现在想跑却是迟了。 蒙面人健步如飞,几步就追上了老头儿,老头儿是个练家子,两把短刀挥动起来颇具威势,蒙面人却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几个回合下来,老头儿被逼的节节倒退。 蒙面人杀的浑身浴血,却脱离了危险。眼前这老头儿,不是他的对手。 果不其然,又是两三招之后,老头儿手中的短刀被打飞了,正想拼死逃走,蒙面人手中的打虎棍一挥,老头儿的右腿被打的骨头断裂,一头栽倒在地。 即便到了这时候,老头儿还是拼命的朝前爬,想要溜走。蒙面人的棍子嘭的顿在了他的眼前。 “虎爷虎爷”老头儿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胡子一大把了,一口一个虎爷,忙不迭的求饶。 “现在求我,还有什么用?”蒙面人环视四周,望月山脚下除了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空无一物,那些能跑动的人,这时候已经跑的没影子了。 “虎爷……求求你……” 蒙面人单手一挥棍子,嘭的砸在老头儿的额头上面,老头儿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噗通就躺了下来,手脚抽搐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蒙面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拖着打虎棍,缓步离去。 这场厮杀,终于停止,看着蒙面人的背影,我突然觉得,他的背影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我记忆中的父亲,绝对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凡事都会给人留一分后路。可看着这满地的尸体,我又疑惑了。 蒙面人丝毫都不在乎这些死在望月山的人,拖着打虎棍,慢慢的朝前走去。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他。 我想要冲出来,问个清楚,可是我的内心最深处,却有一丝清醒的理智,在不断的劝阻我。 蒙面人听到我死去的消息,笑的那么开心,如果我真的追上他询问,他能放过我吗? 心中的不甘,再加上忧虑,在不断的交织着,看着蒙面人越走越远,我咬了咬牙,狠下心,强迫自己暂时不再去想这件事。 蒙面人渐渐走的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呆在这儿也不怎么稳妥,刚想转移个地方,突然就看见刚才被蒙面人一棍子打中脑门的老头儿,好像动了动。 老头儿的一条腿被打断了,额头又挨了一棍,血流满面。他轻轻动了几下,然后又慢慢的转过头,当他看到蒙面人的确走远了之后,双手撑着地面,拖着那条断了的腿,拼命想要逃走。 这老头儿在装死。 老家伙的命是够硬的,被棍子砸到额头都没死,不过,看着他爬动的姿势,伤的也不轻。 我想了想,这帮人收到消息,赶来望月山,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老头儿现在命悬一线,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没有还手之力。 我不想趁人之危,但现在也没时间再去犹豫选择了,我不假思索,立刻从藏身地冲出去,拦住了老头儿。 第123章 去而复返 老头儿正一门心思的逃命,冷不防被我拦住,又吓了一跳。 不过,毕竟是混江湖的老油条,一看见我衣着破破烂烂,又一脸泥污,认定了我是个叫花子。 “叫花子也来趁火打劫?”老头儿趴在地上,咬着牙冷笑了一声,说道:“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徐连山!” “我不管你是谁,被人打成这样了,还在这里耀武扬威?” 我反手就按住老头儿的脖子,这个叫徐连山的老头儿手底下有真功夫,但受伤太重,被我按住之后,一时间没有还手之力。 我飞快的解下他的腰带,把他的手反绑起来,拖着他就走。徐连山不知道我的底细,看着我要把他拖走,顿时急了,扯开嗓子一通呼喊。 刚才那几十号人虽然跑的无影无踪,但我害怕徐连山的叫声把他们给引过来,赶紧又扯/下一片衣角,把徐连山的嘴给堵上。 就这样,我拖着徐连山急匆匆的走了一段,在山脚的另一边找到一个凹陷进去的小洞。这老家伙不太好对付,我也没力气把他给带的太远,只能在这里赶紧问问我想问的话。 “我不跟你啰嗦,只问几句话,你要是说了,留你条命,不说的话,自己掂量吧。” 徐连山一听我只是想问几句话,口气就软了下来,跟我东拉西扯套交情。我没时间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他,童虎出现在望月山的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叫花子,你看起来,就是个入世不深的雏儿。”徐连山喘了口气,说道:“江湖上的消息,哪儿能打听得到是谁传出来的?每个地方都有包打听,我这消息,就是从包打听那里得到的。” 我不知道徐连山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他是推的一干二净。我想着要换个法子,再逼一逼他。 “我就算入世不深,现在要你的命,也是易如反掌,你真以为,我是个青瓜蛋子?包打听传出来的消息,人尽皆知,你会信?” “你要是不相信,我可就真没办法了……” 徐连山还是想要扯东扯西的,可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就闭上了嘴巴。 我能看到,徐连山的眼神里,陡然浮现出一片难以掩饰的惊恐,此时此刻,他就好像见了鬼一样,双手撑着地面,朝着小山洞里不断的后退。 他的表情和举动,一下子让我感觉自己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猛的回过头,顿时看到之前已经走的无影无踪的蒙面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小洞的外面。 蒙面人静静的矗立着,那双眼睛闪着一点亮光,无声的注视着我。 看到这个蒙面人去而复返,我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冷,蒙面人嗜血好杀,尽管他的举动,声音,都跟我爹一模一样,可我还是不敢相信,蒙面人是我爹。 “虎爷……虎爷……”徐连山这时候吓的魂不附体,腿断了,又被堵在小山洞里,寸步难行:“您大人有大量,给我……给我留一口气吧……” 蒙面人一字不答,一甩手中的打虎棍,棍子带着强烈的破空声,我急忙侧身躲过,打虎棍贴着我的身躯嗖的弹到小洞里,棍子一端正好砸落在了徐连山受伤的额头。 他的脑壳再硬,也不可能接连两次承受这泰山压顶一般的重击,我清清楚楚的听到徐连山的头骨碎脸的声音。 这一次,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他。 徐连山死了,我站在小洞里面,望着蒙面人,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 凭我对我爹的了解,他不可能杀人如麻,然而,当我望着蒙面人那双眼睛的时候,脑子却一瞬间又模糊了。 我原本只是个无忧无虑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生活会发生这样的变化。颠沛流离,背井离乡,朝不保夕…… 积压在心底许久许久的那些苦,那些累,在这一刻,喷/发了出来。 我开始恍惚,从眼神,到自己的心,都恍惚不定,我又有些分辨不清,面前的这个蒙面人,他究竟是谁。 “你是谁?”这时候,我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眼睛里,都是泪水。 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可他的身影,却如同我儿时所看到的父亲的身影一样,让我觉得安全,觉得稳当。 我在想,要是我爹还在,平安无事,我会受这么多委屈,吃这么多苦吗? “你到底是谁!?”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可蒙面人却还是没有回答,我不由的有些急躁。 这一次,蒙面人虽然仍旧没有正面回答我,却缓缓的哼起了一首童谣。 童谣声声入耳,虽然唱的是那么生硬,可是在我听来,却是那么耳熟,那么亲切。 我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我童年时。 因为我娘过世的早,我从小就跟着爹长大。童家并不缺钱,要是想雇人照看我,雇上十个二十个也不是问题,可是,只要我爹有时间,就会亲自照料我。 他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教我读书,教我认字,每每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就会轻轻哼唱一首童谣,哄我入睡。 虽然他唱的难听,可是,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非要他唱着歌,我才能入睡。 这首儿时的童谣,尽管已经多年未曾再听过,但只要童谣响起,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便一幕一幕的浮现出来。 蒙面人竟然知道那首童谣,那是我跟爹两个人知道的秘密,除了爹,我想不出,还会有谁知道这些。 第124章 遇冤家 这个蒙面人,到底是谁? 这一瞬间,我心头产生了无数的猜想,难道,爹丢失的那一缕残念已经被找回来了?难道,埋在祖坟里的爹,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不禁一阵后怕,如果面前这个人是爹,那这么多年来,他在我面前所展现的一面,全都是伪装的? 我越来越迷惑了,童放山当时跟我讲述的那些往事,一件一件的浮现在脑海中。 童放山说过,我爹在外面有女人,而且生了不止一个孩子,结果,这些孩子都被我爹给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人如果心肠硬的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顾的话,那对别人,他会心慈手软吗? “你到底是谁,你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是谁。” “你看了,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有些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 “我只想看看你的样子。” “你千万不要后悔。” 蒙面人一抬手,拿掉了脸上的面罩。 在面罩被拿下来的一瞬间,我的眼神顿住了。面前这个人,不是我爹,又会是谁? 我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的音容笑貌,我肯定不会认错。 “你!你!”我的脑袋不由自主的一阵眩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就在我难以自持的时候,突然看见蒙面人的双眼中,有一缕难以形容的邪异的光。 “我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自己跑到这里来了。”蒙面人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淡笑:“既然你来了,省的我到处找你。” 这么长时间,我在寻找我爹,我相信,如果我爹还活着,他肯定也在找我。可我听着蒙面人的语气,内心最深处,却泛起了一股森森寒意。 这时候,我发现,蒙面人的目光之后,似乎还包裹着一团杀气,很浓重的杀气。 杀气迫人,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望着蒙面人,不知所措。 “杀了你,我的这桩心事,也就了结了。” “你是谁!是谁!”我一下子有些要癫狂了。 蒙面人的眼睛弯了弯,似乎又露出了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冷笑。这丝冷笑还没有消失,他双眼中的杀气轰然爆发,一举打虎棍,泰山压顶一般的朝我砸来。 我万万没有料到,蒙面人会对我动手,一下被打了措手不及,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这一棍子砸空了,嘭的一声,把我面前一块石头砸的粉碎。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一棍子显然不是开玩笑,如果真落在我身上,能把我一下打死。 蒙面人一棍子没砸到我,拖着棍子又跟了过来,仿佛把我看的和生死仇人一样,不死不休。 我踉跄着后退,不留神被绊了一跤,可还是不敢停,手脚并用朝后退缩。 他的那双眼睛,仍旧让我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你想干什么!?” 我感觉自己躲不过去了,爬的再快,也没有蒙面人走的快。 蒙面人不答话,眼神阴郁,微微低着头,盯着我,拖着棍子快步而来。 一条打虎棍,在他手中散发着强势的威压,又一次泰山压顶一般的凌空落下。 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走,眼瞅着棍子将要落在额头上。 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犀利的破空声由远至近,奔着蒙面人就过来了。这道破空声,声势惊人,蒙面人如果此时不抽回手,即便能打死我,自己也要被破空声击中。 蒙面人反应很快,当机立断,临时收手,朝旁边闪了闪。 他的身躯还没停稳,第二道破空声接踵而至,我趁着这个机会,急忙朝后退去。 一边退,一边回头看了看,我看到一个人从不远处飞快的朝这边狂奔。这人来的无比之快,一只手握着几块石头,一边奔跑,一边朝着蒙面人投掷。 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人,我感觉无比的震惊。这人赫然就是当时被困在七阴塔下面的那个白发老头儿。 我跟白发老头儿牙子沟一别,之后一直没再见过,我也说不清楚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白发老头儿健步如飞,一口气奔到了眼前。他的眼神,全都被蒙面人吸引了,对我视而不见。 “我听人说,你会来望月山,你竟然真的来了。”白发老头儿的神智比之前似乎又清醒了一点,他头顶的那个鬼脸面具被摘掉之后,情况不断的好转。 “你还活着?”蒙面人显然认得白发老头儿,在白发老头儿出现的时候,蒙面人手中的打虎棍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看得出来,蒙面人对白发老头儿,似乎有一丝忌惮。 “我必须来!来要你的命!”白发老头儿的身躯一抖,杀气蓬勃:“没什么说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一直觉得,白发老头儿跟我爹有仇,当时从阴山谷脱困,第一件事就是到牙子沟去,说是要破掉我爹当年布下的一个局。这次望月山的消息传的那么广,白发老头儿肯定不会放过。 他们都是顶尖的高手,一斗起来就难分难解,我这点本事,根本插不了手,也帮不上忙。 两个人似乎都巴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见面就拿出了拼命的势头。 “你的功夫,是我教的,你能斗得过我!?”白发老头儿越战越勇,一时间像是占据了上风,逼的蒙面人节节倒退。 蒙面人不答话,全力迎战。只不过,白发老头儿的声势惊人,蒙面人拿着打虎棍也有点招架不住,不断的后退。 他一退,白发老头儿就追,两个人顺着山脚开始一前一后的追逃。我犹豫了一下,在后面跟了一段,但对方的速度太快了,跟着跟着就力不从心。 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白发老头儿和蒙面人已经消失在了远处的夜色中。我站在原地呆了呆,没有继续追下去。 因为现在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需要立刻去验证一番。 第125章 小男孩 我爹的遗体,是我亲手安葬的,我现在要去看看,爹的遗体还在不在祖坟里。 我急匆匆的从望月山朝外跑,三十多里的路,我一刻未停,到了祖坟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幸好这附近没有人烟,我到了坟地,立刻开始挖掘。 当坟头被挖开之后,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口棺材。棺材还是阴山谷的人给的,我没看错,坟里的棺材仍旧是那一口。 当我跳到坑里,开始着手开棺的时候,心里就涌动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棺材的棺盖严丝合缝,当时钉在棺盖上的钉子都好端端的,纹丝未动。 我压住心头各种各样的情绪,急忙把棺材打开了。 棺材打开的瞬间,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爹的遗体。遗体在棺材里,没有任何异状,阴山谷配制的防腐药,很有效果,遗体此时还保存的完好无损。 看到爹的遗体还在,我心底就上下起伏,难以安宁。产生了无数的猜测和判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的遗体还在,那出现在望月山的蒙面人,又会是谁? 想来想去,脑壳都想疼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倒打消了我心头的忧虑,不管那个蒙面人是谁,但绝不是我爹。我爹不会是那样的人。 童家的祖坟,有人知道,我感觉爹的遗体埋在这儿,可能不太安全。我心里一直还留着一分希望,希望能找到爹的一缕残念。所以,我立刻把爹的遗体给背了出来,转而埋到了祖坟最北边的一片空地。 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我一直都在附近活动,打扮成逃荒要饭的,穿行在附近的两三个村子之间,打听消息。 这件事的余波还是没有平息。时常都能见到陌生面孔的人,操着外地口音,在村子里找人买粮食。 对于这些人的交谈,我很留意,只要有机会,就会去偷听。 他们谈论最多的,还是关于我爹。当时望月山的事情已经渐渐传开了,人们都说,童虎现身了,而且在暗中袭杀那些到处寻找他的人。 消息越传越离谱,听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真假。 一连好几天,我都在附近乱转,天气仍旧很冷,到了这一天,又下了一场大雪。雪只下了一夜,第二天就放晴了,天寒地冻,我在野地里睡了一晚,起来的时候耳朵都快被冻掉了。 和往常一样,一到天亮,我就会到不远处的小村去,装着讨饭,其实还是想打听一下。 今天有点晦气,刚刚走上通往小村的路,就遇见了出殡的。 我们这边出殡的风俗大同小异,都是一个引路的在前面撒纸钱,后面抬棺,然后是一帮孝子贤孙跟在后头哭。我看见出殡的,赶紧朝旁边让了让。 可能是我对阴山谷那幅殡葬图里的送葬队伍还有恐惧,看见出殡的,就下意识的仔细观察。不过,这些出殡的人,应该没啥毛病,这几天我经常在村子里混,认得村里的人。除了最前面那个撒纸钱引路的之外,抬棺的,哭丧的,都是村里的村民。 出殡的人走的不快,磨磨唧唧,好半天才走到我跟前。我已经把路给让出来了,但引路的好像故意带着队伍朝我这边走。 无奈之下,我只能再朝旁边躲,这时候,引路的蚊子哼哼一般的说道:“童家小爷,别躲了。” 这声音虽然很轻,但落到我的耳朵里,却如同雷震。我已经把自己弄的和叫花子一样,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这个撒纸钱引路的,竟然能把我认出来。 我大吃一惊,引路的已经到了跟前,现在我想跑,也跑不及。 “童家小爷,莫惊慌,我不是来对付你的,我是来帮你的。”引路的撒了一把纸钱,装着弯腰提鞋,接着小声说道:“此处不太平,到处可能都有眼线,没法子,只能这样了。” “你是什么意思?” “别动声色,自己混到棺材旁边。”引路的提好鞋,接着朝前走去:“到了棺材跟前你就知道了。” 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送葬的人,似乎都是专门打掩护的。为的就是不露痕迹的让我混进去。 我紧张的思索了一番,引路的都已经认出我了,如果安着坏心,不会这样跟我交流。 我就犹豫了一下,便混到了人群中。 我一混入出殡的人群里,引路的就缓缓加快脚步,周围吹唢呐吹竹笙的呜哩哇啦的一通乱吹,趁着这机会,我慢慢挤到了棺材跟前。 这明显是一口寿棺,就是给老年人提前准备的,寿棺的木料好,而且比较宽敞,抬棺的是六个很精壮的年轻人。 我挤到棺材跟前,抬棺人都没有说话,目不斜视的继续朝前抬。 我正纳闷,猛然间吹过来一阵大风。风卷着地面上的积雪和尘土,四处弥漫。 突如其来的大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人群顿时乱了。 就在这时候,身边的棺材掀开了一半儿,有人在棺材里对我说道:“你胆子真大,进来!” 我一抬眼,就看见棺材里躺着一个小孩,这小孩儿很面生,我以前没有见过。 “你是谁?你认得我?” “不认得你,会叫你来?”这个小男孩大概就是七八岁的样子,说话之间,却有一种同龄人不具备的老成稳重,躺在棺材里说道:“你不认得我,总该认得苦娘吧?” 听到这话,我就明白了,这小孩儿多半是九道梁的人。 九道梁是帮我爹做事的,平时行踪也很隐秘,除了苦娘,我没见过九道梁别的人。 不过,这个小孩儿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悄无声息的跟我见面,要是存心害我,估计不会这么做。 这附近到处可能隐藏着敌人,遇见九道梁的人,我的心里就觉得妥帖了一些,趁着刮风,赶紧爬进了这口棺材里。 我钻进棺材,棺盖很快就合上了。 “你是在找死?到处都有人找你,你还在这里来回晃悠?”小男孩岁数不大,说话却很不客气,等我钻入棺材之后,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是唯恐自己不死啊。” 第126章 无情追杀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遇见九道梁的人,已经算是万幸。我没有介意小男孩的态度,急忙辩解道:“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会这样冒险。” 小男孩言语不客气,不过,还是很关心我这些日子的经历。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把我半辈子没见过的风险波折都过了一遍,现在说起来,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你不好过,我们也不好过。” “都不好过。”我顿了顿,接着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苦娘……苦娘她现在有消息吗?” “不用客气,我叫小七。”小男孩提到苦娘的时候,神色顿时一阵黯然:“苦娘……已经回来了,但……但多半是不中用了……” 听到苦娘有了下落,我心里就松了松。其实,我有很多问题都想问问苦娘,当初在遵化的时候,苦娘身上也发生了不少令人费解的怪事。 “小七,苦娘现在在什么地方?” “咱们现在就是去找苦娘的。” “还有,小七……”我想了一下,最近这几天,附近都在传言童虎在望月山出没的消息,九道梁一直是跟着我爹做事的,我想问问小七知道不知道这些。 小七听完我的话,没有言语,沉默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道:“有的事,我和你说不清楚,先走吧,等见了苦娘再说。” 我听出来,小七应该是知道一些端倪的,但他的脾气古怪,不肯说,我也没办法逼问。 躺在棺材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被抬出去很远,然后好像搬上了一辆大车。 大车又颠簸了很久,才停下来。有人在外面轻轻敲打棺材,小七双脚一蹬,蹬开了棺盖,挺身而起。 现在快到正午,马车行驶到了一片荒山,小七带着我,穿行了两刻时间,来到了一处山洞跟前。 山洞很隐蔽,周围还有望风的人,等钻进这个很隐蔽的山洞后,我嗅到了一股非常浓重的药味。 山洞里面有四五个人,我都不认识,但是很快,我看见山洞的角落里,有一个地铺,白发苍苍的苦娘正躺在地铺上。 我不知道苦娘是病了,还是受伤了,面容无比憔悴。 我赶紧走到身边,看了看她,苦娘见我来了,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刚想说话,却又懊恼的轻轻摇了摇头。 “小爷,对不住了,真是对不住了” “苦娘,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受伤了吗?” 苦娘苦涩的一笑,脸上的愧疚却没有消失,好像开不了口。我看着苦娘已经成了这样子,于心不忍。 “苦娘,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了。” “童家小爷,我们九道梁,九姓九家,当年都是受过童家恩惠的人,自愿追随童家,前前后后,百十年的历史了。”苦娘的精神不好,此时是在咬牙勉强:“前辈的事情,我不知道,至少我长大记事之后,我们九道梁,就没有对不住童家的地方。” “苦娘,我知道,我知道……” “可是这一次,真的是要对不住童家了。”苦娘叹了口气,说道:“童家小爷,你知道吗?虎爷他……他竟然平安无事,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附近出没。” “我已经听人说了,还亲眼见了见,可是,我不敢跟他说那么多。苦娘,我……我总觉得……” “你总觉得,虎爷和之前不一样了,是吗?我们九道梁上上下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不住童家,可是,这一次虎爷不知道为什么,是要把我们都赶尽杀绝!” 听到苦娘的话,我大吃一惊,但是转念一想,那个蒙面人虽然跟我爹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任何不同之处,可那不是我爹,我爹现在还在祖坟里埋着。 苦娘从我爹插手定东陵这件事之后,一直都是按照我爹的吩咐在办事。我爹可能把前后的一些细节都算准了,给苦娘交代了不少事情。 爹的残念,是他让苦娘交给我的。爹可能知道我的心性,知道我必然不肯放弃,又让苦娘二进定东陵,在定东陵地宫深处的那片地下湖阻拦我,不许我再朝前走。 后来,花寡妇把我给救走了,苦娘的伤一直没有好,完成自己的使命,从定东陵离开,回到了九道梁。 从那以后,苦娘就再也没见过我爹。她知道我爹只剩下一缕残念,如果没有机缘造化,是很难复原了。 然而,就是前些日子,我爹突然就找到了九道梁,九道梁的人一阵惊喜,可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我爹就痛下杀手。 九道梁被杀了个猝不及防,当场就死掉了十几个人,剩下那些回过神,开始反击。毕竟他们历代都给我们童家办事,面对突如其来的我爹时,心理本身就有压力,反击不利,又被我爹给杀了几个。 九道梁的人仓皇逃散,隐藏在了各处。但我爹似乎还是不罢手,接连追杀。他对九道梁的人很熟悉,似乎知道九道梁平时藏身的地方,如此一来,九道梁又吃了几次亏,老人小孩连同大人,一共死了几十个。 九道梁的人终于明白了,如果再不反击,一味的躲藏,迟早都要被赶尽杀绝。 不过,一码归一码,苦娘始终觉得这件事有点不正常,所以,反击归反击,并没有牵连到我。 “苦娘,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苦娘现在说的轻描淡写,可前些日子连番被追杀,九道梁的九姓人家几乎家家披麻戴孝:“那个人,他……他不是我爹。” 我把自己遇见蒙面人的前后经过详细的说了说,又告诉苦娘,我爹的遗体,现在还在祖坟里埋着。 “要按你这么说,这件事情倒是奇怪了。”那个叫小七的小男孩端着一碗药,来到苦娘身前,扭头对我说道:“那个人不是你爹,怎么跟你爹长的那么像?这世上,难道还有两个童虎?” 第127章 激战云雾峡 小七的话说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小七跟我第一次见面,却始终没什么好脸色。原来都是因为九道梁被那个蒙面人一番追杀所致。 “苦娘,小七,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了。那个蒙面人跟我爹的确……的确是一模一样,再加上他手里那根打虎棍,最开始,连我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分辨不清楚。为了验证真伪,我当时从望月山脱身之后,立刻就赶到我家祖坟,我爹的遗体在祖坟里埋着,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这是有人在冒名顶替?”苦娘一口气把药喝了,说道:“我就说,九道梁跟童家,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交情,虎爷又怎么好端端的就追杀我们九道梁……” “既然是这样,那咱们也就不用有任何忌讳了!再见到那个假童虎,直接杀了就是!”小七看了看我,说道:“童山遥,不是信不过你,空口白牙一番话,谁也辨别不清/真假,咱们到你家祖坟去看看,这件事,一定要砸瓷实。” “可以,随时可以去。” “小爷,听我一句劝。虎爷的事情,你暂且不要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自己的命,还有。”苦娘用那双已经开始浑浊的双眼看了看我,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命格,祸端太多,这种嫁衣命格,走到哪儿,遇见懂行的人,都会盯上你。” “那怎么办?” “逆改命格。” 我明白苦娘的意思,一个人的命格,与生俱来,是不可能随意更改的,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 但当初在杨宇轩家里,娄大仙也说过,我是那种九变命格,只要有真正道行高深,深谙此道的大能者,或许真的可以替我把现在的命格逆转一下。 “苦娘,我到哪儿去改命格?” “这儿是个小地方,如今人也散光了,在这里,肯定不行的,还要到别的地方去” 苦娘的话还没有说完,从隐蔽的山洞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苦娘!童虎!童虎他跟咱们万天王在云雾峡斗起来了!” 第128章 绝无幸免 蒙面人多半是被雷鸣铁管给打中了,万天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通猛杀,蒙面人的站不稳脚,身子一弯,单手抓住铁索,身躯唰的绕着铁索转了一圈,一脚把万天王逼退。 嘭!!! 峡谷边缘的人死死的盯着蒙面人,等到万天王被逼退的时候,雷鸣铁管发出了一阵轰鸣。 蒙面人自保外带逼退万天王,已经到了极限,他单手抓着铁索,身躯又被雷鸣铁管喷/发的弹丸击中。 我和蒙面人相隔的很远,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当我目睹他已经命悬一线的时候,心仿佛一下子被针扎了一样,疼的一阵窒息。 “别杀他!”我的心一酸,脱口大喊。 直到这一瞬间,我才知道,只要是人,就有脆弱的一面,蒙面人不管多强悍,此刻却像是一片在风中摇曳的枯叶,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七显然是恼火了,风驰电掣一般的冲到我面前,他的年纪小,但功夫真不弱,直接把我扑倒在地,咬着牙说道:“血债自然要血偿!童山遥,这不是你爹,你为什么还这么维护他!” “我没有维护,我只是……我只是有话想问他……” “你心虚了?是不是心虚了!?” “我真的没有心虚……” 小七可能没时间跟我斗嘴,死死的按着我,不肯松手。 万天王趁着蒙面人还没有重新踩上铁索,虎吼一声,手中那把沉重又锋利的开山刀一刀劈了下来。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攥紧了,蒙面人被前后夹击,别无他法。万天王这一刀,足以砍断蒙面人的五根手指。 蒙面人腰身一拧,用另只手抓住铁索,躲过了这一刀。但万天王毫不留情,一刀接着一刀,连着五六刀下去,蒙面人终于坚持不住,手掌一松,整个人急速的朝下坠落。 峡谷边的人发出一阵欢呼,云雾峡谷差不多三四十丈那么深,就算是神仙掉下去,也绝对不可能活命。 看到蒙面人掉落到了峡谷中,万天王沿着铁索,回到了悬崖边,一帮人围了过去,个个伸出大拇指。 “蒙面人扰了咱们这么久,还是让万天王给击杀了。” “要不要下去再找找蒙面人的尸体?” “还找什么,从铁索上掉下去,还能活吗?” 万天王把手里的开山刀交给别人,一眼就看到了我。 “这就是虎爷的儿子?” “是。”小七规规矩矩的对万天王说道:“这就是童山遥,刚才他扑倒咱们的人,没法子,只能先把他给按住。另外,童山遥说了,刚才那个人,不是童虎。” 小七把我说过的那些详情简短的又重复了一遍,万天王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虽然感觉非常意外,但也没有流露过多的讶异。 “童家少爷,我们九道梁被逼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无路可走,才要反击自保。”万天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原本心中还诸多不忍,听你说,那人不是虎爷,我也就放心了。” “嗯……”我低低的应了一声,可是心神却好像飘飞到了九霄云外,茫然的望着云雾峡谷,那么深的峡谷,蒙面人掉落下去,肯定是死了。 就如我想的那样,蒙面人如果真的死了,这件事情,或许就再也追查不出真相了。 小七悄悄的跟万天王又嘀咕了一阵子,万天王高大魁梧,性格好像也是坦然直率,小七嘀咕了半天,万天王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咱们九道梁这么多天东躲西/藏,又折损了那么多人,都要去安顿安顿。” “你们几个,到云雾峡谷下面,找找那个冒牌货的尸体,剩下的人,都先回去吧。” 小七招呼众人,带着我重新回到了苦娘藏身的那个山洞。 这一路上,我都有点神情恍惚,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我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小七说的没错,只是死了一个冒牌货而已,可我却这样失魂落魄。 第129章 见血不见人 听小七的语气,似乎是对我爹的遗体产生了怀疑。 我觉得,小七好像有些针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从一开始就没给我好脸色。 “这是我爹的遗体,当时我亲手安葬下来的,有什么不对?” “你亲手安葬的,就一定妥当吗?”小七冷笑了一声,说道:“看好了。” 小七从身上取出一把小刀,刀锋薄如纸,锋利异常。他另只手扒开遗体额头上的头发,用小刀贴着头皮轻轻一挑。 “你要干什么?” 小七不搭理我,手腕一用力,顿时,刀尖就挑起来一层薄薄的膜。 这层薄薄的膜,被小七慢慢揭了下来。看到这里,我惊诧莫名,遗体的脸庞上,有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当这张面具被揭掉一半的时候,我已经发现,这遗体,竟然真的不是我爹! 遗体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身段跟我爹一般无二,但脸庞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这张薄如蝉翼的精巧面具,让他和我爹一模一样,甚至连我都没有分辨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我心头的震惊无法形容,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吃惊了,旁边那几个人也吃惊了,小七手中的刀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眼神一瞬间就凝滞起来。 “这人是谁!我不认识他!”我看着已经有点解释不清楚了,急忙对周围的人说道:“当时把我爹下葬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察觉出来!我不骗你们……” “这次的麻烦,可能真的大了!”小七咬了咬牙,当他转头望向我的时候,我发现小七的眼睛里,已经氤氲着一团泪光:“这不是你爹,是我爹!” “是!是你爹?”我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真的不敢相信事情会急转直下。 小七的父亲肯定也是九道梁的人,我爹当时去定东陵的时候,九道梁也派了不少人跟随。苦娘带着的人,基本都死在了定东陵,小七父亲带的人,有死有伤。 但小七的父亲一直都没有回来,他在九道梁的身份地位也比较高,仅次于万天王,所以,九道梁的人没有放弃,始终在打探他的消息。 苦寻无果,却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找到了小七的父亲。 “童山遥!你撒谎!”有人一下子急眼了,直接揪着我的衣领,把我给揪了起来:“你跟童虎联手算计我们九道梁吗!” 这几个人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场就把我给碎尸万段。倒是小七,此时却好像冷静了下来。 “先停手吧,你们还看不出来?他就是个二世祖,自己没一点心机城府的。”小七叫人把那具遗体背起来,说道:“回去,一切让万天王发落吧。” 此时的我,百口莫辩,心中的疑云又一次浓重起来。如果这具遗体不是我爹,那蒙面人,难道才是真的童虎? 可蒙面人已经被九道梁的人联手打落到了云雾峡,难以幸免,我的心仿佛沉到了脚底板,乱成了一团麻。 回去的路上,气氛极为沉闷,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等重新回到九道梁暂时藏身的山洞那边,小七跟万天王和苦娘说了遗体的事情。 没人能想到,祖坟里埋葬的,会是小七的父亲,万天王和苦娘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望向了我。 “我不知道……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子是乱的,一时间也无法开口辩解。 “这孩子,没有那么深的心眼,他不知情。”苦娘说道:“不要难为他了。” “苦娘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跟童家少爷无关。”万天王也接口说道:“九道梁有九道梁的规矩,都不要故意针对童少爷。” 我满口苦涩,尽管苦娘和万天王都说不为难我,可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确定了那个蒙面人,就是我爹。 这时候,两个人匆匆忙忙的赶回来报信,他们在云雾峡的峡谷深处寻找了很久,东西各寻找出去了二三十里,都没有找到蒙面人的尸体。 此时此刻,蒙面人的身份似乎是完全确定了,万天王唰的站起身,说道:“找!接着找!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即便不死,也逃不远!” 一帮人立刻又朝云雾峡赶去,我也不由自主的跟了出去。 “你跟着做什么!想救童虎!?” 有人横眉竖眼的阻拦我,万天王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要拦他,这个孩子厚道,他想去看,就去看看吧。” 一帮人飞快的赶到了云雾峡,这时候,太阳已经西沉,贴着云雾峡的边缘走了能有好几里,才找到了一条陡峭到极点的小路,小路通往云雾峡谷的谷底,我们慢慢顺着小路,一直到了三四十丈之后的最底部。 万天王带人在谷底绕路,走到那条铁索的下方。 蒙面人就是从这个位置掉落下来的,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但是,在几块石头之间,却有一串微微发黑的血迹。 这串血迹,让我心头一动,急忙从悲痛不安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这里没有尸体,只有一滩血迹,说明了什么? 我不由自主的抬头朝上面看看,那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不可能有奇迹。 但蒙面人的尸体呢? 我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这滩血迹,在慢慢的朝不远处延伸。 血迹开始的时候是一片一片的,跟了一段,就变成星星点点的痕迹。 峡谷的底部有一条小河,蜿蜒流淌。地面上的血迹似乎是朝着小河的方向而去,一帮人跟随着血迹,走到小河附近的时候,血迹渐渐的消失了。 血迹一消失,等于线索中断。不过,我心里却萌生出了一点希望,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蒙面人的尸体,我判断着,他从上面掉落下来,或许真的没死,只是受伤了,拖着重伤的身体,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但九道梁的人在这里寻找了那么久,蒙面人要是重伤逃走,九道梁的人没有理由找不到他。 第130章 一只猴子 我很怀疑,蒙面人是朝着那条小河去了,身受重伤,行动不便,还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如果顺水漂流,会省去很多力气,而且还不留线索。 可九道梁的人都是老/江湖,不可能遗漏这条重要的逃生道路。 “大伙分开找。”万天王摸了摸油光发亮的脑袋,说道:“我带人朝东边,小七,你带人去西边,若有情况,放震天雷联络。” “明白。” 人一下子散开了,我其实想跟着万天王走,他看起来至少和善一点,对我没那么大的敌意。但脚步一动,小七直接把我拉到了跟前。 “你跟着我走,告诉你,不要耍什么花样。” 我无奈的跟着小七这几个人,朝云雾峡的西边一路搜索而去。 小七他们是顺着河边走的,天寒地冻,河面结着一层冰,冰面没有破损,也看不出是否有人从这里下水。 “我不相信,童虎真能插翅膀逃走!”小七紧皱眉头,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人说道:“大家都仔细些。” “先朝前走吧,这里的河面结的冰都是完好的,童虎应该没有从这儿下来。” 几个人都全神戒备,沿着河岸慢慢的寻找。 他们寻找的速度很慢,我不由的有点心急。其实,我非常矛盾,我想找到蒙面人,确定一下他的生死,可现在一旦找到蒙面人,他就不可能摆脱九道梁的追击。 “你们走的太慢了,我自己先到前面去找找。” “你还是省省心吧。”小七立刻否定了我的提议:“云雾峡现在也不安稳,你是众矢之的,单qiang匹马的,难保周全。” “我不是那么没用,当初,我也是一个人赶了很远的路才回来的。” “那是你运气好,好运气可不是一直都在的。找你和你爹的人那么多,随便来两个,就不是你能招架的。你要是逞一时之快,死鸭子嘴硬,一意孤行,出了事,没人能救你!” 我不想跟小七有什么摩擦,可是,他说话说的不好听,让我有点忍不住了。 “你的意思,我想活命,只有靠你们九道梁?” “除了九道梁,现在还有谁会保你,谁敢保你?都说你爹本事大,现如今落的什么下场?你觉得你比童虎的本事还大?”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觉得眼角突然酸酸的。 树倒猢狲散,这天底下,还有谁会保我,谁敢保我? 小七带着人,一口气走了十多里。夜幕降临,圆月高悬,这条小河的冰面,始终是完整的,看不到破损的地方,直到十四五里之后,这帮人才发现前面不远处,冰面有一个大概脸盆那么大的缺口。 这是眼下唯一的发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看不出冰面是什么时候破损的,山里的河流,水非常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底。只是现在天色暗了,看着有些模糊。 河水静静流淌,岸边也没有什么脚印和血迹,看了一会儿,小七就带人继续朝西边走。 这一次,走了能有四五里路,我们陡然发现,河流的冰面下,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正在顺着河水缓缓的漂动。 那团影子不算大,隔着一层冰,我也看的不太清楚。 不过,那团影子不是蒙面人,体型对不上。 小七脚步很快,蹭蹭的顺着岸边朝前跑了十多丈远,捡起一块石头,直接把冰面给砸破了。 冰面一破,露出了慢慢流动的清澈的河水,很快,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就顺水漂到了这儿。 借助着不太明亮的光线,我看见水下是一团绒绒的东西,像是头发,又像是很细很细的毛。 这团毛茸茸的东西漂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从水中蹿了上来。小七带着的几个人,身手都很敏捷,左右围拢上去,两根棍子同时压了下来,把那团毛茸茸的影子死死压在了河边。 一直到此时,我才认出来,这团在水里缓缓漂出来的影子,是一只猴子。 我们这儿附近多山,山里有不少猴子,我以前在家里住的时候,我爹给我抓过一只。山猴子个头儿都不大,但是会游泳会爬树,养熟了之后好玩的紧。 这只猴子看起来,就是山里的猴子,个头儿很平常。 天寒地冻,河水凉的彻骨,这只猴子上岸之后,身子和打摆子一般的发抖,看着很可怜。 一看到是只猴子,其他几个人就同时望向了小七。 “小七,就是只猴子。” 小七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猴儿。小七这孩子,人小鬼大,心思很缜密,他肯定是在怀疑,在这种天气,水里怎么会突然出来一只猴子。 “拴起来,别让它跑了,咱们再找找。” 两个人把这只猴子用绳子拴住脖子,猴子都生活在山里,平时自由惯了,被绳索束缚,叽叽喳喳的乱叫。 “现在天气冷,山里没吃的,猴子也得出山找食物。小七,带这么个家伙跑来跑去的,有点不方便。” “先带着吧,万一有什么线索呢?” 几个人带着这只小猴子,继续顺着河岸寻找。河面的冰层,一直都完好无损,又走了差不多十来里,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能找到蒙面人,这时候早该找到了,如果找不到,那就肯定不可能再找到。 就在这时候,从云雾峡的东边,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轰鸣,这阵巨响顺着峡谷传出去很远。 这是九道梁的震天雷,其实就是大炮仗,平时用来联络的。震天雷响几声,响声间隔多久,这都有讲究,只有九道梁内部的人才能听得懂。 “震天雷就响了一声,是万天王招呼咱们回去。”小七性格执拗古怪,不过对万天王和苦娘,都非常的尊重,一听到震天雷的响声,就带着人转头朝回走。 白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是更紧张了些,还是更轻松了些。等到两伙人相遇之后,彼此通报了一下情况,万天王那边也没有找到蒙面人的踪迹。 这个蒙面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竟然和人间蒸发了似的,踪影全无。 第131章 油纸团 万天王和小七碰面之后简短一说,就带着人匆匆返回,把消息告诉苦娘。我跟着他们,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回到山洞之后,苦娘听了小七的讲述,自己琢磨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这可能都是定数吧。既然找不到,那就别找了。” “苦娘,找不到他的话,以后可能……可能还会追杀咱们九道梁的人。” “这么多年,你们都不累吗?反正,我是累了。我记得,当年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已经跟着童家的太爷做事了,前后三四代人,从来没有消停过,这碗江湖饭,我再也吃不下去。” 苦娘的话,仿佛引起了周围那些人的共鸣。九道梁跟随童家这么久,到了现在,却弄成这样的局面。 对他们来说,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惹不起,咱们总躲得起,天下之大,总能找到个容身之处的。”苦娘转头问我:“童家小爷,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的苦闷和疑惑溢于言表,祖坟里埋的不是我爹,那我爹,难道真是蒙面人? 但蒙面人要是我爹的话,怎么会对我产生那么浓重的杀机?想想当时和蒙面人在望月山遭遇的情景,直到现在我还是脊背发凉,如果不是白发老头儿临时杀到,很难预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 “童家小爷,不是我心眼小,出了这样的事,咱们九道梁,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苦娘,我知道。”我明白苦娘的意思,现在九道梁的人都认为蒙面人是我爹,我要是留在九道梁,确实很不妥当。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打算离开这里,但小七不肯,九道梁马上就要转移,他害怕现在让我走了,我会把消息传出去。 我苦笑了一声,小七对我敌意很重,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在山洞呆了大概有两个时辰,又来了一些人,万天王跟他们交代了,立刻离开这儿。一大帮子人拖家带口,趁夜赶路,小七带着两个人,亲自守着我,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足足守了一天,他觉得队伍已经走远,这才允许我离开。 “以后跟任何人,都别提起我们九道梁。”小七临走之前郑重其事的告诫我:“若童虎真的没死,有一天你见到他,就告诉他,九道梁不是好欺负的。” 我感觉晕头转向,很讨厌小七这个态度,可是又驳斥不了他。 我实在是想不通,蒙面人为什么要把九道梁赶尽杀绝,即便杀人灭口,也不可能一下子堵住那么多人的嘴。 小七带着人走了,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愣的发了半天呆,这才迈动脚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心里明白,既然在云雾峡找不到蒙面人,那就不可能再找到他。我真的没地方可去了,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老马。老马带着小狐狸,在朝天观休养,我只能先去找他。 这附近还是不安全,我不敢走大路,就一直沿着小路缓缓的前行。走出去能有二十多里,我正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我很警觉,一听见这阵响动,立刻回过头看了看。 身后是一片已经枯黄的野草,被积雪覆盖了一半儿,枯草里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的动。 我急忙从身上抽出了刀子,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那边,枯草来回晃动了一会儿,猛然间,从草里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 那是一只猴子,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只猴子,是小七带着我在云雾峡寻找蒙面人的时候抓到的那只。 这就是只很普通的野猴子,没什么蹊跷之处,所以,小七赶回山洞之后,查验了一番,就把猴子给放了。 可是我没想到,这只猴子竟然鬼鬼祟祟的跟踪我了这么远。 这一瞬间,我就感觉,猴子或许没那么简单。 猴子贼眉鼠眼的在草丛里察言观色,看见我手里拿着刀,它还冲着我呲牙。我把刀子收了起来,猴子才从草里走出,慢慢的靠近。 我总是觉得,这只猴子有点神叨叨的,它走到距离我还有一丈远近的地方,就停下脚步,蹲在地上,抓耳挠腮,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显然是在观察周围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响动。 这种山里的野物,一般都怕人,即便是最灵敏的猴子,也不会冒然离人这么近。可这只猴子好像不怕我,在一丈之外墨迹了半天,突然张开了嘴。 我不知道它要干什么,紧跟着,猴子伸出爪子,塞到自己嘴里,顺着嗓子眼朝下抠。这么一抠,肯定会吐,猴子弯着腰,哇哇的呕吐了一阵子。 这么长时间了,这只猴子也没吃过东西,也就吐不出什么,吐出一滩黄不拉几的水,翻了翻白眼,冲我吱吱叫了两声,然后转身重新走回了那片枯草里。 我看的很清楚,猴子钻入枯草,就借着枯草的掩护,一溜烟似的朝远处跑了,而且跑的很彻底,连头都没有回。 这只猴子在干什么?费那么大力气一路跟着我,就为了到这儿呕吐一场? 自然而然的,我就朝猴子刚才停留的地方看了看。 一眼看过去,我隐约看到了红枣那么大的一团东西,似乎是一个油纸团。 这个油纸团包裹的严严实实,用积雪把它擦干净之后,轻轻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团裹起来的布条。 布条显然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当我看见布条的那一瞬间,立刻明白了,布条上肯定有字。 那只猴子本来在云雾峡逗留,多半是等我,但小七他们也在,猴子就没有把布条给吐出来,直到我跟小七他们完全分离之后,猴子才悄悄的跟上我。 布条就藏在猴子的肚子里,难怪连小七都没察觉到异样。 第132章 白衣九妹 布条上面,果然有字迹。 字迹是用树枝蘸着血写上去的,有一点模糊,不过大概还能看的清楚。 字迹模糊,但其实写的一板一眼,非常工整,一共八个字。 别再找我,去改命格! 这八个字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我心里的感受,又一次翻江倒海,无法自持。 我辨别的清楚,这是我爹的笔迹,肯定是他的笔迹! 云雾峡是蒙面人失足掉落之处,那只猴子又是在云雾峡找到的,现在就算用脚后跟想想,也能明白,布条必然为蒙面人所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翻来覆去看,就这么八个字,字面意思很明显,是让我停止寻找蒙面人,先去逆改自己的命格。 霸王卸甲这个命格,是够倒霉的,我也巴不得把命格给改掉。可是,逆改命格,那需要本事通神的人才能做得到,我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这样的人。 这附近是乡野之地,必须得到大一点的地方去,才有可能找到能人。 我把布条点火给烧成了灰,现在还是得先去朝天观寻找老马,然后跟老马商量一下。 趁着天黑,我立刻动身,一口气走出去五六里地,几支移动的火把,就映入了眼帘。 那是几个骑在马上的人,从他们手持火把还有骑行呼号的声音,我就看得出,那是几个土匪。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人。这倒是有点稀奇,做过土匪的人都知道“藏标”,意思就是隐匿身形,雪天穿白衣,夜行穿黑衣。可这人倒好,大半夜的穿一身白衣裳,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 这个时候,我也不想招惹什么麻烦,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眼神似乎出奇的好,这么昏沉的夜色里,他竟然看见了我,带着几个人,骑马呼啸而来。 我靠两条腿赶路,肯定跑不过这几个骑马的,片刻功夫,几匹马已经迎面到了不远处。 穿白衣服的那人勒住马缰,看了我一眼。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这是个很年轻的姑娘,黑乌乌的头发扎了条辫子,俏生生的一张脸,眼睛又大又水灵。 “黄的白的归我,叶子和根归你,痛快点,还有命走出去!” 白衣少女身边,是几个壮硕的汉子,其中一个是大嗓门,瓮声瓮气的跟我喊了两句黑话,意思就是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还能留我一条命。 “姨娘见了舅,一条根上下来的。”我回了一句黑话,告诉他们,我也是本地人。 这附近土匪的老规矩,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打家劫舍,至少要到几十里之外,因为土匪平时需要粮食,还需要有人做外应,所以不会得罪匪窝附近的老百姓。除非是那种穷疯了的土匪,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远近通吃。 几个汉子听我说了两句黑话,也不敢自作主张,一起望向了那个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好像对我挺有兴趣,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一个劲儿的看,看我的都有点脸红了。 “我认得你!”白衣少女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你是童虎的儿子!” “你认错人了。”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的立刻摇头,说道:“什么童虎童豹的。” “别装了。”白衣少女歪着头笑了笑:“我是马北山的九妹,我爹跟你爹,有些交情,你爹四十生辰的时候,我爹带我去过你家,我见过你,自然不会认错,难不成,你全都忘了?” 我听到对方的话,隐隐约约,似乎还真有点印象。我爹平时很低调,无论是我过生日,还是他过生日,都是父子俩一起吃顿饭就算完了。 但我爹四十岁生日那年,不知道怎么来了兴致,请了一些人来小聚一番,请的都是些靠得住的朋友,我那时候跟江湖上的人没有任何来往,也没在意去的人是谁。 “童虎的儿子!?”周围的几个汉子,全都双眼放光,看着我,就好像看见一大块肥的流油的大肥肉:“有人开价二十条小黄鱼,找童虎的儿子,九妹,咱们这次没有白下山,一下山就兜住这么一条大货!” 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下把我给围住了,九妹眨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歪头看了看我。 “我不仅知道你是童虎的儿子,还知道你叫童山遥。童山遥,跟我回马北山吧。” “我还有事,不能奉陪。” 人家都说了,拿我能换二十根金条,我肯定要逃命自保,几个人骑马围着我,我选了个空挡,大步向前,想硬冲出去。 “被咱们遇到了,你还想跑?” 这几个汉子,身手不凡,经验极其丰富,马匹来回一动,已经把缺口给补上了,我被堵的严严实实,寸步难行。 被他们换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那就必须要拼命。我看着逃不出去,就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童山遥,你打不过他们,何必这样。跟我回马北山不好吗?” “不去!” “九妹,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拿了,干净利索。” 几个汉子显然急了,纷纷下马。 “只拿住他就好,别伤了他。” 一场恶斗在所难免,我憋足了力气,跟对方打了起来。 对方人多势众,我苦苦支撑了很久,被人一下架住了一条胳膊。 随即,一根绳索抛了过来,把我捆的结结实实。 我又急又气,心想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劲,消停没几天,出狼窝又入虎穴。现在被这帮人给抓住,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身子被绑的粽子一样,双手双脚都使不上力,九妹拍了拍手,说道:“把他放在我这里,咱们回山。” 我被放在了九妹的马背上,几个汉子也跟着翻身上马,一行人在月色下的山路间纵马驰骋,朝着马北山的方向跑去。 “你先等等!”我挣扎着对九妹说道:“我这条命,值多少钱,以后我补给你,二十根金条是不是?我给你三十根,你把我放了。” “哇!三十根金条,好诱/人啊。”九妹的大眼睛一弯,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惜,我不喜欢钱,童山遥,你生的俊朗,我喜欢你,跟我回马北山,好吗?” 第133章 马北山 九妹这几句话说出来,她的脸没红,我的脸却唰的红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女人。 我的脑子又乱了,就算九妹以前见过我,可就见了那么一两面,何谈喜欢? 她有什么目的?难道,又是看出了我的嫁衣命格?甚或是想从我嘴里套问出关于我爹的事情? 几匹马跑了很久,到了马北山。我以前听人说过,马北山只是个小山头,三四十号人,平时做事很守规矩,很少搅扰普通老百姓,所以口碑一向不错。 到了马北山,山上的人都迎了过来。马北山的头子,就是九妹的父亲,叫陆北方。 马北山的人知道九妹他们把我给抓来了,都是一阵欢呼,不出意外的话,把我换出去,一笔横财就能到手。 众人都在交头接耳,商量着这次发了财该怎么享受享受。倒是陆北方,一言不发,直接叫九妹把我先带到屋子里。 “你这个丫头!每天都出去惹祸!”陆北方一进屋,脸色就变的很难看:“我跟虎爷,好歹算是有交情的,现在虎爷落难了,你把他儿子抓回来,就为了那二十根金条!?我这张脸朝哪儿搁!以后万一再见了虎爷,我怎么交代!” “谁说我是为了二十根金条?”九妹可能平时也被骄纵惯了,在父亲面前说话毫无忌讳:“我以前见过他啊,我喜欢他,他现在落难了,我正好把他接回来,这有什么错?我可不稀罕二十根金条。” “一个姑娘家!胡说什么!”陆北方听见九妹说话一点都不遮拦,脸上挂不住,赶紧上来,把我身上的绳索解开。 我觉得,这个陆北方,还是讲道义的,最起码记得跟我爹有交情,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井下石。 “山遥,这真是对不住了。”陆北方给我松了绑,好言好语的说道:“虎爷的事情,我知道,可我们马北山,就是个小山头,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这个丫头,从小缺少管教,把你抓回来,你心里别介意。” 我其实并不介意,落在陆北方手里,人家讲道义,我总还能脱身,比落在别人手里强得多。 我不想在这里久留,陆北方其实也不愿我留下,我现在就是块烫手的热山芋,在谁手里谁麻烦。我知道对方的心思,顺便也给他个台阶下,说自己有事,得尽快离开。 “山遥,不急,这些日子风声太紧,你在这儿留两天,我派人下山,打听打听消息,要走,也得安稳一些再走。” 陆北方说话算数,立刻喊了几个人过来,叫他们即刻下山。 这么一来,我心里就踏实了,陆北方给我安排了个住处,等到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我就可以动身离开。 马北山是小山头,条件不怎么好,不过总有张床能睡。折腾了一夜,我也累了,脱/衣躺下,准备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我这边刚刚躺下,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推门的是九妹,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进屋就直接坐到了床边。 “童山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你进屋怎么不说一声?”我赶紧裹紧了被子,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你就是不喜欢!”九妹瞪了瞪眼睛,说道:“你要是喜欢我,怎么还会走?” “我这是有事,不能不走,再说了,你我才见了几面?”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恼你。”九妹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又笑了:“我又聪明,又漂亮,即便你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会喜欢我的。” 我也着实想不到,这个九妹直白到了这种程度,一时间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怎么答话。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信我的话。”九妹站起身,一边朝门外走,一边扭头冲我挤了挤眼睛:“那咱们就走着瞧,以后你要是喜欢上了我,可要告诉我哦。” “你走吧,我要睡觉。” “还有,你那点本事啊,行走在外,迟早被人抓到,还是得我来保护你。” “用不着,你赶紧走。” 第134章 花想容 马北山这么多人,全都在场,我看见陆北方和九妹站在最前面,那么多人头顶着一碗水一动不动,场面有点渗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马北山就是个小山头,平时也不得罪什么人,如今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我算是想明白了,当时九妹把我从外面硬带回马北山的时候,肯定就被盯上了,只不过对方行事谨慎,悄悄跟到马北山,却没有轻举妄动,用了一两天时间,把里里外外的情况都摸透了,这才蓄势而发。 这么多人都遭了道,剩下我一个,孤掌难鸣。 我急忙回床边穿上鞋,顺手拿起了刀子,又顺着窗子看了两眼,直接打开了房门。 一股冷风迎面吹来,让我打了个冷战。 除了马北山的人,周围空荡荡的,我最害怕这种情景,明知道有敌人,却看不到敌人在何处。 敌人既然不肯露面,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疾奔了过去,绕过人群,先跑到陆北方和九妹身前。 陆北方和九妹都闭着眼睛,那模样就跟睡着了之后梦游一样。 “九妹!九妹!”我喊了她两声,她连眼都没睁开。 我一伸手,想先把她头顶的那只碗给拿下来,但是手还没碰到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传来了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童山遥,你想救她,可你只要碰碰那只碗,就是害了她。” “什么人!出来!” 我猛然一回头,可是却看不到说话的人在什么地方,我只能听出来,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看不到我,我却看得到你。”女人的声音如同妖魅,在周围的夜空中潮水一般的涌来:“你老老实实的,不至于吃亏。” 我有点不信邪,我觉得,九妹他们头顶上的碗看不出玄虚,对方既然不露面,我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我不理会那妖魅般的女人,再次伸出手,想把九妹头顶的小碗给取下来。 唰!!! 陡然间,从半空中落下了一片五颜六色的花瓣。 隆冬季节,这片花瓣却散发着阵阵淡淡的花香,如同一阵花雨,缓缓飞舞飘落,让人眼花缭乱。 “花盼蝶,蝶恋花,大门开,寡妇来。” 当那道声音又一次传至耳边的时候,让我感觉说不出的熟悉,与此同时,心中一下子泛起了一股难言的酸楚。 我万万没想到,尾随九妹和我来到马北山的,竟然是花寡妇家的人。 花家的人怎么会跟到这儿来?花寡妇当初跟我在定东陵外围分散,至今情况不明,说实话,我非常惦记她。一看到眼前纷飞飘落的花雨,就能想起当时花寡妇从家里把我带走的情景。 轻飘飘的花瓣不断的掉落下来,这时候,站在九妹身旁的一个汉子,好像打摆子似的,突然抖了一下。 这么一抖,他头顶的小碗,微微的洒出来一点水。 小碗里装的好像是清水,就洒出来几滴,落在了那汉子的肩膀上。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没看出什么,就觉得那汉子的表情好像变的愁眉苦脸,紧跟着,我看到他的肩膀上,冒出了一缕黑烟。 黑烟越来越浓,不多久,轰的一下,黑烟就化作了一团蓝幽幽的火苗。 火苗在汉子的肩膀燃烧,就如同一盏跳跃的油灯。这团蓝幽幽的火苗虽然看着不旺盛,却很顽强,一直烧个不停。 汉子显然受不了了,身子一歪,头顶的小碗落在地上,哐当一声摔的粉碎。 他绕着人群发狂一般的奔跑,肩头那团火苗始终都不熄灭,越烧越旺。我嗅到了一股臭味,臭味里还夹杂着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我也慌了,原本想把九妹头顶的小碗拿下来,可现在一动都不敢动,急忙收回了手。 那汉子跑了几圈,就在地上来回的打滚,翻滚哭嚎。他的半边肩膀被烧的焦黑,火苗则在不断的蔓延,从肩头蔓延到了脊背。 凄惨的叫声响在耳边,我赶紧脱下外衣,走上去帮着他扑打火苗。 就是这小小的火苗,怎么打都打不灭。 这一幕让人惨不忍睹,我跟花寡妇结伴那么久,知道花家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快停手!”我到现在为止,都没看见说话的人,急忙大声喊道:“先救人!” “哟!没想到童家大少爷还是个大善人呢。” 这阵声音又漂荡过来的时候,一条人影,像是随着夜风,一起出现在了视线中。 我一直全神贯注的看着,对方一出现,立刻被我发现了。 那是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这么冷的天儿,她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绸缎外套,在夜风中衣袂飘飞。 这个姑娘的岁数比花寡妇小了那么一两岁,脸盘长相,跟花寡妇还有几分相似,大眼睛,瓜子脸。 眼前的情景虽然让人不安,不过,毕竟我跟花寡妇有交情,如今是花家的人来了,怎么着也能说上两句话。 “我知道你是花寡妇家的人!”我指着那个仍在挣扎哀嚎的汉子,对那姑娘说道:“先救人!” “花家一向只杀人,不救人,不过,看在童少爷的面子上,就破例一次吧。”这个姑娘盈盈一笑,衣袖一甩,轻飘飘的在那汉子身上扫了扫。 顿时,那一片怎么扑打都扑不灭的火苗,随即就熄灭了。 汉子身上的火苗熄灭,但还是被烧伤了,而且,这种烧伤跟普通的烧伤还不一样,皮肉看着呈暗红色。 “帮人帮到底,送人送上西,这是药膏,抹上去,烧伤慢慢就会好的。” 那姑娘丢给我一只小瓶子,我急忙接过来,给伤者敷上了一些药膏。药膏一涂上去,对方的痛楚就减轻了一点。 “我跟花寡妇之前就认识,你肯定也是花家的人,直接说清楚,何必要这样?” “女人都胆子小,情况不明,怎么敢冒然出来相认?”姑娘又笑了笑,说道:“花寡妇这称呼,当真是不好听,我有名字,我叫花想容。” 第135章 责无旁贷 这果然是花家的人,我微微松了口气,看着这个叫花想容的姑娘,长相跟花寡妇颇为相似,我就觉得,这可能是她本家的妹妹。 “姑娘,先把这些人放了,行不行?”我指着周围那些头顶着水碗的人,说道:“你肯定是暗中尾随马北山的人,才跟到了这儿,你也知道,我刚到马北山不久,跟这些人也没有太多的交往。” “先不忙,童少爷,我得问你几句话。”花想容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说道:“我姐姐去年找到了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她的消息。” “花寡妇……花寡妇是你姐姐吗?” “什么花寡妇花寡妇的,多难听,我叫花想容,我姐姐叫花想月。我们可都是没嫁过人的,连人都没嫁过,怎么就成寡妇了?” 这个花想容,跟花寡妇竟然还是亲姐妹。 去年定东陵的事情一出,花寡妇率先找到了我,然后一路朝着定东陵而去。中间波/波折折,最后导致失散。我中间打听过花寡妇的情况,却一直没个准信。 花寡妇是花家的首领,她一走这么久,花家群龙无首,乱糟糟的一团。 我心底萌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忠义堂的灰袍告诉过我,花寡妇当时在定东陵被羊老四的人围攻,最后重伤逃走。如果花寡妇能休养康复,她就算找不到我,也会回家。 可这么长时间,花寡妇一直没回家,只能说明,她的处境,相当不好。 花家的人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由花想容暂时引领家族。 她们派了不少人,到定东陵那边去打听,估计中间也遭遇过忠义堂的人,探听到了些许线索。 线索不完整,花寡妇下落不明,花家的人跟着就想到了我。 那时候,江湖上的人到处在找我爹和我,等到了前些日子,又传出我爹的消息,花想容带着人来到这里,已经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把自己和花寡妇当时失散的经过告诉了花想容,这毕竟是她的姐姐,花想容听了之后,脸色就不太好。 “我姐姐,是为了救你,才身陷不测的?” “是。”我没有否认,事实就是那样,我心里很念花寡妇的好。 “童少爷,你是个男人,男人,敢作敢当,我姐姐因为你出了事,你不能不管啊。” “我管!”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姐姐怎么会一直不回家?”花想容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她要是能回家,肯定回了,既然回不了,就说明她无法远行,童少爷,照我想,我姐姐,应该还在遵化附近吧?” 花想容说的有道理,花寡妇那人,本事大,而且心眼够用,她一直不回家,确实说明不能远行,至今还滞留在定东陵周边。 我只敢想到这儿,不敢再朝深处想了。 “我现在要找我姐姐,童少爷,你要是敢作敢当,就跟我一起去吧,我对定东陵那边不熟,你当个引路的。” “好。”我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件事,责无旁贷。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但我不在乎,老马就在朝天观休养,什么时候找他都可以。如今花家的人出面了,找到花寡妇的机会就更大了些。 “姑娘,现在话都说清楚了,马北山的这些人,都放了吧。” “我看你这么心急,急的是这个九妹吧?”花想容在九妹面前转来转去看了看,回头一笑,说道:“九妹长的的确是俊俏,可是,我和我姐姐,也不比她差吧?” “没那个意思,赶紧……赶紧放人吧。” 花想容没再为难我,一番捣鼓,马北山的人渐渐恢复了神智。 九妹一苏醒过来,对花想容就充满了敌意,连同周围那一群汉子,也都摩拳擦掌,想要动手。 花想容单qiang匹马,可是却丝毫都不畏惧,淡淡的看了众人一眼。 第136章 二道口 马车在疾驰,花想容跟我东拉西扯了一些闲话,突然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童少爷,别人都说,虎爷从定东陵里带出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这事情,是真的假的?”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跟花想容认识的时间太短,我不能把什么话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我跟我爹也失散很久了,一直没找到他。” “童少爷,防着我呢是不是?”花想容粲然一笑:“我只是问问而已,你是虎爷的亲儿子,虎爷会瞒别人,难道还会瞒你?” “我爹当时去了定东陵,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你姐姐带我来这边,折腾了那么久,都没见到我爹的面,这都是实话,没有瞒你的意思。” “是么?”花想容对我的话不置可否:“你是虎爷的儿子,什么都不知道,我却听人说,虎爷从定东陵带出来的,是半本逆命经。” 我心说花想容的消息,也是够灵通的,忠义堂的灰袍说过,我爹从定东陵带走了半本逆命经,所以孙大帅才掘地三尺也要把我爹给找到。 这种事情,我也只有自己暗地里苦笑而已。我爹从定东陵带出来的,就是个神秘的小女孩,至今还在青石山那边。 “童少爷,你真不知道,就算了,我没拿这个当回事,只是遇见了你,问问罢了。”花想容慵懒的扭了扭身子,说道:“你们童家,可不简单啊。江湖传言,另外半本逆命经,童家早就拿到了,如今拿到另外半本,拼成完整的一本逆命经,那可是能逆改龙脉,变天下运势的。” 我不敢接话,现在我已经看出来了,这个花想容,也是八面玲珑的主儿,心思很活泛,我只要一句话说不对,就可能被她看出破绽。 等岔开话题之后,花想容又开始说她姐姐,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她那个意思,似乎对我有点怀疑,觉得我知道花寡妇的下落,却不肯说实话。 对于这些事情,我也没办法辩解,只能全力去寻找花寡妇。 从这里到定东陵的路,我已经走过一遍,很熟悉,路上给车夫指着路,几天时间,距离遵化就只剩下三四十里了。 我想了很长时间,现在想要知道花寡妇的下落,只能顺着源头线索一点点的查。想要查找到这样的线索,就得先抓个忠义堂的人,仔细的逼问逼问。 只不过,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遵化是孙大帅的地盘,忠义堂在这边的势力很大,而且花寡妇当时被围攻的情况,也只有忠义堂里地位比较高的人才知道。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花想容说了,她表示赞许,说道:“童少爷,咱们俩冒冒险,钓一次鱼吧。” “怎么钓?” “我自有安排。” 花想容让车夫在遵化附近先停下来,然后交代了几句。车夫下车走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我和花想容在马车里呆了大半天,到了黄昏时分,车夫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 花想容把几个包袱打开,里面是簇新的衣服,还有狐皮帽子。 “童少爷,穿上试试,看看合身不合身。” “还是算了吧。”我急忙摆手推辞,车夫买回来的衣服鞋帽,都是上好的料子,精工裁剪,穿这么一身儿,进了遵化县城,肯定会被人盯上。我现在躲都躲不及,怎么敢这样招摇过市。 “没事,叫你穿,你就穿。” 花想容不由分说,连拉带扯,让我把衣服鞋帽全都换了一遍。衣服是好衣服,帽子是好帽子,穿在身上,雍容华贵,可我总是觉得这身装扮有点别扭。 “还有这个,戴上。”花想容又取出两枚翠玉扳指,和一只金灿灿的怀表。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了,她亲手给我乔装改扮。不得不说,花家的人精于此道,花想容一番捯饬,拿镜子让我看了看,我自己差点都认不出自己。 “孙大帅在东陵弄了不少好东西,东西太多了,没有谁能一口吃得下,一直到现在,那些盗挖的陪葬还没有卖完。”花想容扶着我的肩膀,看了几眼,说道:“各地古行的人,都跑到遵化来了,忠义堂也是看人下菜的,你穿上这身行头,就是个大老板,才能把忠义堂的人给钓出来。” “有道理……”我点了点头,可是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人就能干,花想容非让我去,实在是多此一举。 夜色降临,车夫赶着车驶入了遵化县城,花想容找了县城里最华贵的一间客栈,在这儿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大早,她就跟我一块儿出了门。 县城距离京津两地都不算特别远,北平是六朝古都,再往北边的沈阳,还有辽金时期的古城,人文悠久,倒腾古玩的人特别多。整个县城里,光是那种售卖古物的店铺,就有十几二十家,除此之外,还专门有一个露天的古坊,叫做二道口,里面到处是古玩摊子。 我这身打扮,再加上花容月貌的花想容,一出现在二道口,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毕竟是有点心虚,进门就好像做贼似的,使劲的扒拉帽子,把头压的很低。 “挺直身子。”花想容小声说道:“又没偷又没抢,低着头干什么?” 花想容故意带着我在二道口转了大半圈,然后来到一个叫做文宝斋的店面跟前。这是二道口最大的一个古玩铺子,老板的背景很深,有人说,这个铺子里的货,一直是忠义堂暗中提供的。 我和花想容在铺子里转了转,这些古玩铺子的规矩就是尖儿货不上柜,摆到明面上的,只是些不要紧的货色,真正的好东西,得掌柜的点头,才能拿出来。 我们俩一进门,文宝斋就觉得来了大主顾,两个伙计小心的陪同伺候着,转了一圈,花想容皱皱眉头,说道:“这里没什么好货,咱们走吧。” “二位,留步,留步。”这时候,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满脸堆笑,从后面的小院跑出来,点头哈腰的说道:“二位都是行家,自然知道尖儿货不上柜的规矩,不是我吹,整个二道口,只有我们这里才有真正的硬货。二位,究竟是想要点什么货?” “地底下的。”花想容轻轻伸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朝下指了指:“有吗?” 第137章 一只手镯 花想容朝地下指了指,那意思就是要冥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整个二道口的人心知肚明,想要冥器,必然是要定东陵里的陪葬。 “鄙人是这文宝斋的掌柜,刚才在后头听二位言谈,二位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八字胡先恭维了一番,望着我说道:“实话实说,地底下的东西,咱们有,不过,货不在店里,二位想要,我去联系。” “我们大老远的跑一趟,肯定是想要点好东西。” “那是那是。” 八字胡在察言观色,从我们的穿戴打扮,还有花想容的言谈举止里,八字胡看不出什么破绽。花想容很舍得下本钱,给我戴上的两只扳指,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品,八字胡有眼光,自然能瞧得出来,我们俩是有钱人。 “二位贵客,这样,我现在就去联系人,把货给拿出来,这一来一去,需要点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二位若是有空,再到小店这边来,一定有现货,怎么样?” “这么大个二道口,连件现货都没有么?”花想容意兴阑珊,显得颇为扫兴。 “小心为妙啊,现在这边的风头也有点紧,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么?”八字胡满脸赔笑,好话说了一大箩筐,花想容才装着勉强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八字胡点头哈腰的把我们给送出了文宝斋,鱼饵已经丢出去了,八字胡肯定是要去找忠义堂拿货,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多半应该可以见到忠义堂的人。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也不想在这里久留,花想容气定神闲,又转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二道口。 就在打算出去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尾随。我回过头,就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面庞青里发黑,跟大/烟鬼似的。 这汉子见我回头,赶紧就移开了目光,看着他闪烁不定的样子,我心里一沉,前段时间的遭遇让我有点草木皆兵。 “咱们让人给盯上了。”花想容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过没事,你只管大胆走。” 我稍稍加快了脚步,我的脚步一快,那汉子也跟着加快,反正一直跟着我们。 “现在别理他,这里人多眼杂,等咱们出了大门再说。”花想容挽着我的胳膊,跟没事儿人一样:“出门之后,找机会把他按住。” 我和花想容走到二道口的大门边,正要迈步出去,身后那个大/烟鬼一样的汉子突然就喊了一声:“留步!” “你有事?” 那汉子一摇三晃的跑了过来,四下里看了看,冲我挤眉弄眼的。 “你这是啥意思?有事就说,没事我就走了。” “二位,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的,刚才在文宝斋,二位说要地底下的货,我都听见了。”汉子的手伸进自己腰里的一个小包袱,小声说道:“我这儿有尖儿货,二位,有意上眼瞧瞧么?” 我松了口气,这个大/烟鬼般的汉子,晃来晃去的,原来是兜售货物的。二道口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专挑外地人骗。再加上我们看着就是有钱人,大/烟鬼才盯上了我和花想容。 “没兴趣。”我摇了摇头,不想理会那么多,转身就走。 “哎哎哎!留步留步!”大/烟鬼一看我要走,赶紧又凑上来,绕到我面前,拍了拍自己的包袱,说道:“兄弟,我这真的是尖儿货,去年孙大帅开了定陵和裕陵,实话实说,我的东西,是定陵里出来的,你想想吧。” “人人拿着东西,都说是定陵里带出来的,谁知道真假?把你的货亮一亮。”花想容又转头对我说道:“当家的,他说有尖儿货,咱们就瞧瞧吧。” “来,这边来。”大/烟鬼急忙把我们带到不远处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取出自己的小包袱。 包袱一打开,里面乱七八糟的一堆小零碎。大/烟鬼郑重其事的拿出了几片碎裂的瓷片,说这是定东陵里出来的东西,只不过不小心打碎了。 我看了看,这几片碎片应该是前清的东西,青花瓷缠枝高足碗。东西是真东西,却是碎的,而且碎片还不完整。 这种青花瓷的碎片,在古玩行当里是个很尴尬的东西,是真货,但限于年代和出产地,又是破碎的,所以卖不上什么价。 我心想着,凭大/烟鬼这样的角色,手里也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好东西。 大/烟鬼急于把货出手,一通白话,说的云天雾地。说了半天,可能是看出来我和花想容没有问价的意思,急忙就推/荐其它的东西。 包袱里其它的东西就更不值一提了,不知道是从什么小坟包里挖出来的玩意儿。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包袱最下面,有一只暗红色的手镯。 那只手镯应该是鸡血藤的,不值钱的物件,外面裹着一圈一圈很细的红铜丝,看着是很精致,但没有一点点价值。 然而,看到这只手镯的时候,我的眼皮子却突突的开始跳动,心也跟着抖了起来。 我隐约记得,这好像是花寡妇当时戴的手镯。我对女人身上这些小物件从来都不在意,现在去回想,又不敢完全确定。 我想给花想容使个眼色,等抬头望着她的时候,花想容已经轻轻的把那只手镯给捏了起来。 “这镯子,倒是挺漂亮啊。”花想容称赞道:“这是啥时候的东西?有什么说法吗?” “这镯子可是好东西。”大/烟鬼急忙介绍道:“反正也定东陵附近出来的东西。” 我明白,大/烟鬼说的云天雾地,其实也说的很含糊,这就证明,他根本不知道这只手镯的具体来历。 “这镯子,你打算要多少钱?” “我这包袱里的东西,不单卖,想要的话,直接包圆,价钱好商量。”大/烟鬼东张西望,说道:“这里还是有行人,二位要是有意的话,咱们换个没人的地方聊聊?” 第138章 东西的来历 我看着大/烟鬼想要换地方聊,就感觉不太踏实。 “为什么要换个地方聊?” “二位……说出来是怕你们笑话。”/大/烟鬼尴尬一笑:“我在二道口欠着人家的账,这还在二道口的大门外,要是叫谁看见我出了货,一帮债主就要追过来讨债了。二位,你们是信不过我?那这样,地方你们选,只要是僻静的地方就行。” “这正好到吃饭的时候,城里哪家馆子好?咱们边吃边聊?”花想容的表情依然很平静,把镯子放回到大/烟鬼的包袱里,说道:“买卖不成,人情在,好歹也要吃顿饭。” 一说吃饭喝酒,大/烟鬼乐了,忙不迭的引路。 我一直在暗中观察,大/烟鬼应该是急着把东西出手,暂时也看不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可那只镯子,我始终不敢完全确定,到底是不是花寡妇当时随身携带的东西。想要问问花想容,又害怕大/烟鬼起疑心,所以暂时隐忍下来。 我们找了个饭馆,选了个幽静的包间,好酒好肉要了一桌子。这汉子跟多少年没吃过饱饭一样,甩开腮帮子,酒肉流水般的朝嘴里塞。 我想找机会套套他的话,有意灌他,汉子也来者不拒,一口一杯。谁知道,这家伙的酒量特别大,他喝一杯,我喝半杯,他还没醉,我的头已经开始晕乎。 “二位,酒足饭饱了。”大/烟鬼喝下最后一杯酒,抹了抹嘴,说道:“这包袱里的东西,二位要是包圆的话,给八十块大洋,我可没多要。” “八十块大洋,不是问题。”花想容随手一翻,从身上拿出一根小小的金条,放在桌上:“这根金条,值八十块大洋吧?” “值!”大/烟鬼看见金条,两眼放绿光,伸手就要拿。 “先等等,东西我们买下了,但是,东西的来历,你得说清楚啊。”花想容指着包袱里的那只手镯,说道:“这镯子是什么来历?” 大/烟鬼还是原来的那套说辞,就说东西是定东陵附近出的。 “我怎么闻着这镯子上,似乎沾着一点血腥气呢?”花想容淡淡一笑,说道:“镯子是什么来历,你恐怕没说实话吧?” “你们到底要不要?”大/烟鬼的神色里,陡然出现了一丝警觉,一下子收起包袱,站起身说道:“古行里的买卖就是这规矩,不问东西出处。现在你们就算想买,我也不卖了!” “稍安勿躁。”花想容把那根金条拿起来,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说道:“金灿灿的金条,你难道都不要了?” 金条在眼前晃动,散发着一缕一缕温润的金光,大/烟鬼的眼神似乎开始发直,盯着金条,嘴角也开始流口水。 就这么晃了一会儿,我发现,大/烟鬼的眼神已经呆滞了,傻不愣登的,站在桌边一动不动。 “跟我们走吧,这镯子的来历,你可真得好好说说。” 花想容拿起那只包袱,起身离开包间,大/烟鬼一句话不说,直挺挺的跟在后面。 三个人离开饭馆,就朝我们落脚的客店走去,大/烟鬼可能暂时迷失心智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魂儿,一步不停的跟着我们。 “好好的问,问不出来,没办法,只能逼着他说了。”花想容捏住那只镯子,对我说道:“童少爷,这是我姐姐随身的镯子。” 这只看似不起眼的手镯,在花想容的家族里,却是有来历的东西。花家历代当家做主的人,都用这只手镯当信物。 “这真的是你姐姐的东西?”花想容这么一说,我心里的疑问就确定了,难怪看着手镯有点眼熟。 “情况可能有些不妙。”花想容微微皱着眉头,说道:“这手镯,我们花家的人不会丢弃,我姥姥传给我娘,我娘又传给我姐姐,现在手镯离身,我姐姐她……” “问问这个大/烟鬼!”我心里咯噔一声,当时听忠义堂的灰袍说起花寡妇被围攻的情景,灰袍就交代过,忠义堂的羊老四受了很重的伤,但花寡妇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如今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线索,必须得逼问清楚。 我们把大/烟鬼带回了客店,一进门,我就把他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没过多久,大/烟鬼回过神了,看到自己身上五花大绑,扭着身子叫道:“想要黑吃黑!?” “黑吃黑?你配吗?”花想容拿着一把剪刀,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耐性不好,现在最后问你一次,那只手镯,是怎么来的?” “你有种就把我杀了!”大/烟鬼活脱脱就像一块滚刀肉,身子一扭,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倒在地,扯开嗓子就要喊。 花想容的动作很快,抢上去一步,用一块抹布堵住大/烟鬼的嘴。 “杀人,我没那个胆子,杀人是要偿命的。”花想容另只手拿着剪刀,一下子把大/烟鬼左手的小拇指给剪了下来。 半截手指随着鲜血落到地上,大/烟鬼的嘴巴被堵着,疼的要死要活,却喊不出一句。 “你要真是个有骨气的汉子,那就一直硬挺着别说。我耐性虽然不好,却也不差这一时三刻,你只要不说,看看十根手指加上十根脚趾,够不够我剪的。” 大/烟鬼这时候死的心都有了,拼命的摇着头。 “我现在不堵你的嘴了,你要小心点。” 花想容慢慢拿开堵在大/烟鬼嘴巴上的抹布,大/烟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一大片,却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想明白了么?这只手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第139章 杀人越货 花想容跟她姐姐一样,出手狠,凭着这股狠劲儿,已经让大/烟鬼魂飞魄散。 “手镯……手镯是我……是我从一个死人手里弄来的……”大/烟鬼哆哆嗦嗦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来历,看着像是有年头的老东西了……所以想卖点钱……” 这话一说出来,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也跟着一黑。 手镯从死人手里弄来的,那就意味着,花寡妇已经死了! “你说仔细,所有的经过全说出来,一个字也不要隐瞒。”花想容听到这汉子的话,脸色没变,只是让对方把经过如实讲述。 “我的手……先给我上药,要不然,流血都会流死……” 我上去胡乱给他裹了裹伤,汉子喘了口气,再也不敢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他也算是走江湖的,以前靠挖坟掘墓为生,说白了,就是个盗墓贼。当地人叫做土爬子,或者地老鼠。 这个地老鼠之前一直跟本家一个表亲搭伙盗墓,前几年,他们下坑的时候失手,表亲死在了墓里。地老鼠为此消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又染上烟瘾,四处举债,在圈子里的名声彻底臭了。 去年,孙大帅开了东陵,消息没捂住,很多跑江湖的闻风赶来,只不过定东陵周围有守坑的,这些人不敢造次。 时间一长,地宫里的陪葬都被孙大帅的人给运走了,再也没什么油水,守坑的人才渐渐撤去。等孙大帅的人离开,在定东陵外围守了很久的人,才敢去碰碰运气。 地老鼠知道定东陵能找到陪葬的希望非常渺茫,所以也没有去凑热闹。等到了冬天,穷的揭不开锅,实在没有办法了,心想着反正就剩这么条烂命,不如到定陵那边碰碰运气,万一运气好,能混一点东西,就可以过上一段时间的舒服日子。 地老鼠在城里名声已经臭了,都知道他是个烟鬼,道儿上的同行没人愿意跟他搭伙,只能自己行动。 地老鼠预料的没错,定东陵附近,其实已经完全没什么油水可捞了,即便有些意外漏网的货,也轮不到他。转悠了两天,一无所获,这时候,地老鼠遇见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那个人住在定东陵东边五六十里之外的地方,表面上是个放羊的,其实什么勾当都做,以前跟地老鼠有过一面之缘,地老鼠当初还从放羊的手里买过一些东西。 在这儿遇见了放羊的,地老鼠就跟对方攀谈了起来。放羊的很少到遵化县城去,所以还不知道地老鼠已经染了烟瘾,俩人一见面,放羊的跟地老鼠吹嘘,说孙大帅当初刚刚开了定东陵的时候,自己跑过来捡漏,竟然真的捡到了点东西。 说来说去,他是想让地老鼠出钱,把这些东西买下来。 地老鼠跟着放羊的回了家,放羊的把东西拿出来给地老鼠看了看。那些东西,就是地老鼠包袱里的玩意儿。 地老鼠做过盗墓贼,看出来里面有几样东西,还能卖个小钱。但他不名一文,跟放羊的商量,先把东西赊走,放羊的肯定不同意。 可能真的是穷急了,而且放羊的住在一个非常荒僻的地方,周围一二十里都不见人烟,一时间,地老鼠恶向胆边生,直接就把放羊的给做掉了。 就因为这些东西来的不干净,所以地老鼠不敢在当地出手,只想找个外地人卖掉,一来二去,今天就遇见了我们。 听他这么一说,我微微松了口气,至少手镯不是直接从花寡妇身上弄来的。 然而,这依然是个很不好的信号,不管怎么说,花寡妇如果还有余力,就不会遗失这只手镯。 “说完了?” “说完了……句句都是实话……摊了人命的事,我都没敢撒谎……”地老鼠哭丧着脸,说道:“这事不能传出去,二位,求求你们了……” 花想容看了我一眼,她的意思很明白,手镯是从那个放羊的手里弄来的,也是唯一的线索,放羊的虽然已经死了,可总得去看看再说。 “那个放羊的,住在什么地方?” 地老鼠说的不太清楚,那边的地形比较复杂,我和花想容从没去过那里,根本就听不明白。 最后,花想容直接把地老鼠给拽了起来,说道:“想死还是想活?” “这话说的……肯定……肯定是想活……” “现在带我们去那个放羊的家里,把我们带到了,你就能活。” 花想容叫车夫把马车准备好,然后跟我一起,一左一右架着地老鼠,钻进了马车。马车立刻出了县城,按照地老鼠所说的路线,疾驰而去。 坐在马车里,我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地老鼠杀人越货,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放羊的死了一个多月,什么话都问不出来,我害怕这一趟跑过去,又会白忙活。 马车从半下午一直跑到深夜,拉车的马实在累的受不了,这时候,地老鼠说,前面有十几里的山路,马车过不去,必须得下来步行。 这十几里山路走过去,天色已经开始发亮,等翻过了一座小山,我就看到山脚下面,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 第140章 生死难料 月光下的小院,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地老鼠说过,那个放羊的孤身一人住在这儿,养了十来只羊做掩护,平时干些鸡鸣狗盗的买卖。 我看了好一会儿,放羊的一死,羊圈里的羊没人喂养,都已经跑光了。整个院子听不到一点声息。 “放羊的尸体呢?”花想容头也不回的地老鼠:“他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就埋在……埋在羊圈旁边。”地老鼠咕咚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说道:“我已经把你们带到地方了,现在能放我走了吧?” “什么事情都是你空口白牙说的,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走吧,带我们去看看。” 地老鼠没办法,只能在花想容的胁迫下,走到小院的外面。 我感觉地老鼠应该没说谎,放羊的死了一个多月,这小院已经很久没人打理。 等到了羊圈跟前,花想容让地老鼠拿了一把铁锹,在掩埋尸体的地方挖。地老鼠一万个不情愿,又不敢反抗,捏着鼻子挖了起来。 尸体被埋的不算很深,挖下去大概三尺多,就看到了一片衣角。这个月份,天寒地冻,尸体还没烂,但是脸上布满了阴沉沉的淤青,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那个放羊的。”地老鼠丢下铁锹,捂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天地良心啊,把我放了吧……” “瞧你这芝麻绿豆一样的胆子,这么大冷的天儿,你还冒了一脑门汗。”花想容拿出一块丝巾:“擦擦汗吧。” 地老鼠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接,手指刚刚触碰到丝巾的那一瞬间,丝巾中闪过了一道寒光。 我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一串鲜血飚飞出来,地老鼠哼都没哼一声,倒在地上手脚乱抽。 “把他绑在这儿,困上一段时间,等我们走了,他自己逃出去也就算了,何必……” “童少爷,混江湖的人,心不狠,就成不了事。”花想容把丝巾收了起来,看着我神情中颇有不忍,就一本正经的对我说道:“心慈手软的人,活不久的。” 我叹了口气,地老鼠已经死了,现在说再多,也没什么用。 花想容仔细的把小院的每间屋子都搜寻了一遍,其实地老鼠当时杀掉放羊的之后,就已经搜过了,我们现在又搜,也搜不出什么。 现在的线索又断了,我们只能推断出,放羊的肯定见过花寡妇。但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花寡妇,花寡妇当时是死是活,现在都一无所知。 我满心苦涩,这都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了,还要到哪儿去寻找花寡妇的线索? 小院就这么大,没地方可找了,我想着如果真的没办法,现在只能赶紧返回县城,去二道口的文宝斋。 “先别急,再找找。我娘以前告诉过我,人这一辈子啊,很长很长,有的事情,要沉住心,稳住神,别人花多少时间,自己就多花一倍的时间,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多付出,便会多收获。” 花想容不紧不慢的把已经找过的地方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我在院子的角落中缓缓的扫视,当我走到院子一角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隆/起的土包。 这其实不是个土包,而是菜窖的门,北方的冬天寒冷,除了萝卜白菜,就没别的菜可吃,入冬之前,家家户户都得往菜窖里储存一些。 菜窖的门上着锁,看样子是很久都没人打开过了。 可是,当我把浮土都扒拉开,让菜窖的门完全/露出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寻常人家菜窖的门,就是个样子,随便挡块木板就是了。但眼前菜窖的门,却是非常厚实的木板,还包着铁皮。门上挂着的锁也非常结实,这就不得不让我怀疑,这个菜窖里存着什么要紧的东西。 我试着想把锁打开,但门锁很结实,我东找西找,锤子撬杠轮番上,差不多半刻时间,才把菜窖的门给打开。 菜窖里是不能呆人的,会把人闷在里面。不过,这个菜窖的门打开之后,里面的空气带着丝丝的凉意,这就说明,菜窖有别的很隐秘的透气孔。 菜窖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从身上取出洋火,想擦亮之后先大概看一看。 火还没有燃起,地窖透出的气息里,就飘来了一丝隐隐的臭味。 那种臭味不算很明显,但闻起来总让人觉得有点别扭。我害怕菜窖里有什么陷阱,就没敢妄动。 “这是皮肉腐/败的味儿。”花想容在我身后轻轻抽了抽鼻子,皱着眉头说道:“我不会闻错。” 我急忙找了些干柴稻草,扎了个火把,点燃之后朝菜窖里伸了伸。 菜窖不算很大,稍稍朝里面一进,那股隐隐的臭味就更浓重了些。 我听不到什么声响,可总是觉得不安,观察了一下,举着火把又朝里面钻了钻。 这时候,跳跃的火光一下子映照出了菜窖的一角,角落中,蜷曲着一团身影。 这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团身影已经有点不成人样了,可我还是能辨认出来,那赫然就是花寡妇! 我举着火把就跑到了花寡妇身前,此时的她,宛如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花寡妇!是我!童山遥!”我心里一惊,一时间也看不出花寡妇是死是活。 我的叫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了,那股皮肉腐/败的臭味,就是从花寡妇身上飘散出来的。 我心里大概有数,花寡妇当时肯定是重伤之余,被放羊的捡漏给抓住了,关在了这个菜窖里。放羊的死了一个多月,花寡妇没人管,困在菜窖里,饿也得饿死。 这一瞬间,我脑海中就浮现出花寡妇当时孤身一人阻挡强敌,让我自己脱身的情景。 顿时,我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眼睛一酸,萌生出了一团泪光。 第141章 幸运之极 我举着火把的手在发抖,花寡妇没有回应,我甚至不敢去碰她,我害怕自己碰到的,是她已经冰凉僵硬甚至开始腐烂的尸体。 “姐姐!”花想容比我更干脆果断,绕到前面,扶住了花寡妇的肩膀。她叫了两声,又伸手试了试花寡妇的鼻息和脉搏,转头对我说道:“还没死!” “还没死!?”我惊喜交集,急忙扑到她们身前。 花寡妇是还没有死,却已经气若游丝。她的两条腿都受了很重的伤,可能因为没有更换伤药,伤口发炎化脓,散发着一股臭味。 她的双手铐着两只铁环,铁环连着两根很粗的铁索,铁索又被固定在深埋在地下的铁桩上,身受重伤,又被铁索束缚,无法脱身。 到了此刻,我大概能猜出来,放羊的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时间里,花寡妇应该就靠着菜窖里储存的一点白菜萝卜活下来的。 菜窖里的菜不多,估计几天没有吃的,再加上/身体虚弱,花寡妇直接昏厥了过去。 我让花想容先照顾她,自己匆匆跑出菜窖,在伙房里生火烧了热水,然后把身上的干粮煮成糊糊,端到了菜窖里。 花寡妇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我用勺子撬开她的嘴,慢慢的喂了她一点吃的。 她的手腕已经被铁环给磨破了一层皮,我没有钥匙,打不开这个铁环,心里一急,拿着锤子和斧头,来回试了很多次,最后才把固定在铁桩上的那一节硬砸断,然后轻轻把花寡妇给抱了出来。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当我收拾好一间屋子,把花寡妇放在烧热的土炕上的时候,她的眼皮子似乎轻轻动了动。 “是我!是我!”我急忙贴着她的耳朵,急促的说道:“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是我!童山遥!” 花寡妇没有睁眼,可是,她的嘴角却绽放出了一丝笑容。 “我知道……你……你是个真男人……你一定能找到我……” “是!我找到你了!”我听到花寡妇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像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情绪,几滴眼泪滚滚而落。 她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这一切,完全就是当初为了给我争取逃命的机会而导致的。 花寡妇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原本灰蒙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吃了这么多苦,被困在菜窖里,半死不活,如果不是我和花想容意外遇见了那个地老鼠,或许,花寡妇真的会死在这里。 可她并没有半句怨言,看见我的时候,眼神里只有喜悦。 “你受苦了……”我感动的有点说不出话,花寡妇这样的女人,并不比那些江湖上的热血豪杰差多少。 “人……总是要吃苦的……” “姐姐。”花想容站在我身后,语气里仿佛有一丝酸溜溜的味道:“我是你的亲妹妹,好容易找到你了,你却跟童少爷黏黏糊糊的,好像看不到我一样。” “他能来,你能来,我很意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姐姐,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很钟情童家少爷?” “你在说什么啊。”我擦掉眼角的泪痕,微微侧过脸说道:“现在这关头了,还在这儿胡说八道。” “童少爷,你可真不像个男人,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也不知道花想容在这时候提这些事是什么意思,不过,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里。地老鼠和放羊的都死了,花寡妇的下落,无人可知,至少暂时还是安全的。 “你说的没错。”花寡妇轻轻转了转头,冲着花想容笑了笑,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童少爷就是个大户人家的秧子少爷,一无是处。可跟他结伴同行,我才知道,他是个男人,真男人,不会贪图占我的便宜,更不会趁人之危,这辈子,如果能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就值得了。” “姐姐,照你这么说,童少爷还真是个香饽饽啊。”花想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眼波流转:“可是,姐姐,我想告诉你,你想对童少爷托付终身,我也想对他托付终身呢。你是姐姐,总该让着我一点,对不对?” 我的脑子又迷迷糊糊的,看着花想容,不知道她究竟犯了什么病。 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有点疑心,放羊的这个小院,是不是有什么歪门邪道的脏东西影响了花想容。可是转念一想,肯定不会,如果真有什么东西的话,最先受影响的,肯定是花寡妇。 “我是真搞不懂你。”我转过身,对花想容说道:“你跟车夫说一声吧,你姐姐的伤太重,现在肯定动弹不得,赶紧给她上好伤药,休养个一两天,等缓过这股劲,咱们立刻就走,去给她找个大夫。” “我和我姐姐说话呢,你别插嘴。”花想容这时候似乎中了邪似的,望着花寡妇,说道:“姐姐,这个男人,你肯让给我么?” 花寡妇或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花想容,静静的看着她,在等她把话说完。 “姐姐,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跟你提过什么要求,没跟你争过什么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我即便跟你争,也争不过你,就因为你比我大了两岁,娘偏向着你,没人给我撑腰,我说话没分量。” “你是看上童少爷的命格了?” “他是什么命格,我才不在乎,我今天就是想问姐姐你一句,这个男人,你肯让给我吗?” “他是个人,不是物件,他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有什么让或不让的?”花寡妇回了一句,或许也是花想容的话,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往事:“从前,我是对你少了关照,虽然你是花家的人,是我的妹妹,但这次来救我,我心里依然感激,你想提什么要求,就提吧。” “还是姐姐你聪明,我呢,也不敢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就是想找姐姐借一样东西。” “你想借什么?” “借一下姐姐的命。” 第142章 神化血 我先前听着花想容的话,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味,等她说要借花寡妇的命的时候,我大吃一惊。 “你想干什么?”我挡在花寡妇床前,看着花想容。 “姐姐,你体谅体谅我。”花想容这时候不理会我,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走了这么长时间,花家群龙无首,我把命拿出来去争,也只是让众人勉强同意,暂时由我掌管一些家事。姐姐,可我不想暂时,我想真真正正的当花家的家主。” “那只镯子,你不是已经拿去了!?”我一下子明白了花想容的意思,抢着说道:“你要当家主,就去当好了!” “童少爷,可没那么简单啊。我就算拿了镯子回去,那把椅子还没坐稳,姐姐养好伤也回去的话,我该怎么办?” “你!”我算是恍然大悟了,为什么花想容一定要自己外出寻找花寡妇。花家别的人找到花寡妇,肯定会救回去,但她找到了花寡妇,就能杀人灭口:“这是你的亲姐姐!你下得去手吗!” “我说了,你不是花家的人,不明白花家的事。在我们花家,人人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怎么朝上爬,谁还能记得起,谁是谁的姐姐,谁是谁的妹妹?”花想容再次望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就有一种鄙夷:“童少爷,你这样子,在江湖上是活不久的。” “好,你真不愧是花家出来的人,把花家的手段精髓都学去了。”花寡妇现在丝毫都没有反抗的余力,静静躺在床榻上,淡淡一笑:“这勾心斗角的日子,我过够了,我的命就在这儿,你拿去吧。只不过,别为难童山遥。” “姐姐,我想起娘当年说过的话,她老人家说的,一点都没错啊。咱们花家的人,都不能对人动情,尤其不能对男人动情。一旦动了情,自己的心,可就没那么稳固了。你放心,我不会杀童少爷,他是童虎的儿子,会喊龙门,我留着他有用呢。” “那你就动手吧。” “你站住!别再朝前走了!”我挡在她们俩中间,一步都不肯退,花寡妇当初舍命救我,现在或许是到了报恩的时候。我知道我斗不过花想容,却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拿出了身上的刀子,要是花想容再朝前走一步,我就会毫不犹豫的跟她拼命。 “童少爷,你省省吧,这是我们花家的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咬了咬牙,举着刀子扑向花想容。 花想容的功夫,即便比不上花寡妇,却也相差不多了,她出手轻灵敏捷,如行云流水,天衣无缝,我根本找不到她的破绽。 两个人一照面,我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被花想容给捏住了,手里的刀子应声落地。 紧跟着,花想容一甩手,力量用的非常巧妙,直接把我甩出了门外。 “姐姐,我劝你,也不要白费力气了。”花想容咯咯一笑:“咱们俩的功夫,都是娘教的,你会的,我也会,虽然有点比不上你,可你现在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想还手也无济于事。” 花想容一步走到了床边,我在门外翻身爬起来,立刻又想冲过去阻拦。 “你说的,九成都是对的,却差了那么一点。”花寡妇淡淡的说道:“娘有一手,没有教你。” 花寡妇的话音刚刚落下,她的脸突然一下子变的血红血红的,就仿佛全身上下的血全都聚集到了一处。 我怔了怔,此时此刻的花寡妇,脸色通红,就连眼睛和牙齿都变红了,妖艳诡异。 “神!神化血!”花想容一直都气定神闲,等看见花寡妇的脸突然变的血红,顿时大惊失色。 她见机很快,一发现异状,立刻倒退如飞。 嘭!!! 花寡妇的头顶,猛然像是爆散了一团蒙蒙的血雾。小屋一共就这么大,这团血雾爆开,花想容立刻被笼罩其中。 朦胧之间,我看见花想容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 花想容如遭雷噬,身躯一晃,嘭的一下,直接撞塌了半边门,踉跄着倒退了出去。 我看的很清楚,花想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两个血糊糊的洞,眼球仿佛都爆散了。她发了疯一般的在小院子里撞来撞去,最后撞倒了院子外的篱笆墙。 “没事了……”花寡妇脸上的血色,已经全部褪去,脸色惨白,好像浑身上下的精气神都散尽了。 花想容在院子外跌跌撞撞,同时还不停的发出一声一声的惨呼。 看到这一幕情景,我并没有死里逃生的轻松感,反而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涌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曾几何时,我一直认为,江湖里有情义,有热血,有说不尽听不完的荡气回肠的故事。 可是,等自己亲身踏入江湖之后,才会明白,江湖是血淋淋的。 “你怎么样?”我看到小屋里那片蒙蒙的血雾也消散殆尽,急忙跑了进去。 “我娘……当初教我神化血的时候……说了这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保命之举,神化血,血化神,伤了人,也伤了己。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招,最后会用在……用在她身上……” 花寡妇的语气中,同样也有深深的凄惶。混江湖的人都知道,一只脚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掉。 对于花寡妇而言,姐妹反目,两败俱伤,或许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先……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很清楚,今天的事情,怪不得花寡妇,是花想容贪图家主的位置,花寡妇已经成这样了,花想容还不愿放过她:“花想容的车夫还在山路外面,我先带你走,换个地方,把伤养好。” “养不好了。”花寡妇轻轻摇了摇头:“神化血如果随便能用,我怎么会伤成这样?这是跟强敌同归于尽的绝招。我的三魂七魄,会慢慢散掉,最多三四个月,必然要死。” 第143章 山海城 花寡妇的这番话,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刚刚找到她,还庆幸她保住了一条命,可转眼的功夫,噩耗顿生。 “不用怕,不用怕。”我急忙安慰道:“这世上肯定有高人能把你给治好,别灰心。” “还怎么治?无非,就是一死而已,我并不怕。”花寡妇的脸上,并没有对死亡的惊恐,只是有些凄然,有些萧索:“我们花家的每一代家主,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娘当年,也是害了家族里的人,才坐上家主的位置。”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咱们先走,先走……” 花寡妇虚弱无比,原本用了神化血,花想容是绝对活不成的,但现在情况很难预料,我不敢在这儿久留,匆匆收拾了一点东西,背着花寡妇就走。 这周围的道路,我不太熟悉,只能朝着山路相反的方向,一边摸索,一边前行。 “我说一句话,你相信吗?” “什么话?” “我被困在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我总是觉得,你一定还能找到我。” 花寡妇当时在定东陵外围跟羊老四遭遇,拼尽全力,才勉强逃/脱,她身受重伤,又被羊老四的人一路追击,中间有两次,都觉得自己抗不过去了,想要用神化血跟对方同归于尽。 可每次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又觉得,将来还有跟我见面的机会,所以强撑着坚持了下来。 一直到她受伤很重,被放羊的抓到之后,心里这个念头,始终没有断绝。 花寡妇拉家常一般,把这些话说出来,可这些话在我心里,却沉甸甸的。 我很清楚,凭花寡妇的心性,除非是完全信任我,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当时跟你失散,还没来得及再找你,就被阴山谷的人给抓了,之后一直颠沛流离,连自保都难。这一次,真的是上天眷顾,才能找到你。” “我信你,信你不会忘恩负义。”花寡妇趴在我背上,低低的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爹,我娘说过,花家的女人,绝对不能相信男人,我十一二岁就跟着我娘走江湖,见过的人多了,见过的事也多了,我一直认为,我娘说的是对的。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男人,并非都是坏的。” 我一边听着花寡妇的话,一边在全力寻找出路。我不想让她死,只要还有那么一线机会,我都想让她活下来。 可我不知道该找谁去救她。 “和你商量件事,行吗?” “你说,什么事,但凡我能做到,我就答应你。” “你一直叫我花寡妇,我嘴上不说,心里可觉得,这名字真难听。我没有骗你,我没嫁过人,怎么就是寡妇了?你叫我的名字,行不?” “姓,花想月,花想月对不对?” “还有,我的命不长了,若你这段时间没有别的事,能……能不能陪陪我?” “我就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不过,你别一直说丧气话,明天的事,谁能说得准?” “好,我不说丧气话。”花寡妇微微闭上眼睛,把脸靠在我的肩头,慢慢说道:“很早以前,就听人说过,这里向东南方,有一个山海城。古时候的人出海寻仙,都是从山海城出发的,我一直想去看看,却没有机会。” “你想到山海城去吗?” “活着的时候,没机会,临死之前,是想去看看。” “好,我带你去,去山海城……” 她的身体很差劲,折腾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些话,已经精疲力尽,趴在我背上,昏昏欲睡。 我不断的思索着,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这次遇见了花想月,我的计划就完全被打乱了,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即便浪费时间精力,也得想办法救她。 我走走停停,所幸的是,一直没有人追过来。就这样走了大概有一天半的时间,终于走出了这片山地。 山地之外,也是茫茫一片荒野,从这儿到花想月说的山海城,还有二百多里。山海城的故事,我以前也听过一些,那是以前的修道者向往的一块净土,想要寻找传说中的蓬莱仙岛的人,就会从山海城扬帆出海。 山海城那边,有很多古代的修道者留下的遗迹,因为靠海,出产鱼盐,商业也很发达,是个繁花似锦的好地方。 我心里是想救花想月,可我并没有把握。如果救不活她,去山海城,就是她人生最后一个心愿。 去山海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那边人多,其中保不齐就有什么奇人异士。 我不敢耽误时间,带花想月离开这里之后,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农户买了一辆毛驴车,亲自赶着车,朝着山海城的方向而去。 这里距离县城还不算太远,不能掉以轻心,我一边赶路,一边找人打听路线,专门挑选一些荒僻无人的小路走。 走出去大概四五十里之后,我就感觉有点吃力,因为地势不熟,也不知道哪儿可以安身落脚,随身带的干粮一吃完,俩人就要饿肚子。 花想月的状况更不好,身上的旧伤还很严重,加上用过神化血之后,魂念会慢慢散去,每天十二个时辰里,有一大半时间,她都陷入昏睡中。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更难受,全力加快速度,想尽早赶到山海城去。 走了差不多一百多里的时候,我又迷失了路线,摸摸索索的走了一阵子,在日落黄昏之前,远远的看到了一片低矮的房舍。那应该是个村子,可以去买些吃的,顺便找村里人打听打听路。 村子看着距离这里已经不太远了,赶着毛驴车走了很长时间,等到太阳完全落山,才来到村子的外围。 第144章 胡家坟 这时候的天色已晚,大冷的天儿,乡村里的村民应该早早的就钻被窝入睡了。不过,等我赶着毛驴车走到这个小村的村口时,却看见一帮人在村里村外窜来窜去的跑着玩。 他们玩儿的有点稀奇,冬夜之中,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嚷嚷着不停的指挥,后面跟着的一二十个人齐心协力拽着一根绳子。 月夜下,我看见那根绳子的另一端,竟然是一个很大的大风筝。风筝飘飘忽忽,在距离地面五六丈高的地方上下起伏。 等我看清楚那只大风筝之后,顿时吃了一惊,风筝上面,竟然绑着一个人。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放风筝把人给放到天上去的。 这时候,我又看见村子外面那条小路的路口,歪歪斜斜的立着一块碑,碑上好像是“胡家坟”这三个字。 不远处那群放风筝的人吆五喝六,而风筝上面绑着的那个人,已经被吓的半死。 这情景看着让人瘆得慌,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这个缺德主意,人被放到那么高的地方,不摔死也得吓死。 我原本还想到村子里去弄点吃的,看见情况不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赶着毛驴车要走。 这时候,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似乎是看到了毛驴车,一个呼哨,朝这边跑过来。剩下的人听见呼哨声,赶紧尾随其后,那只巨/大的风筝,一下子没人管了,直直的掉落下来。 所幸的是,风筝很大,一角先落地,绑在风筝上的人才没被摔死,但已经吓昏了过去。 我挥动鞭子,想要加快速度,但拉车的毛驴好像受了惊,四蹄乱蹬,不肯好好的拉车。转眼的功夫,村里那帮人已经冲到了眼前。 “看看,快看看有女的没有?”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长的精瘦精瘦的,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留着一个锅盖头,拖着两桶清鼻涕,一边跑,一边招呼身后的人把毛驴车给围了起来。 那帮人围住毛驴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乱翻车上的东西。车上没有别的,只有花想月躺在里面,还有一些铺盖。 “有个女的!”有人看到花想月,急忙回头对清鼻涕说道:“是个女的,正睡觉呢!” “是女的,赶紧弄走。”清鼻涕一听有女人,顿时乐了,呲溜着鼻涕说道:“我要跟她成亲。” 这帮人马上动手要把花想月给弄走,我急了,挥手就是一鞭子,把围在毛驴车周围的几个人给逼退了两步。 “你们干什么!” “抢媳妇!咋滴!”清鼻涕跑到我跟前,上下打量我一眼。 看着他的举动,还有神情,怎么看都像是个二傻/子。 但是周围那一帮人众星拱月一般的围着他,对我横眉竖眼的,七嘴八舌的说道:“我们少爷看上车里这个女人了,这是你的造化,把女人留下,要是敢多说废话,你瞧见后面那人没?就是不听话,让绑到风筝上去了!” 我也不知道这帮人是啥底细,但他们要抢花想月,这肯定不行。 “我来!我来把她抱回家去!” 清鼻涕傻呵呵的,卷卷衣袖,跑到毛驴车跟前,伸手要去抱花想月。 我已经看出来了,这帮人都是以清鼻涕为主的,对方人多势众,真要动手,我肯定不占光。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抓着清鼻涕,用他当个挡箭牌,横竖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打定主意,脚步一动,风驰电掣般的冲到清鼻涕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清鼻涕是个花架子,看着前呼后拥的,其实身上没有二两力气,被我一揪住,软绵绵的还想挣扎。 “我……我……” “我什么我!”我兜头就是一拳,直接把清鼻涕打了个满脸花。 清鼻涕竟然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周围那些人/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救他。 “谁再过来一步!我就拧断他的脖子!”我察觉出清鼻涕没什么本事,心里就有了底气,拖着他朝后退了退。 “放人!你知道我们少爷是什么人吗!不放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只是从这里路过,你们就直接要抢人!我管他是什么人!既然不讲道理,大家就都别讲道理!” “口气不小!恐怕你要知道我们少爷的身份,就会吓的尿裤子!” “那你们就上来试试!”我抬手又是一拳,清鼻涕疼的受不了,鬼哭狼嚎,不停的翻着白眼。 如此一来,那些人就有些畏缩,投鼠忌器。 “你把人放了,我们不难为你,大家各走各的路。”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我拖着清鼻涕上了车,顺手解下他的腰带,把他的双手紧紧绑了起来:“我带着他走!二十里之后会放了他!你们要是敢跟过来,就等着收尸吧!” 我毫不迟疑,挥动鞭子,抽打毛驴。毛驴最开始还是东摇西晃,可能是被鞭子抽疼了,才开始慢慢的朝前跑。 身后那帮人还想要尾随过来,我啪的抽了清鼻涕一巴掌,清鼻涕发出一声惨呼,那帮人瑟瑟发抖,被迫停下了脚步。 我感觉的出来,这个清鼻涕应该是有些来历的,否则,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众星拱月一般的围着他转。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越是有来历,就越是不能放他走。 毛驴车越跑越快,随后便冲上了离开村子的小路,我估摸着,照这个速度,一刻时间之后,那帮人无论如何都追不上我了。 就在我暗自庆幸的时候,拉车的毛驴突然一顿,打着响鼻,想要朝后退。我抽了几鞭子也不管用。 “抓了人,还想走吗?真当我们胡家坟是来去自由之地?” 第145章 换庐舍 暗夜中突然传来的那道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拉车的毛驴彻底不肯走了,还在后退。迫于无奈,我跳下车,目光一扫,就看见前面的小路旁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老头儿,不知道多大岁数,头顶就剩了几根稀稀拉拉的白头发,他拄着一根拐杖,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目不转睛的望着我。 “我只是过路的,在村口被人拦住了,被逼无奈,才动手还击。”我觉得这个老头儿神智清醒,跟他好好说道说道,没准被能化解矛盾。 “不管什么原因,你动手打了我孙子,那就不要走了。”老头儿站起身,老态龙钟的来到小路正中间:“留下吧。” 这老头儿更不讲道理,他的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没什么可说的。眼下只能硬从这冲过去,先走了再说。 但拉车的毛驴和中邪了似的,怎么赶都不走,到最后索性直接趴在了地上。我一咬牙,想把花想月背起来,硬着头皮朝前冲。 这时候,清鼻涕那帮人也呼呼啦啦的跑了过来,清鼻涕一颠一颠的,人还在半路,就扯着嗓子又哭又喊。 “爷爷……爷爷……就是他……就是他揍我……” “把人打成这样。”老头儿看到清鼻涕满脸是血,立刻皱起眉头,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凶戾:“我这个孙子,从小到大,连我自己都没舍得动他一指头,你还真下得去手。” 这么多人围过来,想要逃走,多半是不可能了。我觉得这件事没商量,落到对方手里,不一定会怎么折/磨我,横竖是走不脱,那就拼了。 “爷爷!”清鼻涕跑到老头儿跟前,抓着老头儿的衣袖连摇带晃:“我要把他绑到风筝上,车里那女人,我要娶了当媳妇!” “这个女人,对你没有用。”老头儿瞥了瞥我,嘴角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倒是这个年轻人,对你大有用处。” “爷爷?娶媳妇,还能娶男人?”清鼻涕楞了一下,这小子脑瓜子不好使,一时间转不过来弯儿,歪头想了想:“我还没娶过男人呢。” “你们想干什么!”我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碰上清鼻涕这种人,再加上这个神秘莫测的老头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霸王卸甲,九变命格,你这个小子,竟然有些来历。”老头儿眯着眼睛,望向我的眼神颇有几分不善。 这老头儿看着其貌不扬,但应该有几分真本事,至少眼力很强,和娄大仙一样,能看出我是霸王卸甲,九变命格。 “爷爷,我不要这个人,我就要车里那个女人。”清鼻涕一看见昏睡中的花想月,就忘了满脸伤痕,傻呵呵的直流口水。 “乖孩子,这样的女人,将来你要多少有多少。”这个老头儿对清鼻涕非常怜惜,摸着他的脑袋,说道:“你天生身体不好,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庐舍,如今,你的庐舍终于来了。你占了这个年轻人的身躯,等他的魂念完全灭掉,这庐舍就是你的,还能借用他的命格。” 我一听老头儿的话,感觉手脚冰凉,如果真按他说的那样,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我什么都不管了,猛的抱起花想月,起身就走。 周围到处都是人,我走也走不脱,又要护着花想月,就一个照面,已经被逼的手忙脚乱。 “别闹了,你逃不走的。”老头儿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给清鼻涕擦了擦脸,然后轻描淡写的把手帕丢了过来。 这块小小的手帕,在空中舒展开来,一下子变成了一块黑压压的布,直接把我裹了进去。我的手脚被裹的死死的,一动不能动,只剩下脑袋还露在外面。 这个老头儿的道行之深,出乎我的意料,在他面前,我压根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把人弄回去。”老头儿拄着拐杖,朝着那个小村的方向走去。 “回家结婚,回家结婚。”清鼻涕很高兴,把刚才挨打的事儿都给忘记了。 “孩子,不要贪小失大。”老头儿冲着清鼻涕招了招手,说道:“咱们要先办正事。” 清鼻涕倒是很听老头儿话,跟着老头儿走了,剩下那帮人把我丢在车上,直接赶着毛驴车,尾随在后。 一行人回到小村,经过那块石碑的时候,我越看越觉得不是味儿。这种石碑,都是在坟头上立的,谁会在自家村子外面立一块碑? “你们是姓胡?”我躺在车上,手脚都不能动,拼命挣扎着身子,想跟老头儿套套话,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胡家坟,胡家坟,这里叫胡家坟,我们肯定就姓胡。”老头儿敲了敲那块石碑,说道:“到了胡家坟,你也别想那么多了,给我孙子用用你的庐舍。” 老头儿说的轻松,把我的身躯给他孙子,我的魂念会被一点点的磨灭,那种滋味,比什么都痛苦。 一帮人进了村子,村里的房屋东倒西歪,看着应该是很久都没人住过的样子。到了这时候,我才渐渐明白,这是个荒村,村民可能早就搬走了,老头儿他们是占了这个小村,在这儿胡作非为。 老头儿一门心思的替他孙子考虑,进了村就有些急不可耐,让人把我抬到一间小屋里。 我没想到老头儿下手会这么快,简直不给我一点还转的余地。 小屋里黑咕隆咚,老头儿在屋子四角各点了一根蜡烛,然后捣鼓了半天,竖起来两面镜子。 镜子是一块一块布满锈迹的铜板拼凑起来的,我和清鼻涕背靠背坐着,每人面前各有一面镜子。 镜子晦涩无光,在昏沉的烛光映照下,镜子里面,只有一道非常非常模糊的影子。 这时候,我大概明白了,这面镜子映照出来的,是人的魂念。 “不能把你的魂念直接抽出去,那样的话,你的命格就毁了。”老头儿用袖子擦了擦我面前晦涩无光的铜镜,说道:“慢慢来,等我孙子的魂念进了你的庐舍,你的魂念才会一点点的磨灭。” 第146章 无声惊恐 此时此刻,我已经被逼到了一条没有希望的死路上,全身上下连根手指头都不能动,除了认命,似乎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面前的铜镜,一直闪动着那团模模糊糊的影子,过了最多就半刻时间,我听见背后的清鼻涕好像无声无息的歪倒在地,这说明,他的魂念已经被老头儿给抽取出来,准备灌输到我的身躯里。 命悬一线,我心里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一种深深的悲凉。 人死如灯灭,一旦死去,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我爹的下落,至今成谜,花想月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要找我爹,想要救花想月,可这些希望,全部落空。 借着面前那块铜镜的映照,我看到清鼻涕的魂念,飘忽着来到了自己的头顶,人的魂念,只能从额头上方的祖窍里进出,到了这一刻,我还是不肯屈服,使劲的低着头,想要躲一躲。 陡然间,我觉得自己的额头上方,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正顺着针扎的地方,使劲的朝里钻。这是清鼻涕的魂念正进入身躯,我从来没有这种经历,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抗衡。 “快了,快了……”老头儿在旁边嘀嘀咕咕的念叨:“占了他的庐舍,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就在这生死关头,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裂开了一般,疼的难以承受,与此同时,脑袋上的剧痛,唰的顺着脖子朝下蔓延,一直延伸到脊背上。 这种感受,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从头顶直接把我劈成了两半儿。剧痛蔓延到脊背上的同时,我已经承受不住,差一点昏死过去。 嘭!!! 突然之间,已经快要钻进我身躯里的清鼻涕的魂念,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顶了出去。这股力量无形,却排山倒海一般,清鼻涕的魂念直接被震成了丝丝缕缕的尘雾,在小屋里到处弥漫。 老头儿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大吃一惊,人的魂念散了,比直接死了还可怕,他急忙抬手,把丝丝缕缕飘散的尘雾重新收拢起来。 我身上的疼痛在不断的加剧,身躯里好像有一团气,在不断的膨胀,这种重压快要把我的骨头给压断了,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压力,奋力一挣。 刺啦一声,裹在身体外面的那层黑布,连同自己的上衣,一下子粉碎无形,被身躯中那团气冲的四分五裂。老头儿刚刚把清鼻涕消散的魂念收拢起来,气流涌动,又将这团魂念给冲散了。 老头儿把清鼻涕看的和命、根子一样,看到魂念又散在了四周,顿时暴怒不已。但还不等他发作,昏沉的小屋里,闪起了一片莹莹的淡光。 这团突如其来的淡光,让老头儿楞了一下,我终于挣脱了束缚,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余光瞥到了身后的那块铜镜,顿时就看见铜镜里折射出的一片模糊的景象。 我背对着铜镜,镜子里折射的是我的脊背。我发现那片淡淡的白光,是从我背后散发出来的。 我的脊背上,有一团一团白茫茫的光影,最开始的时候,根本分辨不出那是什么,等到白光渐渐暗淡的时候,我才隐隐约约看出来,脊背上那一团团的光影,好像是几朵莲花的图案。 我从来不记得自己的背后有纹身之类的东西,可镜中的倒影,却映照着那几朵莲花似的图案,莲花周围的白光,已经黯淡了下来,趋于平静。 老头儿现在也顾不上跟我多说什么了,清鼻涕的魂念一丝一丝的,漂荡的到处都是,老头儿急忙在屋子里重新把这些魂念收拢到一处。 我知道,老头儿不可能丢下他孙子不管,趁着他收拢魂念的机会,我直接破门而出。 毛驴车就停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花想月还在车上躺着,至今没有苏醒。毛驴车周围蹲着十多个人,正在闲聊天。 那么多人守在毛驴车跟前,想要带走花想月,难如登天,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要是等老头儿收拢完了清鼻涕的魂念,也跟着赶过来,那我和花想月就绝对不可能再逃掉。 我憋着一口气,还没跑到毛驴车那边,十多个人都站起身,冲着我奔来了。 我闷着头径直朝前冲,迎面两个人直接被我撞倒在地。我不顾一切的跑到大车前面,身后的人又围拢上来。 “拦住他!” 这时候,那老头儿从小屋里踉跄着跑出来,满脸悲愤,看他那样子,我就猜得出,估计是清鼻涕的魂念没能完全收拢。 “我孙子没了!我也不要你的庐舍!要你抵命!” 老头儿的身影在黑暗中闪来闪去,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到了眼前。 这十多个人我已经难以招架,老头儿再亲自赶到,我想不出任何脱身的办法。可我还是不想束手就擒,从大车上拿起鞭子,准备拼死一搏。 可我知道,现在就算拼了命,也没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徒劳的抗争而已。 当老头儿厉鬼一般扑倒跟前的时候,他的眼神突然顿住了,就好像一个正在走夜路的人遇见了鬼一般,目光先是一呆滞,紧跟着就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惊恐。 老头儿应该不是装腔作势,这一刻,他似乎真的害怕了,嘴唇在轻轻发抖,身子也筛糠一般的打颤。 他的道行这么深,很难想象,是什么东西让他这样害怕。看着老头儿现在的样子,不仅他害怕,连我心里也在发毛。 我忍不住回过头,但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见。 老头儿哆嗦了一会儿,开始一步一步的后退,他一退,周围那帮人也都战战兢兢的跟着老头儿一块后退。 我一头雾水,搞不懂这是怎么了,看着老头儿畏畏缩缩,我试着朝前走了两步。 我这么一迈步,老头儿像是被彻底吓毛了,调头就跑,身后那帮人也跟着屁滚尿流的狼狈逃窜,转眼的功夫,他们就逃到小村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47章 珊瑚香 这帮人逃窜的无影无踪,一下子让我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中。我跟那个老头儿交过手,深知他的本事,能让他夹着尾巴狼狈逃走的,会是什么东西? 我刚才看的很清楚,那老头儿就是看到我身后,才惊恐莫名的。可是我转身扫视了一圈,深沉的夜色里,空无一物。 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藏在我身后,把老头儿他们给吓走了? 我分辨不清楚,可眼下却是个逃离胡家坟的好机会,我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跳上大车,挥鞭抽打毛驴,沿着村外的小路疾驰而去。 大车颠簸着朝前狂奔,我不时的回头观察,胡家坟的人或许真的是被吓住了,并没有继续追赶。 一口气冲出去了十多里,我才让拉车的毛驴放慢脚步。道路坎坷,大车颠簸的很厉害,这时候,一直都昏睡的花想月终于醒了。 刚才那番惊险波折,她是一点也不知道。等她醒了之后,我心里总是惦记着那件事,就把经过仔细的跟她讲了讲,花想月的经验比我丰富,没准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你脊背上是什么,给我看看。” 我把刚才随手披上去的那件衣服脱下来,让花想月看了看后背。 “我在小屋里借着铜镜,看的不是很清楚,我觉得,像是几朵莲花。” “没错,是莲花,一共九朵。”花想月轻轻用手摸了摸我的后背,说道:“这不是纹身。” “肯定不是,我从小到大就没有纹身。” 脊背上的九朵莲花,连花想月也看不出是怎么出现的,我想了想,重新穿上衣服,说道:“你想去山海城,山海城很大,能人也多,等到了之后,找个大夫,好好给你看看伤,要是有机会,我也找人给我看看脊背上的这些图案。” 我们俩坐在车上一边走,一边交谈,我始终很小心,因为我觉得胡家坟的老头儿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吓走的,可那东西一直没出现,就让我非常的担忧。 “别想这些了,对方要是不想让你看见,你再找都没有用。”花想月安慰我道:“现在不是挺好吗?如果当时真有什么东西把胡家坟的人吓退了,这东西跟着咱们,后面的路上,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你的心可真宽。” “我一个快要死的人,有什么宽不宽的,说的都是实话而已。” 本来聊天聊的好好的,可听见花想月的话,我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酸。她还很年轻,以后的路还有很长,我真的不想让她死。 花想月随口一句话,似乎真被应验了,后面差不多一百多里的路,走的非常顺利,尽管还是从荒郊野外走的,可半道/上再也没有遇见什么意外。 二月初二的那天,我们就赶到了山海城。 我以前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等真正到了山海城,才知道以前听到的传闻不虚。这果然是一处滨海的繁华之地。 我带着花想月进了城,她本身的伤稍恢复了些,只是动用了神化血,伤到自己的魂念,这就不是一般的药材可以医治好的。等进城之后,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城里最大的一个药铺有大夫坐诊,而且还是全城最好的大夫。 我们找到药铺,排了好久的队。坐堂的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中医,替花想月把了脉,又看了看双腿的伤势。 大夫说,花想月腿上的伤,其实已经不碍事了,只要坚持用药,骨头和皮肉都会渐渐愈合。 这个大夫确实很有经验,他说了外伤,又说花想月需要安神。魂念受损,其实也就是老百姓平时说的伤了神。大夫不知道花想月魂念受损的起因,却知道她需要慢慢的调理静养。 “大夫,有什么安神的药,我要好的,要最好的。” “最好的安神药,那是可遇不可求,咱们这药铺里,还真的没有。”大夫捻须说道:“最好的安神药,叫做珊瑚香,海里出的,只不过极其罕见,我也有五六年都没见过了。” “珊瑚香?别的地方能买到吗?” “小哥,你若有心,就到海边去看看,那些出海捕鱼的渔船回来时,挨个问一问,问他们是否捞到了珊瑚香,希望虽然渺茫,但问一问,也不会吃亏。” 大夫跟我说的很清楚,这种出产自海中的珊瑚香,历来都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药材。珊瑚香和普通的珊瑚区别不是太大,但是,珊瑚香只要沾上水,摩擦一会儿,就会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那种香味,极具安神效用。 我跟大夫道了谢,从药铺出来之后,我琢磨着,这次到山海城,不是三两天就走了,估计得逗留一段时间,住客栈太不划算,所以,我专门问了租赁的民居,花了半天时间,租到一个小院。 把花想月安顿好,我就打算按照大夫说的,到海边去看看。 “不用白费力气了。”花想月说道:“神化血用了之后,必死无疑,你又何必跑来跑去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世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儿。你先好好在这里休息,等到腿上养好了,我带你去海边,去爬山,带你游遍山海城。” 我把花想月安顿好,急匆匆的就朝海边赶。 海边有个港口,是渔船货船出海或者远归的地方。港口附近,就是一个专门售卖海货的集市。 内地人到了这样的地方,可能会不适应,一阵臭鱼烂虾的腥味,差点就把我给熏趴下。 我捏着鼻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算适应了这种气味。在这里找人问了问,知道珊瑚的人很多,但知道珊瑚香的人却寥寥无几。 这时候还不是渔船靠岸的时候,集市那边售卖海货的人也不算多,我想着既然来了,就到那边去看看。 第148章 长衫老人 售卖海货的集市,最热闹的时候是早上,到了此刻,新鲜的鱼虾已经卖光,只剩下几个贩卖稀罕货的小贩还在集市里。 我在集市走了走,看到仅剩的几个摊贩上,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心里一阵失落。 这时候,集市的一角,突然传来了一阵二胡声。这声音不高,但曲子却拉的颇为凄伤。 拉二胡的人,技艺真的非常高超,听到这飘袅的曲子,我心底隐藏的那些令人伤感的事,好像不知不觉涌上心头。 顺着二胡传来的声音,我抬头看了看。 集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穿长衫的老人。天气还很冷,老人身上的衣服单薄,却仿佛不畏严寒,怀里抱着一把胡琴,拉一会儿,就停下手,拿着身边的小酒瓶喝一口。 这老人显然也是做买卖的,我不由自主的迈动脚步,走近了之后看了两眼。 他的摊子上,摆着几个个头很大的海螺,还有晒干的小鱼小虾,除此之外,我看到了一架约莫有半尺来高,灰不出溜的珊瑚。 长衫老人的这个小摊,太不起眼了,如果不是二胡声传来,我可能就会把他给遗漏过去。 我走到摊子跟前,蹲下来看了看那架珊瑚。珊瑚这东西,很早以前在内地就算是奇珍异宝,只不过长衫老人售卖的这架珊瑚,不仅个头儿小,颜色也很难看。 “老人家,冒昧问一句,这架珊瑚,是普通的,还是珊瑚香?” 长衫老人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从旁边的水盆里沾了点水,然后轻轻擦拭珊瑚。擦拭了那么几下,我隐约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气。那香气就仿佛陈年的老药材,味道不弄,但气味纯正,闻起来很舒服。 “这是珊瑚香吗!?”我大喜过望,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不错。 “是珊瑚香。”长衫老人收回手,静静的说道:“却又不能瞒你,这架珊瑚香原本个头很大,放在家里的时间太久,被遗忘了,发霉变质,如今只剩下这一小块还能用,但效用也减退了很多。” “效用减退了,也总比没有的强,老人家,这块珊瑚香还能入药吗?” “无论入药,还是放在家中嗅其香气,都是可以的。” 我觉得这个长衫老人做生意很厚道,自己的货物好与不好,都跟人说的清清楚楚。 “老人家,这块珊瑚香,多少钱?” “家中有事,要二十块大洋。”长衫老人说道:“我拿到药店去变卖过,人家说这块珊瑚香效用不太好,只肯给十二块大洋。” 我急忙就在身上掏钱,但数来数去,身上就剩下十四五块,还差了一截。 “老人家,这零零碎碎的零钱加一起,也只有……十五块了……” “我家中急用二十块大洋,十五块,确实不够。”长衫老人问道:“你买珊瑚香,做什么用?” “家人有伤,大夫说了,要用珊瑚香安神,他还说珊瑚香不好买,我跑到这里碰运气。”我低头想了想,身上的现钱是不够了,回去把那辆驴车,外加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件变卖一下,应该还能凑几块:“老人家,你能在这儿等我半天吗?这十五块,我当定金,先付给你,等明天这时候,我把剩下的钱送来,你再把珊瑚香给我……” “素昧平生,十五块大洋先给我,不怕被骗?” “信人不疑,老人家,我信你。” “这东西多少钱?二十块大洋?我要了!” 我正跟长衫老人商量,冷不防身后传来了一阵吆喝声,回头一看,五六个人从不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我听着他们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人,这五六个人衣衫华贵,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胖子,身上穿着一件黑貂皮袍子,十根手指上戴着五六个大戒指。 我跟长衫老人刚才的对话,这几个人应该是听见了。胖子快步走到摊子跟前,可能是受不了咸鱼的气味,皱眉捂着鼻子。 “这是珊瑚香吧?” 胖子身后的人一点不客气,立刻上手,沾水在珊瑚香上擦了擦,然后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九爷,没错,是珊瑚香,只是气味不算很浓,估计是保存不太妥当。” “现在就别计较那么多了,跑遍了山海城,就这儿能买到珊瑚香,赶紧买下吧。”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今天再不买到珊瑚香,六姨太还不把我给吃了?” “九爷,别怪小的多嘴,您对六姨太,实在有点太……太那个了……她养的一条小狗不吃不喝,看病的兽医就说了句得用珊瑚香配药,给狗治病,您就满城到处寻找珊瑚香,这……” “你懂个屁,千金难买美人笑。”这个被称作九爷的胖子瞥了手下一眼,又转头给长衫老人说道:“这块珊瑚香,我要了,这钱袋里,估摸还有二三十块大洋,多出来的就当赏你了。” 说着话,九胖子的手下就想伸手去拿珊瑚香。 “这是我先谈好的。”我急忙按住对方:“我在跟货主商量价钱。” “你砸锅卖铁的,来买珊瑚香做什么?”九胖子财大气粗,看见我衣着普通,又是孤身一人,撇了撇嘴,说道:“买不起就不要买,得了得了,别耽误爷的事儿。” “等等!我要这块珊瑚香,是为了救人,你买下了,只是为了给狗配药,何况是我先谈下的。” “你要救的人,有我家那条狗的命值钱么?”九胖子有些不耐烦了,一挥手,说道:“赶紧,带上珊瑚香,走。” 九胖子的手下一拥而上,硬把我给挤到了一旁。 就在他们想要伸手拿起摊子上的珊瑚香时,长衫老人快了一步,抢先把珊瑚香拿起来,装到旁边的一只布口袋里,递给我,说道:“十五块大洋,不用再加钱了,这个你拿去给你家人用。” 第149章 杀人于无形 我没想到,长衫老人会舍大取小,只收了我十五大洋,就把珊瑚香给了我。 “老头儿,你脑袋让驴踢了?”九胖子也有点不明白,掂了掂钱袋:“这里头少说二十多块,你却把珊瑚香给这穷小子了?” “我不是专门做生意的,看人不分穷富。”长衫老人慢慢的把自己摊子上剩余的东西收拢起来,说道:“这年轻人说的没错,他要珊瑚香,是要救人,你要珊瑚香,是要救狗,我要是连这点道理都分不清楚,这把年纪,就活在狗身上了。” “你!”九胖子被长衫老人堵的说不出话,转脸又望着我,说道:“小子,你花十五块大洋买的,我给你三十块,把珊瑚香给我。” “你给三百块我也不给。” 我拿着珊瑚香就走,九胖子在后面咬牙切齿的跺着脚,但长衫老人也收摊了,没人搭理他。 离开集市之后,我长了个心眼,九胖子财大气粗,手底下应该有不少人,我害怕他会半道/上阻截我,所以专门绕了另一条路,脚步匆匆,一刻不停的朝着临时的住处赶去。 我租下来的小院子,在山海城里就是非常普通的民房,坐落在一片连绵的土屋瓦舍之间。绕路走了好一阵子,就走到了院子附近。 我走进一条小巷,从这走到头儿,再拐个弯,就能到家。 这一路上,我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尾随,眼瞅着快到家了,心里就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我把心放下来的那一瞬间,从前方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慢慢走出来三个人。 这三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类,一字排开,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感觉不妙,初来山海城,人生地不熟,能不惹麻烦,肯定还是不惹麻烦为好。 我立刻调头加快脚步,朝来路退去,等退到小巷的入口时,又是三个人挡住了退路。 一前一后,六条龙精虎猛的汉子,一时间进退无路。 “九爷给你面子,你却随手扔在地上,这不是打九爷的脸吗?九爷放话了,留下珊瑚香,再留下一颗眼珠子,还能保一条命。” 眼珠子肯定不能留,珊瑚香更不能留,我知道跟对方没有商量的余地,抱着珊瑚香,闷着头朝前猛冲,想硬闯出一条路。 九胖子的手下,果然不是吃素的,挡在前面的三条汉子,身手都很扎实,我冲到跟前,立刻被挡住了。其中一个人伸手要抢珊瑚香,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花想月完全要靠它来安神疗伤,一旦被抢走,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死命抱着珊瑚香,一弯腰,从对方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六个人并做一处,直接把我逼到了墙角。 “九爷还说了,要是你敢还手,那两只眼睛就都别要了。” 几个人把我堵的死死的,连冲出去的余地都没有,我已经退到了墙角,一咬牙,就准备硬跟对方再拼一拼。 “小子,你自己挖了自己的眼珠子,还是让我动手帮你挖?” 一个汉子阴森森的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把雪亮的短刀,逼近我身前,我抬手想反击,被他一把卡住脖子。 “来!架住他的胳膊!”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按住我的胳膊,那汉子举着刀,慢慢的贴到了我的眼皮子上,刀锋冰冷锋利,刀尖已经刺破了眼皮上的一层皮。 “下辈子,眼睛可要放亮点,有的人,是你不能得罪的……” 猛然间,这汉子的话音戛然而止,笑容一下子就凝固在了脸上。 唰!!!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但那汉子的脖子,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刀子给割断了,鲜血唰的喷溅出来。 他身边的几个同伙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不等他们有多余的反应,几股鲜血又喷了出来。 面前的六个人,一瞬间就躺了一地,我的眼神有些眩晕,一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从他们伤口里喷出来的血,都是青黑色的。 我的脑袋一下子重的抬不起来,这才刚刚来到山海城,结果就遇见了这种事。这六个人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是不能活了。 六条人命!我咕咚咽了口唾沫,脑子一圈一圈的犯晕,不知道该如何料理。 “现在还不走?在等什么?”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就看见那个长衫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小巷的巷口。 “老人家,你……你怎么来了。现在我怎么走……这六个人,肯定是……是要死了……” “他们死了,谁也查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也查不出谁是凶手。人不是你杀的,你不用心虚,走吧。” 我抱着珊瑚香,从墙角走出来,长衫老人跟在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巷,跟着又一拐弯,来到了住处附近。 “老人家,我到家了。” “到家了,那就回家吧。我知道,这块珊瑚香,你没那么容易带走,货是从我手里出去的,我就要保你周全,只是没想到,你也用不着我来保着你。”长衫老人背后背着那把胡琴,转过身,说道:“那六个人的尸体,我顺手帮你料理了,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老人家!你先等等!”我已经看出来,这个长衫老人,绝对不是个小商贩,他明知道九胖子身边有高手,还敢来帮我脱困,就说明,长衫老人有十足的把握。 刚才发生在小巷里的情景,长衫老人肯定看见了。我虽然没看清楚,那六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可这件事,很自然的让我想起了当初在胡家坟脱困的那一幕。 我身后,难道真的跟着什么东西?跟着的东西不仅在胡家坟吓退了胡家的老头儿,今天又在这个危机关头替我解决了几个强敌。 “老人家,我想问问,你刚才看见……看见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第150章 甘守清贫 我满心巴望着,这个长衫老人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让我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直跟着自己。 “我没看到,也看不到。那是你看家保命的东西。” “看家保命的东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这不是你自己的,这八成是你家先人给你留下的。”长衫老人带着自己的胡琴,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东西说不上好坏,但眼下看来,还是在帮着你的。” “老人家。”我看着长衫老人越走越远,觉得他是个见识渊博,又心怀公义的好人,急忙跟了几步,说道:“您平时还在集市里摆摊吗?” “不一定,这些日子,家中有事,才去变卖一些东西。你若有事,这几天里,还可以去集市找我。” 长衫老人走了,我心里惦记着花想月,也抱着珊瑚香急急忙忙的回了家。 回到家里,我没敢把今天的事情跟花想月说,直接取出珊瑚香,放在了她的床头。 这块珊瑚香的效用,是大打折扣,不过,还是那句话,有就比没有的强。花想月跟我聊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我守在床边老半天,感觉她现在的状态,就是睡着了,跟平时那种昏睡,有所区别。 到了后半夜,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长衫老人说了帮忙料理那六个人,可他毕竟单qiang匹马,要是尸体处理不干净,天色一亮,被人发现,住在这附近的人,肯定会有麻烦。 我坐不住了,悄悄的溜出院子,贴着墙根走到刚才的那条小巷。 小巷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那六个倒在巷子里的大汉,也都无影无踪。 如此一来,我总算是放了心,同时,对那个长衫老人也充满了好奇。山海城多异士,我到山海城,本来也就打算着找个有本事的人,看看能否医治好花想月。 这长衫老人,多半就是个高人。我打定主意,明天天亮以后,就到集市里再会会他。 我睡了两个时辰,天一亮就起了床,给花想月做了点早饭。然后把随身带来的东西,找了个当铺,变卖了一部分,带着钱匆匆的来到了集市。 长衫老人还在昨天的位置上,面前仍旧摆着那些不入眼的货物。他卖的这些东西,只有那块珊瑚香还值点钱,剩下的都是些大路货,再加上长衫老人不出声叫卖,所以生意无人问津。 我来到长衫老人跟前,取出了五块大洋,恭恭敬敬的递给他。 “老人家,这是昨天缺的五块大洋,今天给您送来了。” “昨天说好的价钱,就是十五块大洋,这些钱,你收回去吧。” “不不不,您家里有事,这五块大洋,是我该给的。” 长衫老人慢慢喝了口酒,望着我淡淡一笑,没有再推辞,把钱收了下来。 我跟长衫老人聊了起来,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只字不提,也没有说那六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如此一来,让我的心里渐渐的宽松。 “老人家,我听人说,山海城是以前修仙的人扬帆出海的地方,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高人隐居在山海城附近,这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以讹传讹而已。小伙子,你的口音不是本地口音,从外地专程到山海城,难道就是为了这些?” “我家人有疾,时间可能……可能不多了,我想到山海城这里找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救她。” “你家里人,是怎么了?” 我想了一下,要是把事情全部讲述出来,肯定会暴露一些信息,但不讲的话,长衫老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犹豫再三,我挑着能讲的,跟他讲了一下。 “神化血?”长衫老人的眉毛轻轻一挑,说道:“神化血是花家的绝杀之技,你家人,是花家的?” “是……是花家的……”我没想到长衫老人见识渊博,一听神化血,就知道是花家的绝技。 “听人说,花家没有男人,入赘到花家的上门女婿,都圈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你是花家的人?” “这个……”我尴尬一笑,可是一想起花想月没有多少时间了,愁绪便涌上心头:“老人家,我不瞒你,病人的确不是我的家人,只是我的朋友。我当时有难,她拼了命救我,现在她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有情有义,实属难得。”长衫老人又喝了一口酒,说道:“我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也没有什么把握,你若信得过,那我就试着看看。” “老人家!多谢你了!”我大喜过望,这个长衫老人显然不是一般人,他肯帮忙,至少能有点希望。 这时候,一个老婆婆急匆匆来到摊子跟前,看见摊位上的货一样没卖掉,就冲着长衫老人埋怨。 “人家女方催得紧了,要是聘礼再凑不够,咱们儿子的婚事,还要不要办了?你一把岁数了,一辈子什么都做不成,自己儿子办婚事,愁的没有办法,你还有心在这里喝酒聊天?” 老婆婆的嘴皮子嘀嘀咕咕,一刻不停,长衫老人听着就皱起眉头,急忙从身上取出我刚给的那几块大洋。 “钱凑够了,你赶紧办正事去。” 老婆婆看到长衫老人给了钱,眉头才算舒展了,接过钱,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没有办法。”长衫老人一边收摊,一边摇着头说道:“我只有一个儿子,和你岁数大小差不多,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却拿不出聘礼,这才跑到这里摆摊挣钱,真是惭愧……” 长衫老人颇有几分尴尬,但在我看来,他有见识,有本事,却不靠这些去谋取不义之财,甘守清贫,就这么一点,已经让很多人望尘莫及。 我对长衫老人除了信任,又多了几分敬重。 长衫老人收好了小摊,我就带着他朝暂住的小院走去,想让他先给花想月看看。 第151章 三眼神 我兴冲冲的带着长衫老人来到了小院,有了珊瑚香,花想月的情况似乎稍稍好了那么一点。 我把长衫老人介绍给花想月,花想月的心眼比我多多了,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私下里可能就觉得我太容易轻信别人。 “花家的名头,我以前听过一些,这次来,只是看着这小伙子的面子而已。”长衫老人/大概看得出来花想月的担忧,淡淡的说道:“若是信不过,我即刻就走。” “老人家,她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辩解道:“只因为我这一路上,吃了不少亏,受了不少骗,她只是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老先生,我是个女人,戒备的心,自然比别人多一些,别介意。”花想月撑着身子坐起来,说道:“连孔子都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老先生,又何必跟我一般见识?” 我只害怕长衫老人生气,花家的名声,的确是不怎么样,他肯来这里给花想月看,就已经给足了面子。 不过,长衫老人倒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花想月这么说了,他真的就没计较那么多,就站在床边,仔细的看了看花想月。 “姑娘,我还没看你的病症,就先看到了你的命格。”长衫老人说道:“你的命气前白后紫,是拨云见日的命格,前半生或许诸多不顺,但只要过了那个坎儿,后半生便会一片坦途,大富大贵。” “老先生,您还懂得这些?” “以前学过一点望气术,只是皮毛而已,随口一说。好了,你不用动,想躺着就躺着,想睡觉就睡觉。” 长衫老人说完这几句话,一言不发,默默的注视花想月。 我大气都不敢喘,站在旁边焦虑的等待,过了好半天,长衫老人都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紧跟着,他闭上了双眼,一转眼的功夫,长衫老人眉心周围的皱纹,仿佛都挤成了一团。 我顿时傻眼了,因为我看见长衫老人眉心附近的皱纹挤到一起之后,又慢慢的舒展开了一条缝隙。那条缝隙,宛若一只长在额头上的眼睛。 我惊讶万分,却还是不敢开口,又过了片刻,长衫老人的额头舒展开来,额头上那只眼睛,也跟着消失无踪。 “老人家,你!你……”我看到长衫老人重新睁开双眼,忍不住小声问道:“你额头上……” “咱们先出来说话。” 长衫老人从屋里退了出来,我跟着他,走到院里。长衫老人转头看看我,说道:“小伙子,我额头上,算是一只眼睛,只不过平时不会轻易显露,今天破例,你看到了便是,不要再告诉别人。” “我不会乱说的。” 长衫老人姓莫,可能是因为家世的原因,十来岁就开始钻研道家典籍,修方外之术。为了修行,抛开了世间的一切,一连三十年,寒暑不侵。 修行无止境,就和人的欲/望一样,难以填平,每每登上一座高峰,就想要再攀登更高的高峰。长衫老人四十来岁那年,就因为痴心修行,想要更上层楼,结果出现了偏差,一场大变下来,差点就丢了命。 他足足休养了两三年,才恢复过来,经历了这场变故,长衫老人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以前不曾想过的道理。 人在尘世,就斩不断青丝铅华,为了修行,他舍弃了太多太多,可这么多年下来,蓦然回首,他却发现,自己还是活在尘世中。 长衫老人就此出山,在外界行走,他的本事,其实已经够大了,虽然不想张扬,但没过多久,已然是名声在外。他修出了观想之眼,所以,有人叫他莫三眼,也有人叫他三眼神。 再之后,莫三眼在山海城这里定居下来,娶了当地一个丧夫未育的寡妇,这么多年下来,粗茶淡饭,男耕女织,日子过的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我只以为莫三眼有本事,却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来头。 “老人家,我那朋友,她的情况究竟如何?” “不好。”莫三眼摇摇头,说道:“她用了神化血,三魂中的胎光,已经开始涣散。”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之首,叫做胎光。据说,那是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缕太清阳和之气。 真正有本事的中医,判断一个人死亡与否,其实看的不是心跳不跳,脉搏还有没有,看的就是胎光是否尚在。胎光如果还在,这个人不管怎么样,还有救活的希望,胎光如果没了,那就完全救不活了。 花想月用的神化血,就是以自己的魂念,化血重创对方的魂念。神化血伤人伤己,首先受影响的,就是胎光。 胎光开始涣散,等到散尽了,也就是死期到了。 “老人家,她的胎光开始涣散,有办法救吗?” “你找珊瑚香,是对的,珊瑚香没办法根治她,但至少可以延缓胎光消散的时间。”莫三眼说道:“可是说到根治,我无能为力。” “那……”我一阵说不出的失落和辛酸,难道这一切真的和花想月自己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我不想让她死,真的不想。 “小伙子,你也不用灰心,事在人为,你若想救她,那就尽力去救,山海城的人很多,或许还有此中高手。退一步讲,即便你竭尽全力,也救不活她,那就是她的命,你问心无愧就好。” “可是……”我越听莫三眼的话,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难怪莫三眼要把我喊出屋子才说这些,他是害怕花想月听到。 “小伙子,你不要只担心别人了,你的状况,也是不好啊。” “怎么?您说的,是跟在我身后的东西吗?” “不是,跟在你身后的东西,我用额头的观想之眼都看不出来,我说的不是这个。” 第152章 竭尽全力 我以为自己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跟在身后的东西,没想到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别的隐患。 “老人家,我自己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小伙子,咱们萍水相逢,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姓名和来历,不过,不需多问,我大概也猜得出来。”莫三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的命气,现在看起来青中隐含一线红,红里又带着贵不可言的金紫之色,这种命格,多少年都没出现过了,霸王卸甲,嫁衣命格,对不对?” “是,我以前听人说过,自己就是这个命格。”我知道莫三眼本事大,而且以前还学过望气术,命格这事情,是瞒不住他的。 “据说,霸王卸甲的命格,出在童家。童家是风水大家,看你这个年纪岁数,应该是童虎的儿子?” 我有些尴尬,我一直都在全力隐匿自己的身份。可是,去年定东陵的事情,实在闹的太大,消息沸沸扬扬,竟然也传到了山海城这边。莫三眼看出我是霸王卸甲的命格,最要命的是,外界都有传闻,童虎的儿子是千年一遇的霸王卸甲的命格,独一无二。 不过,我也并不担心,莫三眼甘守清贫,连自己儿子成亲都要变卖东西凑钱,他绝对不可能贪图定东陵的东西而对我不利。 “童家果然名不虚传,把风水这一行都吃透了。小伙子,你的命格,真的是极其罕见,霸王卸甲,只是命格之一。” “以前有位高人,说我是……是什么九变命格?” “他说的没错,你的命格就是神龙九变,只是,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的。” 普通人的命格,在莫三眼这里,一看便知,这一生要经历什么,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分毫毕现。 但莫三眼说的,和当时娄大仙说的,几乎如出一辙,我的命格,宛若笼罩了一层看不穿的雾气,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很难预料。 “老人家,九变命格是不好吗?为什么您说,我的状况也不太好?” 第153章 藏珍阁 这个当铺伙计的话,又让我看到了那么一丝丝希望,我急忙跟对方打听藏珍阁的具体位置。 “城南,太白居隔壁就是藏珍阁,好大的门脸,过去就能看到。”伙计说道:“不过啊,现在你也不用急,藏珍阁每个月月底才竞价一次,这离着月底还有三天,你等等再去吧。” 我跟伙计道了谢,回到住处。三天时间,不长不短,为了搞清藏珍阁的虚实,我还专门跑到集市,又找莫三眼问了问。 当铺伙计倒是没有撒谎,莫三眼在山海城住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藏珍阁。藏珍阁的规矩,跟当铺伙计说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到藏珍阁去的,基本上都是些大商巨贾,一件东西,往往能竞出天价。我身上这点钱,真不够看的。 可现在除了藏珍阁,我也想不到别的去处,只等着到时候去看看再说。 家长里短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是三天过去。莫三眼跟我说,藏珍阁每逢月底,都是到晚饭之后,才开始上货,供人竞价,我就在藏珍阁附近的太白居吃了点饭,饭刚刚吃完,藏珍阁的大门外,便已经人流涌动。 出入藏珍阁的,都是有钱人,不过,藏珍阁的老板却也没有狗眼看人低,只要来的都是客,我也跟着众人,进入了藏珍阁。 藏珍阁一共三层楼,一楼和二楼平时正常做生意,三楼只有月底才会开放,是供众人竞价所用。我进来的时候,三楼的正中间,已经摆好一张大桌,这一个月以来,藏珍阁收拢来的奇珍异宝,都会在大桌上一一展示,供人选购。 藏珍阁的三楼,已经挤满了人,晚上八点,竞价正式开始。藏珍阁拿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古玩玉器,名人字画,还有些西洋奇货,应有尽有。 我对别的东西,都不感兴趣,躲在人群后面看。 一连过了一个来时辰,货物卖出去了四五件,这时候,藏珍阁的人拿上来一只檀木盒,木盒子一打开,里面是一团鸡蛋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 “诸位,这东西,可是稀奇了,在座的各位见多识广,却也不一定见过这物件,这叫做海龙脑。” “海龙脑?” 坐在最前面的一帮人,果然是没见过所谓的海龙脑,我正在张望之间,一股淡淡的香气,突然就飘到了鼻尖。 “这是海龙脑的香味。”站在前面的一个老人抽了抽鼻子,说道:“正宗的海龙脑。” 我不知道什么是海龙脑,就找老人问了问。老人呵呵一笑,说道:“海龙啊,就是海里的一种大鱼。” 这种叫做海龙的大鱼,数量稀少,最大的能长到两丈多长,据说能活一百多岁。 海龙一生的时间里,一半儿在找东西吃,另外一半儿则在沉睡,所以,海龙难以捕捉。到临死之前,海龙会潜入深海,钻入珊瑚礁下,把珊瑚礁当做埋骨之地。 海龙的头颅异常坚硬,死去之后,身躯别的皮肉骨骼,腐烂殆尽,唯有头颅,经久不腐。经过漫长的变化,海龙的头颅里,会凝缩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因为是出现在头颅中的,所以叫做海龙脑。 这种东西,跟珊瑚香一样,天生有一种淡淡的药香,也具有安神养神的功效。 “老伯,问一句,这个海龙脑,比珊瑚香管用么?” “那还用问?”老人指了指小盒里的海龙脑,说道:“珊瑚香,虽然少,市面上不一定完全没有,海龙脑,那才是真正需要机缘造化才能得到的。你想想,海龙死后,尸体在深海里,除非是有了什么意外,头颅才会浮现在海水中。” 我一听就心动了,藏珍阁虽然这次没有珊瑚香,却弄了一块比珊瑚香还要珍贵的海龙脑。 这东西罕见,藏珍阁给的竞价,是三百大洋起。看见这个价格,我的脑瓜子就嗡嗡乱响,身上一共四百块,如果谁要争抢这块海龙脑,我肯定争不过人家。 不过,场面出乎我的意料,这块海龙脑被拿上来之后,一帮人虽然觉得稀奇,也觉得海龙脑那股淡淡的香味非常好闻,却没有人出手竞价。 这东西,市面上很少很少,有价无市的玩意儿,除了安神,没有别的用处,很多人没见过,也吃不准,所以不会出手。 这倒是便宜了我,藏珍阁的规矩,一件货物拿出来,如果过了半刻时间,还是没人出价,就会撤下去。 我暗暗掐算着时间,等到半刻时间快到,我急忙伸了伸手,冲着藏珍阁的伙计喊道:“三百大洋,我要了。” “这位小爷出价三百大洋,还有哪位爷有兴趣,加上一手的?” “我出三百五十块。” 这时候,斜对面突然有人也跟着喊了价。我算是明白了,这个主儿估计和我的想法一样,都想趁着快到时间了喊一嘴,尽力用最低价把这块海龙脑给买走。 然而,这道声音传到耳朵里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点耳熟。声音很像是前几天在集市遇见的那个九胖子的声音。 抬眼一看,果不其然,九胖子坐在斜对面的几张桌子之后,他的个头矮,一坐下来就看不见了,这么长时间,我竟然没有发现他。 九胖子多半也看见了我,在那边撇了撇嘴,目光如刀。他手下六个人,那天夜里全都被放倒了,尸体也被莫三眼收拾的干干净净,对于九胖子来说,这笔账,肯定还要记到我头上。 “这位爷加了五十大洋,还有哪位爷要再加一手的?” 我不想招惹是非,但是为了救花想月,这块海龙脑,我还是得争一争。 “我出四百块!”我咬了咬牙,这是全部身家了,要是九胖子还要抢,估计就有些麻烦。 “我出四百五十块!” “小兄弟。”前面那个老人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说道:“劝你一句,不要跟那人抢了,你知道他是谁吗?是泰安鲁家的九少爷!” 第154章 针锋相对 “鲁家的九少爷?是什么来头?” 老人完全出于一片好心,害怕我跟九胖子争抢东西,会吃亏。 鲁家是泰安的大家族,前些年家道中落,到了九胖子的父亲这一辈,重新崛起,虽然已经不复当年的荣光,却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门。 九胖子上面有八个姐姐,九胖子是老生儿子,在家里很受宠,飞扬跋扈,他嫌自己住在小地方,所以专门搬到山海城来居住。九胖子自己是没啥本事,但八个姐姐,嫁的都是有本事的人,九胖子惹了什么麻烦,总会有人替他收拾残局。 在山海城里,九胖子也算是个人物了。老人看见我衣着普通,又是外地口音,所以劝我不要跟九胖子争抢。 “嗯,多谢老伯。”我知道老人是好意,而且,我自己身上的钱也不多,没办法跟九胖子继续竞价,这块罕见的海龙脑,多半是跟我无缘了。 “那位小爷,还要再加一手吗?”藏珍阁的伙计看见我不出声了,就追问道:“要是不加,这块海龙脑,可就归九爷了。” 人穷志短,我只能咽下这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穷小子,这次比上次还有底气了。”九胖子看我不加价了,站起身,背着手说道:“咱们的账,还没算完呢。” “五百!我出五百!” 我正打算走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又有人加了价,九胖子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争抢海龙脑,回头看了看。 “谁!谁喊的五百!” “我喊的,怎么了?” “你故意跟我作对!?” “会说人话不?”加价的人慢慢从人群里站起身,伸手抹了抹自己油光发亮的头发:“我跟你作对怎么了?藏珍阁的东西都卖给你了?不允许别人加价?” “九爷。”藏珍阁的人赔着笑说道:“咱们藏珍阁,一向都是这规矩,来的是客,不管谁加价,都是允许的。” “胖子,还加不加?今天要加价,本少爷就跟你玩玩。别的东西,本少爷没有,就是有钱,唉,太他娘的有钱了。” 我看到加价的那个人,感觉又惊又喜,那竟然是当初一起去过阴山谷的钱多。钱多家的产业,没在山海城,我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 “谁家的二世祖,仗着家里有几个小钱,就来跟我对着干?”九胖子当时在莫三眼那里没抢到珊瑚香,这次对这块海龙脑,志在必得,他也不认识钱多,就觉得这家伙油头粉面的,不是什么家底深厚的世家公子,因此也没把钱多放在眼里:“六百!” “七百。” 钱多晃晃悠悠的离开桌子,朝这边走过来。这么冷的天儿,他手里还摇着一把折扇,大大咧咧,径直走到我跟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八百!” “九百。”钱多拿扇子挡着脸,冲我挤了挤眼睛,说道:“兄弟,本来没想着露面的,就是来瞧瞧热闹,不曾想,一来就看见这个胖子跟你抢东西呢。你别发愁,我出门在外,别的东西都不带,就带三四斤银元票,叫这个胖子喊吧,他要是敢喊,我且跟他熬呢。” “一千!”九胖子这时候已经感觉有些肉疼了,他要海龙脑,只不过去讨好自己的六姨太,一块鸡蛋大小的海龙脑,如今喊到一千块,九胖子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一千一。”钱多摇了摇扇子,指着九胖子说道:“胖子,不管你出多少,我总比你多一百块,你就在这儿喊吧。” “小杂/种!你是来消遣我了!一千二!” “本少爷都说了,不管你出多少,我都加一百大洋,一千三!” “算了。”我急忙按住钱多的手,九胖子这么大年纪,心眼肯定比我们多,他这时候应该能看出来,钱多财大气粗,根本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如果九胖子使坏,喊个天价出来,那就是把钱多给坑了。 钱多就算再有钱,拿天价买下来一块海龙脑,自己留着没用,送给我的话,我也还不起这个人情。 “没事,闲的无聊,跟他玩玩呗。”钱多毫不在乎的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小崽子!”九胖子彻底被钱多给激怒了,猛然一拍桌子。 “怎么,在藏珍阁还兴吓唬人呢?出不起价钱了,横眉竖眼的吓唬人?有人管没?这还有人管没?” “九爷。”藏珍阁的人急忙对九胖子说道:“各位爷到藏珍阁来,就是图个乐呵,爷们家里金山银海的,犯不上为了这几个钱急眼,九爷,您说是不是?” “好!”九胖子捂着心口,说道:“小崽子,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的腰究竟有多粗!我出三千大洋!” “三千一。” “五千!” “五千一。” “一万!” “成交!”钱多啪的一合扇子,在桌上一敲,冲着藏珍阁的伙计喊道:“这胖子出一万大洋,我不喊了,赶紧的,把东西装起来,给胖子送到府上,可别忘了收他的钱,一万大洋,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九胖子肯定是想使诈,坑钱多一下子。可是没想到钱多也不傻,喊到天价,就突然撒手了。 “小崽子!你刚才不是放了大话!我出多少,你都多出一百!” “你瞧着岁数也不小了,咋这么傻呢?人家说啥,你就信啥?那我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二叔,你信不信?”钱多大模大样的摇着扇子,乐呵呵的说道:“胖子要海龙脑有用呢,现在已经等不及了,赶紧给他送家里去。” 九胖子的脸都绿了,在藏珍阁这种地方,绝对不可能空口白牙的乱喊价,如果喊了价,最后又不出钱,藏珍阁的老板可不是吃素的。 “兄弟,你放心。”钱多悄悄对我说道:“这东西,叫他先买去,我有办法给你重新弄回来,今天给他个教训,叫他长长记性。” 第155章 送货上门 钱多什么都不在乎,嘻嘻哈哈轻描淡写,可我却知道,九胖子不是那么好惹的,当时他派来对付我的六个人,都是好手,这次跟钱多翻脸成仇,肯定不会就这么罢休。 “把心放到肚子里,这胖子有多大的来头?他花多少钱办事,本少爷比他多花一倍,不就得了?” 钱多根本没当回事,就觉得有钱能使鬼推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再说也没什么用了。 藏珍阁的规矩,没人敢违背,九胖子一万个不情愿,也的掏钱把那块海龙脑给买下来。 估计是九胖子带的钱不够,又让手下人回去取钱,这么折腾了一阵子,九胖子望着我和钱多的眼神,恨不得把我俩给活吞了。 钱多一点都不在意对方是什么表情,跟我东拉西扯的聊天。这家伙在家里闲不住,上次在阴山谷碰了一鼻子灰,回家之后心情不好,外出散心,东转转西转转,听人说山海城好玩,前两天就跑到了山海城。 我们俩说话之间,九胖子一脸怨恨,抱着海龙脑,离开了藏珍阁,临走之前,还没忘恶狠狠的瞪我们一眼。 “别理他,咱们也走。”钱多拍了拍我,说道:“我刚到山海城,今儿个跑来藏珍阁凑热闹,城里别的好玩的地方,都还没去,走走走,咱们先痛痛快快玩上两天再说。” 我心里惦记着花想月,不能在外面呆的时间过久,婉言推辞。钱多很扫兴,不过也没勉强,跟我说他住在山海城的仙客来,让我有空了去找他。 离开藏珍阁的时候,我非常的小心,唯恐会被九胖子的人给盯上,一路小心翼翼的朝回走。 身后应该没有人跟踪,此时此刻,越是孤身走在僻静的地方,其实就越不安全,我专门朝人多的地方钻,借着涌动的行人藏匿行踪。 在人群里东钻西钻了好半天,终于回到了住处附近,我估摸着,应该没人注意到我。 回到家,我把今天的经过跟花想月说了说,没有拿到那块海龙脑,是个遗憾。钱多虽然答应了,回头想办法把海龙脑从九胖子手里弄出来,但那样的话,肯定得欠钱多个人情。 “别懊恼了,我都说了,我自己都没抱什么指望,你天天东奔西走,找珊瑚香,找海龙脑,最后也只是让我苟延残喘,多活几天而已。”花想月可能是真的想开了,对于生死,已经看得很淡:“若是死了,或许,就能见到我娘了。在我们花家,如果还有人真的对我好,那就是我娘,能见到她,是我的夙愿。我的夙愿即将达成,你不替我高兴吗?” “这有……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我越看着花想容一副看淡生死的样子,心里就越是难过,我知道,她肯定也不想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我不想让你死,真的,不想让你死。” “有你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对了,今天去外面当铺当了点东西,弄了四百块,本来想买海龙脑,结果没买上,这些钱,你收着。”我在口袋里摸了摸,一摸却摸了个空,急忙在别的衣兜里挨个摸了一遍,脑袋上的汗唰唰的就开始往外冒。 口袋里空空如也,今天刚从当铺取到的四百大洋的银元票,竟然无影无踪了。 暗自回想一下,这应该是我回来的路上,硬往人堆里挤,遇见了扒手。 我满心懊恼,一共就这么点家底,被人给偷了,现在想去典当东西,都没什么可拿出手的。两个人在山海城暂居,衣食住行都需要用钱,还得时常给花想月看看病,没有钱,简直是寸步难行。 钱多有钱,找他拆兑一点,问题不大,可是我的面子薄,不知道怎么跟钱多开口。 看着我懊恼的样子,花想月劝道:“以前,我娘跟我说,丢了钱,不一定是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丢了就丢了,没准丢了这点钱,以后的运气就慢慢好起来了。” 我和花想月聊了一会儿,她的精神仍旧不是太好,天色一晚,就陷入了沉睡中。我心里都是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睛整整熬了一夜。 天色开始发亮,我起身到了厨房,给花想月做一点早饭。这边刚刚燃起火,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我在山海城没有几个熟人,这大清早的,也不知道是谁在敲门,走到门边,顺着门缝朝外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九胖子! 我那么小心,可谁知道还是被九胖子给摸到了住处。一大早就跑过来找麻烦。 我原本不想开门,但九胖子在外面急促的拍打院门,他既然找到这儿了,肯定就知道我住在这里,现在躲着不开门,也绝对不是办法。 我想了想,真有什么事,跟九胖子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也不算坏事,这样面对面的,也总比让他处处暗算的强。 一想到这儿,我吸了口气,暗中握着一把刀,慢慢打开了院门。 “你想怎么样?”我盯着门口的九胖子,说道:“那块海龙脑,已经被你给买下了,又来找我做什么?” “海龙脑……海龙脑在这儿……”九胖子急忙取出一只小盒打开,小盒里果然是那块鸡蛋大小的海龙脑,散发着独特的淡淡香味。 “这东西,我买不起。” “不用买,不用买,我是专门来送你的。”九胖子站在门外挤眉弄眼,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捧着盒子,递到我面前:“先前的些许过节,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别往心里去。” 九胖子的举动,顿时把我给弄晕了,我心想着,难道是钱多连夜动手,给九胖子了一个下马威? 事情不清不楚,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收这块海龙脑。九胖子看着我无动于衷,好像急眼了,捧着盒子,一个劲儿朝我手里塞。 第156章 好心人 九胖子越是塞的急,我心里就越是疑惑,九胖子看我死活不收,差点急哭了,干脆把装着海龙脑的盒子朝我脚下一放,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看着九胖子的背影,我很诧异,又觉得不妥,事有反常必为妖,九胖子昨天晚上在藏珍阁还吹胡子瞪眼睛,这一夜的功夫,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让我忐忑不安。 不过,盒子里的海龙脑货真价实,九胖子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我拿着盒子回到房里,跟花想月说了一下。 现在的住处,算是完全暴露了,我一直觉得不踏实,但是身无余财,想要临时搬家也不太可能。 就在我左思右想之间,门外又有人砰砰的敲门,过去一看,外面站着几个人,手里捧着红木的食盒。 打开门之后,最前面那个老掌柜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赔着笑脸,说道:“少爷,我们是广德酒楼的,特地来给少爷送早茶,快,拿进去。” 身后的几个伙计,立刻捧着食盒进了院子,院子里就一张蒙满灰尘的小木桌,伙计手脚麻利的把桌子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都取了出来。 山海城的广德酒楼,是广东人开的,每天早上会有早茶。两壶热腾腾的茶,外加各色茶点,都冒着热气。 “我没有买这些东西啊。” “您是没有买,有人付了钱,叫我们把茶点送来,少爷,天冷,茶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掌柜带着几个伙计,恭恭敬敬的退出院子,我一头雾水,但想想也就释然了,这肯定是钱多的手笔。 我把东西拿进屋,让花想月吃了一点,这边茶点刚吃完,门外又来了人。 来的是两个钱庄的人,一见面就忙不迭的作揖问好。其中一个上了岁数的取出一只盒子,说道:“少爷,这是已经拆换好的零用钱,另外还有银元票,咱们钱庄的银元票,见票即兑,走到哪儿都能使唤。” 盒子里是整整齐齐的两摞大洋,外加几张崭新的银元票,除此之外,还有三根五两重的小黄鱼。小黄鱼这东西,是用来应急的。 我也没多问,心想着钱多真的是太客气了。 有了钱,顿时解了燃眉之急,我盘算着,是不是再去找一个宽敞点的住所,现在这地方让九胖子知道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心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门外就响起了车轮的滚动声,还有马匹的嘶鸣声。 外头来了两辆大马车,下来七八个人,说有人替我盘下了一处宅院,这帮人是过来帮忙搬家的。 这一次,我也没推辞,反正钱多都给安排好了。几个搬家的人在院子里看来看去,没什么可搬的东西。 “这小院也是租来的,里头没有我们什么东西。” “有没有东西,都不要紧,少爷,宅院里什么都不缺,进去就能住的,咱们走吧。” 我扶着花想月,一起上了马车,马车隆隆前行,来到了山海城的城东。山海城的城东,住的基本都是有钱人,宅院都很阔气宽敞。 马车停在一处宅院跟前,这是一套三进的院子,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这帮人把我们送到这儿,又赶着马车走了。院子是收拾好的,中院那边最适合住人,我带着花想月过去,给她选了间幽静的小屋。中院二十多间屋子,都打扫的干干净净,里面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随便选一间都能住。 刚到这儿不久,就到了中午,山海城的太白居又送来了中午饭。这里只有我和花想月两个人住,但太白居送来的是一桌子海八珍,足够二十个人吃。 我和花想月吃过午饭,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整整一个下午,来送东西的络绎不绝,都是城里的老字号,衣食住行,应有尽有。 按照这个势头,可能到了晚上,又会有酒楼送来晚饭。我觉得有点太铺张浪费了,而且太过张扬。所以晚饭之前,急匆匆就赶到山海城的仙客来,想跟钱多说一声,不用这么客气。 我到仙客来的时候,钱多刚刚睡醒,这家伙昨天晚上跑去喝酒,一直喝到拂晓时分。等我说明了来意,钱多就懵了。 “我没送东西啊。”钱多摸了摸脑袋,迷迷糊糊的说道:“我连你住哪儿都不知道,我怎么送东西?” 钱多懵了,我更懵,在山海城里,如果不是钱多给我送东西,还会有谁?莫三眼?绝对不可能,莫三眼穷的连自己儿子的婚事都操办不起,怎么可能给我送这么多东西?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感觉到事情的蹊跷。这些东西,如果是钱多送的,总还有个出处,可不是钱多送的,就让我浑身上下不舒坦,心中充满了疑惑。 我急忙离开仙客来,到太白居和广德酒楼那边去打听,但对方说,来付钱让他们给我送东西的,就是个看着衣着相貌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而且,中年男人说话是外地口音,不是本地人。 这些做生意的,完全就是看钱办事,中年男人出手非常阔绰,他们自然不敢怠慢,更不敢随便打听对方的姓名和来历。 这就更奇怪了,一个毫无来由的人,为什么给我送那么多东西? 单单从表面上来看,对方可能是一片好意,但这件事怎么想,都让我觉得费解。 可是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给我送过东西的那些商铺,都说是中年男人付的钱。 我回到住处,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那块海龙脑的效用,比珊瑚香强太多,就这么一天时间,花想月的精神比前些天好了不少。 我想不出答案,最后索性就不想了,我觉得,对方做这些没头没尾的事情,肯定有什么原因,我找不到对方,等时机到了,对方没准就会来找我。 第157章 九莲图 在偌大的宅院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广德酒楼的人又送来了早茶,早茶吃过,城里两个布庄的人登门拜访,带来了最好的布料,还有裁缝,给我量身缝制新衣服。 这种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见怪不怪,我询问了布庄的人,对方也告诉我,是个中年男人付钱,让他们带着裁缝过来,让我挑选布料。 住在这个宅院里,什么都不用操心,一日三餐,都有人专程送来,剩下的各种生活所需,也有人络绎不绝的直接送货上门。 我暗自盘算了一下,就这么两天时间,那个中年男人,已经花销了一大笔钱。照这个势头下去,家里就算有座金山,也要被吃空。 心里疑惑重重,虽然明知道这肯定不是莫三眼送的,但我还是跑到集市那边,找了莫三眼一趟。 莫三眼还在摆摊卖货,他儿子的聘礼钱凑够了,可还得买首饰,办酒席,杂七杂八的,仍旧需要一笔钱。 一看这个,就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那些东西,不是莫三眼所为。 我取了张银元票给他,莫三眼推辞不收。 “我买点东西,这些钱,你收下。”我在摊子上抓起几条咸鱼,丢下钱就走。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花想月的状况好了很多,看着她情况渐好,我心里喜忧参半。 趁着现在没什么事,我一天到晚在山海城里到处乱转,为的就是寻访一下有没有高人。但山海城真有隐居的高人的话,也不可能自己到处乱喊,寻访了能有五六天,一无所获。 我听人说,山海城附近,有一个叫紫来的小镇。小镇原本只是个小渔村,过去那些出海寻仙的人,基本都是从紫来小镇出去的。人们都说,紫来小镇沾着仙气儿,镇子里百岁以上的老人,就有好几十位。 我琢磨着,要是在山海城找不到什么人,就去紫来小镇看一看。 这天半下午,我跟钱多结伴在城里转悠了半天,晚饭一起喝了点酒,一喝就喝多了,回到家里,跟花想月说了一声,就晕晕乎乎的回房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突然感觉脊背一阵发寒,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在我醒来的那一瞬间,酒意还没有完全消散,余光一瞥,就看见自己的床边,有几道静静不动的人影。 猛然看到这几条人影,我差点就脱口喊出声,残存的酒意也立刻消失,翻身想要爬起来。 唰!!! 一道雪亮的寒光直接逼到了我的脖子上,寒光锋锐,杀气四溢,我随即就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屋子里没有亮灯,只有从窗外透射进来的几缕月光,在月光的映照下,我并没有完全看清楚这几个人,可是,我却看到那个拿到架在我脖子上的身影,又低又瘦,看着宛若一个孩子。 “是……是小七?” “你的眼睛,还没瞎,还能认出我。” 对方一开口,我立刻听清楚了,那竟然真是小七的声音。 然而,此时此刻的小七,仿佛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拿着刀,冷冰冰的望着我。 “小七,你们九道梁不是已经……已经迁徙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七没有回答,仍旧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我。这眼神看的我有些发毛。 “你的日子,现在过的不错。”小七把刀又朝我的脖子贴了贴:“可你知道,我们九道梁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这宅子,是别人送的,小七,我不骗你。”我感觉非常的诧异,九道梁的人不管怎么说,跟随我们童家已经很多年了,到了这一辈,我虽然跟他们没太多的交往,但小七现在的样子,分明是想一刀捅死我。 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他们。 “是吗?这么大的宅子,说送就送给你了。隔壁的那个女人,也是别人送你的?” “你别动她!”我一听这话,就知道旁边房间的花想月也被九道梁的人给控制了。 “那女人,是花家的,你跟花家的人混在一起,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 “童山遥!我们找了你好久!终于在山海城这儿找到了你!今天,我问你几句话,你不要撒谎!否则……”小七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否则,我会杀了你!” “你要问什么?” “童虎到底死了没有!” “我不知道。”我听着小七仍旧在追问我爹的生死,心里自然也有点恼火,立刻摇头否认。 “你不知道?好,就算你不知道,童虎死没死,我也不想管那么多,我就问你,他交给你的九莲图呢!” “什么……什么九莲图?”我怔了怔,小七说的什么九莲图,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可是,刚刚说完这句话,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一下子想到了我后背上莫名其妙出现的那幅图案。 那幅图案,模模糊糊的显现出了九朵莲花。 背后的图案是怎么来的,我不清楚,但莫三眼猜测过,这是我们童家祖辈留给我的东西,用来保命的。 “九莲图!别说你不知道!”小七的语气里,充斥着激愤:“我们九道梁给童家卖命卖了这么多年!那幅九莲图!还不该还给我们吗!” 第158章 祖辈的契约 小七从认识我开始,就一直吊眉耷眼,说话也没个好气儿。可现在,他明显流露出很浓重的杀机,仿佛一言不合就会拿我开刀。 “小七,我并不知道你说的九莲图,我爹没告诉过我,我……” 我还想跟小七解释解释,顺便再讲一下我脊背上那幅纹身一般的九莲图案。可是,小七还没听完,立刻打断了我的话。 “我们九道梁跟你们童家,已经恩断义绝!我们要拿回九莲图!”小七把刀子猛然朝前一送:“你敢说你没拿九莲图!如果九莲图不在你手里!我们能找到你吗!” 小七的话,仿佛一下子点醒了我,我到山海城这边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山海城这么大,小七他们就算知道我在山海城,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我。 九道梁之所以找到我,就是因为那九朵莲花的气息? 我只觉得脖子猛然一疼,小七手中的刀,在我的脖颈上划破了一层皮,要是他再用一点力,我的脖子,或许就要被划断了。 我能感觉到伤口的疼痛,也能感应到小七身上越来越浓重的杀机,他没有跟我开玩笑,我觉得,他要是拿不到什么九莲图,真的会杀掉我。 就在这时候,站在面前的小七,还有他身后的那三个人,突然一顿,眼睛都睁的很大,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唰!!! 一股无形的气流似乎在小屋里急速的盘旋了一圈,随着这股肉眼分辨不清的气息,小七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与此同时,他的手腕喷溅出一串鲜血,噔噔的倒退了两步。 昏沉的小屋里,鲜血不时的飞溅,小七身后那三个人也没能幸免,噗通噗通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小七他们看到了什么,眼前的这一幕,跟当初九胖子派人半路阻截我的情景一般无二,面前的四个人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倒在血泊中。 不过,这四个人只是受了重伤,却没有死,我从床上翻身跳了下来,小七猛然一咬牙,沉声说道:“童山遥!咱们的账,迟早还会跟你算!” 小七可能知道今天无法得手,再逗留下来,仍旧要吃亏,他当机立断,转身冲出小屋。 我现在只担心着花想月,跟着一起冲了出去,隔壁的房间里,一前一后跑出来两个人,跟着小七在夜色中穿行。 花想月倒是没事,只不过被人压制了这么久,脸色很不好看。她腿上的伤势还没痊愈,行走不便,却踉跄着从屋里走出来。等花想月走出的那一刻,一个腰部受了重创的汉子落在最后,正艰难的迈动脚步,想跟上小七他们。 看见这个九道梁的汉子,我心里有点犹豫,今天的事情,等于彻底翻脸了,但九道梁和童家毕竟那么多年的交情,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追击对方。 我在犹豫,可花想月却毫不手软,抬手一洒,昏沉的夜色里,顿时飘飘洒洒落下来一片一片纷飞的花瓣。 从天而降的花瓣,完全把那汉子给笼罩了起来,花瓣轻盈柔软,但是落到眼前的时候,轻飘飘的花瓣却绽放出一道一道犀利的锋芒。那汉子以前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一眨眼的时间,身上就多了好几道伤口。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花想月蹒跚走到被花瓣困住的汉子旁边,手中的丝巾一甩,一把锋利的无以复加的刀子,就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九道梁其余的人,都已经跑了,只剩下这个汉子。我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想先给他上点药。 “滚!”这汉子一把推开我,咬着牙说道:“今天的梁子,谁也揭不过去!你有种就杀了我!没种就别废话!” “你……”我叹了口气,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想想九道梁和童家之前的往事,我的心一软,说道:“你走吧,既然你们不认童家了,我也不勉强,以后不再来往就是了。” “你不要管。”花想月不肯放这个汉子走,她想弄清楚九道梁的目的,如果不搞明白的话,九道梁以后无休无止的纠缠下去,谁都受不了。 花想月问了那汉子两句,汉子的嘴巴很硬,只是冷笑着吐口水。 “你也知道我是花家的人,花家的手段,你听说过吗?” “少来吓唬我!” “我不是吓唬你,只是跟你说几句实话。”花想月慢慢的拿刀子在那汉子的脸上拍了拍,说道:“你骨头硬,不怕死,我佩服。不过,看你的岁数,家里的孩子,岁数应该还不大吧?你死在这儿不要紧,你的老婆,你的孩子呢?哦,我明白,你跟你的兄弟,都是一家人,你死了,你的老婆,自然有你兄弟照料,你的孩子,也有你兄弟收养,是不是?” 汉子的脸上青红闪烁,闭口不答,但我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想死。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有牵挂的。 “我只问问你,这次为什么上门为难我们,你说清楚了,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九莲图!”这汉子脱口就喊了一声,他们找到我,就是为了九莲图,小七刚才也说的明明白白,这不算什么秘密。 “九莲图,是什么东西?” “九莲图!是我们九道梁的祖宗给你们童家的!” 童家的祖辈对九道梁有恩,九道梁的祖辈,曾经送到童家一幅图,就是那幅九莲图。 这幅九莲图,象征着九道梁和童家的契约,童家对他们有恩,他们世代帮童家办事。 我爷爷过世的早,到我爹这一辈,跟九道梁交往的不是太多,就是这次定东陵事件,我爹让九道梁卖命。结果,事情结束之后,那个酷似我爹的蒙面人又对九道梁大打出手,这让九道梁彻底寒了心。 他们想跟童家洗脱一切关系,就想拿回那幅象征着契约的九莲图。 第159章 躲不掉 这汉子说完九莲图的来历之后,不仅花想月不信,就连我也不信。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幅图,能有什么契约可谈? 我不知道这个汉子是真的不知道九莲图背后的秘密,还是不肯说实话。 可我心里,已经萌生出了一个猜测。我脊背上的那幅九朵莲花的图案,不可能跟九莲图没有任何关系。小七他们既然能通过九莲图的气息找到我,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算了,让他走吧。” 我拉开了花想月,对那个汉子挥了挥手,示意他走。九道梁的人那么多,就算真杀了这汉子,也没有什么用。 汉子看看我,又看看花想月,一步一步的后退,发现我确实没有阻拦他的意思,才转身匆匆的离去了。 “你打算怎么办?” “山海城,可能……可能呆不下去了……”我也觉得糊里糊涂,跟九道梁结仇,结的莫名其妙。可我知道,小七他们被迫退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呆不下去,能去哪里?他们说了,九莲图在你身上,顺着九莲图的气息,你走到哪儿,九道梁就能找到哪儿。” “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一肚子苦水,刚刚在这里安身,现在又要被迫远逃,我还没有找到能救花想月的人,就这么走了,心里很不甘。 不多久,天色已经开始发亮,天一亮,广德酒楼的人就来送早茶,我跟对方说了说,让他们帮忙找一辆马车。 马车很快就到了,我带着花想月上车,打算就此离开山海城。 马车匆匆行驶,跑到临近渔港的时候,我让车夫停了停,下车去集市,跟莫三眼说一声。 莫三眼的摊子仍旧在集市的角落里,听我说明了来意,莫三眼就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我让莫三眼看过自己脊背的图案,而且,他也猜到了我的身份,所以没什么可隐瞒的,我把情况跟莫三眼说了说。 “你来山海城,不是为了救你的朋友?如今还没有着落,就这样走了?” “不走也没有办法。”我暗自叹息,九道梁从去年到今年,死了不少人,但根基还在,万天王是顶尖的高手,我惹不起,只能躲。 “到我家里小住几天吧。”莫三眼收拾自己摊子上那些杂七杂八的货物,一边对我说道:“我那儿子,嫌弃家里的房子不好,前两年,攒钱给他在城北买了一个小院,他一成家,就出去自己过自己的,剩下我和老婆子两个人,家里地方宽敞,你带你朋友去住,总能住得下的。” “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我一听莫三眼的话,就知道他是要帮我挡事。这不是一般的小事,九道梁的人如果铁了心要拿回九莲图,必然还要找我,莫三眼帮我挡事,就是要跟九道梁作对。 “走吧,这世上其实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就看怎么过了。” 莫三眼不由分说,非要我带着花想月去他家里,我推辞不过,跟车夫交代了一声,让他自己回城,顺便再去仙客来,找钱多说一下。 莫三眼的家,在山海城外的一片荒地,这里的地皮不要钱,都是些穷苦老百姓,自己动手盖几间房子安身。莫三眼在这儿住了很久,跟老伴儿守着一座小院,恬静安详。 我上次给莫三眼留下的那笔钱,让他们度过了难关,莫三眼的老伴儿也感激不尽,尽心尽力的招待。 在莫三眼家里吃过饭,我又找他聊了聊,其实还是想让莫三眼帮着分析一下,我背后的九莲图案,到底是不是小七所说的九莲图。 “童家的往事,我不清楚,不过,上次就和你说了嘛,你背后的东西,是你家的先辈专门留给你的。” “很奇怪,背后的九莲图案,以前从来没发现过,就是前段日子,突然就出现了。” 背后的九莲图案,非常神秘,连莫三眼这种眼光的人,都暂时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我一直担心九道梁不会善罢甘休,还要上门寻仇,但莫三眼搬了一把椅子,抱着自己那把胡琴坐在院门口,说道:“你只管去睡觉,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莫三眼拉着胡琴,缓缓的音律,在耳边不断的缭绕,听着听着,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好,再次睁眼,就到了早上。 谁知道,我刚刚起床,门外就行驶过来一辆马车,竟然是广德酒楼的那几个人,跑到这儿来送早饭了。 送饭的,依旧是那几个人,早饭也依旧是老样子,酒楼的人说,今天黎明时分,酒楼的后厨刚刚开始忙碌,平时付钱让他们送饭的中年男人就去了,告诉他们,送饭的地址出现了变动。广德酒楼的人收到中年男人的消息,按对方说的地址,直接把饭送到了这儿。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那个天天给我送东西送饭的人,究竟是谁?我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没有瞒过对方,头天刚搬到莫三眼家里,第二天送饭的就赶到了。 我把这件事跟莫三眼说了,他不知道我过去经历的事情,自然也猜不出是谁给我送东西。 “既来之则安之,对方要送,你就收,他找你容易,你找他可就难了。对方的举动虽然异常,但瞧着不像对你有什么敌意的样子。” 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在我目测不到的地方,始终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我的所有举动。 早饭吃过,半上午的时候,又有人来送茶水,送点心,忙活了一整天,晚饭仍旧是太白居送来的。 吃过晚饭,莫三眼又和昨天一样,搬了椅子坐在院门口,慢慢拉着自己的胡琴。 袅袅的胡琴音,不仅没有搅扰我睡觉,反而让我睡的更踏实。 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睡到半夜时分,一道突如其来的胡琴声把我从梦中惊醒。胡琴就响了一下,戛然而止,我心中不安,急忙披着衣服跑出屋子。 第160章 黑坛子 夜空晴朗,月明星稀,我跑出屋门的时候,院门是关着的,我急忙凑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了看。 莫三眼坐在门外,慢慢的拉着手中的胡琴,胡琴发出一声一声低沉的嘶鸣,宛若千军万马即将奔腾杀出,杀气横生。 莫三眼前面,站着十几个人,为首的那一个,赫然就是九道梁的万天王。 “请回吧。”莫三眼一边拉着胡琴,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客人是我请来的,生死难料,但我总要保他。” “你一个人,恐怕保不住他。” “这种事情,谁又说的准?”莫三眼淡淡的说道:“或许保得住,或许保不住。” 万天王轻轻的一挥手,从他身后的黑暗中,又出现了十几个人。九道梁平时很少会这样结伴出现,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看起来,万天王是动真格的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逼到了院门口,万天王自然知道,莫三眼不是等闲之辈,这两个人,只是先行试探一番,看看莫三眼的虚实。 两个人拿着刀,瞬息间便到了莫三眼的跟前,莫三眼似乎视而不见,依旧慢慢拉着胡琴。 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到了对方脸前了,莫三眼却无动于衷,俩人同时举起了刀,猛劈下来。 刀光如电,一直落到距离莫三眼头顶不过一尺远近的时候,莫三眼连人带椅子,唰的朝后挪了二尺远,堪堪避过了这两道刀光。 “你们两个,跟我素不相识,以往也没有什么冤仇,初次见面,就下这么重的手。”莫三眼轻轻一拉琴弦:“杀机太重了。” 莫三眼手里那把胡琴,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破空声,面前那两个九道梁的人一起翻倒在地,胸/口和小/腹各多出一道深的吓人的伤口,连滚带爬的退了回去。 “难怪会把这件事担起来。”万天王握紧自己手里那把大刀:“原来真是隐世的高手!” “高手,我愧不敢当,只是混迹江湖这么久,情义两个字,还不敢忘。院子里的客人,跟我有些交情,今天无论是谁,想进这个院子,就踩着我的胸膛进去。” “领教领教!” 万天王挥刀扑了过来,他是顶尖的高手,当时跟蒙面人在云雾峡一战,我亲眼目睹过。 万天王的功夫,没有那么多花花架子,看着大开大合,其实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每一刀下来,都有开山裂石之力,大刀带起的破空声绵绵不绝。 面对万天王这样的高手,莫三眼也不敢托大,站起身,用手里的胡琴对敌。 “动手!” 万天王死死的缠住了莫三眼,头也不回的冲着身后的人低喝一声。 我的心一沉,莫三眼不是三头六臂,对战万天王,必须全力而为,其余那些九道梁的人要是翻墙进入小院,莫三眼肯定不能完全挡住。 不过,我也不是特别担心,事情到了这一步,跟九道梁彻底翻脸,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经过前两次的经历,我隐隐察觉出来,只要有人对我动了杀机,危及到我生命的时候,跟在我身后的“东西”,就会将其击杀。 此时此刻,我要做的,是全力帮助莫三眼减轻负担,我立刻守在院墙旁边,只要有人敢翻墙跳入,我只能被迫自保。 但是,万天王身后那十来个人并没有马上扑到院墙这边,他们一转身,从身后抱出一只一只坛子。 坛子黝黑黝黑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这十多个人抱着罐子,这才起身飞快的从两侧绕到了院墙附近。 莫三眼眼观六路,看见这帮人想要绕过自己,想要将他们逼退。但万天王一把大刀完全挥舞开来,声势排山倒海,莫三眼分/身乏术,被万天王给彻底缠住了。 “老伯!我这里没事!”我只害怕莫三眼一分心,就会被万天王重伤,在院子里喊道:“我自己能顾住自己,他们只要敢进来,就别想再出去!” 我的话音一落,三个人已经翻墙越壁,跳到了院子里,剩下几个,也三下五除二的跳了进来。 这些人每人捧着一只黑坛子,等到进来之后,二话不说,把手里的坛子放到地上。 我不知道他们要搞什么名堂,当时小七带着人趁夜找我,都重伤而去,九道梁的人难道不长记性,刚刚吃了亏,又跑来送死? “出去!” 我站在院墙跟前,身后的屋子里,是莫三眼的老伴还有花想月,我绝对不能后退。 我就站在原地没动,等着对方攻杀过来,只要他们对我一动手,危及到我的性命,身后的东西,就会触发而出。 让我感觉意外的是,这些人把坛子搬进来,一时间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其中一个人一声令下,几个人同时下手,把坛子给打开了。 坛子一打开,他们唰唰的重新翻墙跳了出去。 眼前只留下了几只黑坛子,坛子不算大,里面装的东西肯定也不会太多。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这几只黑坛子,让我感觉不安,趁着坛子还没有什么动静的时候,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抱起一只坛子,就要丢到院外去。 坛子的盖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的粉尘,最开始,我还没认出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再看一眼,我发现这好像是骨灰。 几只黑坛子里,装的全都是骨灰。 人的尸体,还有毛发骨骼以及骨灰,都是旁门左道用来作法的东西,我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手里的坛子应声落地。 “童家的人,言而无信吗……” 就在我丢下坛子的同一时间,一道缥缈的声音,像是随着夜风,丝丝缕缕钻入了我的耳朵。 紧跟着,我噔噔的倒退了好几步,头皮猛然一阵发麻。 第161章 光影升空 黑黝黝的坛子里装的肯定是骨灰,这吓不住我,让我惊悚的是,随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从坛子里,仿佛缓缓飘出一条很缥缈的身影。 这道身影虚幻的如同海市蜃楼,可又像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从黑坛子那边慢慢朝我走过来。 “九莲图……还给我……” 我不知道这道影子是怎么回事,耳朵里听见阴森森的声音时,忍不住又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这时候,摆在院墙根的几只黑坛子,同时钻出了一缕一缕尘雾般的轻烟,轻烟袅袅,渐渐凝化出了几道虚幻的身影。 “九莲图……把九莲图还给我……” 我接连后退,直接退到了屋檐下,这一瞬间,我已经知道了万天王他们的意图。他们并不想要我的命,只是想要回九莲图。 此时此刻,我已经看的很清楚,虚幻的身影,一共有九个,从墙根那边不断的逼近,堵住了所有的去路。我没办法再后退了,身后的小屋里,是莫三眼的老伴还有花想月,我不敢保证这几道影子会不会伤到她们。 “我没有九莲图!” 我被逼的没办法了,沉声说了一句,这句话刚刚出口,我猛然感觉自己的脊梁好像被一股汹/涌的力量冲击着。那股力量由内向外,几乎要把我冲成两半。 那种感觉,似乎像是被剥皮一般,难以忍受,背后的皮肉不断的突突跳动着,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但我能察觉出,脊背上的九朵莲花,正在不断的凹陷,凸/起。 之前,我就产生过些许猜测,只不过没有完全确定,到了这时候,我敢断言,我脊背上就是九莲图,我不知道九莲图是怎么到我身上的,但那绝对是九莲图。 几道身影越是逼近,我脊背上那种突突跳动的感觉就越强烈,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身躯猛的一颤,那股汹/涌的力量,仿佛轰然冲出。 我看到了一片淡淡的白光,白光就浮动在我的头顶,抬头一看,那是九朵莲花的影子。 九朵莲花光影摇曳,有一种深邃的神秘,那几道身影仿佛也看见了九朵莲花的光影,不约而同的飘到了跟前。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九朵莲花的光影,仿佛一片月光,映照在了脚下的地面。 地层之下,一下子闪起了一条一条扭曲的光线,光线非常暗淡,但面前的几道影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轰然崩散,直接化成了丝丝缕缕的烟气,闪电般的缩回后面的坛子里。 院墙外面,有人正在窥视,看见那几道身影被九朵莲花勾动的光芒击退,几个人匆忙翻过墙头,抱起地上的坛子,又翻墙而出。 “万天王!九莲图一定在那小子身上!可是……可是……咱们收不回来!” 我一咬牙,跟着就冲出了院子,九道梁的人对九莲图志在必得,要是一直被动躲藏,他们可能永远不会罢休。 “万天王!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冲出院子,朝着正在跟莫三眼殊死搏斗的万天王喊道:“我已经一再退让,你们不要逼人太甚!” 万天王看着高大魁梧,十足的莽夫,但心思却很缜密,那几个人抱着坛子退出来,他就知道今天难以把九莲图收走。 “我们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万天王挡住莫三眼,冲我说道:“九莲图原本就是我们九道梁的东西!” 莫三眼毕竟上了岁数,面对万天王这种顶尖高手,一个闪失或许就会万劫不复,我不想拖累他,干脆硬着头皮,朝对面的人冲了过去。 我很清楚,我就算抱着头猛冲,那帮人也不敢直接跟我动手,只要杀机迸现,跟在我身后的东西,就会痛下杀手。 果不其然,我一冲,对方就开始后退,万天王感觉掌控不住局势,抽刀就走。 九道梁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老伯,你怎么样?” “没事。”莫三眼缓缓收回胡琴,跟万天王一番搏斗,他没沾光,不过也没吃亏。 可我心里的感觉总是不好,九道梁的人知道我在这儿,肯定还要伺机再来,到了那时候,又会拖累莫三眼。 “你背后那幅图,一定是童家的手笔,童家真是风水大家。”莫三眼说道:“九莲升空,光影能够勾动地脉,人鬼难犯,就算没人护着你,他们也奈何不得。” 我感觉头疼欲裂,背后的九莲图说起来是好东西,有这幅图在,就没人能把我怎么样,可这幅图只要还在我身上,九道梁就会不死不休,着实让人心烦。 这张九莲图里,到底有什么秘密?要是这个秘密不弄清楚,天天稀里糊涂的被九道梁的人追来追去,也不是个事儿。 可是,想搞清楚九莲图的秘密,没那么简单,以莫三眼这种眼力,都看不出九莲图之谜,更不要说别人了。 我跟莫三眼说,打算离开他家,免得再有麻烦。但莫三眼的骨头很硬,明知道九道梁的人肯定还要再找麻烦,却死活不肯让我走。 “我带你回家的,要是害怕别人找麻烦,就让你走了,传扬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做人?你安心住些日子,什么时候想到了万全之策再说吧。” 我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在莫三眼家里又住了两天,这两天时间里,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三天的时候,出了些事,却不是我们的事情。莫三眼家附近住的,都是穷苦人,有一户人家的儿子到海边去,落水淹死了,家里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尸体给捞回来。 那户人家的孩子,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尸体被抬回来的时候,我和莫三眼正在院门口坐着说话,孩子的父母痛不欲生。 死了人,就要办丧事,在山海城这边,没成年的孩子死去之后,其实不用过头七,就可以入土安葬。但孩子的父母不肯,在家里搭了灵棚,非要过头七才下葬。 这些穷人平时相处的都不错,别人家里出事,都会相互帮衬,莫三眼也拿了些钱,给对方送了过去。 莫三眼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等他回来,就拉着我,朝那户人家走去。 “老伯,去干什么?” “那个今天刚死去的孩子,想找你。” 第162章 你追我赶 “隔壁那个孩子找我?他……他找我干什么?”我愣住了,我知道隔壁那个孩子叫小虎,可我到莫三眼家里时间很短,连生带死,见小虎也总共就见了两次。 “去看看吧,你别担心,那孩子不会害人的。” 我一头雾水,跟着莫三眼到了那户人家。农家院子不大,灵棚也很小,灵棚里面的棺材,五尺六寸三分长,这是专门用来装殓孩子尸体的棺材,也叫做米棺。 棺材没有上盖,莫三眼带着我来到灵棚,还能看见小虎静静躺在棺材里,脸色惨白惨白的,显然断气很久了。 活人死人,并非不能对话,只不过需要一个媒介。巫婆神汉,就是很好的媒介。民间管这种对话方式叫做过话,也叫过阴。 尤其是那种刚刚死去的人,据说魂念还没散尽,只要懂得过话的巫婆神汉,就能很轻松的看懂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很少接触这种事,站在棺材旁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虎,他来了。”莫三眼冲着棺材里的尸体,小声说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莫三眼的两只眼睛微微闭上,额头上的皱纹随即便凝成一团,又变成一只竖眼。 很快,莫三眼就睁开眼睛,转头看着我,说道:“小虎问你,你身后,怎么一直跟着九个老头儿?” “九个老头儿?”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身后是空荡荡的,这句话让我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 “小虎,他不知道,你不要闹了,安心上路。”莫三眼在尸体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说道:“没有今生,还有来世,死了,其实也是一种开始。” 当我离开这户人家的时候,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的身后,一直跟着九个老头儿? 这让我想起了当初被九胖子还有小七他们为难的时候,在胡家坟,我就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东西,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跟在我身后的,竟然是九个老头儿。 九莲图,九个老头儿?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系? 糊里糊涂回到家,恰好到了晚饭时分,太白居的人照例送来了晚饭。连着送了这么多天东西,从老板到伙计,都跟我熟了。太白居的小伙计一边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一边说道:“少爷,你快有新马车了。” “嗯?新马车?啥意思?” 小伙计带着几分巴结和恭维,跟我说,上次那个付钱让他们送饭的中年男人今天又去了太白居,是先前付的钱用完了,来给太白居送钱的。 送钱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还让太白居过半个时辰,送两个菜到鸿升车马行。这是个大主顾,太白居不敢得罪,半个时辰之后,立刻让小伙计带着菜送了过去。 那个中年男人就在车马行里,估计是在监工。小伙计把饭菜送去,中年男人立刻就吃了,等着收盘子时,小伙计看了几眼,车马行的后院摆着一辆很新的马车,几个人正在拆车上的坐垫,可能是想把马车里面的内饰翻新一下,可以坐的更舒服。 “少爷,我想,那么新的马车,还要翻新一下,肯定是送给少爷用的,也只有那种宽敞的大马车,才配得上少爷的身份……” “那个人,在鸿升车马行?”我没时间听对方奉承,急忙问道:“现在还在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收了盘子,回了太白居,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应该还在吧,那辆马车翻新的很仔细,一时半会该是完不了工。” 一听到这里,我连饭都顾不上吃,匆忙跟莫三眼交代了一声,拔脚就跑了出去。 我匆匆忙忙的跑到城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山海城很大,从城门再跑到鸿升车马行,又用了一刻时间。 等我跑到车马行的时候,掌柜的正带着几个伙计在吃饭。我赶紧问了问,伙计们不知道我的来历,还不想告诉我。 “我有急事。”我一抬手,摸出一块大洋丢了过去。 “那位爷刚走。”伙计收了钱,乐的合不拢嘴:“人家在我们这买了辆马车,又让我们翻新,可是缺了几样材料,今天铁定是干不完了,得到明天,那位爷就先走了。” “朝那边走的?” “出门朝东走了,走了还不到半刻。” 我问了问那个中年男人的相貌和衣着,扭头就离开车马行,顺着东边的长街,一路寻找过去。 一直追到长街的尽头,我依稀看到一个人的背影,身上的衣着跟车马行的伙计说的差不多。 我不敢出声,又加快了脚步,在街上急速奔跑。那个人走出长街,又朝南走去,当我也跑到长街尽头的时候,对方连头都没回,却似乎知道身后有人暗中追赶,快步向前。 这个节骨眼上,还不能追的太急,两个人保持的几丈远的距离。天色越来越黑,街上的行人也少了一些,等又走过一条街,那人干脆撒丫子开始狂奔。 他这么一跑,我就有点追不上了,被迫也跟着跑起来,两个人越跑越快,穿街走巷,渐渐的,对方朝着南城门跑了过去。 他要出城? 我怕再追击下去会有危险,但转念一想,这个人连着多少天,一直在山海城里给我采买东西,这明显对我没什么敌意。我现在已经惊动了他,如果不趁势追上去看看他是谁,以后恐怕就更难找到他。 第163章 受人指使 那个中年男人果然从南城门跑了出去,天色昏沉,城外已经没有行人,一出城,对方跑的更快。 我用尽全力追赶过去,中年男人始终没有回头,却知道我在后面追,跑的虎虎生风。两个人一前一后,片刻间就跑出去了最少有五六里地。 “站住!” 追的久了,我还是觉得不安全,这个中年男人虽然不会把我怎么样,但九道梁的人可能这些天一直在跟踪我,跑到城外,他们再耍什么花样,就很难防备了。 我这么一喊,中年男人肯定是听到了,却仍旧没有停步,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到了只有三丈远近。 距离拉近,我突然觉得,这个中年男人的背影,似乎有那么一点熟悉,可是猛然间去想,又想不起他是谁。 山海城的城南,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一跑到这儿,道路开始崎岖,两个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中年男人丝毫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坎坷的小路上健步如飞。 我愈发的感觉他的背影是有些熟悉,当对方从小路的拐角转了个弯的时候,我又隐约看到了他的侧脸。 是他!? 突然之间,我分辨出这个中年男人的侧脸,很像是童放山。 童放山不是已经洗手退隐了吗?当时我和老马把他从瞎/子和驼背手里救下来,就让他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找个安稳的地方去过日子。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童放山居然一直没有消停下来,偷偷摸摸的跑到山海城这边,暗地里打点我的衣食住行。 当我认出这个人是童放山的那一刻,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同时还有些激动。童放山以前跟着我爹做事,现在他偷偷摸摸的跑到山海城给我送东西,多半是我爹的意思。 我爹,他真的还没有死? “童放山!” 我心中一激动,忍不住喊着童放山的名字。听到我这一声喊,对方果然停顿了一下。 趁着这个机会,我又快步上前。对方就停了一下,起身又跑,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什么都来不及想,双腿一蹬,身子腾空而起,直接扑了过去。 这一扑,就把对方给扑倒了,我死死的拽着他的一条腿,双方翻滚挣扎之间,我看清楚了,他真的是童放山。 “你跑什么!”我抱着他的一条腿,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不松手。 童放山不说话,神色有些惶然,看着他现在的表情,我突然觉得不太对头。 如果他是受了我爹的委托,暗中关照我,那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既然被我发现了,如实说了就是,何必这样东躲西/藏,遮遮掩掩的? 我一时间分辨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抱着童放山不撒手,过了一会儿,童放山停止了挣扎,微微叹了口气。 “山遥……” “表叔,你到底跑什么?不认识我?还是怕我把你给吃了?你给我送了那么多东西,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我继续暗中观察着童放山,试探着问道:“表叔,这段日子,你给我送了钱,还送那么多东西,花销不小吧?你有那么多钱吗?” 童放山低下头,不回答我的问题。 “表叔,有什么就说什么啊,你告诉我,这些东西,是我爹让你送的?我爹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怎么不来找我?” 童放山始终不开口,我问了几次,他一言不发,我不免有些急躁,而且,我愈发感觉这个事情不简单。 “表叔!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爹以前对你不薄吧?现在有事了,你就这样闭口不提,算是啥意思?” “山遥……”童放山憋不住了,语气中充满了苦涩:“你还是……还是不要问了,我没法说啊……” “表叔,要是有什么难处,你说了,咱们也好商量商量。” “我真的没办法说,山遥,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可……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我压制住心中的急躁,童放山应该没有作假,他仿佛真的有难言的苦衷。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只不过暗中给我送些东西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什么他一直支支吾吾? “表叔,我也不勉强你了,要是真不能说,那就算了。”我松开手,跟着站起身,说道:“我反正现在也是走投无路,到处有人追杀我,又找不到我爹,你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算想说,我也没机会听了。” “山遥!”童放山也赶紧站了起来,凄惶的说道:“你的处境不好,我知道,可我……山遥,既然你问了,我只能跟你说,那些东西和钱,不是……不是你爹让送的,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他。” “不是我爹让送的,那还会有谁?”我苦苦一笑:“这世上除了我爹,还会有人这样关心我?” “山遥,我不想瞒你,又不知如何开口,你……你看……” 童放山回头朝身后的地面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了看,却也没看出什么。童放山身后空荡荡的,别无它物。 但是,当我又全神贯注的看了两眼之后,猛然间发现,童放山的影子,似乎非常非常稀薄,稀薄到几乎察觉不出。 我赶忙回头看看自己的影子,果不其然,俩人的影子一比,明显就看出了差异。 “表叔,你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山遥,你还看不出来……我……我……” 童放山的神情和语气,已经让我感觉他,他似乎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如果不是被人做了手脚,他的影子,怎么会变的如此稀薄?影子这东西,据说是人的魂念的倒影,影子不正常了,说明童放山的魂念也不正常。 “是别的人逼着你来给我送东西的?” 童放山没开口,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第164章 九影入体 此时此刻,我完全明白,童放山不敢说出来让他送东西的人。我不想勉强他,但疑云密布心头,还是那句话,这世上除了我爹,会有谁对我这么用心? “山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你送东西,只是觉得,给你送些东西送些钱,倒没有什么。若是真的有害你的意思,我死活都不会答应。” “表叔,我知道,你跟了我爹那么长时间,不会有害我的心。” 我正想跟童放山再说一说,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了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来的很快,而且密密麻麻,说明对方人数不少。我一回头,就看到从暗夜之中急速的奔来一二十个人。 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万天王。九道梁的人出现,在预料之中,不过,我身上那九朵莲花把我保护的非常周全,遇见九道梁的人也不用惊慌。 童放山以前跟我爹做事的时候应该见过九道梁的人,看到万天王的时候,他先是一怔,紧接着,仿佛感应到了对方身上汹/涌的杀气,立刻挡在我身前。 “万天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认得,这是虎爷的儿子?” “就因为他是虎爷的儿子,才要来找他。”万天王跑到离我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万天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没完了。”我叹了口气,跟九道梁闹到这一步,并非我愿,可对方一直纠缠着不放,我没有任何办法。 “九莲图,我们九道梁必须要拿回来。”万天王沉声说道:“这幅图不拿回,九道梁的人,都不会好过!” “九莲图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就算这幅图很要紧,你们明说就是了,前后两次,都想要我的命!” “虎爷把九莲图给了你,就说明,他没想把图还给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九道梁这一次似乎有备而来,万天王的话音一落,身后几个人飞身从两边疾冲出来,把我和童放山围在了正中。 紧跟着,这些人取出一大把一尺来长的木钉,三下五除二的把木钉钉在了土里。二三十根木钉子,隐隐约约围了一个很大的圈。 一看到对方的举动,我感觉他们是在用这些木钉,截断这片土地的地脉。 木钉子钉在土里之后,万天王身后的十来个人,又抱着上次见过的黑坛子,快步上前。黑坛子的盖儿都被打开了,坛子一出现,那种似曾耳熟的缥缈的呼喊声,又一次充斥在耳边。 半空飘过一片乌云,月光被遮挡了大半,光线顿时昏沉下来。光线昏沉的同时,我看见九只黑坛子里,又飘散出丝丝缕缕的尘雾。 这些尘烟凝化出九条身影,慢慢的朝我走了过来。 “九莲图……把九莲图还回来……” “我不稀罕什么九莲图!”我看到这些虚幻的身影渐渐逼近,大声对万天王说道:“可我真不知道九莲图是怎么回事!” “九莲图就在你身上!” 当九道身影越来越近时,我又感觉自己的脊背的皮肉在突突的跳动,身躯里好像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要把我的脊梁硬生生的挤断。 轰!!! 猛然间,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一下子冲出了身躯,头顶立刻浮现出一片淡淡的光芒,稍稍抬头一看,就能看到九朵莲花的光影,在上方缓缓的起伏摇曳。 我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片冷汗,这九个黑坛子里出现的虚无的影子不是活人,九朵莲花无法直接把它们给击杀,九莲升空,能勾动地脉的力量,把影子给震散。 但九道梁的人已经有所防备,事先把这片土地的地脉用木钉子截断,九莲的光影无法牵引地脉的力量,眼前这九道虚无的影子,就无法破掉。 “山遥,你先走。”童放山回头对我说道:“我在这里挡着他们!” 我摇了摇头,童放山有点功夫,但万天王这样的高手在此,他挡不了两下,就会被杀掉。 童放山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那九道影子,已经距离很近。影子就是一缕一缕的尘烟所凝聚,等距离拉近,我模模糊糊的看出来,这九道影子,仿佛是九个年迈体衰的老头儿。 现在没有时间再去多想了,我的猜测一点没错,木钉子截断了地脉,九朵莲花的光影缓缓沉浮,已经无法牵引地脉的力量。 一道影子突然加快了速度,仿佛是一道暗淡的光,直接扑到我身边,我来不及躲闪,影子嘭的一下撞在我身上,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头皮发麻。因为我感觉到,这条虚无的影子,仿佛顺着皮肉钻到了我的身体里。 “成了!” 九道梁的几个人低呼了一声,紧接着,第二条影子也嗖的飘到我身前,猛然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影子不是消失了,而是和先前那条影子一样,钻到了我的身体里。 “山遥!走啊!” 童放山看到第三条影子又朝我扑来,急忙上前一步,想要阻挡。影子无形无质,直接穿过童放山,噗的没入了我的身躯中。 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影子要是钻到我的身躯里会有什么后果,但用脚后跟想想就知道,不是好事。我又后退了几步,却快不过那些影子。 第四条,第五条影子,接二连三的没入了身躯中,我一直退到一圈木钉子的边缘,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冲出去,只要到了地脉没有被截断的地方,九朵莲花的光影,就能破敌。 但九道梁的人显然防着这一手,几个人不断在边缘游走,看到我想冲出,立刻上来阻拦,我挡不住几个人的力道,一下子又被推了回来。 还没有转过身,又有三条影子,从后背直接钻到了身躯里。我要是没算错,已经有八条影子没体而入。 现在就差最后一条影子了,等第九条影子也钻入身躯之后,我自己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第165章 想不到的救星 我心头的预感非常不好,第九道影子如果真的也入体,可能会有我承受不住的后果。 但木钉的外围有九道梁的人在把守,我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那条影子。 当第九条影子近在眼前的时候,我的脑子连同视线一起模糊了起来,头顶那九朵莲花的光影,仿佛一瞬间就变的暗淡无光。 我的眼前,只剩下那条若有若无的影子,天地似乎都开始昏沉。这一条影子到了跟前,我没有任何退路,眼睛一闭,就打算听天由命。 突然间,身后阻挡我的两个九道梁的汉子,一下子被打飞了,我还没顾得上回头,就感觉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一只手。 这只手好像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点力气,可是,当这只手贴到我后背的一刹那间,一丝几乎察觉不出的涓流,顺着脊背一震。 几团尘雾般的影子,顿时从我的身躯中被震了出来。这几团影子被震出的同时,已经化成了丝丝缕缕的烟气,唰唰的飘荡着,直接又回到了黑坛子里。 我的脑子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头顶那九朵莲花的光影,重新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你是什么人!” 万天王和九道梁的人都大吃一惊,他们的计划眼看着就要圆满,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人给搅扰了。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管。但你要伤害他,那却不行。”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绵绵软软,听着好像有气无力。当这缕声音传入我耳中的时候,一段记忆立刻被牵动了起来,在脑海中浮现。 “是……是你……” 我猛然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个帮我击退了几条影子的女人。 这个女人,竟然是杨宇轩的女儿,紫玉。 我当时从杨家逃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杨家庄园,也不可能再见到紫玉,但我万万没有料到,居然又在这个地方,再次遇见了她。 我就算再傻,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那个胁迫童放山,天天给我送东西的人,一定是紫玉。杨家富甲一方,这点花销对紫玉来说,只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你瘦了些。”紫玉静静的望着我,脸上并没有任何埋怨:“就是看你瘦了,我才叫人给你送去吃穿用度,本想着,好好养一个月,你就养过来了,可是,你的麻烦却这么多。” “童少爷,这是你请来的帮手?难怪你有恃无恐,不把我们九道梁放在眼里!” “我不是他的帮手,但谁想害他,就先过我这一关。”紫玉还是原来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语气也淡然平和,只不过,刚才她露的那一手,已经让九道梁的人噤若寒蝉。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世上的道理,本就如此。”万天王紧紧握着手里的刀,沉声说道:“我们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九莲图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个说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紫玉面对万天王,神情一成不变,又淡淡的说道:“你该不该拿回九莲图,难道,你心里没数?” “既然这样,那今天就要领教领教了!” “你来领教,还差了些,再去练三十年吧。” 紫玉的一条手臂一挥,被钉在土里的一二十根木钉子噗噗的跳脱出来,一片肉眼难见的光,在面前的地面急速的蔓延过去,摆在地上的九只黑坛子,几乎一起崩碎了。 坛子里都是骨灰,坛身一崩裂,骨灰就撒了一地。九道梁的人/大惊失色,一起扑上前去,把撒出来的骨灰小心翼翼的重新收拢起来。 “从今以后,若是再找他的麻烦,碎的,可就不只是坛子了。”紫玉轻轻拍拍我,说道:“咱们走。” 万天王已经很清楚,自己应该不是紫玉的对手,但他心有不甘,在后面大声说道:“敢留个名号吗!” “我只是一个无名之人,没有什么可留的。”紫玉头也不回的说道:“九道梁,也只不过如此而已,跟一个女人还要计较,难成大器。” 紫玉带着我就走,童放山也急忙尾随了过来,那么多九道梁的人,现在都在手忙脚乱的收拢那些骨灰,万天王不动,剩下的人也不敢动,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们三个人越走越远。 紫玉走的不紧不慢,从这片丘陵地走出去之后,她回头看看我,说道:“我不想露面,只是想静静的看看你,今天迫不得已,露了行踪。”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紫玉显然早就知道我到了山海城,她却很沉得住气,只叫人送东西,始终不肯露面。她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她真的只是单纯的看看我? 当初在杨家的那些往事,一幕一幕的浮上心头,我对紫玉充满了警惕和戒备,不管她怎么说,我都不敢掉以轻心。 “刚才……刚才听你问九道梁万天王的那些话,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九莲图?” 我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顺势就问紫玉关于九莲图的事情。 “九莲图,算是九道梁的东西,也不算是他们的,这幅图留在你身上,没有什么不妥。” “你说清楚点啊,什么叫算是九道梁的东西,也不算是他们的?如果真的是他们的,我就想办法还给他们。” “九莲图是个契约,是九道梁和你们童家之间的契约。这幅图,一直都在你们童家手里,已经很多年了。”紫玉慢慢说道:“现在九道梁想把九莲图拿回去,就说明,他们不愿再遵守契约了。” 第166章 不灭的诅咒 紫玉的话,说的其实已经够清楚了,只不过我并不知道九道梁跟我们童家以前的过往。 “他们为什么非得把九莲图拿回去?”我接着问道:“我……我脊背上的九朵莲花,就是九莲图吗?” “他们不拿回去不行啊,如果这幅图一直在童家的手里,那九道梁就永远要受童家的牵制。” 九道梁当初是怎么跟童家搭上关系的,这个我大概知道。九道梁的九姓人家,原本其实素不相识,都是童家的祖辈一个一个搭救的。 等到九姓人聚齐以后,童家也没让他们干什么,平时也颇多关照,当时,这九姓人家对我们童家非常的感激。 有一年,趁着我太爷爷过生日,九姓人家的家主一起到童家来,看望我太爷爷。我太爷爷平时除了看风水,最擅长的就是字画,平时没事的时候,经常挥毫泼墨。 那时候,我太爷爷的岁数大了,而且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我们童家历来都人丁单薄,一脉单传了很多代,我太爷爷生下我爷爷时,已经年近五十。他现在身子骨不行了,可我爷爷才刚满二十岁。 九道梁的人跟我太爷爷一起吃了顿饭,然后我太爷爷就说,受了九道梁带来的礼物,无以为报,平时喜欢画画,就画一幅画给大家看看。 我家的院子里,很早以前有一个小水池,里面种了莲花,还养着鱼。我太爷爷就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水塘莲花,就画了一幅莲花图。 他一边作画,一边就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自己快不行了,但我爷爷年纪还不算太大,他放心不下。 九道梁的人听了之后,马上就保证,童家的事,就是他们的事,以后哪怕童家有天大的麻烦,九道梁也一力承担。 太爷爷道了谢,接着作画,画着画着,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了些话。 那些话说的不是很透,意思就是,这天底下最不值钱的,就是誓言,只要长着嘴,就都会说。 话虽没说透,可九道梁的九位家主却能听出来,他们当场就跪下了,让太爷爷拿出个章程,他们一定照办。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不自在,我跟太爷爷肯定没见过面,我出生的时候他都过世不知道多少年了。可他毕竟是我的祖辈,听着这段往事,我感觉太爷爷好像欲擒故纵,变着法子的挤兑九道梁的人。 最后,我太爷爷让他们每个人挤了一滴血,在画好的九朵莲花上。 看着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滴血,这滴血,却像是给九道梁的九姓人家种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诅咒。 从九莲图成型的一刻开始,九道梁的命运,就跟童家绑在了一起。除了这九姓的家主,九道梁所有人的后背,都生出了一朵黑色的莲花。 每过十年,九道梁的现任家主,就要给童家送一滴血,鲜血落入九莲图,诅咒更加牢不可破。 前后四代,九道梁的人已经深陷九莲图的诅咒中无法自拔。这是个无法解除的死循环,九道梁的家主不给童家鲜血,九姓人家后背上的黑色莲花,就会腐烂,无药可医,一直到整个身躯全部烂光。但给了童家鲜血,就等于让童家又把九道梁后代的命运死死的捏在手中。 我太爷爷用九莲图跟九道梁达成契约之后,又过了四五年就过世了。这四五年时间里,九道梁的人帮我太爷爷做了不少事。等我爷爷当家做主之后,他就不怎么使唤九道梁的人。 有那么几年,因为九道梁一直没有事情做,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我爷爷过世的早,我爹那时候岁数还小,他跟九道梁接触的不多,所以,和九道梁那些人之间的感情,肯定也不如太爷爷那一辈。 九道梁的人就开始琢磨九莲图,九莲图在童家手里,九道梁的命就被童家掌控,唯一解脱的办法,就是拿回九莲图,一了百了。 就因为这张九莲图,我爹让九道梁去定东陵,他们也不敢不去。 定东陵的事情过后,九道梁就一直寻找我爹,想商量九莲图的事。这中间,又出了蒙面人击杀九道梁的风波,万天王被逼无奈,带着人开始反击,打来打去,九莲图就再没机会谈起。 我心里感觉一阵后怕,当时跟九道梁的人遭遇的时候,他们估计还不知道九莲图在我身上,否则的话,万天王是绝对不会让我走的。 “九道梁的人,其实也不傻,就是你太爷爷那一辈的时候,九道梁的家主,就留了一手。” 那九个家主临死之前,交代过后人,要保存好他们的骨灰,骨灰在,他们的残念就在,这九道残念,能把自己当初滴血立咒的那朵莲花给收回来。 这是九道梁的底牌,也是他们唯一可以找回九莲图的法门,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当时跟蒙面人斗成那样,都没有使出这一招。 直到九道梁知道了九莲图其实在我身上,他们才立刻动手,想要拿回九莲图。 听着紫玉的话,我突然意识到,九莲图这东西,并不是突然落到我身上的,这张图可能很早以前就在我身上了,只不过一直隐匿着,没有凸显出来。直到前一阵子经过胡家坟时,隐藏了这么久的九莲图,才露出端倪。 九莲图会是谁给我的?毫无疑问,肯定是我爹。 这张图的作用,在我看来就是童家约束九道梁的手段,除了这一点,估计再没有别的用处了。爹偷偷摸摸的把九莲图给我,却只字不提,根本没跟我说过这件事,他到底图什么? 难道爹不知道九莲图暴露了之后,九道梁的人肯定上天入地也要找我? 当我想到这儿的时候,又很怀疑,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了看紫玉,我们童家和九道梁的事情,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九莲图最早是我太爷爷那辈的事了,紫玉又是从哪儿听说的? “紫玉……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道听途说不为真,我说我亲眼所见,你相信吗?” 第167章 天生命不济 “你亲眼所见的?”我只觉得不信,紫玉身上,是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可是,我们童家过去的事,连我都不知道,紫玉怎么可能亲眼看到? “是与不是,其实并不重要,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不能只看以前,还要看以后。” 我和紫玉说话之间,童放山就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听,他很无辜,本来已经要退隐江湖了,可不知道怎么又被紫玉给拽了出来。 “这个是我表叔。”我看看紫玉,小心的说道:“你看,能不能把他给放了?” “有什么不能的,既然是你说了,那就让他走吧。” 童放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被紫玉扣住这么久,一直没能逃/脱,可现在就我一句话,紫玉就答应放了他,这让童放山心里没底。 “走吧,你的影子,会慢慢恢复正常。”紫玉淡淡的说道:“走了以后,不管去那里,不管做什么,都不要提起这些事。” “不会,我不会提……”童放山这时候才相信紫玉是真的放他走,如蒙大赦。可是,等他站起身的时候,又看看我,可能是不放心我。 “表叔,没事,你走吧。”我心里很清楚,紫玉不管打的什么算盘,有什么意图,但她肯定不会要我的命,童放山好不容易金盆洗手,我不想再让他卷到这些是是非非里来。 “山遥……我没本事,什么都帮不上你……” “别说这些,表叔,赶紧走吧,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过几天安稳日子吧。” 童放山走了,等他走了之后,这儿只剩下我和紫玉。紫玉也起身朝前走了一段,前方有一座小山,不太高,紫玉顺着上山的小路走,我无声无息的跟在后面,心里就盘算着,这时候该怎么办。 逃走是肯定不可能的,刚才紫玉露了一手,直接把那么多九道梁的人都震退了,更何况是我? 眼下除了跟着紫玉,好像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两个走到了小山的山顶,明月当空,紫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抬头望着半空的圆月,说道:“这轮明月,你可觉得熟悉?” “熟悉,天天晚上都能看见……”我跟紫玉在一起,总是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好像脖子被卡住了似的,话都说不利索:“紫玉……你……你怎么会到山海城来……” “在家里呆的有些心烦,所以出来走走。” 当时我跟杨家闹翻了,硬逃了出来,杨家原本都已经打算准备婚事了,结果弄了这么一出。杨宇轩知道紫玉心里肯定不好过,就想方设法的让她开心。 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别人说了,自己就能释怀的。 紫玉谁都没带,一个人离开杨家,她遇见童放山,完全是个意外。 我总是感觉这件事神神道道的,这天底下那么多人,紫玉为什么偏偏遇见童放山的时候,就把他给扣住了? “我认得他。”紫玉说道:“我知道他以前跟着童虎做事,正巧遇见,心想着没准这个人以后还有用,所以就把他给留下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山海城?” “我感觉,你一定会来的,你割舍不下这里。” “那倒真没有。”我立刻摇了摇头,山海城这地方,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次如果不是花想月说了想来山海城,我或许还是不会来。 紫玉轻轻笑了笑,也没跟我辩驳。可是她的神情,她的语气,仿佛都带着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深意。 和紫玉坐在一起,非常的别扭,脑海里总是浮现着当时在杨家的情景。紫玉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也记得这些。 “紫玉,当初在你们家的时候,我……我……” “不要紧。”紫玉知道我要说什么,打断了我的话,她微微的抬头,望着半空的月亮,说道:“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嫁给你,但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去想,你也不用去想。这次到山海城,我真的没想露面,只是看看你,谁知道,你招惹了九道梁,今天是不得不出头了。” “紫玉,那张九莲图,真的很麻烦。我想问问,九莲图,能从我身上取下来吗?取下来还给九道梁,把这件事了结清楚,否则以后他们会一直找我。” “我原来也没想到,这幅九莲图,童虎会直接烙印在你身上。九莲图能取下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童虎,他可真是个有大胸怀,有大本事的人。” 我也听不出紫玉说的话,到底是真的称赞我爹,还是嘲讽我爹。我脑袋里此时像是装满了浆/糊。听紫玉的语气,跟我爹好像是认识的。 “九莲图能取下来,为什么现在不能取?” “你想不想听一听,你自己的故事?”紫玉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猛然就来了这么一句,直接把我给说晕了。 “我自己的故事?” “对,你的故事。”紫玉点点头,说道:“你的故事,可能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比如,你那霸王卸甲的命格。我告诉你,你本来的命格,并不是霸王卸甲。” “我本来的命格不是霸王卸甲,那是什么?” “你天生的命格,是最低贱的残山断水。” 残山断水这种命格,的确是最最下乘的命格,这种命格的人不多,因为绝大部分还没成年,就已经夭折了。 即便能勉强活到成年,命数却也差的要死,孤苦,贫困,疾病,将会伴随一生。 我一直都很嫌弃霸王卸甲这个命格,但跟残山断水比起来,霸王卸甲这命格一下子就显得高贵尊崇。 “我本来是烂命格,然后呢?” “你要生在别的家里,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只不过你生在了童家,有个好父亲。童虎费了不知道多少力气,才把你的命格给改了。” 我现在分辨不清楚紫玉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能耐着性子往下听。 “你或许一直都不明白,有多少人因为你而死,你是踩着很多人的尸体,才一步一步活到今天的。” 第168章 吃苦和尚 紫玉的话,让我心中忐忑不安,而且让我隐隐的惶恐。我之前就听花想月说过,我每年过生日,家门附近的树上总会吊死一个人,这些人,都是给我替命的。 那时候,我还不太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听紫玉这么一说,我才明白,我天生的命数太差,如果不是那些人给我替命,我可能早就夭折了。 吊死鬼的事情,是我亲眼目睹的,不会有错。如果花想月和紫玉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事肯定都是我爹暗中安排。 我并不想死,但是,我爹用别人的命,来换我活下去,我心里感觉很别扭。 我说不上我爹是不是错了,人都是自私的,我想,将来如果我有了孩子,为了让孩子活下去,我或许也会违背初心。 “童虎的这个局,布的很大,可不仅仅是变了你的命格那么简单。童家多少代的心血,可能都倾注在你一个人身上了。”紫玉说道:“九变命格,霸王卸甲只是第一变。” “九变命格,最后会是什么样的?” “没人知道九变命格到了最后,会是什么样的,连我也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得保证,自己能把命格九变。” 我知道紫玉的意思,命格与生俱来,能改变一次,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何况还要连变九次。 “我也不想什么九变命格,大富大贵,只要能无惊无险,即便是平淡过一生,也是好的。” “已经被推到这条路上了,那里还有平淡过一生的道理。你到山海城来,恐怕也是存着找人逆改命格的心思吧?”紫玉淡淡一笑,说道:“有的话,不跟你说透,恐怕你永远都不清楚。我本想等等再说,因为时候还不算完全到了,不过今天既然遇见,那就让你明白明白吧。” “你想和我说什么?是逆改命格的事?” “跟我来。” 紫玉站起身,从小山上朝下走,我跟着她,觉得她有点神叨叨的。 等走下小山,我也不知道紫玉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花想月仍然在莫三眼家里等我,我想着得去说一声,以免她挂念。 “看起来,你挺请来那位姑娘的。”紫玉听我说要回去打个招呼,又是一笑:“那姑娘年轻,人又长的漂亮。”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她同患难过,现在彼此照应,我可不是看着她年轻漂亮。” “那姑娘出身不好,家里的名声很差,不过,她的心却是不坏的,至少对你不坏。” 紫玉和我一起到了莫三眼家附近,我回去之后,简短的交代了一下。我不清楚紫玉的意图,莫三眼和花想月都劝我不要跟她走。但紫玉早就发现我在山海城的行踪,她想对我不利,肯定早已动手,等不到今天。 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紫玉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但这些秘密,她自己不说,别人不可能知道。 我安顿好了花想月,又过来找到紫玉,跟她走在一起,渐渐的有种心安的感觉,九道梁的人必然不会罢休,但有紫玉在,他们不敢妄动。 夜色如水,两个人走在月光下,渐渐远离了山海城,走出去差不多有十五六里,紫玉说,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一个小镇,很早以前,不少人都从小镇附近的海边扬帆出海,所以,这个小镇也叫扬帆镇。 “我们要去扬帆镇吗?” “不是,去扬帆镇后面,那里有一座小庙,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等见了那个人,我想和你说的话,你或许自己就明白了。” 到了扬帆镇,紫玉又朝北边走了一点,北边有一片小小的山地,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我果然看见了一座小庙。 那是个很小的庙,估计是很久之前修建的,小庙只有两间房,一间供着佛,一间住人。小庙老旧不堪,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葺过,房屋看着摇摇欲坠。 “这座庙的名字,已经没人知道了,里面住着一个和尚,自号吃苦。” “吃苦?吃苦和尚?” “挺有意思吧?他说自己到人间来,就是为了吃苦的。” 说话之间,我们俩走到了小庙跟前,透过已经崩出缝隙的院墙,我看到一间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和尚。 这应该就是紫玉说的吃苦和尚,看着得有将近七十的样子。 他头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戒疤,普通僧人头顶是九点戒疤,但吃苦和尚头上却至少多了一倍,那么多戒疤,头发都长不出来。 吃苦和尚打开了院门,跟紫玉合十说道:“你来了。” “该来,总会来,这些年,你还好?” “我不想自己有多好,多吃些苦,来世的功德就更厚一点,进来说话吧。” 吃苦和尚的精舍陈设非常简陋,我和紫玉坐在蒲/团上,吃苦和尚给我们倒了一点茶,喝一口,苦的要死。 “你听了童千秋的话,到吃苦庙来吃苦,吃了大半辈子,通悟了吗?” “我就是个俗人,没有什么通悟不通悟,该自己吃的苦,就要去吃,别的人谁都替代不了。” 听着紫玉和吃苦和尚的对话,我心里顿时一惊,紫玉说的童千秋,那是我爷爷。 看这个意思,这吃苦和尚,跟我爷爷是认识的。不过,我和吃苦和尚头次见面,也不方便贸然询问,心想着紫玉已经把我带来了,那跟吃苦和尚肯定是有机会说话的。 “你没有事,是不会到这儿来的吧?”吃苦和尚给紫玉又添了茶,说道:“有什么事,说吧。” “不急,这茶不错,入口虽苦,却回甘悠长,喝了茶再说。” 吃苦和尚和紫玉聊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天色也亮了。茶壶里的水喝的一滴不剩,吃苦和尚就到小庙旁边的井里去打水。 趁着吃苦和尚去打水的功夫,我急忙问道:“紫玉,吃苦和尚跟我爷爷认识?你带我来找他,是让他帮我逆转命格?” “不是,吃苦和尚不会逆转命格。” “他不会逆转命格,那咱们来干什么?” “这个吃苦和尚,你爷爷养了快四十年,如今,到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第169章 神光日落 眼前这个吃苦和尚,竟然几十年前就和我爷爷认识。而且,听紫玉话里的意思,吃苦和尚似乎有很大的用处。 紫玉的话没什么,可是,总是让我心里不怎么舒服。以前,我不了解我爷爷和我爹,现在看起来,他们两个似乎都被说的老谋深算,城府如海。 人的心机深,总不是什么好事。我一直认为,心机深的人每天别的都不做,就是琢磨着怎么算计别人。 “你不要心里不舒服,这都是实话而已。”紫玉可能看出我的神色不对,说道:“难道你想听假话吗?” “你说,我爷爷养着吃苦和尚这么多年,他到底有什么用?” 吃苦和尚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有一次,他带着刚刚两岁的儿子到镇子里去玩,遇见一个赌档,就进去赌了几手,赌来赌去上了瘾,一口气赌到天黑,身上的钱全都输光了,被迫罢手,这才想起来,两岁的儿子不见了。 他在镇子里找了很长时间,却一无所获,很显然,他儿子是让人给抱走了。 就因为这个,他老婆离他而去,剩下吃苦和尚一个人。直到此时,他才后悔的无以复加,跟着也离开了家,发誓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儿子。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吃苦和尚到处流浪,那年头,想要活下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要寻找自己的儿子。最后,他流落到了我家附近。 也是出于生计,他落草为寇,当了一个小土匪。打算干一阵子,攒一点钱之后,再动身上路。 因为心里有事,所以他打劫的时候不讲任何规矩,只想赶紧捞一笔钱。 那时候,我家在当地有不少地,雇了人耕种,有一年收粮食,家里雇的四五个农户推着粮食赶路,被吃苦和尚给盯住了。 这四五个农户,都是普通人,肯定斗不过吃苦和尚。但我们童家雇人种田,收的租子少,对农户也多有关照。几个农户明知道不敌,为了保住粮食,还是跟吃苦和尚激斗了起来。 双方都杀红了眼,没有留手的余地。吃苦和尚杀了其中三个人,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受了伤,吃苦和尚不想留活口,那个孩子苦苦哀求,他却毫不手软,手起刀落,把受伤的孩子也给杀了。 那么多粮食,他一个人不好运走,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我爷爷听到消息,赶到了这边,又顺着大车的痕迹,追上了吃苦和尚。 等我爷爷追上对方时,吃苦和尚的肠子都悔青了,他打劫之前,也不打听人家是什么来历,现在惹上了童家,肯定是逃不掉了。 可是,让吃苦和尚想不到的是,我爷爷见到他之后,端详了一阵子,竟然没有追究吃苦和尚。 我爷爷说,吃苦和尚肯定是迫于无奈,才落草为寇的,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再把吃苦和尚杀了,也没什么用。 那话里的意思,颇有招揽之意。他说,吃苦和尚有什么难处,尽管说,童家能帮的,一定帮。 就这样,吃苦和尚跟着我爷爷回去了,回到事发的地方,那几个农户的尸体还在原地。农户出了事,本来跟童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我爷爷还是把尸体收敛起来,准备想办法把事情瞒过去,洗脱吃苦和尚。 就是吃苦和尚帮忙收殓这几具尸体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孩子的后腰上,有一个很特殊的胎记。 看到这个孩子身上的胎记,吃苦和尚一下子就懵了。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儿子的后腰上,就有一个这样的胎记。 胎记很特殊,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再仔细端详一下死去的孩子,吃苦和尚发现,依稀还有自己儿子的模样。 那一刻,吃苦和尚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么多年颠沛流离,四处奔波,就是为了寻找失去的孩子,可是造化弄人,这孩子,竟然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吃苦和尚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却被我爷爷给拦住了。我爷爷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劝导了他一番。 这是吃苦和尚无法释怀的事情,别人劝导,他也不可能就此放下。最后,我爷爷说,如果吃苦和尚真的心怀愧疚,那后半辈子什么都不用做了,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在青灯古佛下洗刷自己的罪孽。 吃苦和尚感觉自己真的是罪孽深重,在爷爷的安排下,吃苦和尚来到了扬帆镇的这个小庙,一住几十年,不问世事。 紫玉讲述的如果都是实情的话,我就隐然能察觉出,我爷爷对吃苦和尚这么上心,肯定有别的原因。 “从那以后,吃苦和尚就住在这里,与世隔绝,跟谁都不来往,一心一意的想要洗刷自己的罪孽。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住在这个早已经破败的小庙里。” 我爷爷当时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派人到这里,给吃苦和尚送一些东西。住的时间久了,吃苦和尚也适应了这种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什么。 “照你这么说,我爷爷他留着吃苦和尚,到底想干什么?” “你看着吃苦和尚其貌不扬,但他的命格,却是极其罕见的。”紫玉说道:“神光日落,也是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的命格。” 命格这东西,其实是从人的气运分出来的,气运有五种颜色,灰,白,青,红,紫。天生就是紫色命格的,就是独特而且罕见的命格,神光日落便是其中之一。 这种命格的人,前半生命运多舛,多灾多难,尤其是到了中年时,血光之灾频频不断,但只要能坚持着熬出来,到了后半生,命数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说起神光日落这个命格,我突然意识到,我爷爷遇见吃苦和尚的时候,恰好是吃苦和尚到了中年,灾难频生的关节。他把吃苦和尚安排在这个荒僻无人的地方,其实大有深意。 吃苦和尚住在小庙,跟外界的人不接触,对外界的事也不参与,这是一种避灾的办法。 等吃苦和尚熬过了中年,也因为接触不到外界,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命数出现了变化。 这么多年下来,吃苦和尚对于自己的命格,可能一直都蒙在鼓里。 第170章 九莲的作用 事情顿时了然,我爷爷留着这个吃苦和尚,其实,是留住了他的命格。 “你还是聪明的,知道你爷爷当年打的算盘。” 紫玉刚说了一句话,就闭上嘴巴,紧接着,门外传来了吃苦和尚的脚步声。 吃苦和尚打来水,继续烧水烹茶,关于他的过往,我现在已经清楚了,就是不知道紫玉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么多年了,你或许也活的通透了,把生死也看淡了。” “是啊,通透了,也看淡了。”吃苦和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一块被风吹雨打了多年的石头:“不知道这么多年,我的罪孽洗刷干净了没有。” “洗刷干净了,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你带来的这个人,就是来收账的吧?”吃苦和尚第一次正眼打量我,说道:“要是我猜的不错,这是童家的后人?” “童千秋的孙子。” “好,好。”吃苦和尚点点头,说道:“不管童千秋安的什么心,当时,确实是他给了我一条命,让我有了赎罪的机会,我活的也够了。” 我心里暗暗一惊,吃苦和尚说的这些话,明显就是知道我爷爷当年收留他,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吃苦和尚命知道这些,却一言不发的在这个小庙住了这么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转眼之间,我可能猜到了吃苦和尚的意思。对于他来说,死了,或者活着,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乎别的? “喝最后一杯茶。” 吃苦和尚倒好茶,自己慢慢喝了一杯。等喝完之后,他背对着我们,坐在了蒲/团上。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短短片刻的功夫,吃苦和尚的头顶,仿佛氤氲出了一片淡淡的紫气。 就在这片紫气出现的一瞬间,我背后猛然一疼,那种皮肉高低凸显的感觉重新浮现出来。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差点昏死过去,我来不及多想什么,背后的九朵莲花,就散发出了一片淡淡的光芒。 现在已经是白天,但精舍的门窗紧闭,又背阳,屋子里一片昏暗。在九朵莲花光影出现的同时,我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九条轻烟一般的身影,从光影中飘飘忽忽的浮动。 这九条轻烟一般的身影,直接飘向了吃苦和尚,轻烟把吃苦和尚头顶那一团紫气环绕起来,吃苦和尚的身躯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颤动了起来。 很快,吃苦和尚头顶的那团紫气,就被完全包裹住了。那九条淡淡的影子,包裹着紫气,又飘回了我身边。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九莲的白光和那团紫气混杂在一起,唰的一下子,重新没入到了我的脊背中。 这团紫气一入体,我的脑袋立刻开始眩晕,眼前的情景也如同海市蜃楼,不断的变幻着。我捂着头,看了看紫玉,紫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观望着这一切。 “紫玉……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晕的厉害,连坐都坐不住了。 “不要怕,你现在是要睡觉,睡吧,做一个梦,什么都好了。” 紫玉说的没错,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脑袋一歪,直接躺到了地上。 我真的像是做了一个梦,虚无缥缈的梦。 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对那个杂乱的梦已经没有任何印象。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紫玉还坐在我旁边,吃苦和尚依然背对着我,盘坐在蒲/团上。 “紫玉……” “你醒了,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我晃了晃头,昏睡了这么久,等醒来之后,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吃苦和尚死了。”紫玉指了指吃苦和尚的背影,说道:“他活明白了,所以不做什么反抗,这次逆改命格,还算是容易的。” “命格?命格改过了?你不是说,吃苦和尚不会改命格吗?”我一听自己的命格已经改变,也形容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那个霸王卸甲的命格,我是真的受够了,巴不得早点改一下。 可是紫玉说的很清楚,这次逆改命格,是用吃苦和尚的性命作为代价的。 “你到了现在,还不明白吗?你的九变命格没办法逆改,只能硬抢。” 紫玉的话一说出来,我立刻想到昏睡前的情景,九朵莲花化出的九道影子,把吃苦和尚头顶冒出来的那团紫气给裹住,又送回到我身躯中。 “九莲图放在我身上,就是……就是为了夺别人的命格?” “是,所以我说了,九莲图现在还不是取下来的时候。九变命格,要变九次,这才是第一变。你要知道,吃苦和尚当年受过你爷爷不杀之恩,所以没有反击,要是换了别人,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紫玉站起身,说道:“你现在的命格,已经是神光日落。” “我要这个命格有什么用?我还年轻,还不到老的时候。这么早就有了这种命格,以后该怎么办?” “路,要一步一步走,命格,也是一步一步来。” 我寻思着,我爷爷那时候就养着吃苦和尚,为今天的事情做准备,这说明童家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这么要紧的事情,为什么我爹从来都没跟我提过? 第171章 朝天观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出了事,就要我一个人被蒙蔽着独自面对。 “九变命格,贵不可言,但一样波折多舛,你一定要把命格九变之后,才能达到巅峰,这中间的很多事情,别人帮不上你,都要靠你自己。”紫玉走到吃苦和尚的遗体旁边,说道:“吃苦和尚的命格,被你夺去了,你身上的九莲图要融合神光日落的命格,以后再遇到危险,九莲光影就不能帮你退敌。” “那……那九道梁的人再找我,我该怎么办?” “九莲图跟神光日落融合在一起,不会再散发气息,只要你躲避的及时,九道梁的人想找到你,也没那么容易。走吧,咱们把吃苦和尚给安葬了。” 我扛着吃苦和尚的遗体,来到了小庙的后面,挖坑把他安葬了。等到这些忙完,我和紫玉离开扬帆镇,回山海城。 回去的路上,紫玉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问道:“我问你件事,你能说实话吗?” “什么事?我从来不撒谎的。” “你爹当时去定东陵,从里面带出一样东西,那东西,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红了一下,刚说完从不撒谎,转眼就说了假话。 我对紫玉,始终有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戒备,尽管她在山海城给我送了那么多东西,尽管她帮着我赶走了九道梁的人。但她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不能把实话说出来。 “或许,你爹带出来的东西,也不想让你知道吧。” 紫玉没有再多问,岔开话题。可我心里却七上八下,唯恐她会识破我的谎言。 一路上,我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闷着头赶路,重新回到了山海城。赶到莫三眼家里的时候,紫玉没有进去,她说,在山海城已经住了一段日子,自己也打算要走了。 “你这就要走了?”我楞了一下,我感觉,紫玉这次既然露面跟我相见,可能就不会轻易让我走,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干脆果断,说走就走。 “山海城也不是我的家,怎么能不走?这一次远行,我有很多地方想去。”紫玉淡淡一笑:“怎么,你舍不得我走?” “不是,就是觉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点太突然。” “前路坎坷,多珍重。”紫玉说道:“你也不会在山海城久留,为了防备九道梁,我再送你一程。” 我真的是害怕九道梁那帮人了,赶紧去莫三眼那里,把事情说了说。花想月的伤还没好,但不能继续在这里呆着了。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带着花想月出了门,紫玉并没有一路同行,只是在暗处尾随。出了山海城之后,我和花想月坐在大车上一路狂奔,身上的九莲图失去了气息,九道梁的人再想追击我,就很困难了。 我们走出去很远,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路空荡荡的,我觉得,紫玉也已经离开了。 这个神秘的女人,她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她,却没有机会了。 心里有些惆怅,不过转念一想,紫玉的秘密那么多,我即便问了,她多半也不会回答。 离开山海城之后,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去找老马和小狐狸。朝天观非常的偏僻,人迹罕至,到那里让花想月养一养伤。 九道梁的人果然没能尾随过来,这一路走的还比较顺,过了四五天,我们到了朝天观附近。 朝天观这名气起的响亮,其实就是一个山里的小道观。道观里有一个老道士,道号叫做紫霄。跟老马关系挺好,老马没事的时候会去找紫霄老道士聊一聊。 等我带着花想月赶到山里的朝天观时,老马和小狐狸有模有样,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看到我不约而至,他们都很惊喜。 一番交谈之后,老马给我引荐了紫霄老道士。这是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头发胡子都白了,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俨然就是隐居世外的得道高人。 我和花想月在朝天观安顿下来,奔波了这么多天,如今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从容安身的地方。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学点本事,可是经过这一场长途波折,我觉得没一点本事的话,行走在外,处处被人拿捏,我跟老马讨教了一下,老马的拳脚功夫稀松平常,但紫霄却是个外家功夫的高手。 我虚心跟着紫霄求学,老道士肯定从老马那里知道我的身份,或许就是碍于我爹的面子,所以对我关照有加,教我了一套龙虎双形。 在朝天观住了大概有半个多月,随身带来的药用完了,朝天观里的药材不全,得到很远很远之外的镇子去买。老马和小狐狸在朝天观憋坏了,一听我要去买药,都死乞白赖的要跟着。 镇子离朝天观至少六七十里,老马和小狐狸一出山就来回撒欢,三个人连大车都没坐,步行了那么远,等到了镇子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这附近的山里出产药材,而且还有不少专门种药的药农,镇子里到处都是售卖药材的店铺,方圆几百里的药商,基本都会到这里来采买货物,热闹非凡。 三个人走了一天的路,买好了该用的药,就想找个客店落脚。镇子里的客店其实不少,但老马为了省钱,就专挑那些犄角旮旯里的小客店,找人打听了一下,镇子的东南角,有一个门脸很小的客店,价格便宜实惠。 “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省钱,到老了谁会管你?”老马一边走,一边望着我,说道:“比如俺跟你结伴那么久,为了替你平事,乱七八糟的法宝用了无数,你也没给过俺一点好处,是不是……” 三个人走到小巷的拐角,突然间,从巷子对面急匆匆跑过来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很年轻,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边跑,一边惊慌失措的朝后面看,等她跑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救救我,救救我……” 第172章 往事不可追 这个姑娘显然是害怕极了,声音发颤,身子也在瑟瑟发抖。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可能是以前遇到的事情太多了,被人坑的有点怕,一看见这姑娘跪在面前,我就下意识的觉得,是不是一个圈套。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后面……后面有人追我……救救我……求求你了……” “姑娘,俺们刚到这儿,也不知道你遇见了啥事,不瞒你说,俺们不是本地人,你看看能不能找找别人帮你的忙。”老马一向不愿意多惹麻烦,又害怕被坑,所以婉拒了对方。 “马……马叔?”那姑娘听着老马的声音,再抬头看看老马,眼泪一下子就淌落了下来:“是马叔吗!” “嗯?”老马一听对方喊自己,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姑娘,小眼睛猛然一睁:“金凤!?” “是我!马叔!我是金凤!” “金凤啊,你咋跑到这里来了?这镇子离你家还有差不多二百里呢!你娘和你/妹妹呢?” “马叔,后面有人追我,要把我和妹妹给卖到南洋去……” “谁敢追你,还要把你卖了!”老马吹胡子瞪眼,直接把这个叫金凤的姑娘给拉到了身后。 这时候,小巷那边有两个汉子跑了过来,巷子偏僻又狭窄,两个汉子一眼就看见了我们。 “在那边!还能跑得了你!?” 两个汉子快步赶来,看着他们举手投足的动作,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只不过有把子蛮力而已。 “你们两个,闪开!” “你说闪开就闪开?”老马这时候变的很有骨气,迎着对方走过去,一见面,二话不说,兜头就打。 我一看老马动了手,也跟着上去,三拳两脚把另一个汉子给打翻。老马怕对方招呼同伙,直接捡起旁边的一块砖头,一人给了一砖,把俩汉子砸昏过去。 我们也不敢继续在镇子里停留了,直接带着金凤,就近跑出镇子,又走了好几里,在一片荒地隐伏藏身。 “老马。”我悄悄的拍拍老马的肩膀,说道:“你认识这姑娘?” “这个……唉……肯定是认识啊……” 一提起这个,老马的脸上,就颇显尴尬。不过,我们是生死交情,他也没什么隐瞒,跟我说了说。 老马是河南人,以前住在黄河滩,小小年纪就四处闯荡。离这个镇子大约有二百里左右的地方,有个叫做红杨沟的村落。红杨沟是个大村子,人口不少,老马只是偶尔路过红杨沟,却不肯再走了。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老马遇见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比老马小几岁,就住在红杨沟,人很质朴温顺,跟生人一说话脸就红。老马看上了这个姑娘,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就在红杨沟住了下来,为的只是有机会多接触那姑娘。 那姑娘叫青霜,母亲早逝,是父亲把她拉扯大的。老马当时也没什么本事,就做个走街串巷的杂货郎,一个月下来能混个饱饭,却攒不下一点钱。 老马对青霜是真的好,帮青霜干活,自己有一点小钱,就给青霜买些东西,讨她欢心。 青霜从小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关爱,渐渐的,对老马也心生好感,老马觉得,俩人的事儿能成了。 结果,当老马满怀信心的去青霜家提亲的时候,却遭了冷眼。青霜家本来就穷,青霜的父亲就指望女儿嫁个好人家,日子能过的好一些。老马是个外地人,没钱没本事,青霜的父亲看不上他。 老马没死心,还是坚持着,最开始,青霜还想抗争一下,可是她的性子温顺惯了,她爹要死要活的一折腾,青霜就不敢出来见老马。 恰好在那个时候,邻村有人也到青霜家里提亲,对方的家境还算殷实,青霜的父亲想都没想,直接应下了这门亲事。 老马知道这个消息,心急火燎的偷偷找了青霜一次,但青霜不敢违背父亲的话,含/着眼泪,让老马走了。 那一次,可能是老马这辈子所受到过的最大的挫折,他心灰意冷的离开了红杨沟。他知道,青霜不舍得自己,却又架不住父命难违。 老马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红杨沟,可过了一个月左右,到了青霜出嫁的日子,老马还是没能忍住,悄悄的回到村子看了看。 他亲眼看见青霜坐着花轿,离开了红杨沟。那种滋味,就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剜着他的心,老马流着眼泪,看着那顶花轿慢慢的走远,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就是从那时候,老马的性格发生了一些变化,就因为他穷,没钱,青霜的父亲才硬拆散了他们。所以,老马开始一门心思的弄钱,他认为,只要有钱了,这世上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后来,老马去了别的地方,一晃十几年过去,他心里时常会想起青霜,那是他这辈子第一个真心实意喜欢的女人,而且是以这种结局收场,老马无法忘怀,他去了青霜出嫁的那个村子,悄悄的一打听,才知道青霜的日子过的很不好。 青霜的丈夫前些年就染上了烟瘾,家底全被抽空了,后来又得了病,东拼西凑的借钱去看病,钱花光了,人却没了,只留下青霜还有两个女儿。 两人再见,已经恍如隔世,看到青霜过的不好,老马心里很难受,他在村子里呆了几天,帮着青霜家里干了点活,临走的时候,给青霜留了笔钱。青霜死活不收,老马没办法,把钱悄悄放在窗台上,默默的走了。 结果,他走出去二里地,青霜的两个女儿就追了上来,又把钱袋还了回来。青霜让女儿给老马带话:这辈子已经欠了他一次,不能再欠他的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马的眼圈就红了,金凤也在旁边抹眼泪。 “好了,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干什么?”老马擦了擦眼,转头对金凤说道:“金凤,你刚才说,你/妹妹还在别人手里,在哪儿?” 第173章 抄老窝 “马叔,我妹妹她还在镇子里……” 金凤一说起这些,心神有些慌乱,老马安慰她道:“孩子,不要紧,慢慢说,天大的事,有马叔在这里……” “你也别啰嗦了。”我打断老马的话:“你没听说,人还在镇子里?要救人肯定得去镇子,先走吧。” 路上,金凤大概把情况告诉了我们。她父亲去世之后,母亲身体也不太好,姐妹两个很懂事,照顾母亲,照顾家。但是再懂事,养家是需要钱的,金凤银凤手都很巧,针线活做的好,平时就做做零零碎碎的活,贴补家用。 前段时间,金凤的母亲生病,又拉下不少饥荒,恰好,有人到村子里找人干活,说干活的地方就在这个镇子里,裁缝店的活儿,工钱丰厚,每个月可以回家一次。 姐妹俩一听就动心了,跟母亲说了说。母亲不想让她们出远门,但家里缺钱,金凤执意要来,就跟着招工的到了这个镇子。 等真正到这儿以后,金凤她们才觉得不对劲,七八个姑娘,被分开关在几间屋里,只有吃饭的时候,可以出来透透气。 没人让她们做针线活,每天就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哪儿都不许去。金凤要回家,却被拦下了。 呆了能有三四天,又有几个姑娘被带到了这儿,直到此刻,金凤才无意中从看守的交谈里听出来,这些姑娘,都要被送到南方,然后卖到南洋去。 金凤一听就慌了,可是姑娘家没多少力气,肯定反抗不过。 一直到今天晚饭时分,才有了机会,姑娘们吃完饭,又被赶回各自的小屋,两个看守可能是疏忽大意了,忘记锁金凤这个房间的门。等把姑娘赶回去之后,看守就到街上买酒买菜,准备喝一顿。 趁着这个机会,金凤溜了出来,她没有钥匙,打不开别的门,只能自己先逃了之后再想办法。 这么一逃,恰好就遇见了我们。 “不管那帮人是什么来历!这次就去抄了他们的老窝!”老马义愤填膺,还没走到镇子那边,就已经卷起了衣袖。 “马叔,我被关了三四天,偷偷听两个看守聊天,他们的老板姓方,好像叫……叫方末平……” “方末平?俺没听说过!管他什么方末平方末不平,一起收拾了!” “听看守说,方末平……方末平是一个……一个叫孙大帅的人的外甥……” “孙大帅又怎么了,孙……金凤,你说啥?”老马楞了一下:“孙大帅?哪个孙大帅?” “就是挖了定东陵的那个孙大帅。” “是他啊。”老马还想故作镇定,但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唾沫,这里不是遵化,可孙大帅手眼通天,手下又有那么多江湖异士效力,就算远在几百里外的这个镇子,也不能掉以轻心。 “马叔……”金凤可能看得出老马表情的变化,试探着问道:“咱们还去救银凤吗?” “去。”老马没有太多考虑,慢慢说道:“你们俩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娘一定要伤心死,她伤心了半辈子,不能让她再伤心,就算龙潭虎穴,马叔也把你/妹妹救出来!” 我们很快就回到镇子,金凤还记得自己被关押的地方,在漆黑的巷子之间穿行了一阵子,就到了一个大院。 大院的围墙很高,大门紧闭,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的屋子里燃着点点火光。根据金凤这几天的观察,这个地方平时不会有人来,只有两个看守。 “金凤,你找个严实点的地方躲着,俺们不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 老马先把金凤安顿好,然后悄悄的溜到了大院的围墙下,我们带着小狐狸,一前一后的翻上墙头,一跳进大院里,就隐隐约约听到前方的一间大屋,传来喝酒划拳的声音。 大屋里摆着一张大圆桌,坐着七八个人,满桌都是酒菜。坐在上首的,是个看着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油头粉面,模样长的还算是端正,可是那双眼睛,却带着邪光。 “再等两天,应该还能送来十多个姑娘,加上现在的这些,凑够二十个,就上路送到南边。”那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喝了口酒,猥/琐一笑,说道:“今天晚上,先挑两个,送到我府上去。” “是是是,咱们酒席散了,就给您送去。不过……这次毕竟送的是二十个人,路上要是真有个马高镫短的,是不是会有麻烦……” “你怕什么?这里方圆二百里,有什么事,报我方末平的名字还不够?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把心放到肚子里。都好好干,告诉你们,我舅舅当年在河南那边,也是响马出身,靠的就是打家劫舍,绑票勒索起的家。等咱们的势力再大一些,也拉一支队伍。有人有qiang,谁都得给几分面子。” 我们躲在窗台下,听这几个人的谈话,立刻就能确定,那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真的就是孙大帅的外甥。 对方的人太多,我和老马也不是没把握,只不过这里是方末平的地盘,动静闹的太大了,总是不好。 老马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小狐狸贼精贼精的,立刻明白老马的意思,蔫不出溜的跑到房门那边,撅着屁/股,冲着门缝就放了个屁。 随即,屋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咳嗽呕吐的声音,小狐狸的屁不是一般的臭,真的能把人给熏晕。 屋子就这么大,里面的人挣扎着想开门出来,我和老马在外面死死的顶着房门。房内的人手脚无力的拍打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就渐渐没了动静,肯定都被熏的昏厥了过去。 我和老马不敢大意,又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任何响动,才打开房门,躲到一旁,让里面的臭气散掉。 喝酒的几个人,都东倒西歪,我和老马在他们身上来回翻找钥匙,等找到方末平这里时,老马看见他身上穿金戴银,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推了老马一把,示意他先救人,然而,等我们俩刚刚转过身,我突然预感不妙。 第174章 当做庐舍 心头那阵不妙的预感刚刚出现,我就听到身后猛然传来一阵强劲的破空声。 距离这么近,破空声又来的如此突然,想躲都不可能躲的过去。我和老马的后心,同时被击中一拳,一个趔趄摔出去,气血翻滚。 这一拳的力道太大了,后背的脊梁骨似乎都被打的崩裂,我连气都不敢喘,料想对方还有后手,头也不回的就招架了一下。 紧跟着,我就地一滚,滚出去两步远,等猛然一回头,就看见方末平抓着老马的衣领,兜头一拳就要砸上去。 原以为方末平油头粉面的,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架子,可没想到,他的功夫竟然这么扎手。 这家伙拳头很硬,这一拳要是砸到老马脸上,老马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可我离的远,这时候想去救他,肯定来不及了。 这时候,小狐狸快的像是一道光,噌的一下子,从桌子上蹦了过去,直接落在方末平的肩膀上。 小狐狸不管那么多,伸出爪子就挠,招招不离方末平的双眼,被逼无奈,方末平抽手阻挡,老马刺溜一声,就滚了回来。 老马挣脱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跑,但脚步没动,他就回过神了,这次是来救人的,现在跑了,人救不回去不说,肯定还会方末平四处追击。这镇子是方末平的地盘,我们跑出去也不占光。 我和老马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既然跑不了,那就干脆不跑,就在这里想办法把方末平给解决掉。 小狐狸死缠着方末平,给我和老马争取机会,它虽然身子灵巧,但方末平的功夫太好,小狐狸围着他纠缠了一会儿,一个不慎,被方末平抓着尾巴,朝墙上猛的一甩。 小狐狸嘭的一声撞在墙上,等落地的时候,嘴巴和鼻子都朝外渗血,躺在墙根难以动弹,只有四只小爪子在抽搐。 我的心沉到了脚底板,刚才那一下摔的那么重,小狐狸还能活吗? “俺跟你拼了!”老马一看小狐狸就剩下半口气,当时就急了眼,直接从身上拿出一道雷符,凌空一抛。 雷符忽忽悠悠的,化作了一片丝丝缕缕的电芒,电芒噼啪作响,银光四射。方末平竟然也是懂行的,看到老马在屋子里丢出雷符,脸色顿时一变。 “你活的不耐烦了!” “就是活的不耐烦了!”老马又拿出一个小破碗,扣在头上,奔着方末平就冲了过去。 方末平想要夺门而出,我在门口死守着,让他跑出去,我们就万劫不复,我咬着牙不肯退后,他强冲了两次,被我挡了回去。 老马趁着方末平一门心思想要逃出去的空档,从背后死死的抱住他。屋子里的雷符已经勾动着道道雷光,咔嚓咔嚓的开始劈落。 老马头上顶着一个破碗,雷符的光劈下来,就被化解了八成,方末平的眼睛都红了,一挺/腰身,一个背摔把老马给摔在地上。 看到这情景,我也只能豁出去了,一抬手抓起一只凳子。 摔开老马的时候,方末平也被雷光劈的晕头转向,我直接一凳子砸到他的后脑上。这家伙的功夫虽然很好,但总归还是血肉之躯,被砸了一下,哼都没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老马勉强爬起来,跑到墙角,抱着小狐狸冲出屋门。雷符在屋子里持续了半刻时间,才渐渐停息。 小狐狸已经不动弹了,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丝活气。我心如刀绞,从离家外出奔走江湖的那一天开始,小狐狸就一直陪着我,生死不离。它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丝活气,我怕救不活它。 “先救人,救了人赶紧走!” 老马一催促,我才反应过来,找到了钥匙,又穿过两道门,来到关押那些姑娘的地方。 十来个姑娘,被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都已经绝望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来救她们。房门被打开,十来个人急匆匆的朝外跑,我找到了银凤,带她去见老马。 老马抱着小狐狸,正在那里盯着方末平看。我拉了他一把,叫他赶紧走。 “老弟,你刚才那一凳子,下手不轻,这家伙死了。” “怎么,你还想拉我去见官?废什么话,赶紧走!”我心里惦记着小狐狸,想早点离开,找个地方救它。 “咱们把这家伙带走吧,你先别急,听俺说。”老马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说道:“说句难听话,小狐狸这次是难救活了,正好,这个方末平,就是个最好的庐舍。” 老马说的意思,是要小狐狸夺舍,占据方末平的身躯。夺舍这种事情,也不是想夺就能夺的,遇到的庐舍不一样,结果也就不一样。有些庐舍不合适,附身几天就得离开。 以老马的眼力,能看出来方末平这庐舍,对小狐狸来说再合适不过。 “带上吧,别说这庐舍合适,就算不合适,为了救小狐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啊!” 我肯定想救小狐狸,老马这么一说,我就找了个麻袋,把方末平装进去,扛起来就走。 临走之前,老马放了一把火,院子一烧起来,方末平的人即便赶来,也只能先救火,我们好趁乱逃的更远一些。 我让老马带着金凤银凤,先从原来那条路离开了镇子,自己则埋着头,到镇子里的一个大车店,直接花钱把大车给买下来,赶着车跑出镇子,追上老马他们。 “小狐狸,你……你可要挺住啊……”老马抱着小狐狸,颤声说道:“咱们回朝天观,请紫霄给你灌顶夺舍,这么合适的庐舍,一辈子说不定也遇不上,你自己不能化形,现在有了庐舍,以后,你也算是个人了。你睁眼,睁眼悄悄,这庐舍合你的心意不?” 小狐狸就剩下那么一丝气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说道:“这庐舍……太丑……”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挑三拣四了,挺住,咱们快到了……” 我赶着车,不顾一切的在路上疾驰,几十里路,我不知道是怎么跑回来的,到了后半夜,就回到了朝天观。 第175章 朦胧所见 一进朝天观,老马就心急火燎的去把紫霄喊了起来。 前后的情形一说,紫霄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告诉我们,帮小狐狸灌顶夺舍,不算什么很难的事情。但灌顶夺舍和附体夺舍不一样,附体夺舍在庐舍里呆不下去,还可以离开。 而灌顶夺舍,借助的是他人的力量,一旦夺舍成功,魂念就永远会留在这具躯体里。 “现在哪儿还顾得上这些啊,老道士,赶紧的吧。”老马看着小狐狸已经没有反应,赶紧催促紫霄。 小狐狸和方末平的尸体,都放到了紫霄的房中,我和老马在外面转来转去的等,心中都焦急不堪。 过了能有半个多时辰,紫霄打开房门,老马忙不迭的问道:“怎么样?成了吗?” “成了,他现在仍在昏睡中,天亮时,应该就能醒了。” 听到紫霄这么说,我和老马就放了心。 金凤银凤死里逃生,来到这样安全僻静的地方,心也就松了,依偎着睡了过去。看着这俩人,老马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一次,算是这两个孩子运气好,碰到了咱们,要是运气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啊。她们的娘,苦了大半辈子,这……唉……” 我突然觉得,老马这个人,心眼似乎比我想的要大的多。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嫁给了别人,生下的是别人的孩子,可老马竟然丝毫都不在意,只是单纯挂念着姐妹俩的母亲。 这份心怀和胸襟,真的非一般人可比。 “等天亮之后,俺出门一趟,送这两个孩子回家,她们不能再出什么闪失了,否则的话,她们的娘就活不下去了,可怜啊,青霜真的可怜……”老马揉了揉眼睛,说道:“俺送她们回去,顺便再照看一段日子,要不然,俺心里不安生……” “没事,你去吧,我和小狐狸在朝天观这里呆着,什么事情都没有。” 两个人商议好了之后,干脆也不睡觉了,一起喝了点酒。天色刚刚发亮,老马就亲自赶着车,带金凤银凤回家。 我就守在紫霄的门外,跟紫霄随意的聊着,等小狐狸醒来。天完全亮起的时候,东方的一缕阳光洒落四方,屋子里的小狐狸,应该是醒了。 我赶紧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已经占据了方末平身躯的小狐狸躺在床上,直挺挺的伸着双手坐起来,然后又躺下来,再坐起来,如此反复不止。 而且,我看见他的眼珠子在不断的来回转动,那模样很奇怪,而且诡异。 “小狐狸!” 我喊了一声,就想要冲过去,这时,紫霄拉住了我,轻轻摇摇头。 “不妨事,你也莫要担心。” 紫霄说,方末平送来的时候,刚死不久,魂念还没有消散,他强行帮着小狐狸灌顶夺舍,小狐狸的魂念和方末平的魂念,肯定会争斗一番。 但这种事情不会有什么危险,方末平的魂念,已经微乎其微,不用管它,也会被小狐狸完全压制。最多就是三四天时间,方末平的魂念就会彻底消失。 我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记挂,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守着。 小狐狸就这样折腾了能有一刻时间,终于消停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狐狸,感觉怎么样?” “哥……我的脑袋晕乎乎的。”小狐狸撑着身子坐起来,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扶着他下了床,小狐狸刚刚夺舍,肯定还不怎么适应,脚步踉跄,有点走不成路。 我扶着他来回试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正常了些。 老马说的没错,方末平这具身躯,真的很适合小狐狸,适应了一个来时辰,就有模有样了。 “哥,紫霄老道长之前说的话,我听到了一些,这后半辈子,我就得呆在这具躯壳里了?”小狐狸甩甩衣袖,拿着桌上的杯子,刺溜喝了口水,说道:“这躯壳丑了吧唧的,这不是埋汰我么?” “行了吧,能捡条命,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小狐狸有样学样,一占据方末平的庐舍,就把方末平身上那股流里流气的样子学的惟妙惟肖。 “哥,说正经的。”小狐狸放下杯子,自己咂了咂嘴,琢磨了半天,才对我说道:“我刚才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做了个梦,我看见……” “你看见什么?” “我看见虎爷,去找孙大帅了。” “那可不是梦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就传来紫霄的声音。 “紫霄老道长,你说那不是梦,又是什么?” “小狐狸夺舍的时候,这具躯壳刚死了不久,魂念没散,记忆也没散,他的魂念跟小狐狸的魂念争抢躯壳,最后才慢慢偃旗息鼓。小狐狸看到的,是这具躯壳生前的所见。” 听到紫霄的话,我心头猛然剧震,紫霄说的有些玄乎,但意思我却听明白了。小狐狸刚才所看到的,并非虚无缥缈的梦,那是方末平生前亲身经历的事情。 也就是说,我爹真的去找孙大帅了。 一瞬间,我的脑海翻滚起来,我爹的下落,现在都是个谜,那个跟九道梁结仇的蒙面人,到底是不是爹,现在还不敢完全确定。 但当时小七带着我,亲手挖开了爹的坟,爹的尸体已经不在坟里。 这足以说明,爹或许真的没死。 可是,即便爹没死,他可能去找孙大帅吗?从定东陵被挖开的那时候起,孙大帅的人就开始搜捕我爹,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忠义堂仍然没有放弃对我爹的寻找。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爹去找孙大帅,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想找小狐狸问的更清楚一些,这些情况是方末平什么时候看到的,具体的细节又是什么。 但小狐狸回答不上来,他所能感应的,只是一些残枝末节,再详细的情况,小狐狸看不到。 一时间,我刚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又在不断的剧烈的跳动着。爹真的去找孙大帅了?他找了孙大帅之后,还能安然离开吗? “哥,你别愁眉苦脸的了。”小狐狸凑过来说道:“哥,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方末平,咱们回镇子去。” 第176章 以假乱真 小狐狸一说,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当时在镇子里杀掉方末平的事情,没人知道,在场的人都被熏晕了。 谁也不知道方末平已经死了,小狐狸如果现在回到镇子里,别的人都会以为他是真的方末平。 有了这层身份,很多事情就方便一些。小狐狸虽然没有看到方末平更多的记忆,可慢慢的打听,总还是有希望的。 老马去送金凤银凤,而且要在那边关照一段日子,三五天回不来,我已经等不住了,和小狐狸商量了一下,当即就动身,重新回到镇子。 当我们风尘仆仆的又赶了几十里的路,来到镇子的时候,就发现镇子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这里是方末平的地盘,方末平又是孙大帅的亲外甥,他离奇的消失,手下的人就呆不住了,在镇子里闹的鸡飞狗跳,到处寻找方末平。 镇子的几个出口,都有人在把守,只要看到进出的人有点可疑,就会严加盘问。 “哥,咱们进去吧,冲着我现在这张脸,就通行无阻。” 我专门找了狗皮膏药,在脸上贴的乱七八糟,隐藏住真面目,跟着小狐狸一起进了镇子。 “你们两个,先站住……”守在前面的几条汉子刚吆喝了一声,突然看见小狐狸,神情之间立刻洋溢着一片谄媚的笑容,颠颠的迎了过来:“少爷,您……您……” “结巴了?”小狐狸微微仰着头,斜眼看看对方。 “没有没有,少爷,咱们找您都找了大半天了,昨天老院那边出事失火,又不见您的踪影,所以……” “昨天有点事,我先走了一步,怎么,老院那边怎么就失火了?” 小狐狸背着手,一摇三晃的走在前面,几条汉子点头哈腰的跟在后头,把情况说了说。 昨天老马临走时放的那把火,很快就烧大了,在屋子里昏迷的几个人,都被浓烟呛醒,晕头转向的跑了出来。有些人在寻找方末平,还有人急忙喊来救兵,忙着救火。 院子被烧了一大半,火总算被扑灭,但他们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方末平的踪影。 “少爷,老院不但失火,关着的十来个姑娘,也都不见了,是不是……是不是有人盯上咱们了?” “盯个屁,我带着那十来个姑娘到镇子外面赏月了,心里一高兴,把她们都放了。” “少爷,您……您把她们都放了?” “你的废话怎么这么多?”小狐狸的脸一沉,揪着对方的衣领,左右开弓,啪啪抽了两个耳光:“到底是我做主,还是你做主?你们俩,一人抽他五十个耳光,我要听不见响儿,你们的吃饭家伙就别要了!” 小狐狸一发威,没人敢再多说半句废话,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抓着那个多嘴的人,大耳瓜子抽的山响。 “你,去说一声,把咱们的人都收回来,别在镇子里闹的鸡犬不宁。”小狐狸又指了指另外一个人,说道:“你,跟我走,一夜没睡,送我回家去。” “是是是。”带路的汉子赶紧走到前头,弯着腰在前面带路。 小狐狸很聪明,一边走,一边拉闲话似的跟对方交谈,他说话滴水不漏,但是无形中,已经从对方嘴里套问出一些情况。 说了大半天,到了一座大宅子跟前,这就是方末平在镇子里的居所。小狐狸把对方打发走,刚一进门,一大群丫鬟仆役老妈子都围了过来。 “方明,方明呢?”小狐狸对着一大帮子看都不看,就喊了方明。刚才来的路上,小狐狸就问出了点府里的事儿。府上有个叫方明的,跟方末平岁数差不多,方明家里几代都在方家当仆役,方明小时候是跟着方末平一起长大的,人比较敦厚,脑袋不太灵光,憨憨的。 但方末平看中的,就是这种敦厚又呆傻的性格,这样的人虽然不聪明,但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用着很放心。所以,方明一直照顾方末平的起居,另外还帮方末平办点杂事,如果出远门,一般也会把方明给带着。 “少爷,我在……” 方明听见喊他,急忙从人群后面挤了过来,我看了看,这个方明的面相果然就是那种不太聪明的人,单眼皮小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们别围着了,本少爷什么事都没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方明,走,回屋去。” 方明小心翼翼的领着我们,回到一个静雅的小院。 一进屋,方明就用红泥小炉烧水,泡了一壶毛尖。喝着茶,小狐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方明老实,心眼又不会拐弯,小狐狸套他的话,真的是易如反掌。 就这样问了一会儿,就问到了正题上。方末平如果亲眼看到我爹去找了孙大帅,那他当时肯定在场,只要问清楚这段日子方末平有没有出远门,就能做出判断。 果不其然,小狐狸很快就从方明嘴里得到了这些信息。 大约是二十天之前,方末平带着方明,去了一个叫小旗营的地方。那是个很小的小村子,在遵化县城东北方向四十里左右的地方。 孙大帅的军部不在小旗营,但方末平赶到的时候,孙大帅本人却在小旗营。自然,方明就是个随从,没有机会跟方末平一起去见孙大帅。 方末平去见孙大帅的本意,本来是想让孙大帅帮忙,给他拉起一支队伍,他见孙大帅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方明不知道。在小旗营住了大约四五天,方末平就带着方明又回来了。 我的心里,越来越激动,这些情况,和小狐狸看到的情景,都已经前后映照了。现在大概可以断定,我爹真的去找了孙大帅,而且这个过程,被方末平亲眼目睹了。 第177章 偏向虎山行 我心里很激动,而且,自己的疑惑,可能在无形中也被解开了。 那个蒙面人的身份,我一直无法完全确定,从当初云雾峡一别,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虽然心里猜测了个大概,可这事关重大,我不能凭着猜测就妄下结论。 而现在,我敢断定,我爹一定还活着,如果是个冒牌货去找孙大帅,必然会被拆穿。 我爹还活着!他去找孙大帅干什么?我低着头站在一旁,冥思苦想,渐渐的就出了神。 “方明,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是,少爷,有事您喊我。” 方明规规矩矩的离开了屋子,等方明一走,小狐狸赶紧叫我坐下,小声说道:“哥,你刚才也听见了,这事不假,虎爷真的去找了孙大帅。” “是,八/九不离十,我爹……一定去了……” 我还是拿不定主意,现在该怎么办。那个方明身份不高,知道的详情也不多,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了,如果想要了解更详细的内情,还要自己去打听。 “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看,咱们要不要再去一趟小旗营?”小狐狸盘算道:“事情过去的时间不久,孙大帅应该还在小旗营吧?万一虎爷也在呢?” 小狐狸这个想法很大胆,但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其实,我自己也揣摩的出,小旗营只是个鸟不拉屎的穷村子,孙大帅那种身份的人,肯定是遇见了必须要去的事情,才会赶去。 我想了又想,这是眼下能寻找到的重要线索,如果优柔寡断的话,可能就会错过机会。 “去!”我下定了决心,对小狐狸说道:“这次,要你跟着我一起冒险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哥,决定好了去,咱们就要做一点安排。” 小狐狸没有马上动身,他现在占据着方末平的身躯,镇子里的人不敢多说什么,但到了孙大帅身边,万一露出什么破绽,那就麻烦了。 所以,小狐狸呼朋唤友,让方明把平时经常来往的那些手下和朋友,轮流叫到这边来。 小狐狸跟对方喝酒,闲聊,有意无意的就套问一些情况。 这个方末平,是孙大帅的亲外甥。孙大帅当年就是落草的土匪,后来势力大了,自己拉起队伍,左右逢源,队伍越来越多。 孙大帅少小离家,只有一个姐姐,在外面闯荡的这么多年,虽然时常派人来送一些东西,但自己却没见过姐姐一面。 三年前,孙大帅的姐姐过世,孙大帅才亲自来了一趟。他可能心里也感觉愧疚,因此对方末平格外的关照。帮着方末平在镇子里站稳脚,扩充地盘。 小狐狸很鸡贼,跟这帮子狐朋狗友聊天的时候,暗自里揣摩着方末平平时的动作语气,两天时间下来,连我都看不出,他和方末平之间有什么区别。 等把情况熟悉的差不多了,小狐狸让方明收拾了一下,准备再次赶往小旗营。 方明的确老实又听话,前段日子刚去过小旗营,现在小狐狸让再去,方明什么也不问,就去准备。 方明去准备的时候,来了两个人,跟小狐狸前两天刚喝过酒聊过天。这两个人过来之后,就贼眉鼠眼的说,这次从附近拐带的十来个姑娘,眼下都送过来了。 “送来了,是好事,不过……”小狐狸皱着眉头说道:“前次的十来个,都跑了,现在人数太少,也送不出去,不值当的。我说,不行的话,这十来个人都放了吧。” “放……放了?” “你们眼光都放长远点,这些姑娘送出去,能挣几个钱?这种缺德事,是要折阳寿的。这不,我准备再出门,去找我舅舅一趟,好好跟他说说,舅舅要是肯帮忙,给我拉一支队伍起来,你们以后都是要当官的人,还在乎这点蝇头小利?” “跟少爷混,准是没错的……那我们现在就去放人。” “去吧去吧,再跟你们交代一声,以后要是当了官,在老百姓里,得有个好名声,你们这帮人,都收敛一点,我不在家,少去镇子上嚯嚯老百姓。” “少爷说的对,说的对……” 两个人乐呵呵的走了,这时候,方明也准备好了车马行李。小狐狸没带别的人,就我和方明两个,三个人上路之后,方明赶着车,朝着小旗营而去。 为了节省点时间,我和方明轮流赶车,昼夜不停,累的人仰马翻,四天之后,终于来到了小旗营。 这的确是个很荒僻的小山村,坐落在太行山脉之间,等到了小旗营附近,我才知道,孙大帅到小旗营这边来,肯定是有事。 听方明说,村子里的村民都被赶到了三四十里之外的地方,而且不准随便走动,有二三十个兵爷看管着。而小旗营周近,到处都是孙大帅的手下,把所有的路全部看守的严严实实,要是没有孙大帅的指令,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果然,距离小旗营还有五里左右的地方,明哨暗哨一个挨着一个,小狐狸应对自如,一点点破绽都没露出来。这些人都知道方末平是孙大帅的亲外甥,而且前些日子来过一次,谁也没有阻拦,一路放行。 等到了村子里面的时候,才发现孙大帅不在,小狐狸问了问,孙大帅是两天之前到村子后面的山里去了。 “我舅舅跑到山里去干什么?” “表少爷,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了,表少爷,您在村里先住下,还住上次的那间院子,村子太穷,表少爷将就将就。” 我们就在院子里暂时住了下来,小狐狸闲不住,让方明留下,带着我在村里转悠了一阵子。 村子外面的一个小山沟里,堆满了粮食,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样子,这地方至少驻扎着上千人,山沟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否则就供应不上这么多人的吃喝。 我看着这些粮食,心里不由自主的犯嘀咕,这么多人,到小旗营这样的穷山僻壤里,到底要干什么? 第178章 两个大人物 我和小狐狸在村子里转悠了半天,回到住处,又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会儿。不得不说,孙大帅身边的人,嘴巴很严,小狐狸本来想试探着问问我爹的事情,但对方一问三不知。 我们俩商量着,如果到了明天,孙大帅还不回来的话,那就要到后山那边去找他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小狐狸去问了问,孙大帅还没有回来的消息,我们俩当机立断,就从村子出发,朝后山走。 小狐狸凭着自己的身份,路上也没人阻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至少走了有十四五里左右,远远的就看到了一片山坳。 山坳那里,也堆满了各种物资,物资旁边,是几个帐篷,还有木头临时搭建起来的房子,在荒山野岭,能有房子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要是估计的不错,孙大帅应该就在山坳里暂住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以前一直说孙大帅如何如何,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的为人,也不知道他的脾气性格。 以前听人说,孙大帅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草包将军。 可我却不这么认为,如果真是个没脑子的大老粗,能从一个小小的土匪,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要知道,孙大帅不仅管着部队,而且还养着忠义堂,忠义堂那些江湖草莽,要是孙大帅没几把刷子,能把这帮人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我和小狐狸没有立刻赶到山坳去,就在原地又商量了一下,看看真见到孙大帅了,该怎么说。 就在这时候,山坳北边的一大片洼地里,陆陆续续走出一些人。那片洼地离的远,而且地势很低,我之前没有观察到。 洼地里走出来的人,两个一排,络绎不绝,延绵的队伍看上去少说得有四五百人。 而且,从后山深处的小路上,也出来了一支队伍,看着也得有四五百人的样子,这帮人衣衫不整,一个个累的人仰马翻。 我大概明白了,山洼里走出来的队伍,是去接/班的,但他们具体去干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 我跟小狐狸商量完了,然后才起身朝山坳走去,山坳附近到处都是哨兵,小狐狸还是凭着那张脸,顺利的带我来到了山坳里。 一进山坳,就有人领着我们,到了最后面的一间木头搭建的屋子跟前。 “表少爷,先等等,我进去通报一声。”一个副官恭恭敬敬的对小狐狸说道:“大帅跟白堂主在商议事情,不知道这儿商议完了没。” “好好好,你去跟我舅舅通报一声,我在这儿等着。” 副官轻轻推开房门,侧身走了进去,刚刚听着他的话,我本就紧张的心,更加难以平息。 忠义堂的事情,我之前打听过一些,而且也跟忠义堂的人照过面,不过,接触的都是小角色,没什么大人物。 副官刚才说的白堂主,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忠义堂的最高统领,白敬亭。这是江湖成名已久的老辈人了,因为不在一个地方,所以没怎么听过他的事迹。 可能做到忠义堂的总堂主,被孙大帅青眼有加,必然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我心里一直发虚,生怕自己的身份被拆穿,正在胡思乱想,副官从屋子里出来,让小狐狸进去。 “表少爷,您请进吧,大帅跟白堂主商议完了。” “你在外面等着。”小狐狸也害怕我进了屋之后,会有破绽,就把我留在了屋外,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我站在屋门旁边,透过尚未关严的门缝,能大概看到屋子里的情景。 这种临时搭建的房屋,就是凑合着住,加上孙大帅草莽出身,也不讲究衣食住行,屋子里就摆着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我看到了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人,随意的穿着一件粗布的对襟大袄。他的个头不高,贴头皮的短发,小圆脸盘,留着一撇胡子,眼睛虽然不大,却炯炯有神。 我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这就是孙大帅,肯定是。 孙大帅的下首,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衣着也很普通,消瘦的刀子脸,脸上纵横交错,留着十来道深深的刀疤。 这个人的眼睛虽然看着平静无光,可眼神却犀利的吓人。 这必然就是忠义堂的白敬亭了。 我暗中咽了口唾沫,这一次,一下子见到了两个大人物。 “你小子,前些日子不是刚刚来过?”孙大帅谈吐果然有些粗陋,斜眼看看小狐狸,大着嗓门问道:“今天又跑来干啥?” “舅舅,我来肯定是有事。”小狐狸说道:“我在镇子里,做点小打小闹的买卖,一年到头,也没多少出息,下头还有一帮子人跟着我吃饭。我琢磨着,现在这年头,就是当兵的最有势力,舅舅,您手底下这么多部队,给我也拉一支,让我过过瘾行么?” “滚蛋,从哪儿来的滚回到哪儿去。”孙大帅直接就骂了起来:“你嫌自己命长?还想拉队伍,小兔崽子,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局势紧张的很,没准又要打仗,你这时候拉队伍,是准备去吃qiang子儿吗!?” “那……舅舅,我还在镇子里继续呆着?呆一辈子,也没啥前途啊。” “碰上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儿,能活命,已经是你小崽子的造化了,还想要前途?老老实实的呆着,别乱惹麻烦!”孙大帅皱了皱眉头,说道:“老子听人说,你在镇子里派人,到四里八乡,拐骗那些姑娘,然后卖到南洋去?有这回事?” “这个……” “赶紧收手!别再干这没屁/眼的蠢事!” “是是是……” “赶紧滚!” “是是是……”小狐狸知道现在问不出什么,就顺从的一弯腰,转身要走。 “表少爷。” 小狐狸这边刚转身,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白敬亭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白堂主?咋了?” “表少爷。”白敬亭不动声色的说道:“记得上次来,你带的是那个叫方明的随从,这次怎么换人了?” 第179章 钻山洞 听到白敬亭的话,我心里咯噔一声,脊背猛然一寒。 “方明来了啊。”小狐狸若无其事的回道:“方明笨,上不了台面,我带个机灵些的,叫他跑腿办事方便点。” “是挺机灵的。”白敬亭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和大帅说话,他的眼睛就没有停过,一直透着门缝朝里张望,是想看什么?还是想听什么?” “叫他进来!”孙大帅听到白敬亭的话,皱着眉头对小狐狸说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 “是是是,舅舅说的是。”小狐狸肯定也捏了一把汗,但他没有反驳,现在东躲西/藏的,只会惹的白敬亭怀疑,因此,小狐狸一回头,冲着屋门说道:“你进来吧。” 我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来之前,精心的乔装易容过,不是对我特别熟悉的人,哪怕手里有我的画像,也不可能看出来破绽。 “跟你说,这次算是你有造化,你面前的两位,是我舅舅,还有忠义堂的白堂主。”小狐狸对我说道:“赶紧的,问个好,他们一高兴,稍稍抬举你一下,你这辈子就享用不尽了。” “孙大帅好……白……白堂主好……”我装着言语有点结结巴巴的样子,跟他们问了好。 孙大帅看了我一眼,就这么一眼,更加印证了我之前的想法。 和他距离这么近,我能清楚的感应到,从孙大帅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这种威压,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如果胆子小的人,站在孙大帅面前,可能连说谎的余地都不存在。 孙大帅绝对不是个莽夫草包。 “跟着老子的外甥,也不是什么好事。”孙大帅哼了一声,说道:“他本来就是个没出息的,你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前程?记住,夹着尾巴做人,老老实实办事。” “大帅的提点,我都记住了……” “都滚吧。” 孙大帅和白敬亭只是看了看我,倒没有怎么为难,叫我和小狐狸走。我们俩出了屋门,我后背的衣服,似乎都被冷汗给浸透了。 这间木屋前面,还有好几个帐篷和另外两个木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最起码要把能摸索到的地方都摸索一遍。 小狐狸在前面来来回回的转悠,东逛逛西看看,帐篷周围到处都是堆积的物资,除了粮食,还有一些很少见的洋铁皮桶的罐头,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都是洋人的东西?给弄几个。”小狐狸在一堆洋铁皮桶跟前蹲下来,来回扒拉了几下,顺势朝着旁边的帐篷望过去。 帐篷里是空的,没有人。 “给,好好拿着,这都是稀罕东西,平时见不着的。”小狐狸把几个洋铁皮桶交给我,又顺势走到另一边,对哨兵说道:“劳驾,有没有洋烟卷,给拿一些。” 谁都不会得罪大帅的亲外甥,这个哨兵转身在另一堆物资里,拿了几盒香烟。 我们在这里转了好一会儿,把几个帐篷全都看遍了,帐篷里都有床铺,却没有人。 我们俩带着东西离开山坳,现在可以确定,我爹没有在这片山坳里。 而且,我现在也搞不清楚,我爹到底是没在这儿?还是已经离开了小旗营,或者……或者被孙大帅抓了,甚至杀了? 这些疑问在我心里越来越沉重,让我躁动不安。 两个人重新回到暂住的小村子,小狐狸在孙大帅哪儿不敢多说废话,什么也没问出来。但这么多人跑到这个穷乡僻壤,一定有重要的目的。 “哥,看起来,找人问是什么都问不出,想要弄清楚,咱们还得自己想办法。”小狐狸想了想,说道:“山坳北边的那片洼地,住着那么多人,轮番朝后山深处走了,他们在干什么?虎爷,会不会也跟着那些人去后山了?” 这是个谁也说不清楚的问题,就如小狐狸所说,得自己想办法看看。 我们俩商量了一下,有小狐狸这重身份做掩护,即便真的被人发现了,至少还有个还转的余地。所以,我们计划着等入夜之后,悄悄的溜到后山那边去。 俩人稍稍休息了一会儿,等吃过晚饭,小狐狸故意在附近几个人面前晃悠了片刻,东拉西扯了一阵子,然后伸了个懒腰,说这几天车马劳顿,今天得早点休息。 回到屋子,熄了灯,我们就静静的等待,一直等了有一个半时辰,这才偷偷摸摸的溜了出来。 从这里到后山的小路,到处都有哨兵,小狐狸心眼多,白天过去的时候就暗中观察了一条小路旁边的沟地,很不好走,而且一个不慎,就会从很陡峭的山坡摔下去。 但只有从这里走,才能悄无声息的绕过哨兵。 在这里穿行,真是费了老劲了。我们又不敢走的太快,过了很长时间,才到了白天来过的山坳附近。 从山坳旁边的小路摸过去,就是白天的时候两支队伍交替换班所走的路线,到了这里,我们惊喜的发现,这条路上没有人看守。 我们立刻小心翼翼的贴着小路的边缘,猫着腰朝前走,一直走了有四五里地,前面出现了几道身影。 那几个人正在抽烟说话,距离太远,也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过了一会儿,这几个人丢了烟头,一个挨着一个,好像是顺着一个山洞走了进去。 我和小狐狸不敢靠近,就在这片山脚下小心的寻找。找了一圈,我们发现,这里原本没有山洞,洞口是硬炸开的,因为炸开洞口的时候,炸药太多,洞口附近的山体多有崩裂。 我们的运气不错,找到了一条崩裂的缝隙,把杂乱的碎石清理一下,就能钻进去。 从这条缝隙钻进去之后,我看到了一片很广袤的地下空间。在这片地下空间很远的地方,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还有一道一道闪亮的光柱。 我们白天看见的替班的四五百人,好像全都聚集在远处,不知道在做什么。 第180章 无休止的挖掘 我和小狐狸在原地悄悄的注视了片刻,除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还能偶尔听到一阵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一大帮人,似乎在这片深邃的地下空间里挖什么东西。 好几百人同时挖掘,那他们要挖的东西,该有多大? 所有的人,应该都聚集在那边,我和小狐狸看了一会儿,感觉没别的异常,就借着黑暗的掩护,慢慢的靠近。 这个地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只要不点燃火把之类的东西照明,就不可能有人发现。两个人缓缓的来到近处,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隐藏了起来。 我看的没错,那四五百号人,真的在挖什么东西。前面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很大的大坑,这些人分成两部分,轮流挖掘。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我们俩趴在这儿看了一阵子,并没有发现我爹的踪影。 这时候,有人吹响了哨子,正在挖掘的人都停下手,爬上来就地休息。 因为离的远,我们也听不见那帮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壮着胆子朝前爬了爬,整个人都平趴在地上,聚精会神的听。 “这一干就是整整一天一夜,时间长了,真有点吃不消啊。” “也不是白干的,大帅不是说了,咱们团的人,这个月拿三倍的军饷,下个月还放一个月的假,现在吃点苦,也是值得的。” “你说,咱们在这儿挖了这么多天,到底在挖什么啊?除了石头,别的啥都没有,挖来挖去的,啥时候才能挖到头儿?” “知足吧,在这儿挖石头,也总好过上战场,挖石头累不死你,上了战场可就说不准了。” 这些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一些闲话,从里面也听不出太多的情况,只能知道孙大帅给这帮人优待,让他们在这个山洞的深处不辞劳苦的挖掘。 我和小狐狸听了一阵子,悄无声息的又借助黑暗的掩护,朝旁边挪动了一段路。这里的地势比较高,可以居高临下的观察一下。 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石头坑,看样子,是被硬挖开的,石头坑很深,挖出来的石头全都堆积到了北边,从上面看下去,谁也看不出来,坑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开饭!都出去吃饭!一个小时时间!” 有个领头的站起身大声的吆喝,一大帮人就离开山洞,从洞口钻出去。 谁也不会想到,我和小狐狸就潜伏在旁边,因此,山洞里一个人都没留下。只不过,这帮人出去的时候,把火把和光源都给带走了,黑咕隆咚的一片,啥也看不见。 我几次想冒险,稍稍弄点光亮,到那个石头坑里去看看,可被小狐狸给拦住了,这样不安全,而且,那些挖坑的人都不知道石头坑里有什么,我们现在去看,只不过白费力气而已。 咔嚓…… 就在我和小狐狸不知道该继续等待,还是暂时离开的时候,从石头坑北边那一大堆凌乱的石块后面,突然响起了火柴打火的声音,随之还有那么一小点亮光。 那边有人! 我额头顿时冒出一片冷汗,幸亏小狐狸拦住了我,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只要敢动一下,那边的人肯定会发现我们。 那边的人应该是在抽烟,烟头散发着一明一灭的光,但是,却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从这里望过去,根本就分辨不出对方是什么人。 如此一来,我和小狐狸更是连动都不敢动了。 苦苦等了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外面吃饭的人络绎赶回,重新开始挖掘。他们这四五百号人要持续干到明天,才能有人来换班。 当火光重新燃起的时候,石头堆那边的人,就袅无声息了。 我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很可能是孙大帅派过来的人,暗中隐伏着,不出乱子,对方就不会现身。 突然间,大坑旁边好像有人站立不稳,直接朝下摔落。摔落的人急了,不顾一切的乱扒拉,一下子拖住了一大团东西。就是拽着这团东西,才没有彻底摔下去。 “毛手毛脚的!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有人赶过来一顿呵斥,还有十几个人,把那人拖下去的东西重新拉了回来。 我不知道自己看的准不准,但是,模模糊糊之间,我辨认出那仿佛是一张网。 一张很大的网,窝成了一团,就放在大坑的边缘。看到这张网,我有点晕了,难不成,这帮人准备在石坑里网鱼? 紧跟着,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测,只不过这个猜测有点离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我推测,这帮人在石坑里挖的东西,难道是活的?等那东西一出现,立刻就用这张大网,把它给网起来? 想着想着,我就有点不寒而栗,那么大的一张网,要网的东西,肯定个头也不小。 坑边的大网被重新收拢起来,这一次,领头的专门派了两个人,在旁边守着。 我和小狐狸又观察了一会儿,坑里的人照旧持续着无休无止的挖掘,凿挖石头的声音充斥着巨/大的地下空间。 “哥,咱们先出去吧。”小狐狸贴着我的耳朵说道:“要是回去的迟了,可能会引起怀疑,时间还长着呢,咱们找机会再来。” “行。”我应了一声,心里却很不舒服。我并不在乎,孙大帅派人在这里挖什么,我只想知道我爹的下落。 我们两个顺着原路退回,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钻了出来,又贴着路边朝村子那边走,因为路已经走过一次,所以知道该怎么避开哨兵,最后,俩人无惊无险的溜回了村子。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快亮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村里静悄悄的,黑灯瞎火,应该没人发现我们俩悄悄的出了村。 小狐狸轻轻推开屋门,俩人进来之后,他反手关好门,从口袋里取出/火柴,擦亮了一根,打算点燃油灯。 就在火柴亮起的那一瞬间,我和小狐狸都炸毛了,吓了一大跳。 桌子旁边,悄无声息的坐着一个人,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和小狐狸。 第181章 揭开真面目 火光乍亮,我和小狐狸同时看见桌子旁边静静的坐着一个人,都吓毛了。 紧跟着,我心头就浮现出很不好的预感,坐在桌子旁无声无息望着我们的,竟然是白敬亭。 “白堂主?”小狐狸的反应很快,手里的火柴还没灭,赶紧点燃了油灯,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这黑咕隆咚的,怪吓人的。” 油灯光燃烧起来的时候,我不仅看见了白敬亭,还看见方明缩着脖子蹲在墙角,连动都不敢动。 那种不好的预感陡然间更加强烈,白敬亭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在这里守着,他必然发现我和小狐狸半夜跑了出去。 “白堂主,我晚上睡不着,出去遛弯去了。”小狐狸笑嘻嘻的坐了下来,转头对我说道:“去弄点热水来。” 我知道,这是小狐狸给我争取的躲避和逃/脱的机会,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白敬亭喊住了我,我背对着他,心慌的厉害。但现在没有逃走的机会,这地方到处是他们的人,白敬亭本身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白堂主。”我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身说道:“有什么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什么时候跟着我们表少爷的?” 毫无疑问,白敬亭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我全力压制住心头的不安,编了一套瞎话。 “白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狐狸在旁边说道:“这是我带来的人,有啥不妥?” “有没有不妥,谁也不知道啊。”白敬亭慢慢站起身,说道:“表少爷,你年轻,没有多少阅历,有时候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了。可你要知道,知人知面,却不知心啊。” 白敬亭走到我身前,上下端量了我一眼。我经过了精心乔装改扮,一般人绝对看不出破绽。可要命的是,这个白敬亭,却不是一般人。 突然间,白敬亭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他的手看不出有多大的力道,但力量运用的非常巧妙,我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开。跟这种顶尖的高手相比,差距太大了。 “你这个人,倒是很有趣,命气泛紫,命格却模糊一团,看不清楚。”白敬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过,命气泛紫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给人做随从的地步。” “白堂主,什么命气泛紫?”我心里一惊,上次夺了吃苦和尚神光日落的命格,九莲图还在全力的融合这罕见的命格,因此,现在的命格模糊不清,连白敬亭这种行家都看不出来。 但是,他却能看出神光日落的命格泛紫,是贵不可言的稀少命格。 “现出你的真容吧。”白敬亭嘴角的冷笑突然收敛起来,目光变的犀利如刀。 他的另一只手在我额头贴近头发的地方用力一搓,顿时,那张薄的和蝉翼一样的面具,就被他给揭了下来。 我的心彻底凉了,被白敬亭识破了真面目,这一次是绝对逃不掉的。 危机之刻,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现在不能牵连小狐狸,小狐狸平安无事的话,全力营救,没准我还能有那么一线生机。 “白堂主,名不虚传。”我笑了笑,又转头望着小狐狸,说道:“既然藏不住了,那就不藏了,方少爷,对不住了,瞒你瞒了这么久。” 这一刻,白敬亭望着我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诧异。他肯定没有见过我本人,但忠义堂从去年开始就到处搜捕我,白敬亭是忠义堂的堂主,他自然见过我的画像,知道我的面目。 “童家父子,果然都是好胆。”白敬亭眼神里的诧异,一闪而过,仍旧紧紧的抓着我:“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敢乔装改扮,跑到这里来。” “没错,我就是童虎的儿子。”我只想把小狐狸从这件事里先洗脱出来:“方少爷,承蒙你看得起我,我混到你身边,就是想到这里来,你可别怪我。” “白堂主,有话好说,好说,你先放手。”小狐狸过来和稀泥,想先让白敬亭把我给放掉。 “表少爷,你现在还不明白?他是童虎的儿子!他接近你,获取你的信任,没安什么好心。你们半夜跑出去,也是他的主意,对不对?”白敬亭怀疑我,但所幸的是,还没有怀疑到小狐狸身上。 第182章 自投罗网 孙大帅的话一出口,我就能听出来,我爹真的在这里。 “我爹呢?”我认不出脱口问道:“我爹在哪里!” “你爹?你爹在干活。”孙大帅气定神闲的说道:“你爹是个磨洋工的,老子也拿他没办法,现在好了,你既然来了,你爹看着你的面子,不得勤快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心里躁动不安,听孙大帅这意思,好像是我爹在帮他做什么事。 “大帅,您说的可太对了。”白敬亭哈哈一笑:“童虎磨洋工磨了这么久,咱们也得罪不起,他儿子既然来了,父子相见,童虎的劲头儿估计就大了。” “走,跟童虎聊聊去,顺便叫他们父子见一面。” 孙大帅穿上外衣,推门走了出来,我知道他们现在是要带我去见爹,心里正巴不得,一时间也顾不得再想别的了。 “小兔崽子!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孙大帅一出门,揪着小狐狸的耳朵骂道:“这是童虎的儿子!你跟谁胡混不好,跟童虎的儿子混到一起!” “舅舅,我……” “我什么我!往后给老子老实点!” “舅舅,你们要去哪儿?去干啥?” 小狐狸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暗暗的给我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我不要妄动,见机行事。 白敬亭和孙大帅带了几个人,押着我朝后山走去。 一路上,我的心绪不宁,现在总算知道爹的下落了,可是,落在孙大帅手里,我们父子俩等于被一锅端了。 心里七上八下,渐渐的,我们就来到了昨天晚上探查过的山洞附近。 “小兔崽子。”孙大帅扭头看看小狐狸,说道:“童虎的儿子,昨天是不是撺掇你,到这边来了?他是想找他爹,你是想找啥?你也来找爹了?” “我爹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我打断了孙大帅的话,只怕说的多了,小狐狸会露馅。 “不要急,童少爷。”孙大帅眯着眼睛望向我,那感觉就好像找到了什么奇珍异宝似的:“虎爷就在这里,很快你就见到了。” 山洞的洞口有几个人在把守,这几个人一看就是老兵油子,歪戴帽子,腰带都耷拉到大腿根了,正叼着烟卷在吹牛。一看见孙大帅亲自前来,几个人急忙丢了手里的烟头,站的规规矩矩。 “都他娘的给老子精神点!”孙大帅看见这几个兵痞,心里就来气:“老子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吃饭在前打仗在后的王八蛋,队伍里都是你们这样的人,还能上战场吗?” 孙大帅骂骂咧咧的走进山洞,山洞的远处,依然灯火通明,几百号人轮流在石坑那边挖掘。 孙大帅到了这里,领队的赶紧过来报道,孙大帅让他下令,所有人暂停休息。 我们几个人顺着石坑的边缘,一直来到北边堆积碎石的地方。昨天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这儿,只不过光线昏暗,而且石堆遮挡了视线,只知道这边有人,却不知道是什么人。 起起伏伏的碎石之间,搭着两个帐篷,一个人坐在帐篷门口,正闭目养神。 “大帅,白堂主,你们来了。” “五瞎/子,你的耳朵越来越灵了。”孙大帅说道:“老子都没出声,你听脚步就能听的出来?” “大帅是贵人中的贵人,脚步无形,却震动天地。白堂主是大帅身边的护/法,气息内敛,神威却在,我虽然瞎了,心却不瞎。”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坐在帐篷门口的这个人,是个瞎/子,岁数应该不小了。 “虎爷还在帐篷里?” “还在。”五瞎/子说道:“就是不怎么搭理我,一躺就躺一天。” “老子来了,他都不搭理,何况是你?”孙大帅哈哈一笑,冲着帐篷说道:“虎爷,出来见见吧,今天来了位贵客,你想必有兴趣的。” “没兴趣。” 帐篷里传出一道声音,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这是爹的声音,肯定是,我从小到大生活在他身边,我能听错任何人的声音,却绝对不会听错他的声音。 “爹!” 我控制不住自己,不由自主的开口喊了一声。 唰!!! 当我的声音一传出来,帐篷里一下子闪出了一道身影。 爹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我心里无数的疑惑,可是在此时却都被抛到了脑后。 四目相对,我的眼睛立刻红了。 从爹去年离开家之后,我就没跟他正正经经的见过面,这么长时间,我所吃的苦,受的累,还有坎坷凄惨的遭遇,仿佛完全爆发了出来。 爹看到我的时候,显然也很激动。其实,他很想装作毫不在乎的神态,但不管孙大帅,还是白敬亭,都是人精里的人精,父子情深,这一点根本就隐瞒不住。 “爹,我听说你在这里,就……就来找你,爹……”我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话到嘴边,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父子见面,是喜事嘛,虎爷,趁着这个大喜事,咱们喝两杯,如何?”孙大帅摸了摸唇边的胡须,说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三杯酒喝下去,谁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的。” 爹的嘴唇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管想什么办法,总还能敷衍过去。但我自己找到这儿,落在孙大帅手里,很多事,就由不得爹了。 “酒不喝了,你说的没错,大家都是明白人。”爹慢慢伸出一只手,说道:“东西呢。” “咱们不是先前就说好的,事办成了,才给东西?”孙大帅从贴身处取出一个黑丝绒的小布袋,说道:“东西在这儿。” 小布袋里,好像装着一块圆圆的,扁平的东西,隔着布袋,我也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但有一点很确定,爹这次自投罗网,来找孙大帅,肯定就是为了布袋里的东西。 第183章 挖龙筋 “虎爷,你自己上上眼。”孙大帅拿着那只布袋子,轻轻的打开,顿时,里面露出了一块圆圆的小镜子。 镜子很小,半个巴掌那么大,是一块铜镜。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尘岁月,蒙着一层薄薄的污垢。 “东西不假。”爹看了看那块小镜子,说道:“是我要的东西。” “对啊,只要你信得过,那就成了。”孙大帅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道:“时间也过去不久了,事一直都没办妥,虎爷,这还得你出手啊。现在童少爷也来了,你就别耽误时间,赶紧把事办了,你们父子好好相聚。” “这件事是大事,不好办。” “老子是真有点琢磨不透你的心思了,虎爷,这一次,可是你专程找上门的,自己提的条件,老子答应了,你又故意磨洋工,这恐怕不妥吧?”孙大帅慢悠悠的指了指我,说道:“童少爷还年轻,耽误的久了,对他可不好。” 孙大帅的话里,明显带着威胁,他要我爹办事,如果我不来的话,我爹有办法拖延下去,可是我一来,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好,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办事吧。” “痛快!”孙大帅一拍巴掌,说道:“五瞎/子,准备准备。” 石坑周围的人,都被屏退了,只剩下白敬亭,五瞎/子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到了另一顶帐篷跟前。 帐篷一扯就散架了,顿时,我看见帐篷里面,放着两口棺材。 棺材很陈旧,可能是在土里埋了很长时间,又被挖出来的。 “虎爷,我多一句嘴。”白敬亭说道:“咱们在这儿挖了这么久,龙筋所在,虎爷你恐怕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给点出来。这件事,你知道轻重,办好了,大帅大人有大量,定东陵那点事情,不会跟你计较的。现在童少爷也来了,虎爷,事情办的稳一些。” 我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但是看到那两口陈腐的棺材,再听白敬亭说起龙筋,我好像就明白过来了。 所谓的龙筋,是堪舆风水的人之间流行的一句土话。 据说,天下的几条龙脉,并非只是单纯的山川布局走向,龙脉里,真的有龙。就是因为有龙,才养气成形,让这条龙脉成为活的龙脉。 龙潜伏在龙脉的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天下的龙脉都是从昆仑延绵出来的,横亘大地,动辄几千里长短,单独去找龙筋,可能跑断了腿也找不到。 只有精研风水地脉的人,机缘巧合下察觉端倪,才有机会挖到龙筋。 一般人不会触动龙筋,这是龙脉里的龙栖息的地方,龙筋被挖了,这条龙脉就等于断了。 但是,也有不少人在苦苦的寻找龙筋,传闻中,真龙栖息之处,是整条龙脉的宝穴,找到龙筋,把自家先人的遗骸埋在里面,用不了多久,家族就会飞黄腾达,前途无可限量。 孙大帅很显然是要把自己父母的棺材埋到龙筋里去,一大帮人在这里挖了这么久,却无法确定龙筋的位置,只有我爹才能辨认的出。 龙脉中的龙,一直都在沉睡,反正关于这个的传闻,都很玄乎。有人说,龙脉里的龙,能活十二万六千年,是一元之数,龙不死,龙脉就是活的。 爹没有再跟白敬亭说废话,顺着石坑的一条小路,走了下去,几个人全都跟了过来。 “童少爷,你也学学你爹的本事。”白敬亭好像还是怕我跑掉,一直紧紧跟在我身边:“天下能喊龙门的,就你爹一个人,能找到龙筋的,也只有你爹。” 我不会浪费口水,不管白敬亭说什么,我都一个字也不答,紧张的注视着爹。 石坑很大,而且也比较深,爹走到石坑的最底部,一步一步的测量着距离,在石坑正中心靠南的位置,他停了下来,拿着锤凿,在一块石头上敲打了几下。 “孙大帅。”我爹抬起头,看了看孙大帅,说道:“咱们谈好的事,你能说话算数吗?” “虎爷,你瞧不起老子?老子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当初,喊开定东陵的龙门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提它作甚。虎爷,你好好干,绝对亏待不了你。”孙大帅又摸了摸唇边的胡须,说道:“不瞒你说,定东陵里取的东西,现在还没有全部出手,事情办好,任你挑,挑上几样,几辈子都花不完。” “钱,我不在乎。” “对对对。”孙大帅拍了拍脑门,说道:“你是个不/爱钱的,那这样,老子的部队,马上就要扩编,专门编一个团,叫你儿子来当团长,怎么样?几场仗打下来,升迁是很快的。” “钱财名利,我都不要,我只要那块镜子。你把镜子交给我儿子,我这边把事情替你办了。” 孙大帅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估计知道我在这儿逃不掉,镜子即便给我,也不碍什么事。 “好,按你说的办。” 孙大帅直接把那个装着小镜子的布袋交给我,我接过来,却不知道爹现在又打的什么主意。 “东西交给童少爷了,虎爷,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吧。” 爹低下头,用锤凿继续轻轻的敲打,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但是,石块却随着敲打,咔咔的崩裂出一道一道的缝隙。 缝隙崩裂的非常迅速,一转眼的功夫,一大片石头上面布满了蛛网一般的裂痕。 这一大片石头下面,似乎是中空的,崩裂之后的石块开始哗啦哗啦的朝下掉落,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洞。 “还是虎爷有本事,老子手下千把号人在这儿不分昼夜的挖,什么都没挖到,虎爷一出手,真的是手到擒来啊。” 孙大帅高兴了,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候,洞口的深处,好像传上来一片非常淡的光。那片光五颜六色,绚丽斑斓。 随着这片光四溢出来,在场的每个人,都似乎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就连白敬亭这号人物,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第184章 真龙之影 一股神秘又令人惊惧的气息,不断的从刚刚塌陷出来的洞里弥漫出来。白敬亭并不是堪舆风水的人,不过,有些事情他也知道,看见这个塌陷的洞,白敬亭略微有点激动。 “大帅!这就是龙筋!”白敬亭指着黑乎乎的洞,说道:“真龙就在下面,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石皮,现在把老太爷的棺材埋下去,事情就算成了!” “那就快!快点!”孙大帅也不淡定了,招呼白敬亭:“咱们一起去,把棺材抬过来!” 白敬亭到了这个节骨眼,仍旧害怕我耍什么花招,要拉着我一起去。他一动,就被我爹给拦住了。 “抬棺材就抬棺材,拉着我儿子干什么?” “事情还没办妥,以防万一,虎爷,多担待。” 白敬亭拉着我,几个人到了棺材旁边,把棺材从上面抬到了石坑底部。我爹一言不发,漠然注视着他们。 “虎爷,现在可以把棺材葬进去了。” “把我儿子放了。” 白敬亭有点不肯放手,但孙大帅给他使了个眼色,这山洞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我和爹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走。 白敬亭放开我,我急忙走到了爹身边。 爹吸了口气,望着孙大帅,说道:“背信弃义的事,只能做一次。” “童虎,你什么意思?” 我似乎明白了爹的想法,爹单qiang匹马来找孙大帅,以寻找龙筋为筹码,换取孙大帅那块小镜子。其实,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即便我爹找到了龙筋,孙大帅也不会让他活着走。爹一直都在周旋,寻找合适的时机。 可现在,我们父子俩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很后悔,后悔一得到消息,就不顾一切的来找爹,没有考虑实际的后果,导致父子俩陷入了万难的境地。 “爹……” 我很愧疚,转头看了看爹,他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这个很随意的动作,立刻让我回想到了从前的岁月,我记不得,自己从小到大,爹多少次这样轻轻抚/摸我的脑袋。 “吃一堑,长一智,人不可能永远都长不大,有的教训,自己记在心里就是了。” “童虎,老子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孙大帅的质问,爹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吸了口气。 顿时,一股如同远古咒念般的声音,在山洞里缓缓的回想。这声音宛如在时间长河里漂荡了无数岁月,雄浑沧桑。 咒念是从我爹的嘴里传出来的,孙大帅和五瞎/子什么都不懂,倒是白敬亭,大吃一惊。 “童虎要把龙筋里的龙给唤醒!” “唤醒!?唤醒了龙筋里的龙!这块宝地不是就被破坏掉了!” 孙大帅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眼前那个黑乎乎的洞里,仿佛传来了一阵轻轻的颤动,与此同时,还有石头咔嚓咔嚓碎裂的声响。 整个石坑都好像随之开始震动,转眼之间,那种震动,就愈发的猛烈。石洞下面不断飞出大大小小崩碎的石块,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要一冲而出。 “拦住他!赶紧拦住他!”孙大帅扯开嗓子喊道:“来人!来人……” 石坑附近的人都被赶到洞外去了,只在远处有几个领头的,等待孙大帅的指令。孙大帅这么一喊,有人立刻到洞外去喊人。 “老白!你先挡住童虎!”孙大帅的眼珠子一瞬间就红了:“别让他坏了这块宝地!” “大帅,可能……可能来不及了……” 轰隆!!! 白敬亭刚回了一句,洞里那一片五彩斑斓的光,猛然伴随着一大片横飞的石头,从洞里冲了出来。 这一瞬间,我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片五彩的光,包裹着一团海市蜃楼一般的影子,那影子,就像是传说中的龙。 龙影伸张,在五彩光芒之中缓缓的蜿蜒,当这片光芒浮现到洞口上方的时候,爹猛然一拉我,纵身朝前一跳。 我大吃一惊,这样一跳,不是直接就跳到洞里去了吗? 接下来的情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爹拉着我一跳,两个人直接没入了那片五彩的光芒中,龙影近在眼前,这片五彩的光芒,好像一团轻飘飘的云,把我们两个人也裹了进去。 龙影在石坑的上方横飞,隐然是朝着洞口的方向去的。无法形容这团影子的速度有多快,弹指之间,龙影已经裹着我们两个人,飞到了距离洞口很近的地方。 外面的人正在潮水一般的朝里面冲,龙影一掠而过,二三十个人直接就被扫飞了。洞口不是很宽敞,龙影却一往无前,把涌进来的人群不断的冲散。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龙影已经硬从洞口飞了出去。 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是在腾云驾雾,低头一看,还能看到地面上不断呼喊追击的人。龙影裹着我和爹,在后山的上空呼啸而过,如同风驰电掣一般。 很快,我们就直接越过了后山,来到了后山北边的茫茫山地。 晴空万里,这团若有若无的龙影,在长空之中飞掠,速度快的惊人,瞬息间就是十里百里。孙大帅手下的人,现在无论如何都已经追不上我们了。 不多久,龙影就飘到了这片山地最北边的边缘,紧跟着,龙影朝着地面俯冲下去,离地还有几尺高的时候,我只觉得身子猛然一沉,掉落了下来。 我和爹恰好落在了一片虚浮的土中,安然无恙。我赶紧爬起来,盯着那团在几尺高的地方悬浮的龙影。 “尘土归元,万物寂静。”爹望着起伏的龙影,慢慢说道:“去吧。” 龙影外面的那片五彩的光,一瞬间就消散了,这一刻,我有点分辨不清楚,光芒中的龙影,到底是一条真正的龙,还是一片虚无的影子。 第185章 阴沉的声音 五彩光芒已经消散,那团龙一般的影子,也渐渐化作尘烟,丝丝缕缕的飘袅于空中,没过多久,尘烟散尽,龙影也彻底消失了。 这神奇的一幕,让我叹为观止,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那团龙影到底是不是真的龙。 我寻找了许久的爹,就在眼前,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爹……” “孩子,咱们先走。”爹拍了拍我,望着前方无尽的一片荒野:“我知道你有话想问,这里是孙大帅的地盘,咱们走远一些。” 我的确心痒难耐,有很多事想问,但爹所的没错,忠义堂那帮人,此时肯定已在寻找追击我们父子了。 我们俩脚步匆匆,朝北边又走了很长时间,从正午后到日落,天色快要黑下来的时候,我们找了一个小山洞,钻了进去。 我一点也不觉得疲惫,等安顿下来之后,我急不可耐的问道:“爹,你为什么……为什么想要躲着我一样?这么长时间,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我……” 说着说着,我心里就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爹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从爹的神情里,我能看出,他很愧疚。 “孩子,很多话,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爹不知从何说起,我也不知从何问起,心里的疑团太多了。 “你的命格变了,神光日落,是去山海城,找到吃苦和尚了?” “是,我原本还不知道有吃苦和尚这个人。” 一说起山海城,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被九道梁几次追杀的情景。我不是埋怨爹,只不过,在我身上留了九莲图,却不告诉我,让我被追杀的一头雾水。 “爹,九道梁不是世世代代都跟着咱们童家办事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他们。” “九道梁的人,早就打算跟童家分道扬镳了。”爹想了想,说道:“九莲图在你身上,他们要是察觉到了,一定会找你,我只是提前斩草除根。” “既然他们要九莲图,那就给他们,我不想有什么九变命格,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爹,咱们把九莲图还给他们,行不行?”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真的不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命格,那种风险波折的生活,我已经过够了。 “不行!”听到我的话,爹的脸色顿时一沉,他这个人,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很少会变脸。可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心里话,却仿佛触碰到了他的禁忌。 “他还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阵阴恻恻的声音,那声音来的很突然,毫无征兆,把我给吓了一跳。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不仅阴沉,而且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些许揶揄。 “谁!” 我立刻从山洞朝外望去,但是,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人。 而且,在我望向洞外的一瞬间,又意识到刚才那阴沉的声音,仿佛……仿佛是从山洞内传来的。 “找什么找,就在你眼前,你还到洞外去找,你可真够笨的!” 我随即又回过头,感觉汗毛直立,因为,我察觉出这道阴恻恻的声音,竟然是从爹身上传出的! “闭嘴!”爹的脸色更难看了,低低的喝了一声。 “为什么要我闭嘴?难道只能你说话,不能我说话?” 我惊呆了,根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可以确认,那道声音,真的从爹身上传出,然后又落入我的耳中。 我第一个感觉,就是爹身上可能附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没有什么脏东西能附着在他身上。 爹的脸色,青红闪烁,他的嘴唇在轻轻发抖,双手也在轻轻发抖,那模样,像是恼火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按捺隐忍。 “爹!你这是怎么了!”我看着爹,突然感觉他有一点陌生,这么多年,我一直和爹相依为命,我总以为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他,最熟悉他的人,可爹不仅所作所为让我琢磨不透,如今,就连他这个人,都令我诧异。 “你爹,可真的是个好爹。”那道阴沉的声音嘿嘿一笑,说道:“他自己是九变命格,变来变去,最后变成这个鬼样子,所以,他才把九莲图又给了你。” “你给我闭嘴!”爹唰的一下站起身,身子气的不断发抖,可是,他似乎拿那道声音没有任何办法。 “为什么叫我闭嘴?难道是怕我拆穿你的老底儿?”阴沉的声音仿佛专门跟爹作对,爹越是恼火,他就越是火上浇油:“童山遥,今天告诉你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你爹是真疼你啊,他坑了你爷爷,却成全你,这份心胸,举世罕有,你没事的时候赶紧找个庙,去烧三柱高香,庆幸自己有这么个好爹。” “坑了我爷爷?怎么坑我爷爷?” “你爷爷当年就是拿着九莲图,千方百计给自己造了九变命格,可是还没等一变,就让你爹给坑了,你爹夺了九莲图,也想命格九变,却没那么容易,他眼看着自己没指望了,就给你铺路……” “闭嘴!你给我闭嘴!”爹好像彻底的发怒了,但是,即便他怒火冲天,也挡不住那道声音。 “你爹给你铺了路,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说,九道梁想拿回九莲图,有错么?这原本就是人家的东西啊,可你爹为了让你好好的留着九莲图,就想把九道梁赶尽杀绝,啧啧,人的心,再狠毒,也莫过于此了。” 我听的脑门子全是冷汗,爹当时隐藏自己的身份,全力追杀九道梁的人,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斩灭后患? “你现在收了神光日落的命格,九莲图正在融合命格,等融合完毕,九道梁迟早还能顺着九莲图的气息找到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九莲图重新还给你爹。”阴沉的声音似乎在敦敦教导:“你身无余力,九莲图在你身上,难以保全,还是交给你爹更稳妥一些。” 第186章 孤苦徘徊 我不知道那道阴沉的声音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身上的九莲图,我的确不想要了,要是能把九莲图给取下来,我肯定会轻松很多。 “这九莲图,我本来就不想要。” “那你就取下来啊,我告诉你,九莲图取下来,做个正正经经的普通人,也比现在的日子过的舒坦些……” 阴沉的声音把我的想法揣摩的很透,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爹径直就走出了山洞。 “爹!你去哪里!” “孩子,一个人长大了,路总要一个人去走,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了你,连我也帮不了你,孩子,带着那块镜子,去青石山!” “去青石山?” “你可别去青石山,一旦拿着这块镜子去青石山,你后半辈子就会做一个摆脱不了的噩梦,想清楚……” 爹快步朝着夜色中走去,我能感觉的出,他阻挠不了这道阴沉的声音,阴沉的声音口无遮拦,逮住什么说什么,爹不想让我听到那些话。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爹,而且,还有很多事都没有问清楚,我不甘心就这样再次和爹分散,拔腿就追了过去。 我在后面追赶着,喊着爹,可是,爹却充耳不闻,在夜色中急速的穿行。追了有半刻时间,我被越甩越远,眼看着已经追不上了。 就在我灰心丧气的时候,爹好像放慢了脚步,我急忙加快速度,一路猛冲。 爹真的跑的慢了,而且,他的脚步开始踉跄,仿佛喝多了酒,双腿发软,跑的跌跌撞撞。 “爹!” 我不顾一切的冲到身后,一下抓住了爹的胳膊。 当我的手抓住他的胳膊的同时,他猛的一拧腰,直接把我甩了出去,我根本没想到爹会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甩出去一丈多远,翻落在地。 “爹!你这是怎么了!” 当爹慢慢转过身的时候,我一下子惊呆了。 爹的脸色,变的很阴森,眼珠子似乎都红了。 “童虎,你能坑自己的爹,为什么就不能杀了自己的儿子?难道儿子是亲的,爹就不是亲的?”那道阴沉的声音诱导着说道:“你自己当年的抱负呢?难道都忘了?去把他杀了,把九莲图拿回来。” 此时此刻的爹,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我甚至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杀机。 我开始后退,就是爹身上这股若有若无的杀机,让我感觉,他似乎更加陌生。 与此同时,我仿佛明白了过来,爹为什么一直都有意的躲着我。他被那道阴沉的声音影响着,而且难以把持,如果情形不对,失去了理智,他或许真的会在那道声音的诱导下,把我给杀掉。 我觉得心里无比的苦涩,又觉得很可笑,自从闯荡江湖以来,被人追来追去,多少次都陷入了不测的危局中。 可现如今,竟然是自己的亲爹,正在散发杀机,朝自己走过来。 我没有逃跑的意思,也就是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心灰意冷。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人这一辈子,到底为什么而活?如果活到我这个地步,连爹都不放过我的话,那么再活下去,对我来说也是行尸走肉。 想到这里,我直接停下脚步,看着爹一步一步走过来。 “爹,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九莲图,我的确不想要,九莲图是你给的,你要拿走,就拿走,我的命也是你给的,你要拿走,也一起拿走。” “童虎,这小子在装可怜,别听他的,直接杀了他,拿走九莲图,成就你的大业!” 爹的脚步,似乎越来越沉重,他血红的眼睛不断的闪烁一片淡淡的血光,紧紧捏着拳头,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 “别犹豫了,拿出你当时害你爹的勇气,只要一招,就能杀了这小子,快点,动手!” 那道阴沉的声音不断的在催促我爹,我真的没有躲避的意思,躲避没有用,阻拦更没有用,我这条命,已经由不得我自己了。 爹走到身前时,那模样已经阴森到了极点。我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真正原因,但是从那道声音所说的话里,也能分辨一二。 我爹和我一样,也是九变命格,但是爹肯定失败了。而且,爹成现在这样子,和九变命格有着不可洗脱的关系。 “快杀了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阴沉的声音似乎有一点不耐烦了:“你别忘记了,这世上最最丑恶的是什么,就是人心,父子也好,兄弟也罢,你敢保证,这小子将来尝到甜头之后,不会走你的老路,反过来再置你于死地?优柔寡断,做不成大事!” 爹咬着牙,面色阴沉的望着我,他被那道声音影响的很深,甚至已经失去了本该有的理智。 我不打算逃走,也不打算反抗,神光日落的命格,本就如此。 爹死死的捏着拳头,一点一点的举了起来,只要他一拳落下,我就算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就在死亡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爹突然大吼了一声,转头就跑。这一次,他跑的很快,转眼之间,已经消失在了前方的夜色中。 我下意识的想要拔脚继续追赶,但脚步一动,我就想到,现在再追过去,还有什么意义? 我停了下来,看着爹的身影完全隐入浓浓的夜色之中,一种茫然,徘徊,又孤苦的情绪,直接把我淹没其中。 我呆呆的站了很长时间,心头的苦涩无法形容。爹是我唯一的亲人,最后弄成这样的局面,只能说,造化弄人。 我开始继续朝前走,即便不去追赶爹,也要赶紧远离这个地方,孙大帅的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搜索到这儿。 那块装在布袋里的小镜子,还在身上,我想起了爹跟我说的话。他跟我说这块镜子时,神智还是清醒的。 带着镜子,去青石山。 第187章 拦路打劫 带着镜子去青石山,现在已经变成了我唯一的目标。走在路上,心中的感受依然无法形容。 我万万没有想到,千辛万苦找到我爹,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孙大帅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这方圆二三百里之内,可能处处隐藏着危机,我专门挑选一些犄角旮旯的小路走,可还是觉得不放心,最后,干脆弄了身破衣服,把脸上搞的乌七八糟,活脱脱就是个要饭的叫花子。 我暂时没有去找小狐狸,小狐狸的身份没被拆穿,在孙大帅那边,肯定是安全的,我现在去找他,反而会拖累他。花想月留在朝天观,有紫霄那样的人守护,应该也没有大碍。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赶到青石山。 这一次,我的运气还算不错,走出去很远,一切风平浪静。中间的确也遇到过几伙看着很可疑的人,不过,对方并没有留意我。 就这样,我终于远远的逃出了孙大帅的地盘,等逃出去之后,我立刻加快了行程,想早点赶到青石山。 去青石山的路,我很熟悉,这里已经不是孙大帅的地界了,但现在不容一点闪失,我依然很小心,挑选人迹罕至的小路走。 算算路程,再日夜兼程的走上一天,应该就到青石山外围了。 这时候,我累的人仰马翻,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恢复一下/体力,一边走在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我一边在想,孙大帅的那面镜子,到底有什么用处?我爹冒着生命危险,自投罗网,为的就是这面镜子。 可想而知,镜子必然有大用。 想着想着,我有点出神了,差点被绊了一跤,等回过神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前面小路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人。 看到有人,我心里立刻一紧,跟着一分辨,那好像是个女人。 对方是个女人,而且看着岁数也不大,我就没那么紧张了。不过,还是有点犯嘀咕,这条小路估计十年八年都没人走一次,现在却偏偏这么巧,我走到这儿,就跟一个女人迎面相遇。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已经走到了这儿,也不可能调头返回。硬着头皮又走了一段,那边的女人仍旧站着一动不动,似乎还笑意盈盈的望着我。 一瞬间,我的头皮就麻了,我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仔细一回想,立刻想起来,她是杨宇轩家里的一个丫头,平时伺候紫玉的。 “童少爷,你来了。”那个丫头看到我已经走到了近前,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你……你在这儿等我,干什么?” “可不是我要等你,是我们家小姐等你。” 丫头的话音一落,我就看见紫玉的身影从小路拐角那边走了出来。 见到紫玉的时候,我的心就落到了肚子里,紫玉总是这样神出鬼没,但我能确定,她对我应该没有恶意。 “紫玉,你怎么会在这儿?从山海城离开之后,你不是去了别的地方?” “我想去的地方,很远很远,虽然想去,却也不是那么要紧。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 这个时候,我突然察觉紫玉的语气,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同。在山海城相遇的时候,紫玉不管说起什么,总是淡淡的,仿佛自己永远是一个旁观者。 可是现在,她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丝热切,一丝期盼。 “我们认识已经很久了,我不想拐弯抹角。”紫玉顺着小路走到我面前,说道:“我感应到了那块镜子的气息。” “镜子……”我心里咯噔一声,果不其然,紫玉在这里堵着我,并非无缘无故,她是为了那块镜子。 我只觉得一头雾水,这块镜子之前在孙大帅的手里,肯定时间很长了。但时间那么长,紫玉都无动于衷,她想要镜子,却不去找孙大帅。偏偏等我拿到了镜子,紫玉就找上门来了,难道,她吃柿子专捡软的捏? “紫玉。”我咕咚咽了口唾沫,紫玉不是好糊弄的人,她有把握镜子在我身上,才会堵我,我现在矢口否认,其实没有一点意义:“你说的没错,我身上是有块镜子,这镜子是从孙大帅那里拿到的,镜子在孙大帅手里,你怎么不去找他要?咱们好歹算是有点交情,你专挑着熟人下手啊……” “这个世上,除了这块镜子,我不在乎任何东西。镜子,已经隐没了很久很久,如果我知道镜子在什么地方,哪怕是十八层地狱,我也会去找。”紫玉似乎勾动了什么往事,自己思索了片刻,又淡淡一笑:“这块镜子,不能沾水,只要以沾水,镜子外面那层尘垢就会化掉,尘垢化去,镜子的气息,就会被我感应到。” 我暗自苦笑一声,赶路的途中,好像真的在趟水过河的时候摔了一下,浑身被河水泡了个透湿。 我心想着难道自己就是这么倒霉,镜子在别人手里一百年都没事,到我手里就那么几天,就被紫玉给盯上了? 从紫玉的语气里,我能听得出,她对这块镜子,志在必得。 可是,别的东西,我也可以不在乎,这面镜子却不一样,爹拼了命夺下镜子,让我带到青石山,我不能把它交给任何人,包括紫玉在内。 “紫玉,你既然说了咱们认识很久,我就直说了,这面小镜子,我不能交给你,我还有事,等我办完了手边的事,咱们再找个地方好好谈谈,行吗?” 当我的话说出来的那一刻,紫玉的双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光。那一丝杀光虽然微乎其微,我却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杀意。 我顿时打了个冷战,这块镜子如果不给紫玉的话,我觉得,她真的会对我下手。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然而,脚步还没站稳,眼前猛然一花,紫玉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到了我的面前。我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力,只觉得胸/口好像被轻轻拍了一下。 胸/口被轻轻一拍的感觉刚刚消失,那块被我藏在怀里的小镜子,已经到了紫玉的手中。 第188章 重新入睡 在紫玉面前,我真的没有太多反抗的余地,那块小镜子神不知鬼不觉就被紫玉拿走了。 镜子被她拿走,我就绝无可能再拿回来。 “很多年了,我一直在找它……”紫玉拿着那面被布袋包裹的小镜子,在面前轻轻晃动了一下,她的双眼里,闪烁着一丝近乎狂热的光。 似乎在紫玉的眼睛里,只有这面镜子,别的一切,的确无关紧要。 “紫玉。”我叹了口气,说道:“这面镜子,你既然拿走了,肯定也不会还给我,我只想问问,这面镜子,到底有什么用?” “这面镜子,可以让我看清我自己。”紫玉把小镜子收了起来,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神色:“神光日落的命格,已经是紫气命格了,但这远远不是尽头,你的命格,还能变八次,山遥,看你的机运了。” “我不想有什么九变命格。”我摇了摇头,命格转变一次,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波折,如果还要变八次,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人这一生,总有很多自己不想的事情,但命运的路已经铺开了,你不可能回头,谁都不可能回头。山遥,以后多保重。” 紫玉说完这句话,带着那个丫头转身朝着前方的小路走了。她的脚步好像不快,但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 紫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剩下我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镜子没有了,可是,距离青石山已经很近,我仍旧打算去青石山看看。 接下来的路程,再也没有什么意外,我很顺利的赶到了青石山。青石山还是原来的样子,进山之后,见到唐三葬,彼此一交谈,我就问到了那个小女孩。 其实我心里挺不甘的,上次见到我爹,情况太过紧急,很多事没来得及问,那个神秘的小女孩到底是不是从定东陵带出来的,现在仍然不得而知。 “那个小女孩,现在怎么样?”我记得上次到青石山来的时候,小女孩不老实,唐三葬让她沉睡了,中间又过了这么久,不知道小女孩的现况如何。 “十来天以前,她醒了。”唐三葬说道:“醒过来之后,倒是比之前安静了很多,却有点不怎么对路。” “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看吧。” 唐三葬带着我来到了她住处旁边的一间小屋,为了防止万一,小女孩就被放在这里,平时有个风吹草动,唐三葬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小屋被修整过了,门上着锁,窗户也加了几根拇指那么粗的铁条,小女孩不可能逃出来。 唐三葬把我带到小屋跟前的时候,我一眼就从窗户里看到了小女孩。 她的两只小手,扒着窗子上的两根铁条,使劲的伸着头,朝外面看着。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在看什么,随即,我就发现旁边有一个很小的小坑,里面有一点积雪消融后留下的积水。 她是想透过这片积水,看自己的倒影。 唐三葬说,十来天以前,小女孩苏醒了之后,就一直扒着窗户,想从小屋外的积水里看自己的倒影,但是在屋子里关着,角度不对,看也看不见,她却乐此不彼,一看就是大半天。 我又朝前走了走,小女孩睁着那双大眼睛,看了我好半天。这么大的孩子,原本是应该没有记忆的,但小女孩显然和别的普通孩子不一样,她似乎还记得我,看了我一会儿,就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孩子的笑容,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笑的很甜,也很可爱,但我看着她的样子,总是觉得脊背有点发冷。她的笑容里,总是有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邪气。 小女孩看了我一会儿,目光就又转到了屋外的小水坑上。 她为什么一直想看见自己的倒影?我琢磨了一下,觉得我爹让我带着那块镜子来青石山,不可能没有目的。 “让我进去看看她。”我对唐三葬说道:“另外,再给我一面小镜子。” 镜子很快就拿来了,我带着镜子走进了小屋。一进屋,就能看见小女孩的身子完全悬空,全靠着两只扒着窗棂的手在支撑身体的重量。 看到我手里的镜子,小女孩一跃而下,挥舞着小手跑了过来。我把镜子放在她面前,镜子里,立刻倒影出了小女孩那张胖乎乎的小脸。 她一动不动的望着镜子,仿佛这面镜子就是世界上最令人神往的地方。 片刻之后,小女孩的脸色似乎开始变化,她的脸如同一个万花筒,瞬息之间,来回变幻了很多次。 很难想象,一个孩子的脸上怎么可能出现如此复杂的表情。连我都形容不出,她究竟是懊恼,是沮丧,是气愤,是暴怒。 盯着镜子至少有半刻时间,小女孩突然伸出手,把镜子给打落到了一旁。紧接着,她抬头望着我,嘴里咿咿呀呀的说了几句。 这咿咿呀呀的声响,好像是孩童无意识的呓语,然而,声音连续回响了几次,我的耳边仿佛飘起了小女孩那稚/嫩的声音。 “你见过那个人了?” “哪个人?” “你一定见过她了,她夺走了镜子。”小女孩不答我的话,小手慢慢垂了下来,然后走到了屋角的被褥跟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要睡觉,要睡下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会去找她。” 小女孩说睡就睡,躺下来之后,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梦乡。 尽管小女孩没有说那个人是谁,可我却有一种强烈的感应,我觉得,她说的就是紫玉。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认识紫玉?而且还知道我来这儿之前见过紫玉? 我突然意识到,我爹从孙大帅那里夺走的镜子,恐怕很不简单,这块镜子,是紫玉想要的,同时,也是小女孩想要的。 但我从小女孩的嘴里问不出什么,只能悻悻的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候,已经沉睡的小女孩,又嘟嘟囔囔的说了三个字。 “他来了……” “他来了?他是谁?”我急忙又跑到小女孩身边,低头看了看她。 但小女孩闭着眼睛,仿佛睡的很熟。 第189章 致命一击 小女孩没有一点反应了,我也不知道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她跟前站了一会儿,我转身走出小屋。 小屋的门又被牢牢的锁上了,我琢磨着,是不是把那面小镜子的事情跟唐三葬说一说,我爹叫我带着镜子来青石山,唐三葬对于小镜子不可能完全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候,有人跑来跟唐三葬说,山外来了人。 “山外来了人?什么人?” “是个老头儿,头发都白了,穿的破破烂烂的,要往山里闯,几个人都拦不住他,这时候应该快到了。” 我们一起出了小村,到外面去观望,离开村子不久,从前面的小路上,果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来的很快,在小路上健步如飞。但是再看一眼,我就觉得,这身影跑动的时候,动作总是有一点生硬。 紧接着,我暗暗倒抽了口凉气,这道从青石山外硬闯进来的身影,竟然是那个无名老头儿。 我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见到无名老头了,当初在阴山谷遇见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且,无名老头显然记得我爹,提到我爹的时候,他虽然神智不清,可是表情却很复杂。 无名老头儿的到来,让我感觉非常意外,不仅仅是因为他来了,而且,屋子里的小女孩连门都没出,就预感到有人会来。 无名老头儿一路飞奔,后面好几个人在追赶,却始终追不上他,转眼之间,无名老头就跑到了我和唐三葬跟前。 我没敢出声,无名老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直勾勾的盯着唐三葬。这么长时间不见,无名老头的眼神,似乎比之前又清晰了一些。这说明,他逃出阴山谷之后,神智在慢慢的恢复,只不过被关押了那么久,受的创伤很重,要彻底恢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你来了。” 唐三葬静静看着无名老头,她开口一说话,我就分辨出,她认识无名老头,而且看样子还比较熟。 无名老头还是死死的盯着唐三葬,那样子,明显有点不友好。 “我来了。”无名老头说话的语气,也比之前要沉稳一些,他慢慢走到唐三葬跟前,说道:“我就想问问,童虎,有没有来过这里。” “你找他干什么?” “换了是你,你难道不找他?” “你们的事,你不全对,他也不是全错,争来争去,争了这么久,你难道还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我要找童虎!”无名老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暴怒了,一脚把路边的一块石头给踢飞,凶神恶煞一般的说道:“告诉我!童虎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童虎在什么地方!叫他把九变命格还给我!” 无名老头躁动不安,他的功夫强,力气也大,虽然神智没有完全恢复,但实力惊人,周围的人看到无名老头儿暴怒,都噤若寒蝉。 我听着无名老头的话,心就猛然一沉。九变命格,是无名老头儿的?听他的意思,是我爹把九变命格从他身上给夺走了。 难怪,无名老头儿这么痛恨我爹,他们之间的冤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不管无名老头怎么问,唐三葬都没有说出我爹来过青石山,就这样来回问了几次,无名老头仿佛控制不住自己,一巴掌就抽向了唐三葬。 唐三葬坐着的小木车嗖的朝后躲了躲,无名老头不肯罢休,跟着又冲了上来。 小木车周围,嘭的荡起了一片飞扬的尘土,尘土如同浓雾,遮挡视线,无名老头身上有一股疯劲儿,根本不管那么多,一头就扎入了尘土之中。 他们两个动手,别的人都帮不上忙,滚滚的尘土飞扬,我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打斗声,偶尔还能看见无名老头儿和唐三葬的身影。 高手拼杀,龙争虎斗,很快,这一大团滚滚的尘土朝着后面的小路移动,无名老头一心想逼问出我爹的下落,紧紧的追击唐三葬。 尘土在小路上飞速的移动着,我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景,不知道是谁占了上风。虽然跟无名老头认识,但他想找到我爹,眼下又对唐三葬动手,我心里肯定希望他会落败。 我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寻找机会,看能不能给唐三葬帮帮忙。 跟了约莫能有一里路,我觉得有点不妙,尘土之间,时不时就能看见唐三葬的身影,她毕竟行动不便,面对无名老头这样的高手,相当吃力,要是这样斗下去,唐三葬迟早要吃大亏。 我心急火燎,手边又没有什么武器,急忙从旁边捡起了一块石头,朝前跑了几步。 就在此时,滚滚的尘土仿佛嘭的一下炸开了,唐三葬连人带车直接朝后摔了出去,无名老头也不怎么好受,噔噔的倒退了几步。 我一直都在等待机会,看到无名老头儿退到了跟前,想都没想那么多,举着石头,直接朝他的后脑砸了过去。 无名老头没注意我就躲在后头,这一石头结结实实的砸中了他的后脑。 被石头砸中的一瞬间,无名老头大吼了一声,唰的转过头。他的眼神有些吓人,恶狠狠的盯着我。 随即,我就发现,无名老头的眼神,好像又开始浑浊了。他的旧伤就在头上,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恢复,又被石头狠狠砸了一下,可能是牵动了以前的伤,神智又开始混乱。这一击对无名老头儿来说,相当致命。 果然,无名老头一瞬间就把自己到青石山的目的给忘了,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又顺着出山的小路,一摇三晃的跑去。 我没有追赶他,赶紧过去把唐三葬给扶了起来。唐三葬受了伤,嘴角沾着一丝血迹,她看看我,又看看无名老头儿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不易觉察的轻轻叹了口气。 “这都是冥冥中的定数吗……” “那个老头儿,我以前在阴山谷见过,他被困在阴山谷很长时间。”我扶着唐三葬重新坐回小木车,问道:“你认识他?” 第190章 家族魔咒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唐三葬咳嗽了几声,又吐出一点血,无名老头虽然被打跑了,却也重伤了唐三葬。 我急忙把唐三葬送了回去,她吃了自己配的伤药,休息了一会儿,精神就好了些。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追问唐三葬什么,但那个无名老头一直在找我爹,我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个疯老头,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真想知道?” “肯定想知道,当初在阴山谷遇见他的时候,就一个劲儿的要找我爹。” 唐三葬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的事,你知道了,心里未必就会轻松。如果我说,那个疯老头是你嫡亲的爷爷,你信吗?” “嫡亲的……嫡亲的爷爷!?”我楞了一下,脑袋好像要炸开了。唐三葬这种人,绝对不会跟我开玩笑。 那个疯疯癫癫的无名老头,是我爷爷!? 唐三葬的话,颠覆了我以往的想法。我一直以为,我爷爷去世的早,我还没出生,他就已经亡故了。 这么多年以来,都是这个想法。 可是,我爷爷竟然没有死?他竟然活到了现在? “你是不是不信?” “我也不知道……”我完全糊涂了,结结巴巴的问道:“那要是我爷爷……他……他为什么提到我爹的时候,就和有仇一样……” “他们本来就有仇。”唐三葬叹息着说道:“这恐怕,是童家的劫数吧。” 很多事情,我的确一无所知,包括我们童家的往事,爹很少跟我提,我以前也没想过要问什么。 唐三葬知道不少童家的事情,却也没对我讲过,今天恰好是遇见了无名老头,她才提起这些。 “你们童家,代代父子反目成仇,从来没有例外。” 非常久远的事情,唐三葬也说不清楚,但我太爷爷那时候就跟爷爷有很深的矛盾,我爷爷跟我爹也有很深的矛盾。 矛盾的根源,就来自九变命格。 九变命格在童家流传了多少年,已经无从得知,那可能是童家的祖辈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命格。 传说,九变命格的人如果能平安顺利的更换九次命格,那么第九次命格,必然会是独一无二的命格:河山皇帝。 童家的历代祖先,都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童家的九变命格,传了多少代,从来没有人真正的九变过。” “命格变一次,已经是造化了,九变,肯定难……” “难的不是别的。”唐三葬慢慢说道:“最难的,是要自己亲生儿子的命。” 命格的第一变,是九变的基础,童家以前没有九莲图,想要突破这第一变,就难如登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童家的人相信,拿自己亲生儿子的命填入命格九变阵的阵眼,就能顺利完成第一变。 第一变只要能完成,后面就会稍稍轻松一些。 听到这里,我浑身上下直冒冷汗,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唐三葬说的童家的劫数是什么意思。 我们童家有一点非常邪门,就是人丁单薄,每一代几乎都是单传。只有一个儿子,又要拿儿子的命去换九变命格的第一变,这成为每一代童家人艰难的抉择。 “这算是什么艰难的抉择?”我觉得无法理解,拿自己亲儿子的命,去换什么命格九变,这值得吗?如果是我,我会毫不犹豫的摒弃这个念头。 “你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唐三葬摇摇头,说道:“河山皇帝的命格,从古至今,多少人梦寐以求,为了争名夺利,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事,还少吗?” 唐三葬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童家的祖辈为了达到目的,真的会牺牲亲骨肉的生命。 太久远的事情,唐三葬说不准,也不会乱说,但我爷爷和我爹之间的恩仇,她却知道的很清楚。 我爷爷肯定知道九变命格的内幕,但毕竟是一脉单传的亲儿子,事情真摆在自己面前时,他犹豫不决。 这一犹豫,就犹豫了很多年,期间,爷爷也想过别的办法,只不过,能想的办法,童家的祖辈肯定都想过了,别无他途。 最后,等我爹长大成人,爷爷才最终下定了决心,想拿我爹的命,换九变命格的第一变。 “这有点不对。”我听唐三葬说到这里,打断了她的话:“我爷爷那时,已经有了九道梁的九莲图,九莲图专夺人的命格,我爷爷有九莲图,怎么还会去打我爹的主意?” “你以为九莲图夺人命格,是那么轻松的事?为了这张九莲图,虎爷耗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就是在他手里,九莲图才化莲为影,能夺取容纳别人的命格。只是我没想到啊,虎爷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最后却把九莲图给你了。” 父子相残,似乎成为童家的一个魔咒,没有谁能逃/脱,河山皇帝命格的诱/惑太大了,大的让人失去理智,泯灭亲情。 我爷爷相对我爹下手的时候,我爹已经成年,他虽然平时不声不响,很少说话,但心思却非常灵敏,童家的往事,爷爷的意图,我爹都知道。 结果,我爷爷决定动手时,我爹愤而反击,两个人两败俱伤。毕竟我爹年轻一些,斗不过我爷爷,身受重伤之后,拼死逃了出来。 这一走,就是两年,两年时间,爹没有再回过家,爷爷也没有放弃对爹的寻找。 有一次,爷爷去了牙子沟,去牙子沟做什么,没人知道。但他到了牙子沟之后,就遭到了阴山谷的偷袭。 就是那一次,爷爷受了重伤,迷失心智,被阴山谷的人扣押了那么久。阴山谷的人偷袭爷爷,是想逼问事情,人人都知道,天底下只有我们童家有完整的镇龙图,也只有童家会喊开帝陵的龙门。 爷爷神志不清,也什么都没说,阴山谷的人无可奈何,只能把爷爷压在七阴塔下面。 爷爷被困阴山谷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但唐三葬的话,让我感觉一阵嗖嗖的寒意。 爷爷去牙子沟的消息,是我爹故意透露给阴山谷的,就是因为有了这条消息,阴山谷的人才能运筹帷幄,成功偷袭了我爷爷。 第191章 彼此平安 爷爷身陷阴山谷,无法逃/脱,我爹顺势回到了童家。从那时候开始,江湖就传言,我爷爷过世了。 一时间,我心里翻江倒海,情绪难以控制。 在别人的家里,父慈子孝,可在我们童家,父子竟然都这样冷血无情。 我说不上来爹到底是对,还是错。 “虎爷当年遇见我,还算信得过我,他心里装的事情太多,跟谁都无法言谈,他知道我嘴巴严,而且决意退隐,不问世事,所以,有时候会跟我喝点酒,说说心里的事。”唐三葬说道:“一个人,心里憋的事太多了,时间一久,会憋出毛病。” “我爹……我爹他还说过什么吗?” 我的后背一直都在冒汗,因为唐三葬的讲述,我并不怀疑。 我想到了当时在牙子沟的见闻,还有童放山对我的讲述。我爹肯定也用了他亲生儿子的命,不过,不是我的命。 “虎爷有一次喝酒喝的多了,一边说,一边在哭,他说,他不想童家的子子孙孙一直都这样,父子相残的悲剧,他听够了,看够了,也经历过了。他不愿自己的儿孙,也和祖辈一样,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却如同生死仇人。” 童家的这个魔咒,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打破过,只因为每个人都想命格九变。爹和唐三葬说过,这个魔咒,一定要在自己这一代终结。 “虎爷不会拿你的命,去变自己的命格,他说了,只要他这一代,不再上演父子相残的悲剧,那么从你开始,以后也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悲剧。不得不说,虎爷很心疼你。” 当唐三葬解释到这里,我已经全然相信。我记得和爹见面的时候,那道阴沉的声音,一直都在蛊惑我爹,让我爹把九莲图从我身上拿走。 我们童家的往事,我算是明白了,这些事情不是我可以想到,可以阻挡的,毕竟都是陈年旧事。 我现在所关心的,还是那面小镜子,我把自己上次见到爹,强行从孙大帅手里夺走小镜子的事情,跟唐三葬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那面小镜子,虎爷没有跟我讲过,我真的不知道。” 唐三葬不知道小镜子的来历和作用,我也只能就此作罢,反正小镜子被紫玉给夺走了,现在说的再多,也是白费。 明天,该往何处?我左思右想,觉得紫玉说的那番话,或许真有几分道理。路在自己的眼前铺开了,这是一条命运之路,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都要走下去。 我在青石山住了两天,两天时间里,那个神秘的小女孩,始终都在沉睡中,外面再喧闹,都吵不醒她。 这小女孩的秘密,或许只有到她三岁的时候,才能浮出水面。 我跟唐三葬道别,暂时离开了青石山,然后赶往朝天观,离开朝天观那么久,花想月应该等急了。 青石山这里,早已经离开了孙大帅的地盘,但他手下那帮忠义堂的人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我还是害怕自己的行踪泄露,一路上小心翼翼,最后回到朝天观。 回来之后,我跟花想月说了说自己这番经历。事情到了这一步,花想月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山遥,我该回家了。”花想月低头想了一会,说道:“离开家这么久,可能家里人以为我出了事,已经乱成一团,我要回去收拾一番。” “家里的是非多,你这么在乎家主的位置吗?回去之后,又要跟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不是我在乎家主这个位置,那终究是我的家,不回家,我又能去哪儿?” 花想月的话,让我无法辩驳,我自己都自身难保,难以给她一个周全,可能回到花家,才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花想月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第三天一大早,我们一起辞别了紫霄。我送花想月送出去很远,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花家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好,可是,花想月要走的时候,我却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些什么。 她并不算是个好人,但对我一直很好,别人都可以指责她,蔑视她,我却不能这么做。 “山遥,回去吧,江湖很大,却也很小,我相信,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花想月嫣然一笑:“山遥,莫要忘记我。” “珍重,珍重……” 临别无言,可能是我一直孤独着,当花想月走远时,那种孤独的感觉,像是潮水一般,把我笼罩其中。 我暂时也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心里仍旧牵挂着小狐狸。小狐狸应该是没事,但我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我朝着原来的那个镇子赶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点发虚,这一路上,总能看到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来去匆匆。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不少人是冲着我来的,越想就越没底,又把自己弄成叫花子一样,挑着荒僻的小路前行。 六七十里的路,我走了两天才走到,到了镇子之后,我在方末平原来居住的那所宅院附近徘徊,一直等到天黑。 夜深人静,我悄悄的翻过院墙,朝着方末平的居所摸索而去,小院里亮着灯,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看了一眼,顿时就看到方明端着一盆洗/脚水,走进了卧室。 看这样子,小狐狸应该已经回来了,而且平安无事,我心里一阵激动,过了好半天,等方明再端着洗/脚水出来的时候,我潜入院中,透过窗子一看,就看见了小狐狸。 两人相见,都为对方平安无事而庆幸。小狐狸的运气算是很好,孙大帅和白敬亭都没有察觉出什么破绽,当时我和爹逃出后山,小狐狸又在那边住了两天,害怕我找不到他,就急匆匆的回到小镇这里来等。 “哥,这一次虽然冒险,但我听到了一些话。”小狐狸把房门插上,坐回来小声对我说道:“孙大帅和白敬亭俩人喝酒说话,我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俩说了些什么?” 第192章 药铺里的巧合 小狐狸听孙大帅和白敬亭的交谈,听出了一些端倪。小旗营那条龙筋,被完全破坏了,孙大帅的计划全盘落空,但他并没有死心。 孙大帅和白敬亭说,计划虽然落空,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现在要找到小旗营那条龙脉的龙头。 小旗营的龙脉,其实就是从东陵延伸而出的,龙脉的龙头,是龙脉的终点,也是聚风敛气的无上宝地。 “哥,你听说过河山皇帝这个命格吗?” “河山皇帝,听说过。” “孙大帅和白敬亭说,找到小旗营那条龙脉的龙头,再拿到完整的逆命经,就能变成河山皇帝的命格。” 小狐狸的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但是,联想孙大帅前后的举动,我感觉这并非空穴来风。 到了这时候,我其实心里已经大概能推断出来龙去脉。我们童家的镇龙图,就是观测龙脉皇陵可以开启的具体时间,定东陵尤为重要,因为传说中,逆命经就在定东陵之中。 孙大帅盗挖定东陵,最重要的目的,是寻找逆命经,定东陵里的陪葬,还是次要。 我爹喊开定东陵的龙门,目的也是逆命经。 河山皇帝这个命格,是古往今来所有命格中最最尊崇的,想变成河山皇帝这个命格,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我们童家以前走的路,命格九变,另一条就是找到定东陵龙脉的龙头,以完整的逆命经来逆改命格。 龙脉皇陵什么时候能开启,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有些帝陵可能一百年一千年都没有开启的可能。所以我们童家之前一直都把希望寄托在九变命格上。 无论是九变命格,还是龙脉逆命经,全都难如登天。 “哥,童家的九变命格,孙大帅听说过,九变命格到了第九变,很可能变成河山皇帝。河山皇帝这命格,普天之下只能一个人拥有。”小狐狸皱了皱眉头,说道:“孙大帅还是不肯放过你和虎爷。” 我和孙大帅,现在走的是不同的两条路,最终的目的却都一般无二。九变命格,我没有把握熬到第九变,孙大帅那边,肯定也没有把握能找到龙脉的龙头,还有最要紧的逆命经。 “哥,我很是担心啊,我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开始命格九变了?”小狐狸忧心忡忡的说道:“孙大帅和白敬亭说,九变命格是在童家,这样的命格只要开始了第一变,就完全无法停止,因为你夺来的命格,终究不是自己的,过一段时间,就要夺第二个命格,一旦停止,可能……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我点了点头,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可心里却忐忑不安。 命运的路,已经完全在眼前伸展开了,除了走下去,没有别的选择。 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还想继续寻找我爹。 “哥,现在该怎么办?” “这些头疼事,暂时不提了。小狐狸,你现在成了这样,干脆就留在镇子里吧,总算有个落脚之处,不用东奔西走。” “那可不行,你如今正是落难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小狐狸再三劝阻,都被我拒绝了。我自己的路,要自己来走,不能拖累小狐狸。 孙大帅双管齐下,忠义堂倾巢而出,一部分在内地搜捕我和我爹,另一部分则出关到关外。据说,定东陵那条龙脉的龙头,是在关外某地。 我在小狐狸这里住了两天,然后动身离开。九变命格的第二变,该如何去变,我一无所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还是想找到我爹,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至今没有答案。然而,一想起上次见到我爹的情景,我又感觉说不出的惊恐。 一时间,我就像无根的浮萍,漂来漂去,居无定所,孤苦无依。 时间在不断的流逝,孤独的流浪了好久,转眼已经是四月初。这些日子风声很紧,忠义堂的人在四处游走,期间还被我碰上了几次,好在我已经改扮的面目全非,对方没有认出我。 这时候,我流浪到了一个叫三原的地方,三原是个镇子,北边就是太行山,是南北的一条交通要道,我想在镇子里买一点东西吃,小心翼翼的转悠了很久,感觉没有可疑的人,这才买了两个火烧,填饱肚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闹肚子,吃完东西不久,就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很不舒服,恰好不远处有个药铺,我赶紧到药铺去,买一点止泻的药。 来买止泻药的,还有好几个人,这个药铺卖药,遇到病人不方便的时候,还可以把药熬好。坐堂的大夫开了药方子,几个人都是肚子疼,所有的药可以一次熬出来。 等了能有半个时辰左右,腰都直不起来了,药总算是熬好,几个人也不顾烫嘴,急急忙忙就喝了下去。 “几位,在这里再等片刻吧。”坐堂的大夫笑眯眯的说道:“看看吃过药之后,肚子会不会好一些。” 几个人跟大夫道谢,坐在药铺的后院里,闲着没事,就聊了几句。 这几个人都是外地来到三原的,听着他们聊天,我本来没心思去琢磨那么多,但是听了几句之后,我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听他们说,晚饭之前,肚子都还好好的,就是看见那边的烧饼铺便宜,所以就买了烧饼充饥。 我感觉脑壳有点发晕,几个人都是外地来的,都恰好吃了那个烧饼铺的烧饼,又都来到这个药铺买药,这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头,起身想走,旁边的几个人还挽留我,说在这儿多等等,万一肚子还是不舒服,让大夫再给瞧瞧。 我没工夫跟他们解释那么多了,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与此同时,脑袋也开始昏沉,头重脚轻的走到后院的门口,一眼就看到给我们开药的那个大夫,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外。 “不忙走,不忙走。”大夫轻轻抬起手,拦着我,说道:“你们都是肥羊,要是走了,不就断我的财路了?” 第193章 下黑窑 听到这个大夫的话,我心里咯噔一声,这药铺果然不对路。 大夫看上去瘦干巴筋的,也不像是练过功夫的人,到了这一步,我也无暇顾及其它,想要打翻大夫,硬冲出去。 “你的身子骨,倒还结实,吃了我配制的七日醉,竟然坚持了这么久。”大夫阴阴一笑:“怎么着,还想动手?” 大夫的话说到这里,我原本就有些昏沉的脑袋,似乎全然不听使唤了。 大夫说的七日醉,我以前听说过,其实就是民间老百姓俗称的蒙/汗/药。在北方很多地方,配制七日醉的主要材料,是癞蛤蟆身上的蟾酥,再加上其它几味配药,每一家制作蒙/汗/药的配料不同,功效也不同,有三日醉,五日醉,最要命的就是这种七日醉。 因为配料不同,所以各家有各家的解药,只要不慎服食了七日醉,没有药主的解药,是绝对不可能化解药性的。 此时此刻,我已经头重脚轻,大夫近在眼前,可我就连走出两步的力气都没有,艰难的支撑了一下,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临昏迷之前,我看到的是大夫脸上得意的奸笑。 七日醉的药性很猛,如果没有解药的话,至少得一天一夜才能自己苏醒过来,而且苏醒之后的五六天时间里,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 就因为药性猛,所以被迷倒了以后,我连梦都没有做,等再次苏醒过来,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一辆不断颠簸前行的大车上。 大车蒙着厚厚的一层稻草,气味刺鼻难闻,好像猪圈似的。此时正在深夜,透过身上盖着的稻草,隐约还能看到满天的星光。 我感觉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给绑着,挣扎了一下,却挣扎不动,忍不住脱口喊了两声。 我这么一喊,身边就有了动静,这时候我才知道,大车上不止我一个人,至少还有七八个,都和我一样,从昏迷中逐次醒来。 一帮人醒了之后,就开始大呼小叫,疾驰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跳上马车,二话不说,唰的掀开稻草,拿着鞭子就是一通乱抽。 “都他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这汉子抽了几鞭子,厉声说道:“谁要是再出声,就拖下去挖坑活埋!” 身边的几个人都快哭出声了,但是我心里倒是安稳了那么一点,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这个汉子肯定不是针对我一个人。这就说明,汉子并非来自忠义堂。 我现在就害怕忠义堂的人找到我,既然不是忠义堂的人,应该就没那么要命,隐忍着见机行事就是了。 汉子一阵恐吓,没有人敢再吭声了,汉子骂骂咧咧的跳下车子,紧跟着,大车又顺着眼前的路朝前疾驰。 过了好半天,身边的人开始小声的嘀咕,这里面的三四个人,我认得,都是之前跟我一块儿在药铺里买药的外地人,他们显然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静静的等待了有半个来时辰,马车始终在不断的前行,我考虑着悄悄的跳车逃走,但手脚被绑着,更关键的是,七日醉的药性还没有消散,现在跳下去,手无缚鸡之力,多半也要被那汉子给追回来。 就这样,马车整整跑了一夜,到了天色快要发亮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陡然布满了雨云,不多久,就下起了雨。 无奈之下,马车只好找地方避雨,等找到了避雨的地方,我才发现,押车的一共有三个人,人停马不停,如果不是下雨,他们肯定还要全力赶路。 趁着避雨的时候,我壮着胆子问了问刚才那汉子,这是要把我们给带到什么地方去。 “送到哪儿去?”汉子咧嘴一笑:“你们这几只肥羊,都是送到黑窑去的。” 一听这个话,我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 我以前就听人说过,山西那边的煤窑多,下窑挖煤是个苦差事,没有几个人愿意干,而且,即便有人愿意下窑,工钱也很高,毕竟那是拿命换钱的。 所以,一些煤窑的窑主就到外地,寻找劳力。他们寻找的劳力,一般都是外地人,或者流浪汉,把人弄回来,就直接送到煤窑里去,没日没夜的干活,工钱一分不给,只管三顿饭。 进了黑窑,就永远不可能再出来,窑主不会让这些苦力逃走,除非死在黑窑里。 因此,抓肥羊这个行当,应运而生,一个年轻的壮劳力拉到山西那边的黑窑,能卖十五块大洋,岁数大一些的,卖十块。 这是无本买卖,镇子里那个药铺的大夫,肯定常年做这种害人的勾当,专挑外地人下手,往黑窑一送,神不知鬼不觉。 我觉得可气,又有点可笑,自己真是什么事情都能遇得上。 而且,我隐隐能感觉到,神光日落的命格,已经在我身躯上大概定型了。这种命格的特点就是前半生多舛坎坷,霉运挥之不去。 不过,我倒不是特别的慌张,即便被送到黑窑,也只不过忍上两天,等七日醉的药性完全消散,我总有办法逃出来的。 押车的三个人在交谈,我们这十来个人一声不吭,就坐在旁边听。别的人魂飞魄散,有的还在哭,只有我,默然倾听着那三个人的对话。 通过对方交谈,我能分辨的出,我们这十来个人,的确昏睡了一天一夜,马车已经远离了那个小镇,现在距离目的地,大概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 我们在这儿躲了很长时间雨,等雨停了之后,三个押车的就驱赶我们上车。这三个人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就跟赶牲口似的,有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估计是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突然挣开了双脚上的绳子,不要命一般的跑。 只可惜,服食了七日醉,身子软绵绵的没力气,他在前面跑,一个押车的就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追了不多远,那个年轻人慌不择路,脚下一滑,顺着路边的深沟就摔了下去。 深沟至少有十来丈高,下面都是石头,人掉下去,肯定是没命了。押车的伸头朝下看了看,说道:“可惜了,少赚了十多块大洋,晦气!” 第194章 伺机而动 在这三个人眼里,人命/根本就不是命,只不过是十来块大洋而已,他们骂骂咧咧的,回来之后,毫无来由的又把剩下的人抽了几鞭子。 “谁还想逃跑,那就试试!保证你们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我心里气的要死,但在外奔波了这么久,总算摸索出一个道理,该低头时,需低头,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因此,我强行按捺下来,只要不被忠义堂的人给抓住,就总还有逃/脱的机会。 后面就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三个押车的轻车熟路的把我们送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在几座低矮的小山之间,看样子是个新开挖不久的煤窑,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十几个窑工正如牛似马,从黑窑里朝外运煤。 三个押车的过去清点人数,然后跟窑主结账。 窑主花钱买下苦力,就是为了挣钱,根本不管我们这十来个人车马劳顿,七日醉的药劲还没过去,就叫人把我们给送到了黑窑里头。 我是第一次下黑窑,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因为这个黑窑开的时间不久,人进去连腰都直不起来,全靠洋镐挖煤,再由人运上来。 窑主是个四十岁上下的胖子,看着圆墩墩的很是憨厚,但算盘打的比谁都精,亲自守在窑口,看着我们一个时辰能挖多少煤上来。 十来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挖也挖不动,胖子看着就直摇头。 “都是年轻力壮的,怎么吃点七日醉就没力气了?”胖子叹了口气,对身边一个管账的人说道:“叫他们干到天黑,活干的少,就少吃点饭。” 咬牙坚持到天色发黑,等从黑窑里上来的时候,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再不起身。 黑窑干的是出力气的活,住的却跟猪圈一样,一二十个人挤在一起,手脚都用绳子拴着,以免逃跑。 我身边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浑身黑漆漆的,不知道几年没洗澡了。我试着跟对方攀谈了两句,这老人自己身陷不测,心眼却还好,摇头叹气的,很为我可惜。 “你还年轻,到了这个地方,想逃走,难如登天啊。” 这老人之前就在胖子别的黑窑里干活,已经五六年了,他说,胖子为人非常苛刻,而且很仔细,送到他这里的人,没有能逃掉的。 “孩子,好好呆着吧,你岁数小,日子长着呢,熬下去,没准还真有逃走的机会。” 之后的三四天时间里,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事务,下了黑窑,一呆就是一整天。随着时间的流逝,七日醉的药性在不断的减弱,我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而且,趁着这三四天,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黑窑除了胖子和账房之外,还有四个守窑的人,不过,这四个人空有一把子力气而已,只要我力量恢复,对付他们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到了黑窑的第六天,我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天还没有亮,守窑的就把我们喊了起来,每个人分了两个杂粮的窝头,吃完之后赶着我们下窑。 我今天是在窑口这里,负责把下面运出来的煤接上来,这个活儿也很吃力,不过总算能见到些光亮。说实话,在这里呆了几天,度日如年,我只想着立刻把几个守窑的打倒,然后离开。 但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已经呆了几天了,不差这一时半会,我就想再等等,更稳妥一些。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我暗中吸了口气,感觉七日醉的药性已经完全消散,是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悄悄看了看四个守窑的,都坐在窑口旁边抽烟闲聊天,我捏着拳头,正打算动手,从黑窑下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整个黑窑仿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几个守窑的连同胖子都跳了起来,这明显是塌窑了。 煤窑挖的时间长了,地下中空,很可能就会出现塌窑,塌窑非常麻烦,窑里的苦力会被闷在里头,而且还得花很大的力气去清理。 但这个黑窑突然塌窑,就有点奇怪,我亲自下去过,知道黑窑开挖的时间不长,里面的空间都不够一个人直着身子站起来,怎么会塌窑? 胖子冲到窑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平时跟我时常交谈的那个老人就从窑口钻了出来,虽然灰头土脸的,但却没有受伤。 他一钻出来,剩下的人也都依次钻了上来,数来数去,最后还差了一个人。 “还有一个,是叫小黑子的哑巴?”账房先生清点了一下人数,窑下的人都出来了,只有一个叫小黑子的,还在下头。 “还有一个,那就别管了,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胖子吁了口气,说道:“你们别闲着了,里头不是塌窑了,赶紧清理清理,接着干活。” “窑塌的怪啊。”那个老人抹掉头上的煤屑,说道:“就是从我们脸跟前塌的,塌了一大片,老板,小黑子在里头,咱们是不是把他给救回来?” “还救什么?要是他不该死,就怎么也死不了,要是该死,就怎么也救不活,别啰嗦了,赶紧……” 老板的话还没有说完,从黑窑里,隐约传来了一阵呼喊声,那就是小黑子的声音。 几个人急忙钻进去,不多久,就把小黑子给拖了出来。小黑子的一条腿受了伤,上来之后,指着窑口,嘴里咿呀咿呀的嚷嚷着,还指手画脚的比划。 他是个哑巴,这样乱嚷嚷,又手忙脚乱的比划,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表达什么。 还是那个老人平时跟小黑子接触的时间长,比较了解他,抚慰了几句,让小黑子镇定下来。 “黑子,别急,有什么,慢慢比划。” 小黑子又咿咿呀呀的一阵子,我注意到,他虽然慌乱,却好像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老人耐心的看着小黑子的手势,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头对老板说道:“小黑子说,黑窑里头塌下来的那一片,有一间屋子。” 第195章 仕女图 “小黑子是被砸傻了吧?”胖老板听到老头的话,立刻嗤之以鼻:“黑窑下头有一间屋子,谁住的?” 这种事情,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会相信,深邃的地下,会有一间屋子。但是,我在这里呆了几天,知道小黑子虽然不能说话,却一点都不傻。 此时此刻,小黑子的情绪不怎么稳定,不过,看着也不像是失去神智的样子。我心里就开始怀疑,这个黑窑下面,难道真的有什么玄虚? 我的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如果想走,随时都能把守窑的人给打倒,从容离去,只不过遇见了这件事情,就想留下来看看。 胖老板虽然不信,不过,因为还要靠着从窑里挖煤挣钱,所以是非曲直,都得弄清楚。 “你在这里呆的时间最长,比他们年轻人有经验,你下去看看。”胖老板指着那个老人,说道:“等你回来,大鱼大肉管饱。” 人在黑窑,身不由己,什么都不可能是自己说了算的,老人下窑五六年,已经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胖老板一说,老人没有反驳,稍稍准备了一下,就准备下窑。 “先等等。”我一把抓住了老人的胳膊,黑窑下面的情况不明,现在下去,非常危险,这老人是个好心眼的人,我不想让他出事。 我拉住老人,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一个守窑的提脚就朝我踹了过来。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身子一拧,躲了过去。 “吃了两天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守窑的一脚踹了个空,跟着又要踹我。 “停!停!”老人赶忙拦住守窑的,说道:“他还年轻,刚到这儿来,不懂事,你把他打坏了,不还得耽误上工么?” 老人这么一说,守窑的才算作罢。 “没事,没事。”老人拍了拍我,又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陷在黑窑里,每天活的浑浑噩噩,活着和死了,其实没什么区别。这个老人早已经看淡了生死,对他来说,活着未必是什么好事,死了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老人准备了一下,直接从窑口钻了下去,黑窑里已经停止了微微的颤动,静的针落可闻,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老人钻进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来,不过,窑口的人喊了几声之后,老人隐隐约约传来了回应,就证明他没出什么意外。 又过了一刻多时间,老人终于出来了,在他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一眼就看到他的一只手里,抓着一卷画儿。 “小黑子说的……说的没错!”老人一出来,声音就有些发颤,像是很惊恐,也像是很激动,哆哆嗦嗦对周围的人说道:“下面真的……真的有间屋子!屋子里……屋子里还有人!”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胖老板赶紧让老人仔细的说一说。 老人说,黑窑塌下去的那一片,有一个一丈来宽的口,从这个裂口望下去,就能望到深在地下的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还不算小,陈设很精致,有床榻,桌椅板凳,看着像是常年有人居住。 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儿。老头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看着和睡着了似的。 但是,用脚后跟想想都能知道,在这样深邃封闭的地下,有人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老人吓的腿肚子转筋,也不敢乱动,呆了好一会儿,他才想着回来报信。但胖老板不相信小黑子的话,老人看到手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就把画给带上来,当个证物。 “真有这种邪门的事儿?”胖老板一脑门子汗,这口窑开挖的时间不长,本钱都没收回来,要是真出了什么邪事,不能继续挖煤,那就亏大了。 旁边的人听老人说完,就开始窃窃私语,谁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好几个人都说,这是不是一座沉入地下的古墓? 我对古墓之类的东西,也不算太了解,不过,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丧葬方式,可除此之外,我又想不出别的解释。 总之,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第196章 背上人 我钻入窑口,一直来到了黑窑的深处,这里挖掘的时间不长,煤窑的最深处,距离地面也不算很深。 那个老人说的一点没错,我在一片坍塌带的边缘,看到了一条一丈多宽的缝隙,缝隙足以让人轻松的钻下去。 在缝隙口朝里面看一看,果然,这真的像是一间住人的屋子。 那老人已经进来过一次,里面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我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慢慢钻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和老人讲述的差不多,有一张床,还有几样家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在这深邃的地下,竟然会有一个住人的屋子。 几件家具都是木制的,古香古色,只不过可能时间太久的缘故,表面的漆皮已经开始脱落。 这些家具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我不由自主的朝那张床看了一眼。 床上躺着一个人,神色安详,似乎是在沉睡,这个人须发皆白,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儿。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可这样的沉寂,却让人感觉心惊肉跳。我走到床边,床上的老头儿还是紧闭着双眼,我伸出手,在他的脉搏上搭了一下。 老头儿的身躯冰凉僵硬,显然是死了,脉搏也早已经停止了跳动。但他的身躯却保存的如此完好,一点没有腐、败的迹象。 这间屋子里除了这个死去的老头儿,再也没有别的线索了,那幅画像,是唯一的画像,已经被带了上去。我仔细的查找了一圈,没发现特异之处。 看起来,除了那幅画像,也只有这个老头儿的尸体值得再观察观察。 老头儿的身份肯定无从得知了,而且,现在也看不出他的死因,我想了想,把老头儿给拖了出来。 我带着老头儿的尸体从黑窑里爬回来,这一趟查找不到有用的线索,但我能分辨出,这间地下的屋子,绝对不是什么古墓。 “真有个死人!”胖老板看到我把老头儿的尸体给带了回来,就连连啐唾沫:“晦气!晦气!” 胖老板觉得晦气,但也不肯放弃这口刚刚开挖的黑窑,所以就吩咐人,把老头儿给埋了,然后让人继续下窑挖煤。 账房先生却觉得不妥,这样的尸体,明显不是普通人的尸体,如果就这样埋了,可能会有什么后患。他跟胖老板说,最好还是找个人,过来做场法事,安稳一些。 胖老板无奈,只能让人去请大仙。出了这件事,黑窑的苦力也难得休息半天,我现在随时能走,只不过想再观察观察,因此暂留了下来。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守窑的人才请来了大仙。所谓的大仙,也就是神汉,胖老板生性吝啬,也不舍得花太多钱,就近从附近的村子里请了这个大仙。 大仙神叨叨的在黑窑附近转了一圈,然后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反正就是说这具尸体很麻烦,不过在自己的震慑之下,还是可以逢凶化吉的。 一场法事做了能有半个时辰,等法事做完,大仙有模有样的在距离黑窑五六里之外的选了个地方,说把老头儿埋下去,保准不会出事。 就这样,老头儿被拖到五六里之外给埋掉了,黑窑里面也再没有出现异样的动静,胖老板让苦力们赶紧睡觉,第二天早起干活。 我本打算要趁夜走的,可是,那幅画像,还在胖老板手里,我想把画像也一起带走。所以,就准备到明天找个机会,拿走画像,再去掩埋老头儿尸体的地方看一看。 这一夜非常平静,那个老头儿被埋到五六里之外,似乎真的风平浪静了,快到天亮的时候,我睡了那么一会儿,守窑的人就把苦力全都喊了起来,准备下窑。 不得不说,这个胖老板也是自己找罪受,一直害怕别的人敦促不利,所以每天都是自己早睡早起,跟着苦力一起起床,亲自监督他们下窑。苦力们吃早饭的时候,胖老板也起身了。 当胖老板从屋子里出来的那一瞬间,在场所有的人都傻了眼。两个胆子小的,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叫什么叫,赶紧吃饭,吃完饭去干活,昨天就耽误了一天时间,这亏空今天得补回来……” 胖老板睡眼惺忪,压根就没有察觉到别人注视他的目光。我只觉得惊诧莫名,昨天已经埋到五六里之外的那个老头儿,此时此刻就趴在胖老板的背上,可胖老板却好像毫无察觉,拿着毛巾抹了把脸。 “老板,你……”账房先生带着几分迟疑,却不敢靠的太近,隔着两丈远,小心的问道:“你……” “昨晚上,我估摸着是受了风寒,今天一起床,就觉得身子死沉死沉的,连腰都直不起来。”胖老板丢下毛巾,对账房先生说道:“叫厨房给我熬一碗姜汤,浓一些,我可不能生病,一生病,就没人看着那些苦力下窑了……” “老板,你背后……你背后……” “我背后怎么了?”胖老板依然没有任何察觉,还觉得账房先生挤眉弄眼的有些奇怪。 “你背后怎么……怎么背着一个人!是昨天那个老头儿!” “你放什么闲屁!”胖老板皱着眉头,自己扭头看了看,说道:“我自己背上要有人,我难道察觉不出来?” 账房先生急的直甩手,几个守窑的人也赶紧解释一番。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胖老板就和瞎了一样,压根看不到自己背上的人。 但是,一帮人都说背上背着一个人,胖老板自己瞧不见,却将信将疑。账房先生不敢靠近胖老板,哆嗦着说道:“老板,你自己回屋照照镜子……照照镜子,就看见了……” “神叨叨的,我自己看不见,照镜子就能看见了?”胖老板嘀咕了几句,估计心里也被说的发毛,转身走回了屋子。 一帮人都不敢靠的太近,围在屋子外面,悄悄的朝里面看。 老板的屋子里,有一面不大的镜子,胖老板走到镜子跟前,面对着镜子,只要眼睛没毛病,肯定能看到背上的老头儿。 第197章 恶有恶报 我从门缝间能看见胖老板站在了镜子跟前,他盯着镜子,好像看的非常仔细,可是,胖老板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似乎仍旧没有发现自己背上背着一个人。 “老板……到底是怎么了?”账房先生的胆子小,这时候已经感觉不妙,跟身边的人小声说道:“那老头儿……是不是真的有点邪门……” “唉……老板是有点……有点小气,遇见这样的事儿了,请人做法事,就要请个对路的,就拿那么点钱,请个野神仙,这下可好,没准要出事啊。” 屋子外面的人嘀嘀咕咕,胖老板一句都听不到,还是照着镜子,左看看,又看看,看了至少有半刻时间,胖老板盯着镜子不动了,整个人就像是石像一样。 周围的人本来就犯嘀咕,等胖老板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的时候,账房先生就忍不住了,推了身边的人一把:“去看看,看看老板是怎么了……” “你怎么不去?” “你敢跟我顶嘴?” “你是天王老子?怎么就不能跟你顶嘴了?我们几个守窑的,拿的也是辛苦钱,你天天围着老板转,现在出了事,就让我们去?不去!” 几个守窑的说死都不进屋子,账房先生自己也没胆子,揪着一个人,硬把对方朝屋子里推。双方一来二去就动了手,彼此骂骂咧咧的。 就在争执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站在镜子跟前的胖老板像是打了个冷战似的,猛然一转头,冲着外面喊道:“吵什么!” 一听到胖老板的声音,几个人急忙停了手。 胖老板在原地转了个圈,估计是背上的老头儿压的他越来越吃力,腰身愈发的弯曲,他转身把桌上的那幅画拿起来,推开屋门,账房先生和几个守窑的都畏畏缩缩的朝后躲了躲。 到了这一刻,谁也分辨不出,胖老板究竟是怎么回事。 “该干嘛干嘛去!”胖老板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了一圈,在人群里一扫视,最后目光就落在我身上:“你,跟我走。” “去干什么?” “叫你走你就走,别废话!” 胖老板夹着那幅画,背着背上的老头儿,转身就朝前走去。账房先生和几个守窑的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谁也不敢阻拦。 “老板叫你,你赶紧去!赶紧!”账房先生和几个守窑的人不由分说,直接把我推了过去。 我心里是有点慌张,但是脑子很清醒,事情到了这一步,胖老板既然喊到了我,那有的事,就躲不过去。我什么也没说,迈步跟上了胖老板。 胖老板头也不回的在前面走,一直走了能有五六里地,我已经分辨出来,这个地方,就是昨天掩埋老头儿的地方。那个做法事的大仙说了,人埋在这儿,绝对不会出岔子。 掩埋老头儿的地方,是个风口,我看见地上有一个坑,显然是昨天掩埋老头儿的具体位置。 坑被挖开了,胖老板在坑边停下脚步,胳膊下面夹着的画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看着那个被挖开的坑,我左思右想,难道有人专门把老头儿的尸体挖了出来,又送到了黑窑那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挖出老头儿的人会是谁?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我又看了两眼,心就猛然一抽。 我看见这个坑,似乎不是从外朝内挖的,而是由内朝外挖的,也就是说,是埋在坑里的老头儿自己挖坑钻了出来。 这可能吗?我一时间就陷入了一种惊恐的思索之中,那个老头儿的尸体,我之前仔细的观察了很久,肯定是死透了,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能自己挖坑钻出来? 我不敢相信,可是,黑窑里的那间屋子,本身就很不正常,充满了神秘和惊悚,即便出现了什么怪事,也绝对不能以常理去判断。 我稳住心神,现在就看看事情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胖老板的腰身越压越低,仿佛背上背着一座沉重的山,他站在坑边,一句话都不说,过了能有半刻时间,胖老板可能坚持不住了,一松手,背上的老头儿就掉落在了地上。 从始至终,胖老板都没有说一句话,这时候就站在坑边不断的喘气。我试探着喊了他一声,胖老板充耳不闻,突然就抬腿跳到了坑里。 一跳到坑里,胖老板直挺挺的躺了下来,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就在此时,身后不远处有人在喊,回头一看,是账房先生带着一个守窑的一路尾随了过来,他们都看见胖老板自己跳到了坑里,但是又心惊胆战的不敢靠近,就在那边虚张声势。 我觉得有些麻烦,现在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要是还在这儿不走,账房先生还有守窑的如果赖上我,免不了又得动手解决。 我不假思索,伸手想要先把掉在地上的那幅画给捡起来。 画卷就掉在坑边,我弯着腰一伸手,突然间,那个一动不动的老头儿,抬手就压住了我的手腕。 与此同时,账房先生和守窑的停止了呼喊,一前一后的从那边走了过来。他们两个走到跟前,看着躺在坑里的胖老板,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坑边的土朝坑里填。 我目瞪口呆,老头儿看着是死透了,手冰凉冰凉的,可是,他压着我的手腕,力道却很大,我意识到有些不妙,急忙先把手给收了回来。 账房先生和守窑的不停的朝坑里填土,坑原本就不算大,最多一刻时间之后,就被填平了,如此一来,胖老板等于被活埋到了坑里。 坑里的土填平之后,账房先生似乎还不罢休,和守窑的一起跳来跳去的踩,生怕土填的不瓷实,又折腾了好半天,这俩人如释重负,一声不响,转头顺着原路走了。 胖老板被活埋到了坑里,账房先生和守窑的很快也走的无影无踪,这里只剩下我和那个老头儿。 到了这一刻,我心里也着实糊涂了,分辨不出来,这老头儿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第198章 龙口峡 老头儿依然躺着一动不动,可是,刚才他伸手按住我胳膊的动作却非常明显,那绝对不是偶然。 黑窑的那帮人肯定不会再到这里来了,我暗中观察着老头儿,他的一条胳膊有意无意的压住了那幅画,我想拿走那幅画,就得把他的胳膊给拿开。 我心里有疑惑,也有一些不安,毕竟这个事情太离奇了。 我再次试探着伸出手,接近那幅画,这一次,老头儿没有什么反应,我很快就拿住了画卷。 就在我准备抽手的时候,一道蚊子哼哼般的声音,突然落入了耳中。 “带我走。” 我心里充满戒备,因此这声音落入耳中的时候,也没有吓到我。 这道声音显然是个老人的声音,苍老衰颓,低沉中带着沙哑。我并没有看到这个老头儿说话,可这声音除了是他,不可能是别的人。 这个被埋在地下这么久的老头儿,真的还没有死。 这一瞬间,我有些恍然,如果老头儿死了,那么长时间过去,尸体肯定会烂,尸体一直没烂,就说明他并没有死透。 “带你走?你要去什么地方?” “很远的地方,从这里向东南,六百里之外……” “从这里向东南六百里之外?”我楞了一下,要是按老头儿所说的方向和距离,就到了河南的地界。 “帮我这个忙,我自有回报……” “你先告诉我。”我指了指被他压在胳膊下面的画卷,问道:“这幅画上的人,是谁?你认识她吗?” “带我去我说的地方,你问的事情,我必定一一作答。” “空口白牙,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我这句话刚刚说完,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老头儿胳膊下面那幅画卷,无声无息的舒展开了。 画像上的紫玉,栩栩如生,一看到画像,我心中的疑惑就剧烈的膨胀,不可抑制的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这个老头儿似乎知道我一心想要弄明白紫玉的来历,画卷舒展开来,随着清风不断的漂荡,画像里的紫玉,似乎要活过来一般。 “我略懂一点摸骨相面之法,你近日有灾,血光之灾,带我上路,我给你消灾除祸。” 这个老头儿,似乎真有点门道,我身上的九莲图一直都在融合神光日落的命格,命格渐渐融合的时候,九莲图的气息就隐藏不住了,九道梁的人能随着九莲图的气息找到我。 九道梁的人一旦找到我,必不可免的又要有冲突。 我在紧张的思索,这个老头儿所说的话,不能全信,但是,想知道这画像的来历,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忠义堂的人一直在四处活动,如果远远的离开这里,到河南那边去,或许也是避祸的一种方式。 “好。”我考虑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言为定,我带你去你说的地方,我要问的话,你都告诉我,彼此都不要食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把老头儿给背了起来,又收好那幅画像,这老头儿在胖老板的背上时,好像沉重如山,等我把他背起来,却感觉轻飘飘的,丝毫都不费力气。 我赶紧离开了这里,黑窑附近是一片荒山,看不到一个人影儿,匆匆忙忙的穿行了一天多时间,才找到了一个小村。 背着老头儿,总是怪怪的,而且还容易被人怀疑,我找了个麻袋,把他装进去,又跟村民打听了一下路线,然后到了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镇子里。 老头儿身上有一块玉,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就在镇子里一个当铺给当掉了,然后弄了一辆马车。有了马车,这才轻松了很多,一路赶着马车,风餐露宿,连着走了有差不多十天时间,才到了河南地界。 “继续朝南走……还有一天的路程……” 刚进河南地界,耳边又传来了老头儿的声音。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老头儿应该是没有死,可是就跟行尸走肉似的,躺在大车里一动不动,不吃不喝,每每到我迷失方向时,老头儿就会给我指一条明路。 我觉得,老头儿以前应该来过这里,否则不会把沿途的路线烂熟于胸,眼看着还有一天路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我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老头儿要去干什么,我一无所知,真正到达目的地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我生怕把老头儿带到地方,会出现变故,所以一边慢慢的赶路,一边就跟老头儿商量,让他先把那幅画的来历跟我说一说。 “君子约定……现在还没有到地方……” “路都走了一大半了,我辛辛苦苦带你走了这么远,你总不能让我白忙活吧?多少先跟我说一点。” “我和你说了……你把我丢下……我又该如何?” 我暗自苦笑,我不相信老头儿,没想到老头儿也不信任我。两个人各怀鬼胎,都有自己的打算。 “你把我送到地方……一时半会之间,我还办不成自己的事,等到了地方,我自然会告诉你……” 老头儿的嘴巴很紧,不管我怎么问,他始终都不肯先透露那幅画像的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半途而废,我也只有按他说的,先把他送到目的地。 走了能有大半天时间,马车慢慢的靠近了黄河滩。黄河是这地界最大最长的一条河,横贯东西,沿岸的河滩非常广阔。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河南,也是第一次来到黄河滩,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地势地貌一无所知,全都按照老头儿的指引,一点一点的朝河滩靠拢。 到了当天夜里,老头儿告诉我,目的地已经离这里很近了。因为马车无法在河滩松软的沙土地行驶,所以我只能又把老头儿给背下来,徒步朝河滩走去。 “前面,是一个叫龙口峡的地方……龙口峡……龙口峡……我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到这里来了……” “龙口峡?你以前来过么?” “来过……我来过……”老头儿伏在我背上,眼睛还是紧闭着的,但他的声音,却愈发的真切起来:“我死的时候,就埋在龙口峡……” 第199章 白忙活 “你死的时候,就葬在龙口峡?”我一听这个话,顿时又糊涂了,原来觉得老头儿没有死,可现在听他亲口说,自己多少年前就死过了,而且还安葬在龙口峡这个地方,一时间让我难辨真假。 “是……就是龙口峡……” 我心里七上八下,背着老头儿,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你专门让我把你给带到这儿,打算干什么?” “我来找自己的棺材……当年,棺材就沉在了龙口峡这里……” “棺材沉到河底了,你还打算找回来?”我跟老头儿对答之间,总感觉脊背发冷,浑身乱冒鸡皮疙瘩:“听人说,黄河河底的泥沙,得有好几丈深,棺材陷入泥沙里,还能找到吗?” “不知道……可我总得找一找再说……” 两个人说话之间,我已经走到了距离河边很近的地方。 龙口峡是一段狭窄又水流湍急的河道,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大江大河,只是小时候在家门口的水塘里游过泳。看到滚滚的河水从上游咆哮而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走到岸边,把老头儿给放到了地上。我生怕一耽误时间,就会出现什么意外,急忙问道:“我已经把你带到地方了,现在你该告诉我那幅画像的来历了吧?” “那幅画像,是我画的……” “画像里的人是谁?” “紫气东来,玉颜生辉……那是个女人,我记得她的样子,画了她的画像……” “我不瞎,知道那是个女人。”我突然感觉出来,老头儿绕来绕去的,似乎没打算跟我说实话:“我是问,那女人是谁?” “你问我画像的来历,我已经答过了……若想再问别的,就帮我做事……去……捡一些柴火……” 我被噎的说不出话,这老头儿果然在耍心眼。就这样一句一句的吊着我,可我偏偏没有别的办法。 去捡些柴火,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忍着心里的不满,站起身跑到旁边,可是河滩上光秃秃的,草木不生,得跑很远才能捡到干柴。 我一口气跑出去好几里地,胡乱弄了些枯枝败叶抱了回来,一路跑,我一路在琢磨着对策,如果老头儿还是左顾言他,我该怎么办? 距离河边还有十来丈远的时候,我的眼神突然一滞,河道的水流很急,时不时就翻滚起一团一团的水浪,卷着河水涌上河岸。这本身不是什么异常的情况,可是,我隐隐约约看见一团很大的水浪扑向岸边的时候,浑浊的水中,仿佛夹杂着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那团影子随着河水涌到了岸边,黑影像是一滩流动的黑水,在沙地之间急速的蔓延,三两下的功夫,就流到了老头儿的身边。 我根本不知道这团从河里涌出来的黑影是什么东西,看着这势头,这团黑影分明是盯上了老头儿。 我丢下手里的柴火,飞快的跑了过去,我还想从老头儿嘴里得到线索,不能让他出什么闪失。 我已经跑的够快了,但我跑的快,那团黑影更快。黑影流到老头儿身边,老头儿整个人就仿佛沉浸在了一片汪/洋的水中,身躯唰的贴着沙地朝河道里冲了过去。 等我跑到跟前的时候,老头儿已经被淹没在了滚滚的河水里。这么湍急的河水,人下去就会被冲走,我的胆子再大,也不能下水去把老头儿给捞上来。 月黑风高,这老头儿落入水中,随即就无影无踪。我站在岸边看了好半天,心里叫苦不迭。 这十多天辛辛苦苦长途跋涉,就是为了弄清楚那幅画像的事,但老头儿和画像一起落入大河,十来天的时间,等于白费了。 我不甘心,非常不甘,我想要知道这老头儿的身份,可带着他走了这么多天,他身上没有任何线索可供查找,现在老头儿也不见了,我又该从何查起? 站在河边愣愣的想了很久,这老头儿说自己当年是安葬在龙口峡的,我知道,老头儿必然不是普通人,要是真安葬在这滔滔大河之中,当地很可能会留下一些相关的民间传说。 反正已经到了黄河滩,也不差费点功夫,四处打听打听,没准还能打听出关于这个老头儿的一些传闻。 我打定了主意,就沿着河滩开始走。 听人说,黄河几乎每年都会决堤泛滥,洪水一来,铺天盖地,泽国一片,所以,沿岸的一些村镇,基本都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河滩附近则非常荒凉,有时候走上一天,可能都遇不到一个人。 我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只能一边走,一边慢慢的摸索。 从半夜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一天时间过去了,我只走出了大概三四十里地。眼看着夜幕降临,浑身疲惫不堪,我就想着找个地方,凑合着休息一晚,恢复一下/体力。 在这么荒芜的地方找个安身之所,也不是件容易的时,在月光的映照下,我又走了大概两三里地,突然看到远处有两座并排而立的房子。 两座房子贴的很紧,一大一小,尽管天已经黑了,但房子里黑灯瞎火,没有一点光亮,可能是没人。我加快了脚步,要是碰到没人的房子,就借住一晚上。 就这样匆匆的奔了过去,很快便到了两座房子跟前。 这时候,河滩的风向猛然一转,顶头风扑面而来,风里夹杂着沙子,吹的我睁不开眼睛。 我急忙捂着眼缩了缩头,等风势小一些,才把手拿开,这鬼地方风太大了,晚上没个背风的地方是真不行。 就在我迈步朝着房子走过去的时候,猛的嗅到了一股随风而来的臭味。 这是一股能把人熏晕的恶臭,我只闻了一下,立刻分辨出来,这肯定是尸臭。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股迫人的恶臭,好像是从前面的房子里飘散出来的,经久不衰,袅袅不绝。 第200章 葬神仙 那股很明显的臭味一飘散过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这附近除了一大一小两间屋子,再没有别的东西,尸臭既然是从房子里传出来的,只能说明,那里面放着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我原本是想在这里暂住一晚,闻到尸臭味,这个念头立刻就打消了。 我急匆匆的要从两座房子旁边绕过去,走了几步之后,迎面而来的风势小了,那座小房子里,突然亮起了一团灯火的光。 那是油灯的光,灯火一亮起,我就看到了窗户映出的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估计是个上了岁数的人,不仅腰身有些佝偻,而且步履蹒跚。身影推门走了出来,抱起堆在墙角的一堆柴火。 果然,这是个老人,眼神也不怎么好,等抱着柴火朝屋子里走的时候,这才看见了我。 老人抱着柴火,眯着眼睛打量了我几眼,问道:“年轻人,过路的?” “是,过路的。” “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没地方借宿。我也不能留你,我这地方是放死人的地方,晦气。你要是不嫌弃,歇歇脚喝口水,再起身走吧。” 我观察的很仔细,这老人看上去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就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儿。 不过,我隐约能察觉到,这个老人有个特点,阳气特别的旺盛,头发和眉毛都长不出来。 “老人家,旁边那间大屋子,是放死人的?一股臭味。” “听你口音,你是外地来的,难怪不认得跺脚楼。”老人哈哈一笑,说道:“跺脚楼就是专门放死人的地方啊。” 老人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旁边那座大房子看着像是一间平房,但是,这房子比普通的平房高了一截子。 高出来的这一截,其实是在屋顶搭出来的二层。二层东高西低,猛然一看,就好像房顶上架着一口特别大的棺材。 这就是河滩独有的跺脚楼。 河滩每年都要意外死亡不少人,失足落水的,河道翻船的,汛期被洪水吞噬的,最后,这些尸体随波逐流,不定会漂浮到什么地方。 河滩沿途一些村镇里的士绅,会出钱专门雇佣打捞浮尸的捞尸人。捞尸人在河道里打捞上来的尸体都不知道是从哪儿漂来的,为了方便家属前来认领,就在靠近河滩的地方,盖这样的跺脚楼。 跺脚楼里全都是河里的浮尸,装在薄皮棺材里。河滩老百姓觉得跺脚楼里全是死人,不吉利,而且邪气,所以有时从跺脚楼附近经过,就会按照民间的老办法,连着跺脚三次,据说这样可以让脏东西不能尾随自己。 跺脚楼的名号,因此而来。 大一点的跺脚楼,要有个守门的人,负责料理一些杂事。看守跺脚楼的人天天住在阴气森森的大屋旁边,身上的阳气不旺盛的话,就扛不下来。 这个老人虽然岁数大,却侃侃而谈,把跺脚楼的来历给我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听得出,老人家在河滩这里生活了一辈子,见多识广,我正想找人打听打听龙口峡那边的事情,所以就捏着鼻子暂留下来,跟老人聊了聊。 老人姓方,家里排行第三,年轻的时候,人家叫他方老三,等岁数大了,称呼就变成了方三爷。 方三爷把我让到小屋里,添柴烧水做饭,柴火燃烧的烟气弥漫开来,虽然有一点呛人,却把跺脚楼里飘散出来的臭味给压了下去。 河边没有别的吃的,就是河鱼,白水煮出来,原汤原味,滋味鲜美。方三爷热情好客,跟我素昧平生,却留我吃饭喝酒。 方三爷对大河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我也有意要套他的话,方三爷知无不言,乱七八糟的跟我说了一大堆。 我看着酒喝的差不多了,方三爷已经有了些许醉意,就开始把话题朝龙口峡上引。 “方三爷,我刚到河滩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前两天,路过一个叫龙口峡的地方,跟一个打鱼的大哥聊了半天,他跟我说,龙口峡大有来历,好像是以前有个很了不起的人,安葬在了龙口峡?” “龙口峡啊,我知道。”方三爷有了醉意,却更加贪杯,刺溜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说道:“那打鱼的说的没错,我们河滩本地人,都知道龙口峡的故事,龙口峡安葬的,听说是个神仙。” 我不太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但龙口峡的传说已经流传了很久,老百姓口口相传,直到今天,依然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据说,很多年以前,一个人来到了黄河滩。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 但这个人很有本事,无论占卜星相,药石巫术,无一不精。他到了河滩之后,帮人看过病,相过面,这些都是小事,最玄妙的,是那年恰好大旱,连着几个月不下雨,眼瞅着庄稼要颗粒无收,这个人开坛做法,法事做完,旱了几个月的天,竟然真的就下起了雨。 那件事轰动一时,人们都觉得,这人是天上的神仙,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呼风唤雨。 这个被称为神仙的人,在河滩滞留了一两年时间,他收过几个徒弟,但时间太短,也没教他们什么本事。 有一天,这人告诉他的徒弟,自己要死了,几个徒弟大吃一惊,他们都以为,自己的师父是真的神仙,不死不灭。 他交代了几个徒弟一些后事,随后,就来到了龙口峡。 当时,不仅是他的几个徒弟在场,还有几个偶尔路过的行人,他们都看见从水流湍急的龙口峡河道里,缓缓浮起了一条船。 那是一条很大的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沉到河底的,船身斑斑驳驳,布满了绿锈。 当这条船浮现出来的时候,那个被称为神仙的人,似乎真的咽气了。 神仙的尸体顺着河边的浅水,慢慢的漂到了河心。那条巨/大的船的船身,似乎打开了一道小小的门,神仙就顺着这道小门,进入了船中。 那条船很快又沉没了下去,无影无踪,岸边的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四下传播,久而久之,龙口峡葬神仙的故事,就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第201章 收阴兵 听着方三爷讲述的传闻,我也不能确定真假。民间传说,其中肯定会有夸大其词的地方。 但有的线索,已经能够吻合。我从黑窑里带出来的老头儿说过,他当年死的时候,就葬在龙口峡。 “方三爷,那个埋葬在龙口峡的神仙,长的什么样子?” “这谁能说清楚。”方三爷微醺之下,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口口相传的故事,见过神仙的人,早就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方三爷喝酒喝的高兴,已经喝多了,却还是不肯罢休,又拿出一瓶,要接着喝。我心里装着事,喝也喝不下去,打算跟方三爷打听一下这附近的地势,然后告辞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那声音如同有人在翻箱倒柜,而且,声音一传来,我立刻分辨出,似乎是隔壁的跺脚楼发出的。 方三爷上了岁数,耳朵也不太好使了,我听着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急忙跟方三爷说了说。 “声音?啥声音?”方三爷竖着耳朵听了一听,隔壁那阵乒乓声越来越响,方三爷终于听到了。 听见隔壁跺脚楼的声音,方三爷也很意外,他看守跺脚楼已经很多年了,除了晦气,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跺脚楼里都是死人,而且有些还死了很长时间,翻不起什么波浪。 “年轻人,你别……别害怕……”方三爷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说道:“这里不会有什么怪事,我……我去看看,你等着……” 方三爷推门走了出来,朝跺脚楼看了看,他的眼睛不好使,又是深更半夜,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身子突然一挺,连酒意似乎都消散了很多。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方三爷的话,我急忙也挤到门口看了看。 我听的没错,那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就是从跺脚楼传出来的,而且,伴随着乒乓声,从跺脚楼里,一个挨一个的爬出来一道一道影子。 月光不甚明亮,但我的眼神比方三爷好的多,略一分辨,就能看出从跺脚楼爬出来的,都是放在里面的尸体。 跺脚楼里的尸体,有些都已经腐烂了,才会散发刺鼻的臭味。可现在,这些尸体仿佛都从屋里的薄皮棺材爬了出来,顺着门口朝外不断的蠕动着,看着就好像一条一条斑驳的大虫子,诡异又恶心。 “你别怕。”方三爷觉得我看到这情景会胆怯,安慰我道:“我的阳气旺,有我在,伤不到你……” 我虽然诧异,却也没有害怕,怪里怪气的事情见的多了,这也算不了什么。 我只是很奇怪,这些都开始腐烂的尸体,原本是不会作祟的,即便有什么人要附体夺舍,也不可能附着在这样腐烂的尸体上。 可跺脚楼里的尸体,却仍旧不断的从里面爬出,我一时间就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尸体从跺脚楼爬出来,爬过门槛和阶梯,就贴着沙土地,朝河滩那边的方向爬去。 跺脚楼里面,翻的乱七八糟,薄皮棺材都被打乱了,这里放了大概有十四五具尸体,如今全都爬到了外面。 “这是……这是……”方三爷的酒似乎完全醒了,晃了晃脑袋,不自主的嘀咕道:“这是龙王爷收阴兵!” 龙王爷收阴兵,也是黄河滩由来已久的传说,传说河里的龙王爷每次出行,都要阴兵开道,这些阴兵,是龙王爷从河滩上招来的,不管死人活人,只要被龙王爷给招到河里,就会变成阴兵。 这种传说流传的也很广,而且,河滩的老百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不碍事,这是龙王爷收阴兵,龙王爷大慈大悲,收死人不收活人,不会把咱们怎么样。”方三爷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毕竟,收阴兵的传说他也只是听说,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 我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却不这么想。黄河里会有龙王爷吗?肯定没有,但这一具一具爬行着的尸体,却又该如何解释? “龙王爷收阴兵,这也不行啊……”方三爷回过神,急的乱甩手。跺脚楼的尸体都是暂时存放在这儿,没准什么时候家属就要来认领,方三爷拿着工钱,责任就是看守好跺脚楼,现在尸体全都朝着河边的方向爬去,方三爷就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我们俩躲在门口看了好半天,十几具尸体已经慢慢的爬远,方三爷从小屋的门口拿了一把鱼叉,颤颤巍巍的追了过去。 我不相信这些尸体会无缘无故的爬走,更不相信什么龙王爷收阴兵的传闻,看着方三爷追过去了,我也不由自主的跟上了他。 “都回来,回来。”方三爷的脚步踉跄,一边追,一边嘀咕道:“你们都走了,我该怎么交代,都回来……” 跺脚楼距离河边不远,方三爷紧追了一阵子,眼瞅着要追上了,我一把拉住他,眼神陡然一凛。 不远处的河道/上,似乎漂浮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很大,在河心缓缓起伏。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等再看两眼,我突然看出来,那仿佛是一条船。 一条非常大的船,黑黝黝的,船身只露出了一部分,但已经大的惊人。这条黑黝黝的船在河面上浮动,爬在最前面的浮尸,已经进入浅水,随着水波,朝那条船漂了过去。 我想拦住方三爷,但方三爷好像中邪了一样,握着鱼叉,一把推开我,继续朝前追赶。他的脚步变的很急促匆忙,我害怕他出事,赶紧又拽住了他。 但方三爷对我的劝阻充耳不闻,拿着鱼叉来回乱捅,我怕误伤到他,也不敢用力,两个人就这么纠缠了一会儿,河边的浮尸已经全部下了水。 这时候,那条只露出一部分的黑黝黝的大船,好像要沉没了,方三爷猛然一挺身,甩开我的手,直接奔着河道猛冲而去。 第202章 第二把钥匙 这一次,我拦都没拦住,方三爷拿着鱼叉就跳到水里。我的水性不好,他一下水,我就不敢再追了。 我站在岸边,焦急的眺望了一眼,河心处那条大船,已经快要完全沉没下去,方三爷奋力游水,在大船入水之前的那一瞬间,方三爷就游到了跟前。 我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方三爷整个人就扎入水中,只留下一圈一圈的涟漪。 河道恢复了平静,十几具尸体,一条大船,外加方三爷,全都无影无踪了。我等了一会儿,心里愈发感觉不妙,一个正常人如果入水那么久还不上来,肯定凶多吉少。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刚到河滩没几天,就遇见了这档子事,方三爷要是下水之后上不来,等于出了人命。 我等了好长时间,几次想下水看看,但心里又没底,一旦下了水遇到意外,自身难保,更别提救方三爷。 此时此刻,我心里已经大概有数,方三爷多半是上不来了,河水在流淌,他的尸体,可能随着水流漂到了下游,找都找不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无法收场,我只能考虑着离开。 就在我想要转身的那一刻,河心突然炸开了一团水花,水花飞溅起很高,回头一看,在水花之中,还包裹着一个人。 这个人被水浪掀起来,又噗通落回河里,漂浮在水面上,我不会看错,那竟然是方三爷。 我不确定方三爷是不是真的死掉了,他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漂浮,眼看着就要随着水流朝南漂去。我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方三爷侥幸没死,一直这样在河水中沉浮,时间久了,不死也得死。 我硬着头皮,从浅水中游了过去,途中居然没有遇见任何异常,游到方三爷身边,我一把抓住他,扣着脉搏略一检视,他的脉搏还在,只不过昏迷不醒。 我立刻拖着方三爷朝回游,一口气就游到了岸边,我把他背回小屋,仔细的看了看,他没有受伤,脉搏和心跳也越来越有力,估计过一段时间,可以自己苏醒。 我想把他先搬到小床上去,搬动之间,我突然发现方三爷的左手握成拳头,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而且捏的很紧。我试着掰了掰,根本掰不开。我也不敢强行用力,就把他放到床上,等到他醒来再说。 安顿好方三爷,我朝炉灶里加了一点柴火,烟气缭绕之间,我的余光瞥到方三爷突然直挺挺的朝我伸出了左手。 “给……给你……”他并没有苏醒,嘴里却嘟嘟囔囔的说道:“有人给你这个……” 方三爷一直紧握的左手,此刻伸展开了,他的手里果然握着东西,看到这东西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头顶好像炸响了一道雷,让我五迷三道,不知所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三爷的左手里,好像握着一把钥匙,但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来,那把钥匙一样的东西,是玉雕琢出来的。 这东西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当时跟着花想月去定东陵期间,遇到过拦路打劫的毛贼,从他们手里,就拿到过这样的玉钥匙。 那是我们童家的东西,据说是专门应付阴神的。我拿到的玉钥匙在定东陵用过一次,后来为了隐藏身份,怕人认出玉钥匙,我就把它藏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玉钥匙还会有第二把。 更重要的是,方三爷落水昏迷,等把他救回来,他手里就多了这把玉钥匙。玉钥匙是谁给他的?难道给他钥匙的人一直藏在水里?甚或藏在那条神秘的大船中? 这一切,只能等方三爷醒了之后再问。 我从方三爷手里拿起这把玉钥匙,看得出,这把玉钥匙和我之前那一把,是用同一块玉料雕刻出来的,大小,样式,材质,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仔细看,就分辨不出区别。 这把玉钥匙是不是童家的东西,现在还说不准,但随便一想就能想得到,如果不是童家的东西,怎么可能和我那把玉钥匙一模一样? 一时间,我心里焦急万分,就等着方三爷苏醒。 我一边守着方三爷,一边不时的从小屋出来,朝河道眺望。那条船沉下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同十几具尸体,都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完全湮灭于滚滚浊流中。 我守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方三爷的手脚同时抽/动了一下,我急忙轻轻拍了拍他,很快,方三爷睁开了眼睛。 方三爷没有什么大碍,醒过来喝了几口热水,渐渐就缓过了这股劲。 “方三爷,你刚才给我的东西,是谁让你带来的?” “东西?什么东西?”方三爷楞了楞:“我没给你东西啊。” 我一听就头晕,方三爷苏醒之后,多半是把昏迷前的经历给忘记了,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追到河道里去。 至于那把玉钥匙,方三爷更是云里雾里,压根就没有任何印象。 方三爷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已经断定,他带回来的那把玉钥匙,一定是童家的东西,童家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遥远的黄河滩? 而且,那条黑黝黝的大船,也引起了我的关注,那条船难道就是当年神仙下葬时的船吗? 我没有再跟方三爷说那么多,看着他安然无恙,我起身告辞,从跺脚楼这边离开。 夜色之中的大河滩,茫茫没有尽头,这一次来到河滩,纯属意外,但意外之中,又有了新的发现。 我估计,自己得在河滩这里逗留一些日子,把玉钥匙的来历,再仔细的查找查找。 在河滩呆了能有六七天时间,走了一些地方,也遇见了一些人,我很无意的听一个常年行船走水的老船家说,河滩有个叫万事明的高人,据说推演占卜之术,已经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这世上没有他推演不出来的事情。 老船家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听了这个话,我倒是留心了,如果万事明真的什么都能推演出来,我就想让他推推那条大船的事。 第203章 云苍山 我想找老船家再问问那个叫万事明的人,不过,万事明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人说他住在云苍山,可很多人都去云苍山找过,却没有找到万事明。 万事明是否住在云苍山,现在没有定论,但想要找他,也只能去云苍山等着,万事明每年大概帮人推演几次,每一次都是在云苍山附近出现的。 按照老船家所说,我也只能往云苍山跑一趟了。 云苍山这个地方并不难找,是黄河滩西边的一座山,这地方原本名不见经传,只不过就是因为万事明,云苍山才变成一个人尽皆知的地方。 赶往云苍山的途中,我感觉到了一阵说不出的轻松,从我爹出事开始,我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总是担惊受怕,害怕有人追击。来到大河滩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识我,不用担心谁沿途搜捕。 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走了几天,我来到了云苍山的外围。天气渐渐暖了,云苍山里里外外展露着点点新绿,当我到了云苍山外面的时候,才发现这里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荒凉。 山外围有一连片的棚子,全都是做小买卖的人,因为万事明不好寻找,所以想找他的人一旦到了云苍山,就得做好长期等待的打算,云苍山附近没有村镇,一些有心人就专门到这里来做个小买卖,售卖一些日常必需之物,价格贵的离谱。 我找了一个卖茶水的棚子,要了一壶茶,跟老板聊了几句。这一聊,就让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老板说,天气一暖和,来云苍山的人就多了,就这半个月时间里,前前后后来了估摸得有一百多号人,都是求万事明开卦推演的。 一百多号人都在等,可万事明每次只会给一个人推演,我要是在这儿排队,不知道得排到哪年哪月去了。 我看着茶摊老板对云苍山很熟,对万事明似乎也很了解,就趁机多问了几句。 “老板,万事明多大岁数?长的什么样子?” “这个,谁也说不准。” “你没有见过他吗?” “别说我了,就算真见过他的人,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老板笑呵呵的说道:“万事明有个绰号,叫万千变,今天是个年轻小伙子,明天就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后天没准又变成一个大姑娘,从来不露真面目的。” 万事明是会出现在云苍山这里,但谁也说不清楚他的年龄相貌,甚至连男女都分不清。他推演卜算,只看缘分,挑选有缘人,卦资贵的要死,一个字一两黄金。 但即便是这样,人们依然趋之若鹜,有些事情的答案,远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多。 这么说起来,要找万事明推演,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要看能不能入他的法眼。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来到云苍山的这么多人,其实都在等万事明挑选。 我叹了口气,这一次估计是白来了,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就算走了狗屎运,被万事明看对了烟,也是白搭。 不过,既然来到了这儿,横竖都得看看,我喝完茶,就在云苍山的附近转来转去,晃悠了一大圈。 那一百多号人,三五成群的散布在各处,有一伙人比较多,大概有七八个,为首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看着好像是个读书认字的。 但是一开口,这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就露了馅,言语粗鄙,一句话带着一半儿脏字,坐在那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似乎把谁都不看在眼里。 不过,这个中年人倒是真有几分见识,不管是河滩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是典故历史,外加江湖恩怨,说的头头是道,周围聚集了十几个人,正在听他高谈阔论。 我闲着没事干,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坐在旁边,也打算听听。 “人都说万事明推演如神,而且没有避讳,什么事情都敢推演,这可是真本事。”白白净净的中年人微微仰着头,说道:“推演一般的俗事也就罢了,如果推演天机,是有禁忌的,会遭天谴,就因为这样,万事明一年也就推演个几次,也不敢推演的太多。” “推演几次,跟遭不遭天谴,有什么关系?”我身边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模样奇丑,而且破衣烂衫,身上散发着一股隐隐的臭味,似乎觉得白净中年人说的没什么道理,小声的嘟囔道:“白家的大少爷,见识也不过如此。” “老哥,那个人姓白?”我也压着嗓子轻声问道:“看他的样子,知道的事情是挺多的。” “吃饭睡觉,家长里短,这样的事情我也知道的挺多,有什么用?”这个阴阳眼的汉子说话有点尖酸刻薄,蔑然一笑,说道:“你是外地的吧?要是本地人,肯定不会不知道白家。” “我的确是外地来的,对这边的事情,所知甚少。” “那就是了。”阴阳眼斜眼瞥了瞥我,说道:“听你的口音,像是河北那边来的?既然是河北的,不会不知道孙大帅吧,他的人马,如今就驻扎在河北。” 一听阴阳眼冷不丁的说起了孙大帅,我的心就是一紧,顿时生出了警惕。 “孙大帅,有谁不知道的?”我装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闲扯淡一般的说道:“去年定东陵的事情,不就是孙大帅干的?” “你知道孙大帅,就该知道他麾下的忠义堂吧?忠义堂的总堂主白敬亭,可是我们河滩这边的人。” 阴阳眼说,正在高谈阔论的那个中年人,是白敬亭本家嫡亲的侄子。白家在本地是大户,而且又仗着白敬亭的名头,横行一方,无人敢惹。 我一边听,一边仔细的分辨,听来听去,阴阳眼的话,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可能是有点看不惯白敬亭的侄子,所以故意抖搂他的家底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好端端的突然遇见了白敬亭的侄子,就必须得小心一点了。 第204章 扛旗人 白敬亭的侄子在那边夸夸其谈,阴阳眼时不时就小声的嘟囔两句,听阴阳眼这么一说,我就知道,白敬亭的侄子叫白展义,是白氏家族长房的大少爷。 我估摸着,白展义应该不认得我,白敬亭远在河北,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侄子。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就默不作声的听,一言不发。 云苍山的山脚下,人群来来往往,白展义看着这些东游西荡的人,轻蔑一笑,说道:“这些人跑到云苍山,真以为能搬得动万事明?这一次,我是志在必得,其余人等,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说的没错,万事明号称识穷天下,自然知道咱们白家的名声威望,行走江湖的,都得结交朋友,万事明靠到咱们白家身上,以后有了什么麻烦,就是白家一句话的事儿,这个道理,万事明还是知道的。” 白展义志得意满,身边的人也极力逢迎,说的好像万事明是他们家的人一样。 “呵呵,万事明是白家的奴才?”阴阳眼很看不惯白展义,又在旁边嘀咕道:“真有这个把握,何必还到云苍山来?”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可这一次却被白展义给听到了。白家势力大,敢惹他们的人不多,白展义多半平时霸道惯了,一听阴阳眼的话,唰的站起身,怒目而视。 “背地里阴阳怪气,算什么本事?真有种,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说就说!”阴阳眼的脾气似乎也不太好,就地爬了起来,说道:“我说了,万事明是你家的奴才?你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既然这样,你还巴巴的跑到云苍山来干什么?” “好胆,当真是好胆!”白展义一阵冷笑,他身边的几个人一拥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和阴阳眼一块围了起来。 我叫苦不迭,就因为坐在阴阳眼旁边,白家的人觉得我和阴阳眼是一路的。 “怎么,说不过我,就想动手?”阴阳眼鄙夷的朝着他们看了一眼:“在场这么多人都眼睁睁瞧着呢,白家就是靠人多出来行走江湖的?” 阴阳眼其貌不扬,衣着普通寒酸,但是一句软话都不说,被白家的人给围了,言语依然刻薄,丝毫不留情面。这分明就是没事找事,自己找打。 但我总觉得,阴阳眼敢这么做,肯定是有把握的,河滩这块土地,历史久远,卧虎藏龙,阴阳眼没准就是个隐居的高人。 想到这儿,我心里也没那么慌张了。 “报个名号,让我看看,是谁家的人,胆子这么大,肆意排贬我们白家!” “我的名号,是你们配问的?”阴阳眼噗的吐了口唾沫,说道:“你们不配!” 这句话刚刚说完,一个白家的年轻人忍不住,兜头就是一拳。 我本以为阴阳眼身怀绝技,可是没想到,这一拳过来,他连躲都不知道怎么躲,拳头直接落在了眼眶上。 这一拳直接把阴阳眼打了个七荤八素,眼圈乌黑乌黑的,对方没有罢手,跟着又是一拳,这一拳落在阴阳眼的鼻子上,立时鼻血飞溅。 我有点晕了,搞不明白阴阳眼是怎么回事,看着架势,他压根就不会功夫。 行走江湖靠的是拳头和脑子,要是没实力,光嘴巴硬,肯定有吃不完的亏。 “都来看!都看看!”阴阳眼流着鼻血,还是不服软,扯开嗓门喊道:“白家打人了!” “你还敢乱喊!”白家的小伙子年轻气盛,一看阴阳眼挨了两拳,还在胡嚷嚷,顿时急眼了,盛怒之下,出手没有轻重,雷霆闪电般的一拳,直奔着阴阳眼又砸了过来。 这一拳不是开玩笑的,尤其阴阳眼这种没练过功夫的人,要是砸在要害上,或许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我就在阴阳眼旁边,虽然不想管闲事,可是人命关天,对面这一拳砸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一抬手,挡住了对方。 “两个人都是一伙的!把他们先打个半死再说!” 这边一打起来,周围的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人多了,白展义更要找回面子。 几个白家的人立刻齐齐而上,我刚想跟对方解释一下,冷不防人群外,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你们到云苍山,是为了打架的吗?” 说话的人,是一个岁数很大的老头子,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老头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一开口,几个白家的人一起回头望去。 “现在什么人都来多管闲事了?老头子,你这把老骨头还经得住折腾?” 老头子没多说话,慢慢的举起手里的一杆小旗。小旗迎风舒展,旗子上面,绣着一个金边的“万”字。 “这是!这是万事明的万字旗啊!” 有人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据说,每次万事明挑选前来求卦推演的人,都不会亲自露面,而是叫一个扛旗的老头子出来,通知被选中的人。 这老头子拿出万字旗,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白家的人也顾不上跟阴阳眼为难了,都涌向了老头子。 一帮人围住老头子,就开始七嘴八舌的问,问万事明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帮自己推演一次。 到这儿来的都想让万事明帮忙,人人热切不已,白展义从后面推搡众人,硬挤到了前面。 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让万事明推演了,只是看看热闹而已,等人群都涌到老头子那边,我赶紧对阴阳眼小声说道:“现在没麻烦了,你赶紧走吧。” “走?为什么要走?”阴阳眼擦了擦鼻血,说道:“难道我会怕他?” 这家伙真是死鸭子嘴硬,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死犟着不走。 白展义硬挤到前头,别的人不想得罪他,可是好容易等到了老头子,谁也不肯放弃,挤来挤去的,人人都不后退。 “别挤了!你们抢得过我吗!”白展义颇不耐烦,回头呵斥道:“一个个挤来挤去的,烦不烦!” 虽然没人还嘴,但是也没人后退,白家的人推来推去,人群还是围着不散。 “不要挤了。”扛着旗的老头子看了看众人,又看看白展义,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他。 第205章 孤峰之巅 当老头子交给白展义一张纸条之后,白展义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周围的人又失望,又是不服。 这也是云苍山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万事明选中的人,就会得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时间和地点,收到纸条的人只要按上面所写,就能找到万事明。 “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这群泥腿子,还要跟我争来抢去。”白展义拿到纸条,自己展开看了看,对随从们说道:“你们仔细着点,看好这帮人,免得让他们鬼鬼祟祟的跟着我。” 白家的几个人立刻就站成一排,不许别人尾随白展义。纸条上的时间和地点,只有白展义一个人知道,等他走远了之后,旁人就再也跟不上了。 一大群人意兴阑珊,这次白跑了一趟,要是等万事明再次给人推演卜算,至少得一两个月以后了。 人群渐渐散去,一直到这时候,阴阳眼还是横眉竖眼的,我摇了摇头,说道:“老哥,走吧,人家已经被万事明给选上了。” “被选上,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阴阳眼看了看我,说道:“你想不想去看看,这家伙有什么下场?” “纸条在他手里,别人不可能知道纸条上的时间和地点,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去看?” “一张纸条而已,难道真没人知道姓白的去了哪儿?”阴阳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你要是想看看,就跟我来。” 这个阴阳眼真的让我琢磨不透,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我的确心动了,人家都说万事明推演卜算,神秘莫测,没有几个人亲眼目睹过。 我迈开脚步,跟上了阴阳眼,他走的不紧不慢,贴着云苍山的山脚朝东走了很远。滞留在云苍山山脚下的那些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都在原地来回的转圈。 我跟着阴阳眼走出去很远,始终贴着山脚在走,等绕了大半圈之后,阴阳眼走上了一条非常隐蔽的小路。 “老哥,你对这里很熟悉啊,经常来吗?” “来的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阴阳眼头也不回的答了两句,接着又匆匆忙忙朝前走。我对他的身份来历越来越好奇,走在路上,时不时的就和他聊两句。阴阳眼不会主动说话,但我要问他什么,他倒是会回答。 就这样走了很长时间,我估摸着现在已经走到了云苍山的深处。云苍山算是河滩上一片风水宝地,山中点点新绿,空气清新,我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但阴阳眼还是脚步不停,就问他得走到什么时候。 “万事明给人推演,一般都会在云苍山深处的一座孤峰上面,那座孤峰上,有一棵老松树,很容易辨认。” “老哥,你以前让万事明推演过?”我感觉阴阳眼对万事明的事情似乎特别熟悉。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知道,用不着让谁推演。” 当夜色渐渐降临时,我和阴阳眼已经走到了云苍山的深处,当我们俩翻过一座小山的时候,阴阳眼就停下了脚步,伸手朝前指了指。 在距离小山不远的地方,有一座耸立的孤峰,孤峰不算高,我们现在正好就到了孤峰的正面,顺着阴阳眼手指的方向,我看见通往孤峰的那条路上,隐约有一个人正在朝上攀爬。 因为距离有点远,我看的不是太清楚,不过按照阴阳眼说的,那个人肯定是白展义了。 此时此刻,我对阴阳眼有些刮目相看,他神叨叨的,但说的话倒是没错,白展义肯定是按照纸条上的地点来到这里,那就说明,万事明肯定也在这儿。 “这小子,来的倒是快。”阴阳眼看着攀爬在崎岖小路上的白展义,冷笑一声。 “老哥,你跟这个姓白的有仇吗?” “我跟他没仇,可他仗着白家的势力,平时做了些什么,你知道吗?”阴阳眼噗的啐了一口唾沫,说道:“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我和他没仇,和他有仇的人却有的是。” 我和阴阳眼在这边说话,白展义爬的很快,不知不觉,已经爬到了孤峰的峰顶,阴阳眼说的没错,这座孤峰的峰顶,的确有一棵老松树。 “他上去了,咱们也去看看。” 阴阳眼带着我朝着那座山峰走去,他对这里的道路依然很熟,在山脚下的小路七绕八绕的,很快就来到了孤峰下。 孤峰只有一条能通行的路,走到这里,阴阳眼就要顺着山路朝上爬。我还是有点担心,害怕白展义要是从上面下来,就跟我们走个脸对脸。 我是实在不愿意跟白家的人打交道,一旦有个闪失,就会万劫不复。 “把心放在肚子里,走吧。” 阴阳眼看出来我有些犹豫,也不多说什么,就让我跟着他走。 这条小路看着陡峭崎岖,不过真走上去,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到了临近峰顶的地方。 伸出头朝上一看,白展义站在那棵老松树下面,这棵松树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种下的,估计是被雷劈过,一半树干树枝焦黑,另一半郁郁葱葱。 原以为到了峰顶就能看到万事明,可是,老松树下面就摆着一口箱子,并没有万事明的影子。 “一个字,一两黄金,先付二十两,等推演完了之后,多退少补。” 我正在纳闷,冷不防从箱子里传出了一道声音,我也说不清楚那道声音是男是女,听着不阴不阳的,又尖又利。 “黄金在这儿,只要能推演出我想知道的事,钱不是问题。”白展义朝前走了走,从怀里取出两根金灿灿的小黄鱼,顺着箱子上面的一个小洞塞了进去。 两根小黄鱼塞入箱子,那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又从箱子里传了出来。 “黄金是真的,你说吧,要推演什么事情。” “先问一句,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推演?” “我这里百无禁忌,只要你敢问,我就敢推。” “那就好。”白展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口箱子上,压根就没发现我和阴阳眼躲在路口这里偷听,他的语气里略带着一丝激动,问道:“我听说,黄河的河底,有一条龙脉,我想推演一下,那条龙脉如今还在不在,在什么地方?” 第206章 顶天雷 白展义想要推演的事情一出口,我心里就暗暗吃惊。这家伙想要推演的,是这样的隐秘天机。 懂得龙脉的人,寻找龙脉的人,做的都是大事。我也不知道白展义具体想干什么,可是,以前就听人说过,推演占卜的人一旦触碰到了天机,敢把结果说出来,一定会遭天谴。所以,一些推演的人知道的事情虽然多,却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这个万事明,真的百无禁忌,什么都干推演,什么都敢说? “你说的没错,大河下,是有条龙脉。” “那就赶紧给我推演推演,这条龙脉现在在什么地方?”白展义兴奋异常,但是他毕竟也是走江湖的人,兴奋之余,还保持着那么一点清醒的理智,问道:“这种事情,算是禁忌天机,你真能推演出来?可别信口雌黄的骗我。” “这肯定是禁忌天机,我给你推演了,必然要遭天谴,可是,我不怕。”箱子里传出一阵咯咯的尖笑声,说道:“你要是信不过,何必来云苍山?” “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问问而已。”白展义已经给过钱了,急忙说道:“你推演吧。” 箱子里的声音消失了,里面又传来一阵当啷的声响,这阵声响过去很长时间,箱子里的声音才开口说道:“推演出来了。” “那条龙脉在什么地方?”白展义急不可耐的说道:“可不要随口乱说来骗我。” “我推演占卜,从不说谎,推演出的结果是什么,就是什么。”箱子里的声音说道:“那条龙脉,是最早的一条龙脉,从昆仑山延绵而出,过关中入中原,那条龙脉是黄帝的龙脉,早已经枯竭,如今已经是一条死龙脉,你找到了,也不会有用。” “你在信口雌黄!”白展义满怀希望,可是一听到那条龙脉是死龙脉,顿时恼羞成怒:“你是摆明着要骗钱!” “我说的推演结果,里面有两句废话,就不收你的钱了,先前付的二十两黄金,如今钱货两清。” “你在骗人!胆子够大的!骗到我们白家头上了!”白展义不肯罢休,嚷嚷着冲向了那口箱子:“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你尽管动动试试。”箱子里的声音丝毫都不畏惧白展义,也不畏惧白家,语气突然变的很淡:“我说过,推演占卜,结果从不会骗人,你有胆子动,会死的很惨,你信吗?” 白展义已经到了箱子这里,听到箱子里的声音,他也有点犹豫。万事明在河滩的名声,白展义听说过,得罪这样的人,其实很不明智。 他犹豫了片刻,猛然一甩衣袖,说道:“这次算便宜你了!二十两黄金,给你买棺材!” 说完这句话,白展义转身要走,他的脚刚刚抬起来,箱子里的声音慢慢说道:“别急着走。” “你还想干什么!” “你要问的事情,我给你推演出来了,我说过,推演禁忌天机,是要遭天谴的,天谴就快来了,你就这样一走了之?” 轰隆!!! 陡然间,半空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雷鸣,在月光的映照下,一片黑压压的云,好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孤峰的上空。 这片黑压压的云,有无数的电芒在左右的缭绕,光亮照人,就好像暴雨来临之前的片片雷云,雷霆的轰鸣不时从云中传来。 没有人不畏惧天雷,白展义看到半空突然凝聚的雷云,顿时慌了,连连后退。 然而,他就退了几步,陡然停在了原地,身子微微的发颤。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在全力的挣扎,可身躯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样,无法动弹。 颤/抖了片刻,白展义似乎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勉强转过身。在他转身的同时,第一道天雷轰然落下。银白的雷光闪烁之时,我看见白展义的脸,变的铁青铁青的,面目有些狰狞。 这道天雷不偏不倚,正好劈在白展义的头上,白展义应声倒地,半截身子都被劈的焦黑如炭。 我被吓了一跳,不过,峰顶上空的雷云,就覆盖了那么一小片地方,当白展义被劈倒之后,又是几道天雷落下,他的身躯完全被劈成了碎渣,山风一吹,碎渣凌空飞舞,转眼间就吹散了。 头顶的雷云这时候开始消散,我看的目瞪口呆,以前听人说过,天谴降临,必须要把受罚者给彻底劈死,雷云才会散去。现在白展义死了,雷云消散,属实有些奇怪。 “白展义……白展义他怎么被劈死了?”我忍不住问了阴阳眼一句。 “他死了,纯属活该。”阴阳眼看见白展义被雷霆劈成了渣滓,咧嘴一笑:“罪有应得而已,不值得同情。” 我突然有点回过神了,这世上别的推演占卜的人,不管手段多高,推演天机的时候,结果都不敢随便乱说。可万事明却百无禁忌,这并非他能躲避天谴,只不过他是拿别人来顶替自己,接受天罚。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手段可以称得上惊天动地,连上天都能骗的过。 与此同时,我还是感觉疑惑不解,老松树下面的那口箱子,看着不大不小,但不可能容纳得下一个人,万事明到底有什么玄虚,为什么要躲起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峰顶的雷云散去之后,一切趋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心里有些发虚,而且,看着阴阳眼,也愈发觉得不对,就萌生了退意。 “老哥,我先走了,回去的路我认识,你就不用送了。” “你到云苍山来,不也是为了找万事明推演占卜么?”阴阳眼看着我要走,就冲着那棵老松树撇了撇嘴,说道:“别的人想见到万事明,还不容易见到呢,他就在老松树下面,你想推演什么?” “我原本是想推演一点事情的,可现在……现在不必推演了。”我赶紧推辞,照我刚才所见,推演完了之后,天谴一来,就要拿我去顶雷,这种事情划不来。 第207章 故人之后 我肯定不可能为了推演什么而去顶雷,虽然我很想知道那条古船的往事,但天雷一来,命都没了,知道这些也没有用。 “你怕天雷劈你?”阴阳眼虽然没什么功夫,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可是好像能看穿我的心事。 “谁能不怕天雷劈?”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又不是白展义,害怕什么?”阴阳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迈步朝着老松树走去。 这一刻,我真是有点迟疑了,对阴阳眼的动机不甚清楚,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老松树下面,在那口箱子上敲了两下。 “别敲了,我看见了。”箱子里那道声音悠悠的说道:“九魂绕体,魂化白莲,真没想到,童家的人有本事,竟然把九莲图挪到你身上来了。” 当箱子里的声音传到我耳边的时候,我心里顿时一阵紧张,毫无疑问,这口箱子里装的,就是神秘莫测的万事明。 这个万事明,目光如神,我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久,几乎没人能看出我身上有一幅九莲图。 他不仅知道九莲图,而且知道九莲图是童家的,这无疑等于探知了我的身份。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跑,不过,转念再一想,如果阴阳眼对我有恶意,现在逃走,就已经迟了。 我跟阴阳眼走了一路,能察觉出这个人虽然脾气古怪,言语刻薄,却不像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你能看到九莲图?”我摒弃了逃走的念头,迈步也登上峰顶,一边走,一边对着那口木箱子说道:“我一到大河滩,就听说了万事明的名头,出来见一见吧。” “我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你却是故人之后,破例一次吧。” 木箱子的盖子,被慢慢掀开了,紧跟着,从木箱子里出来的东西,让我大吃一惊。 最开始,我感觉木箱子里爬出来的,好像是一团薄薄的烟雾,可再仔细的看看,就会发现这团薄薄的烟雾里,又有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很小,体型跟四五岁的孩子大小差不多,看着像是人,又像是一只狐狸。 一瞬间,我的眼前不断晃动着人脸和狐狸脸,根本就分辨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说什么故人之后,难道他跟我们童家还有些渊源? 九莲图这个东西,太明显了,世上就这么一幅,如果眼力超群的人,能发现我身上的九莲图,就知道我一定是童家的人。 “坐吧,荒山野岭,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喝一杯茶。”万事明坐在木箱子上,到现在为止,我也分辨不清楚,他到底是人,还是一只狐狸。 阴阳眼转过身,在老松树下的一个树洞里取出小炉子和茶壶,烧水泡茶。趁着这个机会,我仔细的又打量了一下万事明。 当我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感觉,他多半是个人,只不过天生异相而已。 “万老伯,你刚才说,故人之后,是什么意思?跟童家的先辈认识吗?” “你叫我老伯,就让我低了一辈儿,说起来,我那位故人,该是你爷爷吧。”万事明指了指正在烧水的阴阳眼,说道:“你爷爷当年来大河滩的时候,这家伙还很小,跟着我和你爷爷跑了好些天,一转眼,几十年都过去了。” 我现在无法判断,万事明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我以前没听任何人说过,我爷爷还来过大河滩。 我肯定要追问,追问我爷爷当年到大河滩来做什么。 “你爷爷来大河滩的目的,跟那个人差不多。”万事明指了指刚才被雷霆劈成渣滓的白展义,说道:“也是为了问一问大河下面的龙脉。” 万事明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几分相信了,童家的先人一直都在谋求九变命格,九变命格跟地脉龙脉其实有着很紧密的关系,天底下的龙脉,一共就那么几条,而且上头都有帝陵压着,镇龙图上面的帝陵灯火不灭,帝陵就打不开。所以,想要另辟蹊径,就得寻找被世人遗忘的龙脉。 说起我爷爷和万事明相识的过程,其实很简单。那时候他初到大河滩,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意外遇见了万事明,万事明当时已经开始推演占卜,我爷爷则是堪舆风水的,两个人很谈得来。 更重要的是,我爷爷对万事明没有丝毫的歧视和轻蔑,就当成自己真正的朋友,这让万事明非常感动。 我也能想象得到,万事明这样的人,或许从出生开始就受到所有人的嫌弃,从小到大的成长之路必然坎坷崎岖。他的朋友很少很少,也正因如此,对朋友看的就特别重。 两个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万事明帮着我爷爷寻找那条龙脉,龙脉是能找到,不过是一条死龙脉,已经完全没用了。 龙脉的事情做完之后,我爷爷就拿出九莲图跟万事明探讨,他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这张九莲图运用自如。 万事明那时对这些事情也是一知半解,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爷爷并未在意,又跟万事明一起呆了几天,走了一些地方,游山玩水,然后才告辞离开。 临走之前,万事明还邀请爷爷闲暇的时候再到这边来,爷爷也很痛快的答应了,只不过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万事明再也没有得到我爷爷的消息。 “您不是会推演吗?我爷爷的下落,你推演不出?” “这世上没有什么推演不出的事,只看敢不敢推演,想不想推演。”万事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能推演出你爷/爷的事情,他的事情,并非天机,只不过,我自己不愿去推。” 我大概明白万事明的意思,他是真把爷爷当朋友的,当年两人相见,万事明就知道,我爷爷是走江湖的人。 走江湖的,一夜暴富,一夜暴毙,生死在天,万事明不去推演,只因为他害怕推演出不好的结果。 这么多年,他始终不去推演我爷爷的下落,那么他心里就能想象,我爷爷依然活的好好的,只不过事务繁忙,无暇再来故地重游而已。 第208章 推演结果 万事明前后一番讲述,我已经知道了他和我爷爷之间的交情。算算时间,我爷爷来到大河滩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万事明依然没有忘怀。 这时我才知道,来到云苍山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阴阳眼偏偏要带着我跑到深山里来见万事明,他早就察觉到了我身上的九莲图。 “你爷爷他如今怎么样?” “挺好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万事明,我爷爷落到现在的处境,是一段难以对外人启齿的家族秘史,实在是开不了口。 “挺好,是有多好?”万事明轻轻一摇头,说道:“你爷爷当初身上背着九变命格,我也看不出他的命格,会固定在哪一变上,我只是自己感觉,他的命数,似乎不太好。” 我无言以对,万事明这种人,是糊弄不过去的。他已经隐约猜出来,我爷爷现在的处境肯定不会太好。 “我爷爷上了岁数,神智不怎么清醒了,每天东游西逛,家里人也找不到他,不过,只要他自己活的开心,那就是了。” “你倒是想得开。”万事明把阴阳眼端来的茶水给我倒了一杯,说道:“那你如今到大河滩来,是有什么要务?” 提起这个,我就没有隐瞒,把自己带着那个老头儿来到大河滩的经过仔细的讲述了一遍。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那老头儿究竟是什么人,他会否真的就是民间传说中那个安葬在龙口峡的神仙?我当初看到了那条传说里的大船,我们童家的那枚玉钥匙,又怎么会被方三爷从河里带出来? 此时此刻,我心里倒是充满了希望,万事明百无禁忌,什么都可以推演,这些事情让他推演一下,应该多少都有些结果。 “推演占卜之术,没有外界说的那样随心所欲。”万事明说道:“有些事情,确实属于天机,天机勿问,一旦触碰,要遭天谴。我敢推演天机,只不过是会移花接木而已。” 天机不可触碰,无论是询问天机,还是推演天机,都属于禁忌,一般来说,天谴都要降临在推演天机的人身上。 万事明却有独门手法,能把天谴转嫁在询问天机的人身上。就因为这样,刚才白展义才会被天雷给劈死。 “你想推演那条船,还有那个你带到河滩来的老头儿?”万事明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还有你们童家的那枚玉钥匙?我试一试,若是能推演,会告诉你结果,若是引发禁忌的天机,另当别论。” 万事明当年认识我爷爷的时候,我爷爷只说了九莲图的事情,对于童家的玉钥匙,只字未提,这还是万事明头一次听说关于玉钥匙的信息。 他推演占卜的过程,算是个隐秘,谁都不能目睹。万事明重新钻到那口箱子里,阴阳眼就带着我,坐在老松树的另一边。 当年我爷爷来到大河滩时,阴阳眼的岁数还不大,跟着我爷爷和万事明东奔西走,现在听他讲起当年的往事,我总有种恍惚的感觉。 我隐隐约约的意识到,我爷爷到大河滩这里,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查找龙脉那么简单,这背后,或许还隐藏着别的目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这次推演的事情多,而且有些复杂,都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难度颇高,万事明在箱子里一直没有声响。我等的微微有些焦急。 这时,一阵山风吹来,卷着峰顶的尘土碎石,其中还有一些焦炭一般的渣滓。 “姓白的阴魂不散,我得收拾干净,他这样的人,留在这里,脏了我的地。”阴阳眼站起身,到刚才白展义丧命的地方,白展义已经被劈成了渣,就剩下一点渣滓,被风卷动着到处飞舞。 阴阳眼把地上的渣滓都收拢起来,这时候,渣滓里面,露出了一块黑黝黝的铁牌。 “白家的令牌。”阴阳眼举着铁牌看了看,朝我丢了过来:“你收着吧,留着没准能派上用场。” 白展义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白家在河滩的势力的确很大,白展义这块令牌,是白家嫡系子弟才能佩戴的,拿着这块令牌,就等于有白家撑腰,行走在大河滩上,很多人都要给几分面子。 我觉得这铁牌或许真的能派上用场,就小心的收了起来。 我们俩把这些碎渣收拢到一处,然后丢下了峰顶,这时候,那口箱子的箱盖掀了起来,万事明从箱子里钻出,朝我招了招手。 “怎么样?推演出来了吗?” “你问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天机,只是,推演的不全。”万事明说道:“你带到河滩的那个老头儿,不是一般人,他把自己的很多事情都蒙蔽了,推演不出。” “那他是什么人,这个推演出来了吗?” “他是地仙。” 我对地仙这个概念,一无所知,总觉得这都是民间传说里夸大其词的说法。但万事明告诉我,这可并非空穴来风。 那老头儿的身份,已经被层层蒙蔽,即便万事明这种举世无双的推演高手,也推演不出老头儿的来历。 这个老头儿一生修行,修为高深,他死的时候,是尸解仙去的。 传说中,人死之后尸解,可以成仙,不过,是羽化成仙里最下乘的一种。这个老头儿尸解之后转世重生,第二世就从尸解变成了地仙。 地仙在普通人眼里,已经是至高无上的,是真正的“神仙”,但这个老头儿依然没有止步,他想追求更高的境界。 老头儿并非河滩本地人,他是在生命即将终结之前,来到了河滩这里。 谁也不知道老头儿到河滩的真正目的,就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他在河滩这里滞留了一年多时间,还收了几个弟子。 当老头儿死去时,被滚滚河水带走,然后落入了那条黝黑又神秘的大船之中。 那条大船,就是老头儿的埋骨之处。 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万事明推演出来的这个结果有点不对,我是在黑煤窑的深处找到这老头儿的,老头儿当年要是安葬在大船里,又怎么会跑到深邃的地下? 第209章 玉鹞子 我对那个被称为地仙的老头儿充满了疑惑,万事明说,老头儿的修为太高深了,他自己连同很多事情,都有意的遮挡了起来,如今已经完全无从推算。 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或许只有地仙才能说得清楚。 “至于你们童家的那枚玉钥匙,倒是推演出些许端倪。” 万事明说,那枚玉钥匙,不是一枚,也不是两枚,数量至少在十枚左右,而且,玉钥匙最初也不是童家的东西。 打造玉钥匙所用的玉料,是地仙当年云游四方的时候,从昆仑山采集的。那是一块宝玉,但地仙并没有用这块举世罕见的宝玉打造什么玉器玉佩之类的东西,而是雕琢成了若干把钥匙一样的玉雕。 “这些玉钥匙,是……是地仙的东西?那怎么会落在我们童家手里?” “你们童家的祖先,可不止一次来到过大河滩啊。” 万事明这次说出来的,似乎又是我们童家的家族秘史。以前我从来没听说过,童家的先辈来过黄河滩。 童家的先辈来到黄河滩不止一次,而且来了不止一人,前后好几代,每一代童家人都会到黄河滩来游历一番。 他们的目的不祥,不过,分析起来,应该是寻找什么东西。 “把你的玉钥匙拿来给我看一看。” 我急忙把前后两次得到的玉钥匙交给万事明,万事明捏着玉钥匙,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举起了其中一枚。 这枚玉钥匙,是我爹当时遗失在定东陵,又被那两个毛贼无意中捡到的。 “这一枚钥匙,是童家的先祖最先得到的,距离现在,三百年都不止了。”万事明重新捏着钥匙,闭着眼睛说道:“你那位先祖,当时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玉鹞子。” 我们童家的那位先祖,生来就面白如玉,不仅继承了童家堪舆风水的绝学,而且拳脚功夫非常出众,身轻如燕,据说飞身一蹿,能抓到从半空飞过的鸟儿,所以得了个绰号,叫做玉鹞子。 玉鹞子来过大河滩,他来大河滩时,三十多岁,正是一生中体力精神的巅峰时刻。到了大河滩之后,玉鹞子凭借自己过人的本领,外加豪爽热血的性格,结交了几个好朋友。 玉鹞子无意中跟两个朋友透漏过,自己来黄河滩,是为了找一条船。 那条船据说一直都在黄河的河底,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了,玉鹞子只说自己要找这条船,但没有说找这条船有什么目的。 因为过去很多年了,这中间的许多过程,已经无从得知。不过,玉鹞子肯定是找到了那条船。 就是在那条船上,玉鹞子得到了玉钥匙,带着玉钥匙离开了大河滩。从那时候开始,玉钥匙就在我们童家代代流传。 我心里若有所思,那枚玉钥匙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打发看守帝陵大门的阴神,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它还有别的什么用处。 玉鹞子在大船上找到的这枚玉钥匙,是地仙的东西,也就是说,是地仙最早发现了可以压制帝陵阴神的办法。 我隐约有种感觉,地仙是不是也一直都在寻找各处的帝陵?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大河滩这里,因为传说大河的下面有一条龙脉。 地仙最后可能没有如愿以偿,就死在了大河滩。 “地仙要是死在大河滩,又葬入了那条大船里,他怎么跑到千里之外的煤窑里头去了?这些能推演出来吗?” “被蒙蔽了,谁都推演不出的。” 我叹了口气,看起来,这些事情,还是得慢慢的去摸索。 而且,我们童家那么多代人,每一代都要到大河滩来,这其中必然也有重要的原因。 “你们也要离开云苍山了吧?”我看了看白展义身亡的地方,对万事明说道:“白家的势力大,他们家的大少爷好端端的失踪了,肯定不会罢休的。” “我们是要走了,本就是居无定所的浮萍,走到哪里算哪里,云苍山既然来不了了,那就换个地方。” 万事明跟我聊了整整一夜,说的都是大河滩的见闻,等到天亮之后,我们一起从小路离开云苍山。 万事明身边一直有几个人,负责照料他的起居,外带做一些跑腿的事,他这次一走,肯定要找个地方隐居好长一段时间。 跟万事明分别之后,我一个人继续前行,沿着河滩又走了那么四五天时间,这几天里,我想方设法的打听情况,可得到的,全都是民间传说。 这一天,途径一个小镇子,我需要采买一些东西,就进了小镇。河滩大多地方都比较荒僻,偶尔有个镇子,便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镇子里人流涌动,比肩接踵,我在人群里挤了半天,看到一个小饭馆,就赶紧挤出来,到饭馆里吃顿饭。 走到饭馆门口,一掀门帘,跟人撞了个满怀。 “眼睛瞎了!?”对方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裂眉歪眼,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可能看着我其貌不扬的样子,开口就是一通喝骂。 “对不住,不是有意的。”我看着对方像是个市井泼皮,这样的人最喜欢欺负外地人,本来不是个大事,真被他讹上了,却也麻烦,于是,我装着本地人,用本地话跟对方说道:“门口有道门帘,我没看见。” 这个泼皮听到我是河滩口音,冷哼了一声,叼着牙签走了。我吁了口气,赶紧钻进饭馆,要了点吃的喝的。 直到午饭过后,街上的行人才渐渐稀少,我离开饭馆,走了两道街,买了点应用之物。 我原本只想来买点东西,不过,这小镇是南北毕竟要道,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在这儿没准还能打探到些情况,所以,我就准备暂住两天,顺便也休息休息。 我顺着一条小街,打算寻找个小客店,但无意之中,我突然发现身后有人尾随。 尾随我的,就是在小饭馆见到的那个泼皮。 尽管大河滩这里没人认识我,可我还是觉得得稳妥小心一些,因此急忙加快脚步,想甩脱对方。 但这个泼皮对小镇的地形烂熟于胸,不管我怎么穿街走巷,泼皮都死死的跟着我。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个泼皮到底想干什么? 第210章 将计就计 身在此地,我还是不能有任何大意,看见那个泼皮穷追不舍,我狠了狠心,要是对方一直这样跟着我,甩又甩不脱,我就只能把他给放倒了。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我就有意的朝人少的地方走,穿街走巷,最后来到一条紧/贴着小镇边缘的小路。这条路平时估计没什么人走,这会儿正是大白天,却人迹全无。 走到这条小路上,那个泼皮还是没有止步,而且脚步越来越快,我干脆就放慢脚步,等他真赶上来的时候,见机行事。 泼皮看到我的脚步慢了,急忙加快速度,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二话不说,先作了个揖。 “都怪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泼皮一脸尴尬,同时还有点畏惧,战战兢兢的说道:“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不知道这个泼皮到底搞什么名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我真的是……真的是不知道啊……”泼皮看着我一言不发,就有点急了,伸手啪啪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您的东西在这儿,我可真的没敢乱动,就给您送来了……” 泼皮哆哆嗦嗦从怀里取出一个袋子,双手递了过来。我一看,觉得这袋子挺眼熟,下意识的伸手一摸,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我随身带着的东西。 这个泼皮战战兢兢的,那块从白展义身上弄来的白家铁牌,就在这个袋子里。泼皮偷窃的手段很高超,估计就是刚才在饭馆门口一撞,他就顺手牵羊把我的袋子给偷去了。 白家的令牌果然黑白通吃,这泼皮看见袋子里装着白家铁牌,就知道自己惹了祸,赶紧又跑回来送。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泼皮惧怕白家,颠颠的又把我的袋子送了回来,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东西送回来,这事就算了。”我收好袋子,不想跟泼皮多说什么,转身要走。 “再劳烦问一句。”泼皮满脸堆笑,赶忙又小跑了几步,跟上我的脚步,小心翼翼的问道:“先前听说,白家要到这边来办事,要是老太爷什么时候来,能不能……能不能替我引见一下,我有点事情,想求老太爷帮帮忙……” “你有什么事?”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其实……其实只要老太爷或者大少爷发句话就行……” 泼皮倒是有几分眼力,看见我的袋子里放的是白家嫡系才有的铁牌,认定了我就是白家的嫡系,赶紧把自己的事情说了说,还让我去帮忙求个情。 这个镇子人流大,做生意的很多,白家的地盘原先不在这里,就是这几年靠着白敬亭的势力,地盘不断的扩充,如今已经蔓延到了这个镇子上。 镇子里做生意的,无论买卖大小,每三个月,都要给白家交“定例”,如果想在镇子里开买卖,也得找白家,经过同意后才能开张。如果不给白家打点,自己先把生意给开了,就等于得罪了白家。 这个泼皮想在镇子里开一个小赌档,这得白家点头才行。泼皮没什么人脉,跟白家搭不上话,今天恰好遇见我,就想打点一下关系。 “镇子里人多,赌档开起来,生意应该不错。”泼皮笑嘻嘻的对我说道:“真挣了钱,我可忘不了您的恩德。” “老太爷没来,我……我哥哥也没来,这事情,从长计议。”我不想跟泼皮纠缠太多,将计就计,冒充白家的人,先把泼皮打发一下。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我一看您就是个贵人,是白家的二少爷对吧?等您见到老太爷或者大少爷,麻烦帮我说说话……” 我点点头,迈步走了,走出去很远,回头一看,泼皮还在原地点头哈腰的目送我离去。 这是一场虚惊,不过倒让我心里有底了,那个泼皮绝对不敢找我的麻烦。我绕过了这条小路,恰好遇见了一个茶馆。 镇子里的茶馆不是专门喝茶的地方,每个茶馆,都请的有说书先生,讲一段评书,下面的人可以喝茶听书,消遣时间。 我到茶馆的时候,正是午休时,里面稀稀拉拉的坐了十来个人,上面的说书先生说累了,趁着这会儿人少,休息休息。 距离书桌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个人,膀大腰圆,看着穿着打扮,像是走江湖的。一个汉子喝了口茶,对说书先生说道:“说书的,你讲的不错,嘴皮子利索,也有几分见识,说的不错。” “大爷谬赞了。”说书先生须发皆白,得有个七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听别人夸他,赶忙谦虚道:“只是多活了几岁,走的地方多了,略微有那么一点点见识而已。” “这个给你当赏钱。”汉子抬手丢过去一把铜角子。 “多谢大爷的赏钱,多谢……”说书先生看见汉子出手阔绰,连声道谢,把铜角子一枚一枚的收了起来。 “说书的,问你个事。”那汉子又喝了口茶,说道:“听说,大河下面有一条船,平时在水里沉着,偶尔才会浮出水面,有这回事吗?” 一听到这个汉子的问话,我就上心了,我听的出来,这汉子的河滩口音不算纯正,应该也是从外地来的。 他没有问的那么清楚,但是,我一听就能分辨出,他问的多半就是那条黑黝黝的大船。 “大爷也是有见识的。”说书先生翘了翘大拇指,说道:“那是一条仙船。” 地仙当年在龙口峡下葬的传说,流传了这么多年,本地很多人都知道,说书先生是本地人,自然心知肚明。 “那是条仙船?” “没错,是条仙船,当年有个神仙,就安葬在仙船里,多少年都没露头了。”说书先生收了汉子的钱,知无不言:“听说,前些日子这条仙船在几段河道出没过,把几座跺脚楼里的尸体都给收去了。” “这条船,还会再出来吗?” “应该会的,这条仙船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如今一出现,就是神仙要转世重生了。” 第211章 想不到的麻烦 说书的讲的和真的一样,不过,我亲眼看见过那条大船在一座跺脚楼收走了十几具尸体,这个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但我并不相信什么神仙转世重生之类的话,静下心,继续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听。 “神仙还会死么?”那个汉子笑了笑,问道:“说书的,那条大船在几个跺脚楼收走了尸体,你知道那些跺脚楼都在什么地方吗?” “这个不好说,只是听人讲的,河滩这么大,跺脚楼的数量有限,最起码相隔好几十里才有一座,只要找到跺脚楼,就能打听出来当时是怎么回事。” 这个汉子跟说书先生一来一往,问起的基本都是那条大船的事情。但大船销声匿迹那么多年,就是这些天才刚刚出现,说书先生知道的也不多。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有感应,这三个汉子从外地来到大河滩,很可能是冲着那条大船而来的,所以才会打听的这么仔细。 只不过,说书先生所说的,也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什么依据,只能当个故事听一听,绝对不能完全当真。想要打听出真正的情况,还是得寻找亲眼目睹过的人。 这个镇子的人很多,都是从各地汇聚而来的,打听消息也方便一点,我打算继续打探两天。 那三个汉子跟说书先生聊了好一会儿,到了午休过后,镇子里一些闲人,还有过路歇脚的客商渐渐来到茶馆,说书先生抖擞精神,重新开始说书,三个汉子则离开了茶馆。 我接着寻找客店,原本以为镇子人多,客店也不少,谁知道找来找去,就找到了两家,东边西边各一家,都是很大的客店。镇子里的生意都要经过白家的允许,包括客店也是如此。原来那些零零星星的小客店,全都被迫出售,然后合并成了两个大客店。 客店只有两家,价钱都很贵,可到这儿的人没有别的选择,不住客店就要露宿街头。我要了一间房,安顿好了之后,又走了出来,在镇子各处来回的转了转。 和我想的一样,这个镇子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转了一下午,听人吹牛侃山。 听的时间长了,我发现关注那条大船的人,不止我一个,好几拨走江湖的人,都在谈论那条大船的事情。 有人说,那条大船里有神仙的遗体,神仙的遗体也是无价之宝,也有人说,大船里是神仙修行成仙的古籍,找到古籍,就能和神仙一样,羽化飞升,还有人说,神仙一生所收集的奇珍异宝,都在船中,谁要拿到这些东西,富可敌国。 众说纷纭,听来听去,把人的脑袋都听晕了,也不知道谁说的靠谱。 但有一点现在已经可以确认,那条大船,吸引了很多人,从各地赶往大河滩,以后要是想再打大船的主意,估计难度就大了很多。 转悠了一大圈,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些晚饭,又跑到茶馆去看了看,直到天黑透了,我才回到客店。 谁知道,刚刚来到客房附近,我一眼就看见白天见过的那个泼皮,带着几个人在门口等待。泼皮的眼尖,看见我之后,急忙让几个人给我打招呼。 “这就是白家少爷,承蒙白少爷看得起我,把我当自己人,你们几个好好伺候着,白少爷一高兴,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你们就吃喝不尽了。” 泼皮带来的,都是同行,活脱脱就是几个混迹市井的无赖闲汉,我看见泼皮竟然找到我住的地方,脑袋就大了一圈。 我打开房门,几个泼皮提着大包小包的,都送到了屋子里,我也不好发作,耐着性子和泼皮说了几句话,这泼皮的脸皮是真厚,看着我不想留客,却还是死缠烂打的不走。 “白少爷,这是我们本地特产的好酒,我们几个找了好久才找到两瓶,专门来孝敬你的。”泼皮把酒瓶子放在桌上,说道:“白少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兄弟几个,把开赌档的事情都谋划好了,现如今只要老太爷和大少爷答应下来,就能开张,这点小小的意思,先请白少爷收下……” 泼皮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根黄澄澄的金条,看样子,他是不放心,一定要来我这儿要一句瓷实话。 “钱收回去,不是办什么事都要用钱的,天也不早了,你们几个先回吧。”我随口应了一句,这些泼皮是真难打发,看起来,被他们天天纠缠着,也不是个事,看起来,明天就该离开此处了。 “白少爷是住在这里的?” 泼皮还没答话,从门外就传来了一道声音,泼皮刚才说话声音太大,估计是被别的人给听见了。 当我听到这声音时,心里猛然一紧,因为我听得出来,这声音似曾熟悉。紧张的思索了一下,突然就想起来,这好像是阴山谷那个叫五姑的老太婆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听的准不准,阴山谷离这儿几百上千里,我不相信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白少爷要歇了,没什么要紧事,别来打搅他。”泼皮站在门口,朝着说话的人皱了皱眉,说道:“你一个老太婆,找白少爷干什么?” “我找白少爷,自然是有事。”说话的人从旁边慢慢走到了门口,上下看了看眼前的泼皮:“耽误了事,白家的老太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一听这个话,泼皮也吃不准对方的来历了。 我的心陡然间一阵狂跳,原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从旁边走过来的,就是那个五姑! 我跟五姑一直都不对付,此时此刻,虽然我经过了乔装改扮,可是,看见五姑,就觉得腿肚子直转筋。 “白少爷,您认识这老太婆?”泼皮小声的问了问我,说道:“听她口音,不像本地人。” “你们先回去吧,这边有点事。”我暗自镇定下来,恨不得把泼皮给踢出去,要不是他多生是非,跑到客店来套近乎,也不可能把五姑给引来。 五姑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看穿我的真面目,我得稳住心神,先跟她周旋周旋。 第212章 家族利益 几个泼皮点头哈腰的走了,五姑来到门边,先看了看我。 “这么大的事儿,白家就派你一个人来了?怎么,觉得我们家的地盘不在这里,就能如此轻慢?” 五姑还是那样子,一开口说话,语气尖酸刻薄,咄咄逼人。 “没有那个意思。”我故意粗着嗓子,用本地话说道:“我到这里,是有别的事情,你们和白家的事,我不知道。” 这话一说出来,五姑就更不满意了,斜眼看看我,说道:“这样的大事,你是白家的人,还是白家的少爷,敢说不知道?听那几个人喊你白少爷,你是白展义的弟弟?”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原本想拿着白家的铁牌,能在关键时刻派上什么用场,可阴差阳错之下,却把五姑给引来了。 这其中一环扣着一环,只要绕开一环,就不会跟五姑遭遇,但自己的运气偏偏就这么差。 我不敢随便乱说话,五姑也是个老/江湖,话里有纰漏,会被她怀疑。 “家里的事,都是老太爷和我哥哥管着的,我就做点闲杂小事,有什么大事,还是得等他们俩。” 五姑还没有说话,陡然间,从相隔两道房门的隔壁,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那声音就好像屋子里的茶杯茶碗被打碎了一地。 紧跟着,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了,一阵噔噔的脚步声,一个人冲到五姑跟前,嚷嚷道:“五姑奶奶!你不是说了,那件事不提了!就到这边来游玩几天!现在又跟白家的人说什么!” “阿俏,不要嚷嚷。”五姑看着阿俏大呼小叫的,赶紧制止她:“白家的人在这里,你这样嚷嚷,像什么样子。” “五姑奶奶,我敬你是个长辈,可你有点长辈的样子吗!三番五次的骗我!” 我忘记了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阿俏,也没有想过,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她。阿俏仍旧是原先的脾气,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阿俏,白家的大少爷,我是亲眼见过的。”五姑小声的劝道:“白白净净,模样很说的过去,又是白家的长子,将来要当家主,就是……年龄稍稍大了那么一点,阿俏,有什么话,咱们私底下再说……” “我不说!”阿俏显然是被五姑的举动给弄急了:“五姑奶奶!这些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我还没嫁过人,那个姓白的都已经结婚两次了!我就那么低贱!让你们当货物一样卖来卖去……” 阿俏和五姑这么一吵,我大概听出些原委。这一次五姑和阿俏来到大河滩,居然还是跟白家商讨联姻的事情。 说实话,难怪阿俏生气,就我自己知道的联姻,这已经是第三次。阴山谷招揽我当上门女婿,最后没弄成,钱多想娶阿俏,苏家权衡利弊,最后又把事情搞黄,这一次跑了这么老远,到这边来跟白家联姻。 这事换了是我,我也会气恼不止。 阿俏的脾气一上来,谁都拦不住,我听了一会儿,感觉这次就是五姑带人来到了这里,苏磅礴本人没来。苏家上上下下,也就是苏磅礴能稍稍压制阿俏,他不在,阿俏闹起来就会闹翻天。 不管五姑怎么劝说,阿俏都不罢休,而且气性越来越大。跟五姑吵完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你是白家的人是不是!告诉你!叫你们家死了心!” “话我一定带到……”我当着阿俏,也不敢随便乱说话,微微低着头,说道:“一定带到……” “别!”五姑急忙挡在阿俏身前,对我说道:“她说的话不作数,你不要回家乱说,我们跟你们家老太爷已经商量过了,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五姑奶奶!要嫁你嫁!那个姓白的年龄大,你正好年龄更大!你们俩最般配!” “阿俏!走!”五姑看着压不住阿俏,阿俏说的话越来越离谱,也觉得丢面子,连拉带拽,硬把阿俏拖回了房里。 我一直不知道,我和阿俏她们的房间,中间就隔着一间屋子,五姑把阿俏拖回去,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我急忙看了看,中间那屋子没有住人,是空屋。 我轻轻打开空屋的门,溜了进去,然后用耳朵贴着墙壁,侧耳倾听。这间客店很大,墙壁也不厚,耳朵贴/上去,就隐约能听到隔壁的声音。 阿俏进屋之后,又是一阵嚷嚷,五姑费了好大的力气,也压不住阿俏的火气。两个人越说越急,眼瞅着又要呛呛起来。 就在这时候,五姑的语气,猛然间低沉起来。 “阿俏,我知道,你心里有火,有什么火,你就冲我发吧。”五姑慢慢说道:“你说的没错,咱们家给你找了几门亲事,最后都没成,你不痛快,可我心里一样不痛快。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看着一点点长大的,这次把你嫁的这么远,你爷爷难过,我也难过。” 阿俏就是这种顺毛驴的脾气,越是跟她顶着吵,她就越是来劲,等五姑的声音一缓和下来,阿俏自己就嚷嚷不起来了。 “咱们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苏家,苏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容易,现下兵荒马乱的,苏家想要站稳脚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阿俏,咱们苏家的人为了苏家,总要付出一些,牺牲一些,你嫁到白家,是委屈了你,可不管怎么样,锦衣玉食,舒舒服服的当个少奶奶,对咱们苏家来说,却又至关重要。” “为了苏家,我就要受委屈吗……” “阿俏,咱们女人的命,就是这样的,我没有你这么好的模样,若是我也有,早些年,你太爷爷就会拿我出去联姻。阿俏,这一次地仙要转世重生,咱们在大河滩这里没有根基,办什么事都办不成,上次跟白家的老太爷说好了,只要咱们两家联姻,他们白家会全力扶持咱们在大河滩这里站稳脚。” 阿俏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似乎隐约带着一点哭腔:“五姑奶奶,当初我要是干干脆脆嫁给了童山遥,现在是不是就没有这回事了?” 第213章 糊里糊涂 “阿俏,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你嫁不了他,这就是你们的命数。何况,嫁给童山遥,有什么好处?童山遥他爹惹了那么大的祸,嫁给他,也未必就有好日子过。” 我贴着墙壁倾听她们的对话,尽管看不到阿俏的表情,可我猜得出,阿俏此时一定黯然神伤。 “阿俏,人的命啊,就是这样,跟命抗争,扛到最后,没有好结果。顺着命数走,刚开始的时候,可能觉得不如意,但没准过着过着,就好起来了。” 五姑一改常态,苦口婆心,跟阿俏说了很多,无非就是阿俏嫁给白家,他们阴山谷在河滩这里就能立足,然后谋求地仙入葬的大船。 那条大船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现在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我觉得,阿俏可能也是跟家里闹别扭闹的多了,自己也感觉身心疲惫,五姑劝说了好一会儿,阿俏渐渐平息下来,一言不发。 “阿俏,你在这儿好好的歇着,我去跟白家的人再说一说……” 一听到五姑又要来找我,我急忙从屋子里溜出来,钻回自己的房间。此时此刻,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待不住了,要是被五姑缠上,没准还会有什么要命的后果。 三十六计走为上,我拿起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想都没想,立刻从房里出来,急匆匆的奔向了客店的大门。 只要出了客店离开镇子,五姑再想找我,就千难万难。 我这边刚到客店门口,几个人匆匆忙忙的朝这边跑,差点又撞到一块儿。看见这几个人,我头大如斗,竟然又是那几个泼皮。 “白少爷。”领头的那个泼皮看见我,楞了楞,赶紧又换上一副笑脸,说道:“白少爷,您这是到哪儿去?” “屋子里呆的闷得慌,出来透透气,我说,你们几个天天都没别的事儿吗?总是跟着我干嘛?” “我们哪儿敢跟着您啊白少爷,原本已经离开客店了,谁知道,走到镇子口那边的时候,遇见了白家的人,是老太爷亲自来了,带着一帮人,小的斗胆,害怕老太爷不知道您住哪儿,就给老太爷指了路。” 我暗自倒抽了一口凉气,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个泼皮。 与此同时,我也能想的出来,阴山谷和白家先前就协商好了联姻的事,这事情本来应该白展义亲自来的,但白展义死在了云苍山,尸骨无存,白家的人肯定找不到他。婚姻大事,总得有个要紧的人露面,白家的老太爷才跑到小镇这里,跟五姑他们会面。 赶巧不巧,事情全都挤到一块来了,这时候要是不走,就真的万劫不复,我心里后悔的要死,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拿走白展义的那块铁牌。 “行了,我知道,你们先去吧。” 我这边刚想把泼皮打发走,十几个人就从西边来到了客店跟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要是我猜得没错,这应该就是白展义的父亲。 我听阴阳眼说过,白展义的父亲叫白敬楼,那是忠义堂堂主白敬亭的亲哥哥,虽然名气没有白敬亭那么大,但在河滩这方天地里,也是跺跺脚四方颤动的人物。 白敬楼的身边,跟着一个四十多岁,脸盘黑黝黝的中年人,剩下的那些随从都在后头。几个泼皮自知上不得台面,都退到了远处。 如今只有趁着这个间隙,从客店离开。 “白家的正主,终于露面了。” 我还没有迈步,身后又传来五姑的声音。我心里苦水乱冒,现在想走是绝对走不掉了。 “五姑,久等了,对不住,对不住。”白敬楼对五姑很客气,拱了拱手,说道:“这件事,本来要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亲自来的,只是家里有事,前些天派他出去,事情没办完,也赶不回来,我生怕怠慢了五姑,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恕罪,恕罪。” 白敬楼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给五姑说出这样的话,等于给足了她面子。五姑也不是傻/子,看到白敬楼这么客气,顺杆爬一般的说道:“白老太爷客气了,白家的事务繁忙,我知道,你家大少爷没来,小少爷先来了一步,这已经尽了地主之谊。老太爷,你家的大少爷,我见过,一表人才,你家的小少爷,也是个俏后生啊。” 五姑说着这番话,一边还指了指我,她可能就是挡着白敬楼的面说说客套话,可是,等她的话说完,我的脊背已经冒出了一片冷汗。 顺着五姑手指的方向,白敬楼朝我望了过来,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脚底板,这一次当真是在劫难逃。 “五姑,你真是客气。”白敬楼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对五姑说道:“我家的老大老/二,都没什么出息,五姑,你们家阿俏,那才是天人之姿,可惜,阿俏没有姐妹,否则的话,叫我家老/二把阿俏的姐妹给娶过门,咱们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我先是惊慌,等白敬楼这一番话说出来,我又觉得非常意外,我这番乔装改扮,不可能跟白家的二少爷一样,白敬楼是何等人物,难道连自己的儿子都辨别不清了? 可白敬楼看见我,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依然跟五姑客套着,两个人说了几句,进了客店。 “老/二,你也进来,顺便见见你没过门的嫂子。”白敬楼微微侧过脸,对我说道:“以后,咱们白家跟阴山谷苏家,就是一家人了,你把人都见见,免得以后面生。” 我一头雾水,根本不清楚白敬楼是怎么想的,他一进门,后面的十多个随从就簇拥着我,把我重新堵了回来。 这个镇子已经算是白家的地盘了,白敬楼一到,客店老板急忙开了一间上房,把白敬楼和五姑给让了进去。 第214章 并不拆穿 我完全糊涂了,白敬楼看我第一眼,一定能认出我是冒名顶替的,可他并不拆穿,反而默认了下来,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害怕砸了自己的面子? 我心里七上八下,这时候逃也逃不掉,硬着头皮跟随众人来到了上房的门外,我本想站在外面,看看能否找到机会。可五姑这时候变的很客气,对我招了招手,说道:“二少爷,你不是下人,站在外面干什么?进屋来吧,你也是白家的人,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把你晾在一边。” 我暗自嘀咕,五姑难得客气一次,还客气的这么不是时候,但我不敢有半句废话,微微低着头,走了进来。 五姑关上房门,跟白敬楼一起喝了一会儿茶。白敬楼问道:“你们家阿俏呢?应该也来了吧?” “来了,连日车马劳顿,阿俏累了,另外,也不瞒你说,我们家阿俏,从小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年纪小,模样又长的那么端正,先前多少豪门大户的少爷到苏家提亲,都被我们给推辞了,这一次跟白家联姻,嫁到这么远的河滩,她心里,多少是不情愿的。” “是,这门婚事,属实有些委屈你们阿俏了,我家展义,岁数是大了些,不过五姑,你放心,咱们结了亲家,阴山谷以后在河滩这边有什么事,那就是我的事,不管怎么样,鼎力相助。” 苏家白家联姻,为了就是这个,五姑听到白敬楼的承诺,嘴巴就差点咧到后脑勺去。 紧接着,他们就在商量婚礼的具体过程,我在旁边听着,不敢出声,但心里却明白,他们两家这桩婚事,一辈子都办不成。 两个人仔仔细细的商量了能有半个时辰左右,才算是把具体的事务都说了一遍。苏磅礴腿脚不好,这次的事情,五姑全权处理。 “五姑,你们远道而来,住在这样的客店,真是怠慢,我这次是来接你和阿俏的,白家有几处宅子,已经选好了一处,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你和阿俏,暂且住下。”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五姑起身去收拾东西,顺便把阿俏给叫起来。 屋子里就剩下我和白敬楼,这个老家伙名头没有白敬亭那么大,但看样子也是个极难缠的角色。 “听说,你身上带着白家的嫡系铁牌?拿来看看。” 我取出那块铁牌,交给了白敬楼,心里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准备跟他解释解释其中的误会。 这块铁牌是白展义的,白敬楼拿起来看了一眼,面色顿时一沉,他肯定认出了这块铁牌。 “铁牌是哪里来的!” “在云苍山捡来的。” “云苍山捡来的?” “前些日子我到云苍山,原本是想碰运气找万事明的,那边人太多了,还要一个字一两黄金,一帮人争的头破血流,就是在苍云山,我捡到的这块铁牌。” 我把自己带着铁牌到这个镇子之后的经历说了说,再三跟白敬楼表示,铁牌是捡来的。 听完我的话,白敬楼不置可否,不说相信,也不说不信。 “你是哪儿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又胡乱编了个名字,背上冷汗直流,现在绝不能让白敬楼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好嘛,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原本以为这辈子一共只有两个儿子了,没想到,现在又凭空冒出来这么大个儿子。”白敬楼站起身,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是缘分,我就认下你这个儿子了。” 说完这几句话,白敬楼起身走出了屋子,五姑在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白敬楼让人把五姑的行李都搬到马车上,然后指着我对身后的人说道:“少爷喜欢乱跑,你们都长点心,把他看好,家里很快要办喜事了,不能让他出去闯祸。” 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意思就是让人看紧我,我心里的疑惑浓重如水,完全搞不懂白敬楼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家的马车就停在客店不远处,一帮人上了马车,白敬楼专门叫我和他坐一辆车上。 白敬楼身边,是那个面庞黝黑的汉子,我坐在马车里,不敢说话,观察了那么一会儿,再听听白敬楼和那个黑脸汉子的交谈,我感觉这个汉子不是白家的人,白敬楼对他挺客气。 他们之间聊的是一些闲话,听也听不出什么,聊了几句之后,白敬楼对我说道:“这是马黑子,论辈分,你得喊他一声马叔。” “白爷,你儿子怎么看着没精神,蔫不出溜的?”马黑子咧嘴笑了笑,说道:“是不是让你教训怕了?” “我们家的人,就没有省心的,不是这里惹祸,就是那里惹祸,所幸的是,白家在这里还有几分名头,否则的话,这样的儿子有十个,也不够让人家来寻仇的。” “白爷,别的人都偏心小儿子,你却偏心大儿子,有意思。” 白家的马车很宽敞,俩人说了一会儿,白敬亭从一旁的小箱子里拿了酒,跟马黑子一起喝。我只害怕说话多了,会让对方拆穿身份,一路上始终一言不发。 就这样走了整整一晚上,我连眼都没敢合,终于到了白家。 白家和我当时去过的杨家一样,都是个大庄园,进门之后,有几个人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一看见白敬楼,急急忙忙就奔了过来。 有人贴着耳朵,跟白敬楼耳语的两句,白敬楼的眉头皱了起来,低声呵斥道:“那个大个人,怎么会找不到!找!接着再找!” 听到白敬楼的话,我的心就怦怦乱跳,看样子,白家派了人一直在云苍山那边寻找白展义,但白展义都化成渣了,他们肯定找不到。 白敬亭的脸色只是变了一变,跟着就恢复了常态,让下人把五姑他们给安顿一下。 我看见阿俏跟着五姑一起下了马车,可是现在也不能过去搭腔。 我心里总是有一种不算太好的感觉,白敬楼一直都不拆穿我,还把我带回了家,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215章 沙之树 我心中的不安一直都在,等安顿好了之后,我单独有一个住处,只不过,白敬楼给我安排了四个“跟班”,每天不停的尾随左右。看上去,我在这里行动自如,但时时有人看守监视。 我不止一次想找机会去跟阿俏见一面,机会却始终未到,直到在这里呆了三天,我带着跟班出去透风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阿俏在她的住处门外,望着半空的流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紧不慢的朝那边溜达了过去,等离阿俏很近的时候,我冲她眨了眨眼,原本是想跟她找机会说两句话,可这一眨眼,阿俏立刻皱起眉头。 “滚!”阿俏的心绪估计一直不好,真以为我是白家的少爷,看到我之后,开口就骂。 “牙子沟是个好地方。”我不敢明说,只能捡着我和阿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含含糊糊的说两句:“殡葬图收了只大老鼠。” 当这两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阿俏的眼睛睁了睁,她一点都不傻,分明听出了端倪,可是,并没有当着看守的面流露出来。 我和阿俏当时被殡葬图追的漫山遍野乱跑,又在小树林里遭遇了那只装神弄鬼的大老鼠,这些往事,阿俏一定不会忘记。 “赶紧滚!”阿俏的眼睛就睁了一下,随即又破口大骂:“别让我发脾气!” 我转身就走,几个跟班看着阿俏脾气这么大,又知道她是未来的大少奶奶,谁也不敢吱声,都跟着我走了。 等回到住处,我就巴望着阿俏什么时候能悄悄来找我一趟,我把情况和她说一下,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两天,却始终没能盼来阿俏。我这边的看守很严,几个跟班左右不离身,阿俏想要溜过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白家住了五六天,这天刚吃过晚饭,白敬楼来了,叫人带着我出门。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晕晕乎乎的出门上了马车,等到一坐稳,白敬楼突然架住了我的双手,他的功夫十分老道,出手又快又准,猝不及防之下,我的手顿时就动弹不得。 “你这是……这是干什么……” 我的话刚一出口,就感觉嘴巴里被塞了一个麻核桃,紧跟着,一条绳索从脖颈绕过来,把双臂给反绑到了身后。 我不能说话,现在连动都不能动了。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恶化。 我使劲的扭动着身子,白敬楼却连一句话都不说,马车不紧不慢的行驶在小路上,走了一会儿,道路变成了松软的沙土地,马车走不动,白敬楼就带着我下车步行。 我不肯走,白敬楼就推着我朝前走,我看出来,现在应该是朝着河边的方向而去的。 月黑风高,白敬楼始终一言不发,让我心中充满了恐慌,走了一截,距离河滩只剩下不到一里路的时候,我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赫然就是那个马黑子。 “白爷,来的准时。” “说好的事,我就不会爽约。” 走到跟前的时候,马黑子看看我,嘿嘿一笑,说道:“白爷,你也真下得去这个狠心,把自己的儿子送出来了。” 听到马黑子的话,我就知道肯定不是啥好事,嘴里呜呜咽咽的,同时还在挣扎,想挣脱身上的绳索。 “白少爷,别挣扎了,没用的。”马黑子拍了拍我,说道:“很快的,你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两眼一黑,就解脱了。” 白敬楼和马黑子推着我,一步一步的走向河边,来到河边之后,马黑子揪着我的衣领,对白敬楼说道:“白爷,还有话对你儿子说吗?” “该说的,都说了,这是为了白家,他什么都知道。”白敬楼叹了口气,说道:“你别食言。” “我什么时候说过昧心话?半个月之内,那条船的下落,我一定告诉你。”马黑子跟白敬亭说完,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道:“白少爷,下辈子托生的时候,记得托生到别的家里,托生到白家,别人弄不死你,你自己亲爹都把你弄死了,嘿嘿……” “别废话了,赶紧吧。”白敬亭听得出马黑子言语中的揶揄,沉着脸说道:“你嫌我心里不够堵?” “这就走。” 马黑子推着我,当我们快要靠近浅水的时候,光秃秃的沙地上,像是变戏法一样,慢慢的长出了一棵树。 那棵树没有枝叶,就是一条主干,在沙地上显得非常显眼,树长出来之后,面前的沙地上,又慢慢的凹陷下去一个很大的沙坑。 马黑子把我推到坑边,我身上绑着绳子,完全施展不开,双脚死撑着不肯再走,但马黑子的力气很大,干脆扛着我,用力一甩,直接就把我给甩到了坑里。 沙坑里都是沙子,我一掉下去,半截身子就被缓缓流动的沙给淹没了。我心里一惊,猛一挣扎,谁知道陷落的更快。 “住手!!!” 这时候,从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叫,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听到这声音,我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我听得出,那是阿俏的声音。 谁也没想到,阿俏竟然一路跟到了这儿。她在白家比我自由的多,要到什么地方去,谁也不会拦着,只要能瞒过五姑,阿俏就能行动自如。 我大概猜得出,阿俏肯定一直也在找机会接近我,等今天我被白敬楼带走之后,阿俏就察觉了,尾随到了这儿。 “阿俏?” 白敬楼看看阿俏,老家伙的脸皮也是非同一般的厚,面不改色的说道:“阿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不是你儿子吗?你把他丢到沙坑里,是想活埋了他?” “阿俏,我们家里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今天就想看看,白家到底都是什么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舍弃,更别说我这个外姓人了,要是有一天,你们家再有事,打算把我给弄死的时候,恐怕你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吧!” 第216章 鱼中骨 阿俏的话,把白敬楼问的哑口无言,我在流沙中不断的下陷,而且,我还能感觉到,这个沙坑仿佛在轻轻的颤动着。 每一次颤动,我都觉得自己又朝沙子的深处陷进去一点,要是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完全淹没在流沙里。 “先放了他!把他救上来!”阿俏看着白敬楼不开口,顿时就急了。 “阿俏,这事情,对咱们白家有好处,对阴山谷也有好处。”白敬楼看着阿俏急了,说道:“你先回去,等回头再慢慢的和你说。” “我等不及了!我就想知道,白家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阿俏!”白敬楼看阿俏的性子这么执拗,眼下又等着办事,沉下脸,说道:“五姑要是知道你跑到这里来,会不会生气?” “别管五姑奶奶会怎么样。”阿俏噔噔的朝前走了两步,说道:“把他拉上来。” 阿俏一直在这里闹,就让白敬楼产生了怀疑。 “阿俏,你认识他?” “不认识,就是看不惯你们白家的做派!”阿俏扭头看了看沙坑,我已经被沙子吞没了大半,流沙掩埋到了胸/口。 就在这时候,沙坑突然猛的一颤动,我的身子朝下一陷,感觉已经被淹没到了脖子。 我敢肯定,阿俏现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看着我快要被沙坑吞没,白敬楼和马黑子又无动于衷,阿俏一咬牙,转身一跃,直接跳了下来。 阿俏仍旧是这样的脾气,倔强的要死,白敬楼不肯救我,她就自己跳下来救我。 “阿俏!”白敬楼顿时慌了,现在要把阿俏也给陷进去,不要说婚事办不成,苏家肯定也要跟白家翻脸。 阿俏落到沙坑里,一下抓住了我的肩膀。两个人都在坑里,谁也救不了谁,阿俏一用力,半截身子也陷入流沙中。 她一把拿掉我嘴里堵着的麻核桃,那双望着我的眼睛里,全都是焦虑和急躁,还有一片隐藏在深处的关切和挂念。 “白敬楼!”我嘴里的麻核桃被取出来之后,脱口就大喊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是你儿子!” 这句话一喊出来,旁边的马黑子就变脸了,唰的转头望向白敬亭。 “白爷,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儿子?” “把人拉上来,先把阿俏拉上来再说!” 白敬楼迈步上前,想把阿俏先弄上来,但马黑子明显恼火了,拦在白敬楼面前。 “白爷,你这样做可就不地道了!说的是把你小儿子送过来,你送了个冒牌货!?” 现在我大概明白了,白敬楼要做什么事情,非得用自己的亲儿子,难怪她当初在镇子里见到我之后,压根就不拆穿我,而且还故意让马黑子跟我见了见面,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事情在做铺垫。 如果不是阿俏及时跟随过来,我今天死的就太冤枉了。 “老马,有话等会再说!” 我心想着,马黑子要跟白敬楼翻脸,我和阿俏的处境就会好一些,可是,这个念头刚刚转完,沙坑猛然朝下一沉。 随即,沉下去的沙坑又朝上一拱,我猛然间察觉到,这不是个沙坑,仿佛是一张巨/大的嘴。 我和阿俏没有时间多想,沙坑起伏之间,直接从沙地里跃出。我料想的没错,这不是沙坑,这就是一张很大的嘴巴。 沙地下面跃出的,是一条大的难以想象的鱼,这条鱼隐藏在沙地下面,只露出一条树干一样的尾巴,和这个伪装成沙坑的嘴巴,此时此刻,我和阿俏等于被这条大鱼给吞了下去。 眼前陡然一黑,身子连着翻滚了几下,我抓着阿俏的一只手,死活都不松开。 紧跟着,我能感觉自己好像被硬挤到一条狭窄的通道里,一点一点的朝下滑/落。 这种感觉很不好,用脚趾头想想也能判断的出,我们俩现在正在被那条怪里怪气的大鱼拼命朝肚子里咽。 这条大鱼肯定是从河边跃入了水中,正在河水之间顺流而下。我只觉得一股闷热的臭气充斥四周,每呼吸一口,就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快!快想办法!”阿俏摸索着取出一把小刀,把我身上的绳索给割断了,我揉了揉手腕,一时间却想不出任何脱身的办法。 “我们会被闷死的!”阿俏也觉得喘不上气:“拿刀子割!把鱼肚子割破!” 我从阿俏手里拿过刀,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猛砍,一边砍,我一边犯嘀咕,这样的大鱼,闻所未闻,黄河终究不是大海,河里出现这么大的鱼,真的很反常。 我听人说过,黄河里能出产一人长的大鲤鱼,那已经是极限了,就算打了一辈子鱼的老渔民,也没有见过比这更大的鱼。可这条鱼,为什么能长的这么大? 鱼太大了,刀子又太小,这样割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割出一个让我们钻出去的口子。 周围都是黏糊糊的东西,粘在身上非常难受,我拿着刀又砍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割开一层一层的血肉,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一片莹白的光。 这片莹白的光很淡,不过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已经算得上是明亮了,我用刀子把周围那些污血烂肉都刮开,顿时,莹白的光完全显露了出来。 那好像是一截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镶嵌在了鱼身上,骨头只有一巴掌长,看着像是人的一截手臂。 我从来没有见过散发着莹白光芒的骨头,试探着用刀子撬了撬那块骨头,就这么一动,大鱼仿佛吃痛不过,在河水中猛然一翻滚,把我和阿俏搅/动的晕头转向。 我下意识的抓住了那截骨头,再一用力,骨头咔吧一声,从鱼身上脱落了下来。 此时此刻,那条大鱼好像发疯了一样,在河水中不断的翻滚,顺着水流急速的朝着南边游去。 我感觉的出,这截骨头对大鱼来说,非常的重要。骨头只有一巴掌长,但是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摸骨的人都知道,人的骨头越重,就表明命格越尊贵,这一小截骨头,重的和铁一样,无疑说明,骨头的主人,一定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 第217章 船舱陶罐 我继续用小刀切割大鱼的骨肉,想破开一个口子,刀子太小了,使不上力,两个人被闷在鱼肚子里,时间稍稍一久,气闷的感觉更甚。 我感觉大鱼一直都在激流中猛冲向下,砍了好一会儿,大概割出一个比脸盆小一点的洞,只要再划破那层厚厚的鱼皮,我和阿俏应该就可以出来了。 嘭!!! 就在这时候,大鱼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我的身躯猛然一震,手里的刀子脱手掉落,黑灯瞎火的,一时间也摸不到刀子究竟掉在了何处。 我急忙就取出那截闪亮的骨头照明,摸索着捡回刀子,等到割破那一层鱼皮,河水就顺着孔洞倒灌进来。 外面依然是沉沉的黑夜,我吸了口气,使劲从小洞里钻出来,顺手拉紧了阿俏。 就在我探头出来的那一瞬间,眼前是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我分辨不清楚那是什么,等和阿俏一起钻出来之后,我陡然间大吃一惊。 眼前是一条船,黑黝黝的船,就仿佛横亘在河道里的一座小山,那条大鱼刚才撞到了船上,多半是被撞昏了,庞大的身躯在水中起起伏伏,依然顺着水流朝下游漂去。 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条大船的情况,找万事明也没问出来太多关键的线索,阴差阳错,竟然歪打误撞的遇见了这条神出鬼没的大船。 如今河滩寻找大船的人非常多,人人都觉得,这就是当年地仙埋骨之地。我不肯错过这个机会,等到一脱困,一手拽着阿俏,另只手就死死的扳住了大船的船身。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大船,船应该是用木头打造的,木料非常的坚硬,这么多年过去,船身完好无损,只是布满了泥沙。 不知道要用多少珍惜的木料,才能造出这样一条旷古罕有的大船。我扒着船身,稳住身形,转头看了看阿俏。 “阿俏,你没事吧?” “刚才快被熏死了,还说没事……”阿俏直到这时候,还感觉恶心,皱着眉头说道:“你的样子怎么变了?要不是听出你的声音,再听你说起殡葬图,我都认不出你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言难尽啊,咱们先上去再说。” 阿俏缓过这股劲儿,也伸手扒住了船身,船身上都是泥沙,粗糙不平,正好用来借力。我们两个慢慢的朝上面爬,片刻之后,就爬到了甲板上。 这条船造出来的时候,就不是用来行船走水用的,甲板上没有桅杆,平平整整的一大片。在甲板正中间的位置,有一个船舱的舱门。 在传说里,这条船被说的神乎其神,而且,我亲眼见过,也听人说过,这条船前些日子接连在河滩的跺脚楼附近出没,收走了跺脚楼里很多尸体。 如此一来,我就下意识的觉得有些紧张。 这条大船里面,是什么情形?地仙当年真的被葬在了这条船里? 想着想着,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老头儿的身影,我当时带着老头儿来到河滩,他消失时,这条大船就曾出现过,他现在是否还在船上? 机会难得,我想要到船舱里面去一探究竟。 “现在咱们从上游漂下来多远了?”阿俏好容易才缓过来那股劲儿,说道:“白家的人,会不会再追赶过来?” “阿俏,你在甲板上等我一会儿,我进去看看,不用多久就出来。”我不肯放弃这个机会,这条船神出鬼没,这次放弃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遇见它。 我慢慢的走到舱门这里,陡然间,头北尾南的大船,好像缓缓的开始调转方向,渐渐横亘在河道中。 我迟疑了,这么大的一条船,如果没有人驾驭的话,不可能在激流中调头,这条船里,难道还有人? 舱门关的很严,却没有上锁,双手用力一拉,舱门就被打开了。 船很大,船舱也大,黑咕隆咚的,看不到一丝光亮,舱门打开之后,一股仿佛被时间遗忘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气息古老陈腐,我觉得自己一步跨入舱门,可能就会回到久远的古代。在舱门这里观察了一会儿,船舱里静悄悄的,我壮着胆子,朝里走了一步。 我没有火把,灵机一动,就取出了那截闪着莹白光芒的骨头,顺着倾斜的阶梯,来到第一层船舱,左右看了一眼。按照这条大船的高度,船舱应该有三层。 光照有限,无法照的太远,只能一边走,一边看。 船舱里有很多黑色的陶罐,看着就好像很大的花盆,乌光发亮。之所以说是花盆,因为里面都是土。 我曾听人说过,很早以前,船只在海上远航,会带着一些陆地上的泥土,用来种菜,但这条大船就漂在黄河上,而且又是地仙埋骨的地方,肯定不可能用陶罐种菜。 罐子一排一排的,粗略的数一数,大概得有七八十个那么多。 我慢慢的走,同时还在严密的观察,等走了两丈远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前面传出嘭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惊诧莫名,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但前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停下了脚步,那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之后,船舱里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大概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头顶突然又卡啦卡啦的响了一阵。 这种卡啦的声音,连绵不绝,猛然听上去,如同有一套机括被触发运行。随着卡啦的声响,头顶的船板,陡然间出现了一个一个脸盆大小的洞。 外面的月光从这些洞里透射进来,几十个孔洞,就透射下来几十道光线。我估摸着,这应该不是巧合,因为每一道光线都正对着一个陶罐。 我突然就明白了过来,这条大船之所以半夜浮出水面,就是为了让月光能够撒播进来。大船在河道/上缓慢的调头,也是为了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角度,尽量使每一个陶罐,都能被月光映照到。 第218章 行走的尸体 在一缕缕月光的映照下,那些装着土的大陶罐,顿时彰显出一股神秘的气息。 我敢断定,这些陶罐必然是用来种东西的,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它究竟种的是什么。 船舱里寂静无声,只有我手里这一截骨头散发着莹白的光,我看了好久,察觉到没有别的动静之后,就慢慢的朝陶罐走了过去。 陶罐里的土,是黑色的土,据说,这种土非常的肥沃,河滩这里并没有黑土,为了种一点东西,还专门从别的地方运来黑土,着实是够讲究的。 可我还是感觉诧异,难道传说里的某些线索出了问题?这是地仙埋骨之地,既然没有活人,还用得着种东西? 我伸出手,用阿俏给的那把刀子,轻轻的拨开了陶罐里面的土。 “童山遥……” 舱门那边传来了阿俏的轻声呼喊,估计是看着船舱里没一点动静,阿俏有点放心不下。 “我没事,你再等一会儿……” 我一边答话,一边挖土,猛然间,黑土里面露出了一片烂糟糟的衣角。 与此同时,我也观察到,这些黑土,其实并不是黑的,是非常深沉的暗红色,光照不亮,所以看着似乎是黑土。 这就是河滩普通的黄土,只不过被鲜血给浸泡透了,等到鲜血略微干涸,显现出发黑的暗红色。 一股陈腐的血腥味,丝丝缕缕的朝着鼻子里钻,我倒退了两步,心里已经有所感应。 陶罐里埋着的,肯定是尸体,是大船这些日子从河滩边的跺脚楼收来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埋在陶罐里,到底是搞什么名堂? 我的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在我所听到的传闻里,当年那个神仙是个不世出的高人,给老百姓治病,医治瘟疫,还开坛做法求雨,办的都是好事。可他的埋骨地,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揣摩不透的阴森。 沙沙沙…… 这时候,寂静的船舱里,突然传来一阵很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虽然很轻,可是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还是显得非常刺耳。 我一下子就紧张,那阵沙沙声传来的很有节奏,感觉如同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上慢慢的爬行。 我刚想闪身躲起来,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拿着发光的骨头在这儿呆了这么久,如果这条船上真的有人,早就被发现了,躲也来不及。 我定了定神,仔细分辨了一下,沙沙声就是从前方传来的,我拿着那根骨头,缓步向前。 走到一半的时候,我一下子呆住了,左右两旁摆放着的那些陶罐,真的长出了东西。 陶罐里长出来的,仿佛是一个暗红色的茧子,又像是一朵只有两片花瓣的硕/大的花。有些花瓣已经轻轻绽放,我能看见,在花瓣里,蜷曲着一个人。 那是个很瘦的年轻人,估计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破衣烂衫,像是睡着了似的,在花瓣里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惨白,白的有些吓人。 旁边的几个陶罐里,都是这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花,每一朵花里,都蜷曲着一个人。 我看的很清楚,有一朵花里是空的,联想到前面听到的那声闷响,我顿时回过神,这朵花里的人,刚才掉落到了地面上,才发出了嘭的一声闷响。 根据我的判断,这些陶罐里埋着的,都是跺脚楼里存放的尸体。那些尸体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当时听方三爷说,有的尸体放了大半年,烂糟糟的不成样子。 可是,花瓣里的人,虽然看着没有什么活气,死沉沉的,但他们的身躯完好,身上没有一点腐/败的迹象。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些烂糟糟的尸体被埋在陶罐里,生出一朵硕/大的花,等尸体再长出来,身上腐烂的地方都会完好如初。 沙沙沙…… 很有节奏的沙沙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又朝前走了几步,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地上爬着。 他爬向了第一层到第二层船舱的入口,我站在原地没有动,那个人爬的很慢,也没有什么感应,我都站在这儿这么久了,他连头都没回。 跺脚楼的尸体,全都在这里了,所有陶罐里的尸体再长出来,等于脱胎换骨。 这条大船似乎有一种驾驭尸体的力量,这些重新长出来的尸体,如果加以驱使,就能让他们掌船,控制大船的下沉或者上浮,前进或者后退。 这一层船舱里,除了那些陶罐,并没有别的值得关注的地方。我眼睁睁看着那具从陶罐里长出来的尸体慢慢跑到一二层的入口,然后顺着阶梯爬了下去。 尽管有些心惊胆战,可我还是不肯放弃这难得的机会,立刻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当我走到入口时,那具爬动的尸体,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继续朝前走去。 我猜的没错,这条大船真有驾驭尸体的力量,尸体是死的,不存在什么诈尸的情况,如果没有外力影响,它们不可能像活人一样直立行走。 我屏气凝神,反正都已经跟到这儿了,那就索性再跟下去,看看这条船里,到底有多少隐秘。 那具行走的尸体走了几步,我一直都在盯着它,可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的眼睛好像一花,尸体唰的一下子消失在了视线中。 我的头皮麻了,那么大一具尸体,怎么可能凭空就不见了?仿佛一滴滴入火中的水珠,消失的那么快,又那么彻底。 我立刻停下脚步,脚底板一阵一阵冒着凉气,如坠冰窟。 我揉了揉眼睛,全神贯注的朝前面看,前方是一片黑暗,那具尸体,真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条原本就显得阴森诡异的船,更加让我心悸,我犹豫了,情况不明,要是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一旦出现意外,该怎么办? 我踌躇不前,又等了一小会儿,我突然觉得不对。 因为我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那阵脚步声,就是尸体行走时所发出的。 尸体既然消失了,怎么还有脚步声传来? 第219章 钥匙上的玉雕 那阵脚步声,是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的,断断续续,若隐若现,而且,脚步声在慢慢的远去。 此时,那种很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重。我看不见刚才的尸体,却能听到它的脚步声,这说明了什么? 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前面那片浓浓的黑暗,肯定有问题。 我睁大了眼睛不断的注视着,一边看,一边慢慢的朝前挪动。当我走到刚才尸体消失的地方时,终于察觉到了问题的根源。 眼前这片浓重的黑暗,用光都照不透,手中那截骨头所散发出来的莹白的光,到了这片黑暗跟前,就仿佛被黑暗全部吸走了一样。 光都照不透这片黑暗,更不要说我的眼睛,根本就不可能看得透。 那具行走的尸体压根就没有消失,依然是在行走,只不过,它走到了这片黑暗里,彻底的蒙蔽了我。 这片黑暗看不透,就不可能知道前方的情景,我在犹豫,该不该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如果眼睛看不穿这黑暗,就等于两眼一抹黑。 而且,我产生了一种预感,这种预感不太好,再朝前走,应该会有预料不到的危险。 这时候,我是真的为难了,好容易找到这条大船,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找它,肯定很难。 可继续朝前走,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 我想到了阿俏,要是在大船这里出点事,阿俏该怎么办? 终于,我产生了退缩的意思,不管怎么说,现在都要保住命。 就在我想要退去的那一刻,眼前的黑暗突然一亮,好像有两团淡淡的光,在不远处闪烁。 我定睛一看,那两团光,宛若暗夜中两颗不甚明亮的星星,在那边一明一灭。 那是什么? 猛然间,我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两团很淡的光,似乎是两只眼睛。 两只眼睛出现在了黑暗里,紧跟着,我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庞。 那是个老头,岁数很大了,但是,并不是我从黑窑带到河滩来的那个。 这个老头儿脸上皱纹密布,可皮肤却很白,白的有些亮眼。 我分不清他是个死人,还是个活人,但在这样的地方,突然看到一个白脸老头儿,我只觉得腿肚子转筋。 这个白脸老头儿给我的感觉,真的非常奇怪,他的状态不好形容,看着似乎是个活人,可又有一股死人身上独有的死气。那种气息是伪装不来的,当初在跺脚楼,我就感应过这种独有的气息。 我慢慢的后退,这条大船,我不想放弃,但眼下还不能硬闯,只有以后再寻找合适的机会,等有了相应的把握再说。 我只后退了一步,目光陡然一凛,白脸老头儿一出现,这片浓重的黑暗,仿佛消散了一些,在手里那截骨头的映照之下,他的轮廓也比之前更清晰了一点。 我发现他的脖子上,吊着一把玉钥匙,那种玉钥匙,我不会认错,和我身上的两把一模一样。 万事明和我说过,玉钥匙是童家的东西,但童家的玉钥匙,都是从地仙手里得到的。 童家的人除非是命丧黄泉,否则绝对不会丢掉玉钥匙。这个白脸老头儿脖子上挂着一把玉钥匙,说明了什么? 他是童家的人? 我不敢肯定,家族里的事情,我爹很少跟我提起。我只见过我爹,还有我爷爷,再往上的童家祖辈,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我原本是想立刻走的,可看见玉钥匙,我又走不动了。 白脸老头儿无声的注视着我,这种感觉也很奇怪,我的确感应到了危险的气息,可是,白脸老头儿身上,却没有散发出什么杀机。 我们两个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白脸老头儿缓缓的抬手,把脖子上那枚玉钥匙摘了下来。 “这一枚,也给你……” 当白脸老头儿递过来这枚玉钥匙的时候,我终于能确定一个问题。当时跺脚楼的方三爷落水,回来之后就给了我一枚玉钥匙,方三爷说不清楚是谁把钥匙交给他的,现在看起来,多半是这个白脸老头儿。 我心里有疑惑,有惊诧,但还是伸出手把那枚玉钥匙给接了过来。 这枚玉钥匙,跟我之前所见到的两枚,完全是一样的,不过,当我接过这一枚玉钥匙的时候,指尖能触碰到钥匙的后半截,仿佛刻着浅浅的纹络。 我低下头,又看了一眼,玉钥匙上面雕刻的,是一只鸟,像是鹰,又像是隼,但再分辨一下,就能勉强认出来,那应该是一只鹞子。 鹞子这东西,也叫雀鹰,鹰嘴,没有老鹰那么大,却更加灵活,小时候,我爹还给我养过一只鹞子,只不过养不熟,无法驾驭。 玉钥匙上雕刻着一只鹞子? 有的事情,我来河滩之前并不知道,就是当初见到万事明,从他嘴里得知了一些关于童家的往事。 万事明说过,老早以前,我们童家有个先辈,功夫非常好,而且面庞白皙如玉,所以绰号叫玉鹞子。 玉鹞子当年在大河滩滞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结交了当地的一些朋友,他说过,自己到大河滩来,是为了找一条船。 我的手轻轻发抖,看看面前的白脸老头儿,再看看手中那枚刻着鹞子的玉钥匙,忍不住抬头小声问道:“玉……玉鹞子?” 白脸老头儿的眼睛,似乎无形中睁大了一些,这是惊讶的眼神,他可能没想到,我会知道玉鹞子。 看到他的眼神,我更加确定了,他应该已经知道,我是童家的人,所以才会把自己的玉钥匙交给我。 玉鹞子是很早很早之前的童家的先辈,我算不清楚辈分,都不知道自己该称呼他什么。 就在我还想开口再问的时候,玉鹞子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就流露出一丝丝惊恐。 这丝惊恐来的非常突然,让我感觉很不安。 “走!” 玉鹞子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说了一个字,身躯唰的一下子,朝后飞闪,随即就隐匿在了那片黑暗中。 第220章 敌意乍现 玉鹞子退的很快,一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他的举动无疑是在告诉我,危险来临。 我也跟着想要朝后走,就走了那么一步,刚刚消失的玉鹞子,又出现在了眼前。 这一次,他的轮廓更加清晰了,我能清楚的看见他的长相和身材。 玉鹞子再次出现,脸上的表情,就变的有一点奇怪。 “不能对他下手。”玉鹞子直直的盯着我,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我满头雾水,感觉莫名其妙。 “他是童家的人,不能对他下手,让他走吧。” 玉鹞子第二句话说出来,我突然明白,他虽然是望着我,但这番话,却不是说给我听的。 我身上的汗毛直立,玉鹞子不是跟我说话,那就证明,这条大船上,还有别的人。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是玉鹞子的表情又变了,他微微咬着牙,说道:“当时还是他把你送回来的,你恢复了元气,就想对他下手?” 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而且已经完全暴露了隐藏在暗处的人。 难道,是我从黑窑带到这里的那个老头儿?难道,他真的是传说中的地仙? 玉鹞子的话说的很明显,老头儿在黑窑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力量,就连回到河滩,也得在我的帮助之下。 那时候,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不是不想,而是实力暂时不允许。 我的脑壳发胀,归根结底,今天的麻烦,还是我自己找的,如果不是一心想要到大船上一探究竟,估计就没有这回事。 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差劲了。 玉鹞子说的这些话,是在劝阻地仙,同时,也是在提醒我快跑。我转过身,不顾一切的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这时候,头顶前方突然亮起了一盏灯,那是一盏油灯,看起来平平无奇,火苗燃烧,宛若一轮小小的太阳,把黑暗的船舱映照的一片通明。 我不知道这时候怎么突然亮起一盏灯,顾不上想那么多,继续想要急速的离开。 没等我跑两步,身子陡然一坠,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下攥住了我的脖子。 我跑不动了,也挣扎不开,虽然没有听到身后有什么声响,却还是下意识的回过头。 这一回头,我顿时大吃一惊。 那个被我带到河滩的老头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他坐在一口像是丹炉一样的白瓷大缸里。 大缸飘散着一股很好闻的药味,不浓重,但吸一口药气,都会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这个老头儿,应该就是地仙,他坐在大缸里,随意的伸出一只手,这只手凌空一抓,仿佛就捏住了我留在地面上的影子。 影子被地仙给抓住,我无法逃/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我估计,地仙已经恢复了些许实力,在他面前,我真的太显无力了。 “放了他吧。”玉鹞子站在大缸旁边,他显然不敢违背地仙的意思,却还在替我求情:“你抓了他,有什么用?” “神光日落……九变命格……” 我仿佛有所察觉,地仙抓住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身上的九变命格。九变命格刚刚第一变,变成神光日落,这不是最最顶级的命格,但是,继续蜕变下去,肯定有很大的希望。 我身无他物,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命格。地仙抓住我,多半也是为了这个。 我已经没有反抗的念头了,玉鹞子当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可他在地仙面前,也只有求情的份儿。 “童家的命数不好,很多代都是一脉单传,你要对他不利,童家就绝后了!”玉鹞子说着说着,就有些急躁,一把拉住地仙的手臂:“放了他!” “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还要来替他求情?我不要他的命,我要他的命,也没有什么用……” “你不要他的命,就是要他的命格,他的命格没了,还能活下去吗?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玉鹞子依然很急躁,他刚想再接着劝,地仙的手臂嗡的颤动了一下,玉鹞子直接被震退出去好几步。 我能感受到那股很迫人的威压,和地仙的实力相差的太远了,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人没了命格,会死吗……”地仙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尽管离我还有一丈多远的距离,可那种威压,已经让我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候,我感觉脊背上一阵刺痛,一团一团白光,从身后轰然爆发出来。 这片白光,化成了九朵莲花的光影,在地仙的周围缭绕。九莲图把神光日落的命格吸纳的差不多了,当我又遇到危险的时候,九莲光影就会脱体而出。 我知道,九莲图现在出现的非常勉强,因为神光日落的命格并不算完全融合到我体内,但地仙带来的威胁太大,逼的九莲图不得不提前脱出。 在我的印象里,九莲图一出现,就没有谁能威胁到我,像万天王那样的高手,也对九莲图无计可施。 然而,九莲光影缭绕着地仙的时候,地仙仿佛并不在意,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子。 “这是什么东西?童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东西了?” 九莲光影越收越紧,把地仙完全包裹了起来,一片白芒此起彼伏,刺的眼睛都无法睁开。 轰!!! 紧紧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九莲光影突然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给震散了。被震散的流光在面前急速的流转,千丝万缕一般,重新回到我体内。 我已经察觉到,九莲光影被震散之后,白光就暗淡了许多,仿佛一个人受了重伤,精神萎靡。等到九莲回到体内,地仙又伸手凌空朝我抓了过来。 刚刚回到身躯中的九莲光影又一次脱体而出,继续缭绕着地仙。这原本是个脱身的机会,可地仙已经防着这一手,死死的捏着我的影子,我滞留在原地,寸步难移。 轰!!! 这一次,已经黯淡下来的九莲光影又被震成了丝丝缕缕的流光,流光灰蒙蒙的,重新回归到我的身躯中。 第221章 连番重创 九莲光影出现两次,一次比一次惨,这是我最后的保命机会,九莲光影如果都保不住我,那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九莲光影回归体内,又一次想脱体飞出,距离我一丈多远的地仙凌空一抓,我的眼前一黑,脑海中一下子萌生出了连绵不断的幻景。 我仿佛看到了一条路,在自己的面前延伸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路上飘荡着一团一团的云雾,云雾遮挡住视线,路延伸的远了,就无法再看到。 我看见有一个人,正在这条路上奔跑,那个人的背影,让我感觉很陌生,却又很熟悉。 跑着跑着,他回了回头,这一刻,我顿时惊呆了,我看到,那个奔跑的人,竟是我自己。 他只回了一下头,继续迈步朝前跑去,我不由自主的拔腿跟上,路很远,坎坎坷坷,因为被云雾遮挡着,我不知道他要跑到什么时候,跑到什么地方。 我紧追不舍,追了很长时间,他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前方,似乎陷入了迷茫。 这时候,我隐隐约约看见,道路被隔断了,路仿佛断裂出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那人站在鸿/沟的边缘,无法再迈进一步。 他的脸上,都是仓皇的神色,又仿佛说不出的迷惑。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时会浮现出这样的幻景,看着那个人,再看看被阻断的路,我突然间明白了过来。 这条路,就是我自己要走的路,命运之路,迷蒙的路,如同人的命数,不可揣摩。 每个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要沿着自己的命运之路一直走下去,直至生命的终点。 有些人的路,一目了然,有些人的路,则混混沌沌。有些人的路,一片坦途,有些人的路,却充满波折。 我的命运之路,被隔断了,那个奔跑的人,就是我自己。 脑海中的幻景,轰然消散,我的视线还是很模糊,我能看见船舱里昏暗的光,能看见地仙,还能看到被震昏过去的玉鹞子。 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如同飘荡在一片云朵中,尽管没有什么不适,可是,我现在的感觉,却出奇的差。 我感觉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被人横空夺去了,心底空落落的,就好像一个人失去了前进的目标,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我大概能明白,我的九变命格,被地仙给夺走了。这世上的人,不管出身再贫寒,不管命格多差劲,却总有属于自己的命格。就和玉鹞子所说的一样,没有命格的人,是活不久的。 命格被地仙夺去,我等于失去了除了性命之外最重要的东西,可这偏偏就是命数,躲避不了。 心中的急躁,无法形容,我的身子仿佛一直在飘忽,动也动不了,心里一急,直接就昏厥了过去。 朦胧之中,我又从昏迷中苏醒,当我醒来时,感觉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阿俏。 “你醒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阿俏的头发和衣服也是湿的,略带着埋怨,说道:“你非要上那条船,你知道不知道,咱们俩差点就上不了岸了。” 我昏厥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阿俏说,她在甲板上等我,我失魂落魄一样的走了出来,双眼无神,阿俏和我说话,我也不回,等我出来之后,那条大船就开始沉水。 大船沉的很快,我们俩留在甲板上,最后全都落水了,阿俏和我一样,水性不太好,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身不由己的顺流而下。 幸亏漂了十多里之后,水势变缓了,阿俏用尽全力,调整方向,这才借助水流的冲击,来到了岸上。 “以后你可别没事找事了。”阿俏看着我的脸色不好,也就不再埋怨了。 我不知道该跟阿俏说什么,只觉得浑身乏力,也没有精神,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我又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该怎么办?命格没了,我活不了多久,如果死在这片河滩上,谁又能知道?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而是明知处境糟糕,却无力去做任何的改变。 “童山遥,你在想什么啊?”阿俏看着我一直不和她说话,顿时又有点来气:“我辛辛苦苦把你给拖上岸,你醒过来还给我甩脸子。” “阿俏,不是……我没有给你甩脸子。”我回过神,看了看她,说道:“谢谢你。” “谁要你谢,我连命都不要了,就图你个谢字?” “阿俏,我……我的命格没有了,刚才在那条大船上,被夺走了。” “命格没有了?命格没有的话,人是会死的啊!”阿俏一听我的话,顿时就急了,抓着我的胳膊,问道:“你的命格被谁夺走了?” 我把自己来到大河滩之后的经历,跟阿俏说了一遍。阿俏不是河滩本地人,以前也没有听过地仙的传说。 可是她不傻,能把人的命格硬生生夺走的人,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我夺取命格,靠的是九莲图的外力,而不是自己的力量,没有九莲图,我根本不可能夺走谁的命格。 单凭徒手夺人命格这一点,就能知道,地仙是个多么可怕的角色。 “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啊,你别死啊!”阿俏似乎比我还要着急,拉着我站起身,说道:“咱们走吧,离开大河滩,回阴山谷去,我去求我爷爷,叫他想办法救你。” “这世上,没有人能救我,命格没有了,谁也救不了。”我喘了口气,刚才在大船上的时候,九莲图被地仙连着重创了两次,现在我能感应到,九莲图的气息微弱了很多。 命格没了,九莲图也不堪大用,摆在我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一条死路。我已经忍不住开始去考虑自己的后事,如果真要死,我也要回家去。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命格虽然没了,你现在不是还活着?”阿俏看见我面如死灰,轻轻拍了拍我的脸,说道:“谁把你的命格夺走的,你再找他夺回来啊!” 第222章 赶尸人 阿俏的话,似乎惊醒了我。命格没有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地仙夺回来。 地仙是很强大,可就因为他强,便忍气吞声,这也绝非男子汉所为。 “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你还年轻,时间多的是。”阿俏看着我,皱起眉头说道:“当时在阴山谷,你瞧瞧你多有骨气,说两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就翻脸,这会儿又变成小绵羊了?人家欺负你,就灰头土脸的?” “阿俏,你说的对,谁夺走的,我就再找谁夺回来。” “我陪你吧。”阿俏一笑,拉着我的胳膊,说道:“就算冒些风险,我也不怕。” “阿俏,不行,风险真的太大了,出了事,我保不住自己,更保不住你,何况,你一声不响的走了,你爷爷和五姑能不找你吗?到时候又要弄的天翻地覆。” “我不回去!你在白家呆了几天,你难道不知道?五姑奶奶带我来这里,又要联姻!我才不嫁给那个什么白展义。” “你放心回去吧,这门亲,肯定结不成的。” 我心里很有把握,白展义已经死在了云苍山,人都死了,又拿什么去联姻? 我有把握,却不能跟阿俏明说,阿俏没有太多经验,万一什么时候说漏了嘴,那麻烦就大了。 “你可别骗我啊。”阿俏看我说的胸有成竹,半信半疑:“你要是骗我,老天爷会打雷劈你。” “不会骗你的,你放心回去,不要跟白敬亭再翻脸,推说自己落水以后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那这样。”阿俏想了想,说道:“我当初和五姑奶奶来大河滩的时候,记得是从一个叫空山渡的地方下船的,我在白家周旋一下,然后跟五姑奶奶说说,两个月之后,不管怎么样,你都到空山渡口去一趟,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好,一言为定。” 阿俏的脾气性格都没有变,但两个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也知道,她有时候对我发脾气,却没有害我的心。 我让阿俏先走了,等她走了之后,我也动身离开了此处。心里是做好了打算,这件事跟地仙没完,可是等到胸/口的热血冷却下来,我又陷入了艰难的境地。 我拿什么去跟地仙斗?别说我,就连童家的先辈玉鹞子我都赶不上,就算再次找到那条大船,又能如何? 寻找大船,不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现在我还是得想方设法的多搜集一些线索,看看传说中的地仙有没有什么软肋。 与此同时,童家的家族往事,也让我左思右想。玉鹞子为什么会在那条大船里?看样子,他不敢违背地仙的话,难道是有什么把柄抓在地仙手里? 童家的事,也要想办法弄清楚,我感觉,玉鹞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给我两枚玉钥匙。 我不敢在这个地方逗留的太久,这儿是白家的地盘,所以,一口气赶出去了五六十里。 我一直都在紧/贴着河道的地方行走,河滩这里有不少人靠着大河吃饭,捕鱼,运货,采沙,有的人在河边干了一辈子,见多识广,对这条大河比任何人都熟悉,我就专门选这样的人,跟对方攀谈。 来来回回打听了好几天时间,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地仙的一些事情,都被蒙蔽了,连万事明都推算不出,这些河滩的老百姓也就知道点风闻传说。 这天晚上,我在河边跟一个收船的老船家聊了半天,等人家回家之后,我就近找了个地方,打算凑合一晚上,明天接着动身。 河滩的夜风凉飕飕的,我裹紧衣服,望着头顶的星空,百感交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当时离开家的时候,懵懵懂懂,一直到现在,很多事情仍然是在一团迷雾中。 我没有什么收获,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知道了我们童家,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河滩的北边走来一个人。那个人紧/贴着浅水,不紧不慢的走着,走上五六十步,就会轻轻吹一下嘴边的一个竹哨。 竹哨声非常的奇怪,就好像一个人捏着嗓子发出的尖叫。我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但是这些天跟河边的人聊的多了,听到不少关于本地的事情。 这样尖利的竹哨声,是河滩赶尸人所独有的。 河滩赶尸,跟别的地方赶尸大同小异,只不过别处赶尸走的都是旱路,而河滩赶尸走的则是水路。 那也是非常神奇又阴森的一幕情景,赶尸人行走在河道旁边,被驱赶的尸体一个挨着一个,在水中振臂游动。 死去的人是不可能自己游水的,不懂行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可能会觉得心惊胆战,但一个老船家跟我说过河滩赶尸的秘密。 被驱赶的尸体,双臂双腿,各钻出一个洞,赶尸人平时会养一种叫做水串子的东西,那种东西和黄鳝长的差不多,比较粗短,在水里的力气很大。 尸体的双臂双腿都钻进去水串子,水串子是被赶尸人养熟的,只要听到那种特殊的哨声,就会扭动身躯,带着尸体的双臂在水里划动。 这东西看着神秘,其实说穿了也不值一提。 不过,在河滩做赶尸人的,都有几分门道,也不能小看。 我就在紧/贴河道的地方躺着,赶尸人吹着竹哨走过来,我就打算让让路。 这时候,赶尸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我能看见旁边的浅水里,大概浮动着十来具尸体,尸体从北边赶过来,顺流而下,比较省力。可是这十来具尸体,此刻都在浅水中停了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看不出什么,等再看了一眼,我就发现,最前面的那具尸体,好像在水里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尸体身躯中的水串子在奋力的扭动,却丝毫都动弹不得。 “相好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赶尸人放下竹哨,粗着嗓门对着河面说道:“赶几个白脸,都为了混口饭吃,相好的,不要为难我了。” 第223章 沉河老骨 我也不知道这个赶尸人是在跟谁说话,河道/上除了他赶来的十来具尸体,看着空空荡荡,只有浑浊的河水在缓缓流淌。 这几句话说完,最前面那具尸体依然像是被拽着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相好的,你这是有事?”赶尸人拿着手里一根一丈来长的竹竿,继续冲着河面说道:“你要有事,就说出来,我能办的,给你办,不能办的,你也多体谅。” 河面依然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但是,最前面的那具尸体,仿佛来回的抖动了几下。 “你想跟我换两具尸体?”赶尸人仿佛从尸体的抖动上,看出了什么信息:“这十来具尸体,都是有主的,我得一路赶下去,给人家送到家里,现在跟你换两具,我怎么去交代?” 最前面的尸体接着又开始抖动,抖动的看似杂乱无章,但捞尸人只看了一眼,又明白了这种抖动里所包含的意思。 “相好的,咱们各让一步吧。”捞尸人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我换两具尸体给你,挑着已经被河水泡的有点变形的,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不过,话先说前头,换也不能白换,我问你个事。我听人说,地仙的大船,从龙口峡那边离开了,连着出没了几次,带走了几个跺脚楼里的尸体,我问问,那条大船最后一次,是在什么地方出水的?” 赶尸人问出这几句话,我一下子就紧张了,那条大船的事情,现在几乎弄的人尽皆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找它。 最前面那具尸体又抖动了几下,赶尸人点点头,说道:“那就这么着吧,只当交个朋友,以后兄弟要是行走这段河道,还请行个方便。” 赶尸人说完之后,从河道里,咕嘟咕嘟的漂上来两具已经被河水泡的发胀的尸体。 这种被河水泡烂的尸体是最恶心的,轻轻一动,连衣服带皮肉就要掉下来一块。赶尸人也真下得去手,把尸体身上的衣服剥下来,替换了一下,紧跟着,被换了衣服的两具尸体,就慢慢的沉到了水下。 这时候,最前面那具尸体能动弹了,尸体身躯中的水串子继续扭动,在河水中缓缓前行。 我一直都暗中目睹,这个赶尸人真有点门道,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他在跟什么东西说话。 尸体在水中前行,赶尸人依然走在浅水边,他手里那根竹竿是用来拨动尸体的,要是有的尸体偏离了方向,竹竿一拨,就能调整过来。 赶尸人一边赶尸,一边吹着竹哨,等他走到我附近的时候,朝这边看了一眼。 “深更半夜,躲在河边偷听我问话,你的胆子不小。” 赶尸人的眼睛很尖,已经知道我藏在暗处,我一看对方发现了我,干脆就不躲了,从藏身地走了出来。 距离一近,我看到这个赶尸人/大概有五十岁左右,面庞黝黑黝黑的,脸上全是麻子。 “老哥,我不是故意听你说话,我是赶路的,在这里凑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又要上路。” “河边风大,小心闪了腰。”赶尸人听到我的话,不置可否,扛着竹竿又要走。 “老哥,先等等。”我急忙拦住赶尸人,问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我跟谁说话,关你什么事?” “我没见识过,这不是找你问问吗?” “这年头,干什么都没有白干的,你空口白牙的一问,我就要答你?” 我一听捞尸人好像是趁机讹我,不过我倒不在乎花点钱,只要能问出些线索就行了。 “不让你白帮忙。”我从身上掏了一把铜角子,递了过去,说道:“老哥,就问你几句。” 赶尸人毫不客气,接过我递去的钱,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揣到怀里,说道:“你要问什么?问我刚才跟谁说话?” “是,就是觉得稀奇,想问问。”我其实更关注的,是那条大船,只不过不敢直接问出来,害怕捞尸人对我起疑心。 “那是一架沉河老骨。” 赶尸人说的沉河老骨,是很奇怪的东西。表面上看,就是一具骨骼,常年沉在河底的泥沙里。 但这样的骨骼,并非普通的人骨,河里有些河精水怪,因为化不出人形,所以经常附着在这样的骨骼上,在河道中/出没不定。 沉河老骨,顾名思义,就是沉没在河底很久很久的人骨,又被一些东西附着,所以,对于河道里发生的事情,它们比谁都清楚。 所以,要打听河道里的情况,沉河老骨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这些东西不太好打交道,一般人根本问不出什么。 “我看你刚才用两具尸体跟它做交换,不是顺便就打听了什么大船的事?” “那是它正巧需要两具尸体,那两具尸体的骨头沉,平时也不常遇见。要是它没事求你,才懒得搭理你。”捞尸人一甩竹竿,说道:“问完了没,要是问完了,我可走了。” “老哥,要怎么样,才能让它说出它知道的事情?” “你这个年轻人,倒是有意思。”捞尸人眯着眼睛,伸出一只手,说道:“刚才给的那点钱,已经问完了,要是再问,拿钱来。我不白告诉你,但也童叟无欺,钱付了,该说的我就说。” 我急忙又取了点钱给他,捞尸人收了钱,嘿嘿一笑,说道:“别藏着掖着的了,我活了大半辈子,死人活人,都见得多了,你拐来拐去,无非就是想问问地仙大船的事,对不对?” “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现在想要问地仙大船的人多得是,我不贪图什么,就是随口问问而已。既然收了你的钱,就给你指条路,龙牙山,你知道不知道?朝着往南走四十里,在河道的东岸。龙牙山住着一对老夫妻,他们以前专门钓尸问骨的。” “钓尸问骨?” “对,老头儿在河道钓尸,老婆子就能从沉河老骨身上问出些事情,他们早年是干这个的,现在干不干,我也不清楚了,得你自己去问问才知道。” 第224章 龙牙山 捞尸人见多识广,跟我说了龙牙山那对老夫妻的事,我想问的更仔细一些,捞尸人棺材里伸手死要钱,问他什么,都得先付钱再说。 无奈之下,我又取了一块大洋交给他,捞尸人收了钱,才继续说了那对老夫妻的事情。 那对老夫妻以前在河滩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老头儿姓赵,本地的大户,叫做赵英雄,老婆子跟了丈夫的姓,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三,人们都喊她赵三娘。 赵英雄是从赵家脱离出来的,他钓尸的本领,其实是赵三娘从娘家带来的,夫妻两个不以这个为职业,只不过就是没事了打发时间。 长年累月,天天在河边钓尸问骨,无形之中,积累了远超常人的见识。 这对老夫妻不图名利,有时候别人有事要他们帮忙,只要帮得上,就会施以援手。 只不过从前几年开始,这对老夫妻就隐居在龙牙山,不再外出,也不理会外界的事务。 他们肯不肯帮忙钓尸问骨,谁也说不准。 “你过去试试看,要是运气好,人家乐意帮你,就能问出更多的内情来。”捞尸人又拿着竹竿,在浅水中拨动偏离方向的浮尸,一边走一边说道:“得了,在这儿浪费了不少时间,我也该走了,年轻人,今天收了你的钱,还是劝你一句,那条大船啊,没事了问问,就当图个稀罕,但千万别当回事。” 捞尸人赶着浅水中的浮尸,渐渐走远了,他走了以后,我也无法再入睡,现在命格没了,一切都迫在眉睫,得抓紧时间。 我连夜就顺着河滩朝下游走,走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半上午,已经来到了龙牙山。 龙牙山在河滩这里,也算是水土丰美的地方,山里绿意点点,生机盎然。我对龙牙山深处的情况一无所知,就专门在东岸这里守了一个时辰,遇见一条过路的小船,找人家问了问。 巧的很,驾船的船家恰好就知道龙牙山,也知道赵家夫妻的一些事情。 船家说,赵家夫妻几年前开始洗手退隐,不理世事,是因为他们的独生儿子不幸亡故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妻万念俱灰,隐居在龙牙山,再不外出。 听到船家的话,我心里就是一凉,人家遇见了这样的变故,不理世事,也算人之常情,可这就难住我了,要是老夫妻不肯帮忙,这一趟就等于白跑。 我想着,横竖都走到龙牙山了,不管怎么样,总要去试一试再说。 船家告诉我,那对老夫妻住在龙牙山深处一个小水潭旁边,山里就那么一个水潭,顺着小路一直走就能找得到。 我跟对方道了谢,然后迈步进山。 从这里到山里的水潭,说是不算太远,但山路曲曲折折,有时候得绕很大一个圈子,加上我道路不熟,害怕走错路,一路上边走边看,耽误了不少时间,等远远的望见那个小水潭的时候,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缕余晖。 我赶紧加快了脚步,要是再迟一步,老夫妻入睡,我又不好叫醒他们,就又得在外面等上一夜。 一番奔走,终于赶到了水潭这里。山里的小水潭不大,紧邻岸边的地方,盖着几间茅草屋,看着虽然粗陋不堪,但又有一种别样的山水田园之意蕴。 我到了这里,恰好就看见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端着一个竹匾,从茅屋里走了出来。要是猜得没错,这应该就是赵英雄了。 赵英雄的岁数,其实也不算特别大,可是,他的头发胡子全都雪白雪白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赵英雄端着竹匾,放在了屋外的一个木架子上,我加快脚步,绕过水潭,规规矩矩的跟赵英雄打了个招呼。 “钓尸问骨的事情,我们已经不做了,还请回吧。” 赵英雄远远的看见我,连我的模样都没看清楚,直接就丢过来一句话。我满脸尴尬,这辛苦奔波了一整天,谁知道一碰面就吃了闭门羹。 “老人家,我……”我紧走了一段,走到赵英雄身前,说道:“我听人说了,您已经金盆洗手,原本也不该打扰的,只是……只是的确有一些急事。” “我们不干问骨的事了,不要纠缠。” 赵英雄还没回话,从小屋里又走出来一个老婆子,和赵英雄差不多大小的岁数。 这肯定就是赵三娘,赵三娘的性子,看起来比赵英雄强势,语气也有些不客气。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一趟果真是白跑了。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赵三娘很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先等一等。”赵英雄倒是比赵三娘温和一些,叫住我,说道:“既然来了,别的忙帮不上,总还是能管一碗茶水的,进屋来坐吧。” “老头子,你犯什么傻?”赵三娘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愿让外人打扰,你这是偏偏要跟我作对?” “人家走了这么远的路,跑到这儿,不给他帮忙就算了,难道喝碗茶也不行?”赵英雄也不理会赵三娘,冲我招了招手,说道:“来吧。” 我一看这情景,原本感觉没希望了,现在似乎还有一丝还转的余地。 小茅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夫妻两个的生活应该平淡清苦。这也并不是他们穷,赵英雄出自豪门,从来都不缺钱。 我感觉,他们应该是没了儿子,心里也没了念想,如今就是过一天算一天。 赵英雄烧水泡茶,然后问了问我的姓名和来历,我也没敢说实话,随便编了个名字敷衍过去。 喝着热腾腾的茶,我心里就琢磨着,等会该怎么再次开口,跟赵英雄商量商量,看看还有没有余地。 半杯茶喝下去,赵英雄把赵三娘喊了进来,赵三娘皱着眉头,说道:“你乐意喝茶,你就喝你的,喊我进来做什么?跟你说,喝完了茶,赶紧让他走吧。” “老婆子,我已经看过了,这个小伙子跟咱们儿子的生辰八字很合。”赵英雄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说道:“而且,他没有命格。” 第225章 又是一劫 “他没有命格!?这怎么可能?人都是有命格的啊!” “他的确没有命格,他的命格,或者是被人给夺走了。”赵英雄很有把握的说道:“我不会看错,他就是没有命格。” “老头子,那你的意思是!?”赵三娘听到丈夫的话,陡然间一阵惊喜,激动的话都说不成了:“你的……你的意思是……咱们儿子他……” “他跟咱们儿子的八字合,而且没有命格,老婆子。”赵英雄的神情,也是说不出的激动:“咱们儿子,没准能借他的身躯,活过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感觉到不妙,但是刚想站起身,脑袋就晕晕沉沉,一步都走不动。 “小伙子,你不用怕,我们只是借你的身躯用一用。”赵英雄看到我惊慌失措,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夫妻俩,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可惜……前两年就故去了,他的魂念,我想方设法的保存了下来,原本以为,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没有命格,他的魂念,一天天弱了,小伙子,我不知道你的命格为什么没有了,可你的身躯,恰好能让我儿子用一下。” “小伙子!”赵三娘一改刚才不耐烦的神态,央求道:“小伙子,你的命格没有了,终究也活不了……活不了几天,你和我儿子年龄大小也差不多,我们老来得子,把儿子看的和命一样,小伙子,求求你……” 我顿时明白了这对夫妻的意图,他们的独生儿子不知道因为什么死掉了,硬是把魂念给保留了下来,只可惜,有魂念,没有身躯可用,他们的儿子,也只能是一道无形的魂念。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命格,如果没有了命格,身躯就等于无主了。赵英雄的儿子是人,跟小狐狸的情况还不太一样,小狐狸本就是山精野怪,夺舍附体,是家常便饭。 但是像赵英雄他儿子的情况,几乎是没有一点希望可以附着在别人身上的,除非是遇见没有命格的无主身躯。 放眼天下,除了地仙,除了我的九莲图,就再没有谁能把人的命格给硬夺走,因此,没有命格的人极其罕见。 赵英雄在茶水里下了药,他们夫妻说话的功夫,我已经头晕目眩,想要迈步走动,可是歪歪斜斜的走不成。 “你们……”我扶着门框,大口的喘着气,后面的话,已经没力气说出来了。 “小伙子,真是对不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见谅……” 赵英雄夫妻两个把我抬了起来,然后来到后面的一间小屋里,小屋里黑灯瞎火,只有一团若有若无的光,在缓缓的浮动。 那就是他们独生儿子残存下来的魂念,赵英雄把我放在床榻上,转头对赵三娘说道:“咱们儿子故去的时间太久了,魂念已经稀薄,就算这一次,能占了这小伙子的身躯,他或许也认不得咱们俩,或许还会是个傻/子,老婆子,你看?” “就算不认得咱们,就算是个傻/子,我也心甘情愿!”赵三娘可能是想起了亡故的独子,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哪怕只沾着咱们儿子的一丝气息,我也愿意,老头子,你别啰嗦了。” 我还在想方设法的挣扎,但是,赵英雄给我服下的,应该是类似麻沸散之类的中药,一喝下去,身躯先失去反应,脑子虽然暂时还有意识,却已经控制不住手脚。 此时此刻,我就像是个死人,躺在床榻上,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却又挣扎不动。 赵英雄取出一枚方孔铜钱,放在我的额头上,紧接着,他又拿出一根头发丝一般粗细的银针,慢慢的刺/入额头的皮肉中。 我越来越模糊,但我还能知道,他刺中的,是我祖窍的位置,那是人的魂念唯一可以出入的地方。等到祖窍被银针刺/穿,他儿子的魂念,就能进入我的躯体中。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却莫名恐慌,自己的身躯被别人的魂念占据,这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当赵英雄举着那只装有他儿子魂念的水晶瓶,放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终于失去了知觉。 恍恍惚惚之中,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眼前好像有个人,正在默默的注视着我。 我一睁眼,就看见那是个和我岁数大小差不多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的脸很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瞧着文文弱弱的,他的长相,跟赵英雄颇为相似,应该就是赵英雄的独生儿子。 我不知道怎么能看到他的儿子,浑身上下依然无法动弹。 “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年轻人小声说道:“这可能是我唯一开口的机会了。” “你……你想说什么?” “我不会占你的身躯,我的魂念,所剩不多,你身躯里原来的命格太重,不是我所能占据和承受的。”年轻人的性格,似乎很腼腆,也很内向,继续小声说道:“我叫赵凡。” 他告诉我一些往事,因为他是赵英雄的独生儿子,所以备受夫妻两个的关爱。因为关爱太切,反而成为一种无形的束缚。从小到大,赵凡的衣食住行,都是赵三娘给安排好的,不允许赵凡有自己的意见,有自己的想法,因为赵三娘觉得,自己安排的才是最好的。 赵凡不能和同龄人那样,到外面去玩耍,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赵三娘花大价钱,给赵凡请了两个老师,轮流教导他。 在赵凡的印象里,从小到大,所有一切,都是按照自己母亲的意思来的。 养孩子,也跟放风筝一样,越是束缚的紧,孩子就越是渴/望外面的世界。一直到赵凡十几岁,才允许偶尔外出一次。 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赵凡心里更加渴/望,从那以后,只要有机会,哪怕是撒谎,也要想办法溜出去。 三年前,赵家开始张罗给赵凡定亲,赵英雄的家族是豪门大户,所以择选的对象,也都是些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赵凡前后被安排见了三四个,自己不喜欢,全都给推脱掉了。 第226章 无奈认亲 赵凡推掉了几门亲事,赵三娘已经很不满意,接下来,她精心择选了一户人家,那也是个大户。 赵三娘的意思,这一次赵凡无论如何也必须得应下这门亲事。 赵凡依然不肯,他已经有了意中人,那是一个村里打铁的铁匠家的女儿,人很温顺腼腆,赵凡说过,一定会娶她。 赵凡这样三番五次的推脱,赵三娘就急了,看着没有办法,赵凡就把实情告诉了她。赵三娘一听就非常恼火,死活不同意。 赵三娘不同意,这件事情就办不下去,赵凡长这么大,一直都很听话,唯独这一次,却不肯再屈服。 他一有机会,就悄悄的跑去小村,找那个铁匠家的女儿。但是,他是个读书人,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肯定瞒不过赵三娘。 赵三娘发了狠,拿出一笔钱,逼着那个铁匠搬了家。铁匠带着女儿远走他乡,等过了两个月,赵凡又偷偷跑去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 这样的打击,对于赵凡来说是致命的,他失魂落魄回到家,平生第一次跟赵三娘大吵了一架。 吵完以后,赵凡就病倒了,病的很重,赵三娘这才慌了神,前后请了几个名医。 这是心病,药物根本就没用,一个医生知道了前后原委,就劝赵三娘,去把铁匠一家给找回来。 可铁匠当时带着女儿无声无息的搬了家,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赵三娘叫人找了一个多月,都没能找到。 这一个多月里,赵凡的病越来越重,最后竟然一命呜呼了。 事情发生以后,赵三娘后悔的要死,和丈夫一起,想方设法把赵凡的魂念给保存下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赵凡微微低下头,说道:“我娘有不是的地方,我也有不是的地方,现在她后悔,我也后悔,可是却没有别的办法。” 听到赵凡的讲述,我也觉得不是滋味,这是个痴情种子,重情的人,也往往会为情所困。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什么打算,魂念快散尽了,即便占了你的身躯,也不长久,我有几句话,想托你转告我爹娘,另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当初,我记恨我娘,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生在赵家,可现在,我不记恨她了。因为,从小到大的那些往事,我都还记得。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每每生病,我娘就彻夜不眠,在床边守着我,我生一场病,她就要瘦一圈,却从未有一句怨言。”赵凡似乎动了情,哽咽着说道:“我打小依赖父母,就算年龄大了,没有爹娘哄着,我也睡不着觉。我娘每天都在我的房门外,轻轻给我唱幼年时的童谣,哄我入睡,那首童谣,我一生难忘。”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凡轻轻哼唱着那首儿时的歌,对他来说,这不是一首歌,而是母亲的心。 “我托你跟我爹娘说,当时的事,是我不对,如今,我已经后悔了,自我故去之后,我爹娘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赵凡恳切的说道:“等你再见到我爹娘,不要把这事情说穿,你就当……你就当是我,叫他们安心,成不成?他们的年龄大了,我不求你给他们养老送终,只是让他们能过几天舒心日子……” 赵凡这意思,明显是让我装成他,认赵英雄父母当爹娘。这事情说起来有点荒唐,可是,赵凡的心意,我感同身受。 我不忍拒绝他,几经考虑,终于答应了下来。 “多谢,多谢你……”赵凡郑重其事道了谢,随后,又跟我说起了赵家的一些事情,知道这些事情,才不会有破绽,可以跟赵英雄夫妻对答一番,让他们相信。 “你醒来吧……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这一次,终于可以安心走了……还是要谢谢你……” 赵凡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彻底消失。我依然浑浑噩噩的,当赵凡消失的一瞬间,我仿佛打了个冷战,唰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醒了!” 赵英雄夫妻两个一直都守在身边,当我睁眼的时候,赵三娘惊喜交集。 “老头子,他醒了,可咱们不知道……到底成没成……” “老婆子,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毕竟只是魂念入体,只要孩子醒过来,不疯不傻,那就总算是有咱们儿子的一缕气息……” “对,你说的是,说的是。”赵三娘看着我,小声的问道:“孩子,你……你还认得我吗……” 我记得赵凡的嘱托,也记得对他的承诺,他已经是亡故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对死人撒谎,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 我缓缓抬了抬手,慢慢的把赵凡唱的那首童谣,一句一句的唱了出来。 这首童谣,只唱到一半儿,赵三娘就泪如雨下。 “这是咱们孩子!老头子!你听到没有,他唱的,是小时候我教他的那首曲子,这是咱们孩子……” 赵三娘哭了,赵英雄也激动莫名。 “爹……娘……”我看到他们已经信了,翻身爬起来,说道:“我知道自己错了……” “你没错,孩子,你没错……”赵三娘哭着抱住我,呜咽着说道:“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再也不拘管你了,娘想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活的快活些,轻松些,才是正理……” 我认赵英雄夫妻当爹娘,总是觉得有点别扭。但是,我却也能感应到,他们夫妻两个,对自己的儿子是实打实的牵挂,怜爱。 就这样,我在龙牙山暂住了几天,赵英雄夫妻高兴的不得了,比往常也多了十分精神。 但是,我心里又开始犯难,现在把话都说出来了,也认了爹娘了,我该怎么想法子离开? 我想了半天,然后去跟他们俩说了说。 “爹,娘,这身躯的主人,托我打听一件事,我已经答应人家了,答应了他的事,就不能食言。” 第227章 船不行 赵英雄夫妻这几天一直很高兴,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我一说这个要求,俩人痛痛快快就答应了下来。 “你答应他,要去打听什么事?” “他到龙牙山来,就是想钓尸问骨的,他想打听一条河里的大船。”我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就算打听出来,他多半也不知道了,只不过,这是应允他的,我不想食言。” “这个没错,那小伙子来,是想请我们钓尸问骨,现在他也算帮了我们大忙,该当兑现。” 赵英雄夫妻已经隐居了两三年,这时候终于重新出山,他们收拾了一下东西,带着我离开龙牙山,然后顺着河滩寻找,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钓尸问骨,第一步是要钓尸,说起来就俩字,但里头有很多讲究。钓尸要钓那些沉积在河道里很久很久的尸体,否则的话,打听不出什么,这样的尸骨不是到处都有,需要找一段合适的河道。 河道的水流要缓,否则尸骨早就顺着河底的泥沙流走了,而且河道的水要深,赵英雄父亲以前都是给人帮忙,自己从来没打听过什么,现在寻找一段合适的河道,也不太容易。 三个人找了有两天时间,暂时没有找到,赵英雄觉得,还得走的更远一些,徒步太慢,需要坐船。 我们又走了十多里,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小渡口。可是来的不巧,渡口就一条船,刚刚开走,现在赶上去肯定是来不及了,没法子,就只能再等下一条船。 “咱们慢慢等吧,这样的小渡口,一天也就那么三四趟船。”赵三娘坐下来,问道:“儿子,你饿不饿?包袱里带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吃一些吧。” 赵三娘给我拿了两块点心,这是她亲手做的,味道很好,我吃了一块,正要吃第二块,却看见赵三娘不吃点心,只是默默的看着我。 “娘……你……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害怕,一闭眼睛,你又不见了……”赵三娘抽了抽鼻子,说道:“娘是真的害怕了……儿子,慢点吃,都是你的……” 赵三娘来来回回,说的都是些零碎的闲话,可每句话,每个字,都带着浓浓的母爱之情。 我原本没想那么多,可听到这些话语,再看看赵三娘的表情,心底那块隐隐的伤疤,就又被触碰到了。 我从小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我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子。只是偶尔听我爹说起,我娘是个很好的女人。 我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母亲还活着,一定也会像赵三娘那样对我。 想着想着,我的眼角就湿润了,咬在嘴里的一块点心,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儿子,你怎么掉眼泪了?怎么了这是?” “没事。”我抹掉眼角无意中滑/落的一滴泪水,说道:“我只是想着,有娘真好。” 我们在岸边坐着等船,说了一会儿话,赵英雄就指着前方的河道,说道:“那条船,似乎是出什么事了。” 那条渡船开出去没多远,还在视线之中,我顺着赵英雄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那条渡船好像在河道里左右的团团转圈。 渡船是从北向南走的,船家只需要把控方向,不用费力,水流就会推动小船前行,可这条船一直都在打转,却不朝南漂流。 渡船不太大,上面坐着十来个船客,我望了几眼,就发现船上的船家,外带坐船的人,这时候仿佛都慌神了,不停的在渡船的两边乱看。 我们三个人沿着河岸朝那边走去,等走到跟前时,渡船仍旧在左右转圈,这一次,我看出个大概,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拖住了这条小船。 “这多半是遇见邪事了。”赵英雄说道:“可能水底下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不是河滩本地人,这些事,没遇见过。一般常年走水的船家,都知道小船在河道里突然不走了,就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这些东西缠住船只,就是有什么要求,只要船上的人满足了要求,船和人都会平安无事。但如果满足不了要求,船就多半会出事。 河滩的人都听说过这些,渡船上那些乘客乱成一团,还有抱着孩子的女人,已经开始嚎啕大哭,都在央求船家赶紧想办法。 “大家别急!别慌!”船家也算是有经验,赶紧安抚众人:“我船上有香烛贡品,供奉出去,就平安无事了!” 船家一边说话,一边就盯着渡船周围的水面,一般来说,船被缠住,水面很快就会泛起异样的波澜,这些水波纹,船家可以看得懂,其实就是水里那些东西所提的要求。知道对方索要什么东西,就丢到水里去,渡船就能平安。 船家等了好半天,水面始终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波澜,这就让他心里没底。据说,越是这样磨磨/蹭蹭的东西,所提的要求就越是过分离谱。 船家也心慌了,最后直接在船头那边噗通跪倒在地,央求道:“各路神仙,求求你们网开一面,我们就是寻常的渡船,小本买卖,船上坐着的都是平头老百姓,各路神仙要一点供奉,我们双手奉上,求求神仙不要难为我们……” 船家急的直冒汗,但河面仍然不起波澜。 如此一来,船家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连赵英雄这样的老河滩人,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就在一帮人心惊胆战的时候,渡船突然一顿,紧跟着顺流而下,船上的人看见渡船重新行驶,都谢天谢地,催促着船家赶紧走,离开这段倒霉的河道。 然而,渡船只走了不到五丈远,嘭的一下,又是一顿,这次顿住之后,就直挺挺的停在了河心。 “各路神仙!求求你们了!若有什么需求,还请明示,别这样吓唬人啊!”船家又在船头那边磕头作揖:“我们这就是条小渡船,何必这样为难我们啊……” 船家在苦苦哀求,我也替他们担心,这时候,我突然看见,渡船下方的河水翻滚之间,有一条小臂那么粗的锁链,在水中若隐若现。 第228章 铁索连物 当我看到在水中起伏的那条锁链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条渡船应该没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怪事,只是被锁链给勾住了。 渡船始终无法前行,迫于无奈,船家尝试着调转船头,就这样来回转动了几次,水中那条锁链似乎是松动了些,渡船趁着这个机会,一下子冲到了岸边。 一瞬间,那条黑黝黝的锁链就绷直了,渡船的船头搁浅在岸上,完全被那条锁链给勾死,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了。 渡船上的乘客争先恐后的跳下船,船家叫苦连天,亲自下水去看,最后,真的从水里拖上来一条铁索。 铁索在水中可能浸泡的时间太久,锈迹斑斑,拖上来两丈长那么一大截,还没完全出水。十来个乘客加上船家,那么多人一起用力,铁索被缓慢的拉了上来。 我在岸边观察着,据我看,铁索没入水中的那一端,应该有什么东西,否则的话,不会这么沉重,十多个人,借助水的浮力,都无法把铁索完全拖上河岸。 “各位,我倒是想起一些事。”船家擦了擦头上的汗,对身后的人说道:“那些水滑子,大伙儿应该都知道,他们平时不都是从河里捞东西,然后拿去卖钱的么?” 船家说的水滑子,就是一些专门在河里打捞古物的人。大河年年泛滥,时常改道,一泛滥改道,所过之处泽国千里,原本在陆地上的东西,几乎都被席卷到了水中。 等到汛期过去,水位降低,河水流速慢了,这些东西就沉到河底。 大河地处中原,历史悠久,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帝王将相安葬在中原腹地,有些水滑子运气好,从河底打捞上来一件什么值钱的古物,立刻就富甲一方。 船家这么一说,果然有人心动了,既紧张,又兴奋,这年头,兵荒马乱,谁不想多挣几个保命钱?十来个船客,除了带着孩子的女人,剩下的都跟着船家一起,继续把铁索朝上拖,他们商量好,真要是拖上来好东西,大家平分。 铁索越拖越长,最后拖到岸上的足足有十来丈那么一截了,但铁索另一端的东西,却好像还在深深的河底。 到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那些人的体力消耗太大,还是别的原因,渐渐就拖不动了。 一帮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肯这样放弃,在他们看来,越是不好搞,就说明越有搞头。 结果,乘客里有个盖房的人,想了个办法,用木头做一个绞盘,那样的话,十个人搅/动绞盘,就能产生二十个人的力量。 说干就干,一帮人立刻到河滩附近,去寻找木头,一番忙碌,直到后半夜,才架起一具绞盘。 “孩子,咱们看了这么久了,走吧。”赵英雄拍了拍我,说道:“咱家什么也不缺,不值当为了钱在这浪费时间。” “我想看看,他们到底能拖上什么东西来。” “孩子想看,就让他看,看个热闹,怕什么。” 赵三娘一开口,赵英雄就不说话了,三个人继续在岸边,看着那些人用绞盘搅/动铁索。 绞盘的力道果然很大,铁索又被缓缓的拖上河岸,前后用了一刻时间,铁索另一端的东西,终于浮出水面。 那东西看着黑不溜秋的,不方不圆,像一个变了形的陶罐子。船家用石头轻轻在上面敲了敲,发出咚咚的闷响,这说明,里头有东西,不是空心的。 这玩意儿可能是用泥土做坯胎,然后烧制而成,不怕水泡,在河里多少年了,都完好无损。 十多个人忙活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船家找了找,在这个不方不圆的陶器上面,有一圈经过火烧的封泥,把罐身和罐盖连接到了一起。 封泥非常坚硬,又害怕破坏里面的东西,不能硬砸。船家又从渡船上拿来工具,一点一点的敲打,最后把一圈封泥完全敲掉,拿开了罐盖。 “这里头是什么?值钱不值钱?” “咱们费了这大半天时间,可别一无所获啊。” 所有人都在翘首期盼,看看能从河里捞上来什么。 罐子打开之后,里面好像装着满满一罐子红土,船家扒拉了一下,红土带着水汽,微微有些潮湿。 “费了这么大力气,就挖上来一罐子土?” 所有人都很失望,只有船家不死心,想要把罐子里的红土都扒拉开。 其实,我也感觉不可能这么简单,这么大的罐子,又用铁索捆/绑着,就为了装一罐子土? 船家拿着铲子,想要把红土铲出来一部分。 “停手吧。”赵英雄看了这么长时间,这时候终于开口了:“这是不祥之物。” “什么不祥之物?你认识这东西?” “我不认识,也没见过。”赵英雄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东西不吉利,也不是普通人能碰的,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把罐子重新封起来,推到河里去。” “那我们这些人,不就白忙活了?”船家不甘心,身后有几个人也不甘心。 “你们自己商量吧,话我都说了。”赵英雄转过头,对我说道:“孩子,快到子时了,这时候最适合钓尸,先办咱们的正事。” 我很想看看热闹,不过,钓尸问骨,是主要目的,不能因小失大,所以,我压下心中的好奇,跟着赵英雄夫妻俩,又朝下游走了一段。 走出去大概三四里地,就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赵英雄拿出一截绳子,然后绑上去一个镂空的小铁球,选好位置,抬手把铁球丢了出去。 铁球入水,很快就沉底了,赵英雄捏着绳子,坐在岸边,赵三娘又给我拿了点心果子之类的东西,一边吃着,一边耐心的等待。 钓尸不是容易事,比钓鱼更难,需要运气和耐性,坐了一会儿,我就有点坐不住了,一边想着钓尸的事情,一边还惦记着船家他们捞上来的那个不方不圆的陶罐。 突然间,赵英雄一抬手,死死的拽住了绳子,与此同时,我就看出来,河水中有东西坠住了绳索。 第229章 找眼睛 赵英雄手里的绳子绷的笔直,他熟练的把绳子在手腕上缠了一圈,然后很有节奏的一收一放。 绳索张弛有度,水底下那股力量抗衡的就不是太激烈,赵英雄渐渐的把绳子一点一点收紧。 “这是罕见的沉河老骨,分量很沉。”赵英雄拉扯之间,显得颇有点吃力,赵三娘就过去帮忙,两个人齐心协力,把绳子拽回来一半儿。 我全神贯注的看着,就害怕被钓上来的沉河老骨会半途甩脱到河里。但赵三娘跟我说,绳索一端那只镂空的小圆球里,装的是白骨丹,沉河老骨只要遇见了,就会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果然,绳索另一端的沉河老骨根本没有撒手的意思,不多久,绳索出水,我顿时就看见一具已经发黑的骨架,正死死的卡着那颗镂空的小铁球。 如此一来,这具沉河老骨就被拖上了河岸。 钓尸问骨,钓尸只是第一步,相对来说也是比较简单的一步,难的是问骨。沉河老骨肯不肯配合,肯不肯回答问题,这都是未知数,需要赵三娘去协调。 这具沉河老骨在河里的时间肯定很长久了,泡的发黑,狰狞可怖。 赵三娘看了看骨架,对赵英雄说道:“老头子,有点棘手。” 一般的沉河老骨,都有东西附着在上面,所以才有灵性,如果附着的东西离开了,骨架依然就是骨架,不可能回答什么问题。 这幅发黑的骨架,似乎是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着,但赵三娘告诉我,这骨架把附着在它身上的东西给收了,如今,它也是有灵性的。这种情况非常非常罕见。 问骨的过程,跟过话,扶乩都差不多,用沙子抹平,做个很简单的沙盘,插上两根树枝,就能根据树枝画下的纹路,来判断尸骨回答了些什么。 等赵三娘真正开始问骨的时候,果不其然,这具发黑的沉河老骨不肯商量,赵三娘说了半天,最后用了三枚白骨丹,才换了一个问题。 第230章 刀疤脸 “你们在?在找眼睛?”我一时间有点不明白船家的话。 “找眼睛……眼睛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眼珠子就抠出来扔了,没眼睛又看不到东西……就慢慢的找……”船家说到这里,微微抬了抬头。 他这么一抬头,我的心肝脾肺肾好像一下子缩成了一团。 船家的两只眼睛,变成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眼珠子好像真的是被抠掉了。 不仅是他,就连那些船客,都一般无二,一群人和魔怔了似的,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一个劲儿的在浅水里寻找自己的眼睛。 我打了个冷战,看起来,赵英雄的话是对的,那个奇形怪状的陶罐子,真的是不祥之物。 陶罐子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估摸着,是又沉入到了水中。 我于心不忍,看着这十来个人落难,有心想管一管。 “管不了的。”赵三娘摇了摇头,说道:“他们现在就是心里的执念没散,想找回自己的眼睛,等时间一长,执念散了,就都得死,谁也救不了。” 我脊背上冒出了一片冷汗,幸亏赵英雄刚才拉着我离开了此地,如果继续凑热闹,现在真不一定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这帮人没办法救,我只能跟着赵英雄他们重新回到龙牙山。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在琢磨,认了他们当爹娘倒是容易,一句话的事儿,可现在我该怎么脱身?不辞而别?不妥当,跟赵三娘商量?凭她爱护儿子那个劲儿,多半也不肯让我远离。 我的时间不多了,又在这个地方被困着,左右为难。想了半天,我只能狠下心,过上几天,瞅机会自己溜走,等将来平稳下来,保住命,可以再来解释。 我们三个人来到了龙牙山的山口,顺着上山的小路,就要迈步前行。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隆隆声,回过头一看,三个人同时吃了一惊。 那只不翼而飞的罐子,正飞快的朝我们滚动过来,势头特别猛。 赵英雄挡在我前头,罐子风驰电掣一般冲来时,他原本想招架一下,却感觉罐子的来势可能挡不住,立刻闪身躲开。 “老婆子!带孩子先走!” 赵三娘拉着我,就朝山口的小路上跑,那只罐子仿佛长了眼睛一样,丢下赵英雄,又朝我和赵三娘滚了过来。 赵三娘拉着我朝旁边避了一下,罐子扑了空,骨碌碌的朝小路滚了两三丈远,紧跟着,罐子回落下来,接着小路的坡度,来势更加汹/涌。 赵三娘一心想要护住我,把我推到一旁,可是,那只罐子仿佛盯上我了,猛然在途中一转方向,直奔我而来。 我感觉很邪门,罐子真的和有眼睛一样,我跑到哪儿,罐子就跟到哪儿,而且速度快的吓人,我就躲了有几丈远,罐子直接撞在了我身上。 罐子里的红土,清晰可见,我原本以为自己被这么一撞,肯定得撞飞,但罐子撞上我的一瞬间,我的身子好像被吸到上面一样,并不感觉有多疼痛。 我下意识的就想挣扎着跳开,让我预料不到的是,罐子的红土里面,唰的伸出一只手,一下抓住了我的脖子。 脖子被卡着,挣脱不开,罐子继续滚动,速度依然快如闪电,赵英雄夫妻俩都快急疯了,不要命一般的在后面追赶。 但他们跑的远没有罐子滚动的快,不多久,俩人已经被甩的无影无踪。 我心里惶恐不安,这只罐子很邪气,罐子里的那只手抓的非常紧,力道无穷无尽,我无论如何都掰不开这只手。 罐子滚动了至少有十几里地,我跟着罐子不断的翻转,头晕脑胀,等到十几里之后,前方左手边,是一条黄河故道。故道里的水早就干涸了,变成一条绵延悠长的深沟,罐子在深沟旁边一转,竟然直接冲了下去。 我缩着脑袋,唯恐在滚动中被石头给撞到,不过,罐子滚下来的时候,反倒比平路上还平稳一些,最后,罐子落到了沟底,恰好撞上一块石头,罐身咔嚓一声,崩裂出了一道缝隙。 这道缝隙一出现,罐子立刻崩碎了,里面的红土洒了一地。与此同时,红土里那只手的主人,也完全展露在面前。 那是个看着差不多六十岁上下的人,闭着眼睛,仿佛在罐子里沉睡,等红土散开时,对方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我感觉自己到了河滩以后,就不断的遭遇这样那样的怪事,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凑巧碰上。 罐子里的人像是一个被埋在土里很多年的僵尸,翻身坐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骨节在咔吧咔吧作响。 这个人瘦的皮包骨头,脸上除了横生的皱纹,还有一道非常显眼的伤疤。伤疤从额头斜着延伸到下巴这里,又长又深,我很怀疑这人当初受伤的时候,脑袋都差点被劈成两半。 “你是谁?干嘛抓着我不放?你先放开。”我稳住心神,试着跟对方先说话,看看能否得到什么回应。 刀疤脸看了看我,那双眼睛开始是灰蒙蒙的,不过,片刻之间,双眼就好像干涸的泉眼里流入了泉水,开始闪亮。 与此同时,他也慢慢放开了那只抓着我的手。 我不摸对方的底细,不知道现在骤然逃走,是否可以逃得掉。毫无疑问,之前的船家外加那么多船客的下场悲惨,都跟这个刀疤脸有关系,面对如此狠辣阴损之人,我必须有把握的时候才能逃走,否则被抓回来的话,结局不会比那些船客好多少。 “你叫什么名字?”刀疤脸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问了一句,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听着让我感觉骨头都是痒的。 “我叫李二牛。” “遇见撒谎的人,我会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算挖眼珠子,我也叫李二牛啊,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刀疤脸突然咧嘴笑了,笑的很阴森,露出一口白的让人心慌的牙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我说道:“你不想要眼睛了?分明姓童,跟我说叫李二牛?” 第231章 阴玉髓 刀疤脸一句话就拆穿了我的谎言,我有些畏惧,同时又有些吃惊。 他怎么知道我姓童? 我下意识的悄悄朝后挪了挪,刀疤脸的表情太阴森了,我真的害怕他对下手挖我的眼珠子。 不过,刀疤脸并没有动手,只是露出一丝带着些许蔑视的笑,那意思好像在告诉我,不要耍什么花花肠子。 “是,我就是姓童,姓童不犯王法吧?” “不犯王法。” “那不就得了?”我察言观色,看刀疤脸现在的举动还算正常,就顺杆儿爬的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童?” “你身上有玉髓的气味,玉髓,那不就是童家的东西?” “玉髓?玉髓是啥东西?” “玉髓,就是阴玉之精华。” 刀疤脸说,古时候有些打过仗的地方,陈尸千万,时间久了,如山一般的尸体渐渐埋/入土中,沉入地下,等到皮肉都腐烂之后,恰好沉尸之地又是背阳的地方,地下的遗骨就会分泌出一种乳白色的骨液。 这种骨液很少,一具完整的遗骨也分泌不出半滴,只有尸骨堆积如山,才能汇集起相应的骨液。 骨液很沉,会渗入土壤深处,再经过不知多少年的演变,这些骨液凝固成玉一般的东西。 如果不仔细分辨,或许是真正懂行的行家的话,一般人都会认为,这就是玉。 这样的骨玉产量极为稀少,挖出一块完整的骨玉,在最核心的地方,就是玉髓。 阴玉的玉髓,传说是至阴之物,佩戴玉髓,可以从阳间进入阴间。 但这些都是民间传说,并没有真凭实据。 阴玉的玉髓有一种很独特的气味,说不上是臭味,也说不上是香味,但人闻过一次之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味道。 玉髓如果被开采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气味会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当刀疤脸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就怀疑,他说的是我身上那三枚玉钥匙。我一直都以为,玉钥匙就是玉石雕琢的,而且,我从来没感觉到,三枚玉钥匙有什么气味。 “我能闻到玉髓的气味,就算气味再淡,我也闻得到。”刀疤脸微微闭上眼睛,抽/动着鼻子,随后伸出手,说道:“把你身上带着的玉髓拿给我看看。” “你说的玉髓,是这东西?”我知道在刀疤脸面前没有反抗的余地,他既然发现我身上有玉钥匙,就肯定瞒不住,我取出了三枚玉钥匙,还不由自主的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刀疤脸接过三枚玉钥匙,仔细的看着,一边看,他好像一边在独自想着什么。 “玉髓不止这几块,别的呢?” “我不知道,我就这些,都拿出来了。”我翻了翻自己的口袋,说道:“真没骗你。” 刀疤脸倒是说话算数,看过三枚玉钥匙之后,又还给了我。他专门交代,这些东西很重要,让我好好留着。 “你的父亲,爷爷,是不是很疼你?” “这话说的。”我看着刀疤脸一直对我没有什么敌意和杀机,胆子就大了一些,同时还想跟对方多攀谈攀谈,看看能不能从他的言谈举止里,看出什么端倪:“我家里人,能不疼我吗?” “九魂绕体,世代为奴,你的父祖为了给你集齐九魂,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我不懂这些,真的不懂。”我知道刀疤脸说的可能是我的九莲图,九莲图已经被磨灭了不少,这次被刀疤脸抓走,九莲图一直寂静无声,没有出现。 “不错,不错,九魂化九莲,对你来说,这是个好东西。只可惜,你不会用它。”刀疤脸想了想,说道:“你跟我行走一段时间,我教你个法门,把九魂彻底收归己用。” “我跟你行走一段时间?去哪儿?”我一听就头晕了,跟着刀疤脸这样来历莫测,又阴森诡异的人同行,本身就是一种危险,我赶忙拒绝道:“我还有别的急事,真的是要命的急事,咱们回头再说吧,行不?” “什么急事,是急着去找自己的命格吗?” “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命格没有了,每个人都有命格,命格一生不散,如果不是有外力强行夺走,命格是不可能消失的,你的命格没有了,那显然就是被人给夺去了。”刀疤脸眯了眯眼睛,骨瘦如柴的身躯猛然间爆发出一团迫人的杀机:“这世上,能夺人命格的,又有几个?告诉我,你是怎么被人夺走命格的。” 这个刀疤脸的眼光太毒辣了,很多事情他没有亲眼看见,只凭着经验,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 我没办法编谎话糊弄他,即便撒谎,也得三句假话里加入几句真话,否则会被立刻识破。 我就把自己遇见地仙的起始经过,再到遇见大船,被地仙夺走命格的事情说了说,我没有提玉鹞子的事,刀疤脸不问,我也不想说那么多。 “命格被地仙夺去了,果然是他……地仙,地仙……”刀疤脸似乎已经猜到是地仙夺了我的命格,他的表情变的阴晴不定,一会儿瞪眼,一会儿咬牙,很久之后,他抬头问道:“你现在就是想夺回自己的命格?” “我想夺回啊,没有命格,我活不了多久的。” “那你跟我走,我带你夺回命格。” 刀疤脸起身就走,我原本一直都想从他手里逃掉,可是他说出这句话,我又迟疑了。 刀疤脸是什么来历,我一无所知,但至少我知道,他必然是有大神通的人,我一直在忧心,该怎么找那条大船夺回命格,刀疤脸既然肯帮忙,那肯定比我一个人单抢匹马强得多。 但我笃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刀疤脸为啥那么好心?他难道不知道跟地仙作对,是九死一生的事? “你先等等,走慢点。”我迟疑了一下,拔脚跟了上去,追问道:“你能帮我从地仙那里夺回命格?” “你信不信?” “我信,只不过……我想问问,咱俩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第232章 河川杜家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刀疤脸愿意帮我,就让我对他的意图产生了怀疑。 “我做事,从来不问原因,随心而行,我想帮就帮,不想帮,别人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刀疤脸朝我一伸手,说道:“我帮你,你先付一些报酬,把那块骨头给我。” “骨头?”我楞了一下,但随后便回想起来,自己和阿俏被那条大鱼吞下去之后,在大鱼身上挖到了一截人的臂骨。 那截骨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从身上取出来,交给了刀疤脸。 “这骨头是做什么的?有用吗?” “对别人没用,对我有用。” 刀疤脸拿过骨头,又问我要了一把小刀。他卷起自己左手的衣袖,毫不犹豫,一刀就刺/入了手臂。 刀疤脸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用刀子慢慢的在皮肉上划开一道很深的刀口,鲜血顺着手臂流淌,看的我触目惊心。 “你这是要干什么?” 刀疤脸不说话,继续切割皮肉,最后,他硬生生把皮肉切开,露出手臂上的骨头。 我从来没见过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人,刀疤脸又把自己手臂上一小节骨头折断,然后换上了我交给他的那截臂骨。 等这些做完,刀疤脸随手抓了把伤药,涂在伤口上,轻轻吁了口气。 “有了这截骨头,就省了我很大的事,起来,跟我走吧。” “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先去算两笔账。” 我一直觉得,刀疤脸阴森恐怖,可对我却好像没有什么敌意,我跟在他身后,琢磨着是继续下去,还是想法子逃走。 刀疤脸能嗅出玉髓的气味,而且知道童家,这足以说明,他应该还知道别的隐秘,我现在不仅没有命格,而且苦于线索匮乏,跟着他,没准还能知道些情况。 我打定了主意,先跟着他,而后见机行事。 刀疤脸走的不紧不慢,一边走,一边不断的在张望周围的地势。荒芜的河滩,一眼望不到头,实在是没有什么景致可看,但刀疤脸看了一会儿,仿佛出神了。 “我自己也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看到这片黄沙,这条大河了……” 刀疤脸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不过,他现在的语气里,有一丝唏嘘,或许是想起了久远之前的往事,或许是触景生情。 我想问问刀疤脸,但他的嘴很严,说些闲话,他还会回答我,一问到关键问题,他就闭口不答,弄的我没有一点办法。 刀疤脸带着我走了很远,这才找了一条渡船,掌船的是个老人家,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去河川。” “好嘞,二位,坐稳。” 老船家驾船平稳,小船又是顺流而下,快的风驰电掣。按照这速度,估摸着有大半天的时间,就能到达河川。 “河川的杜家,如今还在吧。” “在,河川杜老爷家,怎么能不在。”老船家说道:“杜老爷家大业大,现在都快把河川一半的地给买下来了。” 刀疤脸突然问起河川杜家,倒让我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说。据说地仙当年来到大河滩,收过几个徒弟,其中一个,就姓杜。 那时候,这个姓杜的徒弟只是河川一个非常普通的老百姓,就是跟随地仙两年以后,渐渐发达了,地仙教了他一些本事,他本人又比较精明能干,很受地仙的信任和重用。 等地仙葬入了那条黑色大船之后,这个姓杜的徒弟就回了河川老家,随后,靠着地仙给的一些金银珠宝,杜家慢慢在河川成了一方望族,这么多年下来,家业庞大,人丁兴旺。 我也不知道刀疤脸现在去杜家干什么,但通过和他的交谈,我能隐约察觉,刀疤脸和地仙不怎么对付,他这次去河川,多半没什么好事。 小船行驶了两三个时辰,到了吃饭的时候,老船家停船靠岸,在河边钓鱼,打算熬一锅鱼汤,趁着这机会,我悄悄问了问刀疤脸,是不是要到杜家去寻仇。 “寻仇?杜家还不配,现在我们要去杜家取一样东西。” 我还要再问,刀疤脸就不肯说了。 吃过饭,老船家接着又驾驭小船南行,到了半下午,已经到了河川。 我以为刀疤脸要直接去杜家,但他没有,在距离杜家的宅院还有几里地时,他调头朝西边走去。 “不是要去杜家取东西吗?现在怎么又调头走了?你不会是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吧。” “我想去什么地方,想什么时候去,百无禁忌,用不着等夜深人静,我要取的东西,不在杜家的宅院,在杜家的祖坟里头。” “祖坟里,除了一堆破棺材和骨头架子,还能有什么?” “不要多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杜家的祖坟,距离杜家宅院大概能有七八里的距离,杜家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家里死了人,也就是在村里公用的坟地一埋,等发达之后,专门请人另选了一块宝地,把祖坟都迁了过去。 我们走到杜家祖坟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一块一块矗立在坟边的石碑,杜家是大户,家里死人,棺材里都放着陪葬,为了防止被盗,祖坟这里常年有人看守。 此刻临近黄昏,刀疤脸就在原地坐下了,静静的等待,我想问他,知道得不到什么回答,也只能隐忍下来。 一直到天黑,刀疤脸才慢慢起身,径直走到了祖坟的边缘,他在祖坟外围绕了半圈,估计是举动有些怪异,引起了守坟人的注意。 守坟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朝刀疤脸吆喝着,刀疤脸也不理会,选了一个地方,指甲在自己的手指上一划,一滴鲜血,就从指尖滴落下来。 这滴鲜血落入土中,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守坟人看着刀疤脸不理会自己,加快脚步就走了过来。 “你这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你……” 守坟人走到刀疤脸跟前,话还没有说话,杜家的祖坟,就突然传出一阵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守坟人应声望去,顿时就吓的说不出话了。 第233章 棺中取骨 杜家的祖坟里,坟头前面的石碑一块一块的拱出泥土,又轰然倒地。紧跟着,坟头下面的土层,开始不断的翻滚。 茫茫一片坟地,一瞬间好像变成了一片起伏的汪/洋,泥土翻滚之间,深埋在下面的棺材,都从土中显露了出来。 “这是……这是咋回事……”守坟人的胆子都不小,否则也干不了这个活儿,但目睹眼前的一幕,守坟人的声音发颤,吓的直哆嗦。 杜家祖坟里的所有棺材,好像都拱上了地面,棺材一口接着一口的崩碎,里面埋葬的杜家先辈,如今都烂成了一块一块的骨头,等棺材破碎之后,里面的骨头也洒落了出来。 在这些棺材里,有一口棺材很大,用的应该是上好的铁楠木,又里里外外上了九层漆,这么多年下来,棺材并没有任何的损毁,在月光的映照下,还折射着一点一点的乌光。 守坟人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惊叫一声,起身想跑,刀疤脸一抬手,守坟人的脑瓜子直接就被打掉了,身躯倒在地上,微微抽搐了几下。 “他也没碍你什么事啊。”我看着守坟人转眼间身首异处,不仅有些心惊,还有些担忧。 刀疤脸喜怒无常,杀人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说不准什么时候惹到他,就会死的很惨。 “你记住,活在这个世上,如果你心慈手软,那你就永远都是一只蝼蚁,你的命捏在别人手中,别人要你活,你才能活,要你死,你就得死。” 刀疤脸一巴掌打死了守坟人,目光立刻集中到那口黑黝黝的棺材上。 所有的棺材都崩碎了,只有这一口,仍然保持着原样,不用多想就能猜到,这口棺材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当年地仙的那个徒弟。因为杜家就是从他开始发达的,所以后世的杜家子孙对他尤为推崇。 黑棺材沉重如山,刀疤脸看着棺材一动不动,迈步走了过去,他一手按在棺材上,顿时,沉重的棺材开始不停的抖动,棺材里面卡啦卡啦作响。 杜家的先祖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如今肯定只剩下一堆枯骨,可这口棺材里的枯骨,却好像拥有生命和灵性,知道刀疤脸要打开棺材,正在拼命的抵抗。 刀疤脸的手臂上,慢慢的蔓延出一片淡淡的白芒,这些白芒,都是从那截他自己替换下来的臂骨上传出的,白芒渐渐包裹住了整口棺材,顿时,黑黝黝的棺材仿佛是被太阳笼罩的冰块,已经难以支撑。 嘭!!! 黑黝黝的棺材一下子被震碎了,里面的骨头四处乱飞,我不知道自己看错了没有,在凌乱的骨头里,仿佛有一截骨头,也在散发莹莹的光亮。 刀疤脸眼明手快,一抬手,就抓住了这一截骨头。 这截骨头,好像是小腿上的一截,一巴掌长,在深沉的夜色里,白芒闪烁,神秘莫测。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截腿骨,和我之前发现的那截臂骨,应该都是同一个人身上的。 刀疤脸抓到这截骨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我呆了呆,跟上他,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截骨头?这截骨头是谁的?跟你换到自己手臂上的那截骨头,是同一个人的吗?” “是同一个人的。”刀疤脸拿着那截骨头,沉默了片刻,说道:“这是地仙的骨头。” “地仙的骨头,怎么会埋在杜家的祖坟里?” “先离开这里,我慢慢告诉你。这件事,烂在我肚子里已经很多年了。” 刀疤脸一口气走出去十几里,在一片荒芜的小山坳停下脚步,他在山坳里找到一个隐蔽的背风处,等坐下来之后,又拿着刀子,在自己的小腿上割开了皮肉。 这一次,我不用多看就能知道,他是想把这截刚刚得到的骨头,换到自己的身上。 虽然刀子割在刀疤脸身上,可我看着都替他疼。 刀疤脸费了好大的力气,弄的血肉模糊,才把那截刚刚拿到的骨头换到身上,又随手抓了把伤药,糊在伤口上。 我发现,他的伤口愈合的很快,手臂上的伤,如今已经结痂,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你还没跟我说,地仙的骨头,怎么在杜家的祖坟里。” “地仙,他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刀疤脸的嘴角,似乎泛起一丝冷笑,那笑容,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地仙每次死去,都是尸解,只留下一块骨头,然后就重生到了别的地方。” 地仙一共尸解了三次,留下一截臂骨,一截腿骨,还有一块头骨。 “每次都留下一块骨头,是有什么打算吗?” “他想万寿无疆,想脱离轮回,可惜,那只是个梦而已。” 地仙每次尸解,留下一块骨头,如果尸解的次数够多,每次留下的那块骨头,最后拼成一具完整的骨骼,这具骨骼重生为人,重生之后就是普天之下所有命格中最最尊贵的“河山皇帝”。 地仙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每次尸解之后,留下的骨头都留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稳妥的地方。 但前后只尝试了三次,地仙就觉得这个办法行不通。 所以,地仙葬入大船的那一次,就没有尸解,留下的很完整的尸体。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啊。”我想多跟刀疤脸询问一些关于地仙的事情,主动打开了话题:“我告诉过你,但是我是在很远之外一个煤窑的深处,找到地仙的,他安葬在大船里,怎么尸体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你找到他的时候,他身边有什么东西?” “有床铺,有桌椅板凳,有茶壶杯子……就跟平时过日子时用的东西一样。” “那是他在躲祸,他葬入大船,又自己跑了出来,如果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会被天给收去,他只能找一个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除了这些,他身边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你不要撒谎,你如果撒谎,很多事情的结果,可能都要变了。” “他……”我想了想,紫玉那幅画像的事,我没有说出来,但我也能想到,如果不把所有的细节老老实实说出的话,很可能会导致刀疤脸的误判,再三衡量,我终于小心翼翼的说道:“他身边,还有一幅画像……” 第234章 行走坟间 “画像?一幅怎么样的画像?” “画像上是个女人。”我跟刀疤脸描述了一下紫玉的相貌,说的很仔细,我也想知道,神秘的紫玉和地仙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刀疤脸听我说完之后,指间的骨节猛然咔吧一响,顺势问道:“只有画像,画像上的人不在,对吧?” “画像上的人不在。”我一看刀疤脸的表情,就知道,他必然清楚紫玉这个人,试着问道:“画像上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那个女人?”刀疤脸慢慢露出一丝极为复杂的笑容:“她不是人。” “她不是人?那她是什么?”我听过一些关于紫玉的故事,知道她的经历神秘的近乎妖异,可我没想到,刀疤脸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用问了,这不是你该问的。” 刀疤脸大步前行,我追上去,又问了一次,没有得到回答,随后便死心了。刀疤脸这个人,说话很有分寸,他不说,我就算再问,也没有用。 紫玉不是人,那会是什么?是妖?是鬼?或是其它?我跟着刀疤脸,不断的冥思苦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刀疤脸走了很长时间,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我站在身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咱们去跟地仙斗,或许现在把握还不大。”刀疤脸沉默了很久,说道:“地仙不是仙,终究还是个人,可他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 “那怎么办?”我肚子里直冒苦水,我的命格没了,时间所剩不多,如果还要卧薪尝胆长期谋划,肯定是来不及。 “我只能重新脱胎换骨。”刀疤脸慢慢的抬起自己的一条手臂,说道:“现在只有两块地仙尸解后留下的骨头,这远远不够,但地仙的遗骨没有了,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走。” 刀疤脸又带着我,专门在一些较为荒僻的地方走来走去,他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连走了两天,刀疤脸找到了一处乱葬岗。 兵荒马乱的年月,时常都在打仗,大河本就年年泛滥,遇到这种年景,根本就没人管了。 每一次泛滥,洪水滔天,淹没四方,会有很多人葬身其中,等到洪水退去,有的灾民一家都死绝了,无人认领尸体,又害怕尸体堆的久了引发瘟疫,只能就近找个合适的地方埋掉,乱葬岗就是这样的地方。 乱葬岗没有墓碑,到处都是大大小小隆/起的坟头,刀疤脸在乱葬岗之间慢慢的行走,一边走,一边凝神注目的观察着那些坟头。 “咱们到底要干什么啊,又跑到坟地来了,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儿啊。” “找骨头。”刀疤脸在一个小小的坟头跟前停下来,伸手就开始扒拉坟上的土。 他的手也是血肉之躯,但像是两只锋利的铲子,片刻之间,就把坟头给挖平了。乱葬岗的坟,不会埋的很深,不多久,就挖到了坟里的尸体。 这是一具不知道多少年之前就埋下的尸体,皮肉已经腐烂殆尽,只剩下的骨头和头发。 我站在刀疤脸身后,抬眼看了看,就觉得有点奇怪。 现在这天气,已经够暖和了,但是挖开这座坟头之后,我发现骸骨四周,竟然还结着冰碴子。 “这具骸骨生前,八字纯阴,这样的八字很少见,又埋在乱葬岗的中间,冬天土上冻,一直到夏天,冻土都化不开。” 刀疤脸在这具骸骨上,取了一截臂骨,然后对我说道:“我再去找,你把坟头给填上。” 刀疤脸拿着找到的臂骨,径直朝前走去,我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好像要拿这截挖出的骨头,再把自己的骨头给替换掉。 我匆忙把他挖出的土又填了回去,追上刀疤脸。这片乱葬岗已经很多年,埋下的尸体不下几千具,但刀疤脸要找的尸体,都是八字纯阴或者纯阳的尸体,极其罕见,把整片乱葬岗都给找遍了,也只找到了三块骨头。 一夜时间就这样度过,天亮之前,我们离开了乱葬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刀疤脸也真下得去手,重新拿刀子划开自己的皮肉,替换骨头。 三块骨头换完,刀疤脸就带着我继续去找坟地,偌大的河滩,何止千里,他好像是铁打的,不知疲倦,可我却撑不住了,连着两天两夜不睡觉,眼皮子一个劲儿在打架。 刀疤脸被迫停下来,休息了三个时辰,然后叫醒我,接着寻找。路上遇见个捡羊粪的老头儿,找他问了问,老头儿说,距离这里最近的乱葬岗,有八十多将近九十里地。 那么远的路,步行就是浪费时间,我们只能到河边去坐船。 走到河边时,又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渡口,恰好看见岸边有几个渔民,就打算过去找他们问问。 离得远远的,我就发现,那几个渔民似乎在打捞什么东西,几个人用尽了全力,却无法把水里的东西给捞上来。 看到这一幕,我不由自主就想起当时刀疤脸出水之前的情景。 “我问个事。”我小心的问道:“当时你在那个奇形怪状的陶罐里,那些把陶罐捞上来的人,都说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在找自己的眼睛,他们,最后还能活吗?” “能活,或者不能活,又有什么区别?”刀疤脸说道:“人如蝼蚁,包括你我,一个人若是一生都没有成就,那就跟蝼蚁毫无区别,是死是活,对蝼蚁来说,无关紧要。” “可那也是活生生的命啊……” “佛怜悯众生,因为他是佛,你是佛吗?你不是佛,你连怜悯他人的资格都没有。”刀疤脸不再跟我废话,转过身后,喃喃地说道:“我怜悯世人,何人怜我?” 这时候,我们距离河边已经很近,我发现那几个渔民好像在使劲的从水里拖一个人上岸,那个人半截身子露出水面,身躯沉重如山,无论怎么拖,几个渔民都拖不动他。 “算了算了。”一个渔民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不是不想捞他,是捞不动,有点邪乎,咱们走吧。” 第235章 阴阳莲 几个渔民觉得这个死在水里的人很蹊跷,所以打消了捞他的念头。 “这人身上,会不会带着钱?”其中一个人说道:“要真带着钱,咱们错过了,那就可惜了。” “那你去捞啊,我们在这儿等你。” “真捞上东西,你们可不要眼红。” “得了吧,别胡扯了,快黄昏了,咱们回家去,明天还要起大早,今年汛期来之前,得弄些钱,否则一封河,一家老小都要挨饿。” 几个人相互开着玩笑,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就在这时候,水里那个人似乎轻轻动了一下,紧跟着,从那个人的嘴巴里,慢慢的冒出了一截像是藤蔓一样的东西。 藤蔓只是幼苗,却长的很快,片刻间,藤蔓就长出一尺多高,挂了一颗花骨朵。 黄河里没有荷花,但那颗花骨朵,却像是荷花的花苞,几个刚才还要回家的渔民,都停下了脚步。 “那是……那是死人莲?” “看样子是啊!” 这一幕情景,其实惊悚又诡异,但几个渔民看见那朵花骨朵,立刻就走不动了。 “什么是死人莲?”我不是本地人,对本地的很多东西都一无所知,悄悄的问了刀疤脸一句。 “死人莲,是一味药材,很罕见。” 死人莲并非真的莲花,只不过外观跟莲花长的相似,这种罕见的药材,据说只能从尸体身上长出来,而且需要很特定的温度,还有苛刻的环境。所以,以前有不少人想自己种死人莲,却都失败了。 死人莲看着只有一尺来高,其实在尸体肚子里已经长的非常繁茂,露出来的一截只不过是一部分而已。 生长到这个地步,死人莲就长的非常快了,传闻,从死人莲开花到结果,最多两个时辰。死人莲挂的果,像是一个小小的向日葵,每个花盘能结十多颗和莲子一样大小的果实。 这种东西生长的环境阴森,生长的过程诡异,然而,它的果实药效非凡,专治阴阳不调。 阴阳不调的病症非常多,人体本就是阴阳平衡,才能正常运转,一旦失调,必然会生出这样那样的病。死人莲的果实服用一颗,体内阴阳很快就能得到平衡,乱七八糟的病症根本不用治,会自己痊愈。 所以,在药店里头,死人莲叫做阴阳莲,价格贵的要死,一颗果实,跟同体的黄金一样。 阴阳莲无法种植,属于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有价无市。这几个渔民一看到尸体肚子里蔓延出的藤蔓和花骨朵,全都兴奋了。 说实话,我是从来没见过尸体身上长药材的,就朝前走了走,想看个仔细。 “这是我们先发现的!”几个渔民看我想要靠近,立刻警觉了,横眉竖眼的说道:“你别想打主意。” “我不要,只是看看稀罕而已。” “赶紧走。”一个渔民捏着手里的鱼叉,说道:“再不走,别怪对你不客气!” 我摇了摇头,不想跟他们起争执,就退了回来,对刀疤脸说道:“咱们走吧。” “不急,再看看。” “你想要阴阳莲的果实?” “阴阳莲,我还不稀罕,这种东西只要找个积尸地,就能找到。” “你不稀罕,那还看什么?” “这具尸体,有意思,看着他身上长出的东西是阴阳莲,其实不是。”刀疤脸冷笑一声,说道:“那就是他的肠子。” “他的……他的肠子?”我听的直恶心,同时也回过神了,这里头可能有猫腻。 “唉,跟他们说一声吧。”我想了想,这几个渔民就是老百姓,一家老小都指着他们吃饭,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家就算垮了。 “你是好意,他们却不会领情。” “说一句而已,又不损失什么。”我重新走了回去,对渔民说道:“这东西,好像不是阴阳莲,你们再仔细看看。” “呵呵,这点花花肠子,还想骗我们?不是阴阳莲,那是什么?把我们骗走了,然后你来采摘?滚!” 我心底叹息一声,刀疤脸的话不中听,说的却是对的。 我转身又回到刀疤脸跟前,刀疤脸说道:“碰了一鼻子灰,才知道我所言不虚,他们几个人也一样,有些亏,自己不吃一次,就一辈子不能长记性。坐下来,安心的等,我倒是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在耍花样。” 几个渔民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我和刀疤脸,死死的护在河边,拿着鱼叉寸步不离。 那条一尺来长的藤蔓上的花骨朵,过了半个多时辰,就开始慢慢绽放,开出的花,是暗红色的。 花朵一绽放,再过一会儿,就会凋零,然后结出花盘,花盘上的果实一个多时辰就能采摘,几个渔民摩拳擦掌,十多颗果实,能换来十多颗大小一样的金豆子,那绝对是一笔横财。 刀疤脸微微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我等的有点不耐烦,同时心里又很忐忑,刀疤脸都说了,这朵花根本不是真正的阴阳莲,那几个渔民再耗下去,没准就会出事。 但人一旦掉进钱眼儿,不仅不可自拔,别人也根本把他拖不出来,有道是好言劝不动该死鬼,我再去劝说,人家估计真该对我动手了。 时间在慢慢流逝,又过了好一会儿,花朵凋零,出现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花盘。 这只花盘一出现,几个渔民更加兴奋,几乎都站到了齐膝深的浅水里,就等着花盘成熟,第一时间采摘到手。 但很快,他们就弯着腰开始呕吐,好像闻到了什么特别难闻的气味儿。 一般人闻到臭味,肯定会转身远离,可这几个人就仿佛拉肚子似的,一拉起来便身不由己,哇哇的呕吐不止。 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跟着又吐苦胆,等墨绿色的胆汁也吐光,再吐出来的,就是颜色暗红的血。 我看的胆战心惊,这几个渔民并没有受内伤,现在吐血,那真的是硬把身上的血给吐了出来。 “我知道了。”刀疤脸睁开眼睛,说道:“这是想取他们身上的真血。” 第236章 半人半鱼 刀疤脸说,人的身体如果有了外伤,出现伤口,流出来的血是表血,只有从脏腑里吐出来的血,才是真血。人的一身精气神儿,都在真血里。 我分不清什么表血和真血,就是感觉那几个渔民这样一直吐血的话,肯定会吐死。 我的担忧很快就被印证了,那几个渔民站在浅水里,最开始还是丝丝缕缕的朝外吐血,到了后来,就是大口大口的吐。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吐了那么几口之后,一个身子骨稍差些的渔民,噗通一声栽倒在了水中。 真血入水,不会和普通的血一样,立刻散掉,而是凝成一团,我隐约看见一团一团的血,都缓缓漂浮到了那具河里的尸体跟前。 血迹缓缓流淌,顺着尸体的嘴角流了进去。 这时候尸体嘴巴里长出的那株阴阳莲,唰的缩回到了它的肚子里,紧跟着,其余几个渔民也都吐干了真血,一个挨着一个倒入水中。 所有的真血,全都流到了尸体的嘴里,刀疤脸看到这儿,立身而起,身躯化作了一道电光,快的异乎寻常,转眼之间就冲到了浅水跟前。 水中的尸体立刻沉入水下,但刀疤脸既然赶到了,就不可能让它溜走。 刀疤脸一只手猛然探入水中,等到再出来时,已经死死的掐住了尸体的脖子。 我看到尸体睁开了双眼,嘴巴也张的很大,仿佛被刀疤脸掐的喘不过气。一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那不是尸体,那就是个活人。 尸体就露出水面半截,凭刀疤脸的力气,似乎都拖不动它。 “出来!” 刀疤脸沉沉的低喝了一声,双手用力一提,哗啦一声,水面炸开了一团水花,一条硕/大的鱼尾巴,从水中翻腾而起,朝刀疤脸拍了过来。 刀疤脸应该早有防备,一把又抓住了鱼尾,腰身一拧,直接把鱼尾给拽出了水面。 这一瞬间,我惊呆了。 难怪那具“尸体”一直都露出半截身躯,因为尸体的下半截身躯,是一条足足有一丈多长的鱼身。 人头鱼身,这种玩意儿别说见了,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刀疤脸神力惊人,把这条半人半鱼的玩意儿直接给丢上了河岸。这么长的鱼身,在岸边也扑腾的很有劲儿。 距离拉近,我看的一清二楚,那条一丈多长的鱼,可能受过什么重伤,掉了半拉脑袋,鱼嘴鱼眼都没有了。 而那个尸体一般的人,半截身子在鱼肚子里,半截身子露在外头。 看到这情景,我略微回过味儿了,这条罕见的鱼没了鱼嘴和眼睛,无法吃东西,也无法视物,就靠着这个尸体一般的人吸纳人的真血来过活。人的真血是精华,也只有靠真血,才能供养这么大一条鱼存活下来。 大鱼在岸上不断的甩着尾巴,想要重新回到水中,但刀疤脸就站在岸边,漠然注视着它,看得出,这条大鱼对刀疤脸颇为忌惮,渐渐就不动弹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鱼,鱼身像是鲤鱼,身上的鱼鳞都和铜钱那么大,一片片坚如金铁,刀qiang不入。 “这么多年了,你还活着?”刀疤脸看着大鱼渐渐不动弹了,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恐怕也没想到,咱们还会再见面吧?” 我暗暗一惊,难怪刀疤脸一直不肯走,他或许早就看破了这条大鱼藏在水中,而且,他认得这条鱼。 大鱼一动不动,和死了一样,刀疤脸慢慢朝它走了过去,说道:“你跟着地仙混了那么多年,最后,他连一点正果都没给你?你不觉得冤屈吗?” “旧事……旧事无需再提……”那个尸体一样的人翻着白眼看着刀疤脸,很显然,这个人只是大鱼的傀儡,他说的话,都是大鱼要说的。 “无需再提?”刀疤脸突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真是好笑……你当年差点把我坑死,如今,你还不让旧事重提?这是什么道理?” “你想怎么样?”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刀疤脸一下子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冰冰的说道:“你没有一点用了,当年你如何对我,我还记得,今天,你还想活吗?” 刀疤脸的话里,充满了杀机,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可能恨这条大鱼恨到了骨子里。 大鱼肯定也能感应到这股浓重的杀机,身躯一挺,想要夺路而逃。刀疤脸一步上前,举着拳头,一拳砸向了那个尸体一般的人身上。 那人半截身子都在鱼肚子里,行动不便,刀疤脸的拳头不仅猛,而且快,一拳就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我几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头骨是最坚硬的骨头,刀疤脸却一拳就把对方的头骨给打碎了,他的拳头间,如同蕴含/着千万斤的神力。 刀疤脸直接跳到了大鱼身上,一拳又一拳,就和传说中的武松打虎一样,拳拳带血,大鱼的身躯庞大,但遇见了刀疤脸,似乎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力,刀疤脸一拳就能在它身上打个窟窿,前前后后打了能有几十上百拳,这条大鱼,几乎被打成了一团肉酱。 我看呆了,如果彼此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绝对不会下这样的死手。眼前的情景太过血腥,看的我恶心。 活活打死这条大鱼之后,刀疤脸才站起身,他的脸上流了一片汗水,我正想问问他,这条大鱼跟他有什么冤仇,却突然发现,他脸上不是汗水,而是泪水。 不知何时,刀疤脸泪流满面,他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一下坐在了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你怎么哭了?”我凑到跟前,看了他一眼,我观察的没错,刀疤脸的确是哭了,尽管哭的无声,但他的眼睛里,还含/着眼泪。 我根本没想到,刀疤脸这样的人会流泪。 很显然,就是遇见了这条大鱼,让他回想到了往事。 往事,总是不堪回首,但能让刀疤脸落泪的往事,会是什么? 第237章 诉说旧怨 这个刀疤脸,我估计以前跟地仙的渊源还比较深,但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我也猜不出来,只能靠他自己说。 不过,刀疤脸的嘴巴那么严,我也不指望他说什么。 河风急促,刀疤脸的泪痕,很快被风给吹干了,他站起身,说道:“突然想喝酒,走,找个地方弄些酒。” 我跟着刀疤脸走在河滩上,至少走了能有一个多时辰,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小村。这时候夜深人静,村里人都熟睡了,刀疤脸却不管那么多,走到村子里,找了院落最大的一户人家,砰砰的敲响了院门。 过了一会儿,有人嘟嘟囔囔的披着衣服从屋里走出来,隔着门缝瞧了一眼。 “这么晚了!你叫魂呢!”对方一看我和刀疤脸,觉得是陌生人,顿时破口大骂。 嘭!!! 刀疤脸一拳就把院门给打破了,门里边那人正在骂,看到眼前的一幕,后面的话全都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有酒吗。” “酒……有……”那人知道刀疤脸一拳打碎这么厚的院门,肯定能一拳打碎自己的脑袋,什么废话都不敢多说了。 “拿来。” 很快,那人搬着一坛十来斤的酒坛,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刀疤脸拿过酒坛,转身就走。 我也真正感觉出来了,刀疤脸行事,真的是随心而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百无禁忌。 又走出去几里,刀疤脸坐了下来,拍掉酒坛外面的封泥,拿起坛子,咕咚咕咚一口喝下去一斤多。 “你想知道,我和那条大鱼的恩怨?” “就是好奇,想问问。”我看着刀疤脸,在琢磨着他的酒量怎么样,这种人要是酒量不大,一旦喝多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那条鱼,是地仙养的鱼。” 果然,那条鱼跟地仙有关系,刀疤脸跟地仙也有关系,就因为这样,他才会认识那条鱼。 那条鱼,原本就是河里一条很普通的鲤鱼,地仙当年第一次来到河滩的时候,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最后,无意中遇见了这条鲤鱼,或许是觉得有缘,地仙就给了这条鲤鱼机遇造化。 地仙不是真正的神仙,但修行之深,无人能及,在地仙的扶持下,这条鲤鱼才踏上了修行之路。 “当年,我也跟着地仙,受他的恩惠,他对我很好,全力扶持,教了我很多东西。”刀疤脸一边喝酒,一边说道:“那时,我年少得志,意气风发,总觉得自己这一生,一定会过的波澜壮阔。” 地仙其实不太容易接近,他宁可相信那条鲤鱼,也不相信外人。地仙也会收徒弟,只不过,他收的徒弟,大半都是利用,很少会当做真正的弟子看待。 刀疤脸和那条鲤鱼朝夕相处,关系很好,闲暇的时候,刀疤脸就骑着这条鲤鱼,在大河中驰骋。 刀疤脸修行了很长时间,遇到了瓶颈,一直不能突破。地仙告诉他,在大河的河底,有一片深渊,那片深渊里很适合练气,如果去了那片深渊,刀疤脸一定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刀疤脸很高兴,地仙就让那条鲤鱼带他去河底深渊。河底深渊是个隐秘之地,除了地仙,没有人知道,要进入这片深渊,或者离开这片深渊,都要那条鲤鱼引领。 鲤鱼带着刀疤脸进入了那片河底深渊,果不其然,那绝对是一方宝地,刀疤脸当时就觉得,自己只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肯定可以突破瓶颈。 然而,就在他兴奋异常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条鲤鱼不见了。 顿时,刀疤脸就心乱如麻,没有那条鲤鱼的引领,他无法离开这片河底深渊。 最开始,刀疤脸没有多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终于醒悟过来,那条鲤鱼,就是专门把他丢在这里,要困死他的。 刀疤脸绝望了,他不知道鲤鱼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从头到尾,他和鲤鱼相处的都很融洽,从来没有得罪过对方。 刀疤脸不甘心,他在寻找出路,那片河底深渊非常广袤,刀疤脸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离开的途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刀疤脸肯定要被困死在河底深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刀疤脸突然发现,自己的命格没有了。他是“明月封侯”的命格,在命格里属于上上乘的尊贵命格。 这种命格不仅尊贵,更重要的是,发迹的很快,平平安安的到了中年,命运就会发生很大的转折,贵不可言。相比于我之前的神光日落,明月封侯虽然潜力稍有欠缺,但非常平安,稳妥,不像神光日落那样跌宕起伏。 命格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当时的刀疤脸,可能对命格所知的,还没有我多,他失去命格时,无从查觉,一直到被困在了河底深渊,才明白,自己的命格不知何时被夺走了。 能悄无声息夺走别人命格的,必然是地仙,一想到这里,刀疤脸心如死灰,他终于清楚了,地仙夺了自己的命格,随后就想把自己给困死在这儿。 幸亏刀疤脸的命大,没有死在河底深渊,逃出生天,没有命格,他活不了太久,为了赶在临死之前报仇雪恨,他忘乎所以,又去寻找地仙。 没有人想到,刀疤脸还能逃出河底深渊。但地仙当时不在,只有那条鲤鱼,刀疤脸狂怒之下,痛下杀手,那条鲤鱼直接被刀疤脸砍掉了半颗脑袋,仓皇逃走。 鲤鱼逃走了,地仙无影无踪,刀疤脸不肯罢休,一直都在寻找地仙。他知道,自己即便找到了地仙,也不可能斗得过对方,但这是他的一个心结,因为他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能害他,唯独地仙不会。 然而,事与愿违,害他的偏偏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刀疤脸一路奔波,找了很多地方,但茫茫的大河滩,想要刻意寻找一个人,千难万难,刀疤脸的时间快要用尽了,还是没有找到地仙。 失去命格的人,不可能活太长时间,刀疤脸绝望了,他非常不甘,却没有任何办法,最后,他只能找一个地方,默默的等死。 第238章 天演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刀疤脸当时就死定了,没有人可以救他。 但意外偏偏就发生了,刀疤脸在等死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得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给了刀疤脸一个命格。就是靠着这个人的帮助,刀疤脸才活了下来。 “那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女人。”刀疤脸喝着酒,说道:“画像上的女人。” 我很吃惊,可是惊讶之余,又觉得这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紫玉太神秘了,如果刀疤脸遇见紫玉才活下来,我并不怀疑。 紫玉为什么要救刀疤脸,谁也不知道,救下刀疤脸以后,紫玉走了。刀疤脸重获新生,立刻又生出了复仇的念头。 他痛恨地仙,痛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痛恨到失去理智。 我大概能体会到他的感受,如果彼此生来就是敌人,那么刀疤脸或许还不会产生这么深的恨意。可关键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想要他的命,这就让他无可忍耐。 刀疤脸用了很多时间,去寻找地仙,这期间肯定也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最后,刀疤脸的寿命快要耗尽了,迫于无奈,他只能想办法把自己尘封起来。 他没有太多时间,他只能等到地仙再出现的时候,才能找到机会。 刀疤脸在大河里,漂流了不知道多少年,这次,他破封而出,就是察觉到了地仙的气息。 他一旦破封,就等于完全豁出去了,他的时间有限,如果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做不完自己想做的事,他就会死。 刀疤脸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肯帮我对付地仙。他跟地仙,原本就有解不开的仇恨。 其实,我心里还有不少疑问,刀疤脸所讲述的,只是他大概的经历,但里面的关键问题,都用一句话给带过去了。 “后来,你又遇见那个女人没有?” “不用问了。”刀疤脸打断我的话,说道:“有些事,都是注定的,我不去想,你也不要问。” “你这样讲一半留一半,让我很难受啊。” “人这一辈子,真正愉悦的时间还是少,人人都是在难受中度过的,难受的多了,你便习惯了。”刀疤脸放下手里的酒坛,说道:“你身上的九莲图,你不会用,我教你如何掌控它们。” 九莲图其实就是九道梁先祖的残念,九莲图在我身上,只能在关键时刻被动的产生一些作用。 如果能把九莲图完全掌控的话,对我来说的确是件好事。 刀疤脸细细的跟我讲解了一番,九莲图就是九道魂念,控制魂念的办法林林总总,刀疤脸讲的是最浅显的一种,很容易学,但无法精通,必须要在以后自己去感悟,自己去进境。 在刀疤脸的指点下,我已经略入门道,接下来的日子,刀疤脸一直都在寻找坟地,他需要把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换一遍。 “你把自己身上的骨头换掉,是为了和地仙对抗时,多一分胜算?” “没有胜算。”刀疤脸说道:“无论我怎么样,最后死去的,一定是我。” “那你……那是不是傻了?明知道是死,还要去?” “很多事,你不懂。你没有这种经历,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刀疤脸这句话好像说的很深奥,很有含义。我不是他,也许我真的不能懂。 就这样寻找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刀疤脸换掉了三十来块骨头,距离自己的目标,还有很大差距。 这天,我们又在一条小路上寻找附近是否有坟地,几匹奔驰的骏马从身边呼啸而过,马上的人精干彪悍,从身形衣着来看,多半是混江湖的。 这几匹马跑的很快,转眼就没了踪影,路上有人骑马赶路,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过了不多久,又是几匹马从路上疾驰着冲了过去,马上的人似乎急着赶路,速度飞快。 前后一个多时辰,这条平时不常有人的路上,就先后过去了四批人,全是走江湖的,而且行色匆匆。 我和刀疤脸走到三岔口,就换了条路,这条路是大路,平常来往的人就多,走了约莫能有十几里,前方路边,有几个棚子,是供路人喝水吃饭休息的地方。 我们俩还没走到跟前,棚子那边就有人动手打架,而且打的很凶,还亮了刀子。这些有功夫的人一动手,动静很大,两三个棚子都被打塌了,棚子里的东西也东倒西歪打碎了一片。 这些棚子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被这么一折腾,都欲哭无泪,动手的又是混江湖的人,不能找他们索要赔偿。 两帮人打了一会,有人劝架,各自离开了,我和刀疤脸走过去,听见有人在嘀嘀咕咕的交谈。 “这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人还当真了,没到河边,先干了一仗。” “说的是,这趟浑水,看起来不好蹚,消停点吧,河滩藏龙卧虎,真有高人出面的话,咱们连口汤也喝不上。” “咱们是没有发财的命,天演庄的天机盘百十年都没动弹了,这次一动弹,算出了地仙大船的下落,恰好又那么多人在场,瞒都瞒不住,算了,哥几个,今天也算见识了,咱们喝酒,喝完了,各回各家。” 这些人说了一阵子,我就听出个大概,好像是一个叫天演庄的地方,推算出地仙大船的下落,被人传了出去,地仙埋骨之地,据说奇珍异宝无数,而且还有地仙修行尸解的心得秘录,谁听了都会动心。 这消息越传越广,现如今已经有不少人匆匆朝河滩那边赶了,刚才那两伙人,都是去河边的,说话不对付,先干了一架。 我和刀疤脸坐到一旁,要了一壶茶,又要了点吃的,我吃着东西,小声问道:“天演庄是什么来历?他们推演的很准吗?” “我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可能是近几十年才有的。” 我觉得这个天演庄应该是有些来历的,地仙埋骨之地,就连万事明当时都推不出来,天演庄却能推算出那条大船的具体位置。 第239章 石盘天机 地仙大船有了下落,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刀疤脸身上的骨头还差很多才能换齐,而且,还有那么一大堆人乱糟糟的朝河滩那边围拢,我们俩赶过去的话,不一定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爬上大船。 “要不,咱们先去看看,到时候再见机行事?”我心里有点焦急,所剩时间不多,能赶早一点自然是好事。 “先不忙。”刀疤脸慢慢喝着茶,说道:“这消息的来源,要敲实了再说。” 刀疤脸慢悠悠的坐着,不急不躁,要了茶,要了食物,又让老板弄点牛肉上来。这地方牛肉很贵,刀疤脸却一点都不介意,老板知道遇见大主顾,顿时殷勤了许多。 吃吃喝喝,浪费了很多时间,等到半下午,在这边歇脚的人都上路了。趁着清闲,老板也坐下来喝了口茶。 “老板,他们刚才说的天演庄,天演庄,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老板在这条路上摆摊,南来北往的人见的多了,听的也多了,跟我们解释了一番。 天演庄的确出现的时间不算很久,那里原先是一个地主家的庄子,后来,地主的儿子染了烟瘾,把家产都一一变卖,那处庄子,被一个老道士给买了下来。 那个老道士据说会算卦,算的非常准,他买下庄子之后,就让人进行翻修,就是翻修期间,挖出了一个石盘,石盘上面刻着一些非常细密的纹路,看着像是星盘,但又不是。 那块石盘上面,刻着三个字,老道士专门请了人来看,人家说,石盘上面的三个字,是天机盘。 天机盘的传说,在河滩倒是流传过,都说那是古时传下来的一件专门用来窥视天机的宝贝,百十年前,天机盘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几百里之外的一段河道,天机盘一出现,有人根据上面的纹路,算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果不其然,就在当年,这件大事就发生了。 进过这件事,天机盘的名头响彻了河滩,但天机盘就出现了一次,随后又淹没在河道里,不知所踪。 天机盘是怎么跑到那个地主家的庄园的,已经无人可知,反正当时翻修房子,就把天机盘给挖了出来。 这是一件宝贝,老道士本来就精通算卦,再加上挖出了天机盘,名声鹊起,很多达官贵人慕名前来。 不过,这个老道士和万事明不一样,万事明百无禁忌,什么大事都干推演,而老道士则就是给人算算吉凶,前程,因缘,只要稍有禁忌的事情,他都不会去触碰,非常的谨慎。 那块天机盘,就在庄子里摆了几十年,成了摆设。 不久之前,老道士生了病,休息了一段时间,等病好了之后,一些人就到天演庄去,找老道士算命,结果,摆放了那么久的天机盘,突然动了。 天机盘一动,必有大事,一帮人就缠着老道士问,老道士被缠的没办法,看了天机盘上的纹路动向,然后就说,这是一条大船,将在双星滩河道出没的征兆。 消息立刻四下传开,不少人之前就在寻找地仙大船,如今终于有了眉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都朝双星滩赶去。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算是弄清楚了,老板说的,基本都是听来的,不过,我觉得应该没有掺假。 老板讲述完之后,刀疤脸就起身打算走,老板赶紧陪着笑脸说,我们还没结账。 “给他把账结了。” “我……”我刚才听老板讲述,听的入迷,这会回过神,脸一下子就红了,当时被刀疤脸抓走时,我是跟着赵英雄夫妻俩出门的,身上根本就没什么钱,只有一些零碎的铜角子,这些天也全都花了。 “怎么?”老板一看我脸红脖子粗的,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你们这是吃白食来了?” “不是,老板,这次实在是有些不方便,你先记到账上,我将来一定把饭钱如数送来。” “说的轻巧!我连你叫啥都不知道,还给你记到账上!?” 老板不依不饶,抓着我不放,刀疤脸皱了皱眉头,说道:“我送你一句话,把饭钱顶了,如何?” “你是哪里的神仙?你一句话就能顶一顿饭钱?”老板噗的吐了口唾沫,说道:“坑蒙拐骗的人,我见得多了!” 我害怕老板说话没轻重,把刀疤脸给惹火了,可能要动手,他一动手,老板就没活路。 “你有三个女儿了,不就一直想要个儿子吗?”刀疤脸这次倒没有发脾气,慢悠悠的说道:“你想要儿子,却一直要不上。” “这都是人人知道的事!你提前打听清楚了,来混饭吃?” “你有三个女儿之前,还有个孩子,死在娘胎里了,是不是。” “这……” “你要不上儿子,就是婴灵在作祟。”刀疤脸说道:“回家做个法事,明年这时候,保证你抱上儿子。” 说完这句话,刀疤脸转身就走,老板瞠目结舌的想了半天,半信半疑,不过,也就没再提饭钱的事。 我追上刀疤脸,问他怎么知道老板的事情。 “有些人的命数,是清清楚楚的,只要看一眼,就能完全看的透。” “你还有这本事?那你看看我的命数,是怎么样的?” “你的命数,我看得不清楚,不过,要么就是大吉,要么就是大凶,绝不可能平平淡淡过一生。生和死,各占五成。” 我还想再问,但刀疤脸就不说了,他说,我的命数是不定的,随时会变,没有任何人能确定说出我的命数如何。 我觉得这个刀疤脸真的是博学多才,跟着他,倒是能学不少东西。 我们按照老板给说的路线,前往天演庄,我也不知道刀疤脸为啥非得跑到天演庄去看看,这个人疑心有点重,已经流传了那么广的消息,他还是想查个究竟。 我们到天演庄的时候,正好的半下午,那些混江湖的人都赶着往双星滩跑,这些天到天演庄的,都是些寻常老百姓,求老道士给开卦。 第240章 夜入庄园 天演庄的门外,聚集着一群人,这几天,老道士说是身体不适,所以暂停算卦,有些人/大老远的跑了过来,在门外苦苦的央求。 但不管怎么央求,天演庄的大门始终紧闭,一帮人被拒之门外,很不甘心。 足足磨/蹭到了黄昏时分,眼看着实在没希望了,这帮人才渐渐散去。 等人一散去,天演庄恢复了平静,庄子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也看不到有人。 “庄子一直关着门,咱们怎么进?”我等了半下午,已经坐的腰酸腿疼,对刀疤脸说道:“不行就算了吧,外面传言已经传的那么广,消息或许不是假的。” “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眼去看,即便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道听途说?” 刀疤脸的疑心,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他对地仙的事情了解的比别人多,地仙的埋骨之地,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条大船的所有线索信息,都被蒙蔽了,万事明推演不出,但天演庄的老道士却能推演出,这就很奇怪。 我们又等了一会儿,天色完全黑了,天演庄里面,还是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之前找人打听过,天演庄的老道士,平时深居简出,那么大的庄子,里面其实人并不多。 刀疤脸站起身,来到天演庄外面的围墙,绕着围墙走了半圈,然后翻身跳了进去,我也跟着他翻过墙壁,等翻进去之后,两眼一抹黑,整个庄子黑灯瞎火的,没有一点光亮。 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老道士平时住在什么地方,现在完全就是在庄子里瞎胡走。 刀疤脸一声不响的走在前面,当我们来到庄子正中间那片宽阔的平地时,看到有一座大石块垒起来的平台。 看到这座平台,我就想起来了,那块传说中推算天地玄机的天机盘,就在天演庄,这次地仙埋骨之地的下落,也是天机盘显现出来的。 天机盘平时就在天演庄的这个平台上面,无人触碰。我也不知道天机盘会不会自己就显现出什么要紧的天机,但听人说,上次就是一帮人来找老道士算卦,结果恰好天机盘显灵,一帮人都看见了,老道士想瞒都瞒不住。 我和刀疤脸慢慢走到了平台的跟前,然后爬了上去,平台约莫有差不多一个人高,上面有一块很大的石头,石头上方,竖着一块圆圆的石盘。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机盘了。 天机盘比一个脸盆稍微大一点,上面果然刻满了一条一条笔直的纹路,中间还有一个方形的孔,看着像是一枚大号的铜钱。 “这就是天机盘?”我围着天机盘看了一圈,感觉好像这块传言中神秘无比的天机盘,就是普通石头刻出来的一个圆盘。 “这世上,那里有什么天机。”刀疤脸望着天机盘,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一伸手,捏住天机盘的边缘,猛一用力,天机盘咔嚓一声,就从中间崩裂了。 “你怎么把它给毁了!?”我大吃一惊,这边还没看清楚天机盘的奥妙所在,刀疤脸一下子就把天机盘给捏碎了。 就在此刻,平台后面一排屋子里,有一间亮起了灯,随即,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身影颤巍巍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可能是被天机盘崩碎的声音给惊动了。 “有人出来了!”我扭头看了看,那道身影,隐隐约约就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 刀疤脸一声不响,跳下平台,大步朝着对方走了过去,我心里忐忑不安,天机盘再怎么说,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刀疤脸就这么把天机盘给捏碎了,老道士能轻易放过他? 一直走到跟前,我就确定,那道身影,真是个老道士。我分辨不出他到底有多大的岁数,头发胡子白的如同霜雪,面孔也是一片白皙,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刚才一时失手,把上面的天机盘给捏碎了,道长,你不会介意吧?” 我听着就感觉脑袋嗡嗡作响,老道士还没说什么,刀疤脸却不揣冒昧,直接告诉人家把天机盘给捏碎了。 老道士没想到刀疤脸会如此直截了当,楞了一下,紧跟着就恢复了常态。 “天机盘,无谓天机,归根结底,也只是一块石头而已,碎了就碎了,这世上,本就没有恒久不变的东西。” “道长好胸襟。”刀疤脸打量了对方一眼,说道:“今天半下午就慕名而来,但是天演庄大门紧闭,我们吃了闭门羹,别的人都走了,可我们俩却有点不甘心,夤夜闯到庄子里来,就是想请道长给卜算一卦。” “既然来了,那就是有缘,请进屋一叙。” 这个老道士,像是个得道之人,刀疤脸偷偷摸摸翻墙跳到庄子里,还捏碎了天机盘,现在又让老道士给算卦,老道士没有一点发火的样子,神态自如,让我心里多少都有些佩服。 我们俩进了老道士的小屋,小屋里陈设非常简单,一张木桌,几把木椅,还有一张硬板床。我知道,像老道士这样的人,早就已经不贪图尘世间的享受,对他来说,每天粗茶淡饭,或者山珍海味,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老道士拿了一个水壶和两只杯子,给我们倒了水,说道:“我这屋里,没有人间烟火,所以,不能奉茶,就是纯净的白水,请喝一杯解渴。” 老道士问了问我们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刀疤脸信口胡诌了一番,老道士不置可否,不说信,也不说不信。我总是觉得有点心虚,在旁边一声不响。 “来到天演庄的,都是想算一卦,两位既然之前听说过,那天演庄的规矩,想必也是知道的。”老道士慢慢说道:“我只算人间事,譬如吉凶,财运,因缘,再高深的事情,我就不算了,对我没有好处,对求卦者也没有好处。” “我们听说过,这次来,就是算人间事的,不会叫你算那些乱七八糟的。” “那便好。”老道士点了点头,说道:“具体要算什么?” “我就想算算。”刀疤脸一抬手,抓住了老道士的胳膊:“算算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第241章 李代桃僵 “这位朋友,你开什么玩笑?”老道士听到刀疤脸的话,面不改色心不跳,想要挣脱刀疤脸的手:“我的寿数,我自己心里清楚,还有十三年阳寿。” “这次,你恐怕是算错了吧?”刀疤脸猛然一探身子,冲着老道士说道:“我握着你的手腕,能感觉你的脉搏,但我也能感觉,你这只是假脉。” 老道士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手掌灵巧的一抖,想要弹开刀疤脸的手。但刀疤脸似乎对他已经完全有了戒备,顺势又是一压,把老道士的手腕死死压在桌子上,断喝一声:“出来!” 嘭!!! 我看见老道士的脸色,一下子变的一片死灰,那双眼睛也瞬间黯淡无神。 一团微弱的几乎看不清楚的光,从老道士的额头被震了出来,那团光飞闪到了窗户跟前,想要顺着窗户飘出去。 刀疤脸一拳把老道士的身躯给打到了窗户跟前,老道士整个人仿佛嵌在了窗户上,紧跟着,刀疤脸的身子也如同一道光,闪到了窗户旁边,那团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光团,还想逃窜,被刀疤脸一把攥在了手中。 光团若隐若现,在扭曲挣扎,但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刀疤脸的手心。 “你的真身就在附近,如果不想要你的真身了,我就成全你!” 那团光团立刻安静了下来,刀疤脸看对方老实了,微微松开手。 唰! 谁知道,刀疤脸松手的一瞬间,那团光一跃而起,想要逃走。 这团光快的让人目不暇接,但刀疤脸的速度更快,两根手指一夹,又夹住了这团光。 如此一来,这团光是真的老实了,蜷曲成了一团,一动都不敢动。 “去。”刀疤脸头也不回的对我说道:“窗子后面五丈远的地方,好好找一找,它的真身就在那边。” 我推门走出去,到后窗五丈远近的地方仔细的看了一圈,后窗外种着几棵松树,月光从枝叶间洒落下来,留下斑斑驳驳的光影。我耐着性子找了一会儿,就发现一棵老松树的枝杈间,好像有一团小小的黑影。 那是一只黄皮子,趴在枝杈间不动弹,用树枝把它给捅下来,我才发现,这是一只三条腿的黄皮子,有一条腿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受伤残缺了。 我提着这只三条腿的黄皮子走了回去,刀疤脸看了看,冲着那团光团说道:“我不想多说废话,前因后果说清楚,今天可以饶你一次。” 说着话,刀疤脸松开手,光团晃晃悠悠,回到三条腿的黄皮子身上,随即,这只死了一般的黄皮子突然抖了抖身子,畏畏缩缩的站了起来。 我很佩服刀疤脸的眼光,那个老道士身上的破绽,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要不是有刀疤脸在,没人能识破老道士的真面目。 “这老道士死了很久了?一直都是这只三条腿的黄皮子附着在他身上,冒名顶替?” “不是。”刀疤脸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老道士死去的时间绝对不会太长,他的头顶有一处伤痕,被头发遮盖着,非常隐蔽。” 我过去看了看,果然,老道士的正头顶,仿佛被钉子给穿透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如果不是刀疤脸说出来,我就不可能发现如此隐蔽的伤痕。 “说吧。”刀疤脸坐下来,望着蜷缩成一团的黄皮子:“有半句谎话,你的道行,就荡然无存了。” 三条腿的黄皮子吓的魂不附体,它现在已经知道了刀疤脸的手段,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没有反抗的余地。 黄皮子吱吱的叫了几声,那声音像是黄皮子的叫声,但是用心去听,就会觉得,吱吱的叫声又好像含糊不清的人声。 等我又听了一会儿,大概就能适应,这只黄皮子的叫声里,果然夹杂着人声。 这只黄皮子,很早以前被猎人的铁夹子给夹了一条腿,所以只剩下三条腿。它就剩下三条腿,生存不易,全心修行,付出了比别的黄皮子多十倍的心血,始终也修不到圆满的境界。 就是两个月之前,黄皮子无意中得知,河滩那边有个人,在招揽人手,不管是什么山精野怪,只要投奔过去,办成几件事,对方就会给个正果。 黄皮子去找了那个人,通过它的描述,我心里咯噔一声,因为根据它所说的,那个人好像是玉鹞子。 玉鹞子给它分派了活儿,让它潜伏在天演庄附近。玉鹞子说,天演庄的老道士用不了多久,就会生一场病,等生病的时候,也就是老道士命丧黄泉的时候,等老道士咽气,黄皮子立刻上/身。 等上了身以后,就耐心等待,等来天演庄求卦的人多的时候,故意把他们引到那个摆放天机盘的平台跟前。 黄皮子按照吩咐,附着在老道士的尸体上,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月左右,黄皮子有一点焦急,它的道行还远远不够,老道士的尸体经过半个月的时候,已经快要开始腐烂。 就在这时候,天演庄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个求卦的,黄皮子就演了一场戏,神神秘秘的,故意把这些人引到庄子里,然后又引到那个石头台子跟前。 他装模作样的给人算卦,一卦都没算完,石头台上的天机盘,突然自己开始缓缓转动。 紧跟着,天机盘上就出现了地仙埋骨之地的信息。当时有一二十个人在场,都目睹了天机盘所显露的信息,不出所料,这条消息第二天就不胫而走,而且传扬的很快,得到消息的江湖中人,纷纷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这就是前因后果,黄皮子说完之后,不停的对刀疤脸求饶,让刀疤脸放它一条生路。 刀疤脸没有说话,但是嵌在窗台上的老道士的尸体,这时候横空落下,直接落在黄皮子身上,把它死死的压在下面。 “你的命能保住,但道行就别想要了。”刀疤脸说完这两句话,起身就走。 我急忙跟了上去,听黄皮子这么一说,我已经意识到,那条消息,似乎是玉鹞子故意放出来的。 他的目的,应该是要把那些人全部引到双星滩去。 第242章 越怕鬼越见鬼 刀疤脸走出屋子,脚步就放慢了,我跟上去,把自己的推测跟他说了说。 “你倒是不傻,知道这是个圈套。”刀疤脸说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听到那条大船的消息,一定要亲自来敲实了吧?” “把那么多人都引到双星滩,有什么目的?”我心里不断的犹豫着,犹豫着该不该跟刀疤脸说,那个玉鹞子是我们童家的人。 “地仙的时间,看起来也不多了。”刀疤脸停下脚步,望着半空的弯月,说道:“如此一来,咱们就不用那么急了,他的时间不多,必然会不断的露面,咱们耐心等,总有机会的。” “那现在去什么地方?” “去双星滩,看看地仙这一次究竟要搞什么花样。” 我跟着刀疤脸离开天演庄,随后便朝着双星滩的方向而去。双星滩在河滩这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那段河道周围没有人居住,非常荒僻。 走在前往双星滩的路上,时不时还能看到一路疾驰的人,都急匆匆的朝前猛赶,唯恐落在别人后头。 当我和刀疤脸来到双星滩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惊呆了。 地仙埋骨之地的传闻,不仅流传的广,而且,天演庄是块金字招牌,从天演庄传出的消息,没有人怀疑。这一次,来到双星滩的人很多,河滩那边乌央乌央的全是人。 从人群的分布上,已经大概能看出来,河滩上几股很大的势力,都派了人来,剩下那些三五成群的小团伙,被迫分散到四周,不敢跟这些实力强劲的家族门阀争锋。 这么多人,都是奔着地仙埋骨之地来的,人为财死,都想着找到地仙埋骨之地,就有数不尽的好处,可没有人想过,这三五百号人凑到一起,一乱起来,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地仙默不作声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办一点事,大约半天时间就会回来。” “你就这么走了,不怕我逃走?” “你不会逃。”刀疤脸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只有我能帮你,你如果不想死,就不会逃的。” 我心底苦笑了一声,自己的软肋是被刀疤脸给捏住了。 刀疤脸走的很快,不多久就踪影全无,我在距离河滩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坐下来,注视着河滩那边的动静。现在距离地仙大船出现的时间,大约还有一天左右,人群都在休整,偶尔会有冲突,但很快就被人给压下来了。 我心里有点乱,地仙实在是太强了,刀疤脸虽然也强,可他自己都说过,他对付地仙,其实没有把握。 刀疤脸说的不错,如果连他都没把握,那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自己的困境了。 想来想去,想的脑袋发晕,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默默的回忆着刀疤脸教我的掌控九莲图的法门,但心总是静不下来。 突然间,我又想起了阿俏,当时跟阿俏说好了,要在空山渡碰面,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等到了之后,不管怎么说,都要去见她一见。 我正愣愣的出神,突然感觉有点不对,还没等回头,肩膀突然就被人给按住了。 我一回头,心肝脾肺肾全都挤成了一团。 那个按住我肩膀的人,赫然是白敬楼! 我的脚底板不断的冒着凉气,不由自主的又朝周围看了看,想看看刀疤脸在不在。 “说巧不巧,竟然在这儿遇见你了。”白敬楼脸上挂着一缕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把就把我给提了起来:“这边聊聊!” 白家在这里也算是一方豪门,遇见这种事,肯定不会错过,白敬楼带着几个随从,把我硬逼到了十丈开外,这时候,我的脑袋更麻了,因为我看见阴山谷的五姑,也在那边。 如果仅仅是白敬楼,我或许还会想法子对付一阵子,但五姑在场,我就什么都说不出了,五姑对我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我想编谎话都编不出来。 “我当是谁,这不是童家的大少爷吗?”五姑眯着眼睛,看了看我:“真是冤家路窄啊。” “五姑。”我在周围扫视着,想看看阿俏在不在。 “小子,你在看什么?你在看阿俏?你还好意思看她?”五姑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压着嗓门说道:“这次阴山谷和白家联姻,又让你给搞砸了!你跟阿俏说了些什么!?阿俏原本都已经松口了!就是听了你的话!现在又油盐不进!” “我什么都没说。” “五姑,别的事,先放一方。”白敬楼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把我拽到一旁,咬着牙说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要敢说谎,我就把你剁碎了丢在河里喂鱼!我问你,当时在云苍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白展义在云苍山被万事明引天雷给劈死了,白家的人几乎把云苍山都给翻遍了,却没找到白展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是个傻/子都能猜得到,白展义肯定是出了大事,否则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一点消息。 “我在云苍山人生地不熟,我能知道些什么?” “你这小子满嘴没有一句实话!”白敬楼的手紧了紧,掐的我有点喘不过气:“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儿子当时在云苍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管白敬楼是什么语气,这件事绝对不能吐口,否则的话,白敬楼不可能放过我。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拖到刀疤脸回来,刀疤脸只要回来,白敬楼这帮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白敬楼死揪着我不放,认定了我肯定知道云苍山当时的情况。他是白敬亭的亲哥哥,名头虽然没有白敬亭那么大,却也不是吃素的,眼瞅着他越揪越紧,快把我的脖子给卡断了,我的眼前一花,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九团淡淡的莲花光影。 这些光影醍醐灌顶般的一闪而过,我的一条手臂上,仿佛凝聚了九莲的力量,反手一掌,就把白敬楼给拍了出去。 第243章 龙虎堂 白敬楼没有防备,被我一巴掌拍出去两三步远,他身边的人外加五姑,一起拥了上来,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掌控九莲图能有如此大的威力。尽管白敬楼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我反击得手的,但我能感觉的到,只要坚持不懈,把刀疤脸教的法门纯熟于心,完整的掌控九莲图,我跟那些高手,就能有一争高下之力。 “你们闪开!”白敬楼被我拍的趔趄后退,一张老脸挂不住,语气之中已经隐含/着一丝隐隐的杀机,推开旁边的人,奔着我就冲了过来。 我捏着拳头,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明知斗不过这么多人,我却还是想要试一试,拖延下去,总是有好处的。 “白爷,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白敬楼还没有冲到我跟前,从十几步之外,传来了一道声音。转头一看,十几步外的小路上,过来了两辆马车。 河滩的道路松软,马车很少会走到临近河岸的地方,行动非常迟缓。两辆马车前后左右,还有十几二十个人跟随,看着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说话的应该是个中年女人,听到这声音,白敬楼停了手,回头一望,紧走了几步,他的脸变的特别快,冲着我的时候横眉竖目,等冲着那两辆马车时,老脸上就堆起了笑容。 “是安大奶奶来了?” “白爷,咱们可是许久都没有见面了。” 马车慢慢走近,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女人,约莫有个四十多点的年纪,一头乌黑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脸庞娇/嫩白皙,比十几岁的大姑娘气色都好。 这个中年女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雍容华贵之气。 她下车之后,马车里跟着又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那姑娘脸盘跟这个中年女人颇为相像,多半是她的女儿。 两个伶俐的小丫头立刻上前,把那个姑娘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 初开始,我还以为这是豪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太过娇气,走两步路还得有人扶着,但再看看,我觉得不对,那个姑娘的眼睛虽然大,却空洞无神,直直的盯着前方,看样子,是眼睛有毛病,看不到东西。 “安大奶奶,确实是许久都没见面了。”白敬楼走到对方跟前,拱了拱手:“只是没想到,您也亲自到这荒滩来了。” “来看看热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那个叫安大奶奶的贵妇人看看白敬楼,又看看我,说道:“白爷,都多大的岁数了,还是这么火烧火燎的脾气,怎么跟小辈都动起手了?” 他们两个交谈之间,马车周围的那些人,已经站到了安大奶奶身后,这些人一言不发,显然很有规矩。 我看着十几个人身上都穿着簇新的黑褂子,褂子左边绣着一条龙,右边绣着一头猛虎。 看见他们的衣着,我心里一动,就想起前些日子浪迹河滩时,听人说过的不少传闻。 河滩有一户人家,姓安,前后已经做了几百年的生意。到了七八十年前,他们花钱捐了个官。 本来是文官,谁知道/上任不久,就遇见了长毛起事,一路打到南京,安家这个当官的被迫逃离,后来阴差阳错入了湘军,从此开始飞黄腾达。 从那时候开始,安家的势力就逐渐膨胀,长毛平定以后,安家一直都是领兵的,后来局势不断变化,安家始终都有自己的势力和地盘。 安家和我们童家一样,人丁一直很单薄,安家这一代当家的,没有兄弟姐妹,最后又英年早逝,等当家的一死,家里就由他的大老婆当家做主,也就是那个安大奶奶了。 当家的一死,原属于他手下的军队,分崩离析,有些散了,有些被别的势力给收编了。不过,安家毕竟领兵那么多年,故交遍天下,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再加上安大奶奶确实有几分手段,支撑着安家,算是虎死身不倒,在这片大河滩,依然是跺跺脚四方颤动的家族。 安大奶奶把安家的势力整合了一番,起名“龙虎堂”,龙虎堂的生意遍布河滩,他们的人衣着统一,都是黑衣黑鞋,衣服上绣着龙虎图案,只要看见穿这样衣服的人,就知道是安家龙虎堂的人。 难怪,就连白敬楼这样的人,也对安大奶奶恭敬有加。 “安大奶奶,上次说的那件事情,这么久了,都还没消息,咱们是不是再……再商量一下?”白敬楼跟安大奶奶寒暄了几句,小声说道:“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 安大奶奶也压低了声音,他们小声的交谈,把别的人都晾到一边儿,白敬楼不开口,他手下的人也不敢乱动手,依然把我围在中间。 五姑等的不耐烦了,一挥手,说道:“先把这个小子抓了,绝对不能放他走!” 这都是白敬楼的人,听到五姑的话,都没有动,一起望向白敬楼。五姑觉得没面子,冷哼了一声,想要亲自动手,我出手还击,白敬楼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帮人乱哄哄的闹成了一团。 “都住手!”白敬楼正跟安大奶奶说事,微微一侧脸,皱着眉头说道:“办事不分轻重缓急?” 白敬楼的人都停了手,只有五姑不肯罢休,追着我不放,我迈步飞奔,绕了个圈子,五姑也跟着追了过来,绕来绕去,安大奶奶就有些心烦。 “你一把年纪了人了,追着这个年轻人做什么?” “我做事,还用你来教!?”五姑的脾气就那样,见谁就挤兑谁,丝毫不理会安大奶奶的话,让白敬楼也直皱眉头。 安大奶奶还没有再说话,她身后那个一直默默无声的姑娘,开口说道:“你怎么没有命格?人都是有命格的啊?没有命格,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也不知道这个姑娘是在跟谁说话,五姑就在身后追赶,我也不敢停。 “他都已经没有命格了,你还要追着他干什么?”年轻姑娘轻轻皱了皱眉,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却好像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第244章 传闻不虚 这个年轻姑娘,似乎颇有怜悯,她跟普通的女孩子有点不一样,双眼看不见东西,却能知道我的命格没有了,还知道五姑在不断的追赶我。 “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眼睛瞧不见了,就好好管好自己的事!” 五姑对谁都不留面子,安大奶奶原本就皱眉头,听见她对这个年轻姑娘出言不逊,立刻忍不住了。 “一口外地口音,不是本地人,还要在这里撒野。白爷,这是你什么人?” “五姑,你少说两句。”白敬楼知道安家得罪不起,又看着安大奶奶的脸色不对,急忙劝五姑先不要开口。 “我凭什么就不能说话!”五姑愤愤不平的冲着白敬楼说道:“我是什么人,用得着她管!?她算什么?” “五姑!”白敬楼顿时急了。 安大奶奶眯了眯眼睛,看看五姑,说道:“我是管不着你,我却管得住别人,来人,把那位小哥保护起来,谁要是动他,就地格杀!” “是!” 十几个龙虎堂的汉子立刻挡在我身前,阻拦五姑的脚步。五姑脑壳都快要气炸了,上前一步:“你仗着人多欺负人!?” “欺负人的,恐怕是你吧?” 我被这十几个人挡在身后,终于松了口气,但我心里并未完全放松,安大奶奶护着我,或许不是她多好心,只是故意扫五姑的面子。 五姑终于消停了,她的脾气再暴躁,也不能跟十几个龙精虎猛的汉子针锋相对。 “白敬楼!咱们的事情,恐怕是谈不成了!”五姑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白敬楼面色带着一丝尴尬,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五姑给喊住。 “白爷,不用理会她,咱们先把正事谈妥,这事确实拖的时间够长了。” 两个人低低的说着话,我就想找个机会先溜掉。 “你的命格,为什么没有了?” 这时候,那个双眼不能视物的姑娘轻声问了我一句。 “我也不知道,就是上次落到河里,无意中看见一条黑黝黝的大船,当时昏了过去,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我知道这是安大奶奶的女儿,而且,这姑娘看着是个好心眼,所以就编了几句谎话跟她说了说。 “人没有命格,是会死的……”这个年轻姑娘小声说道:“你家是外地的吗?还有没有亲人朋友能帮你的?” “没……没了……” “真是可怜……要不,你就先跟着我们,若是有办法的话,就替你把命格给找回来……”这个年轻姑娘的话还没说完,她的神色微微一变,提高了声音,说道:“娘,河滩那边,应该是有动静了……” 安大奶奶正跟白敬楼说话,一听到姑娘的声音,立刻转头朝河滩那边望了望。 这里离河滩还有段距离,等转头朝河滩望去的时候,双星滩河道那边的水流,似乎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浑浊的河水仿佛停止了流动,变成一个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接二连三,转动不止,这时候天还没黑,河道里的异状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纷纷围拢了过去。 “白爷,事情就这样定了,有安家的好处,就少不了白家的好处。”安大奶奶望着已经人头攒动的河滩,说道:“我先过去看看。” 我是想走的,但白敬楼虎视眈眈,现在只不过是碍于安大奶奶的面子,没有轻举妄动而已。 “他们要追你,你还是暂且跟我们走吧。”那个年轻姑娘轻声对我说道:“等没了危险再说。” 我心里很感激,跟着安家的人走了一会儿,河道里的漩涡已经开始汹/涌起伏,白敬楼是想抓我,但河滩那边的动态,更让他关注,一时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加快脚步,匆匆奔向河岸。 我也不知道河道此时的异相究竟代表着什么,不过,跟刀疤脸在天演庄走了一遭,就明白双星滩这里,应该是一个圈套,不管是谁,我相信都敌不过地仙,来的人越多,倒霉的人就越多。 只不过我现在还搞不清楚,地仙的圈套究竟是什么。 我想跟那个安家的姑娘提醒一声,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我不说还不要紧,如果说了,被安大奶奶怀疑追问,我又该怎么回答? “娘,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靠的太近。”安家姑娘对安大奶奶说道:“地仙的埋骨之地,一直不为人知,这次消息却传的这么广,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还不好判断。” “嗯,霓裳,你说的有道理。”安大奶奶轻轻一挥手,止住众人,吩咐道:“咱们先在这儿等一等吧,看看情况再说。” 安家的人都暂时止步,但别的人却争先恐后,唯恐会被别人抢走好处,一大群人一字排开,在河滩的边缘不断的注视着河道。 白敬楼带着白家的人,已经到了岸边,把几个落单的人硬挤到一旁,此时此刻,我看见刚才已经负气离开的五姑,重新绕了回来。 河道里的河水,都被漩涡卷动着,一圈又一圈,足足转了有半个时辰,却看不到有别的动静。岸边的人虽然急躁,但他们都知道,在传说里,地仙埋骨的那条大船,白天不会露面,只有到了太阳落山之后,才会出现。 我一边等,一边不停的左顾右盼,想看看刀疤脸有没有回来。 时间过的很快,不多久,夕阳就只剩下一缕余晖,等到这缕余晖也隐没之后,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传说中的那些情景,竟然是真的,在夕阳西沉的时候,河道里的漩涡,都停止了转动,紧跟着,那条我一直都在寻找的黑黝黝的大船,从浑浊的水流中缓缓浮起。 “就是这条船!地仙的埋骨船!” 人群在河边眼巴巴的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条船。当黑黝黝的大船出现的同时,早已经严阵以待的人,纷纷把提前准备好的小船推下水,十多条小船齐头并进,飞快的朝着那条大船划动了过去,他们都想抢在前头,登上大船。 第245章 金色气泡 这十来条小船渐渐逼近了那条大船,八字还没一撇,有人就急了,害怕小船上的人会抢走什么宝贝。 “我们都还没动手,你们急什么?” 岸边有些实力雄厚的家族门阀,不想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搅局,一声令下,岸边嗖嗖的飞出来几根带着铁钩的绳子,铁钩落在水中的小船上,牢牢的勾住船身,岸上的人抖动绳索,小船就在水面上来回的转圈。 “地仙的埋骨船都出来了,大家各凭本事!你们这些人,也太霸道了吧!” 小船上那些人平时是绝对不敢跟这样的门阀作对的,但利益当头,谁也不肯退让,立刻开始反击,拿着刀子,七手八脚的想把绳索砍断。 河面和岸边都乱套了,我曾经进入过那条大船,这时候看的非常仔细,想看看大船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就在一帮人乱哄哄连打带骂的时候,大船上缓缓的飘出来一个金光闪闪的气泡。气泡和脸盆大小差不多,在空中不断的飘动。 金色的气泡映照着月光,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还有走马观花一般的场景,小船上的人都盯着气泡,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第一个气泡浮现出来,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气泡接踵而至,都在河面上方飘荡着,气泡越来越多,这时候,已经有人看见了月光映照气泡所折射出的光影。 “这好像是当年地仙下葬时的情景!那就是龙口峡!” “没错,是龙口峡!地仙真的是在龙口峡下葬的!声势如此浩大!” “那都是什么?一箱子一箱子的,全都顺着水飘到了那条大船上,是地仙的陪葬吗?” 一个个气泡上面,折射出的场景,宛若当时地仙入葬的情景被重演,地仙独一无二,下葬时不仅声势浩大,还伴随着异样的天相。 这些人的注意力,不在天相上,他们都看见,地仙的遗体进入这条大船之后,还有至少几十上百口箱子,也顺水漂浮,朝大船涌去。 所有人都要疯狂了,这些箱子,显然都是地仙的陪葬,箱子虽然没有打开,但里面必然是人间难见的珍宝。 一个个金色气泡里折射的光影,让在场的人深信不疑,他们抬起头,不断的张望着四处飘浮的金色气泡。 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但又说不清楚问题出在何处。 “河滩上的那些人,都怎么了?”我身边的安霓裳看不到东西,只觉得人声鼎沸,人群和炸锅一样,就小声问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条大船上,冒出来很多气泡,金色的,气泡被月光一照,能看到一些缥缈的场景。” 我跟安霓裳说了说,说话之间,气泡已经飘散的到处都是,众人抬头张望着,想从气泡里看到更多的线索,就连安家的人,也都开始翘首观望。 所有人好像都看的入神了,这时候,河边有两个人,距离气泡估计太近了,金色的气泡直接落到他们头上。 气泡一落到头上,就像是一个透明的茧子,把人整个包裹到了里面。 河边的那两个人,顿时如同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紧跟着,一个一个气泡,纷纷落在了人的头顶,所有人都好像走火入魔了一样,气泡落下,人都被裹在了里头。 连安家的那些人,也没有幸免,几条龙精虎猛的汉子直接被罩在了气泡里。 我的注意力没在这些气泡上,安霓裳双眼失明,看不见气泡,除了我们两个人,剩下的都被气泡裹住。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了……” “那些人,都被罩在气泡里面了!”我惊诧莫名,抬头一看,头上还有两个金光闪闪的气泡。 当我的视线落在气泡上面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气泡上折射的场景,仿佛都是真的,就浮现在眼前。 一大帮人被气泡所笼罩,缓缓的朝着河边走去,原本就在河边的人,已经迈步走入浅水中,气泡裹着人,漂在河面,一个挨着一个,朝大船漂去。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脑子也开始模糊,耳边仿佛一直有一种嗡嗡的声响,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娘……娘……”安霓裳已经感应到了不对,她伸出手,摸摸索索的朝前走,一边喊着母亲。 安大奶奶也被气泡裹住了,正跟着十几个安家的人,一步一步走向河滩。安霓裳不断的朝前摸索,尽管距离河滩还有好几十丈,可我察觉到了不妙,急忙踉跄着走过去,拉住了安霓裳的胳膊。 安霓裳没什么功夫,身子也纤弱无力,被我一拉,顿时就走不动了。她还想找她母亲,我死死的拉着她,说道:“情形不对……那么多人,都朝那条大船漂过去了……你别再朝前走,一定会有危险……” 此时,我已经完全确定,双星滩这里,的确是一个圈套。 安霓裳焦急不安,她应该知道,我没骗她,但又救母心切。 “安姑娘,你先冷静一点,那么多人都朝河边走了,你现在就算过去,又能怎么样?” 说话之间,我感觉脑袋越来越晕,已经有点坚持不住了。我拖着安霓裳,想先走的远一些,但就走了几步,头重脚轻的,一头就朝地上栽了下去。 一只手稳稳的架住了我,我艰难抬起头,模模糊糊看见了刀疤脸那张枯瘦如鬼的脸庞。 看到刀疤脸终于回来了,我心里倒是安稳了一点,有他在,至少我不会那么被动。 “这些人……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我有气无力的指了指河滩:“他们怎么都被气泡给罩住……” “地仙,恐怕时间真的不多了。”刀疤脸眯着眼睛朝那条大船看了看。 “地仙把这些人……引到这儿,到底要干什么……” “到现在,你还猜不出来吗?” 刀疤脸拍了拍我的后脑勺,我仿佛瞬间就清醒了些。 偌大的河滩,那么多人,如今只剩下我和安霓裳两个幸免于难。安霓裳没受影响,因为她看不见东西,我没被气泡笼罩起来,是因为什么? 想来想去,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没有被牵连其中,可能就因为我没有命格。 “你的意思是!?”我一想到这儿,大概就明白了刀疤脸的意思:“地仙要夺他们的命格!?” 第246章 无一幸免 我大概想到了,这么多人被引到双星滩,地仙只需要小施手段,就能让他们登上那条大船。 这么多人,其中不乏江湖里响当当的人物,没准就有非常罕见的命格。 刀疤脸说,这其实是地仙的下下之举。地仙也在追寻九变命格,但九变命格每一变都是千难万难,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或许穷尽一生,也无法让命格九变。 在这样的前提下,地仙只能退而求其次,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必须让自己先活下来。 这么多人里面,如果有合适的命格,地仙一一夺去,就能融合命格,成为天底下仅次于“河山皇帝”的命格:千秋万岁。 千秋万岁命格,寿命极长,有了这样一个命格,就有了更多的时间。 在刀疤脸的印象里,地仙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稳扎稳打,有了充足的把握之后才会出手。 但这一次,从那么多人里面抽取命格,有成功的可能,自然也有失败的可能,地仙并没有把握。 这就说明,地仙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那这些人……全都?全都要死?”我咕咚咽了口唾沫,那毕竟是三四百条人命。 “不一定都会死,但下场却不会太好。” 刀疤脸这句话说完,我身边的安霓裳就忍不住了,想要挣脱我的手,朝河滩那边跑。 她肯定是想寻找自己的母亲,我不想看着她送死,急忙把她给拉住。 “这个小姑娘,先天命数奇差,命格却是万中挑一。”刀疤脸眯着眼睛看了看安霓裳,说道:“真是好命格。” 安霓裳神魂不安,被我拉住之后,还是不断的想要去救她母亲。 这时候,那些被金色气泡包裹的人,就好像雨后攀爬在墙壁上的蜗牛,全都附着到了船身上面。气泡在不断的蠕动,带着这些人,一个个登上了大船。 那么多人,前后用了很长时间,才如数登上大船。我一直都在凝神观望,想看看有没有玉鹞子的身影。 但玉鹞子始终没有出现,他还在不在这条船上,现在都无法判定。 所有人都上了那条大船,刀疤脸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看得出来,刀疤脸很想去找地仙讨回当年的恩怨情仇,可他必须隐忍,现在他身上的骨头没有换完,对战地仙,并没有任何把握。 大船开始缓缓的沉没,浑浊的河水不断翻滚,当那条大船完全沉入水中的时候,所有的声响全部消失了,河滩那边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十来条漂荡在河面上的空荡荡的小船。 “那条船……那条船呢……”安霓裳急切的抓着我的手,问道:“那条船现在……” “那条船已经沉下去了……” 安霓裳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身子一歪,直接昏了过去。 “咱们走。”刀疤脸朝我挥了挥手:“你把这个小姑娘带上。” “带她去哪儿?” “她有用,你只管带上她就行了。” 安霓裳人事不省,我也不能把她丢下来不管,无奈之下,只能背着安霓裳,跟随刀疤脸,先离开了双星滩。 走在路上,我就有点埋怨刀疤脸,刚才他走了那么长时间,让我差点就落在白敬亭手里,如果不是这个安霓裳心肠好,临时护住了我,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我一到双星滩,就知道那条船就在河道下头。”刀疤脸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找了个机会,悄悄在那条船上做了些手脚。以后那条船在什么地方,我都能知道,想要找它,也随时可以去找。” 我们两个走了很长时间,这附近有一个小村,只要有村子,周围不远处肯定就有村子的坟地,刀疤脸找到坟地,就在坟地里头寻找有没有合适的骨头。 我把安霓裳放了下来,这一路奔波,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把她放下来之后,安霓裳就慢慢苏醒了。 “这是……这是坟地……”安霓裳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小姑娘。”刀疤脸不等我说话,就抢在前头说道:“你这双眼睛,生下来就是瞎的吧?” “嗯……”安霓裳看不到刀疤脸的样子,或许感觉刀疤脸说话有点阴森森的,就朝后躲了躲。 安霓裳从出生时,就双目失明,这是人生的大不幸。不过,老天爷总还是公平的,安霓裳就因为双目失明,所以感应力比一般人灵敏的多,有时候,她能事先感应到一些事情的发生。 “你从小波折多灾,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对不对?” “对……” 安霓裳拽了拽我的衣袖,可能对刀疤脸有些畏惧。我让她别害怕,安霓裳就小声说了几件小时候的事。 她生在豪门,衣食无忧,但从小开始,就经常有莫名其妙的灾祸落在身上,只不过,她的运气一直很好,每次遇见这种灾祸,最后都能够平安度过,所以,从小到大,安霓裳过的还算安稳,只不过受的惊吓多了,胆子有点小。 “我不会看错,这姑娘命数很差,但命格太好。”刀疤脸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我说道:“小子,好好养着这个姑娘。” “养着她……养着她干嘛?”我楞了一下,这次救下安霓裳,肯定没办法一直带着她,得想办法尽快把她送回安家。 “不养着她?难道还要把她送走?” “肯定要送她回家啊。” “你别傻了。”刀疤脸继续在坟头之间慢慢的摸索,一边对我说道:“这姑娘的命格极好,你现在又没有命格,先养着她,等你熟练掌控了九莲图,就能和地仙一样,夺人命格,到时候先把她的命格夺了,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不行,不行!”我一听刀疤脸的话,立刻摇了摇头,虽然我自己的命格没了,危在旦夕,但是让我平白无故的夺走安霓裳的命格,来救自己的命,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第247章 脱身之计 我不可能拿安霓裳的命格来换我的命,刀疤脸的脸色变的有点阴沉,抓着我的衣领,说道:“你这样婆婆妈妈,还混什么江湖!?” “我原本就不是混江湖的。” “不混江湖,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江湖,不是你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的!你心慈手软,别人未必也这样对你!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混江湖的人,心若善,便死的早!” “我自己走自己的路,不管别人如何。” 可能是我跟刀疤脸顶嘴,让他恼火,这句话刚刚说完,刀疤脸一巴掌就甩了过来。他的身手,快如闪电,我躲避不过。 这一巴掌直接把我给抽晕了,脸上火/辣辣的疼,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半边脸已经肿的老高。 “我自己的命格没了!死了就是!不用别人的命格来救自己的命!”我被这一巴掌打急了,脱口喊道:“别人当土匪!当强盗!我也要一起跟着当吗!” 我已经做好了被刀疤脸再抽巴掌的准备,可是这几句话喊出来,刀疤脸却沉默了。 他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人各有志,我不强迫你,这是你的命,不是我的命。” 刀疤脸说完,继续在坟地之间寻找,安霓裳从小就在安家娇生惯养,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也被吓住了。等我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声问道:“你……你不碍事吧……” “没事。”我嘴上说着没事,但刀疤脸的力气那么大,我的脸已经麻木的没有感觉。 也就是这一刻,我萌生了逃走的念头。刀疤脸阴晴不定,干什么都看自己的心情,如果什么时候他心情不好,又招惹了他,没准会把我一巴掌打死。 “安姑娘,你不要怕。”我压着嗓子对安霓裳说道:“我们找机会,找机会逃掉,等逃出去,我就送你回家。” “好……找机会,找机会……” 说是这么说,但真想找机会,却是千难万难。刀疤脸这个人非常警觉,而且可以一连几天不吃不睡,我实在想不出来,要找什么机会才能带着安霓裳溜走。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刀疤脸仍旧是在各处寻找坟地,如果找到合适的骨头,就会更换到自己身上。幸亏安霓裳不能视物,要是看见刀疤脸更换骨头的场景,估计会吓昏过去。 这附近的坟地,已经被找遍了,那种八字纯阴或者纯阳的骨头,其实很难找,刀疤脸看着坟地没有收获,就要到河边去,河滩的义庄,还有晾尸崖,外加河里的浮尸,都是他搜索的目标。 我们跟着刀疤脸天天穿行在这样的地方,都感觉浑身上下沾满了阴气,走到哪儿都凉飕飕的。 这天晚上,刀疤脸带我们到了一个义庄,没有找到合适的尸骨,他自己是不觉得疲惫,但安霓裳身体虚弱,连着奔波了这么久,已经走不动了。 “停下来歇一歇。”我心里堵着一口气,也不想跟刀疤脸正面对话,扭着头说道:“你走的动,别人走不动。” “多情之人,最终会被情所伤,你对这个女娃子这么好,是看她长的漂亮?想讨她做老婆?” “你说点别的吧。” 刀疤脸没再回话,不过,也靠着义庄的一面墙壁,坐下来休息。 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我已经有了睡意,这时候,安霓裳轻轻叫醒我,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东西?什么东西?” “说不清楚,可能是黄鼠狼,也可能是狐狸……” 安霓裳的话刚刚说完,从河滩的西边,一颠一颠的跑过来几团小小的影子。那些影子非常的警惕,走两步,就回头四下张望,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动静。 虽然间隔的还远,但是看着那些影子的举动,我就知道是几只狐狸。我之前跟小狐狸接触的多了,对这东西的习性很了解。狐狸最谨慎,平时走路,都跟走冰河一样,一步三回头,唯恐会掉到河里去。 这几只黑影看着四下无人,就朝着河边跑去,它们过去不久,又出现了几团影子。 这几团影子乱七八糟的,有黄皮子,也有灰不溜秋的和灰獾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沿着那几只狐狸跑过的路,也朝河边跑去。 接下来的一刻多时间里,杂七杂八的野物不断的出现,都顺着那条路奔向了河边。放眼望去,能看见在月光的映照下,河边已经聚集了大大小小三四十只各种各样的野物。 这些东西,平时其实是不常到河边来的,可现在一股脑的都涌到了这里,情景颇有些诡异。 我看了看刀疤脸,刀疤脸靠着墙,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那边故意不说话。我本来想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但心里赌气,就没问出来。 这时候,我就想起天演庄那个被附体的老道士所说的话,前些日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山精野怪,都在朝河边聚拢,据说是给地仙做事,就能得到正果。 我正琢磨着,远处的河边,突然就冒出来一个人,这个人一出现,那些守在河边的东西,全都伏在了地上。 我不敢确定自己看的清楚与否,可我觉得,那好像是玉鹞子。 没错,那应该就是玉鹞子,天演庄的老道士说过,那个叫他们做事的人,外貌语气都很像玉鹞子。 一看见玉鹞子,我就觉得机会来了,玉鹞子是我们童家的人,再怎么说,也会帮着我,他只要能拦住刀疤脸,就能给我和安霓裳争取逃/脱的时间。 “那边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跑到河边去了。”我心里赌气,但现在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忍着气,对刀疤脸说道:“咱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想看,那就去看看。” 我拉着安霓裳起身,朝着河边走去,刀疤脸也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随。走着走着,我就加快了脚步,不时的回头看看,刀疤脸似乎没察觉出我想干什么,还是不紧不慢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