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 第1章 chapter01 “月老街”坐落在浮云城西云区的西边,这里一天到晚都十分热闹,小店几乎是一间挨着一间,延伸到街尾的一所小学。 在这些小店之间,有一座二层小楼显得格格不入。 三个月前,它还是一间十分接地气,老板操着一口亲切华南音的茶餐厅。 某个烈日当空的下午,几十个穿着“xx装修公司”大褂的男人,用十米高的铁皮罩将小楼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 啪啪啪啪,四面贴上了一张告示: 饭店装修中,敬请谅解! 旁边的小店老板以为是茶餐厅装修,还奇怪怎么招呼也不打。 半个月过去了,小店老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茶餐厅的老板一直没露面,电话也打不通,敢情是把店直接卖了? 可是,前一段他们有说有笑,茶餐厅老板还说打算推出一个新的套餐,是从老家学来的新菜式,还让自己帮忙尝尝菜呢。 现在招呼都不打就跑了,真是无情啊! 于是,在整条街八卦的眼神中,三个月后,二层小楼摇身一变,变成了一间华丽气派的高档饭店。 一楼店面比之前大了两倍,还装上了醒目的电子屏幕,店内也焕然一新,桌椅板凳和餐具全换了个遍。 剪彩时,红色喜布一掀,方正的饭店招牌显露出来,上面豪气地刻写着两个金灿灿的字“八大”。 “八大?这是什么名字?” 众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看着站在招牌底下剪彩的秃顶男人,他介绍自己只是店长,总经理业务繁忙,无法亲临。 小店老板自言自语道,“店长这么卖命,看样子工资很高嘛,这么看来,绝对不是以前的茶餐厅老板啦!”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被腹诽的店长满脸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 很快,西云区月老街横空出世的“八大”上了各大软件的美食榜第一。 为什么店名叫“八大?” 因为它的特色是召集全国八大菜系的顶级厨师坐镇,顾客想吃什么点什么,可以单点一种菜系,也可以混着吃。 搞噱头很多饭店都会,但“八大”却并非浪得虚名,它的味道非常正宗,价格也不算特别贵,老百姓想吃还是能逍遥一顿的。 浮云城的人们蜂拥而至,本来就不宽敞的月老街更拥挤了,沿途的店生意都跟着热闹起来,就连街头的奶茶店,销量都翻了几番。 一天中午,三个穿着靓裙的女人从“八大”的玻璃大门走出来,其中一个人从包里拿出遮阳伞,挡住午后热辣的盛夏太阳。 “味道真不错啊!这次可是托了你的福啊,敏敏。”王如意手里拿着墨镜,在戴上之前,回头望了一眼饭店招牌。 招牌上的两个书法字可真是遒劲有力,她的脑海里如闪电般弹出了,一个年轻男人写书法字的样子。 “如果不好吃,那我可不会来,这条街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吵得要命。”染着红色头发,挽着一个扎眼的最新款lv包的杨敏,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虽然是西云区的老街道,里面却藏着一所鼎鼎有名的小学——西云实验学校,所以附近到处是文具店、零食店和快餐店,穿着校服的学生也是来来往往的。 杨敏曾在这里读小学和初中,不过,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吃完了,过来接我吧。” 冲电话那边吩咐完后,杨敏挥了挥手,像是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高灵知将杨敏扯到自己伞下,安抚道:“好啦!巷深酒香嘛,而且你家老丁辛苦搞到的包厢。不然啊,咱们想吃都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呢!” 高灵知这句客套话,也就说说而已,其他两人也是听听而已。 王如意往硕大的电子屏幕上看,上面滚动着八位厨师的简介,既有获得全球各大奖项的国家名厨,又有全国餐饮业特殊贡献奖获得者,还有华人健康饮食协会副主席之类的大咖。 这太夸张了! “店老板怎么那么神秘啊,他是怎么召集到这么多厉害人物的,就算是高薪,那赚的钱够付工资么?” 王如意晃着脑袋,又打量起了这条街,更搞不通的一件事是,一间这么有创意和实力的饭店,为什么要在这条街开,颇有点藏龙卧虎的意思。 “我哪知道啊,老丁也只是认识店长,总经理身份低调得很,不见人的。”杨敏捂着嘴,冲着两个姐妹抛了个调侃的眼神。 “是不是长得丑,见不得人啊!” “嘘!可别乱说话,万一老板就在我们身后呢!”王如意差点要上去捂杨敏的嘴,脸色变得认真不少,“你呀,四十几岁的人了,还总像孩子一样乱讲话,都是被你家老丁惯的。” 杨敏努了努嘴,不服气地顶了回去:“开个玩笑而已嘛。” “开玩笑也不可以人身攻击嘛。” “也就你当真……”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着嘴,完全没发现高灵知的反常。 高灵知站在原地,身体朝着人行步道,目光紧紧地定在了几米开外的一个女孩。 女孩约莫十五六岁,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一头乌黑的头发柔顺地卡在一双小小的精灵耳后,双眼明亮清澈,身上穿的是…… 高灵知眨了眨眼,这套校服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是她做主,在几家供应商的宣传册里选出来的——西云一中的夏款校服。 短袖翻领白衬衣,胸前口袋上印着一个彩虹logo,深蓝条纹半身折叠裙,裙边有同样的logo。 各大学校的校服都大同小异,但高灵知觉着,这个女孩穿得特别好看,这幅样子就像是周星驰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女生“初恋”。 女孩脚步轻快,黑色小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哒。 经过“八大”时,她往门口的招牌望了一眼,很快从招牌上往下移,直接落在高灵知的脸上。 这个阿姨真好看。 她忍不住冲对方一笑,笑容自然得像在跟一个认识很久的长辈打招呼。 高灵知一愣,这个画面却如一道闪电,刹那间劈进了高灵知的脑袋,惊起了她记忆堆里的“废料”。 那是一间书房,红木书桌的对面墙上,贴着好几张大海报,其中一张模糊不清的海报显得很突兀。 背景看得出来,那是西云一中,一组舞蹈表演者的集体谢幕。 她们牵着手站成一排,个个笑靥如花,但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墙顶有一个小灯,她将开关转开,橘黄的光直射到了这张海报上,女孩们身上闪着金灿灿的光。 当时的她不明所以,这张海报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西云一中的文艺汇演。 现在,她醒悟过来,难道说海报上的八个女孩,其中之一…… “——听到我说话没有,灵芝!” 她们都管她叫“灵芝”,寓意珍稀名贵的好朋友。 高灵知回过神,一脸困惑,“怎么了?” “车来了。” 话音刚落,一辆漆黑的宾利“唰”一声,停在了她们身前。 这是杨敏的车。 “来,上车上车。” 杨敏招呼着两人上车,高灵知又回头望了一眼。 女孩走进了一间名为“春暖花开”的舞蹈培训机构,近几年,课外培训机构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看这家店的招牌和海报都有些泛黄了,想必开业时间也比较长了。 “发什么呆,进来呀!”王如意从车里探出头来,冲高灵知喊着。 “来了。”高灵知钻进了后座。 车子稳稳地启动了。 三个女人不知道的是,“八大”饭店的大门后走出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他盯着宾利嚣张的车尾灯,满眼弥漫着一股道不明的痛苦情绪。 副驾驶上的杨敏,冲着驾驶位的男人说,“老许,先送我回公司。” “好的,夫人。” 杨敏又回头冲两位闺蜜说,“我有个会要开,等会老许送你们回去。” “行行行,杨总您忙去吧。” “切~!”闺蜜的调侃让杨敏心情很好。 她打开包,取出一个迷你水晶镜,又掏出一根口红,在唇上补了个色,抿了一口才说:“我下个月要去趟日本,你们有什么要买的吗?” “啊?去做什么?”高灵知感兴趣地攀上了副驾驶的靠椅。 “出差呀,还能干什么,你以为是会情人啊。” 驾驶位上的老许听了,不自然地挪了挪背。高灵知看见了,立刻冲前面说,“敏敏,说什么呢,这种玩笑可不好开。” 王如意却笑了起来,“你们家丁克啊,要是知道你敢找情人,不得把你们拉到公共海滩上,当着几万游客的面,把你们都浸猪笼了!” 这句话说得夸张又严重,但在场四个人都知道,丁克还真做得出这样的事。 丁克家里早年经营赌场,赚了很多钱,后来严打,他们就关了赌场,转做正规生意——卖麻将桌。 身为改革开放后第一代富二代的丁克,年轻时嚣张跋扈,为了得到杨敏,把她交往了多年的男友直接打到四级伤残,赔了几百万,还坐了两年牢。 出狱当天,丁克直接开着大皮卡,拉着一千万现金到杨敏家,把钱堆满了客厅,学着西方罗曼蒂克那一套,单膝跪地要她嫁给他。 那一年刚好是千禧年,一千万可以在浮云城买一百套大别墅,这些钱直接把杨敏的父母砸晕了,立刻怂恿女儿跟着丁克去领了证。 婚后,丁克对杨敏是真宠,要什么买什么,要去哪里玩,他就抛下公司陪她玩,想玩多久玩多久,简直是一个二十四孝老公,除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缺点”——不生孩子。 “你们不生孩子,那亿万家产谁来继承啊?!” 亿万家产当然是夸张说法,但朋友们为他们着急是真的。 “谁让他父母给他取名叫丁克呢,那不活该一辈子没孩子。”杨敏只要被催急了,就甩着脸说上这么一句不中听的话。 丁克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抽着烟。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丁克是上世纪80年代从英国传过来的,英文单词“dk”。那时候,我爸妈光顾着赚钱,哪有时间去学习这样的舶来词啊。我爸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克’是个象形字,比喻人的肩,有胜任、责任之意。他是希望我成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当然,我也做到了。” 说到这,丁克转向杨敏,满脸笑意:“敏敏,我说得对吗?” 听到这里,杨敏心情会好一些,挥着手怼他,“切,臭美!” 丁克不仅不生气,还豪爽地大笑了几声,连夸带赞地甩给她一个某国际大品牌的新款包包:“敏敏,就喜欢你这毫不做作的真诚样儿。” 宾利花了十分钟,才驶出拥挤的月老街,来到宽阔的大马路上,还没开出五分钟,车子就停在了一家名为“克敏国际娱乐用品公司”的高楼下。 每次王如意见到“国际娱乐”这四个字,就捂着嘴偷笑,麻将什么时候变成国际娱乐了。但这种调侃公司的话可不能当着老许的面说,他准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丁克。 丁克到时候一定会怼一句:“可真是长发头见识短,怎么不是国际呢,我的麻将都卖到非洲酋长那去了,我可是有理想的,誓要把咱们的国粹娱乐发扬光大!” 杨敏下车后,后座的两个女人继续说着话。 “灵芝啊!饭桌上说的事,你可要上点心。珊珊天天在家烦我,说什么灵芝阿姨有通天的本领,这点小事不可能搞不定。” “通天的本事可没有,但我一定全力去办。你让珊珊多练习下考试曲目,我找个时间带她过去,找曲老师指导一下。” “好咧!” 高灵知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因为公司在中心城区,跟司机老许道谢后,她下车过了马路,走进一道恢弘气势的大门。 现在是两点二十分,还是午休时间,大厅空荡安静,高灵知坐电梯上了六楼,回了办公室,进休息室换了一套黑色西服。 她是浮云市艺术基金会的副会长,人脉那不用说,凡是市里跟艺术沾边的地方,她或多或少地,都能说上几句话。 很多人以为这是一份闲职,但事实上她很忙,完全违背了当初来这里的初衷。不过毕竟还年轻,她觉得自己完全应付得来。 忙了一下午,她才想起打个电话给老公。 “黎总,今晚回家吃饭吗?” “今晚可能会比较晚。” 带有冷金属质感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高灵知耳朵有些发烫。 “比较晚是多晚?” “唔……不确定。” 高灵知轻哼了一声,又问:“你多久没见儿子了?” 黎远方心里被这声质问轻轻一刺,这几天,他回家的时候,儿子黎煦阳已经回房间了,早上黎煦阳很早就走了,这么一算,至少三四天没见上面了。 这是事实,黎远方没法反驳,叹了口气:“小知。” 高灵知耳朵更烫了,戴着浓重的鼻音“唔”了一声。 “下个星期我要去龙城。” 一个小小的炸弹抛来,高灵知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椅上,不悦道:“你不是上个月月末刚从龙城回来嘛,这才月初,还没到时间呢。” 黎远方捏了捏鼻梁,轻声说:“有点状况。” 高灵知皱了皱眉,声音禁不住扬了几分。 “黎远方,你怎么能忙成这样?当年我爸最辉煌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忙,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他经常说,如果不照顾好小家——” “——那就没办法照顾大家!”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说实话,这句话黎远方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不仅是从高灵知这里,还有他的老丈人——退休的社会名望人士高愿。 但他依旧耐心地解释道:“小知,它很特殊,一定不能在我手上出问题,你明白的,对吗?” “不就是圆顶酒会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黎远方目光一沉,话题引到圆顶酒会,就该打住了。 圆顶酒会坐落于云山半山腰,隐秘的“云顶山庄”,之所以称为“圆顶”,是因为它的大厅有一个二十米高的圆顶天花板,模仿了西斯廷礼拜堂米开朗基罗所绘的天蓬壁画,绘着巨幅的《创世纪》。 酒会自然不是谁都可以参加的,想要入会必须符合三项严格标准:有钱、有影响力、个人品质高。 这三项要怎么判断,外人都不知道,但凡有点追求的富豪都想要成为它的常驻会员,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吸收别人的生意经。 黎远方个性强悍,谨言慎行,担任圆顶酒会的事务首席联络官和发言人,这身份相当于一个大型上市企业的董秘,除了几个老大就是他权力最大,自然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唯一不同的是,公司董秘需要八面玲珑,周旋在监管部门、大小股东和公司管理层之间,而黎远方只需要用强硬的姿态和手段,震慑那些威胁到圆顶酒会秩序的“有心人”。 高灵知见他沉默了这么久,嘟囔道:“你总是这样。” 黎远方心软了,将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轻声安抚道:“这样吧,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去外边玩一天,怎么样?郊区走走?” 这回换成高灵知沉默了。 黎远方低沉一笑,步步为营:“既然去郊区,不如去爸妈那里走走?” 高灵知努了努嘴,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好吧,去吧去吧。让阳阳周六请天假,去看看老头老太太们。要带点什么礼物?每次都要想破脑袋了!” “唔。晚点回去说。” 挂断电话,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6”,高灵知望向了窗外。 黄昏,桃红色的夕阳铺满了西云区最顶级奢豪的“富贵苑”别墅小区。 一个高大颀长,芝兰玉树般的少年,推开一道黑色镂花铁门,走在一条雪白的鹅卵石小径上,同时欣赏着如同莫奈画笔下吉□□小镇的诺曼底园一般,被精心打理过的花园。 裹着热气的晚风将密密麻麻的花株吹得像一层层流动的麦浪,少年轻车熟路地踏上六级白色阶梯,走到象牙色大门前,微微垂下头。 额上的碎发跟着垂落下来,大门上透明的智能眼球识别系统运转起来。 “滋”一声,门开了,少年将书包从肩膀上拿了下来。 清润,略带沙哑的少年音在宽阔的客厅里回荡: “珍姨,我回来了。” 第2章 chapter02 “回来了,阳阳。” 穿着围裙的珍姨迎到门口,接过黎煦阳的书包,拍了拍书包上的灰尘,转身指着餐厅说:“今天给你做了洋葱炒蛋。” 洋葱炒蛋是黎煦阳最喜欢吃的菜。 他的眼睛顺着珍姨的手,望向圆形大理石餐桌上,搁着四个瓷白的菜盘,轻声问道:“珍姨,我爸又不回来吃饭?” 一般来说,三个人的晚餐都是四个菜,若是黎远方回来吃,一般都是五到六个菜。 珍姨拍了拍黎煦阳的手,“你爸爸有事忙,你妈妈说晚点到,让我们先吃,我给她提前盛好了菜。你先去洗手,我把饭盛出来。” 黎煦阳点了点头,走进洗手间,用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回在餐桌前,看见一盘金黄色的洋葱炒鸡蛋,眼睛弯了弯,“好香。” 一大碗白米饭送到了黎煦阳的面前,黎煦阳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印花大碗。 “对,给你换了一个新碗。”珍姨坐在他的对面,自己捧着一个青花瓷袖珍小碗,给黎煦阳夹了一块肥美的多宝鱼。 “下午我看到一条新闻,说高考前的孩子要多补充营养,多吃鸡蛋增强记忆力,多吃鱼和牛奶补偿蛋白质和钙,另外多吃青菜和水果,补充维生素,这里面啊,学问多着呢,我得好好学习一下。” 黎煦阳耳朵听着,嘴里吃着菜。 “你别看你现在182大个子,等高三一来,整个学习就紧张起来,脑子和身体消耗都大,一定得多吃,加上适量的运动,才能长个子,不然你爸爸又要笑你几句了。” 黎远方确实有笑儿子的资本,他身材结实壮硕,身高185,可以说是标准得不能更标准的身材了。 他常年运动,空闲一点,就爬云山,忙一点就在办公室里,利用碎片时间运动。出门办事,只要是10公里以内,他都改成跑步,助理会在目的地先给他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 珍姨望见吃饭动作变慢的黎煦阳,话锋一转:“身高的基因大部分是像妈妈,灵知姐身高也可以,你别担心长不过你爸啦!” “我没担心。” 黎煦阳笑了笑,将菜碟里的菠菜一口吃完了,听到珍姨又说:“跟你说,其实我妈很矮,我真没想到我能长到一米七,可能跟我读书时喜欢跳高有关系。所以说,后天是绝对有用的。所以,有我在,一定让阳阳的身高超过爸爸!” 黎煦阳望了珍姨一眼,珍姨的五官属于特别慈善和柔软的类型,笑起来就像一尊女菩萨,这也是他哪怕偶尔顶妈妈的嘴,也不顶撞珍姨的最大原因。 吃完饭,黎煦阳喝了一大口水,想起来一件事,“珍姨,进门前我接到妈妈的电话,周六我要去外公那里,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真的啊?你爸妈也去吗?”珍姨放下筷子,疑惑地看向黎煦阳。 黎煦阳点了点头,“我爸下周出差,想出差前去看看他们。” “又出差吗?” 珍姨下意识地蹦出了这四个字,看见黎煦阳略带疑惑的目光,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很不符合她的身份。 她尴尬地笑了笑,同时指着饭厅的落地窗外,那片静谧的花园:“那帮我带点迷你向日葵种子吧,花园里刚空出一小块地,也别浪费了每天这么好的阳光。” “好。”黎煦阳答应道。 黎煦阳起身,去客厅坐了一会,然后从水果盘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蛇果,洗完切了一半,递给刚洗完碗的珍姨。 不等对方拒绝,他轻轻丢下四个字:“我吃不完。” 他将一半苹果塞到珍姨手里,直接进了一楼的书房。 一楼总共有三个房间,卧室、书房和储物间,卧室是珍姨住,书房是黎煦阳用的。 珍姨擦了擦手,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每次都用这种方式让她吃水果。她拿起半个苹果,啃了一口。 哎呀,真是太甜了! 书房很大,天花板直落的红木大书柜,一张三米长,两米宽的梨花木书桌,上面堆着一叠大大小小的绘画和建筑类书籍。 书桌右方的墙边立着一个玻璃柜,里面全是黎煦阳收集到的限量版手办,最惹眼的要数最上面展柜里,15厘米高,金光灿灿的纯金射手座圣衣手办。 这是外公去年送的新年礼物。 黎煦阳往左边走去,里面还有个隔间。 他推开门,一层层展架上摆着大大小小精致奢华的建筑模型,从古建筑到现代洋房,从中式园林到西式别墅,从东方寺庙到西方教堂,当然少不了最伟大的建筑群——故宫。 ——全都是他亲手做的。 黎煦阳是一个天赋值极高的人,三岁时,旁人随便给他一幅图画和白纸,他可以看着图画,直接在白纸上完全还原出来。 学了绘画后,老师发现小阳阳最感兴趣的是中规中矩的建筑,而不是其它小孩喜欢的创意绘画。 黎煦阳往工作椅上一坐,刚戴上手套,又顿住了。 过了几秒钟,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套,走出了隔间。 他走到书桌旁,似乎是隐忍了许久,最后还是放弃一般,望向了书桌对面的墙。 墙上贴着好几张建筑海报,其中一张比萨斜塔的海报下,贴着一张违和的艺术类海报,或者说是放大版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排穿着舞蹈服的女孩,正在朝观众致谢,从右边数,第二个女孩,头发盘在脑中央,一双笑眼直视着镜头。 他伸手旋开顶灯开关,灯柱射向了这张海报。 他轻轻移了移灯柱,沉静的目光随着光柱,落在这个女孩的身上。 呼吸一滞,他闭上了眼,就像看到了海报上的女孩化作了真人,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不敢面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闭上眼,轻声嘟囔了一句: “早恋害人。” …… 江小暖回到家里,立马脱掉夏款校服,换上舒服的家居服,刚从卧室回到客厅,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哎哟,怎么了?”穿着围裙的江山走了出来,看着女儿将鼻头揉得通红,关切道:“小暖,大夏天的感冒了?” “没有啊。”江小暖摇了摇头,走到洗手间洗了个手。 汪珺将碗筷摆在桌上,揶揄道,“那肯定是有人在想咱们的小暖。” 江小暖用纸巾擦了擦手,回到餐桌前,“妈妈,今天怎么又吃牛肉啊,而且也不放辣椒,好腻。” “你要多补充蛋白质,来,先吃点虾,手套。”汪珺递给江小暖两只透明一次性手套,将一个小碟递了过去,“壳装这。” “你这什么佐料也不给,白灼虾,真的就白灼啊!” “吃辣椒、酱油对你皮肤不好,到时候上火,身体又不舒服。” 汪珺捏了捏江小暖如鸡蛋一般光滑白净的脸蛋,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这么好的皮肤真是完全遗传吗?跟我的饮食调理也有很大关系的。” 江小暖戴好手套,抓过一只滚烫的虾,先把虾头摘了下来,“人家晓雪天天吃辣,皮肤也很好呀!” “那是你们还年轻,再过十年,你再看看。” 江小暖将虾肉丢进嘴里,边嚼边说:“噢!怪不得妈妈保养得跟个二十岁小姑娘一样。” “就你嘴甜。”汪珺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咧着唇笑了起来。 “——来咯!米粉蒸肉!” “哇!好香,老爸太厉害了!” 满头大汗的江山将隔热手套摘了下来,解开围裙,“你们快尝尝看,好久没做这道菜,有点生手了。” 江小暖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米粉肉放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唔!好吃!我要多吃点!” 汪珺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 “不错。老公,还是那个味道。” 江山哈哈大笑,夹了一大块放进嘴里,“那就别留,咱们三个把它全干掉!” “啊?太肥腻了,我等会晚上还有一节课呢。”汪珺一边戴手套,一边摆手。 “有什么关系。”江山笑道。 汪珺剥了几只虾,放在江山的碟里,刚抬起头,就看见桌对面,吃米粉蒸肉正欢的女儿,劝道:“小暖,也别吃太多,毕竟里面一半是肥肉。” 江山挥了挥筷子,“你呀,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必须补充胶原——” “胶原蛋白是吗?我有更好的。”汪珺笑着望向身侧的老公,娇滴滴地说:“山哥,你就别操心啦!” 一向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汪珺,对着丈夫撒起了娇。 “好咧!听夫人的!” 江小暖吃着虾,偷笑起来。 父母感情一向很好,在自己面前也极少避讳。只是,她现在长大了,马上要16岁了,难免会幻想以后的爱人,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能像爸爸妈妈这样相亲相爱就好了。 江小暖忍不住羡慕起来。 江山和汪珺经营一个舞蹈学校,名叫“春暖花开”,就在月老街的西云实验小学附近,江山负责学校的财务和后勤,汪珺负责广告和授课。 舞蹈学校经营十多年了,已经完全成熟,也有了固定的客源,好些孩子是在这里从小上到大的,包括江小暖自己。 学校招了十几个舞蹈老师,开了几十个班,汪珺其实可以不用授课的,但为了锻炼身体和保持身材,她还是带了两个高级班。 江小暖也在高级班,所以汪珺才会对她的饮食和身材管理这么严格。 第二天,江小暖迷迷糊糊地起床了,无论前一天多早睡,第二天早上都是懵懵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还是补课期间,九点才上第一节课,更别提正式上课,七点十分钟就要到校。 江山看着女儿吃完早餐,把她送到楼下,交代道:“把眼睛睁开走路,注意看车,过马路小心。午餐和晚餐吃好一点,我会给你准备夜宵。” “嗳,好的呢。”江小暖点头答应着,从江山手里接过书包。 等到江小暖走出一米远,江山又喊道:“对了,你下自习我会接你的噢!” “嗯嗯!”江小暖朝他挥了挥手,往小区门口走去。 她的小区离月老街不远,是世纪初的老小区了,出了小区就是一条种满枫树的街道,到了秋天,它就是一个绝美的景点。 马路不宽,仅仅四条车道,车少,人也不多。 走到一半路程时,有一个十字路口,这时人开始多了起来,大部分都是学生。 一辆辆自行车唰地驶过江小暖的身边,她撑着一把遮阳伞走在一米宽的人行步道上,完全不知道有一道浓烈的目光快速擦过花伞的边缘,又费力地射向了路的尽头。 这条直路拐个弯就到了校门口,江小暖的伞斜搭在肩膀上,从书包里掏出校园卡一刷。 “欢迎入校。”刷卡机上的机械女声提示道。 收回校园卡,江小暖往前走了几步,立刻顿住了身体。 前方四五米远,一个骑着自行车,戴着鸭舌帽的男生,挡住了她的去路。他单腿踩在地上,身材显得更长了,一只手握在车把手上,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江小暖往他的脸上一望,帽檐下的那张脸白皙清冷,却偏偏装着一双如星辰一般吸引人的墨色瞳孔。 她像是受到蛊惑一般,缓缓把伞扬高,回应他的目光。 两人视线交汇,一、二、三。 三秒钟如三十分钟那么长,江小暖几乎羞得要眨眼了,就在这时,黎煦阳率先回头,另一只腿瞪着脚踏板,骑向了停车场。 江小暖缓缓将伞移低,双颊发烫,闭着眼沉静了一两秒。 这是黎煦阳。 西云一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骄傲,西云区各大中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太阳神”,被全国各大名校排队惦记着,想要直接保送,接过去读的优等苗子。 妈妈高灵知是艺术基金会的副会长,也是西云一中家委会会长,爸爸黎远方倒是一个神秘人士,不过大家也有所耳闻,说是和什么富豪俱乐部有关联。 再往上一辈,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全是知名企业家和社会人士,可以说,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还是别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学校门口,怪傻的。江小暖深吸了一口气,步伐紊乱地往文科教学楼走去。 像这样的对视,她和黎煦阳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短的时候惊鸿一瞥,长的时候两人能看个三四秒。 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也是经常见面,江小暖偶尔会冲他一笑,这时黎煦阳的目光会有一丝微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在江小暖看来,是带着攻击性的,像一只暗夜里捕猎的雄兽。这时,她便会立刻收起笑容,用任何可以挡脸的东西,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逃之夭夭。 怪异的是,尽管两人眼神已经交流了八百遍,黎煦阳却从来没有开口跟她说过话,他们似乎没什么可供交流的话题。 两人像是两条无法有任何交集,只能触碰对方眼神的平行线。 进教室后,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江小暖平复了不少,她走到后门的黑板上,欣赏上个月月考的年级优秀作文,共有十篇。 分数最高的一篇…… 暧!又是黎煦阳! 对于这一点,所有班级都习惯了。 其实,他的文字跟他的外表还蛮不匹配的。他的文字很温暖纯净,像春天裹挟着清新的小溪,又像夏日的第一束晨光。 我不该早晨撑伞的。 江小暖嘀咕道,晨光是用来享受的,就像这篇名为《春江水暖》的作文。 江小暖仔细读完这篇励志作文,才朝位置上走去。 “关晓雪,就开始写今天的日记了。” 经过一个压着长发辫子,不穿校服的女孩身边,江小暖趴了上去。 “嗯啊!”关晓雪还在日记本上写着,完全没有避讳江小暖。 她就是那个喜欢吃辣椒,却怎么都不长痘痘,也不变黑的关晓雪。她从小生活优渥,性格高傲,对其他人都是爱答不理,唯有江小暖。 大家都以为是因为江小暖脾气好,事实上,这里面有隐情的。 关晓雪虽然是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却受做生意的父母影响,十分相信风水和算命那一套,遇到什么事就去算一卦。 算命的师傅几乎驻在关家,他说,江小暖是典型的“旺友旺夫相”,不仅如此,两人姐妹情深,八字那是相当地合啊! 写完一段,关晓雪才放下笔,仰起头,神神秘秘地说:“刚好发生了一件值得记录的事情嘛。” “什么事啊?跟我说说?” 关晓雪合上本子,朝她招手,“凑近点。” 江小暖立刻趴在关晓雪肩膀上,将耳朵递过去。 “我刚刚上楼碰到黎煦阳了。” 关晓雪喜欢并崇拜着黎煦阳,朋友间都知道。 关家跟黎家在老一辈的引荐下,曾一吃过几次饭,关家有意撮合两个小年轻多走动,但黎远方和高灵知完全没这个想法。 听到黎煦阳的名字,江小暖眼皮一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淡粉色的唇不自然地蹦出几个颤抖的音:“然后呢?” “我跟他打招呼,你猜他回了什么?” “你好……?” 关晓雪摇了摇头,一脸骄傲的神色,“no,再猜。” “你上来做什么……?” “不。”关晓雪的唇离她的耳朵更近,还呼着热气:“他说,关晓雪,你们班晚自习的时间定了吗?” 现在是暑假补课,晚自习都是自愿申请的,但一般来说,班主任会要求大家,没有特殊情况的都来上,毕竟是准高三了,在家里还不一定会静下心来读书写作业呢。 晚自习时间都是班主任定的。 0班,是最早放学的,压力最大的反而是次0班,他们是最晚的,夹在中间的是尖子班和普通版。 江小暖和关晓雪就是在文科的次0班。 “然后呢?” “我说定了啊,10点。” 关晓雪抓了抓辫子的尾巴,脸上的得意表情完全掩盖不住,“怎么了,他为什么关心我的放学时间,难不成担心我太晚回家,想送我回去不成?嘻嘻。” 江小暖听到这句话,又回忆起校门口,那个触人心弦的眼神,心不在焉地说,“你问他不就好了。” 关晓雪搂着江小暖晃了晃,“关键是听完答案,他就默不作声地进教室了,咳。你说,我要不要直接表白算了,万一他也喜欢我,就因为我没说,就错过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可以啊!但问题是,我们马上要高三了,还是以学习为主嘛。” “学习好能做什么嘛?我到时候还不是要回去接班。”关晓雪反驳后,又歪着头指着前排,低声说,“你看她,中午吃饭都在学习,不过是为了几年后的一份普通工作,多可惜。我觉得青春不该这样,天天就是读书读书啊什么的!” “晓雪,别这么说嘛。”江小暖朝第一排,戴着厚厚如啤酒瓶盖厚的同学张嘉佳望去,“佳佳这么努力,也是考虑到家里的条件嘛,毕竟不是谁都有你的家底,可以不为工作发愁。而且她还有弟弟妹妹呢。” “好啦,我只是说说而已。” 关晓雪也不想让“旺友”的江小暖以为她很刻薄,便轻拍着她的肩膀,“小暖,马上打上课铃了,快去坐好哟。” 第3章 chapter03 文科次0班教室很宽敞,分为左中右三个区,被一米宽的走廊隔开,关晓雪坐在右区五排靠走廊的位置。 江小暖坐在关晓雪的正前方,她的新同桌是一个内向沉默的男生,林御,这学期从尖子班升上来的。 暑期补课期间,两人成了同桌,但这都上了一星期课了,两人说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大部分都是林御的那句: “麻烦让我进去一下。” 被关晓雪提醒上课铃声要响了,江小暖回到自己的位置。 黑板旁的卡通电子屏显示着今天的时间:2016年8月10日,上午8点58分。 再往边上是硕大的醒目的数字:300 离高考刚好300天。 江小暖收回视线,研究了一会课表,趁着打铃前的三十秒,又回头问:“你作文写完了吗?” “还没呢。” 关晓雪正在照镜子,僵着唇答道。 江小暖眯了眯眼,“我也没,还没想好内容呢。” 关晓雪收起镜子,随手拿起一支笔,在手上转了转,“我倒是想好了,但还在想怎么开头。万事开头难呐!要是专门有人帮我写开头就好啦,哈哈!” 说完这句,她把目光抛向同桌苏玲。 “你呢?想好了怎么写没?” 苏玲抬起脸,把语文课本里夹着的小说合上,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看吧,又是一个被言情小说耽误的孩子。”关晓雪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苏玲抿唇一笑,丝毫没有被攻击到,颇有点油盐不进的味道,实际上思绪还陷在小说情节里。 江小暖趴在桌上,盯着右边那摞堆得高高的书,将她和林御完全隔开了。此时的林御像一只鸵鸟,整个头都埋进书堆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江小暖从上到下扫视着那摞书,教材、习题册、真题模拟…… 咦—— 一本棕色的书勾住了江小暖的目光,书脊写着三个字:羊皮卷。 “一本过时的成功学鸡汤。” 这句评价是新来的语文老师在第一节语文课,推荐课外书时说的原话。 “不如看看咱们两千多年前的《吕氏春秋》,受益都比这个《羊皮卷》要多得多。” 这话一出,三天后,《吕氏春秋》人手一套,课间休息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读这本书。 除了林御,不声不响地,既不读,也不参与任何讨论。 江小暖正疑惑着林御为什么跟语文老师唱反调,上课铃就响了。 她心脏猛地一震,将目光移向门口。 果然,下一秒,风风火火的地理老师跨了进来,一上来就将教材往讲台上一丢,掷地有声地喊: “上课!” 江小暖像打了鸡血一样,倏地从椅子上弹起,声音洪亮地喊道:“同学们起立!” 所有同学如梦初醒,“唰”地起身,对着讲台鞠躬,异口同声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李地理挽起衬衣袖子,从讲台上往下一跨,沿着右区的走廊,教室里都是挪动凳子的声音,楼下的学生估计想骂人了。 因为担心影响楼下学生,高中取消了课前问好的规定。 李地理却没有遵从,他认为这十秒钟可以令学生振奋,尤其是上午第一节课。 “很好!马上高三了,大家的学习态度确实端正了不少,我刚来那会,你们还是一群肆无忌惮,嚣张跋扈的南极企鹅,现在倒像是危机四伏的南太平洋里,为了捕食‘不折手段’的加岛环企鹅啊!” “哈哈哈哈——” 同学的笑声和掌声重叠在一起。 李地理跟着鼓了鼓掌,“不错,有危机意识是好的。加岛环企鹅嘴里的食物就像你们的高考,你们要为此不计一切代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光芒四射,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大男孩身上。他叫李地理,浮云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今年才22岁。 一年前,他到次0班任教,同学还以为他是借读生呢,吵得跟个菜市场一样。 直到他自我介绍,并上完第一节课,同学们完全拜服了,李老师的幽默风趣让他们对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地理课,充满了求知欲。 李地理走到第四排,望向笑弯了眼的江小暖:“亲爱的课代表,请把我发给你的题目,抄到黑板上。” 全班哄然大笑,次次拿满分的“地理女王”江小暖,是怪不得李地理刚来就瞬间喜欢上她,并任命为地理课代表的。 “yessir!” 江小暖敬了个礼,翻开地理笔记本,走到讲台上,从粉笔盒里拿出一根白色粉笔。 “嘶嘶嘶——” 江小暖抬眼看向发出信号的人,丁冬。对方嬉皮笑脸,光明正大地“调戏”着她,她用粉笔指了指他,警告他不要捣乱。 “嘿嘿。”男生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同桌张嘉佳忍不住轻声咳嗽了几下,“丁正,注意点课堂纪律行吗?” “啊是的,班长大人。” 张嘉佳翻了个白眼。 丁冬仗着老爸是校长,成绩不好还总是影响别人,班主任特意把他调到班长张嘉佳身边,期望能让她来管一管。 事实证明,没啥用。 江小暖转过身去,站在黑板前,扬起手开始抄写地理题。 一个个圆形的,会扭动的甲壳虫字体出来了,十分萌趣,用关晓雪的话来说,这黑板字完全可以拿去网上开发成新的字体。 同学都拿笔在本子上抄题目,所有人目光集中在黑板上。 但有一束目光有些与众不同。 那是中间区域第四排的温文,他长得斯文白净,眼里射出来的目光从温柔到不甘,再到痴狂。若化作一江春水,可能会把整个教室都要淹了。 李地理扫了一眼后排区域,正好看到这直勾勾的吓人眼神,这哪是在看黑板上的题目啊,整个就是盯着江小暖。 他往江小暖的桌子上一靠,想起一次老师聚餐后,数学老师说的,温文和江小暖的“八卦”。 温文一直是数学课代表,高二上学期,数学老师曾经让他短暂地指导过江小暖,在这个过程中,温文很轻易地就喜欢上了江小暖,开始追求江小暖。 刚开始大家都是看热闹一样,还一度戏称他们为“温暖组合”。可这个组合一点也不温暖,因为江小暖直接拒绝了他,说了一句“以学业为重”,搞得“数学指导”中断了。 温文那段时间很不开心,成绩直线下降,好在他是有基础的,在父母的严格管理下,成绩很快回来了。 可现在是怎么样?温文还没放弃,还想着江小暖? 李地理也是年轻人,也读过高中,他知道那种懵懂的情感很影响一个人的学习。尤其是到了高三,更是不能有一刻分心,若是共同进步还行,这要是搞得不好,分手、意外等等都太影响学业了。 他又把目光移向讲台上的江小暖,拒绝是对的。 为了吸引温文同学的注意力,李地理灵机一动,趁着这段空白时间,提起来了他的大学毕业旅行。 他摇着手指,面带笑意:“你们一定猜不到是去哪里。” 学生们才不服输,此起彼伏地喊道: “美国!” “欧洲——呃,巴黎、英国、希腊!” “越南!” “索马里!” 李地理摇着头,得意地说:“no!” “东非大裂谷!”最后一排有男生喊道。 大家哄笑起来。 李地理走过去,敲了敲这位总是扮演捣蛋角色的方子麟的桌角,“还马里亚纳海沟呢!错!继续猜。” “难不成是南极?” 毕竟老师刚刚提到了南极企鹅嘛。 “接近了。” 正在黑板下写得起劲的江小暖,回过头:“李sir,我知道是哪里!” 李地理转身望着她,绅士地抬起手:“课代表请说。” 他知道,江小暖一定猜得到正确答案。 温文好不容易被吸引走的注意力,又像是返程的火车回到了江小暖这个终点站。 “是鲁滨逊漂流岛!” “鲁”字出来时,李地理就知道江小暖猜对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夸张地做了个国际通用手势:“哎哟,不错哦!” 底下的学生交头接耳起来。 “是鲁宾逊漂流记里的那座岛?” “江小暖怎么知道呀?” 温文垂下了眸,他知道江小暖为什么知道。 当初辅导江小暖数学的时候,他发现江小暖并不像数学老师形容的那样,“毫无想象力,大脑一片空白”。 相反,她的想象力超群,她可以在一张空白纸上画出每个国家的位置、形状,甚至是宽广的太平洋上,那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小岛,最后还标出经纬度。 这是一种天赋,他想。 这时,李地理走到讲台上,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右边的空白处写下几个字:智利,鲁滨逊·克鲁索岛。 同学们恍然大悟,李老师讲到智利的时候,曾一嘴带过说他去过,怪不得江小暖猜得到—— “没错,正是鲁滨逊漂流的那座岛。我高中读了《鲁宾逊漂流记》,才知道它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 一部分人知道的只是点点头,另一部分不知道的,兴致被拉到了顶点,催促道:“那快快讲来听!” “这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啦!版本比较多,那我就说一说我知道的那个。” 李地理一脸严肃,眼睛望向了天花板的白色吊扇,摸着下巴,像是陷入了回忆。 “一位非常出色的领航员塞尔柯克坐着一艘名为‘五港号’的船到南太平洋进行考察,行驶到智利附近时,塞尔柯克认为船身被虫蛀得厉害,不适合远航,这和船长意见相左。 两人发生了冲突,一气之下他让船长把他放到马萨蒂埃拉岛,也就是鲁滨逊·克鲁索岛。” 李地理敲了敲黑板上的岛名,接着说,“他收拾好所有家当,这个家当很重要,有谁对书里的家当有印象吗?” 不少同学很茫然,一部分看过这本书的人开动脑筋回忆起来。 最后还是江小暖转过身,先说出了几个印象最深刻的:“野人‘星期五’、小鹦鹉和一本圣经。” “唔。还有呢?”李地理看向台下其他学生。 第一排的学霸张嘉佳托了托眼镜,举起了手:“还有火药、子弹、刀和斧头这类的工具。” “没错,继续。” “既然是家当,当然就有衣服裤子鞋子袜子咯。”方子麟喊道。 但这句话也没错,的确包含这些东西。 李地理等待了几秒钟后,没人再补充了。 “差不多了。塞尔柯克带着这些东西下了船,冷静一天后又反悔了,想要回到船上,但被愤怒的船长拒绝了,‘五港号’在船长一顿猛如虎的操作下,直接扬帆而去,把塞尔柯克丢在了这座岛。这一待就是——” “4年。” 角落里有人轻声念道。 李地理循声望去,回答的人是林御,江小暖的同桌,一个用功刻苦,凭着实打实的排名来到次0班的学生。 “林御同学说得对,《鲁滨逊漂流记》里的鲁滨逊在岛上呆了28年,但真实的塞尔柯克是呆了4年。这4年,根据记载,除了无法与人交流之外,其它的生活方面尚算可以。这里有淡水,有海产品,还有山羊。比起电影《荒岛余生》里汤姆·汉克斯来说,算是幸福多了。” 学生们听到这里,又笑了。 “4年后,他被一个伍兹·罗杰斯领导的英国船队救了回去。回国后,他认识了作者笛福,于是有了名著《鲁滨逊漂流记》,但这本书改动比较大,书内增加了黑人星期五和鹦鹉,真实情况是没有的。” 江小暖刚好抄完题目,甩了甩手腕,往座位上走去,听到这段话后,同情地望了李地理一眼,就像是李地理一个人孤独地在岛上生活了四年。 “哈?这么惨的?”关晓雪大声嚷道。 “当然,惨肯定是惨。他的家当里还有一样东西,你们漏说了,就是……航海仪器。那个时候还没有可以精确测量纬度的六分仪,六分仪要到五十年后才会出现。塞尔柯克只有航海星盘这类简易的航海仪器,就这么一个‘高科技物品’,让他在荒岛上观测天象和地理位置。” 李地理举着一只手,看向学生们,“说到纬度,有谁知道测量经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教室陷入了沉默。 还是江小暖,屁股还没坐热,又站了起来:“1675年,英国查理二世在格林威治创设皇家天文台,后来又成立了经度委员会。” “没错。” 李地理笑着抬了抬手,示意江小暖坐下,“确定了经度,才能确定时间,才有了我们各个地区不同的时区,也就是区域地理的划分。” 他指向黑板,“今天我们的复习的内容是‘经纬度地理坐标’。” …… 一上午的地理课愉快地结束了,李地理将江小暖叫到讲台上,轻声交代了一番话,江小暖垂着眼听,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温文经过讲台的时候,放慢了脚步,还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就被几个天天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兄弟们拉走了。 李地理交代完事情,出了教室。 关晓雪也上去挽着江小暖往教室外走,“走,去红太阳。” 红太阳是学校对面的一家西餐厅,既然开在这里,就是以学生简餐为主,价格适中,成了关晓雪和江小暖心情好或者不好时,开小灶的地方。 江小暖将挂在脖子上的校园卡取下来,揣在裙子口袋里,捏了捏关晓雪的脸颊,“你呀,小馋猫。” 她们的教室在4楼,四楼只有三个班,尖子1班、尖子2班和次0班,林御就是从尖子1班考过来的。 五楼不用说,自然是大名鼎鼎的“0班”,而且占了一整层。 围栏边,黎煦阳顶着烈日站着,江小暖和关晓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墨黑色的瞳孔里。 忽然,他的口袋震动起来,他拿出一个纯黑色的,像手机一样大小的物品,但它不是手机,而是学校统一配发的通讯工具,因外表像一块黑色砖头,所以被称为“黑砖”。 它只可以跟家长以及学校通讯录内的人联系,每天接收老师布置的作业。消息会显示已读、未读,所以不要以我没看到老师布置的作业为由,偷懒不写作业。 若是联络同学,不想打字,还可以语音通话。 不过,聊天需谨慎,里面的对话说不定会被录下来,保存到学校的电子信息部,也是研发黑砖的部门。 它的开发得益于某位富豪校友大手一挥的一千万,目的很简单,不让学生沉迷于手机。 黎煦阳看着黑砖弹出的消息,来自死党马尚。 “哥们明天就回来,开心吗?” 中国公开的前一百名富豪榜,马尚家榜上有名。这次回老家,因为掌握大权的太爷爷去世了,说得不好听就是回去争夺遗产的。 黎煦阳扬了扬嘴角,回了一句,“不带特产,就别回来了。” “哪能呢!绝对的,其他人不说,你跟君子肯定是有的。” 君子是他们的另一位死党,李君。三个人被称为0班“三君子”,长期霸榜前三名。只不过黎煦阳把马尚可是甩得远远的,但这也不影响三兄弟的友情。 李君家就在学校对面,父母要求他中午必须回家吃饭睡觉。 黎煦阳中午也回家吃饭,晚餐是来不及的,原本可以在食堂吃,但珍姨誓要提高他的身高,做好新鲜饭菜打包好送过来。 为了这件事,高灵知还劝过她,学校食堂是我做主弄的,绝对干净营养。你会不开车,送过去多麻烦。 但在这件事上,珍姨展现了一种没道理的固执,“不会开车就去不了吗?电动车方便得很,而且再干净的食堂,也不如家里干净。” 这句话倒是没错,但这样强硬的态度还是让高灵知有些不高兴。 这时候,黎远方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听阳阳的吧,这是他的事,自然要先考虑他的感受,不是吗?” 一直沉默的黎煦阳抬起头,扫视了妈妈和珍姨,吐了口气:“那就吃家里的吧。” 高灵知霎时间明白了,上前拍了拍黎煦阳的肩膀,“那就听你的,先试一段时间。”末了她又转向珍姨,“小珍,如果很麻烦,或者很累,就按我说的做吧。” 珍姨高兴地答应了。 黎煦阳犹豫了片刻,在黑砖上调出珍姨的聊天界面,“珍姨,不好意思。我今天中午不回家吃了。” 还不到三秒,一段语音出现在了对话框,黎煦阳不点开,都感觉到了它的着急,果然—— “阳阳,你做什么不回家吃,我都做好了,三菜一汤,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黎煦阳也回了一条语音:“珍姨,你多吃点,吃不完的留到我晚上吃也是可以的。” “那怎么行,你不能吃剩菜。” 这条没发完,下一条语音又来了:“阳阳,你还没跟珍姨说,是什么事啊。” 黎煦阳斟酌了一下,“我中午有点事。” 他沿着楼梯往下走,边打字,“有聚餐。” 第4章 chapter04 江小暖和关晓雪走出校门,经过校门口一个摆了一地书的书摊,江小暖无意识地一瞥,瞥见书摊角落里堆着一摞《羊皮卷》,旁边的烂纸壳写着“五块钱一本”。 卖书的大爷见到江小暖步伐缓下来,眼睛冲着书摊,以为生意来了,一口方言问:“同学,买书吗?五块一本,便宜得很。” 江小暖摇了摇手:“不用,谢谢啦。” “羊皮卷啊!世界名著啊!”大爷守了一上午,没卖出去几本,不舍地追在她们身后喊,“同学,十块钱三本卖给你!” 关晓雪拖着江小暖快步往斜对面走去,不耐烦地嘀咕道:“这种盗版书,还真有人买啊?” 江小暖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林御买盗版书这件事,最好不要被关晓雪知道,不然肯定要被公开嘲笑。 “卖家在这里卖,肯定说明有人买嘛。” 关晓雪继续毫不留情地批判,“就是这些买书的人,纵容了卖盗版书的,我们国家才盗版泛滥。哼!”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江小暖想起爸爸在网站上买的正版《吕氏春秋》,搞完活动要六十多一套,跟这本《羊皮卷》接近二十倍的差距。 但即使买不起,也可以借同学的,可江小暖知道,内向寡言的林御开不了口。 进了红太阳后,两人挑了窗口的沙发位坐了下来,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男服务生端着两杯柠檬水和菜单,走了过来。 “哟,两位美女,你们又来啦!” “嗯啊,不欢迎啊?”关晓雪仰头望去,这个服务生长得相当帅气,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 男服务生甩了甩额前的头发,感觉自己有魅力极了,他将菜单摊在两人中间,“怎么会,当然欢迎,欢迎得不得了。” “看看想吃什么。” 餐桌比较宽,两人探头往中间凑,服务生的目光落在两人的头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要一个罗勒小羊排套餐。”关晓雪指着菜单,上面贴着一个圆形的标价199。 “那我拿三文鱼套餐吧。” 服务生点了点头,目光移向了“188”,刚好是他一天的工资。他收起菜单,笑了笑:“你们稍等。” “谢谢。” 服务生走开后,关晓雪撑着脸,眯着眼说:“咱们每天都来这里吃得了。” 江小暖喝了一口柠檬水,将裙子口袋里的校园卡取出来,放在桌角:“那可不行,我妈妈特意交代我,学校食堂餐食丰富,尽量要在食堂吃,少去外面吃。” “我请你”三个字噎在了关晓雪的嘴里,江小暖家里并不是不舍得钱,而是要讲营养全面、均衡。 她努了努嘴,“好吧,那晚上陪你去吃食堂。” “哎哟,我的关大小姐,怎么陪我吃食堂,看起来这么委屈呢?”江小暖半抬起身,又捏了捏关晓雪的脸颊,哄道:“食堂好吃的可不少呢,你上次不是还夸他们的萝卜牛腩很好吃吗?今天咱们也可以吃啊!” 这倒是没错。 五年前,高灵知上任西云一中家委会会长,第一件事便是重新装修食堂,她主张学生的饮食直接会影响学生的发育和成长,一定要用最干净、最营养丰富的食材。 “不委屈不委屈,和小暖子在一起,吃什么都行。” 两人大笑起来,笑了半天,关晓雪的笑容蓦地僵在脸上,指着窗外,“快、快看!太阳神!” “唔?” 江小暖转过脸,透过玻璃窗去看,穿着一身黑的黎煦阳正从窗口经过,清冷的侧脸在热辣的太阳下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表情。 “哎呀,他貌似朝这里走来耶。”关晓雪转了个身,望向大门口。 江小暖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啊?是吗?” “叮铃铃铃——” 店门口的铃铛声响了,有人推门进来。 关晓雪紧攥着雪白的餐巾,往后扭的脖子都快变形了:“真的进来了!” “嘘!”江小暖真怕她这么大声,被那人听到。 黎煦阳还真听到了,他偏头看了过来,短促地看了几秒钟,立刻别过头,往另一边的空位走去。 他们中间隔着一张坐满学生的桌子,几乎看不见对方。 关晓雪靠在座椅上,摸着胸口感叹:“哎哟,我干嘛紧张嘛,我应该大方地打个招呼。” “那你可以去啊。”江小暖细声答道。 关晓雪得到了“旺友”的鼓励,勇气爆棚,灌了一大口柠檬水,站起身,绕过中间的一大圈位置,走到了黎煦阳的身边。 正在看菜单的黎煦阳感觉到了头顶的阴影,抬起头,见到了双颊通红的关晓雪。 “有事吗?关同学。” “你也来吃饭?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 黎煦阳垂下头,盯着菜单上的三文鱼套餐,犹豫了好几秒才回答,“不了吧。” “噢,没关系,你慢慢吃。” 关晓雪灰溜溜地回到位置上,欲哭无泪:“哎哟,尴尬死了。” 江小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正好男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了。 前菜、煮菜、汤、甜品都一股脑全端上来了,根本没按什么西餐礼仪来。 “两位美女,用餐愉快。”男服务生殷勤地服务,却发现两个美女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也只好悻悻然地走开了。 江小暖挥了挥金色餐勺,“没什么尴尬的,先吃吧。” 关晓雪噢了一声,拿起刀叉,切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兴致阑珊。 吃了一会,江小暖看见关晓雪情绪低落,有些不平,想看看那个“始作俑者”怎么这样。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脸去,没想到中间的一桌人早吃完走了。 ………… 下一秒,她和黎煦阳的视线如火星撞地球一般,“轰”一声,毫无预兆地撞到了一起。那道深沉的目光把江小暖的心撞了个翻天覆地、人仰马翻,江小暖只怪自己的眼睛太好。 咦,为什么他的眼神里有一丝责怪,应该是我责怪他才对吧。 对视持续了两秒钟,江小暖立刻将眼睛移开,红着脸冲关晓雪说,“哎呀,吃快点吃快点。” 关晓雪心不在焉地用叉子,将牛排戳了无数个洞,“小暖,我没胃口,你吃完了,咱们就撤吧。” “那撤吧,我吃得差不多了。” 江小暖头也不回地拉着关晓雪离开了红太阳,回到教室后发现这才一点钟,离上课还有一小时。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大部分人趴在桌上休息。 关晓雪身体一歪,直接倒在桌上,嘴里叹着气:“倒霉!” 苏玲努力把思绪从言情小说里拉出来,眼里还藏着甜甜的笑意,“怎么了?” 关晓雪斜倪着她,冷漠地问:“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苏玲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摇着头笑,“对不起,没有,就是小说里的男女主互动太甜了,我实在是——” “说说怎么甜了?” “啊?”苏玲抬了抬眉。 “传递点甜蜜给我,他们做什么了?” 苏玲见关晓雪的表情如此认真,便凑近她说了起来。 “男主为了哄女主开心,给她建了一所世界上最大的游乐场,比迪士尼还大好几倍,然后每天陪她在里面玩,啥也不干。” 关晓雪翻起了白眼,时间太长,差点眼珠子没翻回来。 “切,这种小说也就你会喜欢看,太不现实了。每天陪她玩,他还怎么赚钱?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男主做啥的?” 苏玲眨着眼笑,“他没工作,他用的是女主家里的钱,女主家里……嘿嘿,开矿的。” 关晓雪一听,立刻从她怀里把书抢过来,一看封面差点吐血,“什么鬼?凤凰男的自我修养???” “啊?咋了?”苏玲把书夺回来,重新捧在怀里,“好搞笑的,现在就流行这种书,你不懂。” 关晓雪送给她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我确实不懂,谢谢你,苏玲,我要睡觉了。” “睡吧。”苏玲摆了摆手,转身前还嘀咕了一句:“你这么有钱,以后说不定也会遇到这种凤凰男。” 关晓雪再次翻了个白眼,用语文书盖住脑袋,独自愤慨去了。 江小暖拿出昨天看完的《吕氏春秋》,翻到“不广”那一篇,悄悄用红笔在几句话下画了几条线,然后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过了几分钟,上面的印记干了后,她转过身,看向隔壁的林御。 林御正在写作文,他感应到身边人的动作,把头从书堆里提起来。 江小暖无辜地看着他,他脑袋上闪出一个问号。 江小暖笑了笑,“打扰了。” 她把书递过去,指着打问号的地方:“怎么理解这段话,看了注解我还是不太明白。” 林御盯着那段话,也有些茫然。 “不然,你拿去看完再跟我讲讲?”江小暖将整套书往他的方向一送。 林御眨了眨眼,接过书,轻声答应:“行。” 江小暖开心地转回身,趁着还有时间,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会。 铃声一响,吵醒了不少人,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教室门口即将出现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尧欣。 没想到,进来的是空着手的数学老师邱治国。 同学们嘀咕起来:“咦,不是语文课吗?” 邱治国低眼望去,眼镜松松垮垮地挂在鼻梁上,看了一眼数学课代表,“你们亲爱的罗老师有事,我来顶两节课。” 这时,前排好几个人同时看向江小暖。 江小暖脸色煞白,咽了咽口水,心虚地回应他们的眼神,“看我做什么。” 温文缓缓转过脸,望见了脸色惨白的江小暖,心里既不好过,又有一丁点痛快,事实上,他是上午知道老师换课的,但他没有提前说出来,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心理。 邱治国上课有个特点,他从来不带教材,教了三十年书,教材已经全部在他脑子里了。他一上来就是在黑板上出题,然后调学生去黑板前答。 而每次他转身写题目的时候,都是江小暖最恐惧的时候,恨不得把头塞进抽屉里。 三分钟时间,邱治国龙飞凤舞地在黑板上写了三道题目,数列、立体几何和三角函数,题目几乎都比高考题难了一个度。 他呈三角形的犀利眼神,透过玻璃镜片,像子弹一样扫射了一遍课堂。 四十二名学生,大部分人的头都低着,不敢看黑板。他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不该是高考前的状态啊,更不是次0班的状态。 他手里用力地揉搓着粉笔,随口点着名。 “张嘉佳。” 张嘉佳如常地站起身,仰着头往讲台上走去。旁边的丁正吊儿郎当地晃着笔,一点也不怕被点名,如果被点上,他直接来个“不会”,老师也无可奈何。 谁让他爸是校长呢! 其他同学的头埋得更低了。 “第二道,立体几何——” 邱治国的目光停在了满脸通红,脸都快贴在书上的江小暖,嘴唇蠕动了几下,喊道:“林御。” 江小暖闭着眼深吐了一口气,身体往前,让林御出去。 第三个人,按照规矩,至少不会叫上一个人的同桌,江小暖紧绷的心终于缓了一点,她可没有丁正那么厚脸皮,直接说“我不会”,虽然她真的不太会。 邱治国的眼镜确实放过她,瞟向了另一边,但一个人高举的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温文。” 温文是唯一一个愿意在数学课上主动举手的人,他想在大家最紧张的时候,当一个英雄,拯救大家,确实也有不少人在课后感谢他,他还是蛮受用的。 这次也一样,他站起身,拉直有些皱了的衬衣,温文尔雅地走向黑板,拿粉笔的时候,瞥了一眼半抬头的江小暖。 “嘶嘶嘶——” 丁正的信号打断了温文的目光,温文嫌恶地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丁正,转身走到了右边黑板前。 张嘉佳手里的粉笔头定了定,侧过脸,瞄了温文一眼,随后更加快速地写了下去,仿佛在赶速度。 论数学成绩,他们俩是不相上下的,只不过张嘉佳担任了班长,老师不想再加一个职位给她。 江小暖平静下来,将三道题目抄在数学题专用本上,然后移到草稿本上,演算起来,心里还在羡慕这三个无惧数学的人。 他们的数学成绩是怎么做到每次都140分以上,甚至是满分的? 还是人吗?呜呜呜呜—— 江小暖欲哭无泪,为什么每次她都是在及格线上飘着,难一点就七八十分,容易一点就能及格,上100分的日子寥寥无几。 说到数学,还得提跟他们隔着一道天花板,却无法仰望的神——黎煦阳。 江小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天花板。 被称作“太阳神”的黎煦阳数学次次满分,英语也经常满分,语文不会低于140,地理、历史几乎都是满分,连政治都能稳上九十。 别说西云一中,就是全省所有中学加起来,他也是神话般,不可逾越的存在。 江小暖缓慢地移动着笔尖,第一道数列题还在套公式,张嘉佳就下了讲台,一分钟后,温文也下来了。 林御是最慢的,并不是因为立体几何题目有多难,而是因为林御解答得很详细,可以省略的步骤他也保留着,就像是特意为了让做不来的人看懂一样。 江小暖自言自语着,第一题还没写完,一道清瘦的身影就停在了她身边,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麻烦让我进去一下。” 是林御,林御做完题目回来了。 ………… 这也太打击人了!如果不是在安静的课堂上,江小暖真的想仰天长啸,大哭一场! 经过江小暖身后,林御看了一眼她的草稿本,回到了座位,刚坐下来,他先将黑板上其它两道题目抄在本子上,快速解题。 江小暖歪着头,看着黑板上左右两道,张嘉佳和温文的解题步骤,嘀咕道:“就这么简单解出来了?” 邱老师看着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说:“解题思路很清晰,尤其是这道立体几何题。” 能不清晰嘛,张嘉佳和温文都是邱老师的最爱,看样子林御也很快会成为邱老师的爱将。 若是让江小暖上去解题,估计等个半节课也解不出来,还得气个半死。 “这不用我讲了吧?” 话音刚落,邱老师便擦掉了黑板上的题目和答案,江小暖眼泪掉下来,第一反应就是急忙阻止:“暧,我还没抄完呢!” 邱老师回头看向江小暖,叹了口气:“哎!” 全班的同学都哄笑了起来,除了两个人。一个是温文,他盯着草稿本上写的两个字发呆。 “温暖”,多么美好的词啊! 为什么我们做不到呢?你真的不需要我吗?宁愿每天被邱老师和同学嘲笑,也不愿意接受我的辅导? 要知道,在这个班上,数学满分的也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张嘉佳,可张嘉佳可不会牺牲时间来帮你。 他以为江小暖总有一天会坚持不住,来求他帮忙,没想到一个学期过去了,还是没有等到她的求助。 江小暖,你怎么那么固执呢?高考不比你所谓的尊严更重要吗? 第二个没笑的人当然是林御,他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江小暖通红的脸蛋。 终于,令人头疼的两节数学课终于结束了。 江小暖往后一靠,叹了口气,“受刑结束。” “你呀,这才哪到哪?”关晓雪薅了薅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可惜我也是半吊子,不然肯定给你辅导一下。现在,大家都跟打仗一样,谁愿意帮你打基础。” “是我自己的问题,高一那会就该好好学。” 一旁的林御耳朵动了动。 关晓雪双手从后面伸到江小暖的颈前,激动道:“不,你还有一个希望,就是高三的结对子啊!你忘了吗?进入高三后,为了提高名牌大学升学率,0班和次0班会开展结对子,互帮互助学习辅导啊!你到时候可以寻求对方的帮助啊!” 江小暖捏了捏关晓雪雪白的手,失落地回应:“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过,但都是自愿的啊,听说上一届都没结成几个,因为大家都不愿意拿出宝贵的时间啊。” “你这有资本交换的嘛,用你的地理换数学,也很划算嘛。” 江小暖这才回头,盯着关晓雪的大眼睛:“那你呢,你会去换吗?” “我就算了,我每门都很平均,就不浪费时间啦——” 话音未落,关晓雪立刻捂住嘴,瞪着大眼,她居然暴露了大部分人的真实想法。 江小暖努了努鼻子,两根食指指着她,眯着眼鄙视道:“看吧,连你都是这种心态,我看我真的不期望找到结对子的人了!哼哼。” “哎哟,小暖暖,你不一样啊,你自带幸运属性嘛。”关晓雪晃着江小暖的肩膀,把她晃得大笑起来。 “好啦好啦!承你吉言!” 第5章 chapter05 四楼走廊的过道上贴着十几个牛逼人物的画像,全是学生自己选的,其中一个是英国哲学家培根,下方列着他的两句名言: 青年长于创造而短于思考,长于猛干而短于讨论,长于革新而短于持重; 讨论犹如砺石,思想好比锋刃,两相砥砺将使思想更加锋利。 一个是思考,一个是讨论。 这是次0班最重视的两项,每一的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是自习课,可以自由讨论。班主任尧欣有时候会将这节讨论课改为车轮辩论赛,磨砺学生们的口才和快速思考的能力。 林御显然不太适应讨论课,尖子班可没有这个待遇,所有自习课、体育课全被老师占领了,他们要做的就是埋头刷题。 他攥着上节数学课的题目和解答过程,几次看向隔壁的江小暖,还是没说得出口,即使他这是在助人。 很快,下午放学铃响了,关晓雪按照中午说好的,陪着江小暖去了食堂。 食堂在校门左边,五年前兴建的,通体纯白,从大门走进去,整个一圈美食海报,内置餐台的玻璃上标着美食的种类和价格。 因为暑期补课只有高三,食堂的人很少,原本就很大的食堂,看起来十分冷清。 三个、两个的学生挑离陌生人最远的位置坐,仿佛有什么悄悄话要讲,还有好几个人都是一个人一张桌,吃得也是相当惬意。 例如—— 关晓雪瞳孔里闪现的心上人——黎煦阳。他居然也出现在了食堂! “要不要这么巧?” 江小暖仿佛有感应似的,朝东南角落望去,黎煦阳埋着头,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双漆黑的筷子,正从他淡粉色的唇边擦过。 为什么他把筷子握得那么好看。这是江小暖的第一反应,转瞬她就把头移了回来,将关晓雪推到对面的“萝卜牛腩”贴图下方。 “选菜吃吧,晓雪。” 关晓雪想起中午在红太阳的尴尬,再也没勇气去打招呼了。她冲着餐台里“望穿秋水”的阿姨说了声,“两份萝卜牛腩。” 走到第二道清蒸多宝鱼前,江小暖准备付款,她摸了摸胸前,又伸手去掏裙子口袋。 “咦——” “怎么了?”关晓雪端着盘子,侧脸问。 “我的校园卡不见了。” 关晓雪松了口气,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拿自己的校园卡往付款器上一刷,“我来就好了。” “可是,落在哪儿呢?” “教室呗,还会在哪。” 江小暖歪了歪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了。 这一顿全是关晓雪付的款。 两人找了个附近一圈都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从关晓雪的角度,是可以直接看到东北角的黎煦阳,只要他们之间一直没坐人,那关晓雪可以看着黎煦阳吃完。 看见黎煦阳吃饭都那么好看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关心起来:“你说他,为什么不在教室里吃?” “吃饭就该在吃饭的地方呀。” 关晓雪夹了一口萝卜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江小暖嘻嘻笑了起来,肩膀都在微微颤抖。如果有谁可以把关晓雪的注意力从黎煦阳身上移开,那个人一定是江小暖。 江小暖的皮肤是一种非常健康的白,双颊时不时地会露出红晕,就像随时带着一支画笔的画家。她有一张标致的鹅蛋脸,看起来温婉甜美,眼睛不大不小,却总是有笑意,微笑唇经常见,微笑眼却见得少。 她的耳朵是最讨关晓雪喜欢的,一双白皙柔软的精灵耳,只要披散头发,耳朵必然会从头发里伸出一个小角,关晓雪总是忍不住弹一弹。 完美的人大部分都不敢追求和拥有,反而是有小缺点的人让人觉得真实,想要接近和保护。 江小暖的小缺点就是起床的时候直迷糊,关晓雪可是经常可以撞见的。 “这么看我做什么?”江小暖问。 关晓雪暧昧地挤了挤眼,“小暖,我能明白温文之前为什么那么喜欢你。老实说,我要是男孩子,我也会追求你呢。可是,估计你会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你说呢。” 关晓雪知道自己有时候很刻薄任性,是江小暖一直在包容她,但包容是一回事,喜欢又是一回事。 一小团米饭从江小暖张大的嘴巴里掉了下来,老实巴交的样子着实把关晓雪逗乐了,她笑得更大声了。 江小暖知道自己又被逗了,嗔怪道:“干什么老是逗我!” 关晓雪伸手过去拍了拍江小暖的手,宽慰道:“好了好了,现在跟你说真的。我初中喜欢过一个男孩,也是很高冷的那种。那时候我才不像现在这么胆小,我直接去追他,很快便追到了手,他每天会送我放学,还会给我买零食吃。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原来他不是高冷,而是无趣。嗨,光有一副好看的躯壳,啧啧啧。” 听得正起劲,关晓雪又开始吃起了饭,她连忙追问:“然后呢?你觉得无趣就把他甩了?” 关晓雪咬着筷子笑,“对啊,我一说分手他就哭,哎呀,别提我多尴尬了,好像我欺负他一样。” 江小暖捂着嘴笑了起来,“你呀,净知道欺负人。” “但现在不一样。” 关晓雪喝了一口北冰洋汽水,悄悄瞥了一眼十米开外,同样高冷的男神,“他不一样,他绝不无趣,他一定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一定在寻找同样有趣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孤独的。” 江小暖脑子里蹦出一句“事免伤心否,棋逢敌手无”,直接就大声说了出来。 “哈哈,差不多这个意思。” 关晓雪发表了一通自己对男神内心世界的窥探结果,“他一定是难逢敌手,如果遇到了,他会用生命的热情去珍惜这个对手,并打败他。而且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爸爸?你还了解他爸爸?”江小暖一脸的难以置信。 关晓雪放下筷子,冲着江小暖勾了勾指头,示意她靠近一些。江小暖照做了,关晓雪压低声音说出了憋在心里好几年,就快憋出内伤的秘密。 江小暖越听越迷糊,黎煦阳的爸爸在云山的一个叫“圆顶酒会”的地方工作,那里面是各行各业超级富豪聚会的地方。 可是,他爸爸为什么没有对手? “听我说完,黎叔叔本身就家世显赫,娶了高阿姨后,在浮云城地位更上一层。但黎叔叔似乎不满足,三十岁的时候不知道通过什么得到了圆顶酒会创始人的青睐,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他做。你想啊,他那个时候才三十岁啊。他也不曾遇到过对手啊!”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我爸爸跟我说的,其实我家的生意也是被黎叔叔提点过,才一路这么顺风顺水的。”说到这里,关晓雪有些不好意思。 比起黎家这种几代人创造出巨额财富和显赫地位的家族,关家就是个靠着黎家诞生的超级暴发富。 关晓雪似乎不想再提起自己家的事,又把话题转回了圆顶酒会。 “圆顶酒会神神秘秘的,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会员不是那么好拿的,要经过五个元老投票通过。酒会的创始人和继承人据说都不在国内,全权交给黎叔叔打理。” “所以——” 江小暖话音未落,关晓雪就快速接上,“所以,在国内,除了五位元老,就是他权利最大啦!他拥有一票否决权,申请会员的富豪先要经过他的同意,才会递到上面的元老会,而且,为什么他叫联络官呢,就是每个月要向上面——” 她指了指天花板,“你懂的,每个月要去汇报情况,至于汇报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我爸不肯告诉我,估计他也不知道了。” 江小暖撑着手问:“那会不会很危险?” 听起来神神秘秘的事情,大概率都很危险。 关晓雪摇了摇手指,神秘一笑,“我爸说,黎叔叔会格斗术,一般的人近不了他的身,而且他身份并不完全对外的,所以,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哦。” 江小暖捂着嘴摇头,“不会不会。”涉及到被人生命安全的事,江小暖打死都不会做。 “所以,小暖,黎煦阳一定也是个厉害角色,只不过——” 关晓雪忽然闭了嘴,因为有人坐在了她们斜对面的桌子,中间隔着一条走廊。 关晓雪歪着头看向那人,眉毛一扬。 是林御。 他将食堂饭盘放了下来,清秀的脸谁也不看,显着一丝漠然。 这一坐不得了,直接挡住了关晓雪看黎煦阳的路线。 ………… 关晓雪撇了撇嘴,这么多位置不坐,干嘛坐这里,真是的。 她愤慨地转过脸,报复似地大声说道:“吸引力法则,绝对的!一个人无论在哪,都会不自觉地被另一个人吸引过去。” 说完这句,她又凑到江小暖面前,低声说:“他习惯了坐在你身边。” 江小暖红着脸拍她的手,“别乱讲。” 就在这时,远处的黎煦阳站起了身,他提着保温盒袋子,头也不回地,直接从东北门出去了。 关晓雪若有所思,眼里藏着一眶晶莹剔透的不舍:“小暖,以后咱们每顿都来这里吃,不出校门了。” “咦,之前某人还说,顿顿去吃红太阳呢。” “现在可不一样。” 林御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快速扒完饭盘里的饭,径直离开了。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关晓雪吐槽道。 江小暖放下筷子,将鱼骨头和几颗剩饭拢在一起,“他只是不喜欢说话。” “自卑呗,说普通话有口音,除了老师没人撬的开他的嘴。” 暑期班第一天,尧欣请所有新进的同学自我介绍,到了林御时,他说了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还惹得台下有人笑,笑的人被老师训斥了一顿,所以大家记得可清楚了! “别这么说嘛,晓雪。其实他口音也不是很重,再说口音都可以练出来的嘛。” 关晓雪不以为然,驳斥道:“我跟你打赌,像他这样不愿意开口说话的人,口音只会越来越重。” “他可能私底下……唔,回家后有说话呢。” 关晓雪一脸傲娇地揭林御的老底,“哪里啊,他住学生宿舍,也不说话。” 江小暖眯了眯眼,“你还挺关心他的嘛,哈哈。” “哪有,我也是听人吐槽的嘛。不过,话又说回来,除去不爱说话这一特征,其它的我觉得还ok啦,长相算是我的菜,可是除了长相,他跟黎煦阳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江小暖端起两人的饭盘,往回收台走,“晓雪,不要这样比,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吕蒙,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走在身后的关晓雪被古语噎得说不出话,只好顺着江小暖的意,“对哒对哒!希望有这么一天咯!” 两人吃完饭,散了几分钟闲步,回了教室。 高三第一个晚自习,老师不在,大家玩得很嗨,交头接耳、吃零食、传纸条,还有下棋打扑克的,搞得像是同学聚会。 关晓雪给了江小暖两颗比利时进口巧克力,收到回赠的小包芒果干。 江小暖手里把玩着包装甚是好看的巧克力,想到身边仍在埋头苦干的林御,靠过去,递给他一颗,“晓雪给的。” “我不吃。”林御轻声答,语气平静。 江小暖缩回了手,他是不吃巧克力,还是不吃关晓雪的巧克力?他肯定还在生气食堂里说的那些话。 想到食堂,她又想起她的校园卡,不会是掉在校外了吧,貌似在红太阳还看见了,难道落在红太阳了? 明天去找找看。 跟前排的女生林达聊了一会天,她才懒懒地翻开日记本,回忆一天发生的事情,从哪开始写呢? 第一个冲进脑海的是校门口黎煦阳横着的车,和鸭舌帽下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想了想,这段还是不写了,他们的日记都是半空开的,既要给好朋友看,还要给老师批改。 为了不引起误会,江小暖将这个眼神收藏了起来。 她心里有个小瓶子,瓶子外的标签写着四个字“他的眼神”,如果说他的一个眼神是一颗玻璃珠,可以放进这个小瓶子。那么一年了,它早应该满了。 她得准备第二个玻璃瓶才行。 到底黎煦阳为什么总是给她发射这样的眼神,却从来一个字都不跟自己讲。 江小暖想不出答案。 第二节晚自习,终于有老师出现了,是姗姗来迟的语文老师尧欣。他今年三十八岁了,教学经验也算是丰富,最重视的不是学生的成绩,而是学生的心理状态和个人品质。 这一节课,他没有讲课也没有考试,而是让大家安静下来,好好适应新学期的晚自习,而他则坐在一边观察学生们的状态。 倒是有两个小发现。 一是地理老师提到的温文,他确实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同排的江小暖。 二是林御,总是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不跟同学交流,似乎枉费了自己把江小暖安排成他同桌的苦心。 改天找他的父母……啊不是,找另一位家长好好聊聊。 晚上放学,江山准时在校门口等着江小暖,接上她后,两父女走路回家。 十点钟的夜晚还是挺凉爽的,这条路人很少,相比学校的另一边,那条繁华的街而言,这里实在冷清得令人舒服。 “爸,其实你也可以不用来接我!我身上带着报警器呢。”江小暖拍了拍书包上挂着的圆形报警器。 “报警器呵,也要来得及救你才行。” 江小暖挽着江山的手,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学校门口每天停着警车,哪有坏人敢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谁也不敢说完全安全嘛。” “嗖嗖——” 一辆自行车倏地飞了过去,江小暖下意识去看,又是黎煦阳混黑的背影。 “这也是你们学校的?” “嗯?” 江山指了指刚飞驰而过的自行车,“穿着一身黑,像个夜行人一样。” “他啊,是啊,0班的。” 江山听到0班,来了兴趣:“噢?不会是你妈妈嘴里的年级第一吧?” 江小暖尴尬一笑,“啊!对啊,就是他。” “哎哟,可了不得,什么时候能认识下,讨教一下就好了。” 讨教也不是别的,就是数学。 “爸爸。”江小暖双颊一红,扯了扯江山的衣角,“人家是学神,我可跟他说不上话。” “都是同学嘛,你问问他数学的学习方法嘛。他数学多少分?” “满分。” “期末?” “不,是每次!”江小暖越说越泄气。 “啊?!什么!每次?那更要找他聊聊啦!笨女儿!我和你妈妈的数学都不好,也没办法指导你,找了课外辅导,你也还是不行。” 江山的语气让江小暖笑得肚子疼,“爸爸,别说了别说了,到底是在说自己笨,还是我笨。” “笨女儿!” “笨爸爸!” 暑期班之前,江山找了一个数学好的大学生来辅导,并不是她不行,而是江小暖的脑子转不过弯。 当时,辅导老师一走,江小暖就靠在书桌上发呆,脑子里都是老师说的,什么三棱锥、四棱锥的。 神了,应该去做个核磁共振,检查下脑子,可能缺了“立体几何”这根弦。 第6章 chapter06 第二天一大早,林御就把《吕氏春秋》还给了江小暖。江小暖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就读完了,但一看他黑紫的眼圈就知道,林御熬夜读完的,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 沉默了一阵,林御说了声,“谢谢。” 江小暖弯眼笑了笑,把书收了起来,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那篇江小暖不懂的“不广”。她语文那么好,怎么可能不懂呢。 此时,还有一个人在读《吕氏春秋》,那就是楼上0班的黎煦阳,他因为个子太高,坐在最后一排。 他听说0班语文老师推荐了这本书,就从书架里翻了出来,他记得爸爸也提过。 到了高三,老师基本不再教授新知识,都是复习和巩固。 0班更夸张,老师基本负责答疑,高考的卷子再难,也已经难不倒他们了。他们只需要扩大学习范围,多看课外书和原版英文著作,提高作文写作能力,争取拿满分。 还有一个0班被寄予厚望的,是参加奥林匹克竞赛,因为是文科,他们大部分只在五门学科里,选择数学。 参加比赛有两个好处,一是拿到全国前三名,可以保送大学。如果拿第一名,进入国家集训队,可以保送最好的大学,且专业任选。 第二个好处是,帮学校刷奖励,奖励越多,学校越有名气和竞争力。 黎煦阳高二参加数学竞赛得了全国第一名,可以进国家集训队,但他选择继续完成高中学业,这让年级主任和数学老师大腿都拍断了,最后只能找到他的父母。 好说歹说,结果高灵知来了句:“他长大了,尊重他的决定。” 数学老师:???是您亲生的不? 自那以后,数学老师是看着黎煦阳都绕着走,可眼看着新一届奥林匹克竞赛又要开始了,他不得不抱着零星微小的希望,凑到黎煦阳身边去。 上午最后一节课,刚好是数学课,黎煦阳在研究一道立体几何题,神奇的是,这是他自己出的题目。 数学老师挠了挠仅剩几根的头发,大步走过去,看了一眼黎煦阳手里的纸,立刻移开目光,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黎煦阳抬头,开门见山:“这一届就不参加了吧。” 数学老师一惊,我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可是——这是为什么? “我有其它事情。” 数学老师身体一晃,双手撑住课桌,“现在还能有什么大得过学业?” “有的。”黎煦阳微笑地看着老师,语气坚定有力。 数学老师被震得有点说不出话,指着他旁边的空位,“马尚什么时候回来?” 说服不了第一名,说服第二名也是可以的。 “下午吧应该。” 数学老师点了点头,转身就想走,“好。”还没走出两步,又听到后面的人喊了声:“老师。” 他哆哆嗦嗦回头,“唔?” 先前那种不安的感觉呲地一下从脚底蹿了上来,不好! 果然,黎煦阳站起身,往前走了几大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手里的白纸递给他,“这道题……麻烦老师解一下,再投过去吧。” 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黎煦阳又要出题目,白白送给竞赛组委会! 数学老师狠狠扯过白纸,跺着脚离开了,教书三十多年,没想到到头来被学生羞辱,真是太难过了! 可最难过的是,0班的数学科目,是他自己主动申请的,教了一辈子书,想体验一把不用费心的感觉。 不是说,0班的学生最省心吗?可是……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黎煦阳,一个17岁少年出的题目,他居然做不出来,还得再被羞辱一次,去请他的同门师弟,一位数学博士解答。 老师的背影透着强烈的羞愤,黎煦阳笑着摇了摇头。 羞辱老师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一个学生的投根本不会接受,必须以学校年级组老师的身份投过去,他已经忘了自己投过多少次题目,被录用的大概一半左右吧。 没所谓,他不过是图好玩。 黎煦阳放下笔,走出教室,到围栏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过了一会,他双手撑在围栏上,目光垂下。 四楼的围栏上搭着好几双手。 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回了教室。 地理课同样是自习,地理老师连军翘着个二郎腿,扫视着下面的人,他自问高二教的还不错,上一次期末考试,全班36个人,30个人拿满分,6人98分。 全年级除了次0班有个满分,剩下的满分都在他治下,想起来还是蛮自豪的,可追求完美的他,总觉得另一个别班的满分是根刺,又疼痛又好奇,到底这是一根什么刺。 是叫江小暖吧?改天有机会跟她聊一聊。 连军又把目光射向黎煦阳,这个天才一般的少年,貌似兴趣在建筑上。 据说,他初三那一年,跟着父母去了全球34个国家,玩了近一年,中考前几天才回来,结果,总分810,考了个802,政治和语文分别扣了2、6分,直接以全省状元进入西云一中的高中部。 连军点了点头,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他自己当年读书,完全是靠资料和自个儿的幻想,才了解到那么多地方。 下午的语文课,年近六旬的语文老师拿出一个深绿色的复古收音机,摁下开关,小小的音响里传来抑扬顿挫的文言文朗诵,从骆宾王恢弘气势的《讨武曌檄》,到陶渊明高雅优美的《桃花源记》,什么类型的都有…… 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哪个播音员读的,事实上是语文老师自己录的,这是他最后一年教学生涯了,明年就要退休了,所有感情都投射到这一届学生身上,对黎煦阳更是当宝贝孙子一样,经常给他开小灶,辅导他写作。 在经验丰富的老师辅导下,黎煦阳的写作能力突飞猛进,再加上阅读能力提升,到了高二,基本上就是高分作文霸榜了。 有的同学陶醉在古文的意境里,撑着脸听,有的就写日记,听到熟悉的篇章,自然而然地跟读起来。 黎煦阳耳朵听着,眼睛却在读一本《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这是语文老师刚给他的书,一本揭露清末社会黑暗现实的书,交代他认真读。 刚翻完一页,书就被人夺走。 他眉头一锁,谁这么大胆,敢抢他的书。 “哟,看得这么认真呢,我进来都没看到。” 一个高大壮实,留着一头卷毛的男生将脸凑了过来,黎煦阳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说,“马尚,你不是说四五点才到浮云?”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遵循孔子老先生的话,学习的事,哪能耽误片刻啊!” 黎煦阳嘴角扬了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坐好,毕竟现在在上课,聊天还是等下课再说。 前排递来一张纸条,马尚抢先打开,呵呵一笑,“好兄弟啊!” 他把纸条递给黎煦阳,上面写着“放学去尊品”,尊品牛排在学校右侧的大街上,很贵,而且比较远,骑车要个七八分钟。 黎煦阳拿起笔,在纸上回了个“红太阳”,又让前面的同学往前递给李君,李君坐第三排,不算特别高,主要是五百多度近视,不坐近点根本看不清黑板。 马尚挥了挥手,显然有些瞧不起红太阳,黎煦阳撕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递给他,“怕迟到。” 当然是怕迟到,不然怕什么呢。 熬到放学时间,他们火速去了红太阳,坐了个靠窗的位置,刚点完餐,李君忍不住问出了憋了一下午的问题,“怎么样?你这趟回去——” 马尚左边嘴角一扬,得意地晃了晃,比了个“ok”的手势。 李君一头雾水,“好?什么意思?” 黎煦阳明白了,“三十y——?”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来,只有唇形表达。 马尚点头认可,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李君急了,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到底是什么啊?” “傻的你。”马尚凑过去,对着李君悄悄说,“分到了三十亿,还有一些不动产和股票。” 李君“哈”了一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三十亿是什么概念,后面九个零,前面还有个三呢!他的家境也不错,父母开外贸公司的,算得是中上水平,但马尚的三十个亿还是整个震撼住了他。 黎煦阳抿唇一笑,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富三代马尚,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马尚眼角往下垂,“不过,我还是有点难过,我太爷爷很疼我的,前两年,我顺口提了下等18岁去考驾照,然后买一辆跑车。结果,他转头就给我买了一辆迈凯伦p1,说等我考上就能开。现在想想,我也挺不孝顺的……唉!” 马尚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君趴在桌上问,“怎么滴?” 全世界限定375台的迈凯伦p1耶! 马尚抬起眼,幽怨地说,“我把跑车拿去跟我表哥折现,才换了700万!我爸都没开几回!你说我干嘛这样做呢,车子留着还有个念想,钱有什么用呢?” ………… 李君往后一躺,顺手扯了扯黎煦阳的衬衣,“煦阳,别告诉我,你家也——” 黎煦阳打断了他,“不,我没法比。” 李君拍了拍胸口,松口气说,“还好还好。” 马尚神秘一笑,“君子,你又错了。他家——” 他指了指黎煦阳,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可不是用钱衡量的,而是‘权……力’。” 李君斜着看黎煦阳,一脸受伤的表情,“煦阳,别怕伤害我,告诉我,到底马尚说的对不对?” 黎煦阳淡定地侧过脸,定在李君厚厚的镜片上,“我说不是,你也不相信,对吗?” 李君猛地往胸口一拍,“我不配!不配第三名!不配跟在你们一个有权有钱的二代身后,呜呜呜呜呜……” 黎煦阳见玩笑开得过了,拉着李君的手臂想安慰他。谁知李君“哎哟”一声,把手臂抽了出来,“轻点啊,你这是臂力惊人啊!怎么练的?我们才暑假一个月没朝夕相处,怎么你们两就背着我偷偷进步呢?” 马尚大笑出来,“这就是你为什么第三名!哈哈哈哈——” 服务生端着三个人的餐盘过来,马尚嫌弃地瞟了一眼,“阳子,也就是听你的,不然就算迟到,咱们三兄弟也得好好吃一顿。” 黎煦阳刚想说什么,只见马尚双眼放光,脱口而出:“夜宵?” 李君皱着眉摇头,“能在外面吃晚饭,已经是我的母后大发慈悲了,要是晚上放学不立马回家,她起码得把我锁家里三天三夜。” “你家那慈禧太后可真是的!成绩好又不是管出来的,你看看阳子,他爸妈根本不管他!” 黎煦阳:………… 马尚连忙放下柠檬水杯,“我的意思是,阳子很自由,他做什么,他爸妈都支持。” 这倒是。 三个人大口吃着并不算美味的西餐,能聚在一起就很开心了,聊着7月份各自经历的好玩事情。 半个小时后,黎煦阳借口去洗手间,先去前台买单,刚买完单,就看到前台后面的一道半敞开的布帘里,有两个男服务生正笑着说些什么,语气下流邪恶。 “她亲自送给我的,让我没事就刷卡进去溜溜。”皮肤黝黑的男服务生转着手里的彩色绳子,绳子下方是一个卡通的校园卡套,里面装着校园卡。 这明显是女生的校园卡。 “不会吧,那女生看起来很清纯,没想到这么风骚啊?” “呵呵,人不可貌相——” 黎煦阳多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校园卡转向了他,他的瞳孔一震,这不是江小暖的照片吗?他穿过前台,掀开布帘走过去,将校园卡一夺,低沉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男服务生显然没想到有陌生人敢进来抢东西,立刻伸手去扯绳子,“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他顿了顿,忽然认出来,这是那天也在这里吃饭的男生,而且认识那两个姑娘。 另一个服务生看眼前是个学生,也不惧怕,直接抓住了黎煦阳的手臂,黎煦阳手臂一绷,反手就是一拍,对方直接被这股大力推出了一米远,差点撞翻了储物柜。 “你——” 黎煦阳趁着男服务生分神,立刻将校园卡夺了过来,眼神凌厉得像要吃了对方:“不该拿的东西,就别拿!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残废!” 先前的干净气质霎时间像是笼罩了一层黑纱,男服务员害怕起来,恐怕这个学生不是个等闲之辈,他指着门帘外,哆嗦着说,“没看见闲人免进吗?快、快给我出去——” 黎煦阳哼了一声,将校园卡揣在口袋里,跟自己的校园卡重叠在了一起。 回到位置上的时候,他的怒气像是变色龙的皮肤,“唰”一下完全消失不见。 他轻拍着李君的肩膀,“差不多了吧,咱们走吧。” 李君抹了抹嘴,站起身,拿出钱包,“等会我啊,我去——” 黎煦阳勾着他的脖子往外走,低声说:“给过啦!” “唔?” 李君在他肩膀下,艰难地抬起头,黎煦阳清晰的下颌线出现在他的瞳孔里,他的心忽然轻轻一震。 这种神仙颜值的人,他真是从小到大头一回见。 马尚追在身后,喊道:“哎哟,应该我来的嘛,毕竟我有三十呢!” 剩下两个人默契地预测,“三十”大概率会成为马尚的口头禅,便决定封他一个外号“三十少爷”。 回到文科教学楼,已经六点五十了,还有十分钟就要打铃了。 三人快步往上走,黎煦阳走在最前面,马尚正在跟李君讲解他爸是怎么争夺到这三十个亿的,引发了轩然大波,还上了新闻。 “怎么你都没看吗?” 李君摇了摇头,“哪有时间看啊,你快说说!” 黎煦阳半只耳朵也在听着,刚踏上四楼,一个人从拐角处冲了过来,他蓦地惊了一下,手臂快速自然地挡在身前。 “——啊!” 还未撞到,一声软糯的惊呼传到黎煦阳的耳朵里。 是江小暖?! 此时,他的动作快过他的大脑,将挡在身前的手立刻移开,彻底敞开了胸怀,撞到手臂上肯定比撞到胸膛上要疼得多。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意料之中的,对方直接撞进了他的胸膛,下一秒又像碰碰车一样,立刻弹开。 不愧、不愧是跳舞的。 “哎哟,对不起。” 江小暖撞得头晕晕的,楚楚可怜地抬起头,这才看清被撞的人居然是黎煦阳,脸顿时变得通红。 黎煦阳定住了,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嘴巴却像是被502胶水封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不起”,是他们的第一句对话。 “阳子,人家跟你说不对起呢!”看热闹的马尚推了推黎煦阳,差点又把他推到对方的身上。 好几秒钟,江小暖没有等到一句“没关系”,便垂着头往回跑,完全忘记自己要去买救急用品。 “哈哈,这女孩有意思。”马尚踮起脚尖去看,看着江小暖跑进中间的教室,低念道:“次0班。” 第7章 chapter07 次0班教室内,江小暖连撞三人,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她往课桌上一趴,脚在桌底下使劲蹬了几下,双颊像是烧红的铁。 我总是这样莽莽撞撞的,现在直接撞到人家怀里,这回可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 “咦,你就回来了?”关晓雪走上去,拍着江小暖的肩膀问。 江小暖抬起脸,双瞳变得有些湿润,关晓雪觉得不太对,垂头关切道,“怎么啦?该不会下楼摔了吧?” 毕竟,江小暖真的有过这样的经历,别提多惨了。 当时是高二做课间操的时候,江小暖下到一楼,还差几层台阶,一个脚踩空了,从关晓雪的臂弯里直接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到下面的水泥地上,几乎整栋楼的同学都看到了。 江小暖摇了摇头,不敢对关晓雪说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东西也没买到?” “没。” 关晓雪拍着她的肩膀,“我去借。”她走到第一排,见到女同学便问有没有带卫生棉,个个女同学都摇头。 墙上的时钟显示6:59,江小暖犹豫要不要请假几分钟,再去买一次。 “——叮铃铃!” 铃声响了,关晓雪不得不往回走,朝江小暖抱歉地摇了摇头。 邱治国老师踩着铃声,手里拿着一叠试卷走了进来,这一下,江小暖完全死了想要请假的心。 邱治国把温文招呼过去,让他分发一下红城二中的模拟卷,难度系数比华南省的试卷翻了一倍,但他嘴上轻松地说,“随便做,就当练手用的,做不来也没关系。” 这句话仿佛是对江小暖一个人说的,“随便做”三个字更是一种讽刺,江小暖刚冷下去的脸颊,又变得滚烫起来。 拿到试卷后,江小暖粗浅看了一遍,貌似真的很难。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袋子传到了江小暖这里,惊扰了班上一大半同学。 “佳佳给的。”前排的林达面无表情地说。 江小暖立刻望过去,张嘉佳也在回头看她。 “谢谢。”江小暖用唇语说,张嘉佳摆了摆手,便把头转了回去。 江小暖将黑袋子放进抽屉,安心地做起了卷子。 …… 从第三道题选择题开始,江小暖就脑袋发晕,在草稿纸上来来回回地涂鸦,涂到最后,还是在试卷上选了一个最顺眼的答案。 半节自习课过去了,还停在填空题,江小暖恨不得把笔干咬出一个洞。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张便签条从左边递了过来。 江小暖打开一看,熟悉的字出现在眼前。 这是温文的字,方方正正的正楷字,像是印刷的一般,他一向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唯独不顾老师反对,追求自己这件事,破坏了他在老师心目中的好形象。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张纸条是半个学期以来,温文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纸条上写:放学后,我给你讲讲这张卷子吧。 江小暖眨了眨眼,老实说,她拒绝了温文的辅导后,也曾有过后悔的心思,但很快被自己扑灭了。 温文辅导自己时,那直勾勾的眼神,任谁也无法专心学习。 江小暖身体往前探,眼睛望向左边。 温文的身体撑在课桌上,见她望过来,快速点了点头。他点头是为了肯定这张纸条不是同学的恶作剧,而是他的亲笔书信。 他投降了。 他受不了江小暖身边坐着一个数学可能超过他的林御,受不了江小暖居然有了“新欢”。 江小暖收回目光,垂头在草稿纸上,撕了一小块白纸,写了几个字:不用,谢谢你。 后面画了一个真诚的笑脸。 纸条经过两个看笑话的同学传回去,温文迫不及待打开纸条,看着带着笑意的五个字,像被五雷轰顶一般,完全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自己已经放下姿态求和了,对方却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同桌凑过来看纸条,他立刻握成一团,一反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咬牙切齿地沉声道:“看什么看!” 同桌似乎被他吓到了,悻悻然地将手拿开,继续做卷子。 江小暖将温文写的纸条撕成碎片,丢到身后的小垃圾桶里。就在这时,一张更大的纸从右边的一摞书上越了过来。 是林御。 江小暖侧脸看他,“林御——” “答案。”他轻声说道。 林御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似乎是让她随便写几题,省得在老师面前那么丢脸。 接过纸一看,上面是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以及后两道大题的详细解题步骤。江小暖第一反应这是作弊,虽然邱老师说只是随便做做,但这毕竟是一张试卷。 她把脸凑过去,“谢谢你嗷~” 林御没说话,盯了她一秒钟,又把脸转了回去。 江小暖用林御给的答案核对了自己的选择题和填空题,居然错了一半,但她没有改正。 简答题前三题分别考余弦定理、概率和数列,后两道对江小暖来说,都是送命题——立体几何和函数。 江小暖先集中精力对付了前三道,到了最后两题时,尽管林御的答案就在眼前,但她还是写了一句:邱老师,对不起,我真的不会。 末了,还画了个卡通小女孩,头顶加个气泡框:“rry~” 她想象着,邱老师改试卷的时候,被自己气得摇头失望的表情。 可是,她宁愿这样,也不想邱老师给自己打红勾的时候,嘀咕一句:“怎么开窍了,不会是作弊吧。” 这样既得罪了老师,又连累了林御。 但林御的好意,她是心领的。 课间交完卷子,江小暖急忙揣着黑色袋子去了厕所,男女厕所分布在两侧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女厕所在右。 江小暖上完厕所出来的时候,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时间这么久,因为江小暖发现黑色袋子里的卫生棉一包开过的,里面还剩下3片,但这没什么,本来就是借用别人的,哪来的完整包装呢? 问题是……卫生棉的外包装上有点黑色污迹,所以她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用。这一犹豫,五六分钟就过去了。 现在大部分人都上完厕所回去了,毕竟课间只有十分钟休息。 刚拐弯到走廊上,就看见一道身影背对着她,靠在围栏边。 江小暖吓了一大跳,往前走了两步,感应灯一亮,她才看清楚,居然是温文! 温文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江小暖。 “温文,怎么了?”江小暖轻声问。 温文杵在原地像个雕塑,也不开口说话。 江小暖又问了一遍:“温文,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边明明是女厕所。 温文这才开口,低声说:“我在等你,你看不出来吗?” 江小暖:………… “放学我送你回去吧,你也不方便走路。”温文的目光从她的脸往下移,移到她手里紧攥着的黑袋子。 ???江小暖疑惑了,我什么时候不方便走路了? “你肚子不舒服吧?我骑车载你回去。” 这句话刚说完,感应灯就灭了。 温文背对着围栏,整张脸显得半暗半明,江小暖有些害怕,往边上走了两步,笑着摆手说:“真的不用,谢、谢谢。” 温文垂下头,睫毛眨地厉害,沉默了十几秒钟,才说:“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我不会再那样做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辅导你数学,我保证不会有过分的举动。江小暖,离高考没多少天了,你如果还这样下去——” “温文!”江小暖蓦地打断了他。 温文停住,古怪地望着她。 “温文。我们还是做同学吧,除了在同一个屋檐下学习,我们都不要有任何其它的想法。这样对我们都好,是不是?” “同学?”温文努了努鼻子,语气里满是委屈,“你确定吗?我要怎么才能只跟你做同学,我每天一见到你,就、就静不下心来,我喜欢你,我怎么只能跟你做同学?” “——你教教我?”温文激动地往江小暖的方向跨了一大步,江小暖往后一退,直接撞到了墙上。 看见江小暖躲避自己的样子,温文的心变得冰凉,白皙的脸添上了一丝痛苦的狰狞,“江小暖,你害怕我?” 江小暖完全不敢说话。 温文苦笑了一声,声音颤抖起来:“没关系,我给你选择权,我会在原地等你,哪天你需要我辅导,说一声,我都在。”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了。 江小暖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撑着墙,“看来以后上厕所,还是得和晓雪结伴,少一次都不行。” 平时都是一起,今天她来例假,时间长一点,就没让关晓雪陪着。 江小暖平缓了一下心情,才往教室走去。 这时,厕所门口走出来一个女生,一脸受伤的表情。 那是张嘉佳。 后面的自习课,江小暖一直把脸朝内,搞得林御有点慌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快放学的时候,林御实在憋不住了,写了一张纸条过去。 “你怎么了?” 江小暖在纸条上回道:就是不想往那边看。 林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多问,就回了一个字:噢。 放学铃声一响,江小暖跟关晓雪say完byebye后,光速跑出了教室,奔到校门口,一把搂住了正在等她的江山,“爸爸!” 还是爸爸最有安全感,呜呜呜呜—— 回到家,江小暖没有把温文的事告诉父母,只提到了林御给她答案的事情。 汪珺听了,高兴地鼓着掌:“女儿!你做得对!做人呐!最重要的是诚实,不会就是不会!我相信邱老师也不会怪你的!” 江山刚从洗手间出来,站在汪珺身边,“小珺说得对!诚实比数学试卷可重要得多!” 夫妻默契地击了个掌,江山将汪珺的手一扯,放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拿起遥控器,对着音响一摁。 一首舞曲《蓝色多瑙河》从音响里流淌出来,两人来了一首即兴华尔兹。江小暖似乎被感染了,随着音乐在父母面前来了一段久违的芭蕾舞。 江小暖现在学的是中国舞,因为有小时候芭蕾基训的舞蹈功底,学习中国舞事半功倍,算是“春暖花开”舞蹈学校的王牌舞者。 再加上中国舞近年发展速度很快,逐渐有了自己的古典风格。 汪珺也独创了不少古典舞作品,拿去参加比赛,女儿当然是她的御用舞者啦! “咱们家的小天鹅长大了。”江山捏了捏汪珺的肩膀,满足道:“还是一只美丽又可爱的天鹅。” 汪珺倒不附和这句,冲着江小暖表态:“妈妈不在乎你可不可爱,漂不漂亮,妈妈只希望你快乐!” 江小暖停下步伐,乐道:“我最大的心愿是—— “爸爸妈妈永远这么相爱!” 江山一个流畅的转身,下巴微抬,目光温柔,“女儿,立体几何如果让你那么不快乐,那就抛掉它吧。浮云城又不止浮云大学,还有浮云外国语大学,以你现在的分数,肯定没问题的。” 江小暖摆了摆手,急道:“那可不行,浮云大学是我梦想中的大学,我一定要在这个学期尽量把数学分数提高,至少得稳定在一百分,那它才值得其它科目给它匀分数!” “量力而行。” 江山停下了舞蹈动作,松开汪珺,关掉音响,走向江小暖:“我和妈妈希望你实现梦想,但也希望你好好感受宝贵的高中三年,这是无可替代的三年。而且,成绩不代表一切,对吗?我和妈妈当年成绩一般,却不影响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幸福呀!” 宝贵的高中三年,已经过去三分之二了,还有一年。 江小暖心里盘算起来,这一年,首先学习不能落下,反而应该比高二更用功一些。其次,舞蹈方面应该暂时放一放,虽然妈妈不一定会同意。 汪珺走到厨房,倒了一碗银耳红枣汤和一杯热牛奶,先走向江小暖:“想喝哪个?” 江小暖指着热牛奶:“这个吧。” “小心烫。”汪珺把杯子递给江小暖,又把银耳汤递给丈夫:“江山哥哥,那这碗您笑纳了吧。” “遵命,夫人。” 江山接过碗,用勺子搅拌了几下,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江小暖一边喝牛奶,一边问:“爸,最近舞蹈学校怎么样?” “有爸在,你说呢?”江山拍了拍胸脯,自信道。 这句话没错,他是学财务出身的,算账一把好手。读大一时报了个街舞尝尝鲜,没想到因此认识了舞蹈协会的小师妹汪珺。 “二十多年了。” 回忆起那段相识的过程,江山还是无比感慨,时间走得太快了。 汪珺觉得还好,拍了拍江山厚厚的肩膀,当年跳舞时,这肩膀还是非常薄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爸学过街舞,那时候多酷啊,谁都不多看一眼,走路都是横着走的。” “不,我解释过无数次了,你错怪我了。我那是近视,又不想戴眼镜,影响跳舞嘛。”江山挠了挠头发,转向女儿:“又不像你们现在,可以戴隐形眼镜。” “噗——哈哈哈哈!”江小暖爆笑出声,差点把牛奶喷了。 三个人的说笑声,从窗户外传向了隔壁的阳台。 漆黑的阳台上,一个高大的少年撑在围栏边,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围栏,耳朵像雷达有一样,瞬间接收到了这温暖的笑声。 他上身裸着,下身穿着一条沙滩裤,身材修长精瘦,背脊上有两条交叉的淡色疤痕,像是鞭笞的痕迹。再仔细看,会发现他光洁的额头上有一条一寸长的横疤,放在那张清秀的脸上,疤痕显得十分狰狞。 隔壁的笑声再度传来,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他们家每天都有欢笑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令人开心的事情吗? 热气笼罩着夏夜,月亮很明亮,但他的目光却逐渐暗沉下来,这实在不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目光。 江小暖住的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还是楼梯房。 江山和汪珺毕业三年就买了这套房子,他们都不是本地人,而是华东省人,老家那边还有不少亲人,过年他们都会回去省亲。 不过,他们也算是在这里定居了,自然要跟邻居搞好关系。 隔壁的邻居一直都有联系的,六年前,邻居换了新房子,就把这边的房子作为学位房,租给了另外的一家三口,他们的孩子在实验小学读了六年小学,就离开了。 上个月,听到隔壁有开门关门声,估计又来了新邻居。按说一层两户,新来的邻居都会上门打招呼的。 但江山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便主动去敲隔壁的门,敲过好几次,都是无人回应。 江小暖还打趣道:“隔壁不会住着幽灵吧。” “没关系,总会碰到的。” 就这样过了一两个月,他们还从来没见过隔壁的人,江山掏出电话,走到阳台上,给之前的邻居打电话,问问情况。 离这么近,却老不打照面,心里怪瘆得慌。 这一打不得了,是邻居太太接的,说她老公前两个月猝死了。 江山:………… 江山说了声“节哀顺变”,后面的就不好问了。没想到,邻居太太主动提到房子的事。 “你们隔壁的房子,我前两个月托中介卖了,我也没问买主是谁,反正他们全权处理了,你如果真想知道,我可以把地产经理的电话给你,你去问问。” 江山觉得随意打听别人身份不太好,便婉拒了,挂了电话后,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汪珺,怕她会害怕。 他只希望某天会在楼梯上遇见邻居,而对方解释道,“我们还没完全搬过来,等开学了再来。” 这个理由是绝对成立的,这不小学还没开学吗? 想到这里,江山的心安定了不少。 第8章 chapter08 江小暖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学校,一是买包一样牌子的卫生棉还给张嘉佳,二是去红太阳找校园卡。 黝黑皮肤的男服务员刚好休息,另一个被黎煦阳推倒的服务员支支吾吾的,大概是想起了黎煦阳转身后的一句警告。 “敢透露,我让你……以后说不出话。” 这都什么人啊,小小年纪就这么猖狂!服务员在黎煦阳离开后,用半个小时诅咒了他祖宗十八代。 这边,江小暖无功而返,只能去校办登记补办了。 中午休息时间,0班的学生聊得酣畅淋漓,因为这次奥林匹克竞赛据说是比往年难度更大,激起了他们的求胜欲。 马尚也兴奋了,拉着黎煦阳手臂晃,“一起呗,说不定咱们独中两元,然后去集训,再去龙城大学,选同一个专业啊!” “不了。” 几秒钟后,黎煦阳抬起眼,看着马尚真诚的目光,觉得应该坦白,自高二起,他的志向就改变了。 “我要去浮云大学。” “…………哈?!!!!” 没搞错吧? 马尚的眼睛瞪得浑圆,以三君子的成绩,进入龙城大学完全没有悬念,甚至可以说专业任选。而且龙城大学在北方,是马尚的老巢。 他还打算把自己一铁姐们介绍给黎煦阳,两人亲上加亲呢! 李君刚走进教室,就听到马尚在那鬼叫,他走近问,“你喊什么?!” 马尚调转头颅,“你知道阳子刚刚说什么吗?” “什么?”李君淡定地靠在黎煦阳的桌旁。 马尚薅了薅头上的卷毛,仿佛在讲鬼故事,颤着声儿说:“他说……他要去浮云大学。” 李君快速垂头看向黎煦阳,被马尚传染了,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你、你是认真的?” “是。”黎煦阳承认道。 “……咱们高一时的约定呢?!咱们仨就算比不上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也是烧过课本,有过承诺的吧?!你怎么能反悔?你——” 马尚愣了两秒,李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抓狂,他立刻上去按住激动的李君,“君子,君子!别激动,好好说话。” ………… 李君回过神,满脸涨得通红,“我只是难以置信……” 黎煦阳脸上挂着抱歉,但既然做了决定,他就不会改变,“君子,对不起。” 马尚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去年不参加集训队,我还以为你是想跟着咱两兄弟继续读书,一起参加高考呢!” “也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吧。”黎煦阳平静地说。 李君双手撑在桌上,低下头轻声问:“这么说,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你爸妈不舍得你离开浮云?不可能吧?!前两天不刚说,你爸妈不管你吗?” 李君猜想了很多种可能,唯一剩下一种可能,就是—— “你有喜欢的人要去浮云大学?” 黎煦阳刚想说什么,一个人靠近了他们。 “——黎煦阳,你居然要考浮云大学?可要让我笑死了!” 说话的是0班文武双全的班长列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写着满级嘲讽。她不仅成绩好,还会唱歌,而且还是跆拳道黑带六段。 当然,也是马尚班里唯一怕的人,因为打不过。他们是认真的打过一次,结果不到三秒钟就被列静摁倒在地,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马尚的肌肉记忆使得他往后退了退,嘴上却不饶人:“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们!” 列静伸出一根大拇指,再将它调转过来,朝下指,“手下败将!给我闭嘴!” 马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趴在黎煦阳身上嚎了起来。 黎煦阳这才抬起黑眸,开腔道:“列静,你觉得好笑的话,那就多笑笑好了。” 列静双手抱胸,嘴角一扬,“没问题,以后不开心,就拿这件事来寻开心。黎煦阳,别让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不然不止我,还有老师、年级主任,校长都要教训你。” 黎煦阳倏地站起身,差点把肩上的马尚给甩出去。 他双手插袋,低头望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列静,吐出三个萦绕着怒气的字。 “教训我?” 列静与黎煦阳的脸只有三寸之隔,她从黎煦阳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成年男人的凌厉锋芒,一抹“谁能耐我何”的气势,逼得她连退了几步。 “你做什么靠这么近,好好说话行不行?!”列静说完这句话,跺了跺脚,往教室外走去,她要去老师办公室搬救兵! 马尚看着列静颤抖的背影,气势又回来了,“还是只有你能对付这个男人婆,我要拜你为师!” 黎煦阳垂眸坐了下来,关于考浮云大学这件事,他是第一次说出口,很快会引来一阵血雨腥风,但他不在乎,他只需要对自己交代就够了。 李君失落地回了座位。 下午最后两节课,次0班和0班去多媒体教室共上一堂高考心理建设课。这是进入高三后,每个月必修的一门课程,别看它每月一节不起眼,却帮很多学生缓解了高考压力。 所有学生陆陆续续走进了教室,0班三君子来得比较晚,只能坐在后排。 李君还吐槽,“我啥也看不清。” “听就行了。”黎煦阳说。 前三排有两道熟悉的背影,黎煦阳的目光却只停留在右边,望着后脑勺的马尾辫,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李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他看的是那天撞他的女孩。 难道—— 说是说高考心理建设,其实提供的就是关于心理健康的辅导,老师是浮云大学特聘来的大学教授,名叫陈晨,今年才35岁。 江小暖虽然心理很健康,却听得很认真,尤其是一句“从极迷处识迷,则到处醒;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课程结束时,陈晨特意留了她的邮箱,鼓励同学有任何困扰可以给她发邮件,她有时间就会回。 几分钟后,教室里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 马尚看见眼熟的人,迈着长腿走了过去,手一伸,无比真诚地邀请道:“我是马尚,有荣幸邀请两位美女吃个便饭嘛?” 关晓雪往他的头顶一看,忍不住笑了,“卷毛同学,对不起,你没这个荣幸。” 一旁的江小暖一眼便看到几米外的黎煦阳,黎煦阳也在看着她。 “但是——”关晓雪凑近马尚,毫无顾忌地撸了撸他的卷毛,“如果是黎煦阳的话,我十分乐意。” 马尚自然懂,回头看向黎煦阳,比划了“ok”的手势,还上下晃动着。 李君嘀咕了一句,“这到底是ok,还是三十亿。” 两人走过去,想看一下马尚搞什么鬼。 “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情。” 说话的是江小暖,关晓雪一听,连忙拉住她,在她耳边说:“哎,陪陪我嘛~给我壮壮胆子。” 江小暖为难起来。 “我也有点事。” 开口的是黎煦阳,马尚疑惑地望向他,又望向江小暖,“你们的事情,总不是同一件吧?” 黎煦阳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不是,我等会去我外公家里,不是跟你说过?” “晚自习不上了?”李君仰着头问。 “不上了。” 黎煦阳冲着两位女士,绅士地笑了笑,“下次吧。” 这顿马尚追女的饭局就这样告吹了。但对黎煦阳来说,似乎有了一个大进步,这是他们第二次对话。 晚自习黎煦阳不在,马尚十分无聊,仿佛失去了学习的动力,便拿出“黑砖”找到次0班,找到江小暖的名字,查看资料。 头像是一个卡通的跳舞女孩,马尚觉得太可爱了,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头像是昨天新换的。 黎煦阳坐在客厅沙发里,一手拿着黑砖,另一只手拎着黑色手机。珍姨洗完碗出来,黎煦阳立刻收起黑砖,用手机看起了新闻。 “阳阳,难得休息还在学习啊?”珍姨望向那个藏起来的黑砖。 黎煦阳回头说,“没,我看看新闻。” “——咔嚓”,开门声传来,珍姨望过去。 高灵知和黎远方一前一后进来,两人有说有笑的,显然是刚从饭局回来。两人刚换完鞋,看见黎煦阳后都愣了一两秒。 黎远方递给儿子一个疑惑的表情,高灵知直接开口问,“哎哟,我的儿子,今天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黎煦阳站起身,看着黎远方摇了摇头,“爸,妈,没什么特殊安排,明天……几点出发?” 黎远方下意识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不到八点,黎煦阳就回家了,“7点,赶过去吃早餐。” “好,那我先上去了。” 黎远方喊了声,“等等。” 黎煦阳顿住脚步,回过头,黎远方抬了抬下巴,黎煦阳抬脚往露台走去。黎远方又看了一眼珍姨,珍姨知趣地回了房间。 高灵知挥了挥手里的包,“那我先上去了。” “出什么事了。” 黎远方背对着儿子,望向花园安装的太阳能小彩灯,声音低沉有力,壮硕的身材十分有压迫感,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子。 这第一句话就让黎煦阳沉默了。 黎远方转过身,望着儿子,发现他们竟然一般高了,他直视着黎煦阳的眼睛,“怎么回事?” 黎煦阳开口的声音艰涩不已,“爸……” “这一年我没怎么管你,因为酒会出了一点状况,我没办法分心。但你不该懈怠,这个时候吃点苦,以后才会……好过。” “对不起,爸。” “学习没那么重要,我说过多少次,不用把太多心思放在学习上。”黎远方重重地拍着儿子宽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生来不同,你时刻记住……你身上的担子很重。” 黎煦阳皱着眉头不答应,黎远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加密文件夹,调出一张照片,递到黎煦阳眼前。 黎煦阳的目光微动。 这是一张十分可怖的照片,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倒在草丛里,身上全是暗红色的鲜血,连伤口在哪里都看不出来。 黎煦阳咽了咽口水,“爸,这是——” “叛徒。” 简单的两个字刺激着黎煦阳的神经。 黎远方转向花园,轻叹了一声,“我没来得及审问……他就被对方灭口了。” 沉默片刻,他转回身,“去休息吧。” 黎煦阳默默地走出露台,上了楼。 他洗完澡拿出书包里的两张校园卡,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是江小暖的。 他望着校园卡上的一寸照片,这大概是高一入校拍的照片,那时还是齐刘海,梳着丸子头,唇红齿白的。 他先用相机把校园卡拍了下来,然后将校园卡放在枕头边上,喃喃道:“等我回来就还给你。” 下了晚自习,江山因为舞蹈学校的一个学生家长接的比较晚,来不及了,就直接开着爱车,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来接江小暖。 两人很快到了家。 江山去停车,让江小暖先上楼。 江小暖哼着歌上楼,很快,身后传来清脆的脚步声,她连忙回头,对着黑暗处喊:“爸爸!” 这一声使得楼下的感应灯“啪”地亮了,灯很暗,但也能看得清楚那不是她的爸爸,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背心,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的男人。 男人缓缓抬起头,将自己的脸彻底地暴露在江小暖的眼前。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脸庞清秀,五官却十分凌厉,看起来有点凶,江小暖紧紧抓着裙袋里的黑砖,手指缓缓靠近上面的报警键。 只要长按5秒,它就会发出惊人的警报声,别说整个楼道,整个小区恐怕都听得到,而且还连着警局。 男人往上走了几大步,才停住。 江小暖的大拇指停在圆形按键上,轻声问:“你、你是四楼……隔壁的邻居?” “是。” 嘶哑的声音出卖了他,他还是个少年,看那突出的喉头,似乎处于变声期。 得出这个结论,江小暖很快放下了戒备,她将手指从报警键上移开,招了招手:“终于见着你了,我们一直想认识隔壁邻居呢,但总是遇不到,我们敲门,你也——” 江小暖停下了话,因为一米之隔的他往上跨了两大步,然后走到她跟前停住了,垂头看着她。江小暖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眼睛很大,眼圈周围有一圈淡紫色,睫毛浓密,嘴唇苍白干燥。 “我叫羿。”他主动说道。 江小暖挠了挠头,“一?” “后羿的羿。” “噢~那你姓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羿仰起头,冷漠地说:“我没有姓。” 江小暖疑惑地“啊”了出来。 感应灯灭了,江小暖紧张地跺了跺脚。 灯一亮,羿的目光重新定在她的脸上,带着探寻的意味,稍许片刻,他才问:“你呢?” “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哦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江小暖,温暖的暖。” “温暖的暖。呵呵。”羿笑了笑,嘴角怪异地上扬,他指了指楼梯,“走吧,不然你爸妈该担心了。” “啊对!一起走吧。我带你见见我的爸妈。他们一直想认识你呢!” 他们往上走,走到四楼时,江小暖在指纹锁上放上了大拇指,门锁白灯一亮,门“呲”一声开了,灿亮的灯照了出来。 同时,羿偏过头,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 江小暖打开门,冲着里面喊:“妈!我回来了!快过来认识新邻居噢!” 由远而近的声音传来:“小暖,回来啦!” “看我们的——”江小暖探了探头,走廊上的人不见了,“新邻居”三个字的尾音消失在门口。 “邻居呢?”汪珺问。 江小暖指着隔壁紧闭的门:“刚刚我遇到了新邻居,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还想着给你介绍呢。” “进来吧,你爸呢?”汪珺拉着江小暖,取下她的书包。 “楼下停车,可能顺带抽根烟。嘿嘿。” 汪珺指着隔壁,“就他一个人吗?不愿意见我们是么?” “可能是我太唐突了,他没做好准备吧。而且,他名字也有点古怪,他说叫羿,后羿的羿,没有姓。” 汪珺听着觉得奇怪,正好江山回来了,身上果然有点烟味。听说这回事,他高兴地去刷牙:“是人就行,管他是什么人呢。” 汪珺领着江小暖去了浴室,给她放水洗澡。 江小暖在妈妈面前一向不避讳,从小到大,两母女每周都会一起泡澡。所以江小暖非常了解自己的身体,这对于一个舞者来说,这也是必须的。不仅需要了解自己的身体,也需要爱自己的身体,不论高矮胖瘦。 但是有一个难以言说的,或者说只能和妈妈调侃的便是,江小暖胸前有一颗爱心状的浅色胎记。 “为什么偏偏长在这里?”江小暖不满地用力挤压了一下,爱心立刻从浅粉色变成了桃粉。 “没关系的。”汪珺转到江小暖的身后,给她擦背,“乖女儿,首先,胎记是从妈妈肚子里带来的,是象征咱母女两的特殊标记。其次,爱心长在心口,爱你在心口难开,寓意多美啊!小傻瓜!” 江小暖被有被安慰道,双手搂着膝盖,挡住那颗小爱心,轻声嘀咕道:“反正也只有妈妈可以看。” 身后的汪珺偷笑起来,这傻孩子,17岁了,还没开窍。 睡前,汪珺还是找江山商量,隔壁的孩子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姓,想必处在叛逆期,跟父母关系不好,还是要找机会认识下他的父母,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江山安慰道,“现在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也就咱们小暖还算听话的。” · 天还没亮,黎煦阳就起床了,收拾好床头的校园卡,他换上运动衫,先到后院锻炼了一个小时,洗完澡出来,撞见黎远方从主卧出来,扣着衬衣扣子,头发温顺地趴在头顶。 整个人温柔了不少。 “爸,早安。” “准备好了?” 黎煦阳点了点头。 黎远方开了一辆黑色路虎,驶出了富贵苑,黎煦阳知道,这是一辆最高级别的防弹车,只要去云山附近,都会开出来。 车子顺着高速路,开到了西云的最西边,也就是云山脚下,一块风景秀美的风水宝地。方圆十公里只建了两套房子,房子间只隔了一条宽阔的鹅卵石路,这个大门口走到另一个大门口只需要两分钟。 这两套房子,一套是中式复古大庭院,另一套是富丽堂皇的西式宫殿,装修的奢华程度堪比印度王宫,四处透着一股“老子有钱”的气息。 两套房子,一中一西,似乎在较着什么劲。 车子先开进复古庭院的专用停车场,黎煦阳心情开朗起来,不上学的时候,他会来住一段时间,他实在是喜欢这里。 车子刚停稳,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停在了车窗外。黎煦阳快速下车,抱住他喊:“外公!” “哎哟,我的乖孙子。” 高愿六十岁的时候头发就全白了,十年过去了,他看起来反而更年轻了。他拉着黎煦阳的手,“来。” 一老一小穿过几道长廊和满月门,走到一座透明的方形主宅,“来,外公给你做了好东西。” 黎煦阳听话地跟了进去,走进一间古香古色的卧室,清一色的上等紫檀木家具,尤为贵重的是那张月洞式的紫檀木雕花架子床,高贵典雅,价值千万不止。 老爷子二话不说,打开床下特制的抽屉,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笑眯眯地递给黎煦阳。 黎煦阳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四个陶瓷小舞女,色彩鲜明,穿着唐代的舞蹈服摆出不同的造型。 “外公,这是——” “可爱吗?外公亲手做的,仿唐的舞蹈陶俑,我这个算是陶瓷小娃娃吧。” 黎煦阳爱不释手,不停地爱抚着陶瓷娃娃,“外公,真好看。” 到黎煦阳双眼发亮,高愿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阳阳,希望你有机会送出去。” “——又送什么宝贝给阳阳了?” 高灵知和黎远方跟了进来,高愿看了女儿女婿一眼,“我做的小玩意。” 黎煦阳把盒子合上,放到了身侧。 “妈呢?”高灵知问。 “听说你们来,非要亲自下厨。去厨房找吧。” 高灵知转身就出了卧室,卧室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各有各的话要说,但都不能当着另一个人说。 高愿拍了拍床沿,示意黎煦阳坐,“最近学习还好吧。” 黎煦阳走过去,坐了下来,谦虚地答:“挺好的。” 挺好的就是一切如常,一切如常就是全省第一名…… 当着黎远方的面,高愿实在没什么跟黎煦阳聊的,于是又转向了黎远方,继续尬聊:“挺忙的?” “爸,最近比较忙。” 黎远方难得的谦逊,只有面对父母和岳父岳母才有。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最后高愿拍了拍黎煦阳的肩膀,“阳阳,你去找外婆吧。你外婆可想你了。” 黎煦阳攥着盒子,出去了。 高愿看着黎煦阳关上了门,然后才起身,走到黎远方跟前,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这句话简直像是黎远方昨晚质问黎煦阳,一模一样的话。 黎远方却不像黎煦阳那么支支吾吾,他直接全盘托出:“元老会报过来一个新继承人,我最近在调查他,做半导体的小公司。” 小公司原本没问题,作为元老继承人,小公司很快会变成大公司,但是黎远方有自己的担心。 “但就是太年轻了,才25岁,我担心——” “暧——”高愿摆了摆手,不赞同这个说法,“年轻不是罪,你年轻的时候,我也是看好你啊。” 既然高愿都这么说了,那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黎远方思虑了几秒,又起了另一个头,“前几天抓到一个叛徒,我刚想审问,就被对方灭口了。” 高愿脸色一紧,“什么职位?” “酒保。” 高愿的脸霎时间变得铁青,手一挥,大发雷霆:“我说过多少次,酒保一定要严查!严查!你们怎么就这么马虎呢!” 圆顶酒会的酒保总共也就十二人,穿梭在圆顶酒会的大厅内,负责给聚会的富豪们倒酒,可以说是最近距离接触会员的人,所以酒保是他们严查的对象,尽管用的都是自己人。 黎远方承受着高愿的怒火,暴风雨过后,他才解释道:“酒保做了一年,应该是被策反了,我想……我们的酒保名单泄露了。” “你的意思是其他工作人员有问题?” 彻查所有工作人员,那绝对是伤筋动骨的事,一如保卫科,自己查自己吗? 高愿是前前任事务联络官,也是著名的慈善家,个人公开捐赠的财富就达到了上亿元,算是光荣从岗位上退休的。 但退休了,却还是放不下工作。 接替他的联络官也是个奇葩,某天上班的路上忽然消失了,监控录像显示他上了车,中途也没停过车。 司机开着开着发现人不见了,以为自己见了鬼,被刑讯了几个月,直接疯了,住到了精神病院,现在还是疯疯癫癫的,连老婆孩子都不认识。 那时的黎远方才三十岁出头,担任着家族企业的总经理,作为圆顶酒会的普通会员,直接被岳父赶鸭子上架,紧急救场。 幸好他本身熟悉圆顶酒会的运作,又是个有硬手腕的人,一上来就将除了高愿的人,其它全换掉,才挽救了当时谣言四起,“圆顶酒会要解散”的不利形势。 “彻查吧,到了这一步,伤筋动骨总比挖心掏肺地好。” 黎远方点了点头,他是打算从龙城回来就这么做的。 “另外——” 高愿指了指门外,试探着问:“你不能让阳阳好好读完大学吗?他在成年前,该有自己的生活啊!” “读完高中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黎远方轻叹了口气,圆顶酒会的所有职位都是可以继承,但需要提前培养,尤其是事务联络官这个角色,没有大杀四方的勇气和魄力,是无法镇住那些搞破坏的人。 高愿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金黄色布包,递给黎远方,“我用这个……换阳阳一个安稳的大学。” 黎远方圆眼一瞪,“爸——” 除了生第二个继承人,黎远方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替换的。 “先打开看看。”高愿抬了抬手。 金黄色的布包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就和古代皇帝用的稀罕物一样。黎远方接过布包,小心翼翼地掀开,里面的东西让他霎时间大惊失色,瞳孔发生了八级大地震。 “爸——” 第9章 chapter09 一条干净无暇、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出现在黎远方的眼前。 它从英国来,尽管一百多年前属于中国,被贼人虏了去,便再也没出现在中国大地上,像这样的宝物还有数十万件,而英国当年只是道歉,却从来不曾归还过任何一件宝物。 高愿抬了抬手上的玉如意,“远方,它够分量吗?” 一年前,圆顶酒会创始人去世,拿出五根玉如意,交给五位元老,要他们支持刚刚成年的继承人。 这根玉如意象征着圆顶酒会的“承诺”,当他们经历严重灾难时,只要对继承人出示这个东西,圆顶酒会动用所有资源,上刀山、下火海去救他一命。 用完即废。 这件事也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黎远方也是高愿告诉他的,可高愿并不是元老,怎么会有? 高愿的脸,还因为酒保叛徒的事情,没有恢复神采。他借着床架镂空雕花的力,才稳当地坐了下来。 “没错,玉如意有六根。他把最后一根给了我,是希望将来我对继承人能有所帮助。我老了,但你还年轻,你可以接替我完成任务。小少爷才19岁,比阳阳大不了多少,却立志继承父亲的遗志,为此也经历了不少腥风血雨,唉!” 黎远方永远不会忘记十年前,高愿带他去英国,在那座尚算完整的破败城堡里,见到苍老的圆顶酒会创始人和年幼的继承人。 创始人精神状态还不错,但言语里透露着担忧。 “我能做的都做了,我对得起祖国。只是,将来万一我有什么事,我这里还有个孩子,继承我的事业后,就把他交给你们了。当然,我会用尽努力将他培养成才,圆顶酒会不能倒。这里没有外资,没有经济渗透和侵略。所以,你们要全力支持有抱负的年轻企业家,冲破未来的经济钳制,发展我们自己的科创企业。科技才能兴国啊!” 也正是那一次,黎远方放弃轻松的家族企业继承人身份,接下这项艰巨的任务,还把儿子也扯了进来。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培养黎煦阳。因为当他生命遇到威胁,不能主持工作时,必须有人立刻接上他,能信任的暂时只有黎煦阳。 他教黎煦阳格斗术,教他识别好人和坏人,如何保护自己,再教他关于圆顶酒会的运作流程。 听起来真的很残忍,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只是,这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却也是一条开满鲜花的路。 尽管如此,黎远方也不会接受这条玉如意,他递还给高愿。 “爸,你留着吧,我暂时用不上。至于阳阳,我再跟他聊吧。我会考虑他的想法,如果他愿意说的话。” 高愿思索了几秒中,没有勉强,接过玉如意,重新包好,放回了床架下方的抽屉,黎远方这才看见这是个隐形抽屉,而且只有高愿的指纹才能打开。 收好玉如意后,高愿起身,拍了拍黎远方的肩膀,“走吧,吃早餐去吧。” 黎远方点了点头,他们一起出了卧室。 餐厅里,所有人都围坐到一起。黎煦阳大口吃着外婆最拿手的“桂花炒年糕”,把外婆笑得合不拢嘴。 桂花炒年糕只是单独给黎煦阳吃的,其他人都吃桌上的菜。 “对了。” 高灵知喝完半碗粥,抬起头说,“咱们黎总准备出差,有什么要买的,记得发微信叫他带,省得他到时候说我们没提醒他。” 高愿摆了摆手,“这边什么都有,真要买,我会让小管差人去买。” 他嘴里的小管年纪不小了,五十八岁了,当了二十多年管家,现在坐在他们一家人对面,听到这句赶忙说:“对对,我差人去买。远方去出差已经很忙了,不用带东西。” 外婆拿手帕擦了擦嘴,看向黎远方,“远方,给我带点白记年糕,这家最地道,买回来煮给阳阳吃。” 黎煦阳冲着外婆笑了笑,也想到了什么,举手说,“爸,我也想要一个东西。”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黎煦阳,他想要什么呢? “什么?”黎远发开口问。 “一根冰糖葫芦。” ??? 外婆惊讶道,“你吃?” 黎煦阳摇了摇头,垂下头将最后一片软糯的年糕吃进嘴里,目光变得温柔无比,“不,给其他人吃的。” “heorshe?”外婆洋气了一把。 黎煦阳顿了顿,要怎么回答呢,到底是如实回答,让大家继续刨根问底,还是一个“he”直接堵住他们的嘴呢? “谈恋爱了?”高灵知试探道。 高灵知蹦出的四个字让现场,领除了高愿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争先恐后地问起来。 “真的吗?谈恋爱了?” “女孩是谁啊?” 见他默不作声,众人又猜:“不是女孩?”“不管是男是女,总也得带回来见我们啊!” 离谱。 高灵知想,她非常确定儿子喜欢的是女孩! 但黎远方沉默了,根本不曾设想一个问题,就是黎煦阳长大了,他会有喜欢的人。 怎么不会呢,正当年少,情窦初开。 这时,他想起一段不关事的回忆,他把诸多责任加在黎煦阳身上,是什么时候? 是黎煦阳初三那一年。 他带着年仅14的黎煦阳游历了几十个国家,然后告诉他,“儿子,对不起。你以后恐怕没多少机会像这样游玩他国了。” 当时的黎煦阳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他仰头看着黎远方,眼神坚定,“那要看是为了哪一件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 桌上叽叽喳喳争论不休,黎煦阳不得不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以学业为重。” 他既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高灵知心里那叫一个开心啊,默默地想,儿子一定是喜欢人家,又不敢表白,哎呀,我必须助儿子一臂之力!明天一回去就动手! 外婆偷偷思量着,得找个机会去学校看看,那人是什么样的?另外,给她准备什么见面礼比较好呢? 吃完一顿热闹无比的早餐,黎煦阳跟着高愿到了主宅后的大院子里,这里色彩缤纷,堪比爱丽丝梦游的仙境。 “外公,珍姨要一点迷你向日葵种子。” “小珍啊,就喜欢花花草草。” 高愿走到储物架边,上面是透明的小柜子,柜子外贴着种子的名称,找到迷你向日葵后,他拿出一个小袋子,掏了一把种子放进去,递给黎煦阳,“你们那小院子,这些够了。” “还要什么?” 黎煦阳垂下眸,唇角上扬,太阳照射到他脸上,绘上一抹通红的朝阳,“外公,玫瑰花种子有吗?” 高愿哈哈一笑,走到储物架另一边,“当然有。” 装完玫瑰花种子,高愿牵着黎煦阳走到另一块没有长任何花的空地里,“这片地刚空出来,我打算把那一片全部种满玫瑰花。” “啊?为什么?”黎煦阳抬眼问。 “我要把玫瑰花园围成一个爱心形状,然后在栅栏外边写上两个字。” 高愿往一块木板上轻轻一敲:“暖……” 再一敲,“阳。” “暖阳”两个字让黎煦阳的心和眼眶同时一热,但他还是不理解。 “这个玫瑰花园就是你们爱情的见证,你第一次带她来,就带她来这里表白。等玫瑰花一开,我让小管差人,把每支玫瑰花都印着‘我爱你’三个字。希望你别辜负这片美丽的,一年一盛的玫瑰花啊!” 黎煦阳:……姜还是老的辣,服气服气。 玫瑰花是4-5月开放,意思是明年的4-5月,他最好就能把江小暖带到这里……表白。 上午十点,一家三口走出高宅,踩着鹅卵石路,走向了对面的“大皇宫”,宫门口写着两个大字“黎宅”。 铁门一打开,门口的观光车立刻启动,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把他们迎了上去,“欢迎少爷、少夫人、小少爷回家。” 观光车开得很慢,有意让车上的人欣赏周围的风景,这里活脱脱是一座美丽的法国小镇。 “爷爷奶奶回来了吗?” 黎煦阳问,老两口带着黎煦阳的姑姑姑父去环游世界了,前一段视频还说他们到了南非,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了吧。 “没有。”黎煦阳摇了摇头。 “那——” 黎远方眉头轻轻一皱,“过来看看小奶奶。” 小奶奶是爷爷的弟媳,精神状况不好,他们就把她接过来一起住了,还请了专门的医生和护士看护。 开了足足十分钟,才到富丽堂皇的主宅,管家老杜已经在门口迎接了。 “盼了两三个时候,才把你们盼来哟!” 老杜知道他们一早就去了对面,一直在门口望眼欲穿,怎么还不回来哟! “杜爷爷。”黎煦阳刚喊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响破天际的童声: “阳——阳——!” 黎煦阳仰天叹息了一下,才转过去,他的瞳孔里印着一个如猎犬般疯跑过来的女孩,并扑向了他。 “咚!” 女孩重重地扑到黎煦阳身上,两人一齐摔到了地上。黎煦阳垫在她底下,无语地喊道:“欢欢!你怎么总是这么莽莽撞撞。” 欢欢爬起来,先朝着黎远方和高灵知鞠了个躬,“大舅大舅妈,你们好呀!” 打完招呼就继续赖在黎煦阳身上,“我想你嘛!你多久不来看我,要不是杜老爷子拦着我,我早就去对面找你了!哼哼!” 她朝老杜努了努鼻子,老杜假装没看见。 “欢欢!”黎远方把她从黎煦阳身上扒拉下来,板着脸说,“你都14岁了,怎么还这样调皮?!” 欢欢撒起了娇,“大舅!不要一来就凶我嘛!” 欢欢是黎煦阳的表妹,也就是他姑姑的女儿,从小就缠着黎煦阳。每次见到他就跟狗见到骨头一样,上身就抱着啃。 “吧唧!”欢欢踮起脚尖,在黎煦阳侧脸上重重一亲,“快,你也回个吻!” 她把脸伸过去,闭着眼喊道:“beantlean,please!” 黎煦阳一把将她的脸推开,“我不要。” 老杜:…………欢欢小姐哟,让小少爷歇一下吧! 爸妈一走,欢欢就没人管得住了,高宅上上下下都被她折腾完了。老杜也是见着她就躲,没告诉他黎煦阳要来,但她的鼻子就跟哮天犬似,闻着杨戬就来了。 “暑假真的好无聊嘛。” 欢欢摇着黎煦阳的大手,转而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捏着他坚硬的肱二头肌,“哎呀妈呀,这才多久没见,就练得这么壮了!快快,撸起来给我看看!” 黎煦阳穿着一件轻薄的黑色长袖t,眼见着袖子被欢欢扯得变形了,连忙把手抽出来,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肌肉,去看拳王争霸赛不就好了。” “我才不要,哪看得见又摸不着,哪像你,我全身都可以摸!哼哼!” 欢欢撒泼的功力已经无敌了,高灵知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欢欢的手,“欢欢,大妈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礼物?”欢欢双眼一亮,在她包里扒拉:“快给我看看。” 黎煦阳这才有了几分钟喘息机会,他悄悄跟着黎远方绕着主宅,往侧边的草坪走了。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来到一栋两层的白色小楼前。 楼底下的一张长椅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白色护理服的女人,正是小奶奶。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护士,正在给她梳头发。 他们缓缓地靠近,离长椅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小奶奶忽然回过头,目光凶狠地看着他们。黎煦阳被这样的眼神,吓得后退了几小步。 黎远方因为经常来看她,已经习惯了,便继续往前走。 小奶奶倏地挣脱护士,冲了过来。 黎远方还来不及抓住她,她往旁边一拐,直接冲向了黎煦阳,用力抓着他的手,嘶吼道:“你这个负心汉!滚!滚!” 黎煦阳被吓到了,忙着挣脱,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黎远方快步走过去,抓住黎煦阳的手,趁着对方分神,快速地把她的手从黎煦阳手上移开。黎煦阳垂头一看,手臂被抓出了好几条红印子。 黎远方把她交给护士,走到黎煦阳身边,“阳阳,你这样用力,会吓着小奶奶。” 黎煦阳:……明明是她吓到我啊! 他小时候没见过这个小奶奶,第一次见面是在这座宅子刚建好的时候,爷爷把她带过来见所有人。 那时她精神还没有这么差,至少会认人。可现在她谁也不认识,见到谁就喊,“你这个负心汉”、“你骗了我!我要杀了你!” 场面经常难以控制,所以护士的口袋里随时装着镇定剂。 她口中的负心汉是她的丈夫,养了十几个小情妇,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轻松得了艾滋病,一走了之。 从那以后,小奶奶就疯了,黎把她接过来,算是帮自己的弟弟还债。 最后,父子俩在护士的劝说下,离开了。 第10章 chapter10 吃完午饭,黎煦阳回了房间休息,他的房间在主宅三楼,东边的窗户可以俯瞰整个黎宅大门,一辆观光车在门口守着。 一个法式小镇从大门口延伸到主宅前,以同心圆方式,以大喷泉为圆心,一圈圈向外扩散。最惹眼的是连排的彩色石头房,不仅门口种满了鲜花,外墙还铺满了红的、绿的爬墙植物,每一栋都极具特色。 最早,黎煦阳的爷爷黎数敏,经营的生意是房地产。那时刚开始改革开放,他花了很少的钱买下这块地,打算引入西方的度假村模式,建一座法式旅游度假村。 度假村刚准备开业,就接到一条通知:云山及附近10公里内禁止开展旅游事业。 黎数敏惊呆了,四方打听,都没搞清楚原因,直到他的生意发展壮大,加入了富豪圈,才知道了云山的圆顶酒会。 既然度假村不能经营,就直接自己住了,因为地方太大,观光车便保留了下来,同时保留下来的还有当年作为医疗所的白色小楼。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 黎煦阳转过身:“进来,门没锁。” 一张圆圆的脸伸了进来。 是欢欢。 欢欢走进来,没有像之前那样赖着黎煦阳,还文文静静地喊了声:“哥哥,没打扰你休息吧?” 黎煦阳倒是没见过她这样,走过去问:“你怎么了?不去睡觉?” 欢欢没回答,径直走到房间西侧,推开露台的门,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和房里的冷气搅拌在一起。 黎煦阳觉得古怪,跟了过去。 西边唯一的风景是云山,近一点便是那栋小奶奶住的白色小楼。烈日当空,小楼外空旷的草坪上只有三张长椅摆着,没有任何人影。 黎煦阳站在欢欢身边,欢欢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有一些哽咽:“小外婆好可怜,我觉得我以后也会像她那样,心爱的人背叛自己,然后又离开了自己,我也会疯了的。” “……”黎煦阳垂头,刚好看见一颗泪珠从欢欢的眼眶里留了下来,“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心爱的人,背叛什么的……” 欢欢仰起头,满脸泪水,“哥哥,我不快乐,我住在这里一点也不快乐,我也快像小外婆一样疯了,你就让我去你那里住吧。” 黎煦阳:………… 欢欢的泪水像是坏了的水龙头,汹涌地流出来,黎煦阳没见过这样的欢欢,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了一张给她,“你不上学了?”” 欢欢仰着脸,也不接纸巾,“我可以转学到你那所学校去。” “…………你马上初三了吧,这个时候换学校不太好吧。” 欢欢甩了甩头,泪水洒向了黎煦阳的肱二头肌,“不,我不喜欢二中,我想读一中。求求了。” “哥哥,只有你能拯救我了。”她伸手甩了甩黎煦阳的手臂。 “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要跟你爸爸妈妈商量?” “他们哪会管我啊,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我跟个野孩子一样。要不是老杜,我早就玩废了。” 黎煦阳:…… 泪水还继续留着,欢欢也不擦,自顾自地说,“你帮我跟大妈说,只要是你说,她一定会接受我住你们家的,好不好?反正就一年,一年后你也要上大学,住学校了。” 不等黎煦阳拒绝,欢欢又抬起三个指头,立在额边,“我发誓,我绝不影响你高考,正好我也中考,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黎煦阳看着欢欢满脸泪痕的可怜样,生出了一点同情心。 但这件事很大,他要寻求爸妈的意见,尤其是妈妈。他再次将纸巾递过去,“好了,别哭了,把眼泪擦掉,晚点我跟我爸妈商量。” “欧耶!谢谢哥哥!” 由雨转晴的笑脸让黎煦阳如梦初醒,这孩子也学会装可怜了?不过,比起那个哭哭啼啼的妹妹,还是疯批妹妹更顺眼一点。 休息了一会,黎远方三人就告别了,先回高宅打了个招呼,直接开车离开了郊区。路上,黎煦阳提出了欢欢想转校的事情。 “是吗?欢欢说的?” 黎远方一度有过这个考虑,欢欢爸妈不在这里,白色小楼里的小外婆又经常发疯,有时夜里还会到欢欢的房间吓她,这样下去,欢欢肯定会吓出毛病。 但这件事要经过高灵知同意,如果她不同意,黎远方也绝对不会把欢欢带到家里来。 高灵知心里挺不舒服的,欢欢的父母把孩子生下来,就应该承担第一责任,为什么女儿这么重要的中考阶段,他们还要出去环游世界,现在还想把孩子丢给他们。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在狭小的空间内,一大一小都等着高灵知表态。 “我不是没有爱心……”高灵知开口了。 黎远方手指紧握着方向盘,屏住了呼吸。 “但我真的不喜欢其他人住咱们家。” 黎远方听她这么说,张嘴就要“罢了”,可是高灵知换了个坐姿,接着说,“但看在欢欢是你外甥女,又没人管的份上,让她住到家里来。有一点必须提前说好,如果有一点影响阳阳的学习或者休息,那我只能在学校附近给她租个房子,请个保姆照顾她了。” 黎远方憋着的那口气,裹挟着一个干哑的“好”字,一起呼了出来。 黎煦阳靠在后座,望着窗外高耸的云山,心里滋长着一股怪异的感觉。欢欢这一来,一定会破坏他和江小暖,那本来就薄得像是云山顶上,那一层层风一吹就散,若有似无的半透明云雾一般的感情。 · “——打听到了,是次0班的江小暖。” 校长办公室里,年级主任方晖也在。 高灵知翻着方晖找给她的学生档案,“地理课代表,数学拐脚,其它科目基本维持全班前十。还可以。” 她满意地笑了笑,目光又移向了右上角的一寸照片,齐刘海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非常干净。 “怎么了?为什么问起她?”校长丁青问道。 高灵知不答,反看向方晖,“主任,结对子什么时候开始?” 结对子是0班和次0班的同学,自愿提出以一门极优科目换取极差科目的辅导,班主任收到申请后,按学科匹配,但一定会注意这个青春期早恋的问题,当然以最不可能恋爱的两个人,为最优匹配原则。 方晖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开学后吧。” 高灵知放下档案,满意地拍了拍档案封面的江小暖三个大字,“提前不行吗?这样吧,让阳阳和这位同学结个对子,帮她把数学搞上去,让次0班少个拐角子。” 方晖愣了愣,仿佛没听懂他的意思。 倒是丁青站出来,“什么?那怎么行?阳阳这么好的苗子,干嘛给次0班的辅导啊?0班都缺少这样的大神指导,还不如跟马尚结对子呢。再不济,给我儿子辅导一下也行啊!” 方晖这才听懂,“结对子?黎煦阳?他哪会肯。” 高灵知勾唇一笑,“这个你别管,你们只要把这个流程走完。” 丁青还在摇头。 高灵知走过去,杏眼一瞪,“哎,丁校长。我难得提个要求,怎么了,我自己儿子我还不知道吗?话说,整个食堂还是我家捐献的呢,怎么这么小的要求都不同意了。你之前可是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丁青听到这个,立马表态:“方晖,给你两天时间,够不够。” 方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被资本绑架的校长可太没骨气了,他下巴一低,面带笑容:“当然。” 这件事搞定后,高灵知心情大好,“听家长反应,孩子们缺乏运动,是不是体育课都被占了,还是说运动场地不够?如果是场地不够——” 丁青下垂的三角眼立刻睁圆了,一脸期待地看向“女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我去家委会募个款吧,行不行到时候再说。” 再说的意思就是高灵知托底,如果没人捐,或者钱不够,就她全权负责。丁青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那就麻烦高会长了。” 方晖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打印纸,递给高灵知,“还有一件事,我想跟您反映一下。我们昨天接到浮云大学发来的邀请函,怎么回事,黎煦阳想去读浮云大学?” 当初黎煦阳自作主张,在高二选了文科,使得理科0班班主任和年级主任方晖大吃一惊,苦口婆心地劝,唯一高兴的人就是他当时的班主任,当然现在高兴不起来了。 现在看来,这又是一次黎煦阳的自作主张。 高灵知接过邀请函,上面写黎煦阳不用读高三和参加高考,直接招进去读大一,专业任选。 她思忖了几秒钟,现在就去读大一,阳阳肯定不乐意,他想经历一次高考,就像读初中,原本可以去少年班,但他说想经历完整的三年初中,三年高中。 为什么选浮云大学?高灵知几乎猜到了答案。而且,它也是全国排名前十,为数不多的建筑系,招收文科生的大学。 高灵知知道,黎煦阳的热爱从来没有改变。 “孩子大了,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方晖:…… 丁青:……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还是先不要告诉龙城大学的招生办主任,当时他们是一对一说好,一定把黎煦阳送到龙城大学去。 高灵知像是办完了一件人生大事,浑身舒畅,离开学校前还去次0班瞄了瞄,可惜江小暖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批改试卷去了。 黎煦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老妈来过学校,还给他办了一件“终身大事”。 因为周日下午是不上课的,所以中午放学后,他约了马尚去了尊品吃牛排,李君是被慈禧太后管着不能出去,在家里捶胸顿足,默默垂泪。 两人坐在水晶帘隔着的包厢里,餐品上齐后,马尚说起了上回没结束的话题。 “听说浮云大学发来了邀请函,要你九月去学校报道。你不会去的对吧?虽然你说你想去的是浮云大学,但你肯定不会提前去。上次君子说你有喜欢的人,是真的吗?” 黎煦阳铺好餐巾后,吐出三个字,“江小暖。” “什么?”马尚吃了一块牛肉,又舀了一勺土豆泥放进嘴里。 “马尚,我喜欢的是江小暖。”黎煦阳的目光定在马尚脸上,声音温柔,“我喜欢她一年半了,不,确切地说,是79周,555天。” 马尚差点被土豆泥给噎住了,勺子往桌上一掉,叮咛,嘴里全是肉和土豆泥的混合物,“啥?你喜欢谁?” “江小暖,次0班的地理课代表,江小暖。”仿佛从来没有这么过瘾,黎煦阳不停地喃喃,“我喜欢江小暖,我真的喜欢她……” 马尚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还未成型的初恋就这样灰飞烟灭了,他问,“你表白了?你们在一起了?” 说到这个,黎煦阳失落地垂下头,苦笑了一声,“没有,我没告诉她,等她考上大学再说吧。” “啊?那万一被我追走了,啊不是——”马尚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我是说万一被别人追走了,我可打听过了,她班上喜欢她的可至少有三个。你不怕她被追走了?” 黎煦阳的眼睛里夹杂着一分无奈和九分坚定,“我想,她不会的。” “这么有信心,暧,哥们,你瞒着我干什么,差点让我酿成大祸啊,朋友之妻不可追啊!另外,你怎么这么能忍啊,我都没看出来!小忍成仁,大忍成佛啊!你准备成佛嘛!” 小忍成仁,大忍成佛。呵呵,这八个字倒是挺贴切。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马尚的连珠炮问,什么对方知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你打算大学怎么表白啊,等等八卦问题。 黎煦阳基本坦白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马尚,他喜欢江小暖,就是不想未来,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做不成朋友。 他珍惜马尚这个朋友,因为马尚对他太过真诚,连祖传的三十亿的密码都差点要在他这里备个份了。 终于,八月的第三个星期,年级主任方晖特意把0班班主任和次0班班主任尧欣叫到办公室,交代了新任务:提前启动“结对子”。 “——快投啊!你的希望到了!”关晓雪催促着江小暖。 “噢。”江小暖完全不抱希望地,被动地,无奈地填了一张“数学换地理”,投进了尧欣的手里。 尧欣手里捏着十来张纸条,看到江小暖蔫蔫的样子,笑了出来,“哟,江小暖,没什么信心啊,这可不行,马上步入高三了,要打起精神来啊!” “知道了,老师。” 温文见状,立马撕下一张蓝色便签条,快速写了几个字,折起来交给了尧欣。 相比次0班,0班的气氛就比较尴尬了,班主任好说歹说,“大家有点爱心嘛,帮帮其他同学。”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黎煦阳根本没投纸条。他特意走过去,怂恿道,“你给需要的同学分享一点学习技巧嘛,数学满分的秘诀留着干什么,下崽吗?” “……”黎煦阳摇了摇头,冷漠地说:“没兴趣。” “这不是兴趣不兴趣。”班主任拍着他的桌子,“这是助人为——” 马尚看不下去了,笑着举起了手:“别为难太阳神啦,不然我替他吧,虽然我分数比他低,但那只是暂时。我报个数学,不需要援助其他科目,无偿当个义务老师吧。” 他垂头对黎煦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说不定能骗个小女友。” 黎煦阳摇着头笑了笑。 班主任却不买账,伸手撕了一页马尚的练习本。 “暧……老师,撕我本本干嘛?”马尚嚷嚷着。 班主任直接夺走他手里的笔,露出一个“别看你有钱成绩又好,我就不敢欺负你”的眼神,一下把马尚这个三十亿继承者给吓蒙了。 班主任拿起黎煦阳的笔,在缺了个角的横纹纸上,唰唰唰地写了个“数学替换地理”,再当着黎煦阳的面,签了个“黎煦阳”,结果,这“煦”字还不会写,涂了又涂。 黎煦阳:……这真的是一个全国重点中学,神中之神的0班班主任? 班主任不仅不悔改,反过来埋怨道:“取这么冷门的名字干什么,我只是个数学老师,又不是教语文。” “老师,我可不认账。”黎煦阳对班主任的骚操作完全不认同,就算配对成功,他也不会去教。 班主任充耳不闻,直接把它塞进裤子口袋里,腹诽道:反正你妈妈会搞定你。 做完这些,班主任又回到讲台,继续呼吁大家有爱心,结果唾沫都讲干了,好说歹说一节课,也才收到5张结对子的单子,还包括这张作假的。 黎煦阳根本没当一回事。 年级主任方晖这边一接到结对子字条,立刻匹配起来。 好在两个班的纸条加起来也才十几张,他不到半个小时就匹配完了,他捏着两张最重要的纸条,晃了晃。 “小样,还不束手就擒!” 第二天一大早,方晖去了技术部,把结果亲自交给他们,要求他们立刻发到中选学生的黑砖上。 早晨八点半,黎煦阳骑着车,前面就是江小暖。 就在他们离得只剩下几米远时,两人的黑砖同时震动起来。 黎煦阳原本不想看,但想到昨天班主任的诡异行径,以及纸条上的“援助科目地理”,他就鬼使神差地刹住了车,取出了黑砖,看了一眼。 黎煦阳:…… 江小暖停在了路边,盯着这条新鲜出炉,匪夷所思的消息。 结对子匹配结果:江小暖&黎煦阳; 援助科目:地理; 接受援助科目:数学。 时间,请自行商定。 江小暖:…… 方晖守在技术部,很快注意到,消息显示已读,他立马拿出电话,给高灵知报喜:“成啦!成啦!” 坐在副驾驶的高灵知喜出望外,这两人要成了? “谢谢主任,效率真高啊!改天请你吃饭!” 第11章 chapter11 今天的太阳有些不寻常,热情过头,嵌着一圈一圈交叠在一起的金黄色光晕,空气里一点风都没有,闷热得恨不得钻进冰箱。 原因就是明天有台风登陆,七八月而言,老熟人了。 江小暖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既因为天气,也因为手里那则结对子的消息。此时,她的背产生了一种被盯住的感觉。 不会吧?这么巧? 她做好心理准备,转过僵硬的身体。 …… 黎煦阳居然真的就在身后! 和某次一样,他单腿立地,一手紧握自行车的车把手,目光沉静如水。正是那样安静的目光里,咻地飞出一个钩子,落到了江小暖的身上,一把勾住。 江小暖猛地一震,五脏六腑跟着震荡起来。 这是台风,而不是地震,江小暖警告自己把目光移开、移开——可她就是被勾住了,移不开啊! 两人对视了五六秒,超过了任何一次两人的目光相汇。这一次,似乎有正当的理由让他们多看一会。 对视,会让人上瘾,尤其是两双都会说话的眼睛。 经过的行人说话声,打断了他们的视线交流。黎煦阳长腿一跨,径直从车上下来,单手推车,走近江小暖,鼓足勇气开了口。 他的变声期刚过,声音像是演奏的大提琴一般低沉,字字轰鸣。 “江小暖同学。” 五个字,五个大提琴音节。 黎煦阳的身上仿佛披了一层金帛衣,金光闪闪的。 江小暖仔细打量他,他真的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甚至是舞蹈学校里,天天被她妈妈拿出来说“盛世美颜”的那个男孩。 还有,他叫自己的名字,怎么会这么温柔好听。 黎煦阳见她发呆,也没催促,静静地盯着她白皙的鹅蛋脸,这边没看够,那边目光又开始往侧边移。 披散的头发里伸出了两个小角,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灵耳? 确实震撼。 “啊,我是!”十几秒钟后,江小暖终于回过神。 黎煦阳垂眸一笑,从书包外侧拿出黑砖,对她晃了晃,声音里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你看到了,我们结……对子了。” 后面三个字极其轻,听起来像是,我们结……婚了。 “……” 江小暖在意识里敲了敲自己,将天马行空的幻想打碎,再拉回现实,黎煦阳为什么会跟自己结对子。 于是她问了一个民政局领结婚证现场,工作人员才会问的问题。 “你是自愿的吗?” 黎煦阳眼角一扬,瞳孔闪闪发亮,“当然,我是自愿的。” 正在吃早餐的班主任要是听到这句话,估计要仰天长啸:“太过分,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老头子!” 江小暖双手合在胸间,激动地说:“那我可是太幸运了!我从来没想过,能得到太阳神的指导,可是,你真的有时间吗?” 两个人像一幅风景画,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路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都要多看几眼,有学生认出来的,窃窃私语起来。 “快看,那是0班的太阳神,他身边的是谁?” “你不认识吗?次0班的地理课代表,以一人满分之力,抵抗0班三十人,地理知识竞赛也丝毫不输给0班的人呢,当然,可能是因为黎煦阳没参加。” “那他们怎么一起了?华山论剑吗?” “哈哈哈,别逗了,人家可能是谈恋爱呢!你看啊,两人眼神都要拉丝了!” 黎煦阳:……边走吧。 他扶着车往前走,江小暖跟在身边。 “有。” 几秒种后,黎煦阳回答上一个问题,肯定而坚定,“当然有时间。” 江小暖手指压在书包背带下,侧身看他,“那什么时候呢?我们只有周六晚上和周天的下午不上课。” “周天下午怎么样?” 黎煦阳学她说起了“周天”这个词,觉得怪好玩的,一般这个时候,他要么打球,要么做建筑设计。 周日下午有舞蹈课,但江小暖还是点头说:“我可以呀。” 两人达成一致,转了个弯,往学校大门口走去。 “你午睡到两点,然后我们两点半开始,到四点半。” 就在两人拐弯的当口,江小暖头发轻轻一掠,像一条柳枝,轻盈的划过了黎煦阳的耳朵,在这样闷热的天气,头发的清凉狠狠地给了黎煦阳身体和灵魂一击。 他倏地闭上眼。 江小暖并不知道,继续说,“好!两小时的话,你教一个小时数学,我教一个小时地理?” 说到这,江小暖蓦地反应过来,转向他:“可是,你根本不需要教地理啊!你都是满分啊!!!” 黎煦阳睁开眼,深吐了一口气,只是被一缕头发袭击就差点失控,太没定力了。他强装镇定,轻声说:“两个小时,我都教你数学。” “这……” 黎煦阳紧抓着车把手,垂着脸说,“没关系,江小暖。按我们班主任的话来说,要有爱心。” “爱心?”这两个字不知道怎地戳中了江小暖的笑点,“哈哈哈,你班主任是扶贫办出来的吗?” 黎煦阳看她笑得前仰后伏,也被感染了,嘴角疯狂上扬:“那周天下午,我们就上第一堂课吧?” “好呀。” 说到这,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排队刷卡进了学校,不少人看向他们,黎煦阳倒是很淡定,江小暖有些不自在了,红着脸地说了声,“我先上去了,拜拜。” “唔。慢点上楼。” 江小暖奔上文科教学楼,上了两层楼才想起“慢点上楼”这四个字,听起来怪怪的。 啊!难不成……他见过自己那次下楼摔跤? ???天呐! 江小暖羞愧地进了教室,回到座位,一眼就看见语文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露出了一个小角。 她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我可以帮你辅导数学。 江小暖第一反应这是温文写的,仔细一看,这分明是林御的字。她移了移凳子,兴高采烈地在纸条上答:谢谢你,那我有问题就直接问你啦。 林御盯着回复,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表达清楚,又写了几个字。 “周末也行。” 沾着黑色墨水的笔尖停在纸上没有移开,又如御林军杀敌一般冲向这四个字,很快将它涂抹成一片黑色长条,一个字也看不清。 他把纸条撕了,重新写了一张,只有一个字,好。 江小暖这边可太开心了,一上午,她收获两位数学老师,可她同时也担心,这“几何白痴”的称号会不会吓退两位老师。 同时,温文收到黑砖上发来的消息,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霎时心都凉了。 温文&苏玲;援助科目:数学;接受援助科目:语文。 不,怎么能这样? 温文默默地删掉这条消息,这样都匹配不到江小暖,这也太古怪了,老师肯定会把数学最好的跟数学最差的匹配,再怎么也轮不到数学每次都能考120分的苏玲。 更令温文雪上加霜的是,一条爆炸性消息从楼上传来:江小暖匹配的是0班的黎煦阳。 班上全沸腾了,尤其是关晓雪,整个羡慕嫉妒恨,甚至想找班主任重新递条子,让江小暖把机会给她。 但她十分清楚,江小暖实在需要这个拯救数学的机会。 “啊啊啊,江小暖,你可不许跟我抢黎煦阳!” “我是去学习的好不好!” 嘴上这么说,江小暖心里还是慌慌的,就拿早上那个打招呼的片段来说,江小暖立刻就明白为什么关晓雪喜欢黎煦阳了。 “那你帮我美言几句哦,你懂的,好姐妹。” “哈哈,好的好的。” 林御的反应却很奇怪,先是惊讶,后是难过,最后是不甘。当然,这么复杂的情绪,他隐藏得很好,完全不如温文这么直接。 温文脸色煞白,像是被捅了一刀,“不,这不可能!0班的老师怎么会同意?怎么会同意黎煦阳辅导次0班的,还是数学非常不好的江小暖,江小暖有什么可以帮他的,地理?可他的地理不是满分吗?” 听到同学的讨论,温文也知道了,除黎煦阳和江小暖,其他同学都是跟自己班上的同学匹配。 这是为什么?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0班,五张结对子的条子,一张给了次0班的江小暖,剩下两对都是自己人,正常情况都是这样,只有黎煦阳那张不一样。 别人不清楚,马尚可太了解班主任的用苦良心了,拼命摇着黎煦阳,“你终于不用成佛啦!” 黎煦阳眼里全是笑意,按住比他还激动的马尚,伸出手指,“嘘。” 这件事只有马尚一个人知道,连李君都不知道。 马尚还没冷静下来,黑砖里弹出一条消息,瞳孔一震,“什、什么?不可能吧,班长大人还要补数学?” 列静的数学经常拿满分的,只是没马尚那么稳定,可能她是想争取次次满分,精益求精吧,老师自然会考虑把马尚安排给他。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这全是年级主任方晖一手操办的。方晖知道马尚和列静是最不可能早恋的组合。 众所周知,他们一见面就吵架,能辅导成就不错了。 话音刚落,列静走了过来,啪一声将黑砖丢到马尚面前,“时间、地点——” “我——” 列静伸出食指,摇了摇,“扭扭捏捏,我定吧,周日下午两点,唔,去我家!地址我等会发给你。” “什么?去你家?”马尚立刻裹紧自己,颤抖着问:“你、你想做什么?” 全班哄笑起来。 黎煦阳抬眼看向凶神恶煞的列静,替马尚可怜。列静的脸明明很清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欺负马尚。 “怎么了?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就这么说定了!” 列静掉头就走,丢下浑身发抖的马尚,“呜呜呜呜,我不要啊!这是恶霸班长当道,强虏民子啊!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列静得逞地挥了挥手,“切~!怂包一个!” “……”黎煦阳安慰道:“如果她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呜呜呜呜——”尽管有黎煦阳的保证,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这怎么救啊?! 忽然,马尚眼睛一亮,暧?咱不是有三十亿嘛,请几个保镖,一起去!我就不信那恶霸打得过我,还能打得过几个保镖。 黎煦阳竖了一个大拇指,“好主意,亏你想得到。” 一上午,次0班的教室都是闹哄哄的,各找各的结对子对象,除了温文,苏玲跟他说话,他就当没听到。 “没见过这么没风度的。”苏玲一回到座位,就跟关晓雪吐槽。 关晓雪调侃道,“怎么样?比你小说里的男主可要差了不少吧?” “什么叫不少啊!连凤凰男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关晓雪:“……”还就跟凤凰男过不去了是吧?! 中午休息时间,教室里静悄悄的。江小暖收到一条十分意外的短信,“有时间吗?商量辅导地点?” 是黎煦阳。 她马上回道,“有的,去哪里?” “顶层。” 文科教学楼的顶层是同学们常来透气的地方,但这大中午的,烈日灼身,没有人会去。江小暖上去的时候,黎煦阳站在围栏边。 听到脚步声,黎煦阳立刻回头,看到江小暖笑脸的那一刻,紧张的心倏地从心口沉了下来,他走过去,手里的瓶子递给她。 “喝吗?酸奶。” 江小暖接过来一看,没喝过的,一个日本品牌,“谢谢,你中午不休息吗?” 黎煦阳摇了摇头,重新走到围栏边,打量着江小暖:“我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 江小暖跟过去,吐了吐舌头,“确实打算睡一会。不过,没关系,还是见我的师父重要。” “师父”两个字使得黎煦阳耳廓一热。 他转身靠在围栏上,背对着太阳,喝了一口酸奶,“早上人多,不太好说,你想在哪里?” 江小暖想了片刻,仰头说,“学校?” 刚说完,就想起周日下午即使不上课,也有不少不住家的同学,在教室复习。那到底是去0班教室,还是次0班教室呢? “学校不太适合。”黎煦阳说。 江小暖同意,想着天气这么热,肯定要有空调的室内比较好。 “星巴克?” 黎煦阳垂眸想了想,星巴克离他们家都不远,但人满为患,环境嘈杂,而且周日下午过去,还真不一定有位置。 既然是挑咖啡店,那他倒是有个好选择,“我知道一家店,比较安静。星期天下午带你去?” 江小暖不问是哪里,重重地“嗯”了一声。 她拧了拧酸奶盖子,咦,拧不开?千万不要这样,我不想在师父面前,成为一个拧瓶盖都拧不开的人啊! 果然,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两个字。 “我来?” 江小暖觉得奇怪,明明平时都可以拧开的,难不成这个牌子的特别紧?她把瓶子递过去,气馁地说:“谢谢你噢,可是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有力气的。” 黎煦阳笑得更大声了,轻松拧开瓶盖,递回去:“没事,以后有机会证明。” 江小暖:……端着酸奶喝了起来。 哇,好喝!看在你这么好喝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瓶盖紧啦! 看着江小暖喝酸奶,黎煦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又问:“你要不要去睡觉?” “啊!对的,要去,你呢?” “我再待一会吧。” “这样啊,也行。”江小暖把酸奶瓶盖子盖好,挥了挥,“我先走啦,谢谢啦!” 黎煦阳笑着挥了挥手,直到江小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收回目光,将酸奶瓶搁在围栏上,趴在地上狠狠做了几十个俯卧撑。 运动能缓解紧张,没错! 回到教室,江小暖还没坐稳,就听到身边的林御问,“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江小暖心里感动得泪哗哗流,把上午数学课发的卷子递给他,指着一道选择题,“这道就不会。” 林御垂下头,盯着选择题,这是最基础的立体几何题,高二刚学的时候就应该会的,他有一些讶异。 但他还是耐心地讲了解题方法,末了,问:“明白了吗?” 江小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一点。” 林御知道她没懂,又重新讲了一遍,这一遍更加详细,其中还涉及很多立体几何基础知识的解答。 前后加起来,这道简单题目花了十多分钟,按照林御的速度,不到半分钟就可以选出正确答案。 江小暖将身体挪回座位,“我再研究研究哦。” 林御看着她的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恐怕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而是心理有问题。她非常害怕立体几何题,一遇上就直接退缩了,越害怕越是脑袋一片混沌。 她是不是高二发生了什么,跟立体几何有关的事? 第12章 chapter12 “快看,江小暖!” 马尚用筷子头顶了顶黎煦阳的手背,一脸看热闹的样子。黎煦阳正喝着排骨汤,听到这句,不紧不慢地放下勺子,偏头一看。 江小暖坐在五米开外的绿色餐椅上,和关晓雪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什么。 “啧啧,多好看啊!”马尚摇头晃脑地感叹道。 黎煦阳重新拿起勺,喝了一口汤,正经地问:“你说谁?” “当然是江小暖啦,还能有谁?听说她妈妈是舞蹈老师,她从小学舞蹈,从芭蕾到中国舞。” 黎煦阳一滞,他虽然喜欢江小暖这么长时间,但从没有刻意去打听她的事情,“你知道的还不少。” 马尚翘起兰花指,朝黎煦阳挥了挥,“哎呀,这你就别笑我了。当初我打听的时候,可卖了不少力。” 黎煦阳抿唇一笑,拿起黑色保温汤壶,做干杯状,“唔。我应该说声谢谢。” 马尚也连忙端起一个有些磨损的奶牛汤壶,碰完之后,连连摇头,“怎么差距这么大呢?我好歹也是三十少爷,怎么用个这样的破汤壶,而且,你看看——” 他把保温饭盒递到黎煦阳面前,叫嚷道:“这饭菜是给叫花子吃的吗?再看看你,多精致!回头我就把那做饭的阿姨给开了!” 黎煦阳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他早就习惯了马尚的一惊一乍,明明前两天还说煮饭阿姨对他多好多好,一回去还有热乎的夜宵吃,还说给她涨工资。 这边的江小暖和关晓雪正在热聊,一道阴影落在她们的邻桌。关晓雪讶异,又略带嫌恶地瞥过去。 谁这么不上道啊,这么多空位,非得挤在她们身边。 林御!怪不得!吸引力法则继续生效! 不远处的马尚也看到了这一幕,又来劲了,声音比上一段八卦更加兴奋,“快看,那个坐在她们隔壁桌的男生,是江小暖同桌。” 黎煦阳这回十分认真了,但脸再转回来的时候,表情变得古怪,眸子里的笑意瞬间凉了,“是吗?” 马尚没注意到黎煦阳的异常,带着男人之间经常作祟的求胜心,继续八卦:“他还挺厉害,高一开始,从普通版到尖子班,再到次0班,下学期说不定就来0班,成为咱们的竞争对手啦!” “你别说,这种人还是挺可怕的。应了那句什么来着?”马尚挠了挠头。 “对!应了那句,可敬的对手一定是可怕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埋头吃饭的黎煦阳似乎有些不耐烦,抬起脸盯着马尚,马尚被盯毛了,忍不住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没错,他是冲着0班来的。” 马尚瞪大眼,仿佛看见考试成绩榜单上的第一名从三个字变成了两个字,然后同学们对他们指指点点。 “中午我看他在教你解数学题,怎么忽然这么好心啦?”关晓雪说话声一向不避人,尤其是她看不上的人,而林御在她眼里,就跟一个没有感情,只会做题的机器人。 江小暖做了个“嘘”声状,然后哭笑不得地说,“可能是看不下去了。” 关晓雪嘴里嚼着一块香喷喷的鸡扒,对这个理由不置可否,不过这也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她最关心的还是另一件事。 “我的小乖乖,你们居然不在学校辅导,还跑到校外去,就不怕人说闲话噢?” “还好吧,我问心无愧。” 关晓雪眼珠一转,说不定到时候可以去偶遇一下,尽管如此,她还是要交代一声,“知道怎么做吗?” 江小暖放下筷子,右手握拳抵在太阳穴处,“知道知道,找时机替你美言几句,保证完成任务!” “哈哈,小暖真乖,奖励你一个大苹果。”关晓雪从饭盒保温袋底部掏出唯一的饭后餐点,塞到江小暖的手里。 “我自己有,你留着吃吧。”江小暖推拒了一下。 关晓雪也不示弱,仿佛欠了江小暖天大的人情,继续将苹果往她怀里推,“你的等会吃,我的留着你晚上放学吃,你走路回家那么长时间,多无聊啊!收着收着~” “可是你也不能不吃水果,现在我们每天必须多补充维生素,你——”江小暖眯着眼,将苹果往对面反手一推,“咚”一声,苹果从她们的手心直接砸到桌上,又“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额——” 苹果一点都不省心,在走廊地板上撒欢一样往前滚。 “……”江小暖立马起身,弓着腰就去追苹果,苹果也不让任何人失望,终于滚到了一张橙色餐桌的脚下,稳稳地停住了。 江小暖单膝跪地,像是担心苹果受到惊吓逃跑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餐桌下有四只不知道该怎么放的脚,上有两张快把眼珠子瞪出来的脸。 马尚:……送到嘴边的江小暖??? 就在这时,黎煦阳看不下去了,弯下腰伸手一捞,谁料江小暖也伸出双手朝正在上升的苹果扑去。 啪嗒,江小暖的两只手直接握在了黎煦阳的手外。 黎煦阳:…… 江小暖这才仰起头,黎煦阳通红的俊脸就在上方两寸,两人四目相撞,在众目睽睽之下。食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包括打饭的阿姨和大叔们。 “……” 这一幕就像是江小暖拿着苹果求婚,而黎煦阳答应了。 “师、师父?” “师父?”马尚的头上冒出了几个非常明显的问号。 江小暖转过脸,冲他一乐,“对呀,我们结对子嘛,师父诚心教我数学,我当然要叫师父。” “那岂不是也得改口教我师叔?”马尚调侃道。 黎煦阳僵硬的身体,还知道伸出长腿踢了踢马尚,随后,他颤抖地抽出手,“对不起,手麻了。” 江小暖:……立刻抓住悬空的苹果,“让我看看苹果还活着吗?” 马尚抬了抬手,急忙配合道:“快看快看,好好检查,有任何事故我赔,我赔!” 黎煦阳幽幽地瞧了马尚一眼,像是看神经病。 苹果浑身上下都是黄绿色的伤口,像刚从拳击台上下来的拳手,完全不能吃了。江小暖举到马尚面前,“您瞧瞧,这得几级伤残?” 马尚接过苹果,捏着两头,左右打量后,叹了口气,“哎!食堂惨案!没救了,直接嗝屁了。这样吧,师叔明天赔你一个。” 江小暖干净利落地来了个起身动作,把黎煦阳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一个人冲过来拽住了她,“苹果不活了?怎么这样?” 江小暖转过脸,盯着关晓雪,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师叔会厚葬它的。” “没事没事,咱家还有呢。” 关晓雪安慰完江小暖,又冲黎煦阳喝马尚笑,“辛苦辛苦,不如晚上一起吃个夜宵,我请?我代替我家苹果请——” 黎煦阳垂下头,搓了搓酥麻的手掌,心想到底几天不洗手比较好呢。 “我回家有点事。”黎煦阳真有事。 “这样啊,那就改天吧。” 关晓雪挥了挥手,扶着江小暖,作出要离开状。一个卷毛头啪地伸到关晓雪眼前,委屈巴巴地问:“你怎么不问我呢?我有时间啊!” 关晓雪将他的脸轻轻一推,笑着问:“噢?你有时间?” “嘿嘿,当然。” “对不起,本小姐没时间!”关晓雪瞬间变脸,拉着江小暖直接回了自己的餐桌,不回不知道,一回吓一跳,她们的饭盘被端走了! 呜呜呜,我们还没吃完呢!可惜苹果又摔坏了! 两人忿忿不平地去超市,报复式地买了很多零食,晚自习老师没来,她们就开吃了。 江小暖动静还算小,后排的关晓雪和苏玲,边吃还要边解说: “这个不错,明天去买一箱。” “对,这个是新口味。” 林御恨不得捂着耳朵写作业。 由于晚上吃零食比较多,以至于江小暖的苹果也被剩了下来,放学时,她洗好苹果,上了爸爸的车,也把结对子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我停车,你先上去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江山交代道,心里忍不住想,嘿嘿,抽根烟庆祝下。 江小暖往8栋走去,走了不到半分钟,在楼底下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黑背心、黑帽子、黑包。 “羿!” 羿蓦地顿住了脚步,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 可那个人径直走到了他的前面,那张昨晚梦到的笑脸,硬生生地挤进了他的瞳孔,一丝缝隙都不留。 “好巧,咱们又撞上了。”江小暖手里抱着个苹果。 羿垂下头,看着背书包的江小暖,没有开声。江小暖也望了一眼他肩上的黑包,不像是装着书的样子,也就没问之前想问的,你是不是也在一中读书的问题。 楼道里很安静,一层灯光又很暗,两人几乎是挤着对方,并排踏上了楼梯。沉默了一会,江小暖将手里的苹果递给羿。 “你吃吗?” 羿垂眼,江小暖手心的那颗苹果皮色鲜艳,像极了鲜血的颜色,他伸出手指抓起苹果,“谢谢。” 咔嚓,他咬了一大口。 “暧——”江小暖喊了一声,这颗苹果在她手里翻来覆去地全是汗,她不好意思地说,“没洗。” 羿满不在乎,又咬了一大口。他忘了自己多久没吃过苹果,或者吃过几次苹果。在他看来,苹果是温暖家庭的象征,他不配吃。 等他们上到三楼半时,苹果已经被羿啃了个精光,连核都没了。这倒好,省得丢垃圾,直接内部消化了。 “羿,上次你怎么就进家门了?我还没来得及介绍我爸妈呢。”江小暖想起了上一次见面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们已经到了四楼,停在江小暖的门口。 一直沉默的羿倏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江小暖清瘦的手腕,用萤火虫般透亮的目光注视她。 江小暖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结巴着问:“羿,怎、怎么了?” 羿的胸腔从上楼起就憋着一股气,此刻仍然憋着,高大的身体为了就着江小暖的手腕,而微微弯曲,像个驼背的少年。 他开口了,声音冷漠而颤抖:“我不想认识……任何人。” 说完这句话,羿的瞳孔变得漆黑,像一条昏暗的时光隧道。 “听明白了吗?” 羿将手抓得更紧了,下一秒又蓦地松开,通红的五指印在江小暖的手腕上显现,又瞬间消失。 “我明白了。”江小暖垂下头,快速开门,冲了进去。 羿停在原地,满眼震惊。 江小暖是哭了吗? 她转身的时候,睫毛上有几颗晶莹的泪珠,那么亮,亮过所有他见过的日月星辰。 直到楼下传来男人的口哨声,羿才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很黑,羿拧开门口鞋柜上一盏破旧的折叠灯,微弱的光源只能照亮客厅。他随手提起折叠灯,往沙发方向走。 折叠灯上的一张灌篮高手的贴纸在灯下晃来晃去,显得有一些滑稽。 走到了沙发旁,羿没有坐下来,而是提起墙边一张折叠椅,打开径直往上一坐,折叠椅因为他的体重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抗议。 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客厅,强上贴着不少撕不下来的奖状,就那样毫不在乎地,残破地粘在那里。 沙发和茶几虽然陈旧,却一尘不染。 虽然这只是他的临时栖身地,但他还是习惯了保持卫生干净。说来可笑,他虽然在糟糕的环境下长大,却养成了爱卫生的习惯。 许久,羿的脑袋像装了个弹簧一样,上下弹了弹,嗓子发出了惊怵的低笑声,仿佛要与隔壁传来的大人笑声作对,也像是一种不敢暴露出来的无声的抗议。他脚步沉重地走到沙发后,摸着那堵厚厚的墙,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厌恶。 爸爸……妈妈…… 多么稀罕的称呼,他这一辈子都没喊过。 一会,他伸出手指弹了弹那堵墙,墙面发出玻璃球弹跳的声音。这听起来就像是恐怖片里,从无人居住的楼上,传下来的弹珠滚动的声音。 可是……世界上值得人们恐惧的永远不是恐怖电影,或者恐怖小说,而是人心。 隔着墙,他问:“江小暖,你怕我了吗?” 第13章 chapter13 黎煦阳骑车回家的时候,狂风肆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一大团深黑的云岿然不动,守在浮云城的上空,不浇透这座海湾城市,都像是白来一趟。 凤凰苑门口醒目的滚动的电子屏幕,提醒着回家的业主: 台风“芭蕉”预计明早登陆,请大家关好门窗,尽量不要外出。必要外出时注意远离路灯、高压线等带电设施,谨防触电;不要在地下通道行走,避免跌落深井,坑洼中。 黎煦阳骑车钻进人行通道,门岗的保安比平时看到的要多了不少,有些人在修剪摇摇欲坠的树枝,还有几个在搬防汛沙袋,集水井和电控箱边,可以看到加固设备。 俗话说,物业是房产的第二生命,如果说物业不给力,那小区也就值不起那么付昂贵的物业费了。 趁着凉快,黎煦阳绕着凤凰苑宽阔的主路,迎着风骑行起来。 “小黎,回来了?!”一个正在捆树枝的年轻保安,跟骑车的黎煦阳打了个招呼。 黎煦阳挥了挥手,快速往前骑了。 凤凰苑是西云区别墅示范小区,地理位置优越,毗邻西云区最闻名遐迩的旅游景点,小区内没有洋房,清一色的独栋别墅,自带花园、游泳池和地下车库,全天候724小时物业后勤服务。 最特别的地方在于,每一套别墅都长得不一样。凤凰苑不像其它小区,它是刚拿到预售许可证就开始造势宣传,主打的广告是,住进自己亲手设计的温馨房屋。 也就是——由业主自己提出想要什么样的别墅,只要在建房许可范围内的,都会全力满足,当然造价也不一样。 比如黎家这一栋,就是根据12岁的黎煦阳,画的设计图建成的,完全没有改动。跟常规别墅不同的是,没有游泳池,而是加了一个有着令人眼花缭乱健身器材的后院,供两父子平日里运动。 骑了三十分钟,黎煦阳才回家。花园里的花棚被双重加固了。黎煦阳把自行车推到地下车库,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那辆黑色路虎。 珍姨在门口石阶上张望着,手里还捏着一块抹布,看见黎煦阳后,双颊放松下来,“快进来,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去接你了。” 从黎煦阳肩膀上摘下书包,珍姨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下来:“你呀!台风天就早点回来嘛,上什么晚自习呀,你们学校也真是的,完全不考虑学生的安危……” 黎煦阳轻笑了一声,“没事,珍姨。台风明天早上才到,我看外面凉快,就在小区里多骑了会车。” “不是被风吹得骑不动车就好,我做了点心,你饿了吧,快来吃点。”珍姨说完就往餐厅走。 黎煦阳站在客厅不动,“珍姨,等会吃,我先上楼说点事。” 珍姨拿起花色恒温饭罩的手一顿,笑容僵在脸上,“去吧去吧,我在楼下等着。” 黎煦阳一边往楼梯走,一边回头说,“珍姨,你先去休息吧,等我自己来就行。” 珍姨手一抖,菜罩直接落在桌上。直到脚步声消失,她回头望着楼梯间的空气,眼眶微微发红。 上到二楼,黎煦阳停在一间双开门的门口,敲了敲。 “进来。” 黎煦阳走进去,这是二室套间,一间休息厅,一间主卧。他走到休息厅,站着一张白色吧台前等。 很快,高灵知穿着一套宝蓝色真丝睡袍,从主卧走了出来,她将脸上的金色面膜一揭,丢进垃圾桶。 “怎么样?”她问。 黎煦阳转身,走近了两步。 妈妈问的是怎么样,而不是怎么了,黎煦阳就更加肯定这些都是她做的,他也就不绕弯了。 “妈妈,谢谢你。” 高灵知松开按摩脸部精华的手,笑着说:“跟妈妈还说谢谢?” 黎煦阳跟着笑了笑,走到一条棕色长沙发前,“砰”一声倒在柔软的沙发里,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像是冒泡一般,冒出了天台上,江小暖拧瓶盖时皱眉的可爱样子。 高灵知走到吧台边,取出一个水晶杯,倒了一杯白葡萄酒,抿了一小口。 “江小暖我没见过真人,只看过照片和跳舞视频。但妈妈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娃娃,听方主任说,她十分坚定地想考浮云大学。还有,她跳舞的样子确实很迷人,你会喜欢上她,妈妈一点都不奇怪。” 高灵知手里握着酒杯,撑在冰凉的吧台上,目光柔和,“只是,阳阳,你做事一向坦率,也认得准时机,怎么面对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却畏畏缩缩地……只敢站在远处呢?” 高灵知说出了真实想法,也在等着黎煦阳的坦诚。 几秒钟时间,黎煦阳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急遽的变化,从欣喜、紧张到不安,再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掩着脸,坦白的声音从指缝里挤了出来。 “我怕害了她……” 高灵知静静地看着黎煦阳,听他狠心地剖开自己的脆弱,这种场面也只有高灵知见过,但也极少。 “我可以掌控自己的成绩,可我无法掌控她的成绩;我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绪,甚至是对她的喜欢,但我没办法掌控她的情绪。万一……我走近她,使得她……分心了,没考上浮云大学,那我就成为了阻挡她实现梦想的人,那我岂不是——” 黎煦阳仰起头,紧盯着高灵知温柔如水的眼睛,“罪该万死?” 最后四个字着实严重了。 高灵知抿了抿唇,手指轻轻一松,放下酒杯。 早恋确实存在分心导致成绩下降的问题,黎煦阳的担心完全没问题。可高灵知还是不赞同这个说法。 她走到黎煦阳身边,坐下来,紧握着他的手。 “我之所以自作主张,一是相信你可以处理好你们的关系,二是……”说到这里,高灵知笑意更甚,“她的数学成绩的确需要帮助,不然想上浮云大学,还真不一定可以。” 黎煦阳呆住了,高灵知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从小给了他无数说不清的信任,包括这套房子的设计,谁的家长能做得到让12岁的孩子去做主设计将来一家人住的房子呢? 可高灵知不仅给了,还对全世界骄傲地宣称,这套房子是她从前、现在以及未来最喜欢的房子。 没有之一。 “妈妈……” “既然你有能力帮助她,为什么不呢?” 笑容始终挂在高灵知的脸上,无疑是一把助燃剂,“轰”地点燃了黎煦阳的信心,他点头道,“当然,我一定会帮她的。” 他不仅要帮她数学,助她考上浮云大学,还要控制自己疯狂的爱慕,不把江小暖拖入早恋的泥潭。 “有时候太克制,不一定是好事。” 高灵知笑着松开黎煦阳的手,起身走到化妆台上拿手机,看到时钟后,很明显地皱了皱眉。 22:23…… 黎煦阳知道时间不早了,跟着起身道,“明天有台风,我们停课,您明天也别去上班了吧?” “当然。停工停产嘛,我也不去了。”高灵知快速打开微信,一边打字一边跟黎煦阳说话,黎煦阳也不想打扰,转身往门口走。 “那我先下楼了,珍姨还留了吃的给我。” 高灵知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去吧,晚安。” 刚走到门口,黎煦阳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句“爸呢?” 高灵知的目光从手机移到了黎煦阳的脸上,过了好几秒才晃了晃手机,“不知道,未接不回。” 黎煦阳若有所思地下了楼。 窗外下着倾盆大雨,他走到窗边,望了一眼漆黑的花园,大雨像豆子一样倒在透明棚上,发出了霹雳吧啦的坠落声。 可是,黎煦阳竖了竖耳朵,雨中仿佛有人在呜咽,过一会再听,又没了。 他走到餐厅,揭开饭罩,是一碗核桃红枣银耳汤,再加两块同等材料的方形糕点。黎煦阳坐了下来,边吃边想,核桃补脑,可不可以把我脑子里的窟窿给填了,不然总是装着江小暖的笑脸。 他快速吃完,洗了碗碟,关灯上楼,只留了一盏昏黄的门灯。 很快,昏暗的门灯被一圈明黄的灯带取代了,珍姨披着一件薄外套,站在窗边望眼欲穿,眼里夹杂着浓烈的焦虑和担心。 第一次来这个家不久,也是这样的夏天,这样的夜晚。台风逼近,大雨倾盆,她一个人在客厅徘徊,只点着一盏门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忽然开了,浑身湿漉漉的黎远方冲进来,单薄的衬衣贴在紧实的胸膛和臂膀上。 两人都呆住了。 黎远方没想到她这么晚还没睡,有些尴尬地薅了薅湿透的头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你还没睡啊?” 也是那一刻,突如其来的爱意砸进了珍姨的心,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爱上一个有妇之夫。 难道前夫不就是这样伤害她的吗?她也要做那样寡廉鲜耻的人吗? 等不到珍姨的回答,黎远方拧了拧衣服下摆的水,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径直上楼了。 可自始至终,她也没回答他那个问题。如果这样的情景重来,珍姨一定会选择回答:“你没回来,我很担心,所以睡不着。” 、 回到房间,黎煦阳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床头的校园卡,他用指尖推了推,校园卡可爱地晃荡起来。 “台风过后,就把你送回去吧。” 江小暖这边就热闹了,一是台风,舞蹈学校停课一天,江小暖也停课,一家三口可以一起休息一天。 第二是,听说了结对子的事,汪珺高兴得想台风后把黎煦阳请到家里吃饭,但还是在江山的劝说下,抑制住了这个激动的心。 每次家长会,黎煦阳都是老师表彰的对象,不仅是她,全年级的家长,无一不羡慕黎煦阳父母的。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始?”汪珺问。 “周天下午。” 下午有舞蹈课。 汪珺摸着下巴,想了一会,“那舞蹈课就暂停吧,平时在家有时间的话,我再陪你练一练。” “好耶,谢谢妈妈!” 江小暖抱住了深明大义的妈妈,她不是不喜欢跳舞,而是学业紧张,她跳舞没办法百分百投入,只能等高考后再一门心思练了。 洗完澡回到房间,江小暖回忆起今天的惊喜,觉得数学应该有望了,但也想起了高二发生的一件事。 这件事埋在江小暖的心底,一个人都没透露过,包括最好的朋友关晓雪。 大风刮擦着窗户,将那段回忆映衬得愈发恐怖和痛苦。 高一江小暖的数学还是不错的,150分的卷子基本能上100分,函数和集合也不算很难,多做就行了。 高二江小暖毫不犹豫地选了文科,主要是因为喜欢地理和历史,再加上文科的数学更容易。 当时的数学老师不是现在的邱治国老师,而是一个三十多岁,从尖子班调过来的年轻老师,他教课一般,总喜欢在课堂上讲题外话,班里很多学生都觉得被他拖累了。 温文,被他选为了数学课代表。 很快,老师开始教立体几何。 因为那段时间参加一个舞蹈比赛,耗费了不少精力,江小暖每次上数学课,稍微有点慢半拍。 课上,老师经常叫江小暖和温文一起上黑板写题目,容易的让温文写,难的让江小暖写。 江小暖也不是完全不会,就是写得比较慢,但温文很快就写完下去了,老师也让没写完的江小暖下去,还特别说了一句,“温文课间有时间的话,辅导下江小暖。” 听起来,老师是对江小暖好,但江小暖觉得委屈,她只不过是慢一点,老师却不给她时间写完。 温文开始辅导江小暖,老实了两次,第三次辅导就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她,根本没有认真辅导。 老师有时还会在旁边指导,手指时不时碰到她的手。 她那时很奇怪,为什么是这样。 她说不需要辅导了,数学老师总是劝她,“你这样的数学成绩,是没办法留在次0班的,更别说考什么浮云大学了,对不对?”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一个月,江小暖实在受不了,跟年级主任说了这回事,那时也还不是方晖,是嫉恶如仇的老主任,他都没有调查,直接把这个年轻的数学老师辞退了。 处理完后,老主任找到江小暖,跟她道歉,说是他没有管理好年级里的老师。道歉后的第二个月,老主任就直接办了病退。 这时,江小暖才听说,被辞退的年轻老师是老主任的小儿子,而温文是老主任的孙子。也就是,温文喊年轻老师——叔叔。 江小暖不知道温文到底是被叔叔逼着给自己辅导,亦或是他主动让叔叔在公开场合交给他这个任务。 按照温文的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辅导的过程中喜欢上了你,难道我有错吗?” 当时的江小暖乱极了,这件事也没有让跟多人知道,烂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然后,邱治国来了,接着开始上立体几何。 江小暖似乎有了阴影,只要一学立体几何,她就会想到了那个年轻的数学老师,就会害怕,会走神,再加上邱治国教课速度非常快,江小暖完全跟不上了,导致数学越来越差。 “哎呀,不想了!又不是谁都是温文!黎煦阳一定不一样,他一定是个特别好、特别绅士的人。” 狂风呼呼作响,江小暖缩进薄被里,给黎煦阳下了一个美好的定义。 说曹操曹操就到,耳边传来黑砖“滋滋滋”的震动声。江小暖把头伸出来,在黑暗里,看见黑砖上闪亮的三个字“黎煦阳”。 “台风天,注意安全,别出门。” 她把黑砖收进被子里,眯着眼打字,“师父!我不出门,你也一样噢。” “唔,晚安。” “晚安。” 神奇的是,这条短信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让江小暖很快睡着了。黎煦阳真的不一样,而且这么长时间了,她的心结真的该放下了。 隔壁,羿靠在墙上,心脏疼得揪了起来,他斜望着砸在窗户上的雨点,嘴里吐出六个冰冷的字,“赵珊珊,再见了。” 黑夜里仿佛有嘶吼的求救声,他受不了似的,合上眼帘,竭力把耳边的惨叫换成隔壁江小暖动听的说话声,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自己的罪恶感。 “我叫江小暖,温暖的暖。” “我带你见见我的爸妈。他们一直想认识你呢!” “你吃吗?” “我明白了。” 最后四个字犹如电影《功夫》里,六指琴魔弹的古典音乐《筝锋》,每个琴音都化作一个个飞扑过来的鬼魂,带着凌厉的杀气,将他啃噬得体无完肤。 …… 他倏地起身,将贴着灌篮高手贴纸的折叠灯塞进黑包里,背上包,再套上一件黑色雨衣,走出房门。 下楼前,他望着隔壁紧闭的门,猫眼处贴着一张古灵精怪的彩色猴子,写着四个大字“出入平安”。 “我们不会有交集了吧。江小暖。我没有邻居、没有家人,更不会有朋友。我这辈子,只有敌人。” 快速下楼后,他如一个黑色鬼魅般,毫无惧色地冲进了狂风骤雨中。 第14章 chapter14 “预计受‘芭蕉’台风影响,华南省大部分地区将出现强风雨天气,部分地区与前期降水显著偏多,致灾风险高,需加强防范山洪、地质灾害、中小河流洪水……” 凌晨一点,浮云新闻台仍在细声播报台风预警,窗外的台风也十分配合地嘶吼着,高灵知没等到黎远方,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段激昂的交响乐旋律突兀地在耳边响起,高灵知猛地睁开眼,听着熟悉的铃声,心里一紧。她下意识看向枕边,空无一人。 黎远方还没回。 刺耳的铃声继续响着,高灵知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伸手旋开床头灯,往手机屏幕一看。 来电是王如意。 这个时间打电话,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高灵知颤抖着划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放到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声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灵芝!灵芝!珊珊……快过来帮帮我……珊珊不行了……” 高灵知顿时醒了,猛地坐起来,头皮发麻:“什么?!珊珊怎么了?” 她猛地蹿下床,鞋都没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如意,你别哭啊!先说你们现在在哪?!” “我在人民医院,珊、珊的喉咙有一个好深……的刀口,流了好多血啊!老天啊!告诉我,这孩子为什么自杀啊!” 自杀两个字让跑到楼梯边的高灵知刹住了车,珊珊趴在自己怀里咯咯咯地笑的画面浮现着脑海里,这样爱笑又机灵的孩子怎么会自杀? “现在在抢救,我好怕……我……” 耳边的求救声让高灵知跟着哭了出来,黎远方不在,外面又狂风暴雨的,她要怎么去医院? 难不成—— 她回头一看,黎煦阳的卧室门紧闭着。 手机里的哭声使得她心一横,走过去咚咚咚地敲门。 黎煦阳正在做噩梦,被敲门声惊醒了,他呼一下坐起来,确认是真的敲门声,才下床,跑到门口。 经过墙上的时钟时,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确定自己没看错,现在就是凌晨一点,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开门后,黎煦阳一把扶住眼泪汪汪的高灵知,“妈妈,怎么了?” “阳阳,快!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黎煦阳知道大事不好,立刻回房间将睡衣一脱,套了件t恤和运动裤,走到床头,他瞄了一眼黑砖。 对不起,江小暖同学,我要食言了。 他的手指越过黑砖,拎起手机,跟着换完衣服的高灵知往楼下冲。 “珊珊自杀了!” 每个字都让黎煦阳的心猛烈地颤动着。 珍姨听到动静,披着外套出来了,眼睛肿得都快睁不开了。 事实上她刚睡着,见到母子两惊慌地跑下来,胆都快吓破了。 除了黎远方,还有什么能让娘俩这么惊慌。 她浑身打着冷颤,拦住他们问,“灵知姐,出了什么事……” 高灵知来不及详细解释,抹了抹眼角的泪,拍了拍对方的手,“小珍,你守着家里,远方回来立马告诉我,我朋友的女儿出事了,我要过去一趟……” 原来黎远方还没回来,而不是遇到危险。 珍姨当着他们的面,重重地吐了口气,而高灵知后面说的话,她根本就没听清,只知道点着头答应,“好、好……我知道,外面下大雨,你们一定要小心。” 两人迎着风雨奔向地下车库,高灵知晃了晃脑袋,拍着裤子口袋,“哎呀,我没拿钥匙!” 刚要转身,被黎煦阳按住了。 “妈妈,我去。” 黎煦阳拔腿冲出车库,淋着雨冲回客厅,发现珍姨正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看起来不太好。 “珍姨……” 珍姨蓦地睁开眼,坐起来,“啊?阳阳,你怎么回来了?忘了什么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胸有点闷,我休息一会,你要什么?”珍姨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黎煦阳往楼上跑,不忘回头喊,“珍姨,你回房间休息,我去楼上拿车钥匙。” 不到十秒钟,黎煦阳就跑下来,顾不上打招呼,就冲出了门。回到车库时,高灵知正靠在车上抹眼泪,黎煦阳把车钥匙递过去。 “妈妈,先别哭,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可是,你能开车吗?” 高灵知接过车钥匙,手抖得厉害,“能。” 狂风呼啸,大雨灌进了车库。 黎煦阳夺过车钥匙,将高灵知扶上了副驾驶,然后快步走到另一边,上了驾驶位,直接发动了汽车。 “阳阳,不行!你没驾照!” “相信我。”黎煦阳拍了拍高灵知的手,系好安全带,全神贯注地盯着仪表盘,油表充足,胎压稳定。 随后他依次打开了近光灯、雾灯和雨刮。 很快,车子窜了出去,艰难地在八级大风里,从凤凰苑主路开到了大马路上。 雨雾里,几乎没有车行驶,但高灵知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她从没看过黎煦阳开车,只是听黎远方说,按黎煦阳的技术和心智,上路完全没问题,只等18周岁考试拿证。 黎煦阳的表现也验证了这一点,他像个开了十年车的老司机,车速始终控制在60,哪怕四方都没车,他依旧停下来等红灯。 高灵知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一点,但还是不敢跟黎煦阳说话,怕影响他开车。十几分钟,他们安全抵达了人民医院,一停好车,两人极速冲向急诊大厅。 “这边,抢救一室。”黎煦阳扶着腿软的妈妈,拐弯去了另一条走廊。 走廊尽头的王如意听到临近的脚步声,眼泪鼻涕横流地扑向了高灵知,要不是黎煦阳扶住,她们极有可能会摔成一团。 “灵芝!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先是赵乐平早死,现在珊珊也——” 王如意的丈夫赵乐平十年前就出车祸走了,所以赵珊珊算是王如意辛辛苦苦,又当爹又当妈带大的。 高灵知将王如意扶到椅子上,将她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如意,到底发生什么了?” 王如意还穿着睡裙,趴在高灵知身上,不断地抽打自己的脸,“我这嘴!都怪我的嘴不好啊!” “你打自己做什么?!” 高灵知用力拉住王如意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拍着背抽泣,“你这样伤害自己做什么?你是要珊珊在里面抢救的时候……还替你难过吗?” 王如意在高灵知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下来,也慢慢能正常说话了。 黎煦阳站在一旁,听着王如意颠来倒去的叙述,总结出了大概情况。 珊珊最近忙着考文艺团,因为第二天台风停课,她不想浪费时间,就想去一起备考的同学家里住,顺便一起练习一下。 那个时候都八点多了,风还蛮大的,王如意就不同意,还多说了两句,“一天不练习也不会再怎么样,再说,我带大你容易嘛,你这样出去有个闪失,对得起我这么辛苦吗?” 珊珊也反驳了两句,但最后还是没拗得过王如意,一气之下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为了表示不满,还放着震天响的摇滚音乐。 王如意也没太在意,两母女经常这样拌拌嘴,她收拾了一会,回了自己的卧室睡觉。 睡到十二点左右,一个电话吵醒了她,是一个未知号码,接听后又没人说话。王如意没太在意,可能是打错了,她继续睡。 谁料过了五分钟,电话又响了,她蹭的一下坐起来,拿起电话冲里面骂,“你到底是谁?再打骚扰电话,我可要报警了!” 对面依旧一片安静,几秒钟又挂断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哭声,心想这孩子怎么心眼这么小,三更半夜还在哭。 母女哪有隔夜仇。 王如意打算去说点软话,敲门后,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妈妈之前说话太重了,跟你道歉,行吧?” 王如意拉下了脸道歉,但房内还是没有动静。 如果是平时,珊珊肯定会用台湾腔顶两句,“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但这句半调侃的话,就算是母女俩讲和了。 王如意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珊珊的回答,房间里依旧鸦雀无声,就像没人在里边一样。王如意转了转门把手,意料之中地锁了。 她回到卧室拿手机,又回到珊珊门前拨她的手机。房内铃声在响,但始终没人接听。 这下,王如意觉得不对劲了,她翻箱倒柜找出房门备用钥匙,刚打开,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王如意的腿瞬间软了,她挣扎着走过去,看到赵珊珊就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怪异地歪向一侧。 “珊珊?”王如意颤声喊。 珊珊毫无反应。 王如意越是靠近床,血腥味越重,到底哪里来的味道?她走到床头,手捏着被子一角,缓缓拉起。 刚掀到珊珊颈边,一道深红的伤口像是一个汩汩冒血的喷泉,直接喷到了天花板。王如意吓得往后退了好几大步,撞在了玻璃窗上。 一只握着匕首的惨白的手,从被子下露了出来。 “——啊!!!” 尖叫在这样的夜里分外惊悚,隔壁邻居听到纷纷来敲门。而王如意在尖叫后,直接昏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珊珊刚进抢救室,王如意立刻从移动床上跳下来,冲过去的时候被护士拦住了,“不要耽误你女儿抢救,在外面等。” 王如意早已六神无主,立刻给高灵知和杨敏打电话。杨敏还在日本,说会坐最近一班飞机回来。 三个小时后,抢救室走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医生,脸色十分憔悴。 “喉咙破了一个大伤口,鲜血喷溅是颈动脉侧壁轻微破裂,造成失血性休克,万幸的一点是,孩子力气不大,动脉破损面积较小,但也失血过多,脑部缺氧,恐怕——” “恐怕什么?”高灵知搀扶着再次瘫软的王如意。 “等会会把她移到icu,但家长……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保住了命,也可能是个植物人。”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医生走后,王如意瘫软在地上,高灵知跪在地上搂着她,“如意,你一定要坚强,珊珊需要你。” 两人抱头痛哭。 黎煦阳去饮水机边,倒了两杯开水,走过去,先递了一杯给高灵知,高灵知接过水,喂王如意喝了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一个小时后,珊珊被推了出来,身上插着无数根管子,喉咙被围了一圈雪白的厚厚的纱布,像一个颈圈,勒得她脸发白。 “珊珊,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啊!” “暧——你别压着她!”护士嫌恶地拍了拍紧压在珊珊肩膀上的手,仿佛这只手就是扼杀珊珊的凶手。 “你们都是赵珊珊的家属是吧?我们现在准备送她去icu了,你们谁去办手续?” 两个护士从抢救一室里走了出来,另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小护士,手里拿着一个直板夹,又补充了一句,“会要比较多钱,你们如果没有,可以趁天亮前去筹钱。” “不用,我去。”黎煦阳走过去,小护士眨了眨困顿的眼,声音小且温柔,“那你跟我来。” 黎煦阳跟着她进了夜间收费值班室,刷手机先交了五万押金,小护士在等机器反应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对方的手机。 这一瞥不得了,上面几位数来着,八位还是九位来着?天呐!未成年都有这么多存款,慕了慕了! “这是押金条,请收好。” “好,谢谢。” 走到门口,黎煦阳又转过身,盯着小护士问:“一般病人这种情况,存活率有多少?” 小护士红着脸说,“这个要问医生,我也不知道。” 也是,这个问题当然要问医生。 黎煦阳按照提示找到了icu,玻璃窗内可见病房里躺着十几个人,全连着呼吸机,都是危重病人。 难道不是单独一间? 他找到穿梭在icu外的护士问,“可不可以申请单独一间?” “早满了。”护士说完就忙自己的去了。 icu更衣室内,护士将王如意和高灵知推了出来,“你们不能进去,放心吧,我们会看护好病人的。” “我可以陪护吗?” “能进去看的时候,我会通知你。里面有专业的护士,不比你们好多了?”护士扫了两人一人一眼,脸上带着一丝不忿。 孩子遇到这种情况,警察没出现,一般都是自杀,不是因为老师同学,就是因为爸爸妈妈。 她见得太多了,看这个母亲脸上的内疚多过担心,她就知道八成和这位母亲有关。 王如意保养得当的脸,在这一刻尽数崩塌,泪水沿着如车辙一般的皱纹,流在了衣服、手心、地板上。 “妈妈,晚上我守在这里吧,您带阿姨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黎煦阳上前说道。 王如意将眼睛从玻璃窗上移开,“我哪敢回家啊,家里全是血。” “去我那,好不好?”高灵知帮她擦着眼泪。 “不行,要离得这里一些。” “那就去医院对面的酒店,反正我也不敢开车。” 终于将王如意劝走了,黎煦阳靠在墙上,静下心来,越想越不对劲。 他跟赵珊珊从小就认识,对方虽然在单亲环境下长大,但有个特别爱好,那就是古筝,而且经常穿着汉服,背着一架古筝去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无偿表演。 而且,她正在报考浮云市文艺团,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几句不好听的话就自杀?还是采取自刎这么极端又痛苦的自杀方式? 还有,连续打给如意阿姨的两个电话,又是谁打的…… 黎煦阳将掌比作刀,在颈部轻轻一抹。 不可能,珊珊绝对不会不声不响地,选择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他转身朝玻璃内望去,满眼的疑问。 珊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天亮后,高灵知和王如意又赶来了。 高灵知望着黎煦阳的紫色眼圈,心疼地说,“阳阳,回去休息吧。我们在这里就行了,等会你敏敏阿姨也会来。” 黎煦阳点了点头,将车钥匙交给她们,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风刮得更厉害了,路边的树倒了好几棵,雨势倒是小了一点,路上的车子也比晚上多了不少。 黎煦阳考虑了一会,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迎着风雨骑回去。 一个小时后,落汤鸡黎煦阳回到家,房子里静悄悄的,珍姨还在休息,爸爸还没回来。 他悄悄上楼洗了个热水澡,用热风吹干头发,泡了一杯感冒冲剂一饮而尽。 做完这些,他疲惫地坐在床边,先打了黎远方的电话,依旧是未接。犹豫了几秒钟,第二个电话打给了黎远方的助理秦方好。 一个文绉绉的名字,配的却是一张悍匪般的脸,叫谁看了都抖三抖,而且他是某届武术比赛冠军,身手比黎远方更胜一筹。 电话响到最后一声,终于被接了起来。 “秦大哥,我爸——” “阳阳是吗?你爸爸可能要明天才能回家,跟你妈妈也说下。我这边也是忙着,没办法跟你们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说了实话。 “突击查叛徒,手机全都上缴。我也是刚通过审查才拿到手机,刚准备打给你妈妈,你就打过来了。放心吧,啊,没什么事。” 查叛徒有没有危险,那得看叛徒有多少,如果是一两个,黎远方完全可以应付,若要是一群,那保卫科连带着黎远方,也得吃点苦头。 黎煦阳连忙给高灵知打了电话,说了这回事。 电话里,高灵知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没事,等他回来再说。阳阳,你也好好休息。先不说了,敏敏阿姨来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黎煦阳往床上一躺,他一晚上没睡,又在暴风雨里骑了一个多小时,确实疲倦了,很快睡着了。 门外的珍姨捂着满是泪痕的脸,心里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15章 chapter15 黎远方的检查突击是非常突然的,就在所有人都参加的宴会上;云顶山庄的圆顶酒会不是一年365日都开的,每月逢初一、十五都休息,这条规矩是创始人定的,大家都猜测他可能信佛。 七月十五是鬼节,在这一天,云顶山庄所有员工都被召回了宴会……领奖金。 云顶山庄从来就不缺钱,它背后有创始人强大的支柱产业给它提供资金,何况每年会员交的巨额会费加起来上十亿了,完全能维持圆顶酒会的正常运转。 除了红酒,红酒全是元老会出资,事务联络官亲自采购,免费给会员和员工喝。 此时,黎远方坐在一张镶水晶的沙发椅里,手指握着红酒杯底座,轻轻摇晃着,深红的酒渍形成一一道道旋涡,让人看了眼晕。 与他一米之隔的保卫科队长和副队长都是高愿的人,百分百可以信任,再往边上坐着方眉剑目的秦方好,正低声在跟同样姓黎的副队长商量着什么。 一道帘子将他们与宴会厅的员工隔开,没人知道他们在不在,或者在做些什么。 宴会厅外下着倾盆暴雨,风声跟放鬼片似的,呜呜呜地嗥叫着;宴会厅内觥筹交错,气氛酣畅,为了庆祝即将到手的奖金,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 黎远方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轻敲着柔软的皮垫,十秒钟后,大厅的所有出口无声地被封锁了。 他安静地起身,将帘子揭开,居高临下地望着嘈杂的宴会厅里,这里有108个保卫科人员、20名酒办成员,包括了12名酒保;另外再加26个办公室人员以及20个保洁。 “请大家把所有通讯工具放上来……检查。” 宴会厅四角的大音响里传来秦方好粗犷响亮的声音,在场每个人都停住了说话声,望向忽然出现的四个大boss,一脸疑惑。 进入圆顶酒会,是不可以带任何电子产品的,通讯工具仅限对讲机。但这个聚会不同,它不在圆顶酒会主楼,而是另一栋楼的宴会厅。 所以,每个人都带了手机。 黎远方杵在原地,像个运筹帷幄的帝王,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秦方好这句话,根本不是开玩笑。 “咚——”余队长率先把手机掏出来,丢到一个事先准备的深50的大箱子里。 黎副队长也照做。 …… 黎远方走近箱子,将两个手机拿在手心,余队长和黎副队长在黎远方的耳边先后说了手机密码。 检查了整整十分钟,现场鸦雀无声。 余队长和黎副队长紧盯着台下所有人的动作和表情,他们是最了解保卫科的人,谁有不合常理的举动,那八成心里有鬼,知道些什么。 保卫科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团队,看到队长的举动后,自就跟训练时一样,发排成长队,把口袋里的手机,一个、两个地往箱子里丢,有些人甚至带了三个,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有人猜得到,这是在找叛徒。 其他酒保和工作人员如笼中鸟一样,只能跟在他们身后,做出同样的举动。 待所有人都交完手机,黎副队长拖了一张椅子,坐在箱子旁,随意拿起一台安卓手机,举在空中,“这是谁的,上前。” 排在第一纵队,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裹着浓烈的酒气走过去,“报告队长,我的!” “密码是121416!” 全场哄笑起来,但他纹丝未动,还敬着礼。 “——肃静!”黎副队长抬起脸吼道。 他们立刻噤若寒蝉。 黎副队长用密码打开锁屏,一一检查了所有软件、相册,甚至是隐藏文件夹。 没有任何可疑。 黎副队长将手机还给他,“退后等命令。” “是!” “下一个。”黎副队长举着一个金灿灿的诺基亚8800黄金版,心里嘀咕道,“还有人在用这种手机。” 他左右张望,“这是谁的?” 一个排位靠后的酒保弱弱地举手,“我、我的……” “上去!”同样排在后面的一个保安科小组长,重重地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推出了几米远,一个趔趄下,紧抓着别人才站稳。 但被碰到身体的那个人,将酒保的手一打,又加力推了他一把。 酒保内心os:欺人太甚!看下次喝酒,给你加点佐料,哼哼! 想归想,明面上他还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通过这条长长的队伍,争取谁都不碰到。毕竟保卫科欺负其它部门同事,已经成了惯例了,谁也不敢反抗。 这一幕被高高在上的黎远方捕捉到了,食指在宽阔的下巴上摩挲,他陷入了沉思。 酒保上来后,冲着黎副队长笑,“没有密码。” 黎副队长盯着他看了一两秒,虽然酒保归酒办管,但是也要被他们审查,对这个酒保还是印象深刻的。 酒保来云顶山庄已经一年多了,性格温顺,经常因为被保卫科的人欺负而进医院,但他就是铁了心要留下来,说他真的喜欢这里。 以前不觉着有什么,现在黎副队长倒是疑心起来,莫不是有特殊任务要留在这里? 酒保冲他笑了笑,他立刻垂头检查这个传统手机。 没有任何发现。 相册只有几张娘了吧唧,模糊不清的自拍。 “下一个。” …… 这当然是最笨的方法,作为一个脑子正常的叛徒,手机里肯定不会藏机密。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观察他们的动作和表情。 宴会厅的隐形探头会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余队长以前是微表情专家,只要一分析,就可以看出来——谁有古怪,或者谁和谁有古怪。 就这样,从晚上10点持续到天亮,审查还不到一半人。 黎远方除了上洗手间,全程在现场盯着,没有休息一分钟。 他看了一眼手表,似乎想到了什么,朝后抬了抬手指。 秦方好立刻上前,将手机递给站在一旁观察的余队长,瓮声瓮气地说,“插个队,密码123456。” “……”余队长接过手机,检查起来。 “我没秘密,手机扔在大街上,都不怕被人捡。”秦方好将脸转向boss,做了个口型,“夫人。” 黎远方轻轻点了点头,秦方好这是要去汇报自己的下落,今天台风,自己不见踪影,不接电话,家里一老一小估计都急坏了。 他倒不是不可以用手机,只是需要全神贯注,工作起来过于认真,而忘记把自己的安危通知家人,这也是高灵知最恨的一点。 余队长将手机还给秦方好,就在这一刹那,眼角捕捉到一个异常动作,他立刻大步走过去,揪出了保卫科队伍中间的一个男人。 他将手径直伸进男人的裤子里,下到裆部,用力掏出一个手机,目光凌厉轻蔑。 “以为这样我就检查不到了?” “……” 两个安全通过检查的队员冲过去,一人抓一只胳膊,厉声道:“不许动!” 余队长用男人的脸解锁了手机,查了半天,并没什么可疑。他思考了几秒钟,返回微信,在聊天对话框打上“队长”两个字。 果然,一排聊天记录里都有队长两个字,后面跟着的是不堪入目的亵语。 余队长直接一巴掌重重地扇了过去,口里重复着短信内容,“老子生儿子没屁/眼是吧?!” “啪”又是一巴掌,“我日日夜夜被二十个大汉强是吧?!” “……” “队长,我错了!” 男人脸上鲜红的十指印十分瞩目,但更瞩目的是他笔直的身体,和说话时比队长还略胜一筹的气势:“我一定会改掉嘴炮的习惯!” “侮辱上司……”余队长拿着男人的手机,在他脸上啪啪啪地拍着,“怎么处罚?” 男人抬头挺胸地喊,“情况严重地直接开除,不严重的扣除三个月奖金,再罚洗厕所一个月!” “站一边儿去!”余队长吼道。 黎远方饶有兴趣地抬了抬下巴,“他叫什么名字?” “韩武。” “韩武?”黎远方眯了眯眼,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退伍兵?” “对,去年刚退伍。” “哪个团?” “西北军团。” “噢~西北军团……”黎远方恍然大悟,摇着头感叹,“啧啧,不得了。” 黎副队长一脸不解,怎么就不得了,随后听到黎远方说,“等他洗完一个月厕所,让他过来我这。” “啊?他可是对上司不敬……” 黎远方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对方立刻颔首答应,“是。” · 医院惨白的灯光,将icu的走廊衬托得冷肃惨淡。 杨敏提着一个最新款的香奈儿,风尘仆仆地走进icu的大门,刚到走廊,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敏敏!” 杨敏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问,“灵芝,你干嘛躲在这里,拉我做什么?我现在去看看珊珊。” “等等,我必须先交代你,等会一定不可以骂如意,她已经够痛苦了,你说些好听的,别刺激她。” “知道啦!”杨敏拉着高灵知往走廊深处走去。 王如意坐在椅子上,靠着墙打瞌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眼泪变魔术似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敏敏!你终于来了!我真是该死,害了珊珊——” 杨敏心一软,抱住了她,“好啦,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听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嘛,外面都可以撑船了,我刚废了一辆车。 “对了,医生怎么说?” “说可能会变成植物人……”王如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糊在了金贵的香奈儿上。杨敏拿出一包纸巾递给王如意,然后站起身,趴在玻璃上,往里面望去。 珊珊直直地躺在不到一米宽的病床上,毫无生气,再也不会说那句,被她奉为金句的网络用语:“敏敏阿姨,少生不生,幸福一生哟!” 听着耳边肝肠寸断的哭声,杨敏眼眶也湿了“如意,你别哭了,珊珊隔着玻璃也是听得到的。” “就是、就是。”高灵知哽咽地附和道。 听到这句,王如意止住了哭声,朦胧的泪眼打量着杨敏和她肩上的包,“你……一个人来的?” “可不是,一下飞机就直接过来了,连丁克都没见呢!”杨敏又坐了下来,挽着王如意的手。 丁克原本是陪她到日本的,后来公司有点事,他就先回来了。 安静了一会,王如意转头问,“让你买的东西都买了吗?” 杨敏呆了两秒,王如意说的是之前让她在日本代购的东西。她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那些化妆品,你一个寡妇化妆再漂亮给谁看啊!” 高灵知:“……” “额……寡妇不能化妆?这是什么理?”王如意瞪着眼,质问杨敏。 杨敏瞟了一眼高灵知,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她立刻把话又圆回来,“哎哟!都给你买着呢,今天就差人给你送家里去。” “别送家,家里我不敢回去,送这里吧。” “……” “好,我跟司机说。”杨敏立刻打开微信,将王如意之前发的清单转给丁克,“亲爱的,等会天亮了,差人去免税店买这些东西,把中文标价撕掉,送到医院来。” 丁克知道杨敏回来,一大早就醒了,眯着眼看着手机上长长的清单,什么粉水、bb隔离霜、精华液,觉得奇怪,“这台风天的让人去买东西做什么,问题是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还送到医院去?” “帮帮忙哦,老公,差人送过来就好了,我到时候再告诉你。” “好的,老婆。那你什么时候回?” “我晚点吧。” “等你噢!老婆!” 杨敏把手机收起来,站起身,把包重新挂回肩膀上,“钱不够吧?我去交钱。” “交了5万。”高灵知说。 杨敏指着icu,“5万怎么够,起码交50万!” “……”王如意听到这句,又哭了起来,“你这是诅咒珊珊住50天icu吗?!没良心的东西!” “暧!不是那意思,你怎么这样说?” 看见王如意哭得那叫个惨,杨敏又坐了下来,抱住她,心疼地拍着背,哄道:“好好好,先不交,珊珊住5天一定能出来,平平安安出来。等她好了,我带你们娘俩去欧洲玩,咱们玩个痛快,先去巴黎看埃菲尔铁塔,再去罗马看古罗马斗兽场……” “唔。” “对了,当然要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你以前不是总嚷嚷要去那里寻找爱情嘛,找个法国佬也不错。” “唔……找个法国佬……会种薰衣草……” 听着听着,靠在杨敏怀里的王如意抽泣声渐小,几分钟后彻底没了声响。 这是睡着了。 杨敏也眯着眼,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她听到这个消息,魂都快没了,立马连夜赶飞机回来,在飞机上完全睡不着,也是一夜未眠。 高灵知拿起手机,抹着泪拍下了这一幕。 · 江小暖睡到自然醒,换完衣服走到客厅,发现爸爸妈妈也刚起来,正在煮早餐。她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本地新闻。 凌晨一点,浮云大学一个大四女生割喉自杀,送到医院抢救,住进了icu。 一闪而过的身影让江小暖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这是一张抢救室外的照片,被打了马赛克,但江小暖直觉……这就是黎煦阳! 他怎么在?难道自杀的女生是他的亲戚或朋友? 江小暖拿起黑砖,点开第一条对话框,犹豫再三,还是打了一行字,“师父,我在新闻上看到人民医院里一个家属长得好像你,是你吗?” 黎煦阳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睁开眼就去拿黑砖,看到了半个小时前江小暖发的短信,一声“师父”似乎将两人拉近了许多。 他忽然特别想听一听江小暖的声音,脑子一热,直接拨了对方的语音通话。 江小暖正在吃早饭,听到黑砖机械的语音电话提示音,心虚地望了一眼对面的爸爸妈妈,她心里猜测这是黎煦阳打过来的,但又觉得不可能会是他。 江山见女儿一动不动,笑着指了指茶几上,“看看是谁,万一是老师,有事呢。” 对,可能是老师。 江小暖站起身,走到茶几前,瞄到黑砖屏幕写着“黎煦阳”三个字,一秒钟都没犹豫就按下了接通键,听筒放在耳边。 嘶哑的一声“喂”飞进了耳朵,也验证了凌晨医院的那个人就是黎煦阳,他估计一晚上没休息。 “你还好吗?”江小暖问。 “我一个阿姨的孩子,受了很重的伤。”黎煦阳主动回答她还没问出口的问题。 “她是……” “自杀”两个字卡在江小暖的嗓子眼里,她觉得按自己的身份不该问那么多,这属于病人的隐私。 江小暖在黎煦阳的心里占据着特殊位置,所以明知对方想问什么,他不会弯弯绕绕,而是如实回答道,“初步判断是自杀。” 初步判断四个字,说明可能还有反转。 江小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轻声喃喃道:“希望她快点好起来。你也注意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谢谢,我会的。”黎煦阳紧握着黑砖,听到江小暖的安慰,他觉得好过多了,他从床上爬下来,走到浴室,用凉水洗了个脸。 他必须要打起精神了,因为这件事还没完,它还有一个重大疑点。 江小暖挂断通话,走回餐桌,汪珺看着女儿发白的脸,关心道:“怎么了?是谁?” “新闻上说,浮云大学一个大四的姐姐自杀了,正是黎煦阳一个阿姨的女儿。” 江山震惊地回头去看电视,但新闻已经在播另一个故事了。汪珺伸手拍了拍江小暖的肩膀,温柔地说,“别想太多,先吃饭。” 江小暖答应了一声,又往窗外看去。 天色很暗,大雨仍在下,没有一丝停下来的迹象。 她想到了羿,他在隔壁吗? 这样的台风天,他一个人又是怎么吃东西呢? 要不要送点吃的给他? 可是,羿说他不想认识任何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第16章 chapter16 跟江小暖语音通话后,黎煦阳联系了马尚。 马尚还在睡觉,打了几个惊人大的哈欠后,心情好得不得了,“你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还不到一日就想我啦?” “你是不是有个叔叔是做法医的?”黎煦阳单刀直入。 马尚睁开眼,这个问题太奇怪,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对啊,怎么了?验伤还是解剖啊?想做什么都没用,他在龙城耶~” 黎煦阳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马尚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立马建了个群,跟远在龙城的叔叔打完招呼后,开了个群聊。 “割喉自杀,这件事的难度非常高,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个女大学生一般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能自己割断喉管。”叔叔右手捏着一支铅笔,对着镜头做了一个割喉动作。 “你们看,假设我右手持刀,刀是从左到右,对吧?” 尽管只是一只铅笔,黎煦阳和马尚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同时用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颈部。 “所以,一刀下来都是左侧的伤口更深。”他又拿出一张颈部的构造图,严肃地解释,“在解剖学上,颈部的气道包括咽喉、气管,而气管位于环状软骨之下,如果力气小,只会造成左侧颈内静脉损伤,或者气道部分离断。这也是一般自杀者的表现。按照你们提供的,她的血液呈喷射状,那是颈动脉破裂,这需要很大的力气或者外力才能做到。” “很大的力气?” 黎煦阳想起珊珊那修长清瘦的,弹古筝的十指,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切断自己的颈动脉,难道她真的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割喉? “也不一定,这个需要考察现场环境。而且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某种极端情况下,她说不定也可以做到。比如特别痛苦的时候,情绪猛地一爆发,这样一划也是有可能的。” 叔叔再次用铅笔比划了一下。 黎煦阳咽了咽口水,难以想象珊珊经历了什么,“叔叔,还有一个疑问,她妈妈发现她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在被子里的,如果说她是缩在被子里割脉,动作那么大,为什么被子还是完好地搭在上面呢?” 法医叔叔沉默了一会才说,“这一点确实可疑,如果一个自杀的人割断喉咙,血液喷射,是不会有力气盖被子的,很可能现场有外人,我建议……你们报警。” 黎煦阳和马尚惊呆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医建议他们报警,这意味着这很可能是一场谋杀。 挂断视频前,叔叔还感叹了一声,“虽然颈动脉只是轻微破损,但能活下来,那也算是奇迹了……” · 医院icu的感应门无声地打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冒着风雨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 王如意先看到了他,双眼一红,委屈地撇了撇嘴,直到对方快走到身边了,她才挤了挤什么身边的杨敏,杨敏睁开眼望去,惊讶地问:“老公,你怎么亲自送来了?” “台风天,省得麻烦别人。”丁克朝杨敏望去,目光里万般柔情。深情对视后,丁克先走向高灵知。 “灵知,辛苦了。” “我还好,倒是你,学长,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丁克是高灵知的大学学长,当年在学校也是一个风云人物,长得一表人才不得劲,写得一手好书法,还是校辩论队队长。如果不是高灵知名花有主,而且对方还是个得罪不起的男人,那他一定会追求高灵知。 丁克认识王如意和杨敏是在高灵知的婚礼上,他像是中了邪一样喜欢上了杨敏,原本掩藏得比较好的嚣张本性,一下子暴露了出来,做了那件棒打鸳鸯独占鸯的事。 “没睡好嘛,知道敏敏回来了。”丁克晃了晃杨敏的手,走到玻璃窗边往里看,“珊珊怎么样?” “还没度过危险期。”高灵知难过地摇了摇头。 “滋滋滋——”手机震动声传入他们的耳朵,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高灵知掏出手机,晃了晃。 “是阳阳。” 高灵知走到一边,摁下接听键,“阳阳,你怎么不多睡会?” “妈妈,我刚刚咨询过马尚的叔叔,他是一个法医……” “法医?”高灵知瞟了一眼不远处正盯着她看的三人,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黎煦阳把法医的话简单地转告了,又说:“他帮我们分析了割喉自杀的情况,建议我们……报警。” 高灵知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来,如果珊珊是被人割喉,那就是凶杀案,那如意是不是更难接受。 但三个人的注意力还是被她吸引了,他们走过去,异口同声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高灵知拉着王如意问,“你确定你进去的时候,被子是完好地搭在珊珊的身上?她的手是在被子外,还是被子里?你好好想想。” 王如意愣了几秒,她十分肯定珊珊当时只露出了半个头,手脚都在被子里,是她掀了被子后,珊珊的手和刀才从侧边露了出来。 “刀握在手里?”高灵知追问道。 “对呀!”王如意脑子嗡嗡作响,浑身都在颤抖,意识到了一定有更坏的消息等着她。果然,高灵知的嘴里蹦出来一句:“如意,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还是报警吧。” 王如意一向没多少主意,倒是杨敏拉着丁克的胳膊问,“你不是认识一个刑侦队长吗?赶紧给他打电话,问问情况也行啊!” 丁克连忙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查找人名,“我打个电话给他……” 西云区治安非常好,更别说什么在台风夜割人喉咙这么惊悚残忍的案件了,刑侦队十分重视,小队所有警力全部出动,哪怕是顶着台风,也得快速侦破这个案件。 四个警察在半个小时候后就赶到了医院,包括刑侦队长付镜也赶来了,一边录口供,一边请医生拆开纱布,还原颈部伤口的角度。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的确是珊珊自己的手划的,但从口供透露出来的信息,这起案件疑点很多。 另一拨警察来到王如意的小区,调取了小区监控,并在楼栋里挨家挨户地查,他们还去了王家,鉴证人员先取走了地上几个不同尺寸的脚印,拿回去做对比。 幸好,除了昨晚邻居报警把她们救走,就没有其他人进去过,匕首还扔在地上,血被子和血床单可怖地卷到了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检查了门窗后,发现窗户虽然是关着的,但并没有上锁。有两种可能,受害者没有锁窗户的习惯,二是昨晚她把窗户打开来了,把凶手邀请进去,那这就是熟人作案。 他们还拿走了珊珊的手机,初步检查了一番通话和微信,并没有可疑,准备带回去技术修复删除内容。 学校这边的警察找到珊珊的老师,和部分留校的同学,录了口供,再调学校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社会人士,跟踪或是缠着珊珊。 警方非常迅速地做出了反应,等鉴证结果出来再做案件分析。 · 云顶山庄除了发生几个小插曲,什么也没查出来。 黎远方非常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机会就在须臾之间,转瞬即消逝,抓到了就是抓到了,没抓到或者没有任何线索,那就很难再找出来了,未来敌人只会更加小心。 就在所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个新来的酒保主动提供了一个不起眼的线索,他们与之前那个被灭口的叛徒,微信里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聊天内容。 “你想去泰国玩玩吗?” “哪有时间去。” “你想去泰国玩玩吗?” “不想。” 两段对话都没有下文。 两位酒保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因为刚来云顶山庄,跟那个人并不是特别熟,除了工作没有其它交集,为什么会邀请他们去泰国玩。 “泰国”两个字使得黎远方心头一震,被灭口的酒保可能是来找同伙的,泰国十有八九是他们的基地。 想到这,他立刻拿出手机,联系了其中一个正在调查泰国人口、器官贩卖的元老,汇报了这一情况。 黄昏时分,雨势小了一些。黎远方到家的时候,黎煦阳和珍姨正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晚饭。看到他进来,一大一小都愣住了。 黎煦阳木讷地站起身。 “爸……” “黎大哥,你回来了……”珍姨脸上难以抑制的喜悦,还紧张地搓了搓小手,“你、你吃了吗?” 黎远方摇了摇头,脸上是遮挡不住的倦容,珍姨立刻转身往厨房走,“你等等,我再去炒两个菜。” 等珍姨进厨房了,站在客厅的黎远方才问,“你妈妈那边怎么样了?” “你没联系她吗?” “没接。” 黎煦阳不解,但黎远方知道,这是在以牙还牙,报复他不接电话。 从他认识高灵知那天开始,他就知道高灵知不是一个依附他人活着的女人,她和任何人相处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包括自己。 “我先上去冲个凉。”黎远方交代了一声,拖着疲倦的步伐往楼上走。 珍姨重新炒了两个菜,连同一大碗饭,一齐放到黎远方的空位前。 洗完澡,黎远方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往床边一坐,床上的被子很乱,他能够想象高灵知是多么慌张地离开,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叠好被子,把卧室收拾好才会出门。 他把被子叠好才下楼,坐在餐椅上,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快速扒了一大口饭,夹了几块小炒牛肉塞进嘴里,咽完才开声。 “跟我说说你知道的情况,细致一点。” 珍姨听到这句话,悄悄起身回了房。 黎煦阳吃得也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将整件事,一个细节都不漏地告诉了黎远方,当说到他开车去医院时,黎远方抬了抬眉,目光里既有赞赏,也有一丝后怕。 黎煦阳虽然会开车,但毕竟是台风天,风大雨大的,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他一定会后悔终身。 “下午,如意阿姨报了警,警察去了医院,也去了如意阿姨的家,但具体查到什么,还没有消息。” 黎煦阳皱了皱眉头,身体求助般转向黎远方:“我最想不通的是,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帮珊珊把被子盖得那么紧实呢?是担心暴露吗?还有那个打电话把如意阿姨吵醒的人,是故意的吗?是知情人吗?” 黎远方唔了一声,沉默地吃了近五分钟,将两个菜和一大碗饭全部消灭,才抬起幽暗的眸子,低声说,“珊珊的同学,不是说那晚她要去同学家里吗?从你刚刚的叙述里,他们都没有跟警察提到这个同学。” “同学?”黎煦阳一震,他根本没往这边想,他明白了爸爸的意思,立刻拿起手机,给高灵知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黎远方垂头轻笑了一下,听到笑声,黎煦阳调成了扬声器模式,“妈妈,爸爸在我身边。他说——” 高灵知快速打断了,傲娇地拒绝道:“他说什么,我一定要听么?是想求我原谅么?那要看他诚意如何,我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 黎远方开口了,嗓音嘶哑,在话筒里听起来十分性感。 “小知,对不起。” 高灵知:“……”当着儿子的面说对不起,可不是黎远方的作风,他一向是关起门来解决…… “昨晚是特殊情况,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唔,你今晚……回来吗?” 黎煦阳恍然意识到,父母的矛盾一直都只有这个问题——爸爸的工作性质,如果自己以后接替了爸爸的工作,那未来和……江小暖也会产生这样的矛盾吗? “再说吧,还有什么事吗?”高灵知继续傲娇。 黎煦阳将电话拿到自己这边,差点忘了正事。 “妈妈,珊珊姐昨晚说要去同学那里住,那个同学出现了吗?” 虽然是台风天,但下午学校还是组织了慰问团,包括副校长,班主任和部分同学。但那珊珊口中,那个一起复习和考试的同学,却迟迟没有出现,难道是没接到消息? “同学……有问题吗?”高灵知问。 刚问完,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那是杨敏。 “我说了吧,同学这件事虽然小,但还是要告诉警察,如意你真是的,非要说什么两母女吵嘴,不说为什么,这下耽误……” 黎远方听明白了,王如意刻意隐瞒了两人吵架的原因。 他往椅背上一靠,适时开口道:“跟警察说吧,让他们找出这个同学。” 听到这个,医院那边又乱成了一锅粥。商量了半天,觉得还是休息好才能打赢这场仗。杨敏跟着丁克带回了家,高灵知把王如意安排在酒店里,自己也回了家。 到家后,黎煦阳和珍姨都已经回房了。 高灵知上楼进了卧室,休息室只有一盏落地灯开着,房里很安静,既没有电视声,也没有说话声。 她走到吧台,借着昏暗的灯光,倒了一杯白葡萄酒。 刚想喝,杯子就被夺走了。 “……” “做什么?” 高灵知回过头,盯着两天一夜未见的黎远方,乌黑的额发垂在眉梢,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珠如一只蛇王盯着自己的“猎物”。 高灵知不太熟悉这样的眼神,心怦怦地跳得越来越快,只能大声说话掩饰自己的紧张,“夺我酒杯做什么,我还没原谅你呢。” 黎远方将水晶杯靠近嘴边,一饮而尽,他将杯子“叮”一声放在酒吧台上,走近一步,湿润的嗓子吐出了香甜诱人的酒气: “说,怎么才原谅我?” 一股审问犯人的气势。 高灵知不服气,刚想开口怼回去,巨大的黑影就压了过来,干燥的唇毫无反抗力地被对方卷入深暗的旋涡,一股强烈眩晕的情/欲直接在两人的唇舌之战中点爆了。 不该这样的……尤其是姐妹的孩子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享受甜蜜的欢愉呢? 何况,她还没有原谅黎远方。 “不、不行……” “唔?” 黎远方眯了眯被情/欲染红的眼眶,猛烈颤动的睫毛合上又张开,欲望戛然而止。 他缓缓松开高灵知,加了一点力道去抚摸对方滚烫的脸颊,几道红指印夸张地显示施与者的不满。 高灵知知道自己的举动惹怒了这头雄狮,一个转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靠在酒吧台上轻喘,“我累了,你也一夜没睡,不是吗?” 黎远方低笑了一声,“小知,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他缓缓靠过去,再次将她搂进怀里,越搂越紧,犹如初初恋爱,不舍得失去对方的人,“这个世界上,什么能阻挡……我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如三声轻轻的、委屈的叹息,把黎远方瞬间从一个予取予夺的角色,变成了一个被心爱的人拒绝的受害者。 他的大掌在高灵知的肩胛骨上轻轻揉搓,灼热的气息在她的耳边飞旋。 “累了吗?我来帮你……” ………… 暗夜里,高灵知趴在床上,哭得厉害,黎远方不断抚慰她,用尽各种方式要得到她的原谅,仿佛不原谅的话,今夜就不睡了。 直到高灵知抽泣着求饶:“我原谅你,原谅你……” “傻瓜,它有什么错呢?” 第17章 chapter17 醒来的时候,高灵知觉得有点冷,使劲往温热的黎远方怀里缩。 黎远方早就醒了,一直在闭目养神,感受到怀中人的亲昵,睁开了眼,卧室很安静,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出了阴沉的光。 “终于不下雨了。”高灵知眯着眼呢喃。 “唔。” 黎远方用下巴摩挲着高灵知的头顶,低声问,“睡得还好吗?” 高灵知轻笑了一声,仰起头,手指在他的下巴上点了点,“我一生气你就对我使用美男计是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还有下一次,我保证门都不让你进了。” 这句话直接表达了昨夜销魂与他无故消失两天这件事无关,裤子穿起来后,夫妻也得讲讲道理。 这就是高灵知。 黎远方朗声一笑,他想起第一次见高灵知的画面,那时是通过父母这层关系认识的。 高灵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黎远方,我见过你。” 也就是这句话使得黎远方对她充满了好奇心,相处一段时间黎远方就陷在高灵知倔强执著的性子里。 两人两情相悦,双方父母都催促他们早早地结了婚,黎远方完全不介意早婚,正好省得其他人惦记,比如某个人品极差的学长…… “听到没有?” 高灵知仰起头,额头正好顶到他的下巴,黎远方标准的国字脸,双瞳炯炯有神,不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严肃,高灵知却不怕。 黎远方沉声一笑,大掌将高灵知搂进怀里,拍着背说,“我当然知道美男计对你没用,我只是想你了……仅此而已。” 高灵知推了推他的胸膛,作势起身,“好了,起床吧,阳阳今天还上学呢。” 谁料还没坐直身体,又被人搂进怀里,“有小珍照顾。而且你昨天都没睡好,今天就请个假吧。” 高灵知想了想,睡确实没睡够,“我请个半天假吧,那你呢,又要过去?” “我陪你半天,也下午过去吧。” 两人直到黎煦阳出发,都没有起床。珍姨坐在餐桌前,等了近半个小时,也没见到两人下来,更不敢上去叫。她虽然负责打扫整套房子,但主卧是她永远踏不进去的领域。 望着泛着凉气的一大桌早餐,珍姨的心也跟着它们一点点变凉。 上学路上,黎煦阳赶上了江小暖,在她身后两米刹住了车。 “江小暖同学。” 江小暖惊喜地回过头,黎煦阳推着车子往她走来,“师父!你今天居然来上学了?” “那边我帮不上忙,都交给警察了。” “警察?” 江小暖瞪大眼,以她看刑侦剧的经验,警察出动,这至少是涉嫌谋杀啊!她停下脚步,望着经过身边的大人和学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至少黎煦阳完全没想到。 她面朝黎煦阳,踮起脚,凑到黎煦阳耳边,软绵绵地喊了一声:“师父——” “……” 江小暖踮起脚刚好够得着黎煦阳的耳朵,热气一吹,他的耳根都红了,但江小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自顾自地说:“……师父,你不用告诉我细节,我怕我忍不住告诉别人。而且,这件事闹得很大,晓雪说网上炸开了锅。” 江小暖不喜欢说谎,所以宁愿不知道。 黎煦阳一手扶着自行车龙头,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了,他怕自己忍不住会伸手去固定住她的腰,省得她踮着脚太累。 他也在极力憋住呼吸,只要他稍微失控,一个转脸,就可能会直接贴上江小暖吐着香甜气息的唇。 直到江小暖主动挪走身体,黎煦阳才将脸偏到另一边,闭着眼重重吐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 黎煦阳将头转回来,哑声问:“什么?” 江小暖慢慢往前走,“我妈妈说等你忙完家里的事,想请你去吃个饭,感谢你给我辅导数学。我跟她说,你才没有时间去呢,能空出辅导的时间就不错了,怎么还可能去——” “不,我有时间。”黎煦阳抢答。 “吃饭呐——啊,什么?”江小暖晃了晃头,仰头惊讶地看着他。 “我有时间。”黎煦阳的头发被风吹起,他仰着头,轻声嘀咕,“我想,我应该主动上门拜会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等我忙完吧。”黎煦阳把这件事定下来,然后从书包侧边掏出一个物件,递给江小暖。 “物归原主。” 江小暖接了过来,这是她丢了的校园卡,“咦,怎么在你这里?在哪捡到的?” 黎煦阳不想让江小暖知道那些不愉快的事,沉吟一会道:“红太阳,一个服务员……给我的。” “我说呢,之前去找过,人家还说没见过呢。” 他们走到了学校门口,正好碰到李君从对面的小区出来。 李君快步朝他们走来,“好巧。” 黎煦阳望了他一眼,“早。” 江小暖也挥了挥手,笑着招呼:“早噢!” 跟江小暖告别后,黎煦阳推着车往停车场去,李君空着手跟了过去。 江小暖上楼时看了一眼手表,今天星期五了,还有两天可以辅导数学了,师父不会被我的数学吓跑吧? 想到这里,她既担心又紧张。 关晓雪刚啃完一个三明治,就见到江小暖呆滞地走进了教室。 等她走到身边,关晓雪一把将她扯到身边:“又没睡醒?上学路上没做啥傻事吧?还有,昨天台风可真恐怖,你没出去吧?” “没有。”江小暖答道。 关晓雪雪白的脸颊,因为激动有了一丝血色,“听说警察介入了,简直太可怕了!网上流传的视频你看了吗?就是她自杀的卧室,床单、被子和天花板上全是血,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我还是觉得好恐怖……这位姐姐到底经历了什么啊,这样想不开,网上都说她是为情自杀……那警察为什么……” 被关晓雪这么一形容,江小暖脑子嗡嗡嗡作响,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她摇了摇头,“别跟我说了,还是等警方调查结果吧。” 关晓雪连拍胸脯,后悔自己看了那个视频。 黎煦阳和马尚像是两个低调的知情者,没当着任何人的面聊这个话题,他们一致认为,等待警方调查报告是最明智的方法。 台风过后的天气很凉爽,非常适合上户外体育课。 因为0班和次0班是同一个体育老师,老师将课一调,两个班破天荒地一起上了一堂体育课。 “范老师,我今天例假,请个假噢。”关晓雪甩了甩精致的马尾辫,例假可以回教室,也可以在一旁休息。 范天明面不改色地挥了挥手,“一边玩去吧。” 他是从浮云体校出来,经常跟同学们打成一片,足球、篮球、乒乓球他都会加入学生一起玩。到了高三,他安排的体育课强度不大,都是以体育娱乐项目为主。 除了几个例假的女生休息,其他同学都跟着范老师打了一套拳,关晓雪头转向0班,正看得起劲,体育老师范天明就冲大家拍了拍掌:“ok!大家自由活动吧!” 没来得及和江小暖打声招呼,黎煦阳和马尚就被拉去了打篮球,还没打10分钟,旁边就围了一堆女生。 “哇,好棒啊!太阳神好帅啊!” “为什么可以又帅、又有钱、又厉害!我可不可以嫁给他?!” “卷毛也不错,就是胖了一点。” 幸好马尚没听到,不然他会仰天长啸,我是卷毛没错,可我哪里胖了?!我180,140斤的标准体重。只不过肥肉长在了脸上,但这明明叫可爱好不好? 而且我有三十亿啊!谁想做三十亿媳妇儿啊?! 江小暖陪关晓雪在操场上绕圈,听到篮球场传来了尖叫。关晓雪眼睛一亮,激动道:“咦,黎煦阳在打球耶!你看过吗?” “没有。”江小暖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咱们去看看,可帅了!” 关晓雪见过,是高二逃课去看的。 进了铁丝网围住的篮球场,她们也只能站在人堆外看,幸好她们身高还可以,看黎煦阳是没问题的。 黎煦阳手里来回拍着球,他被三个人包围,想投球还是有点困难,他将球高高扬起,往侧边一掷,球飞出去,落在了马尚手里。 “看好了!” 马尚带着球快速狂奔,一到篮下,刚要起跳投球,好几个人同时跳起来想拍他的球,谁知他虚晃一枪,灵活地一转身,把球往反方向重重一抛…… “啪!”两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接住了球。 ——是黎煦阳! “啊啊啊啊!”现场沸腾起来。 黎煦阳一拿到球,即刻纵深一跃,球脱离他的大掌,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无比漂亮的抛物线,然后无声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球框内。 一个标准的三分球。 “哇!好球!!” “太阳神!太阳神!太阳神!” 马尚跑回来跟黎煦阳击了个掌,往回走的时候,黎煦阳的眼角瞥到了入口处的江小暖,微微一笑。 “你看到没有,他刚刚对我笑!”关晓雪激动地抱着江小暖,大声喊起来。 江小暖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前排一个女生切了话。 “明明是看我!” 关晓雪眉头一皱,居然敢跟她抢黎煦阳,上前一步:“你谁啊?不照照镜子,长得这么丑还看你?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嘛!” “晓雪。”江小暖扯着她的胳膊。 “暧——有你这么没素质的人吗?你谁啊~”女孩推搡了一下关晓雪,关晓雪横眉一挑,冲上去用尽全力,使劲一推! 女孩直接摔到了前一排,一个更高个子的女孩身上。 “哎哟,谁啊?!挤什么挤!”前排女孩回过头,以为后面这个女孩故意挤她,又猛地往回一推。 女孩:“……”怒发冲冠,上前就去抓关晓雪的头发,把怒气全撒在关晓雪身上。 关晓雪好看的马尾辫很快被抓得乱七八糟,她上前揪住对方的衬衣领子,“你反了!欺负到本小姐头上!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上一个说自己爸是谁的,已经踩缝纫机去了,你爸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你!” “……” 江小暖用手挡住女孩,“这位同学,明明是你先抢我们的话……” 这边的骚动终于引起了篮球运动员们的主意,他们停下来,往这边看。看了几秒,就挥了挥手,切,又是抢位置的女孩们吵架。 黎煦阳拍着球,直觉不太对劲,跟着往这边一望。 “……” 江小暖被夹在关晓雪和另一个女生中间,推来推去,脸上挂着一副窘迫又认真的表情。 黎煦阳将篮球重重一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走过去。 他一把拉开关晓雪,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关晓雪仰头一瞧,见到男神,眼眶立刻红了,委屈地告起了状,“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婆子欺负我,你看我头发,被她抓的!” 江小暖正帮她整理头发。 “恶人先告状嘛,还不是你说什么太阳神对你笑,凭什么啊,你是有三只腿啊,还是八只眼啊?!”女孩不服输地抱着胸。 “你是哪个班?”黎煦阳侧脸望她,她仰起头,毫无惧色,“8班。” “高二噢。”生怕黎煦阳记错了,女孩赶忙补充了一句。 “高二就这么嚣张,真不知道有没有爹娘教啊!”关晓雪冷笑了一声,女孩立刻上前指着她的鼻子,凶道:“你敢骂我爸妈?!” “怎么了?略略略!嘴巴长在我脸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关晓雪吐了吐舌头,反正黎煦阳在这坐镇,至少他不会帮陌生人,而不帮自己吧。 黎煦阳翻了个白眼,直接把关晓雪提溜起来,往篮球场外走,关晓雪晃着手,“黎煦阳!我还没确定最终胜利呢!你放开我!” 江小暖跟着身后跑了过来,“师父,轻点!她身体……不舒服!” 黎煦阳松开手,垂头看着关晓雪涨红的脸,“你既然知道那个人没教养,为什么还跟她吵架,这不也证明自己没教养吗?” 关晓雪这下知道黎煦阳是站在她这边的,摸了摸手臂,“哼,谁让她喜欢你——” 黎煦阳一顿,是不是喜欢自己的人,关晓雪都要好好整治一番才会放过,他把脸侧向可怜巴巴的江小暖,心疼起来。 到底需要多好的脾气,才能应付关晓雪这种刁蛮小姐。 关晓雪刁蛮没错,但江小暖绝不是无端纵容的人。如果刚才黎煦阳不过来,江小暖一定会站在中间,直到两人分开。就算受点伤,她也不会怪罪到关晓雪身上。 “师父——” 黎煦阳深吸了一口气,掏出纸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走吧,带你们去喝点东西。” 关晓雪愣住了,咦,咱仨关系进展这么快么,就到了可以一起喝下午茶的地步了么? 三人刚到食堂门口,有人追了过来。 “有好吃好喝不叫我?” 关晓雪闪躲了一下,捏着鼻子说,“哎哟!马大爷!您走开一点行不行,满身臭汗!” “你怎么不说他?我看你都快贴到人身上去了!”马尚不忿地指了指旁边同样满身汗的黎煦阳。 关晓雪翘着尾巴,彩虹屁拍到底,“人家是香汗好不好?” “……???” 太过分了! 这难道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马尚好委屈,黎煦阳看出来了,立马在他耳边安慰道,“不是你的锅,都是你体毛旺盛的锅!” “……” 马尚头发是自然卷,睫毛、眉毛、手毛、腿毛以及其它毛发都十分浓密,甚至还有护心毛,搞得他夏天短袖短裤都不敢穿,于是这样闷着出汗就更多,形成了恶性循环。 “推荐你一个止汗喷雾,拜托,还说自己是少爷,少爷也会出这么多鬼汗吗?” 关晓雪怼起人来,马尚这个嘴炮都自愧不如,恨不得立刻打开银行卡app,把上亿的零钱秀给她看看,省得她这么瞧不起人。 “好,你记着。咱们山水有相逢,你别露出马脚——” “略略略——” 黎煦阳和江小暖走在一边,听着两人斗嘴,觉得还挺欢乐的,黎煦阳头一歪,轻声跟江小暖说,“马尚很善良的,心软。” “哈哈,是吗?看他龇牙咧嘴的样~” “装的,虚张声势。” 江小暖噗一声笑了出来,关晓雪和马尚终于回过神,同时回过头,看着说悄悄话的两人。 江小暖见状,立刻捂住嘴,“怎么了?” “你们师徒俩嘀咕什么?” “没有、没有——”师徒俩同时摆了摆手。 马尚猜测他们肯定在议论自己的体毛,立刻跑到黎煦阳身边,假装掐他的脖子,“快说——” 这一刹那,黎煦阳眼眸一沉,一个疾速转身,将马尚的两只手从自己肩上拿下,咔咔一下,将他的手臂反转过来,狠狠压在背上。 这个过程不到两秒钟。 马尚:……??? 愣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疼疼疼——” 这一声喊,使得布在黎煦阳瞳孔上的一片纯黑,像刚拿开盖的镜头一样,重新露出了斑斓剔透的色彩。 他蓦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马尚——” 马尚直起身,将胳膊一点点挪回前方,痛得秃噜出了家乡话,“兄嘚!做啥子下这个狠手哟,俺又不是你愁银——” 江小暖、关晓雪:“……” 黎煦阳垂下头,看着这双青筋暴露的手,愧疚道:“对不起,马尚,我……我的本能反应。” “你掐人脖子做什么,谁喜欢这样啊!”关晓雪埋汰起了马尚,江小暖跟着附和,“对对对,我被人碰了脖子,也会有本能反应。” 黎煦阳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马尚咂摸了一下嘴,甩了甩手,想想也确实是自己不对,“rry啦,我不知道你反应这么强烈。” 黎煦阳走过去,帮他揉了揉关节,“还疼吗?” “好多了,刚刚那一下真的,感觉胳膊要废了。” 两人哥慈弟孝的,按摩完就去到小卖部,挑了两瓶喝的。 关晓雪跟在身后,心悸道,幸好我够不着他脖子,不然像刚刚那样,黎煦阳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不认识了。 江小暖也是第一次见到黎煦阳这么凶悍的样子,犯起了嘀咕,“千万不能惹师父生气,可是万一教数学的时候,他如果被我气到,不会用这种方法对付我吧?” 想到这,江小暖打了个冷颤。 “江小暖同学,你喝什么?” 黎煦阳回过头,像是刚才那一幕从没发生过,指着一个熟悉的红色塑料瓶:“要不要喝酸奶?” 江小暖走过去,顺从一笑,“喝,当然、当然。” 黎煦阳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心里有些失落。 江小暖,你害怕这样的我吗? 第18章 chapter18 下午两点之后,食堂内置餐台都关了,仅剩几家小卖部开着,三三两两的学生跑来买喝的或者零食。 其中一家叫“胖子小卖部”的店外,一张橙色桌子旁坐着四个俊男靓女,有说有笑的,十分惹眼。 对面的“瘦子小卖部”外,坐着浑身是汗的林御,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眼睛时不时地瞄向橙色桌椅;林御再往左边的一张绿色桌子,坐着温文和他几个兄弟,虎视眈眈开怀畅聊的四个人。 “这不全是资本家二代嘛,真是讨厌!” “确实讨厌。”温文的声音森寒低沉。 黎煦阳随便环视一圈,就看见了一堆竞争者,林御显然是最特殊的那个,因为他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真是个跟屁虫。”关晓雪挤了挤江小暖的肩膀,示意她回头看。 江小暖回头一看,林御立刻移开目光,一口气将水灌完,把矿泉水瓶丢到垃圾桶,径直离开了食堂。 “跟屁虫,谁的?”马尚探着头看,看到侧门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吓得缩了缩头,嘴里念念有词:“不是找我的,不是找我的。” 怕什么来什么,那人还是走了过来,揶揄道:“挺悠闲的嘛。” 马尚耳膜一震,这道声音比喇叭狮吼功还可怕,他仰起头,试图反抗:“列静大班长,我们没影响你吧?” “那倒没有,只是有一道奥数题想请教你,来吧!”列静嚣张地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跟她回教室。 “……”马尚不自然地挪了挪身体,说话已经没有先前的气势了,“这是体育课!” “那你也没在进行体育活动啊!” 江小暖和关晓雪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0班班长,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先不干扰。 黎煦阳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手掌插袋,“范老师都说了自由活动,那马尚有自由活动的权利吧?” 他加重语气,继续说:“身为班长,不仅不以身作则,关爱同学,反而仗着自己会点跆拳道,以欺负和恐吓同学为乐。列静同学,这个班长要是不想当可以让出来。” 如果黎煦阳想当,根本轮不到列静,他才是全班的楷模和表率。 马尚心里恐慌起来,列静这还叫“会点”跆拳道啊? “哟,仗着令堂大人是家委会会长,逼我退位啊?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咱们比试一场,如果我输了,那我立马辞去班长职位——” 列静完全忘记前几天在教室,被黎煦阳的黑脸冷语吓退的事。就连班主任尧欣都只能摊了摊手,“你少惹他和他的同桌不就好了。” 黎煦阳听到“比试”两个字,轻轻一笑,他下了座位,走到列静身边,饶有兴致地说,“你是黑带2段,几乎是小朋友能拿到的最高段位,确实很有天赋。” 听到黎煦阳的夸赞,列静自动忽视小朋友三个字,洋洋得意地摇了摇脸,冲着马尚抬了抬下巴,“问他就知道咯!他不是被我揍得满地找牙么?” 马尚手握成拳,真想把这张得意的脸打烂。 列静看到了马尚的小动作,“我的手下败将貌似很不服气,哼!” 话音刚落,她往后退了一大步,做了个跆拳道的经典动作——旋风踢,空中裹挟的风如一把利剑,唰地将食堂切成两半,直接震慑住了食堂里,除了黎煦阳外的所有人。 小卖部的胖子老板和瘦子老板纷纷探头出来看。 “……” “小样,是男人的话就来呀!”列静冲马尚勾了勾手指。 太过分了!马尚立刻起身,拿起饮料瓶扬在空中,证明自己是不是男人,就靠着一把了! 黎煦阳伸手一拦,把马尚按回了椅子上,用目光劝住他,然后转向列静,“你想比试?没问题,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一只手。如果我赢了,以后不许欺负马尚,结对子也取消,而且由你……去跟老师交代。” 列静嗤笑了一声,转身望了一眼身后,不少人看热闹。 她松开拳头,摊了摊手,“让我一只手?哈哈哈,你真是好大的口气,你知不知道在跆拳道界,多少人尊称我一声师父。” 她低头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而后又扬起清秀的脸,“那如果我赢了呢?” “如果你真能赢……那你尽管提要求。” 列静双瞳一亮,这个奖赏可太有吸引力了。 她看着黎煦阳淡定的表情,其实拿不准黎煦阳到底练过什么,从高壮的块头和紧实的肌肉来看,说不定他真的悄悄摸摸练了什么。 这时,马尚惊恐地扯了扯黎煦阳的衬衣尾巴,这要是输了,自己恐怕会被列静玩死。 黎煦阳笑了笑,回头用唇语说,“放心。” 马尚一向是唯黎煦阳马首是瞻,黎煦阳这么一说,他立刻挺直腰板,对着列静伸中指挑衅起来。 黎煦阳之所以这么自信,有两个原因。 一是跆拳道在格斗术中,一向是实战格斗鄙视链的底端,以他的综合格斗水平打两个列静没问题。 第二个原因更为重要,他练格斗都是爸爸或者爸爸的助理秦方好陪练,但最近一年,他们都太忙了,黎煦阳只能对着沙袋练。 现在有个会动的练家子来挑战他,他不可谓不兴奋的。 “到时候可不要向我求饶,那可就太丢脸了。” 黎煦阳笑而不语,马尚趁此叫嚣:“想多了!靠一身正气赢你,都足足有余!” 列静轻蔑一笑,“行,那就这么定了,我今天不方便,过几天,我会给你下个战书的,咱们走着瞧!” 黎煦阳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列静哼了一声就离开了。 桌上的三个人目瞪口呆,见他回到座位了,都为他鼓掌。黎煦阳摇了摇头,拍了拍马尚的肩,“真的好难缠,马尚,替你难过——” “呜呜呜呜。”马尚捂着头,像一只失意的狼,嗥叫起来,“我太惨了!现在申请转学还来得及不??” “来不及!”三人同时浇灭他的希望,但江小暖还是不明白,“她是班长,为什么要欺负马尚兄弟呢?” “谁知道?变态吧。”马尚哭丧着脸,这难道不算校园霸凌吗? “该不会喜欢你吧?哈哈哈哈——”关晓雪拍着桌子,说着令马尚雪上加霜的话,“虽然你模样不咋地,但说不定她就喜欢你这么怂的,这样好掌控嘛。只不过被一个这样的男人婆喜欢,可太倒霉了!” “……” 黎煦阳想了想,他还没想过这么新奇的理由,并不是觉得兄弟马尚没魅力,而是真的会有人不断败坏和降低自身形象值,来吸引喜欢的人?毕竟这又不是演电视…… 45分钟的体育课很快结束了,他们原地散伙,约好改天出去嗨一顿。 黎煦阳下晚自习回家时,原本想找爸爸练练手,没想到他下午就出差去龙城了。高灵知特意到黎煦阳的房间,告诉了他警察的调查进度。 简单来说,珊珊极大可能是被逼迫割喉的,现场有第二人或者第三人在场,但线索几乎全断了。 首先,警方采集回去的脚印,经过比对,都是邻居和王如意的,并没有陌生脚印,看来对方有反侦查意识。 其次,珊珊口里的同学到底是谁? 问了一圈在读的同学,没有一个承认平时跟她一起复习;另外,珊珊跟班上的人相处都还可以,但因为她经常回家住,所以室友都不清楚她平时放学后,会跟谁单独出去。 “珊珊人很好,但放学后,很少跟我们活动”,这是室友的原话。 第三,珊珊的手机恢复了一部分被删除的内容,微信聊天和照片都没有与案件相关的内容,唯独这通话记录,有一个本地手机号,引起了警方注意。 这个号码每天准时在晚上八点给珊珊打电话,时间在1-3分钟,案发那晚,他在7点36分及9点25分,分别打过一个电话,时常都是一分钟之内。 这个号码和把王如意吵醒的号码都同属一次性天空卡,没有登记身份,只能定位到西云区。这两个号码是同一个人吗?是男还是女?警方都暂时无法知晓。 最后是监控录像,珊珊近期在学校里除了跟室友和同学,没有和其他人接触;小区监控也没有收获,因为那晚雨势太大了,哪怕看到几个零星进出的人,也被雨伞或雨衣阻隔,完全拍不到脸。 刑侦队长付镜的压力很大,因为社会很关注这个案子,上头下令尽快侦破,新闻也每天都在播报侦破进度,可他们还没有找到有效线索。 “你还能想出什么细节吗?” 付镜来到王如意住的酒店,期望能从她的记忆里得到有价值的信息,哪怕一点点,也可能成为侦破案件的关键。 才几天时间,王如意已经形容枯槁,她每天睡不着吃不下,整天以泪洗面,精神都无法集中,怎么去回想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珊珊这孩子蛮乖的,喜欢把话藏在心里。可是,她为什么要骗我是跟同学一起复习考试呢?平时我都会放她出去,可那晚上有台风啊……我真是作孽啊,要是放她出去,是不是就不会被割喉啊?!” 付镜摇了摇头,如果放她出去跟凶手碰面,那估计现在就是躺在太平间了,而不是医院。现在只有期望珊珊快点醒来,可是医生说她有脑损伤,醒过来又能完整表达出来吗? 付镜没有抱太大希望,其他同事还在扩大监控录像的范围,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说到珊珊的同学,王如意的潜意识里觉得一定是女的,直到晚上医院传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珊珊在做彩超时,居然意外查出来一个卵黄囊,还听到了强烈的心管搏动。 也就是说——她怀孕了! 按照胚胎大小,医生推断珊珊怀孕6周,王如意听了十分激动,仿佛这个小生命是黑白无常,用来交换珊珊的命,说什么也不肯要。 “医生!打掉它!趁它还没有成型处理它!不要让它吸珊珊的血!” 医生通过警察也知道了珊珊的情况,考虑再三,提供了一个可能性,但选择权在王如意手上。 “现在的无创dna亲子鉴定技术,可以在孕妇怀孕八周时抽静脉血,获取胎儿的遗传信息,这样有可能可以得知胎儿的父亲——” 王如意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真的能查出孩子的恶魔爹?这个……准吗?” 医生肯定道:“当然,这项技术重点是检查胎儿是否患有染色体疾病,同时可以提取到父亲的dna。” 可是珊珊能不能坚持八周,谁也不知道。 这确实是个两难的决定,珊珊用自己的血养着坏人的孩子,而随着胚胎逐渐成型变成胎儿,会威胁到珊珊原本就脆弱的生命吗? 医生也无法断定。 听到消息汇总,黎煦阳半夜都没睡着,到底问题在哪里?那个男人为什么要珊珊每天删除他们的通话记录,为什么杀了珊珊又要打电话提醒王如意,是为了刺激她?让她感受看着女儿失去的痛苦?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是周六,晚上不上晚自习。 放学前,黎煦阳跟江小暖发了个微信,“路上等等我,有话说。” 黄昏,粉色夕阳的光笼罩在江小暖回家的路上,浪漫至极。 她听着陈奕迅的《k歌之王》live版,慢慢走着,直到一个高大的影子靠近她。她欣喜地扯下耳机,转过身喊:“师父!” 身后的人愣住了。 下一秒,江小暖错愕地惊呼:“羿!” 羿还是平时的装扮,尤其是那个黑色渔夫帽,仿佛是他的面具,从未摘下来。听到这声师父,他好奇地问,“谁是你师父?” 江小暖往羿的身后望去,没有黎煦阳的身影:“教我数学的同学。” 羿点了点头,数学这个词跟他无关,他走近江小暖,古怪地问:“你每天都自己回家?” “白天是的,晚上我爸爸就来接我。” 羿露出一副不放心的表情,嗓音里满是疲惫,“最近……小心一点为好。” 江小暖刚想问“为什么这么说”,羿倏地脸色一变,像是感觉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在靠近,低声丢下一句“江小暖再见”,然后大步往前走。 江小暖歪着头不解,直到身后传来自行车刹车的声音,江小暖知道这次真的是师父了,再次回头。 黎煦阳扶着自行车,远远望见羿正在过马路,“刚刚是谁?” “我邻居啊!” 黎煦阳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小暖,心想,我到底会有多少情敌? “师父,你发什么呆?有什么话跟我说?” 黎煦阳拳头抵在鼻子上,轻咳了一声,“明天我们上第一堂课,对吗?” “对呀!”江小暖的注意力停在了黎煦阳自行车龙头上的一个京剧小娃娃,貌似之前没看到。 黎煦阳垂头盯着江小暖的头顶,口干舌燥地问:“两点钟我来接你?” 江小暖仰头望着黎煦阳,夕阳下的这张脸过分好看,她沉迷地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接我?” “唔。” 江小暖看了一眼自行车后座,只有一个挡泥板。何况,根据交通法,未成年人骑自行车不得载人。 “你会骑车吗?”黎煦阳问。 江小暖明白了,他们各骑一辆。 “当然。” “好,我明天带一辆过来。” 江小暖不知道他怎么带车过来,但也没有拒绝,好奇道:“我们复习的地方是不是很远?” “不远,就在东华街那边。” 东华街就是学校出口的另一条路,也是黎煦阳回家更近的那条路,而那家店就在他家附近。 江小暖觉得没问题,答应下来,两人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江小暖主动挥手,“师父,拜拜啦。” 没想到黎煦阳还跟着她身边,向前直走,他的解释是:“我得去认认门,明天才好来,可以吗?” “当然呀!” 江小暖领着黎煦阳回到了小区,指着其中一栋楼,“我就住那,四楼。你跟门岗的爷爷说我的名字,他会让你进来的。” 说一声就可以进去,这么简陋的安保在西云区可不多见。 黎煦阳站在小广场上,环顾了一圈。小广场侧边摆着早已生锈的健身器材,几个老人孩子在上面玩。 广场往东,是四栋联排楼梯房,近到……这一栋的阳台都可以爬到另一栋阳台上。楼道里全是自行车和24小时都在充电的电动车,一旦发生火灾…… 虽然他知道旧小区的物业水平就是这样,但门岗请年纪大的老爷爷,是黎煦阳最想不通的。遇到什么事,算不上战斗力不说,老爷爷们第一个受伤,逃跑都没逃不了。 解决退休人员的再就业问题,请往安全的地方使。 江小暖跟着黎煦阳的目光转,觉得还蛮好玩的。 就在这时,一个两岁小朋友,像一只可爱的小鸭子一样,从健身器材那里朝他们跑来。 “粑粑!”小女孩猛地抱住了黎煦阳的大腿,黎煦阳猛地一惊,垂头望去,这是一个卷发,皮肤白皙的小女孩,叫他爸爸?? 要是喊马尚爸爸,他倒不会惊奇! 江小暖疑惑地看向黎煦阳,黎煦阳将目光从小女孩移向江小暖,“别误会,我不是他爸爸——” “我当然知道,问题是她为什么喊你爸爸呢?” 一个年长阿姨走过来,抱起小女孩,笑得合不拢嘴,“不好意思,小青青以为你是她爸爸,因为她爸爸也是骑自行车上下班。” 两人恍然大悟,江小暖把小青青抱在怀里哄,“这个是阳阳哥哥,我是暖暖姐姐,记住了吗?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好想亲一口,但是不可以。” “为什么?” “你不知道有一种‘接吻病’吗?” “接吻病?”黎煦阳终于碰到一个不懂的问题了。 江小暖十分认真地解释起来:“医学上它叫做eb病毒感染,主要通过唾液传播,大人感染了会有抵抗力,没什么问题,但小孩子没有,有些感染严重的甚至威胁生命呢!” “原来如此。” 黎煦阳心不在焉地点着头,低声喃喃:“我看过一个科普,固定情侣亲吻可以交换的细菌数量有限,而且会逐渐适应对方——” ???江小暖满脑袋问号。 黎煦阳轻咳了一声,机械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我的意思是说,亲吻不是原罪,消毒很重要,消好毒,一切皆可吻——” “……”他狠狠在心里挂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到底在说什么! 第19章 chapter19 左等右盼,终于熬到了周日下午一点半,黎煦阳吃完午饭,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潮牌,被高灵知夸到出门的时候还红着脸。 从车库推车出门,到江小暖的小区只花了十分钟,跟保安爷爷打了个招呼,对方还没问你要找哪个单位,对方轻易就放他进去了。 还是昨天那个广场,黎煦阳站着,整个人沐浴在热辣的阳光下,他望着一排四楼敞开的窗户,想象着江小暖的家是什么样子。 两点钟,江小暖准时下来了,穿着一套浅绿色休闲运动装,头发梳成马尾辫,肩上背着一个雪白的包。 两人隔着十米远,就看见对方,空旷的广场上,只有两人对望着,这个画面让保安爷爷都惊住了,孙女喜欢看的偶像剧不过如此啊,他可是见着活生生的“金童玉女”。 江小暖眨了眨眼,黎煦阳身边的自行车不止不止一辆,而是两辆。一大一小,小的那辆是白色的,龙头前还有个白色篮子。 她走到离他一米远,指着小车:“师父,别告诉我……这是你新买的,然后一个人骑过来的。” 黎煦阳家里有好几辆自行车,都是山地车和公路车,不适合江小暖,所以这辆女士车确实是他昨晚特意到去买的。 “没见过同时骑两辆车的吗?”黎煦阳如启明星一般亮的眼睛,藏着一股难掩的想要靠近的欲望。 同时骑两辆车的江小暖真没见过,要不是刚认识不久的师徒关系,她还真会要求一句,骑给我看看呗。 “来吧,先调座椅。”黎煦阳收起目光,拍了拍车座。 江小暖把书包放在篮子里,脚轻轻一蹬,还没适应座椅高度,倏地骑出去一米远。黎煦阳目光跟着她在小区的广场外围兜圈。 骑了一会,江小暖直接往小区门口去,还不忘回头冲黎煦阳招呼—— “师父,可以出发咯!” 江小暖应该是很久没骑车了,所以很兴奋。黎煦阳蹬着车就跟了上去,速度自然地加快:“你小心点!” 东华大街的骑行道上,一道瞩目的风景,江小暖靠里骑,黎煦阳骑在外边,时不时望向江小暖,听着她说自己学自行车的趣事。 骑了五六分钟,他们停在一个巷子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家装修得十分文艺的咖啡店。 与遇咖啡……江小暖念道。 店外竖着一个落地电子牌,内里铺着一层彩虹色的灯,上边写着:“有缘人终生免费享用本店产品。” 江小暖仰头一笑,“怎么算有缘人?” 黎煦阳把两辆车停在店的对面,转身走向玻璃门,轻轻一拉门把手,对着江小暖做了个请的动作,“那得看老板的眼睛,请进。” “谢谢。”江小暖抿着唇一笑,便钻了进去。 进门右边就是前台,甜品玻璃箱放着琳琅满目的蛋糕和冰淇淋,黑板式样的菜单挂在墙上,用粉笔画着卡通饮料和彩色图案,让人一看心情就很好。 “小梨子,带朋友来啊。”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转过身,冲黎煦阳挤了挤眼,江小暖望了黎煦阳一眼,在对方鼓励的眼神里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江小暖。” “你好,小暖,我叫苹果。” 江小暖眉毛一抬,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那你们一个是梨,一个是苹果,不做好朋友都可惜了!”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苹果冲着黎煦阳努了努下巴,“进去吧,包厢给你留着呢。” 原来他早就提前订好了,江小暖勾着头跟着黎煦阳往店的深处走去,一排布帘遮住的包厢,布帘上绘着卡通蛋糕和水果。 黎煦阳掀开一道跟其它不一样的布帘,上面是一个金黄色的太阳,江小暖还奇怪,难道这是他专属包厢? 走进去后,里面比江小暖想象中的要大,二十平方是有的,一张u型沙发围着一张五彩斑斓的玻璃桌,还带一个独立卫生间。 黎煦阳走到桌边,熟门熟路地从桌下抽出一本精致的皮菜单,菜单上沾着一个如纸一般薄的点菜器,“来,看看想吃什么?” 菜单内分为甜品和饮品区,饮品主打咖啡,还有拿铁、果汁和果酒,甜品的花样就更多了,江小暖指着一杯红茶拿铁,又要了一个蓝莓提子芝士蛋糕。 黎煦阳在菜单上敲下代号,自己则选了一杯玛奇朵和一款清新的抹茶蛋糕,颜色跟江小暖衣服颜色一模一样。 点完餐,黎煦阳将墙上控制音乐声的开关轻轻一扭,包厢顿时安静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别开,再同时清咳了一声。 两人轮流去洗手间洗手,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是对面,而是侧边,黎煦阳选择坐在侧边。 这么近的距离,几乎可以看见江小暖白皙脸上的绒毛。 黎煦阳咽了咽口水,目光移到她的耳朵,它像是一个无比新鲜的玩具,他盯着看了好几眼,只能说极力忍着不去碰。 江小暖从书包里拿出立体几何教材,认真地说:“师父,首先谢谢你抽出宝贵的时间给我补习……” “……”黎煦阳扶着额,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开口道:“说人话。” 江小暖将碎发别到耳后,不好意思地把手伸进书包,从里面掏出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圆珠笔、红笔、铅笔、橡皮擦、削铅笔刀、修正液、便利贴、草稿纸和几本贴着卡通标签的笔记本,甚至有一本标签写着“日记”两个字。 “……”她补习两个小时,要用到这么多东西? 将所有东西拿出来后,江小暖往书包里看了看,再从侧边抽出白色保温杯,放在桌沿,才说:“第一次接触立体几何,我还挺懵的,后来在两位好心人的帮助下,一个星期后……才把它从平面想象成立体。所以,我真的担心师父你……会被我的水平吓到。” 说到这,江小暖吐了吐舌头,关晓雪和当时的同桌用12支笔摆成一个正方体,才使她有那么一点点明白正方体是怎么回事,可没想到又发生温文那件事…… 黎煦阳将在他初中就已经学完的必修数学教材拿过来,里面的内容简单得他都很久没翻开过了。 他翻开书,快速扫了一边首页的目录,嘴里却说着相反的话,“江小暖同学,有一点我想提前告诉你。其实,人也像某个几何图形,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没必要过于勉强自己。如果你是一个三角形,没必要为了体面,就把自己硬生生掰成正方形。” “你这个形容……简直了。”江小暖的眼里冒出了无数颗小星星,不过,下一秒她又问:“可是,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黎煦阳费力将目光从那张天真的脸上移开,拿起笔,撕下一张草稿纸,在上面随意地划来划去,至少江小暖觉得是这样。 “你读过康德的《论优美感和崇高感》吗?” 江小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疑惑道:“康德?” 那个被所有语文老师推荐书目排除在外的哲学家?江小暖非常识相地没有去读老师都读不懂的康德。 她摇了摇头。 “相对于其它康德的书,这本书不算特别难懂。”黎煦阳手里的笔继续随意地画着。 “在第三节《论崇高和优美在两性相对关系上的区别》,康德是这么说的。女性不要去学习几何学;优美的理智选择一切与美好的感觉密切相关的东西作为对象,而抽象的思辨或虽则有用、但枯燥无味的知识留给深沉的理智。” 江小暖不明所以,呆望着他。 黎煦阳避开她的目光,勾着头,一边涂画,一边解释道:“相当于把女人比喻成一种优美的理智,男人是一种深沉的理智。女人对感觉更重视,男人对于思辨或者是各种枯燥无味的知识更感兴趣,就是说,不同的性别在生活中扮演不同的角色。” 黎煦阳尽量浅显直白地去表达自己的理解,要知道康德的文字十分绕口和难理解的,江小暖明白了一点,笑着问:“所以我不要学立体几何?” 黎煦阳将铅笔放下,往沙发上一靠,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我觉得不必勉强自己去学过于深奥的东西,尤其是学得特别困难,把自己搞得非常不开心的时候,况且,已经有几门学科可以证明你是努力或者说有天赋的,对吗?” 江小暖眼里的星星越来越亮,其它的不说,至少地理上……她从没败过。 “我们没必要精通所有事情,如果它实在影响了你的整体计划,你可以用其它你擅长的东西去弥补。我觉得这个过程会相对轻松,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打个比方,你花一个小时学立体几何可以学到一个知识点,那你用来学函数,可以学五个知识点。” “唔,就是这样的,我花在立体几何上的时间,比其它要多几倍呢!” “并不是所有的知识都值得你去花成倍的时间去挑战它的。唔,这是我的看法,仅供参考。” 江小暖瞟了一眼桌上的草稿纸,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人物肖像,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康德的脸,卷曲的头发深眼眶、高鼻梁。 “你就是这样做的吗?”江小暖仍在看那幅素描,他还精通画画,师父这也太全能了! “我?”黎煦阳摊了摊手掌,顺着话说下去,“当然,我也有我不精通的事。” “比如说呢?” 江小暖很好奇全能的师父……到底不会些什么。 黎煦阳顿住了,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去想一个他从小到学到大都没有学会的,说实话,还真难想。 他迟疑了很久,以至于江小暖大笑起来,“没有对吗?” “有的,唔,跳舞……” “哈?跳舞?”江小暖手指如蛇一般灵活地在空中比划着,晃花了乐黎煦阳的眼睛,“这么说你学过?” 黎煦阳点了点头,如实相告。 “很小的时候吧,我妈妈让我学街舞,但我没有坚持下来。” 江小暖捂着嘴笑起来,黎煦阳也跟着扬了扬唇角。 等对方安静下来,他又接着上一个话题,说起了数学考试,“其实立体几何只占20分左右,如果其它130分你能全部拿下,岂不是比你用那么多时间去学它……要更划得来?” “其它130分全拿?那臣妾也做不到啊!顶多三分之二!” 黎煦阳拍了拍教材,“没关系,需要时间。这样吧,我先教你一段时间立体几何,如果不行,我们就放弃,然后我们专攻其它。” 黎煦阳用的“我们”两个字使得江小暖的安全感和信心倍增,她兴奋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苹果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江小暖立刻把零碎东西往自己边上移,待苹果把吃的都放下来,两人同时说了声,“谢谢。” 苹果朝黎煦阳眨了眨眼,很显然她已经看出来了江小暖是他的心上人。 江小暖用小勺子勺了一口蛋糕上的水果,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夸道:“好吃,提子和蓝莓超级新鲜。” 黎煦阳也拿起勺,吃了一大口蛋糕,咽下去后说:“喜欢的话,我可以每天带一块给你。” “啊?那太麻烦了!” “不麻烦,顺路。” 顺路是顺路,可是一个提子蓝莓芝士蛋糕要48块,虽然她的零花钱也不少,但也不至于每天吃一块近50块的蛋糕啊。 黎煦阳还在等她的点头。 江小暖眨了眨眼,黎煦阳的认真表情,说明……说明他…… 真的很有钱。 可再有钱也没用,每天一块,哪怕一周一块,对江小暖来说也会长胖。 “怎么了?担心长胖?”黎煦阳见她犹豫不决,想必是怕胖的缘故。 江小暖含泪点了点头。 “跳舞要控制体重?” 江小暖再度含泪点头。 黎煦阳有些心疼,急着追问道:“难道你控制体重,都是靠不吃?” “不然呢?”江小暖咬着勺子,委屈地问。 “可以运动……” 江小暖叹了口气,苦笑道:“没时间运动,本来每周周天的下午跳舞,现在用来补习,我就只能晚上放学回家跟我妈妈跳一会。” “晚上十点放学,回家还跳舞?”黎煦阳心脏抽了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舞蹈更是。 江小暖倒是没有心疼自己的意思,喝了一口拿铁,“只要不特别累,我都会跳一会。” 黎煦阳若有所思,“你喜欢跳舞吗?” “当然喜欢,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一直跳。” 唔,这个答案很江小暖。 他蓦地想起了高二的文艺汇演,此时,他特别想问,“江小暖同学,还记得那场表演吗?我就是在那场表演上,喜欢上了你。” “师父,如果不辅导我,你一般做什么?” 格斗、设计建筑模型、打球……但没有一种可以抵得过和江小暖相处的两个小时,“运动之类的。” “那我可浪费你的运动时间了。”江小暖不好意思地眯了眯眼。 黎煦阳喝了一口咖啡,“好巧,我现在也是晚上放学,回去运动一个小时。”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有种强烈的羞耻感。他觉着,要是马尚在,以他的脑回路,一定会说,“既然这样……不如两位一起运动半小时或者一个小时?那多省时间……” 还没想完,就听到江小暖说,“要是咱们一起运动,别人看着一定很怪,我在一旁跳舞,你在跑步或健身,哈哈哈——” “……” 江小暖没注意到黎煦阳的异常,又想起了一件事:“师父,你高一是以第一名升学的,对吗?” “唔。” 黎煦阳中学也是在一中,江小暖是在家附近的实验学校,刚来一中,就听到了这个厉害的学神。 “接近满分?” “唔。” 黎煦阳非常不喜欢“接近”这个词,中考语文作文确实被扣了3分,但也有人拿到了作文满分,只不过不是他,这让他懊恼了一阵。 “太厉害了吧!” 黎煦阳没回答,这样的赞誉他听过无数,但江小暖的这句,却使得他的心荡漾起来,心里想着,会说话你就多少点吧。 “可是,你高一物化生都是满分呀,你居然……选择文科?!” 江小暖把自己和其他所有人的疑惑说了出来,虽然这涉及到个人隐私,但黎煦阳接触下来,还蛮和气的,她不由得大胆了一些。 “我有我的理由。” 说了和没说一样。 但江小暖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既然对方不愿意说,那她就闭口缄默,不谈这个话题了。 黎煦阳的目光里涌出了一阵失落,怎么就不追问呢? 如果追问,他会给出一个回答:因为……一个人。 第20章 chapter20 包厢里,江小暖吃完了最后一口松软的蓝莓提子芝士蛋糕,黑砖在沙发上震动起来,她手指一勾,垂脸一看,是关晓雪。 不用看内容,江小暖就知道这一定是在提醒她,在黎煦阳面前美言几句。 江小暖放下黑砖,瞄了一眼侧边的黎煦阳,对方正在草稿纸上布置立体几何的基础概念填空题。 很快,黎煦阳抬起头,将草稿纸递过去:“写写看,我要看看你的问题在哪。” 黎煦阳说话的时候很严肃,也很专注,这使得江小暖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与数学无关的话题。 江小暖只能接过草稿纸,铺在桌上,一看,满满一页。 黎煦阳的字比她想象中还要老练,有一股文人的风雅和潇洒,这跟黎煦阳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同,他本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加凌厉和严肃,令人难以亲近。 大部分题目都是第一章的内容,空间几何体的分类和性质,最难的也是平时考卷上的前三道选择题之一——几何图形的三视图。 江小暖忽然有了点自信心,心想,我应该会做的。 她拿起一只铅笔,在第一道题目的下面,认认真真地写了个“答”字,再加一个冒号。 黎煦阳抿着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难道不是小学生才这么细致认真地写“答”或“解”字? 江小暖轻轻松松地将解决了前十道题,到了最后一道三视图时,她的心里已经卸下了大部分压力,甚至有小小的得意,于是对着埋头翻书的黎煦阳,说起了题外话。 “师父,你和晓雪很早就认识了?” 黎煦阳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时候提到关晓雪,下意识瞥了一眼沙发上的黑砖,又把目光转回江小暖的脸,答道:“唔,初一。” “这么久了喔,那你觉得她怎么样?”江小暖手里握着铅笔,来回晃了晃。 黎煦阳敏感地察觉到了江小暖的不对劲,略带严肃地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就是……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江小暖的小心翼翼让黎煦阳彻底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用一句再无情不过的话来打断江小暖助人为乐的心理:“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妹妹而已,而且我们不过是吃过几顿饭……” ………… 这个回答可不能告诉晓雪,江小暖腹诽道。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支支吾吾地继续说,“师父,其实晓雪一直蛮喜——” “江小暖同学!” ???江小暖顿住了。 “你的题目全做完了吗?”黎煦阳的脸变得比先前严肃了不少,但语气却越来越轻,像是在求她一般,“专心一点可以吗?” 江小暖立马住了嘴,一头扎进了最后一道三视图。黎煦阳的身体往前一探,指着草稿纸:“江小暖同学,你这第一步都没完成,还有心思去想其他人?” 这句话不仅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点亲昵和玩笑的语气。 “好的好的,我先做题目。” 黎煦阳身上淡淡的沐浴香钻进了江小暖的鼻子,她的头垂着,额前的刘海都挨到了草稿纸上,手里握着的铅笔一笔一划地写着,整张脸烧得通红。 不是因为被指责了,而是因为黎煦阳离得太近了。 黎煦阳叹了口气,轻柔地用手掌按在她的头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的头往上一托,“你是想变近视吗?三视图需要这样看吗?” 纸上的三视图分为主视图、俯视图和左视图,个个模样真切直白,就跟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 “没有没有。” …… 就这样,学习基础概念就花了一个多小时。中午因为太紧张,江小暖并没有午睡,现在到了三点多,她有点昏昏欲睡,尤其是学自己并不爱的学科。 黎煦阳当然看得出来,没有输出很密集的知识点,先将最简单的概念和定理放进江小暖的脑子里。 光是三视图以及相关题型,就比邱治国老师讲得详细百倍。 江小暖记笔记的过程很慢,铅笔、橡皮擦和修正液,都要准备好,哪怕是草稿纸,都是清秀整洁。 “怎么了?” 黎煦阳摇了摇头,“没有,我第一次见到在草稿纸上用修正液的。” “这个……我可能有点强迫症,草稿整洁一些,我就知道我的过程。” “你考试的时候也这样?” “对啊!” 江小暖的瞳孔像太阳底下的两颗小葡萄,自带闪光效果。黎煦阳避开这样吸引人的目光,将草稿纸拿过来看,思索了一会,问: “会不会来不及?” “时间比较紧,但也不会来不及。” 黎煦阳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独属自己的学习方法。 江小暖将所有的运算过程清晰地列在草稿纸上,这个过程会让她的思路更加清晰,并非完全是坏事。 只不过,这两个小时相处下来,他发现江小暖的概念和定理都没有大问题,那为什么会做不来题目?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四点,因为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即使相处尚算愉快,他们也还是决定回家了。 江小暖收拾零碎东西花了十分钟,末了,她趁着去洗手间,在黑砖偷偷发了一条消息:“晓雪,暂时没有问出什么,下次找机会再问噢!” 这样的回答,总比重复黎煦阳的话好。 走到前台,黎煦阳看了一眼手表,四点二十。 江小暖动作算是比较慢的,这要是急性子的人,估计得急死,比如说他妈妈高灵知,算得上是个急性子,在这一点上,对黎煦阳来说,未来稍微会有点麻烦。 就在黎煦阳分神的时候,江小暖拿出钱包,抢着要买单。 结果苹果非常自然地将她的两百元退了回去,“恭喜你们哦,作为新的有缘人,老板给你们免单。” “什么?老板见到我们了么?”江小暖实在疑惑,他们中间就没出过包厢门。 但苹果却说,“见到了。” “可是——” 鲜红的两百块在空中来回不是,最后还是黎煦阳把她的手往回拉,“没关系的,尊重店里的规则。” 江小暖听他这么说,只好把钱拿回来,塞进钱包,指着自己:“那到底我是有缘人,还是他呢?” “当然是你啊宝贝,我们的有缘人是终身免费噢,所以,你以后每次来都不用给钱,欢迎你常来哈!” 说完这句,苹果就蹲了下去,在收银台的柜子里找东西。 “啊?那这么多有缘人,那店岂不是很容易——” “破产”两个字没说出口,只见苹果倏地站起来,把身体探到江小暖面前,凑近她悄悄说,“不是的,开业这么久,有缘人还不到三位呢!而且啊,像你这么斯文的人,还想把我们店吃破产?高估自己了哟!你哪怕每天来吃,我们老板也供得起呢!对吗?” 对吗两个字是冲着黎煦阳说的,黎煦阳点了点头,向着江小暖劝道:“放心吧,老板肯定很有钱,绝对供得起你。” 听完这句,苹果又蹲了下去,在柜子里翻着。 但江小暖还意识到一个问题,又说:“可是,我觉得我应该见一见老板吧,老板都觉得我是有缘人。” “老板来去匆匆,下次一定有机会见的。” 苹果钻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彩虹色的礼品袋,上面绘着一个太阳,再从食物柜里取出一罐咖啡豆,装进去,递给江小暖,“有缘人,这是小店的见面礼,请收下噢!” 江小暖目瞪口呆,这家店也太特别了吧,免单还有送礼物。 这老板到底什么人啊! “走吧。”黎煦阳替她接过袋子,对苹果说了声谢谢,就领着她出了门。 巷子深处,羿抽着烟,看着两人从咖啡店走出来,往店对面走,他把烟头摁在墙上,等烟灭了,再抽出一张纸巾包好,丢进了下水道,做完这些,他往前迈着大步。 刚走几步,就被一个人拉住了,对方警告道:“别跟太近,以免被发现。” 羿倏地停住了脚步,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叹了一声。 他转向身后的男人,对方二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白t恤和铆钉破洞外套,手里拿着一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对着巷子口,各推一辆车的黎煦阳和江小暖拍了几张。 “害,我们跟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知道的。”他冲羿吐了一口烟圈,又像是自嘲,又像是劝对方。 羿挥了挥眼前的白烟,“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接替你的任务,你回去吧。” “什么?”羿瞪大了眼。 年轻男子掏出一个木质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个“阳”字,下面还标着新鲜日期和签名,“看到没?现在他由我来跟,你回去吧,老师会给你新的任务。” “可是,这是为什么?”羿往巷子口望了一眼,那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你自己回去问吧。”年轻男子拍了拍羿的肩膀,大步朝巷子口走去。 · 东华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人站在骑行道边,黎煦阳提出送江小暖回去,但江小暖婉拒了。 “行吧,车子你骑回去,省得我一个人骑两辆。” 江小暖想了想,手里还握着钱包:“也行,车子多少钱,我买下来,以后有急事也可以骑着用。” 一听到江小暖提钱,黎煦阳脸上闪现了一种极度受伤的表情。 “江小暖同学,我就是送你一辆自行车,你还要跟我谈钱吗?” “师父,只是……无功不受禄呀。” 听到这句话,黎煦阳唇角一勾,“无功不受禄?那如果我说,你有功呢?” “有功?有什么功?” 黎煦阳把纸袋放在粉色小车的篮子里,然后长腿一伸,跨上了自行车,车头朝着江小暖,努了努下巴:“我以后会告诉你有什么功,现在你快回去,太晚了你爸妈该担心了。” 江小暖也不好再说什么,将车掉了个头,坐上车座,回头招了招手,“师父,拜拜哦!” “唔,慢点骑,到了给个消息。” “好咧。”江小暖脚一蹬,骑着车离开了。 年轻男人站在巷子口,左望一下,右望一下,最后还是朝凤凰苑的方向跑去。羿咬着牙,盯着他的背影,为什么要换人执行任务?! 想到这,羿掉了个头,又回到巷子,朝深处走去。 · 周一早上,黎煦阳一到教室,桌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霸气的毛笔字“战书”,还挺像那么回事。他打开一瞧,好家伙,果然是列静的挑战书。 时间:今天中午一点;地点:艺术楼舞蹈室。 战书的末尾,列静还奉劝他别吃太饱,并独自前来。 黎煦阳冷笑一声,把战书往桌上一丢,朝前排的列静望去,对方也在回头看他,大拇指在鼻子上一擦,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黎煦阳笑着摇了摇头,幼稚。 中午近一点,黎煦阳和马尚吃完饭,说自己有点事,马尚也没多问,因为黎煦阳经常中午去天台上……跟神经病似的,晒太阳,顺便思考人生,每次下来都大汗淋漓的。 关键是,黎煦阳晒太阳还不会黑,但马尚就不同了,夏天去海边玩一趟回来,就要变成包青天了,然后整个夏天都是黑不溜秋的,只有到了冬天才会白回来一点。 “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讲讲,你思考了什么真理……” 黎煦阳一笑,走向了学校西边的艺术楼。 艺术楼是专门为考艺术类院校的高三学生准备的,一个年级有两个艺术班,选择还挺多,画画、舞蹈、钢琴、唱歌等等。 舞蹈室在二楼,总共有两间。 黎煦阳沿着走廊往前走,列静刚发的消息:舞蹈室二见。 经过舞蹈室一时,门是虚掩的,里面开着灯,但没人。就在他疑惑为什么不选一的时候,列静已经从舞蹈室二走了出来。 见到他来了,列静的眼睛一亮。 黎煦阳望向穿着跆拳道服的列静,心想,还搞得挺专业。而他自己穿的是周一升旗的那套校园礼服,衬衣加西裤,再配一双运动休闲鞋。 列静进去了,黎煦阳跟着走了进去,并且把门带上了。 舞蹈房中央铺着四块军绿色软垫,黎煦阳明白了,地点定在这里,是因为有艺术生练舞用的软垫子。 黎煦阳指着垫子,“列静,怕自己受伤是么?” “开玩笑,我是怕你受伤了,我不好向老师和主任交代,毕竟你可是咱们年纪里娇滴滴的千年人参。” 黎煦阳目光一沉,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敢说他娇滴滴。 他脱掉鞋子,却没有走上软垫,而是站在软垫外,冲着上面的列静伸出一只拳头,“说好让你一只手。” 列静勾唇一笑,下一秒便目光一凛,毫不客气地直接从垫子上起飞,上来就是一记快到看不清的旋风腿,这要换成普通人,可能这一招就直接被ko了。 但黎煦阳不同,他仿佛预料到对方要出腿了,唰地横臂一档,长腿灵活向前一跨,拳头如闪电一般挥向了列静的脸。 列静甚至感觉到了一股劲风将她的睫毛一根一根地扫了一遍。 拳头最后停在了她的眼珠子前,列静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你练过拳击??” 黎煦阳冰冷一笑,“呵~列静,看招了!” 列静一个后撤步,刚想出腿,谁知黎煦阳往侧边边一跃,单手如一只利剑伸向了列静的腰,疾速往上一提,一个凌空旋转—— 列静还没反应过来,就“嘭”地一声摔在了垫子上。 “……” 黎煦阳稳稳地站在垫子外,片刻,他蹲了下来,望着软垫上咬牙切除的列静,仿佛变了一个人,声音低沉入魔:“列静,这是给你的一点教训,如果下次你还敢欺负马尚,那我不会看在你是女生的份上,像这样轻易地放过你——” 列静用一种不甘心的眼神瞪着黎煦阳,她才不在乎什么马尚还是马下,她在乎的是—— “你还会柔术?!” 恐怕只有柔术加拳击的组合,才能创造出这么惊人的力量。 三招不到,列静就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黎煦阳见她一直躺着没起身,略显忧心地问:“需不需要我报告校医院?” 列静挣扎着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黎煦阳垂眸盯着她的动作,想起上周五的体育课,列静说的是过几天再挑战,但这才两天,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是……不方便。 那为什么—— 就在这时,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列静眼眶里流了出来,黎煦阳一震。只见过张牙舞爪的列静,倒没见过这样柔情似水的列静。 列静噙着泪,说不出话来,她流眼泪不是因为自己输了,而是黎煦阳根本就不在意这一场对决。 “你自己可以走是吗?”黎煦阳避开对方的泪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黎煦阳!” 身后传来列静哽咽的喊叫声,黎煦阳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冷冷地抛出一句:“有何贵干?” 很久都没传来列静的声音,黎煦阳径直出了门。经过舞蹈室一的时候,里面传来“提提哒哒”的声音,明明刚刚还没人。 他眼睛一瞟,虚掩的门内透着一股强烈的光,光下闪现了一个熟悉的跳跃的身影,霎时间便将他的七魂六魄吸了进去。 “……” 有人在跳舞。 那个人是江小暖。 五个多小时前,江小暖还对他说:“师父,早上好呀!” “你怎么不骑车?” 江小暖弹了弹他车上的京剧小人,笑着答道:“我不是说过,只有来不及才骑车吗?” 不知道为什么,早晨的江小暖和其它时刻的江小暖完全不同,早上的她总是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黎煦阳将门轻轻一推。 穿着一条淡绿色轻纱裙的江小暖,如一只展翅飞翔的蝴蝶,从房间一个角落轻盈地转到另一个角落,嘴角边挂着享受的微笑。 她昨天怎么说的? 说原本每周一次的舞蹈课被数学辅导占用了。 所以,她要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来舞蹈房练习。 浅白色的舞袖从头顶,如流水一般越过脸颊,再抵在胸间,尔后又飞向空中,仅仅一个重复的舞蹈动作就让黎煦阳彻底失了魂。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江小暖跳舞,却比上一次更加震撼,如回到那个萦绕在黎煦阳脑海里的美梦一般。 江小暖仰着腰,沿着地板中轴线,连绵不断地翻滚,这一画面犹如一层层浅绿色的波浪在海面起伏。 这腰没有十年的功力,是无法支撑这些动作的。 黎煦阳将门开到了最大,机械地走了进去。 听到开门声,江小暖“咚”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不好意思地整理衣服,“师父,你怎么来——” 江小暖顿住话语,是因为黎煦阳已经如一道闪电般,疾速走到了她的面前,比任何时候都要近。 “师父,你、你看到我跳舞了?” 黎煦阳盯着江小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喉结上下滚动:“唔。跳得很好。” “谢谢夸奖哦。”江小暖红着脸笑了笑。 黎煦阳咽了咽口水,轻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跳舞很……?” 美字的尾巴被他瞬息吞没了。 江小暖:“???” “——黎煦阳!” 门外的喊叫将黎煦阳猛地震醒了,他如梦初醒,望了一眼满头问号的江小暖,再回头一看。 列静走过来,先前的泪水早就蒸发了,又回到了平时气势汹汹的样子:“你们两在这做什么?难不成想在这里教数学题?” ………… “我跳完了,先走了。” 仿佛有一种被抓奸的窘迫,江小暖从椅子上拿起外套,胡乱往身上一套,穿过列静,冲出了舞蹈室。 黎煦阳也跟着往外走,对于列静愤怒的喊叫无动于衷。 “我承认你比我厉害,可那又怎么样?那就代表我要拜你为师吗?” 黎煦阳是真的没兴趣,他眼里只有那个披着外套的女孩逃跑的身影。 列静跺了跺脚,全身都疼,冲着地上啐了一口: 我呸!马尚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教室里的马尚打了个喷嚏,吵醒了不少同学。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手表,才一点半,继续睡! 终于在艺术楼的大门追到了江小暖,黎煦阳拉住她的袖子,“江小暖同学。” 江小暖回过头,仰头问:“师父,你们的班长列静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跳舞的?是你带她来的吗?” 黎煦阳不答,手里攥着的袖子变得温热。 过了十几秒,他终于开口道:“江小暖同学,我第一次见你跳舞是在……高一的新年文艺汇演。” “???” “为什么高二不参加文艺汇演?”黎煦阳单刀直入,这是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终于问出来了。 江小暖惊恐地仰起头,高二的文艺汇演?这几个字如噩梦一般,深埋心底的恐怖记忆霎时间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她的脑海。 高二的文艺汇演,她原本是要参加的,而且是独舞——古典舞《半壶纱》。 黎煦阳注视着江小暖脸上发生的急遽变化,蓦地松开了手。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江小暖重复着他的话,“发生了什么……” 黎煦阳蓦地想起了高二新年前,年纪里盛传的那个谣言:从浮云大学舞蹈系请来的指导老师,猥亵一名高二舞蹈演员,被警察抓走审讯,但因为家里关系硬,第二天就被放了出来,然后继续在大学任职。 黎煦阳将江小暖拉到艺术楼楼底的一间休息室,扶着她坐了下来,“是舞蹈老师……对你做了什么?” 江小暖咬着唇,浑身颤抖,“不是、不是我,是彤彤……” “彤彤?” “我的同学……被舞蹈老师……” 黎煦阳明白了,江小暖一定是见到了这一幕,便再也不敢让这位老师指导,退出了当年的文艺汇演。 “她现在在哪个班?” 彤彤曾是江小暖最好的朋友,因为她们有共同语言,经常一起练舞,一起上学、放学,可那件事发生后,一切都改变了。 “她转学了……” 彤彤不仅转学了,还搬了家,彻底离开了西云区。 离开事发之地,大概是抚平伤痛里最无可奈何的办法,留下来只会被人嚼舌根,这才是最悲哀的。 黎煦阳紧握着江小暖颤抖的手臂,忽然说道:“你知道吗?一个人犯了一个错,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很大概率会犯第二次。” “唔?什么?”江小暖仰起头。 “我一定能抓到那个老师的犯罪证据,你相信师父吗?”黎煦阳的目光无比坚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帮她擦了擦眼泪。 “我相信。” 这一刻,江小暖没来由地信任才做了她几天师父的黎煦阳,犹如没来由地信任,那档被吐槽了千万遍的天气预报。 她垂头看着黎煦阳手掌里的手帕,捏住一个小角,羞涩地说:“这个……我拿回去洗一下。” 黎煦阳却紧攥着不松手,“其实,不用的,我自己洗也行。” “还是我拿去洗吧——” 江小暖也不松手,可她的力气哪有黎煦阳大。 黎煦阳轻松一卷,便将手帕收回了口袋,低声说:“江小暖同学,下次还有这种事,记得喊我……” 第21章 chapter21 西云区北郊一片名为彩云森林的地方,隐藏着一间通体黑色的别墅,附近没有装路灯,夜晚周围更是漆黑一片,说是恐怖片的拍摄现场也不为过。 但它并不是什么废弃房子,相反它的内里装修得十分豪华,而且每天热闹非凡。只是谁也想不到,里面住着一大群孩子。 羿把自行车停在了别墅入口的停车棚,棚子里停着一排颜色各异的自行车,最小的一辆还装了辅助轮。 羿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从西云区中心骑回来,花了一个小时。 他走近别墅大门,用指纹开了门,室内灿亮的光射到了他的脸上,闹哄哄的声音传了出来。他走进去,几个比他小的男孩围在客厅的沙发边,正在对战国际象棋。 “羿,回来啦!” 其中一个稍微大些的男孩冲羿招了招手,羿唔了一声,穿过走廊,登上楼梯,绕了几个大圈,上了四楼。 “——叩叩叩”羿停在一间双开门前。 “进来。” 羿转开门把手,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教室,但只有十二张课桌,列成四排。一面白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奖状,还有拼音、字母表、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窗边,他转过身,瞳孔从墨黑一点点变亮,等到羿能见到时,他的眼里已经变成了温暖的褐色。 “你回来了,过来坐。” 他的声音温润洪亮,在这间温馨舒适的教室,听起来十分令人安心。羿走过去,在离他最近的一张课桌上坐了下来。 “老师。”羿委屈地喊了一声。 被称作老师的男人轻笑一声,读懂了羿的复杂情绪,他把羿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到窗边,指着远处。 “看到那里了吗?” 远处是层层叠叠的青翠的山峦,山顶环绕着茫茫的白雾,看起来像是仙境,这是一百公里外的云山。 “看到了。”羿的视力如守宫一般,即便在无光环境,依然可以看清楚目标物的颜色和形状,这当然也是经过训练的结果。 “那就是云山。”老师攀着羿的肩膀,因为羿有185的大个子,他只有175公分高,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这样也显得师生两人更加亲密,像是一对父子。 羿当然知道那是云山,浮云城的地图都被他研究透了。 “很美对吗?可惜……里面住着的全是怪物!” 说完这句,老师转过脸,紧盯着羿瘦削坚毅的侧脸,手臂愤怒一扬:“那里面的资本家全是你们的仇人,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肯做,拐卖儿童,贩卖人口还算得了什么?!” 老师响亮的声音将羿的耳朵震得发烫,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乎想要把云山的那些资本家的孩子全都抓起来,撕烂他们,让这些人也感受一下和孩子分离的痛苦。 “孩子,你接触他们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们的行为迷惑……” 老师的情绪倏地缓和下来,回到了平日里的温柔,“羿,你千万小心。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对吗?” 后面这句话是老师的座右铭之一,羿听了无数遍。 他点了点头,只听老师叹了口气,又说:“我让你退出,是想交给你更重要的任务。羿,你是这群人里最强大,也是最能分辨是非的人,所以,我最信任你,最重要的当然要交给你,你……明白吗?” 羿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垂了垂下巴:“当然,老师。只要是您布置的任务,我会尽全力去做的。” “乖啦,今天累了吧?先休息几天,不着急,好吧?!” 老师一笑,眼角都扬了起来,看起来像个青春的少年。 他转过身,继续攀着羿的肩膀往门口走,“你今天算是过生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在你房间。” “谢谢老师。” 羿回过头,冲着老师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往外走,还么走出几米远,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叹息:“你就18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你就长大了!” 这句话用的不是普通话,而是羿的母语。 羿心脏抽疼,老师为了他们这群孤儿,可以说是操碎了心,用尽方法拼命给他们创造好的生活环境。 回到一间门口标着“羿”的房间,羿把黑包拿下来,拉开拉链,拿出折叠灯,放在桌上充电,一个红色绒布盒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就是老师说的生日礼物。 羿打开一看,瞳孔一震,居然是一把车钥匙,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车子停在负二层,生日快乐! 老师居然送他一辆车,而且是他想要的那个牌子!几年前学会开车后,他实在太想拥有一辆自己的车了!如今终于如愿了! 他立刻拿出手机,兴奋地给老师发了一条语音:谢谢老师,我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 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低头从柜子里翻出一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秦子臻,按照出生日期来看,他确实是今天刚满18岁。 “我要去看看车。”说着,羿朝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门门外传来说话声,一道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羿哥哥回来了吗?我要去找他。” 羿打开了门。 “羿哥哥!”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小娥,脸红得像是手里的红苹果,用母语打起了招呼,“羿哥哥,你回来了。” “田田,今天有没有好好学习呀?!” “有的。” 羿把田田轻松抱在怀里,走进房间,小娥也跟了进去,将苹果放在了桌上,然后看到了桌上的礼物。 “哇,车钥匙!羿哥哥,是你的车吗?你是打算开车出去吗?我也想去兜兜风。”小娥天真地问。 “我还没考驾照,现在不行。不过等我考过了,就带你们去。” 羿认真地解释道,也打消了这个时候去看车的计划。他怕自己忍不住把车开出车库,那这样被抓到的话,就麻烦大了。 小娥高兴地点了点头,“田田,咱们不打扰羿哥哥休息好不好?我们下楼去吧,我给你洗澡,咱们去复习今天老师教的内容。” 田田似乎很好说话,从羿身上挣扎着爬下来,牵着小娥的手,跟羿说完“byebye”就出去了。 羿坐在椅子上,拨弄着车钥匙,看到了桌上小娥留下的红苹果。他瞬间想到了那个才见第一面,就邀请他去她家的江小暖。 赵珊珊受伤的那个夜晚,他就搬离了江小暖的小区,原本他以为和江小暖不会有交集了,却没想到老师给他的新任务居然是盯着黎煦阳,而黎煦阳不仅是江小暖的同学,还是教她数学的师父…… 这也太巧了! 只不过,盯着黎煦阳的任务又交给了别人,那江小暖岂不是很危险…… · 上一次挑战失败后,列静没有再找马尚的麻烦,结对子也被她主动取消了。 “你真是的,这么精彩的比赛既不通知我去看,也不录下来留给我看。” 这天是阴天,天气比较凉爽,两人吃完午饭,站在楼顶看风景。 几天来,马尚抱怨了好多回,列静被打趴下是多么精彩的画面,而听到列静为此哭了,马尚更是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太破天荒了! “被你看到,她会疯的……” “疯了不是更好?直接休学去精神病院!” “……” 黎煦阳拍了拍马尚的肩膀,“现在是最好的结局,她不来烦你,你也不要再拿这件事嘲笑她。” “知道啦,我开玩笑的啦。我现在舒服得不得了,怎么还可能去招惹她。话说哥们,你帮我这么大一忙,我怎么感谢你呢?” 马尚一只手搭在黎煦阳的肩膀上,挑了挑眉,如果是个女孩,他简直要以身相许了。 黎煦阳还没开口,马尚又说,“唔,其实你想要什么?肯定不是钱,也不是房子、车子,那就只有女人!哎呀,当然是你徒弟江小暖呀!可惜啊,她又不听我的,不然我一定让她喜欢上你!” 黎煦阳仰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喃喃道:“不过,我想,会有那么一天的。” “噢?这么自信?”马尚眼珠转了转,跟着他一齐看天空:“但愿咯!” 关晓雪这边倒没有多说什么,黎煦阳一向是个认真的人,补习阶段要江小暖去谈这些儿女情长的事,确实不太礼貌。 她也就只能交代江小暖找机会再说,江小暖也爽快地应承下来,不能问得那么直白,得有方法。 林御知道上一周他们去补习了,主动关心起来,当然是写纸条。 “周末学得怎么样?” 江小暖回复道:“不错,师父教得挺好的。” 林御的眼神霎时落寞了,高高在上的黎煦阳到底为什么有耐心教一个数学小菜鸟,他真的无法想象。 原本纸条上的话他不想再回了,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一张:“那就好。” · 周末再去与遇咖啡的时候,苹果不在,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子替代了她,男孩长得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见着两人进来,就冲他们笑道:“欢迎光临。” “咦,苹果呢?”江小暖小声问。 黎煦阳凑过去,在她耳边说:“忘了告诉你,她上周离职了。” “噢?这么突然?” “唔,说回老家相亲了。” 江小暖听到“相亲”两个字,红着脸肯定道:“那倒是好事。” 黎煦阳盯着她的红脸蛋,附和道,“当然是好事。” 男孩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听就是普通话甲等水平,虽然说起来有些刻意,有训练过的痕迹。 “我是接苹果的班,呐!这位帅哥一定是小梨子了,这位美女一定是我们的第三位有缘人了。苹果跟我交代过,里面请吧。” 两人又去了之前那个包厢,和上周一样,各点了喝的和甜品。 点完餐,趁着江小暖去洗手间,黎煦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感应器,将感应器举在头顶,沿着包厢的墙根走了一圈,最后是桌子和沙发,都没有任何异常。 店里换了员工,包厢环境理应接受检查,这是必须要做的。 两人回到座位上,黎煦阳翻出上次的江小暖的笔记,口头形式复习了上周教的内容。江小暖很争气,基本没有错漏,黎煦阳很满意,继续出第二章和第三章的概念题。 江小暖做题的时候,黎煦阳也不干坐着,撕了一张空白草稿纸,拿起一只彩铅,在上面随意画起来。 …… 三十分钟过去了,江小暖全都写完了,意外瞟见黎煦阳的草稿纸上画着一个非常清晰的欧式建筑轮廓。 “你画什么?” 黎煦阳不答,反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江小暖一脸疑惑。 “你有没有dreahoe?” 江小暖歪着脑袋想了想,“有哒!可是不太可能实现吧。” “说来听听。”黎煦阳望着她,目光里尽显温柔。 江小暖有些不好意思,搁下笔,手臂交叠着压在桌面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女孩子小时候都喜欢幻想公主城堡啊,什么的嘛。” “那长大后呢?” 江小暖眨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说看。”黎煦阳鼓励道。 “我想要的房子里,一定要有个大大的、四面透光的玻璃舞蹈房,每天在阳光下跳舞,想想就激动!” 黎煦阳认真地听着,手里的笔仍在纸上画着:“还有呢?” “当然少不了大书房,书房的窗帘都是用轻纱做的,风一吹就飞起来了。一个天花板直落的大书柜,还有一个大飘窗,上面垫着柔软的垫子,我可以躺在上面看书。” 江小暖睁着眼睛幻想着,全然不知对面的黎煦阳进入了那个场景,连书架是什么材料的都已经想好了。 午后的江小暖,躺在飘窗的垫子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而他就站在一边,静静地望着她。 “还有,我要养只小猫咪,从它还是小奶猫的时候就养着它,我要给它取个名字,叫做——” 江小暖顿了顿。 “叫什么?”黎煦阳问。 江小暖双手合十,指尖分开,托着自己的下巴,扮成一朵花:“叫黛玉……” 看样子江小暖喜欢红楼梦,也喜欢林黛玉,黎煦阳懂了。他还想,有一只猫不如再配上一只大狗,让猫和狗从敌人变成好朋友,这个过程一定很欢乐。 还没想完,就听到江小暖说:“最好再养一只大狗!让它们当朋友!” 黎煦阳眼睛一亮,他们的想法居然一样! “怎么了?我是不是想得太美了?哈哈哈。” 江小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要dreahoe就得从现在开始努力,而不是光靠白日梦里幻想。 黎煦阳注视着江小暖桃粉色的双颊,“它确实很美,可也并不是不可实现。梦想总是要有的,不然——” “——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这句星爷的经典语录,然后同时哈哈大笑,以至于服务生走进来时,都快被吓到了,有什么这么好笑呢? 补习完,黎煦阳已经完全陷在江小暖的笑容里,以至于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望了问前台男孩的名字。 而这个小失误,在后面差点要了他的命。 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到家,黎煦阳将手帕铺在脸上,上一次在艺术楼,真的是他难得带一次手帕,居然收获了几颗珍贵的眼泪。 “小手帕,你可真是好运。” 手帕:“……”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黎煦阳将手帕塞进枕头下面,慌张地站起来开门。 “阳阳,刚给你热的牛奶,快趁热喝了吧,喝完赶紧睡觉。” 是珍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黎煦阳关切道:“珍姨,我看您很累的样子,以后这么晚了不用给我——” “暧!说什么呢?阳阳,这算什么很晚,牛奶对你来说很重要,知道吗?快喝!”珍姨扶着门框,非要看着黎煦阳喝完才走。 黎煦阳没办法,接过温热的牛奶,让开了一点位置,但显然珍姨没有要进去的有意思,他只好站在门口把牛奶一口喝完了。 珍姨疲倦地笑了笑,“阳阳,早点睡噢,别熬夜了。” “好,您也早点睡。” 珍姨点了点头,握着门把手,从外面把门关了,她往走廊深处的主卧一瞥,听到里面传来了笑声。 黎远方出差刚刚回来,一回来就上楼了,除了“唔”了一声,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这礼物我可……别的……总是……”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珍姨的耳朵快被震聋了,她埋下眼,端着空牛奶杯,悄悄地下了楼。 下楼后,她回房间打了一个电话,随便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然后去厨房洗了牛奶杯,心脏终于疼得不行,才扶着沙发躺了下来。 从黎煦阳初一开始,她就住在黎家照顾黎煦阳。 她曾有过一段自认为不光彩的婚姻,前夫找小三还生了孩子,全村人都知道,闲言碎语吞没了她。 原本可以让前夫净身出户,但为了面子,她选择什么都不要,连当初的嫁妆都没带走,只求跟前夫斩断关系,而因为当时身体不太好,没有能力照顾儿子,只能把儿子暂时让给了前夫,她自己出来打工。 所以,她除了老家的父母,已经把黎家当成半个家了,也把黎煦阳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黎家上上下下,包括黎煦阳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都对她很好,甚至要给她张罗对象。 如果不是爱上黎远方,她大概早就有了第二段婚姻。 但几年过去了,她现在完全不想结婚的事了。因为工资每年有30万,存下来完全够给自己养老,根本没必要靠男人。 不过,黎煦阳明年就去上大学了,她到时候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想到这里,她总是会伤感,真的不舍得,不仅舍不得黎远方,也舍不得黎家每一个人。 “我应该珍惜这样的生活,应该好好珍惜的……” 珍姨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了下来,濡湿了沙发垫子:“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想他……想要和他在一起……黎家上上下下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 “我怎么能这么坏呢?” 第22章 chapter22 “小珍——” 由远至近的声音传入耳朵里,不是特别真切,像是梦里的呼唤。 但珍姨还是抱着一丝“美梦成真”的幻想,睁开了眼。 果然,梦里的人就站在一米外,带着一双深邃如海的眼望着她,她像是被召唤一般,缓缓坐直了身体,手顺着嘴角摸到脸颊。 还好,没流口水。 “你怎么睡这了?” 黎远方穿着一套背心短裤,健壮结实的身材一览无余。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珍姨往楼梯口一望,一道颀长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那是黎煦阳,他也穿着一套背心短裤出现了。看样子,两父子是要去后院锻炼。 珍姨站起身,抻了抻衣角,“黎大哥,我刚忙完,本来想休息一下,没想到睡着了,没什么事。” “爸爸。”黎煦阳的声音从黎远方的身后传来。 珍姨心一虚,腿也跟着一软,整个身体往侧边倒去,心像坐过山车飞到了最高处一般,提到了嗓子眼。 她闭上了眼睛,想象这一跌下去会伤到哪里,是脑袋还是骨头…… 可是,想象中的摔倒没有到来,两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瘦弱的肩膀,然后往上一扶,紧随而来的是黎煦阳焦急的声音。 “珍姨,您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珍姨睁开眼,肩膀上的手属于黎煦阳的,而不是那个期待中的人,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 “珍姨,我都说让您早睡……我这么大了,您真的不需要等我放学。” 黎远方还是没有开口,疑惑地望着她。他也想扶来着,但黎煦阳抢了先。 珍姨避开对方的眼神,连忙将肩膀抽出来,“阳阳,我没事,就是刚睡醒有点懵。” 后面这六个字惊醒了黎煦阳的一根神经,江小暖早上的异常表现,很有可能是因为刚睡醒,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时,黎远方终于开口了,带着威严的、说一不二的气势:“小珍,回房休息吧。” 珍姨听了,浑身一抖,两只手握在胸前,紧得指尖泛白,朝父子俩点了点头,珍姨朝卧室走去。 黎远方听到“咔哒”一声,门关了,眼里疑惑更甚。她貌似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但他没做多想,领着黎煦阳去了后院。 后院有半个篮球场大,但光线很弱,仅在后门的门楣上装了一盏壁灯。不用看就知道,所有的运动器材都被擦得锃亮。 黎远方站在空地中央,注视着黎煦阳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很有灵性,可太像高灵知了。 “最近千万小心,陌生地方的东西不要吃,陌生地方最好也不要去。据我们调查,上次的叛徒事件并不是偶然,而是敌人一次有规模有计划的潜行行动,不仅针对圆顶酒会,很有可能家属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你跟妈妈都要小心。” 黎远方的语气很沉重,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痛恨,以至于黎煦阳瞬间想到一个问题,江小暖的小区算不算陌生地方,他过段时间还要去她家里吃饭的。 他想了想,应该不算。 “听说你想去浮云大学?”黎远方又问。 黎煦阳没出声,算是承认了。 黎远方走近了一步,轻叹了一声,“龙城也好,浮云也好,都是你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可是读这个大学并没有什么用,你如果真的想学大学课程,可以请老师到家里,至于每天呆在学校,这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黎远方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也知道自己的劝说过于残忍,如岳父高愿的话,他有什么资格,又凭什么剥夺孩子的人生。 黎煦阳听到这段话有些激动,“爸爸,也许外公告诉过您,我有喜欢的女孩,我想和她一起读大学,我想和她组建一个家庭,就像您和妈妈这样……” 他双手摊在空中,想要获得黎远方的认可和同意。 “组建家庭?”黎远方眉头紧皱,他当初是在婚后才接下这么一份工作。可是黎煦阳不同,他未来什么可能性都有,就是不可能有平凡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有人却不可以,他是天生带着使命来的,犹如黎煦阳,犹如他自己。 见到爸爸犹豫的样子,黎煦阳垂头苦笑了一声,几秒钟后,他倏地抬起头,目光变得锐利:“爸爸,我好久没跟您练了,我们痛快打一场吧。” 话音刚落,黎煦阳像一只刚下山的猛虎,张牙舞爪地朝黎远方扑去。 黎远方目光一凛,后退了两步,伸出铁爪般的大手,紧紧锁住黎煦阳的肩膀,膝盖呼一下顶向了黎煦阳的腹部。 黎煦阳全无惧色,双拳交叉,直抵对方坚硬的膝盖,他往后退了两步,长腿凌空一踢。 “砰——” 腿在即将碰到黎远方太阳穴时,黎远方伸臂一挡,一个转身侧踢—— 黎煦阳猫腰一闪。 他再也不是初初训练时的那个孩子了,如今的他力量惊人,竟然一把扛起黎远方的腰,猛地往上抬起,再往地上摔去! 黎远方血液逐渐沸腾起来,头朝下,一招倒挂金钩,双手牢牢捆住黎煦阳的腿,倏地一个180度翻身,将黎煦阳的身体丢了出去。 摔到了三米远的黎煦阳,一个翻滚后从地上弹了起来,再次朝黎远方扑来去。 黎远方长腿如疾风一般扫了过去,黎煦阳冷笑了一声,双手紧抱住了对方的腿,扛在肩上锁住。 就在此时,两人的拳头同时挥了出去,“呼”一下,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在对方的鼻梁前停了下来。 风吹动了两人汗湿的头发。 ………… 黎远方轻喘着气,黎煦阳也浑身是汗,低喊了一声: “爸爸……” 随后,拳头如一把无影剑,顷刻间收了回来。 “您退步了。” 黎远方的瞳孔深不见底,儿子到底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看来自己对他实在是疏于关心了。 良久,月光躲进了乌云,后院变得更暗了。 他才低沉地说出一句,“儿子,你是时候上战场了……” 黎煦阳浑身一震,胸腔冒出了一团火,将整具身体烧得火热。 此时父子两都不知道,其实黎煦阳早已深陷在险恶的战场之中,若稍有不慎,即将跌落万丈深渊。 一楼卧室的窗边,珍姨披着外套望着窗外的后院,心一直揪着。 不过是锻炼身体,两父子为什么打得这么凶狠。 黎远方领着黎煦阳又锻炼了一个小时,才拍着对方酸痛的肩膀说,“早点休息,你明天上学。” 回到主卧,黎远方冲了个凉,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休息室,高灵知正坐在梳妆台边,悠闲自在地往漂亮脸蛋上涂抹精华。 黎远方看了一会,发现女人也不简单,在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按摩这里又按摩那里,功夫也不比男人锻炼身体要简单。 “看什么?”高灵知终于发现了对方探寻的眼神,转过脸瞪他。 黎远方笑着摇了摇头,女人化妆时不可窥视,这是真的。他往沙发上一坐,把珍姨差点晕倒这件事说给高灵知听。 高灵知手搭在椅子上,回过头:“小珍最近不是在帮欢欢腾房间嘛,累的~我明天带她去老陈那里看看。” 当初建房的时候,黎煦阳只在二楼设计了两间卧室,主卧面积120平方,次卧60,意思就是他们一家三口要整整齐齐在一起,而且只能他们三个住在二楼。 一楼设计了一间客房,一间书房,还有一件储物室,其实储物室面积也不小,跟书房一般大,现在空出来,装饰成了公主房。 原先储物室的东西就放到车库和后院去了。 “哎,小珍就是太操劳了,我都跟她说了,不要每天把房子打扫一遍,房子毕竟大嘛,她又不听我的,不仅如此,每天还要擦干净后院的器材,还有花园,我之前还说想找个园丁,结果小珍非常强烈地抗拒,说花园只能她一个人打扫。你说说——” “是吗?” 黎远方的瞳孔变得黝黑,假如说在感情方面的他不算敏感,那一提到某个人有异常举动,他就不得不荡起职业病心理,怀疑起来了。 见到黎远方很久都没出声,高灵知裹着深蓝色丝袍走过去,“可能怕被替代吧,但小珍还真想多了,咱们家里可真离不开她了。” 离不开三个字是最可怕的。 说得难听点,哪有一个家离不开一个保姆的? 高灵知没有看出黎远方的异常,往他身边一坐,勾起了指头:“你看吧,小珍人又勤快,又爱干净,对阳阳那是一百个好,没的说,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好。反正啊,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哪有人挑不出毛病?”黎远方反问道。 高灵知一愣,这倒是。 “非要说毛病,那么倒是有一个……” 说到这,黎远方有反应了,他侧身,看向高灵知,“什么毛病?” “总喜欢在沙发上睡……” 高灵知说完甜甜地笑了一声,靠在对方肩膀上,“可能是楼下卧室采光不好,当初没考虑到这一点。” 黎远方伸长手臂,搂着高灵知的肩膀,让她更好地靠在自己怀里。 “凡事没有十全十美。” 高灵知的手伸进了黎远方的睡衣里,轻轻摩挲着手感极好的腹肌:“你别说,储物室被小珍装饰得真好看,我都想进去睡一晚了,哈哈,所以欢欢一定会喜欢的。” “唔。” 黎远方咽了咽口水,闭着眼感受着身体的酥麻。 “上午,庭方打电话过来了。”他说。 想到上午接到的电话,他的头就疼,那是妹妹黎庭方打的。 “哥啊!我和爸妈到了马达加斯加哦,大概过完十一回来,欢欢就交给你跟嫂子啦,让嫂子别欺负俺闺女哦,毕竟我是信任嫂子,才同意欢欢过去的哦。” 黎庭方和她的老公都在黎家的房地产公司上班,但怎么说呢,吊儿郎当地就算了,还总是帮倒忙,赶走了好几个重要合作伙伴,把黎老爷子气得不轻,总是感叹—— “这远方和庭方怎么相差这么大!总有一个是医院抱错了的!” 欢欢的学习方面黎远方一点都不担心,担心的是小姑娘对黎煦阳的依赖,似乎超过了正常的兄妹关系。 “放心,我会看着欢欢的,阳阳也是有分寸的,看看咱们能不能治好这闺女,疯疯癫癫的过头了!” 高灵知的话,使得黎远方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头也不疼了。 只不过……对方的挑拨似乎有些过头了,他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治一番。 · 还有几天就要正式开学了,欢欢给黎煦阳发短信,说明天就来了,还问他开不开心。黎煦阳回了句,“来了后,好好读书。” 绝口不提开不开心的事情,能开心嘛?! 整天吵吵闹闹的。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欢欢就到了,管家老杜亲自送过来的。 还没走进大门,老杜就拉着欢欢的手交代道:“欢欢小姐哟,在这里要听大舅和大舅妈的话,少惹他们生气,还有不要打扰阳阳哥哥学习哦!你自己也要好好学习——” “知道啦知道啦!”欢欢不耐烦地挣脱了老杜的手,往大门口等她的黎煦阳奔去。 杜老爷抹了抹泪,他是看着欢欢长大的,现在欢欢离开黎宅,他就更孤独了,黎宅也少了不少生气。 “阳阳,我好想你呀,我终于能来啦!快带我去看房间,看你这样的表情,总不会我是跟你睡一个房间吧?那我可求之不得!” “……”黎煦阳把欢欢吊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拉开,“你的房间在一楼。” “哪里哪里?” 她拖着黎煦阳一间房一间房地去找,珍姨知道欢欢的脾性,指着书房对面的门,“欢欢,这里噢。” “珍姨,谢谢您帮我整理房间哦,我初来乍到,以后请您多多指教噢!” 这下又变成了三好学生的样子。 欢欢推开门,兴高采烈地喊:“太好看了吧!比那大庄园的房间还好看,就是迷你了一点,不过这样才显得温馨嘛!” 一番自圆其说把珍姨逗得笑出了声。 欢欢论长相那是顶呱呱的,眉清目秀,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除了性格疯疯癫癫,还是挺有黎家人的范儿,而且她极其喜欢打扮,令大家吃惊的是,眼光还不错,自己穿搭的衣服,走出来,用欢欢爸爸的话来说,“哟,我家欢欢人模人样的。” 高灵知走上去,拉着欢欢的手,“来,大舅妈给你买了一些衣服,看看喜不喜欢。” 一听到新衣服,欢欢眼睛一亮,摇着尾巴跟着高灵知回到了客厅的沙发边。 黎煦阳趁此机会去书房呆了几分钟,出来时,经过客厅,和高灵知对视一眼,就开门走了。 路上,黎煦阳再次经过江小暖的身边,他停下来打招呼:“早上好。” “好呀,师父!”江小暖弯着眼笑。 身边有三三两两的学生骑车经过,都回头看他们。 黎煦阳都已经习惯了,倒是江小暖,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往前走,但黎煦阳一路推着车,并没有骑车先离开的样子。 直到进了校门,江小暖心想,她有借口先上楼了,谁知道一转身,黎煦阳竟然还跟在身边,车却不见了。 “咦?你车呢?” “同学帮我停去了。” “噢。” 两人走到教学楼的楼梯口,江小暖想起刚宣布“结对子”的那个早晨,黎煦阳让她“慢点上楼”。 “你见过我那次下楼……摔跤?”江小暖略带尴尬地指着阶梯问。 黎煦阳目光一动,原来江小暖在这里摔跤,这几节阶梯很陡,她摔下来一定很疼,“没有,我不在现场。如果我在,一定会上前扶你,然后带你去看医生。很疼,对吗?” “我都忘记了,反正膝盖和手腕这一块都破皮了。” “疼吗?”黎煦阳固执地问。 “现在不记得了。” 黎煦阳的身体晃了晃,仿佛想要拥抱那时候的江小暖。 江小暖踏上阶梯,笑道:“从此以后,我下楼梯都是小心翼翼的,怎么也摔不着啦!” 你最好是。黎煦阳腹诽道。 上楼梯的时候,两人又遇到了好些各自班上的同学,有些人在窃窃私语,有些倒是带着羡慕的目光。 等到了四楼,也是他们曾撞到一起的那个楼梯口,江小暖低声说了声“师父,拜拜”,便跑着走了。 黎煦阳看着江小暖进了教室,刚转身,刚好碰到给他停车的同学,他叫罗落繁,他把钥匙递给黎煦阳。 黎煦阳接过钥匙,“谢谢。” “不客气。”罗落繁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黎煦阳的眼睛。 在黎煦阳面前,无论从哪一方面,他都自卑,自卑到黎煦阳仅仅跟他说了两个字,他都浑身颤抖起来。 黎煦阳跨着大步上了楼,甩下了罗落繁,仿佛先前那一幕根本不存在。 罗落繁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态,他跟黎煦阳是不熟的,虽然在一个班,但没说过几句话。 但刚进校门,黎煦阳忽然把车把手塞到他手心,无声地说了几个字,“帮我停,谢谢。” 罗落繁还没答应,黎煦阳就大步往前走了,跟上了一个女生的脚步。 黎煦阳是不会欠人人情的,罗落繁一到教室就收到了黎煦阳的“感谢”,那是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商场购物卡,面值……五千。 罗落繁连忙收起来,感到羞耻,明明不过举手之劳。还是说,他已经穷得人尽皆知,连从来没有交集的黎煦阳都一清二楚。 可是,这张卡拿去换钱,刚好是他一个学期学费、住宿费和餐饮费。 为什么? 他回过头,望向黎煦阳。 黎煦阳靠坐在椅子上,像一个君临天下的国王。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旁边的马尚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深邃的目光却定在罗落繁脸上。 罗落繁完全接不住对方的眼神,一秒钟就转回头,眼眶变得通红,他忽然明白了,黎煦阳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在帮我。” 第23章 chapter23 刚到凤凰苑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朝黎煦阳冲来。 “呲——”黎煦阳来了个前所未有的急刹车,差点废了几千块的油碟刹!刚想发火,只见欢欢用身体抵着车龙头,焦急的小脸蛋在路灯下清晰地显现出来。 “你怎么这么晚呀!这都十点多了!珍姨说你明明是九点放学啊!我都快急死了,差点去学校找你了!” 黎煦阳从车上下来,“我今天考试。” 这是实话。 鸡贼的欢欢很快看穿了他,搂着他的手臂不停地摇晃,“那又怎么样,考试什么时候难倒你,不提前交卷都对不起观众。” 黎煦阳推着车往里走,瞥了眼穿着短裙的欢欢,“你这么晚就别出来了,多危险。” “谁敢虏走我啊,我保证把他家吃穷、喝穷、穿穷,哼哼!”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到家后,珍姨炖了两碗香喷喷的鸡蛋牛奶,端到餐桌上:“快来吃点东西,你们啊,都要补充营养!” 黎煦阳洗完手坐过去,欢欢坐在旁边,抱着滚烫的碗,还没吃就表扬道:“我真是好久没吃珍姨煮的夜宵,真是每天晚上都想啊!” “就欢欢嘴甜。” 珍姨笑得合不拢嘴,坐在旁边看着两兄妹吃。 欢欢吃得狼吞虎咽,倒是黎煦阳,吃相斯文。待欢欢吃完,珍姨拉着欢欢的手臂,“我带你去洗澡。” “我还要跟阳阳聊天呢!”欢欢挣脱了珍姨的手,趴在黎煦阳肩上,“马上开学了,我初来乍到的,还蛮紧张的,毕竟是新学校嘛,阳阳,你快点安慰安慰我。” 黎煦阳:“……” “你怎么不说话啊?” 黎煦阳抽出手臂,将最后一口汤灌进嘴里,“这天底下还有让你紧张的地方?那我的学校可太荣幸了。” “别这么说嘛,我想到能跟你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我就很开心、很开心。” 珍姨见黎煦阳吃完,把碗收走,走进厨房。 “高中和初中是错峰上下学的,我们上课时间不同,怎么一起上下学?你没必要等我,我也不会等你。” 欢欢不以为意,“这些客观条件都是可以解决的嘛,我可以将就你的时间,你不是骑车嘛,我下午在网上订了一辆自行车,我不要别人送,我要跟你一起骑车,锻炼身体。” 她自顾自地说,完全不把黎煦阳说的上下学时间不同,当一回事。 黎煦阳轻轻把她推开,站起身,作势要上楼。 “你快去洗澡吧,我也要去洗澡睡觉了。”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的人慢吞吞地说,“你书房里的海报——” 黎煦阳猛地回头,双眼瞪得浑圆:“你说什么?” “海报——” 黎煦阳不待对方说完,像一支离弦的箭,冲进了书房,目光刚触及那面墙,犹如地震脑袋轰然一炸。 其它的海报都在,唯独那张文艺汇演的海报消失了。 黎煦阳的怒气从脚底窜了上来,他走到客厅,怒视着欢欢:“你把海报拿哪去了?” 欢欢似乎没见过黎煦阳发这么大脾气,指着自己的房间,委屈地说,“贴我床头去了,你一个男孩子贴那样的海报做什么嘛。” 黎煦阳不听解释,大步走到欢欢房间,推开门一看。 海报正贴在粉色公主床的顶上。 黎煦阳如一个虔诚的佛教徒遇到佛的降临,一步一步靠近,小心翼翼地把它撕下来,拥在怀里。 走出客厅,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给欢欢一个眼神,上了楼。 欢欢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操作,我到底做什么惹怒了他。 珍姨从厨房出来了,擦了擦手:“欢欢,发什么呆,阳阳呢?” 不问还好,一问欢欢的眼眶立刻红了,用手指揉了揉:“他生我气了,我只不过拿了他一张海报,他就生我气。我只是很喜欢那张海报,看起来很艺术嘛。为什么?” “……” “都是我的做错,我忘了交代你,不要动阳阳书房里的东西,尤其是墙上的……海报。” 珍姨道着歉,欢欢只能跟她去洗澡,洗完澡还是没有想通,便趁着珍姨收拾脏衣服的时候,上楼去了。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 黎煦阳正看着海报发呆,也为自己对不懂事的小女孩发脾气而懊悔,听到带着委屈的敲门声,他立刻走过去开了门。 “对不起,阳阳哥哥。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见到这样求饶的欢欢,黎煦阳也不忍心责怪了,他摸了摸欢欢正在滴水的干发帽,语气温柔:“下次我的东西一定要经过我同意,才可以拿,听到没有” “听到了。”欢欢细声答道。 “快去睡吧。” “好,哥哥晚安。” 刚走到楼梯口,欢欢脸上的伤心样完全不见了,到了楼下后,甚至开心地在原地蹦了起来。 终于离他这么近了,欧耶! 海报什么的见鬼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欢欢起了个大早,见到黎煦阳要去上学,又无理取闹起来,“你带我出去玩玩嘛,过两天我就开学了,再也没时间玩了。” 黎煦阳要被她气笑了,“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去度假。” “那上上个周六,你不也是请假去郊区玩了嘛。” 黎煦阳扶着额,往大门口走,“我那是回家看外公外婆,怎么算玩呢?” “不嘛不嘛~~” 欢欢撒娇的功夫了得,就在黎煦阳差点要答应时,一辆豪华的雷克萨斯唰地停在门口。 黎煦阳像是找到了救星,大步迈过去:“杜爷爷。” 老杜拍了拍背着书包的黎煦阳,眨了眨眼:“快去上学吧。” 黎煦阳连车都没顾得上骑,就跑了出去。 老杜来这,是想看看欢欢昨天住得怎么样,习惯不习惯,最重要的还是那句:“要不还是回家住吧?每天让小李接送嘛。” 小李是黎宅的司机。 “老爷子,您可别坏了我的好事。”欢欢双手抱胸,说着无理话。 但老杜完全没生气,拉着欢欢的手,“你在这只能住储藏室,可把我心疼坏了哟,乖,跟我回去。” “才不要!” ………… 高灵知闻声走过来,轻咳了一声,“欢欢,怎么跟杜爷爷说话?!” 她对老杜递了个眼色,“没事,让欢欢先住着吧,到时候再说。” 老杜了然,又转向欢欢:“那我带你去玩玩?” “好呀。”欢欢拉着老杜,跟司机小李一起出去玩了。 这一趟,差点没把老杜折腾死了,他都怀疑欢欢是故意的。 西云区有个大型游乐场,跟着进去也就罢了,欢欢对工作人员谎称老杜只有六十岁,要他跟着一起玩危险项目,别说什么跳楼机和过山车了,一个鬼屋都差点把老杜送走。 从鬼屋出来,欢欢见老杜满脸煞白,笑得前仰后伏,“老头,可是你要带我出来玩的,现在才玩了个鬼屋,你怎么就不行了?暧~~还是这位帅哥的身体好。” 说完,她拍了拍小李的胸膛。 “……”小李整张脸都变成了一个囧字表情包,哭笑不得:“欢欢小姐,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 开学典礼在学校足球场举行,全校师生都参加,江小暖第一次觉得学校竟然这么多人,密密麻麻的,排满了整座球场。 主席台上,校长丁青西装革履,拿着话筒,掷地有声地鼓励学生们奋发图强,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身后一排书记、副校长、年级主任以及穿着一套灰色西装的家委会会长高灵知,纷纷给校长鼓掌加油。 球场上,前三排方阵是初中学生,后三排高中。 高三文科0班站在最后一排,正对主席台的位置,黎煦阳举着一个“高三文0班”的木牌子站在队伍前方,成了整个年纪的标杆。 换做以前,他是不会举牌的,但这一届似乎有所不同。 次0班站在旁边,无数双眼睛将目光投到黎煦阳身上,而不是自己的班长张嘉佳身上。 主席台上的高灵知一眼就注意到了黎煦阳,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年级主任方晖多次强调,这届高三很可能打破往年最高分的记录,就看黎煦阳的发挥了。 领导们一一发完言,还请了几个新生代表上台宣誓,再往后就是齐唱校歌,除了新来的初一、高一和转学来的不用唱。 比如欢欢,因为身材高大,站在三年二班的最后一排。 “居然还有校歌,好正式啊!” 她回头试图穿过人群去看表哥黎煦阳,可是人太多了,实在是找不着。 “害,这都一夜没见到了。” 今天早上,高灵知急急忙忙地把欢欢叫起床,给她换上校服,早餐都没吃完,就开车把她先带到了学校,送到了三年二班,跟班主任打了个招呼,多照顾之类的。 “大舅妈,不用急,还有时间。”欢欢实在是无法适应高灵知的急性子。 “周一堵车,早到总比迟到好。” 欢欢眼珠子一转,试探道:“那我也学阳阳哥哥骑自行车就好了。” 事实上,她买的车子已经藏进了车库,除了黎煦阳,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不行,你还小,对自行车不熟练,这路上人来人往的,平时小李会接送你。” 高灵知之所以不同意欢欢骑车,是因为摔了、受伤了是没办法给欢欢父母交代的,若是自己孩子,会鼓励他去尝试任何东西。 这是完全不同的。 开学仪式持续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每个班级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按顺序排队出了球场,高三年级自然是最后一批。 黎煦阳将牌子放下来,目光转向次0班,正好撞上了关晓雪的目光,关晓雪招了招手,黎煦阳轻点了一下头,又往她的右边看去。 一个男生正在跟江小暖说着什么,看表情像是在商量事情,但江小暖一直摇着头,拒绝对方。 黎煦阳思忖着,如果没记错,这位男生就是校长丁青的独生子丁正。 “0班先行,全体向右转!” 黎煦阳把目光收回来,往右边转,跟着队伍离开了球场。 “你别说了,这不行。”江小暖摆了摆手,整张背被太阳炙烤着:“我怎么能不经过人家同意,就带着你去补习呢。” 原来丁正是想跟着江小暖一起去黎煦阳那里补习。 江小暖还奇怪,对方怎么忽然发愤图强呢,难道是听了一场老爸丁青的演讲,被感动得改邪归正了? “你至少帮我问问他同不同意,说不定会同意呢?”丁正平时都是嬉皮笑脸,现在却严肃得像个老头。 江小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执著,只好答应先去问问。 关晓雪目视着黎煦阳离开,才有心思来听江小暖和丁正的对话,下一秒就嘲讽起来,“就你?补习?赶快请你老爸给你找个好点的专科吧,现在想努力可晚了。” “谁说,还有一年的。”丁正缩了缩脖子,假装看不到不远处温文眼里射出的毒箭。 关晓雪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切~你要不是有个校长老爸,还能留在次0?尖子班都轮不上吧。何况,就算黎老师那里增加补习的人,也不会是你,也应该是……我!” 丁正刚想反驳,就听到班主任尧欣的指令:“全体向右转!” 回到教室后,江小暖回到位置上,早上走了十几分钟路,然后又在太阳下站了一个小时,有点累了,喝了一口水后,趴在桌上休息。 旁边的林御悄悄将一摞书移开,塞过来一瓶老酸奶。 江小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老酸奶自己会钻洞移动呢,伸脖子一看,是林御的手指推着。 “林御,我不用,你——” “我喝过了,你留着喝。” 这种老酸奶都需要冷藏保存的,这么高的温度,上午不吃,下午就坏了。 江小暖只好把手伸进抽屉,找出一颗比利时巧克力,从洞里弹过去,她用嘴型说道:“给你吃。” 林御接过巧克力,清秀的脸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易察觉,却被同一排的温文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洋洋得意的欣喜。 温文全身紧绷着,发白的手指紧握着铅笔,几乎要把它捏断了。 同桌见状,把笔使劲抽出来,低声道:“笔是无辜的。” 温文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可人不是……” 同桌咧着嘴靠近他,“我给你出的主意不挺好么,你又不听……” 温文胸腔上下起伏,积累的一大堆怨气,最后化作两个字吐了出来。 “我听。” 此时的高灵知正坐在年级主任方晖的办公室喝茶,旁边还有文科次0班的班主任尧欣。 “他表现怎么样?” “总体上来说是不错的,就是不爱讲话,跟同学们很少交流,除了跟自己的同桌……啊,也就是跟黎煦阳结对子的江小暖。” 尧欣回忆了一会,才答道。 高灵知没想到会这么巧,转向方晖,“你觉着我这干儿子有没有机会进0班?” 干儿子是……林御。 高灵知在林御上小学一年级时,就开始资助他,原本一直在农村读书,成绩也还不错。但到了高中,高灵知觉得农村教育不太行,就把他弄到了现在的高中——西云一中,浮云城排名前三的中学。 事实上,高一开学前,林御甚至到高灵知的家里住过一个晚上。 当时的黎煦阳虽然知道这么一回事,但还是没怎么理会林御,一直在二楼的房间里,黎远方不在,只有高灵知和珍姨对林御嘘寒问暖。 但林御无法适应,刚到凤凰苑的这座豪宅,他什么都不敢碰,别说睡书房,连沙发都是高灵知好说歹说地让他睡了一晚。 这件事一直是林御的心结,他想,他一定要努力,不辜负干妈高灵知的期望,也为了将来的好日子。 但他也有一点私心,如果我的成绩超过黎煦阳,干妈是否会对我更加刮目相看? “这个不好说,0班现在的成绩非常稳定,连最后一名都比次0班的第一名高出了十几分。十几分看起来很少,但在文科,要提升上去,很难了。何况,林御现在的成绩在次0班,还是……中下游。” 方晖不是不看好次0班,而是到了高三这个阶段,成绩基本稳定下来,也许会有一些靠高三一年就逆袭的学生,但毕竟是少数。 “你在努力,0班的也同样在努力。”方晖摊了摊手,像是把这个结论就这么定下来了。 高灵知笑着站起身,往办公室门口走,“你们呀,不了解他,他可不会轻易放弃,学期末你们等着瞧。” 尧欣和方晖面面相觑,次0班上一个人,意味着0班要下来一个人。 会是谁呢? 高灵知忙完这件事,又去了一趟三年二班的教室,正好碰到欢欢在自我介绍,她便靠在墙边听着。 “我叫李旬欢,不是电视剧里那个李寻欢,是上旬、下旬那个旬。我虽然家财万贯,但绝不是那种尾巴翘到天上的大小姐,我的哥哥黎煦阳大家应该知道,他是我从小的榜样,我想应该也是你们的榜样。所以,这样……如果有人想看私人照片,可以来我这里登记,吃饭的照片20元,写作业的照片30元,睡觉的照片50元,至于洗澡的照片嘛,私聊私聊哈!” 虽然班主任一再“咳咳咳”,但欢欢还是把这个离谱的自我介绍做完了。 门外的高灵知:“……” 你爸妈要是有你这种经商头脑,倒不至于把你外公气个半死。 她拔腿就往停车场走,心想着,等晚上欢欢回来,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唔,还要提醒黎煦阳,洗澡和睡觉的时候千万反锁门! 第24章 chapter24 “哟吼——” “加油!加油!” 闷热的三伏天,聒噪的蝉鸣声混合低年级学生体育课上的欢呼声,高三的学生怀念起了暑假补课期间的安静,巴不得整个学校只有他们。 0班还好,距离地面远,不仅如此,五楼一层都是他们的活动空间。 为了提高0班36名优质学生的综合素质,学校特意在他们的教室两边分别设了阅读室和兵乓球室。 黎煦阳经常在课间被马尚喊来打球,但每次马尚都被暴揍,叫苦不迭,球拍子都被他扔坏好几只。 “马尚,咱算了,别总是捡球,伤腰。”黎煦阳把拍子放回原位,拉着哭丧着的脸的马尚出了球室。 窗外的列静全程观摩他们的“对决”,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乒乓球室,列静往墙上一靠,仅剩的一点骄傲像是太阳下的冰淇淋,一点一点地融化没了。 列静走进空无一人的球室,拿起了球拍。 晚饭是在食堂吃的,黎煦阳和马尚总是离江小暖和关晓雪几米远,组合里的另一个人——林御,总能找到江小暖旁边桌台的空位。 关晓雪也习惯了,都懒得吐槽了,倒是马尚嘀嘀咕咕半天,黎煦阳无奈一笑,“吃饭坐哪里是人家的自由,别唧唧歪歪了。” 马尚一瞪眼,都快喷饭了:“你怎么帮他说话了?他是你什么人?!” 黎煦阳吃着饭,没回答这个问题。见到黎煦阳这样的反应,马尚来劲了,“我发现了,每次见到这个江小暖的同桌,你的反应都很特别,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黎煦阳白了他一眼,“你都知道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还问我……” 马尚一听,果然有秘密,立刻抓着黎煦阳的手臂,来回晃荡,“哎哟,太阳神哥哥,你就告诉人家嘛!” 黎煦阳捂着鼓起的脸,“别说了,我要吐了……” 马尚兰花指一挥,“讨厌!” 虽然黎煦阳这个时候没说,但他知道马尚一定会天天缠着他,要他说,所以他打断找个机会把来龙去脉告诉这个八卦王。 次0班的晚自习上,数学老师邱治国抱着一堆卷子,让温文发下去给同学做。 江小暖先把会做的其它题型做完,再空出时间专门写立体几何,在做题目之前,她先翻开补习的笔记本,把之前学的概念和定理先熟悉了一遍,那认真的模样,就像上战场前的士兵,检查好自己的枪,一切无碍后才安心地上场了。 林御做完并检查了一遍试卷,看到江小暖的立体几何题都空在那里,他先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埋头写试卷,便凑到江小暖身边,低声问:“我教你?” 江小暖吓了一跳,感激地冲他一笑,“我先试试看。” 林御瞥见笔记本上的字,有一部分很陌生,立刻猜到这是黎煦阳辅导的笔记。 犹豫再三,他还是主动问:“能把笔记给我看看吗?” 江小暖刚好翻完,将本子递给了他。 林御非常认真地看,一边看一边惊讶,原来黎煦阳是这样教江小暖的。 原来黎煦阳的字……这么好看。 黎煦阳的方法是粉碎江小暖之前所学的内容,将所有简单的概念和定理单独学,并不断扩展相关题型。 犹如物理课上的串联和并联,黎煦阳把原先一章一章的串联全部变成了并联,再像拼图一样,一块一块地往框里填,直至填满。 最令他吃惊的是,笔记本上大都是黎煦阳自己出的题目,而不是任何一张数学模拟真题上找来的题目。 “……” 他的学习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仅自己出题,还教江小暖去理解为什么他会这样出题。而找到出题源头,也就找到了解题方法。 如果江小暖学会了这种能力,那什么试卷、什么题目都难不倒她了。 这招实在是高,林御不得不佩服。 他转头看向江小暖,她正在做选择题,在草稿纸上先列出题目的相关定理,再思考下一步怎么做。 江小暖的速度太慢了,以至于五分钟过去了,她还没做完一道选择题。 林御将本子还给她,把这道选择题的解题思路硬塞给了她。 江小暖有些错乱,林御的解题套用模板,简单快捷,但这和黎煦阳的“理解至上”相冲突了。 …… 九点铃声一响,黎煦阳就听到后门传来一声刺耳的“哥哥!” “……”他回头一看,欢欢正背着书包朝他招手。 司机小李已经在校门口等了,黎煦阳把自行车放在后备箱,跟着欢欢上了车。 路上,他先关心道:“第一天上学怎么样?同学们还好相处吗?” “挺好的呀,一下课就有不少人要认识我呢!排着队呢!”欢欢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利用他的照片吸引了不少追随者。 “噢?你这么受欢迎?”这倒是出乎黎煦阳的意料。 欢欢得意洋洋地翘了翘脚。 也就是今晚因为欢欢提前把黎煦阳带走了,这之后发生的事情让黎煦阳后悔不迭。 次0班是最后一批下晚自习的,十点刚过,所有人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江小暖和关晓雪一起下了楼,走到校门口,关晓雪跟司机先离开了,江小暖刚要踏出校门,就被一个人大力地拉到了大门侧边的暗处。 江小暖一惊,刚想呼救,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 一张脸凑到她的眼前,“我,丁正。” “……”江小暖不知道丁正为什么今天这么异常,“你拉我到这做什么?” 黑暗中,丁正的脸模糊不清,他卡着嗓子,快速说了句,“快点回家,有人会在路上堵你!” “什么?” 江小暖刚抬起头,丁正就不见了,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拍了拍身上的灰,就从暗处走出来,出了校门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爸爸。 江山走上前,搂着江小暖往外走,“想什么呢?这么投入。” “没什么。” 江小暖摇了摇头,觉得爱做恶作剧的丁正,一定是闲来无事跟他闹着玩,便放宽心地跟着爸爸往回家的路走去。 这时的路上还有同行的学生和家长,父女两谈起了晚上的数学考试,也谈到了林御教她的方法。 听了江小暖对两位老师的评价,江山沉思了一会, “我倒觉得黎师父的打好基础更实在些,林师父的方法用来应付考试自然是好,但有一种临时抱佛脚的感觉。万一高考题型一变,很刁钻或者难度大,那这种方法就失效了呀!” 江小暖十分同意这个说法:“这倒也是,就像一栋建筑,有好的基石,遇到多大的台风骤雨都不怕。” 江山哈哈一笑:“正解!” 他们一路说笑着往回走,距离小区一百米的时候,周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零星的车辆经过。 几道如鬼魅一般的黑影,正伺机靠近他们。 江山皱了皱眉,感觉背后有脚步声,但是属于那种刻意控制声音的,这不太好。他搂着江小暖大步往小区走去,至少小区门口是有保安的。 很快,他们看到了小区大门,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了。 “——快!不要让他们进小区!” 一道厉声的催促划破了这条街的安静。江山反应过来,立刻将江小暖往前一推:“跑!跑进去!” 江小暖不明所以,回头便望着江山一个转身,面对着四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高马大的的年轻男人,一看就是社会闲散人士。 此时,她吓得忘记黑砖有个报警器。 四个人很快包围了江山,江山双手扬在半空中,吼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么多摄像头下犯事!你们想要什么?!” 其中一个胳膊有纹身的男人,狞笑着开口:“要什么?当然你的女儿咯,哈哈哈——” 江山心头一震,回头看见江小暖已经被吓傻了,用力一吼:“女儿!去找保安!” 这一声把江小暖震醒了,她摇着头,一个转身冲着空气中喊道:“有人抢劫!救命、救命——” 这一声声呼救直接激怒了四个流氓,其中一个染着绿色头发,戴着耳钉的男人,抓住了江山的胳膊,另一个人穿着牛仔套装的矮个子男人跑过去追江小暖。 江小暖如梦初醒,拿出黑砖,刚要按报警按钮,牛仔男抬起腿一踢,就把黑砖踢飞到了马路上,咚一声掉在水泥路上! 一辆皮卡车驶过,“咔嚓”,黑砖被压得粉碎,江小暖绝望地望向马路…… 黑砖没了,还怎么报警。 牛仔男逼近江小暖,面具将他的脸衬托得更加可怖和邪恶,江小暖浑身发抖,“你不要过来……” 江山死命地挣脱耳钉男和纹身男的束缚,试图救江小暖,但却被死死按住。 这时,一束光从小区门口由远及近,江小暖像是找到救兵一样,冲着光喊:“救命——” 但那束光不仅没有靠近,还倏地掉头,往小区内一瘸一拐地跑了,几秒钟时间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牛仔男冷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晃了晃,“这就是你们的老头保安,笑死人了。” 江小暖恐惧地往后退,直到腿撞到了马路边的花坛,“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待会就知道了,别挣扎了,这样可以少受点苦。”他伸出手,想去摸江小暖的脸。 “不要动她,冲我来!”江山痛苦地嘶吼道。 江小暖偏过头去,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就在牛仔男的手要碰到江小暖的脸颊时,一阵劲风劈来,牛仔男直接被掀翻,跌到了花坛里边,压倒了好几盆开得鲜艳的花。 “哎哟我操——”牛仔男摸着嘴角的鲜血,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去。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站在江小暖身边,用毒蛇般的目光盯着他。 “你他妈的——”牛仔男含糊不清的咒骂,被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暴击……塞回了他的肚子。 江小暖定睛一看,欣喜地喊道:“羿!怎么是你?” 江山对这一幕始料未及。 羿侧脸望了江小暖一眼,又面无表情、浑身戾气地走向趴在花坛里的牛仔男。 牛仔男往后缩了缩,但羿弯下腰,一只手把他的牛仔衣连带人一起提了起来,悬在花坛上空,标准的普通话如一颗颗剜心的子弹,一颗一颗发射:“叫、他、们、放、人!” 其他三人见这个男孩似乎会点功夫,也拿不准他们合起来到底打不打得过。 “你、你谁啊!”牛仔男蹬着腿,恐惧地喊道。 就在他们犹豫的两三秒钟里,羿把牛仔男往花坛外一抛,一个转身往那三个流氓跑去,在流氓反应之前,飞身侧踢,无影脚啪、啪、啪地扫过他们的太阳穴—— 三人像是多米诺骨牌,哗啦一下,一个挨着一个倒下了。 “……”三个人,最轻的脑震荡挣扎着要逃走,最重的已经不省人事了。 牛仔男见状,立刻爬起来朝马路对面跑了,羿凶狠地盯着那个背影,眼睛如摄像机一样记下了他的特征。 脑震荡的是耳钉男,可他不是老大,这件事不是他做主,做主的已经喇着舌头厥过去了。他只能一边往后爬,嘴里一边念念有词:“我不是老大,我只是被他们逼着来帮忙的。” 羿冷笑一声。 江山跑过去扶着江小暖的肩,焦急地问:“没事吧,小暖?” “我没事,您是不是受伤了?”江小暖的泪水像是哗啦啦的水龙头,完全止不住。 羿走过去,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江小暖一听,趴在江山怀里哭得更厉害了,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 “爸……爸,警察叔叔来了……一定、一定是保安爷爷报的、报的警……” 羿:“……”他看着江小暖哭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应该离开了。 但刚想走,就被一个举枪的摩托巡逻警拦住了:“不要动!双手举起,趴在原地!” 江小暖扬起手,冲警察喊:“这是救我们的人,地上躺着的才是坏人,还有一个坏人朝对面跑了。” 羿看向她,难得受了惊吓还能这么清醒。 巡警一听,立刻在对讲机里汇报情况,再调转龙头,往牛仔男逃窜方向开去了。 两辆刻着“东华派出所”的警车包围了花坛,江小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对巡逻警说的话,警察立刻用手铐铐住了地上躺着的三个人。 一辆警车载走了晕倒的两个流氓,送往医院。另一辆警车上的警察收拾完耳钉男,才过来问话。 江山扶着腰,指着羿,“警官,这位是救我们的小英雄,你们可千万别误会了。” 警官扬起眉毛,脸转向羿,“你一打三?不,一打四?” 羿沉默了几秒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小英雄,跟我们回派出所录个笔录吧。”一个年纪大的警察做了个请的动作。 听到派出所三个字,羿的瞳孔一沉,他怎么能回派出所呢? 他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不行,我还有事,我不需要表彰,我只是路过而已,不用——” “不行不行,小伙子,这是程序,你在现场,我就必须带你们回去,何况还有一人窜逃呢,我需要你提供他的信息。” 羿望了一眼脸色煞白,满眼期待的江小暖,又望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江山。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记得住逃犯信息。 “好,我跟你们去。” 没有人感觉到,他的话里带着一抹无奈的叹息。 就这样,三人一齐被带到了派出所,这个时候已经夜晚十点半了。 值班室里,江山在桌边填表格。 羿坐在一张椅子上,江小暖坐在他的旁边,说话的声音还控制不住地颤抖,“谢谢你,羿。你是不是刚好回来,碰到——” 羿没有说出自己不住在这里的话,他只说了一声“不用谢”。 “你的功夫真的好厉害。”江小暖想到了那帅气的两脚,“怎么练的?跟武林高手似的。” 羿在这个时候才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还是不易察觉的浅笑,他从小练功夫,练成现在这样,忘记自己受过多少伤了。 对面的江山搁下笔,正好望见羿和江小暖的互动,这位小英雄就是他们的隔壁邻居羿,可是他的那两脚极其狠厉,根本不是这个年纪该练的功夫,他到底什么来头? “还有,羿,我其实很想问你,你在上学吗?” 羿的瞳孔里显现着彩云森林里的那间教室,从模糊到清明。 他点了点头,“我在上学。” 江小暖笑了笑,“我觉得你好厉害,又要学习,又要练功夫。” 羿垂下头,又笑了笑,正好警察审问完耳钉男回来了。 “那些啰啰都用不着恐吓就全交代了,他们说是受一个人的指示,这个人叫——” “叫什么?”江小暖急道。 年纪大的警察说:“丁正。” “什么?丁正?”江小暖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想起丁正在出校门前的诡异表现,如果他要这么做,为什么还提前告诉我呢? 难道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他就在暗处看着我们。 “怎么了?他是你什么人?”警察走了过来。 “他是我的同学,而是还是校长的……儿子。” “他平时性格是怎么样的?” “平时——”江小暖实在觉得不该在外面说同学的坏话,可现在警察问话,如果不如实相告,那会影响警察查案。 “他平时喜欢搞一些恶作剧,但我觉得他应该不至于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情吧?” 警察挥了挥手,严厉道:“现在的孩子说不清楚,派流氓欺负女孩子,这算什么?更坏的都有。” 江小暖心一寒,丁正早上还说要跟着她去补习,怎么到了晚上就做出这样的事。 真的是他指使的吗? 为什么? 警察把目光转向羿,忽地皱起了眉头,就在大家以为他要问羿问题的时候,他脸色一变,转身出去了。 第25章 chapter25 东华派出所值班室。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民警坐在电脑前打字,表格搁在键盘旁,还时不时地透过镜片看他们三人。 江山隔着江小暖,问道:“你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邻居?就你一个人住吗?” 羿表现得彬彬有礼:“叔叔,隔壁是我家新买的房子,但我比较少住。” 江小暖恍然大悟,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怪不得很少见到你,每次去敲门也没人回应。” “唔。”羿点了点头,望见江小暖的睫毛被泪珠沾湿,黏到了一起,看起来像是一小团海草。 江小暖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上次见到他,他说“我不想认识任何人”,即便这样社恐的羿,这一次还是救了自己和爸爸。 江山的心理也差不多,隔壁邻居就算再神秘,也救了他们,他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感谢这个小英雄。 十分钟后,离开的民警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polo衫的男人,一只硕大的鹰钩鼻使得整张脸看起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阴沉感。 他的双眼如鹰隼一般精明犀利,扫视了一遍现场的人,最后他把目光停在了羿的身上,脸色突变,像是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了你那么久,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望见这么兴奋的男人,江山主动承担了两个小孩的家长角色,站起身:“请问你是?” 男人从口袋里快速掏出一个黑色证件,封皮上显示着金黄色的“公安”二字,他利落地揭开封皮,给他们看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付镜,浮云城西云区公安局。 正是这一刻,付镜的身后钻出来几个同样穿着便衣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想按住羿,下一秒便“啪”地一声被羿狠狠打开。 “做什么?”羿双拳紧握,浑身紧绷着。 几个被推开的刑警面面相觑,一个毛孩子居然这么大力气,这岂不是更从侧面印证了——他就是轰动全城的割喉谋杀案的凶手! 他们迅速从腰后拔出枪,枪口对着羿。 “咔嚓——”几把枪同时调到了可击发状态。 羿盯着黑洞洞的枪口,竟然面无惧色,付镜往前跨了几步,“你老实一点,做什么反抗?心虚是不是?” 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声音越来越低:“首先,你要先问我满没满18岁,有没有监护人;其次,我为什么要心虚?” 江小暖站起身,拦在羿的身前,“警察叔叔,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他明明救了我们!” 黑洞洞的枪口就压在江小暖的头顶,羿眼眸一动,难以置信她会挡在自己身前,这要是枪走火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连忙拉开江小暖,塞回江山的怀里,望着付镜:“警察叔叔,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值班室门口跑进来两个警察,手里拿着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看就是从监控录像里截图打印的。 付镜一把将照片夺过来,重重地指着上面带着渔夫帽的人。 “……这是不是你?!” 羿看到这张照片,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往椅子上一坐,几把枪也跟着他的动作往下移。 “没错,是我。” 在场的刑警被他气定神闲的样子逗笑了,其中两个二话不说上前就抓着他的肩膀,羿这次没有反抗。 付镜一个眼色,值班民警就把江山和江小暖请去了另一个房间办手续,签字离开。 离开的时候,江小暖担忧的眼神,像一只丘比特射箭,倏地射向了羿的心口,给了它重重一击! 如果说挡在他身前,让他感受到了江小暖的天真无邪,那这个纯纯的担忧眼神,却使得他的心里涌出了一股想要拥抱对方的冲动。 趁着对方消失在门口,他迫不及待地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赵珊珊的人?!” 见到这里没有外人了,付镜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羿的对面,两人仅仅离得半米远,若是羿有任何动作,他是反应不过来的。 但再好的功夫也抵不过子弹,他又不是火云邪神。 付镜这一点还是非常自信的。 “我不认识。” 羿的答案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凶手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认识受害者呢? 付镜盯着羿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到说谎的痕迹,但一星子都没有。他实在是太想快点知道答案,以至于连讯问室都没去。 其他刑警全都跃跃欲试,只有他们知道,整个刑侦队忙了近二十天,只在监控录像里找到这么一个嫌疑人,可就是查不到这个人的身份。 付镜简直要发疯了! 一个刑警将手机递到羿的面前,里面是赵珊珊卧室的血腥图片以及她躺在icu的样子。羿看了两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拿手机的刑警愤慨地指着羿:“连续十天的监控里,都拍到你徘徊在赵珊珊的小区外,而且多次和赵珊珊擦肩而过,你敢说你不认识?就算是连续十天碰到的狗,你也应该记住了吧!” 付镜咳嗽了一声,这个刑警立刻闭了嘴。 “你这拍的是白天对吗?” 刑警嗯了一声,听到对方又问:“那请问这位不幸的赵珊珊小姐是白天遇害……还是晚上?” 刑警被噎住了,他们确实只找到了羿白天出现的样子,连续二十天的晚上都没有这个羿的影子,更别提那个刮台风的夜晚,监控里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羿仰头一笑,笑容十分古怪,既像是嘲笑,又像是长舒一口气的轻松。 笑了足足十秒,他才直视着付镜如狼一般犀利的瞳孔,平静地说:“对不起,我记忆真的不是很好,你照片里的人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在那里是为了……买菜。” “什么?买菜?” 在场的刑警交头接耳起来。 付镜拼命让自己沉住气,他抬起一只绅士手,“说说看。” 羿顿了两秒,身体自然地往后一靠:“我爸爸是开饭馆的,我每天要去那里预定青菜。” 这么简单的理由?现场哗然,一直没开口的寸头刑警对着地板啐了一口唾沫,“你手里根本没有拿着菜!这是把我们当猴耍!” 羿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怎么?几百斤的菜还要我手拿吗?你以为这是三十年前?” 付镜双拳紧握,双眼蹦出了通红的火花,他咬着牙说:“店名。” 在座警察的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谁也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承认,赵珊珊的小区旁边刚好有一个西云区最大的农贸市场。 “市场一楼082摊位的王老板,唔,还有123摊位的陈老板,我主要是在他们两家定蔬菜,新鲜便宜。” 不知道为什么,付镜觉得这个不知道是否成年的男孩,今晚的表现是被人操纵或者长期演练的结果,这也太镇定了。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所有警察立刻奔出了值班室。 付镜沉默着,羿也不说话,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休息。很快,一个刑警脸色惨白的走了进来,递了几张a4纸给付镜,也打破了所有警察原本就很渺茫的希望。 纸上是送货清单,清晰地显示订购时间、数量和送货要求,以及一个稚嫩的“秦子臻”的签名。 送货地点:西云区xx路28号八大饭店。 “八大?” 付镜站起身,八大不是近一年风靡浮云的八大菜系聚集地吗?他指着纸上打印的地址,望向羿:“你爸爸是这里的店长?还是老板?”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清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好意思,打扰了。敝姓秦,正是八大的老板。” 西装革履的他,看起来绅士儒雅,他先与付镜擦身而过,然后走到羿的身边,冲着所有警察轻轻鞠了一躬:“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家儿子又……动手打人了?” 羿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默念着,对不起,老师,我违反了规则。 付镜僵着,一个手下凑到他耳边低声报告:“这是八大老板,秦子臻的父亲秦轻,轻重的轻。” “秦轻?”付镜皱了皱眉,这个名字倒是挺古怪的。 秦轻把手搭在羿的肩头,低声安慰道:“爸爸来迟了,对不住。” 羿的肩膀轻轻一抖。 秦轻得到了想要的,便把手移开,从西装里掏出一个金色名片盒,抽出一张金灿灿的名片,递给付镜。 “敝人名片,各位有时间赏光去八大,我们一定当贵客招待。” 三言两语似乎就化解了现场的尴尬,秦轻发了一张还不过瘾,接连着给所有在场的人都发了张这镶金的金贵名片,跟不要钱似的。 付镜盯着名片,看了两秒,笑了笑,“你儿子今天救了一对被流氓劫持的父女,我带他回来录笔录。” 秦轻用赞赏的眼光看向羿,“噢?怪不得这么晚不回家,原来是做好事去了,这我也怪不得你。” “对了,这是我和我儿子的身份证。”秦轻主动从西装口袋掏出两张身份证,交叠着递给了值班民警。 民警立刻接过来,跑到电脑前去查询并登记,这一查发现秦子臻前几天刚满18岁,那他居然还正义凛然地说,先查清楚他有没有成年。 哼~民警瞪了两父子一眼。 秦轻仿佛看穿了值班民警想什么,唇角忍不住一翘。 “我这孩子,从小练武,原本我是希望他强身健体,谁知道……这个……”他的手臂定在空中,转了转头,在现场找着什么人,“那个……被打伤的人,还好吗?” 付镜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两个晕了,送医院了,还有一个在审讯室,脸都歪了,估计也快晕了。” 秦轻一副了然的样子,又来了个绅士的鞠躬:“真是对不住,我这儿子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孩子,遇到这种欺负女孩子的流氓,一定会打抱不平。毕竟见义勇为也是市民应尽的义务,就是……下手没轻没重的,回去我会好好教育的。” “……” 值班室陷入了沉默。 羿开了口,目光晦暗不明:“警官,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民警将两张身份证送回来,又冲着付老大点了点头,意思是身份并无可疑,也不存在犯罪记录。 “辛苦。”秦轻冲值班民警道谢,同时将身份证塞回西装内侧口袋。 付镜皱了皱眉,拿起震动了很久的手机放到耳边。 两个属下现在就在两位蔬菜老板的家里,他们一致证实了订购青菜这件事,还不忘夸八大饭店老板的阔气,不仅从来不讲价,还经常让儿子邀请他们去八大吃饭。 “好,我知道了。” 付镜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肩膀上下一抖,深吐了一口气,“误会一场,签完字就回去吧。” 秦轻点头致谢,签完之后,领着羿走出了警局。 走了五十米,他们上了路边的一辆白色玛莎拉蒂,羿一顿,这辆车是老师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五味杂陈地坐上了副驾驶。 秦轻拉开主驾驶的门,钻了进去,但他没有立即启动,而是紧盯着派出所的蓝色标志,闭上了眼。 几秒种后,他睁开眼,带着一丝疲倦,淡淡地说:“我们这算是被盯上了,付镜不是个简单角色。羿,你不该多管闲事的。” “对不起,老师,我没想到——” 秦轻睁开眼,望着羿内疚的侧脸,“你喜欢那个女孩?” 羿摇了摇头,思忖了一会说:“我实在是看不过流氓欺负女孩子。” “好,老师相信你。”秦轻抓起羿的拳头,指骨的地方变得鲜红,交代道:“回去抹点药。” “嗯。” 玛莎拉蒂很快消失在派出所外,付镜站在门口,望着车尾灯离开,眼里露出了诡异、黑暗的光芒。 · 两父女回家后,一脸疲惫。 汪珺听到这回事吓哭了,“怎么现在世道这么乱吗?你同学?还是校长的儿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她拿起手机,作势要打开通讯录,“不行,我现在就要打电话给校长,他身为人师,怎么教育孩子的?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还教育别人的孩子?他怎么配——” 江小暖按住汪珺的手,“妈妈,我还是觉得不是丁正做的,等警察调查清楚,我们再说吧。” 江山往自己红肿的肩膀上抹红花油,“没错,小珺,等调查结果出来吧,这万一要不是丁正做的,那你骂了一顿校长,以后小暖在学校,见到校长怎么办啊?” 汪珺想想也是,听劝地放下手机,接过他手里的红花油,涂在他通红的肩膀上,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明天咱们去医院看看。” “没事,也就是有点扭伤。” 处理完江山的伤,汪珺带着江小暖去浴缸里泡了个澡,然后哄着江小暖睡着,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江小暖确实很疲惫,但她并没有真的睡着。 黑暗的房间里,江小暖睁开眼,羿到底怎么样了?警察为什么对他凶神恶煞的?他已经回家了吗? 她摁开床头灯,调到最暗,再从抽屉里翻出手机。 可是,手机通讯录除了关晓雪,也没什么同学的号码了。 她靠坐在床上,拨弄着手机,如果手机里有黎煦阳的号码就好了,他总是可以想出解决难题的办法。 这边的黎煦阳洗完澡,画了一会建筑图,才躺回床上,觉得时间还早,便拿起黑砖,给江小暖发了一条:“到家了吗?我刚刚想到了一道有意思的题目,你不累的话,我就发给你。” 重点在于前面四个字。 …… 半个小时过去了,黑砖没有回音,他拨了江小暖的语音通话。 无法接通。 什么情况下黑砖会无法接通?使用黑砖几年了,他还真没遇到过无法接通的情况。 怎么回事? 他从床上爬起来,黑砖抵在下巴上,透着纱窗,望向窗外漆黑的夜。 等了一会,他决定不等了,谁知这时马尚就打来了语音通话:“哎呀!你听说了吗?校长的儿子啊,就是次0班的丁正啊,刚刚被警察带走了,校长也跟着去了……” “丁正?他做什么了?”黎煦阳的心像是坐着高空过山车,从最高点直接坠下了悬崖间的云雾。 “听说是指使四个流氓去欺负人家女同学,但是没说是哪个女同学,我真是醉了,早就听说他每天搞恶作剧欺负女生!而且他之前复读过,现在已经满了18岁,这下不知道要不要判刑哦,太惨了!” 黎煦阳头一炸,女同学? 他望着黑砖的锁屏,莫不就是一直联系不上的江小暖?他立刻继续拨打江小暖,三次都是无法接通。 “……”黎煦阳快速换了套衣服,一打开卧室门,就碰到刚回来的黎远方。 黎远方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么晚还穿着室外的衣服,“怎么了?你要出去?” “我……我一个朋友联系不上,可能出事了。”黎煦阳刚说完就想往外跑,被黎远方一把攥住,“等等!你去哪里找?到底是谁?” “爸,你认识刑侦队或者、或者派出所的人吗?”黎煦阳想到,他还可以求助自己神通广大的爸爸。 黎远方做这一行的,别说浮云城公安局局长,就是华南省的,他也多少能打听到一些事情。他从口袋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 这时,主卧的门开了,高灵知探了个头出来。 “咦,两父子站在这聊天?” 问完这句话,她就发现了不对劲,黎煦阳的眼眶有些红。她走过去,把黎煦阳转过来面对自己,温柔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黎远方调出了市公安局一把手的电话,拨出前转向黎煦阳:“名字……” “江、江小暖。” 第26章 chapter26 “江小暖?” 高灵知扯着黎煦阳的手臂,眼神里满是慌张,“江小暖怎么了?” “联系不上,听说是丁校长的儿子派流氓欺负她……” 黎煦阳的声音里藏着明显的焦急,高灵知的心都疼得揪了起来,“什么?丁青的儿子?” 她用一种“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从黎煦阳的脸巡视到黎远方身上。 电话接通了,黎远方脸上挂着一种难得见到的谦逊的职业微笑:“李局长,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想打听一件事……” 黎远方大概地描述了这件事,对方也卖了他这个面子,承诺马上去问。 挂断电话后,他们都没有动,一家三口就这样靠在墙边,发着呆。 黎远方握着手机,若有所思。 “爸爸,谢谢……” 黎远方注视着他,“江小暖……就是你喜欢的女孩?” 黎煦阳的目光始终定在黎远方的手机上,巴不得用眼里的光将手机的黑色屏幕照亮。高灵知抱着胸,替代失魂的黎煦阳回答: “江小暖真的很好,我也喜欢。” “……”黎远方刚想说什么,电话响了。 黎煦阳猛地站直身体,往前跨了一大步, 黎远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在对方的恳求下,开了扬声器。 “黎总,东华派出所在10点33分抓了几个小流氓,地点是天空小区门口50米处,他们受人指使,带着凶器打劫一对父女,爸爸的名字叫江山,女儿……江小暖。” 黎煦阳听到“江山”两个字的时候,就恨不得生吞了手机,好获得里面的全部信息。黎远方“啪”地按住激动的黎煦阳。 这时,电话里又传来了一个……“不过”。 黎煦阳立刻安静下来,耳朵竖得老高。 “不过他们被一个小英雄救了,三个流氓被小英雄都打残了,还有一个仍在潜逃,小英雄提供了逃犯详细特征,我们的人正在抓捕,相信很快能归案。至于父女两,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录完口供……我们的人就安全地送他们回家了。” 黎煦阳闭着眼睛,往墙上一靠,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李局交代得非常详细了,该有的信息都表达得很清楚,不愧是当领导的。高灵知腹诽了一句,马上冲着黎远方吐了两个字:“丁青。” 丁青的电话无法接通,肯定是在警局,关机了。 黎远方只好又问:“是不是和一中校长丁青的儿子有关?” 李局沉默了两秒,才说:“唔,小流氓目前的口供是指向他的儿子,我们的人现在正在连夜审问,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好,谢谢李局,改天有机会出来喝茶。”黎远方挂断电话,转向高灵知,好奇地问:“丁青的儿子会做这样的事?” 高灵知不太肯定地摇了摇头,“见过几次,确实顽皮好动,但看起来不像是会犯法的孩子。” 她转过身,扶着黎煦阳的手臂,安慰道:“你看,她没事了,你也别着急了。现在太晚了,你别去了,让她好好休息。明天白天如果她没来上学,你再去看看,知道吗?” 黎煦阳点点头,走回了卧室。 他靠在卧室的门上,闭着眼睛,为什么今天我要提前回来?江小暖遇到那些流氓,到底会怕成什么样?事情就发生在小区门口,她现在是不是仍心有余悸,怕得睡不着? 江小暖发抖的样子,在黎煦阳的脑海里,如同青色的海草,来来回回地浮沉。 她哭了吗? “明明说好下次哭的时候,我要去安慰的。” 黎煦阳捂着头,痛苦地喃喃道:“对不起,我失约了。” 黑砖上依旧是无法接通,黎煦阳知道有报警功能的黑砖一定是被流氓摔坏了。 可是,听不到江小暖说自己很好的声音,他还是放不下心。 思忖了好久,他悄悄打开卧室门,下楼出去了。 因为车库门开关有声音,他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沿着清冷的街道跑了起来,跑到江小暖的小区门口时,两个保安还在大声讨论着什么。 侧耳一听,居然讨论的就是小区门口发生的打劫案。 “可不嘛,四个流氓,我吓坏了,立刻回来报警!” “你可真是命大,就你这身体,要上去了,命都没咯!” “可不就是嘛!是那边……四楼的闺女,长得确实很好看,怪不得被流氓惦记,哎……这……” 黎煦阳翻了个白眼,女生长得好看成了流氓犯罪的理由?什么逻辑? 趁着保安们聊得火热,黎煦阳没打招呼就走进了天空小区。 他抬起手腕,此时是23点36分。 正对广场的四楼的那扇窗户,传出了微弱的灯光。 那是江小暖的房间。 现在还开着灯,是不是吓得不敢睡觉。 黎煦阳钻进了楼里,走到楼道时,看见了之前送给江小暖的那辆自行车。黎煦阳伸手进口袋,窸窸窣窣掏出一个薄薄的纸片。 他放在灯下照了照,这是一张卡通贴纸。 黎煦阳抿着唇,撕下了贴纸的衬纸,往车龙头上一贴,还用大拇指压了压,贴纸牢牢地粘在了上面。 做完这些,黎煦阳才轻着脚步往楼上走。 整栋楼安静无声,除了黎煦阳的呼吸声。 终于到了四楼,黎煦阳的智能手表震动起来,提醒心跳达到了130。他敲了敲手表屏幕,震动停止了,望向了对面的两扇门,很明显,右边那扇是她家。 门内一片寂静。 我要不要敲门?这样会打扰到江小暖的父母休息吧?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头顶的感应灯灭了,他轻轻吐了一口气,靠在墙边。 “咔哒——” 黎煦阳吓了一跳,眼前的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一张白皙的小脸钻了出来。 “……” 想跑已经来不及了,黎煦阳望着逐渐变大的门缝,一双如小鹿斑比一般晶莹透亮的眼睛……望着他。 黎煦阳的手表又开始不断地震动,根据震动强度,相信心跳绝对超过了刚刚的130。 两人对视了整整三十秒钟,黎煦阳才开口: “江小暖同学。” 江小暖回过神:“师父,你怎么——” “你怎么——”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后三个字,又同时停住了。 江小暖披着一件外套,直接从里面钻了出来,然后把门轻轻带上,借着楼道微弱的灯,打量着黎煦阳。 “师父——” 黎煦阳咽了咽口水,为自己的奇怪行径解释,“我听说了你放学发生的事情,黑砖联系不上你,我担心,就过来看看……” 停顿了一两秒,他问:“你和叔叔还好吗?” “我……挺好的。”江小暖眨了眨眼,将外套拢得更紧了,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我们挺好的……” 黎煦阳身体一晃,整个上半身离江小暖近了一点,也低了一点,就着对方的身高,温柔地问: “很害怕,对吗?” 江小暖一眨不眨地在黑暗中巡梭黎煦阳的脸,轮廓英朗的脸上,挂着一双炯炯有神,闪着亮光的眼睛。 黎煦阳很关心自己。 想到这,江小暖红了脸。 “很害怕,对吗?”黎煦阳在黑暗里,又轻声问了一遍。 “师父,我害怕……”江小暖在给了她十足安全感的师父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脆弱和恐惧。 “咔嚓。”黎煦阳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鼻腔一酸,一直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掠过江小暖脸颊上细细的绒毛,最后停在了肩膀上。 尽管只是搭在肩膀上,也是一个超越两人关系界限的动作,但这个动作,在这样暗沉的惶惶黑夜里,将两人的心由拉得更近了。 两人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脑子里轰鸣般的嗡嗡声。 “师父在,别怕。”黎煦阳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给她增添重量与力量,随后便移开了。 江小暖埋下眼,两颗珍珠大小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下来,黎煦阳下意识用手去接,竟然真的接到了。 他的手仿佛被灼伤一般,轻轻一颤。 “江小暖同学。”黎煦阳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递给她,“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晚上我给你壮胆。” 江小暖抬起脸,心里奇怪着,还是接住手机,在通讯录里输了号码,名字一栏写着:江小暖同学。 “你怎么给我壮胆?”江小暖用外套袖子擦了擦眼泪。 黎煦阳晃了晃手机,“通过它。” 手机屏保上的23点53分,被他捕捉到了。 太晚了…… 他指着只漏着一条缝隙的门,“进去吧。我看着你。” 江小暖拉开门走进去,关门时,两人隔着门缝望着对方,江小暖似有不舍,却还说不清为什么会不舍。 “师父,拜拜。”最终,江小暖还是挥了挥手。 黎煦阳抬了抬下巴,无声地说:“去吧。” 事实上,他后面还有一个字,但门已经完全关上了。 他说的是:“去吧,乖。” 黎煦阳下了楼,站在小区门口转了一圈,似乎想要体验江小暖近两个小时前遭受的劫难。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暗,那几个流氓,如果被他逮到,哪一个也别想好过。 往回走的时候,他拨通了江小暖的手机。对方一声软糯,带着鼻音的“喂”将他的戾气全部打散了。 “你还没到家?”江小暖悄声问。 “快了……你是不是在被窝里了?” 黎煦阳的声音也很轻,尽管路上没几个人,但这些话仿佛是情人间的窃窃私语,不该被其它人听到。 “唔。”又是一声极度压抑的,从鼻腔里传出来的声音。 黎煦阳感觉自己越走越热,手机一直贴在耳边,也跟着他的体温发热。两人不再提今晚的衰事,而是聊到了黎煦阳初三旅行的国家。 江小暖的问题很多,最后越聊越兴奋,反而没了睡意。 黎煦阳觉得这样似乎不好,要聊这些他可以专门找时间跟她聊,而不是利用她晚上睡觉的时间。 走进凤凰苑后,黎煦阳再次问:“现在困了吗?” “没有耶。”江小暖缩在蚕丝被里,压低声音笑了笑。 黎煦阳的耳朵都要炸了,走在空荡寂静的小区里,心情好了不少,也跟着笑,“明天你还去上学吗?” “去吧,我也没什么事。而且……明天还要去补一个黑砖。” 话题似乎又切了回去。 但由始至终,黎煦阳都没有谈到过那个小英雄,因为他实在是太内疚了,原本那个人应该是他,或者说,如果他在,这件事很可能就不会发生,几个小流氓根本接近不了江小暖。 想到这里,他就懊悔不已。 “江小暖同学,明天晚上开始,我送你回家,好不好?”黎煦阳的语气完全无法掩饰自己过分的担心,顺着自己的心意,提出了这个不太恰当却又必须要做的提议,很快,意料之中的惊讶传入了他的耳中。 “啊?为什么?我们都不是同一时间下课,你明明是九点钟放学,不是吗?” 黎煦阳笑了笑,“没关系,我等你。” 无比肯定的六个字,却双标得不要太明显,对欢欢说的是“我们上下课时间不同,没必要互相等。” 可对江小暖,别说等一个小时,哪怕等十个小时,他也不会说一句“我不要”。 “可是——” “你不放心我?” 黎煦阳推开自家铁门,走进花园,扑鼻而来的花香,在夜里似乎更加清晰。他走到一块迷你向日葵的小白色栅栏边,蹲下身体,手指抚了抚刚出的芽。 迷你向日葵喜温暖,需要日照时间长,浮云城非常适合种植,而且它生长速度非常快,这才半个月,就已经出芽了。 大概三个月后,向日葵就要开花了,那时候一定—— “怎么会?我是觉得太麻烦师父你啦。而且,我爸爸也会接送我的。” 黎煦阳没有接上那句“今天你爸爸也来接你了,可是你们还是出事了。” 他觉得说服江小暖的爸爸是最重要的,怎么让他放心把女儿交给自己送,这是他今晚要去想的问题。 “没关系,我来解决。” 江小暖沉默了一两秒,呢喃了一声“谢谢”,这里面不仅仅包含着感激,还裹着一丝颇为依赖的感情。 又闲聊了十分钟后,江小暖逐渐没有了声音。黎煦阳笑了笑,冲着话筒轻声说:“晚安,江小暖同学。” 他穿过花园走到了别墅一楼,刚关上门,客厅忽然大亮。 黎煦阳撇过头去,披头散发的欢欢从沙发里站起来,手里还捏着水晶灯的遥控,然后用一种诡异的声音问:“你这么晚去哪了?” 这个神态就跟丈夫晚归,妻子的责问一模一样。 “……”黎煦阳不知道欢欢发什么神经,觉得不惹为好,便大步往楼梯方向走,“快去睡。” 话音刚落,一股重力朝黎煦阳的背后撞去,两只手如铁链一般,从后捆住了他的腰,哽咽委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这么晚去了哪里?到底去见谁了?” 黎煦阳掰开她的手,心想,这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他转身仔细一看,此时的欢欢双眼无神,表情呆滞,就连身体也十分机械。 这是做什么,梦游? 等不到黎煦阳的回答,欢欢跺了跺脚,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黎煦阳无奈地摇了摇头,站了一会,见到欢欢房间没再有什么动静,才上了楼。 回到房间,他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里面显示通话时间:36分钟34秒、35秒…… 他蹲了下来,把耳朵贴在手机的听筒上。 清浅的呼吸声预示着江小暖安稳的睡眠,黎煦阳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大半,便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黎煦阳赤/裸着走出来,先反锁门,再将窗帘全拉上。 卧室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他摸着黑回到床上,躺下来,将手机放在枕头边,听着呼吸声,他的手指越攥越紧,心跳也越来越快。 “呼——” 第27章 chapter27 进入九月后,浮云城的清晨终于有了一丝丝清凉的风。 六点整,黎煦阳的生物钟正在报时,他睁开眼,周围一片寂静,像是这个世界也才刚刚苏醒。他下意识往枕边一看,手机还在…… 他拿着手机,坐起身,单薄的被子从他的上身滑落,清晰的六块腹肌,两条性感的人鱼线延伸至被子里面,一座高耸的小塔下。 原来他们的通话在凌晨四点多就断了,应该是江小暖的手机没电了。 克制了一会,黎煦阳还是忍不住在短信的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江小暖同学,早安。早安后加上一个短信里常见的太阳表情。 发完短信,黎煦阳下了床,拉开窗帘,一缕轻薄的晨曦照在他的脸上,他眯了眯眼,安静了足足十分钟,才套上校服。 “江小暖同学,昨晚睡得好吗?” 趁着头脑清醒,黎煦阳读了半个小时他很喜欢的一本德语原版名著《浮士德》,浮士德本身就是一个矛盾加身的人,这样的人物是最吸引黎煦阳的。 黎煦阳的语言天赋强大到小学一年级开始,自学了三门外语——英语、德语和法语,当然爸爸妈妈给了一些关键的帮助。 黎远方一直就明白一点,双语者甚至是多语者的脑部执行能力和控制能力,一定比单语者强,而且多学语言,可以提升个人文化修养和思考问题的方式,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要知道,在世界上的某个原始社会,孩子都至少会2种以上的语言,有些孩子甚至有7、8种,这些孩子们也许寿命不长,但他们精神世界丰富、勇于冒险,思维也非常灵活。 这和学习语言有非常大的关系。 读完书,黎煦阳才下了楼,家里所有人都围在了餐桌前,包括欢欢,也收拾妥当,搓着小手坐了下来。 “阳阳……哥哥,早啊!”欢欢做着小女孩该有的姿态,甜甜地向黎煦阳问好,而且,哥哥当然要喊,至少当着大舅的面。 不喊的话,又要被说没大没小。 果然,黎远方满意地笑了笑,关心起来,“欢欢,在学校怎么样?” “很好呀!我反正特别喜欢这里!”欢欢冲着黎煦阳眨了眨眼,拍着身边的空位,“坐这吧,哥哥。” 黎煦阳坐了下来,“爸爸、妈妈、珍姨,早。” “还有我呢!”欢欢把脸凑过去。 “你也早。”黎煦阳观察了几秒钟欢欢,看起来十分正常,就像昨晚古怪的言行没发生过一样。 珍姨将一碗五仁粥放到黎煦阳的面前,还有一个装着两颗荷包蛋的白碟、一笼水晶包和两片洋葱鸡蛋煎饼,“阳阳,多吃点哦。” “对,多吃点,补一补!”欢欢咬着水晶包,兴奋地补充道。 “……”黎煦阳没有理会她,埋着头吃起了煎饼,这算是他最喜欢吃的,珍姨做的早餐之一。 黎煦阳吃得很快,十分钟就扫光了盘子,高灵知递了一张纸巾给他,“看你样子像是饿了三天三夜。” “没有。”黎煦阳是急着上学,急着在十字路口等江小暖,等那个一到早晨就迷糊的江小暖。 欢欢吃完后,从房间提着书包出来,冲黎煦阳喊道:“阳阳哥哥,我们是骑车,还是坐车咧?” 听到这句,高灵知和黎远方对视了一眼。 黎远方站起身,往二楼走,高灵知拉着黎煦阳的手,走到了露台,留下客厅面面相觑的欢欢和珍姨。 露台在别墅东侧,近50平方的空地被鲜花盆栽环绕起来,顶上有一大半被玻璃屋顶遮住,下面摆着一张白色水晶桌和四张同款水晶椅,太阳一照射,宛若一个童话世界。 黎煦阳很喜欢在这里读书。 “丁青给我回电话了,他说他儿子丁正一直不认罪,说自己是被人冤枉的,而真正的始作俑者是——” “是谁?”黎煦阳急着问。 高灵知犹豫了一两秒,说道:“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温文。” “温文?”黎煦阳是听马尚说过他和江小暖之间的纠葛,而且温文的身份……他可是老主任的孙子。 “你认识?”高灵知扬了扬眼尾,摇着头叹息,“可惜丁正没证据,被关起来的流氓坚持是丁正做的,还出具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是可以作为法律证据的,这样一来,丁正恐怕光凭自己一张嘴,是没办法证明这是温文做的。 高灵知看穿了黎煦阳的心思,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件事先保密,虽然我不了解丁正,但我了解丁青,一个中学校长的儿子,虽然成绩不拔尖,但断然也不会去犯法。咱们呐,先不给他判死刑,听到没?” “我明白了。” “去吧,小李送你们。” 黎煦阳听到这句,走近了一步,“妈妈,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高灵知奇怪起来,黎煦阳从小就很少求大人帮忙做什么,还是这么谦卑的态度。 黎煦阳望向五彩斑斓的花园,想到了他昨晚站在这里打的那个电话,做出的承诺,“我想以后每天晚上送江小暖回家,欢欢的话……还是由李大哥每天接送吧。” 高灵知明白了,他不想欢欢每天缠着自己。而且只有事关江小暖,他才会用这种近乎央求的态度,高灵知立刻答应下来,“我有办法,你等我一会。” 说完,高灵知就回到客厅。 很快,黎煦阳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他往客厅走,看到高灵知从正门走进来,奇怪道:“妈妈,你用了什么办法?” 用了什么方法,让刁蛮任性的欢欢同意提前坐车走。 高灵知笑了笑,“这个你别管,总之以后,你可以想骑自行车就骑自行车,想坐车就坐车。” 黎煦阳欣喜地背起书包,“谢谢妈妈,我现在就去车库拿车。” 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的高灵知说:“阳阳,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不妨大胆一点。” “好。”黎煦阳回头笑了笑。 昨晚的他其实已经够大胆了。 出了凤凰苑小区,黎煦阳蹬车蹬得飞快,终于在十字路口见到了江小暖和她爸爸江山的背影。 他唰地骑过去,到江小暖身边时,又蓦地停住了,下了车。 “江小暖同学。” 江小暖一愣,回头望了他一眼,联想到昨晚的那一幕,她忽然羞得说不出话。还是江山站出来,挤了挤女儿:“小暖,迷糊啦?你同学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答应呢?” 黎煦阳微微一笑,主动自我介绍,“叔叔,你好,我是黎煦阳。” “黎煦阳?”江山惊讶地眨了眨眼,垂头看着江小暖,“这是辅导你数学的‘太阳神’黎煦阳?” “啊?是、是啊。”江小暖摸了摸耳朵,说话都结巴了。 “哎哟,不早说。”江山捏了捏江小暖的手臂,又重新抬起头:“小黎同学,非常感谢你给小暖补数学,你应该看出来了,面对数学的时候,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 黎煦阳推着车,跟在他们身边。 “不会,我感觉她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江小暖憋着笑,一面是因为黎煦阳夸自己,一面是因为爸爸惊讶夸张的表情,“听到吗?爸爸,冰雪聪明喔!还有,哪有当着同学的面,说女儿脑子转不过弯的呀。” 江山摸了摸那颗冰雪聪明的小脑袋瓜,笑了笑。 “小黎同学,我家小暖确实是很聪明的,其它科目都还行,英语接近满分,地理就是每次都满分,就是卡在立体几何这关啊,堪比唐僧西天取经里,途经女儿国的那一难啊!” 黎煦阳被两父女逗笑了,垂头望着江小暖,“我会帮她,叔叔,相信她一定没问题的,对吗?” “对吗”两个字,他是冲着脸颊红彤彤的江小暖说的。 江小暖仰起头,今天的第一次直视,对方的眼睛清醒而温柔。经过了昨晚长达四个小时的无声通话,她仿佛把自己最隐私的一幕,都揭开给黎煦阳看了、听了。 两人的关系从那一刻起,性质就似乎变了,以前是师徒,现在就是师徒加上可以共享私密的人。 黎煦阳竭力将目光从江小暖粉色脸颊上移向江山,用与长辈商量事情的语气说道:“叔叔,我和江小暖同学的上下课时间都差不多,而且回家路程也差不多。如果您放心的话,我以后可以送她回家。” 江山一听,就知道对方已经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犹豫起来,虽然黎煦阳看起来人高马壮,但能不能打得过流氓,这是另一回事。 黎煦阳当然了解江山犹豫的理由,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点开相册,递给江山,江小暖好奇得把脸凑过去看。 “……”江小暖看了几秒钟,又惊讶地望了黎煦阳一眼。 这是一段黎煦阳在家后院,对着两米高的立式沙袋练习拳击的视频,手脚快得只看得清残影,沙袋的顶端频频地被打得弹出了一米远,若是换成昨天晚上的四个流氓,不残也得晕过去,跟小英雄的身手似乎差不多。 看到这,江山停下来脚步。 江小暖指着视频,惊呼道:“师父,这真的是你吗?!” 黎煦阳垂着头笑,这个打拳击的视频还是初学不久,高灵知觉得很酷才录下来的。 只听江山说道:“你们去学校吧,我回去了。另外,小黎同学,我的女儿以后就交给你送咯,只要你不觉得麻烦的话……” “……”江小暖瞪了爸爸一眼,这么轻易就把我交出去了。 江山语重心长地交代道:“女儿,小黎同学能文能武,你要多向他学习,好了,我先回去了,你妈妈还等着我做早餐呢。” 江山掉头就走,江小暖恨不得追上去,黎煦阳的话绊住了她:“江小暖同学,给我一个机会。” 江小暖回过头,仰头望着他,喃喃道:“什么机会?” 黎煦阳抿了抿唇,想起了高灵知的“不妨大胆一点”,他说,“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 江小暖刚睡醒没多久,听到这句话,笑了笑,“我的师父能文能武,会一辈子保护我的,对吗?” “……”黎煦阳瞳孔一亮,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你说的,保护一辈子,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江小暖伸出小拇指,勾住了黎煦阳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这一刻,黎煦阳产生了一种哄骗痴呆患者,跟自己拉钩的罪恶感。 两人拉完勾发完誓,一齐朝学校门口走去。黎煦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昨天晚上你怎么会开门的?” 江小暖回想到那一幕,羞涩地说,“我不是睡不着嘛,起来走走,没想到就看到了广场上的你。我猜你是听到了我的事情,想着你可能会上楼,所以就——” 得到答案后,黎煦阳护着江小暖刷卡进了校门,他单手扶着手龙头,提醒道:“晚上放学记得等我。” 江小暖挥了挥手,“好的。” · 东华派出所 耳钉男被审问后,关在一间空的看守室,旁边是被审问了一晚上,拒不交代、精疲力竭的丁正。 丁青一大早就带来了著名的刑事律师,律师说有把握救他出去,只要丁正说实话。 丁正哭丧着脸,“还要我说多少次?我跟三个流氓根本不认识,什么聊天记录,绝对是p出来的!” 律师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如金属冰冷的质感,“警察查证过,聊天记录不是伪造的,确实是从你手机里发出去的,甚至给那几个流氓的定金,都是从你的银行卡上汇过去的,银行有记录。” 绝对的铁证如山。 丁青急得一直抹汗,冲着丁正说:“小正,如果真的是你做的,你就赶快交代了,我们这样才能尽快把你捞出来,你要是不承认,还不知道要在这里面待多久。” 丁正眨着眼,几乎要绝望了,连爸爸都不信任自己。他嗓子冒着烟,咽口水都疼,跟别说翻来覆去地抵抗那些莫须有的罪行,“爸,你知道的,银行卡我多久没用了,现在还有谁用银行卡?我自己都找不到了,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拿到的……” “那你没做过,为什么流氓要冤枉你!半夜那两个流氓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都是丁正指使我的’!” 丁青忽然吼了这么一嗓子,把丁正和狱警都吓了一跳,倒是律师,一脸平静地望着里面的人。 丁正满眼乌青,痛苦地摇着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爸爸,“怎么?这他妈的都是我的错?!” 他倏地站起来,抓着面前的铁杆,疯狂摇晃起来,眼珠子都凸了出来:“说了多少遍?!我是听到温文跟他的同桌在厕所商量着怎么去调戏江小暖,我还去给她报信,如果真是我做的,我干嘛要去报信?!你们自己查不出来,就知道冤枉我!都他妈的是饭桶吗?!我有什么动机派流氓去调戏江小暖啊!你说啊!你们倒是说啊!” 隔壁看守室的耳钉男听到铁杆叮叮叮的晃动声,立刻把头贴在了最靠近隔壁的铁杆前,大声嘲讽道:“丁正!你他妈的就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怂包!自己想上人家女孩子又不敢,还让我们来——怂包一个!” “我操你大爷的!操/你祖宗,你们他妈的冤枉我!”丁正扑到离耳钉男最近的地方,试图伸手去抓他,却被狱警猛地敲了一棍子,“都给我冷静点!谁再喧哗试试!” 丁正一缩手,疼得靠在了墙上,无力地用脑袋撞着墙,“我他妈的有什么动机,你们倒是说啊!” 这时,冷眼旁观的律师走到围栏边,离丁正半米之遥的地方,蹲下身体:“丁正,半个小时前,警方在你的卧室里搜出了——” 听到卧室两个字,丁正像是踩在1000度的火焰地板上,猛地弹了起来,“什么?他妈的敢搜我的卧室?到底有没有人权啊!” 律师用一种“罪犯没有人权”的冷漠眼神看着他,无视对方的痛苦,继续挖他的心:“从你的抽屉里,搜出了两本带锁的日记本,上面清晰地记录了……” 丁正惊恐地望着这个长脸律师,不死心地问:“记录了什么?” “你的犯罪动机……” 六个字像一把装着六颗子弹的左轮手/枪,扣动六次扳机,将滚烫的六颗子弹一一射进了他的脑子里,崩得他的脑袋千疮百孔。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在看守室里绕着圈,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我能有什么犯罪动机呢?” 丁青看着快疯了的儿子,再次劝道:“现在人证物证、犯罪动机俱在,你再抵抗只会被判得更久。” 律师在门口踱着步,如一台移动录音机,一字一字冰冷地念道:“依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聚众或者在公共场所当众强制猥亵妇女或者侮辱妇女,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而……指使他人实施犯罪行为的,是属于共同犯罪,指使犯罪的人一般可以认定为……主犯或者……教唆犯。” “……” 丁正弓着腰,如同一只动物园的猴子,惊恐地望着围栏外丢石子的游客,“教唆犯?五年有期徒刑?” 第28章 chapter28 看守室内,全身脏污不堪的丁正又累又饿又困,还要被爸爸和律师逼着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律师的脸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眼前刚刚成年的孩子只是一个客户,要想办法让他脱罪。可是现在,这个客户不配合。 他走近了一步,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语气说道:“丁正,你在两本日记里,清楚地写着,你喜欢江小暖,而且长达两年时间。” 丁正精心守护了两年的秘密,在这一刻见光死了,尽管这个秘密快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糜烂了,他也一直坚守着不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这一刻……他被扒光了裤子,他惊恐地抬起头,望着律师一张一合的嘴唇。 “你从高一的军训见到她第一眼开始,就喜欢她,之后你的喜欢只有越来越多,而没有一点减弱,可惜你们根本不在一个班。你忘了吗?你在日记里写的那些……” 铁面律师仿佛为了刺激丁正更快地认清事实,将他日记本里疯狂的爱慕一句句地,当着爸爸、狱警的面,毫无波澜地念了出来: “小暖,我每天上学的动力就是你。高一下学期,我让爸爸把我放到次0班,完全是因为你!因为你啊!你到底知不知道?!” “小暖,文艺汇演上,你跳舞的身姿完全让我迷乱了,我每天都失眠,即便睡着了,梦里都是你。我爱你已经爱得……无法自拔,爱到无法安心学习……我要怎么办啊,上帝啊,让你美丽的眼睛多看我几眼吧!” 丁青摇着头,难以接受初中成绩不错的丁正,到了高中学习一塌糊涂,他每天都能接到不同老师的告状。 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天知道我做过多少事情。温文……那个混蛋天天在背后说你坏话,我好恨他,每次这个时候,我就好想跟在你身后保护你,可你并不正眼看我,好可怕啊,这个世界好可怕啊!” 这样的话从律师嘴里说出来,语气平淡得令人觉得恐怖。 律师紧盯着快要崩溃的丁正,念出了最后一个杀手锏: “这个夜好冷好冷,好想有你在我身边温暖我,真的好想……好想把你囚禁在我的卧室里,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们可以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情,不用学习,不用去理世间的纷扰。某天我会这么做吗?我害怕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 “够了、够了!”丁正紧捂着耳朵,像是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发狂地在地上打起了滚,“别念了!” 滚了几十圈,他浑身力气都耗尽了,躺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吼着,额上的青筋都暴出了。 “第四个流氓呢?不是说总共有四个流氓吗?!让他出来说话!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颠倒黑白……我不信……” 望见儿子崩溃了,丁青走过去按住律师的肩膀,心疼地说:“我来吧。” 律师站起身,退后了一大步,冷冷地看着两父子。 这个世界上,有人把爱写在以为永远不会被发现的日记里,有些人把爱深藏在真正不会发现的地方,那就是自己的心里。 谁没有年轻过呢?谁的心里不曾有过黑暗的念头呢?被发现了,承认自己犯的罪,接受惩罚,下次就乖了,就学会隐藏了。 丁青把手伸进铁杆的缝隙里,痛心地劝道:“孩子,你就承认吧,我会替你去江小暖的家里道歉,争取他们的谅解。我保证,我和律师一定会尽全力帮你,顶多三个月,三个月你就能出来。而且……还有十个月高考了,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啊!小正!” 丁正最隐秘的秘密都被人戳穿了,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冷笑道:“呵~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高考,你放心,我不会承认的。我没做过的事情,我永远不会承认,哪怕死在这里。” “你这样就是自寻死路啊!你不替自己考虑,也替爸爸考虑一下,还有,你想想你那个死鬼妈啊!” 提到早逝的妈妈,丁正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爸爸的话像是一把凌迟的刀,将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了下来。 他扶着地板站起身,往墙边走,随后一个剧烈的转身,猛地朝着对面墙上狂奔过去…… 丁青眼球几欲爆出,尖叫起来,“小正!!!” “——咚!” 现场传来极其恐怖的撞墙声,律师的瞳孔忍不住一震。 丁正重重地跌在地板上,额头上方有个鸡蛋大小的血窟窿,正在汩汩冒血,脸上瞬间铺满了血。 两个狱警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锁,冲进去,使劲按住丁正额头上的伤口。 “小正,你怎么这么傻?”丁青踉跄着跟在狱警身边,往看守室外跑。 已陷入昏迷的丁正被搬上了警车,送往医院,丁青已经没办法开车,坐着律师的车跟了过去。 谁也想不到,丁正会用这种方式来自证清白。 黎煦阳是在晚自习听到这件事,当然也是通过马尚。 “好可怕,听说看守所里一地的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马尚夸张的说法使得黎煦阳心里一沉。 这件事如果是丁正做的,那它只是一起爱而不得报复对方的事故。如果不是他,那设计这场事故的人,该有怎样的心思? 真的会是温文吗?和蔼可亲、嫉恶如仇的老主任真的会有一个这样满腹阴谋的可怕孙子? 关于温文也可能牵涉其中,只有黎煦阳一个人知道,他也没打算共享这份信息。 丁正这件事也传到了班上,下了第一节晚自习后,几个跟丁正关系不错的“太子党”冲到江小暖位置上,围着她问长问短。 “你跟丁正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他要这样整你?还是说你对他做过什么?!” “你报警的话,万一几个流氓放出来,你不怕被报复吗?” “那个救你的人是你男朋友吗?怎么这么巧啊就?” ………… 林御将书往桌上狠狠一摔,骂了句“神经病啊你们!” 几个人止住声音,望着林御。 原本插不进话的关晓雪,立刻趁此机会唾骂道:“你们烦不烦啊,小暖才是受害者,你们有本事就去烦那几个流氓啊,干嘛跑这来问长问短,真是没素质,亏得你在次0班!” 江小暖脸色惨白,原本安定的心,被这几个人问的,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关晓雪见她脸色不好,直接把她拉出了教室,经过走廊的时候,撞见了温文,他正好站在墙边,跟兄弟们笑着说些什么。 温文抱着一股赤/裸裸的关怀目光,温柔地问:“江小暖,没事吧?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江小暖抬过头,眼眶通红。 “你还好吗?”温文又问。 “没事。” “没事就好。”温文的脸上阴晴不定,说不准是高兴还是难过。 江小暖被关晓雪直接牵到了顶层,想着吹吹夜风,冷静一下好了。经过五层的时候,被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李君看到了。 他回到教室,看见马尚和黎煦阳趴在桌上聊着什么,走过去说,“江小暖上楼了,关晓雪一直在安慰他,好像出了什么事。” 黎煦阳一听,立刻抬起身体,往外跑。 马尚:“……” 他跟着追了出去。 上了顶层,黎煦阳还没靠近,就听到关晓雪说:“你呀,别听他们的,他们就是一帮狗腿子和碎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件事你本身是受害者,应该被关心才是。他们就喜欢受害者有罪论,真是烦死了!不理他们!” 黎煦阳走过去,看见江小暖趴在关晓雪的肩膀上,手指不停地揉着眼眶。 “江小暖同学。”他喊道。 江小暖倏地站直身体,往黑暗中望去,影子从模糊到清晰,那个总是在她难过时出现的天神黎煦阳。 “师父。”她委屈地喊了一声。 关晓雪见到来人,立刻上前告状,把自己班上那些无聊人,做的无聊事情全部告诉了黎煦阳。 正好,马尚上来,也听到了。 “什么?这么过分的!”马尚走到两个女孩身边,拉着江小暖,“都是谁?哥给你报仇。” 关晓雪翻了个白眼,“你?” 马尚做了一个拳击动作,“哥怎么了,哥有钱,哪用得着亲自动手,给你们请几个打手就行了。” 黎煦阳走过来,“那岂不是跟那伙流氓一样了?” 马尚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还好吗?”黎煦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到江小暖面前。 上次的艺术楼事件之后,他每天都带手帕和纸巾,看场合使用。 江小暖仔细一看,不是上次那块,颜色都不同。 这个是靛蓝色,上次是灰色。 “谢谢,我没事了。” 黎煦阳望着她擦完眼泪,把手帕收在手心。 他把手撑在围栏上,想着,怎么把手帕要回来了呢? 关晓雪也盯着江小暖手里的手帕,心不在焉地添油加醋道:“害,怎么会没事呢?你们是没看到那些恶人的嘴脸。” 马尚摸了摸下巴,想出了一个主意:“这样吧,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你还是先别上学了。” “凭什么?小暖凭什么不能上学!”关晓雪义正严词地辩驳道。 黎煦阳也摇了摇头,望着江小暖,“你是受害者,不需要退缩,更不需要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唔。我知道。”江小暖拿着手帕的手垂了下去,黎煦阳和关晓雪的目光也跟了下去。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江小暖快速把手帕收到校服裙的口袋里,然后抬起头,征求三位的同意,“上课去吧?” 黎煦阳无所谓上不上课,马尚作为年级第二,也有资本自由逃课,关晓雪仗着有钱完全更不在意。 只有江小暖一直是个守规矩的乖乖女,完全没想过会有逃课的一天。 所以,那三个人既没有要下楼的动作,嘴上也不说“好”。 “上课去吗?” 江小暖又问了一遍,只不过把“吧”改成了“吗”。 马尚和关晓雪拿不定主意,都望向黎煦阳,期待从他嘴里听出想要的答案。黎煦阳沉吟了一会,转向江小暖,“我们逃课吧。” “啊?”江小暖虽然惊讶,但语气完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逃课?真的吗?” 黎煦阳走近江小暖,又把其他两位招呼过来,四人围成一个圈。 “我们从后门出去,老师问起来,我来解释。” 黎煦阳根本无需多做解释,只要对老师说一声,“我带他们去补个课”,老师听了不仅不会骂人,还一定会夸黎煦阳有爱心。 江小暖揉了揉眼睛,湿湿的睫毛沾成一团,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同意。” 马尚和关晓雪更是兴奋,把手举得老高,异口同声道:“我也同意!” 四人达成一致,从天台悄悄摸摸地下了楼,再穿过操场和篮球场,来到了学校后门。 后门是一扇双开铁门,门的右边有一个保安岗亭。 关晓雪探头看了一会,嘀咕道:“看门大爷哪会让我们出去啊?” 如果上课期间出门,需要出具老师的证明。 黎煦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在原地等。 他走到保安亭,敲开窗户,冲着里边的人说了两句,然后拿起桌上的纸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大爷拿着纸仔细看了一眼,又望了等在这边的三个人一眼,拿着钥匙帮他们打开了门。 四个人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校门,马尚忍不住好奇道,“你跟大爷说了什么?还有你写了什么?” 江小暖和关晓雪也把头凑了上去,只听黎煦阳说:“大爷的孙女也在这里读初中,她——” “她什么?” 其它三个人把头凑得更近了,尤其是江小暖,鼻子几乎要触到黎煦阳的下巴,搞得他心猿意马,耳朵也变得通红,他咽了咽口水,低声说:“她只是想要我的——” “手机号码?”关晓雪替他说了。 众人恍然大悟。 黎煦阳不仅在高中部出名,初中部也一样受欢迎,他每次走这扇后门,碰到大爷,大爷受孙女之托,都会问黎煦阳要手机号。 但黎煦阳都以“黑砖联系”为由,拒绝提供手机号,这一次愿意主动留下手机号,对大爷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回去对孙女也有交代。 何况黎煦阳这样的优等生,提出带三个同学去补习,也不算坏事,大爷没做多想,就放他们出去了。 远离校门后,他们全都笑了起来,江小暖也不例外,逃课从来没有过,可以说是一种别样的刺激。 他们往繁华的东华街走,这里商场、高楼林立,玩乐设施通街都是,他们一边逛一边商量怎么好好利用这难能可贵的两小时。 “不如去游戏厅?”马尚建议道。 “nonono!”两个女生同时摇了摇手,游戏厅有什么好玩的。 关晓雪也提供了一个建议,“ktv?唱唱歌?” “这也太乌烟瘴气了!”马尚拒绝道,他很不喜欢去酒吧和ktv这种场所,一般都直接跟着父母或者亲戚去高端会所,最贵的那种! 黎煦阳若有所思,指着东华街尽头,一处五彩缤纷、灯光璀璨的地方,“不如,我们当一回小孩子。” 三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西云区有名的夜间游乐园,名为“水晶”,只在夜晚来临时开放,以梦幻、朦胧、优美著称。 据说,老板是一个非常浪漫的男人,里面的游玩设施全部采用透明或者半透明的材质,并在里面安装了彩色灯带。 一到夜晚,灯光一开,这里就变成了一座十足的梦幻天堂,被票选为浮云城小孩子最爱去的地方前三名。 “好哇好哇!”江小暖拍手称赞。 四人再次达成一致,顺着街道尽头走去。 来来往往的路人都纷纷看向这四个穿着校服的人,有人直接大声赞叹:“他们也太好看了吧!是演员吗?在拍校园剧吗?” “又没有摄像机,可能只是逃课的学生吧。”也有人经验老道,直接看出来了。 熙熙攘攘的路人中夹杂着几个同样年轻好看的少年面孔,他们跟在四个人的身后大概五十米远,眼里闪着同样兴奋的光。 只不过没有人听得懂他们的语言,偶尔有喜欢追剧的,大概会怀疑,他们说的可能是……泰语。 “不要跟得太紧。” “人太多了,不跟紧点等会看不见人了。” “放心吧,他们一直都是那么显眼的。” 第29章 chapter29 水晶乐园的大门是一座白色水晶拱桥,拱桥上安装了一个弧形的电子屏幕,播放着乐园广告。 拱桥下边的售票处排着长队,四个人掏出学生证,学生可以打五折,打完折60。马尚终于找到机会证明自己“三十亿少爷”的尊贵身份,抢着把票买了。 黎煦阳去旁边的果汁店,买了四瓶鲜榨果汁,然后四个人聚在门口,拿着地图,商量着先玩哪个。 “先玩碰碰车?”关晓雪提议道。 碰碰车离他们最近,而且也不算高难度,作为开胃菜是可以的。 和其它游乐园不同的是,这里的碰碰车是在露天,每辆车都绑着一圈弹力十足的彩色气球,但只是为了增加娱乐度,很难撞破的。 一辆车可以坐两个人,关晓雪搂着江小暖,“咱们两个女生这么轻,撞他们肯定不够撞啊,应该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江小暖无意识地瞥了一眼黎煦阳,黎煦阳正仰着头喝果汁,喝完一低头就看到江小暖逃得飞快的眼神,忍不住低头一笑。 马尚举手赞同,“黑白配决定。” 关晓雪腹诽道,和黎煦阳坐一辆车,怎么也有50的概率吧。 “黑白配——!”四个人同时伸出手掌。 本以为会多来几轮,没想到第一轮就决定了分组。关晓雪望着马尚的手背,瞪了他一眼,“你好烦啊!真是的!” 马尚撇了撇嘴,收回手:“我还不想跟你一组呢!切!” 这句话还真不是赌气才说的,如果不是为了兄弟黎煦阳的幸福,他现在说不定就在追求江小暖呢! 江小暖收回手心,冲黎煦阳笑了笑,“师父,咱们去选车吧。” “走。” “……”关晓雪跟着他们的身后,真的好想说,“再带我一个呗”,可惜马尚的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你呀,别想了。咱家阳阳根本不会喜欢你。” 关晓雪回头看他,“为什么?” “这不显而易见么?” 马尚说完,立刻往前跑,去追他们,关晓雪也跟了上去,喊道:“马尚,绅士一点,让我来选车!” “不!”马尚跳进一辆土豪金颜色的小车,握着方向盘,“我要坐这辆!” 关晓雪扶着另一边车门,吐槽道:“你好庸俗,坐一边儿去!” “……” 黎煦阳指着眼前几辆颜色各异的小车,“你来选吧。” 江小暖“嗯”了一声,便往一辆早就看中的车走去。 黎煦阳以为她会选一辆粉色的,但没想到居然选的灰色小车。 灰色,男女皆宜。 “我开还是你开?”黎煦阳手撑在车顶,等着江小暖做决定。 江小暖望见关晓雪坐进了主驾驶,马尚委屈地坐在旁边,就忍不住笑了,“还是师父你开吧。” “好。”黎煦阳钻进小车,坐下来系好安全带,然后冲着车外伸出一只手,“来吧,江小暖同学。” 江小暖毫不犹豫地把手搭上去,温热皮肤传来的温度,比前一晚搭在肩膀上的那双手要更真切,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手心密密麻麻的血管,在疯狂地跳动。 江小暖跨进小车,坐了下来,系上安全带。 车子不小,但黎煦阳个子比较大,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江小暖不敢离得太近,只能往门边贴。 黎煦阳望了她一眼,劝道:“坐过来一点,等会飞出去了……” “啊?” 江小暖被吓到了,想象着黎煦阳估计开车很猛,便连忙往他身边靠。 两人的身体挨到了一起,黎煦阳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啪地按下车子的启动键,“我们出发了!” 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倏地窜了出去。 ……江小暖紧抓着扶手,感受到了露天碰碰车和室内碰碰车的的不一样,速度快,风大。 可是,她觉得这样很浪漫是怎么回事? 黎煦阳往跑道上开,去追关晓雪和马尚的车,很快追到了,提醒了一声“注意咯!”便直接往对方的车屁股一撞,气球被挤压得变形了,但仍没有炸。 黎煦阳留了余地。 “哎哟!”惯性使得关晓雪和马尚同时身体往前一倾。 但关晓雪反应很快,一个急转弯,黎煦阳立刻按下倒车键,往后退了十来米,刚好关晓雪已经掉完头。 两辆车车头对车头,中间隔着七八米远。 黎煦阳笑着喊:“怎么样?要对撞吗?” 马尚抓着扶手,试图让关晓雪转弯,“咱别跟他撞,换个人吧,瞧,那边那个小孩,那个比较好撞。” “……看你怂的!”关晓雪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黎煦阳,她脚尖轻轻一踩油门,车子缓缓往前走。 这种碰碰车时速很低,大致在10公里每小时,对于开过车的人来说,就跟蜗牛一样慢。 黎煦阳朝身边一望,江小暖正紧紧抓着护栏,嘴上挂着孩子般的笑意,当看见关晓雪的车子驶来,她忽地闭上了眼。 黎煦阳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搭在了江小暖的手背上,紧紧握着,“别怕……” “嘭——!” 两辆车正面撞在了一起,气球炸了两个,四个人同时:“哎哟,哈哈哈哈——” “太好玩了!”关晓雪大笑起来,立刻启动,再次朝对方撞去。 ……两辆碰碰车从各种角度地挤压对方,江小暖和黎煦阳东倒西歪地往彼此身上撞,像是两个不倒翁,而且是开怀大笑的不倒翁。 马尚拍着车门,捂着嘴做呕吐状:“让我下去!” 关晓雪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还要拉着晕车的马尚,“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还说自己是富二代,富二代有晕车的吗!” 马尚靠在她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爆起了粗口,“这他妈的,受罪啊!你这开的是车吗,轰炸机也没有你这么开的……” “……”关晓雪望着远去的灰色小车,靠边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人跟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黎煦阳回头,没有看见关晓雪的土豪金车,也停了下来,转向江小暖,“累了吗?” 江小暖抬起下巴,仰着头笑个不停,黎煦阳看得出神,不一会儿,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咔嚓——” 不远处一个男人背着一个长焦相机,对着两人连拍了好几张,见黎煦阳正在看他,便扛着相机就跑了。 “……谁啊?” 黎煦阳想了想,不太确定地答:“我倒是听人说过,儿童乐园里有人专门拍一些孩子照片,拿去卖钱。” “还有人买这个?” “不知道。” 黎煦阳觉得这种拿小孩子的照片去卖钱,属实不算什么有道德的职业。 “咱们回去吧?”江小暖侧着脸问。 “好。” 黎煦阳开到,就看到等候椅上,关晓雪正“噗噗噗”地拍着马尚的背,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关心。 好一对欢喜冤家。 下了车,黎煦阳走过去,扶着马尚站起来,“你会晕车?我都不知道。” 马尚翻了个白眼,手搭在黎煦阳的肩膀上,“记住,我以后晕碰碰车,谁劝我玩,谁就是我仇人!” 黎煦阳张口一笑,扶着马尚出了碰碰车区域。 碰碰车对面是跳楼机,但排队的人不多,关晓雪和江小暖决定先玩这个。 出于关心,黎煦阳问马尚,“你要不要坐在下面休息?” “不,我要跟你们一起。” 黎煦阳扶着嘴硬的马尚,走到了队伍中排队。 很快轮到了他们。 跳楼梯四面各一排位置,每一排有八个座位。 四个人挑了东面,并选了最右边,黎煦阳靠边,江小暖和关晓雪坐在中间,马尚即便坐里边,但双腿也忍不住打哆嗦。 流星安全框自动圈住了他们,马尚一推,推不动,脸色发白地拉住关晓雪的衬衣袖子,“你说……现在要下去还来得及吗?” 关晓雪对着空气中大喊:“哈哈!来不及!” 旁边传来阵阵哄笑声。 江小暖为了掩饰紧张,跟着关晓雪一起笑,双手却紧握着挡在身体前的流星安全框,“好刺激。” 黎煦阳望着流星灯下的江小暖,一颦一笑都很孩子气,他忍不住把头靠近了一点,问:“怕不怕?” 江小暖刚想回答,黎煦阳补充了一句,“说实话。” “还是有点怕的……” 黎煦阳伸出手,轻轻握在江小暖的流星安全框上,跟她的手紧紧挨着。 “这样呢?” 江小暖双颊一红,她动了动手指,轻声嘀咕:“这样不怕了。” 黎煦阳轻轻一笑。 很快,四排座位同时往上爬升起来,他们的视野越来越开阔,仿佛浮云城逐渐被他们踩在脚下。 “——芜湖!” 北面有人喊道。 马尚听到这个,反而越来越害怕,开始尖叫:“啊啊啊啊——” 关晓雪见状,侧着脸笑他,“这才升多少米,你叫什么?!” “我要下去,放我下去!” 马尚已经顾不得男人的面子了,抱着流星安全框,不停地冲着下边喊:“我要下去!放我下去。” 别说,底下的操作员仰头看着,还真犹豫了一会,要不要先放他们下来。 坐在马尚另一边的男人被这么一喊,也变得紧张起来,“兄弟,我没被跳楼机吓到,快被你吓到了。” 马尚:“……” “咔嚓。”仪器轻轻一抖,停了下来。 所有人身体跟着仪器同时一抖,有人还以为出了故障,喊道:“啊?!怎么停了?!” 清醒的人知道,这是到了顶点——离地面50米。 东面这一排位置可以俯瞰东华街的美丽夜景。 黎煦阳垂头望着,整条街像是一条发光的毛毛虫,煞是好看。 但显然害怕的人无心欣赏,比如双腿没有停止颤抖的马尚,他闭着眼睛,音量不如从前大,“到底什么时候降落?什么——”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了致命的倒计时声,“跳楼机准备下落,做好准备,10、9、8、7——” “杀人诛心呐!”马尚又开始大声嚎起来。 黎煦阳听着倒计时,越来越兴奋,他把手往下移了一丁点,小拇指正好挨着江小暖的食指,两根手指轻轻一碰,江小暖望向他。 他用唇语说:“别怕,有我。” “3、2、1!嘟嘟嘟——” 关晓雪兴奋地喊道:“好爽啊!!” 唰!整个跳楼机飞速往下坠,安全框重重地卡在他们的肩膀上,下坠前的“啊啊啊啊”,在下坠一秒后,瞬间消失了—— 江小暖心脏一震,闭上眼睛感受风在耳边呼呼呼地刮,一只温热的手掌紧紧覆在了她的手背。 她缓缓睁开了眼,听到耳边的一声:“江小暖同学,师父在。” “——啊啊啊啊”离地十米的时候,马尚的声音又从嗓子眼里出来了,因为跳楼机没有坠落到底,而是蹭地一下又飙上去了。 “我操!怎么还来啊!”马尚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了,关晓雪也差不多,不过她是大声笑哑的。 黎煦阳全程除了安慰江小暖,没出一点声音,而江小暖的嗓子仿佛被堵住了,始终没有喊出来。 但第二次自由落体,江小暖的声音仿佛被释放出来,一下“啊啊啊啊”了出来,黎煦阳紧抓着她的手,分神地想——尖叫声还蛮好听的。 “倏——”仪器终于第二次降落下来,这次直接落在了地面。 黎煦阳松开了江小暖的手。 所有人重重呼了一口气,马尚晃了晃毫无知觉的腿,“我还活着吗” 流星安全框啪一声全部解开,意犹未尽的关晓雪兴奋地摇着江小暖的手,“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 江小暖摆了摆手,面如土色,“不了,我一次就够了,真的。” “笑死,你们到底是不是年轻人啊!”关晓雪站起来,走到黎煦阳身边,“别告诉我你也不敢哦。” 黎煦阳起身,垂头望着她,“不是不敢,是不想。” 说完,他又去扶马尚了。 四个人找到一张长椅,挤在一起,缓了近半个小时,马尚才恢复过来,“接下来玩什么?” “大摆锤?”关晓雪站起身。 马尚白了她一眼,“不要这么刺激的行不行?” “鬼屋?”关晓雪说了个更刺激的额。 江小暖举手,“我同意。” 黎煦阳惊讶地望了她一眼,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敢玩鬼屋。 “……你确定要大半夜玩这个嘛?”马尚缩了缩肩膀,解释道:“我跟你说,我妈小时候找人跟我算命,说我不能——” 关晓雪听不下去了,推了一下马尚的肩膀,“你真的好没意思,这不玩那不玩的,那干嘛要进来?!” 关晓雪的激将法很有用! 马尚咬了咬唇,狠心一挥手,“走!去就去!” 关晓雪鼓着掌:“好耶!” 四个人朝鬼屋走去,很难想象鬼屋也是水晶色的,外面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鬼屋门口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鬼魂、恶魔和妖怪,还将温馨提示的电子屏幕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尤其是心脏病患者的后面,连加了三条红色感叹号。 四个人没多做犹豫,就跟着人潮进去了,四个人,关晓雪打头,马尚随后,江小暖自然在黎煦阳前边。 通道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指示灯,什么也看不见。 马尚的手搭在关晓雪的肩膀上,嘴里念叨着:“大姐大,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一定要提醒我。” “你听到大家叫,不就知道了。” 江小暖眼睛睁得大大的,试图看清楚现场环境,黎煦阳的手一直护在江小暖的身侧,江小暖见他毫无惧色:“咦,你是不是来过?” “唔,来过。” 不仅来过,甚至很熟悉。 后边不断有人挤进来,黎煦阳稳住身体,尽量不挤到前边的江小暖。 第一个恐怖区域是一个盖着红布的新娘坐在一口棺材边上,手里端着一盘红色粘稠的东西,所有人都只怪自己眼神太好。 那显然是人的五脏六腑,甚至有一根肠子坠了下来…… 有人喊了一声:“卧槽,快看,她在动!” 马尚立刻闭上了眼睛,死命搂着关晓雪的肩膀,来回地晃:“啊啊啊,我不要看——” “你别晃我啊!”关晓雪把他的手拿下去,但对方力气太大了,她整个无语住了。 江小暖看了一眼就别过眼去,黎煦阳朝新娘看去,她手上全是鲜血,是把盘子里的东西往嘴里塞。 “……”确实渗人。 “好了!过了!” 走了十几步后,关晓雪大声喊道,马尚拿开手,眯着眼往周边一看,他们又回到了黑漆漆的通道里。 还没走几米,前面又有人尖叫起来。 “……”马尚把眼睛埋在关晓雪的肩膀上,“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注意脚下。”关晓雪好心提醒完,“咚”一声,长腿往外一踢。 谁知马尚倏地弹起来,双脚悬空,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关晓雪肩膀上,差点把她扑倒在地上,两人趔趄着往前走…… 通道的一边,一只绑着石膏的手从底下伸出来,一把抓住了江小暖的长筒袜。 “啊啊!”江小暖一个跳脚,直接跳到了黎煦阳的怀里,双手还紧搂着他的脖子,“谁谁?!” ……黎煦阳轻咳了一声。 “怎么这么轻?” 黎煦阳的第一反应。 江小暖跪在他的掌心里,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到剧烈的撞击声。 因为后面的人催促和拥挤,黎煦阳只能“端着”江小暖往前走。 走了几米,身后忽然没了声音。 黎煦阳奇怪,往回一看,黑漆漆的地方有几个红色的光点,像是人眼,又像是什么激光笔造成的。 难道增加了一条通道? 看来鬼屋经过了重新设计。 想到这里,黎煦阳心里陡增了一丝怒意。 第30章 chapter30 恐怖音效时不时地从角落冒出来,将整条细长狭窄,看不到尽头的通道衬托得更加恐怖。 身后的人倏忽间消失了,黎煦阳想象着新开的第二条通道是什么样子。这一犹疑,前边的马尚和关晓雪也跑不见了身影,只在前方传来不太真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江小暖见黎煦阳动作缓慢,以为他累着了,立刻从他手上跳了下来:“鬼屋……居然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黎煦阳回过神,将头往前探。 过了这段,前边还有一个比较可怕的“迷路的鬼魂”。 江小暖仿佛怕惊扰到鬼魂,低声说,“我小时候去游乐园,也想去鬼屋看看,但妈妈不让,说我体质弱,不要去惹那些脏东西。” 黎煦阳贴着江小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很多父母都不让孩子进鬼屋,怕吓着,这倒也没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长发女人从反方向,跌跌撞撞走来,她身上穿着一套白衣,等江小暖看清楚的时候,那套衣服上居然有血! “奈何桥在哪里?”长发女人猛地抓住江小暖的手臂,哑着嗓子问。 “啊啊啊!”江小暖一个转身,扑进了黎煦阳怀里。 黎煦阳:“……” 他一只手搭在江小暖的背上,另一只手扒开了长发女人。 长发女人惨叫了几声,也不纠缠,继续往他们身后走去,嘴里不停重复着那句“奈何桥在哪里?!” 接二连三有穿着可怖的“迷路鬼”出来问路,但都被黎煦阳赶走了。 怀里的江小暖毛茸茸的头顶不断地剐蹭黎煦阳的下巴,他觉得好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几个“鬼”同时回头看他,生气地冲他嚎了几声!太不尊重“鬼”和这个严肃的“鬼屋”了! “对不起各位。” 黎煦阳道完歉立马搂着江小暖往前走,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可以360度无死角地保护着江小暖。 一路经过了迷路鬼、饿死鬼和冤死鬼三个地段,江小暖总像猴子上树一样,轻易地跳到了黎煦阳的身上,搞得黎煦阳脑子大乱。 一边是软糯冒着香气的江小暖,一边要应付满屋子的可怕鬼魂,还要想为什么鬼屋要重新设计。 “师父!师父!” 江小暖缩在黎煦阳怀里,轻声问:“还有多少恐怖的?” 黎煦阳想了想,垂头说:“还有一个比较恐怖的。” 很快,他们来到了吓哭所有人,主题名为“水下冤魂”的恐怖区域。 这里犹如走进海洋主题馆,头顶、两侧和地板全是透明玻璃,玻璃外是深蓝色的海水,里面游着的可不是那些可爱的海洋动物。 江小暖咽了咽口水,颤声问:“里面是什么?” 黎煦阳朝左边望去,一群裸着的、奇形怪状的“生物”朝他们游来,从各个方位拼命地敲打着玻璃,包括他们的脚底,一个双头怪物正用两个头撞着地上的玻璃。 “啊啊啊”江小暖像在跳绳一样,不停地踮着脚往上跳。 不一会,地板上开始咕咚咕咚地渗水,所有人过这关时都恨不得能悬空。 江小暖当然也不例外,转身一跳,手臂搂着黎煦阳的脖子,双腿夹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颈边,吐着热气:“好可怕!” “……”黎煦阳的手在空中顿了很久,最后搭在了江小暖的背上,拍了拍。为了不吓到她,他踩着溢满水的玻璃地板,朝前跑去。 怪物:“……” 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这里面还能跑这么快的,腿不软吗? 快到终点时,黎煦阳怕控制不住自己,快速把江小暖放下来,同时身后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 四个人大笑着,和他们擦身而过,又很快消失在出口,黎煦阳听着这种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笑声,差点分不清这是安排的鬼魂,或是吓疯了的游客。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里安装了第二条通道,他们刚刚就是从第二条通道出来的。 出口的马尚等得焦急,“哎呀,你们怎么才出来啊?不会是被吓得走不动吧?” 关晓雪翻了个白眼,手不断地捶着肩膀,“真服了你,一个大男人吓得还要我背,还好意思说别人,我的肩膀和腰都要痛死了!马尚!你最好陪我按摩费!” 马尚陪着笑脸,“我陪你去按,所有费用我出!” 两人达成一致,又转向江小暖,“好可怕对不对?” 江小暖按着小心脏,心有余悸道:“还说呢,你们都提前跑了,我们身后也没人,能不害怕嘛!” 说完这些,她的脸烧得通红,简直不忍回忆,两人在里面,黎煦阳都被自己占完了便宜,她偷偷瞥了眼黎煦阳。 黎煦阳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大气不喘地甩着腿,因为跑得太快,校服裤下边全是水。 “哈哈,笑死,你们一个个都是胆小鬼。”关晓雪摸着腰,心大地嘲笑起来,“尤其是你,马尚!” 趁着关晓雪和马尚商量改天去哪里按摩,黎煦阳温柔地侧头对江小暖说,“下次有这种事,记得找我。” 又是这句话。 江小暖感动得撇了撇嘴,上次是哭的时候,这次是吓到。 师父怎么这么好,总是保护我。 为了压惊,他们先去咖啡屋喝了点东西,然后又玩了几个不太刺激的,纯孩子玩的小海盗船和摩天轮。 摩天轮是四人一个车厢,他们并排地站在一面玻璃前看远处的浮云塔,哪知轿厢“哐当”一声动了动,然后往一边倾斜。 “啊啊啊——” 马尚吓得拉着其他三人站到了轿厢中间,轿厢这才回正了一些。 “咱们要看风景,只能两人一边!” 关晓雪不服气地说:“那就各自报体重,平衡一些。” 她觉得黎煦阳身材劲瘦,肯定比人高马大的东北老爷们马尚要轻,而自己比江小暖胖,所以非常得意地举手自爆:“52kg。” 马尚伸手一只手臂,弯曲鼓劲后,露出尚算发达的肱二头肌:“哥68kg,嘿嘿,标准身材。” “切,臭美。”关晓雪挥了挥手。 江小暖不好意思地伸出两只手,比了个数字。 “46kg。” 关晓雪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小暖,你瘦了!你以前你都有48到50呢!” “是哦,瘦了一点。”江小暖笑了笑,最近跳舞少,反而身上的肉没那么紧实,体重就更轻了。 所有人看向黎煦阳,他的数字非常关键。只见他抬起手表,点开体重页面,展示在三人面前:“74kg,昨天刚称的,新鲜。” “……你有这么重?完全看不出来啊!”关晓雪走过去,上下打量起来,“你是不是长高了?” 江小暖只是不好意思说,不然她可以举手作证,黎煦阳的身上全是肌肉,紧实到她捏都捏不动。 黎煦阳指着手表,上面显示着净身高184,确实比上半年长高了两公分。 “现在知道谁跟谁一对吧?”马尚调侃了一句,拼命拉着关晓雪走到对面的玻璃前,然后回头冲着黎煦阳抛了个媚眼。 黎煦阳笑着领情,带着江小暖走到对面的玻璃前。 两组人分别看起了风景,但画风完全不一样。 马尚指着一块黑麻麻的地方:“你看那片地,占着西云区中心,太浪费了,我爸说想买下来……” 关晓雪斜倪了他一眼:“什么?怎么会是你家买?我爸之前也说想买,用来做一个别墅区……” 马尚顿住了:“你家有那么多钱么,听说拿下这块地要8个多亿……” 关晓雪双手抱胸:“哼!瞧不起谁啊你!” 再看对面的小两口。 黎煦阳的手指抵在玻璃上:“你看那边,就是你家。” 江小暖笑了笑:“看到了,那你的家在哪呢?” 黎煦阳将手指往右移,一块灯火通明的小区,连大门都看得一清二楚,“看到没,离这不远。” “看到了,好漂亮。” “改天带你去玩。” “啊?这样不好吧?” “挺好的。” 摩天轮转了两圈,大概半个多小时。 他们从摩天轮下来后,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是次0班放学的时候了,他们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决定各回各家,下次再聚! 关晓雪的司机早就等在游乐园的停车场,马尚的家在去关晓雪家的路上,所以关晓雪就把马尚带走了。 黎煦阳负责送江小暖。 从游乐园走到江小暖的家,若是穿过一条比较偏僻的巷子,只要十几分钟就到了。巷子倒不深,长800米,两边都是店面,但这么晚了,基本上都关门了。 所以,巷子有点黑。 “今天玩得好开心呀,像是回到小时候,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水晶乐园。”江小暖双手合在胸前,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不用谢,以后有的是机会带你去玩。” 江小暖紧攥着手指,来回拉扯,“难道又要逃学?” “等上了大学,就自由了。” “大学?”江小暖停下来,在昏暗的巷子里,仰头望着黎煦阳清冷高贵的轮廓,“那个时候,我们难道还会在一起?” 黎煦阳的成绩哪一所高校都没问题,甚至是申请国外的名校都可以,最不可能的就是跟自己一个大学。 黎煦阳垂下头,目光里透着万般温柔:“当然,你难道忘了,上次拉钩说好要一辈子——” “拉钩?” 江小暖歪着脑袋,努力地回忆两人拉钩的场面。 看到对方一脸茫然,黎煦阳醒悟过来,江小暖不记得了! 有些人早上醒来确实会有瞬间的失忆,但江小暖失忆和懵圈的时间明显更长,这是为什么呢? “师父,拉钩了吗?该不会是早上上学的时候吧?” 江小暖懊恼地问,每天早上起来发生的事情,后来大多数不记得,所以她从来不在早晨背书,那肯定是事倍功半的。 黎煦阳心疼地垂下头,温柔地说:“没关系,你不用特意记住,我可以多对你说几遍,在一天里不同的时候,不记得也没关系。” “唔?说什么?” “江小暖同学,我会和你一起,读浮云大学。” 江小暖这回更惊讶了,双眼瞪得浑圆:“可是——” “没有可是。” 话音刚落,黎煦阳耳朵一动,二话不说,一个转身拉着江小暖快步往巷子尽头走。 背后有脚步声,走走停停,像是害怕被人发现,而且不止一个人。三个流氓都被抓了,怎么还有人有这个胆子跟踪江小暖? 顶风作案? 黎煦阳身体紧绷着,时刻注意身后的脚步声。 “怎么啦?”江小暖感觉到了黎煦阳身上的紧张。 “没事,你现在累吗?” “还行。” “那我们就快点走。” 黎煦阳牵着江小暖的手,小跑起来,终于在两分钟后,走到了灯火通明的大马路上。 黎煦阳在回头一看,几道身影瞬间消失在巷子的某家店铺内。他快步把江小暖送到小区门口,看到江山已经站在外面等了。 “——爸爸!”江小暖跑过去,因为逃课,有些自责地抱住了江山,不肯撒手。 江山哈哈一笑,怎么女儿今晚上这么黏人。 他转向黎煦阳,感激道:“小黎同学,谢谢你送小暖回来,要不上去坐坐?晚点我开车送你回去。” 黎煦阳很想说“好”,但不行,后面跟着的那些人必须解决。 “叔叔,今天有点晚了,我想只能改天过来拜访了。” 一副大人的成熟口吻。 江山大方一笑,拍着江小暖的肩,“当然,今天确实有点晚了,你今天好像没骑车,要不我送完小暖上去,我再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叔叔,我正好也想走一走。” 黎煦阳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江小暖,江小暖也窝在江山怀里偷偷看他,他心里一动,这个世道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乖巧的女孩怎么总是要受到奇奇怪怪的伤害。 江山也不强求,挥了挥手,“好、好,注意安全。” “叔叔,你们先上去吧。” 江山攀着江小暖的肩膀转身,江小暖回过头,黎煦阳望着她,用唇语说:“我走了。” “拜拜,师父。”江小暖用唇语回答。 黎煦阳守在小区门口,直到十分钟后,江小暖房间的灯亮了,他才猛地转身,在街上狂奔起来。 路上还有零星的几个学生和家长,看见一个人跑那么快,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让路,退到一边。 跑到十字路口时,黎煦阳停了下来,他望见几个人往右边的大路跑了,黎煦阳追了过去,目光一怔。 这几个人年纪都不大,最高的跟他差不多,最小的看起来也就十来岁。 论跑步,他已经是很快的了,但那几个孩子更加灵活,被发现后立刻分散开来,隐没在各个巷子里。 黎煦阳停住了脚步,没再追了。 奇怪。 怎么会有孩子跟踪江小暖?难道是逃跑的那个流氓派的?那个流氓有没有归案?他要回家才会有答案。 想到这里,他快步往家走去。 几个孩子从小巷子里穿出来,跑到同一条街上会合,然后爬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异地车牌的suv。 最后一个赶到,拉开副驾驶车门的人,俨然是半个月前,跟羿在与遇咖啡的巷子里交接工作的年轻人。 “墨子,被发现了?”带着鸭舌帽的司机吐了口烟圈,将烟头往外一丢。 “他可太狡猾了,居然在大街上追我们,跑得又快,差点被追上了。”墨子深吐了几口气,回头看后面车厢的几个孩子,笑着问:“你们几个还行吧?是不是很久没碰到跑得这么快的对手了?” 三个孩子一边喘气一边大笑:“是是是,好刺激!” “没事,就算被追上了,你就说是其他学校的,想看看传说中的太阳神。走,回去汇报情况!” 司机点火启动,将车子驶离了繁华的街道,往快速路开去。 顺着快速路,车子来到了彩虹森林,又开进了隐没在森林间的别墅。停稳车,他们一齐进去,走到五楼的一间门前。 “叩叩叩——”司机敲的门。 “进来。” 司机转开门把手,这是一间办公室,墙边的书柜堆满了书,就连办公桌上也全是书,对面坐着秦轻。 他们走进去,司机往办公室对面的椅子一坐。 “回来了,怎么样?” 秦轻站起身,越过司机,走向其它四人,将手搭在这里边最小的,只有12岁的男孩“孟子”肩膀上。 孟子仰起头,用标准的普通话汇报:“老师,黎煦阳今天提前从学校出来,然后带着三个同学去了水晶游乐园,其中一个,就是他最近频繁单独碰面的江小暖。”” “又是江小暖……”秦轻喃喃道,上次羿救的也是她。 开车的司机坐在椅子上,毫无顾忌地抽起了烟。 墨子也附和道:“对,我们跟进了游乐园,在鬼屋经过他们,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了一起。” 听到这,秦轻仰头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们都很想玩游乐园对吗?怪老师,从小到大,老师都没怎么带你们去游乐园玩。” 墨子今年二十四岁,在这间办公室里,按年纪排行老二,年纪最大的便是在一旁抽烟的“青龙”,似乎不需要遵守那么多规矩。 孟子虽然小,但对游乐园的兴趣俨然要超过自己的任务,他问:“老师,要不要跟江小暖?” 秦轻摇了摇头,眯着眼说:“不,先不要打乱节奏,先跟黎煦阳。你们一定记住,不要跟他交手,遇到什么情况就跑。实在没跑过的话,按照我们之前演练的话术来。” “我们知道的,老师。”孟子天真地笑了笑。 “荀子,给你上上咖啡课。”秦轻拍了拍孟子身边,一个二十来岁,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荀子听话地跟着秦轻出了办公室。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除了抽着烟的青龙,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地跟着老师进了教室。 第31章 chapter31 夜色很暗,办公室内,青龙将烟头使劲往烟灰缸里一摁,再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木牌,木牌上面赫然刻着一个“珊”字。 “赵珊珊。”青龙咬牙切齿地摩挲着木牌。 曾有那么短暂的欢愉片刻,他以为自己和赵珊珊真的是一对情侣,但在秦轻的提醒下,他明白,赵珊珊终究只是一个任务对象。 台风的那个夜晚,他就穿着大码鞋套,站在时常偷偷光顾的窗户边,用王如意的性命威胁赵珊珊,语气仿佛变了一个人,冰冷无情:“你不死,那就只有你妈死了。” 赵珊珊难以置信和自己山盟海誓的男人,会逼着自己自杀,极度的失望加恐惧之下,用他递过去的匕首用力划开了自己的脖子,如鲜花猛地绽放又即刻陨落。 那个画面—— 简直太美了! 青龙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放在唇间,“赵珊珊,你真的是命大,这样都不死。你那死鬼妈每天守着你……呵~要是把我逼急了,她估计真的……要先走一步了。” 青龙吐了一口烟圈,不来就不大的三角眼用力眯了眯。 警察是怎么知道赵珊珊不是自杀? 卧室里混乱不堪,没有外力侵入的痕迹,赵珊珊歪倒在床边,手里拿着匕首,颈部裸露的伤口里的血喷出了两米高…… 这不是自杀是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警察知道赵珊珊有个老相好,那也不能根据这断定不是自杀啊!难道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证据在卧室里? 想到这里,青龙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用指头掐灭掉,随意一丢,经过消防通道,走到四楼的道具室,打开衣柜,里面有各种旧的道具服,医生白大褂、消防服、各大中小学的校服,甚至是警服。 他拿出一件长款白大褂,又在抽屉里翻出医生戴的棉布口罩,最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洗了个澡,将保鲜膜一层一层地裹在身体上,戴上紧致的头套和假发,穿了一套长袖、长裤,然后是手套,最后在鞋底贴上一层胶布。做完这些,他才从保险柜里掏出一把匕首,藏在腰间,招呼都不打就开车离开了。 …… 教室的白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有一段话,在这样的夜晚朗读刚刚好。 “伟大的尼采告诉我们,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见到楼下打球、下棋的孩子们都跟了进来,自觉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秦轻容光焕发,滔滔不绝: “诸位,你们就是正在黑暗的地底生长出来的根系,未来,你们一定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够得到最高处的阳光!然后飞到老师永远仰着头都看不见的地方,我便会在那样美好的一天功成身退!我可真是太期待这一天了!” 十几个孩子的眼睛同时眨了眨,一种平日里难得见到的光芒,这这一刻完全散发出来,就连已经成年的荀子和墨子都忍不住紧握着双拳,嘴唇兴奋地抿着。 “所以,老师多啰嗦一句……”秦轻西装革履,双手撑在讲台上,目光从温柔变得狂热:“你们现在都是在替自己奋斗,每天执行的任务,都是在清除让你们受苦的大蛀虫和小蛀虫们!只有打败了他们,你们才能从黑暗里钻出来,获得新的氧气和生命!” 孩子们“啪啪啪”地鼓着掌,他们可太喜欢听老师的演讲了! 老师不仅让他们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意义,还给了他们好吃的、好穿的和不再动荡漂泊的日子。 “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 秦轻仰着头,目光穿透黑夜飞向了一百公里外的云山,叹息道,“那些人,怎么可能理解……从黑暗里走来的我们。” · 回到家,黎煦阳从高灵知那里得知了三个消息。 一是丁正在看守所内撞墙,被送到了医院;二是第四个流氓仍然没有归案;三是温文在晚自习也被请到了派出所协助调查,当然他全盘否认了丁正口里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除了一点,他承认自己喜欢过江小暖。 警察问:“喜欢过?那现在呢?” 温文的回答很有意思,“知道她跟丁正这样的人……有暧昧不清的关系后,我就没办法喜欢她了。” 黎煦阳都替江小暖感到委屈,回到卧室洗完澡后,发了一条短信给江小暖,“睡了吗?” 江小暖不仅没睡,还在客厅正襟危坐着。 对面是两位派出所民警。 江山和汪珺给他们倒了两杯茶,询问案件进展。 逃学的事,不用说直接暴露了,但江山和汪珺并没有怪她,反而安慰道:“下次在学校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去帮你跟同学讲。” 也是在警察口中,江小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还牵扯到了温文。 “丁正现在昏迷了,温文极力否认和这件事有关,我想问问,你这边还有什么线索提供吗?” 江小暖摇了摇头,忧心道:“我以前真的不知道丁正是这么看我的,他从来没有跟我暗示过……至于温文,前段时间他问我需不需要补习,我拒绝了,然后那天晚上——” 警察眼睛一亮,身体往前一探:“那天晚上怎么了?” 江小暖望了爸爸妈妈一眼,他们担忧的眼神使江小暖十分内疚,她原原本本地把温文在厕所门口等她,然后发了一通脾气的事情,告诉了警察,希望能帮助破案。 “我喜欢你,我怎么才能跟你做同学?你教教我?”温文那一晚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把江小暖吓到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渗人。 江小暖缩了缩肩膀,坦白道:“之后,温文就没再找过我。” 这也是实话。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一个高三学生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确实有些极端。 但在问讯中,温文十分冷静,甚至自嘲道:“我现在醒悟了,作为学生,最主要的事情应该是学习。” “好,我们知道了,谢谢你们的配合。”两个民警站起身。 江小暖也跟着起身,站在原地问:“警察叔叔,我想问昨天救我的……男孩怎么样了?”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说:“没什么事,昨天就被他爸爸带回去了。” 江小暖长舒了一口气,坐回了凳子上。 原来羿有家人,但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孤独。 江山将警察送走了,汪珺从厨房打了三碗温热的银耳莲子汤,招呼两父女,“快来,喝点甜汤。” 两父女洗完手,一齐坐到餐桌边。 江山坐下来,想了想才指着墙:“我今天去隔壁敲门,但没人开门,还想着说怎么感谢人家呢。” 江小暖放下勺,刚想说什么,只听江山又说,“下次碰到啊,记得要手机号码。” “哦。”江小暖埋下头,勺子舀了一片银耳,放进嘴里,无味地嚼了嚼。 汪珺见了,眼眶一红,“女儿,你受苦了。” 江小暖抬起头,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妈妈,别这么说,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只是我现在蛮担心丁正的,警察这么一说,我宁愿相信丁正,在我心里,我一直还蛮怕温文的,尤其、尤其是他的眼睛……” “呼——”丁正猛地睁开眼,视线范围内雪白一片,这是医院。 眼泪从眼角流到了耳朵边,干渴的唇不停地喃喃着:“小暖、小暖,你相信我,谢谢你相信我。” “丁正。” 甜美的声音传来,丁正把眼睛看过去,一个雪白的像瓷娃娃一般的白衣天使。 “你醒了。”护士关切地问道。 丁正眨了眨眼,头痛欲裂。长这么大第一次住院,还是一间独立病房,门口有两个警察看着的那种。 “丁正。”护士又喊了一声。 怎么这个白衣天使这么喜欢喊人名字,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暧”。 护士笑了笑,在输液杆顶端,重新加了个鲜红的输液袋,“你现在脑袋上有个1010厘米的伤口,流了不少血,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噢。”丁正往门口望去,门上有一个20寸大小的铁窗,而不是普通的玻璃窗。 他又往另一边望,不是铁窗,而是普通的玻璃窗户,可即使打得开也没用,跳下去估摸着也要嗝屁了,这起码在五层以上。 早就听说政府拨款在人民医院,专门建一栋楼用来给犯人免费提供医疗,难不成就是这里,那—— “丁正,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护士指了指他头顶的呼叫器,然后端着托盘准备出去。 “护、护士……”丁正用力抬起手,想要叫住护士,护士停了下来,走到床边,“怎么了?” 丁正摸了摸头上的纱布,“昨天晚上十点多……这里有送来过两个小流氓吗?晕过去的那种。” 护士眨了眨眼,想着他都这样了,还关心什么小流氓啊。 不过,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他们在这里对不对?在哪个房间?” 护士听到这句笑了,指着门口,“门口有两个警察日夜守着你,你还想着去找别人?” 丁正一呼吸就痛,用力捂着胸口,不放弃地说,“护士姐姐,你帮我传个话,好不好?就一句。” 护士:“……”帮囚犯传话?这不是犯罪吗? 丁正用力拽住护士的衣角,乞求道:“求你了,小姐姐,这个对我非常重要,我就是被那两个小流氓冤枉的,我没有做坏事,我真的没有做坏事……” 护士顿了顿,这个场面她见过无数,很多被送到这里的犯人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躺在床上,只有18岁的丁正却给人一种没有说谎的感觉。 “你想传什么话?” 丁正用力抬起上半身,“咔哒”,门开了,走进来两个警察,一老一青,其中年轻的对护士凶道:“姑娘!做什么呢!” 护士吓得抱着托盘跑了出去,老警察走到病床边,往长方形木凳上一座,像个老父亲般,语重心长道:“丁正同学,老实一点行吗?这样大家都好过。” 丁正把脸别过去,默默地流着眼泪,谁能体会被人冤枉的滋味,还是对自己心爱的女孩做那些流氓事,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做? 日记里写写而已,也可以当做犯罪动机吗? 这些混蛋是没有写过日记吗? · icu医生办公室 王如意和杨敏坐在椅子上,听着主治医生讨论无创dna可能产生的结果,但却听得稀里糊涂。前一日已经抽了珊珊的血去做无创dna,现在结果还没有出来。 杨敏抓着医生的手问:“什么意思?之前说可以,现在怎么又说可能不行?是不是被人破坏了?!” 医生也很同情靠仪器维持生命的赵珊珊,他抽出手,摆了摆,“家属别激动,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检测科还没出结果,有警察在那边盯着,这一块你们放心。” “你到底怎么了?”王如意抽泣着,头发被她抓得乱七八糟,“你们还能不能找到混蛋的基因?” 主治医生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水,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换成最浅显的语言。 “当一个人怀孕时,肚子里的胎儿是有父母共同赋予的基因。胎儿长到一定的程度,基因物质会通过胎盘进入到……这个……母亲的血液循环系统里,会变成游离基因片段。” “昨天,我们抽出珊珊的静脉血,就是为了从里面查找出胎儿的游离基因片段,并分离出来,再利用这个……dna的一些技术,检测出男性y遗传物质,也就是……遗传学上的y-str。”看着两个女人的茫然表情,医生摆了摆手。 “这个称呼你们不用记着,但你们要知道,这个东西和人的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通过这个东西,可以追溯胎儿的亲生父亲。” 王如意一脸呆滞,晃了晃脸,“然后呢?” 医生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但是……每个人体质不同,这个……母体血液中含有的胎儿dna浓度也会存在差异。你们也知道,珊珊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很有可能从血液里提取出的胎儿游离片段太少或者可能受到药物干扰,就有可能存在这个……检测不到y-str的情况。” 王如意倏地站起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所以,意思是可能抓不到那个坏蛋?” “珊珊妈妈,你先坐下。”医生招了招手,杨敏立刻拉着王如意坐了下来,用力按着她,望向医生,“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 办公室门口,穿着白大褂的青龙仰着头,闭上了眼睛,手摸在腰间的匕首上,浑身气得发抖。 他们居然要用赵珊珊肚子里胎儿……检测他的基因。 真是好笑,检测出来又怎么样,茫茫人海,怎么去匹配,难不成全浮云城的男人都做一次检测?就算是这样,那时他也逃之夭夭了。 青龙站在icu窗户边往里看,里面躺着三十几个病人,大部分都是奄奄一息、连着呼吸机的老人,四个护士围在他们身边打转。 他把目光移到最右边,望到病床上熟悉的脸,他嘴唇一勾,心里默念着:“赵珊珊,别来无恙。” 青龙调头离开icu,沿着楼梯到了地下室,找到了变配电站,惊喜地发现这家医院居然还在使用老式的电力设备,顶多有几个备用电源。 真是天助我也! 他在薄膜手套外又戴了一层厚厚的绝缘手套,找来一张木凳,踩了上去,站稳后,将匕首扬在空中,“哗”一下,匕首在密密麻麻的电线上狠狠一划。 “滋滋滋——”电配箱火星四溅,青龙抬起头,听着头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尖叫声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青龙从凳子上跳下来,把口罩移到鼻尖之上,重新回到了icu,此时的icu漆黑一片,护士们乱作一团,所有的监护仪“嘟嘟嘟”地报警……护士们只能用几个简易呼吸器给床上的病人轮流打气。 青龙走进去,就听到一个护士冲他喊:“李医生,你怎么来了?!快点!23床、45床都不行了!” 青龙狠厉的表情藏在口罩内,他充耳未闻地走到赵珊珊的床边,将匕首朝着她颈间的伤口上轻轻一划,血霎时间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洒到他的匕首、口罩和白大褂上。 青龙收回匕首,在被子上擦了擦,刚想转身,一只手从背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青龙一震,回过头。 赵珊珊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越睁越大,无比狰狞地瞪着青龙,青龙立刻将手挣扎出来,再用力掩在赵珊珊的眼睛上。 三秒钟后,他头也不回地冲出icu,“嘭”一声撞到冲进icu的两个女人。 是王如意和杨敏。 青龙深深地望了杨敏一眼,便快步离开了。 “啊啊啊啊啊——”十秒钟后,icu里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青龙已经走到了大楼出口,脱下白大褂撇在门口,跑出了医院。 icu厚重的门从里面打开,杨敏浑身是血地走出来,望了一眼空旷的走廊,“咚”一下晕倒在了地板上。 第32章 chapter32 “——那边出什么事了?” 老警察指着对面楼,刚刚还灯火通明,霎时间就变得漆黑一片,骚乱声和尖叫声紧随其后。 “停电了?”老警察又问。 年轻警察摇了摇头,两人同时走到窗边,用力拉开了窗户,探头一看,就看到对面的每层楼忽地亮了不少,看样子打开了备用电源。 每层楼都有人来去匆匆。 这栋楼最上面两层是icu,往下是骨科和产科,如果停电,受冲击最严重的应该是icu和手术室。 “你去看看吧。”老警察思索了一会,对年轻警察说,他怕这个突然停电会造成医疗事故,到时候医生和家属肯定会有冲突。 “好。” 年轻警察往门口走,一边望向病床,丁正咬着牙抬起上半身,往窗户口看,忍不住警告道,“你老实待着!别想玩什么新鲜花样!” 说完这句,才大步迈了出去。 此时他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老警察还对着窗外摇着头嘲讽道,“老医院就是这样,设备老化不更换,还找理由说什么年年亏损,荒谬至极!” 丁正也不太懂这方面,只是就着医院的问题咨询道,“警察叔叔,其实羿咱们这栋楼关犯人不是很危险嘛,万一跑出去——” “跑什么跑!凭什么跑?!从五楼跳下去啊?!”老警察回过头,怒瞪着丁正。 丁正倒是没被喝住,他思忖道,难道只有五楼用作狱外医疗?那几个流氓岂不是就关在这一层? 老警察感觉丁正似乎在打什么主意,立刻走上前,“你可别想着逃跑,到时候摔下去直接小命都没了。我告诉你,生命是最重要的,名声、荣誉、小情小爱的……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你要觉得冤枉可以不停地上诉,公道自在人心!” “说得轻松,你来试试被人冤枉……”丁正勾着头嘀咕了一句,被老警察听到了,他突然笑了出来,拍了拍床尾的铁杆,“怎么?小鬼头,从小到大没被人冤枉过?” “那怎么同?我这是坐牢,一辈子的名声都毁了,甚至影响什么三代考公,你们、你们赔得了吗?!” 丁正见老警察似乎蛮好说话的,爬到床尾,靠近老警察问,“你们多多少少也经手过冤案吧?最后会赔偿的对么?赔得多么?” 听到这里,老警察眼色一变,扬手呵斥道,“哪有那么多冤案,证据链完整就不会存在什么冤案!” 说完这句,他背过身去,往窗边走,懒得理会这个小鬼头。 刚探头往外看,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来一接。 三秒钟后,老警察的脖子到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冲电话里喊,“什么?怎么会这样!” 丁正吓得脊背一抖,眼睁睁望着老警察拔腿往外跑。 “咔哒。”钥匙反锁门的声音。 丁正觉得奇怪,立刻拔掉输血针头,从床上爬起来,蓦地听到门外好多脚步声都在往楼梯那头跑。 对面出什么事了?难道这一层的警察都走了? 他挪到窗边,往外一看,楼下的草地聚集了一批人,像是在把病人往另一栋转移,他嗫嚅道:“看来停电还真挺耽误事。” 看完楼下,他又往隔壁的窗户上看,发现两扇窗户中间只隔了一米宽的墙。 考虑了整整三分钟,丁正才咬了咬牙,爬出了窗外,踩在十公分的过梁,爬到了隔壁的窗户下。 幸好这是一间空房,没有嫌疑犯,也没有警察。 丁正爬了进去,再悄摸摸地走到走廊。 走廊空无一人,丁正往每间房的铁窗里看,终于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看到了熟悉的脸,警察给他看四个流氓照片的时候,这四张脸十分清晰地刻在他的脑子里。 给丁正输液的那个雪白的护士正在给这个流氓换药。 这时,丁正的眼睛被一个银色东西晃了晃。 哦豁!那是手铐,流氓被铐在了床头的铁架子上! 哼,活该! 丁正转了转门把手,卧槽,居然没反锁! 他立刻冲进去,经过一辆护理车上,从废弃物的小箱子里抽出一根使用过的针筒,径直朝床边扑去。 护士这才看到丁正,“啊”了一声,流氓翻身一看,吓得腿在空中乱蹬,“你他妈谁啊!要做鸡毛啊!” 丁正冲到流氓床头,一只手卡着他的脖子,尖锐的针就停在他的眼睛上方一寸,“你他妈不认识我??不是说我指使你的吗?” 护士退到一边,劝道:“丁正,你别这样!别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流氓见护士站在自己这边,被铐住的手在铁架子上使劲晃了晃,“就是你!丁正!就是你指使我!” 丁正怒从心头起,将针筒往下了一分,对着流氓唾了一口,“我他妈的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当着咱们白衣天使的面说,到底是不是我指使你的!要是敢说谎,我就把这个不知道有什么传染病的针直接插爆你的眼睛!” 因为过于用力,丁正额前的白纱布全被鲜血染红了,护士吓得不轻,偷偷用手机给老警察拨了个电话。 流氓瞳孔一缩,嘴比石头还硬:“你敢……你敢?!这里都是警察!” 丁正又唾了一口,“我呸!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如拉着你一起死!你到底说不说?!!” 因为激动,针头几次碰到了流氓的睫毛,流氓吓得举一只手投降:“我说……我说……” “说!”丁正龇牙咧嘴道。 流氓哭丧着脸,“确实不是你,是另一个人……” “是谁?!说他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要问老大,我们只负责听命令做事!” “老大是谁?!听什么命令?!” 流氓指着床架后,“老大在隔壁,听命欺负一个小姑娘,如果被抓到就嫁祸……” 他忽然顿住了声音,因为窗外传来了警笛声。 又有警察来了! 与此同时走廊传来了多个人匆忙的脚步声。 丁正刚回头,就见到六个警察举着枪,冲着他跑了过来。 “放下针筒!” 丁正不松手,指着流氓兴奋地说,“警察叔叔!他刚刚承认不是我指使的!护士姐姐可以作证。” 老警察显然没有之前的好脸色了,他走过去,一把抓住丁正的手腕。 “啊!”丁正疼得松了手,针筒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几个警察同时看向护士,护士立刻点头道,“他确实这么说的。” 谁知道老警察将丁正双手背过来,铐上手铐,“你用暴力逼迫别人承认,这个无法作为正常供词。” 丁正使劲回头喊,“不,怎么可能!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 “闭嘴!”年轻警察压着他的肩膀,吼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丁正还是被押回了病房,他躺在床上,输血的针头重新被插上,头上的纱布也换了一张新的。 但他依然不死心,用仅存的力气和希望问:“第四个流氓呢……你问了没有……” 几个警察都紧闭着唇,他怎么可能承认第四个流氓到现在还没找到。 更重要的是,就在十分钟前,他们的眼皮底下,发生了一起极其残忍的谋杀案,最恶劣的点在于,凶手如入无人之境,损坏电闸,轻易地了结了icu里十个以上的生命。 老警察站在窗户边摇着头,从业三十年,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罪犯。 · 昏暗的地下室,一个浑身赤/裸的人被吊在一个铁十字架上,他的脸、身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鞭痕,地上团着脏污的牛仔外套和裤子。 他的对面有一张古旧的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高大的影子,却是少年的脸庞。 丁正和警方苦苦寻找的第四个流氓——牛仔男,就在这里。 在这里,他的罪名仅仅是调戏江小暖,嫁祸的事情跟这里没关系。 “饶命……咳咳!饶……命!” 太师椅上的少年不出声。 “我、我全招了,你们还想、想怎么样?” 听到这句,少年站起身,他的脸在一盏古旧的灯盏下变得清晰。 一张端正好看的脸。 他向牛仔男走去,阴影覆盖在对方的头顶,用一种“你不该伤害江小暖”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 “你说的不算,我要的是……证据。” 牛仔男剧烈喘息着,“证据,全都销毁了。” 啪,一拳打过去,牛仔男的脸都被打歪了。 他转过脸,吐了一大口鲜血,“我真的……没有证据,这都是老大给的任务,我只负责给江小暖一点教训,不是我策划的。” 老大就是纹身男,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把你的老大从监狱里带过来?”少年用讲笑话,却又不是不可能的语气问。 “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牛仔男垂下头,不知道怎么说,他太累了,实在想要歇息一下。 这一天过得太漫长了,原本逃到家里准备带点装备逃到外省,没想到被这个少年堵在了家门口,带到这个全是变态的鬼地方!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 牛仔男猛地抬起头,惊恐地喊:“不要!不要开门!求求你,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少年没有出声,门从外打开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端着一个铁盆进来。 “羿哥哥,盐水……” 羿眼眸一动,指着地上,“小娥,先放——” 牛仔男的吼声打断了羿的话:“变态!你是变态!滚开!滚开啊!” 端着水盆的小娥一听,脸色忽变,直接走过去,“唰”地一下,将一盆浓度超标的盐水泼在了牛仔男头上,盐水从头顶流进了牛仔男的每一道伤口里。 羿:“……” “啊啊啊啊——我艹,啊啊啊啊——变态啊!杀了我吧!!” 小娥冷笑一声,执起地上沾满血的皮鞭,“咻”一抽,牛仔男的嘴直接裂了一道口子,“啊啊!” 小娥仰着头,发出尖利的大笑声,“叫你欺负女孩子!” 下一秒,她又挥鞭一甩,带着无数颗小铁粒的鞭头,狠狠地落在牛仔男血肉模糊的脸颊上。 “你、你好可怕——”牛仔男眼珠一瞪,头一歪,疼得晕了过去。 小娥满意地丢下皮鞭,回过头朝羿一笑,“谢谢羿哥哥把他带给我。” “我不是——”羿的话堵在喉咙口,人是他带回来的没错,可他是想问出所有信息后送给警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折磨。 小娥走到牛仔男的身边,从头打量到脚下,打量完了,她才找到感兴趣的地方,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单膝跪在地上。 “小娥!”羿喝了一声。 小娥顿住手,几秒钟后回过头,以一种天真无邪,又带着一丝阴鸷的目光望着羿,“羿哥哥,你不该阻拦我,而是鼓励我。” 说完,她的匕首在空气中重重一砍,一团血肉啪嗒一声掉了地上。 羿浑身一紧,瞳孔骤然紧缩。 “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牛仔男尖叫起来,被这种牵扯到每根神经……难以言喻的强烈的痛,直接痛醒了。 小娥将肉团拎起来,在牛仔男的眼前晃了一圈,“小小一个,喂狗都不够吃!下一步,割哪里好咧。” “杀、杀了我吧……” 牛仔男终于完全意识到自己是进了魔窟,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不要跟着老大到处欺负女孩子。 “杀了你?那我拿谁练习……凌迟?” “……凌迟?” 牛仔男只恨自己没有立即晕过去,冰凉的匕首沾着他温热的血,嵌入他的皮肤里,一层又一层。 他一会感觉自己痛到快要升天了,一会又完全失去了知觉。 血流了满地,羿退到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但身体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完全呼吸不过来了。 到底谁才是恶魔? 到底还有多少条通往地狱的路? · “敏敏!醒醒!” 在熟悉的呼唤下,杨敏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一张焦急的脸,出现在她的瞳孔里,是丁克。 “——老公!” 杨敏扑进丁克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珊珊没了,那个混蛋拿着刀……经过我的身边,可是我却没有认出来,让他跑了!!” 丁克坐在病床上,紧抱着杨敏,哽咽地安慰道:“好了,乖,别哭了,警察一定会抓到这个畜生!” 怎么不是畜生呢,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一起杀了…… “他是谁?!”杨敏仰着头,泪水打湿了丁克的白衬衣。 她这才发现白衬衣下摆有很多血迹,而自己已经换了一套病号服,先前染血的衣服估计已经被丁克处理了。 丁克摇了摇头,恢复供电后,找到了停电前的监控录像,完整地拍到了他,可是却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人很狡猾,全程戴着手套,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连他丢在医院门口的白大褂也没有任何皮屑,就像是个假人。警察说,从来没遇到过反侦查意识这么强的罪犯。” 杨敏抽泣了几声,又问:“如意呢?她还好吗?” 如果说杨敏都晕倒了,那王如意的情况一定更糟糕。 “被灵知接到酒店去了,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敏敏,你要保重身体,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丁克像是父亲安慰女儿一样,抚着杨敏的背,“你好了,咱们就先回家,你需要好好休息。” 杨敏被丁克安抚后,心思镇定了一些,“老公,你说,那个男人为什么这么恨珊珊,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而且珊珊还、还怀了他的……孩子,你说他知道吗?” “这样的畜生,我还真猜不到他的想法,简直反人类!” 丁克说这句话也只是为了安慰杨敏,想当年,他又何尝不是用一种反人类的手段去抢杨敏呢? “老公,我还是先去酒店,看看如意和灵芝吧,就算是回家,我也不会安心。” 丁克亲了一口杨敏的额头,犹豫了好一会才答应,“好。” 他关上病房门,从门口提着两个纸袋走到床边。 “这是什么?”杨敏探头看。 “新衣服。” 丁克先给杨敏换上,再自己换,绝口不提衣服上的血迹。 两人办完手续,去了医院对面的酒店。 此时刚好深夜十二点。 漫天星光下,羿骑着自行车,裹着清凉的风,如一颗流星般,倏地从彩云森林的一条小路穿了出来。 “江小暖,我要见江小暖。” 因为这么强烈的想要见江小暖的心思,原本一个小时才能骑到的路程,他仅仅花了半个小时就到了,疯狂蹬车的腿都快抽筋了。 他把自行车停在楼道里,发现了一辆很新的,龙头贴着“小太阳”贴纸的粉色自行车,心里像是被一根缝衣服的针轻轻一刺。 他慢慢爬上四楼,甚至没有惊扰到任何一盏感应灯。到了四楼,他靠在江小暖门边的墙上,轻喘着。 大门里没有光。 这么晚了,江小暖和她的家人肯定睡了。 …… 待了几分钟,羿还是回到隔壁的房子里,但他没有回卧室睡,而是铺了一条毛毯,躺在客厅墙边,离江小暖最近的地方。 江小暖,你的梦里都有什么,有没有可能出现一个我? 第33章 chapter33 夜色阴沉,酒店走廊上也昏暗异常。 杨敏、丁克、高灵知和黎远方靠在一间房门外,轻声说着话。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早知道我就留在icu不走。” 杨敏缩在丁克怀里轻声啜泣,丁克拍着她的肩膀,“说好不哭的,你这样哭,咱们没办法好好谈事。” 他还想说,如果你留在icu,那不仅赵珊珊保不住,恐怕你也得出事。 碍于高灵知夫妇在场,这句稍带冷漠的话,丁克没说出口。 杨敏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停止了啜泣。 高灵知也走上前,把杨敏抱在怀里:“敏敏,事情发生了,我们也改变不了,如意没办法振作,但我们要冷静下来,代替如意办理后事,好好送珊珊一程。” 话是这么说,高灵知心里也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昨晚接到通知时她完全慌了神,还好黎远方在家,开车陪着她到了医院。 她完全不敢去看珊珊的遗体,只能带走了哭得几近昏厥的王如意,让法医和警察处理后续的事情。 也是在这里,黎远方知道了因为这场事故,icu里有12位老人和包括珊珊在内的3位年轻人去世了。 一个凶手一夜之间,还是在医院,害了15条人命。 这到底是什么冷血屠夫? 他倒是真想见识见识。 “公安已经迅速反应了,我们先等等看。”黎远方一句话终结了这次谈话,除了相信公安机关外,他倒是可以去打听一下。 十分钟后,他们做好安排,今晚高灵知先陪着王如意。 黎远方先把丁克夫妇送回家,再自己回家。 这个点,家里的人都睡了。 他上到二楼,走进卧室,解掉衬衣扣子,往沙发上一趟。 “唉!” 要说王如意也真是倒霉,丈夫十年前出车祸走了,现在女儿横死,她要怎么撑下去?这样的伤痛要怎么才能化解? 想着想着……黎远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恍惚间感到一道身影在身前来来回回地晃,特别像高灵知。 但他太疲惫了,一直没有睁开眼。 · 这件案子简直骇人听闻,医院第一时间组织调查团,联系和安抚受害者亲属,并启动医疗赔偿方案。 华南省公安部当夜就成立了专案组,派到浮云西云区坐镇,并下了军令状,十天之内侦破此案,以消除如此恶劣的社会影响。 西云区刑侦队长付镜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派手下在医院值守了半个月,不仅没抓到嫌疑人,而且也没找到任何和案件相关的线索。 咬咬牙把人撤走吧,没想到刚撤走两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是一夜未睡,啃着笔头想这件案子,到底问题出在哪? 黎煦阳是在凌晨五点知道这件事的,他站在后院,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一脸疲倦的黎远方。 “可是,这样都没抓到凶手?” 黎远方曲着腿往下压,“再等等吧。” 两父子沉默地做了一个多小时运动,默契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真是邪门了! 七点十分,江小暖出门上学的时候,旁边的门“啪嗒”也打开了。 “羿!”江小暖的双眸如星辰一般明亮,惊喜地喊道,“你回来了!可是我爸爸昨天敲门——” “我回来得比较晚。”羿笑了笑。 江小暖立刻上前说,“对了,我爸爸交代我一定要你的手机号码,加你微信,然后找个时间请你到家里吃顿饭,感谢你。” 羿想了想,拿出手机,“你的号码。” 江小暖呆滞地想了几秒钟,怎么都想不起自己的号码,毕竟手机也很少用。 “哎呀,我忘了!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 江小暖开门进去,又咚咚咚跑出来,直接把手机递给羿。 手机还没解锁,上面出现了两条未读短信,羿立刻别开眼,但超强的视力还是捕捉到了短信内容。 一条是“睡了吗”,还有一条是“晚安,江小暖同学。” 羿心里一痛,指了指手机屏幕,“你先解锁。” 江小暖把手机放在脸的对面一照,屏幕自动解锁,一边说道:“羿,输你的号码,然后我到时候再加你微信。我上学不能带手机的,你难道可以吗?” “可以。”羿答道。 他需要把老师讲的录下来,反复听,反复学习。 两人一起下了楼,穿过他们的自行车,走出了楼道。出了小区后,还没走出三分钟,羿就看到了十字路口低头看手机的黎煦阳。 他顿住身体,低声说:“我想起来我还有东西没拿,你先走吧,路上注意车。” 江小暖点了点头,“好的,我晚上加你微信,记得通过噢!” 羿“唔”了一声,艰难地转过身,往小区的方向走。 十字路口,黎煦阳扶着车走向江小暖,第一句话就是,“江小暖同学,你昨天没看手机是么?” 把手机放回卧室时,江小暖看到了他的两条短信,还想着白天找机会跟黎煦阳解释,这就机会来了。 “昨天警察来我家了,他们走后,我太累了,就直接洗澡睡觉了。” 黎煦阳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出什么事就行。 他一夜都没睡好,把手机调到最大声,生怕江小暖半夜会睡不着,找他求救,现在听到她是累得睡着了,整具身体都放松下来。 “警察怎么说?” “线索还是指向丁正,温文……不承认,警察也没办法。” 听到江小暖失落的声音,黎煦阳不忍心将丁正撞墙和赵珊珊被杀的消息拿出来讨论,便换了一个话题。 “明天去与遇补习,你在家里等我,我来接你。” 听到补习两个字,江小暖仰着头说,“你知道吗?开学典礼那天,丁正还说想跟我一起去你那补习,害,我当时还拒绝了他。” “噢?有这种事?” 黎煦阳跟丁正根本不熟,丁正这么莫名其妙地要求一起补习,难道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难不成是要通风报信? 他垂下头想了一会,江小暖这件事十有八九不是丁正做的。 到学校后,黎煦阳交代江小暖放学等他后,去了一趟校长办公室。 焦头烂额的丁青正在跟律师打着电话,看到黎煦阳进来,知道这位好学生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指着沙发叫他先坐。 “小正这样说的?” 丁青冲着电话里问,眼里同时夹杂着欣喜与痛心,儿子撞墙后,丁青很后悔这样逼迫他承认,也许真的不是他做的呢? 挂断电话,丁青在黎煦阳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了?”丁青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怔怔地望着学校最有出息的学生。 他曾多次表示羡慕高灵知,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谁知高灵知给的答案居然是——信任孩子。 凡与孩子相关的事情,都由孩子自己做主。 可是,自己不仅不信任丁正,还可能冤枉了他,把他推入了火坑。 “丁叔叔。”黎煦阳喊道。 丁青鼻腔一酸,黎煦阳在学校里一般都是喊他校长,如果喊的是丁叔叔,那说明是和他有关的私事。 “我想了想,您不要那么快给丁正定罪,这个案子确实有点蹊跷,我想到了两个疑点。一是如果是他做的,他完全不需要亲自去提醒江小暖。二是——” “是什么?”丁青急迫地问。 “二是,他曾在出事当天的早晨,提出要和江小暖同学跟我一起补习。我觉得他是想寻求我的帮助,让我去保护江小暖。可是,他大概没料到对方那伙人会这么快,选择在当夜就动手。” “对方那伙人?”丁青身体往前一探,低声问:“你也怀疑是温文?” 黎煦阳抿了抿唇,温文是否和他那个淫邪的叔叔一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能肯定,只是他觉得至少丁正是冤枉的。 “我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黎煦阳的话。 丁青皱了皱眉,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温主任,你怎么来了?” 黎煦阳跟着站起身,就看见满头白发的前年级主任,扯着温文的手臂,使劲往办公室里拽。 “温主任,这是怎么回事?”丁青指着一脸不服气的温文。 老主任把温文一推,关上门,转向丁青,又看了一眼一脸镇定的黎煦阳。 “我把这个始作俑者带过来,由校长处置。” 丁青转向温文,心情五味杂陈,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自己教导下的学生,他尽量压抑住激动的心,低声问:“温文,怎么回事?” 温文垂着头,不说话。 黎煦阳望着他们,像极了被同学告状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情景。 他走过去,开门见山道:“温文?都是你做的?” 温文抬起脸,目光阴鸷,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 “啪”一声,老主任打了温文一巴掌,怒斥道:“早知道三年前、三年前就该把你送到监狱去!” 黎煦阳一震,三年前的温文才读初三,他能做什么坏事? 老主任长叹了一声,走到丁青面前,“小丁,对不住啊,请流氓欺负女同学的事情,都是我这混球孙子做的,这孩子真废了。” “……”一个人幸福,预示着另一个人的痛苦,丁青心里七上八下,矛盾极了,既希望儿子跳出苦海,又不希望这是温文做的。 他伸手把温文的脸抬起来,痛心地问:“温文,你爷爷说的是真的吗?你告诉我。” 温文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就是不肯出声。 丁青放下手,叹了一口气。 黎煦阳走过去,捏住他的脸,咬牙切齿地问,“温文同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嫁祸给其他人,罪加一等?” 温文摇晃着头,想晃开黎煦阳的手,但却被紧紧箍住,完全无法动弹。他惊恐地瞪着黎煦阳,刚好撞见对方眼里冒出的千度怒火。 丁青见到温文的脸变得惨白,立刻拉开黎煦阳,“孩子,放手、快放手!” 他不能让黎煦阳背负对同学动用暴力的罪名。 黎煦阳蓦地松开手,转身站着,试图控制胸腔里剧烈燃烧的火焰。 温文狠厉一笑,“你们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证据?” 老主任揪着他的耳朵,“你昨天半夜鬼鬼祟祟地打电话,以为我耳朵聋了,没听到?” “打电话?您听错了吧,我那是梦游吧,还不是校长儿子给同学们造成的恐慌,您随便问问,班上多少同学晚上做噩梦啊?”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办公室内响起。 丁青惊呆了,这一个巴掌比上一个起码高了20分贝。 温文的嘴角有鲜血溢出来,老主任扬起手,还想再打一巴掌,丁青立刻冲过去拦住了他的手,“温主任,等等!我觉得应该把您听到的告诉警察。这样他们就能判断——” 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倏地消失在他们面前,是温文,他往门外跑了。 丁青:“……”他伸长手臂,作势去追。 老主任冲到门口,拉长嗓子喊道:“臭小子!你这一逃跑就是畏罪潜逃了,会被警察毙了的!你爸爸妈妈在回来的飞机上,要是知道你就这样跑了会打死你的!” 另一道身影“唰”地从他们面前消失了,那是黎煦阳。 黎煦阳沿着走廊跑了半圈,重重地扑到即将拐弯下楼的温文身上。 两人在地上打了个滚,黎煦阳坐在了温文身上,一只手按住他的头,“呵~心里没鬼逃什么?” “哼!” 温文舔了舔裂开的唇角,轻轻嘶了一声,又说:“你也喜欢江小暖?呵呵,你难道不知道吗?喜欢她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看看丁正,再看看我,将来的你——” 听到温文这样污蔑江小暖,他一拳朝温文的脸打过去。 “扑——”两个牙齿裹着几滴血,从温文的嘴里喷了出来,“黎煦阳!我艹你——” “嘭!”又是一拳。 “别别别,黎煦阳!”丁青拉着黎煦阳的拳头,劝道:“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别动手,我联系了警察,他们很快会过来。” 温文歪着脸,张开血盆大口:“丁校长,你儿子跟你一样,就是一个弱胚子,就他那样还想着当护花使者?哈哈哈,笑死人了!” “啪”一个巴掌再次挥到温文挂着血迹的脸上,是刚走近的老主任。 “畜生!” 此时的走廊上围满了老师,他们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温主任,立刻上前问好,但温主任脸色铁青,根本不带理他们的。 他们只好转向黎煦阳和温文:“两位同学,别打架,快起来,校长在这呢!” 一直隐忍的丁青,重重地挥了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啊是是是。”老师们一个个回到了自己的教室,但还是忍不住站在窗边探头去看,这到底做什么? 很快,两个民警上楼了,他们向老主任了解完情况,当场把温文带走了,老主任也跟着去了。 黎煦阳摸了摸手背通红的指骨,转向丁青:“丁叔叔,放心吧。警察会还丁正同学一个公道的。” 丁青老泪纵横,握着手机的手还在颤抖:“会的会的,一定会的。” 黎煦阳这才转身出了办公楼,往文科教学楼走去。 他要把这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告诉江小暖。 · “你呀你呀你!要我怎么说你好?!你就这样不跟我打招呼就去医院杀人?!不怕被当场逮着?” 一向温文尔雅,不发脾气只讲大道理的秦轻,起床后看到这条新闻,把青龙喊到卧室,大发雷霆。 “以免夜长梦多。”青龙昂着头,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秦轻穿着一套长条蓝纹睡衣,指着青龙的鼻子,“现在省里特意为你成立了专案组,全城搜捕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光荣?!” 青龙若无其事地晃了晃头,“光荣谈不上,但也不必妄自菲薄。放心吧,我做了严密的伪装,刀也处理了,他们查不到的。” “糊涂!”秦轻在地毯上来回踱步,指着电视机里的一滩带血的衣服,“白大褂为什么不带回来,万一他们追查到制作商呢?” 青龙头一歪,噗嗤笑道:“制作商?哈哈,老师,你糊涂了吗?咱们所有道具全部来自——泰国!” “……”秦轻捂着胸口,泰国又怎么样?泰国就没有警察吗? 但这个时候他不想去争辩道具产自哪国的事,他继续批评对方的鲁莽行为,“你这样莽撞,不做任何计划就去做掉赵珊珊,到时候惹火上身……我现在怀疑,你们大哥到底以前怎么训练你的!” “……”青龙皱了皱眉,这也能怪到他大哥身上。 换做其他人敢质疑他大哥,青龙腰间的匕首就刺过去了。 可老师不行,至少现在,青龙不敢忤逆他。 “把白虎叫回来。”秦轻厉声道。 青龙撇着脸,低了低头,不服气地:“是。” 青龙出门后,秦轻转身走到窗边,有这样冲动的手下替他做事,不仅是他,这里总有一天要出事,别到时候被一锅端了。 “不会的、不会的”秦轻轻声喃喃道:“一锅端是不可能的。” 没人有这样的能耐,至少这几年,这里没出过一点事。” “终于快到星期天了……” 他望着远处飘着一层白雾的云山,轻叹了一口气,“确实容易夜长梦多啊!希望明天荀子一切顺利。” 第34章 chapter34 “什么,你确定?” 热气笼罩在文科教学楼的天台,马尚站在关晓雪身边,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黎煦阳靠在围栏边,手里揣着一瓶冰酸奶,点了点头:“唔,八九不离十了,老主任亲耳听到的,但还差关键证据,除非那几个流氓能提供什么有用信息。” 抱着同款酸奶的江小暖,心里的石头晃晃悠悠地落地了,恍然想起前一晚,温文关切地问“你还好吗”,原来竟是幸灾乐祸。 而今天早上的办公楼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一幕,如果当时温文跑了,那他会做什么? 会冲到班上,随便用什么极端的方法报复她? 或者直接逃出校门,然后不知道哪天冲出来…… “温文没满18周岁吧?超过14,但未满18周岁,可能会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对吗?”马尚望向黎煦阳这个百科全书。 “是。”黎煦阳肯定道。 18周岁仿佛是人生的一道坎,迈过去后,如同利剑一般,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剑鞘里,隐之锋芒,不能再为所欲为。 “那他出来会怎么报复——”关晓雪脱口而出的话,在黎煦阳的目光震慑下打住了。 江小暖明白关晓雪的意思,不由自主地抱着胸,在高达38度的强烈日光下,打了一个冷颤。 “没关系,他在里面接受改造,会好好反省的。”黎煦阳的这句话,是冲着江小暖说的,虽然它的作用微乎其微。 四个人坐在墙根下,避着太阳发呆。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一个小时前,东华派出所收到一份匿名信封,里面是一张光碟,打开后,他们震惊不已。 这是第四个流氓牛仔男在黑暗环境下的口供,整个画面只有他的上半身和头,他在录像里交代了指使他们的并不是丁正,而是另外的人,但证据被老大纹身男销毁了,而他不敢面对,只能以这种方式做供。 这份口供当然是无效的,但给了警察一个突破口,他们立刻前往医院,突审了纹身男,并告诉他温文和牛仔男已经被抓。 纹身男没想到牛仔男会出卖他,还交代了那么多细节,也没多作挣扎就直接全盘托出了。 原来温文初三的时候,有段时间沉迷去网吧玩游戏,结识了这帮流氓,当然不止他们四个。 因为丁正总是嬉皮笑脸,温文看他很不爽,就派一个流氓到丁正的家里偷了他的银行卡,还翻了他的日记,得知了丁正的秘密。 银行卡当时是学校为了给银行冲任务,统一办理的,密码是身份证后六位,因为丁正没怎么用,所以就没有改密码。 谁能知道,温文用钱运作了这个“简单”的案子。 丁正沉冤得雪,在医院里默默流泪,老警察松开他的手铐时,他问了一句,“你看吧,证据链完整也可能是别人制造的,如果警察没有火眼金睛,那我凭什么信任你?” 老警察:“……”废话真多! · 羿回到彩虹森林时,正好撞见小娥从地下室上来。 对于羿的离开,她倒不生气,只是整个人非常疲倦,但仍尝试着挤出笑容,“羿哥哥,你都不帮忙,我昨天晚上忙了一整夜。” 羿忍住生理不适,但还在小娥靠近他的时候差点吐了出来。 他知道,牛仔男已经被绞肉机绞成了肉末,和被大卸八块的骨架子一同丢到森林里,喂野兽去了。 “羿哥哥,你去哪了?” 羿没有开口回应,转身就往楼上走。 刚踏上楼梯,就听到追过来的小娥喊道:“羿哥哥,别忘了,你也是我们的一员,你需要残忍一些,不要、千万不要让老师失望。” 羿呼吸一滞,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小娥昨晚做的,就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不管通过什么手段抓来的,他们眼中的“坏人”,都成为越来越残忍的酷刑下的亡灵。 小娥昨晚做的这件事,是在老师那里争抢到的功勋。 因为让老师高兴是一种荣耀,而让老师失望,则是他们的污点,也是将长久萦绕在脑海里的噩梦。 回到卧室,羿反锁了门,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着新的好友一栏,还是没有动静。 这才几点…… 今天周六,晚上不上晚自习,那起码要七点之后,江小暖才会接触手机,当然,还得她记得才行。 · 西云区人民医院骨科 护士台前几个聚成一团的护士,其中两个刚上完夜班,正在跟刚来上班的同事交班。 “亲爱的白衣天使们,我朋友昨晚送过来的,请问他在哪间房?” 标准的普通话,穿着复古西装,戴着一顶尼龙帽,和来来往往的短袖短裤再加人字拖,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大眼睛的护士红着脸一笑,“帅哥,你朋友什么名字总得告诉我吧。” “朱雀。” “朱雀?”大眼护士和身边的护士笑作一团,“难道是——” “啊对!没错!就是那个什么白虎、青龙、玄武、朱雀,什么四大神兽里的那个朱雀……”他的手指在空中打着转,而后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仿佛对这个名字也颇有微词。 大眼护士埋着头在电脑里一查,然后指着护士站正对面的病房:“那间就是,凌晨刚住进来的。” “谢谢。”男人的手放在胸前,绅士地垂了垂头。 道谢完,他转身往对面走,听到身后传来嬉笑的声音,他唇角一勾,但眼里毫无笑意。 几个护士学着男人做的这个动作,“哈哈哈哈,太搞笑了。” “哪个世纪穿越来的骑士嘛。” “我们真的需要治愈,害。”一个刚交完班的护士皱着眉叹了口气,昨晚发生谋杀案的时候,她就在这里值班,虽然是发生在楼上icu的,但也让她心慌气短了大半夜。 男人推开病房门,走进去,张望了一圈,咦,人呢? 最后在窗户外找到了瘦弱的身影。 “……”这家伙爬到外面去做什么? 朱雀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回头一看。 “嘿!大哥!你来了!” 他爬到窗台上,往屋内灵活一跃,单腿扑向对面的男人,“白虎,我好想你,你今天下的飞机?” “唔,是刚刚。”白虎打量着眼前的人,看起来像个孩子,皮肤白皙得接近透明,眼睑的血丝都清晰可见,个子不算高,右脚还打着一根石膏,“辛苦了。” 朱雀摸了摸腿上的石膏,“断断腿,小意思。” 白虎扶着他坐到病床上,把帽子取下来,戴在朱雀头上,指着窗外,“去外面做什么?” 朱雀把帽子从头顶拿下来,把玩了一下,才低声说:“看下逃跑路线。” 白虎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又说:“没事,到时候你先走,我一个人应付足足有余。” “那怎么行!”朱雀一激动,白皙的脸就涨得通红,“我们并肩作战!” 白虎弹了弹他的石膏,弹得啵啵作响,最后做了个决定,“听我的。” 朱雀噢了一声,表示听话。 “我才走多久,青龙就引起了省公安厅的重视。”白虎往病床上一靠,低声感叹道。 朱雀扯了扯白虎的袖子,目光蓦地变得阴沉:“别怪青龙,谁能知道赵珊珊这么命大,割断喉咙都还活着,她的确该死。” 白虎抖了抖肩膀,笑着问:“小朱雀,你是不是手痒了?” “啊?”朱雀被看穿了,脸霎时间变得通红,“大哥——” “没关系,下一个任务,大哥协助你,在老师面前,为青龙扳回一局。不然老师还以为咱们四兄弟是吃素的,连杀个人都留下这么多手尾跟。呵~” “好耶!”朱雀鼓着掌,天真地望着白虎头顶的白发。 事实上,青龙应为四大神兽之首,可白虎的表现过于突出,当之无愧地被其他三人称作大哥。 同时也迎合了《风俗通义》介绍白虎的话:“虎者,□□,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 · “叮咚。” 突然的响声吓了羿一跳,他快速拿起手机,打开微信,通过了好友申请。 很快,一个笑脸发了过来,羿回了个笑脸,然后看到江小暖的一句“明天有时间吗?我爸妈想请你到家里吃个晚饭嗷!” “有时间。”没有比这一回打字更快的时候了,羿反复看着这句话,对方的“正在输入”可真是一个美好的景象,他感叹道。 “我明天下午有补习,晚上有晚自习,补习完大概五点到家,但六点半就要去上课了,你介意不?” “不介意。”怎么可能介意,羿往床上一趟,又补了一条表达自己的强烈意愿,“当然不介意。” “好,那就说定了噢。五点的时候,我去喊你。” 羿不想打字,而是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回复道:“好,明天见。” “ok。” 羿盯着这个ok半天,心想,为什么对方发的ok都这么好看呢?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羿把手机藏在枕头底下,爬起来去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一个拳头从门缝内伸来,羿偏头一躲,重拳往门外一击。 “咻——”两人的拳头都停在了对方的鼻子前。 “白虎?” 羿的眼睛一亮,并不是因为他们很长时间没见,而是白虎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里,他有自己的住所。 白虎还是白天那套格子西装,他抻了抻西装,笑道:“穿这衣服不方便,咱们明天换套衣服再来。” “你怎么来这了?”羿的心思还是在这里,白虎出现在这里,说明老师有重要或者紧急任务要他完成。 羿心里一紧,白虎是从来不失手的。 千万、千万不要和江小暖有关。 白虎把手搭在羿的肩膀上,攀着他往房间里面走,“哎哟,不错噢。这里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 “唔。”羿望着白虎,他不回答自己问题,更说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白虎没待一会就离开了,因为还要去拜见老师。 “我刚到这,第一个见的你,现在去跟老师打个招呼。”白虎冲羿挥了挥手,打了个响指,“拜拜,小羿羿,明早训练室见。” 白虎很喜欢羿,从他见到小时候的羿第一眼,他就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还说要把他培养成四大神兽的接班人,可是羿从来没有达到他制定的标准,因为羿从小就不是个残忍的孩子,怎么训练都无济于事。 这大概也是白虎对他另眼相看的最大原因。 羿把手机锁进抽屉里,跟上了楼。 五楼除了教室,还有老师的办公室、卧室和一个小型训练室。但老师从不做体力训练,他只观摩孩子们的训练,而且会一一点评。 真正教孩子们功夫的是四大神兽——白虎、青龙、玄武和朱雀。 羿天赋很好,白虎手把手教他功夫,所以他喊白虎一声师父也不为过。 但他从来不喊,只喊“白虎”。 羿上楼后,先去了老师的办公室门口,里面寂静一片,没有说话声。他又悄悄走到卧室门口,也没有声音,门底下没有光亮。 最后,他来到走廊尽头的训练室。 门虚掩着,里面是黑的,羿皱了皱眉,也不在这。 就在他准备掉头的时候,训练室里传来了白虎的声音。 “老师,你别怪青龙,我给他执手尾就行,所有跟这件事相关的人和证据,我都可以解决了。” 羿轻轻贴在墙边,又听到了秦轻温柔而残忍的声音。 “噢?难道以后都要你来收拾烂摊子?白虎,我倒有个建议,把青龙处理掉,这个位置让贤吧。” “什么?!青龙是我的生死兄弟,你要我杀他?” 从白虎激动的声音听来,他是非常不愿意把青龙挤出这个位置,可老师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羿听着听着都觉得有点道理。 “谦逊基于力量,高傲基于无能。白虎,你心里明明清楚,青龙一向傲慢,他已经不具备跟你并肩作战、生死依托的能力了。而且,你解决了青龙,把他送给警察,是堵住警察调查,最方便、快捷的办法。何必去医院冒险,何必让小朱雀受苦。你是怎么忍心的?我搞不懂。” 朱雀也是白虎一手带大的。 紧接着是很长时间的沉默,白虎一定很挣扎,老师说的话很有道理,没有理由让小朱雀受苦,却只为了给冲动的青龙执手尾。 “可是,把青龙交给警察,警察也会顺藤摸瓜——” “不……” 老师说完一个“不”字,就停住了话。 羿的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难道老师发现了自己吗? 十几秒钟后,老师的声音如惊雷般,传入了羿的耳朵:“让羿接替青龙吧,他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羿恐惧地抬起头,如果他真的接替了青龙的位置,那么便将跟随着白虎,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不行。 他把脸贴在墙上,屏住了呼吸。 谁知白虎居然拒绝了,“我不同意,羿羿暂时不适合接替。” 老师的声音里裹着一丝怒意,“怎么,你要违背我的意愿?你过来的时候,组织怎么交代你的?” 又是一阵沉默…… 羿再也听不下去,悄悄下了楼。 如果有天听到青龙死了的消息,他再也不会奇怪了。 羿回到卧室,猛灌了一大杯水,整个人陷入了迷茫的记忆中。 在羿有记忆的时候,四大神兽就出现在他们身边,但人员是不固定的,他们经常因为出任务而消失。 唯独白虎——他是时间最长的……白虎。 四大神兽的任务大都是秘密的,他们全部签下了生死状,不论老师交给他们什么任务,都必须照章完成。 如有违背,他们会被遣送回组织基地,然后被清算,所有受过伤得到的荣誉都将一并消失,这大概是他们最恐惧的事情。 羿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 而这些孩子,是协助老师和四大神兽,跟踪、调查目标人物,因为孩子们无论在哪出现,都是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而且即便被抓到,孩子也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可是,羿发现了一点。 老师似乎违背当初的信仰,越走越偏了。 他既要报私仇,也要了公事。 嘴巴上说一套,但实际上给孩子们上的课越来越残忍,目标人物的年纪也越来越小,而那些“该死”的人根本没犯什么错。 比如赵珊珊,她到底有什么错? 羿紧紧捂着头,却难以阻止自己的记忆进入台风那夜的卧室。 卧室里全是血,天花板、床铺、地板全是血,他冒着风险冲进卧室,把赵珊珊移到床上,盖紧被子,阻止颈部血液的喷射。 做完这些,他给王如意打电话,惊醒她。 他只能做到这里,再多做一些,他就会被老师,或是警察发现。 可是,最后赵珊珊还是死在了青龙的刀下。 羿疯狂捶打着枕头。 还有牛仔男,他是打算审问后交给警察的,却不料被小娥知道了,报告老师后,被批准用刑。 小娥才十岁。 老师,你这是要把所有的孩子都培养成杀人入魔的……四大神兽吗? 第35章 chapter35 一大早,白虎把羿拉去了训练室。 不出所料,秦轻也在。 而且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虽然前有青龙莽撞杀人的事,但一觉醒来之后,他似乎全忘了,笑着对羿说: “你师父特意回来看你的。” 白虎不接话,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根黑色双截棍,丢给哑口的羿:“好久没见到你玩这个了,耍耍。” 羿接住双截棍,在手上试了试,确实很久没玩了,还算称手。 秦轻满意地退到了观众席,他的视线全程都没有离开过羿,眼眸深不可测。 羿被送到他身边时,才4岁,应该大部分记忆都消失了,可是为什么羿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悲情的气质,就好像不停地在怀念过去。 白虎选的武器是长棍,跟羿对战了几十个回合,竟难分胜负。 “看来我不在,你自己偷偷努力了。”白虎擦了擦脸上的汗,颇为骄傲地笑道。 羿现在18岁,是战力的巅峰时刻,而他已经三十多了,即便输给年轻的羿,他也不觉得多丢人。 羿抿了抿唇,练武是从4岁就开始做的事情,几乎没有断过一天,这没什么值得夸奖的。 秦轻站起身,双手缓慢而用力地鼓着掌,表扬了一通羿,最后来了句剜心之语,“羿,你已经成年了,老师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了,不如……跟你师父去见见世面吧。” 该来的还是会来。 羿在白虎矛盾的目光里,回了房间。 吃完午饭,白虎跟着羿进了房间,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羿心里清楚,白虎对于自己培养的人都格外珍惜,而对其他人的生命视如草芥。 可是,一般这种人的结局都好不到哪里去。 “昨晚我看了赵珊珊案子的材料。”白虎开门见山。 羿抬起眼,他在训练室就感觉到白虎有话说。 “什么?” 白虎的目光霎时从温和到冰冷,犹如一条蛇王,犀利的眼珠盯着羿的脸,足足一分钟,他才站起身,拍了拍羿的肩膀。 “没什么,我今天有任务,先走了。” “噢。”羿起身送白虎到门口。 白虎顿住身体,转过身,语气里似有惋惜:“小羿羿,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不会成为……青龙。” 羿瞳孔一缩,望着白虎消失在走廊。 原来,白虎知道他偷听了训练室的谈话。 ——等等! 白虎刚刚说什么,说他有任务?! 一股寒意从羿的尾椎骨窜上了脑门,他快速背起包,出了门。 白虎去执行任务,而那个任务到底是和青龙有关,还是和新的目标人物有关,羿拿不准。 反正,先找到江小暖就对了。 此时的江小暖,跟着黎煦阳刚到与遇咖啡的门口。 黎煦阳把两辆自行车停好,走进咖啡店,前台还是只有戴黑框眼镜的男孩。 店内传来闹哄哄的说话声,看样子今天有人办生日宴。 “你们来了,欢迎欢迎。”男孩热情招呼道,“包厢准备好了。” 黎煦阳点了点头,男孩又喊住了他,笑着问:“对了,今天店里来了一款从埃塞俄比亚进口的咖啡豆,两位要不要尝尝?” 黎煦阳盯着男孩看了整整三秒钟,笑着说:“可以。” 江小暖打量着大厅,墙上贴着一张卡通“生日快乐”英文字母的大海报,一圈人围着两张拼起来的大桌台,桌子上放着还没切的双层蓝色哆啦a梦的生日蛋糕。 黎煦阳也瞟了大厅一眼,两个服务员正在收拾角落里的桌子,店长正站在一堆人外,给他们拍照。 他顿了一两秒,还是继续往包厢里面走,进包厢后,先用黑色感应器搜寻了一遍。 没有异常。 他站在窗口站了一分钟,才转身去看江小暖。 江小暖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用纸巾擦完手,挤出一点护手霜,一边搓一边说,“原来这里还可以举办生日宴。” “挺少见的。”黎煦阳走过去,低声说,“我本来就是图这里清净。” “有生意老板肯定会接的嘛。” 黎煦阳注视着江小暖,对方的唇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的上弦月。 “做什么这样看我?”江小暖歪了歪头。 黎煦阳收回视线,笑了笑,“没什么。” 两人干坐了一会,都没有说话,包厢内安静得一根针落在地面都能听见,也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黎煦阳第一次提到了那晚挺身而出的“救命恩人”。 江小暖把课本、笔记本和文具一一从书包里拿出来,介绍道:“他是我邻居,叫羿,后羿的羿,但这应该是他的小名,上次在派出所,我听到警察喊他……秦子臻。” “什么?就是上次马路上你说的那个邻居?”黎煦阳惊了,就是那个被自己定义为情敌的男孩。 “对啊,就是他。” 苦涩溢上了黎煦阳的嘴角,“这么巧吗?你说他一打四,对吗?” “功夫是真好,我跟爸爸都看呆了。”江小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两点十分,“所以,今晚,我爸妈让我约了他去我家吃晚饭,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是吗?”黎煦阳为了掩饰自己的醋意,把桌上的笔记本拿到手心里,翻开后问:“这样吗?” 江小暖仿佛对这个问题没有兴趣,她把课本翻到立体几何的第四章,撑着脸说,“感觉这段时间过得真慢,上一次补习好像是很久很久前了,我上午还特意复习了一遍笔记,不然忘记了就糗大了。” “我可以一起去吗?” 江小暖抬起头,脑子还停留在笔记上:“去哪里?” 黎煦阳的手搭在笔记本上,手指几乎要碰到江小暖搁在桌上的手臂,“你上次说想请我吃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啊?”江小暖眼睛一瞪,耳朵跟着动了动,仿佛听到什么吃惊的事。 黎煦阳身体往前移了一寸,盯着她的精灵耳,“不方便吗?” 江小暖细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课本纸张右下角,一个折叠的小三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今晚有陌生人在,你不介意吗?” “当然不。”黎煦阳快速回道。 “你等等噢。”江小暖侧身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在微信里发:“爸爸,黎煦阳说晚上也要来吃感谢饭,辛苦爸爸多煮一个人的饭哦。” 另加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江山几乎是秒回:“食材够!来吧!” “搞定!”江小暖放下手机。 黎煦阳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思忖着第一次去江小暖家里,应该买点礼物。 他拿出手机,给马尚发了一条短信。 很快,马尚回复:“啊?去江小暖家里吃饭?!太好了!放心吧,我会带两份不同的礼物!” “……”差人办事当然要给点好处。 黎煦阳摩挲着手机屏幕,望着一脸天真的江小暖:“不好意思,马尚说他也想去,你看方不方便?” “马尚?” “唔。” 江小暖只好又拿起手机发,“爸爸,还有另外一个同学也想去哦,你忙得过来吗?需要我回来帮忙吗?” “不用,你好好补习,人多热闹,不如把晓雪也叫来。” 江小暖笑眯了眼,发给关晓雪,关晓雪听说黎煦阳也会去,连忙发了一堆写着“我也要去”的表情包。 “搞定!马尚和晓雪都去!” 说完这句,江小暖又顿住了。 羿会介意这么多陌生人吗? 她找到羿的对话框,打字问:“羿,我有三个同学也想一起到家里吃饭,你介意吗?如果介意,我就还是让他们改天。” 羿停下自行车,想了几秒钟,三个同学里一定有黎煦阳。 他们也是时候碰面了。 想到这,他立马回了个:“不介意,你在补习吗?” “对啊!在咖啡店!” “好,等会见。” 羿重新踩着踏板,飞速往西云区骑去。 安排完吃饭的事,江小暖心情倍好,掏出书包内侧口袋的cd机,“师父,你平时听音乐吗?” 黎煦阳瞟了一眼同款索尼cd机,“听。” “有什么专辑分享吗?” 黎煦阳顿了顿,“下次带给你听听。你呢?喜欢什么类型的歌?” 江小暖双手捧在胸间,眼里满是笑意:“唱给你听?” 黎煦阳一惊,她要直接在这里唱歌? “要不来一首艾薇儿的?” 黎煦阳已经不会说话了,江小暖笑了一会,才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wakgupiseethateverythgik……” 清唱版的《nocence》,黎煦阳被狠狠一击,这唱的歌词就是江小暖自己的心声吗? 会是吗? “thefirsttiylifeandnowit''''''''sgreat……” 黎煦阳的心怦怦地跳得飞快,她会跳舞,还会唱歌。 跳得很美,唱得也好听。 “eedyounow……” 江小暖坐着唱完一段,黎煦阳迫不及待地夸奖道:“唱得很好,你的英文发音也很好听。” 他没说标准,只用了好听。 标准在他这里不是一个夸奖的词,但“好听”这个词,却还是不足以形容他心里的钦慕和爱意。 “哈哈,谢谢夸奖。”江小暖红着脸呼了口气,拍了拍课本,问道:“老师,咱们开始讲课?” 为了复习前两次的内容,黎煦阳又出了几道基础题给她做。 不到五分钟,江小暖就写完了交给他检查。 黎煦阳看了一眼,皱着眉问:“这是谁教你的?” “林御啊!” 林御……林御就是个急功近利的家伙,可江小暖不需要这么着急。 黎煦阳指着纸上完全不注重细节的答案,语重心长道:“江小暖同学,这种解题方式不适用所有人,你明白吗?你不要想着走捷径,一步一步来,稳打稳扎,才能应付各种难度系数的题目。” 江小暖脸颊发烫,她刚刚写得这么快,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忘记前边的内容,颇有点要黎煦阳另眼相看的意思,可却适得其反。 黎煦阳不高兴了。 “我太着急了,不好意思。” 黎煦阳翻了一页,把题目重写了一遍,然后递回给她。 “平时做题目更不要着急,你有的是时间,现在离高考还有276天。” 黎煦阳抓着江小暖的手臂,沉声问:“你知道276天是什么概念吗?” 江小暖摇了摇头。 “276天,乘以24,一共有6624小时,也就是397440分钟。江小暖同学,你有的是时间,知道吗?” 江小暖像啄木鸟啄树木一样,快速点头,眼里的光一点点被点燃。 “你花一分钟时间读题,再花两分钟设计你的答题方案。一道题若能设计出两个以上的答题方案,这个思考的过程,比你不停地刷同一类型的题目,背下了答案,然后考试拿了满分,要好太多太多了。” “记住,答案不是你的终极追求,在解题过程中学会独立思考,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教学的目的,考试只是手段。江小暖同学,你把考试和答案都看得太重了。” 江小暖怔住了,黎煦阳最多比她大几个月,思考问题的方式和深度比她好了不知道多少。 喊师父是绝对没有喊错的! “怎么了?”黎煦阳轻声问,担心自己的严厉会吓到江小暖。 “没有,就是觉得你太棒了!”江小暖眼里敬佩的光芒简直要化作一颗颗爱心,逐一射向黎煦阳。 “……”黎煦阳垂下头,耳根红透了,嗓子都变得嘶哑无比,“下次不要在这种时候夸我……太棒了。” “那要什么时候?”江小暖天真地眨了眨眼。 黎煦阳咬了咬唇,极力隐忍着什么,没想到这个动作又把江小暖惊呆了,“师父,有没有人说过,你咬唇的样子好好看。” “……”黎煦阳重重呼吸了一下,今天他是不是来渡劫的。 “我估计你被人夸麻了,不过,我是真心话。我从没见过比师父还好看的人,你知道你像谁么吗?” 黎煦阳确实麻了,皮笑肉不笑地问:“谁?” “多才多艺的太阳神阿波罗咯,这不是你的名号吗?”江小暖捂着唇笑了起来。 黎煦阳这才发现江小暖在拿他开玩笑,摇着头说,“我不想要这么个名号。” 因为人无完人。 “你知道阿波罗最出名的神谕是什么吗?” 黎煦阳瞳孔一亮,阿波罗的神谕至今仍影响这个世界上的一批人,他手掌一摊,“你说说。” 江小暖伸出一根手指,“一条‘是认识你自己’”,又伸出另一根手指,“另一条是‘凡事勿过度’。” “噢~”黎煦阳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这两条,“不过,不开玩笑地说,希腊神话里,少年纳西索斯应该是最帅的那个。” “为什么?” “他爱慕自己在水里的倒影,最后‘顾影自怜’抑郁而死,难道他不应该是最美的吗?” 江小暖趴在桌上笑了起来,“这倒是哦。” 笑了一会,她意识到自己是来补习的。 这可太不务正业了!她偷偷地想,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享受跟黎煦阳聊天呢,如果有时间,一定要跟他聊个一天一夜! 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黎煦阳把草稿本递过去,“一步一步来,我不是要你的答案,明白吗?把你的思考过程,解题用到的定理、公式和概念都全部展现出来,以后你的思路会越来越清晰。” “好的,师父。” 江小暖敬了个漂亮的礼,然后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个“解”字,一点怨言都没有。 黎煦阳一动不动地望着江小暖写字,她真的好乖,觉得对的一定会听进去,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 这时,包厢外传来嘈杂的“生日快乐!喔喔——” 与此同时,两杯咖啡端了上来,是前台的那个男孩,而不是其他服务生。不过,前台不忙,也会亲自端过来,苹果就经常这样做。 “请慢用。” 说完这句,男孩转身往回走。 “等等!”黎煦阳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男孩顿住身体,回过头,脸上挂着笑容,“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黎煦阳指着冒着热气的咖啡,“你不介绍一下这款新来的埃塞俄比亚的咖啡豆?它到底为什么好?” 男孩抿了抿唇,走回桌子前,“这款咖啡豆名为耶加雪菲,来自同名小镇海拔两千米的湿地,属于a类gr-1等级。我们采用水洗冲煮的方式,口感更佳,可以尝出茉莉花香和柑橘柠檬的清香,非常清新优雅。” 黎煦阳靠在沙发上,抱着胸听他介绍。 “真正应了那句‘耶加雪菲入口,百花盛开’……” “那我尝尝。”江小暖见他说的这么好,端起杯子就要喝。 黎煦阳伸手一拦,“先等等。” 他转向男孩,“你喝过吗?” 男孩一顿,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他反应很快,笑着点头,“当然,我做的时候尝了尝。” “冲煮水温多少?” “90度左右。” 一问一答使得江小暖摸不着头脑,黎煦阳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这时,黎煦阳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他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将桌上的两杯咖啡用力一挥。 “——叮当!” 咖啡杯摔到了墙根,直接粉碎,浓烈的咖啡洒了一地。 男孩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包厢外传来嬉笑声,有店员喊道:“请大家不要乱扔蛋糕,我们等会很难打扫的!” 黎煦阳拔腿往外跑,追到店门外的巷子里,已经不见男孩的人影,他冲着店内嬉闹的顾客大声喊道:“大家别喝咖啡,有毒!” 他招呼人堆外,正在发呆的店长,“王店长!把所有饮品和食物保留好,警察来了交给他们!” “有毒?警察?”疯闹的顾客全部停下了手上涂抹蛋糕的动作,呆呆地望着一脸严肃的黎煦阳。 黎煦阳郑重其事地交代道:“请现在身体不适的顾客立刻拨打救护车,然后去医院做身体检查,所有费用由小店支出。” 一个服务生小跑过去,黎煦阳抓着他的手臂,沉着声下令—— “报警!” 第36章 chapter36 与遇咖啡馆乱作一团,几乎每个人都感觉身体不适,连着拨打120。 被黎煦阳攥住手臂的店员颤抖地拿出手机,按了三个数字,放在耳边:“喂,是警、警察吗?我们店、店里有人投毒。” 黎煦阳盯着他说完重要信息后,冲回包厢。 刚到门口,江小暖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师父,怎么了?” 黎煦阳搂着她往包厢里一带,将门反锁,转身握着她的肩:“别急,你先坐沙发上等我,我查个东西。” 虽然这么说,江小暖还是没动,在原地等他。 黎煦阳打开手机微信,调出店长发的简历,把右上角的照片放大。 虽然两人的五官非常像,而且都戴了黑框眼镜,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来,刚刚端咖啡来的前台男孩根本不是简历上的男孩! 黎煦阳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太大意了,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到底怎么了?” 江小暖抓着黎煦阳的手臂,同时指着墙根两个摔碎的咖啡杯,惊慌地问,“是不是有人下毒?” “别担心,没事、没事……”黎煦阳扶着江小暖在沙发上坐下来,抽出cd机的耳机,轻轻塞进她的耳朵里,手指停在播放键上空,轻声交代道:“等我一会,好不好?” 在黎煦阳略带温柔和紧张的安慰下,江小暖眼里的惊恐一点点消散了,她不该影响黎煦阳做事。 江小暖刚点完头,黎煦阳就按下了cd机的播放键,还把声音调大了一格。他用手掌压了压江小暖的肩膀,拿着电话走到了窗户边。 “爸,咖啡店混入了……我从没批准过购买咖啡豆……知道他有问题,但我没想到他会大胆到直接下毒,是我没处理好……他跑了……一个陌生号码……我报警了。” 黎煦阳紧握着手机,懊恼不已,听筒里传来黎远方泰然自若的声音,“镇定一点,你们在包厢里等警察,外面的让店长处理。” 听完黎远方的吩咐,黎煦阳冷静了不少,他盯着十分钟前收到的短信,两个字——别喝。 这是这条短信让他瞬间惊醒,将咖啡杯甩了出去。 这是谁的号码,犹豫了几秒,他按着短信顶端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嘟——”电话接通了。 黎煦阳回头望见江小暖听歌的背影,单薄、孤独。 她不该遭受着一切的。 “咔哒”电话居然被接了。 对方居然接了! 黎煦阳咽了咽口水,他以为自己会迫不及待地问对方是谁,可嗫嚅了半天,他还是没张开嘴。 僵持了半分钟,两人都没有开口。 黎煦阳终于先说了话:“不管你是谁,我想跟你说声……谢谢。” 挂断后,他把这个陌生号码发给了黎远方。 与此同时,店内的顾客都在扒拉身上的蛋糕,等着救护车。 一个脸上全是蛋糕的人跑了出去,跑了几十米,他用纸巾擦了擦脸,再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后,跨坐上了一辆摩托车,从巷子的深处逃之夭夭。 羿扶着自行车,望着消失的摩托车,惊叹不已。 荀子的任务居然是毒杀黎煦阳,比起青龙的台风夜杀人,荀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胆子也太大了。 当然,羿知道,得罪老师的,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包厢内,黎煦阳深吸了几口气,走回江小暖身边,把她的一只耳机拿下来。 若是真的不想让她担心,那就对她坦白。 “师父……” “我要告诉你,其实我是与遇的老板,但这件事除了我爸妈和店长,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原本只是想有个清净的地方喝喝咖啡,看看书,谁料还是被人……扰了清静。” “哈?你是这里的老板?那下毒的人到底是谁?” 黎煦阳望着江小暖白皙的脸庞,睫毛被几颗泪水沾在了一起,他真的很想把她紧紧拥进怀里,就像是在鬼屋的那个晚上。 但如果这么做了,她一定会害羞又惊诧,甚至会问一句:“师父,你为什么抱着我呀?” 那他要怎么回答? 江小暖见黎煦阳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再多问了,而是把挂在肩上的耳机提起来,塞进了他的耳朵里,似乎是要安慰他。 黎煦阳耳朵一动,这是陈奕迅的《k歌之王》,开口第一句便是:“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我愿意和你约定至死,我只想——” 这是一张陈奕迅的光碟。 两人一人戴一只耳机,听完了这首歌,黎煦阳抚着江小暖的肩膀,动情地问:“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江小暖疑惑地望他。 他笑了笑,“前段时间早上拉的勾,你没有记住,所以我要再拉一次勾。” 顾不上江小暖的惊奇,黎煦阳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再把大拇指紧贴在她的大拇指上,“师父会一辈子保护你。” 江小暖仰头望着黎煦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情愫滋长出来。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特别想扑到黎煦阳的怀里,钻着他的胸膛答应道:“好的,骗人是小狗!” “滴嘟滴嘟滴嘟——” “呜呜呜呜呜滴——” 短促的警笛声和救护车鸣笛夹杂在一起,听起来十分怪异。 黎煦阳站起身,牵着江小暖往门口走,抱歉地说:“这里不安全了,恐怕我们要换个地方补习了。” 江小暖跟着他走,心想还能去哪里找到不受人打扰的咖啡馆。 印着东华派出所字样的警车停在了巷子门口,四个警察下了车。 他们先站在咖啡店门口观察附近的地理环境,看到一道骑车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相较于大马路,巷子深处是最好的逃跑路线。 他们先封锁了现场,取走了咖啡机的残渣和桌上的所有饮品,包括包厢内被黎煦阳打在地上的咖啡。 现场所有顾客都被救护车接走了,警察先是盘问了店长和两个店员,然后把黎煦阳、江小暖以及店长都带回了警局。 警车上,黎煦阳收到黎远方的一条短信,叹了口气。 意料之中的,警告他别喝咖啡的是一张太空卡。 和打给王如意是同一个人吗? 东华派出所 经过办公室的所长孙建辉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江小暖,停住了脚步,“咦,小姑娘,怎么又是你?” 两个民警站直身体,“所长。” 江小暖也记得这位所长大叔,哭笑不得地说,“叔叔,我也不知道。” 孙建辉走进办公室,又看到了手里拿着书包的黎煦阳,上前问:“你应该还未满18周岁吧,爸妈呢?” 书包是江小暖的。 黎煦阳刚想说爸爸快来了,就看到那个跨进了办公室,伸出一只手开口就说:“孙所长,你好。” “黎总?”孙所长欣喜地用双手去握,然后指着眉目和黎远方有几分相似的黎煦阳,“你的公子啊?” “是。”黎远方没心情寒暄,朝两个孩子望去。 黎煦阳和江小暖同时起身,黎煦阳低声喊:“爸。” 江小暖十根手指攥在了一起,薄薄红红的嘴唇里羞涩地蹦出三个字“叔叔好”,然后快速垂下了头。 倒不是有多害羞,而是黎远方的压迫感太强了,眼神也犀利过头了。 挺到这三个字,黎远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这个姑娘就是江小暖,如高灵知所言,确实整个人看起来很舒服。他抬了抬手,“你们先坐吧。” 而后他把孙建辉叫去了门外,站在一棵树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褐色的烟盒,孙建辉眼睛都直了。 这是利群出厂的富春山居,市面没有多少流通的,只有少数富豪才能买得到。 黎远方递了一根给孙建辉,孙建辉双手接过来,上下打量着烟,心里算着账:一条是两万,一盒就是两千,那一支便是100块! 孙建辉有些不舍得抽,但火已经到了嘴边,不点也不行。 他猛吸了一口,卧槽! 口感那么顺滑柔和,跟吸云雾似的! “你怎么看这个案子?”黎远方问。 孙建辉回过神,连忙回忆:“我接到电话就赶回来了,那个投毒的前台跑了,但店员平日里做宣传,拍了不少他的照片。我们正在追捕,至于毒药拿回去化验了。” 黎远方默默把整支烟抽完,然后把烟头灭在垃圾桶里,“没有其他人受伤吧?” 孙所长吐了口烟圈,不舍地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没有,看样子只是针对那两孩子的。大概率是寻仇,小姑娘上次也是被几个流氓欺负,闹到了这里,但有一个流氓跑了,到现在还没落网,我们先要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黎远方当然记得江小暖这个案子,还是他打电话去打听的。 前年级主任的孙子被抓,而校长丁青的儿子获释,正在家里休养,这段是高灵知告诉她的。 “好,那就麻烦孙所了。我进去看看两孩子,可能有点受惊吓了。”黎远方把烟盒塞到孙建辉的手里,走进了办公室。 孙建辉紧了紧手心,脑门一直冒汗,手里握着两万的烟呐!这不算受贿吧? 他把烟盒快速塞回裤子口袋里,跟着进了办公室。 黎远方进去的时候,黎煦阳和江小暖正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画面真是太美,但不得不被他打破。 他拉了一张办公椅坐在两人对面,两人停住话头,同时抬眼看他。 黎远方的目光在江小暖脸上一扫,轻声说:“江小暖同学,我代表黎煦阳向你道歉,这件事是他没处理好,原本可以避免的。” 哪怕坐着,也比江小暖高了一个头。 江小暖昂起脸,注视着黎远方的眼睛,认真地说:“不怪师父,是坏人太坏!” “扑哧!” 现场传来一声没有忍住的笑声,三个人同时望过去。 一个民警捂着嘴,背对着他们,背不停地抖。 黎煦阳并没有觉得搞笑,只有感动和感激,他拉着江小暖的手臂提醒道:“我们快点录笔录,等会还要去吃饭不是吗?” “啊——对对对!” 江小暖活泼可爱的回应,使得现场好几个人都笑出了声,憋笑憋得太辛苦的黎远方把头偏过去,撞见两个民警“抱歉,我忍不住”的眼神,他只好又把头转回去。 也不怪大家,谁让江小暖说话跟个三岁娃娃一样呢。 …… 录笔录的过程基本上是黎煦阳在说,江小暖啥事没有。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而且比起上次来,她明显没那么拘谨了,光顾着喝水了,毕竟毒咖啡一口没喝着。 知道店里的顾客和员工都没有中毒后,黎煦阳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喃喃道:“幸好他们只针对我。” 录完笔录已经四点多了,三人走出警局,约定暂时不把下午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高灵知,也包括江小暖的父母和同学。 “我送你们过去。”黎远方指着几米开外的一辆黑色轿车。 黎煦阳领着江小暖跟了过去,拉开后排车门,“我们的自行车还在店外。爸爸,您送我们去店外就行。” 江小暖跟着点了点头。 黎远方拉门的动作停下了,“安全吗?” “没事的。”黎煦阳淡定地摇了摇头,咖啡店里还有警察在,他们怎么可能敢当着警察的面来第二次。 黎远方点头答应,坐进副驾驶。 黎煦阳先让江小暖上了车,再自己钻了进去。 “系好安全带。”黎煦阳侧头说。 江小暖听话地系上了。 开车的是韩武,自从上次云顶山庄的抓间谍事件之后,黎远方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当司机。 韩武从后视镜里望了几眼两个小年轻,一向油嘴滑舌的他,居然除了打招呼后,一个字也没说。 车子开到了与遇咖啡的巷子口,黎煦阳和江小暖下了车。 “可真是郎才女貌。”韩武感叹道,他仿佛没这样美好的青春。 黎远方坐在副驾驶,摇着头,“那伙人可真是太嚣张了,现在还搞不清楚是针对谁的,派四个人,分别跟着这两个孩子。” “是。” · 西云区人民医院 白虎、朱雀跟几个护士混熟后,得知了不少关于icu谋杀案的细节。白虎还特意上楼,找到当晚跟王如意谈话的医生,借故打听赵珊珊无创dna的事。 “医生你说,dna无创到底能不能查出,老婆肚子里是不是我的孩子嘛。”白虎把帽子一揭,露出满头发白,“害,我天天在外面拼死拼活的,那婆娘居然给我戴绿帽!” 医生同情地眨着眼:“这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有先例吗?” “有的。” 白虎眼睛一亮,趴在桌上,靠近医生,“说来听听,让我心里有个数。” 医生明知不太合规矩,还是把这个只有少数人知道,且一再被警察交代先不要出声的秘密说了出来。 “赵珊珊提取的静脉血里,成功分离出了一个y-str,也就相当于孩子父亲的dna,所以放心吧,这个技术准确率相当高。” 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多拉一个客户做无创dna,收益丰厚嘛! 白虎故作惊讶地鼓着掌:“那意思是,这就能找到杀人凶手了?你们可真是太厉害了!” 医生摆了摆手,“不不不,这还不行,警察拿到基因库没有匹配成功。总不能让全城的成年男性都去做个基因检测吧,万一不是本地人呢?警察估计也蛮纠结的。” 白虎心痛地点着下巴,“这倒也是,你说哈,这个凶手真是可恶。” “只能看,他再次犯案……” 白虎垂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嘴角忍不住上扬,要青龙再次犯案恐怕不可能了,因为他要离开了。 回到病房,白虎看到朱雀在跟护士打着趣。 “楼上的谋杀案太可怕了,我听到都不敢住进来了,可是谁让我关键时刻断了腿呢,害~” 朱雀一脸懊恼的样子,差点让白虎笑出声。他走进去,又听到护士说,“我们也害怕着呢,现在希望警察赶紧抓到凶手。” “怎么抓,我看了新闻,人毛都找不到。”白虎在她们身后嗤笑道。 护士听到这句,神秘地说,“不,他逃跑的时候,可是留了一件白大褂。” “然后呢?白大褂能拿他怎么样?”躺在床上的朱雀,抬起上半身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护士耸了耸肩,推着小车绕到床尾的时候,又说:“对面那栋楼是关押犯人的嘛,警察日夜看守着,一楼设了检验室,而且晚上一直亮着灯,这么努力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呢。” 这句护士的无心之谈使得白虎眼眸一沉。 衣服一定要拿回来,万一警察查到泰国的供应商,那恐怕会牵连到他们。 病房门开着,白虎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上半身趴在朱雀旁边。 对面护士站的护士们看到这一幕,直夸兄弟情深,嗑起了cp,殊不知两兄弟正用别人听不懂的母语,商量着一个阴谋诡计。 “咱们炸了检验室不就好了?”朱雀无所谓地建议道。 白虎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脑子坏了?对面那么多警察守着,咱们丢炸弹?” 朱雀接受批评,“也是,老师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动警察。” 谁知白虎却不是这么个意思,“倒不是说不能动,这是这个节骨眼杀警察那绝对轰动全国,岂不是比青龙更蠢?咱们这次任务只对物,不对人,万一东西已经不在检测室,还杀了那么多警察,被全国警察追捕,这不划算。” 朱雀兴奋地伸出一根手指:“那就只能——” “偷!”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办法。 朱雀坐起身,嚣张地抖了抖肩,两根手臂往背后一缩,对面的白虎看到的是一个没有手臂的朱雀。 “20年的苦练今天可以派上用场了,想挡住我南宫朱雀,没那么容易!” 听到最喜欢的电影《国产凌凌漆》中的台词,白虎宠溺地笑了笑。 第37章 chapter37 “叩叩叩——” 羿迅速看了一眼手表,16:55,他以为自己要在门后再多站五分钟的。 他将一束棕色牛皮纸包的鲜花抵在胸前,布着厚茧的指尖理了理戗驳领,深吸一口气后,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笑靥如花的江小暖,发出动人的召唤,“快来吧,羿!” “呀!你穿西装了!”看清楚人,江小暖发出了一声赞叹,羿跟平时的样子不同,帅气多了! “我是觉得这样比较礼貌。”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捧着花,走进了江小暖的家。 “你们怎么都这么客气,还带礼物。”江小暖递给他一双新的45码灰色拖鞋,“看看大小可不可以。” “第一次拜访当然要带礼物。”羿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你们”二字,他把脚伸进去,用力往前一撑,笑着说,“刚刚好。” 他们先经过了厨房,隔着玻璃门传来的说话声和“滋滋滋”大火炒菜的声音,无论哪一个,都让羿的胸腔一热,他似乎从来没听过这么有烟火气的声音。 在彩云森林,厨房在一楼,而且都是几个女的捯饬饮食,老师从不进厨房的,羿也是一样。 原本羿想先跟江小暖的爸爸妈妈打个招呼,却被江小暖拉向了客厅。 右边一张按摩椅上躺着一只套着包装袋的星黛露,沙发脚边放着几个名贵的礼盒,想必都是其他几个送的礼物。 他把花立在吧台上,快速瞟了一眼里边最扎眼的大朵向日葵。 一个小时前,他去店里买花的时候,花艺师问:“是送谁?” 羿答“朋友”,谁知花艺师笑了,又问:“是普通朋友还是女朋友?” “普通朋友,第一次上她家里做客。” 花艺师先挑选包装纸,温柔地问:“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羿想了想,才说:“她很温暖,还有阳光、可爱、活泼……” 花艺师没有打断他,任由他不停地把好词安在这位朋友身上,给他选了向日葵、香槟玫瑰和满天星。 “——快来认识新朋友!” 江小暖的声音把羿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羿转过身,看到沙发上的三个人同时站了起来,除了黎煦阳的古怪眼神,其他两个人都算是正常。 羿想起了什么,垂头看到搭在自己手臂上的修长手指,在黑色西装上显得更为白皙,他明白了,黎煦阳喜欢江小暖,他吃醋了。 江小暖却不知道,先对羿介绍他们,“羿!这是我师父黎煦阳,闺蜜江小暖,好朋友马尚!” 羿很感激她这么做。 “这是我的救命恩人——羿!”江小暖松开手,走到了他们的中间,冲着对面三个人介绍。 听起来救命恩人地位更高,羿冲她微微一笑。 马尚连忙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满脸热忱,“小暖的救命恩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欢迎欢迎。” 关晓雪上前挤了挤马尚,揶揄道:“你算什么啊,这句话应该我来说。” 她伸手握住羿还未收回的手,意外地发现他的手心和指头都极其粗糙,“欢迎并谢谢你救了咱家小暖。” 羿收回手,垂下眼笑了笑,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伸了过来。 是黎煦阳。 羿缓缓抬起头,和他对视。 两人的瞳孔都像是被墨染过那般黑,犹如古代山水画洒上了大片的墨,而画卷上的留白象征着他们眼里的光。 羿惊奇的是,刚刚才经历过毒杀的黎煦阳,居然这么镇定。 两人以大人相见的方式,握住了对方的手,感受到彼此的粗糙和力量。 黎煦阳知道,羿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西装革履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神秘身份和他正在做的事情。 羿一点也不害怕被黎煦阳这样的人看穿,甚至眸子里闪动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的光芒,仿佛在说:黎煦阳,这是我和你的第一次正面交手,未来,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黎煦阳也仿佛读懂了对方的情绪,只不过眼里增添了一份困惑,两人虽然第一次站得这么近,但他仿佛认识这个少年很久了。 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 “哎哟,你们握手时间太长了!” 江小暖打断他们,再次拉着羿的手臂,“我还要带羿去见我的爸爸妈妈呢!” 羿先松开手,转身跟着江小暖去了厨房,留下略显寂寞的黎煦阳。 江山见到羿,很是欢喜,“孩子,终于把你盼来了!” 汪珺也握着他的手,亲切地说,“羿羿,早就该来吃个饭,即便没那档子事,也该来玩玩的。” “谢谢叔叔阿姨。”羿抿着唇笑。 这个世界上,叫他羿羿的,除了白虎就是江小暖的妈妈了。 “羿羿,你不常住这里对吗,那平时住哪里?” 汪珺从紫色沥水盆里掏出十来个刚洗好的圣女果,递向羿,“这边有什么需要的,别怕麻烦,可以来找我们的。” “其实离这里也不远。”羿快速洗了个手,接过圣女果,塞了一颗进嘴里,嚼了嚼,酸酸甜甜的。 “好吃不?”江小暖仰着头问。 羿递了一颗给她,她也不客气,接过来丢进嘴里,“好吃好吃,我拿出去给三个家伙尝尝。” 见江小暖钻了出去,羿把剩下的圣女果全丢进嘴里,然后开始脱外套,“叔叔阿姨,我来帮帮你们吧。” “暧!不用不用,先前才把那几个孩子赶出去,你也不用忙活,去客厅吃——” 羿已经脱掉了外套,挂在门把手上,又把衬衣袖扣解开,往上一撸,“没事,我难得进厨房。” 汪珺觉着羿可能是跟其他四个孩子不太熟,所以也就没推辞了,“那羿羿帮我把空心菜洗一下噢。” 此时,马尚和黎煦阳正在看电影频道播的《肖申克的救赎》,关晓雪在沙发边上玩自拍,试图把两个男生也纳入相框内。 江小暖把水果盆放到茶几上,“吃圣女果,很甜!” 关晓雪举着手机,“啊”张开嘴,要江小暖喂。 江小暖连续丢了两个进关晓雪嘴里,忽然听到旁边也传来“啊”的声音,她们同时看过去。 是马尚。 “你这家伙,真是的。”关晓雪从盆子里拿起四颗,全塞进他张开的嘴里,“大郎!吃药了!” 马尚:“……”怎么有种谋杀亲夫的错觉。 黎煦阳:“……” 他刚想张开的嘴,像蚌壳一样,合了起来。 但两颗圣女果还是送到了嘴边,黎煦阳抬眼望,是江小暖。 “你——”黎煦阳想问,你也要学关晓雪? 江小暖抢答道:“孝敬师父,是徒儿的责任。” 黎煦阳张嘴把她手心的两颗全部卷入口腔,有这么个徒儿也不错,至少比关晓雪的“大郎吃药了”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吃完圣女果,关晓雪瞥见羿从厨房出来,把西装外套拎到了餐椅背上挂着,然后又钻进了厨房。 “……”关晓雪咽了咽口水,羿穿着一件灰色衬衣,宽肩窄腰的身材一览无余,还有胸肌发达到连自己这个女孩都羡慕。 关晓雪本能地按下了拍摄键,她扫了一眼看电影看得专注的黎煦阳和马尚,以借课外书的名义,悄悄把江小暖拉到了书房。 “小暖子!你没跟我说你的救命恩人这么帅的!你看他的身材,一看就是练过的,我摸了他的手心,绝对是拿武器的手!” 江小暖望着她,好几秒才说:“晓雪,你见异思迁哦。” “哪有,我这是欣赏的目光,懂不懂?!”关晓雪揪了揪发尾,移开目光,不想承认自己确实喜欢羿这样性格的男孩,当然是在得不到黎煦阳的情况下。 没说上两句话,敲门声就传来了,两人立刻噤声。 “你去开门。”关晓雪指着门。 江小暖走过去,打开一看,是黎煦阳。 黎煦阳走进来,冲着开门的人,目不斜视地问:“我也想参观你的书房,可以吗?” “当然。” 答应完,江小暖就把关晓雪拉到一边,嘀咕道:“咱们跟羿还不是很熟,你等会不可以太热情,问东问西的噢,尤其是问读书相关的事情,记住咯?!” “为什么?”关晓雪不懂为什么不可以问关于读书的问题,难道是成绩太差,或者是学校太次? “有时间再跟你说。” 黎煦阳打量着书房,书房不算大,东西却很多,书柜、书桌、收纳柜几乎将房间堆满了。 他走到双开门的胡桃木书柜前,玻璃柜门上贴着琳琅满目的照片、卡通贴纸和用艺术字体打印的名言警句。 诸如“余生皆假期”、“我的眼睛需要雨刷”之类的,都是治愈系作家伊坂幸太郎作品里的话。 他的手指捏着一张照片,这是江小暖一家三口在浮云塔上的合影。 这时的江小暖大概十来岁吧,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唇红齿白的,耳朵悄悄在头发里竖起来,黎煦阳的爱慕从心底涌了上来。 如果这个年纪遇到她,大概也会喜欢上她吧。 他打开柜门,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大都是世界名著,还有一部分推理作品,诸如阿加莎、埃勒里·奎因、约翰·迪克森·卡尔以及江户川乱步等等,那些黄金年代的足以改变世界的推理作家。 他又往柜子另一边看,看到一本《肖邦传》,忍不住眼睛一亮。 耳朵传来两个女孩的窃窃私语,他抽出《肖邦传》,快速翻到一页,拿起下排文具盒里的一根彩铅,在书里的一句话下用笔轻轻划了一条线,然后在边上快速绘了一个图像。 他合上书,将书塞回了书架,转身冲着两个女孩问: “说我坏话么?” “哪有。”江小暖红着脸往向他,虽然不是说黎煦阳,但在背后议论别人总归是不太好的。 黎煦阳走过去,盯着关晓雪,一针见血道:“那就是秦子臻。” “秦子臻是谁?”关晓雪歪着头问。 江小暖解惑:“羿的大名。” 关晓雪重复了一遍,“秦子臻……” “好好听的名字!” 江小暖却不以为然,“我还是喜欢叫他羿!” 黎煦阳垂下眸,冲关晓雪说,“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有话跟江小暖同学说。” 关晓雪撇了撇嘴,委屈地埋怨道:“你们俩最近总是这么神神秘秘,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补习的事情,你听了也没用。” 江小暖意识到黎煦阳想说的事情可能跟下午的毒杀案有关,她连忙搂着关晓雪的肩膀往门口走,“对的,确实是补习的事。” 关晓雪“切”了一声,走出门,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上,她决定去找羿聊聊天,弥补内心的不满。 “师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噢?”黎煦阳瞳孔如夜晚的路灯,啪地一下亮了,“说来听听。” “下午那件事影响了我们补习,你是想着什么时候再继续,对吗?”江小暖站在一米开外,仰头问。 啪一声,黎煦阳眼里的光如清晨的路灯,倏然熄灭。 江小暖还是不懂自己。 他走近江小暖,低声问:“如果是你刚刚说的这个问题,那我为什么要把关晓雪赶出去?” 江小暖没回答,大脑快速运转着。 “如果是这个问题,那我大可以当着关晓雪的面,直接说,有几个知识点需要重新跟你梳理下,我为什么要把她赶出去?” 说完最后一个字,黎煦阳已经走到了江小暖的正对面,两人的身体仅仅一拳之距。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使得江小暖结巴起来:“那、那还能有什么事?” 黎煦阳的手在身侧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没忍住,像是上了一趟无法停下的电梯,直升到对方的肩膀。 江小暖偏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手,又仰起头:“师父,怎么了?” “我怎么了……”黎煦阳低声重复道。 他捏了捏就江小暖的肩膀,发现自己的手掌可以捏住她一个完整的肩头。 这件事过于重要,黎煦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你和羿过于亲近了,你们并不熟悉对吗?” 江小暖轻松地“噢”了一声,“你说羿啊,我跟他确实不算很熟,但毕竟是救命恩人嘛,以后肯定是会经常来往的,而且我爸爸妈妈也很喜欢他,让他多来家里吃饭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黎煦阳觉得自己似乎输了一档,又问:“你会因为父母的观点而改变……自己最初的想法吗?” “当然不会,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嘛,而且我爸妈都认为,亲自去走一条路,才知道这条路到底是繁花似锦还是人间炼狱……” “叔叔阿姨说的对,人不要违背自己的初衷,喜欢什么便是什么。” 黎煦阳得到想要的答案,将江小暖的身体一转,推着她往门口走:“走吧,再去看看厨房要不要帮忙。” 他们到厨房的时候,羿和关晓雪已经把所有干净碗筷摆好了,江小暖见自己的活被抢了,连忙说:“你们是客人啊,我来就行嘛。” 关晓雪冲她抛了个媚眼,“我还算客人吗?我都来过多少次了。” “都一样。”羿把衬衣袖子放下来,重新扣好,抬头说:“叔叔阿姨说准备开饭了,大家去洗手吧。” 四个人一齐看向他,一股主人做派怎么回事? 第38章 chapter38 桌上摆着十来道菜,清炖鸭汤、红烧猪蹄、辣椒炒五花肉、白灼虾等等,看起来非常可口的菜。 所有人纷纷笑着说,“看这菜色,真是赶上了饭店的水准,而且太多了,怕是吃不完。” 主座的江山作为一家之主,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宴客,今天算是过足了瘾,还特意拿出压箱底的一道香喷喷的“红烧猪蹄”! 惹得马尚垂涎三尺。 “吃不完那说明我的手艺不行,需要改进,你们多提意见,别客气!人就是需要不断进步的嘛。” 江山有一张十分清秀的中年脸,笑的时候眼角才会有几根漂亮舒展的鱼尾纹,而汪珺因为常年跳舞,气质超群,性格开朗。 两夫妻再加上一个江小暖,就像是三道不同时间的阳光。 江小暖就像是初升的日光,让人可以开启一天的好心情,江山则是午后的热情而灿烂的阳光,汪珺更像是黄昏温柔绚烂的夕阳。 和他们做邻居,自己是幸运的,羿想道。 汪珺给旁边的黎煦阳和马尚各倒了一杯果汁,黎煦阳和马尚双手举杯,半站起身感谢道:“谢谢阿姨,我们自己来就行。” “你们都是年轻人,可别嫌菜多,就应该多吃点,消耗大嘛。”汪珺把果汁壶递给对面的江小暖,继续说:“小暖是要跳舞,没办法,只能控制饮食。” 江小暖接到果汁壶,先帮身边的羿倒了一杯,羿旁边的关晓雪也把杯子伸了过来,“谢谢小暖子!” 江小暖给他们倒完,再给江山和汪珺添满,然后是自己。她放下果汁壶,举起了玻璃杯,“我代替爸爸妈妈欢迎大家噢!” 黎煦阳眼疾手快,是第二个举杯的,就在江小暖举杯的下一秒,他仿佛知道她想要跟大家干杯。 其他人接二连三地举杯,“欧耶!干杯!用餐愉快!” 喝完一杯后,汪珺放下杯子,满脸笑意地说:“下次来这里,不要买礼物。你们还都是孩子,知道吗?买了礼物,叔叔阿姨不会安心。想过来吃你叔叔做的饭,提前说就行。因为我跟叔叔平时都在舞蹈学校,所以要提前打个电话,跟小暖或者跟我们说都行。” 羿侧过脸,垂头在江小暖耳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时的羿和前一段时间说自己不想认识任何人的羿是完全不同的,江小暖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当然。”江小暖冲他一笑。 黎煦阳目光一沉,很想假装没看到这一幕,但无能为力,心脏正在告诉他,我很疼,你想办法解决。 关晓雪也挤了过去,喊道:“还有我还有我!” 羿忽然沉默了,就像对此事完全不感兴趣一般。 马尚发现,羿的脸上总有一股明显的疏离感,而且待人接物也更加成熟,明明四个人都差不多大。 只有跟江小暖说话,表情才会生动一些,其它时刻都是不冷不热的。 难道—— 想到这里,马尚目光有些变了味,羿感受到了灼热的目光,也抬起脸看他马尚。 马尚缩了缩头,拿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大口。 这时,汪珺又拿起杯子,望向斜对面,“这一次,我要单独感谢两个人,一个是羿羿,在危急关头救了我们家小暖。” 她递给羿一个感激的眼神,几秒种后,又侧身向隔壁的黎煦阳,“还有一个就是帮小暖补习数学的小黎同学,如果说以后小暖能考上她想上的浮云大学,那这份功劳肯定有小黎同学一份。所以,我们一家三口先敬你们两人一杯。” “不,叔叔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羿淡定地举起了杯子,他无比感谢自己在那一晚,走在了那条江小暖回家的路上。 江山和江小暖快速举起杯子,先跟羿碰了碰杯,异口同声地说:“谢谢羿大侠的救命之恩,哈哈。” 羿大侠是父女两私底下对羿的称呼,没想到说漏了嘴。 黎煦阳勾了勾唇,冲着两位长辈说道:“叔叔阿姨客气了,江小暖同学冰雪聪明,一点就通,所以我根本没费多少心。” 说完这句,他注视着江小暖通红的脸颊,“我相信你,一定能凭着自己努力,考上浮云大学。” 两人碰了个杯,不自觉地相视一笑。 马尚似乎想参与进去,抬起杯子,招呼道:“来来来,咱们五个小辈,也敬叔叔阿姨一杯,祝叔叔阿姨身体健康,财源广进。” “谢谢你们。” 餐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说笑声,楼上楼下的邻居一听,就是江家来了客人。 “0是玛雅人发明的。” 饭桌上讨论到数学这一块,黎煦阳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观点。 “这是玛雅人非常伟大的地方,而且他们的二十进制算术系统非常有意思,我们十进制是逢‘10’进位,他们是逢‘20’……” 大家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同时感叹于黎煦阳的知识储备居然这么强大,江山更是感叹江小暖找了个好师父。 “学习数学的意义很多,但可能对于不喜欢数学的人来说,会显得假大空。如果有时间,可以读一读小川洋子的《博士的爱情算式》,其实,数学也可以那么地可爱。” 黎煦阳这回把头转向了江小暖,这个建议似乎是专门针对她的,江小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把所有人都看笑了,除了一个人。 ——羿。 他一直沉默着,吃着菜,没有参与任何关于学习的话题,汪珺也感觉到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把话题引到了他的身上。 “羿羿,你不在附近读书吗?” 羿这才顿住了筷子,抬起了头,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警报立刻在江小暖的脑子里拉响了,原本交代关晓雪不要问羿学校的事,没想到妈妈问了起来。 但她又不好再打断,那样显得太刻意了。 羿嚼完嘴里的菠菜,眯着眼答:“对,不在附近。” “那是哪所学校?”江山用纸巾擦了擦嘴。 江小暖埋着头,有点不敢看,不敢听。 “其实——”羿坐直身体,双手搁在大腿上,所有人再次瞪大眼,看向他。 “我一直是在家里学习。” “家里学习?”对面几个人完全不明白家里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学? 羿背脊变得僵直,没有人注意到大颗的汗正沿着他的后颈,流到了后背的肌肉上。他尽量不说谎地解释道:“家里有老师,他会教我……所有有用的知识。” 所谓有用的知识包括普通话、心理学、中国地理、城市地图,还有最重要的武术、武器使用、伪装易容和侦查与反侦察。 但面对诚实善良的江小暖一家,他会失了分寸,什么心理学,读心术通通无法用上。 是谁说的,越透明的人,越不怕被看透。如同一块玻璃,你看见玻璃内的人时,也看见了自己。 所以,如果他对江小暖一家使用这些歪门邪道,那他会羞耻到找个地缝钻进去。 “家庭教师?可是那也很奇怪啊,不接触同学和外界吗?一直都请老师,不贵吗。”马尚奇怪道 羿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他就要说谎了,他家里有很多小孩子,也算是一个小社会。而老师也经常带他们去野外训练和城市实地考察,这算不算接触外界? 黎煦阳仿佛看出了他的窘迫,站出来解围,“挺正常的,我有个邻居也是父母在家里教,没有上学。” 羿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黎煦阳聊到这个邻居家的孩子虽然不去上学,但懂的一点不少,就是性格稍微有些内向。 “有一天清晨,他指着我家花园里的迷你向日葵,说向日葵会自动转向东方,太阳出来的地方,是一种植物记忆。” “植物记忆?”关晓雪瞪着大眼,“植物也有记忆?” 羿仿佛为了弥补之前的哑口,快速接上这个话题,“植物有记忆,春化作用就是一种,有些植物若不经过漫长的寒冷时期,就不开花。它只有经过冬季寒冷,才会在春季开花,这也是一种记忆,还有——” “还有什么?再说说!”关晓雪满眼崇拜。 “还有,含羞草也有记忆。” 说起植物,羿就像变了一个人,头头是道。 关晓雪猜测,难道他家里也有大花园? 如果这个问题问出来了,羿的答案大概是:整座彩云森林都是我们的后花园。 夕阳照进了餐厅,金黄色的光就照在几个孩子身上,金灿灿的,像是一个童话世界。江山和汪珺对视一眼,幸福得笑了起来。 “每个人讲个有意思的故事吧。” 关晓雪建议道,这是她们同学聚会时经常做的事情,从古代到现代,从国内到国外,甚至是从真实到虚幻,哪怕现场编的也行。 江小暖先开了个头,她讲的是四年前,第一次参加市级舞蹈比赛,在更衣室听到竞争对手的悄悄话。 她吐了吐舌头,“我当然不是故意偷听的。” 汪珺举手,“我可以作证。” “事情是这样的,我当时太紧张了,落了一只舞鞋在更衣室,我回去拿,然后听到一段对话——” ‘不用那么费劲了,听说咱们内定冠军啦。’ ‘这么大的比赛绝不可能内定。’ ‘等着瞧。有一个姓江的女孩,春暖花开舞蹈学校的,跳得很好,但评委会想尽办法把她刷下去。’ 江小暖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是骄傲又是心急,这么大的比赛,怎么会这么不公平呢?她找到指导老师,也就是汪珺,说了这回事。 汪珺很平静,她见过太多舞蹈大赛里不公平的事,但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江小暖,而是反驳了这个说法:“不可能内定的,你就按照自己水平跳,该是什么成绩,评委老师就会给你什么分数。” “——然后呢?”关晓雪急着问。 羿和黎煦阳也把目光锁定在江小暖的脸庞上,她耸了耸肩,和汪珺对视一眼,“我们拿了亚军。” “哈?!真的有内定?”关晓雪和马尚纷纷用筷子敲了敲碗,不满道:“怎么哪里都有黑幕?!” 江小暖调皮一笑,“不不不,冠军不是那两个女孩的队伍,而是另外一个郊区的团队,也是当年的黑马,现在已经成名了!” “哪个哪个?” 汪珺笑了笑,“大部分队员都被浮云市文艺团破格录取了。” 文艺团……黎煦阳垂眸,这不是赵珊珊想去的地方吗?当时王如意还托妈妈去帮她找老师带一带。 “所以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黑幕滴!坚定这个信念后,我们就更加努力地跳舞,然后参加各种比赛了!”江小暖拿筷子轻轻一敲,“我的故事结束啦!轮到羿啦!” 羿还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她跳舞是什么样子?还蛮想看到的。 “羿,你有什么特殊故事吗?” 羿想了想,“我想玩一个有意思的游戏,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 “什么游戏?有兴趣有兴趣!” 羿说:“我们轮流说好听的城市名,不许太慢,全球各地都可以。” 大家听了都很有兴趣,尤其是地理特别好的,地图仿佛就在眼前的江小暖:“好!特像击鼓传花呐!” 江山和汪珺同时摇了摇手,“这个游戏你们五个人玩吧,我们老两口就不参与了。” 他们下了桌,去准备餐后水果。 “我先来吧,比较近的……清水城!”羿先起了个头。 关晓雪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很好听!到我了,浮云!” 她看向其他几个人:“浮云也算嘛!” “算算算。”江小暖鼓了鼓掌,同时脑子里快速转动着,期待着自己想到的千万不要被人给说了。 不过,也不怕!她的储备可是很多的! “风清城!”马尚喊道,风清城坐落于东南省,是一座非常有名的旅游城市,名字自然也是好听的。 到了黎煦阳,他淡定地吐出两个字:“彩云。” 彩云在西南省,也是非常美丽的旅游城市。 转了一圈,回到了江小暖,她敲了敲筷子:“长安。” “长安也算的话,那长春也好听。”羿冲着江小暖一笑,马尚听到老家名,自豪地拍了拍胸脯,“也不看看是谁家,哈哈!” 大家笑了几声,关晓雪举手:“国外的也算对吧!罗马!条条大路通罗马,多有境界啊!” 马尚听到关晓雪说国外的,自己也说了“巴塞罗那”,“我喜欢看《午夜巴塞罗那》这部电影!” “岳麓,南岳周围八百里,回雁为首,岳麓为足。”黎煦阳念了一句《南岳记》里的名句。 又回到了江小暖,她喊道:“曼谷!”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羿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他望向江小暖,江小暖侧着脸笑,“怎么了?不算美吗?我觉得这个词蛮美的。” 羿嗫嚅了两下,还是开口说道:“我插一句话,曼谷其实是个简称,它的全称……翻译成中文是……伟大的神仙之城、永恒的绿宝石之城、坚不可摧的极乐境界、天帝的皇都、被赠予九块宝石的世界大都会、因陀罗赐的都城……泰语里,它是169个字母,也是世界上最长的城市名。” “……”所有人都惊呆了,黎煦阳的目光变得深邃,他问:“你还学了泰语?” 羿抿了抿唇,“唔。” 江小暖敲着筷子:“哇哦,又发现羿的一个长处咯!” “游戏继续么?”关晓雪问。 黎煦阳抬腕看了眼手表,六点整,他也意犹未尽地说:“不如继续下一个故事吧,时间不算充裕。” “好!”江小暖答应道,“下次有时间再玩这个城市游戏!现在轮到晓雪讲故事啦!” 关晓雪放下筷子,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忧伤,“我要讲的是个古代人,大家都认识的,名叫柳宗元。 “柳宗元有什么好讲的?”马尚皱了皱眉,柳宗元的《捕蛇者说》他都快背吐了。 黎煦阳却点了点头,猜到了她要讲什么。 关晓雪冲马尚挥了挥手,眼眶一红:“哎呀,我最近看了关于他的一件事,真的要哭死了!” “这么夸张?那你讲!”马尚说。 于是,关晓雪先把柳宗元的生平简单说了一遍。 柳宗元是名门之后,祖上非常辉煌,到了祖父这一代开始没落,但他很争气,被称为“神童”……大部分人都听老师讲过的陈年故事。 “但我要说的一段是他42岁的时候,受到好友刘禹锡牵连,两人同时被贬。柳宗元被贬到广西柳州,刘禹锡被贬到贵州遵义。但你们知道这时的柳宗元做了一个什么选择吗?” 江小暖和马尚摇了摇头,黎煦阳和羿都默不作声。 关晓雪低声说:“柳宗元考虑到刘禹锡的妈妈身体不好,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便主动上书将两人的贬地对调,这一举感动了很多了,后来刘禹锡的贬地就被朝廷改为了广东连州,也就是现在的清水城。” 说到清水,她望了一眼羿:“可是,那时的广西柳州也是个蛮荒之地,他走了三个多月才到!这一走,柳宗元就再也没有回到京城……他在这里活到了47岁……” 关晓雪拿纸巾擦了擦眼泪,扫了一圈身边的人,“你们能想象吗?那个独钓寒江雪,与韩愈齐名的男人……是一个这么重视友情的人,我真的好羡慕那个时候的友情。” 其他人默默点了点头,“确实,我们也很羡慕。” 但现实中,这样清澈的友情又有多少呢? 黎煦阳默默地注视着江小暖,她单手撑着脸,望着桌上狼藉的杯盘,发着呆。 这孩子一定是在想,柳宗元没有辜负刘禹锡,那么刘禹锡有没有辜负柳宗元呢?他后来为柳宗元做过什么吗? 关于这个问题,黎煦阳决定,以后慢慢告诉她。 第39章 chapter39 “好了!到我了!”马尚喊道。 为了不让关晓雪陷入伤感,马尚挺身而出,拿出了上个暑假回东北争夺遗产,惊心动魄的故事。 马尚的太爷爷共有三个儿子,马尚是老幺这一脉,也是最受宠的一派。 即使这样,也架不住马尚的两个大爷爷和他们的后代使出的阴谋诡计,给马尚爷爷一家泼“脏水”。 甚至是“年幼”的马尚,都被泼了一个“嫖妓”的离谱污名。 马尚当时就气得跳脚了,跑到太爷爷身边,用一个古怪的方法,证明自己是个“雏儿”。 这一段在两位女同学面前,倒也没有深度展开,但大家都还蛮好奇的,雏儿要怎么证明呢? 黎煦阳低眸笑了笑,雏儿这个事,恐怕还是等他们成年后,再来讨论吧。 “到你了。”马尚挤了挤黎煦阳。 黎煦阳把擦嘴的纸巾往垃圾桶一丢,杯里的果汁一饮而尽,“我要说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一个故事。” 羿抬起脸,饶有兴致地望向他。 “有个叫弗吉尔的男人,他出生时就看不见,那时候医疗还不算发达,他家里人也没想带他去治,他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 江小暖和关晓雪同时撑着脸看向对面的黎煦阳,这个故事光听开头就还蛮吸引人的。 羿抿了抿唇,他也曾很喜欢这个故事。 “说弗吉尔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也不完全准确,在他的幻想中有各种多彩变幻的颜色,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从桌子到床,从门外的楼梯到汽车,都有一个固定而清澈的形象。 到了中年,弗吉尔有能力去治眼睛,便去了医院。医生仅仅用一个白内障手术就让他重获了光明。” 说到这里,黎煦阳停住了。 “然后呢?”关晓雪急道。 黎煦阳耐心地讲起了故事的结局:“从那以后,弗吉尔的世界完全变了,床不再是以前的床,汽车不再是幻想中的汽车,甚至看到真实世界里的蓝天,都让他恐惧。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而他再也无法掌控了。他上楼梯时,看着失明时走过无数次的台阶,却怎么也迈不开腿,爬不上去。 因为重获光明,他的世界已经变了,可这并不是他需要的,他比失明的时候更加痛苦……” “哈?怎么这样!”关晓雪嘟囔起来,“怎么眼睛好了,还反而无法正常生活下去。” 沉默了许久的羿,忽然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感叹:“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我也喜欢这句尼采的语录!”马尚激动地拖着羿的手握了握,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 黎煦阳扫了羿一眼,又开口道:“我喜欢这个故事,是因为它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要掌控一切不是靠眼睛,而是……脑子。” 他指了指太阳穴,而后摊了摊手:“好了,我讲完了。” 五个人的故事以江小暖的开头,黎煦阳的结尾,像是一个圆的和终点,最后重合在了一起。 晚餐结束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关晓雪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娇小姐,跟着江小暖一起进厨房洗碗,羿也负责在厨房扫地拖地。 “你看起来像个家庭煮夫,哈哈!”江小暖回头说道。 她说的是羿,此时的羿正挽着袖子,单膝跪在地上抹地。羿拢了拢地上的菜叶子,丢进垃圾桶,抬头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不是不可以?”关晓雪戴着手套奋力地洗碗。 羿摇着头笑,“没什么。” 关晓雪不乐意了,冲着江小暖抱怨道:“哼,怎么你们总是有秘密,你和外边的黎大神也是。” 江小暖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用干布一擦,红着脸反驳:“哪有。” 羿站起来,走到水池边,插在两人中间,但只挨着江小暖,然后拧开水龙头,清洗抹布。 羿比江小暖整整高了一个头,江小暖的头紧贴着他的胳膊,随着胳膊的动作,江小暖头也不得不跟着动来动去。 羿仿佛有些不忍心挤着她,抿唇笑了笑,“你往旁边一点。” 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很亲昵,关晓雪还以为是在说自己,开心地往旁边挪了挪,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挺会干活的嘛。” “没什么难度的事。”羿关掉水龙头,拧着抹布的水。 也是这个时候,江小暖和关晓雪都看到了他手背上的弯月疤痕。 但羿根本也没想避讳,拧干抹布才走开,然后重新蹲下来,又准备把厨房的地板全部擦一遍。 这时,黎煦阳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还有二十分钟上课。” 江小暖回头望他,“啊?就这么晚了。” 关晓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垂眼看了一眼擦地的羿,若有所指道:“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哦。” “就是啊!”江小暖解下围裙,也再给关晓雪解围裙:“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我爸爸会搞定。” “哈哈,每次都把尾巴丢给叔叔。”关晓雪把两间不同颜色的围裙挂在了冰箱旁边的挂钩上。 江小暖眯着笑了起来。 黎煦阳看着她的笑脸,有些微的失神。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正好挡在他和江小暖的中央。 羿……黎煦阳心里自动显示这个字,而不是秦子臻三个字。 羿转身望着江小暖,抬了抬手,“快去吧,别迟到了,这里有我。” 言外之意时,不用叔叔来执手尾,我来就行。 “那就谢谢啦!”江小暖拉着关晓雪,和羿擦身而过,走向黎煦阳,“走吧走吧。三十亿少爷咧。” “他在洗手间。”黎煦阳答道。 羿转过身,正好撞见黎煦阳的目光。 黎煦阳点头致意,“再见。” 这声“再见”包含着明显的“下次再见”的意味。 羿点了点头,握着抹布走到水池边,用洗洁精洗了一遍。 他听到门外的笑声,先是关晓雪调侃马尚上厕所太久,然后是江小暖开玩笑说厕所太美,流连忘返了。 等到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口,羿才匆匆走出厨房,追到了门口的楼梯旁。 江小暖见他出来,仰着头挥手:“羿,拜拜哦!” 关晓雪也学着江小暖的动作做了一遍,但羿的目光只定在江小暖的脸上,挪也挪不开:“路上小心。” 江小暖听习惯了这几个字,随口答应。但黎煦阳听来,这是不一样的意味,它似乎包含着更多东西。 刚出楼道,黎煦阳就接到店长的电话。 “你吩咐我联系之前面试的男孩,但联系不上,他也没留紧急联系人,我把这个情况跟警察说了。” 黎煦阳抿着唇,男孩恐怕凶多吉少了! “另外警察透露了两杯咖啡里含有剧毒……威菌磷。” 威菌磷……黎煦阳后怕起来。 威菌磷是目前排在剧毒化学品目录的首位,可以从杀菌剂里提取,不论是皮肤直接接触或是吞食都具有极高的毒性。 如果当时他甩掉咖啡杯的时候,有几滴溅在江小暖身上,那皮肤一定会被腐蚀,那得有多疼? 黎煦阳挂断电话后,马尚习惯性地挤了挤他的肩膀,“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刚刚谁的电话?” 黎煦阳摇了摇头,和江小暖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担忧,嘴里却对马尚说着“没事”,江小暖也猜到了是什么事,但现在不便问。 马尚“噢”了声,没有多问。 四个人去学校的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其他班的同学。 四个人里,黎煦阳和马尚成绩是年级第一和第二,但论家资,马尚和关晓雪估计不相上下。颜值这块,当然非黎煦阳和江小暖莫属了! 同学们经过他们身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羡慕谁,反正晚上把这件事写进日记就对了。 到校门口时,天色渐渐暗了,校内的路灯就在他们刷卡进校时,忽地亮了。 “哇。”江小暖惊呼出声,黎煦阳望向校园内,不少人停在路上,被这每天一次的亮灯震撼到。 文科教学楼的每层围栏前都有人挤在那里,还有人随意地起哄,吹起了口哨。 “——太阳神!” 不知道哪一层有人喊。 黎煦阳已经习惯了,没有仰头去看,就当做不是在叫自己。 关晓雪倒是抬起头,张望了一圈,自嘲道:“哈哈,咱们像猴子一样被人围观咯!” 江小暖垂着头,拉着她快步往楼内走,把黎煦阳和马尚甩在了身后。 黎煦阳跟马尚慢慢走着楼梯,碰到不少人打招呼,甚至不少低年级小妹妹如风一般从他们身边飘过。 若不是一声声的“黎学长好”,他们都看不清飘过去的是什么。 在四楼,黎煦阳和马尚直接被一个人拦住了,黎煦阳垂头去看,一张陌生的娃娃脸,眨着大眼望着他:“黎学长,你来啦!” 这算是胆大的学妹,敢面对面跟黎煦阳打招呼。 “唔,快回去上课。”黎煦阳挥了挥手,把她赶走了,马尚也学着挥手,“小妹妹,好好读书!” “好的,我会追上学长的!” “哪种追……”小小年纪居然会用双关语,马尚耸了耸肩,双手一摊:“不过,她是谁呀,好眼熟。” 黎煦阳陷入回忆,“自我介绍自己叫小狄,狄更斯那个狄。” “小狄,哼哼!长得是挺好看的。” 马尚哼唧了两声,但不平衡的心理很快被黎煦阳的责问打破了。 “你怎么买那些礼物?” “怎么了?补品送叔叔阿姨嘛。” 黎煦阳轻叹了口气,“有点俗……你看,关晓雪都送了一只星黛露。” “那你要送什么,你不提前说。” “我是相信你的品味。” “如果是你——” 黎煦阳双手围成一个圆形:“至少得有花。” 看到羿进来时捧的花,他感觉自己瞬间输了一条街,虽然马尚买的礼品非常名贵。 “行行,下次给你带花。” 马尚把黎煦阳推进教室,上课铃声刚好响起。 就在这时,马尚的支付宝收到了五万块,虽然他的手机正躺在家里睡大觉。 “下次,我帮你带花差不多。”黎煦阳勾唇一笑,往座位上走去。 “什么意思?”马尚追过去,拉着黎煦阳的手臂,羞愤地压低声音问:“你说啊!你看出了什么!” 黎煦阳把他的手拨开,用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本日记本,一脸无辜道:“什么看出了什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马尚双手摇了摇:“没有没有!” 黎煦阳笑了笑,打开日记本,从里面抽出一支笔,写着日期,刚写完“2016年”几个字,就发现马尚的头都快探到日记本上了。 他把本子丢到他面前,“看吧。” 这本日记本是要上交给老师看的,想也想得出来黎煦阳不会写秘密,顶多是读书心得或是读后感,一点都不带情绪的那种。 因为黎煦阳只相信,无论是情绪、情感和秘密,都是藏在心里最安全。像丁正那种疯狂的爱慕,若是不拼命压住,很容易吞噬自己,更容易伤害他人。 但丁正是拼命压住的,至少江小暖完全没感觉到,如果不是温文这件事,丁正也许可以永远藏得住。 黎煦阳垂着头,他说过要找温文叔叔的犯错证据,但私家侦探并没有给他满意的答复,难道说温文叔叔成熟了,洗心革面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晚上放学,黎煦阳在教室多呆了一个小时,等着江小暖。 两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黎煦阳一直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师父。” 黎煦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蓝牙耳机,轻轻塞到江小暖的耳朵里,“我想给你听一首曲子。” “听曲子吗?”江小暖仰起头,眼里闪着光,“那我们应该一人戴一只。” 事实上,黎煦阳从来不在走路或者骑车的时候戴耳机,他要听身边的动静,但此刻他无法拒绝江小暖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他掏出手机,点开app,在自创钢琴曲歌单里选了一首《gtheseed》 前奏一响,江小暖的眼眶霎时间红了,黎煦阳还没察觉到,慢慢地往前走着,直到这首歌进入高潮,他听到了抽泣声。 “……”江小暖拼命揉着眼睛,但泪水还是汹涌地往下落。 “怎么了?”黎煦阳低垂着头,惊讶地问。 “对不起,我一听坂本龙一教授的歌就会流眼泪,这是怎么回事?” 黎煦阳把耳机摘下来,放进口袋,然后掏出手帕,擦她的眼泪,“不哭,我不是为了让你哭。只是,我太喜欢这首曲子了。” 擦完眼泪,他抓了抓江小暖头顶的头发,叹了口气:“《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部反战电影对我触动很深,配乐也是史诗级别的,作曲正是当时年轻的坂本龙一。” 江小暖听到这,从心底翻出了一件藏了很久的小秘密。 不告诉别人是因为这有点离奇。 “我懂,虽然我没看这部电影,但我听过教授的现场音乐会。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是听一首哭一首,我就好像、好像看到了他的创作历程和情感,师父,你明白吗?” 黎煦阳望着她瞳孔里比任何时候都要亮的光,他低下头,把脸移到跟江小暖平行,坚定地说:“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这是一种共情能力,也许是对某个人,也许是对某一类型的音乐或音乐家。他需要时间去观察,江小暖到底是共情什么。 但首先他要相信江小暖,而他也有一件事需要江小暖去相信自己。 “江小暖同学,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补习地点,只是需要你的同意。”黎煦阳挨着江小暖往前走。 江小暖的忧伤情绪被这个消息覆盖了,她抓着黎煦阳的手臂,“哪里哪里?” 黎煦阳停下脚步,垂头望着那双轻易就能揪着自己心脏的手,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 “我家。” “你家?”江小暖瞪着眼,惊异得飙起了英文:“whatareyoutalkgabout?” “我家有个不错的露台,这不秋天快来了,我们可以一边学习,一边晒秋天的日光。我家除了我爸妈,就只有负责照顾我的珍姨,她人特别好。啊,还有一个……唔……比较顽皮的表妹借住着。” 黎煦阳尽量把自己家描述得不那么吓人,以免吓退江小暖。 事实上,他选择家里最大的考量是安全。 “可是——” “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我解决它。” 江小暖挠了挠头,把手帕攥在手心:“倒不是什么顾虑,就是我这样去,万一被同学知道——” 同学指的是关晓雪。 “同学知道……会怎么样?”黎煦阳故意装作不明白。 但江小暖没有上这个当,她给了自己一条梯子,顺着往下爬:“师父,我考虑考虑。” 黎煦阳当然也没勉强,只是给她定了一个最后期限——周六。 “好。”江小暖想着,这还得跟爸爸妈妈商量一下。 走到天空小区门口,江山已经在等着了,三人简短聊了几句,父女俩就先进去了,黎煦阳看到江小暖卧室的灯亮了才离开。 到家后,黎煦阳跟父母交代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就洗澡回房了。 他躺靠在皮床上,双手搁在脑后,眼睛射向窗外漆黑的夜,仿佛那里会有江小暖笑着的样子。 “今天实在是漫长啊~” 第40章 chapter40 月光似的,灰白色的光笼罩在病房内,对面的护士站空无一人。 白虎靠坐在椅子上,手里举着一张报纸,完全挡住了他的脸,大眼护士敲门走进来:“朱先生,探视时间到了,你差不多要走了。” 大眼护士管白虎叫朱先生,也没问题,因为白虎一直都宣称自己是朱雀的亲哥哥。 “好的,我弟弟就麻烦你们照顾了。”白虎站起身,把报纸叠好,顺便看了一眼手表,九点整。 大眼护士走到床边,朱雀正闭着眼,耳边戴着无线耳机,她一边给朱雀量血压,一边笑道:“你们兄弟俩感情真是好。” 在医院里,很少见到兄弟陪护的,一般都是夫妻或是子女,当然也有不少没陪护的。而这两兄弟,只要在允许的探视时间内,都是在一起的,吃饭、聊天、打牌…… 最重要的是朱雀一点也不娇气,不论做什么,从来不喊疼,整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大眼护士甚至想,如果病人都是朱雀这种状态,那她也不会天天想着辞职了。 朱雀听到这句话,得意地睁开眼,冲大眼护士抛了个飞眼。 “亲兄弟自然感情好。”白虎扣上西装扣子,又把礼帽放在胸前,绅士地鞠了一躬:“诸位晚安了。” 大眼护士显然已经习惯了白虎的绅士习惯,挥了挥手,“你也晚安。” 白虎告别后,沿着走廊离开了,大眼护士忙完出去的时候,朱雀让她把门带上,“今天真的好困。” “吃了头孢会想睡觉的,直接睡吧,晚安。” 朱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摇了摇:“晚安啦,护士姐姐。” 大眼护士张唇一笑,把门轻轻关上,端着托盘去了隔壁病房。 十点钟,走廊的灯唰地关了一半,护士站也变得昏暗,一个穿着保洁服的老人,推着一辆清洁车,把沿途垃圾箱的垃圾都拿走了。 大眼护士已经忙完了,趴在值班室的桌上准备休息一会,刚趴下,她的眼里闪过一道身影,穿着灰色的服装,这是晚上收医疗垃圾的陈叔,怎么看起来比先前高了。 大眼护士揉了揉眼,一定是自己太困了,眼花了,她也没想太多,继续趴下睡了。 关押囚犯的楼栋是不列入医院导视图的,现在只有五楼和一楼有灯,一楼的检验室通常都有警察值守,但晚上会少一个人。 今天刚好轮到五十岁的老于值夜班,他白天没睡,现在犯着困,见到老人推着垃圾车走过来,车上只有一个大腿高的垃圾桶。 老于拦住他,“老陈,今天这么晚。” “孙女有点事,晚了。” 老陈嘶哑的喉咙里发出“呲呲呲”磨砂纸的声音,看起来很不舒服,他一只手捂着心脏:“哎,心脏不太舒服,搞完这里,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孙女还在家等我呢。” 紧接着是剧烈的喘息声,跟犯了哮喘似的。 老于看向他,不由得同情起来,这个高高瘦瘦的老头,脸颊瘦削,眼眶深陷,跟个难民似的,儿子女儿出车祸死了,他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孙女,靠处理医疗垃圾过活。 老于也不想为难他,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垃圾桶,半人高的垃圾桶里面空无一物,他挥了挥警棍:“进去吧,早完早了事。” 老陈推着垃圾车走进了第一道铁门,听到一声“暧——” “车子不要推进去,你把桶子拿进去就好。”该有的规矩还是得遵守。 老陈佝偻着背,把垃圾车掉了个头,把空垃圾桶轻轻一提,放在地上停了一秒,又单手把它提起来,费力地走到脏垃圾桶前。 老于一直在背后看着他。 老陈先把脏垃圾桶移开,再把干净垃圾桶放在原先的位置上,他古怪地瞟了一眼检验室,半面墙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亮着灯,但一个人都没有,都下班了。 在老于的催促下,老陈收回视线,把脏垃圾桶拉回了垃圾车上,勾着背走到垃圾车头,推着车往前走。 “老陈,你该退休了。”老于冲着老陈佝偻的背影喊道,但老陈没回头,而是抬起一只手,摇了摇。 “嗤~”警察坐在凳子上,嗤笑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二天,检验科的工作人员一上班就尖叫起来:“啊啊啊!” “怎么了?!”已经值了一夜班,精神萎靡的老于踉跄着冲进去。 “——你看!”工作人员喊道。 检验室的木门像是被一拳穿心,有一个排球大小的洞。 老于连忙让工作人员用钥匙开门,工作人员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去开门。 不开不知道,一开吓一跳。 房间里乱七八糟,被咬得稀碎的塑料袋和不知名物品,地上一粒粒黑色老鼠屎,窗户也开了一道只有老鼠钻得进来的缝隙。 “这是什么鬼?鼠疫吗?!”工作人员喊道,他朝样本架一看,捂着头喊:“惨了!样本被污染了!” 这些样品是最近几起案子的样品,虽然不多,但也是实打实的证物,要是问责,十个他也赔不起啊! 但木门又是怎么回事,老于百思不得其解,这老鼠还能选择性地在门中央咬出个洞?成精了吗? 付镜很快赶到了医院,他捏着其中一颗老鼠屎,放在鼻间闻了闻,又拾起一个塑料袋碎片,目光变得越来越清明:“不,老鼠是真的,但却不是主谋。丢了什么?” 他转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被他的眼神吓到了,瑟缩着说:“太乱了,感觉丢了挺多的,我需要还原。”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付镜这次真的是无语了,他决定就等在现场,想着结果是不是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三个小时后,工作人员告诉他,白大褂以及样品全部丢失,碎屑都没有。 “我操——” 付镜站在墙边徘徊了一阵,选择了最低成本的玩意来发泄怒气。 他抬腿用力一踢,直接把门口的垃圾桶踢飞了! 垃圾桶滚了几圈,“啪嗒”从里面掉出来一个东西。 付镜走过去,从口袋里抽出一双白色手套,先是勾头观察了一下,随后捏起它吊在空中仔细研究。 这是一块黄色小板,和垃圾桶底部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环顾四周一圈,提着板子,瞪眼问:“这是什么?” 几个手下同时摇了摇头。 “垃圾桶里还有这个东西?”付镜皱着眉头,在他的印象中,垃圾桶里是没有底板的。 工作人员走过来,抓了抓头,“不对啊,平时垃圾桶就是见底的,没有这种黄色小板子啊。” 付镜眯了眯眼,把板子递给他,“查一查这上面有没有老鼠的痕迹……” 虽然黄色小板被工作人员拿走了,但他的手还是僵在空中,食指上下晃了晃,“不,是人的痕迹。” “什么?人的痕迹?”工作人员和手下全都惊呆了,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躲在垃圾桶里偷溜进来。 这垃圾桶别说躲一个成年人了,就是一个小孩也塞不进去啊。 还有,这个门上的洞也钻不进去啊,里面的窗户都是加了防盗窗的,小孩子都无法钻出去。 付镜把躲在门外不敢见他的老于喊进来。 老于坚持自己检查了垃圾桶,“绝对是空的!队长,我发誓!” “你发誓顶个屁用,昨天谁换的垃圾桶?” “老陈,保洁科的。”老于说完,立刻惊醒,疯了一样跑出了门。 十分钟后,他回来了,脸色煞白:“老陈、老陈昨晚心脏病发,没了……” 他望着付镜,一脸惊恐:“老陈昨晚确实跟我说,心脏不太舒服,我当时还说让他退休来着。” “没有任何痕迹。”工作人员的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不管是老鼠,还是人。” 正是这句话使得这个案子的线索再次断了,上头之前下的军令状肯定完不成了,付镜快疯了。 如果说前几晚医院的谋杀案是他职业生涯的挡道石,那今晚线索的离奇失踪便成了他的催命符。 这一刻,付镜绝望地感觉职业生涯到头了…… “还、还好赵珊珊抽出来的血液数据保存在电脑里,抓住凶手还是有希望的。”工作人员死命安慰道。 但付镜完全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进了他的脑子,一个穿着蝙蝠侠披风,誓要清除坏人的男孩形象蹦了出来。 秦子臻!那个会武术的少年! 少年深不可测的眼眸,看起来也很聪明的样子。 付镜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能提供一些好的建议给自己,可对方会愿意吗?上次自己和下属那么对他。 此时的病房里传来笑声,护士站刚上班的护士也都在议论昨晚老陈的死,还有检验室的可怕鼠灾。 “小朱雀,你这样一闹,恐怕付队长要气死了。”白虎摩挲着下巴,这个计划的唯一漏洞在于木门上的洞,警察一眼能够看出这是人为的,而不是老鼠造的。 但那又怎么样? 老陈没了,死无对证了。 朱雀得意地笑了笑,瞳孔像是投影仪,自动出现了昨晚惊险刺激的那一幕。 老陈自然是白虎装扮的,而真正的老陈已经被他藏在了保洁休息室旁边的医疗储物室,因为惊吓真的心脏病发,白虎回去的时候,老陈已经断气了,他甚至费了一点力气将老陈运回他的住所。 垃圾车上,留在检验科的垃圾桶内,藏着朱雀。 朱雀自幼便练习了缩骨功,原理听起来比较残忍,让身体的所有骨关节错位,也就是俗称的“脱臼”。 因为长年累月的练习,朱雀已经可以自如地脱臼,而且完全没有疼痛感。 白虎事先在垃圾桶内放了一块跟底部一模一样的小黄板,朱雀就缩在下面,以至于老于检查的时候,很容易就看成垃圾桶是空的,何况那时光线不算好。 朱雀将骨关节正位后,在检验科的门上穿了一个正常人无法穿越的洞,然后钻了进去,拉开窗户。 白虎就在窗外,把在彩云森林训练的大老鼠放了进来,和朱雀一起捣乱现场。 逃跑当然也是从窗户的铁杆内,造成一个老鼠聚会的场面。 “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功大成者不该四处张扬。” 白虎拍了拍朱雀腿部松动的石膏,“小朱雀,如果人人都知道你会缩骨功,那么昨晚这事就干不成了。” “大哥说得对。”朱雀拍了拍手。 白虎站起身,双手一摊,做出索要拥抱状:“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欧耶,终于可以出院咯!终于可以去找小羿羿玩咯!”朱雀拍着掌,在床上乱跳,而那先前断掉的骨头奇迹般地愈合了。 白虎宠溺地看着他,朱雀比羿大了两岁,两人的功夫都是他教的,但两个人截然不同。 朱雀是长着一张单纯的脸,却有一颗狠厉的心。 而羿刚好相反,他是有一张冷漠的脸,却有一颗滚烫的心。 · 一天后 早晨七点多,气象台发布了高温橙色预警,热辣的太阳灼烤着整座海湾城市,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江小暖戴着一个卡其色渔夫帽,手里拿着一个小摇扇,走在上学的路上。 一首小曲从街尾飘荡过来,“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 这首梁静茹的《勇气》,仿佛是在给人大热天出门的勇气,它既不是什么广场舞,也不是谁的外放音响,而是一辆——洒水车! 江小暖一听到这个声音,低头看了眼校服裙和白袜黑皮鞋,以最快的速度往马路最边上闪。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越来越近,江小暖嘟囔着:“人潮拥挤能感觉你的汗水差不多……” 洒水车的水朝花坛洒去,掀起了一阵热风。 江小暖做最后一次努力,往一家店门口一跳,这不跳不要紧,一跳就直接撞到了别人身上,夸张的是,那人的手伸到另一侧,搂住了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体。 她惊慌地转过身,想看看撞到谁,却被渔夫帽挡住了视线。 “对不——” 一根手指从帽檐下伸了过来,轻轻抬了抬帽檐,“没关系,江小暖同学。” 随着帽檐的上升,那张平静的脸终于显示在江小暖的瞳孔里,他好温柔,这是江小暖的第一反应。 “……师父!怎么是你?” 江小暖垂眸一看,自己竟然摔到了他的怀里,碰到车杠上,而黎煦阳单腿踮在地上,扶住了车子。 黎煦阳笑了笑:“投怀送抱吗?” “不是,我躲彩虹车。” “彩虹车?你说洒水车?”黎煦阳指着正离他们远去的早已切歌的洒水车,目光也移了过去。 江小暖顺着黎煦阳的视线望过去,一道弯弯的五色彩虹架在空中,就在五米远的正前方。 两人都看呆了。 “果然是彩虹车……”黎煦阳喃喃道。 声音在头顶响起,江小暖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姿势十分暧昧,而店老板正吃吃地看着两人笑。 江小暖立刻蹦到半米远,假装整理衬衣,“今天好热噢。” “最后一伏,过了这段就很快凉下来了。” 骑车是有风的,所以黎煦阳觉得还好,他一只手推车,另一只手在江小暖头顶扇了起来。 江小暖感觉到风,把小扇子伸到他面前,“师父,你的手掌怎么比我这扇子风还大。” 黎煦阳笑了笑没说话,如果一掌劈过去,可能风更大。 “中午跳舞吗?跳舞我就陪你。” 黎煦阳目视前方,声音也不大,但还是一字不漏地飞入了江小暖的耳朵,她双颊一红:“师父这么想看吗,想看我跳给你看。” “想看。”简单粗暴的回答。 “那中午我就不能吃太饱。”江小暖自顾自地说,黎煦阳顿住身体,望着她的背影发了一会呆。 中午,江小暖如约而至,提着一个粉色的小包,一步一步跟小鸭子一样,走上艺术楼的阶梯。 上次也是在这里,黎煦阳说“下次还有这种事,记得找我……” 想到这里,她的步伐愈发欢快。 舞蹈室一的窗户边,黎煦阳一只手勾着窗帘,看着“小鸭子”走楼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了二楼,江小暖往舞蹈室一走,没想到黎煦阳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你没吃午饭吗?”她往门内走。 黎煦阳把门轻轻一带,跟着她走进舞蹈室,“和你一样,吃得比较少。” “你为什么要吃得少?”江小暖笑了笑,也没等他回答,就提着包进了舞蹈室右上方的更衣室。 “我去换舞蹈服。” “唔。” 黎煦阳背对着更衣室,坐在休息椅上发呆,脑子一片空白。 “呀!” 更衣室内传来一声惊呼,黎煦阳快速起身回头,但又不敢靠近门,大声问:“怎么了?” 门内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忘了带舞鞋。” 没带舞鞋…… “那不如今天——”黎煦阳冲着更衣室的门喊。 “不如今天就不跳了……”这句话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因为江小暖直接穿着一套白色舞蹈服走出来了。 黎煦阳的目光飞速往下移,一双白皙的脚丫踩在木地板上。 他心疼起来,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江小暖被惊呆了,仰头说:“师父,你——” “不要打赤脚跳舞,现在秋天,凉。” 凉?今天早上才说很热的。 江小暖挣扎了一下,从黎煦阳身上跳下来,往舞蹈室中央走,“我们有时候练舞就是打赤脚的。你不知道吗?当脚板与大地亲密接触时,会产生很多很多灵感。” 黎煦阳刚想说什么,江小暖又继续说:“小婴儿就是这样的嘛,我妈妈说,婴儿一岁前不要穿袜子,让婴儿的脚丫和地板充分接触,好处可太多了。” 黎煦阳的血液不断翻涌,声音都变得奇怪了:“噢?说来听听,有什么好处。” 江小暖双脚并立,双手往上拉伸:“没听过赤足教育吗?现在幼儿园都有‘三浴’活动,也就是孩子们脱掉上衣、外裤和鞋子,沐浴上午九、十点的太阳,既可以补充维生素d,还能促进血液循环,提高抵抗力和耐寒能力。” 黎煦阳当然知道,对于学步孩子来说,打赤脚更不易滑倒,还能增强平衡能力。另外,足底的神经末梢得到刺激后,会通过中枢神经的反馈到大脑,从而提高记忆力和灵敏度。 当然是好处多多。 “你幼儿园就是这样吗?”黎煦阳往前走,两只眼睛盯着那双踮起的足尖,因为受力变得粉白。 江小暖热完身,瞟了一眼黎煦阳,“我那个时候太早了,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连续的飞旋,江小暖用肩和腰部画一个360度的圆,停在了四五米开外,她灵动的上半身缓缓往后仰,手臂灵活如蛇,在空中弯出一道道光影。 黎煦阳走到窗边,把窗帘倏地一拉,阳光倾泻进了舞蹈室。 他转过身,失魂地按住心口,虽然这不是第一次看江小暖跳舞,但七魂八魄还是被吸走了一大半。 这不是“凝视”,当然不是,黎煦阳告诉自己,而是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融入了江小暖的舞蹈,他觉得自己是江小暖的一片舞衣,也可能是她的一只手,随着她曼妙的身姿,在这硕大的空间内不断地旋转。 他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有音乐,江小暖依然可以跳出一种节奏。 江小暖也有些忘情,她爱舞蹈,她爱这项从3岁便开始学习的艺术运动,因为舞蹈,她的灵魂游离在各式各样的故事里,与故事里的主角共鸣,与欣赏舞蹈的人共鸣。 汗水沿着她的后脑流了下来,她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下一刻,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沙漠里旋转,身体卷起来的风都是热的,阳光很刺眼很刺眼。 好热,她听到了自己重重的呼吸声,呼——呼—— “小暖——!” 一声惊呼后,江小暖摔在一个宽大坚硬的怀抱里,她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刚刚黎煦阳叫她“小暖”。 “师父,我怎么——”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拉开窗帘。” 黎煦阳抱她坐在地板上,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着她额头的汗。 江小暖没有说话,靠在黎煦阳怀里,闭着眼休息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小暖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黎煦阳的手臂都麻了,但身体却纹丝不动,他不想惊扰江小暖的休息,只是垂头看着那张孩子般的容颜,心脏砰砰砰地跳得飞快。 这一刻,哪怕他有千年修行的定力,也无法阻止自己去想入非非。 忽地,江小暖睁开眼,双颊变得红扑扑的。黎煦阳以为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但他瞥了眼手表,不过三分钟而已。 他静静地注视着江小暖深棕色的眼睛,如火山爆发前的熔岩在心里翻腾起来,他不管不顾地张开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江小暖若不是熟悉这句话,就根本不知道这句只有六个字的话是—— “分一丁目赠我。” 上周日补习的时候,她把耳机塞到黎煦阳的耳朵里,听的就是《k歌之王》,“分一丁目给我”恰好是这首歌里她最喜欢的歌词。 一丁目指的是一条街、一个位置,翻译过来就是“心里的位置”。 江小暖冲他温柔一笑:“师父在我心里可不止一丁目。” “师父”这个词的意义模糊不清,不是黎煦阳想要的,但后面这句话使得他的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江小暖同学。” “唔?”明媚的双眼此时格外亮。 “教我跳华尔兹吧。” 江小暖捂着唇笑出了声,“师父,你想学跳舞?” 她记得他说小时候唯一学不会的就是舞蹈。 不过,华尔兹还是相对好学的。 “就这个舞种。” “这个舞种有什么特殊的?” 黎煦阳说了一个江小暖能接受的理由,它浪漫,优雅,舞姿优美。 其中说不出口的原因是,想和江小暖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想在未来可能存在的婚礼上跳上一曲。 窗帘依旧没有被拉上,两人在带着彩色光晕的舞蹈室,一步一步,你来我往地,跳着华尔兹的舞步。 这个场景足够梦幻,至少在江小暖心里,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已经不听使唤地,想要被握得更长时间。 那只搭在肩胛骨上的手掌,已将那一块皮肤彻底燃烧起来,火焰滋滋滋地沿着那块皮肤,传达到身体各处,最后焚烧殆尽。 第41章 chapter41 “——小羿羿!” 出院后,朱雀第一时间回到了彩虹森林,却得知羿不在。 等了一天,终于把羿盼回来了。 “朱雀,你怎么回来了?” 羿被朱雀搂住了脖子,费力地往踏着阶梯上楼,白虎就跟在他们身后,所以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白虎听着两个徒弟这么亲近,冒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欣慰。 朱雀把手从羿的脖子上移向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哎哟,我想你了嘛,你都不给我打电话。” “老师说你执行任务,我不想打扰你。”羿停下脚步,望着朱雀,神态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 “搞定了!”朱雀拍了拍胸膛,回头笑道:“跟着大哥,当然可以很快搞定!” 白虎羿跟着朱雀一起,转向身后:“白虎,青龙呢?” 至少两天没见着了。 “他回去了。”白虎说。 青龙前两天被老师送回泰国,他指了指楼上,“我们去跟老师汇报一下,晚上也飞了。” 羿点了点头,他们任务完成了,自然是要离开的,因为他们的主线不再这里,而是在泰国。 “晚上出去吃个饭吧。”白虎推着羿宽厚的背往上走,低沉地说:“估计有一段时间见不了面了。” 朱雀附和道:“对嘛对嘛!下次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见。” “好,去哪里吃?” 又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白虎摇了摇手指:“除了八大,我不会带你们去任何其它地方吃饭。” 朱雀和羿停在了四楼,白虎继续往楼上走。 “去你房间看看,我都没来过这里。”朱雀拉着羿往走廊深处走,以他对羿的了解,如果有的选择,羿一定会选择最安静的房间。 果然,两人走到走廊最尽头的房间,羿拿出钥匙打开门:“请进。” 房间挺大的,还有一个小露台,和楼上教室的风景是一样的,一百公里外就是云山,那个老师口里邪恶资本家们的聚集地。 两人同时走向露台,朱雀点燃一支烟,烟头在空中一明一灭,他忽地笑了笑,手指弹了弹烟头的灰,然后指着脚下:“楼下那些孩子一个比一个狠,我早上受邀观摩一个小女孩的行刑,叫什么小娥吧好像……” 他一只手搭在羿的肩膀上,凑过去说:“我真的都快吐了,听说那男孩关了不少时间,是什么咖啡店面试的。那个小娥,真的好变态!比我还变态!真是无语了。” 羿听到咖啡店三个字,浑身打了个冷颤,却被朱雀紧紧按住了。 “别激动,小羿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包括白虎。因为我也曾有过你一样的想法,可是——” 朱雀停住了话,羿偏头去看,只见朱雀抽了一口烟,风轻云淡地说:“可是,跟着老师的孩子,就像是深陷在一个污泥潭里,没有人能幸免身上不沾污泥,我就是一个例子。” 他看着羿,低声说:“但我却不想看到你身上沾着污泥,因为你骨子里就不恶。人之初,性本恶,你却不是。羿,我希望有天你能脱离这个泥潭,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这根本不是平日里的朱雀。 但到底是一种试探,或是面具之后的朱雀,羿想不出来,他说:“别想太多,朱雀,人自有命数。” 他用老师常唠叨的一句话,回应朱雀。 可他心里清楚明白,当邪恶累积成塔,也只能用生命去祭奠。 · 八大饭店 这家网红餐厅四点多就有人在门口排队了,他们坐在等候区,拿着菜单点餐,等会有位置了,就可以直接上菜了,节约时间。 三个男人站在店门口,仰头望着招牌上霸气的毛笔字“八大”,门口的接待生见这三人气度不凡,半鞠着躬:“请问有预约吗?” 领头的男子眯着眼往店内望去,手指夹着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对方,“你们秦老板说我们不用预约。” 接待生摩挲了一下名片,老板名字处是凸起的,他哈着腰笑:“先生贵姓?” “免贵姓付,单名镜。”西云区公安局刑侦队长付镜,带着两个手下来找最后的希望——秦子臻。 接待生垂着头笑,眼里都是寒意,“请三位贵客上二楼。” 而后又低声对耳机里说:“有贵客到。” 付镜身后的两个刑警笑着说:“队长,看来姓秦的没骗人。” “八大”再满客,也会在二楼预留出两个好的包厢,以备不时之需,这是老板秦轻再三交代的。 只要拿他名片来的,都是贵客,要好生招待。 一个年纪很小的服务生,引导着三人来到二楼的东边,这一排共有四个包厢,他们往北走,经过第三个包厢时,付镜往门内一看,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服务生把他们带到了第四间包厢,幽静娴雅。门一关,所有的喧嚷声都隔绝了。 不错,付镜很满意。 还没坐下来,他问服务生,“帮忙叫下你们老板的儿子。” “老板的儿子?”服务生茫然地眨了眨眼。 付镜看他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难不成—— 就在这时,一个秃顶男人敲门走了进来,他滑稽地小跑到付镜边,“付队长,欢迎欢迎,咱们老板可是盼着您来啊!我是这里的店长,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他递了个眼色给服务生,服务生立刻出去了。 “客气,我想——” 很显然店长在门外就听到了付镜的问话,主动说道:“找我们少爷对吗?嘿嘿,您这样的大人物找我们少爷有何贵干呢?” 付镜也不遮掩,双手背在身后,弯着腰说:“其实我有几个问题请教,绝不是之前……啊,就是跟案子没关系,闲聊几句罢了。” “可是他不在。”店长缩了缩脖子,“少爷最近比较忙。” “不会吧,我看到他了,就在前头的包厢里。”付镜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当场揭穿了店长。 店长一愣,眼睛放空了一秒:“是吗?他来了吗?我去看看,但如果少爷不愿意,我也没——” 付镜这才笑了笑,“就说是聊上次他救的女孩……” 店长狐疑地走出去,先拿手机给老板打了个电话,才去了隔壁包厢,“隔壁来了个刑侦队长,想要找羿,说是聊……救的女孩。” 羿脸色一变,立刻起身,白虎拦住他:“别去,刑侦队长你少接触的好,不然漏了破绽怎么办。” 羿摇了摇头,“不,我应该去。” 朱雀也跟着起身,正面和刑警头子对撞,他还是很忌惮的。 他也想劝劝羿,但因为昨晚说的那些话,他又开不了口。 “听我的,羿,我们现在走。”白虎使劲拽着羿的手臂,甚至掐出了青紫的指印,但羿纹丝不动。 他抿了抿唇,挣脱开白虎,拔腿往外走:“我去去就来。” 白虎也不敢追出去,只能跑到墙边,听隔壁的动静。 “付队长,您找我。” 一道低沉的声音把付镜吓了一跳,主要是没想到秦子臻这么快就来了,他以为秦子臻至少会给秦轻打个电话再决定要不要来,如果他不来,那付镜只能直闯隔壁包厢了。 羿走进包厢,看到三张熟悉的脸,真是他救了江小暖,在派出所要对他动手的三人。 “请坐。”付镜客气道。 羿坐下来,一边给他们斟满茶,一边面不改色地说:“欢迎三位贵客光临,今天所有菜品、酒水小店都免费提供,还希望几位刑警大人出去……给我们打个广告。” 扑哧一声,一个刑警笑出了声,“你们这风水宝地,还要我们打广告,小少爷这是谦虚过头啊。” “哪里。” 羿在一张纸质菜单上连续划了八个勾,然后走到门口把菜单递了出去,回座位时,他抬眸一笑:“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这句话也适用于做生意,不是吗?” 付镜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这个孩子果然不简单,他瞬间觉得自己来对了。 “付队长,你说我之前救的女孩,她怎么了?”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 “她啊……” 付镜装作一副掌握了女孩不少秘密的神秘样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派出所有没有通知你,那个案子结了,是一个爱慕她的男同学做的,是数学课代表,是不是数学好的人都心思缜密,可怕得啊?!” 数学好的,羿第一个就想到了黎煦阳,他现在辅导江小暖数学,但他断然是不会欺负江小暖的。 羿望着付镜深沉的眼珠,瞬间明白了。 付镜不过是借江小暖的名,把他引过来,应该有其它事情,也一定不是仍怀疑他杀了赵珊珊,不然就不会在这里客客气气地谈了。 这时,付镜重重地叹了口气,“世道黑暗啊,连我们警察都不好混了!” “付队长有话不如直说,我还有朋友在隔壁等我呢。”羿扬了扬唇。 “对对对。”付镜假装想起这么一回事,一只手蜷曲着搭在桌面上,凑到羿的面前,压低声音问:“请教一个问题,你说,一个罪犯为什么要丢下一样证物给警察,然后又费尽心思,即使闹出人命都要偷走它呢?” 还是赵珊珊的案子…… 羿望着他,瞳孔一圈一圈收缩,脸颊紧绷着,这个老狐狸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难不成还在怀疑他? 不,如果他真的怀疑他,会像上次一样,拿出一张什么监控录像的照片来审问他,而不是现在的试探,看来这位刑警真的需要帮助。 想到这里,羿低声一笑,“你心里明明有答案。” “你怎么想?”付镜问。 羿望了另外两个警察一眼,缄默不语。 付镜立刻明白,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出去。 房间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羿轻声说:“我觉得杀人和偷东西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您说对吗?” 付镜哈哈一笑,“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他的脸色秒速由晴转阴:“那个人为什么这么难抓?他到底用了什么方式逃离医院附近的天眼?” 台风那夜逃离是因为风雨太大,但是医院那晚夜空晴朗,没理由还是拍不到那个凶手。 羿轻吐了口气,露出一种告诉你也无妨的表情,“也许这个世界有一种神奇的易容术呢?走一段,他就换一个造型,那——” 付镜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激动地喊道:“没错!就是这样!易容术!” 他拿出手机,毫不避讳地,当着羿的面打了一个电话:“找人脸识别专家,重新分析赵珊珊被杀那晚,医院附近的监控录像,注意识别五官,凶手一定有摘下口罩,在摄像头下原形毕露的那一刻!” 挂断电话,付镜觉得很有意思,他觉得凶手会伪装自己,但没想到会是“易容术”——这种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字眼。 他期待从秦子臻那里,得到更多信息。 “那你觉得一个人能不能缩进那么小的垃圾桶?”付镜指着墙角的垃圾桶,“这又是为什么?” 羿这回没有开口了,他紧闭着唇,因为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渐临,他站起身,下一秒,门被推开,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付队长,有失远迎啊!” 是秦轻,他接到楼下接待生的电话,就立刻往八大赶。 付镜见到西装革履的秦轻,眼里的光倏然熄灭。 他伸出右手:“今天跟手下过来这吃个饭,刚好碰到你儿子在隔壁宴客,就想着跟他聊聊天。” “暧——小孩子会聊什么。”秦轻伸手轻轻推了一把羿的肩膀,温柔地说:“去吧,你朋友还在等你。” 羿听话地转身,招呼不打,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关门前,他听到秦轻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儿子没乱说话吧。” “哪有,秦子臻这个小朋友,聪明得很,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意向考我们公安局啊,很有前途!” “难得付队长这么看得起小臻……” 羿回到隔壁,白虎和朱雀已经不在包厢了,丢下一桌完全没动的菜。 他从柜子里拿出几个打包餐盒,把菜全装了进去,堆放进纸袋里。 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两条短信进来,分别来自白虎和朱雀。 好自为之。 不忘初心。 羿把手机收起来,提着纸袋走出了包厢。 “完全不谈自己是一种甚为高贵的虚伪。” 羿点的菜已经全部上齐了,全是店里最贵且好吃的菜。 秦轻端着珍藏的茅台,先给三位刑警各倒了一小杯,自己满上后举在空中,“既然各位警官对我这么有兴趣,那我就聊聊我自己吧。” 秦轻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皱着眉舔了舔唇:“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的精神有三种境界,分别是骆驼、狮子和婴儿。” 付镜眯了眯眼,双颊仿佛被白酒浸透了,火辣辣的。 “第一境界骆驼,它忍辱负重,被动地听命于别人或命运的安排;第二境界狮子,把被动变成主动,由‘你应该’到‘我要’,主动争取;第三境界婴儿,用‘我是’的状态,活在当下,享受现在的一切。 不怕告诉各位,三种境界我都经历过,但现在我来到了第三重境界,婴儿的心态。你们看,我的孩子尚算听话,接班都没问题,饭店也经营得不错。所以我是活在当下,很快乐,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付镜从秦轻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淡漠,完全感觉不到他嘴里快乐和享受。他再次端起酒杯,把上班时间不喝酒的纪律跑到九霄云外。 他酒量不算好,大脑昏昏沉沉中,他问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是来寻求秦子臻的帮助,却被秦轻挡在了前头。 但这趟不是没收获的,除了听了一晚上哲学理论,还是从秦子臻那获得了“易容术”这么个提示。 三天后,军令状的时间到了,付镜终于在最后一刻得到了一个关键线索——嫌疑人脱掉口罩的照片! 虽然很模糊,但还是可以清晰地辨认嫌疑人的身材以及基础面容,这对案件来说,可以说是重大突破! 专案组快速将照片发到浮云城的各个辖区,让他们用人脸识别系统对比这张面容出现过的地方。 很快,凶手出入西云区大街、饭店、咖啡店、花店和浮云大学的监控录像都被调了出来,时间范围是赵珊珊被割喉的前三个月内。 而赵珊珊在医院被杀的那晚之后,监控录像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他到底去哪了? 组长是一个老练的刑警,名叫费林,他觉得这个案子是有预谋的团伙犯罪,这就推翻了之前的“情侣因爱生恨”的情杀结论。 之所以这么认定,有两点。 一是两人三个月前都没有交集,凶手是忽然出现在赵珊珊的生活里,哄骗她,再毫不留情地杀掉。 二是嫌疑人很有反侦查技术,逃脱方法很专业,且有组织替他善后。 如果是团伙犯罪,那侦破力度就更大了。 付镜也通过监控录像里的“易容”线索,寻求到了一个江湖大师的帮助。 对方告诉他,如今国内的易容术行家屈指可数,而这种十米一变的易容术手法,国内更是没有,很可能出自曼谷的暹行大师…… “泰国曼谷?” 付镜立刻查了近半个月的,从浮云城到曼谷的出入境记录,证件照片和监控录像里的对不上,想必又是用了精湛的易容术。 难道要一个个分析出境旅客的脸吗?且不说多少万人,就说交通方式,就有飞机、轮渡和跨境大巴。 还怕万一对方是偷渡,那就更难找了。 费林日夜守在西云区刑侦队,盯着凶手的凶神恶煞的脸,奇怪为什么赵珊珊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到底这个男人用了什么阴险狡诈的伎俩,来哄骗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又为什么要选中赵珊珊…… “呵~”有了照片都抓不到他,实在比没有任何线索还令人难受。 华南省公安部联系了曼谷警方,让他们帮忙联络暹行大师,然后把凶手照片发给全国媒体,公之于众,并重金悬赏凶手下落。 案子进入了白热化,全国民众都在讨论这个案子。 第42章 chapter42 下午最后一节课临下课前,窗外骤暗,狂风吹得敞开的玻璃窗摇摇欲坠,0班教室里白纸满天飞。 “卧槽,快关窗!” 坐在窗边的同学联手拉着窗户把手,使劲往里拉,他们顺便看了一眼天空,说乌云盖顶也不夸张。 “世界末日咯!” 文科教学楼的教室从一楼至五楼,一间间啪啪啪地打开了灯,窗户和门也在一瞬间全关上了。 他们像是关在一个个小盒子里,瑟瑟发抖待宰的羔羊。 “我靠!怎么又要下雨了!”马尚的手在抽屉里来回摸索,摸了个空:“没带伞!还好晚上不上晚自习。最近天气预报都在干什么?!没有一天准的,好气!” “我也没带伞。”黎煦阳望着窗外嘀咕道,白天还是多云天气,估计没几个人会带伞,此刻外面比之前更黑了,与夜晚无异。 他拿出黑砖,给江小暖发了一条:“放学等我。” 此时,楼下的江小暖正跟着关晓雪站在窗户边,欣赏骤然降临的黑夜,根本没看到这条信息。 林御向窗边望去,但不是看风景,而是看江小暖,他知道江小暖没带伞,正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回宿舍拿一把伞给她。 可是,他的伞伞骨断了一根。 就在这时,班主任尧欣走了进来,宣布直接放学,让大家赶紧回家。 学生们像是得到大赦,飞快地收拾要带回家写的作业,江小暖跟关晓雪say完beybey,即刻冲出了学校。 林御的手扬在空中,停了好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放了下来。 “这也跑得太快了。” 和其他同学相反的是,林御慢吞吞地收东西,反正从教室去宿舍可以走一条淋不到雨的长廊。 “晚上吃个泡面算了,懒得打伞去食堂吃。” 收拾完东西,林御靠在椅子上,班上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都是等家长或司机来接的。 他环顾了一圈,有些同学就跟逃难似的,丢下一桌子凌乱不堪的书和文具。 但有两张桌子很醒目,光秃秃的,空无一物。 那是温文和丁正的课桌,温文已经被关了起来,等待审判。 丁正在家里休养,但听说他不会再回到次0班。 两个人都是因为江小暖…… 林御摇了摇头,不该这么想,江小暖才是受害者,那两个人都是偏执的人,只不过丁正选择隐藏,而温文选择伤害。 他把头偏向江小暖的课桌,也有几本书没收好,摊在桌上。 他把身体探过去,将书叠成整齐一摞,放进她的抽屉里。 但那本数学笔记又出现在他的眼里,他想了想,把它塞进了自己的书包,然后起身关灯锁门。 0班还没接到放学通知,但都听到楼下传来兴奋的喊叫声,看来不少班提前放学,他们也开始起哄,敲着桌子:“放学!放学!” 黎煦阳分外冷静,他紧握着黑砖,眼眸一明一暗。 江小暖到现在都没有回应,应该是没看到。 她有没有带伞,外面风那么大,她能不能撑得住伞。 想到这里,黎煦阳倏地站起身,把马尚吓了一跳。 他走到第三排,拉着李君的手臂往外走,“去你家,给我拿一把伞。” 李君当然无法拒绝,他带着黎煦阳奔回家,从伞架里抽了一把最大的伞给他。 黎煦阳来不及道谢就跑了出去,自行车还留在车棚里。 如果骑车,就不好撑伞。 狂风越来越大,零星的大颗雨飘到了黎煦阳的脸上,他拼命往前跑,终于在快要到十字路口的地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他冲过去,一只手握着伞柄,用力一按开关,大伞“嘭”一声张开,遮住了整个江小暖,与此同时,天上像是漏了个大窟窿,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路上的人吞没了。 “哗——”路上没带伞的人在大雨里奔逃着,若是把这个画面纳入某部灾难电影,也是十分贴切的。 江小暖感到黑影降临,先仰起头看到一把大伞,来不及感动就回头去看。 究竟来者何人。 浑身湿透的黎煦阳轻喘着气,手里高举着一把大黑伞,用一种万分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江小暖实在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师父……” 黎煦阳走过去,把自己纳入大伞的边缘,垂头问:“你为什么不等我?” “这不是下午吗?” 果然是这样,江小暖只知道晚上放学等他,下午放学就不知道等他。 黎煦阳抹了一把脸:“傻瓜。” 江小暖听到了这声宠溺的“傻瓜”,也知道了,以后周六下午也要等他放学。 “不想淋雨,就靠近我一点。”黎煦阳紧握着伞。 江小暖立刻移动身体,贴向黎煦阳。 雨雾弥漫着,能见度大概只有一两米,这把黑伞隔绝了路上的人,两人一动未动,如一幅静止的画。 黎煦阳看江小暖,江小暖的视线却停留在那只握着伞柄的手,湿漉漉的大手因为用力变得通红。 好看极了…… 难以想象这只手可以画画,还可以打沙包。 江小暖紧攥着裙摆的手微微一抖,这只手应该有自己手掌的两倍吧,想到这里,她整个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黎煦阳头上滴着水,滴到原本就湿了的锁骨上,但他对此无动于衷,他只是望着江小暖的耳朵又一次从头发里伸出了一个角。 “像是两颗小蘑菇。” “啊什么?”江小暖仰起头,望他。 黎煦阳神痴痴地把伞柄往前移,“江小暖同学,我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江小暖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什么。”黎煦阳嗫嚅了几声,还是放弃了,他用力地呼了一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家。” 江小暖噢了一声,跟着伞一起往前移动,虽然鞋子袜子都湿了,但却觉得这把伞像个移动的小窝。 电影《飞屋环游记》里,五彩缤纷的气球载着男主人公的小屋飞向梦想中的南美洲“天堂瀑布”。 这把伞的顶端虽然没有气球,但伞下却有黎煦阳充满力量的大手,护着她艰难地往前走。 “考虑清楚了吗?” “考虑什么?” 大雨落在伞上的声音特别大,江小暖只听到前两个字,她不得不停下来,竖起耳朵去听。 “考虑清楚明天去我家补课吗?” 这件事从黎煦阳提出来时,江小暖就一直在想,她也跟爸爸妈妈商量过,他们却让她自己考虑,不行的话,来他们家也行。 “不然去我家?”江小暖细声问。 “你家?”黎煦阳噗嗤笑了出来,他笑不是因为这句话可笑,而是江小暖的语气既可爱又谨慎。 “笑什么嘛,毕竟你是去过我家的,可是我没去过你家。”江小暖嘟着唇说,模样委屈得不行。 黎煦阳嘴边的笑意更甚,他弓着背,伞跟着他的身体动作变低了,直接落在了江小暖的头顶。 他注视着江小暖的脸颊,温柔地说:“江小暖同学,还是去我家吧,乖。” “乖”这个字像是这会的暴雨重重地砸在伞上,又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头顶,直抵心脏,砸得稀烂。 “好吧,可是——”可是这件事要怎么跟关晓雪解释,这是江小暖最在意的地方。 “放心,我帮你解决。”黎煦阳换了一只手撑伞,站到她的另一边,“走吧,太晚叔叔阿姨会着急的。” “喔。” 江小暖乖得另黎煦阳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道的是,马路上有两辆黑色的小轿车一路跟着他们。 这是黎远方派来保护他们的,其实派一辆车就够了,因为他们上学和放学基本上都是一起的。 “他们怎么停在了路上?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少男少女的心思,你没经历过吗?” “……” 羿拿着伞从门口出来,正好江山也从隔壁出来,手里抱着两把伞。 “叔叔,你要去接小暖吗?” “对呀,你去哪?” 羿晃了晃伞,“要不我去接吧。” “噢?你去接?”江山转身看了眼门内,将一把小花伞递给羿,笑着说:“也行,你阿姨在舞蹈学校,我这灶上还炖着鸡汤呢。” 羿刚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两人同撑着一把伞走了过来。 “羿!”江小暖喊道。 羿把小花伞递过去,“你回来得挺快,叔叔让我去接你。” 说完这句,他冲黎煦阳点了点头。 黎煦阳也点头回应,再垂头对江小暖低声说:“回去洗个热水澡,我晚一点给你打电话,记得看手机。” “唔,好。”江小暖撑开小花伞,从大伞下钻出来,朝他挥了挥手:“那我走了,拜拜,师父。” 黎煦阳看着两人的背影,一把橙黄色的大伞,一把花绿色的小伞,这一大一小,看起来怪和谐的。 他们是邻居,秦子臻仿佛随随便便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到这,黎煦阳心里霎时间涌出强烈的醋意。 回到楼上,江山问羿吃饭了吗,羿摇了摇头,江山便把他拉进去,“快进来一起,别跟叔叔客气。” 羿跟着进去了,轻车熟路地把吃饭碗筷摆好,然后把江山煮好的菜端出来。 江小暖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居家服,走出来就听到江山冲她喊:“先吃饭,等会再洗衣服。” “喔。”江小暖把衣服放进脏衣篓,洗个了手,走到了餐厅。 羿望着餐桌上的一副空出来的碗筷:“叔叔,不等阿姨吗?” “她晚上还有课,会在学校那边解决,晚上回来再吃夜宵就行了。”江山拿着三个小碗,从汤锅里打了满满三大碗鸡汤。 “舞蹈学校远吗?”羿问。 “不远,隔壁月老街。”江小暖接上话。 羿把目光移向江小暖,头发湿漉漉的正在滴水,“你不吹头发?容易着凉。” “我从来不吹哒!”江小暖笑着捏了捏乌黑的头发:“吹了发质不好。” “怪不得你头发这么黑。” 江小暖喝了一口滚烫的驱寒效果极佳的鸡汤,又说:“其实也跟我妈妈煮的黑芝麻糊有关,小时候每天一碗,超好吃的。你知道吗?黑芝麻里有防止变胖的物质,蛋黄素、胆碱、肌糖等等,还能让皮肤和头发都变好!” 羿的眼里一闪一闪,挂不得江小暖的皮肤和鸡蛋白一样。 江小暖喝完整碗汤,拿纸巾擦了擦嘴:“你想吃,我改天让我妈妈煮好,然后我再叫你来吃。” “好。” 羿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那他可能会连干几碗。他从来没感受过每天吃一碗妈妈做的芝麻糊,那是什么感受。 三人吃饭也是很欢乐的,和外面的狂风暴雨、雷鸣电闪都无关,他们彷如真正的一家人,在雷雨天躲在家里做他们喜欢的事。 江山做的四个菜被一扫而光,主要是羿吃得最多,一是难得吃家常便饭,二是浪费和吃剩菜都不好。 吃完饭,洗完碗,羿有点不舍得走。他走到客厅沙发旁,看见江小暖晒完衣服走过来。 “咦,叔叔呢?” “他去舞蹈学校了。”江小暖指了指斜对面的书房,“羿,我要去写作业了,你在这里看会电视?” “打雷还是不看电视了。”羿站起身,很想告别,但就是说不出“我先回去”的话,甚至大胆地提出,“你是在书房写作业吗?我能不能在你书房待一会,看看书什么的。” 江小暖顿了两秒,才笑着回答:“好哇。” 两人进了书房,江小暖提着书包,坐在书桌前,指着对面的方凳,“羿,你想看什么书,自己拿,咱们互不影响。” 羿从书柜里挑了半天,挑了一本英文原版《莎士比亚喜剧》。 “你看原版?” “唔。”羿没有多做解释,虽然他普通话很标准,但他的英文却比中文要好,他根本没办法说,自己认识的中文字十分有限。 翻开第一页,竟然看到一张大头贴,江小暖可爱的眨眼笑。 难道《莎士比亚悲剧》也有一张大头贴,只不过是伤心模样? 他先抬头看到江小暖正认真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慌张地用手指把大头贴扣了下来,放进口袋里。 看了半个小时《威尼斯商人》,羿惊叹莎士比亚的语言如此优美丰富,他忽然觉得相对于尼采,他更喜欢的是莎士比亚。 他放下书,瞟见江小暖紧皱着眉头,铅笔头抵在脸颊上,把脸上弄出了一个红印子。 他探头去看,江小暖在写试卷,难不成是数学试卷? “小暖。” 江小暖自然地抬起头“唔”,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羿刚刚叫她小暖,这个星期增加两个人叫她“小暖”。 “怎么了?” “你有什么不会做的吗?” 江小暖捏着卷子一角,诚实道:“有一道数学大题不懂,没关系,我明天拿去问我师父。” 羿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江小暖身边,看了眼大题题目,上面写着“不等式”三个字,他犹豫了几秒,问:“有教材吗?” 江小暖递给他必修教材,他说了句“等等我”,然后拿着书看了起来,看了整整一个小时,在草稿纸上写了一会,才抬头问: “我跟你讲讲?” “啊?”江小暖有些惊了,他刚刚是在自学吗? “我好像懂怎么写。” 羿把椅子挪到她身边,按照教材上学到的内容,讲了他的运算过程,虽然江小暖没怎么听懂,但也不得不露出羡慕的目光。 “羿,你好厉害,我要是有你的脑子,也不至于这么简单的题目都做不来啊。” 就在这时,开门声响了。 羿站起身,拉了拉褶皱的衬衣,“叔叔阿姨回来了,我差不多要走了。” 江小暖送他到客厅,见到爸爸妈妈正在晃伞上的水,“妈妈,外面雨还是很大吗?你身上都湿了。” “还下着呢,估计要下到半——”汪珺刚拍完身上的水,抬起头就看到站得笔直,有些不好意思的羿。 她知道羿来吃晚饭了,但没想到这都九点多了,他还在。 江山倒是没有多惊讶,年轻人喜欢在一起玩是很正常的,在这方面,他给足了江小暖和羿的信任。 他指着亮灯的书房:“你们刚刚一起学习?” 江小暖走到江山身边,兴奋地说:“羿可厉害了!自学了一个小时不等式,就会做我的试卷啦!” 羿听到这种夸奖,脸不由得一红,“……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 他往门口走,却被汪珺拉住。 只见汪珺从水果篮里掏出两个大苹果,“晚上饿了就吃。” 羿鼻腔一酸,“谢谢阿姨。” 他搂着大苹果走到门口,把拖鞋塞回鞋柜里,说了声“晚安”就开门出去了。 回到隔壁,羿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他站在玄关里,紧贴着墙,顾不得不开灯玩手机会损害眼睛的警告,登陆购物app。 因为是第一次网上购物,又是关联银行卡,又是输入收货地址,折腾了半天,才买到华南省全套的高中数学教材和一本新华字典。 暴雨配合着电闪雷鸣玩起了恐怖游戏,但羿却觉得很有安全感,至少比在彩虹森林有安全感多了。 他放下手机,把口袋里的大头贴放在手心,端详了一会,便如获至宝般,把它紧紧贴在怦然跳动通红的心脏上。 第43章 chapter43 江小暖上床前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才看到黎煦阳分别在三小时、两小时、一小时前发的三条微信。 手机右上角的红色警告框里只有一个“2”字,她连忙把充电器翻出来插电,生怕微信内容走失了。 充上电,江小暖才趴在床上,点开微信,从下往上看。 第三条有点长,江小暖逐字逐字地念出来:“睡了吗?外面打雷怕不怕?大雨估计会下到明天早上,晚上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 她迫不及待地看第二条:在写作业吗?忽然想推荐你一本书。 第一条是七点发的,和江小暖的猜测不同,竟然是一句:“有点后悔,刚刚应该送你上去的。” 江小暖想着安慰安慰后悔的黎煦阳,回了一条玩笑话:“下次给你机会哟,哈哈。” 很快,黎煦阳的视频通话发来了,但不到两秒又挂断了,改成了语音通话。 接通的那一刻,江小暖心跳很快,先发制人:“师父,晚上好。” “下次给我机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黎煦阳压抑不住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知道啊。”江小暖得意地笑了笑,“不就是给你机会送我上楼吗?” 黎煦阳呼了一口气,又发出了一声低笑,原来是自己误会了,还亏得自己看到回复时那么激动。 “明天过来,我有个表妹在家,我跟你说过吗?” “说过呀,你说她比较调皮。”江小暖倒是不介意,哪个小孩子不是调皮过来的。 黎煦阳拿着手机从床上走到书架旁,从里面翻找这一本书,嘴上却像一台损坏的机器,发出警告和提示:“没错,她有时候喜欢说反话,你明白吗,就是嘴犟,但心不坏。” “刀子嘴豆腐心咯。”江小暖觉得没什么啊,很多人这样,比如关晓雪。 “唔,差不多吧。” 黎煦阳抽出一本书,打开翻了翻,然后很快合上,拿着它走到桌子旁,塞进了书包里,“有时候她会故意惹怒我们,也许是为了得到我们的注意,可能从小有些缺爱。” “这样啊,那咱们就给她一点爱咯!”江小暖说得轻飘飘的,末了还拍了拍胸脯:“放心,我ok的!” 黎煦阳没想到江小暖会说出“咱们给她一点爱”这样的话,事实上,他以前光想着怎么躲着淘气的欢欢,而从没想过从根源去解决欢欢爱闹的这个问题。 现在,江小暖的这句话点醒了他,明明知道欢欢缺爱,为什么不能给她一点爱。 是啊,为什么不给她爱…… “小暖,唔,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江小暖摸了摸耳垂,缩着下巴嘻嘻一笑:“可以,那我可以叫你、叫你……” “叫我什么?”黎煦阳的声音愈发嘶哑。 “叫你师父吗?哈哈哈哈!” 黎煦阳听到这样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笑声,知道江小暖一定在床上,笑得前仰后伏,他心里痒痒的,又问:“打雷怕不怕?” 怕的话,我可以去看看你。 五个字从听筒里蹦出来,跟写成文字是不同的感受,温柔又略带一点金属质感的声音听得江小暖的耳朵都发烫了。 “不怕。” “不怕……那就好好睡吧,我们明天见。” 比上一句更加温柔。 江小暖把手机放在床的靠背上,撑着脸笑,音调都不自觉上扬了:“好~师父晚安!” “唔,你挂断吧。”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不舍得。” 不舍得三个字很轻很轻,江小暖却听到了,她努了努嘴,手指停在通红的结束键上,喃喃道:“我也是不舍得的,师父你知道吗?” “……”黎煦阳一个猛烈的抬头,差点把头磕破了,他听到了“我也……” 到底是我也什么?! 我也舍不得吗? 如黎煦阳所言,天气预报这次没有失信,暴雨一直下到了早上七点。 雨一停,天空开始放晴,对于海湾城市来说,一片水光潋滟……晴方好!但到了中午,天气又恢复先前的热度,三十多度了。 黎煦阳打完篮球刚好一点半,满头大汗地回了家,洗完澡从楼上下来,准备出门,瞟到客厅沙发里坐着的人,顿时傻了眼。 “你……你怎么自己来了?” 江小暖拢了拢肩上的书包,冲他抿唇一笑。 身边坐着高灵知,紧握着江小暖的手,恨不得搓出泥来,还心疼地说:“可不是,让阳阳接你多好。” 江小暖脸上挂着的一丝细微的尴尬,露出了不失礼貌的微笑:“阿姨,真的不用,师父够忙了。” “他忙什么,给你补习才是最重要的!” 黎煦阳听到这句,忍不住咳咳两声,递了个眼色给老妈,再多说几句,恐怕什么都秃噜出来了。 冰雪聪明的高灵知当然知道黎煦阳的意思,松开江小暖的手,站起身,“好了好了,我上楼了,你们去露台吧,那里环境更适合学习,珍姨给你们准备了水果和果汁。” 走了几步,经过黎煦阳身边时,又忍不住多说一句,“小暖三岁学舞蹈,都十多年了,我说呢,跳舞的女孩气质真的不一般……” “谢谢阿姨夸奖。”江小暖大方地收下了高灵知的表扬,因为她想起自己曾见过高灵知,就在月老街一家神奇的饭店“八大”门口,离她家的“春暖花开”舞蹈学院不远。 高灵知喜颜悦色地上楼了,黎煦阳走到江小暖身边,目光比以前任何一刻都温柔,“午睡了吗?” 江小暖摇了摇头,“今天要花时间认路,我就提前一点出发了,没想到你这里还挺好找的,所以提前了一点到,不好意思噢。” “没关系。”黎煦阳捋了捋额前的湿发,指着客厅侧边的一道门,“走吧,露台在那里。” “另外……洗手间一楼有两个,东西两侧都有。”黎煦阳交代得很详细,就怕江小暖觉得他家里不方便。 江小暖跟在黎煦阳身后,穿过一道纹着白天使的玻璃双开门,走进了露台,露台与种满了花的花园相隔,满是桂花的香味。 头顶还有一个玻璃屋檐,把露台变得清凉而安静。 一张黑色镜面圆桌立在四根欧式石柱围成的半圈空间中央,其中一根石柱边放着一张长条形台子,铺着一块银色桌布,在阳光下很晃眼。 桌台上一次摆着银色茶壶和杯子,银色水果盘和放着一壶冰镇饮料的银色托盘上。 “坐吧,想喝什么?” “喝——” “我给你拿。”黎煦阳站起身,用这对新杯子倒了两杯热茶,走回桌边,“你刚走了路,出了汗,别喝冰的,等会再喝。” “噢。”江小暖捧着热杯子,还没喝都感觉自己更热了。 两人坐在桌前,江小暖打量着花园,银杏树是最惹眼的,桂花树是最香的,“你家里真好看。” 黎煦阳专注的目光动了动,“珍姨打理得好。” 珍姨就是十分钟前给她开门的阿姨,看起来很和善,江小暖眼睛一弯,把热茶一口气喝光:“我觉来这补习还蛮打扰你们的。” “怎么会打扰,是我求之不得。” “唔?” 黎煦阳发觉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刚想解释,就听到一声稚嫩的—— “哟!家里来客人了!” 两人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条纹睡裙的女孩,端着一瓶昂贵的饮料,靠在玻璃门的一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表妹欢欢。”黎煦阳站起身,介绍道,“欢欢,这是我……” 黎煦阳忽然顿住了,江小暖赶快接上,“我叫江小暖,是师父的徒弟。” “师父的徒弟……” 欢欢照念了一遍,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她走过去,如临大敌般往离黎煦阳更近的椅子边一坐,“姐姐,为什么我觉得你好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黎煦阳跟着坐下来,用耐心的语气劝道:“欢欢,我们在学习,你也进去写作业,要么就看看电视。” 欢欢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看什么电视啊,大舅妈根本不让,我倒是觉得这里阳光不错,我也要在这里学习。” 说完,她径直去拿了书包,然后非常自然地坐在他们的旁边,拿出本子和笔,“我写我的,你们学你们的,不用管我,无视我。” 一副大人的口吻。 黎煦阳叹了口气,但江小暖倒没那么介意,她把零零散散的文具往回收了收,“好呀,咱们一起学,有不懂的都可以问师父。” 欢欢斜倪了她一眼,不客气地说:“当然是我优先。” “好,你优先,可是我听说你成绩很好的嗷。” 欢欢得意地抬起脸,“还不错。” 黎煦阳生怕她们越聊起劲,耽误时间,提醒道:“好了,我们开始吧。” 江小暖把昨晚做的试卷,拿出来给黎煦阳检查,尽管有一道题羿跟她解开了,但她没听懂,只好又问黎煦阳一遍。 黎煦阳看了一秒钟,“其实并不难,可以这样解——” “——哥哥!我有个问题。”欢欢举手打断他们。 黎煦阳被止住了话,一脸无奈地问:“什么?” “请问你知道……为什么是上~厕所和下~厨房吗? 黎煦阳一顿,这是脑筋急转弯吗?他刚想思考一下,就被江小暖举手打断了:“我知道,因为古代厕所有一般是在北面偏东,而厨房是难免偏东,南下、北上嘛。” 欢欢惊讶得忘记管理表情,大拇指也竖了起来,“厉害!” “哈哈!其实是我的地理老师有讲过。” “好,那就算你的地理老师厉害,我再问一个,三教九流是指哪三教,哪九流?” 黎煦阳刚想开口,又被江小暖抢了先:“三教是儒教、佛教和道教。九流是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和农家,这次是语文老师!” “哈哈!”欢欢鼓着掌:“看来你不是个空心汤圆。” 这句话语气特别像星爷电影里的“并非浪得虚名”,可是江小暖顾不上这个,疑惑道:“空心汤圆?” “没学过这个成语么,就是——” 就在这时,二楼主卧的窗户口传来高灵知的喊叫声,“欢欢,快上来,你妈妈打视频来了!” 欢欢先是很开心地“噢”了一声,被黎煦阳发现后,故意板着脸,装作没劲,拖着脚步往二楼走去。 黎煦阳摇着头笑了笑。 “不是,空心汤圆是成语吗?” 留下来的黎煦阳当然负责解释,“空心汤圆是一个成语没错,但不是形容人的,而是物,指的是徒有虚名而无实利,空口承诺的意思。出处是茅盾的《九一八周年》……华盛顿也许要来‘周年’:重申《九国条约》,再给高等华人空心汤圆。” “哇,师父,你好博学啊!” 江小暖眼里冒着小星星,搞得黎煦阳想问昨晚的“我也”,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但最终忍住了。 整整一个小时,欢欢没来打扰他们,黎煦阳给江小暖讲了不等式里的经典题目,再又按照先前的方法继续立体几何的基础学习。 休息时,黎煦阳给江小暖拿了一瓶冰镇饮料,晒了这么久,摸起来终于没那么冰了,他拧开盖子,递给江小暖,忽然问: “你想不想去0班?” “不想。”江小暖如实地摇了摇头,她从没想过去0班,以她的数学成绩,她也去不了。 考试一分之差都能刷掉几十个学生,更别说她的数学被人拉了几十分。 黎煦阳了然,虽然希望每天见到她,但绝不会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事,“好,没关系,我只是问问。” 去了0班压力太大,也不一定对她好。 江小暖很快把饮料喝了一大半,不好意思说实在是好喝。 他们很快又开始了基础测验,不知道为什么,在阳光下,江小暖思路非常清晰,解题速度也更快了。 黎煦阳想到了一个国外的研究,说晒太阳增加的维生素d可以促进海马区的神经细胞生长,而海马区又是大脑中负责记忆形成、组织和储存的部分,所以江小暖的表现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 那么,来这里是对的。 做完黎煦阳布置的几道题,江小暖轻松了不少,想起了一件事。 “我听晓雪说过,你曾解开了一道理科0班都解不开的物理题,有这回事吗?” “有。” 黎煦阳靠在椅子上,承认道。 高二上学期的一次浮云城高中的物理竞赛,最后一道大题是前所未有的难,全程理科生没有一个人解出来了,但他一个才刚刚选了文科的人,花了半个小时就完成解题,且答案完全正确。 当然,他不需要靠这么一道题目来名声大噪,他早在高一的分班考试,比总分低两分的成绩,名列前茅,那时他就名震浮云城了。 江小暖揪了揪发尾,目光盈盈如水:“师父,你明明学理科更不费力,对吗?” 黎煦阳目光一动,背部从椅面抬离,手臂压在了桌面上,“如你所说,理科更不费力,但往往费力的东西才更吸引人,不是吗?” “也对。”江小暖被他的姿势,逼得后背贴在了椅背上。 黎煦阳似乎有些隐忍不住,表白的心蠢蠢欲动,“你那天问我为什么选择文科,我今天想告诉你原因。” “噢?什么原因?” 江小暖下意识地抬眼望他,却从对面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发现了一种爱慕的光。 她瞬间明白了,但也害怕了,立刻垂下头,细声喃喃道:“如果它是个秘密,你不需要告诉我。” “真的吗?真的不需要吗?”黎煦阳步步逼近。 “唔。” 江小暖脸红得像花园角落的蔷薇花,隐藏在黎煦阳眼里和心里,没表达出来的喜欢,比直白的“因为你”三个字,更让她心动。 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下一个知识点,可黎煦阳依旧一动未动,也不开声说话。 事实上,他等了近三分钟时间,才等到江小暖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 他拿起草稿本,哗哗哗地快速在上面写着什么,嘴里说:“给你出道抛物线,可以以后给我答案。” 江小暖凑过去看—— 点p(64,-288)是抛物线c:y=1296x上一点…… 哼哼,怎么看起来很难的样子,师父不高兴了,出题目考我…… 第44章 chapter44 虽然被黎煦阳出的抛物线题目难倒了,但江小暖的笑声还是像充气球一样,不停地充满了整座露台。 “大舅妈今天可算大发慈悲了。” 二楼客厅里,欢欢半躺在柔软的皮沙发里,看一部赖了很久,都没被答应看的卡通片《头脑特工队》。 高灵知听到这句嘀咕,笑得不行,从沙发上起身往窗户边走,身后的欢欢还加了一句:“楼下两个人声音太大了,真是的。” 高灵知趴在窗户口笑,给欢欢看电影确实是有私心的,就是不想让她打扰黎煦阳和江小暖补习,但这件事是提前跟欢欢的妈妈沟通过的,谁料到对方毫不在意地说:“哎呀!不想看着她的时候,就给她电视,她准能安安静静的,不影响任何人。” 高灵知整个无语,不知道欢欢怎么还能做到成绩很好的。反正他们环游世界快回来了,到时候还是要商量下怎么教育欢欢。 她继续欣赏楼下的风景。 两个人对视着说些什么,黎煦阳的表情更加放松,而江小暖的脸颊被太阳照射得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这幅画面太美。 高灵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露台拍了一张角度非常好看的照片,发给了周日还在忙的黎远方。 好一会儿,黎远方才回了一条:“你们又在搞什么,怎么把小江同学拐到家里了?” 高灵知知道黎远方会回微信,就代表现在空着,立刻拨了个视频过去,开口就是:“不觉得我发的照片看起来很浪漫吗?” 视频框的黎远方摇了摇头,对于两母子的“同仇敌忾”有些不放心,“他们是高三,不是大三……” 高灵知撇了撇嘴,“那又怎么样?你还担心儿子的高考不成?” 她对黎煦阳是百分之百信任的,只是怕他的性格像爸爸一样,内敛不爱表达,有什么都藏着掖着。 “我是担心小江同学!” 高灵知捂着嘴,先偷看了一眼欢欢的动静,对方丝毫没有受两人谈话内容的影响,专注地看着电视。 她回头又说:“黎总,你这是要笑死我,算了,晚上回来再说吧。” “唔,你悠着点。” 挂断视频后,高灵知把视线从露台的两人身上移开,回了卧室。 她得午休一会。 …… 太阳逐渐往西边倾斜,江小暖看了一眼手表,四点十分了,她合上草稿本:“差不多了,师父。” 黎煦阳也抬手腕看了一眼,重复道:“唔,差不多了。” 他走到花园水池边,洗了个手,“把东西收好,洗个手吃点水果。” “噢。”江小暖一边往书包里收着,但手又在书包里窸窸窣窣,似乎有点不舍得拿出来。 黎煦阳站在水池边望着,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一会见她走过来,才转开金色水龙头,“这个开关稍微一用力,水就很大,你下次注意一下,转一丁点儿就行。” “好的,我会注意的。”江小暖仔细洗着手,心里却不得不承认,黎煦阳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两人一起走回桌台前,用纸巾擦干手,江小暖盯着满盘的水果,最后选择拿了一小串翠绿的青提。 黎煦阳也跟着拿了一串,塞了一个到嘴里,“以后想做什么?” “以后?” “大学毕业后。” “你说的好遥远啊,我们还没上大学呢,难道你就想好了吗?” 黎煦阳侧身靠在桌台边,点了点头:“唔,我十年前就想好了。” 江小暖惊讶地把塞到唇边的提子又拿了下来,瞪着眼问:“啊?十年前?7岁?” 这也太早熟了! “唔。很难以置信吗”黎煦阳望了她一眼,笑出声来。 江小暖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那是做什么呢?” “建筑设计师。” 建筑设计师,听起来就蛮高大上的,江小暖以自己的理解夸赞道:“师父!你以后肯定是个超级厉害的设计师!我支持你!“ 黎煦阳转身望她,“真的?” “当然是真的。” “怎么支持?”黎煦阳假装不经意地问,事实上舌尖发麻,提子在齿尖打着转,已经索然无味。 江小暖还在没心没肺地说真心话,刺激黎煦阳:“在师父身后加油打气咯!” “我身后?” “嗯呐!” “好。” 黎煦阳仰起头望着夕阳,目光穿过云层,“好……江小暖,你说的,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江小暖咯咯笑了起来,将青提塞进嘴里,嚼了一大半,又说,“好羡慕呐,师父以后可以满世界地跑。” “不必羡慕,你如果想,你也可以。” “但愿咯!”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因为江小暖真的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但也许会从事和舞蹈相关的工作。 吃完水果,黎煦阳提出送江小暖回去。 江小暖连忙摆着手,“真的不用,这是大白天,没什么关系的,而且坐了这么久,我想一个人走走路,看看夕阳,透透气嘛。” 黎煦阳走近一步,调侃道:“怎么,在我家里透不够气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煦阳刚想说,我也想透透气,还没说完两个字,高灵知的声音就出现在露台门口:“儿子,有点绅士风度,送送小暖吧,来得及。” 哪怕是晚自习迟到,高灵知也不觉得会损失什么。 原本也想留江小暖吃晚饭的,但她觉得要亲自征得江小暖父母同意才行。 “阿姨,真的不用了,等会还有晚自习,不耽误师父的时间啦。” 说完这句,江小暖发现自己内心明明不是很想拒绝的,但又怕小心思暴露出来。 “还早呢,你看外面景色多好,夕阳西下,对吧。”高灵知冲黎煦阳眨了眨眼,“去走走吧,一个小时后回来吃饭,也来得及,如果真来不及,我开车送你。” 黎煦阳转向江小暖,温柔地说:“还是让我送你吧,我本身也不太放心你一个人,而且我也坐了这么长时间,想运动一下。” “好不好?”他追问道。 这样的黎煦阳简直让人无法拒绝,江小暖抿了抿唇,十分不勉强地答应了一声:“好吧。” 高灵知望着两人笑得合不拢嘴,情投意合是最让人羡慕的感情。 走之前,他们到厨房跟珍姨告别,珍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端着手挽留:“就走吗?我还说多弄几个菜,毕竟小暖第一次到咱们家,不能这么失礼呀,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了,珍姨,我爸妈特意交代我要回去吃饭,所以……” 江小暖为难的样子使得珍姨也不忍心,她迎着江小暖往厨房外走,“这里有油烟,我们出去说。” 黎煦阳解围道:“珍姨,今天就算了,小暖没跟爸妈交代。” “这样啊,行,那回去跟爸妈说,下次一定要在这里吃饭。” 见珍姨这么客气,江小暖有点不好意思了,但也点头答应了。 两人出了黎家,肩挨着肩走在凤凰苑内的人行道上,路过的邻居都频频回头看,哪来的女娃…… 两排高大的棕榈树映衬着蓝天,每一帧都可以当做大片的海报,他们慢慢地走着,将什么来不及会迟到的话全都抛之脑后。 “其实从你家到学校,走大马路更近,不是吗?”江小暖今天去黎煦阳家里走了这段路,才发现他绝对是走大马路更快。 黎煦阳也不否认,“是,但大马路人多,我不喜欢。” “噢。”江小暖紧攥着手指,脑子里都是书包里的东西。 从凤凰苑出来,穿到东华街上,两人又看见了街道尽头的水晶游乐园,但这个点还没开门,一片灰白。 江小暖蓦地脸一红。 “你在想什么?”黎煦阳问。 “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什么,黎煦阳无需追究,心里有数。 当然是鬼屋。 他们朝游乐园的反方向走去,此时的街上车子很多,人也不少,很吵,但黎煦阳觉得这件事应该先说。 “其实,如果叔叔阿姨放心的话,下次来我家补习,可以顺带吃个晚饭,然后我们再一起上学,省得你来回走,太累——” 江小暖咬了咬唇,半天才说:“师父,不怕告诉你,我爸妈在我出发前特意交代不可以留下来吃饭,这样就太打扰了。” 听到这句,黎煦阳也没勉强,“好,以后再说吧。其实补习完出来走走,呼吸新鲜空气,也挺好的。” 两家距离不远,走路也才二十几分钟,还是以他们这样,互相不舍得分开的蜗牛散步的速度。 终于到了天空小区门口,江小暖下决心把书包从背上拿下来,拉开拉链,手伸进去,仰着头说:“师父,今天是我第一次去你家,其实准备了礼物,可我一直不敢拿出来。” “唔?礼物?”黎煦阳欣喜不已。 “怎么说呢,买的时候不觉得,但去了你家后,我觉得它有点太幼稚了。”江小暖闭着眼吐了口气,用蚂蚁大的声音喊了声“师父……” 这声师父在黎煦阳听来就是撒娇,他等不及江小暖拿出来,单手托着她的书包,擦过她的手,从里面掏出一个系着丝带,包装精致的长方形礼盒,拿起来还有点分量。 “这是送我的?”黎煦阳依然难以置信。 江小暖的脸已经比夕阳还红了,她垂着头,“其实是一个摆件,第一次上门嘛,这个礼物其实也选了蛮久,但我现在觉得——” 面对红着脸,语无伦次的江小暖,黎煦阳恨不得立刻拆开包装盒,但他忍住了,把礼盒揣进怀里,低声问:“刚刚怎么不拿给我,我怎么可能笑你,我只会感激。” 既像是嗔怪,更像是爱人间的暧昧呢喃…… 回到家,黎煦阳又是满身大汗,但他没有先去洗澡,而是抱着礼盒回到了露台。 长桌上的水果盘里放着六种水果,橙子、蓝莓、青提、火龙果、黄桃和哈密瓜,都是洗好和切好的。 但只有一种水果被动过。 青提。 江小暖喜欢吃青提。 黎煦阳抓了一颗青提放进嘴里,嚼着酸甜的果肉,再一口一口咽下。 三分钟后,青提被他全部吃光了,就好像是青提上都印刻着江小暖的脸庞,他要全部吞下去。 至于礼物,他要晚上放学后,在卧室慢慢地拆,他要自虐般地去“享受”拆礼物前的五个小时。 江小暖刚吃完晚饭,就接到羿的电话,说快递员在门口等,但他今天不在,拜托她帮忙收一下快递。 实际上,羿是回彩虹森林了,现在不方便过来,主要是他根本没想到书这么快就到了。 原来购物app这么好用的,羿还不忘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江小暖开门从快递员手上接过一个塑封严实的箱子。 “哎哟,还挺沉。” 她放在玄关的地上,去房里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发给羿,“收到。” 羿立刻回了一朵玫瑰,再加四个字“谢谢小暖。” 夜晚,周围一片宁静。 黎煦阳靠躺在床上,手心里端着一个复古的八音盒,盒子表面是一层深绿色的钢琴烤漆,很有质感。 盖子一打开,闪亮的水晶舞台相当炫目,舞台侧边的绒布上放着一个穿着舞蹈服的女孩。 黎煦阳把女孩放上水晶舞台,音乐立刻响起,是一首再熟悉不过的《梦中的婚礼》,同一时刻,女孩开始翩翩起舞,她的手、脚同时地抬起又落下,很是优雅。 黎煦阳思考着这份礼物的意义,也望着女孩跳舞,听着浪漫的曲子,整整一晚上没合眼。 第二天,他红肿着眼睛去学校,从早读课一直睡到第三节课间操。 “喂,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马尚奇怪地推了推他,主要是黎煦阳从来都是精神奕奕的。 黎煦阳趴在桌上不回答,继续闭目养神。 马尚也不放弃,决定就这种罕见情况,打破砂锅问到底:“不会是和小暖子整夜一起吧?!” 他相信只有江小暖才会让黎煦阳出现整夜不睡的情况,另外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关晓雪,喊江小暖作“小暖子”。 黎煦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别乱说话。” 马尚立刻闭嘴,确实不该这样说江小暖,要是被人听到,很可能会败坏她的名声。 他立刻做投降状,严肃地说:“我自己反省。” 最后,黎煦阳还是跟着叽里咕噜的马尚下楼做课间操。 当然也是为了见江小暖一眼。 很久以前,他就发现江小暖做操的动作很治愈,因为她的伸展度很大,每个动作都很柔软优雅,不像很多同学那么地机械无趣。 · 羿在晚上十点才赶到了天空小区,正好等到江小暖回来,听到动静立刻开门:“小暖,回来了。” “我给你拿噢。”江小暖当然知道羿找她为什么,她走到玄关边,放下书包,刚想端箱子,一双手就快她一步伸到了箱子底下。 “我来吧。” 羿微微一笑,藏在箱子地下的手指微微一颤,他完全不敢问江小暖,“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江小暖把手抽出来,讶异地往外看:“你动作这么快的。” 刚刚羿还在两米之外,大门的另一边。 不过,上次看过他的功夫,不该惊讶才对。 羿抱着箱子起身。 “是书吗?”江小暖跟着起身,指着箱子问。 “唔,是书。”羿抱着箱子,往门外走,“谢谢小暖,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羿。” 回到房间,羿立刻开箱,把书全部搬出来,堆在茶几上,半米高。 他摩挲着下巴,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 原本这套房子是几个月前,老师为了让羿监视赵珊珊买的,所以一直没有往里添新东西,搞得这里一点烟火味和人情味都没有。 羿觉得这样不行,他又拿出手机,打开购物app,一晚上都在里面打转,主要是逛家居版块。 看到什么好看的,觉得江小暖会喜欢的就买,管它多贵。 像是贵族丝绸沙发垫、只能扫地机器人、双胞多肉植物,锅碗瓢盆等厨房用品,以及一切能让屋子添加生气,漂亮的东西。 他想,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请江小暖到家里坐,给她做饭,跟她一起学习、看书和聊天。 买了一晚上,下单了几百次,但在支付一款单价高达一万多的水晶玻璃杯时,提示卡内余额不足。 羿觉得奇怪,打开银行卡app,卡里的钱居然为6052。 他呆了一会,打开支付记录,一笔一笔看,这一晚上就花了四十几万人民币吗? 而这些钱是这么多年,他完成任务老师奖励的。 原来一晚花光所有积蓄,是这样的感觉。 以前他完全没有钱的概念,也是到了浮云城才知道,这里什么都贵,尤其是房子,像是这么一套老房子,居然要四五百万,但老师买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的。 不过,老师一直很舍得给他们花钱,从羿有记忆开始,老师就很舍得花钱,每年生日都有好多礼物收。 所以,老师在他18岁生日,给他买了一辆近百万的车,这也算是一种舍得。 八大饭店虽然赚钱,但前期筹备花了上千万,光靠饭店的收入是不可能回本的,年都不一定收得回来,当然老师开八大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有个正经职业,给他们一个落脚浮云城的借口。 老师肩负重任来到浮云城,所以无论要多少钱,组织都会满足他,反正组织有花不完的钱。 而彩虹森林的孩子们想要得到钱,就必须完成任务。 羿一晚上花光了所有的钱,也意味着他又要去申请完成任务赚钱,越是危险和残忍的任务,越可以赚到更多钱。 羿叹了口气,望向茶几上崭新的新华字典,那仿佛预示着他的新生活。 他决定不再用这种方式赚钱。 第45章 chapter45 时间过得很快,九月都快过完了,羿的房子被装饰得五彩斑斓,尽管花了大代价,但羿觉得值得。 他郑重地给江小暖发了一封邀请函,写上时间:10月1日中午12:00。 秋天的凉意悄悄侵袭了每个清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的期待,同时也经历这不少刻骨铭心的事。 比如欢欢,每天在花园里翘首以盼,希望看到爸爸妈妈突然出现的身影,虽然高灵知和珍姨对她的好已经超越了爸爸妈妈。 但其他人再好又怎么可能取代孩子的父母呢?高灵知和珍姨都明白这一点。 珍姨把对黎远方的爱狠狠地压住,不再在深夜等他回来,幻想和他的甜蜜生活。她试图把多余的精力倾注在缺爱的欢欢身上。 还别说,效果不错,欢欢确实比以前听话多了。 高灵知有一半的空闲时间都来陪王如意,珊珊的案子陷入了死循环,有凶手照片,却抓不到人,也有人提供线索,但全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拿到悬赏金。 这比没有线索还令人揪心。 王如意心如死灰,班也不上了,白天在家睡觉,晚上就在酒吧借酒浇愁,讲义气的杨敏尽管对酒精轻微过敏,经常舍命陪她喝。 这下一个酒鬼变成了两个,高灵知的负担增加了两倍,开车送完她们,自己回家时也精疲力竭。 “图什么?”黎远方心疼地问。 高灵知不知道图什么,只知道不能丢下两个姐妹不管。 王如意也经常在租的房子里喝酒,珊珊被割喉后,王如意没有再回到那间房子,房子以市价五折转售也无人问津,因为全城都知道这起可怕的案件,而且凶手还没抓到,担心赵珊珊的怨气会一直留在房子里。 王如意在出租屋里一喝酒就是喝整夜,有一次喝到不省人事,往外走,结果在走廊上晕倒了,被好心的邻居送去了医院。 最常见的还是和杨敏在酒吧喝。 时间长了,丁克也会搂着酒醉的杨敏,冲高灵知埋怨道:“灵知,你是最理智的,不能劝劝她们吗,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敏敏总是为这件事跟我吵架。再说,是王如意失去孩子,又不是咱家敏敏失去孩子,这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一个人发生意外,其他人的生活也不用继续了?” 话糙理不糙,高灵知只能答应,尽力去劝。 但她也真的太忙了,白天要去艺术基金会上班,还得顾着西云一中的家委会。 这天,高灵知参加完家委会一月一度的总结会议后,去了校长办公室,丁青因为儿子丁正的事影响不好,被记了个处分。 “小正被我放到了普通班,我啊,再也不期望他什么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大学之类的。我本来就冤枉了他,现在真是后悔不迭,其实只要孩子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是的。”高灵知安慰道:“孩子平安是父母最大的福气。” 丁青泡了一杯茶给高灵知,“听说江小暖和黎煦阳关系不错,不会是——” 不会是谈恋爱吧。 高灵知盯着茶杯,每次来喝的貌似都是这个浅绿色,刻着爱心的茶杯。 “放心吧,我有分寸。” 丁青确实有些仰慕雷厉风行又善解人意的高灵知,但自觉高攀不上,也只能把对方当成好朋友,偶尔诉诉苦,帮她解决家委会一些棘手的事,这样的相处才更轻松。 茶杯当然是他特意为高灵知准备的,放在茶柜里,独有一份,任何同事或下属都没有这种待遇。 丁正在文科教学楼一楼的高三(2)班上课,上学、放学也偶尔会碰到江小暖,每次都是用一种抱歉的眼神看她,尽管事发当天,他也算是帮了江小暖一把。 江小暖很大方地“hello、byebye”,当然也没有多余的话,毕竟以前就不熟,没什么共同话题。 可以说,一年半的同班生涯,她跟丁正说过的话,还不如这一个多月,跟社恐同桌林御说的话多。 社恐林御每天除了读书,没有任何业余活动,这件事被高灵知劝过好几次,劝他不要太累,注意身体。 林御反过来安慰道:“阿姨,放心,我一点都不累,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他读书不是为了中华之崛起,而是为了将来有出息,出人头地,也好回报高灵知。 班上所有人都快忘了温文这号人,除了一个人。 ——张嘉佳。 她竟然因为这件事对江小暖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她恨江小暖,也恨所有喜欢她的人,她甚至巴不得上次借给江小暖的卫生棉上有某种世上难解的毒液,让她一命呜呼了。 温文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孩,竟然就这样失去了。 回到寝室,张嘉佳会莫名其妙地嚎啕大哭,成绩直线下降不说,还被投票投走了班长职位,室友都很不理解张嘉佳为什么忽然变了一个人,但张嘉佳无需她们的理解。 她甚至想去探温文的监。 被关在看守所的温文,除了律师,暂时不可以见任何人。 温文并没有任何反悔之意,在铁证面前,他也拒不认罪,甚至扬言等他出去了,要杀了江小暖全家。 他的父母不得不抛下生意,每天忙着他的案子。 老主任被不认罪的孙子气得心脏病发,一直在住院,温文的父母还要空出心力来照顾他。 江小暖倒不知道自己被诅咒,每天开开心心地、心无旁骛地为心爱的大学努力,在数学上,她自愿跟着黎煦阳的指挥棒走。 黎煦阳最喜欢的时间就是每周日的下午,每当这个时候,黎煦阳心里滋长的爱慕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了,全部体现在了言语上。 一天补习完,黎煦阳竟然说,“小暖,我想亲自为了设计你的dreahoe,你同意吗?” 江小暖哑然,黎煦阳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放心,免费。” 第二天,他找到关晓雪,把喜欢江小暖这件事和盘托出,让关晓雪放弃他,也不要总说一些让江小暖心里充满负罪感的话。 关晓雪一听,既震惊又恼怒,但其实黎煦阳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只不过她心里不愿意承认而已。 回到教室,关晓雪古怪而热情地对江小暖说,“小暖,明天去我家吃饭吧。” “什么好日子呀。”江小暖转身笑着问。 关晓雪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啊,就是你好久没去了嘛,我还邀请了太阳神和马尚,一起吧。” 江小暖转了转笔,轻快地答应下来。 饭局安排在第二天的中午,因为中午时间更长,足足两小时。 放学铃声一响,四个人就不约而同地奔下楼,然后兴高采烈地冲到校门口,找到关家的车。马尚把黎煦阳推到副驾驶内,自己钻到了后排,跟两个女生挤在一起。 黎煦阳:“……” 求他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校门口,丁正一脸忧郁,深棕色瞳孔埋了一层厚重的忧伤,看见汽车快乐地消失了,他没多做停留,转身便往职工宿舍楼的方向走。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丁青中午会在宿舍里做中饭和晚饭给丁正吃,再等他上完晚自习一起回家。 丁正像是个犯人,被丁青看得死死的,就怕他想不开,出什么事。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道大理石筑成的圆拱门前,门上雕刻着五花八门的中外吉祥物。 “卧槽,凯旋门吗?” 马尚惊道,再扩大个几十倍,就差不多是凯旋门的样子了。 黎煦阳是第二次来,上一次已经是两年多前了,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依然觉得这套如七星级酒店般奢华的花园别墅,就差在屋顶写几个大字:“我家好有钱!” 车子开了进去,马尚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起来。 “这个世界上的富豪分为两种,一种是像我这种哪怕有三十亿,也低调如狗的。还有一种就是像你家这种显山露水,巴不得人家来打劫,哈哈哈哈。” “切~”关晓雪不以为意,“你怎么知道我家就是高调,而不是低调呢?说不定已经是最低调了呢?” “说得也是。”马尚居然觉得有点道理。 江小暖倒是来过挺多次了,下车后,熟门熟路地沿着花园往主楼走。 花园里种了不少热带棕榈树、红枫树、常绿乔木和低矮花树,江小暖走到一株花团锦簇的朱槿边,“呀,就开了这么多花。” 上次来还只有光秃秃的叶子。 “这是扶桑花?”黎煦阳走近一步,扬声问。 他记得这类花喜温不耐寒,珍姨说过的,到了冬天,肯定要把她移到温室里。 江小暖直起身体,笑着答:“没错。就是李白在《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一诗里的‘将欲倚剑天外,挂弓扶桑’的那个扶桑花。” 黎煦阳点头肯定,目光微润。 “咳咳——”关晓雪走上前,摘下一朵扶桑花,别在江小暖的耳后:“小暖子,第一份礼物。” 江小暖歪了歪头,每次来花园,关晓雪就会摘一枝花戴在她的耳朵上,说这是进门的第一份礼物。 因为时间很紧,所以他们没逛多久就去了餐厅。 “哇,好摩登的餐厅!”发出感叹的自然是从没来过的马尚。 餐厅两边有两道宽阔的走廊,分别通往主左楼和主右楼。 这里从上到下都是洁净的黄白相间的精致大理石打造的,长条形餐桌更是难得一遇的顶级雪花大理石制成的,中间有一根白色传送带,用来传菜的,不用的时候可以隐藏起来。 头顶还有音响,放着轻音乐。 再走近一看,餐桌的一侧铺着四份餐垫和餐具。 他们被安排坐成一排,那对面为什么没有餐具?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通往主右楼的走廊深处走来了上年纪的老人,他穿着一套黑色礼服,拄着一根金色拐杖,旁边有两个穿着西服的年轻男人陪在身侧,照应着他。 江小暖眯着眼喊:“关爷爷,您好。” “好,小暖乖。” 被称为关爷爷的老人是关晓雪的爷爷,知名企业家关建。 其他人见到长辈自然也跟着喊了一声,关建下垂的眼睛忽地停在了黎煦阳的脸上,随后展开笑容:“这不是小黎吗?好久没见了。” 黎煦阳起身,微微低头鞠了一躬:“关爷爷,确实好久不见。” “你外公外婆还好吧?” “挺好的,谢谢爷爷关心。” 关建既不问他的爷爷奶奶,也不问父母,就只问外公外婆,黎煦阳是明白原因的。富豪都喜欢贴着政治家,而不是同样有钱的人。 说着话的功夫,几个穿着一模一样青花瓷旗袍的艳丽女孩,排着队分别把一个大瓷盆端到他们面前。 江小暖拿着餐巾,先对几个姐姐说了声“谢谢”,然后凑到关晓雪耳边说起了悄悄话:“你看看马尚,眼睛都直了,哈哈。” 关晓雪往尽头看去,马尚的嘴确实都咧到耳根去了,眼睛围着几个传菜的姐姐转,“切~低俗!” “欢迎几位来吃饭,祝你们用餐愉快。”关建抬了抬拐杖,在两个西装男的搀扶下,又往回走。 待关建走后,马尚探头问:“关爷爷不吃吗?” 关晓雪解释道:“爷爷不在这里吃,他那边有厨房,专门的厨师给他煮菜。” 马尚立刻明了,也是,年纪比较大的人吃得比较清淡,跟年轻人的胃口肯定不一样的。 想通后,他立刻揭开眼前的瓷罩,一看,盘子侧边居然出现了一排闪亮的电子屏幕,介绍着盘子里的名贵之物—— 日本吉品鲍两个、波士顿龙虾刺身、朝鲜北紫海胆炒饭和一碗南美海参汤…… “……”马尚忽然明白大家为什么痛恨资本家了。而且这些吃进去,绝对是大补,无地发泄啊! 黎煦阳把餐巾铺好,侧头问:“就我们几个人吃吗?” 关晓雪拿起一根金勺,不经意地说:“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就是还有人。 黎煦阳也没多问,拿起勺喝了一口土鸡海参汤,事实上这些食物都不太适合小孩,但他们也算不上小孩了,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江小暖,对方吃得很认真,很有味。 他笑了笑,也切了一块鲍鱼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这六个字也是上一次来时,给他的最大印象。 “你们从哪里搞到这么多国外海鲜的?”马尚不光要吃光,还试图打听食物的来源,有些新鲜的东西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到的。 “谁知道啊,又不是我负责厨房。”关晓雪也不是每天都吃这些,反正她不是,“你要真的想知道,我带你去见厨房长。” “还有厨房长,你以为拍宫心计吗?尚宫局,笑死了。” 马尚拍着桌子笑,其他三个人都看着他。他停止笑容,“怎么、怎么了?开个玩笑不行吗?” “可以。”关晓雪皮笑肉不笑地点着头。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吃,吃到大半时,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主左楼的走廊口,他穿着一套青色长袍,最显眼的是脸上的白眉毛和垂到胸前的白胡子,与这间欧式餐厅十分违和。 关晓雪立刻起身,规规矩矩地地鞠了一躬:“白眉大师,您来了。” “白眉大师?”马尚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想了一会脱口而出:“白眉大侠?” 黎煦阳望了一眼关晓雪,觉得她有点古怪。 关晓雪搂着江小暖的肩膀,让她也起立:“咱们白眉大师是金口玉言,既懂风水,还会算命呢!” 白眉大师一开口,如千里传音,中气十足,“不能叫算命,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我也只是比诸位多了一只天眼,可以窥见诸位一路上看不到的某些东西罢了。” “那看看我们小暖?”关晓雪拉着江小暖下座位,黎煦阳立刻起身,拉住江小暖的臂弯,“等等。” 关晓雪回头:“怎么了?” “这种事情,信则听,你信吗?”黎煦阳低声问江小暖,反正他们家是典型的唯物主义,对于算命一说,是从来不予苟同的。 江小暖还没回答,就被关晓雪拉过去,“没事啊,算一算又不会怎么样。” 江小暖冲黎煦阳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以前关晓雪也经常找大师给她们算命,她都习惯了。 关晓雪拍开黎煦阳的手,拉着江小暖走到了白眉大师面前,“大师,麻烦您了。” 白眉大师盯着江小暖的脸,开口道:“把右手给我。” “快快快,男左女右,右手。”关晓雪催促道。 江小暖听话地伸出右手掌心,白眉大师捏着她的手指,更大幅度地摊开掌心,垂眼去看。 餐厅的轻音乐仍在上空响着,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白眉大师。 黎煦阳和马尚悄悄走了过去。 许久,大师抬眼看向江小暖,“你叫——” “江小暖!”关晓雪替她喊道,仰着头迫不及待地问:“大师,怎么样?” 白眉大师嘴角抽搐了一下,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摇了摇头。 第46章 chapter46 金碧辉映的餐厅里,一片寂静,轻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白眉大师和江小暖面对面站着。 见到大师脸色不对,黎煦阳和马尚蓦地停在了半道上,不敢轻易上前。 关晓雪却等不了,着急地问:“大师,您为什么摇头?” 算命的时候最怕的是大师摇头,搞得江小暖都有些紧张了。 大师眉头一皱,眉尾的长眉毛遮住了半只眼睛,但他们依旧可以从露出的半只眼睛里看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震撼。 现场沉默了十几秒,白眉大师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浑厚:“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手相,像是一面纯净的镜子,我甚至在里面看到了我的脸。” “???”他们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详细说说,镜子什么意思?”关晓雪忍不住扯了扯大师的青色长袖。 白眉大师似乎不舍得松开江小暖的手掌,垂头多看了几眼,“你的手心里有一座湖,常说水至清则无鱼,但这座清澈的湖里却游着两条美丽的鱼,鱼代表什么,代表富贵、幸运和夫妻恩爱。这座湖里的鱼,轻易得水,随时跃龙门啊!” 他抬起脸,眼睛一眯,发出一声斩钉截铁的赞叹:“小姑娘,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贵人啊~!” 这句话听起来蛮奇怪的,“贵人”一般是相对其他人而言的词,若是针对自己,那会说“富贵命”。 江小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贵人……”,眼睛瞟向了刚走到身边的黎煦阳。 黎煦阳和她对视一眼,思考白眉大师为什么这么说。 马尚也跟了过来,捏着他的肩膀,轻声说:“听到没,大师说小暖子是你的大贵人。” 只见关晓雪反应很大,激动地抓着白眉大师的袖子:“真的吗?大师!” 见到这一幕,黎煦阳瞬间明白了。 关晓雪是故意把江小暖带到家里吃饭,就是为了见白眉大师,为了看看这个想要放弃,却又不舍得放弃的朋友,是否能像以前一样助她、旺她,是否能挽回她们的友情。 黎煦阳对这个行为不以为然,甚至有点生气。 但对于笃信道教的关晓雪来说,“大贵人”是一个最好的答案,她今后会万分珍惜江小暖这个“大贵人”,而丝毫不敢怠慢。 果不其然,关晓雪当场提出,现在就去找爸爸妈妈,收江小暖为干女儿。 “啊?”江小暖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 关晓雪兴奋地解释道:“哎哟,大师说你是大贵人,那咱们成为真正的姐妹,就贵上加贵了嘛。” “你确实很贵……”马尚嘀咕道。 当然,收为干女儿这件事情很大,还要有仪式的,关晓雪催促江小暖回去跟她的爸爸妈妈商量。 在这件事上,黎煦阳持保留态度,如果下次来了个新的算命大师,又换了一种说法,那关晓雪会怎么对江小暖,他真的不确定。 看完相,他们回了学校。 江小暖仍蒙在鼓里,不知道关晓雪特意带她来看相的。 黎煦阳当然不打算告诉她,所谓“只要想得少,快乐跟着跑”,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国庆假期,初三和高三都只放三天。高三年级主任方晖决定在长假前,安排了一次摸底月考。 考前的下午,年级上排考场,就给学生们放假了。 黎煦阳自然邀请江小暖到家里来复习,这天黎远方也在,但他们来的时候,他还在二楼休息,暂时没下去打扰他们。 因为晚上没有晚自习,这次复习进行到比较晚。 落日的余晖洒在露台里,两人窃窃私语,配合着风吹动银杏叶的沙沙声,整座黎宅都显得尤为宁静。 黎远方站在窗户边抽着烟,望着两个小朋友甜甜蜜蜜的样子,想起了很多往事。 他跟高灵知是大学校友,两人家世相当,才貌相当,被朋友介绍认识,很快被对方吸引,刚在一起那会被誉为跨世纪金童玉女。 尽管中间有许多小插曲,比如丁克这个喜欢制造麻烦的人,但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毕业后他们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了黎煦阳,这个几乎不需要他们操心的“天使宝宝”。 高灵知是个特别聪明的女人,知礼数,识进退。黎远方接棒她的父亲高愿工作时,她嘴上说不乐意,但心里却是全力支持的。 于是,她当时做了一件事,不顾父母的反对,迈进了政界圈,只希望将来能对黎远方的事业有所帮助。 只不过对于天生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小姐来说,功名利禄实在让她打不起兴趣。 黎远方很感动,最后找人把她调到了文化局下属单位——相对轻松的艺术基金会,但以高灵知的性格,她也不是甘于闲着的人。 “羡慕啊!年轻真好。”高灵知在他背后感叹道。 黎远方转过身,望着爱人:“你说过的,青春与年龄无关。” “我的确说过,可是这跟我羡慕年轻人也没什么关系。”高灵知撑在窗棂上,脸上挂着久违的天真。 黎远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唔,也是。” 直到楼下传来笑声,黎远方才把目光投到黎煦阳和江小暖身上,注意到了一个十分甜蜜的小动作。 江小暖拿着一根电动铅笔擦,一行一行认真地涂抹掉,黎煦阳用一个手掌大小的橡皮擦屑机,将纸上的橡皮擦灰尘吸干净。 擦完写错的步骤,江小暖嘟囔道,“我发现我总是在第二个步骤卡了壳。” “第二个步骤确实很关键,我教你一个新方法。” 黎煦阳的声音很温柔,江小暖不知不觉沉沦进去。 讲解完解题方法,黎煦阳拿出前两天新买的便签本,里面有三种格式的便签,横线、方格和空白。 “方格的画几何图,更一目了然。” “那空白的画素描不错。”江小暖拿着便签条翻了翻,撕下一张空白便签,递到黎煦阳面前。 黎煦阳拿起一根彩铅,在空白便签条上随意涂画了几分钟,一个人像素描生动地显现出来了。 “这是我?” “嗯。” “你动作太快了吧!” 短短几分钟,就画出了一张和江小暖一模一样的脸。 黎煦阳笑了笑,没有说出来,其实她的人物素描练习了蛮长时间,几乎刻在了他的肌肉记忆里。 江小暖把便签条贴在文具袋的内侧,然后把铅笔、圆珠笔和零零碎碎的文具收进书包里,“师父,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 黎煦阳跟着起身,帮她整理本子:“考试这两天,我接送你。” “师父——” “乖,听话。” 就考试接送这件事,达成一致后,黎煦阳才领着江小暖从前门离开。 高灵知和黎远方相视一笑,靠在窗户边,欣赏着夕阳。 这样美好的时刻实在是难得,直到一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高灵知耸了耸肩,抱歉一笑:“我的。” 她走到梳妆台边,拿起手机,上面显示是王如意。 “喂,如意。” “有人说要买我的房子,说他不怕凶宅什么的,所以明天我去一趟,想要你陪我去,你有时间吗?” 高灵知连忙答应,“有的有的,几——” “卖掉房子,我要重新开始生活。” 耳内传来这么一句,高灵知眼眶蓦地湿润了,她紧握着手机,几乎喜极而泣:“真的吗?如意,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那什么……明天我去接你,约了几点?” “不用接我,我打车过去,下午两点到就行,咱们在那会合。” “两点是吗,没问题。” 听到王如意说要自己过去,终于肯面对过去时,高灵知冲着电话点头,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挂断电话,她扑进黎远方怀里,泣不成声:“远方,终于……如意终于……” 黎远方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这是件高兴的事,别哭了……” 他望向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情绪。 第二天早上,黎煦阳提前四十分钟出发去接江小暖,上午考的是语文,考完他们会合的时候,江小暖心情很好,还真有种老师说的“如鱼得水”的感觉。 以至于下午要考数学,她都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 中午,黎煦阳特意带江小暖去红太阳吃饭,吃完可以在原地休息一会,另外给她做了个考前总结。 “没关系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江小暖趴在桌上嘟囔道:“我是怕没考好,被人说师父……你不行。” “谁敢说我不行?”黎煦阳把身体往前一探,一只手搭在离江小暖头发一寸远的地方,轻轻敲了敲,“我会向你证明,我很行。” “……”江小暖抬起身体,他干嘛靠这么近说话,“师父,我当然知道你很行,就怕徒弟我不行。” “没关系,我同样会证明……我们都很行。” 就行不行这个话题,两人就讨论了近十分钟,黎煦阳磨破嘴皮,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给江小暖打气。 “一点半了,咱们要不要先去教室?” 两人的考场不在同一间教室,黎煦阳排在第一考场,江小暖是第二考场。 提前十五分钟到场,不至于匆匆忙忙的。 “好。走吧。” 两人并肩走进了学校,被考场外早到校的同学们围观,但他们不得不承认,两人太美,像是两道交错的温柔而璀璨的阳光。 “13:30……”高灵知望着车载屏幕上的时间,发动了汽车。 虽然约定的是两点,但高灵知还是决定早点到,出发前,她打给了王如意,但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可能在打车。” 十分钟后,高灵知到了目的地,她停好车,继续打王如意电话。 还是没人接。 正奇怪时,一条短信进来了,是王如意。 “我提前来了,在楼上等你。” 高灵知疑惑对方怎么不接电话,还发短信,她跨进楼里,忽地一阵阴风袭来,高灵知打了个哆嗦。 这是十多年前的小区,两梯四户,因为王如意家里的事,不少人搬走了,现在显得空荡荡的。 左边电梯正停在一楼,右边电梯不断地降落,3、2…… 高灵知按了上行键,左边电梯门瞬间开了,她走进去,关门的时候,刚好听到隔壁电梯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匆匆往外的脚步声。 电梯是老式轿厢,上下的时候都会发出重重地“咔——咚”的声音,就好像垂吊电梯的钢丝断了一般。 因为这个,高灵知曾经跟王如意抱怨过好多回,要不是对方住得太高,高灵知都想走楼梯上去了。 王如意当时还笑她胆子小,“我们请了师傅看,师傅说是正常现象,还说总不能每次都因为巨响就换材料吧,既不方便也很费钱,这栋楼的业主肯定不会同意。” 又是一声巨大的“咔——”,高灵知的心被吓得噗噗直跳。 她望着按键板上,透着一层黄色光晕的“18”,忽地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想了两秒钟,高灵知从包里拿出手机,在拨号键盘按了个“1”,上面立刻显示三个字:黎远方。 “嘟嘟嘟嘟——”电话被黎远方挂断了,他回了一条微信:“在忙。” 高灵知没办法,只好找杨敏,打开微信,发了一条语音。 “敏敏,我在如意的老房子这里,今天说有人来买房子,但如意一直没接我电话,我有点害怕。” 她觉得分享自己的行程和遇到的事情,会更安心一些。 “叮。”电梯到了。 高灵知快步走出电梯,往右一拐,看向走道里最里面的大门。 门是虚掩的,透出了一点光,高灵知慢慢走过去,为了壮胆,大声喊了一声:“如意,你在里面吗?” 里面传来一阵尖利高昂的大笑声,高灵知紧握着手机,耳朵竖起来仔细一听,这的确是王如意的声音。 听到对方平安无事,高灵知长舒了一口气。 她拉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客厅深处站着的是王如意,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套头短袖的下摆从中间撕开了很大一道口子,紫色胸衣都露出来了。 奇怪的是,王如意的手扬在空中,仰头疯笑着,还时不时地哼上两句歌,哼的是她们中学时的校歌。 “如意,你怎么了?” 高灵知往前走了几步,重复了好几遍问题。 王如意听到越来越近的声音,忽地停止了歌声,蓦地转过头,看到来人后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你这个混蛋,吃干抹净就算了,还想着算计我……哈哈哈哈……” 高灵知一愣,这不像是平时的王如意,而且她在说什么,什么吃干抹净,什么算计。 高灵知走近一点,发现王如意面部潮红,低头四处寻找,终于在电视柜边找到一瓶空的红酒瓶。 “如意,你喝酒了?” 原来是在耍酒疯,难不成是因为重新回到这个伤心地,太难过了,所以才喝酒。 这也能理解,高灵知想道。 但疯癫的王如意根本没在意高灵知的问题,又开始跳起了舞,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一堆听不懂的话。 高灵知摇了摇头,上前搂住她的腰,试图把她往沙发边上挪。 王如意满身的酒气快把高灵知熏吐了,高灵知安抚道:“好了好了,别跳了,咱们休息一下。” 谁知王如意用力把高灵知一推,自己也弹到了一米远。 高灵知摔到了沙发上,惊讶地望着对方,之前再烂醉,王如意也是认得她的,也不会这样推搡她。 她揉了揉撞疼的腰,无奈地劝道:“如意,马上两点了,买家就要来了,看到你这样子人家就不买了,那咱们又不知道等多久。” 王如意听到“买家”两个字,顷刻间有了反应。 她双眼一睁,瞳孔一圈圈放大,两只手臂机械在空中挣扎了一下,然后伸到衣服里面猛地按住了自己的胸部。 “如意?”高灵知从沙发上站起来,王如意的样子太不对劲了。 王如意忽然用力地张大嘴,剧烈呼吸起来,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完全变了调:“买、买家来、来这……” 话音未落,她垂头往下一看,更加惊恐地摇着头。 高灵知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她的黑色裤子蓦地被浸湿了一大片。 “——如意!” 王如意“咚”一声栽倒在地板上,高灵知扑了过去,抱起王如意的头:“如意,你别吓我,你到底喝了多少,怎么酒精中毒了?” 唤不醒王如意,高灵知四处找手机,王如意的手机没找到,自己的手机被搁在了进门的鞋柜上。她只好又把王如意放平在地上,飞奔过去拿手机,颤抖着拨打120。 艰难地说完这里的地址,高灵知又打给了黎远方,黎远方这次接了,“远方!出事了!你快过来!” 王如意的嘴唇以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深紫色,呼吸也是时有时无的,高灵知吓得立刻给她做心脏按压。 在按压了近三分钟后,王如意倏地呼出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然后整个身体剧烈颤抖了二三十秒,又咚地一声躺倒在地上,四肢一伸,完全瘫过去了。 高灵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听说人死之前,会有一种倒气的举动,是为了把肺里的气全倒出来。 “如意,你坚持一下好不好?救护车快来了!” 下一秒,救护车的鸣笛声就出现了高灵知的耳朵里,“来了来了!救护车来了!如意!你别睡过去好不好?求求你了!” 王如意以前最听高灵知的话,可现在倒地不醒的王如意完全没了生气,连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 高灵知终于体会到珊珊被杀的那晚,现场的杨敏被吓得当场晕过去了。 可此刻,她不能晕,“我还要救如意……如意……” 第47章 chapter47 三名医护人员冲进客厅的时候,高灵知已经趴在王如意身上,哭得快断气了。 “麻烦让一让,我们急救。” 高灵知蹬着脚往后退,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影响医生急救。 一个女医生手指搭在王如意的颈边,护士则跪在地板上,一会趴着听心跳,一会做心肺复苏。 男医生检查了王如意的眼睛和口腔,急声问:“她喝了多少酒?” 高灵知颤抖地指着电视机柜下的空酒瓶,抽噎道:“应该、应该就一瓶,我来的时候,酒瓶就在那里,然后她发了一会酒疯,就忽然倒下了。” 交代清楚才能让医生更好地诊断,高灵知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猛地想起:“还有尿失禁!” 尿失禁可能跟喝多了有关,但嘴唇深紫色则是不祥的预兆,而且患者心跳都停了,三位医护人员合力把王如意抬到软担架上。 高灵知跟在一旁:“如意,医生来救你了!” “她今天有没有服用药物?”走到门口,男医生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 “药物?”高灵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下意识环顾四周:“解酒药算吗?之前喝醉了会吃一点。” 男医生摇了摇头,看样子她也不清楚。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跟上,“一起去,但你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心理准备四个字,高灵知腿一软,再次摔倒在地,“什么?酒精中毒为什么要做——” “这不是酒精中毒,这是双硫仑样反应!”医生吼完这句就出去了。 高灵知撑起身体,踉跄着朝外走。 双硫仑样反应她知道,问题是王如意也知道!以前不怎么喝酒时,还曾调侃:头孢配酒,说走就走。 “如意明明知道,怎么可能还这样做呢?” 杨敏再次冲进西云区人民医院,双腿都在打抖,原本发誓再也不来这里,没想到又是一个身边最亲近的人被送到了这里。 关键是丁克昨天刚去外省出差了,她一个人更加害怕了。 “灵芝!怎么会这样?” 杨敏扑到了正在抢救室外等待的高灵知怀里,上次珊珊抢救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王如意还在。 “敏敏!为什么?!如意明明知道吃药不能喝酒的,而且前一天,她还说要重新好好生活的!” 两人抱头痛哭,十几分钟后,女医生就从抢救室出来了。 “医生!怎么样?!”明明知道医生越快出来越不好,但她们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去问,也许没事呢。 女医生脸色灰白,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但你们也别自责,患者一边喝酒一边吃头孢,这种情况神仙也难救。” “怎么会这样?”杨敏冲进去,撕心裂肺地喊:“如意——!如意啊!” 高灵知跟着跑进去,望见王如意的脸像是抹了一层灰色水泥,她闭着眼,一动不动。高灵知忽然不敢靠近,身体死死地贴着门。 杨敏抱住王如意的肩膀,泪水簌簌落在王如意的颈上。 “你怎么能丢下我们,你什么话也没留给我啊,你叫我怎么安心过下去?”杨敏摇着王如意冰冷的躯体,等不到对方一句告别的话。 女医生站在门口,虽然遗憾,却也十分冷静,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见,而是常见,哪怕警告就清清楚楚地写在说明书上。 但是吃药看说明书的,少之又少,也造成了诸多遗憾。 半个小时后,高灵知和杨敏渐渐冷静下来,女医生本着职业道德,跟她们讲解了王如意的具体死因。 “无论是啤酒、白酒,还是红酒,主要成分都是乙醇,乙醇会随着血液循环进入肝脏,肝脏中的代谢酶会又把乙醇转化为乙醛,再变成乙酸,而问题就出在这个乙醛上。” “乙醛怎么了?”杨敏哽咽地问。 “乙醛本身就有扩张血管和心跳加速的作用,成年人的肝脏每小时只能处理7克的乙醇,也就是014两,所以一两白酒需要7个小时才能消化完,但这都不是问题,每个人代谢能力不同,酒精慢慢散了也就没事了。” 问题在于头孢类和咪唑衍生物等……含有双硫仑的药物,会抑制乙醛向乙酸转化,造成乙醛堆积,把喝下的酒精数量成倍放大。” 女医生指了指抢救床上的王如意,“假若你的朋友喝了一瓶750毫升的红酒,再服用含有双硫仑的药物,那效果等同于一口气喝下了十几斤白酒,过量的乙醛导致体内细胞失活,最终心力衰竭……” 听了这些,杨敏和高灵知后悔不迭,明知道王如意最近好酒,却没管住她的药物。 “具体是服用什么药,等检测室那边出结果再说。” 恰好这个时候黎远方赶了过来,高灵知红着眼看他,责怪对方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黎远方解释道,接到高灵知在医院打的电话时,觉得整件事有点不对劲,先去了现场,然后报了警。 “报警?”高灵知的眼睛已经哭得肿得睁不开了。 “这是谋杀。”黎远方面色凝重地说道,“小知,振作起来。警察也过来了,等会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一点不漏地告诉他们。” 警察到了现场后,客厅的脚印、指纹被采集了,现场没有喝酒和喝药的杯子,酒瓶口发现了唾液,瓶内有其它物质残留的痕迹。 王如意的手机消失了,但警方还是调出了她的通话记录,其中一个这两天联系的号码属于太空卡。 又是太空卡,高灵知难以承受地后退了两步。 黎远方扶着她的肩,认真地问:“小知,你说如意给你发了短信?” 高灵知从包里拿出手机,把那条短信给他们看,上面清楚写着:“我提前来了,在楼上等你。” “小知,你想想,如果是平时,如意会怎么跟你说这句话。” 高灵知和杨敏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杨敏抢答道:“如意会发语音和打电话,她超烦打字,她说,我提前来啦,快上楼找我吧!她从来不说什么‘我等你’这样的字眼。” 短信是凶手发的! 高灵知浑身颤抖,那个时候的王如意就被凶手控制住了。 黎远方也后怕,如果高灵知再去早一点,到底是会阻止罪案发生,或者是会一样死在凶手的刀下。 很快,付镜带着手下赶来了,高灵知把整件事详细说出来,但里面没有关于凶手的任何细节,直到她忽地想起进电梯时,从隔壁电梯里走出来的匆匆脚步声。 警察立刻把高灵知带到警局,在安静环境模拟脚步声,推断出了凶手的性别和大致身高体重,和杀害赵珊珊的凶手不谋而合。 警察们彻底愤怒了! 整一个灭门惨案,而且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发生! 手段极其残忍,将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凶手如此张狂,简直是对整个华南省公安系统进行挑衅! 专案组组长费林打算暂时不公布案件详情,组织上百名警察搞了个誓师大会,不抓到凶手决不罢休。 这场誓师大会原本是内部的,没想到被一个记者混进去拍到了。 一经报道,再次全城轰动,群众立刻分为两大派:一是反对派,主张警察只会搞形式主义,让凶手光天化日杀人,堂而皇之逃跑。 另一派当然支持警察,声称警察办案也不容易,危险来了冲锋在前就不说了,顾了大家就没顾得上小家,大多数警察家属在这一点上都是积怨已深的。 事发那天,黎煦阳一直被瞒着,直到第二天考完试回家,看到了记者报道的誓师大会新闻,才得知此事。 “妈妈,如意阿姨……” 高灵知手背揉着鼻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黎远方搂着她,对黎煦阳说:“好了,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搞告别仪式。” 黎煦阳回到房间,很失落,他的毒杀案到现在都没有着落,现在又再添一案。 如果说有人针对自己,还有可能是因为黎远方的工作性质,那针对王如意一家,又是什么仇什么怨? 因为案子没破,王如意的尸体被留在了警局的法医那里,进行酒精检验和药物筛查,他们只能举行一个简单的衣冠告别仪式。 王如意在浮云城没什么亲戚,跟老家也甚少往来了,倒是赵珊珊的同学,自发来祭拜的还不少。 他们一身黑色着装,举着一只白菊花,冲着王如意的遗照鞠了三个躬。 高灵知、杨敏两人作为家属行答谢礼,黎远方、黎煦阳和赶回来的丁克陪同在身侧。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他们却泪流满面。 这时,付镜带着四个手下来了,黎远方以为他们是来祭拜的,谁知道付镜竟然当众掏出了手铐,铐住了杨敏身后的丁克。 “怎么回事?”黎远方拦住付镜,这种场合付镜为什么这样做。 付镜先是拉开黎远方的手,再按住丁克的肩膀,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双目沉静:“丁先生,最好别挣扎,好好配合我们办案。” 杨敏拉着丁克的臂弯,迅速闪到丁克身前,“你凭什么抓人?” 付镜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监控录像的截图,上面显示着一个人,正从一个楼走出来,时间正好是两天前的中午13:40分,就是高灵知听到的那个脚步声! “看清楚,这是不是你。”付镜甩了甩a4纸。 丁克双瞳俱裂,激动地挣扎起来,“我没杀人!你们冤枉人!” 杨敏把a4纸抢到手里,仔细看完,恼怒地瞪着丁克,“你不是说你出差去了吗?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有没有杀人,我们调查之后再说。”付镜看完热闹,食指在空中一晃,厉声道:“带走!” 几个刑警冲上来押着丁克,穿过灵堂,出门上了警车。 杨敏追到门口时,警车已经开走了,她气得把门口的花篮子全踢到了,有些还是隔壁的,高灵知怎么也拉不动,还是黎远方重重地喝住杨敏:“别闹了!警方是掌握证据才会带走丁克,你告诉我,丁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杨敏大脑一片空白。 黎远方眯着眼望着警车消失的地方,一张截图只能说明丁克到过那里,并不能说明他杀人,可是如果他没杀人,那在这个愈发扑朔迷离的案子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愁。 十月一日,这么喜庆的日子,结婚的人自然是最多的,江山和汪珺去喝一个朋友的喜酒,江小暖没去,应邀去了隔壁。 江小暖打量着羿的客厅,和她以前来邻居这里玩时,完全变了个样,现在看起来干净温馨。 羿照着美食攻略,给江小暖煮了一顿西餐。 江小暖进厨房说要帮忙,但人虽然进去了,羿却没让她做任何事,他还从杯架上拿出一个印着美人鱼的卡通杯:“我挑了很久,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图案。” 江小暖接过杯子,小美人鱼的底色是绿色,浑身闪着一层浅绿色的光晕,先是里面嵌着一轮日光。 “好漂亮。”江小暖捧着杯子爱不释手,同时疑惑道,“怎么感觉厨房里的东西都是新的?” “这里也是刚弄不久,以后我想在这边常住。” 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老师现在还算好说话的,没怎么管他,到时候有紧急任务要处理的时候,还是会数落他经常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 羿端着一大壶蓝紫色渐变,色彩鲜艳的饮料,江小暖见都没见过,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柠檬蝶豆汁。” 江小暖歪着头想了想,柠檬知道,蝶豆是什么,完全没听过呀。 羿猜到对方没听过,解释道:“蝶豆花有护眼、控糖、降低患上心血管疾病的功效,喝了对身体很好的,我们那里特别喜欢喝,关键是它的味道很不错,尝尝?” 他拿着美人鱼杯,倒了小半杯。 江小暖端起来喝了一口,瞳孔一亮,“哇,真的好喝,酸酸甜甜的。” 羿扬起唇角,继续说:“它可以提取出天然蓝色色素,非常亮眼,很多甜品和酒水里都会用到它。” 他把蝶豆汁和煮好的牛排、土豆泥全端到餐桌上。 餐桌也是新的,铺着一层法式格子桌布,面对面放了两张餐垫和西餐餐具,桌子中央,一个透明的小水瓶里放了三枝玫瑰花。 “这么浪漫的……”江小暖心里想着,没说出来。 两人坐下后,羿举起了杯子,“谢谢你,小暖。”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至于让我的心流浪至荒芜的世界。 江小暖也举起杯子,跟他的杯子轻轻一碰:“羿,是我谢谢你。” 两人喝了一大口果汁,羿问:“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江小暖的情绪隐藏不了,叹了口气,“你没看到那个案子吗?死去的人是我师父黎煦阳妈妈的好友一家,真的太惨,太可怜了。” 她上午跟黎煦阳发了短信,但是对方没回,想必也是在忙。 羿双眸一动,他当然知道赵珊珊跟黎煦阳的关系。 他的手指勾了勾餐巾的角,给了一个不荤不素的答案:“相信警方,一定可以抓到凶手的。” “凶手很快会再现身的。” 当初,监视赵珊珊是他在浮云的第一个任务,那时他还不知道原因,接受老师任务一般都不问原因。 直到他跟青龙交接的时候,才知道青龙是要杀了赵珊珊。 台风雨的夜晚,他的心里矛盾极了,最终理智战胜了师生情感,他尝试着救了赵珊珊。 可惜的是,最后她还是没有逃过青龙的魔爪。 “你怎么知道?”江小暖手指搁在桌沿,激动地问,“你看出了什么?” 羿望着江小暖真诚的眼睛,说不出谎话,“根据警方公布的消息,凶手有照片,但人口系统里怎么都找不到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我凶手背后的组织在国外。” “国外?” 羿点了点头,那刀叉切了一块牛肉:“小暖,难得吃顿饭,咱们不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了吧。” “喔,行。”江小暖也吃着牛排。 餐厅很安静,只有刀叉轻碰盘子的声音,羿的心里分外幸福,但又不舍得这样的时光渐渐流逝了。 第48章 chapter48 杨敏通知公司的律师,一起去了警局,得知丁克正在被突击审问。 律师强调要投诉付镜滥用职权,在没有拿到拘留证的情况下,戴手铐铐走了他的当事人丁克。 但你投诉你的,他审问他的。 这是大案要案,丁克不可能因为一个投诉,就把重大嫌疑人给放了。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自辩。” 审讯室内,付镜亲自参与审问,什么睡眠剥夺、感官轰炸全都一边去,他急于知道一个直白的答案。 丁克被铐住的双手,搁在铁质犯人椅的档板上,一脸疲态:“如他们所说,真不知道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噢,我去过那里,就代表我是凶手,那住在那栋楼的,岂不是都有嫌疑?你们一一查过吗?” 倒是问到了点子上,付镜都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区的电梯监控一直没有启用,只有楼道口的一个监控在用,除了丁克和高灵知,那半个小时,也没有其他人进出过楼道口。 关键是,这栋楼的电梯间后边还有个窗户,如果有人从窗户外爬进来,再大摇大摆地坐电梯上楼,也不是不可能啊! 另一个参与审讯,长相狰狞的男人是付镜的亲信,因为脾气火爆被取了个绰号“暴龙”,可以说,在审讯过程中,吓吓胆小的犯罪嫌疑人这方面,还是很有成绩的。 暴龙横眉怒目,手指重重地敲了敲丁克面前的挡板:“你他妈的,怎么说话!” 付镜一直坐在审讯桌的桌角,腿踩着椅子,默默地观察丁克的脸。 他发现丁克起先是很抗拒的,现在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他问:“说说,你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你的老婆不是说你出差吗?” 听到老婆两个字,丁克的眼里瞬间注满了哀怨,他吸了吸鼻子:“都是王如意!都是她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说有人要买房子,她一个人有点不敢回去……” “你还是人吗?王如意尸骨未寒,你还要冤枉她?”暴龙气得用力踢了踢丁克坐的铁椅子,“你他妈的还是男人吗?!” 丁克的屁股被震得生疼,冲付镜抬了抬手腕,手铐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查我的通话记录,你查,看看是谁联系谁。” 王如意近一年的通信记录很快被调了出来,都是王如意拨给丁克的,每次都能说十分钟以上,有一次甚至通话时长有一个多小时。 “我还不希望她这么快死,来跟我对质呢!” 这句冷漠的话,让这几个见惯世面的警察都冷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付镜特制的审讯皮鞋在地板上嘎达、嘎达响,为了给嫌疑人造成一种紧张的感觉。 他围着丁克转了几个圈,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着急:“她这么频繁找你,做什么?” “她勒索我……” “说清楚。”付镜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被勒索不就是最好的杀人动机么。 审讯室外的控制指挥室里,站着满脸沧桑的费林,因为这个案子,他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听着丁克的自白,他觉得浑身冰冷,同时也知道了,丁克不是杀害王如意的凶手。 · 羿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军绿色的小音响,连上手机的蓝牙后,打开了音乐app。 很快,轻柔的钢琴曲从音响里流淌出来,为餐厅增添了一丝浪漫的气氛。 第一首是韩国作曲家李闰珉的钢琴曲《kissthera》。 羿望着江小暖,平静地开口:“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雨,一下雨就特别开心,后来无意中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觉得跟自己的心境特别像,就是那会……孤单得只能和雨做朋友。” “你小时候是在哪里长大?”江小暖喝了一口蝶豆汁,问了这件羿从来没提起过的事。 “我猜你没去过我的故乡,不过,也没关系,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羿没有具体回答故乡在哪里,倒是说了一件更惊人的事:“我现在的爸爸……其实是我的养父。” “是吗?” “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养父了,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说这句话的时候,羿低头切着牛排,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究竟他们是不小心弄丢了我,还是故意抛弃我,我也不清楚,反正哪个都不值得原谅吧。” 听到这样心酸的往事,江小暖于心不忍了,眼眶通红,“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你总是一个人。” “不是还有你么?”羿抬起眸,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了这句话,但脸上的表情却认真无比。 可是江小暖却接不住这个表情,她咧了咧嘴,“是啊,我爸妈也常常唠叨,要你去家里吃饭呢。” “等下次请叔叔阿姨过来,我亲自给他们做顿饭吃。” “好。” 两人做完这个约定,气氛愉快了很多,羿见识很广,好像什么都懂,总把江小暖惊得一愣一愣的。 他甚至在吃完饭后,给江小暖讲了几道数学题。 回家之前,江小暖站在门口,抓着门框笑:“感觉你还蛮适合当老师的,耐心、恒心和爱心都有。” 羿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过奖。” 对学生会不会有爱心不知道,但对江小暖有那是一定的。 · 审讯室里,丁克冷静地交代了一切。 “王如意破坏我的家庭和谐!”丁克先给王如意定了一个罪,再把对方的“犯罪”细节说了出来。 “我是在大学校友高灵知的婚礼上认识敏敏和王如意的,说实话,我家境优渥,长得也不错,喜欢我的人很多,包括王如意。她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敏敏,还来勾引我…… 后来,她得知我们要结婚了,也立刻找了个对象结婚了,谁想到结婚十年,她老公就出车祸死了。” 这件事付镜已经在赵珊珊被杀的时候,就调查了个清楚,撞死王如意老公的是一个六十多岁,开皮卡车的老人,自己也撞了个半身不遂,车祸第二年就自杀了。 “可笑的是,没了老公,王如意又开始缠着我。”丁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又痛苦的表情,“有一次……有一次他妈的……居然把我灌醉,搞了我……” “搞了你?”暴龙有些听不下去了,直觉丁克在吹牛:“你确定是她搞了你,不是你搞了她?” 付镜给暴龙递了个眼色,至少还是得尊重下死者,不能用“搞”这样的字眼。 丁克也白了暴龙一眼,木然地摊了摊手:“当然是她搞我,不仅如此,事后还要我负责,你们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我没报警告她强/奸,就算对她好了。 再后来,她就利用这件事情勒索我,说我要是不给钱,或者不如她的意,她就要把这件事告诉敏敏,我能怎么办,我怕敏敏知道了,离开我,只能顺着王如意的意思,又是听她诉苦,又是给她钱。我这他妈的……是看在她是敏敏好友份上,才一直供着她们娘俩。不然你们以为……以王如意那几千块的工资,能供得起珊珊学古筝吗?你知道现在学乐器多贵吗?!” 付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谁知道珊珊出了事,王如意没了依靠,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连卖房子这样的屁事都要找我。” “说重点。”付镜拿着椅子坐在了丁克对面,有种洗耳恭听的意思。 丁克被刑侦队长这样盯着,也不怵,眯着眼回忆起来:“王如意出事前一天,约我1点30分到,我去的时候是1点38分,我当时还想自己迟到了,是不是买家已经到了。” “然后呢?” “门是开着的,我走进去,客厅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电视机柜子那里,抱着酒瓶喝酒,见我来只知道笑,我猜她肯定又在发酒疯,故意找我来……想搞我,我气得立马摔门走了,全程也不到两分钟,你们没查监控吗?” 两分钟也足够杀人了,付镜问:“什么话都没说?” 丁克摇了摇头,“没有。” 眨了几下眼,又说,“噢,我走的时候,她喊了一句‘混蛋’,后面说什么我就没听到了,可能是骂我之类的吧,我干嘛要听。” 付镜的眉毛抬了抬,凑近丁克,激动地问:“你刚说你被气得摔门走了,你走的时候关了门?” 丁克茫然地点了点头,“对啊,关得还挺响的。” 付镜和暴龙对视一眼,眼里都是震惊。 当时凶手还在屋子里! 不仅是丁克,高灵知到的时候,说不定凶手也躲在卧室或是哪里。 付镜垂头巡梭着一脸无辜的丁克,这一切真的如他所说吗? 暴龙不相信这套说辞,拎着丁克的领子,往上一提:“你信口雌黄,就是你在王如意的红酒里投了药,然后知道她还约了高灵知,你便立马逃跑,门都来不及关!!” “放开你的手,再跟我说话。” 丁克先前无辜的眼神消失了,忽地目露凶光,惨白的薄唇一张一合——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二条,审判人员、检察人员、侦查人员必须依照法定程序,收集能够证实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或者无罪、犯罪情节轻重的各种证据。严禁刑讯逼供和以威胁、引诱、欺骗以及其他非法方法收集证据,不得强迫任何人证实自己有罪。” “你——”暴龙松开丁克的衣领,气得在审讯室里来回踱步,嘴里咒骂着:“我操他妈的——” 丁克是懂法律的,也懂得钻法律的空子,不然他的“国际娱乐”事业不可能做得这么顺风顺水。 在场的警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局长很快来到审讯室外,把审讯人员都喊了出去,交代他们一定要谨慎处理,拿到实质证据先申请再实行抓捕。 像上午那样没有申请拘留证就贸然使用手铐,把人带回来,这是完全不合规的。 “下不为例。”局长沉声说。 付镜点头答应,他真的太急了,丁克要么是凶手,要么见过凶手,看到整个案发过程。可惜,除了监控录像证明丁克到那里,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而丁克除了说道和王如意那点事,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队长,现在怎么办?” “先扣留一会再说。” 高灵知和黎远方两人主持告别仪式,就开车先把黎煦阳送回家,再去警局接杨敏,从杨敏一脸愤怒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丁克做出了什么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高灵知一个字都没问,陪着杨敏回家。 杨敏哭着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大部分都是丁克给她买的,结婚这么多年,丁克简直是把她捧在手心去疼爱,怎么可能还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有那种关系? “敏敏,先别想太多,去我那里住几天再说。” 高灵知心疼地拍着杨敏的肩膀,杨敏扑进她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灵芝,我被所有人背叛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黎煦阳回家后,低落地吃完饭,才联系江小暖。 “有时间吗?出来坐坐?” 江小暖刚吃完晚饭不久,想着跟爸爸妈妈出去散散步。走到小区门口后,江小暖举手汇报:“我同学约我出去喝点东西。” 以前江小暖汇报的时候,都会说清楚具体哪个同学,比如关晓雪啊,苏玲啊等人。汪珺习惯性地问:“哪个同学,总要跟我们交代一下,这样我们到时候有事——” 江山挤了挤汪珺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说,“别问了,女儿大了,尊重尊重。” 汪珺噢了一声,“去吧去吧,早点回来,要我们接,就发个短信。” “ok!” 江小暖立刻往小区左边跑去,也就是上学的那条路,跑了一百多米,看见黎煦阳站在一根路灯下,低垂着头,精神恍惚。 江小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黎煦阳,像是落山的太阳。 想起赵珊珊妈妈的死,江小暖也不太好受,走过去低声喊:“师父……” 黎煦阳抬起头,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尽管它甚为勉强,“打扰你休息了吗?” “没有,刚刚准备跟爸爸妈妈去散步的。”江小暖指了指身后。 黎煦阳靠近了两大步,江小暖不得不把头仰得更上,他们凝视着对方,黎煦阳鼻腔一酸,为什么要把这些不好的情绪带给江小暖。 可这个时候,江小暖却是他唯一的温暖和希望,他开口问:“小暖,我可以、可以抱抱你吗?” 江小暖眼眶一红,知道黎煦阳难过,主动伸出双手,搂住了黎煦阳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膛,听到了剧烈跳动的心脏。 路灯下,两人投射到地上的影子,看起来像是一对紧密相拥的情侣。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正式的拥抱。 温暖的电流从江小暖的身上传到了黎煦阳的浑身每一个细胞,他瞬间得到了治愈,还数着秒—— 1、2、3…… 黎煦阳希望尽量抱久一点,可是,理智还是让他抬起了身体。 他是在寻求安慰,而不是寻求爱意。 在数到吉利数字6时,黎煦阳艰难地抬起身体,“谢谢你,小暖,我好多了。” “师父,去喝东西吗?我请你。” 黎煦阳垂眸一笑,毒杀案之后,与遇咖啡没再开张,原本打算等找到凶手后,重新装修一下再开张,可是现在似乎有些遥遥无期。 江小暖领着黎煦阳去到了天空小区附近,热闹的月老街。 因为放假,这里人更多了。 别看这条街不长,也就是四五百米,但店铺种类繁多,吃的、喝的、玩的都有,经过了“春暖花开”舞蹈学校时,江小暖笑着说:“跟我们一样,爸爸妈妈也就休息三天。” 再往前走了几十米,有一家叫“微微凉”的饮品店,这家店很小,三十平方不到的面积,除了点单台,也就剩下六张桌子,而且基本上都坐满了。 点完单,他们找到一张正对着窗户的高桌台仅剩的两个位置,并排坐了下来。 黎煦阳望着对面灯光璀璨的“八大”饭店,以及门口进进出出的顾客,说道:“这家店生意很好。” “当然啦!很难订位的,我爸妈也是因为邻里关系,才跟店长要了个号,吃过一次。”江小暖说完这句,又神秘地笑了笑,“我第一次见到高阿姨,就是在这家饭店门口呢。” “噢?是吗?” 黎煦阳还没听过这回事,大概就是因为在这里见了面,妈妈认出了江小暖是海报上的其中一员,才帮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吧。 江小暖又把话题拉回了饭店:“听我妈妈说,这家店的老板很神秘,不轻易露面,都是店长在打理。” 既然这么神秘,为什么要开饭店,去开私家侦探社不是更好。 黎煦阳对于神秘的人都抱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就像同处于一片森林的动物,谁也不希望轻易暴露,被其它动物发现自己的地理位置。 而在现实生活中,这样刻意掩饰身份的,都是极具野心的人。 第49章 chapter49 夜色下,月老街人来人往,黎煦阳和江小暖并排坐在“微微凉”饮品店的窗口发着呆,画面太美。 “师父,今天中午,我和羿吃饭……” 咚一声,黎煦阳的心从平静的海面往下坠,一直坠到冰冷的深海。 “就是去了隔壁他家,羿还蛮厉害的,煮了一顿西餐,还给我喝了一种从没喝过的饮料,就是蝶豆花为原材料的蝶豆汁……” 黎煦阳耳朵持续轰鸣着,蝶豆汁他也没喝过,这是哪里的特产来着。 “就你们俩?”他开口问。 “——请325号取餐。” 空中的机械女声打断了江小暖的回答,她立刻下了桌,往点单台跑,“师父,我去拿,你等我。” 很快,江小暖端着两杯冷饮回来了。 一杯粉色芝芝桃桃,一杯黄色杨枝甘露。 “呐,给你杨枝甘露。”江小暖似乎很久没喝了,快速用吸快插进孔口里,吸了一口,“哇,桃桃甜。” 黎煦阳不管杨枝甘露,只是望着她,“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啊?你问我什么来着?”江小暖又吸了一口果茶上的芝士,甜得有点腻了。 黎煦阳想让自己绅士地算了,但嘴巴还是听从心的话,问了出来:“就你们两个人?怎么忽然吃饭?” “是啊,就我们俩。”江小暖心大地答道,至于后面那个问题“怎么忽然吃饭”,她也不知道啊。 黎煦阳苦涩地咽了咽口水。 害。 不如不问,自己也真是的,找醋吃,喝再多杨枝甘露也抵偿不了心里的酸意,黎煦阳心疼地揪了起来。 好想表白,好想告诉江小暖,我喜欢你。 可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一定会影响江小暖学习的,只能克制再克制。 “师父,你不喝吗?”江小暖见黎煦阳发呆,好心地帮他把吸管插进去,“快喝快喝,不然杨枝甘露也回被我喝掉的!” 黎煦阳听到她学旺仔牛奶广告的语气说话,忍不住一笑,把杨枝甘露递过去,“你先喝一口?” “啊?”江小暖红着脸,望着自己插进去的吸管,她和关晓雪是会互相喝对方的吸管,但从来没和一个异性这样子,“可是——” “没关系,我不介意。”黎煦阳微微眯了眯眼。 尽管黎煦阳这样说,江小暖还是没动嘴,她转过身,面对着窗户,害羞地低声喃喃:“会得接吻病的。” 共用一个吸管,难道不是相当于接吻吗? 那就容易得接吻病,只有经常接吻的情侣才不会,上次讨论过的。 “得了接吻病没关系,问题是它还会致人上瘾,对吗?” “哈?” 江小暖捂着滚烫的双颊,目视前方,躲避黎煦阳怪异深情的眼眸,结果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羿吗?” 黎煦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羿没错。 他钻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副驾驶,下一秒便随着轿车的车尾灯一起消失了。 黎煦阳抿着唇,这辆黑色轿车不便宜,三百万往上。 羿到底是什么身份? 黎煦阳警惕起来。 羿是什么?特别像是来自远古森林的神秘生物,忽然闯入了浮云这块地界。他到底为何而来,又为何接近江小暖……和我。 · 三天后 西云区公安分局食堂 “劲爆消息!” 食堂里吃饭的警察都看向那人,只见他举着手机喊:“劲爆消息!浮云河下游发现了一具男尸!” 付镜和暴龙面对面啃着红烧猪手,听到这句一点反应都没有,生活在浮云这样的大城市压力太大,浮云河经常有人跳河。 “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尸体,起码被泡了三天!” 暴龙顿住手里的筷子,望向喊话的同僚,埋怨道:“什么玩意儿~~” “经过中心城区分局的法医和鉴证科初步检查,尸体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搞不好又是一个无名尸喔!” 付镜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走过去夺了手机,飞快地翻着照片。 确实如对方所说,尸体已呈腐败巨人观,被河水泡得肿胀像个飞艇,手足皮肤脱落了大半…… 隔着屏幕,仿佛都闻到了尸臭味,付镜忍不住皱了皱眉,不停地咽口水,试图抵抗胃里的不适感。 翻到一张近距离的脸部特写时,付镜顿住了翻页的手指。 死者眼球突出、口唇外翻,付镜两根手指摁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地放大照片,直到死者眉骨清晰可见。 暴龙看出来老大的不对劲,走上前朝手机上看,忽然大喊了一句:“这他妈不是那个混蛋吗?!” 付镜望了他一眼,说话声音都变调了,既惶恐又难以置信:“你也认出来了?” “不会错,这个眉毛里面的三角痣,不会错的!”暴龙摇了摇付镜僵硬的肩膀,兴奋地喊:“这个混蛋的报应终于他妈的来了!” 喊玩暴龙又觉得不太对劲了:“他这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干掉了。” 付镜摇了摇头,“走,去城区分局看看。” 这一去,很快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从赵珊珊血液里提取出来的男性y-str,和男尸肋骨里提取出来的基因完全匹配。 他确实是致赵珊珊怀孕并残忍杀害赵珊珊及其母亲王如意,且一手制造了医院停电事故,导致15名患者惨痛身亡的变态凶手! “混蛋!天网恢恢!” 专案组成员全都沸腾了,终于抓到了凶手!虽然是个死人! 组长费林却一脸困惑,一个如此残忍变态的凶手会畏罪自杀吗? 不会,他一定是被灭口了,那就说明这个案子的背后还有凶手。 迫于外界压力,付镜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称经过调查,罪犯因为情变杀了王如意母女,再畏罪自杀。 事实上,内部的档案里,他们连这个人的身份都搞不清楚,人口库里没有检索到这张脸,而通过dna溯源,确实是中国人啊! 难道对方和孙悟空一样,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案件告破,专案组就地解散,但查找此人身份和他背后组织团伙,依旧是付镜立下的的最大目标。 丁克即刻免除杀人嫌疑,警方刚要通知丁克恢复自由身,却再次收到了一份匿名材料。 “什么?!丁克开设境外赌场,涉及资金高达三十个亿?!” 于是,刚放出来两天的丁克,在丈母娘家,跪地恳求杨敏原谅的时候,又被警察给逮了起来。 “你们又做什么?还在怀疑我杀了王如意?!” “我们收到举报材料,你在境外开设赌场,同时招揽我国公民赴境外赌博,涉及资金高达三十亿!” 听到这,丁克立刻闭嘴了,卖赌具怎么可能真的赚到很多钱,开赌场就能。 等等,刚刚警察说的是——举报材料? 他转向杨敏,难以置信地问:“你举报我?” 缩在母亲怀里的杨敏,摇着头:“不是,不是我。” “走吧,别废话了。”警察押着丁克的手,往门口走,很快听到客厅传来的一声:“丁克!” 听到呼唤,丁克用力扭着脖子回头,眼里燃起了一簇火苗,杨敏终究是不舍得他的,没白疼。 谁知下一句居然是—— “我会把离婚协议……托律师带给你。” 如五雷轰顶般,丁克变得激动起来,他拼命挣扎着,额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双目变得赤红:“敏敏!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样放弃我?啊?!你说话啊?!” “你曾经对我再好,这件事也是一种背叛。” 杨敏无法接受的不是丁克开赌场被抓,而是和如意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如意不在了,仅凭丁克的一面之词,她是无法原谅的。 丁克被带走后,杨敏颤抖地拿出手机,查询开设赌场的判罚。 “《刑法》第303条第2款的规定:开设赌场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念完这段,她哭着转向身边发呆的母亲:“妈,丁克可能要关上好几年,他不可能受得了的。” “敏敏,这是我们的报应啊!”杨母趴在沙发上,用拳头捶打着沙发垫子,后悔不迭地哭起来。 当年为了攀上丁克家,她棒打鸳鸯,拆散了杨敏和初恋,做主把杨敏嫁给丁克,现在终于被反噬。 “摊上个坐牢的女婿,杨家的面子都要丢尽了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杨敏噙着泪,摇着头:“妈,为什么?为什么您永远这么自私?永远只管自己的感受?” 说完这句,杨敏提着手包,哭着跑了出去。 杨敏开车来到曾经和王如意喝醉的酒吧,坐在熟悉的那张桌台。 她多要了一个杯子,倒满酒放在座位对面,再给自己加满酒,跟对面的杯子碰了碰:“如意,凶手死了,你和珊珊要安息。” 她把酒一饮而尽,抹起了眼泪道:“我要不要相信丁克的话?如意,真的是你先勾引他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相信呢?” “我没办法原谅丁克……” 一杯接着一杯,杨敏已经昏昏沉沉,眼花缭乱了。 就在这时,一只被黑色西装紧紧包裹的,清秀好看的手从上方垂下来,端起那只盛着酒的酒杯。 两秒钟后,一个空酒杯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但酒被喝光了。 杨敏抬起头,想看清楚来人,但灯光太刺眼,背光的那张脸显得十分模糊,“你是——” “小敏……” 听到这声称呼,杨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摇着头,手试图抓着他的西装口袋,却软绵无力。 “不,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小敏,你后悔过吗?” 杨敏几乎要昏阙过去,她努力仰头去看,对方却一个转身,渐渐消失在酒吧拥挤的人群里。 昏睡过去前,杨敏嘴里喃喃道:“我后悔,我没有一秒钟不在后悔,抛下了你……对不起,修城。”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酒吧里,酒保很快发现了这位“醉酒佳人”,他也轻车熟路地拿着杨敏的手机,拨打了高灵知的电话。 高灵知驱车前去,黎远方无奈地摇了摇头,拿着一堆a4纸,敲门走进了黎煦阳的房间。 “为什么查他?没什么问题,身份很干净。”黎远方把一堆档案复印件丢在黎煦阳的书桌上:“秦子臻,刚满18,父亲秦轻,早年是老师,教了十年书后,下海经商,开过多家饭店,积累了一定的财富,最火爆的是……八大饭店。” “八大是他家的?”黎煦阳倏地站起身,难以置信。 “有什么问题?”黎远方从纸堆里抽出一张八大饭店的营业执照,递给黎煦阳。 营业执照的法定代表人一栏,明晃晃地写着“秦轻”,黎煦阳觉得有些刺目。三天前在八大饭店门口见到羿上了一辆轿车,没想到他居然是八大饭店的太子爷。 可是,羿从来没提过,仿佛并不以此为荣。 还有,羿的行为举止一点也不符合富二代这个身份。 他总是说话说一半,身上带着一种悲情、谨慎和莫名其妙的小心翼翼。 “爸爸,如果我说这家饭店有问题,你会信我吗?” 听到这句话,黎远方抬眸看他,17岁的黎煦阳已经有了超脱同龄人的成熟和敏锐,可是断定饭店有问题,至少要拿出证据来。 黎煦阳又垂头去纸堆里找什么,“他们的房产在哪?” “还挺多的。”黎远方从里面精准地抽出几张房产证,一张一张地念道,“锦绣、壹号公馆、南云梦,唔,还有天空小区,天空……这个小区好熟悉。” “江小暖住的小区,羿……唔,秦子臻就住在她隔壁。” 两父子对视一眼,这到底是凑巧或是有备而来。 “这样吧,我派人查一查,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既然他会让八大成为网红餐厅,就代表他愿意处在风口浪尖上,他不怕查。” 这也是黎煦阳颇为矛盾的地方,悄悄做坏事的人就不会让自己变得出名,让所有人审视他。 · 泰国曼谷 白虎怒目圆睁,冲着视频里的人大发雷霆:“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你明明答应我,让我把青龙送回来,为什么他现在死了!” 白虎回到泰国,没见到青龙,说是去避风头了,白虎也没多想。谁知这才多久,就看到新闻里,青龙漂浮在浮云河里的尸体照片。 “稍安勿躁。” 视频里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正是秦轻,“冷静一点。你还说青龙,自己还不是一样,这么冲动易怒。我说过多少遍,冲动是最愚蠢的行为。白虎,你可是大哥,麻烦多用脑子去想问题。” 白虎呲牙裂目,恨不得钻进视频里,把秦轻给吃了。 秦轻仗着对方做不到,也不敢,嗤笑着端起酒杯,咽下了琥珀色的液体,“送回去又怎么样,按照青龙的性格,迟早有一天会栽在警察手里,你应该知道,我这么做,是最低成本,避开警察注意力的方式。” “荀子呢?不会也被你处理了吧。”白虎回到泰国,也没见到荀子。 他倒不是同情荀子,而是不赞同秦轻转头就过河拆桥的可恶行径,秦轻会这么对其他人,改天也会这么对自己,不用怀疑的。 “不,当然不。” 秦轻舔了舔唇角,垂眸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白虎,你到底在想什么?同情?怜爱?不舍?这些多余的情感,麻烦你收一收。我们脑子里只能有两种左右你的情绪,一是爱钱,二是仇恨。” 爱钱,不能说是坏毛病。 仇恨把他们滋养成为一个杀人魔头,对白虎来说,这也没什么。 但从小跟自己长大的兄弟被自己人残杀,这如果还没任何反应,那就是真正的天诛地灭的畜生了。 此时,白虎才明白老大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小心老师,他空有一身好看的皮囊,实际上胸膛里那颗心脏已经冰冷到了极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他在乎的人。 更让白虎气不过的是,偏偏这样的人,多少几句好听的话,就深得组织的信赖。 而他们每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却没得到多少功名和好处。 秦轻啧啧了两下,又说:“你呀,我早说过,羿的能力完全可以替代青龙,你怎么就是不同意呢?” “我说了,这件事我不同意!” 白虎咬牙切齿地拒绝这个提议,如果秦轻一意孤行,那么他会去找老大,哪怕自己多执行一个任务,也不愿意羿跳进这个火坑。 秦轻的脸忽地变得严肃,将酒杯往地上一砸:“别废话了,等风声过了,带着羿实行下一个任务。” 这句命令把白虎气得也将往地上一砸,手机瞬间变得粉碎。 秦轻冒着高度火焰的瞳孔,瞟了一眼被挂断的视频通话,仰天一笑。 再垂下脸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转而对卧室里的另一人说道:“一束光照进铁塔,铁塔里的肮脏龌龊被显现,这束光便有了罪。” “羿,千万不要做那束光。” 羿浑身颤抖,青龙死了,荀子下落不明。他们应该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可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白虎为他好,不拉他下水,老师每天给他画饼,“我是为你好,将来老师的位置和财产,都是你的。” 第50章 chapter50 王如意的葬礼在全城风水最好的云河公墓举行,墓地也是最豪华的一座,用公墓管理员的话说,叫做墓王,价格高达五十万。 这五十万是高灵知和杨敏平摊买的,算是最后一份心意。 杨敏感叹,哎!又是五十万。 当初给赵珊珊交iuc费用时,杨敏也说先交五十万,王如意争着说五万就行,但杨敏还是偷偷交了五十万,让医生用最好的药。 没想到珊珊没用完这些钱,就走了,所以交钱这件事杨敏一直都不敢告诉王如意。 一般来说,捧骨灰盒下葬都是直系亲属来,但在这个世上,王如意最亲的人只有高灵知和杨敏了。 墓穴石盖打开后,按照风水师指导,高灵知和杨敏先在墓穴里烧了一点黄纸。 “这是在为逝者暖穴,让她在下面不会那么冷。”看着火焰逐渐熄灭,风水师又指着地上的黑袋子,“再撒点福荫土进去。” 高灵知和杨敏戴着黑色手套,抓着一把福荫土,一点一点撒在了墓穴的底层,盖住了黄纸灰。 “骨灰盒下葬。” 话音刚落,天上一个闷雷砸了下来,一大片乌云聚集在他们的头顶。 风水师脸色变得惨白,按照他算的,不该有雨的。 他指挥道:“快!立刻下葬——” 高灵知和杨敏着急地跪在地上,一个抱着王如意的骨灰盒,另一个抱着赵珊珊的骨灰盒,同时放进了墓穴,让它们紧挨着彼此。 “如意,珊珊就在你身边……” “珊珊,妈妈在陪着你,别怕……” 说着说着,高灵知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即便凶手以最丑陋的面貌离开这个世界,那也不足以告慰王如意失去爱女怨愤的灵魂。 黎远方眼眶也湿了,蹲下来握着高灵知的肩膀,上下轻抚着。 “啪嗒啪嗒——”大颗雨点落了下来。 “封穴!快!”风水师吼道。 他的徒弟们手忙脚乱地把石盖盖上,不出十秒,雨点变成了滂沱大雨。 所有人被浇了个透。 “献花。”风水师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 十来个人,每人抱着一束或是几朵白菊,走到墓碑前,他们三鞠躬后,把花放下就匆匆离开了。 祭拜的人就只剩下黎远方、高灵知和杨敏三个人。 高灵知的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双手举着一只被雨淋蔫的白菊花,“如意,放心去吧,我和敏敏会好好照顾自己。” “如意,你要保佑我们平平安安。”杨敏揉着红肿的眼睛,站在高灵知的身边,“还有阳阳……” 她们三个的后代就只剩下黎煦阳一个了。 黎煦阳今天就没来,是按照风水师的要求,死者是冤死,不适合孩子祭拜,高灵知也不敢违背。 因为公墓不允许焚香烧纸,献花后,风水师宣布入土仪式结束,长袍一掀,即刻离开了。 黎远方皱着眉,风水师的样子狼狈得就像是从战争现场逃跑一样,他搀扶着两个伤心的女人回了车上。 刚打开雨刮器,雨就忽然停了,天空霎时间放了晴,变得澄澈而透明,空气也干净了不少。 高灵知打开窗户,望着公墓的大门,心里默念道:如意,你是要用这场雨,带走我们的伤痛吗? 杨敏虽然嘴上没说,心里也忽地透彻起来。 她决定要好好生活,没有丁克,她也要好好生活。 转眼到了十月底,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欢欢的父母终于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黎煦阳的爷爷黎数敏和奶奶方慧骄。 黎远方立刻驱车带着高灵知、黎煦阳、欢欢和珍姨,一起回了郊区。 见到妈妈,欢欢眼泪都掉下来了,黎庭方笑着给女儿擦眼泪:“在斯里兰卡耽误了十来天,那里太美了,所以就……哈哈哈。” 李科也拍了拍欢欢的脸,半开玩笑地说:“乖女儿,最近学习怎么样?没让大舅母少操心吧。” 高灵知偷偷翻了个白眼,咬着牙笑道:“欢欢听话着呢。” “那是,大嫂,咱家欢欢一直就听话,不听话你就批评!”黎庭方拉着高灵知的手臂,客气地笑道。 “——哎哟,我的乖孙子哟!” 一道声音由远而近,所有人看过去,只见一个满头发白,穿着白色套装的老人小跑过来,搂住了黎煦阳,“奶奶可太想你了!” 黎煦阳也搂住她,“我也想奶奶。” 奶奶方慧骄,是整个家里最疼黎煦阳的,字面意思上的疼,说是溺爱都不过分。一年多没见到黎煦阳了,环游世界时,天天念叨着“回去回去”,就是想见见孙子。 一个高大微胖的白发老人追了出来,喊道:“我说你,急什么,东西都没收完,把房间乱七八糟的。” 一只眼瞟见方慧骄怀里的黎煦阳,立刻扑上去,“阳阳,爷爷来抱抱!” 黎煦阳一只手揽一个,动情道:“爷爷……” 其他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失散多年的亲人,重聚的场面呢。 “阳阳,奶奶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快跟我来。”方慧骄拉着黎煦阳的手,往主卧走去。 欢欢嘟着嘴跟在身后:“外婆,那我呢?” “你也有,快来。”方慧骄停住脚步,冲客厅角落的高灵知和珍姨勾了勾手,“你们也来。” 两人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主卧的地上如黎数敏所说,乱七八糟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 方慧骄虽然快八十了,但身手还算矫健,蹲在地上挑出好几个袋子,有纸袋,也有塑料袋,递给黎煦阳:“奶奶每到一个地方就给你买一个,你看看喜不喜欢。” 重重的几袋,黎煦阳自己提着都沉,他笑着说:“奶奶送的礼物我都喜欢,谢谢奶奶。” “好好好,去拆吧。”方慧骄笑眯了眼。 黎煦阳听话地提着袋子走到一边沙发上,把袋子放下来。 欢欢眼红地叫唤道:“外婆!我的呢?” “有有有。”方慧娇提起一个绘着大朵向日葵的行李袋,拉开拉链:“喏,这都是你的,小妮子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这袋子可是梵高故乡买的,很有纪念意义,可别乱丢。对了,你妈妈那还有礼物给你呢。” “欧耶!谢谢外婆!”欢欢提着向日葵旅行袋,高兴得奔到了另一边沙发上,打开袋子,一样样拆。 “你的。”方慧骄把一个绘着一台钢琴的布袋子递给高灵知,“我的眼光,不知道够不够上你的品味。” “妈,别开玩笑了。”高灵知接过袋子挎在肩上,并没有看是什么。 说是这么说,但两人喜欢的确实大相径庭,用黎远方的笑话来说:一条渭河,一条泾河,泾渭分明! 方慧骄又从脚边拿起一个大纸袋,递给一旁局促不安的珍姨。 “阿姨,我也有礼物吗?” “有有有,你是黎家的大功臣,怎么会没有!”在方慧骄心里,觉着珍姨的功劳甚至超过了高灵知。 黎数敏和黎远方在卧室门口抽着烟,视线不断地投射到房间的几个人身上,嘴上保持绅士不议论,但心里默契地想着,三个女人一台戏,总有一个要受伤。 黎远方是有些心疼高灵知的,决定等会好好安慰她。 黎煦阳连拆了三十几个他们去过的国家,生产的经典手办。 法国的水晶埃菲尔铁塔、意大利的古罗马斗兽场、荷兰的小风车、希腊宙斯神像、埃及金字塔、南……等等,摆件都很精致可爱,黎煦阳瞬间就想到了江小暖的脸。 小风车……要送给江小暖。 金字塔也可以送的,唔,其实小铁塔作为礼物也不错…… 第二个袋子装的是烛台、钟表、口琴……等一些小艺术品。 最后翻出一个看起来像是香烟盒的小盒,貌似是印度的,上边写着硕大的kasutraoil,图片是一堆小人抱在一起,姿势暧昧。 “……”黎煦阳脑海里立刻蹦出“印度神油”四个字,他的脸像是刚点燃的一对干柴火,烧得很旺。 奶奶送这个东西做什么。 他刚想把盒子塞回袋子里,手就被抓住了,他抬起头,“奶奶……” 方慧骄神神秘秘地指着盒子,“奶奶跟你说,店家介绍这个非常好用。” “奶奶,我不需要这个。”黎煦阳垂下头,手掌紧紧盖住盒子上的字和图案。 方慧骄却不同意,在黎煦阳耳边低声嘀咕,“现在不用,以后需要嘛,我这是正品,你以后代购还不知道是不是正品呢。” “不是——” “阳阳。”方慧骄打断他,一下变得伤感起来:“我真的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抱上我的曾孙子。” “……” 黎煦阳在心里呼救,为什么没人来救我啊! 下一秒,救星立刻来了! “说什么呢?!” 黎煦阳听到问话,立刻起身,笑着喊道:“爷爷。” 黎数敏拍着他的肩膀,眉开眼笑地夸道:“长高了不少,爷爷都要仰头看你了。” 黎煦阳抿唇笑了笑,刚想说话,就听爷爷又问:“听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啦?哪里的?” “啊?”方慧骄拉着黎煦阳的手臂,更来劲了:“真的吗?” 黎煦阳下意识瞟了一眼黎远方,黎远方毫不畏惧地回视他。 没错,是我说的。 “带来见见我们?”黎数敏试探道。 “呃……暂时不行。” “没追上?不会吧?”黎数敏不相信这么优秀的孙子,追不到喜欢的女孩,“缺了什么,跟爷爷说。” 黎远方这才笑出声,过来充当第二关的解围人:“不是,还不敢跟人家表白,怕耽误人家学习。” 高灵知也走过来,作为第三关解围人说:“谈恋爱都有个过程的嘛。” 方慧骄急得不行,拉着黎煦阳,“阳阳,我跟你爷爷结婚的时候,我也才18岁,就你现在这个年纪,不可能什么都不懂的。” 珍姨捂着唇笑,方慧骄却冲她招了招手,“小珍,你说说,有喜欢的人是不是可以勇敢去追?” 珍姨一愣,怎么又把炮火转移到她这了? 关键是这个问题,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答案。她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觉得阳阳心里有数的,对吗?” 黎煦阳连忙附和:“对的,奶奶,我心里有数。” 方慧骄又把拆礼物拆得正嗨的欢欢拉到身前,“欢妮子,你见过哥哥的女朋友吗?” “你说小暖姐姐啊,她挺好的啊。”欢欢比划着手里闪亮的公主裙,忽地抬起头,“什么?小暖姐姐是哥哥的女朋友?” “不是不是。”高灵知连忙摆手,埋怨地瞪了一眼黎远方,如果不是他多嘴,其他人怎么会知道呢? 黎远方抿了抿唇,大手一挥:“好了,别说了,吃饭吧,我饿了。” 饭桌上,黎远方故意把话题引到了其它地方,让老爸老妈无话可说,黎煦阳得到了暂时的放松。 吃完午饭,他抱着礼物,和高灵知一起,撒丫子地跑回了高宅。 高愿指着对面的大门,八卦道:“老头子回来了?还真舍得回来。” 高灵知洗完手,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他,提议道:“爸,趁着现在年轻身体好,您和妈也出去玩玩吧。” 高愿吃了一片橘子,指着旁边安静插花的人:“我们倒没那个心思,喜欢待在家里,不喜欢太多人。” 外婆附和道:“我们适合在家里,养养花、喝喝茶,然后你们有时间过来玩玩,我们就很快乐了。” 父母都这么说了,高灵知当然不勉强,聊了一会天就回房休息了。 院子里,高愿正在给一大簇开得艳丽无比的蓝花浇水,黎煦阳走过去:“外公,这是什么花?” “这是蝶豆花,木兰纲的。” 黎煦阳顿住了,蝶豆花?不就是江小暖说从来没喝过的饮料蝶豆汁的原材料吗? “蝶豆花是不是可以做饮料?” 高愿先是点头,然后又摆了摆手:“确实可以,但蝶豆花提取物仅供出口,咱们国内禁止销售。” “什么?” 黎煦阳耳朵一震,那江小暖喝的是什么,就在他迷惑不解时,高愿又说,“不过,你说的蝶豆汁泰国人倒是经常喝,他们的特色饮品。” “泰国人?”黎煦阳脱口而出。 羿为什么会做一个泰国人常喝的饮料给江小暖喝? 这也太奇怪了!而且国内禁止销售,这东西羿从哪弄来的? “怎么了?”高愿听外孙的语气不是很对劲。 黎煦阳连忙摇头,“没什么。” 他想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最近进展怎么样?”高愿又问。 进展当然是指黎煦阳和江小暖,他苦笑道:“一般吧。” 高愿笑起来声如洪钟,望着远处圈起来的玫瑰花园还没有成型,证明表白的时刻还没到来。 “有没有其他烦恼,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其它烦恼,除了前段时间经历的那些惊悚事件,黎煦阳还真没有什么其它烦恼,不过,有件小事—— 听完黎煦阳的叙述,高愿扑哧一声大笑了出来,眼眶都湿润了,“你被小学妹堵在教室门口?” “外公,您别笑,我听说她可不是一般人。” 高愿满不在乎地弓着腰,手指捏了捏报春花盆栽里的土壤,感觉湿度不大,便把报春花抱进了温室房里,“娇贵啊,不能让太阳直晒太久,适当遮阳。” “怎么不一般啊。”高愿重新拿起地上的水壶,问黎煦阳。 “听说,她爷爷是xx部长。” “……”高愿仰着头,眼睛瞪得浑圆,水壶都掉在了地上,洒了一地的水:“怎么会……” “谁知道。”黎煦阳耸了耸肩,把脸偏过去,憋着笑。 他知道,外公对有钱人可能不敏感,但对于比他官还大的人,是很有感觉,想要多了解一番的。 小狄就是黎煦阳口里的小学妹,相传是某位龙城大领导的孙女,以前也就是假装楼梯口偶遇,现在开始明目张胆地追求他。 送礼物、写情书,但都被马尚这个热心使者给送了回去。 见此路不通,小狄便每天守在五楼的楼梯口,等着黎煦阳,搞得他都想从楼上牵根绳子滑下去了。 这样还等不到黎煦阳,小狄不得不改变策略,直接在教室门口堵他。 “煦阳哥哥,我喜欢你,可以回应一下我吗?” 黎煦阳要被气笑了,擦过她的身体,往教室外走,丢下一句:“小妹妹,还是好好学习吧。” “好好学习也不影响我喜欢你呀!”小狄在背后喊道。 黎煦阳忽然顿住身体,他转过身,望着小狄,诚恳地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喜欢的人。” 第51章 chapter51 两千年前的庞贝古城,巨大蜿蜒的奥古斯都水道出现的硫磺味,随着水流激烈奔涌,一天之内流遍了那不勒斯湾的九座城市。 “我有喜欢的人”这句话,便是水道里的硫磺味,随着八卦的空气传遍了整座学校,流经各大老师办公室,最后传无可传,在一次党委会后,抵达了校长丁青的耳朵里。 “有这回事?”丁青转头回了办公室,立刻给高灵知打电话,而他明明知道高灵知会怎么回答他。 果不其然,高灵知让他放心,相信孩子们会好好处理的。 “问题是……”丁青把食指轻轻咬在唇间,思量了许久,才说:“小黎是学校的标杆,如果他都想谈恋爱,那其他学生怎么办。”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没那么夸张,也就这一段,再过一段时间就没人提这件事了,放心吧。” 丁青没得到女神的肯定,悻悻然地挂了电话,他决定过两天找黎煦阳聊聊,搞清楚状况再做决定。 黎煦阳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但那个人到底是谁,这才是大家关心的话题。 学校里,只有关晓雪和马尚明确地知道那个人是江小暖,但为了不让江小暖受到无辜伤害和数落,他们决定死守秘密。 毕竟黎煦阳的女友粉还是众多,比如每天追过来的小狄。 其他人也会猜测,也有爆料说经常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撞到黎煦阳和江小暖。 小狄自然是那个最好奇的人,为了搞清楚状况,在一个周六,大家都不上晚自习的夜晚,避开黎煦阳,跑到了“春暖花开”舞蹈学校。 当时江小暖正在代班教学,一个老师有事请假了。 “小暖姐姐。” 聪明的小狄尽管是第一次见江小暖,还是亲切地称呼了她,以此拉进彼此的距离。 江小暖自然也热心地接待了小狄,还问:“你是想咨询跳舞的事吗?我可以做主给你优惠噢。” “不。”小狄郑重地摇了摇头,“我是来问,黎煦阳喜欢的人是谁。” “额?你怎么来问我?” 你应该去问他自己。 穿着舞蹈服的江小暖用纸巾抹了抹额上的汗,她当然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我问了,他不说。” 江小暖礼貌地拉开两人的距离,笑着说:“他不说,我自然也是不知道的,这毕竟是师父的私事。” 小狄天真地歪了歪头:“姐姐,该不会是你吧?师父、徒弟这样的身份,可是最容易擦出爱情火花的!” “啊?怎么可能?”江小暖注视着面前那张可爱的娃娃脸,摇着头笑:“小狄,我真的不知道。” 但她的大脑里已经自动显现了舞蹈室那句“分一丁目赠我”,可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多种意思,并不一定是表白,对不对? 她问自己。 小狄见江小暖这么认真的表情,心里窃喜。 如果江小暖说不知道,那很可能不是她,他们可能就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有人说过,如果有人喜欢你,你是很容易感觉到的。 想到这里,小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画着爱心的粉色信封,欢快地塞到江小暖手里:“补习时,有机会就帮我问问,求求了。还有,这封情书帮我投递一下,谢谢姐姐哟!” 于是,江小暖不太情愿地带着小狄的粉色情书和疑问,在第二天的下午,一起带到了黎煦阳的家。 “师父。” 江小暖打算在补习前解决这个问题,省得学习都不能专心。 “唔?”黎煦阳眼皮都没抬,专注地翻着江小暖月考的数学卷子,这次月考重在摸底,所以题目不算很难,而江小暖也有了一点小进步,考了个111分。 三条一,不错的开始。 江小暖紧张地按着自动铅笔的开关按钮,一上一下发出哒哒声:“那个……我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 “是你想问的?” 很久没听到回答,黎煦阳终于抬眸去看她,发现她的嘴唇已经被咬得红一块白一块,他不禁疑惑,到底有什么问题要这样纠结。 “是你想问的?”黎煦阳重复了一遍。 江小暖双眼一弯,手指在耳朵上摩挲,“其实,也不完全是。” “那就算了,我只回答你想问的。”黎煦阳抿着唇,表情无比严肃。 江小暖深吸了一口,闭着眼又睁开。 好吧,豁出去了。 “也是我想知道的。” 听到这里,黎煦阳放下手里的试卷和笔,手搭在桌子上,专注地注视着江小暖粉红色的双颊。 “你说。” “你喜欢的人是、是谁?” 还是结巴了,问题问出口后,江小暖比之前紧张万倍,也才反应过来,答案一定会让她失望、伤心。 黎煦阳目光微微一怔,很快想到江小暖绝对是受人之托,受谁之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小暖是否可以承受真正的答案。 “哎呀,师父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的。”江小暖羞得趴在了桌子上,小脚拼命在桌底下跺着地板。 黎煦阳考虑了一小会,用手掌托起江小暖的脸,深情款款地,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我想……她大概不希望被人知道。” “哈?”江小暖既失望又庆幸答案并未真正公布,可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孩占据着黎煦阳的心吗? 黎煦阳收回手掌,十指交握,掌心被粗粝的老茧磨得生疼,“江小暖同学,这个答案不满意是么?” 江小暖拍了拍试卷,“师父从来不给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说过,数学这门学科是很认真的,你如果不较真,它一定会跟你较真。” 黎煦阳觉得这个比喻很好,长臂一伸,手搭在江小暖的文具袋上,“数学仅仅是数学,可是喜欢的人,却是万分珍贵的,我一定要好好守护她,让她不受到伤害。” 江小暖嘟了嘟唇,到底是谁嘛,要这样保护,哼哼。 想到黎煦阳要把对方揽在怀里,教对方写作业,江小暖的心里就揪起来地疼,到底是怎么了嘛。 “这个答案……你不好交代是么?”黎煦阳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什么嘛,当然不好交代了……”几秒钟后,江小暖毫无生气地趴在桌子上,嘀咕道:“哪有,哪有交代,给我自己交代。” 江小暖的语无伦次,使得黎煦阳忽地意识到什么,他身体往前一探,手指碰了碰江小暖的头发,“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啊,哪有不舒服。”江小暖拖长语调地说话,精神明显看起来不如之前。 “那要不要讲错题?”黎煦阳摊开试卷,温柔地问。 江小暖撑起身体,嘴角僵硬地抬了抬,“当然讲啦,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讲题目吗?难不成是为了听你说,你喜欢谁嘛。” 黎煦阳把她的异常反应收入眼底,但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好时机,他有了一个新的主意,但在这之前,他还是要本着专业精神,给江小暖把所有错题讲了一遍。 江小暖一直心不在焉,手就没停过玩橡皮擦。 黎煦阳当然发现了,在讲完整张卷子的错题后,轻声问,“江小暖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江小暖一只手撑在座椅上,手指勾着书包袋子,卷了又卷,完全没听到对方的问题。 黎煦阳也没再问,盯着江小暖走神的样子,目光微微发烫。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小暖回过神,对上黎煦阳的目光,“啊?就讲完了吗?” 黎煦阳盯着她的脸颊,笑着问:“哪个没听懂?我再讲一遍。” 江小暖垂头看着草稿纸上清晰整齐的解题过程,摇着手起身:“不不不,已经很清楚了,我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有问题……呃,我们下星期再见。” 下星期再见,这补习还不到三十分钟,怎么就急着走了?黎煦阳跟着起身。 江小暖手忙脚乱地收着文具,黎煦阳拉着她的书包问:“这才几点。” “啊?什么?”江小暖手一松,书包倾斜了一下,一个软软的信封掉了出来。 两人的视线随着信封,定格在了地板上。 “这是什么?” 黎煦阳捡起来,看见封面上写着大字:to黎煦阳,他觉得字体不太对劲,但也来不及多想,快速拆开,一边问:“给我的?” 黎煦阳眼里流淌着莫大的惊喜,他甚至以为自己的单身生活就此结束,打开信纸看到称呼是“煦阳哥哥”时,心蓦地凉了。 ……只有小狄会这样喊他。 黎煦阳快速把目光移到信封的最下方,署名:温狄。 啪地一下,黎煦阳将信封和信纸压在桌面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白,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愠怒,“江小暖同学,仅此一次。” “啊?”江小暖仰头去看他,阳光下,黎煦阳的眼珠变成了透明的琥珀,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恼意。 师父生气了! 这种替人送情书的事情,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江小暖,你糊涂啊! “是这样的,小狄——” 江小暖试着解释,却被黎煦阳打断了,“小狄?你倒是喊得挺亲切,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好朋友?” 好不容易哄走了一个关晓雪,现在又来一个小狄,黎煦阳真的没办法控制住说话的语气。 江小暖垂头看了一眼死得很惨的情书,低声说:“不是啦!我只知道她的小名,不知道姓什么,她说……她超级喜欢你。” “这种事情也能找人代劳,那也不是什么多么深刻的喜欢。”黎煦阳蛮横地嘲讽道,心里比谁都清楚,小狄的情书全被他退了回去。 他往前走了一步,忽地垂下脸,离江小暖的脸仅仅一寸之距,都快要吸得走对方呼出来的气了。 “你说呢?” 江小暖往后缩了缩脸,“啊?什么?我、我也不知道。” “你也做过这种事?”黎煦阳的手忍不住从下面抬起来,覆在了江小暖的下巴上,轻轻往上一抬。 这个姿势别说是师徒关系,即便是情侣关系,那也是十分浪漫、缱绻的。 “我?我没有!我没有写过情书!”江小暖急着撇清,因为距离太近,额头也沁出了晶莹的细汗。 她并不是第一次从黎煦阳身上感到了压迫感,但这次却是最令她紧张的一次。 不就是帮人送个情书嘛,为什么师父像是要把我吃掉一样。 黎煦阳显然对这个“我没有写过情书”很满意,他走到水池边,洗了个手,“中场休息,先洗个手,吃点水果吧的,等会继续。” 虽然继续补习,但这个小插曲之后,江小暖整个情绪都不高。 四点一到,下午茶也不喝,就嚷嚷着要回家。 “我送你。”黎煦阳跟着江小暖,穿过客厅,走到了花园。 江小暖一股脑往前快步走着,速度快得几乎要小跑起来,“没关系,我自己回。” 望着这样逃离自己的动作,黎煦阳心里一痛,大步上前拉住江小暖的手臂,“小暖,别——” 江小暖蓦地停住脚步,一只手拉着铁门,往外一拉:“师父,今天真的不用啦!我还有东西要买。” 黎煦阳怔了两秒钟,才说:“好吧,你自己小心。到家给我来个——” 还没说完话,江小暖就走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礼貌,黎煦阳目送着江小暖的背影,还是觉得不放心,立刻跟了上去。 周末的东华街向来热闹,两排店门外几乎都是人挤人的。 黎煦阳就离江小暖十米远,见到对方走进了一家甜品店,便躲在了店门外。 江小暖站在甜品橱窗前,犹豫了很久,才伸出手,指着一个迷你的绿色抹茶蛋糕。 买完单,她端着蛋糕,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好一会,都是咬着勺子发呆,根本没吃蛋糕。 黎煦阳站在窗外,呆呆地望着那张脸,几乎想要冲进去,但他还是忍着冲动,看了十来分钟,江小暖才吃了第一口。 第二口、第三口…… 吃完第三口就停了。 蛋糕本来就不大,还剩下一半留在了桌上。 等到江小暖出来,黎煦阳立刻冲上去,不顾其他人怪异的眼光,把剩下的一半拿起来,塞进了嘴里。 端着托盘,刚准备来收拾桌子的服务生都惊呆了,这么帅气时尚的男生,难道饿得吃别人剩下的吗? 看见对方快步跑出去,恨不得喊住他:“帅哥!我请你吃个完整的!” 黎煦阳继续跟着江小暖,看着她走进小区,他才舒了口气,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才返回家里。 去上晚自习的路上,两人又遇到了。 黎煦阳问,“小暖,还好吗?” “挺好的呀!”江小暖仰头笑着。 笑容虽然十分勉强,但至少比哭要好。 黎煦阳点了点头,“那就好。” 两人沉默着走到了校门口,又撞见关晓雪和马尚。 “咦。你们怎么在一起?”江小暖问。 关晓雪随意地挥了挥手,“这不是顺路嘛,他搭我的车。” “噢~~~”江小暖钻到关晓雪的肩窝里,笑着问:“你们这是交往了吗?” “怎么可能?”关晓雪伸手在江小暖的腰间挠痒痒,江小暖笑得前仰后伏,“啊哟,我开玩笑的,关小姐,放过我好不好?” 两人打打闹闹地进了学校,黎煦阳和马尚并排往车棚走去。 “我晚上要做一件人生大事,需要你的帮忙。”黎煦阳淡定得把车推进车棚,锁了起来。 马尚兴奋地凑过去,黎煦阳要做的人生大事,一定是轰动万分或者浪漫至死的,“什么什么?!” 楼梯上,关晓雪挽着江小暖,轻声问:“你怎么了嘛,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很明显么?” 江小暖眼珠瞪得浑圆,她觉着自己已经尽量去笑了。 吃晚饭的时候,老爸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她当时回答“只是有点累”,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没来由地低落。 关晓雪搂着她,停在了楼梯口的拐角处,正看看到同时点亮的路灯,忍不住齐声欢呼了一会。 “超级明显,发生什么了?” 关晓雪靠在栏杆上,望着江小暖这个大贵人,但对方始终闭口不言。 “和黎煦阳有关?” 听到黎煦阳的名字,江小暖眼眶一酸,拼命摇着头,“不是不是,不是他,是我自己不知道怎么了。” 关晓雪薅了一下江小暖的头顶,心酸道:“傻瓜,你喜欢黎煦阳是不是?他那样的男生,会有人不喜欢吗?而你们又那么近距离地相处,一定和我一样,被他迷死了吧。” “这就是喜欢吗?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一个人,江小暖抬起朦胧的泪眼,忽然问:“晓雪,你还喜欢师父对不对?” “没有啦。”关晓雪转身趴在栏杆上,轻叹道,“我才知道,原来有些人,你连喜欢都是不可以的。” “什么意思?”江小暖不理解,什么叫做喜欢都不可以。 “没什么。”关晓雪用袖子给江小暖擦眼泪,同样不解道:“可是,小暖子,为什么你喜欢你师父,你要这么伤心呢?” 难道两情相悦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吗? 江小暖趴在关晓雪的肩膀上,泣不成声:“可是、可是师父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他会、会一直保护她,还会教她写作业……” 关晓雪垂头一看,“啊???” 第52章 chapter52 夜晚九点半,高三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文科次0班,虽然不是成绩最好,却是最上进的班级。 学校后门的看门大爷送走最后一个等家长接的学生,重新把门给锁上了。 职工宿舍楼,丁青打开客厅的灯,手里抱着西装外套,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也不在这里,小正去哪了?难不成自己回家了?” 黑砖依旧是没有回应。 丁青叹了口气,后悔没给丁正搞个手机。 他走到窗边,望向文科教学楼。 只有两间教室是亮着的,一间是次0班,还有一间是二楼普通班,肯定是哪个用功的学生还留下来学习。 “小正,你去哪了……” 他想不到的是,此时的丁正在教学楼的顶层。 顶层风很大,吹在身上很舒服。 丁正站在天台东面围栏,脚踩着几块废弃木板垒成的垫脚石上。 他的身体已经有大半暴露在栏杆外,他缓缓地伸开双手,感受风在身上玩游戏,想像自己是站在泰坦尼克号船头的杰克。 可惜的是,怀里没有心爱的露丝,他也无法喊出:“i''''''''thekgoftheworld!” 他能说的,想说的只有这么一句—— “再见了,我亲爱的小暖……” 他提起一只腿,刚要踩到水泥围栏,空中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了一声年轻男子的咳嗽声,丁正惊恐地巡望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咳——”又是一类似清嗓子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丁正猛地抬起头,看到墙上的喇叭,才明白这是广播室话筒发出的声音,他眯着眼望向了几百外,正对着这栋楼的广播室。 里面确实亮着灯,可这是谁的声音,为什么这么耳熟。 与此同时,楼梯口传来两个女生的声音。 其中一道无比熟悉,熟悉到每天夜里都能在梦里听到。 丁正连忙从木板上下来,缩进了西面墙角。 天台本来就没有灯,就算她们看过来,也应该没办法看清什么,丁正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把自己藏起来。 “晓雪,你拉我到天台做什么,不用写作业啊?”江小暖被关晓雪攥着,往楼梯口正对面的围栏走。 这里是他们四个人的聚集地。 “哎哟,有比你写作业重要百倍的事情。”关晓雪抱着江小暖的肩膀,大声赞叹道:“哇,今天好凉快,风吹得真舒服!” 和丁正一样的感想,但丁正可没她那么高兴,墙角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苔藓或是什么动物的尿液。 “我是黎煦阳——” 五个字如天外来音,在她们头顶响起,江小暖紧张地盯着墙上的喇叭:“师父?他在说广播吗?” “嘘,先别说话。” 关晓雪的食指按在了江小暖的嘴唇上,帮她住了嘴,还趁着对方不注意,冲东面的一根石柱后神秘一笑。 江小暖的十指压在粗粝的水泥围栏上,眺望着遥不可及的广播室。 要知道,广播室可是第一次在夜晚开放。 丁青刚从职工宿舍楼里出来,还想着去问问保安亭,有没有见过丁正。听到空中传来黎煦阳声音时,蓦地顿住了脚步,这是做什么? 此时,丁正靠在墙角,时间越长,他的心里越是受折磨,祈祷着不要被江小暖发现,他不想把这么狼狈的自己暴露在心爱的人面前。 那不如死更痛快。 “以前班主任让我来这里,说说学习心得,但我辜负了老师的心意,因为今天我要做一件极其私人的事情,而这一刻是我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看门大爷皱着眉往广播室的方向看,黎煦阳要做什么,私人事情是什么。 广播室的老师被绑架了吗? 江小暖和关晓雪对视一眼,关晓雪再次兴奋地嘘了一声。 “我想聊聊我很喜欢的一本书,《肖邦传》……” 《肖邦传》? 江小暖瞬间想到了家里书柜里的《肖邦传》,也想到了黎煦阳曾停留在书柜前,貌似还做了什么小动作,难道和这本书有关? “肖邦,全名弗里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被誉为‘浪漫主义钢琴诗人’,他一生钟情于五位女子。他19岁时,在一次大学的独奏音乐会,对声乐系的康斯坦奇娅一见钟情,羞怯、震撼、矛盾侵袭了他的心……” “……”学校里所有学生、老师停止了动作,听着广播里的娓娓絮言,像是坠入了二百年前的梦境。 “他不知道怎么表白,将掩藏在心里热烈得快要冒火的感情,注入了琴声。在他写给挚友蒂图斯·沃伊切霍夫斯基的信里,他说,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梦中情人,也许这是件不幸的事,六个月来我忠诚地爱着她,虽然没有跟她说过一句……” 一阵轻笑声从喇叭里,传到学校每个人的耳膜里,他们屏住了呼吸。 “其实,我也深有同感。二十一个月前,我也遇到了我的梦中情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那么长时间以来,我忠诚地喜欢着她,但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直到两个月前的……结对子——” 江小暖蓦地往后一退,眼眶内住满了欣喜又疑惑的泪水。 “师父——” 关晓雪搂着她的肩膀,笑道:“傻瓜,现在知道了吗?你师父从一年多前就喜欢你啦,你真的好傻。” 如果是她,她一定能够感受到黎煦阳的喜欢,然后立马和他在一起。 “哦吼——”四楼的次0班传来热烈的欢呼声,所有人都知道黎煦阳结对子的对象是江小暖,而更令他们兴奋的是,黎煦阳早就在高一的时候,对江小暖暗生情愫。 林御难以置信黎煦阳会采用这种方式表白,他望着旁边的空位,嫉妒得牙痒痒,却也无能为力。 广播室内,黎煦阳紧抓着话筒,脸上的紧张表情和舒缓表白的声音完全不匹配,旁边的老师都呆住了。 “努力是我们一生都必须做的功课,也许因为少年期将在高三之后结束,这一年的努力便显得尤为重要。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考上浮云大学,江小暖同学,你同意吗?” 次0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哨声愈演愈烈,一些没来得及回家的老师也站在办公室的窗口,看热闹。 他们都在想,黎煦阳的班主任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 顶层角落的丁正听着欢呼的声音,泪流满面,他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很快,结束语传来:“今晚就说这么多,占用各位同学晚自习的时间实在是非常抱歉,也是情非得已。 最后,我想放一首歌,如果老师同意在我离开之后,让它唱完,我将感激不尽。” 前奏一响,江小暖心里的弦像是狠狠地被拨了一下。 这是2006年,陈奕迅红馆演唱会的《k歌之王》,也是江小暖听得最多,最喜欢的一个版本。 “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我愿意和你约定至死……” 唱到“分一丁目赠我”的时候,喇叭里传来演唱会里台下粉丝的呼喊和掌声,与此时的学校相呼应,他们也跟着唱,跟着欢呼。 “咻——”天空忽地大亮,粉色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来,彻底点燃了整座学校。 “在一起!在一起!” 次0班的呼声更大了,苏玲带头,且声音最大,这都是关晓雪交代的,而始终坐在座位上的张嘉佳露出了毒蛇一般狠毒嫉妒的目光。 江小暖自然听到了欢呼声,她仰头看着一朵朵燃放的烟花,无一例外都是爱心形状,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成语“天花乱坠”。 很快,听到旁边传来了马尚的笑声,江小暖望过去,只见他和关晓雪来了个击掌:“挑战成功!” 后门的看门大爷啧啧了两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嘴唇间,刚要拿出打火机,恰好一簇烟花落下的细小火苗掉在了烟头上。 他下意识一吸,烟头立刻被点燃了,滋滋滋地烧得很旺。 大爷:……他是懂浪漫的。 这首歌刚好唱到最后一句:“而你那呵欠绝得不能绝,绝到溶掉我。” 江小暖揉了揉眼睛,身后传来一句带着些微轻喘的:“我想教你写数学题,想把你带回家,捧在手心,让你永远不受到伤害。” “师父——” 江小暖蓦地回过头,见到黎煦阳手上握着三枝粉色玫瑰花,在一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太阳能灯下,整个人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马尚把太阳能灯放在地上,对关晓雪勾了勾手指,两人窃笑着下了楼。 “烟花哪来的?”关晓雪问。 马尚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揉了揉,饶有趣味地说:“它能买到除了爱之外,一切与爱有关的物品。” “哟,什么时候这么文绉绉了。” 黎煦阳的表白,关晓雪没有不高兴,除了一丁点羡慕之外。 她甚至觉得,在黎煦阳告诉她喜欢江小暖时,她就放下了这段感情。 当然,白眉大师的话也起了很大作用:“你会晚婚,而且结婚对象是个北方人。” 北方人,眼前的马尚不就是吗,可为什么会晚婚呢。 “天机不可泄露。” 黎煦阳走近江小暖,满脸动情,声音跟着无比深情。 “小暖,我喜欢你,一直以来不告诉你,是不想影响你学习。可是,这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如果你认可我的心意,可不可以允许我,往前向你跨一步?” 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江小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黎煦阳在她点第一下时,就往前迈了一大步,他把玫瑰花放到她的手心,浑身紧绷得像是一座雕塑。 “可不可以也喜欢我?” 江小暖咬着唇,明亮的眼睛里印着黎煦阳高大的影子,她才发现以前都没敢离这么近去看他。 黎煦阳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纤尘不染的高贵气质。 他的脸稚气已脱,浓眉下是一双清晰闪亮的眸子,比此时天上的星辰也毫不逊色,薄厚适中的淡色唇瓣轻轻颤动着。 再往下,下巴是最整张脸最没有少年气的地方,江小暖能想到一个词去形容它,那就是——性感。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想让人触摸和亲吻的下巴。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小暖费力地把目光从下巴移回他的唇,盯着它不说话。 “你可以先不给我答案,我可以等,等到我们高考完。”黎煦阳的唇微微一张,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角落里的丁正蓦地睁开眼,他看见江小暖忽然握住了黎煦阳的手掌,他的心脏正在汩汩地流血。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怎么也不可能轮到自己。 十来秒后,黎煦阳和江小暖转身走向围栏。 两人肩挨着肩站着,感受簌簌夜风带来的凉爽。 “夜空的星星好美啊。” “唔,很美。” 江小暖仰着头,长发落到了腰间,随着风飘了起来,声音温柔而坚定:“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伊坂幸太郎的书,他一直激励着我。” “有一段是我最喜欢的,这个世界无理可循——” “——生命脆弱不堪,可还是得昂着头走下去。或许黑暗随处可见,但幸好还有星光,是黑暗最微小却最有力的存在。” 两人同时念完这段话,江小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生命还是最宝贵的,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比生命还宝贵的呢?” 说完这句,现场一阵沉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一道身影悄悄地从两人身后,溜走了,快步下了楼。 刚到一楼,正好撞上着急得满头大汗的丁青。 “小正,你去了哪——” “爸,我一直在教室里,您没找到我吗?”丁正笑了笑,挽着丁青的臂弯,“走吧,咱们回家。” 丁青泪湿眼眶,多少年他们都没挨得这么近了,更别说儿子挽着他,他哽咽道:“好、好,回家。” 丁正的眼里也都是泪花,生死就在一念之间,他选择了生,选择了听江小暖的话,保留最珍贵的生命。 江小暖和黎煦阳回过头,望着楼梯间倏而熄灭的灯,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 幸好丁正没有跳下去。 在烟花点燃的瞬间,江小暖看见了惊恐的丁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江小暖怕吓到丁正,只能听着黎煦阳把话说完,然后等对方靠近时,拉着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一个是“正”,一个是“跳”。 黎煦阳立刻就领悟了,跟江小暖配合,说了那段鼓舞人心的话。 “送你回家?”黎煦阳问。 趁着那些八卦的同学还没有下课。 江小暖唔了一声,跟着黎煦阳下了楼。 走在回家的这条寂静的路上,黎煦阳还有些压抑不住地喜悦,表白心意的夜晚,连空气都是甜的。 江小暖却比在天台上还紧张。 “高一的新年文艺汇演,虽然是群舞,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只跟着你转,转的我心旌摇摇。” 黎煦阳当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这个女孩会主宰自己的一生,也许主宰这个词过于严重,但当时他就是这样想的。 “我怕影响你学习,不敢靠近你。谁知道我妈会做主,让我们结对子。” “什么?结对子是阿姨——” 黎煦阳低声一笑,手插在口袋里,“不然呢?你以为真的这么巧吗?我根本就没提出要结什么对子。” “可是,你当初可以拒绝的。”江小暖口不对心地说。 黎煦阳侧身望她:“拒绝?如果知道匹配的是你,我怎么可能拒绝,那是求之不得的。我原本想等到高考后再跟你表白,可是我怕你胡思乱想,这样岂不是更影响成绩。” “我哪有胡思乱想。”江小暖脸红着嘟囔道,完全忘了晚自习前,自己是怎么在关晓雪怀里哭的。 黎煦阳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江小暖:“小暖,我喜欢你。” 他想说的是“我爱你”,但显然在这个场合下,这三个字没有“我喜欢你”四个字,更让人心动。 “干嘛又说一次?”江小暖完全不敢抬头,蔷薇色从耳根漫到了整张脸。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说一千遍、一万遍,可是我怕你听腻了,就没感觉了。” “哈?”江小暖捂着脸,在指缝里偷笑:“别说了,我——” 黎煦阳不自觉地把江小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放在自己的手心,“怎么办?我真的好想抱你。” “为什么要抱?”江小暖勾着头,因为太近,撞到了黎煦阳的胸口。 黎煦阳的手温柔地摸了摸江小暖的头,望见路的尽头走出来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吧,你们班放学了。” “哈?”江小暖一个转身,大步往前走,黎煦阳追了上去。 两人进了小区,黎煦阳做主道:“我送你上楼。” “噢。”江小暖没有拒绝。 一楼的感应灯没亮,估计又坏了。 楼道里停满了自行车,能够走路的空间很狭窄,江小暖不出意外地撞在了一辆自行车上。 “哎哟。”为了保持平衡,她攥住了黎煦阳的手臂。 黎煦阳长臂一勾,把江小暖搂在身前,他则伸长手臂探路。 终于上到二楼,他们分开了一拳的空隙,但阶梯很短,两人并排着走还是会挤,他们又不想一前一后,只能紧贴着对方。 到了四楼,黎煦阳一个转身把准备开门的江小暖压在墙上,一只手掌飞速地垫在贴满小广告的墙壁上。 他的脸贴近江小暖,两个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了。 江小暖紧张得直咽口水,她以为黎煦阳可能会直接这样亲下来,但对方只是压低声音,规划未来:“小暖,我们一起上大学,一起去全世界旅行,一起——” 还能一起什么,江小暖此时的脑子停止运转了,实在想不出来,很快黎煦阳给出了答案,“一起设计你的dreahoe。” 这些仿佛都是很遥远的事,江小暖注视着他的眼睛,喃喃道:“师父,你说的事情太远了吧。” “不会,等高考完,以上都可以实现,你说呢?” 江小暖还没回答,隔壁的门内传来“咚”的一声,东西沉闷地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两人同时抬眼去看。 等了很久,那道门始终紧闭着,没有任何声音。 第53章 chapter53 羿的身体紧紧贴在门上,豆大的汗从头顶的发丝里流了下来,他捂着胸口,那里如万箭穿心一般疼。 一声关门声,紧接着是刻意压制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的对面,只有一门之隔。 ……羿屏住呼吸,眼睛始终定在猫眼处,不敢动弹。 很快,外面的人抬脚离开了,一个字也没说。 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望向靠在墙上,捂嘴偷笑的人,她身边还立着一个小小的卡通行李箱。 “你怎么来了?”问的是普通话。 “羿哥哥……”回的是泰语。 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娥露出天真的笑容,“羿哥哥不欢迎我吗?” 她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木牌,上面清楚地刻着“阳”字,“我接任务来了,羿哥哥你也有噢。” 紧接着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木牌递给羿。 羿接住木牌,一看,也是一个“阳”字,但比小娥木牌上的显然小很多,这意味着羿只是打辅助,下杀手由小娥来做。 羿惊讶不已,老师到底怎么想的? 小娥才十岁的孩子,就开始在外头主导任务?而且王如意的案子才过了多久,又要制造新案子? “小娥,究竟怎么回事?” 小娥往客厅走去,把双肩包放在沙发上,身体背对着羿:“这个任务是我主动申请的,老师接到线报,黎煦阳每天会送隔壁的江小暖回家,而你刚好住在这里,所以这是我们接近他们的好机会。放心吧,这次我来主导,你不用操心。” 小娥回过头,望着站在玄关,微弱光线下的羿:“唔,我会以你表妹的身份住进来,老师也正在给我办西云一中的入学手续……” “什么?!你要去读西云一中?”羿惊讶地望向小娥,以她的中文写字水平,不被怀疑才怪呢。 “没事,上课假装听听讲,放学你帮我写作业。至于考试,就装病不参加呗,你以为我们完成这个任务……需要多久?” 小娥虽然是带着笑说话,声音却异常冰冷。 羿是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小娥,刚到基地的小娥是很天真烂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老师灌输了什么理念,变成一个残忍、变态和装模作样的孩子。 羿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能拿到任务木牌,证明小娥的话不是假的,老师同意她,甚至是授予她这么做的。 她要做什么?继续荀子的任务,杀了黎煦阳? 小娥往沙发上一躺,开心地赞叹道:“羿哥哥,你这里弄得太好看了吧,花了不少钱吧,你哪来的钱,你又不怎么做任务的。” 羿僵硬地站在门口,望着小娥一会在沙发上扑腾,一会又跳起来,走到餐桌上撕水瓶里的百合花瓣。 不一会,书架边传来小娥半嘲讽半惊讶的声音,“哟,羿哥哥最近在读书吗?看得懂中文字吗?” 羿不去看小娥,而是把目光转向右边的墙,仿佛它能穿透那堵白墙,看见兴高采烈的江小暖。 黎煦阳似乎已经对她表白了,而她也喜欢着黎煦阳。 谁看不出来呢? 可同样的,他也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和江小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和小娥这样的人为伍,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做坏事,一起伤害了像江小暖这样无辜的人。 “也许我应该知难而退。”羿痛苦地走向客厅,把小娥手里的书夺走,冲进卧室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小娥的手依旧悬空着,望着紧闭的卧室门,她站起身,冷笑了一声,依然用泰语说道:“不认清现实,吃亏的是你自己。” 此时的江小暖关着门,躲在书房里,她从书柜里抽出《肖邦传》,快速地翻了翻,终于在第178页发现了黎煦阳的小动作。 在“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梦中情人……”这一完整的段落下画了一条粉色的波浪线,侧边空白处用彩铅画了个小男孩,头顶的泡泡框写着四个字:我喜欢你。 江小暖把书贴在胸前,晃了晃头,笑得合不拢嘴。 江山发现了江小暖的异常,从回来开始就没有停止傻笑,洗完澡出来在笑,喝甜品的时候也在笑,说晚安的时候居然还脸红了。 “女儿怎么了?”回房后,他往床上一躺,望着天花板不解。 正在敷面膜的汪珺想了一会,这个年龄的女孩如果出现忽然伤心或者忽然高兴的状态,八成是—— “谈恋爱了?” “啊?和谁?”江山猛地坐起来,他倒没那么介意女儿谈恋爱,但介意的是恋爱对象。 汪珺转过一张金色的脸,“你希望她和谁?” “唔,我觉得小暖会喜欢隔壁的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说呢?” “那是你更喜欢!”汪珺摇了摇头,一边涂抹身体乳,一边推测:“我倒觉得女儿会喜欢小黎同学这样的,阳光帅气的学霸。” “噢?~”江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决定再观察两天,如果还是像今天这样,那他就要开口问了。 黎煦阳到家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珍姨房间门紧闭着,厨房的灯也是关着的,欢欢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出来闹着要看打拳。 黎煦阳觉得奇怪,家里整整齐齐的,不像是遭贼什么的,那人呢? 他握着黑砖,悄悄踏上了楼梯。 二楼也是静悄悄的,但主卧有声音。 黎煦阳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立刻敲门。 门很快开了,是高灵知。 黎煦阳一喜,顾不得问楼下的事,即刻向高灵知分享:“妈妈,我今天表白成功了!” 高灵知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笑容还没停两秒钟就没了,连同目光忧郁了几分。 黎煦阳发现不对劲,便收起自己的话题,改问:“妈妈,怎么了?爸爸呢?怎么大家都不在?” 高灵知脸色不好,但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妈妈首先恭喜你表白成功,但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不好的消息?”黎煦阳的心里咯噔一下,爸爸和欢欢都不在,意味着这个不好的消息和爷爷家有关。 果然,下一秒高灵知就透露了消息内容:“小奶奶走了……” “什么?怎么这么突然?”黎煦阳上次回去,还听说小奶奶能吃能睡,比八月份去看的时候好多了。 高灵知没说原因,“你爸爸带着欢欢先赶了过去,珍姨也过去了,看能不能帮什么忙,我在家等你。”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黎煦阳掉头就要走,被高灵知一把拉住:“不,今天太晚了,不安全,明天一早我们再过去。” 毕竟黎宅在云山附近,这么晚母子两开车还是非常危险的。 黎煦阳知道妈妈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安抚她后,他带着复杂的心情回了房间。 事实上,他跟小奶奶本身也没多少感情,只是觉得小奶奶太可怜,现在又到底因为什么忽然去世了? 原本打算睡前跟江小暖打电话,说点甜蜜的悄悄话,但这个坏消息搞得黎煦阳没了心思,刚想说个晚安睡觉,没想到江小暖主动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师父,我看到你的作品了。 一张《肖邦传》里画的卡通小人的照片出现了黎煦阳的眼里,他忍不住给江小暖拨了个视频通话。 十几秒后才接通。 黎煦阳见到的是靠坐在床上,脸颊粉粉嫩嫩的江小暖。 他忽然紧张万分,先是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开口问:“小暖,今天开心吗?” 江小暖抿了抿唇,点头代替“开心”。 “开心就好。”黎煦阳扬了扬唇角,停了两三秒又说:“是这样的,明天我请假不去学校了,我要回一趟爷爷家,明天你——” “什么?你明天不上学噢?那——”江小暖咬着唇,她已经无法适应黎煦阳不陪她上学的日子了。 会是什么样?真是难以想象。 “唔,我拜托了马尚和关晓雪陪你上下学。他们开车,很快就能把你送回家,这样我也更放心。” 江小暖摇了摇头,她喜欢和黎煦阳一起散着步上下学,如果真要开车,那就让爸爸妈妈送就好了,为什么要麻烦晓雪他们。 “乖,你听话。”黎煦阳轻叹了口气,他也恨不得有分身术,能够一直陪在江小暖的身边,照顾她。 江小暖把一条乳白色的空调薄被扯到了下巴处,楚楚可怜地问:“师父,你爷爷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也许我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呢。” 黎煦阳恨不得把此时的江小暖抱进怀里,他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深吸了一口气,考虑良久才决定坦白:“我有个小奶奶,就是小爷爷的老婆,年纪大了,今天过世了……” 原来是有亲人过世。 江小暖几欲张口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吐出四个“节哀顺变”的,最普通的安慰话。 “小暖。”黎煦阳喊了一声。 “唔?”江小暖抬眸。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可是,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对吧?”黎煦阳淡淡地问,却把江小暖的眼泪问出来了。 “小暖,如果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对吧?”黎煦阳的第二个催泪/弹砸向了此时脆弱不堪的江小暖。 接下来,还有第三个:“即便世间有生死,有危险,有离间,但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对吧?” 三个对吧,换来了江小暖的三个“点头”。 这三个点头,对黎煦阳来说,足以抵得了古代婚礼上的“三拜”。 挂断视频的那一刻,黎煦阳的眼泪也在眼眶打转。 他暗暗发誓,无论未来如何,他都要留在江小暖身边。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高灵知就开车带黎煦阳去了西云郊区的黎宅,黎宅的人基本上都醒了,忙上忙下的,当然除了欢欢。 管家老杜把黎煦阳接到了筹备葬礼的礼堂,黎远方正专注在和一个穿着西服的白事知宾商量葬礼细节。 黎煦阳听了一会,他们正在说葬礼抱骨灰盒和牌位的人,要用谁。 小奶奶没有生育后代,倒是小爷爷在外面生了不少孩子,可都没有认祖归宗,只能由黎数敏这一脉的子孙为她披麻戴孝。 见到黎煦阳来了,黎远方的目光温和不少。“来了,妈妈呢?” 黎煦阳指了指客厅的方向,“和姑姑说事情。” “唔。” 黎远方垂下头,看着白纸上的毛笔字,指着黎煦阳,冲身边的白事知宾说:“抱骨灰盒就用我儿子吧,抱牌位让我妹妹的女儿,没关系的。” 白事知宾却皱着眉,非常犹豫:“这个不太好,牌位是最重要的,最好用男孙来抱,除非没有男孙。” “骨灰盒太重,欢欢抱不动,还是我儿子抱吧。” 白事知宾想说,抱不动可以开车的,但见黎远方决定了,也没办法:“当然,你们自己决定吧。” 黎煦阳见这件事定下来了,转身问守在一边的老杜,“爷爷奶奶呢?” “在房间呢?早饭都没吃,关着门劝不动,你去劝劝说不定会听。” 黎煦阳点头,迈着大步往主卧方向走。 到门口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爷爷愤怒的声音。 “——干什么!” 黎煦阳一顿,爷爷在跟谁吵架。 “你闹够了没有,咱们加起来都一百六十岁了,有必要搞这些吗?现在闹出人命了,你想怎么样?” 搞出人命是什么意思? 黎煦阳不解。 紧接着是奶奶哽咽而伤心的声音:“你还知道我们加起来160岁啊,那为什么还要跟那个女人眉来眼去,还偷偷给她买礼物。” “家里人都有礼物,为什么她不可以有?去年你说心情不好,我特意安排一趟环球旅行,还把女儿女婿捎上给你服务。你说你,在外面的时候也挺正常的,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那是因为一回来,你就去找那个女人,年轻时候还没玩够是吧,到底是你导致她疯了,还是你那混蛋弟弟,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愤恨失望的声音传出了门外,黎煦阳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清楚得很,你还让我的儿子孙子给她披麻戴孝?!到底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还想着跟她一起入土,埋在同一个棺材里!” “你这不讲道理的婆娘,在尼罗河就不该救你!” “你——” 紧接着,哭声传来…… 黎煦阳跌靠在墙上,爷爷奶奶吵架的内容愈发不堪,和平时表现出来的恩爱场面完全不同,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掉头就走。 原来,成人之间,哪怕到了八十岁,一样有许多听起来不堪的事情。 走过来的高灵知见到黎煦阳闷闷不乐地走着,拉住他轻声问:“怎么了?杜爷爷不是让你劝劝爷爷奶奶出来吃早饭吗?” “他们吵架了。” “吵架?”高灵知忽地想起了什么,往外推着黎煦阳的肩膀,“你先去爸爸那里,这里我来解决。” 黎煦阳走到灵堂,只有白事知宾一个人在那里,爸爸不见了。 第54章 chapter54 “——小黎。”白事知宾冲黎煦阳招了招手,指着手里的白纸:“过来看看你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写?” 黎煦阳走过去,望见白纸上整齐的毛笔名字,这些都是要刻在墓碑上的,“黎煦阳”三个字就在黎远方的正下方。 他刚要点头,就看到“儿”一栏有两个名字。 一个是黎远方,还有一个黎锦方。 黎锦方?这是谁? 黎煦阳不解,放在爸爸旁边,那就是爸爸的兄弟。 是叔叔?我居然还有个叔叔?从来没听说过。 “‘煦’字没错吧?日——句——四点水——”白事知宾把煦字拆解开来念道。 黎煦阳点了点头,指着上面一个名字:“黎锦方是谁?” “你不知道吗?”白事知宾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将毛笔放在黑色砚台上,低声说:“你奶奶早年失踪的儿子,原本我劝着不要把你叔叔名字放上去,毕竟他生死未明,但你奶奶坚持要放,说是坚信小儿子一定还活着。” 白事知宾无奈地耸了耸肩,仿佛在黎家大人那里没有话语权,只能跟小孩来啰嗦两句。 失踪? 黎煦阳真的完全没听过这么一回事,不过他不打算从外人那里听到这个叔叔的故事,他打算等葬礼过后,再去问爸爸妈妈。 跟白事知宾聊了一会,得知小奶奶的葬礼定在了三天后。 黎煦阳走出了灵堂,在花园里散着步,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白色二层小楼前,他站在长椅边,回忆着。 上次见小奶奶,她就坐在这张椅子上。 爷爷说的“闹出人命”是什么意思,奶奶说的“年轻时还没玩够”又是什么意思? 另外,江小暖还好吗? 他拿出黑砖,调出江小暖的名字,发现她的头像换了,换成了一张自行车上的小太阳贴纸照片。 “……”黎煦阳扬起脸,这是不是相当于对外宣告……她也喜欢我。 黎煦阳表白这件事传遍了学校,好多人在课间跑到教室窗户口去看江小暖,关晓雪拦在江小暖的身前,不让其他人靠近。 马尚请了李君以及好几个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一下课就飞奔到楼下,守在次0班门口。 “干什么干什么?!人家就算是谈恋爱,又跟你们有毛线关系,散开散开,别影响别人学习。” 就这样,马尚尽量把瞧热闹的人赶在门外。 这些人里也包括小狄。 小狄见靠近不了江小暖,只能在黑砖上给她发消息,但绝不是无端的谩骂。 “小暖姐姐,小狄是不会放弃的,等几年后,我也长大了,你们肯定就不在一起了,但我还会一直……永远喜欢煦阳哥哥。” 透过这条消息,江小暖就对小狄生出了好感。 她诚心地回了一条:“小狄,抱歉,之前你问我的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老实说,我和你一样,都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我永远不会说什么……让你别喜欢他,别追着他这样的话。爱情应该包含一种公平的竞争,如你所说,几年之后,我们会再见的。” 小狄看到回复,回了自己的教室,听说隔壁班的黎煦阳表妹李旬欢也没来,他们家发生什么事了? 黄昏时,羿从房间出来,发现小娥几乎一整天都在看人体解剖视频,包括吃饭的时候,她在研究人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才能更痛苦。 羿除了出来做点吃的,根本就不理她。 一天就在这样聒噪、又暗藏危机的空气中,进入了尾声。 十点,次0班下晚自习。 马尚和关晓雪一起送江小暖回家,还是每天接送他们的司机智哥开车。 路上有点薄雾,行人很少,智哥就开得比较快,反正也只是几分钟的路程。 刚开了一半路程,轰一下车前盖发生巨响,有什么东西撞上了。 “——咚!” 下一秒,鲜血洒满了挡风玻璃。 “啊——!”智哥本能地急刹车,身体被迫用力顶着椅背。 副驾驶的马尚正专注地听着后排两女生,聊着拍什么古装摄影,这一下急刹车,加上挡风玻璃上的血,被吓得哇哇大叫: “什么东西?!” 江小暖和关晓雪身体贴在椅背上,惊恐地望着前方:“撞到人了?” 智哥扶着方向盘的手不停地抖着,探起身体透过挡风玻璃,想看看外面,“我也不知道,好像不是人。” 此时,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马尚低声问:“刚刚……是个孩子?” 他眼角只瞥见是黑色的矮个子。 “孩子?”关晓雪生怕真的撞到小孩,闹出人命来,连忙推了推智哥的背:“你快下去看看。” 智哥没办法,哆嗦着去开门。 就在车门被打开一条手臂大小的缝隙时,一只黑不溜秋的爪子倏地伸了进来,狠狠地挠了一下智哥的手臂,智哥吓得连忙关门,可那只尖利的爪子一直试图往里伸。 就在这时,一张黑色的脸出现在智哥的面前,那是一只极其像人脸的狗! 智哥癫狂地拉着门,用力挤压狗爪子。 “是狗……是狗……” 马尚吓得四周观察起来。 果然,下一秒,车前盖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夹着尾巴,凶神恶煞的黑色大狗,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咕噜咕噜声。 “救命救命……”智哥眼睁睁看着黑狗的爪子抓不停地在他的腰间刺挠,疼痛感从腰间窜上了后脑勺。 但也是因为疼痛,他清醒了不少,“快,手套箱有匕首!” 马尚立刻打开腿边的手套箱,翻找起来,很快拉出一把被皮包裹着的匕首。 他拔出匕首,寒光凛人。 “好刀!”马尚赞叹了一下,把匕首递给了智哥。 智哥扬起匕首,恨不得亲它一口,这是他用来防身的,最重要的还是以防关晓雪收到侵害。 这一刻,智哥只后悔没有多放一把。 他咬着牙,扬起刀,用力往狗爪子上一砍! 当场断了! “噗嗤噗嗤——”鲜血溅到了智哥脸上,他顾不上擦血,把门重重一关,狗爪子也留在了他的椅子上。 “啊啊啊啊——”两个女生尖叫起来,因为也有血溅到她们的皮肤上。 “卧槽,好恶心!”马尚用纸巾擦了擦脸,又从手套箱里翻出了一个手臂粗细的大手电筒,摁开开关,开到最大,试图用强光刺激车前盖上岿然不动的黑狗。 黑狗目不斜视,嘴唇向后紧绷着,露出了尖利的带血的牙齿,时不时地“吼~”一声。 “快,给你师父打电话!”马尚回头,冲江小暖喊道。 马尚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给黎煦阳打电话,而不是报警。 六神无主的关晓雪和江小暖,听话地拿出他们三人中的唯一一部关晓雪的手机,给黎煦阳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一声令人安心的“喂”,听得关晓雪立马哭了出来:“呜呜呜,我们回家的路上遇到两只大狗,好可怕,黑色的,长着一张人脸,它们要爬上车咬我们。” 江小暖也凑过去听。 “什么?黑色大狗?!”黎煦阳的声音扬了八个度,怎么他一不在,就发生这样奇奇怪怪的事情。 与此同时,车前盖上的黑狗开始用头撞击挡风玻璃,撞得头上血淋淋的,也继续麻木不仁地撞着。 “他妈的——”马尚惊恐地往后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智哥手举着匕首,哆嗦着问:“小姐,怎么、怎么办?” “你们一定要冷静!先开车。”黎煦阳冲着话筒吼道,同时找到司机小李,让他现在送自己过去。 “……怎么冷静?”关晓雪望着已变成蜘蛛纹的挡风玻璃,狗不见了,但车前盖正在渐渐升高,她用力推了推智哥的靠背:“开车啊,你等着被咬是不是?!” 智哥顿了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他重新启动车,却发现油门怎么踩都没用,车子就是不走。 “怎么回事?车子走不了……” 竖起的车前盖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想也知道,大狗已经钻进了发动机,很可能破坏了里面的节气门,车子这才走不了。 “我艹——” 听筒里传来马尚的惨叫,黎煦阳坐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闭着眼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后,冲关晓雪沉声说:“开外放。” 关晓雪立刻打开扬声器。 车前盖被盖上了,两只狗又站在挡风玻璃前,用力撞着玻璃。 “马尚!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冷静下来,因为我要你做三件事,你听到没有?!” 马尚哆嗦着点头:“听到。” 挡风玻璃已经濒临破碎。 “第一,立刻用司机手机报警、要救护车;第二,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品种的狗,总共有几只。” 智哥连忙掏出手机,拨打110和120。 马尚答道:“目前发现两只,看不太清楚,有点像比特犬。” “比特犬?” 沉默了几秒,黎煦阳才说,“第三,你们现在,找到身边一切可以用到的武器,越坚硬越好,手电筒、老虎钳等等,皮带也可以。另外还要准备衣服或是毯子,在狗靠近你们时,想尽办法把它的眼睛蒙上。” 这句说完,其他三人就开始行动了,在车上翻找起来。 马尚望见智哥手里的匕首,说道:“我们有一把匕首。” “很好,匕首给力气最大的人。”黎煦阳尽量用沉稳的声音安抚他们,“马尚,你可以吗?” 马尚望着露出一个打洞的玻璃,血淋淋的黑爪子伸了进来,惊恐地摇着头:“我、我不可以。” 于是,匕首还是智哥握着。 听到黎煦阳的话,智哥蓦地想起什么,从头枕上按下一个后备箱的紧急开关,“快,车后备箱里有哑铃,还有工具箱!” 马尚钻到后排,拉开座椅,试图钻进后备箱。 但他身材高大,根本钻不进去,关晓雪二话不说钻了进去,在黑暗里摸到了哑铃和工具箱,快速抽出来,分给了大家。 “我需要提醒你们的是,如果真的被咬到了,千万不要急着把伤口抽出来,那样很可能会伤得更重,如果有木棍,或是手电筒,立刻塞到狗的后槽牙,这样才能逃脱出来。另外,鼻子是狗的薄弱点,攻击头部就不如击打鼻子。它们扑过来的时候,喉咙也会暴露在你的眼前,你们的匕首可以贯穿喉咙,如果力气够大,尽量让它的前脚离地……” 扬声器里,所有人都仔细听着黎煦阳的救命指南。 直到有人惊呼:“啊!!!狗子进来了!” 不止一只,也不是马尚嘴里的两只,而是四只。 四只黑狗挤在了车前盖上,威风凛凛地摆着架势,恐吓他们。 智哥的匕首一顿乱砍,恰好把一只黑狗的耳朵削了一只,它吠得更厉害了。 马尚脚用力一蹬,把一只黑狗蹬出了破碎的挡风玻璃外,然后用蓝色哑铃拼命朝它鼻子上砸,但大狗们并没有丝毫后退。 江小暖和关晓雪缩在后排,瑟瑟发抖,“砸鼻子不管用……” “你们等我,我马上到。” 黑色防弹车从郊区呼啸而过,驶向西云区的中心,车子不停地提出警报:“您已超速!您已超速!” 黎煦阳心急如焚,他没敢在扬声器里说出来的是—— 比特犬是出了名的战斗力强,每平方厘米80公斤的咬合力,以及持续120分钟的超强耐力,它打斗的时候,身体会分泌大量肾上腺素,造成“没有痛觉”的状态。 它一定是死咬不松口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比特犬并不是天生恶犬,其实是看培养方向的。 恶主出恶犬,善主出善犬,比特犬也可以作为毒品炸弹嗅探犬,从事正义的职业。 这么一想来,黎煦阳明白了,这几只如此残忍地攻击人类的比特犬,一定没有得到善养。到底是不小心从主人那里逃出来,还是主人故意放出来的,暂时不清楚。 马尚半站起身,拿起关晓雪盖的毯子,甩在了四只狗的头上,奇迹出现了,它们蓦地安静下来。 这一招果然有用!马尚打了个手势,四个人便着这个机会,悄悄地下了车。 江小暖抱着手机,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红色的大老虎钳,关晓雪搂着她的手臂,手里同样握着一把精致的,开到最大的美工刀。 就在他们绕到车尾时,空中传来一声极其尖利的哨声。 四只比特犬立即狂躁起来,蒙着头就闯进了车内,毯子被玻璃给挂住了,它们重见光明,但没发现目标后,又冲出了车外。 其中一只用红肿的鼻子闻了闻,领头朝车尾走去。 四个人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三秒钟后,四个人vs四只狗,十六目相对。 “滴——”又是一声哨声。 四只大狗同时朝他们扑去—— “啊啊啊啊啊啊——”智哥在最外面,匕首在空中乱晃,却没有触到一点实体,他缓缓睁开了眼。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残影咻地飞向了他们。 “嗷——”最靠外的一只狗撞翻了其它三只狗,然后擦过三只狗的身体,从车顶飞到了路边的花圃里。 晕了几秒钟,它又立起了身体,看向踢他的人。 “……”躲在车尾的四个人:这需要多大的力量?超人来救我们了? “羿!” 江小暖惊喜地喊道,下一秒脸色大变:“小心身后!” 余下三只狗同时朝羿跑了过来—— 羿推了推鸭舌帽的帽檐,双手握着棒球棍,做出一个打棒球的姿势,眼神可怖。 一只大狗飞扑到他脚边,却被羿的棒球棍凶狠一挥,飞出了几米远,躺倒在地,另一只飞扑过来的狗咬住了棒球棍不撒口。 羿伸腿一个飞踹,把它踹到了垃圾桶的旁边。 “哐当”一声打翻了垃圾桶,霎时臭气熏天。 随后,羿一个连续的180度飞旋侧踢,将剩下的一只和花圃里重新起来的两只狗直接踢到了老远。 “……”虽然江小暖和关晓雪见过一次羿的功夫,但还是被这利落帅气的身手给惊到了。 羿大步走到四人面前,深深望了一眼江小暖,然后丢下棒球棍,拔出已成痴呆状的智哥手里的匕首,对垃圾桶边冲过来的黑狗,反手一个横刺,直接把狗的喉咙割破了。 鲜血喷了两米高。 其余三只站在原地狂吠起来,羿走过去,一个闪电般地跳跃,来到了最近距离的一只大狗前,用力掐着它的脖子,重重往上一提。 大狗惊恐地“嗷”起来,四肢在空中蹬着。 羿闭上眼,扬起匕首,朝它的颅骨重重一刺! “——嗷呜”大狗掉在地上,瞬间断了气。 被智哥切断手的那只狗特别顽强,一拐一拐地朝羿跑来。 羿不等它靠近,飞奔前去长腿一踢,大狗飞了两米远。 但很快,它又爬起来了,冲向了羿。 羿把帽子往它的方向一丢,大狗朝帽子望去,羿趁此机会,将匕首往他的肚子一刺,“哗啦——” 匕首一横,肚子里的肠子顺着血,掉了出来。 “呕——”躲着的几个人捂着嘴,作呕吐状。 已经有三只狗惨死在羿的刀下了,智哥想着,这把匕首不敢要了。 还剩下最后一只。 羿紧握着正在滴血的匕首,凶狠的目光瞪着它,朝它走去。 大狗惊恐地“嗷呜”了一声,忽地往后退了两步。 “狗怎么好像害怕了……”关晓雪捂着嘴嗫嚅道。 “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 第55章 chapter55 十点三十分,白雾笼罩在夜色里,一男一女匆匆忙忙地从天空小区里走出来,保安跟他们打招呼,都心不在焉,没什么反应。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不会的,晓雪和小尚开车送女儿回来,会有什么事,可能是贪玩……”江山嘴上安慰汪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主要是关晓雪的手机一直在通话中,而江小暖的黑砖又一直无人接听。 他们站在马路上,眺望远处,但因为雾气太重,能见度不到十米。 “滴嘟滴嘟滴嘟——” 街头忽然传来的警笛声将夫妻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汪珺的身体几近瘫软:“老公,我害怕……” 江山搂着汪珺,一步一步往前挪,“不是、肯定不是小暖,小暖只是在外边玩……肯定又是上次那个什么水晶夜间游乐园,她跟我说,可喜欢那里了……” “老公,我相信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几百米开外,一人一狗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动。 听到警笛声,大狗本能地动了动,而后一个掉头想跑,却被一辆急刹的车堵住了。 大狗刚想绕道,就被下车的一双穿着灰色运动鞋的脚,一记重力的飞踢,嘭一声摔回到了羿的脚边。 羿:“……” 他垂头看着伤痕累累,冲他吐舌头的狗,微微摇了摇头。 踢狗的正是黎煦阳,他穿着一身黑,浑身散发着戾气和暗黑的气息,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使者。 江小暖刚想喊“师父”,却被这样的他吓到了。 只见他走到大狗身边,大狗忍不住往羿的脚边挪了挪,但黎煦阳显然没打算放过它,他倏地扬起右臂,握紧拳头,坚硬的肘部如一把雷神之锤,往大狗的头顶雷霆一击! “咔嚓——”,现场所有人都听到这声可怖的头骨碎裂声,大狗连叫都来不及叫,就歪头断气了。 羿:“……” 一团眼泪在江小暖的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咬着唇,她以为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原来竟是关晓雪。 身边的马尚吓傻了似的,念念有词:“干得好、干得好……” 黎煦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通红的肘部,往垃圾桶一丢,他抬眸看羿,冷漠地说: “对待这种畜生,有什么好仁慈的。” 羿仁慈吗? 这满地的狗血和内脏,给了黎煦阳答案,但显然黎煦阳对这个答案还不算满意。 他望向这辆白色的高档轿车,前挡风玻璃全碎了,车前盖上全是血和黑色毛发,车尾钻出四张惊恐的脸,其中一张挂着一脸泪痕。 黎煦阳抿了抿唇,鼻腔一酸,冲着那张脸,无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想当着你的面做这些。 可是,我忍不住。 黎远方曾多次警告他,对待敌人千万不要心慈手软,不然,自己送命还连累了亲人,黎煦阳一直把这个信条放在心里,但从没理解。 今天他理解了,这几条狗逼出了他的暗黑疯狂的心理,宁愿伤害敌人,也不能让心爱的人受伤。 “啧啧啧——”现场传来惊叹声,声音听起来怪熟悉的。 所有人把目光投过去,原来是东华派出所的所长孙建辉,他听说一辆车的四个人被四条狗围攻,还有三个是未成年,地址还是在天空小区附近的马路上。 孙建辉决定亲自出警,看到现场的惨状,忍不住“啧啧啧”起来。 他瞟了一眼羿手里滴血的匕首,半笑不笑地说:“又是你?又是在这个地方,又是——” 他搜寻着另一人…… 果然,在四位受害者里,对方主动咧着苍白的唇,打起了招呼:“对不起,又是我。” “哈~”孙建辉向江小暖挥了挥手,再望向羿,“又是……英雄救美。”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黎煦阳的背影时,吃了一惊。 可真有意思,齐聚一堂。 “暧,我说,这条马路看来我以后得重点防范啊,你们总是在这里出问题啊!”孙建辉垂头看着一地的肠子和血,喃喃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问题在哪呢?” 他招了招手,一个手下立刻跑过来,“查一查附近有谁养比特犬,而且是经常被邻居投诉的。” 如果不在附近养,那运过来也有车辆记录,附近都是天眼,他们真的会这么傻,就在附近放狗咬人? “是!”手下应道。 黎煦阳忍受不了离江小暖那么远,走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牵到一边,心口像是有一万只锤子在捶打,那么疼。 “你还好吗?” 江小暖垂着头,手掌还被对方牵在手里,她的手在宽大的手掌里转了个圈,却依旧没有抽出去,就像是跟他的手玩了个小游戏。 如此亲昵的小动作,黎煦阳心疼得更厉害,他摸了摸江小暖的头发:“乖,不哭。吓到了对不对?” 羿擦了擦额上的汗,走过去,打断黎煦阳的深情安慰,指着半躺在地上的人:“我没带手机,你们快打120,他快坚持不住了。” 所有人同时往智哥望去。 只见智哥脸色惨白,捂着腰间的一道汩汩流血的伤口,费力摇着手:“没事,我能坚、坚持下——” “咚”一声,直接倒地晕过去了。 两个警察把智哥扶起来,躺倒在车后排,打电话催促救护车。 马尚的手臂被抓得血淋淋的,见黎煦阳来了,这才放松下来,疼痛感蹭地一下传遍全身,他趴在黎煦阳的肩膀上,“卧槽,好痛。” “你今天表现特别好,保护了两位女士,我要好好感谢你。”黎煦阳搀扶着马尚,低声说道。 马尚一听,立刻来劲了,“哟,怎么感谢我?” 黎煦阳神秘地笑了笑,听到救护车临近,转头望着江小暖问,“去警局录笔录,你自己可以吗?” 江小暖先点头,然后扶着关晓雪:“你和师父一起送马尚和智哥去医院,警局那边我来录笔录。” 关晓雪被吓跑的魂魄终于归位,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先是被四只大狗围攻,然后看着羿杀了三条狗,再是黎煦阳,毫不留情地灭了最后一只。 目光所及,全是血! 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恐怕,晚上得成宿成宿地做噩梦了! 羿站在一旁,手掌因为脱力不停地微微颤抖,更难过的是,这里似乎不需要他,他仿佛是多余的。 “跟孙所长去吧,晚点我再给你打电话。”黎煦阳陪着马尚上救护车后,握着江小暖的手,交代道。 “好。” 两辆救护车装走了四个人,恰好江山和汪珺赶到了现场,惊狂地喊:“小暖!你没事吧?!你受伤了?为什么地上这么多血……还有……” “这是什么……狗?” “妈妈——”江小暖扑到汪珺怀里,泪眼汪汪:“我们被几只大狗追,是羿救了我们……” 江山拍着羿的肩膀,哽咽道:“羿,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啊!” “叔叔、阿姨,不用谢,即便是其他陌生人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一样会救的。” “好孩子、好孩子。” 羿陪着江小暖一家三口到了警局,江小暖把遭遇狗袭这件事形容得惊心动魄,也把羿描述得如天神下凡般的英雄。 羿坐在一旁静静听着,脸都被红色浸透了。 原来他并不是多余的。 警察们对比特犬的好斗有所耳闻,但按照江小暖形容的——比特犬聪明得打开车前盖,咬坏发动机,不让他们开车离开什么的。 这就确实过分了。 他们立刻调出监控,一看,江小暖的形容果然不虚! 四只狗聪明、凶猛,受到哨声指挥,如果不是有人救,恐怕四个人都得受伤。他们立刻联系市里最好的动物专家,连夜赶来。 “所长,他们这在表演什么打狗棒法啊!”看监控的警察摇着头,惊叹道,“两人貌似才18岁吧。” 孙建辉望着一前一后的“打狗”武术表演,惊叹18岁的少年,为什么会这么犀利、狠毒? “我们会找到狗的主人,调查下怎么回事,你们先回去吧。”孙建辉看了一会监控,确认笔录无误,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出了警局的门,江山喊住先行一步的羿。 “羿,跟我们一起走吧。” 羿原本不想回去,想一个人走走,一回去就要面临血雨腥风,他不想。但回头时,看到江小暖期待的目光,他点了点头。 “好,叔叔。” 他们是打车回去的。 出租车司机见他们是从警局出来的,坐在副驾驶的少年衣服上还有血,忍不住望着后视镜里的江山,八卦道:“孩子打架啊?” 江山尴尬地笑着应道:“啊,是,别人打我两个孩子,我们反击,再报警。” 听到这句,羿的身体一晃。 面对四个流氓、四只恶狗,他没有吓得哭泣;从小浸泡在罪恶的组织里,每天苦练功夫十小时,他也从来没有流过眼泪。 可是,听到这句“别人打我两个孩子”,他的眼眶里落下了几滴泪。 他快速擦掉,不让任何人看见。 “现在社会真是不太平,一会杀人,一会打人的,最好让你们孩子晚上少出门,学校也是,让孩子学到那么晚,也不考虑孩子回家的路上安不安全,真是……” 一路上,就是司机一个人嘀咕,四个人都沉默着。 到家后,江山开门前,握着羿的手说谢谢,羿一个晚上已经说了好多遍“真的不用谢”,嘴都说僵了。 江山和汪珺先进门,江小暖刻意排在最后,喊住了正在开门的羿。 羿转过身,显然没想到江小暖会喊住他,身体死死抵住刚打开的门,门又被轻轻合上了。 “谢谢。”江小暖仰着头,眼眸里全是感激,“你又一次救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她耸了耸肩,为自己总是麻烦羿,而感到难为情。 羿难受地摇了摇头,说的却是:“小暖,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江小暖的手指忽地拽住了羿的衣角,碰到了上面的血,也没有松开。 羿拉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轻柔地从自己带血的衣角移开,笑了笑:“没什么,你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晚安。” 江小暖觉得羿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也只能往回走,“晚安,羿。” 两人各自进了自己的门。 出乎羿意料的是,客厅的灯居然关着的,他满心以为小娥会等着,跟他算账。 打开灯后,羿发现自己还是猜对了。 小娥就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地上全是一团团的纸巾。 看样子哭了挺长时间。 见到羿走进客厅,小娥怨愤地瞪着他,然后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手机出现了一个视频对话框,里面是秦轻。 他靠在办公室的沙发椅上,办公桌点了一盏台灯,昏暗的光包裹住他,像是一座还没完成的雕塑。 即使这样,羿也能看到秦轻脸上的痛心和失望。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阻止小娥完成任务,为什么要把自家训练的狗全杀掉。 羿缓缓垂下头,不让秦轻看他的眼睛。 四只比特犬都是养在彩虹森林,由训犬师训练,所有孩子都喂过它们。所以当羿出现的时候,四只狗是想去抱羿的,却不想被羿给杀了。最后一只狗对羿更是亲近,哪怕被羿踢得老远,还是想要抱住他的腿。 羿这时终于有了一点不忍心,可是黎煦阳到了,受伤的狗害怕得往羿的腿边缩,羿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杀了。 “目标人物根本不在车上,我……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小娥听到这句很激动,冲着羿喊:“他们才不无辜,都是资本家的孩子!” 羿一个转身,背对着小娥。 “无辜的人?”秦轻仿佛不知道这四个中文字的意思,讶异地重复了一遍,“无辜的人……” “羿,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觉得我……无辜吗?”秦轻的声音无比温柔,带着痛苦的颤音,“想想我的经历。” 羿抬起眼,跟着秦轻有魔力的声音,一起坠入了多年前的痛苦泥沼。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你说,我无辜吗?到底谁是坏人?到底谁把我们变成这样?” 羿如同被紧箍咒控制住的孙悟空,摇着头,在痛苦泥沼里奋力挣扎,却似乎怎么也上不了岸。 秦轻没有停止念咒语,不断地低语道:“我走在命运为我规定的路上,虽然我并不愿意走在这条路上,但是我除了满腔悲愤的走在这条路上别无选择……但凡我有选择,我也不会带你们这群可怜的孩子,踏上地狱的路……” 羿的眸子瞬间从棕色变成了墨黑,他垂下头:“老师,对不起。” “下次知道怎么做了吗?” 羿注视着手机,轻点着头。 “好,我信你。”秦轻无力地挥了挥手,“去休息吧,毕竟杀自己喂大的狗,应该费了不少力气。” 羿挂断视频,把手机丢在沙发上,不顾小娥的哭诉和咒骂,转身进了房间,反锁了门。 门阻隔了小娥的目光,羿靠在门上,经过这次,小娥还会做出什么难以置信的离谱事? 他的嘴角冰冷地上扬,冷笑了一声。 带我们这群可怜的孩子,踏上地狱的路…… 你真的别无选择吗? 亲爱的老师? 经过小娥的纵狗咬人一事,羿不再每天缩在房间里,他要时刻看着小娥。 第二天,趁小娥回彩虹森林报告,他买了两套监控设备,一套装在自己门外,另一套特意送到隔壁。 “叔叔阿姨,最近治安不好,装上以防万一。连着你们的手机,这样随时可以看到的门外的情况。” 江山觉得很有道理,连忙答应,还留羿吃了一顿午饭。 按照说明书,羿装好了监控。 告别的时候,江山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现金,递给他:“羿,难得你这么为我们考虑,谢谢你。” “叔叔,不用给我钱,我也是找朋友拿的,先试用一段时间再说。”羿笑着推拒了,转身回了隔壁。 事实上,两套设备花了不少钱,是羿在网上打零工,搞泰英翻译赚的,现在银行卡又是空空如也,继上次装修后,第二次开始吃土。 但他乐意,大不了继续做翻译工作。 夜晚,小娥回来后,背了一大袋书,然后坐在餐桌上,拿着羿买的新华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查。 羿经过的时候,看见桌上摊着的全是和毒物有关的书籍。 她竟然又想下毒? “你不帮我?”小娥拍了拍摊开的书,她认识的中文字实在是太少了。 羿没有理会,端着水壶和水杯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转开落地灯,翻开小说《斜阳》,第116页。 “你这是背叛!”小娥尖叫道。 羿充耳不闻,垂头望着书,盯着“寸善齿魔”四个字发呆。 四个字都认识,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作者很快在后面一句解释了:如果得到了一寸的幸福,必然会有一尺的魔物伴随其后。 原来如此,羿叹了口气。 江小暖是那一寸小小的幸福,小娥则是老师派给他的参天魔物。 chapter 56 东华派出所会议室 办公桌中央放着一台白色投影仪,里面的一束光射向正对面的白色幕布,上面正在播放前两天晚上,四只比特犬咬人视频。 靠近幕布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坐着一个身材微胖、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他便是派出所请来的动物专家王揽。 王揽面色凝重,专注地看着电脑上,这两天看了无数遍的视频。 那一晚雾很大,九点五十,四只狗就从对面的巷子里钻了出来,而巷子里是监控死角,根本没有拍到它们是怎么进入巷子的。 它们匍匐在花圃里,等着目标车辆靠近,一只比特犬忽地冲上去,撞上了他们的车前挡风玻璃。 车子停下来后,这只被撞的比特犬虽然吐了“亿点点”血,但仍然精神充沛,试图从车门进入,但被司机的匕首砍伤。 而另一只比特犬出现,爬上了车前盖…… 王揽忽地按下了暂停键。 他侧脸扫了一圈围在桌边的十个派出所民警,以及对面的孙建辉,他们的眼里透露着既兴奋又饥饿的目光,想听专业人士讲解。 “大家看,一只比特犬趁着司机开车门冲进去,而车前盖的这只负责恐吓和吸引车内四人注意力,以车内的角度来看,这里只出现两只比特犬,而事实上,你看,车尾和车的右方,还有两只比特犬……” 几个警察纷纷问:“这是在做什么?” “观察周围有没有人,有人靠近,便把对方吓走。从这便可以看出来,这四只比特犬都经过了主人的严格训练,有各自的分工,它们对人、对车都是相当地熟悉。” 王揽按下开始键,视频继续播放。 “然后它们打开了车前盖,车内的人看不到它们在做什么,但我们可以看到——” 此时,两只比特犬继续分工,一只用身体顶住盖子,一只拼命地啃着发动机内的节气门传感器。 发动机很快失灵了。 “又快又准,这绝对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看到吗?爪子被砍断的那只已经换岗去把风了,在搞发动机的是两只没有受伤的狗。”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狗的主人到底抱着什么心思去训练这几只狗,而这几只狗为什么能这么高效地完成这一系列高难度任务。 很快,第一声哨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 “狗哨?”现场有人问。 王揽摇了摇头:“不是狗哨,狗哨的频率是在54千赫兹至128千赫兹之间,这样的频率人耳是听不到的,这只是普通的竹哨——” “竹哨?”孙建辉惊讶地望着幕布,又转向王揽:“王老师,如你所说,狗哨人听不到,那为什么对方训狗不用狗哨,这样不是相当于自我暴露‘主人就在附近吗?’” 王揽皱着眉,他想了两夜也没有想通这一点。 视频播放到羿杀狗时,现场开始窃窃私语,王揽再次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停在了羿和最后一只狗四目相对的时候。 “怎么了?”孙建辉直觉这一幕确实有点诡异。 王揽指着屏幕,“按照我的判断,这狗认识这个少年……” “什么?!”所有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甚至可能很亲近。”王揽平静地补充了自己的结论。 孙建辉站起身,双掌拍在桌子上,“你的意思是他是狗的主人?他特意吹完哨子,再出来英雄救美?” 王揽摇了摇头,谨慎地说:“这个我无法确定,我只能判定狗,不判定人。” 孙建辉管他什么人还是狗,立刻让手下给这位总是英雄救美的少年打电话,把他叫到派出所来。 他当警察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遇到过,有人故意派流氓去骚扰女孩,然后再自己去救,以获得对方好感的案子。 王揽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提着工具箱便离开了。 孙建辉和副所长等在办公室,焦虑地抽着烟。 “你说奇不奇怪,咱们所以前都是破案率第一名,怎么现在,就光是和这几个孩子有关的案子,就一个都破不了呢?” “哪里,刑侦队老付才是惨,今年的大案一个都没破,凶手自投罗网,被灭口了,从河里漂到他面前的,不是他抓到的。” 孙建辉下意识望了一眼门口,没人,这才转向副所长这个顺风耳,“哪里来的消息?是被灭口?不是畏罪自杀吗?” 副所长用一种你懂的眼光回视他,继续说:“你知道的,被害母女和这个黎家也是非常好的关系。” 孙建辉脑子轰然一炸,难不成有个团伙专门针对黎家作案? 母女遇害案、毒杀案,以及前两晚的狗袭案,全都跟黎家大大小小有关。 “这就奇怪了,怎么回事啊?” 孙建辉思忖着,那包黎远方给的烟,省着抽,也只剩下一支了。 他并不是买不起 ,而是总会这样对比,如果买一包两百块的烟,不如给家里买一袋米,至少能吃上半个月。 他还是把最后一支烟递给对面的副所长,嘀咕道:“尝尝。” 抽完烟,就见到羿来了。 但反反复复他就几个字:“我不认识狗。” 至于狗认不认识羿,它们死了,也无法再作证了,所以只要羿打死都不承认,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这条线索又断了。 · 葬礼这天,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感觉随时都会下大雨。 黎煦阳发现每次葬礼都会下雨,他抱着骨灰盒站中央,左边是抱牌位的欢欢,右边是抱遗像的黎远方。 他们在队伍的最前方,后面站着穿白色寿衣的高灵知和黎庭方夫妻,还有一些小奶奶许久不联系的亲戚。 这些便是送小奶奶出葬的亲人,还不到二十人。 在葬乐的引导下,他们绕着黎宅的外围,由东至西地走着。 大风吹得他们眼睛都睁不开了,欢欢忍不住抱怨道,“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 “……”黎远方:“欢欢,别乱说话。” “噢。”欢欢不情愿地答应道。 别看只是绕着黎宅转,这可是当年用来建度假村酒店的硕大空间,绕一圈起码有五公里,又不能坐车,欢欢怎么可能不抱怨。 送葬队伍终于在指定时间赶到了二层白色小楼,也就是小奶奶生前住的地方,白事知宾和黎数敏已经等在这里,方慧骄没来。 房子后边的院子里,用两天时间建造了一座小墓园。 黎煦阳抱着骨灰盒,跪着将它放进事先特制的小方棺,然后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心里十分难受。 黎庭方象征性地流了几滴眼泪,大声喊了句:“婶婶好走——!” 忽地天上几个响雷,轰隆作响,盖住了黎庭方的哭喊声,黎庭方立刻止住了哭声,先不浪费眼泪。 高灵知跪着拜了三拜,双手合十,默默地进行最后的告别,可是越默念告别的话,眼泪越多。 黎远方弯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起来,低声在她耳边哄着:“别哭了,小知,让婶婶入土为安。” 看着一抔抔黄土落在骨灰盒上时,佝偻着站在一旁的黎数敏也抹起了眼泪,心里有万般道歉的话说不出口,最后哑着嗓子,冲着湿淋淋的墓碑喊了句:“安心走吧!下辈子千万别去姓黎的家里——” 黎煦阳上前扶着他时,他忽然泣不成声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听到爷爷的抽泣声,黎煦阳抿着唇,不让自己眼泪落下来。 通过这场葬礼,他发现在场的人,大部分对小奶奶都是一种愧疚之情,愧疚小奶奶生前,没有再对她好一点。 葬礼仪式完成后,他们由西往东走,这回可以坐车了,欢欢不小心乐了出来。 遗像由黎煦阳抱了,按照白事知宾的要求,返回时把遗像翻过来,可以让逝者无牵无挂地走过黄泉路。 见他们回来,方慧骄一脸傲慢,冲着墓园方向嘟囔了一句,“狐狸精转世,下辈子可别做缺德事了。” 黎数敏听到,气得差点心脏病发,扶着墙喊:“我要离婚!” “离婚?你知道跟我离婚的代价吗?”方慧骄走过去,用牛一样大的眼睛瞪着这个相守一生的老头。 黎数敏无力地挥了挥手,“管他什么代价。” 黎远方对于这件事是极力反对,两个都八十岁了,还离什么婚。 妹妹黎庭方却劝他,“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即便真的离了,也很快就会去找对方复合的,你信我。” 黎远方望着她,还真有点不信的感觉。 “哥,夫妻感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他们折腾一下,反而更珍惜对方。害~我可告诉你,再见惯世面的女人,也一样在乎丈夫是不是偷看其他女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我理解妈。哥,你千万别学爸,跟别的女人有暧昧,不然以嫂子的性格,只会比妈更抓狂。” 黎远方:“……” 喜欢他的女人不少,但他都保持距离。 这是尊重高灵知,尊重自己,也是尊重这段婚姻。 当然,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比高灵知更吸引他的女人。 葬礼当天下午,高灵知带着黎煦阳去高宅呆了一会就回程了,黎煦阳终于找到机会问藏在心底的两件事了,第一件便是黎锦方。 “我认识你爸爸的时候,你叔叔就失踪很久了。听你奶奶说,你叔叔是在五岁时失踪的,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消息,但你奶奶坚信他没死。我挺能理解的,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坚持,一旦哪天不坚持了,那整个人可能也就崩溃了……况且我们确实没接到他死亡的消息,应该说是……任何一个消息。” 黎煦阳不解地问:“叔叔是怎么失踪的?” “听说是带到游乐园玩,那时还没有监控……”高灵知顿住了,详细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这是伤心事,不能总在家里提。 “你爸爸那时候也不到十岁,但如果跟着去了,我想你叔叔应该就不会失踪不见了。” 沉默了一会,黎煦阳又问:“那小奶奶的死……” 高灵知透过后视镜望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挂着一丝还未褪下的忧伤。 就快18岁了,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高灵知觉得,有些事情他既然问起来,便有权利知道,因为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阳阳。” “唔?” “其实小奶奶和你爷爷有过一段……” “???”黎煦阳满脸问号,真如奶奶所说,他们出轨? 高灵知快速摇头,解释道:“不,阳阳,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小奶奶嫁给小爷爷之前,他们就谈恋爱了。那时候你爷爷和奶奶订婚了,只是没有结婚,你想,那个年代即便是订婚,那也相当于实打实的夫妻了。” “所以小奶奶先喜欢上爷爷,但又没办法结婚,就和小爷爷在一起,只为了每天见到爷爷?” 黎煦阳难以置信,这简直就是桥段,关键是这样真的太苦了。 高灵知握着方向盘,拐个弯下了高速:“差不多是这样,后来你的小爷爷知道了这件事,就很受伤,觉得自己只是个替代品,便不愿意回家,每天流连在外边。” 黎煦阳恍然大悟,小奶奶失去了喜欢的人,又失去了丈夫,最后疯了,然后嘴里每天骂着负心汉。 这个负心汉到底骂的谁。 “小奶奶结婚后,贤惠持家,可是你奶奶总是误以为你爷爷和她有什么事,就连疯了后把她接过去,你奶奶也是差点——” “差点什么?”黎煦阳把身体探近了一点。 “差点吃毒药,还好你爸爸劝住了。后来,他们经常出去旅行,这不,刚完成一个环球旅行,就是你爷爷怕你奶奶整天胡思乱想,然后去小奶奶那里说些什么话……” 黎煦阳觉得大人的感情世界好复杂,他自己就十分简单,喜欢江小暖,爱江小暖,一辈子都不变。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挺好。 他没再问“爷爷到底结婚后,还喜不喜欢小奶奶?”这样的问题,因为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小奶奶都离开了。 “妈妈,世间万物,皆有终点。活在世上的人们,该放她们安心地离开了。” 听到“她们”两个字,高灵知泪湿眼眶,谁说不是呢? 该放如意、珊珊离开了。 虽然黎煦阳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但方慧骄依旧是不饶人的。 于是,老两口特意选了个吉利日子——11月11号,在黎庭方夫妻的陪同下,去民政局办了一张离婚证,还差点跟工作人员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别人过不下去了还来劝?是不允许我有新生活的权利是吧!你要喜欢你嫁给他呗!” 工作人员立刻啪啪啪地加速给他们盖章,让他们离婚了! 黎煦阳听到这个消息,喝水差点被呛到,一起走了大半辈子,现在来离婚,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但离婚后的方慧骄却不这么想,带走了一半财产,搬到了市中心的一套豪宅,请了几个保姆,舒舒服服地过起了贵族老妇人的生活。 整整一个月,黎数敏也没去看她一次。 倒是每次黎远方去看她的时候,她总说,“老头子真是没良心,害,白嫁给他几十年,做牛做马的!” 每当这个时候,黎远方总是默不作声。 但他会去劝老头,放下面子去和母亲复合,谁知老头子的话更无情:“等到我进黄土那天,都不可能!” …… 11月初,羿没有拦住去隔壁上门拜访的小娥,江小暖一家很高兴地接待了这个十来岁的,懂礼貌的小姑娘。 羿十分不情愿地看见小娥虚伪的笑容,拉着江小暖,进了书房,提醒道:“她很疯,不要接触她,不要吃任何她给的东西,不要信任她。” 连续三个不要,把江小暖整蒙了,“可是,她是你表妹,也住在你家啊。” “那不代表什么。” 羿的表情异常严肃,拉着江小暖的手臂,以一种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交代道:“你听我的,千万不要让她接近你,尤其是不吃她接触过,给过的东西。” 江小暖点头答应,“其实装了监控后,一切太平~” 上次比特犬事故后,受惊吓的四个人都怕了一阵子的狗,尤其是马尚,现在还在打狂犬疫苗,见到狗都是离得八百米那么远。 羿忧心忡忡,不知道老师会给小娥出什么样的主意,他能做的是暗地保护,并再三提醒:“小暖,记住我的话,一定记住。” 江小 暖很疑惑,但还是听从了这个三番五次救她的救命恩人的话。 不信任小娥,不主动靠近小娥,尤其是不吃小娥接触过的东西! “记住了!”江小暖调皮地冲羿眨了眨眼。 羿木讷地望着她,这么乖又这么有灵性的女孩,简直世间少有。 chapter 57 十二月伊始,离比特犬袭击一个月了。警方仍没有找到比特犬的主人,只断定了比特犬不是附近的。 他们扩大了调查范围,去了流浪狗收容所、宠物商店和宠物医院等机构,都说没见过会咬人的比特犬,他们接触的比特犬绝大多数是十分温顺的,听主人话,不咬人的。 “绝大多数?” 东华派出所副所长捕捉到这个词,燃起一丝希望,追问道:“意思是还是有少数会咬人的?” 宠物医院院长狐疑地打量着,这个年纪不小的警察,感觉对方还真是会抓重点。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院长只好重新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绝大多数比特犬都很温顺,而来我这里看病的比特犬,都没发现过咬人事件,对我们都很友好。” 副所长眨了眨眼,希望又破灭了,只好调查下一间医院。 冷空气不断南下,很快抵达浮云城。 市民纷纷拿出了压箱底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和手套,但某些身体好的,还只是一件打底和一件薄外套。 黎煦阳就是其一,一大早气温只有6c,他穿着一件白衬衣和棒球服外套就出门了。 全副武装的珍姨,追在后面喊,“围巾!阳阳!戴围巾!” 黎煦阳无奈地接过围巾,随意往脖子上一卷,迈着大步出门了。 自从一个月前的比特犬袭击事件后,黎煦阳越来越小心了,没有什么能把他从江小暖身边拉走。 除了上课和睡觉不在一起,他们几乎一直在一起,有时课间休息,还会偷偷跑到顶层去,交流一番。 到了冬天,黎煦阳自然也不骑车了,改成了走路。 早上五点半天还没亮,起床运动一个小时,吃完早餐,如果不下雨,就走到天空小区,接上江小暖。 下雨的话,他就跟着欢欢,一起坐小李的车,绕一点路把江小暖带上。 欢欢自然有些不高兴,也跟黎煦阳理论过,黎煦阳懒得啰嗦,使出三个法宝:转账、转账、还是转账! 欢欢看在日渐鼓胀的荷包份上,没有计较江小暖坐他们的车。 当然,这些都没让江小暖知道。 但下雨的时间毕竟少,大部分时间黎煦阳还是选择和江小暖一起走路。 降温后,江小暖总是穿得厚厚的,有一天穿着一套棕色大衣,像一只可爱的小棕熊,黎煦阳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狠狠薅一顿。 观察到江小暖没戴帽子,黎煦阳便把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包住江小暖的头,只露一双眼睛在外。 “风大,注意保暖。” 被围巾裹住头,被遮挡住了大半视线,江小暖开始摇头晃脑地,这回更像一只重心不稳,喝醉的小熊。 黎煦阳会半开玩笑地说:“你穿太多走不动,我背你。” 江小暖则害羞地摇头,“走得动,走得动。” 这时候,黎煦阳会把手伸进大围巾里,轻轻捏一捏江小暖冰凉的脸蛋。 “为什么你穿这么少,不戴手套,手还这么热?”江小暖露在外面的眼睛,转向黎煦阳露在外面空空的脖子,同时脑海里得出一个结论:师父的身体应该也是温热的。 “可能是因为早晨锻炼了吧。” “怎么锻炼的?难不成是这样,哼哼哈嘿——”江小暖因为穿得多,做出来的动作相当地滑稽,把黎煦阳逗笑了,“你这个动作叫做猫猫抓痒,不叫锻炼。” “哈?”江小暖脑子忽地短路,脱掉一只手套,手伸进黎煦阳敞开的棒球服,覆在胸膛的衬衣上,五指轻轻一挠。 “师父,这才叫猫猫抓痒。” “……”黎煦阳垂头看着胸前的手,咽了咽口水,木然地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你的手好凉。” 江小暖没听到这五个字,依旧解释上一个问题:“你没听说过武术和舞蹈之间是没有界限的嘛,而且我练古典舞,你觉得我没接触过你的那些武术动作么?” 黎煦阳把棒球服盖在他们交叠的手掌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小暖,“那改天……切磋切磋?” “哼!切磋就切磋!”江小暖这回把手掌抽出来,重新戴上手套。 黎煦阳心脏上的血液咕咚咕咚冒着泡,他伸手搂住江小暖的脖子,把她勾到怀里,下巴一低,一个吻如一只薄翼的蝉,飞速落在了她头顶的围巾上。 江小暖毫不知情,刚想回搂住黎煦阳,黎煦阳就蓦地松了手。 “怎么了?”江小暖问。 还没感受到温暖,就被推开了。 黎煦阳不知道“怎么了”三个字是在问什么,也就没说话,静静地望着江小暖。 “你知道吗?”沉默了许久,黎煦阳开口道。 “什么?” “我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我们一起上学、放学,我们牵手、拥抱,说着我们都感兴趣的话题。 我幻想过的,我以为这永远只是我的幻想,我的梦。可是,我现在——” 黎煦阳顿住了,凝视着呆呆的江小暖,“可是,我现在美梦成真。小暖,我想说的是,它真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妙。” “无与伦比的美妙?”江小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睫毛沾在了一起,“为什么我也有同感呢?和师父在一起,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妙,我终于找到能形容这种感觉的词了。” 黎煦阳拍了拍江小暖肩上的灰尘,再一把搂住往前走,这句话是表白无疑,但他最想听的还是“我喜欢你”,简单的四个字。 “小暖,我好喜欢你。” 黎煦阳故意用这句话,来引诱江小暖的那句,可依然等不到对应的一句,他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傻傻的,肯定又是刚睡醒,脑子还在梦游中。不过,你说的话我可录下来了,别到时候不承认。” 两人并肩走进了校门,无数双眼睛盯着,羡慕、嫉妒、嘲讽,什么样的都有,但黎煦阳完全不在乎。 基本上,整个十一月都是这样的情况。 虽然江小暖不说那四个字,但黎煦阳能感觉到她的喜欢和依赖。 十二月中旬,第二次冷空气来临,关晓雪实在是扛不住,在一个周日中午,约了江小暖和苏玲一起去吃新开的一家麻辣火锅。 可能是好久没吃火锅,江小暖觉得辣极了,不停地喝冰镇西瓜汁。 “早知道叫鸳鸯锅,谁知道你居然这么不吃辣,咱们这已经是微辣了。”关晓雪甚至还觉得不够辣,不过瘾呢。 苏玲大口吃着羊肉,附和道:“完全不会吃辣椒可不行噢,我喜欢的一本里,女主就是因为爱吃辣椒,被男主喜欢呐!” “……”江小暖吐着舌头,又喝了一大口西瓜汁,“什么啊,男主是喜欢辣椒,还是喜欢女主。” 苏玲夹了一根毛肚,丢进酱料碗里,“什么书就不告诉你们了,反正你们也不会看。反正男主是既喜欢辣椒,也喜欢女主。而且,他们为了证明爱对方,还用干辣椒泡澡,看得我浑身火辣辣的。” “……”江小暖打了个哆嗦,“确实够辣!” 关晓雪不停地吃,听苏玲说到就懒得插嘴,但听到这一段,她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那可以把他们炒一炒,应该很好吃。” “……”江小暖放下筷子,往椅子上一靠:“别说了,我吃不下去了。” 三个人吃到一点多,江小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刚走出火锅店,冷风一吹,就开始肚子疼。 原本想直接吃完火锅去黎煦阳家的,现在看来,按照这种疼法,只能回家休息了。 黎煦阳接到黑砖的语音通话时,就知道江小暖有什么事,可能来不了。 果然,江小暖虚弱的声音证明了这一点,只不过是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一种情况。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小暖把暖手宝放在肚子上,“对不起,师父,中午吃了一顿火锅,肚子就忽然不舒服了,去不成了。” “你家里有药吗?没有我就给你先送过去,你先休息一会。” 江小暖已经躺在被子里了,说话声带着一种很重的鼻音,“师父,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 “好,你睡醒了给我消息。” 黎煦阳看着料理台上的粉色小盒,面露忧色。 刚下楼的高灵知望着发呆的儿子,从中午回来,他就扑在料理台上忙活,像是在做什么甜品。 “怎么了?没做成功?” 黎煦阳站起身,将做好的甜点小心翼翼地装进粉色小盒子,“不是,小暖吃了火锅肚子不舒服,下午不过来了。” 他提着盒子,往楼梯口走。 高灵知一把拉住他,轻声问:“她不舒服,你不去看看?” 黎煦阳转过脸,眉头倏地舒展开来。 妈妈说得对,她不来,我就去,不也是可以的吗? “好,等她睡一会先,我去打个球。” 难得有时间打会球,黎煦阳换了套衣服 ,抱着篮球就走出去了。 下午四点,洗完澡的黎煦阳提着甜品盒去了江小暖家。 正准备出门去舞蹈学校的汪珺,一拉开门看到眼前的人吃了一惊,但还是热情地将他请了进来。 “小暖平时不吃辣,跟两个姐妹出去吃了火锅,回来就不舒服。现在好多了,在书房写作业呢。” 黎煦阳默默地想,明明让她醒来跟自己说的。 “阿姨,我进去看看可以吗?”黎煦阳指着书房的方向 汪珺挥了挥手,笑着批准:“去吧,我去舞蹈学校了。” 黎煦阳走进书房,望见了书桌前穿着卡通睡衣,认真写试卷的江小暖,心头一热。 他凑近一看,是数学试卷。 她这么乖的,就算没有补习,也自己学数学。 直到黎煦阳走到身边,江小暖才发现,惊呼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黎煦阳的心放了下来。 “还好吗?”黎煦阳捧着江小暖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气色不错,他低声埋怨道:“为什么醒了不告诉我。” 江小暖被迫仰着脸,嘀咕道:“我是想让师父多休息嘛,平时都没有周日下午,可以做自己的事嘛。”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黎煦阳的脸越垂越低,低得仅一尺之隔。 江小暖快速眨着眼,以为黎煦阳是要亲她,吓得身体往后一退,但这回黎煦阳没有放过她,手指将她的下巴抬得更高。 “小暖……”黎煦阳的目光在她淡粉色的唇上来来回回巡梭,又想欣赏,又想据为己有,他是那么地矛盾,不停地轻呼道“小暖……小暖……”来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师父——”薄唇轻启,喊出一声脆弱、紧张的“师父”,将黎煦阳的魂魄彻底掀翻在地,他顾不上矜持,一只手穿过江小暖的腰,将她重重往上一提,“叫我什么?” “师父、师父……” 江小暖急切的声音,不知道是想挣脱黎煦阳的束缚,或是引诱对方更靠近自己。 “小暖,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黎煦阳低声乞求道,他像是沙漠里迷路好久的旅人,再找不到绿洲,再不喝水,他就要渴死了。 江小暖的手无力地在黎煦阳胸膛上,做着“猫猫挠痒”的动作,这些动作仿佛一把点火器,将被日光久晒的一堆干草轰然点着。 江小暖无法抗拒黎煦阳的恳求,将缩在他胸膛上的手移到他的背后,如小猫一般呢喃:“师父……” 黎煦阳把江小暖紧紧箍在怀里,感受对方擂鼓般的心跳。 …… 解渴后的旅人黎煦阳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江小暖。 两人四目相对,爱意从目光里溢了出来,汇成一道温暖的河。 “师父,我这个姿势好累。” 半蹲着的江小暖,在失去黎煦阳的拥抱后,已经无法站稳身体。 黎煦阳连忙让她坐下来,“对不起,我考虑不周。” 江小暖趴在桌上,捂着脸笑,视线触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粉色盒子,又来了劲:“咦,那是什么?” 黎煦阳直起身体,拿起盒子,打开给她看。 一颗乒乓球大小的青提出现在江小暖眼前,她满脑问号,黎煦阳就带个提子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听过法国甜点师cédric grolet?” 江小暖摇了摇头,但听到甜点两个字,眼睛一亮。 “他创作了一种水果蛋糕理念,就是把蛋糕做成水果的模样,外壳是巧克力……”黎煦阳从盒盖里抽出一把小刀,往提子中间一切。 江小暖不舍破坏这个如艺术品一般的提子蛋糕:“no!” 黎煦阳从头切到了底,提子内不是实心果肉,而是由奶油和果肉制成的,一种会流动的馅料。 这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水果蛋糕。 “哇!好漂亮,哪买的?你说的法国甜点师也在我们这里开店了吗?” 黎煦阳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做的。” 他用小刀挑起一半提子蛋糕,塞进了自己嘴里。 江小暖咽了咽口水,另一半总是自己的吧,她刚要说“没事,我自己来”的时候,就看见黎煦阳把另一半也塞进了他自己嘴里。 江小暖呜呜呜地抱怨道:“师父,你带来怎么就给你自己吃呀!” 黎煦阳把蛋糕整个吃干抹净,才过去解释:“你肚子不舒服,不能吃奶油。我带过来只是给你看看,等你好了,我给你做。” 江小暖鼓着脸“噢”了一声,气恼地往凳子一坐。 黎煦阳忍着笑出声,摸了摸她干燥,带着洗发水香味的头发,“怎么,肚子疼还洗澡了?” “你怎么知道?”江小暖惊讶道。 一般吃了火锅身上、头发上都会有浓浓的火锅味,不洗澡是不可能睡着的。可是,自己洗没洗澡,他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知道就是知道。” 黎煦阳用纸巾擦了擦嘴,弓着腰趴在桌上,看江小暖正在写的卷子,“有没有需要我看看的。” 江小暖望着他的侧脸不出声。 黎煦阳回视她,温柔地问:“怎么了?” “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吃辣了一点。”不用特意来看她,她想说的是这句。 黎煦阳不动声色地问,“和关晓雪?” “对呀,还有苏玲,主要是天气太冷了嘛,我真的没想到会耽误下午的补习,对不起嘛,师父。” 黎煦阳听着对方撒娇 的声音,耳朵痒痒的。看到数学试卷有几道明显的错题,他伸出手:“把笔给我,给你讲一讲这种题型。” 江小暖将铅笔和草稿本递过去,望着与几分钟前截然不同的黎煦阳,低声问:“是不是错了很多?” “还行。” 黎煦阳四下看了一圈,书房里就两张椅子,另一张椅子上堆满了书。 江小暖看穿他的想法,立刻起身说:“师父,你坐。” “我没关系。”黎煦阳谦虚一下,事实上,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这么站着确实很不方便。 江小暖懂事地说:“师父,你坐吧,我睡了一下午呢,还想站一会呢。” 听到这,黎煦阳没再推辞,坐了下来。 江小暖就坐在椅子扶手上,听黎煦阳讲题目。 讲了大概十几分钟,江小暖的身体也麻了,一下子没撑住,屁股直接摔坐在了黎煦阳的手臂上,黎煦阳手里握着的笔被这么一震,从手心里滚出去,然后掉到了地上。 “啪嗒——” “……”黎煦阳手指一抖。 “不好意思。”江小暖快速低下头,在桌子底下找铅笔。 黎煦阳动了动酥麻的手指,放在桌底下,跟着江小暖的头顶走,“小心点,别肚子刚好,又磕到脑子。” 从桌底钻出来的江小暖嘟着嘴,把笔递给他:“你取笑我!” “我没有。”黎煦阳笑了笑。 他真的没有,完全是发自肺腑的关心。 讲了一个小时,黎煦阳有些口干舌燥。 江小暖乖乖地到客厅,倒了一杯茶给他,“师父,喝点水,我去给你洗点水果噢!” “不用,你在身边就行了。” 这句话很轻,跑到门口的江小暖立刻调转身体,跑向黎煦阳:“噢,那就补习完再吃。” 因为在自己家,江小暖放松了很多。 她重新拿了一张凳子进来,坐下来趴在桌上,盯着黎煦阳喝水。 夕阳不偏不倚地照在黎煦阳的身上,额头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修长的手指捧着水杯,一喝水喉咙就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好看吗?”黎煦阳一只手握着笔,一直写着没有停下,眼睛始终落在草稿本上。 江小暖不自觉地答:“好看。” “慢慢看。”黎煦阳在草稿本上出了三道题,都是立体几何最后一章的内容,完成这一章,江小暖的基础应该就算是打好了。 江小暖听话地盯着黎煦阳的侧脸看了个够,连带对方偶尔紧张地狂眨睫毛的动作,也收入了眼底。 “小暖,这一步删掉……” “小暖,你进步很大,但不能骄傲……” “小暖,师父看着你写,慢慢来,才比较快……” 黎煦阳声线很低,如大提琴一般沉稳动听。 夕阳很美,江小暖终于在这个时刻,确定了一件令自己欢喜的事。 “我喜欢上了师父。” 虽然去学会很好地爱一个人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但是首先要先确定你爱一个人,不是吗? chapter 58 “还有十来天就圣诞节了,要准备圣诞礼物了。” 操场上,黑压压的上千人做着广播体操,学生们虽然穿着黑色冬季校服,却戴着色彩纷呈的帽子和围巾,像是森林里的彩色蘑菇。 “只是圣诞礼物吗?”关晓雪趁着第二节扩胸运动,向前时,搂住了江小暖的腰。 江小暖笑得咯咯作响,拉着关晓雪的手,就着暧昧的泰坦尼克号专用姿势,侧脸问:“还能有什么礼物,新年礼物吗?” 关晓雪埋下眼,把脸凑到江小暖耳边,低声说:“你不知道你那位的生日是在圣诞节吗?而且今年还是18岁成年礼噢~” “啊?”她真不知道,而且什么时候开始,黎煦阳变成“你那位”,而不是“你师父”了。 关晓雪松开惊讶的江小暖,嘀咕道:“你居然不知道,太不可思议了。” 江小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看什么呢!”马尚的手掌在黎煦阳不会拐弯的眼睛前挥了挥,明知无问。 两个班挨在一起,黎煦阳不看江小暖,难道看呼啸着的西北风嘛。 黎煦阳被干扰后,收回目光,做着一段标准的“全身运动”。 “马尚,想借你一样东西。” “哎哟,你居然还会有借我东西的时候?”马尚把脸凑过去,想听听到底是什么神奇宝贝。 黎煦阳轻声说了几个字,又问:“还在吗?” 马尚恍然大悟,“在自然是在,问题是估计落灰了,你要来做什么?” “暂时保密。” 马尚拍了拍自己的头:“哎,可惜我这聪明的脑袋瓜,秒懂。放心吧,等擦完灰再送到你家。” 前边认真做操的李君听到了一耳朵,等广播体操结束后,转身问:“搞什么活动吗?叫上我啊。” 李君当然知道黎煦阳的生日,在他妈妈还没管得那么严的时候,他偶尔是可以出去活动活动的。 现在高三了,为了稳住李君考名牌大学的成绩,妈妈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就差自己辞职在家看着他了。 “你那太后会同意么?”马尚狞笑道。 “管她呢,总得放松一下。”李君挨着两人的肩膀,往文科教学楼走,耳后是一片嘈杂的说话声。 黎煦阳垂眸想了片刻,低声说:“行,到时候一起来。” 话音刚落,黎煦阳感到背上忽然有人不重不轻地贴了上来,紧接着,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哎哟!” 还有不少人的哄笑声。 黎煦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快速回头,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脸,就大手一揽,把对方搂进怀里,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是做什么?” “人、人多。”江小暖红着脸解释,不知道谁在背后推了她一下。 黎煦阳低声说:“撞我可以,不许撞别人。” 马尚就在黎煦阳另一边,听到这句话没来由地脸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这一声画面感极强,像是天空中有一只遨游展翅的雄鹰。 但哨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班主任的声音:“马尚!不准吹口哨!” 又一阵哄笑声传来。 马尚也不回头,扬手挥了挥,意思是不吹了。 这老头,谈恋爱的不管,只管吹口哨的。 真是双标严重啊! 关晓雪从后面的人堆里挤进来,挽着江小暖的手,冲黎煦阳问:“圣诞节星期天,有没有什么节目?” 黎煦阳顿了顿,转向怀里的江小暖,耳边呼着热气:“你没安排吧?” “周天?不是下午补习么?” 黎煦阳见到说话这么软软糯糯,只知道补习的江小暖,心里爱得不行,伸手捏了捏她冰凉的脸颊。 “同学,你只记得补习是吗?” 江小暖忽地反应过来,十分钟前关晓雪才说那天是黎煦阳的生日,她扬起唇角,“师父过生日!” 听到这五个字,黎煦阳简直心花怒放:“唔。补习我们另外挑个时间。那天,我有礼物送给你。” “送我礼物?”江小暖指着自己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嘟囔道:“师父过生日,为什么送我礼物。” “我爱~”黎煦阳目光闪闪的,露出平时难得的调皮样子。 几米之外,人群堆里的丁正身边簇拥着好些人,以他的特殊身份,除了0班和次0班,不论去哪个班,都是受同学欢迎的。 表面上他一点儿也不寂寞,可是,这一刻,整个醋瓶子都打翻了,醋都流走了,只剩下空瓶。 听着身边的人说着淫邪的黄色笑话,丁正眼眶湿润。 我太寂寞了!谁懂?! 走到文科教学楼唯一的楼梯口,关晓雪被动地挤了挤左边的马尚,“喂 ,你有没有准备礼物?” “自然有。”马尚自信一笑,前两年的生日礼物都挺令人印象深刻的,这一次也要来点特殊的。 教学楼的一楼有八间教室,但好多同学不知道为什么,不回教室,都往楼梯口挤。本来就只有一段楼梯,这会被挤得水泄不通。 李君走在他们几个的最前边,上到一楼半时,他回头一看,黑压压一片,像是海里见到食物的鱼群,不断地朝楼梯上涌来。 “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多人。”李君嘀咕道。 马尚也有了感觉,因为不断被人往前顶,他绅士地把关晓雪护在前边,急得冲后边喊出了东北话:“挤什么挤啊?!这旮沓的哪还有位置啊?!憋挤憋挤!” 他往上一看,前边也是人,但好像都停下来了,不走似的,他使劲攥着楼梯扶手,试图往上走。 “干什么,别挤啊!” 上边一个人高马壮的男同学,用力推了一把清瘦的李君。 李君“啊”了一声,一下没站稳,身体往后倒去。 “我擦——” 马尚刚想上前,嘭! 一只手掌结实地托住了李君的背。 李君惊慌地往后看—— 是黎煦阳。 “哈~”李君脸都吓白了。 黎煦阳一只手撑着自己,怀里还有个吓得,双眼瞪得更牛眼一样的江小暖。 “君子,扶稳。”黎煦阳用力往上一托。 李君立刻直起上半身,继续抱着楼梯扶手,艰难地往上走,但不敢再往人群中挤。 靠左边走,有利有弊。 利是可以扶着楼梯扶手,弊是如果没抓稳,很容易被挤得从楼梯上摔下去。 黎煦阳拉开校服拉链,把江小暖紧紧护在怀里,“小暖,钻到我的衣服里,抓紧扶手。” 校服里边都是软棉花,可以多一层保护,不被撞伤。 黎煦阳的身体紧绷着,坚硬如铁,至少后面那些想往上挤的人,别想撼动他一分。身边的马尚被挤得东倒西歪,还在骂骂咧咧,这头还得顾着前边的关晓雪。 …… 一分钟,他们才动一两步。 江小暖忍不住仰头碰了碰黎煦阳的下巴,“师父,这是怎么了?” 黎煦阳正在观察上下环境,低声在她耳边安慰:“先别管,小暖,你别分神,跟着人流往上走。” 后边传来连续的咒骂声,黎煦阳走到一楼半的位置,下意识扬起手把墙上的小窗户打开了,冷风灌进来,所有人大吸了一口。 “卧槽!从没觉得西北风这么好喝!”人群中有人喊道。 这会,黎煦阳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不像平日里的拥挤那么简单。 他立刻把身边的马尚和关晓雪费力地拨到江小暖前边,交代道:“少说话,节省体力。你、晓雪和君子,排成一个列队,一个扶着一个,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掉队,听到没?!” “收到!” 马尚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关晓雪的肩,关晓雪则把手搭在李君的肩膀上,不让他被上面的人挤下来。 黎煦阳的手掌推着马尚的背,帮他稳住重心。 但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样下去,一定会造成踩踏…… 人特别多的时候就是这样,前边不知道后边干嘛,后边也不知道前边发生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慢。 这种情况就会造成过度拥挤,而在楼道这么狭窄的空间里过度拥挤,必定会造成严重的踩踏。 可是,楼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挤不进去,还是有人往里边挤? 黎煦阳观察了一群环境,他们这拨人大概处于中游位置,不上不下,暂时安全,但楼下传来的阵阵尖叫声,吓得得这些人拼命往上挤,仿佛后面有怪兽追着。 他忽地想起什么,垂头对江小暖交代道:“用黑砖,给保卫科打电话。” 江小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黑砖,打开通讯录,连上了保卫科。 黎煦阳把脸伏低,冲着话筒里汇报情况:“文科教学楼!文科教学楼楼梯口有踩踏,麻烦快来处理!” 他们艰难地上到二楼,李君望见一些学生朝二楼的教室里跑,但身边挤着的人几乎没有减少,后边还是不断有人涌来。 马尚回头喊道:“我们也进二楼的教室吧。” “不——!”黎煦阳指着楼梯上边,推着马尚的身体:“我们要继续往上,这里等会会挤满!” 他担心的是,有人会在惊慌的时候,把教室门锁了,走廊上挤着这么多人,恐怕很可能会掉到楼下。 现在这种情况,越高便越安全! 黎煦阳推着他们继续往上走,有一些人听到黎煦阳的话,也跟着一起往上走,原本几秒钟就能上到的三楼,他们花了好几分钟。 幸好,三楼的教室分流了一小部分的人。 “走,继续上楼!” 人流有了松动后,黎煦阳管不了那么多,一把将江小暖抱起,大步往上走,“小暖,忍一忍。” 他知道,这样颠簸肯定会不舒服的。 江小暖紧搂着黎煦阳的脖子,把脸贴在黎煦阳胸前的衬衣上,温暖有力的心脏传递而来的跳动声,取代了外头的哭喊、咒骂声。 她瞬时间没那么害怕了。 终于,一行人到了四楼,关晓雪刚想往次0班教室跑,却发现教室的前后门都站着好些同学,声嘶力竭地喊着,敲着门。 其中就有苏玲。 门显然被从里面锁上了。 “苏玲!”关晓雪大声喊道。 苏玲听到声音,哭着看过来。 “过来,跟我们一起!”关晓雪招了招手,苏玲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到了四楼,他们的危险也没有接触,楼下还传来不断涌上来的人流的声音,黎煦阳挥了挥手,喊道:“快!去五楼的活动室!” 六个人快速上了楼,到了五楼后,人瞬间少了很多。 因为五楼只有一个0班,许多人都在往占了半层楼的0班教室里跑。 楼下的教室不开门,学生们只能一间一间地敲,哪间开门就进哪间,管他是不是自己的教室。 而且,0班的教室,如果是贴着站一起,挤两百个学生是没问题的。 黎煦阳把江小暖放了下来,领着他们进了无人问津的活动室,然后把门关上了。 关晓雪刚想上锁,黎煦阳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关晓雪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透过窗户,黎煦阳看到楼下乌泱泱的人群,居然还有那么多人。 真是奇怪,有课间广播体操以来,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苏玲靠在墙上,捂着脸大哭,刚才次0班教室不开门时,她绝望极了,幸好碰到了关晓雪。 “到底怎么了?”关晓雪在活动室里紧张地踱着步,天不怕地不怕的关大小姐也有慌张的时刻。 李君扶着休息椅坐了下来,回忆刚刚楼梯上惊险的一幕,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信息:“当时,后面那些人到底在喊什么?” “我听到有人喊‘疯子砍人’。” 苏玲哭着说,她是第一批冲上来的,就是因为先听到这几个字,然后看到别人跑,她也赶紧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跑。 黎煦阳手指摩挲着下巴,始终没开声。 什么疯子砍人,恐怕都是有人故意喊的,目的就是制造恐慌。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门外冲了进来,是列静。 她的校服外套被抓烂了,棉花都跑出来,“服了,要不是老娘会点功夫,差点被那些混蛋压死了。” 马尚见到列静,一个转身,走到乒乓球台,背对着她。 黎煦阳倒没那么矫情,走上前问:“你是什么位置,听到什么了吗?” 列静歪着头回忆起来,“我是中间靠后进去的楼道,反正前后都是人,听到后边有人喊‘操场上有疯子拿刀砍人’,简直是bullshit!根本连疯子的毛也没看到。” 如果真的有疯子砍人,学校保卫科一定第一时间解决了。 坐在椅子上的江小暖半站起身,急着问:“楼下是不是很多人受伤?” “谁知道,受伤肯定有,别有人死了,那学校就惨了。”列静拉开拉链,用手掌给自己扇了扇风。 黎煦阳走回窗边,拿出黑砖给高灵知打电话。 高灵知听了情况,吓得不轻,说马上赶过来。 挂断电话,黎煦阳走到饮水机边,倒了两杯水递给江小暖和关晓雪,马尚也去帮忙,给在场不能动的人都倒了一杯水。 列静知道马尚不会给她倒,干脆自己倒了一杯。 黎煦阳蹲在江小暖腿边,看着她喝完一杯水,心疼地问:“还好吧?” 不问还不觉着,这一问,江小暖就觉得右臂很疼,都是被旁边的人抓的,但她说:“我没事,你呢?” 黎煦阳摇了摇头,起身后摸了摸江小暖的头,看向门口冲进来的两个人。 一个是林御。 林御望见江小暖坐在椅子上,冲她点了点头。 另一个是曾帮黎煦阳停车的罗落繁,罗落繁的额头有一块淤青,身上也有不少伤痕,但他感谢林御,如果不是林御拉他,他估计现在还在人群里挤着,有没有命活着还不知道。 撞见黎煦阳的目光后,罗落繁指着林御解释道:“我们一起上来的,楼下次0班和咱们班都不开门。” 列静没好气地哼哼道:“一帮混蛋,白上学了,没良心的家伙!看我等会怎么跟他们算账!” 黎煦阳倒没有对“不开门”这一行 径做出任何批评,他深知这是人的本能,同样也是人性使然。 他指着椅子,对有伤的罗落繁说:“先坐一会吧。” 罗落繁听话地走到唯一的一个空位坐了下来,还不好意思地冲旁边的几个女生点头笑了笑,而这一动作使得额头上的伤口更疼了。 林御走到窗户边,往楼下一看,终于出现了几个穿着保安服的人。 与此同时,头顶的广播响了。 焦急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文科教学楼老师和学生请注意!不要再涌入楼道!不要再涌入楼道!请往宽阔地带移动!” 广播开始循环播放。 楼下的保卫人员把楼梯口还在涌入的学生通通拉走,也是为了救踩踏最严重的二楼楼梯口的学生们。 几分钟后,消防和警察也赶到了,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压在最下边的一批人救出来。 高灵知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几辆救护车开进学校,校门口全是围观的人。 她招呼都没打,就把车停在一家店门口,在手机上快速召集了家委会的全部成员,来帮忙安抚受到惊吓的学生,然后才冲进学校。 警察已经在文科教学楼的一楼拉起了警戒线,禁止无关人员靠近。 高灵知往前走着,望见楼下的空地上,有两个躺在地上的人被盖上了白布,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chapter 59 “现在在清理现场,你不能上去。”高灵知被民警拦在了警戒线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刚赶到的丁青见到这一幕,拿出名片上前解释道:“我是校长,她是家委会会长,我们需要了解具体情况,才好安抚学生和家长。” 民警见对方是校长,才同意他们上楼,交代他们不要影响消防员干活。 消防员正在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学生。 学生受惊过度,都不敢开门,消防员无奈只好撬门锁,把学生全部带到楼下的帐篷里,接受体检。 一楼教室已经被清空,丁青没看到丁正,着急地上了二楼,恰好两个消防员把一间教室的学生带出来,里面就有灰头土脸的丁正。 丁正摇了摇头,“我没事。” “下一楼体检。”丁青交代完,跟着高灵知往上爬。 “你知道是哪两个……”高灵知略带犹疑地问,又怕真的听到答案。 丁青叹了口气,踩踏事件别说是他在任期间,哪怕是学校成立以来,也没有出过这样的事。他眉头紧皱,嗓子像是被卡了壳似的,快上到五楼时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老付,还有一个是尖子1班的班长,他们压在最底下,窒息……” 老付是0班班主任,尖子1班班长是个瘦弱的女孩,家里条件非常不好。 高灵知目眩魂摇,用力地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倒下去。 丁青上前扶了一把,又像是安慰,又像是表扬:“好在报警及时,不然还会有更大伤亡,据说是……黎煦阳报的警。” 作为校长,他需要评估整个事故发生的起因、过程和造成的伤害,而高灵知的思绪依旧停留在无辜身亡的一老一小身上。 谁报的警对她没什么重要性。 软着腿走到五楼,他们在活动室里找到了一大批学生,他们人贴人地站着,连乒乓球台上都坐满了人。 “同学们,可以出来了。”丁青招了招手,补充道:“排着队出来。” 学生们一脸呆滞,都没动。 高灵知走到门口,柔声说:“同学们,都结束了,楼下有医生护士来给你们检查,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说,好不好?” 听到这句,第一个人动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排了一列长长的队伍,一直从活动室往下延伸到了三楼。 丁青粗略地数了数,四十平方的活动室里居然站了七八十个学生,而0班硕大的教室里只有十来个学生。 他含着泪表扬道:“同学们,你们很勇敢。这间活动室是整栋楼唯一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 黎煦阳和江小暖是最后出来的,见到两人外观上没事,高灵知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多少人受伤?”黎煦阳红着眼问。 显而易见的是,根本没有疯子砍人,是有人故意制造的恐慌。 高灵知犹豫了几秒,望见江小暖期待的目光,没忍心说有两人踩踏身亡,还有一个是他的班主任。 “不少,救护车来了几辆。” 江小暖哪怕听到“不少”两个字,也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如果不是黎煦阳护着她,她会怎么样? 而那些受伤的同学,到底要不要紧。 这一天全校提前放学,以高灵知为首的家委会成员,也到医院和各个受伤的学生家里进行慰问。记者闻风而来,不出意料的是,这件事很快上了各大头条,丁青对着镜头声明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区教育局显然不这么想,他们派来了调查员,不光是对踩踏事件,还有针对丁青也发起调查。 丁青表面上坦然接受这个安排,交接完工作,开车载着丁正回家。丁正试图安慰几句,丁青反而笑了,“傻的,爸爸不怕调查。” 可是,深夜,丁正还能听到隔壁房里传来的痛哭声。 丁正回忆白天那可怕的一幕,他被人压在底下无法呼吸时,隐约听到前面几米传来江小暖的呼叫声,他蓦地有了动力,连滚带爬地从人堆里爬了起来,向前方冲去。 可还是被那讲黄色笑话的几个兄弟拉到了二楼的教室,锁上了门。 许久,他们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疯子在砍人,而是有疯子,人为地制造了一个照妖镜罢了。 这个冬夜特别漫长,无论对谁来说。 “目前尚不清楚踩踏原因,警方正在查看学校的监控录像,骚乱是从哪一个班先开始的……” 羿双目眦裂,把手机重重往电视上一砸。 可电视机安然无恙,手机却变得粉碎。 他大步走到次卧,用力推开门,看见睡得正香的小娥,走过去抓着她后颈的领子,像提一只小鸡一样,将小娥重重往上一提。 “你这个魔鬼,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小娥睁开惺忪的睡眼,任由对方的 手逐渐捏上自己的脖子。 羿从来没有碰过她,这是第一次。 “一句玩笑话和一个新来的提着刀的园丁,就把一群老师、学生耍得团团转,我当初还真是没想到有这种效果呢。” “你是不是有病?!” 羿猛地把小娥一推,小娥倒在床上,整理自己皱了的睡衣,天真一笑,“这不过是开胃菜噢。” 开胃菜? 这个恶魔还要做什么? 羿摇着头,不行,他要想办法。 把小娥绑起来?有什么用,绑住一个小娥,会有另外一个小娥。 报警?小娥才十岁,不过是传播一句“玩笑话”,警察能拿她怎么办? 或者说,谁会相信自己?谁会相信一个十岁女孩会故意做出这样的事?证据呢? 三天后 多媒体教室的心理建设课上,老师陈晨站在讲台上,手里握着一束黄菊花,垂着头,和在场所有同学,为逝去的老师同学哀悼。 三分钟过去,同学们坐了下来。 陈晨打开多媒体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辆动漫世界里的列车,舒心惬意的风景里,人来人往。 列车停了下来,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女孩下了车,他们提着行李箱,望着周围的海景和人,开怀大笑。 黎煦阳紧绷着脸,一颗眼泪从眼眶流了下来。 班主任走了,0班由次0班班主任尧欣暂时兼任,可再也没有“老头乐”了。 “此站就是我们的终点……”一老一小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可爱的气泡框,上面打着这么一行字。 原本寂静的教室里,有人大哭起来。 “我们无法抗拒的只有爱和死。” 陈晨好听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抚慰着所有学生的神经。 “也许,你们听过一句话,我们的人生就像是一躺单程列车,有人一定会提前下车。我们当然可以下车告别,可以伤心,可以哭泣。但这样做之后,我们要收拾心情,重新启程。要让下车的亲人、朋友知道,我们仍会爱,仍会勇敢地继续旅程。” 啜泣声越来越多,陈晨的声音不禁放大了几分:“在座的同学们都是即将成年,或是已经成年,那就要承担起一定的责任,你们需要自己思考究竟要承担什么责任。我有一首歌想送给大家,是gotthard的《let it ra 》。如歌词结尾所说,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再见,我们终会获得自由,一直到尽头……” 听着这首歌,几乎所有人都红了眼眶,但却备受鼓舞。 “下周就是圣诞节了,同学们,rry christas。” 说完这句,陈晨老师便离开了。 没有人去提被锁上的教室门,因为那些锁门的人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次审判。上完这堂心理课,他们放下了心结,也会明白未来该承担的责任。 食堂里,四人端着餐盘,走到一张橙色餐桌前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黎煦阳说:“我的原定计划是,圣诞前夜是周六,我们不上晚自习,可以去水晶游乐园玩玩,应该会挺热闹的。第二天圣诞节,中午放学后直接去我家,晚上建议请假,各位有问题吗?” 原来黎煦阳早就想好了要怎么过,江小暖望了一眼旁边的关晓雪,两人同时点头赞同。 马尚适时笑了笑,“我们确实应该放松一下,最近几天学校氛围太草了,搞得我都不想待了。” “行,那我准备生日蛋糕。”江小暖露出事故之后,第一个调皮的笑,黎煦阳也忍不住跟着一笑。 关晓雪和马尚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他们要多买点好吃的。 第三波冷空气终于在圣诞节这天来临,前一晚他们还只穿着毛衣,喝着冰饮,在主打圣诞主题的“水晶”乐园玩了个痛快。 第二天的气温就直降至3c,所有人都期待下雪,可浮云城什么时候下过雪。 中午放学,他们抱着各自的生日礼物上了关晓雪的新车,还结识了新司机钱哥。钱哥人高马大的,算是关晓雪的保镖兼司机。 关晓雪是第一次到黎家,一进门,就像来到了童话小镇,五彩缤纷的花园种满了冬季植物,几米高的圣诞树就立在大宅的门口,挂满了彩灯和五颜六色的礼盒。 “哇,上面有礼物。” “下午拆,拆到的可以带走。” 这些礼物都是黎煦阳亲自挑选和包装的。 他把三个人请进了客厅。 客厅和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温暖、明亮、温馨,也有很多圣诞装饰。 江小暖把礼物放在门口的台子上,因为上面也放着不少礼盒,看样子上午还有不少人送了礼物过来。 提前回来的欢欢换好了斑点狗居家服,像只小狗一样跑向他们,欢呼道:“哥哥姐姐们来啦!” 怎 么今天这么嘴甜,黎煦阳腹诽道。 这个特殊日子,黎远方和高灵知自然也是在的。 “叔叔阿姨好。” 三人礼貌地同时鞠了一躬,黎煦阳憋着笑,要不要这么拘谨。 穿着一件灰色衬衣的黎远方站起身,瞬间把压迫感传递给了三个小的,他们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黎远方双手插兜,望向被米色毛衣衬托得雪白的江小暖,嘴角一扬,“欢迎欢迎,饿了吧,先吃饭。” 三个人步伐一致地跟着黎远方进了餐厅,高灵知和黎煦阳跟在后面。 两人对视一眼,黎煦阳瞬间明白了老妈在想什么,一定是在打江小暖的主意。 比如早点把小暖娶回家,早点让这个家再热闹一点。 珍姨把最后一道大瓷盆装着的甲鱼汤端了上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指着满桌丰盛的菜肴,招呼道:“孩子们,开吃啦。” 一行人把整张大理石餐桌都围满了,高灵知是最高兴的,不禁多喝了几杯,还让黎远方也喝。 黎远方按住酒杯,低声说:“我下午有事,要过去一趟。” “真是扫兴。”高灵知的眉眼都带着笑意,黎远方不喝,她也不会真的生气。 珍姨倒是给自己加满,“既然黎大哥下午有事,那我陪灵知姐喝一杯吧,难得这么好的日子。” “好好好,小珍最懂我。” 所有人笑了起来,江小暖很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光是听这三个大人说话,就觉得有意思极了,唯一不适应的是高灵知的热情,搞得她总是羞红了脸。 她明白了,看样子黎煦阳的“情话”都是遗传的。 “多吃一点,你好像还没尝过甲鱼。”黎煦阳挤了挤她的手臂,夹了一块肥嫩的甲鱼腿到她碗里。 “哈?这个太补了吧,我怕胖。”江小暖冲着碗里的甲鱼腿撒起了娇,仿佛这样甲鱼腿就会自动跑掉。 关晓雪拍着手起哄:“以形补形!” “不要以形补形!”江小暖咬着嘴唇,闭着眼嘟囔道:“师父,你夹走,我不吃!” 黎煦阳摇了摇头,把甲鱼腿夹到自己碗里,“那我以形补形,好了吧。长一双甲鱼腿,吓你。” “哈?”江小暖蓦地睁开眼,拦着黎煦阳,“不行,不可以吓我!” “哈哈哈哈——”高灵知喝得有点多了,靠在黎远方的肩膀,忽然理解儿子为什么对江小暖这么着迷。 为什么不能?这样可爱的江小暖,谁不动心呢? 下午,黎远方出门了,喝了酒的高灵知和珍姨回房午休了。 黎煦阳把欢欢哄回房间午睡后,客厅瞬间安静了。 他们坐在地毯上拆起了圣诞礼物,至于生日礼物,当然是留着黎煦阳晚上一个人在房间偷偷拆啦。 每个人挑了几个圣诞树上够得着的礼盒。 江小暖穿着一双红色驯鹿圣诞袜,盘坐着。 黎煦阳面不改色,心里却想……这么巧。 “哇!口红!”关晓雪举着一只黑管,欣喜地喊:“还是最新款!” 她悠悠地望向马尚,“这要是老马抽到,那可咋办。” “那我送人呗。”马尚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拆掉礼盒的最后一层包装,“儿童手表?” “史努比66周岁纪念版,不算贵,但限量2000只,你想买可不一定能抢到的。”关晓雪很喜欢,真的很想占为己有,可做人不能太贪心,有这支口红也不错。 江小暖摇了摇手心的白色礼盒,想先猜猜这是什么。 “都是小礼物,随便拆。”黎煦阳望着江小暖说,但自己心里也在猜里边到底是哪样礼物。 江小暖拆开一看,又垂头望了一眼脚上的袜子:“咦,跟我袜子图案一样。” 他们看过去,江小暖手心里站着一只可爱的红鼻子驯鹿公仔。 “袜子也是你送的?”马尚指着黎煦阳问。 “不是,怎么可能?!”江小暖红着抢答道,还把脚藏到两只腿下,袜子这样的私人物品,当然不可能是其他人送的。 紧接着,他们又拆出了打火机、钢笔、杯子等等,甚至还有心形巧克力,遗憾的是没有被江小暖抽中,被马尚拿到,一口吞了。 拆完礼物,四个人又开始打牌,打到夜色降落。 等天彻底黑了后,黎煦阳把他们带到了露台。 这几个人才知道黎煦阳早就准备好了,一顶星光熠熠的大帐篷,门帘挂在两边,里面放了一套桌椅,甚至最里边还有一张折叠床。 “这是什么?”江小暖走到帐篷边上,居然站着一只跟她差不多高的彩色驯鹿。 黎煦阳靠近她,解释道:“这是给圣诞老人拉雪橇的九只驯鹿的第三只,dancer,舞蹈家。” “啧啧啧,舞蹈家。”马尚和关 晓雪嫉妒地摇了摇头。 黎煦阳拿出手机,指着驯鹿,“坐在上面,拍个照。” 江小暖听话地爬了上去,身体往前一探,趴在鹿角上,望着镜头。 黎煦阳望着镜头里的江小暖,终于认定对方给自己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吸引,而不光是外表上的惊艳。 “我也要、我也要!” 才拍了几张,关晓雪挤了过来,马尚拉着她:“排队排队。” 从上次的事故之后,他们现在做什么都是“排队排队!” 简直是血的教训。 晚餐吃的是马尚和关晓雪买的零食,江小暖带的圣诞风双层大蛋糕,除了黎远方,屋子里所有人都为黎煦阳唱着生日快乐歌。 “恭喜成年咯!”高灵知欢呼着,也同时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珍姨吃着蛋糕,乐道:“可不是,我刚来那会,阳阳跟我一般高。” 其他人坐在大帐篷里吃着蛋糕,忽然听到一声“咦”,同时把脸转过去。 站在帐篷门帘下的江小暖抬起手,一小颗白色晶体在她的手背逐渐融化。 她欣喜地回头:“下雪了?” “哪里哪里?”关晓雪放下蛋糕跑过去。 黎煦阳和马尚对视一眼,落灰的玩意就是造雪机,给人制造浪漫的玩意儿,马尚也是怀念东北的雪时,就会在家里用这个东西下雪。 “哇哦,太美了!” 两个女孩在雪里转着圈,头顶的灯把这一幕照得极其浪漫,黎煦阳和马尚都看呆了。 吃完蛋糕,雪还在下。 马尚低声提醒道:“这玩意顶多还能坚持半个小时,你加油。” 说完这句,就拉着依依不舍的关晓雪告辞回家了。 露台只剩下黎煦阳和江小暖,江小暖仰着头,尽管穿上了羽绒服,但整张脸还是被夜风吹得通红。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黎煦阳忽然问。 江小暖侧头看他,清冷的侧脸宛如一座蜿蜒绵延的山脉,以前那么有压迫感、那么锋利的脸,在雪落的这一刻变得柔和起来。 真的太美了~ “什么?” 黎煦阳闭上了眼睛,用力呼吸冰雪的味道,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嘴唇微微张开:“既然窥探到永恒,那便追求永恒吧。” “追求永恒?” 黎煦阳转身,忽地把江小暖拥进怀里,让对方柔软冰凉的发丝在自己脸上摩挲,“雪是永恒的,爱也是永恒的。江小暖同学,你愿意,和我一起,追求永恒吗?” 静默了好长时间,江小暖缩在他的怀里,贴得更紧了,发出了像是感冒一样,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怎么不愿意呢。” chapter 60 那一晚,在雪停之前,黎煦阳领着江小暖出了家门。 两人像是共同经历了一场风雪,距离不自觉地拉近了。 “你送我什么礼物?”黎煦阳问,玩了大半天,却没有时间去拆生日礼物。 “你拆开不就知道了吗?” 夜里,江小暖的声音很细很明亮,像是这林间刚出生的鸟儿,如银色星光的利剑,刺开了黎煦阳的心。 他颤抖地摸了摸江小暖微微湿润的头发,“冷不冷?” 江小暖又化身了一只萌萌的小老虎,晃了晃脑袋,身上穿着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外面还搭了一件黎煦阳的外套,怎么可能还冷。 “等高考完,带你去看真的雪。” “好耶!” 黎煦阳一笑,傻瓜,你知不知道答应我,会发生什么? 很快,他们迎来了2017年前,也是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补习,关于分班,就是以这次的考试成绩为依据,黎煦阳仿照期末考试的格式,出了一整套试卷,各大科目都有。 帐篷里很暖和,茶桌上煮着热茶,书桌上全是凌乱的文具,江小暖埋在桌上考试。监考老师黎煦阳坐在一边,端着水果盆,自己吃一颗提子,还要喂江小暖吃一颗。 江小暖写着试卷,很自然地用嘴接了过来。 抱着作业掀开帐篷帘子的欢欢,看到这一幕,自觉狗眼已被闪瞎:“天呐!看不下去了!把我杀了给两位助助兴吧!啊啊!” 江小暖听到这句,慌张地抬起头,啪嗒一声,又把提子给吐了出来,提子落在防水垫上,滚了几米远,明显是生气了! 黎煦阳的脸跟发烧了似的,明明没什么,怎么有种被捉奸的错觉,他转身冲露台门口喊:“这里在考试,回房写你的作业去~!” 在珍姨的劝说下,欢欢拖着非常不情愿且带着浓浓醋意的步伐,回了房间,珍姨自己却偷偷看着,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要说,看年轻人谈恋爱,还是心情舒畅的,他们的感情单纯、纯粹,不像大人的世界那么复杂。 为了庆祝新年,江小暖邀请好朋友元旦那天去她家,那三人自然不必说,还叫上了羿,问起小娥时,羿说她元旦要回父母那里。 元旦前一天,黎远方接到妹妹黎庭方电话,说父母准备复婚,时间就在明天,不过只约到了下午。 “这下真被你说中了。”黎远方冲着电话里说,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黎庭方嘚瑟道:“那是,他们俩吵归吵,是打不散滴!妈给了爸一个台阶,爸顺着台阶下得飞快呢!” 听到这个形容,黎远方笑了起来,跟黎庭方约好明天晚上带上爸妈一起吃晚饭,庆祝庆祝。 一大早,西装革履的黎远方陪着高灵知,和杨敏相约在浮云河边的一家户外俱乐部见面,杨敏最近太烦了,喊来高灵知陪她散心。 黎远方好久没来俱乐部,也跟着来放松放松,主要是难得放假,家里却没人,欢欢回郊区了,黎煦阳一大早出门了,只剩他和小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太奇怪了。 杨敏最烦心的事是,她和丁克的协议离婚没办成,因为坐牢的丁克怎么都不同意,杨敏只好起诉离婚,现在还在等待开庭。 “爸妈那边我们要过去吗?”高灵知刚刚才知道复婚这回事。 黎远方给她们各倒了一杯热茶,摇着头:“不用,他们约到了下午,民政局人多,庭方一家陪着呢。等他们办完手续,一起吃个晚饭。” “好,正好接上阳阳,一大早就去了小暖家,玩到下午估计也差不多。” 被念叨的黎煦阳正在厨房里,穿着围裙洗水果,江小暖在旁边切好装盆,主要是水池只有一个水龙头,水池又窄,站两个人刚刚好。 江小暖把哈密瓜切成小块,装到透明水果盘里,“师父,你来这么早,可真把我爸妈吓了一跳。还有,你带这么多东西,搞得像拜年一样,我妈妈都说我了,老是收礼,养成了腐败的坏习惯。” 黎煦阳认认真真地洗着提子,膊头挤了挤她,“本来就是新年,带点礼物没什么,阿姨说得太严重了。” “可能你们家习惯了,但我们——” 黎煦阳用湿漉漉的手捏了捏江小暖的脸颊:“好了,不批评我了,今天可是新年,说点好听的。” “你想听什么好听的?”江小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羞怯地嘟囔:“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 “都行,给你一天时间想,反正今天我离开前,必须给我一句好听的话。”黎煦阳喜滋滋地交代道。 上午九点,第二位客人来了。 是羿。 他也是准备早点过来,给江山汪珺打打下手的,没想到有人比他来得更早。他只好撤到餐厅,做一些整理碗筷什么的无聊差事。 “羿,你坐着休息一会吧,喝点茶。”江小暖探头喊道。 沙发上的羿望着茶桌发呆,他没泡过茶,也不知道怎么泡茶,在阳台晒衣服的江山看出来了,晒完衣服就手把手地教了起来。 “丁青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这家户外俱乐部最有名的是半敞开的圆拱形木制包厢,正对着风景秀丽、波光粼粼的浮云河,可以一边看风景,一边吃东西。 俱乐部提供各种各样的餐食,中餐、西餐、下午茶都有,“休闲直落”,也是他们这里的招牌套餐。 杨敏听到高灵知这句话,也八卦起来:“就是那天的踩踏事件?怎么处理的?” “撤了校长职位,职位安排待定。”高灵知喝了一口茶,轻松地说。 “就是被扫地回家?”杨敏直言不讳的毛病又发作了。 高灵知摇了摇手里的水果叉,正儿八经地解释道:“不能这么说,就是暂时休息一段时间,为了给伤亡者家属一个交代。等风头过了,应该会恢复原职。” 杨敏耸了耸肩,不以为然,“xx特色~” 黎远方靠在椅子上听着,新闻都没出来,高灵知就知道处理结果了,应该是丁青私底下告诉她的。 他当然知道丁青对高灵知有意思,但他百分百信任高灵知,就像高灵知百分百信任自己一样。 “晓雪,马尚,你们来啦!”江小暖抱住了门口的关晓雪,黎煦阳也跟了过去看。 “噗嗤”,马尚看到穿围裙的黎煦阳,笑出了声:“这……哈哈哈哈……家庭煮夫的样儿!” “羿——!你来啦!” 关晓雪老远看到茶几边的羿,羿挥了挥手,端着一个小瓷杯,继续喝茶,在江山的教导下,他学会了初步的泡茶流程。 人到齐了,江山和汪珺开始准备午餐,每个人都搭了把手,做了一大桌子菜,就在他们正要开饭时,门铃响了,羿去开的门。 门一开,他的瞳孔犹如地震现场。 “案子怎么样了?”高灵知问。 原本这么休闲轻松的环境,聊案子真的有点扫兴,但黎远方知道,高灵知嘴上说放下了,其实一直在付镜那里打听凶手的消息。 “对对对,怎么样?”杨敏着急地附和道。 黎远方站起身,走到包厢门口,靠在门框上,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才说:“还在查,费林和付镜都没有放弃,前几天,发现了凶手的脸在一辆飞机上出现过。” “哪里?!什么时间?”两人异口同声喊道。 “清迈飞浮云的,年初。” “泰国清迈?他是泰国人?”高灵知和杨敏面面相觑,一个泰国人来中国杀人?这还了得? 黎远方清楚这几个月来,耳边频繁出现泰国字眼,绝不是巧合。 从警局出来后,他去找岳父高愿聊了聊,才得知国家正在布控,派了几千个卧底到泰国执行任务,而且是中泰联合行动。 但再多的细节,岳父就不愿意透露了,毕竟那和圆顶酒会的运作没什么关系。 黎远方只能问:“这些针对我们的是什么人?” “不过是境外组织里的一个蚂蚁小分队,公报私仇来的,不难对付,你们小心点就成。真正难对付的是泰国那些人,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们的卧底~哎~牺牲了不少啊。” 高愿始终是心系国家,对于个人安危思量的不多,但也会经常提醒黎远方,派人保护好家人,他们就动不了咱们这些人。 公报私仇四个字,给了黎远方最明确的答案。 杀害王如意母女,三番五次暗杀黎煦阳,这都是公报私仇。 到底报的什么私仇?又到底是谁结下的私仇? 暂时不知道。 “你怎么来了?”羿咬着牙问。 “哥哥,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隔壁,我好饿啊。”小娥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了餐厅里,江山听到小孩的声音,走到门口去看。 “咦,小娥,你不是回家了吗?” 羿堵在门口,像是一尊雕塑:“小娥是要回家的。” “爸爸妈妈出去旅游了,我回不了家。”小娥说着又快委屈哭了,江山连忙招呼道,“那快进来,我们也正准备开饭了。” 但羿始终一动不动,小娥根本挤不进来。 江山搞不清楚状况,拉了拉羿的手臂,却发现坚硬如铁,他不由得奇怪地望了两兄妹一眼。 黎煦阳发现了不对劲,起身走到门口,在羿的耳后低声问:“怎么回事?” 羿转向他,深幽的瞳孔像是覆盖了一层摩斯密码,组合成了一段秘密电报。黎煦阳很快垂眸看向小娥稚嫩的脸,一只手掰着羿的肩膀。 “让她进来吧,小孩子懂什么。” 羿的身体被黎煦阳拉开,小娥连忙从外面的地上抱起了一个壶,快速钻了进去,“我没带新年礼物,特意准备了一壶蝶豆汁。” 江小暖听 到蝶豆汁立刻有了反应,接过蓝紫色渐变的壶,冲桌上的人说:“这个很好喝的呢!小娥,谢谢你噢。” 小娥咧嘴笑了笑:“不用客气。” 江小暖刚想倒一杯喝,却被羿抢先一步夺到怀里,“小娥,你是不是用我剩下的原料冲泡的,忘了告诉你,那个过期了。” 他顾不上小娥的惊呼,抱着壶冲到厨房,直接倒进了水池,然后用洗洁精把壶洗干净。 江小暖也可惜地“啊”了一声,小娥更是一脸委屈,“哥哥,我做了好久的。” 黎煦阳招呼小娥坐在他的对面,又问:“据我所知,蝶豆汁国内是没有,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厨房的羿听到这个问题,便没有走出去,小娥被黎煦阳盯得毛骨悚然,嗫嚅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别人送的吧。” 黎煦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小娥身体忍不住一晃,羿拿了一副干净碗筷走出来,放到她面前,然后在她的侧边坐了下来,小娥顿时有种被前后夹击的感觉。 两个月来,她一直在找机会接触黎煦阳和江小暖,但黎煦阳很戒备,跟江小暖是寸步不离。 而回到天空小区后,羿又守着自己,不让自己靠近江小暖。 小娥再凶恶,也只有十岁,她几乎就要放弃了,回彩虹森林去,回到老师身边去,接受其它任务。 但早上知道羿要去隔壁聚餐后,小娥笑开了花。 江小暖没看出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举起杯子,“咱们先碰个杯好不好?” “——新年快乐!” 高灵知、黎远方和杨敏碰了碰红酒杯,然后一口喝完。 “最近我老是梦到一个人。”放下酒杯,杨敏按捺不住,借着酒劲,把折磨她的事说了出来。 “谁?”高灵知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估摸着一定是如意。 杨敏眼眶通红,说出了一个名字。 “修城?” 听着这个仿佛来自远古,却又深深刻在脑海里的名字,高灵知和黎远方同时愣住了。 黎远方当然见过修城,他们一度关系还不错。因为修城长得很标志,而且很有内涵,标准的书生样。 杨敏当初喜欢修城,也是被这种气质打动。 谁料后面发生了那件惨事,这也是黎远方不喜欢丁克的一个原因。 高灵知努力回忆修城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记得他不是定居国外吗?你为什么又梦到他?” “不知道,就是梦到,总感觉他回来了,他就在我身边。丁克不在的这段日子,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有时候甚至感觉他就站在我的床边,看着我睡觉……是不是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过去?” 杨敏又倒了一杯红酒,全灌进了肚子。 “他回来了?”黎远方呢喃道。 当年修城被丁克打伤了,一度生活都不能自理,几百万赔款成了修城的救命稻草,那时国内医疗水平一般,他被父母带去了泰国最好的医院,接受更好的治疗。 又是泰国…… 可是,他真的回来了? 既然有这个怀疑,黎远方就要解除怀疑。 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黎远方打了个电话给出入境的朋友,要他查这个叫修城的41岁中国籍男子。 没有入境记录,而且是18年前出国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出去投个胎回来都够了。 何况,如果真的是修城回来复仇,那他第一个对付的应该是丁克,而不该是王如意母女和黎煦阳。 “你知道比目鱼吗,它刚刚孵出来的时候,身体是对称的,眼睛也在头颅两侧,但出生后颅骨发育后便不再对称,它的眼睛也不断向另一侧移动,最终变成了‘比目鱼’。” “哥哥你想说什么?”小娥怒视着黎煦阳的眼睛,因为黎煦阳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 “孩子和比目鱼一样,生下来时心地是善良的,可若脑子被人操控,每天灌输邪恶、肮脏的东西,最终也成了一只歪曲事实的‘比目鱼’,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见对方惊恐的表情,黎煦阳勾唇一笑,手指用力地摩挲着,像是在捏死一只蚂蚁:“或者说,不能用比目鱼打比方,而是用另一个以‘比’开头的动物打比方,对吗?” 马尚挠了挠头,另一个“比”开头的动物,他立刻想到了“比特犬”,为什么又要提起他害怕的东西。 羿也跟着一笑,开口道:“小娥语文不好,不知道怎么遣词造句,在家里,作业都是我帮她写的。” “什么?”关晓雪笑了起来,她就算再不会写,也从来没想过找人代写作业:“那考试怎么办?” “考试就花钱作弊咯。” 羿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带着一点调侃,在所有人面前以开玩笑的语气揭小娥的短,难怪小娥气得龇牙咧嘴,现场气氛也变 得焦灼起来。 还是江小暖解围道:“你们两个男孩子,为什么欺负一个小女孩?小娥,不生气噢,哥哥们开玩笑的。” 这顿饭小娥吃得没滋没味,但她还有杀手锏,她要让所有嘲笑她的人都付出代价,包括喜欢的羿。 云山高宅,高愿从一个保险箱里拿起一个古旧的“大哥大”,冲着里面说:“查查他身边的韩武……西北军区……尽快吧。” 挂断电话,高愿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果然,一个小时后,对面来的电话印证了他的想法,韩武的身份有出入,西北军区有个韩武不错,长得也像他,但终究不是他。 黎远方望着不远处的河边,不停地抽烟的韩武。 今天的韩武看起来特别焦躁和沉默,韩武仿佛感应到视线,也看向了包厢这边。 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闪出了火花。 “小知。”黎远方收回目光,转向了两个聊得正嗨的女人。 高灵知听到呼唤,转头去看。 黎远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们俩过一会儿起身,假装去洗手间,表现自然一些,去了之后,立刻报警。” 高灵知望着老公,不像是开玩笑的,也知道他们可能有危险了。幸好这么些年,她配合黎远方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次灾难。 又多聊了两三分钟,高灵知终于说了一句:“敏敏,陪我去下洗手间吧。” “好呀。”杨敏蒙在鼓里,表现十分自然,喝了一大口果汁后,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起身挽着高灵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黎远方靠在沙发上,悠闲地挽着手机,实际上却是在看一份岳父发过来的报告。 韩武的真实身份不是从什么西北军区来,而是泰国曼谷。 恰好此时韩武从河边起身,把烟蒂往河里一丢,朝黎远方走来,手摸向了腰间。 “老大,快看报告!” 西云区刑侦大队的办公室,早上收到一份来自华中省公安厅发来的验尸报告,属于一名拒捕身亡的犯罪嫌疑犯,他的dna和此前杀害王如意母女的凶手dna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付镜连忙带人,风尘仆仆地赶去了华中省,这名嫌疑犯的老家在一个十分偏僻的乡村,家里人口众多,家庭条件很一般。 听到警察不问最近死了的儿子,而是问另一个照片上的人,他们都戒备起来,一个字都不肯说。 经过村干部和邻居的回忆,他们家有个孩子确实失踪了很多年,父母以为孩子掉进附近的河里淹死了,找都没怎么去找。 “会是拐卖儿童吗,别人拐卖都是从城市里往乡下运,哪有从乡下拐走,那要运到哪里去?”手下问。 警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付镜眯着眼,望着越来越远的破旧房子,嘀咕道:“运到哪里去,只能往更偏僻的国外运了……” 凶手小时候很可能是被拐卖去了国外,然后被训练成了杀手? 这么说,杀手组织的根据地是在国外? 民政局外,黎庭方不停地拨打电话,却总是无人接听,她嘟囔道:“妈妈真是的,这个时候还摆什么谱啊,不让人去接,自己也不接电话不来消息,预约时间都到了。” 黎数敏坐在椅子上,望着民政局外跺脚的黎庭方,心里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娥,你回去吧。”正在泡茶的羿不放心小娥在这里,他自己还想多留一会,和他们聊聊天。 小娥摇了摇头,玩着茶几上的象棋棋子:“我还要玩一会。” 黎煦阳眨了眨眼,小娥的动作是典型的小孩认字,羿不是开玩笑,小娥真的不怎么认字。 羿无奈地放下茶壶,拉着小娥的手腕起身往门口走,小娥不依,羿将她用力一提,回头冲几个人告别:“我们先回了,新年快乐。” 羿打开门,把小娥推回了隔壁。 “你以为把我拉回来,他们就没事吗?”小娥紧贴着墙,昏暗的玄关,她的目光里难掩的幸灾乐祸。 羿伸手握住小娥的肩膀,几乎要把它捏碎了,“你做了什么?” 从小娥进来到吃饭,再到吃水果、喝茶,羿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小娥,她不可能有机会做什么。 小娥痛得拼命地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出羿的掌心,只好用力尖叫起来,用泰语狰狞地吼:“都——去——死——吧!” 羿扶着墙,感觉天旋地转。 出江小暖的家门前,他亲手泡了一壶茶。 羿推开小娥,抬起双手,望见食指的指尖上有淡淡的棕色。 “轰隆——” 如晴天霹雳一般,羿的世界开始摇摇欲坠,最后尽数崩塌…… chapter 61 “——咻!” 包厢门口,一根闪着寒光的匕首朝黎远方掷来,黎远方目光一凛,头朝一边歪去,匕首擦过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身后传来惨痛的一声“啊——”,以及金属落地的声音。 黎远方刚想回身,只见韩武凌空跃起,脚踩圆桌用力一蹬,纵身扑向了他身后发出惨叫声的人。 黎远方迅速回头,门口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肩膀上插着那根匕首,血把白衬衫染上了大朵的牡丹花。 韩武将匕首一拔,鲜血喷溅出来,匕首化作一根锋利的剑,直直地插进了黑衣人的喉咙,不到一秒,又立刻拔了出来。 “噗呲——” 黑衣人痛苦地捂着淌血的喉咙,剧烈抽搐起来。 黎远方摇了摇头,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割人喉咙? 韩武起身,对黎远方一吼—— “大哥,小心!” 说话的同时,韩武把匕首抛给了黎远方,自己从西装外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色瑞士军刀,牙齿咬开主刀,冲过去,唰地一下划开了伸向黎远方的黑衣人的薄薄的手腕。 “啊——我艹——”黑衣人痛得龇牙咧嘴。 黎远方呼吸一滞,余光瞟见身侧冲过来两个黑衣人,他一拳狠狠挥了过去,把黑衣人的脸都打歪了。 可韩武却没这么好心肠,轻易放过他们,他一个飞身直踹,将疼得毫无章法乱打一通的两个黑衣人踹出了几米远。 “哎哟——” 黎远方紧握着匕首,迎面走向几个从河边走来,看起来畏畏缩缩的黑衣人。 匕首在空中划了几下,黑衣人就吓得抱头鼠窜。 站在原地的黎远方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他转身望向韩武,韩武正坐在两个黑人身上,用瑞士军刀在他们身上戳着小洞,惨叫声不绝于耳。 “啊啊啊啊——”一个黑衣人疼得晕了过去,另一个黑衣人受不了喊了起来,“大侠饶……命。” “韩武,别打了!”黎远方喝住他。 韩武背对着黎远方,袖子擦了擦溅了一眼的血,“艹他妈的,在河边就看见这几个人鬼鬼祟祟地,穿得人模狗样的,竟然是杀手。” “我们也是拿人钱,说只要教训你们一下……”黑衣人两只手,一下捂住胸膛中央的洞,一下捂住腹部的洞,跟打地鼠似的,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可惜身体已经疼麻了,只能哭丧着脸求饶:“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以后?”韩武抓着他的领子,往上一拉:“拿谁的钱!” 黎远方明白了,这几个人是被派来来试探他们的身手,他眯着眼环顾四周,周围一定有人或者有摄像头,在附近观察着他们。 他喊住韩武:“别搞了,他们也不知道派他们的是谁。” 中心城区分局的警察赶到,高灵知和杨敏也跑了过来,看到这副惨状:“到底是谁打劫谁啊?” 事实上,除了被割喉的黑衣人有生命危险,其他几个人都没有致命伤,送医及时就死不了。 韩武是懂人体构造的。 就在这时,黎远方手机响了,是黎庭方,问他在哪。 “你就在中心城区?那赶紧去妈妈那里找她,她电话不接,人也没来——”黎庭方急得快哭了。 没等黎庭方说完,黎远方就疯了一样跑了出去,韩武跟在黎远方身后跑,警察在后面追:“你们站住,还要录笔录呢!” 高灵知和杨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先结账,先坐警车去了警局录口供。 她们心里同时嘀咕着,这一年得去多少趟警局啊。 黎远方之所以宁愿跑,是因为这里离方慧骄住的地方不远,不到两公里。如果是开车,还得停车,又怕这市中心堵车。 等跑到了方慧骄的住所时,黎远方惊讶地发现大门虚掩着,敞开了大半,玄关的大滩深红的血使得黎远方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手里还拿着滴血的匕首,悄悄地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躺着的两个保姆,已没了声响,可是不见方慧骄的身影。 “妈——” 黎远方轻声喊,没有回应。 这时,主卧传来很小的动静,黎远方侧耳一听—— 有点像是有人在挠木头的声音。 就在黎远方逐渐靠近时,一道身影先他跑了进去,撕心裂肺地喊:“妈!是我啊!锦方啊!妈——” “???”黎远方脑袋嗡嗡作响,锦方? 刚刚跑进去的是韩武吧?他是锦方?怎么可能? 不作多想,黎远方冲了进去,看到了一大片刺目的红色,床上、天花板、墙上全是喷溅状的血迹。 再往床上的人一看,她躺在床上,喉咙被割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像是一道血红色的深渊,随时会把头晕目眩的黎远方吞噬。 “摁、摁住伤——”黎远方抬起手,无力地唤道,两只腿跟灌了铅似的,一步也走不动了,眼泪从眼眶哗哗地流了下来。 韩武反应过来,趴在床上,两只手用力地捂着方慧骄的喉咙,“妈、我是锦方,是我,我回来了!” 方慧骄咽不下最后一口气,逐渐放大的瞳孔里全是韩武的影子,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拼尽全力,抬手去触碰了一下韩武的脸。。 “妈!您别死,别丢下我……”韩武松开一只手,颤抖地从西装内侧抽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纸,展开后,递到方慧骄的眼前。 但纸很快被喉咙口溢出的血浸湿了,韩武哭得像个泪人:“妈,为什么我才认到您和大哥,您就丢下我,我找了您……三、三十年,您忘了我吗?没忘就别丢下我……” 黎远方把匕首一丢,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但方慧骄在电话刚挂断的那一刻,头就咚地一下,歪向了一边,手指紧紧攥着那张纸。 “妈——!别丢下锦方!您要走也要带我一起走……”韩武一把将方慧骄搂进怀里,“妈……” 黎远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韩武身后,一只手搭在韩武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把方慧骄露在被子外的脚用被子盖住。 失血过多的人,会特别怕冷。 “大哥,你也忘了我吗?”韩武的眼睛里已经全是红血丝,他愤恨地回头,仰望着头顶的黎远方,重复道:“你忘了我吗?” 黎远方没有回答,而是踉踉跄跄地走到衣柜边,从里面拿出两条新毯子,盖在方慧骄身上。他趴在毯子上,头贴在方慧骄再也不会起伏的肚子上,哭得像个孩子。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黎远方用手抹了一把脸,起身去开了门。 两个护士一个医生。 护士看到客厅的血迹,心里有点怵,医生刚想检查躺在的两个人,就被忽然冲出来的韩武一把推进了主卧:“先救我妈!” 医生望见满房间的血,已经猜出来,这是动脉破裂,如果是喷射到天花板,那十有八九就是脖子了。 而如果是这种出血量,基本上神仙难救了。 医生上前简单检查了方慧骄的生命体征,直接宣布了死亡。 韩武按着医生的胳膊,“你他妈的看几秒钟……就说我妈死了?” “颈动脉严重割裂,没办法……”医生打着哆嗦,不是因为怕死人,也不是怕拎着他衣领的男人,而是对面那个四十岁的男人,那凶狠绝望的目光,总感觉自己不让这位老太太起死回生的话,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谁知道对方只是转过身,挥了挥手,“你们走吧。” “走?”医生挑了挑眉,这一看就是刑事案件现场,他们可要先报警。 “我让你们走,我们自己报警处理。”黎远方头也不抬地下了逐客令。 医生转身出了房间,看向客厅的两个护士对自己摇了摇头,沙发上的两人也没救了。这是一起三尸凶杀案,而且作案手段极其残忍。 刚走出大门,医生就立刻拿起手机报了警。 主卧里,黎远方冷静得有些可怕,他见到趴在血泊里痛哭的韩武,忽然问:“你说你是锦方?” 黎锦方眼神呆滞,沉默了几秒,把手里的纸往黎远方的方向一丢,黎远方捡起来,这是一份dna检测报告,但中间大部分字都被血浸透了,根本看不出什么。 报告开头写着被鉴定人1:黎数敏;被鉴定人2:韩武。 黎远方的目光往下移,鉴定意见一栏只有最后一行字依稀看得清楚: “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从哪里拿到的样本?” 韩武抬起红肿的眼睛,“你忘了吗?前一段,你让我去接送过黎大……爸。” 黎远方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可是—— “可是你从泰国来……你身份造假,什么西北军团退伍兵,全是假的!” 黎锦方从床上爬起来,站直身体,隔着一张血床,望着黎远方。 两人差不多高,黎锦方甚至长相更秀气一些,眉眼确实很像黎数敏年轻的时候,黎远方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确实像爸爸。 “是,五岁时,我被拐到了泰国,直到去年才回国……” “你怎么找到我的?” 韩武抹了抹眼泪,忽地笑出了声,“你记得吗?我记忆力很好的。被拐走的时候,他们以为我小,什么都不记得,但我什么都记得,我爸爸叫黎数敏,我妈妈叫方慧骄,我大哥黎远方,二姐黎庭方,我叫黎锦方,我什么都记得……” 黎远方听到这里更不解了,他绕过床尾,走到韩武身边,“那你记得这些,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们,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或是让我去接你?” 韩武的肩膀抖得厉害,委屈的眼泪像是珍珠一般大颗,簌簌地往下落:“如果我回来找你们,那就是把你们陷入危险之中……我被迫加入了一个极端邪恶组织,他们抓了很多中国的小孩到泰国去,训练杀人。” 黎远方心头一震,拐卖妇女儿童到泰国,摘器官、销售人死后的人骨、抽取血液和代孕等等丧尽天良的坏事,他都知道。 可训练杀人他是真的没听过。 “我们这一批身体好的孩子,被挑选出来,有专门的师父教我们武术,练的都是极其残忍,快准狠的功夫。”韩武走到窗户边,望着太阳下铺着一层细碎亮钻的浮云河,喃喃道:“我本该属于这里的。” · 天空小区 羿刚走到江小暖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陶瓷茶壶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哐当——”随后是关晓雪短促的一声惊呼“啊!” 羿的拳头拼命地砸门,另一只手掏出备用手机,想要拨打120。 “咔哒”,门开了,是江小暖。 “羿,你这么敲这么重?”江小暖指着深棕色的金属门,有一处浅浅的凹陷:“你看,都扁了。” 见到安然无恙的江小暖,羿热泪盈眶,两只手紧握着江小暖的肩膀:“你没事吧?里面——” 江小暖歪头看了眼肩膀上的手,这貌似是羿第一次主动和她的身体接触。 “没事,师父不小心打碎了茶壶。” 羿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茶壶碎了,黎煦阳懂了他的意思。 这时,屋内传来黎煦阳平稳镇定的声音,“马尚,你去厨房拿洗手的手套,你们别动,我来处理。” 很快,黎煦阳提着塑料袋出来,走到门口,见到两人站着,“小暖,你先进去,我去处理下垃圾,很快回来,你们先玩。” 江小暖唔了一声,望了一眼羿,转身进去了。 戴着手套的黎煦阳拎着袋子提手,望着羿,目光灼灼:“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羿徒手接过他手上的袋子,“跟我进来。” 他用钥匙打开门,领着黎煦阳走进了客厅,经过次卧时,羿指着门上的一把锁,“我把她锁起来了。” “不送警察局吗?” 羿摇了摇头,“不能送。” 黎煦阳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跟着羿走进了主卧,卧室太简单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和温馨的客厅完全不同。 羿走到床边,从桌子下抽出一个电脑大小的铁盒,把袋子塞了进去,盖上盖子,“我会单独处理的。” 把铁盒推回桌子深处后,羿指着唯一一张靠背椅:“坐。” 黎煦阳坐下来,羿走到洗手间,洗了个手就出来了。 他往床上一坐,和黎煦阳面对面。 虽然是大白天,但窗帘只留了一条缝隙,房间里很暗,坐在桌子边的黎煦阳是背光的,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清楚。 他说:“你们从泰国来。”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羿点了点头,只听黎煦阳又说:“你的背后有个组织,都是……孩子。” 羿的眼睛一闪,没想到黎煦阳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但他没有回答。 黎煦阳身体一动,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几秒种后,羿坐的床上传来了震动声。 羿望着黎煦阳,深呼了一口气。 平时用的手机被他摔坏了,他不得不拿出之前的备用手机,而那张太空卡还没丢。 “果然是你。” 黎煦阳把身体往前探,盯着羿的眼睛,“打电话给如意阿姨,提醒赵珊珊出事了;发短信给我,让我别喝毒咖啡;杀了比特犬救她们,都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你身在组织,却要违背组织意愿,救我们。 羿叹了口气,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望了出去:“我有记忆开始,就在曼谷的一家儿童福利院里,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面孔的孩子。园长对我们很好,让我们这些流浪的孩子找到一种家的感觉,但我们要执行自己的任务。我们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侦察兵、先锋队员、后勤兵。每个人被教会不同的本事,但普通话是必学的,因为园长早就决定要我们来中国执行任务。” 这么说,羿负责侦查,而不是杀人。 黎煦阳不解的是:“如果说孩子还小,容易受控制,那你们长大了,为什么还愿意听?” 黑暗里,羿轻声一笑:“你还是幸福的,你没见过从小被洗脑,长大了根本没有自己想法的人,就是杀人工具。你也许会觉得像小娥……小小年纪,怎么做得出这么狠毒的事。因为小娥从小接收到的是另类的教育和洗脑,她眼睛里看到的根本不是这个真实的世界。你明白吗?她眼里看到的,跟你看到的是不同的世界。” “那你呢,为什么没有被同化,或者说是洗脑?” “我?”羿摩挲着手指,不安道:“我只是……觉得人间不该有这么多的惨案。” 黎煦阳靠在椅子上,望着羿,“你是中国人,但秦子臻的身份是假的,你所谓的爸爸身份肯定也是假的,他就是你们的园长?” 一个园长带着几十个孩子到中国来执行任务,因为孩子做坏事不用负法律责任,反正他们也是孤儿,园长说不定会随时舍弃掉。 羿抿着唇,闪亮的眼睛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你们为什么要针对——” 羿站起身,背对着黎煦阳,显然是不想回答更多问题了。 “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小心身边无端出现的孩子,他们比你想象得更狠。如果你想把他们送到警局去,那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黎煦阳忽地明白了,杀害赵珊珊的凶手就是因为暴露了太多,被警察追捕,然后被灭了口。 他确实有太多问题,但最后他站起身,只问了一句:“你这样做,回去会受到惩罚吗?”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事实上,羿心里十分清楚,扮演好人角色的老师一直对自己有一种说不清的“宠爱”,无论自己犯了什么错,顶多骂几声,从来不惩罚自己,最多也是被送回泰国。 所以,他等会就要带小娥回彩虹森林,小娥一定会告他一状,但他暂时有办法应对。 走到门口,羿垂眸,又抬眸,嘴唇抿着又张开。 “有什么不妨直说。”黎煦阳看他犹豫的样子,直接主动开口问。 羿抬眸低声说:“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chapter 62 从隔壁回来后,黎煦阳有点心不在焉,江小暖都看出来了,所以在他提着烧水壶到厨房接水时,她悄悄跟了过去。 “师父……” 江小暖从他的背后钻到他的面前,几根碎发落在了眉间。 “怎么过来了。” 嘴上这么说,黎煦阳的心里是蛮欣喜的,他把水壶放在净水器的小水龙头下,转开开关后,回身望见江小暖的碎发刚好落在眉间,心里一动,温柔地问道: “有什么想跟我单独说的?” 江小暖走近了一步,仰着头,睫毛一颤一颤,舔了舔嘴唇,才说:“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小水龙头的水流很小,落进水壶的声音特别大。 黎煦阳一只手撑在干净的水池边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江小暖的身上。 因为开了空调,江小暖穿着一条白色羊绒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短筒袜,还是有一截腿露在外面的。 “你冷不冷?” 毕竟还是冬天,黎煦阳还是担心江小暖着凉,至于前面那句有点不开心,倒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不冷呀,你看你都只是一件t恤。”江小暖扯了扯他的袖子,袖子弹性不错,很快贴回了他的手臂。 “我看你脚下停凉的。”黎煦阳想让她去换条裤子,却又觉得这样太过于多管闲事,便闭上了嘴。 江小暖调皮地摇了摇身体,伸出一根指头,指着黎煦阳的肩:“哈哈,有一种冷,叫做你师父觉得你冷。” 黎煦阳被她的笑晃花了眼,侧头看了一下水壶,只装了一半,又把目光移回来,说到另一件事。 “新茶壶我明天送过来。” “没关系的,一个茶壶而已……” 黎煦阳忍不住动手摸了摸她的头:“一个小茶壶也有很大用处的,你想用,它却不在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它的用处。” “唔,也对。但我爸爸——” 江小暖话音未落,就听到客厅传来一声加了扩音器的:“太阳神!你的手机响了!” “——是你妈!” 江小暖摇着头笑了笑,“怎么听起来有点像骂人呢?” 黎煦阳顿住了,冥冥中感觉到这个电话会带来某个噩耗,现在才下午三点,妈妈找自己,一定是有事。 江小暖却不知道,抬了抬下巴,“去接吧,水壶我来拿。” 如果是平时,黎煦阳会说“没关系,接完水我再接电话”,可这一刻,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因为高灵知打来了第二个电话。 他点了点头“好”,然后快步走到了客厅,拿到手机,刚接起来,耳边就传来一声焦急的:“阳阳,快下来!我马上到你楼下。” “妈妈,怎么了?” “下来再说。” 下一秒,听筒里又传来一句怪异的“就你一个人”,然后便挂断了。 黎煦阳把手机塞回口袋,想象着最坏的可能发生的事情,难不成是爷爷奶奶没复成婚?两人又吵架了? 不,如果是这件事,在妈妈眼里算不上大事,不会打电话来。 难不成是……敏敏阿姨遇到什么事情?没离成婚? 不,这件事妈妈压根不会在这样的时刻专门来告诉自己。 到底是什么事?从语气里可以断定,它一定是一件天大的事。 黎煦阳跟马尚和关晓雪说要先走,让他们慢慢玩,然后走到厨房,刚好撞到江小暖端着水壶走出来。 “师父?你——” 黎煦阳接过水壶,放到客厅的烧水底座上,摁下开关:“小暖,我家里有点事,要先走了。等忙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噢,那师父一路小心。”说这句话的时候,江小暖能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不舍得,还害羞了一把。 黎煦阳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小暖,忍住拥抱的冲动,转身出了门。 关门后,他走到隔壁的门边,把脸贴在上面,里边完全没有声音,安静得就像个坟墓。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15:09。 距离他和羿的对话,过去了一个小时。 一下楼,黎煦阳就看到了高灵知从车里探头出来,急道:“阳阳,快上来。” 黎煦阳坐进副驾驶,发现后排还有杨敏。 “敏敏阿姨。”他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杨敏眼神闪烁地笑了笑,“唔,乖。” 如果是平时,杨敏一定会拉着自己问个没完,不会如此安静。 黎煦阳奇怪地转向开车的高灵知,发现她脸色煞白,像失了魂一般。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你奶奶走了。” 高灵知猝不及防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把黎煦阳炸得嗡嗡作响。 上一次 也是妈妈的一句“你小奶奶走了”,这才过多久,居然又来了一句差不多的话。 “怎么会——” 高灵知直视前方:“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我也不好多问,你爸爸听声音是难过极了,不想多说。等会到了,你好好说话。” 因为是元旦,路上车流很大,他们花了五十分钟才赶到市中心。高灵知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车位,只能又把车开出去。 黎煦阳先上了楼,刚出电梯,黎煦阳就发现奶奶的家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还聚集着不少围观的邻居,两个警察紧张地维持着秩序。 “不能进去,破坏现场啊!” 黎煦阳倏地顿住了脚步,不能破坏现场,这是谋杀。 他脑子里如闪电般划过赵珊珊、王如意的死状,以及羿口中的“儿童福利院”里,那些被训练完成任务的孩子。 而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今天又完成了一个所谓的任务。 人堆散去后,黎煦阳才看到走廊尽头的防盗窗边,站着黎远方以及韩叔叔,他们背对着自己,正在跟两个警察说些什么。 黎煦阳悄悄走过去,站在他们身后,听到了一句:“没得罪什么人……” “入室抢劫的可能性比较大。”其中一名白头发的警察点头说道。 黎煦阳眼眶一红,咬着牙开口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四个人同时看向他,黎煦阳注意到爸爸眼睛浮肿,里面全是红血丝,而身边的韩叔叔也好不到哪里去。 “阳阳,你刚刚说什么?”黎远方抓着黎煦阳的肩膀问。 黎煦阳抿了抿唇,鼻腔一酸:“奶奶的喉咙是不是——” “是。”黎远方快速回答,像是生怕黎煦阳嘴里的答案会跑掉,声音低沉如魔:“是谁做的?” 韩武忽地拉住黎煦阳的胳膊,“快说,是谁?!” 黎煦阳望向这个给爸爸开车的韩叔叔,他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这么激动做什么。 黎远方指着韩武,简短地说:“这是你叔叔。” “韩叔叔,我知道。” “不,他是你亲叔叔,锦方。”黎远方吸了吸鼻子,只要想起这件事,他总觉得有些亏欠弟弟。 “什么?!” 黎煦阳震惊了,怎么可能是亲叔叔呢?不是失踪三十年了? 怎么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黎远方心情烦躁地摆了摆手,“先别管这个,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这件事比较复杂。”黎煦阳无视两个警察的怪异目光,拉着黎远方走到一边的角落。 韩武跟了过去。 “在泰国,有个儿童福利院,里面有很多孩子,跟着院长到中国执行任务,他们的任务就是……杀人。” 听到前一句时,黎远方和韩武就对视了一眼,因为这跟他们之前谈论的话题是一样的。 两个小时前,主卧的窗边,韩武抽着烟,说起了这个神秘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所有支线都是毫无联系的,他们只对上面的大boss负责,韩武所在的是其中一个非常小的支线,虽然干着罪恶的活,却有着一个非常动人的名字。 ——桃花坞。 这里共有近百位杀手,只要完成任务都有钱拿。 这里有坞长,副坞长,还有四个地位非常高的职位,权利仅次于副坞长,分别是白虎、青龙、玄武和朱雀。 白虎是队长,因为年龄最大,办事最稳妥,朱雀最小,不仅年龄,个子也最小,精通缩骨功。 “王如意、赵珊珊的案子都是青龙完成的,他是个狠厉,却有点急躁的人,所以还是被组织除了。我是玄武,负责卧底,目标就是你,我回国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接近你。虽然我们是同一个组织的,但任务完全是独立的,也是互相不知晓的,当然也存在组合任务的情况,但极少。” “可是为什么要杀如意一家?”在黎远方心里,王如意一家是最无辜的存在,他真的不明白。 “我们只管接任务,不管原因。在组织里,有一号堪称军师的人物,被我们称作‘老师’,他有一个福利院,专门教孩子做坏事的。但组织把他保护得很好,我只知道他是中国人,不知道他真实身份是谁,然后来中国后,人又在哪里。他虽然不管我们,但可以给我们直接下任务,这是组织赋予他的权利。青龙这么做,一定是受了他的指使。而你提到过的……针对阳阳的那些,可能是上面给他下的任务,因为圆顶酒会是组织长期以来的破坏目标,而你一直是我们想要接近和破坏的对象。” 黎远方明白,这个“老师”跟王如意有私仇,而刚好也接到上面的任务,伤害他这个圆顶酒会的事务联络官以及他的家人。 “我们可以画像。”黎远方说道,既然韩武见过他,那完全可以去拼图画像,这样就更好找到他。 “不,没用。他会易容,我们绝大部分……都会易容。”韩武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建议。 …… 黎煦阳没注意两人的脸色,继续说:“住在江小暖隔壁的一个少年,他可能知道是谁做的。” 话音刚落,韩武就激动地拉着黎煦阳往电梯的方向走,“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他抓过来!” 黎远方狠狠地压抑住自己的愤怒,顺着韩武的意思,一起推着黎煦阳进了电梯:“找到他。” 这个人十有八九和“老师”有关。 三人开车往天空小区赶,但这时堵车比之前更厉害了,到天空小区已经五点多了,人来人往。 只不过,羿的房间已经没有人开门了,黎煦阳打他先前的太空卡,也是“号码不存在”。 韩武撬门冲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能够识别到个人身份的东西,黎煦阳大步走到羿的卧室的桌子边蹲了下来。 下面的铁盒已经无影无踪。 “他消失了……” 韩武喘着粗气,望着隔壁门边的摄像头还亮着灯,冲黎煦阳说:“问隔壁要监控!” 黎远方自觉身负杀母之仇,不该以这样狼狈、凶狠的面孔去见江家的人,便拉着韩武走到了隔壁的玄关,悄悄地站着。 黎煦阳不得不再次敲开了江家的门,是江山开的门,见到黎煦阳,惊讶道:“小黎,你怎么——” “叔叔,小暖在吗?” “在啊,你快进来。” 黎煦阳犹豫了一秒钟,摇了摇头:“不,叔叔我先不进去,我有件事想问小暖,麻烦您让小暖带手机一起出来,行吗?” 江山虽然不明白意图,但也秉着尊重年轻人的意愿,满口答应地进了屋。 江小暖很快出来了,听说是黎煦阳,更是在客厅来了个短跑,差点滑倒。 “师父——!” 黎煦阳难过的是,他无法感同身受江小暖的欢呼雀跃,他只能轻轻地说:“小暖,我想看看今天下午的监控。” “监控?”虽然疑惑,江小暖乖乖地输入密码打开软件,“装监控还是好的,进出的人都能看到。” 她随意一拉,就看到了两点钟,黎煦阳跟着羿进了隔壁,而破碎的茶壶袋子居然在羿的手上。 “这——” “小暖,这件事我晚点跟你解释,但我现在需要看一看……羿离开的时间。” 整个下午只有几个邻居上下楼,羿的门根本没有打开过。 不可能啊,不从楼梯走,难不成从楼顶?这种老式楼房的楼顶都是瓦片,他还带着一个小娥。 “你找羿做什么?”江小暖歪着头望他:“其实下午我的门缝底下有一封信,是羿留给我的。” 黎煦阳眼睛一亮,仿佛又找到了一丝希望,激动地问:“他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说要回去过年了。”望见黎煦阳期待的表情,江小暖指了指门内,“我去拿给你,等等噢。” 信上果然没多少什么,方方正正的四行标准正楷字,像是特意为了这封信练的。 “小暖,先谢谢你和叔叔阿姨中午的款待,我吃得很开心。 马上过年了,我准备回老家了。 有时间我会给你打电话,或者写信。 祝你新年快乐,再见。” 黎煦阳仔细端详了半天,也没发现羿的信里有什么暗示,它可能真的就是一封简单的“告别信”。 可是羿都没出过门,他是怎么留信的? 难道……他篡改了监控?! 跟江小暖告别后,黎煦阳回到隔壁,失望地说:“他走了。” “那他的父母呢?不住在这里吗?” 听到父母两个字,黎煦阳的瞳孔微微一缩,喊道:“他名义上的爸爸叫秦轻,是八大的老板!” “八大的老板?”黎远方愣了一下,他听付镜提过这个人,说这个人行为举止很是奇怪,怀疑过跟案子有关,但又没找不出他什么破绽。 “走,我们去八大!”韩武气势汹汹地下了楼。 八大饭店座无空席,走廊都加了几张桌子,但这里也没有羿的身影,问起来就说“少爷今天没来”,也没有多余的话。 他们又问“老板也没来?” 问问而已,其实是不抱希望的,谁知道店长笑了笑:“不,老板在的。” 韩武拎着店长的衣领,喝道:“带我们去见老板。” “可是——”店长缩着脖子,赔笑脸,“老板很忙的。” 韩武瞪了瞪眼,一种“你不带,我也会硬闯”的架势,店长只好说“我打电话问一下”。 报上姓名后,话筒里的一声真切的“让他们进来”,吓了黎远方一跳。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像是发生在昨天。 一个清秀的男人坐在沙发里,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优雅。 说话头头是道,听得人很舒服。 把黎煦阳留在门外,黎远方走进一间奢华的总经理办公室内,黎看到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老板秦轻看到韩武时,明显有了片刻的失神,但也很快回了神,热情地先跟黎远方打了招呼:“这位就是黎总吧,久闻大名啊!” 这声音使得黎远方有些头晕,难道天底下真的有人的声音会这么像? 韩武却没那么客气,上前把秦轻反手一扣,上半身压在桌子上:“说,是不是你派人杀了我妈?” “什么东西?”秦轻扭着脖子,脸憋得通红:“你这样我要叫保安了!” 韩武往下重重一压,将秦轻的脸毫不客气地压在桌面上,吼道:“你叫啊!我看你怎么叫?!” 黎远方看着这一幕,他们是一个组织出来的,如今韩武想脱离出来,对他当然是恨到了骨子里。 “你装什么装,你不记得我了?我可是上过你的课!你就是专门训练孩子的杀手!跟我装什么?!” 秦轻疼得没办法,胳膊像是要断了,忽地说: “远方,是我。” 黎远方浑身一震,如果说前几句话只是声音像,但这四个字像是一幅画,里面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展现了他们过去的相处。 “你是谁?”黎远方靠近了一步,明知故问道。 秦轻转了转生痛的肩头,哑着嗓子说:“先放开我。” 黎远方掰开韩武的手,扶起秦轻:“你是——” “我是修城。” chapter 63 听到秦轻用一种老友重逢的语气喊黎远方,韩武也一震,脸上出现了“他们居然认识”的疑惑表情。 “???”黎远方眯着眼摇头,“不,你不是修城。” “呵呵~”秦轻仰天轻笑了一声,先前被韩武压在桌上的狼狈情绪一扫而光,“远方,虽然我们只是因为小敏和你爱人高灵知而认识,但可以说是一见如故,趣味相投吧。还记得大学那会,咱们吟诗作对,把酒言欢,真是~~” 秦轻故意拖长语调,跟演讲似的扬声道:“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啊!” 听着这段只有他们知道的过去,黎远方杵在原地,身体僵硬,“你真的是修城?可你杀了我的母亲?” “杀了你的母亲?这是什么荒唐言语?”秦轻心凉一笑,垂眸望着手腕上那一道已经几乎看不清楚的疤痕:“远方,你这样怀疑我,未免太伤我的心了。” “不仅如此,你还杀了王如意、赵珊珊,还有医院那些无辜的病人!15条人命,你知道吗?”黎远方走近他,想要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和破绽。 可秦轻像是在一处辉煌的舞台上作诗一般,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跟我受过的苦相比,这又算什么呢?” “你承认了?” 秦轻缓缓闭上了眼,也关闭了唯一一道可以和黎远方联络情感的通道,轻蔑一笑:“我承认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不过是一个从恶尸的低谷爬上来的生意人。” “可你为什么要换个身份?!”望见秦轻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韩武怒气冲天地抓着他,“那你为什么换身份?!你换身份回来,不代表你心里有鬼吗?” 秦轻睁开眼,已不如先前与好友相认时那般开心了,他冷漠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新闻我也看到了,是下午发生的吧,我一直在饭店,你们可以查监控。” 他提供了一个不在场证明,但那又怎么样,这件事和不在场证明没多大关系,他完全可以派人去做。 在俱乐部骚扰他们的,不就是秦轻派人去做的吗? 就在僵持之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黎煦阳冲了进来,“那秦子臻呢?他根本不是你儿子,他人呢?你把他藏到哪里了!” 秦子臻是唯一认得秦轻,可以给他们作证的人,但却消失不见。 虽说秦轻下了多次任务去伤害这位少年,但面对面地,距离这么近地看对方,还是第一次。少年目光凌厉,却难挡满身贵气。 秦轻忽地明白那些孩子为什么总是对付不了他。尤其是羿,总是下不了手,还干扰其他人的任务。 也许是因为这种人,是谁都想靠近,成为朋友的吧。 他们父子都属于这一类人。 “你说子臻啊,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让他带表妹去泰国旅游了,现在很多人喜欢在泰国过年。本来我也想去的,但手头上有生意走不了,等过年我再去跟他们汇合。” 什么出去旅游,分明是回泰国了,什么儿童福利院也否认得一干二净,更别说承认当老师,教过韩武。 黎远方父子意识到,没有切实的证据,对方打死不承认,那他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 彩虹森林的夜很安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羿惴惴不安地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转到晚上八点,才听到由远而近的汽车声。 秦轻快步地走上楼梯,冲跟上来的几个孩子挥了挥手,“叫所有人到教室里来。” 羿听到喇叭里的“集合”音乐,缓缓起身,走上了五楼。 秦轻很快走到了讲台前,还是平日里的姿态,但眉目间可以看出来有些着急和愠怒。 “孩子们,我召集大家来,是因为我们需要换一个新地方了,大家先分散开来,按照平日里的规划,一大带一小,过段时间,新家准备好了,我便可以带你们去。” 秦轻环视了一圈教室,高高矮矮的孩子,脸上都透露着一种惊恐和难以置信,像是会被抛弃的表情,除了站在教室最后的羿。 羿抱胸站着,目光沉静得有些可怕。 秦轻扬了扬唇角,笑了一下,试图安抚孩子们,“别怕,没发生什么事,很快会带大家去新家的,我也要准备一下。” 底下的孩子脸色缓和一些。 秦轻又说:“另外,这里有一批名单,是需要今晚立刻动身回家的。” 回家即回泰国曼谷的福利院,念出的名单里有墨子、荀子、小娥,最后一个便是羿。 “刚刚念到的人交出所有通讯工具,带着证件立刻出发吧。”秦轻说这句话的时候,始终望着羿。 他们不需要单独谈话,让羿回泰国就是对他的惩罚。 其他几个人听到回家,倒是很开心,纷纷下楼去收拾东西,但羿没多少东西可以收拾,他去了三楼小田的房间,关上了门。 小田见到羿,冲过去抱住了他,“羿哥哥……” 羿一只手把她抱了起来,走到窗户边,把窗户全部关上,“小田,我先回去,过完年回来看你。” 能不能回来,根本不是自己说了算。但小田还不懂,眨着泪眼说:“好的,过完年要来看我噢!” “羿哥哥,其实我也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 小田干脆连平时的普通话联系都不要了,噙着泪水说着流利的泰语,红红的眼睛和鼻子显示刚刚老师宣布名单的时候哭过了。 羿拍了拍小田的背,安抚道:“小田乖,回去一趟真的很折腾,你就在这里过个新年。我告诉你,浮云城的新年特别美,哥哥姐姐会带你们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老师“换新家”的空档里,小田会跟着另外一个十二岁的女孩,一定会吃很多苦,他是真的很想保护还没有被魔化的小田。 “小田,听清楚羿哥哥的话,这个很重要,好不好?”羿也切换为泰语,就怕小田听不懂,记不住。 “好的,羿哥哥。” 羿当晚就飞回了泰国,荀子和墨子负责监视他,小娥开心得手舞足蹈,虽然在中国一个任务也没完成,却还是得到了老师额外的奖励,甚至嘲讽羿斗不过老师。 黎远方一家人带着韩武回了郊区,黎数敏听到方慧骄去世的消息直接晕了过去,在家庭医生的帮助下,才恢复意识。 黎庭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得知母亲的遗体还没办法领回,在家里大哭大闹地摔东西。 韩武的出现,使得两父女有了片刻的注意力转移。 “什么?你是锦方?” 八十二岁的黎数敏伸手攥住了韩武,端详了半天,滚下了几行热泪:“是我的孩子,是锦方啊!” 黎庭方扑进韩武怀里,哭道:“你怎么才回来,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 韩武也红了眼眶,“姐,对不起,我也一直在找你们,终于算是找到了。” 欢欢虽然平时闹腾,但听说外婆走了,也哭得撕心裂肺,最后哭累了,才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黎煦阳躲避了人群,走到小奶奶生前住的白色小楼边,这里是整座黎宅最安静的地方,黎煦阳想,小奶奶在这里应该是度过了一个安静的晚年,只要没人来打扰。 他往长椅上一趟,望着夜空里的漫天星辰,吸着凉寒的空气,心渐渐静了下来。 为什么奶奶会被谋杀?难道就因为爸爸的工作性质? 为什么羿只说一半,不愿意出来作证? 想了很久都想不通,黎煦阳就闭着眼不想了,耳边都是江小暖软软的声音,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10:30 江小暖应该还没睡吧,不仅没睡,而且很快就接了。 “想听听你的声音。” 对面的环境听起来特别空旷,江小暖往床上舒服一躺:“师父,你在哪?” “我在我爷爷家,我奶奶……过世了。”说后面几个字时,黎煦阳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江小暖心里一惊,为什么这么突然,所以黎煦阳下午要离开是因为奶奶出事了。 “对不起,师父。”江小暖吸了吸鼻子。 “傻瓜,你说对不起做什么。” “觉得……你现在一定……很难过……” 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黎煦阳不知道,她竟然会因为自己难过而哭。 刚想安慰,只听对方说:“师父,有一句古话,凡生于天地之间,其必有死,所不免也。意思是——” 黎煦阳把手机开了扬声器,放在胸前,两只手垫在脑后,看着夜空。 “凡生活于天地间的事物,必然有死亡,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每一个失去亲人的人,不要太难过了,逝去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就是你现抬头看见的那颗。” 黎煦阳听着江小暖温柔的声音,心里暖多了。 今天晚上的星星特别多,当然有一颗最亮的,那一颗和江小暖甜甜的声音,一起照亮了黎煦阳的心。 “呲——” 杨敏把窗帘拉上,整个身体缩进了被子里,又一个身边的人被谋杀,又是割喉。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貌似是从炎热的八月,三姐妹聚在一起,在八大饭店开心地吃了一次饭,从那之后,就风波不断。 …… 想着想着,杨敏就睡着了,眼角还有干涸的泪水。 最近睡觉,总是感觉有人在旁边看着自己。 这一夜也是,杨敏拼命让自己从睡梦中醒来—— 终于,她醒了,蓦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原来并不是虚幻,也不是梦,窗户边真的有一道人影,杨敏惊恐地对着影子喊道:“你是谁?” 黑暗里,杨敏的手指蠕动着,想去勾枕头旁边的手机。 人影一晃,朝床走去,杨敏吓得往另一个方向退,撞到另一个床头柜上的台灯,台灯啪地亮了。 “小敏,是我。” 这四个字和台灯亮是同时进行的,以至于杨敏吓得几乎心脏骤停了,他惊恐地望着这张陌生的脸。 这个世界用这种语气喊她小敏的,只有一个人,也就是她每天梦到的—— 难不成她每天不是做梦梦到,而是那人真的就在她的床边。 “我是修城。”修城借着亮光,打量着卧室,“这就是你们的家?” “你怎么会是修城?”杨敏摇头否认道,“你根本不是。” “你会这么说也是正常的,因为我的脸不是以前你喜欢的那张脸。”修城走近床,从口袋里掏着什么。 杨敏缩在被子里浑身颤抖。 修城从口袋里掏出的是迷你手电筒,往下巴上一照。 一圈清晰可见的疤痕,十分可怖。 “你的脸怎么了?”杨敏问。 修城听到这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的脸怎么了?你问得好奇怪,他没告诉你吗?他没告诉你,他坐牢后,派人跑到我上班的地方,堵住我,给我脸上泼了硫酸吗?我一度性命垂危,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趁着他坐牢去找你。” 杨敏难以置信,她也一直想不通,丁克都去坐牢了,修城却从来不找她,倒是打过几个电话,只不过都是压抑而痛苦的分手的话。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修城把手电筒放回口袋,低声一笑:“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去看我,我当时的脸,你一定会怕的,何况……你真的想看我以前的面目吗?” 杨敏哭着摇了摇头。 “连你也不敢,连你也憎恶……你以前总说,无论是身上或是脸上的缺陷都只是假象,心灵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 修城难过地说。 杨敏以前的确这么以为,现在她觉得自己说大话了。 修城往床上一坐,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看样子他对你还算不错。” 杨敏想着把脸收回来,可是修城提前松开了。 “好了,别哭了,我听到你的哭声,我的心就痛。”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叹了一口气,轻轻念道:“我要修一座城池,护你周全。小敏,你还记得吗?” 杨敏怎么会不记得,修城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句。 修城转过身,重新望着杨敏,“小敏,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未来还有四十年,甚至五十年、六十年。” 杨敏愣住了,时过境迁,他们怎么可能重新开始,何况她还处于婚姻期内,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和修城在一起。 “你不同意?”修城的声音充满了凉意,那是一种被爱人背叛,还得不到道歉的凉和恨。 杨敏望着这样陌生的修城,完全没有重逢的喜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想要逃开的恐惧感。 她也不知道这份恐惧从何而来,也许是陌生的脸,熟悉的声音,让她觉得怪异,不自在。 “你还是喜欢白色,连被子都要用白色的,你的衣柜有一半是白色衣服、裙子。你还没变,对吗?”修城检查完了柜子,在房间内打转,试图寻找杨敏没变的证据。 他走到梳妆台前,检查杨敏的化妆品,“小敏,也许你看我觉得不习惯,但很快就会习惯的,对吗?” 杨敏为了缓和他的情绪,聊起了现在的生活,“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开了一家饭店,唔,八大。”修城转身,手指在空中比了个八。 杨敏惊讶地直起身:“什么?!八大饭店是你的?” 修城弓着腰,脸转向杨敏:“对啊,八大菜系嘛,你不记得吗,我们以前说,要是有一家饭店,能囊括八个菜系该有多好啊。” 杨敏:“……” 她完全不记得了。 开一家饭店有多难,杨敏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些年你过得——” 杨敏有些不忍心说下去,被毁容和抢走爱人的人,会过得有多惨。 修城挺淡定的,他说:“小敏,你听过一句话吗?那些杀不死你的东西,会使你变得更强大。” 听到这里,杨敏受不了似的,从床上爬下来,“我要去问他,我要问他为什么毁了你的脸……” 修城站在原地,望着杨敏的背影,瞳孔露出了毒蛇一般邪恶的目光,喃喃道,“可惜,他再也无法回答你了。” chapter 64 “丁克死了?心肌梗塞?” 高灵知接到杨敏电话时,正陪着黎远方在郊区准备婆婆方慧骄的葬礼。 黎远方听到这句话,停住了跟白事知宾的对话。 他走过去,提醒高灵知把手机开成外放,杨敏的哭声传来:“对,医生这么说的,就晚上在牢房睡觉的时候……突发的,他以前没这个毛病啊,怎么会——” 两人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怀疑,可却无法把这个怀疑告诉杨敏。当然,他们此时还不知道修城已经跟杨敏碰过面了。 丁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监狱,这个消息如乌云盖顶般,让两人的世界霎时间变成了灰色。 三天后,黎远方把母亲的遗体运回来安葬,入土为安。 短时间举办第二次葬礼,再建一个墓园,黎家上上下下心肺俱碎。 黎远方以长子身份,在墓碑上刻上一句:“我痛辈以泪合墨,泣血刊石,以铭慈母美行于后世,亦使后人行止有所追缅,以垂不朽。” 黎煦阳虽然痛苦,但观察到这场葬礼没有下雨,而是晴空万里,冬日的暖阳照在每个人身上,让他们的身体和心都暖了一点。 葬礼结束后,墓园只剩下黎远方跟韩武,两人各靠在一根红杉树上抽烟。 “35岁了,还单身?” 在母亲面前,问一个她一定会关心的问题,这是黎远方的心思。 韩武原本皱着眉头抽烟,听到这个问题后,吐出一口烟圈,然后笑了笑,“我在泰国有个相好的。” “噢?是吗?”黎远方望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觉得她会喜欢这个答案。 韩武唔了一声,把烟蒂按在红杉树的树皮上,火光灭了后,丢在地上,用脚旋了旋土,烟蒂就被埋进了土里。 “反正我是回不去了,找个机会接她过来。” “她会不会有危险?” 对黎远方来说,泰国是一个不安之地,无论是靠近或者是就在那里的人,似乎都没有好运。 韩武摇了摇头,又抽出一根烟:“上边不知道她。” 黎远方抿了抿唇,想起什么似的,把烟灭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韩武:“密码你生日。” 韩武没有接过来,不知道是因为刚从上下级关系转变为兄弟关系,有些不适应,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他婉拒了:“我有钱。” 黎远方又伸了伸手,劝道::“你的钱都是执行任务来的,不要也罢。这张卡里是咱们黎家的钱,你又是黎家的一份子。何况浮云城的物价可不便宜,处处都要用钱,拿着吧。” 韩武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正常,接过了卡:“谢谢大哥。” 回到自己的房间,韩武仔细端详了这张黑卡,发现它是一张新卡,密码他生日,生日当然知道。 他立即打客服电话查了余额,里面的八个零令他目瞪口呆。 这些钱是他的了?不可能吧?做梦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钱,而且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简直太爽了! 他立刻将之前在中国执行任务,赚的任务费180万人民币捐给了浮云红十字会,还备注了一条:爷发达了,回报社会。 一周过去,方慧骄的割喉案依旧没有眉目,监控录像被破坏,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连个嫌疑人都没有。 黎远方和韩武又去找了一次秦轻,结果对方给了他们一句古怪的话—— “通向真实的道路,必须首先踏过谎言和梦境。” 到底什么样的谎言和梦境是他们必须走的路,黎远方不解,但这个关头他也不含糊,找到付镜,把所有知道的内幕都告诉了他。 付镜大惊,在会议室的黑板上总结道:“赵珊珊、王如意、人民医院15条人命、令堂方慧骄、与遇咖啡毒杀案、比特犬遇袭案,还有丁克非正常死亡案……全部都是这个组织做的?而这个组织大部分成员都是孩子,也包含成年的杀手,而秦轻是组织头目?” 付镜粗大的马克笔顿在黑板上,他转头看着坐在办公椅上,一脸肃穆的黎远方:“你不觉得这太过于……天方夜谭了吗?” 黎远方耸了耸肩,双手一摊:“真实的情况,也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险恶,你们为什么一直抓不到凶手,甚至连个嫌疑人都没找到,因为他们的组织成员全部训练有素,把易容术运用得出神入化,连十岁的孩子都能亲手杀人。” 他身体往前一探:“而且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在国内有接应,而且接应的,不管是个人,或者是团体,都是权势滔天的。” 可不是嘛,随便篡改身份,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一点,付镜点头同意。 “付队长,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听到这句话,付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他们的据点在八大饭店?” 刚问出这个问题,他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可能,据点不 可能在闹市区。这么多孩子出入,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他拍了拍脑袋:“哎呀!比特犬是他们养的,那一定是在郊区不是嘛!我派人再详细排查一下郊区,不过还需要时间。” 付镜派人监视着秦轻,同时将几个案子并案处理,并上报了省公安厅,因为这不是一个连环杀人案这么简单,而是由境外组织潜入中国的有组织有目的的杀人案。 这是需要上头配合破案的。 可是,无论怎么查,秦轻的身份怎么都查不到可疑之处,这一点十分怪异。再者,如果假秦轻套用了真秦轻的身份,恐怕真秦轻以及他的儿子秦子臻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付镜倒不那么关心身份问题,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监视着秦轻,就好像真凶已经出现,就在他们在眼前,一旦拿到证据,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案子只是境外组织在中国制造罪案的……冰山一角。 葬礼后的下一周周末刚好是期末考试,黎煦阳接送江小暖,中午就在红太阳解决,还可以讨论学习内容。 考数学前,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江小暖闲聊起来:“师父,高考后,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真话还是假话?”黎煦阳看着江小暖的数学笔记本,头也不抬地问。 “当然是真话。”江小暖托着腮说。 黎煦阳这才抬起脸,认真地望着江小暖,低声说:“娶你。” “娶我?” 江小暖又惊又羞地看了一眼周围,还好没人注意到他们。 可是,大学又没达到婚龄,又不能结婚。 “唔,如果你愿意的话。” 黎煦阳笑了笑,目光如海一般深沉和镇定,尽管他野心勃勃,成年之后想要做的事很多,但最想做的还是和江小暖在一起。 江小暖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是这段对话后,江小暖做数学题特别有劲,轻松拿下了这场考试。 既然拿下了数学,其他科目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威胁,倒是关晓雪,一直喊着试卷太难,马尚趴在墙上,捂着肚子笑:“什么?你说难?哈哈哈哈哈——” “切~”关晓雪挥了挥手,不以为意。 期末考试后就是寒假,为了让学生们过个好年,考试成绩会在年后公布。 寒假的第一天,黎煦阳就因为过分想念,而把江小暖请到了家里,因为天气太冷,他们进了书房。 这是江小暖第一次进黎煦阳的书房。 “哇,这么多建筑模型,都是你做的?”江小暖虽然知道他想做建筑设计师,但不知道他居然自己做建筑模型,这么美轮美奂。 “唔。” 江小暖完全沉迷在这些建筑模型里,有的建筑里甚至会有一两个小人,惟妙惟肖的,这种一步步走进黎煦阳建造出来的世界的感觉,比想象中更加激动。 “师父,你真的好棒。” 黎煦阳一直跟在江小暖的身后,盯着她的侧脸:“不是说了,不要在这种时候夸我很棒吗?” “可是,我没办法不夸啊。”江小暖眯着眼笑。 “想要哪个,送给你。” “这个——”江小暖毫不客气地指着一个圆形建筑。 黎煦阳小心翼翼地把它端下来,介绍道:“这是闽派民居,被称作圆楼,是闽南地区的建筑特色。” 外层看起来是一圈土黄色的厚重围墙,实际上内有乾坤,贴着墙建了三层楼房,里面有许多个小房间,中间是一个大院子,晒满了五颜六色的被子和衣服。 “在东南省,这个建筑的大型圆楼,居然有近四百间房,可以住一千号人,而且他们都是可以看见对方的邻居,我觉得发明这个建筑的老祖宗太智慧了,我真的很喜欢,有机会是要去亲眼看看的。” 黎煦阳介绍建筑时,和平时低沉声音完全不同,这个时候声音清亮温润,是个少年的模样。 “那你真的舍得送我吗?”江小暖反正对这个圆楼爱不释手,黎煦阳现在说不答应也来不及了。 “当然。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要给你。”黎煦阳把模型端到书桌上,又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可以给你做。” “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江小暖努了努鼻子,因为动作太过可爱,被黎煦阳小小地壁咚了一下,又羞红了脸。 就这样,新年前,黎煦阳没事就带着江小暖出去逛,要么带回家看着自己制作模型,反正作业什么的,就留着年后再说吧。 除夕夜,他们邀上马尚和关晓雪,一起去了浮云河边看烟花。 这一晚的烟花格外灿烂,他们挤在人堆里,一个人拿着一只冰淇淋,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跟着所有人一起倒计时。 “10——9——8——” “3——2——1!新年快乐!亲爱的!” 零点一到,烟 花在高空中咻咻咻地燃放,所有人欢呼着,对身边的人喊着新年快乐,管他认不认识。 烟花燃放声音特别大的时候,黎煦阳凑到江小暖的耳边说:“可不可以弹一弹你的耳朵?” 不知道黎煦阳为什么要弹耳朵,江小暖捂着嘴笑了笑,刚被弹到,就觉得痒痒的,“哈哈哈,好痒。” 黎煦阳拿开手,仰头望着一排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烟花,深情地说道:“小暖,我想跟你一起,过每一个除夕夜,看每一场烟花。” “当然可以呀!”江小暖望着动人的烟花,鼓着掌。 关晓雪跟马尚拥抱在一起,一种猛烈而怪异的感觉使他们快速松开对方,转向了自己的好友。 “小暖子,好开心!” “2017年,我们都要好好的噢!”江小暖抱住了关晓雪,动情地许着美好的愿望。 马尚则拉着黎煦阳的胳膊,“兄弟,咱们也会长长久久的吧。” 黎煦阳的瞳孔里印着漫天的星火,满带笑意地“唔”了一声。 马尚看着旁边两个姑娘抱着,觉得自己的怀里过于空虚,立刻搂住了黎煦阳的腰,“我也要抱抱。” 黎煦阳挣脱了马尚的手,惹得马尚连连哀叫,他从口袋里掏出震动的手机,示意自己有电话。应该不是家里打来的,明明说了在外面跨年,大概一点左右才会回的。 一看,是个陌生手机号。 他点了接听键,但周围人太多了,再加上烟花燃放的“嘭——嘟——”的声音,他错过了对方的第一句话。 “你说什么?大点声。”他把手机使劲摁在耳边。 “哥哥……” 听到这两个字,黎煦阳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紧握着手机,嘴唇恨不得钻到话筒里:“是小田吗?” “哥哥。”对面又喊了一遍。 “是!是哥哥!小田!你在哪?”黎煦阳注意到电话里也有烟花燃放的声音,他举着电话四处张望:“你也在浮云塔附近吗?” “塔……” 对面只能一个、两个字地往外蹦,黎煦阳也知道原因,立即跟身旁三个人说,“快!帮我找一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大眼睛,皮肤偏黑,手里抱着一个娃娃。” 三人很有默契地不问原因,打了个“电话联络”的手势,立刻分散开来找人。 黎煦阳冲电话里说:“小田,别挂断,告诉我,你身边有什么。” “铁……” 才说了一个字,电话就断线了,再打的时候已经无人接听,黎煦阳着急地冲向了浮云塔,在塔底转。 江小暖则跑到浮云塔的出口,这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也有不少小孩,但没有手里拿着娃娃的女孩。 她四处张望,在低头时,瞟见了铁栅栏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她撑着脸,手里抓着一个破布娃娃,眼睛无神地看着正前方。 江小暖跑过去,蹲下来:“你是小田吗?” “哥哥……”小田瞪着惊恐的大眼,拼命地摇头。 江小暖立刻在微信群里,拨了一个语音通话,“在浮云塔出口的铁栅栏边”,其他三人飞奔而来。 黎煦阳赶到后,一把抱起小田:“我是哥哥。” 小田趴在黎煦阳的肩膀上哭了起来,“哥哥,哥哥……” 一行人往外走,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停住了。 “可以给我们解释了吗?”关晓雪擦着额头上的汗,因为穿得很多,找孩子跑得满身是汗。 黎煦阳抱着小田,解释道:“这个说来话长,简短来说,这是一个朋友拜托我照顾的小妹妹。” “那你朋友呢?”马尚问。 “出国了。” 江小暖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小田脏兮兮的脸蛋,又递给她两颗葡萄味的果汁软糖。小田抓着软糖,紧紧握在手心,就是不吃。 黎煦阳拍了拍小田的背,安抚道:“没事了,哥哥在。” 三人虽然不追问,但也疑惑为什么黎煦阳的朋友要让他们以这种方式找小女孩。 捉迷藏吗?多危险呐! 就这样,四个人带着受到惊吓,不肯说话的小田看完了烟花,然后带她去零食店,买了一大袋零食。 关晓雪的司机送完黎煦阳和小田,才送江小暖,而且黎煦阳千叮咛万嘱咐,如果碰到不好的事情,一定要同时报警和给自己打电话。 就这样,小田被黎煦阳抱回了家,手里还要勾着零食袋的提手。 深夜,家里很安静。 黎煦阳把睡着的小田放在沙发上,零食袋顺着小田躺下的姿势,也放在了沙发腿边。 黎煦阳仔细打量小田的模样,看脸蛋,还是比较像泰国人的样子,不像中国人。 就在黎煦阳想着到底让小田怎么睡的时候,一个人从楼上下来了。 chapter 65 从楼上下来的是高灵知,她惊诧不已,这要是黎远方带回来的小女孩,还可能怀疑是不是私生女。 可这是刚成年的儿子带回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黎煦阳走上前,主动解释道:“这是秦子臻离开前,拜托我照顾的,不用很长时间,他说过完年就行,会让人来接她回泰国。” “还回泰国?还回那个福利院?”高灵知难以置信,再回去岂不是相当于再入狼窝。 两人站在沙发的几米开外,小声讨论着小田的去留。 黎煦阳困惑的是,如果不回泰国,那能留在哪里,留在他们家?还是送去浮云福利院,当个孤儿? “还有一点是,小田的身份要暂时保密,对外要说这是我朋友的妹妹,免得被人欺负。” “当然,我知道。”高灵知扫了一遍客厅,指着尽头的房间,“这段时间就让她睡欢欢的房间吧。” “唔,我也是这么想的。欢欢那边,明天我再跟她解释,恐怕又要闹一顿了。”黎煦阳知道欢欢的占有欲极强,若是知道自己房间被占了,还不得炸毛。 就在这时,一间房门开了,睡眼惺忪的珍姨探头出来,“咦,灵知姐,阳阳,你们还没睡啊?” “我们——” 珍姨走出房门,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沙发上就是躺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陌生小女孩。 难道是捡回来的孩子? 黎煦阳和高灵知对视一眼,说:“珍姨,这是我朋友的妹妹,他出国了,拜托我照顾一段时间。” “哎哟,那小姑娘怎么搞得这么脏兮兮的。”珍姨抽出一张湿纸巾,轻轻擦着小田脏污的手掌心。 小田睡得很沉,一点动静都没。 高灵知指着欢欢的房间,“小珍,我们打算让她先睡欢欢房间。” 珍姨站起身,呆了一两秒,把湿纸巾往垃圾桶一丢,转头往欢欢房间走:“那我收拾一下。” 欢欢回黎宅过年后,床单被子都洗好收起来了。 高灵知跟过去帮忙,还从欢欢的衣柜里翻出一件棉袄,拿着棉袄,她有点难过,今天是新年,小田居然没有新衣服穿。 因为小田睡得太熟,澡也没办法洗,珍姨把她的外套、裤子和袜子脱下来,里面的睡衣还算干净。 黎煦阳把她抱到收拾干净的公主床上,高灵知给她盖好小被子,三个人围在床边,看了一会。 走出房间后,黎煦阳指着半开的门,“珍姨,要麻烦您听听她的动静,我怕她半夜起来,发现是陌生地方,会吓到……” 一楼就珍姨和小田,所以只能麻烦珍姨。 “唔,你去睡吧。我会照顾她的。”珍姨忘了自己多久没照顾这么小的孩子了,感觉还挺新鲜的。 “谢谢珍姨。” 高灵知感激道:“辛苦了,小珍,有什么直接喊我就行。” 两母子道谢完,刚想上楼,黎煦阳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回头说:“珍姨,小田普通话不太好,听和说……都有些问题,所以可能需要多听、多说几遍。” 珍姨一脑袋问号,这么大孩子还不会说话? 等他们上去后,珍姨用一个新保温杯装了一点温水,拿到房间,然后用温热的一次性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小田的脸颊和脚。 “算了,不擦身体了。”珍姨把刚用过的毛巾擦着洗手池,嘀咕道,“明天早上再洗个澡。” 忙完这些,珍姨想了想,还是躺在了小田的身边,睡下了。 回房间后,黎煦阳洗了个澡,坐在床边一边擦头发,一边喃喃:“羿,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 羿临走前,要黎煦阳帮的忙,就是不要拒接任何一个陌生电话,然后找到小田,只是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好跟小田一起住的女孩会带着小田一起去浮云塔看烟花。 “我会让小田记住你的手机号码,然后她会找机会跑走,借别人电话打给你,你找到她,然后帮我照顾一段时间,我过完年会回来,或者派人接走她。还有,她普通话不好,如果实在沟通不了,麻烦你用一个翻译软件,选择中泰翻译,谢谢。” 黎煦阳抱着羿过完年会回来的心思,照顾着小田。 殊不知,羿这次回去,不仅没有得到福利院的欢迎,还被关了禁闭,这是福利院的常规惩罚手段。 关禁闭的房间其实不小,有洗手间也有水,饭菜有人送。但就是没有自由,没有通讯工具,羿每天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 天花板上像是贴着江小暖的照片似的,有时候羿就一整天这么看着。 “什么时候被关过在这里,我想想……” 羿从小就不是一个反叛的孩子,十岁的时候,为了帮助另一个孩子扛下犯错的责任,被关进了这里,足足四十二天。 他想过逃跑,但那时的管理员有枪。 这一 次,羿没有想逃跑,不是因为管理员有枪,和他没有选择告诉黎煦阳全部的实情,是同一个原因。 那就是一旦秦轻遇到什么严重问题,那所有的孩子都要陪葬,这是秦轻向组织立下的“生死军令状”。 “如果我没完成任务,就毁了我和福利院的所有人。” 当晚,浮云塔边还发生了一件事。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在浮云塔边着急地跑着,嘴里喊着名字,刚开始还是中文,后来变成了泰语,这引起了执勤警察的注意。 因为执勤前,他们刚接到一个消息:注意说泰语的儿童和青少年。 他们初以为女孩是找父母,后来才知道是找妹妹。 带回警局的时候,这个女孩很挣扎,这让他们更加怀疑,丢了妹妹,求助警察不是最好的事吗? 讯问当然是秘密进行的,这个女孩假装自己不会中文,等警察找来一个会说泰语的翻译后,女孩又开始说起了流利的中文。 没见过这样耍警察的孩子。 她只说和妹妹偷渡来中国,昨晚看烟花,把妹妹搞丢了,却始终不承认认识什么秦轻,什么福利院。 “帮我找到我妹妹,她才六岁,又不会说中文。” 警察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无济于事,女孩只会说这句话。 他们半信半疑地答应帮她找妹妹,然后天亮通知泰国当局,准备找到她妹妹后,把她们遣送回国。 一大早,付镜刚穿上新衣服,准备大年初一的标准开场——祭祖,就听手下说了这回事,立刻冲到中心城分局,拦住他们不能遣送,“糊涂!遣送回国就相当于是送回他们的老巢!那就都跑了!” “可是小女孩不承认,我们没证据证明和嫌疑人有关,也不能一直扣留啊。”副局长打着哈欠说,他还想赶着回家睡一觉,况且还要去给老母亲拜年呢! “这些孩子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她当然不会承认。可是哪有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偷渡过来?!那你们去问她是谁帮他们偷渡的!” “老付,我明白你的感受,你不能看到一个泰国小孩就把人家当成犯罪组织出来的啊。”副局长攀着付镜的肩膀,低声说:“咱们这已经是违规操作了,你知道的。” 付镜气得咬牙切齿,差点把人家办公室的电脑给砸了:“这他妈就是秦轻手下的!你信不信吧?!” “证据呢?”副局长伸出手掌,问付镜。 付镜瞪着大眼,凶神恶煞地,就是说不出话。 这天天气特别好,黎煦阳早早下了楼,想找小田,却发现小田不在房间,而是在花园里。她穿着一件很长的淡粉色棉袄,蹲在地上,缩在一团,看起来像是一朵香槟玫瑰。 黎煦阳悄悄走过去,看见小田原来是在看一只闪着金属光芒的昆虫——金龟子。 他跟着蹲下来:“小田,你喜欢金龟子?” 小田仰起头,看见是黎煦阳,忽地拉着他的一根手指,轻轻覆在金龟子坚硬的背上。 “想让我摸摸金龟子?” 小田点了点头,“哥哥。” 黎煦阳掏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选到中泰翻译,在里面打了一行中文字,然后用泰语播放出来:“哥哥会照顾好你的,放心。” 小田笑了笑,指着手机说:“放心。” 黎煦阳抱住小田,指着金龟子说:“小田,你知道吗?世界上有45万种甲虫,占了所有昆虫种类的一半,而金龟子只是其中一种,比较具有代表性的甲虫。” “森林有……” “对,森林当然有。”黎煦阳摸了摸小田的小辫子,珍姨早上给她洗了澡,还梳了个漂亮的小辫子。 “好多……”小田古怪地笑了笑。 “好多是多少?” 黎煦阳见小田把甲壳虫放在手心,端得离眼睛鼻子超近,甲壳虫六只细长的脚都碰到了她的鼻子。 她痒得嘻嘻笑了起来。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敢把甲壳虫放在鼻子上,看样子平时没少玩。 就在黎煦阳感叹的时候,小田手指一用力,直接把甲壳虫捏扁了,黄色液体弄得小田满手都是,甚至流进了她的指甲盖里。 “小田!”黎煦阳惊呼。 小田仰起头,冲黎煦阳天真一笑,用非常不标准的中文说了四个字,但黎煦阳还是听清楚了,小田说的是:“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黎煦阳把小田手里的甲壳虫甩掉,然后冲到洗手池边,放出热水给她洗手,“小田,告诉哥哥,你以前住哪里?” “不能说。”小田手还没洗干净,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黎煦阳忽地灵光一现,抱着小田说:“是这样的,我跟你的羿哥哥是好朋友,他邀请我去家里玩,可我又不知道在哪里,小田这么聪明,一定说的出来吧。” 小田瞪着大眼,露出一排整齐的牙 ,其中一颗只有一半大笑,是新长出来的牙。 “彩虹森林。” 黎煦阳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彩虹森林!他们的据点居然在彩虹森林!怪不得孙建辉所长的人没有找到养比特犬的地方。 他们居然是养在森林里。 “小田,森林里一定有很多动物吧,狗狗呢?好像也有些特别凶的吧?” “嗯,怕怕——”小田搂着黎煦阳的脖子,就像是凶狗就在眼前。 黎煦阳抱着小田冲进屋子,把小田放在沙发上,又冲上了二楼。 “爸爸——!”他急促地敲着主卧的门。 十几秒钟后,黎远方打开了门,身上披着一件真丝长袍,像一个来自西方古罗马的贵族少爷。 他疑惑地看着黎煦阳。 “彩虹森林!” “什么?”黎远方刚睡醒,眼神飘忽不定,彩虹森林怎么了。 “他们的据点在彩虹森林!” 听到据点两个字,黎远方立马清醒了,一边问“没错吧”,一边拿出手机给付镜打电话。 当天上午,付镜就带着一拨人找到了彩虹森林的房子,一走进去就传来刺鼻的味道,就像是被什么化学消毒剂全部消毒了一遍。 果然,里面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 他们抓来了房子的登记人,是一个买山值林的老板,被带回警局审问,他撇着嘴委屈道:“房子违建,也归你们刑侦管吗?” “为什么把房子建这么高?” “违法吗?我是有手续的。”老板皱着眉,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问了半天,老板都是答非所问,他说林子造完了,他就撤了,房子一直空在那里没管,不知道有人住。 为什么森林可以建这么高的房子,没人管? “林业局干什么吃的?!” 林业局收到质疑,立刻给出解释:“对对对,当初给他审批的副局长已经进去了,我们现在可不会。” 不仅如此,他们还召来这位老板,因为违规建房,要罚他的款,并把房子就地拆除。 老板点头哈腰地认罚。 付镜不死心,他们可以清除房子的痕迹,总没办法清除森林的痕迹,于是派了几只警犬到房子附近的森林搜索。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居然挖出了好些无法拼凑完整的人骨,法医初步判断,得有七八个人以上。 老板听到这终于急了,连忙否认,“真不知道这回事。” “是野兽吃的吧?” “野兽吃完还会把骨头埋起来是吧?” 老板失语,付镜拍了拍他的肩膀,阴狠一笑:“这回归我们刑侦队管了吧。” 付镜原本想把泰国女孩带来这里,但被中心城区分局的副局长阻止了,“别,我担不起这个责。” 付镜脑袋瓜一转,还真松了手,首先她是未成年,即便说出什么也不一定会采信,而上了法庭后,她万一翻供,到时候浪费人力物力不说,还丢尽了公检法的面子。 “行吧,放她走吧。”付镜难得大方一回,人骨上肯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上午高灵知和珍姨到给小田买衣服和日用品,买到临近中午,才跟黎远方和黎煦阳会合,一起去了郊区,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欢欢出奇地喜欢小田,听到小田睡她的房间,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 但这一家三口,整一天都心不在焉,等着付镜的消息。 “是一栋大房子,但证据都没抹除了,不过,在附近的地底下找到不少人骨,法医正在拼凑。另外——”付镜忽地顿住了。 黎远方一个转身,背对着家人,低声问:“另外什么?” “另外,泰国警方传来消息,根据韩武提供的什么‘桃花坞’的地址,根本不存在什么杀手集团。” 听到这,黎远方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能理解,组织上都知道韩武背叛了他们,转移老巢是有可能的。 “他们还抱怨我们,下次有切实消息再出动,搞得他们都扰民了,那就是一处贫民窟,是一群生活不如意的人,借机那啥……” “好,我知道了。”黎远方挂断电话,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韩武。 混乱的一天过去了。 大年初二,黎远方一家人开车回了西云区,小田被欢欢留在了黎宅一起玩,珍姨也留下来带小田。 一家三口分头行动,黎煦阳去给江小暖拜年。 高灵知和黎远方提着一大堆东西去杨敏家,走到杨敏家门口后,发现墙上没有贴任何对联,空空一片。 杨敏热情地欢迎他们,但有一些不自在,高灵知以为她是因为丁克不在,还不适应这种生活,刚想安慰,门口忽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三人同时一惊。 这家里,除了丁克和杨敏,还有谁有钥匙, 关键是丁克已经死了。 “咔哒”,门从外打开了。 chapter 66 门一开,一个穿着西装,提着两个大塑料袋的男人走了进来,转身往厨房走,嘴里说着:“小敏,你不知道,简直就是抢菜,还好我跟几个老板熟,才买到这些新鲜——” 客厅是死一般的寂静,听着厨房里的男人唠叨菜市场多么地挤,高灵知浑身一抖,这是修城的声音…… 这是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修城的声音。 “鲍鱼也是最后一批,忽然觉着八大这几天不开业真是很吃亏啊,对吧,小——” 他转身从厨房出来,蓦地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老熟人,一边愣住,嘴里还自动说着:“稀客啊。” 他双手在西装口袋上擦了擦,走过去,伸出右手,热络而亲切地打着招呼:“灵知,好久不见。” 高灵知摇着头,不是因为不认识这张脸,而是因为对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所以她始终没有伸手回握。 修城倒也不在意,收回手后转向杨敏,用一种亲昵的语气说:“小敏,你没跟他们说我回来了吗?” 杨敏尴尬地望了高灵知一眼,又看向修城:“你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敏敏,怎么回事?”高灵知问。 “我前几天碰到了修城,没想到他回来了,八大饭店还是他开的呢。但他的脸之前受伤了,所以就去整了容,听声音还是听得出来的,是吗?灵芝。”杨敏急切地想要寻求高灵知的认同,可高灵知默不作声,一把站起来,把杨敏拉到了卧室,关上了门。 原来修城几乎每天都住在这里,但杨敏坚决否认两人睡一间房。 “好马不吃回头草!”明明有那么多理由可以说,最后却只能说出了这么一句无奈的话。并不是不想告诉杨敏真相,而是以杨敏的性格,若是知道如意、珊珊,甚至是丁克的死和修城有关,她一定会去跟他拼命的,这只会把杨敏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高灵知只能以好朋友的身份,极力劝阻他们的复合。 客厅里,修城没有坐沙发,而是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黎远方对面,两人中间隔了一张茶几。 修城拿出上好的茶叶,招待黎远方。 “秦轻,你到底想怎么样?” 修城顿住泡茶的手,低声说:“在这里,你可以叫我修城,然后我才会回答你的问题,仅限……三个。” 黎远方嫌恶地皱了皱眉,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可以这样侮辱自己,但他实在太多难解的问题了,对面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带着血海深仇加入了一个极端组织,经年累月地谋划这场报复行动,对朋友、爱人,甚至是祖国,他已经不是一般人了。 “修城,你把秦子臻藏到哪里了?” 修城很明显地惊讶了一番,没想到他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去问自己身边的人。他把一个装着茶水的小茶杯端到黎远方的面前,朗声道:“他回泰国了,放心,只是受一个小小的惩罚而已。” 看着黎远方黑得不能再黑的脸,修城噗嗤笑了一下,“我大发慈悲,再多告诉你一点。羿这个孩子,他是特殊的,我不会让他轻易地死,因为他会是我最后一道救命符。” 黎远方抿着唇,原来他也知道有一天需要救命。 “为——” “原因我不会告诉你,不然就当不了救命符了。”修城享受般喝了一杯茶,抬起脸,却不正眼看对方:“第二个问题。” 黎远方也埋下了深邃的眼眸,低声说:“你们有多少人在圆顶酒会里?” “哈~果然是圆顶酒会更重要。”修城手指一点,然后扶着下巴,做出认真思考状,很快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小啰啰就不说了,深入高层的……我猜怎么也得三四个吧。至于是谁,你们自己去找吧。” “你猜?”黎远方觉得自己又浪费了一个问题,但同时他也知道了,修城在组织里并不算大人物。 他想了想,又说:“丁克是你杀的吗?你接近杨敏,到底是为了什么?你难不成也要杀了杨敏?” “不不不——”修城晃了晃手指,“你违规了,你这根本就是三个问题,呐,我只回答第二个,我找到小敏,只是为了跟小敏复合而已,没有其它想法。” 黎远方望着对面这个装腔作势的男人,嗤笑了一声,“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像你这样的人,直到前几天见了你一面,我才明白,因为从这样匿名的、秘密的组织里,你能得到权势,你能拥有权威和生杀予夺的权利。你们从中国把那么小的孩子拐去,剥夺他们与外界接触的机会,让他们以为世界就是这样!不仅如此,你们成为了‘循循善诱’的暴君,给他们提供了屠杀战场!他们不懂得反抗,全都失去了个性,沦为了你们作恶的工具。而这一切,恰恰证明了你和那个组织的无能……” “无能……” 修城念叨这个词,他的一只手一直在下巴上摩挲,像是个辩论选手,正在想驳斥对方辩友的理由。 听完黎远方的 话,他沉默了几秒钟,把手从下巴上移开,在空中一指:“你这些都是你臆想出来的,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历史上有这么几个大事件,都是真实发生的。往远了说,纳粹分子屠杀犹太人,杀了600万之多;往近了说,卢旺达胡图族对图西族的种族屠杀,100天时间屠杀近100万人,是谁屠杀的你很清楚。哪一个例子都说明了一点,即……邪恶的平庸性。也就是说,杀了一个我,会有千千万个我。如果是你,遇到我这种事,你一样会这么做,千万不要太爱高看自己。” 修城转了转手指,“唔,和无能无关,而是……恐惧,恐惧被牵连,恐惧无法跟随着大潮流动。” 黎远方怔怔地望着修城,听着他的狡辩,不说话。 “你没录音吧,偷偷录音可不能作为证据哦,呵呵~我们只是探讨历史嘛,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以前很喜欢讨论这些的。”修城探过身体,手臂伸向茶几对面的黎远方,笑着说:“其实,这样吧,念在过去我们很好的情况下,我用最朴素的语言给你提个醒。人都是自私的,切记千万不要在人们快要迟到,或是匆忙赶路的时候遇到危险,那样会死得很惨很惨……” 黎远方双目眦裂,很想给对面的男人来一拳。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这都是有实验数据的,90赶路的人都不会停下来帮助你。你会知道,警察破案不是为了照顾受害者的情绪,而是为了他们的破案率!”说到这,修城仰头轻笑一声,“现代社会,都是利益至上。你死了,有人会取代你。你死了,多的是人看你的笑话,觊觎你的位置上,我说得够清楚吗?” 黎远方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那是你,修城。在你的世界里,都是利益,没有任何人的感情。你没有一点良知,你过着极度黑暗的生活,以看见别人痛苦为乐,你实在是太可怜了……” “哈哈哈哈——!我可怜,说得好!”修城手掌往茶几上一拍,把茶杯都震倒了,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我就是一个可怜的人,失去了爱人,被人毁了容,父母带着我灰溜溜地去到泰国治疗,这张脸你知道我做了多少次手术才有的吗?!整整108次!花了五年时间才变成现在这样!原本想好好过日子时,我的爸妈被人抢劫,不舍得买菜那么一点小钱,被人用刀活生生地砍死了,你敢信?没错,我真的可怜,直到有人同情我,拉着我去过好生活。而你……自诩为我的好朋友,你做了什么?!!你给过我任何帮助吗?” 黎远方的心里难受起来,他是责怪过丁克,也打听过修城的下落的,但一无所获,几年后他渐渐放弃了。 没错,他放弃了寻找好友,可这不能成为对方犯罪的理由。 “这便成了你做尽坏事的借口吗?” “我做了什么坏事?!”修城站起身,双手啪地往茶几一拍!双目仿佛有万度火焰,要把对面冷漠的朋友焚烧殆尽:“即便我现在身在深渊,那又如何,我也不会放弃重现光明的可能性!而你……大概忘了,圆顶酒会里多得是作恶多端、一个个自诩为神,喜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资本家,尤其是你!这么多年,是不是被圆顶酒会那些资本家的热脸贴惯了屁股,忘了自己是谁?别忘了,你根本就不是黎——” “修城——!”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修城猛地回过头,杨敏站在卧室门口,哭得像个泪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让他说完——”黎远方无力地抬了抬手。 “你根本就不是方慧骄的种!你是你爸爸和你婶婶苟且生下来的……贱种!” 高灵知冲上去,搂住脸色铁青的黎远方:“远方!别听他的,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 黎远方的胸膛上下起伏,他轻轻推开高灵知,望向杨敏失望地说了一句话:“我不会上当”,然后拉着高灵知走了。 四人不欢而散,修城拉着杨敏的手,“过去的过去了,重要的是我们的未来。” “你的脸做了108次手术?”杨敏发颤地抚摸着他的脸,眼泪哗哗哗地流:“很疼对吗?肯定很疼,一定是生不如死。” “没错,就是生不如死。”修城的目光始终定在大门敞开的走廊,这些人都是伤害他的人,以王如意为首。 他含着泪一笑,“你知道吗?丁克坐牢后,王如意找过我,带着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过来找我。” “什么?她为什么找你?” “她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阻碍你的幸福生活。呵呵~想必你已经知道他们两个有一腿了,而王如意是受丁克指使来找我的,我想立刻告诉你,但王如意那贱人居然拿我父母的命威胁我。”他看向杨敏,眼眸里都是狰狞的愤怒:“你能想象那个表面上古道热肠的王如意,是这样狠毒的人吗?你被他们俩蒙在鼓里多少年?” 杨敏难以置信,丁克明明说的是如意缠着他。 修城把她抱进怀里,“算了算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等我卖了房子,我们去外地生活吧。” “外地?抛下灵芝?” “她有老公、有儿子、有父母!她什么都有!什么叫抛下她?!是她抛下了你!你什么都没有。敏敏,跟我走吧。” 杨敏犹豫不决,却不忍心再违背吃了这么多苦的修城。 天空小区的黎煦阳并不知道杨敏家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吵,他提着大包小盒出现在了江小暖家门口。 江小暖把他堵在门口,“不是说了不许提东西来吗?” “这是我妈妈交代的。”黎煦阳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还是提着东西进了江家,“而且这是拜年,哪有空手去的。” 江小暖往门外张望:“就你一个人?我以为你会把小田带来。” “小田在我爷爷家,跟欢欢玩得正好呢。”黎煦阳把东西放在沙发边上,走到厨房洗了个手。 江小暖站在厨房门口,盯着黎煦阳高大的背影:“我爸妈去喝喜酒了,我知道你要来,才没去的,我妈妈让我在外面请你吃噢。” “不用,咱们自己做。”黎煦阳回头看她。 江小暖下意识看了一眼冰箱:“家里的菜倒是有,可是——” “我来做,你陪我。”黎煦阳把外套脱掉,放在餐椅上,又走回厨房,打开冰箱,江小暖也跟了过去。 冰箱里有鸡蛋、鲜香菇、金针菇、猪肉、牛肉还有青菜,食材很多了。 “咱们俩吃,三道菜足矣,分量不要太多。” 江小暖取出牛肉和辣椒,放在砧板上:“师父,我今天想吃点辣。” 黎煦阳挤了挤她的肩膀:“好,爆炒牛肉一个菜,金针菇肉汤和一个青菜,行不行?” 江小暖嗯了一声,把食材都拿出来,用沥水盆装好,放在水池里洗,黎煦阳负责切肉和辣椒。 “其实这个叫银针菇,银色的。” “还有金色的?”江小暖侧头问。 “对,但平时我们吃的比较少,我觉得金针菇更好吃一些。”黎煦阳歪头看她,“改天买来给你做。” “你是真的会做菜吗?” “炒菜不算难事,好吃才是王道。” “也是。” 可是,炒出来后,江小暖尝了一口,惊呼:“师父,你就是王道!” “食神说,只要用心,就能烧出一道好菜。” “哈哈,没错。”江小暖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这些经典电影都能背得出台词。 坐在桌前,两人吃得很欢,聊着各自喜欢的话题。 吃到大半,谈到爱情的话题时,黎煦阳放下筷子,若有所思。 思考了几秒钟,他说:“学习是苦尽甘来的,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读书,都是从不懂到懂,这个过程是最享受的。而成长是一个跌跌撞撞的过程,会让我们怀念,有时又让我们痛恨,反正这个世界没有一帆风顺的成长。” 江小暖睁大眼,双手托着腮,认真地听着。 “而你口里的爱情,倒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江小暖一脸期待。 黎煦阳往椅子上一靠,一副放松的姿态,凝视着江小暖的眼睛:“我们会爱上一个人,是因为对方正好满足了我们内心渴望的东西。有个词叫做初生状态,就是两人陷入恋爱之后,会进入初生状态,它可以救赎和解放两个人的心,两人犹如进入了另一个灿烂、光明、美丽的世界,对方的优点、缺点都会使得另一方无限爱慕,接下来,他们会拥有同样的信仰和追求,这一点使得他们的激情拥有不断再生的能力。” 在黎煦阳心里,他的爸爸妈妈就是一个类似的例子,他们依然可以让外人看见他们之间的爱情火花。 黎煦阳希望自己和江小暖能这样。 “而我们在世界上寻寻觅觅,就是为了和一个爱的人,一起进入初生状态,并保持下去。” 这段爱情理论,还是挺打动江小暖的,但她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一般这种初生状态会持续多久?” 黎煦阳古怪地笑了笑,接下来的话是可以说的吗? “怎么不说了嘛,我想听。” 江小暖想到的是和黎煦阳之间是否存在这种拥有一样信仰的可能性,虽然自己从未表白,但心里对黎煦阳是爱慕的,也对和他未来的恋爱生活充满了期待。 “唔。想听是吧。”黎煦阳轻咳了一声,嗓子却更嘶哑,几乎不敢去看江小暖了。 “想听。” “初生状态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是——情/欲。” 江小暖像是没懂这个词的含义,还重复了一遍,“情/欲、是那个情/欲?《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两人迸发的情/欲?” “嗯。”黎煦阳抿着唇,尽量希望自己严肃一些,虽然这应该是个浪漫的话题。 “为什么啊?”求知欲旺盛的江小暖,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黎煦阳忽地站起来,站在餐厅里,背对着江小暖,像老师讲课一般,手指在空中旋转,娓娓道来。 “情/欲是唯一一个区别于父母之爱、朋友之爱的特征。陷入恋爱中的人,当然包含肉/体的交合,这种交合会使两人产生一种强烈的亲密感,这当然更有利于恋爱关系的稳定,或者如你问的,初生状态的持久度和此有必然关系。”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人不举,就无法持续这种状态呗。” 黎煦阳听到“不举”这个词,仿佛是天外来物。 他笑了笑,点头赞同道:“理论上是这样的。” “这样啊,那——”谈论这个话题,江小暖的脸烫得像是炉子上沸腾的水壶,里面的水正在嘭嘭嘭地撞击着壶盖,震耳欲聋。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长大。” 黎煦阳缓缓走到江小暖身边,把手搭在她的座椅靠背上,情动地说:“等到你说我爱你的那一天。” 也许等到那么一天,黎煦阳会好好证明,他和“不举”这个词之间有多么地相去甚远。 chapter 67 从杨敏家出来,已经是饭点了,原本黎远方和高灵知定了一家西餐厅,想带着杨敏好好吃一顿。 站在小区门口,高灵知轻拍着黎远方的肩,试图驱除他的不快:“好了,你不要把修城的话放在心上。咱们不是定了餐厅嘛,既然敏敏不去了,那咱俩去吃。” 黎远方早就镇定下来,甚至有些后悔激怒了修城,万一修城对杨敏不利,还让高灵知给杨敏打电话。 “放心,伤害谁,他也不会伤害敏敏。”高灵知挽着黎远方,往餐厅方向走去。 两人去了那家位置十分难定的西餐厅“曼诗雅丽”。 这里环境幽静,菜肴精致。两人各怀心思,几近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刚准备结账,迎面走来一个黎煦阳完全不想碰到的人。 对方上个月被圆顶酒会收回会员身份,因为他违反规定,私自带录音设备进去,被发现了。 而收回会员这个决定是黎远方做的。 “哎哟,这不是黎总嘛。” 男人走过去,臂弯挽着一个妖娆女人,见到高灵知也在,他更加激动:“夫人也来了,真是难得见到,有机会代我向高老问好。” “你好。”高灵知大方地打了个招呼。 妖娆女人对黎远方抛了个媚眼,男人明明知道,也没阻止,手搭在黎远方的椅背上,压低身体,在黎远方耳边,阴阳怪气道,“啧啧,脸色不太好啊,谁啊,居然敢得罪咱们的黎总,真是不长眼。” 黎远方侧脸去看男人,没好气地说:“跟你一样的人。” 男人没计较,哈哈一笑,抬起身体对门店经理说:“黎总的单我买了,毕竟难得见到夫人。” 黎远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还有事吗?宋总。” 被喊做宋总的男人,全名宋京旗。 他跟黎远方年纪差不多,也是经营家族生意。宋家是国内第一批集开发、设计、和销售一体的汽车零部件企业之一,现在做高端汽车零部件这块,主要业务都在海外。 尽管宋京旗早已跻身浮云城富豪榜的前五名,但品性风流,且风度不佳,使得黎远方对他印象很差。 两人一般高,互相看着对方,宋京旗有一双桃花眼,尽管四十多岁了,那双眼仍难掩风流的秉性。 “呵~没什么。”宋京旗耸了耸肩,摊手说:“新年快乐。” 高灵知也起身,微微低了低下巴:“那就谢谢宋总了,新年快乐。” 宋京旗把手压在胸口,绅士地点了点头,然后一个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店门口,刚到店门口,就把女人使劲往外一推,凶喝道: “滚!” 女人捂着低胸裙子,仓皇而逃。 宋京旗紧了紧身上的毛呢外套,往店里望了一眼,嗤笑了一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不是靠着老婆家里的凤凰男,切~” 店内的黎远方觉得鼻子痒痒的,估摸着八成是宋京旗诅咒他。 高灵知把手探过去,捏了捏黎远方的手,低声说:“老公,我们回郊区吧,我刚刚拍了一张修城的照片,咱们拿回去给小田看看。” 黎远方这下来精神了:“真的?你拍了?” 高灵知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你看,拍得有点模糊。” 不仅模糊,脸上狰狞得几乎五官有点变形了,这得非常熟悉的人才认得出。 “拿回去试试。”黎远方紧攥着手机,搂着高灵知往外走。 这顿午餐很愉快,黎煦阳的每个毛孔都舒适无比。 直到江小暖父母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洗完碗,收拾完厨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小黎来了,又提东西了啊,我不是说了不要带了吗?你还是孩子。”汪珺指着沙发边的礼盒,“等会提回去,即便拜年,也该是让小暖提东西去师父家拜年。” “阿姨,我妈妈让我拿的,拿回去我会挨骂的。” 黎煦阳站起身,从衣帽架上拿起外套,“既然叔叔阿姨回来了,那我先走了,你下午好好休息。” “好。” 江小暖送他到门口,两人同时往隔壁看了一眼,羿的门边贴着一副红红的对联。 “我爸贴的。”江小暖说。 黎煦阳了然,又说:“今天有点冷,你下午好好睡一觉。” “噢。” 江小暖其实是打算写作业的,她问:“你下午睡吗?” “我不睡了,我回我爷爷家。” 江小暖忽然觉着黎煦阳不睡,自己一个人睡怎么就有些孤独了,什么时候变得连午睡也要人作伴了,她在心里嘟囔自己。 江小暖只穿着单薄的毛衣,黎煦阳不忍心她站在外边受冻了。 “进去吧,乖。” “师父,拜拜……” 从江小暖的语气可以看出她的不舍,黎 煦阳就更不舍得,但久留也不礼貌,尤其在这样令人昏昏欲睡的冬日下午。 江小暖上床后,还是忍不住缩进被子,用手机给黎煦阳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黎煦阳正坐在开往郊区的出租车上,窗外是飞快闪过的枯黄的树干和光秃秃的群山。 “没,想问问你到哪了。”江小暖偷笑着,其实就是想听他的声音。 “走了一半路程了,你躺床上了吗?”从江小暖闷闷的声音里,黎煦阳猜她上了床。 “嗯啊。” 软软的如小猫一般甜腻的声音,刺激着黎煦阳的耳膜,他靠在颈枕上,笑着问:“真想带你来这玩玩,你一定会喜欢这里。” “噢?是吗?” “当然,等天气缓和一点,我要带你来看样东西。” 江小暖把脸伸出被子外,用力呼吸了几口,连忙问:“什么东西?” “这个要保密。” “哎呀,师父,说说嘛。”江小暖撒起了娇。 黎煦阳抿着唇笑,就是不回答。 江小暖气得像河豚一样,鼓着脸说:“不说,我就不去。” “还生气了?”黎煦阳的食指横着压在唇间,想了片刻,低声说:“是植物,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植物?”江小暖的声音又恢复了软绵绵的,郊区是多植物的,说不定黎煦阳发现了什么秘密植物。 “唔,你来了就知道。” 两人聊着聊着,江小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黎煦阳连叫了三声“小暖”,都没有反应,他张嘴笑了起来,幻想着有一天,也许两人能靠在一起,这样聊着聊着,睡着了。 …… 西云区刑侦队的法医室里,法医和付镜等人站着。 法医连夜拼出了9副遗骨,还有4副是缺失、不完整的,5男4女,死亡时间长短不一,但每副人骨都有动物啃咬的痕迹。 “真他妈的变态!”付镜的手下愤怒地骂道。 “就是,人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法医脸色沉重,拿出一份报告,翻开给他们看:“不是死后,而是生前。” “卧槽,生前?”付镜和手下几个人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意思是?他们是被动物咬死的?” 法医又否认了这个结论,翻了一页:“那倒不是,致命伤是刀伤,直插心脏,比你们练习打靶还准。” “……”这个形容简直了。 可是,这也太惨无人道了! 他们愤怒地冲进看守室,抓起正在打瞌睡的违建房老板,“你他妈的,野兽还会用刀是吧?” 老板被关了一天一夜,一直没睡好,昏昏沉沉地,听说死因是被刀插入心脏,蓦地清醒了,想撇开关系:“是、是一个男人租我房子,但没透露姓名,我有不知道是谁。” “你不早说?什么时间?!”付镜瞪着他。 “我怕你们不相信,因为我也没见过这个男人,也没签合同。大概,我想想,四百万,今年是第四年。” 居然已经租了四年,付镜惊讶地问:“你租房子给别人,不签合同,也不见人,光拿钱,你就一直没去彩虹森林看看?” “哎哟,这深山老林的房子……有啥好惦记的。”老板探过去,冲付镜小声说,“本来就是违建,还管他会怎么折腾呢。对方提出一个条件,租金一百万一年,唯一的条件是不去看,如果发现了,就要把租金要回来。而且他之前把钱放到我家门口,这明显就不是骗子啊!” 看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付镜就气不打一处来,忍得牙齿咯咯作响:“你就不好奇?” 老板摊了摊手:“我好奇啊,可是一百万一年啊!” 付镜忍不住了,一拳重重垂在桌子上,“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你这种势利眼,助纣为虐,才有那么多罪案抓不到凶手的!” “……”老板无辜地眨了眨眼,以为那人在荒郊野外租房子,顶多搞个富豪的性/交易产业,谁知道会用来杀人啊! 回到郊区后,高灵知在房间找到了快要睡着的小田,“小田,大娘问问你,这个照片的人是你老师吗?” 小田揉了揉眼睛,没听懂说什么,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摇了摇头。 “认——识——吗?”高灵知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小田还是摇了摇头,“不。” 不,究竟是不认识,还是不敢说。 高灵知松开眼皮打架的小田,给小田盖好被子,拍了拍她的肚子,她很快就睡着了。 黎远方在门口等得着急,“怎么样?是不是?” “小田快睡着了,一直摇头说不,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等她醒了,让阳阳好好问她,她更信任阳阳。”高灵知疲累地往卧室走,黎远方跟在身后,要不抱着小田去找修城? 不行,那岂不是把小田置于危险之中? 何况,即便得到了肯定答案,难道让小田去做供?危险吗?有用吗? 还是要想其他办法。 黎煦阳回来,小田刚好被欢欢吵醒了。 “别睡了,起来嗨!” 他拿着高灵知的手机,不顾欢欢的抗议,抱着小田,走到花园的僻静处里,因为这件事很重要,他还是用了翻译软件。 “小田,哥哥想问你,以前带你的是谁?” “哥哥……姐姐……” 黎煦阳明白,那么多孩子,修城是不会亲自带孩子的。 他又问:“那有没有教你们学习的老师?” 听到老师两个字,小田的眼睛亮了:“有的,老师。” 黎煦阳按捺住兴奋,打开手机伸到小田面前,自然地问:“小田,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你的老师?” 小田端详着手机,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吗?”黎煦阳这下着急了,怎么可能不是呢? “不是老师,不认识。” 黎煦阳大惊,不是老师,也不认识。 修城到底使了什么迷魂药,让小田不认识他?难不成,他每次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是另一副面孔? 从之前对修城的调查来看,他每天从八大饭店出门,然后回的是离八大饭店最近的锦绣小区,然后便很少出门,难不成他易容,然后从锦绣小区回到彩虹森林? 得到这个猜想后,付镜团队花了三天时间,查锦绣小区的出入监控,发现有一辆车总是在修城回家后的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候后,从地下车库开出来。 按照车牌号,查到车居然登记在和修城同一层的邻居,这也太巧了。 付镜立刻带人赶到那里,还没敲门,门就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打扮时髦的男人,看到警官证,表现得十分吃惊,就好像自己是天底下最不会犯事,惹来警察的良民。 男人说他每天是去ktv上晚班,当然是这个点出门咯,他打死不承认自己有载其他人出小区。 付镜立刻打电话回警局,让他们现在就去查监控。 “警官,我要去上班了,迟到扣很多钱的。” “没把你带回警局,算对你客气了。” “你们怎么这样呢?”男人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抱怨起来。 就在他们胶着之时,隔壁的门开了。 所有人同时望过去,里面走出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修城,还有杨敏,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像是要出远门,或者是搬家。 “哟,这不是付队长吗?”修城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去热情地想跟付镜握手,尽管对方不依,“真是阴魂不散啊,啊不是,说错了,诸位警察都是正义之光、正义之光。” “……”付镜腹诽道,你怕是说出了心里话吧。 还阴魂不散,阴魂不散的应该是你!在西云区制造这么多刑事案。 修城瞟了一眼隔壁脸色发白的邻居,又问:“付队,来查案吗?我邻居犯什么事了吗?看起来确实不像好人,打扮成这样。” 邻居:“……你怎么说话呢!” 修城抱歉一笑。 付镜看到杨敏站在门口,“修城,你们做什么?搬家?” 修城愣了愣,歪着头说:“付队记错了我的名字,我叫秦轻。” 修城是有备而来的,至少在警方这里,秦轻和秦子臻的过往资料、档案里全都是他们现在的脸,而且早年修城的所有东西全毁了。 他们根本没有证据眼前站着的人不是秦轻,所以对方会嚣张地说“我叫秦轻。” “啊对,付队,你说我这些袋子是吧,我准备把这里的房子卖掉了。” 付镜一惊,卖房子?这怕是准备携款潜逃吧? “你卖房子做什么?” “饭店周转。” 饭店那么赚钱,还需要周转? 这个明显是谎言的解释,使得付镜愈发警惕,对方要是卖了房子,逃出了国外,那他们这辈子也别想抓住他了。 就在付镜想说什么时,他的手机响了。 里面是手下的汇报,经过对男人所在的ktv和附近街道的监控录像,他的车确实每天会停在ktv的门口。 “怎么样?我没说谎吧。”男人白了他们一眼,转身把房门锁好,往电梯走去。 付镜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老大,他们要走了,要不抓起来再说。”手下提醒着。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修城、杨敏和隔壁的男人走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 剩下最后一道缝隙时,一只手掌啪地拦住了电梯门。 “站住!” chapter 68 电梯门缓缓打开,付镜阴鸷的眼神盯着修城隔壁的男人。 男人被盯得有些发毛,颤声问:“要进来就进来,把着门做什么?” 付镜偏不松开手,沉声说:“你去上班的路上,有一条洗车街,每天都有许多车停在那附近,那里还有一家著名的早餐店,我想你每天一定都会去那里吃早餐吧。” 男人眼睛快速一眨,心虚地往修城身边靠了靠,付镜看到了,愈发自信地说下去:“你一定还有一辆一模一样的车,就停在洗车街的某个角落吧。” “滴滴滴——” 电梯发出了刺耳的超时警报声,把电梯里外的气氛搞得无比紧张,他们里三个,外四个对峙着。 修城身体一晃,身边的男人忽地紧绷着身体,然后凶狠地朝付镜以及手下身体之间的缝隙撞去。 “……”付镜以及手下被撞得措手不及,手一松,男人就从缝隙了钻了出去,加速跑走了。 三个手下连忙追了过去,一边喊着:“站住!别跑!” 付镜的手依然掰着电梯门,他死死地盯着修城,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修城一定倒地不起了。 修城无辜地耸了耸肩,指着电梯门:“搞什么。” 付镜瞪了修城一眼,一个转身也跟着手下的脚步,冲进了除了电梯外,唯一的出入口——消防通道。 楼顶传来手下的:“上去上去,快!追!” 付镜大喊一声“不好”,然后沿着消防楼梯,三步并做二步,急忙追了上去。 修城住18层,这栋楼最高是22层。 付镜没跑多久就到了天台,就见到男人坐在了围栏上,双脚朝外,身体怪异地扭向他们,狰狞地喊道:“我警告你们,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付镜没想到他会这样抗拒,他抬起双手往下压,缓和对方的情绪:“好,我们不过来,我知道你是受了他的威胁,我可以保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直到抓到那个人。” “什么威胁,你们在说什么?!”男人忽地激动起来,屁股往外一移,只有三分之一沾着围栏了。 “你用两辆车偷天换日,每天让他开走其中一辆,对不对?”付镜急切地想知道答案,没有看到男人的身体颤抖如筛糠。 “老大,他不太对劲。”手下低声说。 话音刚落,围栏边的男人就消失了,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啊——” “嘭——!”三四秒后,传来了沉闷的落地声。 付镜脑子嗡嗡作响,像是被人用力抡了几棍。 他机械地走过去,把头探出围栏,看到了刚刚还活生生的,现在却以一种怪异姿势躺在地面上。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这样的结局?”他喃喃道。 地下车库的修城和杨敏,听到头顶一声“嘭!” 两人吓得抱在了一起。 “发生了什么?”杨敏缩在修城怀里问。 “不知道。”修城摇了摇头。两人慌张地上车,开除了车库,看到围观的人群,才知道有人跳楼了。 杨敏喊道:“是刚刚那个邻居!” “他到底怎么了?”修城用一种好奇的口吻揶揄了一番,然后踩着油门,加速驶离了小区,脸上的疑惑逐渐变成了阴沉的笑。 付镜立刻调查了这个男人的家人,发现他的女朋友在去年年初去了泰国旅行,却没有回来的记录,而这居然没有任何失踪记录。 “操他妈的!” 付镜忍不住爆了粗口,自从接触了这些案子,他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自信从容,而是每天活在焦躁当中,而且上级显然不想把这个棘手的活揽过去,或是交给其他人。 他让付镜再努把力,找出证据将犯罪团伙绳之以法。 “说得这么简单……” 付镜从上级办公室走出来,一脸疲倦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难不成自己这辈子就败在了这个男人手里? 就这样,修城再一次逃脱了,而且他效率很高,在元宵节这天同时急售了三套房子,获得了大笔现金。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真的投进餐馆,而是存入了杨敏的账户。 杨敏有点疑惑,也有些感动,因为存钱后,修城至始至终没有问过杨敏银行卡的密码。 “敏敏,钱都是你的,或者说是以后我们去外地定居的生活费,全部由你来支配,我不会过问。”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高灵知这才知道,他们计划走了,这还是杨敏因为愧疚,忍不住说出来的。 “你要跟他走?去哪里?” 杨敏眼泪婆娑,她是不舍得高灵知,也不舍得浮云城的,“修城说,先去欧洲玩一玩,再看看喜欢哪里,就在哪里定居。” 高灵知握着杨敏的肩膀,痛心道:“你就打算不回来了?你真相信那个男人?你们毕竟这么多年没见, 他变了很多你没发现吗?” “灵知,他说你冤枉他杀人,是真的吗?” “冤枉?”高灵知蓦地站起身,原本不打算告诉杨敏,但既然对方提到了,她忍不住一吐为快了:“你听懂了吗?这是冤枉吗?他还敢跟你说这个?他害了那么多人……” 杨敏对于高灵知的长篇大论是不信的,她不信修城是一个这样的人。 修城借用秦轻的假身份回来,只是不让大家发现他,他不过是为了隐姓埋名地回到浮云生活。 “敏敏,那如意和丁克的命,你也都不管了吗?” 杨敏闭着眼,泪水沿着脸颊,滴落在地板上,“灵芝,修城现在是我爱人,我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他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苦。除非警察拿出证据,不然我不会相信。” 杨敏转过身,手使劲搓了搓脸,抬脚往前走。 “那你给我们时间,你先别跟他走,我们会找到证据的,在此之前,你不许跟他走!听到没有?!” 尽管高灵知撕心裂肺地喊着,但杨敏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 新学期开始了,丁青出现在开学仪式上,他重新被委任为校长,激昂地发表了一通演讲,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校长。 各个班主任拿着他们的成绩单,出现在了开学仪式后的第一节课。 文科0班和次0班班主任的心情可谓是天壤之别,0班班主任在尧欣兼任半个月后,就由脾气很坏的英语老师严湘顶替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人是次0班班主任尧欣。 “首先恭喜,我们班有三位同学晋升到楼上的0班,最值得表扬的是林御……这次表现得非常出色,年级21名,这个成绩是你努力的最好回报,要再接再厉噢。” 林御握紧拳头,深呼吸着,我终于、终于要追到那个人了。 可尧欣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傻了眼。 “所以这也意味着楼上有三个同学会下来,其中一个是——” “是谁?”见到尧欣一脸兴致盎然,所有同学瞪大了眼睛。 “黎煦阳同学。” 听到这个名字,班上一片哗然,纷纷看向江小暖,然后开始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什么?怎么可能?大神陨落了?” “千里马也偶有失蹄嘛。” “我看是故意的吧。” 江小暖呆住了,怎么可能,他成绩那么好,怎么可能来次0班。 尧欣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这次考试失利,可能也是因为上学期家里出太多事了吧。” 学校里,谁都知道黎煦阳家里发生的那些惨事。 “好了,下节课就可以换位置了。” 0班班主任严湘闷闷不乐,因为失去了最强法宝,谁能想到黎煦阳的考试成绩居然刚好排在年级37名,位列次0班第一名。 她知道黎煦阳不是真的成绩下降,而是为了某个女生。 “气煞我也!” 严湘宁愿希望自己不知道这回事,但这也只敢在没人的地方发发脾气,在班上她说的却是:“黎同学遗憾地只能去次0班,但我相信以你的天赋和努力,考最好的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她假装不知道黎煦阳想读的是浮云大学。 下课铃声一响,愤怒的马尚也发作了,握着黎煦阳的肩膀,心痛道:“我靠!兄弟,为什么不提前说,不然我也去啊!!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啊?!” 黎煦阳一脸歉疚地转向他:“我还费了蛮多心思的,要估计其他同学可能得的分数,再去决定自己的分数。主要是不想耽误你的年级第二啊,现在恭喜你,成为第一了。” “……不!” 黎煦阳把书快速收进书包,站起身,望了一眼走过来的李君。 李君幽幽地说了一句:“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被所有人议论,让老师和家长失望,竟然是为了一个女生,这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说完这两个字,黎煦阳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走出了教室。 其他同学有的看笑话,有的神色忧伤,毕竟黎煦阳就是他们班的活招牌,他走了,就好像目标消失了。 列静属于后一拨的,却没有任何立场去叫对方别走。 而坐在角落里的罗落繁,却有着比列静更为忧伤的表情,目光从教室跟到了走廊,直到对方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才不舍地收回来。 走到四楼,黎煦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江小暖身边,把书包往江小暖怀里一塞,弓着腰低声说:“小暖,先帮我拿一下。” 江小暖:“……” 这么快就下来了,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温柔地对自己说话,搞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林御早就收拾好东西了,他从江小暖的 背后走出去,与直起身的黎煦阳面对面站着,一脸失望的表情。 黎煦阳淡定地说,“恭喜你。” 林御皱着眉,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嗫嚅道:“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黎煦阳笑了笑,没有回答。 后排的关晓雪站起来带头鼓掌:“咱们欢迎黎大神!” 苏玲也兴奋地附和道:“欢迎男神!” 这样的男生,才配得上她喜欢的男主角嘛,而且对方要坐在自己的前面喔,比之前那个闷葫芦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呢! 其他同学跟着站了起来,有节奏地鼓着掌:“欢迎!欢迎!” 他们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有黎煦阳的班级,才叫做0班。 林御把书包放到肩上,往前走了一大步,又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江小暖。 显然江小暖的注意力都在黎煦阳身上,都没有跟他说声“恭喜”,或是“再见”,他垂着头失落地离开了。 黎煦阳贴着江小暖的背,走进位置,坐下来,把书包拿回来,放在桌上,转过脸,深情地问候道:“新同桌,请多多指教。” “……师父。”江小暖低声喊了一句。 “欸。” 充满暖意的一声答应,给了江小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自这一刻开始,江小暖一有什么事就要凑上去喊:“师父、师父,有个东西不懂耶,你教教我。” 明明动动脑子可以想出来的问题,就是要去问黎煦阳。 黎煦阳也十分乐意地手把手教她,甚至多补充一点课外知识,他希望江小暖永远像这样一般需要他。 江小暖也发现了一点,黎煦阳上课根本没打开教材,而是用耳朵听,用眼睛看,像是一台扫描仪,把老师说的、写的,有用的东西扫进电脑,无用则弃之。 他写作业,无论是老师布置的题目,还是试卷,都写得飞快,比人家抄答案还快。但写到一个地方会非常慢,那就是作文。 他会想很长时间,才落笔。 原来,年级优秀作文是这样产生的。江小暖反省自己,一看到作文题目,就恨不得立刻去写个800字,生怕没时间写完卷子。 学习是需要天赋的,而黎煦阳恰好有着极强的天赋。 江小暖不由得感叹道:“好羡慕啊!” “羡慕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小暖抬起通红的脸,嘟囔道:“哎哟,师父偷听我说悄悄话了。” “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帮不了。”江小暖无奈地摇了摇头。 黎煦阳温柔地笑了笑,他知道江小暖羡慕的是什么,所以他愿意倾尽自己的所有能力,给江小暖提供更多事半功倍的方法。 “小暖。” 中午午睡的时候,两人面对面趴着,凝视着对方。 “唔?” 黎煦阳往江小暖的方向挪了挪,瞳孔里闪着极亮的光:“希望对你来说,我的到来,是一个惊喜。” 而不是惊吓。 江小暖羞涩地眨了眨眼,用唇语表达道:“当然是惊喜。” 他们你侬我侬的,但楼上的马尚还在生气呢,关晓雪一直在帮他们周旋,吃晚饭,马尚就坐在黎煦阳对面,却不肯跟他多说一个字。 黎煦阳再怎么哄,马尚也只有一句:“反正你就是抛下了我。” “你真想来次0班?” “这你别管,反正最后一次机会也错过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黎煦阳点点头,没说话了。 关晓雪一直说马尚小气,这么斤斤计较,其实大家都清楚,那是因为马尚不舍得黎煦阳。但每次关晓雪呼喊他去吃饭,他总是屁颠屁颠跑来了,因为黎煦阳在。 因为在乎,才会生气。 黎煦阳清楚,所以从来不抱怨马尚不理他。 次0班里,最不喜欢黎煦阳的人应该是张嘉佳,她时不时地在心里诅咒两人,暗地里骂声“婊子”。 只有这样,她想到监狱里,被判了3年的温文,才能好过一些。她又后悔自己不再是班长,不然还可以对两人使使绊子。 这种“仇恨”成了她学习生活里的调味剂和助燃剂,不然枯燥无味的高三生涯使得她几乎要崩溃了。 其他同学以前一直觉得黎煦阳高傲,但接触下来,发现他非常乐于助人。任何疑难杂症,只要找到他,他都会帮忙解决,这一点使得全班的学习气氛其乐融融。 任课老师也对黎煦阳的知识储备颇为惊讶,数学老师邱治国最喜欢叫他上黑板解难题,因为这样可以看到最高效的解题答案。 如果江小暖也同时被选到黑板前,班上的人就会纷纷起哄,毕竟黎煦阳喜欢江小暖,众人皆知。 “我终于 站到你的身边了。”这是黎煦阳的最大感受,他享受着,期待着这样的情景多一些。 这时,江小暖会偷瞄黎煦阳,看他的答案。 黎煦阳抿着唇偷笑,然后偷偷放慢写题速度,保证和江小暖一起回座位。 尽管只剩下一百二十天就要高考,江小暖却不如之前那么紧张了,反而轻松了很多,因为有师父在,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真幸福啊!”江小暖闭着眼,在心里感叹道。 chapter 69 “给你带了早餐。” 一大早,黎煦阳就在黑砖上给江小暖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帮她带早餐,就可以更早见到她,这是黎煦阳打的小算盘,因为每天一醒来,就无法抑制地想念她。 早晨六点半,江小暖站在浴室里,一边刷牙一边哼歌,搞得汪珺和江山不得不在背后悄悄议论:“女儿这是怎么了?” “数学进步了呗,考了个120分,当然是做梦都会笑醒啦!” “嗯!有道理。等周末,你煮点好的,给小暖补补,最好把小黎师父也请来,感谢一下。”汪珺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交代道。 “yes ada!” 因为过于激动,声音大得刷牙哼歌的江小暖都听到了,她转过身,看见门外的爸爸妈妈,讶异道:“咦,你们怎么在这里?” “不在这里,在哪里?”汪珺干脆走进浴室,从洗手台的墙边小盒里抽出一张洗脸巾,放热水打湿,往江小暖的脸上一抹,“全是泡泡,妈妈给你洗。” 被抹干净的小脸呆了几秒钟,才说:“妈妈,我都多大了,我自己洗一下。” “你哪怕80岁了,妈妈还在,也可以给你洗,这跟年纪无关。”汪珺从镜柜里拿出一盒进口面霜,指尖沾了一点,涂在女儿脸上。 江小暖耐心地等妈妈涂完面霜,耳朵一竖,貌似听到床头柜上有震动声,这下心立刻飞到了黑砖上。 “好了,妈妈。”江小暖捏了捏自己满是胶原蛋白的脸,笑着说:“您看,抹匀了。” 汪珺也轻轻捏了捏,很柔软湿润,这才挥了挥手,“去吧,吃早餐。” 江小暖冲进卧室,拿起黑砖,看到一条消息:我在楼下等你。 她心花怒放地背上书包,飞奔到玄关穿鞋子。 汪珺见状,奇怪道:“就走吗?你爸爸给你热了牛奶。” “妈妈你喝吧,我走了。”江小暖着急地穿着小白鞋,汪珺又问:“不吃早饭了?” “跟同学吃。”江小暖打开门钻出去,把门合上,只留下一张脸的缝隙,冲里面说:“爸爸妈妈再见。” 江山拿着抹布从厨房走出来,张望着紧闭的门,自言自语道:“怎么今天跟同学吃了,哪个同学?” 江小暖风风火火地下了楼,往小区门口跑,终于见到了等候已久的人,她大喘着气,手掌撑在大腿上:“师父,久、久等了。” 黎煦阳拍了拍她的背,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你呀,不用急,是我来太早了。” “饿不饿?”赶在对方说话前头,黎煦阳问。 “不饿啊。”江小暖仰头看他,淡白的脸上五官分明,但眼睛绝对是最出彩的那一个,有时亮亮的,有时候又深邃无比。 “那走吧。”黎煦阳扶着车往前走,江小暖跟在身边。 街上人很少,两人打打闹闹地,花了二十分钟走到教室。 教室里边也只有零星的几个同学,都捂着耳朵背书。 两人坐下来,把桌子擦了擦,黎煦阳从书包里端出两个保温盒,取出两瓶每天都喝的酸奶,一桌一瓶,然后递了一个粉色保温盒给江小暖:“我自己做的,看看喜不喜欢。” “哇。”江小暖揭开透明盖子,看见一个丰盛又清新的三明治,数着里面加了多少材料,咽了咽口水:“可别让我爱上它。” 黎煦阳一笑,“你可以爱上它。” 他把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小袋递给对方,“手套。” 江小暖接过手套,两只都戴起来,拿起比手机还大的温热的、香喷喷的三明治,放到了嘴边,重重地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差点哭出来:“师父,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三明治,你是怎么做的?” 黎煦阳也戴了一只手套,吃了一大口,低声说:“我初三的时候去旅行,每到一个国家,我爸妈就会请当地厨师教我们做菜,在英国学了怎么做美味的三明治。” “好羡慕,师父。”江小暖一边吃,一边表达自己的羡慕。 “唔,但我回来后,很少有机会做的,全被珍姨包办了,而且她不太喜欢我吃中餐以外的食物。”黎煦阳拧开酸奶盖子,递到江小暖嘴边,看到对方惊讶的表情,他解释道:“你手不方便。” 江小暖戴着手套的手举在空中,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酸奶,心里感叹着:“真是过瘾啊!” 黎煦阳放下酸奶瓶,拿出手帕给江小暖擦了擦唇边的奶渍,“你呀,好像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江小暖正握着三明治啃,被对方这么形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三明治,嘿嘿一笑,“师父,你也吃,你也吃。” 吃完三明治,黎煦阳把保温盒收好,拿出一本自制的每日单词本:“休息一会,再背单词。” 江小暖翻了翻单词本,惊讶道:“你每天都背一百个?” “不,是你背。”黎煦 阳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当天的日期,摆明了就是寒假期间特意为江小暖做的:“背下来,用在作文里。” 江小暖仔细看了一眼,这些都不是课本里的单词,用上也许可以让作文分数更上一个台阶,这一定是黎煦阳作文拿满分的诀窍之一。 “好。” 答应完,江小暖就取出文具袋,从里面拿出铅笔、橡皮擦等一系列的有关的、无关的小东西,然后钻进了黎煦阳布置的任务里。 趁着这个时间,黎煦阳拿着另外一瓶酸奶上了楼,悄悄塞进了马尚的抽屉里。 这一幕被列静看到了,赶紧趁此机会嘲讽道:“哎哟,人都走了,还要这样装模作样地关心人家做什么。你都没看到,这几天马尚的魂都掉了,年级第一做得太憋屈了。” 黎煦阳原本想立刻走,但听到这么一番话立刻顿住了。 他转身望着列静,目光如河面一般平静:“如果我听到任何你欺负马尚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你说什么呢!你真以为我那么闲吗?”列静跺了跺脚,这都高三下学期了,她只想好好努力考个大学,何况黎煦阳都不在这里了,她还欺负马尚给谁看呢! 黎煦阳觉得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转身下了楼。 走在四楼走廊上,刚到窗边,就看见了被金黄色晨曦包裹住的江小暖,正闭着眼念单词,浓密的睫毛在阳光里变成了一层琥珀色绒毛。 他的心忽地变得柔软无比,这样乖巧的江小暖,他真的很想捧在怀里,不让她经受任何风吹雨打。 “小暖。” 江小暖刚背到第30个单词,听到有人喊,仰起头,“咦,师父,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黎煦阳笑了笑,江小暖学习起来是毫不含糊,极其认真的。 被放行进去后,他坐下来,拿出语文课本,却没有打开,忽然说:“你知道我妈妈听说我来这个班,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江小暖靠过去问。 黎煦阳是在寒假就跟家里报备了的,主要还是跟高灵知报备,因为老爸黎远方根本不管他学习上的事,他是年级第一,还是倒数第一,都不是他关心的事。 “儿子,你终于这么做了!” 这是高灵知的第一句话,比黎煦阳想象的还要激进一些。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应该留在心爱的女孩身边,陪着她见证人生中最重要的四个时刻,这第一个嘛,就是金榜题名。” “妈妈,只听过人生三大幸事,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还有一个,久旱逢甘雨嘛,以前形容庄稼、收成,现在既可以形容爱情,也可以形容人生。” 江小暖听到这首《四喜诗》,笑得停不下来,黎煦阳不明所以。 江小暖停住笑,趴在桌上,趴朝向黎煦阳,表情一下子安静下来:“师父,只是觉得你有一个特别好的妈妈,为你感到开心。” 黎煦阳目光一动:“既然这样,那是不是以后,会少了很多麻烦。” 江小暖坐直身体,“什么麻烦?” “唔……”黎煦阳脸带笑意,语气认真地说了四个字。 一听到这四个字,江小暖羞得又趴在了桌子上,脚拼命蹬着地板,喊道:“师父,你欺负人!” “没有、没有,我错了。”黎煦阳摇了摇江小暖的肩膀,在她耳边说:“快看,关晓雪来了。” 江小暖快速抬头,就看到关晓雪背着书包,慵慵懒懒地进了门。 见到江小暖和黎煦阳时,稍微精神了一点,闭着眼往后排走:“早啊!困死了,这种天气最困了!” “那中午多睡一会。”江小暖回身,拉着关晓雪的手,搓了搓,试图把她搓醒。关晓雪睁开眼,扬声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跟被人打了几巴掌似的……” 江小暖、黎煦阳:“……” 尽管两人每天都有12小时在一起,但到了周六下午,黎煦阳关掉手机,突发奇想道:“我看了天气预报,晚上会下大雨。” 江小暖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天气阴沉,庆幸晚上不用上学,不然一定被淋成落汤鸡。 “要不要出去玩玩?” “玩玩?”江小暖眨了眨眼,指着黎煦阳课桌上的手机,悄声问:“你刚刚不是说会下大雨吗?” “唔。”黎煦阳肯定道,凑过去认真地说了一下自己设计的春游计划,“明天上午的课我们请个假,也叫上马尚和关晓雪。” “马尚会去吗?” 好几天,马尚都没下来找过黎煦阳,除了吃饭在一起,但也是全程黑脸。 黎煦阳笑着摇了摇手,“他不会真的生我气,因为他知道我不告诉他,是因为如果他也下来,会耽误关晓雪学习。” “哈?为什么呢?”江小暖托着腮想,想了一会又说,“那师父下来, 就不怕影响我的学习么?” 黎煦阳盯着她看了好久,没看出什么开玩笑的倾向,低声问:“会吗?” “当然不会,师父每天教我这么多知识。”江小暖心虚地眯眼笑了笑。 课间,关晓雪把马尚拉下了楼,四个人在角落里商量这个离谱的春游计划,马尚也找个台阶借坡下驴,攀着黎煦阳的肩说:“兄弟,我没问题。” 事实上,早上一到教室,看到抽屉里的酸奶时,都快感动哭了。 关晓雪是最兴奋的那个:“我从来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一定会很好玩!我同意,我要带什么?” “这样吧,我们今天五点放学,先回家洗个澡,拿日用品,顺便跟家里说一声,就说和我在一起。” 黎煦阳仿佛是他们的免死金牌,只要和他在一起,家长一百个放心。 “马尚不要回家,直接去我家里洗澡,然后跟我一起拿装备,你们最好也凑在一起,别分开,干脆去你家里,毕竟你有司机接。”黎煦阳指着关晓雪,关晓雪连声答应。 黎煦阳又转向江小暖,交代道:“等会就打个电话回家,征求爸妈同意。” “然后你们洗完澡,在家附近的超市买些吃的,即食的,带包装的,但不用太多。水不用买,你们搬不动,我直接从家里拿。我们搬完东西就开车去接你们” “开车?谁开车?”江小暖惊讶地看向黎煦阳,黎煦阳拍了胸脯,“当然是我,圣诞节那天就报名考驾照了,上周刚拿到。” 江小暖惊讶得合不拢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学车的。 事实上,黎煦阳就在驾校学了一天,连续四门都是满分,创下了驾校最快拿驾照的三十五天记录。 “另外,晚上比较晚才能吃到东西,你们饿了的话,先买点面包充饥。对了,驱蚊虫的多买一点。” 关晓雪兴奋地答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江小暖立刻打了个电话回家,汪珺说ok,江山倒是有些犹豫,但听说有好几个人一起,也就只交代让她小心些,晚上再视频。 “——啊啊啊!好期待!”江小暖和关晓雪抱在一起欢呼,又怕被人听到。 就这样,一放学,四个人就分头行动。 天已经完全黑了,关家的车把关晓雪和江小暖都接到了关家,黎煦阳和马尚打车回黎家。 欢欢周末就到郊区去陪小田了,家里只有珍姨一个人,见到两孩子搬了那么多大物件到车库的一辆奔驰车上,奇怪道:“快下大雨了,你们搬东西去哪里? “珍姨,我们今天晚上不回来住。” “啊?” 搬完东西,黎煦阳带着马尚到楼上洗了澡,然后快速下楼,跑到了车库。珍姨站在门口,看着黎煦阳坐在驾驶位朝自己招手。 虽说刚拿到驾照,但还是不放心他开车,还是刚到家的高灵知劝道:“小珍,没事,他会开车。这是孩子们的青春,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咱们不必太操心了。” “我是担心安全。” “不用。”高灵知拍了拍珍姨的手,走进客厅,放下包:“好香啊,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可惜了,远方今天不回来吃……” chapter 70 天空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路上没有一盏路灯,狂风不停地在车外呼啸。一辆大奔顺着指示牌,稳稳地开进了彩虹森林的入口,在入口的五十米处停了下来。 车灯照着一块五六十平方大小的空地上,空地后是高耸的树木,像是一个个巨人的身影,茂盛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就是这里吗?”江小暖趴在黎煦阳的椅背上,略带兴奋地问道。 从小到大,彩虹森林就是老师和父母口中的,既神秘又危险的梦幻之地,所以她从来没有靠近过这里。 马尚盯着一拥而上的蚊虫,吓得身体往后一靠,“我擦——!这么多虫子,你确定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没关系。”黎煦阳拉好手刹,打开车大灯:“等会下雨了,它们就消失了。” 下车后,黎煦阳打开车尾箱,冲后排的江小暖和关晓雪说:“你们先在车上休息,我和马尚搭帐篷。” “不,我们也要帮忙。”江小暖下了车,走到车尾箱,“我们拿小件。” 黎煦阳也想让她们有参与感,点头同意了。 “好,你们拿吃的和煮茶的袋子。” 黎煦阳招呼马尚一起把地台、天幕和防水布抬到空地上,先把一捆卷起来的木质地台铺在空地上,地台和家里的木地板差不多,甚至比它们更高一些。 铺完地台,他们再用地钉固定好天幕、防水布,最后竖起大帐篷,还是圣诞节的那个厚重的帐篷。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地方露营?”马尚一边踩地钉,一边问。 “看新闻,露营爱好者经常来这里,但今天没来。” 黎煦阳选择这里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有因为这里有现成的水沟,为他们省去了一个费时费力的步骤。 黎煦阳把四张户外椅先搬到空地上,招呼江小暖:“累了就休息一会。” 虽然这么说,江小暖和关晓雪还是乐此不疲地往下搬东西,一个人搬不动就两个人一起扛,花了十来分钟搬完所有东西。 而同时,一座淡棕色的长方形帐篷拔地而起,帐篷门帘的两边钩子上挂着一盏驱蚊灯和复古露营灯。 帐篷里的四个角落各挂着一盏露营灯,把帐篷里照得亮堂堂的。 黎煦阳从车上搬下来一箱水,又拿着关晓雪买的大瓶驱蚊液,喷在帐篷外,“帐篷是我们去极地时买的,保温性和防水性很好,大雨、大风和大雪都是没问题的。” 喷完驱蚊液,黎煦阳洗了个手,拿出一张折叠桌进帐篷摆好,马尚跟着把四张户外椅移了进去。 “他们还有极地暴风雪露营帐篷,以后有机会的话,咱们也可以去体验一把……”黎煦阳从角落里拿出一个黑色防水袋。 江小暖站在帐篷门口,即便外边再大的风,帐篷里似乎也没受到多大影响,质量好真的很重要。 “站在那做什么?过来坐,我烧点茶。” 黎煦阳见江小暖呆滞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大雨大概在半个小时后就会来,咱们时间上把控得刚刚好,若是先有大雨,按照咱们这个未经培训的速度,是很难搞的。” “大家都会变成落汤鸡。”江小暖笑着坐了下来,若是淋雨时间长了,这样的温度非感冒不可。 黎煦阳见到江小暖脸蛋红红的,立刻把防水保温的冲锋衣脱下来,搭到她的身上,森林里气温比城市里肯定是要低一些。 马尚也照做,关晓雪红着脸说:“看你这德行。” “绅士风度嘛。”马尚臊红了脸。 江小暖穿着黎煦阳的外套,抱着胸,看着黎煦阳把气罐的接口连到炉子的管子口,然后转了几下开关,橙黄色的火焰冒出来了。 “蹭——”火焰有一下特别亮,也特别耀眼。 江小暖脑子却晕晕的,身上的外套溢出了一股清新而熟悉的气味,直传鼻腔,令她有些神魂颠倒。 她紧了紧外套,想要闻更多这样的气味,甚至想要黎煦阳的拥抱,这样就能闻到更清晰的味道。 同时也意识到了那句以前不理解的话:气味在爱情中是多么地重要,绝对排在前三名。 “气味多一点、多一点……” 江小暖心里默念着,下意识地看向黎煦阳,又很快地收回目光,来来回回好几次,就差说出那句:“师父,我想要你抱我。” “怎么了?” 黎煦阳见她抱着手臂,左看自己一下,又看自己一下,连忙伸出手探过去,手背贴着她的手背,确实有些凉:“还冷是不是?” “啊?”江小暖羞涩地摇了摇头,皱着眉嘟囔:“不冷。” “那你在想什么?”黎煦阳把椅子移近了一点江小暖,凑到她的眼前,想要观察她到底需要什么。 对面的关晓雪瞥了几眼,淡淡地说:“穿你衣服害羞呗。” 黎煦阳、江小暖:“……” 这时,水咕咚咕咚冒着泡,黎煦阳咽了咽口水,指着马尚身边的一个袋子:“那个,杯子在里边。”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不理解。”马尚嘟囔着从袋子里取出一包纸巾和四个杯子,其中两个杯子是新的,还没拆包装。 “你家还有这么多新杯子啊?”关晓雪问。 “唔,备着的。” 马尚先拿走一个没包装的深蓝色星空开口杯,“这是少爷我的。” “切,幼稚~!” 另一个不带包装的杯子上印着一辆自行车,关晓雪觉得还算正常,她把杯子放到黎煦阳的桌前,然后左手拿金色麋鹿杯,右手拿彩虹独角兽杯,转身问江小暖: “你要哪个?你先挑。” “我选金色麋鹿。”江小暖之所以选这个,是觉着它的底色和黎煦阳的杯子底色是相同的,都是白色,有些情侣杯的意思。 关晓雪拆掉两只杯子的包装,和另外两个杯子并排放着。 黎煦阳站起身,倒了一点开水到杯子里,然后和关晓雪一起走到帐篷外的水沟边冲洗杯子,顺便观察周围的环境。 除了露营灯,森林里漆黑一片,风似乎小了很多。 “你说,森林里有人住吗?” 黎煦阳联想到小田、羿和那个杀了很多人的“老师”也曾在这边住过,但应该是离另一个入口更近,他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 “现在应该没有吧。” 他不想让关晓雪那么恐慌,便不打算提起曾从森林里挖出的九副遗骨,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警方还没有公布。 回到帐篷后,黎煦阳倒了四杯热茶,递给他们:“咱们先休息一会,喝杯热水,然后再吃点东西。” 马尚捧着杯子,张望了一圈:“我还从没来过这里,虽然我来浮云时间没有你们本地的长,但对浮云还算熟悉的,很多地方去过了,这赫赫有名的森林我是没敢来。” “其实我们也没来过,你呢?”关晓雪望向黎煦阳,心想他对这里这么熟悉,肯定是来过的吧。 谁知黎煦阳摇了摇头:“第一次。” 江小暖惊讶地“哈?”了一声,惹来黎煦阳的笑声,“怎么了?你怕吗?我会保护好你们的,放心。” 森林入口处是露营爱好者常来的地方,很少人会深入进去,主要是怕野兽,白天还好,晚上是真没人会在森林里行走。 见到三个人相继露出了不安的表情,黎煦阳又说:“放心,这个入口对面有一个森林消防站,晚上也有人值班的。” “消防站也不管咱们的事啊。” “遇到危险都会帮助的。”黎煦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展示给他们看:“放心,我记下了他们的值班电话,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向他们求助。” 听到这,三个人完全没有顾虑了,纷纷嚷嚷着饿了,要吃东西。 “面、鸡蛋、金枪鱼肉、橙汁……”马尚把这些东西从保温箱里取出来,抬了抬眉,“咦,火腿捏?” “在这。”黎煦阳打开保温箱隔层,抽出一袋不知道是哪国语言的火腿。 “啊对,我最想吃这个。”马尚捧着切成片的火腿肉,狠狠亲了一把。 关晓雪见状,翻了个白眼:“伊比利亚火腿嘛,还说自己是少爷,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感觉。” “什么没见过世面,我那么多钱,可以买多少只火腿,把生产它的公司买下来也成,哼哼~” 江小暖捂着嘴笑,两人斗嘴怎么这么搞笑的,她协助黎煦阳把两口野餐锅和一叠露营的铁盘子刀叉取出来,放在桌上。 关晓雪走到角落,拿出另一个袋子,“我这里还有很多零食呢,都拿出来吃掉。” “留一点明天早上。”马尚凑过去,把几袋新鲜吐司拿出来,“这个和牛奶留着明天早上吃。” 关晓雪爽快答应,走到桌边趁着锅里在烧水,抱起橙汁倒满四个杯子,举在半空中:“先干一杯,为咱们热烈而灿烂的友谊!” “干杯——!”四个人站在帐篷里,发出了欢呼声。 此时,狂风已经停下来了,安静无比,大奔就停在几米开外,挡风玻璃上已经出现了大颗的雨点。 帐篷里的人毫无知觉。 他们大口吃着美食,讲着各自的笑话。 吃完黎煦阳煮的火腿鸡蛋面,其他三人意犹未尽,但不可能再煮第二次,便乖乖地收拾起了桌子。 黎煦阳掀开帘子,走出帐篷外,站在天幕下看了一圈周边。 雨已经在下了,很快会变大。 不一会,一颗小脑袋从门帘里伸了出来:“师父,可以出来吗?” 黎煦阳转过身,牵着江小暖出来,把冲锋衣的帽子盖在她的脑袋上,双手捂在江小暖的帽子上,温柔地问:“冷不冷?” “不冷呀。” 江小暖眨了眨眼,仰头看着露营灯,发现蚊子确实少了一点,“可以坐在这里看雨吗?” “可以,咱们把桌子搬出来。”黎煦阳牵着江小暖走回帐篷,因为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外面。 走进帐篷,黎煦阳一只手提着刚擦好的桌子,另一只手挽着两把户外椅往外走:“出去歇歇吧,要下大雨了,咱们也欣赏欣赏这森林里的大雨。” 剩下三人抱着椅子和零食争先恐后地往外跑,特别像九十年代看大戏的人,生怕去晚了没座位。 滑稽的动作使得黎煦阳嘴边的笑意就没下来过,他回到帐篷,又捞着一个大箱子出去了。 大雨在黎煦阳走出来的那一刻,重重地砸了下来,听闻森林的雨都是往下扑的,不像别的地方是一滴滴往下落的,这回坐实了。 雨水铺天盖地地砸向天幕和防水布,黎煦阳拿着一根棍子,把防水布上的水往下卸,但雨团非常急。 坐在防水布下的几人望着如瀑布一般落下的雨水,欣赏的同时也有一些害怕,担心雨会把帐篷给砸穿了。 黎煦阳不停地给他们吃了定心丸:“即便防水布和天幕兜不住水,咱帐篷也能凭一己之力排掉雨水。”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马尚笑了笑,实在不行,躲到车上去也是可以的,根本不用担心。 大雨落在树上、天幕上的声音很好听,也很助眠,四个人就这样围坐在桌前,听着炉子烧水的声音,望着大雨滚滚而落。 这就是彩虹森林,一眼望不尽的参天大树,即便是大雨倾盆,也给人十分宁静清澈的舒心感。 排除蚊虫的骚扰,这样一个雨夜一定是终身难忘的。 “好美……”江小暖仰头看着雨幕,眼睛也朦胧起来。 “好清新的味道~”关晓雪用力吸了一口气,享受般地赞叹道。 马尚也不甘示弱,说起了一念闪过的形容词:“好浪漫,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 其他三人:“……” 为了转回这跑偏的情绪,黎煦阳连忙抒发胸臆:“卡尔·萨根说过,你我皆为星辰之子,每一个细胞都书写着整个宇宙的历史,当你凝视自己,也望见了宇宙的轮廓。” “唔,感动~”大家纷纷表态。 随着夜幕越来越深,气温也在逐渐地下降。 江小暖脱了鞋子,缩在椅子上,像是一只被冻着的小猫。黎煦阳见状,走进帐篷,取出一张干净的大毯子,掀开搭在江小暖和关晓雪身上:“你们俩靠近点用。” 两人贴在一起,缩到毯子里,搓着对方的手,忽地特别有安全感。 马尚捧着滚烫的水杯,恨不得也缩进毯子里,碍于面子,心里一直说:“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 但马尚的情绪逃不出黎煦阳的眼睛,他又拿出一个睡袋,递给马尚:“钻进你的睡袋,别搞湿了就行。” “你怎么不多带一床毯子呢?”马尚打着抖,把脚钻进睡袋,像个刚出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婴。 黎煦阳也觉得自己有些考虑不周了,只考虑到两位女生盖一床大毯子应该可以,忘记了马尚也是个从东北来的,怕冷的家伙。 马尚见他不说话,撇了撇嘴,嘀咕道:“下辈子我也要当女生,被你这样面面俱到地照顾。” “……”黎煦阳被气笑了,走到马尚面前,“真有那么冷?我车上还有车用毯子,给你拿过来?” 马尚摇了摇头:“算了,这么大雨,有个睡袋也够了。” 黎煦阳坐回位置上,摇着头说:“你们是光坐着,没用脑,用脑的话就不会觉得冷了。”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讽刺他们没脑子呢,刚想反驳,只见黎煦阳把烧水壶端到一个小铁架上,然后把脚边的大箱子抬到桌上。 “要不玩这个,用用脑。” “这是什么?”他们好奇地盯着这个跟桌子差不多大的箱子。 打开一看,居然是各种类型的棋,象棋、围棋、跳棋、国际象棋……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其中一个颜色特别艳丽的方形小盒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我要玩这个!” 除了黎煦阳外,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他顺着三人的手指看过去,居然是——大富翁世界之旅! 这应该是欢欢的,什么时候塞进来的,他完全不知道。 “你们确定玩这个?”他举着大富翁问。 三人同时点头,掷地有声道:“确定!” 还没等黎煦阳答应,大富翁就被关晓雪抢了去,她拆开包装,抽出游戏桌面,铺在桌子上,拿出骰子和美元,开始分发资金。 黎煦阳给四人各倒了一杯热茶,打趣道:“你们知道吗?这个游戏最开始被发明,是为了讽刺资本家的,没想到后来资本家以及资本家后代也特别喜欢玩,还乐在其中。” 关晓雪 转向慢一拍的马尚:“你没听到了吗?有人在讽刺我们俩耶~~” 马尚拿着一沓美元,恶狠狠地说:“那咱们就多赚点钱,把他们两个的钱全部赚光,再剥削他们!” “好咧!” 几个人的说话声和大笑声扰乱了森林的宁静,动物四处乱窜,像是在找地方避雨。 雨一直没停,时而大时而小,黎煦阳时不时用棍子去捅一捅天幕和防水布,还好没有滴在帐篷上,帐篷依旧保持干燥。 chapter 71 彩虹森林里雨雾朦胧,不举着露营灯,光凭肉眼,能见度已经不到五米了。 四个人围在桌前,听着雨声,喝着热茶,玩着大富翁游戏,一直到输得一个子不剩,宣布破产的马尚,看着其他三人堆积成山的美金,气得发脾气,游戏戛然而止。 “不玩了不玩了,怎么今天晚上运气这么差。” “诶,你这人,游戏品这么差的吗?”关晓雪把身上的毯子一掀,站起身,戳了戳人高马大的马尚:“又不是真的破产,你较什么真?” 马尚嘟着嘴不说话,黎煦阳起身劝道:“没事,那就不玩这个了,休息一会,用眼过度了。” 他看了一眼防水手表,“也九点了,咱们等会也要进去睡觉了。” 马尚斜倪了黎煦阳一眼,耸了耸肩:“行吧,睡吧。” 江小暖把地图和美金收进盒子里,靠在椅子上,看像沿着天幕落下的雨串串,一颗颗晶莹剔透,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是那么清晰动听,有些不舍得进去了。 “吃点东西吧。”她仰头说。 “对,吃东西!” 关晓雪拍了拍手掌,然后窜进帐篷里,拿出零食袋,放在桌上,扒开袋口:“吃东西聊聊天多爽啊!” 四个人轮番洗了手,江小暖的手伸到一包怡口莲上,却被黎煦阳拦住了,“这么晚了,别吃糖了。” 像是爸爸在哄儿女的语气。 江小暖一听,也是,手转了个弯,遇到kdv巧克力夹心糖,也只能错过,最后捏着一包芒果干,但捏着手腕的大手还没有离开。 江小暖想了想,芒果干糖分也高,于是在袋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包盐焗开心果,先递给了黎煦阳:“师父,你吃这个吗?” 那只手松开了她,转而投向一包葡萄干。 “你吃开心果,我吃葡萄干。”黎煦阳撕开包装,取出一颗绿色葡萄干塞进嘴里,“挺好吃的。” 关晓雪饿了,选了一包威化饼干,但因为太多了,跟马尚分着吃,吃了几块饼干下肚,马尚又笑了。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威化饼干,我有个挨千刀的表哥也很喜欢,关键是我太爷爷就非得只给我们一包,想看我们会怎么分,我个子小嘛,表哥就作妖,能独吞就不分享,我多吃一点还会揍我,慢慢地……我太爷爷就不怎么喜欢表哥了。” 关晓雪听得起劲,庆幸自己家是从爷爷辈发迹,而且也只有爸爸一个儿子,“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定生活很不如意。 “他坐拥东北70的洗浴店……日子那叫一个滋润!” “哈?”江小暖张大嘴,惊奇道:“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受你太爷爷欢迎,不是应该会过得惨吗?” “谁让他有个强大的爸爸妈妈呢。害!搞生意搞得风生水起!” 马尚耸了耸肩,太爷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经商规则都变了,正是他表哥这样好强,占有欲强,喜欢呼朋唤友的,在外边吃得开。 两个女生都笑了,黎煦阳默默吃着葡萄干,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关晓雪倒是有不一样的烦恼:“我小时候就是一大堆零食自己吃,真没意思。既没有亲兄弟姐妹,也没有表的,孤独啊。” “啧啧,凡尔赛呢!”江小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听着关晓雪多金的童年,没有任何羡慕之情,因为她的童年是多姿多彩的。 “你呢?”关晓雪嚼着饼干问她。 “我啊……” 江小暖手撑着脸颊,望着地上跳跃的雨水,也会想起小时候在雨里跳舞的情景:“小时候每天跟邻居玩,我爸妈开了舞蹈学校后,我也在里面学跳舞嘛,就跟跳舞的同学一起玩,那时真的超幸福的。” 只不过,学跳舞的学生都是学一段时间,最长的也就是几年,她的朋友断断续续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而且她多余的时间都用来跳舞了,没有得到一个长久的朋友。 这也是她格外珍惜关晓雪的一个原因,她们都不会离开浮云,会在这里读大学、结婚、生活一辈子…… 黎煦阳笑了笑,多希望童年时期能认识江小暖。 被问到自己时,他如实相告:“我也挺快乐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遇见喜欢的人,此生,足矣。” “噢——”关晓雪和马尚开始起哄:“喜欢的人——!哈哈哈哈!” 江小暖把脸埋在毯子里,唇角无法抑制地上扬,直到关晓雪把漱口水递给她,她才抬起头,端着瓶子,和黎煦阳悄悄对视了一眼。 火花四溅! 漱完口,洗完脸,他们就进帐篷了。黎煦阳把门帘从内锁住,铺了一层防潮垫和一层棉垫,然后分发了羽绒睡袋。 刚搞完这些,关晓雪的微信视频通话就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江小暖的爸爸妈妈。关晓雪直接把手机递给江小暖。 江小暖输完密码,在接通前还要看 黎煦阳一眼。 黎煦阳抬了抬唇,“接吧。” “爸爸、妈妈,我们在帐篷里。”江小暖举着手机,兴奋地转了一圈,也拍到了其他三人的身影。 两个男生规规矩矩地打着招呼,关晓雪凑到镜头前,亲密地说:“叔叔阿姨,放心吧,这里很安全滴,我们也马上睡啦。” “好好,那你们早些休息。” 对面很快挂了视频,多问两句都不好意思似的。 黎煦阳相继灭了三盏露营灯,帐篷立刻暗了下来,还有一盏挂在门口,灯光昏暗,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好的睡眠环境。 他们抱着各自的睡袋,在棉垫上转圈圈。 怎么睡呢? 商量了半天,最后他们决定,谁胆子大,谁就睡外侧,于是棉垫从左到右分别是—— 黎煦阳、江小暖、马尚、关晓雪 钻进睡袋后,江小暖侧脸问:“师父,你怎么连睡袋也准备好了?” 右边两人也看过去。 黎煦阳手枕着后脑勺,笑道:“上学期一直都想去露营,怕耽误你们学习。但现在既然我下到次0班了,一定会帮两位争取到最好的成绩,所以趁春天伊始,出来玩玩。” 一副大人的沉稳口吻,两位女生听了无比宽心。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躺了一会,关晓雪嘀咕了一句。 黎煦阳转头说:“讲个冷笑话,今天是雨水节气。” 先是一片沉默,随后他们哈哈大笑,江小暖乐得把两只手到空中灵活地转着,“庆祝雨水节气咯!” 不施粉黛的江小暖,皮肤和剥皮的鸡蛋一样嫩,黎煦阳忍不住把手伸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晚安。” 江小暖把脸缩进睡袋,闷着声喊:“各位晚安。” “晚安,好梦……” 雨水仿佛就落在耳边,这样的白噪音很快让右边三人安静下来。 黎煦阳却睡意全无。 雨声这么大,可以掩盖很多东西,比如野兽或是陌生人的靠近,他悄悄摸了摸手边的两把匕首,心里默念:“不会有事的。” 露营灯的光越来越弱。 …… 不知道什么时候,黎煦阳忽地睁开眼,坐起了身,他下意识地抽出两把匕首,望向侧边的帐篷。 什么都没有,只有雨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江小暖,安静的睡颜在微弱的灯光下尤为珍贵,他看了两三秒,便从睡袋里钻出来,站起身往门口走。 “怎么了?” 身后有人细声问,是马尚。 看样子他也没睡得很熟。 黎煦阳回头,走到马尚身边蹲下来,将一把匕首塞到他的手心里,悄声说:“我看到一束不太寻常的光,雨下得这么大,声音听不清楚,我出去看看,你这边若遇到什么不寻常的,记得大喊,我马上回来。” 马尚握着匕首的手臂一抖,匕首落在棉垫上,“别走,我、我害怕。” 一旁听到动静的江小暖,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两人后,也坐了起来:“师父,你怎么还没睡啊?” “几点了?”江小暖又问。 黎煦阳爬到她的身边,笑了笑:“没什么,十一点了,我还是想在睡前检查一下周围,你先睡。” “要不要我陪你去?”江小暖撑着棉垫,就要起身。黎煦阳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下来:“不用,你好好睡,我马上回来。” “可是——” “乖。” 黎煦阳的最后一个字让江小暖安静下来,她点了点头。 黎煦阳转身冲马尚说:“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马尚只能答应,他也从睡袋里钻出来,匕首握在另一只江小暖看不见的手里,提着一把椅子坐在帐篷门口,像是两位女士忠诚的守卫一般,把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黎煦阳穿上了雨衣,一只手是匕首,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几斤重,可以当安全锤的纯黑色强光手电筒。 他先是扫视了一圈周围,没什么动静,都是雨落在叶子上的声音。 “那束光到底是什么……” 就在他刚想转身走的时候,眼睛一瞟,帐篷后边的土堆上,赫然站着一个拿着手电筒,穿着雨衣的人! 黎煦阳用手电筒射过去,对方抬手挡了挡,但黎煦阳还是看清楚了他狰狞可怖的脸,那是一张被毁容的脸! 即便是他这样胆子大的人,也不由得一怵,刚想大声问“你是谁”,对方一个转身就跑走了。 黎煦阳很想追上去,但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唯恐对方还有同伙,只能回到帐篷边,马尚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黎煦阳拉着他走到天幕边上,用帐篷内听不到的声音说:“我刚刚看见了一个人 ,穿着破破烂烂的雨衣,看到我后就跑了。” 见到马尚惊恐的表情,他又说:“应该是拾荒的人。” 他安慰着马尚,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那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脸上有疮疤,不像是某个组织派出来做坏事的人。 抱着这个心理,黎煦阳领着马尚钻回了帐篷,他拿出一个报警器,贴在门帘上,这才走回最右侧。 江小暖还没睡,爬到黎煦阳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黎煦阳跪在垫子上,把江小暖连带羽绒睡袋一把搂在怀里,软软的,感觉可怜兮兮的,他拍了拍睡袋的背面:“放心吧,没事。” “我要挨着师父睡。” 江小暖不管不顾地贴到黎煦阳怀里,她是很困的,挨着黎煦阳,不到三分钟,就歪着头睡着了。 黎煦阳就没那么好过了,闻着江小暖的发香,内心汹涌澎湃、蠢蠢欲动,直到半夜两点才睡着。 除了这个小插曲,整夜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六点钟,生物钟把黎煦阳叫醒了,他把熟睡的江小暖轻轻放在一边,自己走了出去。 雨停了,雨后的空气都是甜的,虽然他只睡了四个小时,但闻着清醒的味道,瞬间就清醒了。他走到帐篷后,望见高高的土堆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夹缝间,有一条明显是人踩出来的,七弯八拐的路。 昨天那个人就是沿着这条路,往里跑了。 他若有所思地做着运动,眼睛始终盯着那条小路,直到其他三人陆陆续续地醒来,黎煦阳听到江小暖在帐篷里喊:“我师父呢?!” 黎煦阳快速走到帐篷门口,“在这呢!” 江小暖跑过去,看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你去运动了?” “唔。”黎煦阳把江小暖额前的碎发整理好,冲其他两个看热闹的人说:“吃早餐吧。” 他们用烤架烤了吐司,又热了牛奶,然后吃了个精光。 吃完早餐,黎煦阳决定去那条小路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那个人,其他三个人也表示想跟着去玩玩。 黎煦阳思量片刻,觉得大家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四个人手牵着手往小路走去,小路不算十分泥泞,不存在鞋子陷进去的情况,所以他们一直往前走。 森林里风景不错,地上都是新鲜春笋,很多没见过的树和大片盛开的山茶花,他们都停下来拍照。 在一片山茶花前,黎煦阳和江小暖留下了一张合影。 “啧啧,你们真好看。”关晓雪艳羡地喊道。 两人被夸奖了,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相视一笑。 “咔嚓!”这一幕唯美的被马尚拍了下来,他晃着手机冲关晓雪吐舌头:“我这张才是经典。” 为了避免这两人打起来,黎煦阳抽出手机:“好了,摆好姿势,我给你们拍一张。” 一听说要拍照 ,只见关晓雪和马尚两人各朝一边,背对着背,抱着胸,下巴抬得老高:“哼。” 这一幕也被黎煦阳拍了下来,“不错,挺非主流的。” “……” 四人排成纵队,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黎煦阳忽地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身后的江小暖探头问,以为前边没路了。 黎煦阳转身指着右前方,他们都趴在黎煦阳身上去看,地上有一个椅子大小的围栏,里面立着一株白色的花,花朵很像个小人,有脸、有躯干,还有两只大长腿。 “这是?” “幽灵兰,世界上最珍贵的兰花,也是濒危植物。” 黎煦阳抬起头,看向周围,想看看是不是还有这个花,但是没有,只有这光秃秃的一株。他蹲下身体查看这株幽灵兰,疑惑这么稀罕的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马尚也感觉到了奇怪,“濒危植物怎么孤零零地放在这里,也不是孤零零,貌似有人在保护它。” “保护栏这么脆弱,很像是私人行为。”黎煦阳想了一会,脑子灵光一现,抬眼去看—— 果然! 三十米外站着一个人,就是昨晚那个人! 他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不仅如此,他忽地拔腿疾速冲向自己,嘴里喊着—— “不许动!” 标准的普通话,听声音年龄绝对不超过四十岁,黎煦阳快速起身,拦着身后的人往后退,手摸向了腰间冰凉的匕首。 但对方不是跑向他们,而是跑向幽灵兰。 这个时候,黎煦阳等人才看清楚这个人,他身材高大,穿着破烂,脸上有一块遮住大半边脸的疤痕。 “你们是谁?”男人手护着小小的围栏,恶狠狠地问。 黎煦阳指着身后蜿蜒的小路尽头:“露营。” 男人指着幽灵兰,“不许动这个。” “我们不会动,我们知 道它是濒危植物幽灵兰。”黎煦阳试图消除对方的戒心。 男人见他们几个孩子能认出这株植物,明显吃了一惊,他扑通一下坐在水洼里,一边护着幽灵兰,一边挥手驱赶:“你们走!” 黎煦阳还是不死心,想搞清楚状况,缓缓走近他,“请问你是?” “守护它。” 三个字就交代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可黎煦阳不解的是,为什么这株幽灵兰没有被国家保护起来,而是私人保护者在这里守着。 “我们走吧。”这样问男人是不会说的,黎煦阳转身冲其他三人招了招手,然后沿着小路回了帐篷。 “他到底是谁啊,吓死人了,一个人在森林里窜了窜去的!”关晓雪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地嘟囔道:“脸上跟被一万头大象踩过一样。” 黎煦阳没有去管关晓雪的“嘴毒”,而是忽地意识到,这个人如果一直住在森林里,会不会看得到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那栋违建的楼,比如那些被掩埋的人骨。 可是……森林这么大,也不一定吧。 chapter 72 上午,他们在帐篷周边煮茶、下棋,玩到十二点多才返程,开车回到东华街已经下午一点半,找了一家自助餐餐厅吃午饭。 他们像是饥饿许久的四头豺狼,差点把老板吃哭了。 吃完自助餐,黎煦阳依次送三个人回家,先是关晓雪、马尚,最后一个送江小暖。 “师父,下午不补习了吗?”江小暖解开安全带,手拉着门开关,翘了翘嘴。哪怕只是半天不见面,却仿佛是很长时间。 “下午我有点事,晚上自习再跟你补。” 黎煦阳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恐怕是很重要的事,江小暖乖巧地下了车:“师父晚上见。” 刚走了一米远,她又回头喊道:“师父,这趟露营,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噢!” “开心就好,下次继续。”黎煦阳启动汽车后,笑着摆了摆手,“上去吧。” 之所以催促江小暖上去,是因为他的确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 他在天空小区里掉个头,先去了一间附近的超市,买了很多东西,把车厢能塞的空隙都填满了。 车子往彩虹森林的方向开去。 一个小时后,黎煦阳回到之前露营的地方,用户外推车装着买的东西,沿着都是黄泥巴的小路走,走了三十分钟,终于找到自己在树上做的记号。 他垂头往不远处的地面一看,才发现那株幽灵兰已经被一些干草遮住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在幽灵兰旁边停留了几分钟,那个满脸疮疤的男人就出现了。 “你怎么又来了?”一个满是敌意的问题,他明明看到那拨露营的人开车离开了。 黎煦阳拉着户外推车,往边上的一块小空地转移:“叔叔,听您的口音,像北方人。” 这声“叔叔”减少了男人的戒备心,见对面只是个孩子,他的语气平和了一些,指着户外推车上的防水布:“这是什么?” 黎煦阳掀开防水布,几箱矿泉水、酒、面包、水果,甚至还有香烟。 男人一愣,“这些是——” “给叔叔的,为了守护幽灵兰,应该很久没有出去买吃的了吧,我买的这些应该够您吃一段时间。” 其它的都没什么,这几条烟…… “你怎么知道我抽烟?” 黎煦阳笑了笑,指了指男人手。 男人抬起手一看,中指的骨节位置一团焦黄的颜色格外显眼。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他自嘲地耸了耸肩:“老烟枪,烟瘾犯了,我就在这里找其它东西替代。” “难道是……榆树叶?” 男人再次震惊了一下,“这你也懂?” “听说过。” 黎煦阳从推车里抽出两瓶矿泉水,把防水布垫在地上,往上边一坐,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叔叔,您也坐吧。” 男人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真的坐了下来,还接过了对方的水。 “你多大了?” “18。” “18,还在读高三。” 黎煦阳喝了一大口水,毫不畏惧地盯着男人的脸,说了一段怪异的话:“人类从诞生以来,以史无前例的速度繁衍后代,把生物物种从一块大陆带到另一块,重组了地球的生物圈,改变了地球的气候以及海洋的化学,同时造成了数万种生物物种的灭绝。” 男人脸上唯一没有伤疤的眼睛里,透露着一种惊异的光。 黎煦阳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说下去:“现在物种灭绝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无论是动物或者植物……算上历史上的五次灾难性大灭绝,我们现在经历的是第六次大灭绝。人类自食恶果,这么继续下去,将成为第六次大灭绝的终点。” 这段话说得男人眼睛都湿润了,脸上丑陋的伤疤抖动起来,他开口道:“同学,倒不必这么悲观。” “噢?是吗?”黎煦阳歪着头问,脸上满是一种年轻人少不经事的愠怒:“根据计算,一个人目睹一次物种灭绝事件的几率接近于零。可是,我想问,全世界的植物学家、动物学家、环境保护学家、海洋保护学家等等,他们到底见证了多少物种的灭绝?” 男人明显被这个问题震住了,他们见证的是难以计其数的物种灭绝。 没想到这个18岁的少年,这么快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他承认道:“我是一个植物学家,再具体一些是兰花研究专家。我从北方来,被你听出来了。” 他伸出脏污的右手:“我叫宫林。” “宫叔叔,您好,我叫黎煦阳。”黎煦阳毫不犹豫伸出手,跟对方一握。 宫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见黎煦阳对植物似乎很感兴趣,便借着自己身份这个话题,像一个老师考问学生一般,问道:“你怎么看待植物?” 黎煦阳一副轻松的姿态,像是和朋友探讨问题一样,他说:“从演化史来 看,动物选择了移动,排放二氧化碳。植物却截然相反,选择在原地以坚不可摧的方式生长,并吸收二氧化碳。植物不像动物具备大脑这样的核心器官,也因此不会遭受毁灭性打击,且能迅速适应环境巨变。植物比动物,是更坚韧不拔的。” 宫林仿佛看到了自己读书生涯,对植物感兴趣到废寝忘食,他指着两人对面被掩盖住的幽灵兰:“这株兰花值三千万,你知道吗?多少人……多少人想要得到它。” 三千万,即便是见惯世面的黎煦阳听了,也忍不住惊叹,一株野生的花会值三千万,而且它就在自己的面前,一米开外,在宫林的保护下,淡绿色的花苞骄傲地盛放着。 宫林不等黎煦阳问,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就如你刚刚说的,人口暴增,导致树木砍伐,越来越多的植物找不到栖息地。 幽灵兰喜欢的是温暖、阴暗的环境,比如沼泽,它就特别喜欢。 它的种子发芽需要非常严格的光线、温度和湿度,人工培育都是非常难的,更别说野生生长。它的生存依赖于角担菌属真菌,某些树的树皮就有这个东西。所以一般见到它,都是栖息在树上,但——” 宫林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头顶茂盛的树叶透下来的日光。 “看得出来吧,它原本不是在这里的,而是长在北方的一棵树上,被保护起来的,可是保护它的人却想卖掉它。我发现了,拼命带着它,跑到南方,多少次被追杀,终于找到了这个得天独厚的环境,花了很多力气,养活了它。” 黎煦阳明白了,宫林脸上的伤疤是为了保护这株幽灵兰,可是他不明白的是那些人想把幽灵兰卖到哪里去,它又能做什么。 “它是名贵的中药材,可以消除炎症,甚至是肿瘤。它也许还可以治疗我脸上的伤疤,但我怎么能暴殄天物?为了脸上这几块疤,就去伤害仅剩不多的濒危植物?我做不到,我宁愿苟且偷生,一辈子蜗居在这座森林里,保护着它。” 提到森林,黎煦阳有些不自在了,他问:“您经常在森林里走?” “当然,我得找吃的。” 黎煦阳垂着眸,思考了一会,指着某个方向:“森林那边有栋很高的房子,你见到过了吗?” 宫林很明显地惊慌了片刻,他重新打量黎煦阳,身体往边上挪了挪,“你是住在房子里的?” “不!我当然不是。”黎煦阳有一些高兴,是因为宫林这么问,代表他真的见过这栋房子,他立刻解释道:“你也看到他们犯罪了对不对?前段时间警察来这里搜索过,找到了九副遗骨,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和嫌疑人有关。” 宫林张着嘴,脸上的表情愈发惊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还是怀疑黎煦阳就是那栋楼的人,不然案子的细节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黎煦阳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几张警方提供的回执,难过地说:“因为我也曾被他们伤害过很多次,我是命大,逃了过来,可我的奶奶、阿姨、姐姐、老师都没有——他们是一个非常疯狂、邪恶的组织!” “什么?”宫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残酷的事,他望向被自己隐藏起来的幽灵兰,如果他站出来,是没完没了的出庭作证。 原本就是用命来保护的幽灵兰,怎么能屡次离开,有时甚至是不能回来过夜。 黎煦阳的眼里溢满了泪水,这是极其稀少的脆弱时刻:“宫叔叔,它重要,还是那么多人命重要?” 宫林毫不犹豫地回答:“它重要。” · 浮云国际机场贵宾等候厅 修城和杨敏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里,杨敏有些坐立不安,手里攥着手机,就是没有勇气打开。 修城轻轻抽出手机:“敏敏,等我们到了再发,不然你那好朋友又要说三道四了,听话,好不好?手机我先帮你拿着。” 杨敏的指尖不断地抚着眉,低声答应:“好。” “旅行要快快乐乐的,别不舍得,以后还是可以经常回来的嘛,对不对?”修城的耐心,甚至超过了以前刚谈恋爱的时候。 杨敏“唔”了一声,靠在沙发里闭目休息,身上很快多了一条毯子。 但她的脑海无法克制地闪现着丁克的影子,如果丁克坐在隔壁,说的一定是:“不跟老友打声招呼就出去旅行,别人会说你小气,是故意不想给人带礼物。赶紧的,用我手机打,跟灵知说说,有什么要买的……” 他永远提的是高灵知,而不是王如意。 二十年的婚姻时光,丁克对她没有丝毫的改变,一直是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好东西送给她,还生怕不够。 她还是想不通,他怎么会跟王如意有牵扯的,然后去伤害修城的。 如今,和她重归于好的修城,每天不断地提起过去,回忆过去,然后幻想制造一段独属他们的未来,割裂、挤碎中间的二十年。 “咚——”广播里传来温柔的提示 音:“乘座xx次航班前往伦敦的旅客,请该航班的旅客马上登机。” “敏敏,准备登机了。”修城轻轻摇醒杨敏,杨敏睁开眼睛,把毯子移开:“我去上个洗手间。” “上飞机再去吧。”修城拿着毯子,劝道。 “憋不住了。”杨敏夹着腿,从包里抽出一包纸巾:“还要等那么久才能起飞呢。” 看到杨敏脸上的囧色,修城指着一个方向,“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杨敏夹着腿跑向了洗手间,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旁边站着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 她上前带着哭腔地问道:“阿姨,我手机没电了,又有急事,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行不行?” 阿姨很热心,从工作服口袋掏出手机,递给杨敏。 杨敏快速拨号,打给了高灵知。 当初,杨敏、高灵知和王如意都约定背下彼此的电话,遇到手机没电的时候,可以直接拨号。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 “灵知,我要去欧洲旅行了,我会给你寄礼物的。” 原本在午休的高灵知,听到杨敏的声音,从床上跳起来:“敏敏,你别去,先别去!你是不是想——” 高灵知冲着电话叫,但电话被挂断了。 杨敏把手机还给打扫卫生的阿姨,她只是想跟高灵知告个别,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道了谢,杨敏走出卫生间,修城就在门外等她。 “怎么过来了?”杨敏笑着问。 修城瞟了一眼卫生间,然后搂着杨敏的肩往回走:“怕你这个小迷糊鬼,等会出来找不到我。” 这边的高灵知一直回拨,对方却说打电话的人走了,叫她别打了。 原本也在休息的黎远方,起身换了套衣服,拿起车钥匙往外走,高灵知拦住他:“你要做什么?” “拦着他们!” “有什么用?你用什么立场拦住他们?!”高灵知同样恨那个人,可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对方跟任何一个案子有关,贸然去拦着,万一对方反咬一口,吃亏的是他们。 黎远方双拳紧握,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铁。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黎煦阳连爬带跑地上了二楼,兴奋地喊道:“爸,彩虹森林有一个人愿意做人证,他说看到了‘老师’的脸!” 一个小时前,宫林说完“它重要”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吗?我的恩师曾讲过,想种出一棵好的植物,必须敢于直面地底下腐烂的根茎,将它大白于天下,这才是我们身为‘植物人’的基本素养。” “——真的?!”高灵知和黎远方同时喊道。 黎煦阳抓着父母的手臂,肯定道:“真的!他还看到了几个孩子在‘老师’的指令下,现场拷打、虐待几个伤痕累累的人,有可能就是警方找到的几具尸骨!” 尽管小田没见到修城的真面目,但黎远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修城在这几个听命行事的残忍的大孩子面前,会没有一丝保留。 他立刻通知付镜,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付镜大喝一声“中”,连忙寻求浮云国际机场公安分局值班民警的协助,随便用什么理由,把修城和杨敏扣留在管制室,等待命令。 因为是大案要案,机场公安分局民警才大胆地假扮成机场人员,以修城本人和护照照片不相符为由,将两人都扣押了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黎煦阳和黎远方高兴得跳了起来。 付镜开车接上他们,打开鸣笛,警车如流星一般窜了出去,飞向了彩虹森林。 chapter 73 “不是这个人。” 露营空地上,席地而坐的的宫林,抽着与他穿着完全不匹配的黄鹤楼,一阵吞云吐雾后,淡定地摇了摇头,给了面前三人当头一棒。 付镜原本没习惯宫林那张写满伤害过往的脸,尽量不去看他,但这句话让他一惊,脸都快贴到对方眼珠子上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宫林吐了口烟圈,因为对方离得太近,而变成了斗鸡眼,他说:“我看到的,被称作‘老师’的人,不是你照片上的人。” 黎远方和黎煦阳面面相觑,付镜猛地抓着宫林的手,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确定?你是晚上还是白天看到的,会不会是夜晚?光线不够,你看错了?”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继续说:“也可能是下雨,你的眼睛被雨雾迷住了?” “我白天夜晚都看过,雨天倒是没见过,那几天的光线都很好,我非常确定,他不长这样,不仅不长这样,而且一点都不像!”宫林一激动,脸上的伤疤更加狰狞。 付镜管不了那么多,敲了敲手机屏幕,想从另一个地方突破:“那身材呢?” 宫林夹着烟,任由烟灰掉落在泥巴地上,凝滞的表情显然是在努力的回忆,不消十秒钟他,他就回过神:“先申明,我看到他的时候是冬天,因为冬天森林能吃的不多,我就扩大了范围,就看到了他们,那个‘老师’穿得比较多,是冬天嘛,又不是你照片上的西装,所以身材我没办法确定。” 他把烟放在唇间吸了一口,又重复之前的结论:“但脸绝对不是那张脸,这是我可以确定的。” 付镜失望地和黎远方对视一眼,眼里那刚燃起的簇簇火焰,瞬间熄灭了。 “——你们搞什么?!我要投诉你们!” 修城勃然大怒,指责机场的保安人员随意扣留他,不仅害他错过了飞机,还严重损害了他的名誉权。 “你们等着收律师函吧。” 那些“保安人员”拉不下脸,道了一次歉后,再也不说服软的话。 修城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冲杨敏说:“看到了吗?他们也就这个本事,故弄玄虚,抓住良民往死里冤枉,这个国家完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避讳那些被看穿身份的民警。 杨敏和现场的民警一样,脸色煞白,“别这么说,我们国家花了这么多代价,换来的民族富强,不是这几个不守规矩的人能破坏的,你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民警看出来杨敏在替他们说话,也就往后退了几步。 听到杨敏的劝告,修城的怒气似乎缓和了一些,然后抓着杨敏的手道歉:“敏敏,我话说重了,咱们走吧,搭另一个班机。” 机场这边为了弥补修城,在审核申根签证后,免费赠送了两张即将起飞的,前往西班牙马德里航班的头等舱机票。 于是,几个民警眼睁睁地看着修城,这个犯下轰动全城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坐上飞机,飞走了。 得到这个消息,付镜气得使劲踹了几下警车,警车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附带几个泥脚印。 黎远方和黎煦阳也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回了家。 如同镜花水月一场空。 开车进车库的时候,透过围栏,黎煦阳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花园里,那人像是刻意在等自己。 下车后,黎煦阳特意拐到花园,跟他说话。 “林御,你来了。” 林御吓得肩膀一耸,快速回头,抿唇笑了笑:“跟阿姨约好过来吃饭,但阿姨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黎煦阳快速答道。 林御也知道自己本来就算不上家人,便没追问,而是起了另一个话题:“为什么?为什么要下去。” 下去是指去次0班。 “你知道原因,不是吗?” 一想到江小暖,黎煦阳心里就涌出了一丝酸酸甜甜的挂念,恨不得下一秒对方就出现在眼前。 “吃饭啦!” 还没聊上几句,就传来珍姨的喊吃饭的声音,黎煦阳作为东道主,抬了抬下巴:“走吧,晚上还上学。” “唔,好。” 洗完手,上桌后,黎煦阳注意到桌上全是自己爱吃的菜,是珍姨没接到通知吗? 并不是。 而是珍姨只记得自己。 香喷喷的洋葱炒鸡蛋、清蒸桂鱼、白切鸡、肉沫酿豆腐、冬瓜瘦肉汤,都是清淡、不油腻的菜。 “吃饭啦,灵知姐,黎大哥——”珍姨站在楼底冲楼上喊。 高灵知现冲楼下喊“知道啦!” 走到沙发边,望着躺倒,一脸颓丧搡的黎远方:“总得吃饭不是?放心,天网恢恢,他逃不掉的。” 黎远方好歹是身经百战,经过千锤百炼的男人,他从沙发上弹 起来,抱住高灵知,亲了一口她的肩膀,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叔叔好。”林御这才有机会跟黎远方打招呼。 黎远方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来,“好久不见。” 高灵知拍了拍林御的肩膀,温柔地说:“多吃点,难得过来。” “唔,好的。” 五个人一个人先喝了一碗冬瓜汤,才开始吃饭。 珍姨拿出一壶刚做好的玉米汁,五个透明餐杯,一个人一杯。 林御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碗,碗里是净白的米饭,他用筷子扒了一大口塞进嘴里,越嚼越苦涩。高灵知用公筷夹了一块最好的鱼肉给他,他说了声谢谢阿姨。 黎煦阳埋着头吃洋葱炒鸡蛋,偶尔夹几块豆腐,鱼和鸡,反正是一块没动。 高灵知见桌上气氛怪怪的,举起玉米汁,“今天把小御请过来吃饭,是为了恭喜小御上了0班。” “来,以玉米汁代酒,咱们一起恭喜小御。” 整张桌上只有高灵知喊林御为“小御”,黎远方有时喊“孩子”,有时候干脆不喊。 黎远方垂着眸,指尖在餐杯上徘徊,对他来说,这个时刻不是应该庆祝的时刻,但案子的事情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 他举起杯子,冲林御朗声道:“恭喜你。” 珍姨和黎煦阳也同时举杯,“恭喜。” 这时候,林御的脸涨得通红,他的努力是以黎煦阳为目标,可是现在黎煦阳不在他的前面,他不知道要去追谁了。 黎煦阳吃饭的过程一直很沉默,都是高灵知对林御嘘长问短的。 但林御的思想却总是集中在黎煦阳身上,他没办法不注意他,从小学开始,高灵知资助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了黎煦阳的存在。 从此,黎煦阳这个名字就在他心里扎了根,无论做什么都会想,黎煦阳做这个是用什么方法,黎煦阳是怎么思考这个问题。 他是自卑的,尤其是进入西云一中读高一,见到黎煦阳在开学典礼上,以全市第一名优秀学子发表讲话的时候,他自卑到了极点。 除了努力提高分数,进入0班,他没有其它办法超过他。 他花了两年半时间,从一个农村与城市不平等的教育里,努力地成为了文科最顶尖的学生之一,可这场比赛却充斥着不公平。 不公平在于——偏偏是对手先放弃了跟自己竞争。 “黎煦阳。”他忽地喊了一句。 桌上的几个人同时抬起头,看他。 黎煦阳是最后一个抬头的,疑惑地看向林御,“唔?” 这是林御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发出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带着轻微的颤抖,他咽了咽口水,直视着黎煦阳,鼓起勇气说:“吃完饭,能不能问下建筑方面的……” 说到这里,他就被口水卡住了。 “建筑?” 黎煦阳望了一眼高灵知,高灵知给了一个“我说的”的表情。 他回看林御,“行。” 之后的林御看起来心情很好,连吃了两碗米饭,白切鸡有一半是他啃的,倒不是他主动,而是高灵知不断地给他夹。 吃完饭,珍姨收拾碗筷,让他们去客厅休息一下,两人走到沙发边上,看到茶几上的水果盘里已经有了小块的哈密瓜和西瓜。 通红的西瓜果肉一看就不是本地的,林御咽了咽口水,多久没吃西瓜了。 大概在去年夏天,实在是馋得受不了,买了一个小的麒麟瓜。 一称重,36块,够他在食堂吃一个星期的了,他咬咬牙买了下来。 “吃点吧。”黎煦阳指着果盘,见林御不动,他主动拿起一块西瓜,递给林御,“别这么客气。” 林御接过西瓜,啃了几口问:“你不吃吗?” “我……晚上不吃热量这么高的,白天才吃。”在这里,黎煦阳说了一个谎,他白天也不吃西瓜和哈密瓜热量这么高的水果。 这水果是高灵知交代珍姨买来给林御的。 黎煦阳看了一眼手机,带着匆忙的神色:“有什么建筑方面的要问我?” “我想问考建筑专业,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林御啃完了一片西瓜,手上拿着瓜皮不知所措。 黎煦阳觉得奇怪,垃圾桶明明就离林御不远,但他也没催促,最后林御憋得受不了了,举着瓜皮问:“是留着,还是扔掉?” “留着?”黎煦阳满脸问号,吃完的西瓜皮为什么留着。 林御立刻看出了不对劲,窘迫地把瓜皮丢进垃圾桶,“不好意思,在我家那边,瓜皮还可以做菜。” 黎煦阳懂了,为了掩饰对方的尴尬,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你想学建筑?” “我是觉得还不错,考这个专业,我听说这个专业,未来就业应该还可以。” 黎煦阳垂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对建筑是是热爱,没考虑就业,但他也不打算伤害林御,采用了一种委婉的方式说:“哪个行业都是学得好,就好就业,对吗?” “也是。”林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很快地起身,“差不多要去学校了,你是骑车对吗?” 黎煦阳也起身,“是。” “那我先走了。”林御告别道,脸上似乎在期待什么。 黎煦阳并没有留他,点了点头。 林御跟几个长辈打完招呼,直接离开了。 晚上去学校后,江小暖发现黎煦阳脸色有些憔悴,上前安慰:“师父,这两天累到了吧?” “唔,有点。” 黎煦阳把凳子移近一点,如果能离江小暖近一些,应该能得到很好的治愈,他是这么想的。江小暖没有缠着黎煦阳讲题目,而是写了一篇日记,再拿给黎煦阳看。 这是岩井俊二的《情书》读后感,通篇都是对未来期望的话。黎煦阳读了第一段就知道,这都是对他的安慰,还挺受用。 黎煦阳全部接收,并还了一篇同样的《情书》读后感,都是感谢与爱慕,尤其是那句:“有一个可以想念的人,就是幸福。我想念的是江小暖同学。” “哈?你这么写,语文老师会看到的啦!”江小暖努着嘴,不想让老师看到,便把这一页撕了下来,叠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黎煦阳笑出了声,“你觉得老师办公室里,议论我们还少吗?” “那不一样嘛……” 有江小暖在身边,是真的很享受。 可是,静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宫林的那句:“保证不是他。” 修城走了,带走了杨敏。 这是一种幻灭,是具有毁灭性的。 它让人感到愤怒、绝望和背叛,却忽地让黎煦阳想到另一句话:“事实上,幻灭这个词的意思是——不再被错觉所迷惑。” 不再被错觉所迷惑…… 黎煦阳望着窗外的黑夜,难道修城是一次次故意地放出希望,又一次次亲手戳破这个希望?也许他早就猜到羿会爆出他的秘密,早就知道宫林见到了他的样子? 也许这真的是他计划的一环? · 泰国曼谷席隆街 席隆街的酒馆大多是同志酒馆,只有稀少的非同志酒馆。 “huntg”是一家地下酒馆,听名字还是很张扬嚣张的。 但它不是一家以“猎艳”为主的酒馆,它历史悠久,充满了复古风情,人不多,大部分是为了和朋友相聚聊聊天,或是排遣寂寞孤独的人,但真的来了,却又不肯多说一句话,继续寂寞孤独着。 硕大的音箱传来一首爵士乐《all bes》,角落的桌子坐着刚进来不久的三个男人,老板端着一大盘烤肉、薯条,还有两杯特制的鸡尾酒和一杯龙舌兰。 其中一人是被关了整整33天,闲来无事只能加强锻炼的,壮了一大圈的——羿! 今天他终于出来了,获得了短暂的自由,这份自由还是对面的两位争取来的。 羿盯着色彩好几层的鸡尾酒,犹豫起来,对面一只壮硕的手托起他的酒杯,伸到他的嘴边。 “你都成年了,可以喝酒了,男人哪有不喝酒的。” 这是一句泰语。 说话的是羿的“师父”白虎,白虎把羿带了出来,远在欧洲的修城也没多说什么,关着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象征性的教训而已。 “喝酒坏事。”羿说。 白虎身边的小个子嗤笑了一声,把鸡尾酒一饮而尽,不含恶意地嘲讽道:“小羿羿,你还能有什么事坏,都被打入冷宫了。” 羿吐了一口气,把鸡尾酒推到对面:“朱雀,别笑我了。” 说完这句,他重新叫了一杯果汁。 白虎也不勉强他,神秘地说:“你知道老师去欧洲了吧,中国太多烦他的人,他撤了。” “撤?怎么可能?”羿按着桌子,惊讶道。 老师不可能撤,他如果没完成任务就撤了,那组织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这一定是个阴谋。 他很有可能是假装撤了,等风声过了,再偷偷潜回去,继续做坏事。 白虎不以为然地啃着烤肉:“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在中国的任务完成了不少,想要继续下一步,还需要其他人的报告嘛。” 其他人的报告代表还有人继续在中国执行任务,并把收集来的情报告诉修城,他急着趴在桌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别问那么多,小朋友。” 白虎捏了一根薯条,塞进羿的嘴里,像是要堵住他的嘴。 羿清楚,白虎看起来对自己没有保留,但一旦深入到真正的内部消息,他的“谈天”就会戛然而止。 chapter 74 这以后,修城的话题在黎家成了一种禁忌,谁也不再提起,就像是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在一个黄道吉日,韩武正式认祖归宗,并在家庭会议上,提出想跟着黎远方进入圆顶酒会核心层。 “你知道的,元老以及管理层全都是继承关系。” 黎远方以这个理由拒绝了韩武的提议,这也是岳父高愿的意思。 韩武也并非不可理喻,退出了圆顶酒会,按照爸爸黎数敏的建议,回到了黎家的地产公司,当副总。 但这又惹得欢欢的爸爸不高兴,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兄弟来分他们原本就不多的股份,可毕竟是爸爸做的决定,他也不敢多言。 黎煦阳还没多少时间和这个叔叔接触,因为要同时辅导江小暖和关晓雪。 谁能知道,原本一般般努力学习,只想着继承家业的关晓雪,竟然为了即将到来的高考废寝忘食。 马尚冲着她的黑眼圈点了个赞:“孺子可教。” 被付镜惦记着的修城,带着杨敏在欧洲待了几个月,玩遍了各大旅游城市。 看起来是旅行,实则是休整,同时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把羿冠上青龙的名号,归入“桃花坞”,并开始在泰国执行任务。 浮云城仿佛被修城抛下了,整整三个月没发生过重大刑事案。 羿当然联系过江小暖,谈的都是江小暖的近况,江小暖只要问他,他就立刻转移话题。 他经常会寄一些小礼物到江小暖家里,里面会附上一张卡片,或是一封信,字里行间都是怀念以前住在江家隔壁的生活。 江小暖也会回信给他,有时还会附带黎煦阳的问候。 让羿安心的是,黎煦阳几乎一直在江小暖身边。 “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羿把那段美好的时光珍藏心底,随着白虎、朱雀一起,时而刀头舔血,时而富足有余,嚣张挥霍。 他的外表已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目光清澈的少年了,他也比以前要警觉百倍,若是再出现一个人问:“你是隔壁的邻居?” 他会为了不暴露自己,而把对方抓起来,直到他完成任务。 转眼,时间到了五月初夏,离高考只有三十天了,学习进入了一个白热化状态,都憋着一口气,再这样下去几乎都要窒息了。 一个周日下午,黎煦阳开车把江小暖带到了郊区,美其名曰“散散心”,如果告诉她外公外婆期待了好久,她大概会压力山大。 一到高宅门口,江小暖呆住了,这副景象也完全超出了黎煦阳的意料。 大门边的墙檐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海报,右边是江小暖的照片,左边写着两句古诗: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暖开。 “暖”字还特意用一个爱心圈起来。 黎煦阳喃喃道:“原来照片是用来做这个的。” 前一段时间,外公打电话,特意要他给一张江小暖的照片,黎煦阳以为他是想看看江小暖长什么样,没想到是为了做海报。 大门口站着外公外婆,以及所有的工作人员,管家、司机、园丁以及四个照顾他们起居的保姆。 “……外公。” 黎煦阳笑着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海报拿下来,卷成筒状,“有点太夸张了,这个我收藏了。” “别,我还打算挂在客厅呢。” 高愿把海报拿到手里,不等黎煦阳答应,递给身后的管家了,管家收到指令,抱着海报往客厅跑了。 他抱了抱许久不见的外孙,低声说,“哪里夸张了,表达心意嘛,绝对无法和你、和我们的喜欢相比。” 这倒也是,黎煦阳垂头默许。 高愿松开黎煦阳,转向目瞪口呆的江小暖:“孩子,快过来。别站在外面,今天太阳还有点大。” 江小暖站在原地“啊”了一声,显然还没回过神。黎煦阳快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悄悄在她耳边说:“见到你太高兴了。” “噢。” 江小暖乖巧地跟着黎煦阳进去了,明亮宽敞、古朴华丽的中式庭院,鸟语花香、小桥流水一应俱全。 江小暖没见过这样的庭院,惊叹之余都忘了黎煦阳还牵着她的手。 怪有安全感的。 他们先去了主宅,高愿拿出上好的西湖龙井招待江小暖,“先喝点茶,这可是泉水泡的,纯天然。尝尝吧,去去暑气。” 江小暖连喝了三大杯,可爱的动作高愿看在眼里,很是欢喜,热情地问:“孩子,喜欢这里吗?” 江小暖忙不迭地点头:“喜欢。” 是真的喜欢。 “哈哈!喜欢就好。我和阳阳外婆啊,属于老树不挪窝,定下来这栋房子就不打算再换地了,所以花了蛮多心思在这里的。你喜欢就多来玩玩,干脆等高考完,来这里住一段时间吧。这里 的夏天没你们城里那么热,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高愿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段话,身边的阳阳外婆也附和道:“对,小暖,跟着阳阳来玩一段时间。” 江小暖和黎煦阳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回去问问,我爸爸妈妈同意了,我就来玩。” “对,要爸爸妈妈同意,真是乖孩子哟!”外婆忽然站起身,走到江小暖面前,蓦地从瘦弱的右手手腕上撸下一根白玉手镯。 “这是外公外婆的见面礼。小暖,你第一次来,一定要收下。” 高愿吃了一惊,但也没阻止她这么做。 白玉手镯泛着冷白的光,一看就很贵重。江小暖连忙把镯子塞回外婆手里,“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黎煦阳走过去,把玉镯子重新带回外婆手上,江小暖不知道,可黎煦阳知道,这是外婆祖传的上等羊脂白玉手镯,有两三百年历史。 不能叫十分贵重,而是价值连城。 “外婆,你别一上来,就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 外婆一听,眼神闪烁起来,眼见着镯子又回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忍不住嘟囔:“你呀,最珍贵的东西当然要送给最珍贵的人。” “外婆,您最珍贵的人,应该是外公。” 黎煦阳开起了玩笑,惹来现场的人哈哈大笑,坐在太师椅上江小暖也笑得忍不住晃了晃脚,在众人眼里,像一只可爱的小鸭子。 喝完茶,黎煦阳带着江小暖去了花园。花园里五彩缤纷,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但最惹眼的当属一片火红的玫瑰。 江小暖震惊的瞳孔印着一片心形的玫瑰园子,被彩虹色篱笆围了起来。 越往前走,她越吃惊,因为玫瑰园子门口的板子上写着“暖阳玫瑰园”,花海里也竖着好些心形的牌子,用爱心圈着两个字—— “暖阳。”江小暖念了出来,很快抬头问:“这是你取的名字吗?” 黎煦阳的目光始终定在江小暖,比玫瑰还要娇艳的脸颊上:“不是……” “那是谁?” 黎煦阳反手指着花园入口的拱门处,几个探出来又缩进去的人头里,看得最起劲的人。 “外公。” 江小暖的十根手指掰扯着,喃喃道:“外公还挺……浪漫的嘛。” 黎煦阳走进玫瑰园,不顾根茎上的刺,用力摘下三支玫瑰花,再回到江小暖的身边,用一种深情无比的语气表白道:“小暖,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我想和你并肩而立,和你过关斩将,和你濯足万里,和你共赴天堂……” 黎煦阳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把玫瑰花交到江小暖手里,因为玫瑰有刺。 而江小暖被这段话深深感动着,只是望见他指尖的血痕,忍不住心痛道:“师父,你的手流血了。” “一滴血算什么呢?”黎煦阳说完,把受伤的手指放在手里舔了舔,鲜红的血霎时弥漫到了唇间。 这一幕邪魅极了,跟平日里的黎煦阳又不一样。 江小暖不记得这到底是黎煦阳的第几副面孔,她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问:“师父,你为什么……比玫瑰花还动人?” 让人心跳加速。 “真的吗?”黎煦阳放下手,把江小暖揽到怀中,说话声都哽咽了:“我好喜欢你,喜欢到想为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喜欢到每天晚上想着你才能睡着。” “……” “小暖,答应我好不好? 这一抱,江小暖又闻到了黎煦阳身上浓浓的香味,比这座花园的花香还要沁人心脾,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使劲地呼吸着。 呼~哈~呼~哈~ “额,你在做什么?”黎煦阳问。 “啊?什么?”被抓到现行的江小暖,揉了揉鼻子,“没有啊。” 明明胸口有一阵阵热气的,黎煦阳松开江小暖,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拿着三支玫瑰花,往玫瑰园里走去,他要摘更多玫瑰。 走了十米,他听到身后的一句—— “我答应你!” 黎煦阳顿住脚步,脊背都在颤抖,他吸了吸鼻子,揉着通红酸涩滚烫的眼眶,背对着江小暖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江小暖手作喇叭状:“我也想和你并肩而立,和你过关斩将,和你濯足万里,和你共赴天堂!我喜欢你,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以及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 身后传来击掌和欢呼声,一群看热闹的人也顾不上隐藏了。 江小暖的脸红透了。 黎煦阳转过身,眼睛变得通红,他不顾一切地、跌跌撞撞地往江小暖跑,哪怕玫瑰的刺划伤了他的腿,腿上一阵阵地刺疼。 “嘭”一声,黎煦阳把江小暖重重地抱进怀里。 江小暖被坚硬的胸膛撞得头昏眼花,黎煦阳不知道,兴奋过度,搂着 她承诺道:“小暖,你相信我,我们会永远幸福的!” “当然……相信……” “???” 江小暖愈发虚弱的声音和瘫软的身体把黎煦阳吓坏了,他打横抱起江小暖,见她闭着眼睛喃喃什么,连忙问:“你说什么?” 听不清楚,他把江小暖抱到自己的卧室,江小暖一接触到阴凉的室内,瞬间就清醒了。 “师父,热……” 热?难不成是中暑? 下午两点的太阳,加上一番动人心魄的表白,不瘫软才怪。 黎煦阳让她平躺在柔软的床上,然后用湿毛巾蘸了冷水,敷在江小暖的额头上,望着她锁骨边的扣子,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解开。 好在过了一会,江小暖已经恢复了血色。 “你刚刚说什么?” “不告诉你。” 江小暖脸又红了,她把脸埋在枕头里,不知不觉地回忆起当时的景象。 当时完全喘不过气了,想要黎煦阳解开她的衬衣口子,现在不难受了,怎么可能告诉黎煦阳。 晚上的饭局自然是盛情款待,吃的菜好几样都是江小暖听都没听说过的,告别的时候,塞了一大堆东西到黎煦阳的后备箱。 “要来住啊!”这是外公和外婆告别时,一直念叨的。 因为晚上有自习,他就没去对面看爷爷,只能等下次了。 回去的路上,夕阳斜晒在他们的车上。 黎煦阳开着车,让昏昏欲睡的江小暖睡一会,江小暖偏偏要陪着黎煦阳,不肯睡。 “乖,休息一会。” 黎煦阳握了握江小暖的手,劝道。 “不,我要看夕阳。” “看夕阳吗?” 黎煦阳唰地一下停住车,拉着江小暖下了车。 两人靠在车上,看着太阳下山,橙黄色的晚霞照得两人的脸滚烫而通红。两颗小心脏在这一刻,变得火热,几乎要融化到一起了。 “小暖,以后别叫我师父了。” “噢,那叫什么?” “你都答应我了,那咱们的身份变了,以后叫我……煦阳。” 黎煦阳凝视着她盈盈如水的眼睛,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我可以吻你吗?”反复折磨着他,就是无法脱口而出。 压抑住翻腾的欲望并不容易,做任何事之前,他都会考虑这样够不够尊重她,但爱和尊重之间的界限,他还有些拎不清楚。 …… 最后一次模拟考,也是最接近高考的一次考试。 考场上贴着各类标语:“埋头苦读,不问世事”、“保持热爱,奔赴题海”、“金榜题名、前程似锦”,还真有高考氛围。 老师们一再交代:“就当做这次是真的高考,你们上了战场,也不必惊慌,按照正常水平发挥就行。” 所有期待高考的学生摩拳擦掌,想要发挥真正的实力。 但江小暖却很紧张,仿佛梦想就在眼前,只要一举拿下这场考试,就可以实现了,可万一搞砸了呢? 也因为太过紧张,她被黎煦阳带到东华街的一间咖啡店。一是安慰安慰她,二是复习一下他们四个人先前整理出来的考点。 七点,两人准时在咖啡店碰面了,他们找到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 “你先坐,我去买喝的。”黎煦阳问也不问她想喝什么,因为对她已经了如指掌。 江小暖坐了下来,盯着黎煦阳的背影看了一会,撞上对方关切的目光,立刻别开目光,看向了窗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对面正在过马路的两个人,穿着西云一中的夏季校服。 赫然是关晓雪和马尚! 问题是他们牵着手! 这是什么新型的过马路方式吗? 黎煦阳拿着叫号牌走过来,见到江小暖夸张的脸部表情,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黎煦阳的瞳孔如地震一般颤抖,马尚这小子!挂不得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一见到自己就莫名其妙地傻笑。 马尚没告诉自己,他和关晓雪谈恋爱了,黎煦阳忽地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被迫抓奸的窘迫感。 马尚和关晓雪走到这边的马路,还没有松开手,他们没往玻璃窗内看,有说有笑地往左边走了。 “他们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 黎煦阳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正好这时,服务生端着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过来了。 黎煦阳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你这么晚喝咖啡?” “唔,没事,回去练练拳就散了。”黎煦阳摆了摆手,还沉浸在马尚的桃花眼笑的样子,但他很快跳脱出来,毕竟来这有事。 周围人来人往,两人都没带书,就是江小暖带了一本笔记本。 黎煦阳打开笔记本,交代道:“这里比较吵,所以你要专心一点,听到吗?” “好的,师父!” 叫习惯了师父,根本没办法改口,尤其是补习的时候。 “其实,师父,你听说过吗?有一句笑话是‘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题……’” “噗嗤——”黎煦阳笑出了声,捏了捏江小暖的脸颊:“有点道理,说的可能就是以前的你。” “那是,有师父在,我什么也不怕。”江小暖把脸昂起来,努着鼻子,像只骄傲的小狮子。 黎煦阳盯着她粉白的脸,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但理智占了上风,“咳,我们开始吧。” “好哇。” 黎煦阳从选择题开始,分析考点,江小暖把题目类型记在了本子上,一道一道题地跟着他,投入地想象着考试题目和答案。 这间咖啡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正在进行头脑风暴,空中、桌子上全是各种类型的数学符号。 chapter 75 把数学选择题全过了一遍后,黎煦阳发现江小暖停住了笔,盯着他的身后,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打了个响指,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力:“看着我,专心一些。” 但江小暖像是没听到一样,黎煦阳回头一看,尽头的红色沙发里窝着马尚和关晓雪,他们是背对着这边,所以没有发现江小暖和自己。 “师父。” 江小暖终于开口说话了,脸上浸着一层粉色的光,黎煦阳唔了一声。 “我们要不要去打招呼?” 黎煦阳握着铅笔,在本子的角落随意地划了划。 “还是不了吧。他们应该不想让我们知道。” 不然他们一定会主动过来打招呼,也不知道他们瞒了多久,真是煞费苦心。 “我们先看题目吧。” 把江小暖的注意力引回来,黎煦阳继续立体几何大题类型的总结:“遇到这类题型,先把步骤一步步列出来。基本上每年考试都有步骤对一步,拿一步分数的情况。” “明白。” 刚答应完,就感受到桌前的巨大阴影,紧接着两杯喝了一半的果汁出现在了桌上。 “咦,你们怎么也在这?” “不是在你家补习吗?” 来人一人一句。 江小暖抬起头,只见关晓雪和马尚红光满面,但两人保持着社交距离。 “晓雪,你来了。” 江小暖让了个位置给她。 黎煦阳也照做,待马尚坐下来,又古怪地看着马尚,马尚被他看毛了,“还没回答你们为什么也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啊?” 看着马尚试探自己的拙劣演技,黎煦阳实在不忍心骗他,“我们来了个把小时了,看到你们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哈?马路对面?”关晓雪听到这句,扑到江小暖的怀里,埋在她的肩膀里笑。 马尚干脆大方地承认了,承认的过程还带着一丝娇羞:“哎呀!不是故意瞒着你们,我们想稳定一些,再了解对方一些,再告诉你们,毕竟人家是第一次啊。” 黎煦阳憋着笑,谁还不是第一次呢。 江小暖凑到关晓雪的耳边笑个不停:“什么感觉啊?是不是特别甜?” 关晓雪抬起脸,瞟了一眼黎煦阳,又看向马尚:“还不错啦,谈恋爱本来就是很美好的,不是吗?” 马尚连连附和:“是、是……” 黎煦阳则看向江小暖,目不转睛地说:“我还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也没谈过恋爱,不是吗?” 哈?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江小暖喝了一大口果汁,冲对面的人努了努鼻子:“就像马尚同学说的,先了解嘛,对不对?” “对对对。”关晓雪手在额前扇着风,因为发现了黎煦阳和江小暖也在这里,吓出了一身热汗:“憋死我了,早就想告诉你了。” “谈了多久?”江小暖问。 “其实也才16天。”马尚抢答道,黎煦阳挤了挤他的肩膀,“记得这么清楚,看来是很认真了。” “学你的啊。”马尚反手一击,十分漂亮。 几个人拍着桌笑了起来,还没笑完,窗外又出现了一个熟人。 “快看!君子!” 马尚像是看到观音菩萨那么激动。 斑马线上,李君和一个看起来比他大几岁,像是大学生的男孩,并肩走着。 马尚不经思索,都快要考试了,太后反而不管他了? “真是难得,还是这样的特殊时期。”黎煦阳也看出来了,这实在是反常。 江小暖倒不以为然:“也许人家是被特许,出来放松呢?省得太紧张了,就像我一样。” “有道理。”关晓雪举手同意。 江小暖又搂着关晓雪问:“你们不是往那边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别提了,我约他去酒吧转转。” 关晓雪指着马尚,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眼睛里却都是小爱心:“但这人不开窍,非要来这里喝东西。” “还说我们,你们怎么今天换地儿了?”马尚立马接上话茬。 江小暖撑着脸,注视着黎煦阳:“晚上露台的光也不够啊。” 其实可以选择书房,可是江小暖现在一跟黎煦阳独处在一个房间,就心跳加快,而且快得有些异常。 黎煦阳完全明白,也完全接受她的安排。 “你们补玩了没,去玩玩吧!”关晓雪不是看江小暖,而是看黎煦阳,他们已经习惯了黎煦阳是做最终决定的人。 黎煦阳盯着本子,还差两道大题类型没讲完,刚想拒绝,“我们——” “快点,你这回可比我还墨迹,走吧。君子都知道放松,咱们也得找点活动。”马尚勇敢地站起身,将桌上的绿色本子合上。 关晓雪也拉着江小暖站起来,“走啦走啦,你们也学了挺久,去玩玩吧,学一个小时就够了。” 为了不在咖啡厅拉拉扯扯,影响其他人,他们只好跟着马尚和关晓雪出了门。 “晚点回去,可以吗?”走出咖啡店后,黎煦阳歪着头问身边的人。 出门就报备过了的,江小暖点头道:“可以。” 他们打车出发了,目的地是南云区的摩天轮广场。 上一次摩天轮是在水晶游乐园,这次是来到专门坐摩天轮的地方,这里有四架并排的摩天轮,色彩缤纷,晃花了人的眼睛。 因为人不多,四个人分成两组,登上了两个车厢,主要是不想打扰正在热恋期的马尚和关晓雪。 江小暖兴奋不已,跳进了车厢,车厢缓缓升高后,她看到了斑斓的浮云塔,还有蜿蜒的浮云河。 “浮云城真好看啊。”江小暖双手扒在玻璃上,感叹道。 黎煦阳站在江小暖的身后,俯瞰浮云城。 这么美好的城市,有多少罪恶隐藏在黑暗里,谁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反正光照不到所有角落。 江小暖还以为他在对面看,一个转身,砰一声撞到了对方坚硬的胸膛。 “哎哟!”又来一次,还好没有头晕眼花。 “没事吧?”黎煦阳紧握着江小暖的肩膀,头垂得越来越低,像是想看见江小暖脸上的小表情。 “没、没事。” 江小暖想往回转,却发现肩膀被死死地箍住了,完全动弹不了,她仰起头,刚想问,就被黎煦阳拿深不见底的目光给震住了。 如果不是对他的了解,也许会以为他想把自己从这里丢下去。 “师父——” 这声师父并没有让黎煦阳的表情,或是动作,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黎煦阳依旧用一种,森林之王看可怜的小羚羊的目光,看着江小暖。 摩天轮龟速旋转着,车厢稳定地匀速上升。 江小暖这个轿厢已经快爬升到顶点时,窗外忽地传来了烟花的声音,烟花的彩色照进黎煦阳的眼睛里,让漆黑的瞳孔有了色彩。 有人在广场上放烟花,今天是什么日子? 江小暖拼命让自己去想点其它的,而不是享受这种被黎煦阳困住的,又害怕又期待的感觉。 我在期待什么?江小暖问自己。 黎煦阳松开她的一只肩膀,江小暖蓦地松了一口气,可那只手却伸向了她的下巴。她仿佛能感觉到那只手的颤抖,可它依旧是不可抵抗的力量,江小暖完全被束缚了。 下巴上的手轻轻一用力,江小暖的脸就往上抬了一寸,距离黎煦阳的脸,紧紧一拳之距。对方脸上的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江小暖浓密的睫毛像是蒲扇,扇了一下又一下,最后还是紧贴着下眼睑不动了。 鲜红欲滴的唇发着抖,黎煦阳好闻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江小暖浑身火热,羞赧的红色从耳根蔓至了脖子。 …… 温柔的触感接踵而来,江小暖蓦地睁开双眼。 我们接吻了? 可是,为什么黎煦阳的眼睛里有一股极度隐忍的哀伤。 下一秒,黎煦阳昂起脸,松开江小暖,啪一个转身走到对面,双手成拳,紧紧按在玻璃窗上,按得手背都发紫了。 这一系列动作仅仅花了一秒钟,江小暖不明白,为什么? “师父,为什么?” 黎煦阳宽大的背脊颤抖着,为什么? 因为高考在即,不想让江小暖分心。 高考结束,他也许会生吞了江小暖。 “小暖。”他转过身,喉咙无比嘶哑,他摊开双手,这个动作像是在投降:“对不起,我刚刚没忍住。” “干嘛要忍住?”这是真心话,被江小暖不小心说了出来。 黎煦阳苦涩地笑了笑:“你不懂。” “不懂什么?”江小暖走近了一步,真诚地发问:“我到底不懂什么?” 黎煦阳高大的身影完全覆盖住了江小暖,他的手又移到了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握:“一旦我接近了你,离你那么近,我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你明白吗? 我怕我控制不住,我怕你会受伤……这也是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以来,我只敢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你,却不敢靠近你。 因为一旦我尝到了拥有你的甜头,我一定会把你……吞进肚子里!” “吞进肚子里?”江小暖皱了皱眉,咽了一口口水,“你……吃人?” 黎煦阳忽地笑出了声,他在原地焦躁地踱了几步,再次背对着江小暖,望向窗外逐渐消失的夜景,快快降落吧,不要把我和江小暖关在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 “所以我说你不懂……”他闭着眼深呼了一口气,沙哑地说:“那是成人的世界,你还不懂。 ” 成人世界她不懂,但她很快会懂。 因为是她7月份的生日,过完7月份,她就成年了,她就要钻进黎煦阳成人的世界里,为所欲为。 “师父,我会懂的。” “你以为时间一到就会懂吗?这就和你相信,男人到一定年纪就会成熟,没什么区别,都是错的。” 黎煦阳摇着头转身,喃喃道:“不,和时间无关,和它无关。它和你在黑暗里,在无人见到的角落里的渴求、欲望有关。这样的欲望有了多长时间,那便介入成年世界多久。这样的欲望让一个人变得魂不守舍,变得——” 他的嗓子嘶哑得快说不出话了,他又转身,面对着江小暖,“它已经让我变得,把拥有你,作为人生的唯一目标。我根本不像你想的那么……有理想、有追求。” 江小暖仰着头,这个刚步入成年的少年,坦然了自己隐藏许久的欲望,坦然自己的脆弱,而答案都在自己身上。 “低级欲望是通过放纵获得,而高级欲望是通过克制获得。可我没那么高级,我只想放纵一般地拥有你,我快克制不住了……”黎煦阳耷拉着脑袋,承认自己不堪的欲望。 江小暖却为这种坦诚感到欣喜,黎煦阳很少说自己的真实感受,这也算是沟通交流的第一步。 “我并不觉得这低级,寻找一个爱人,对他敞开胸怀,和他热烈相拥,这都是人的本能,谁不想呢?你别贬低自己,真的,你——” 刚说到这里,摩天轮就到了底。 门一打开,上一个车厢的马尚和关晓雪就跳了过来:“风景真——咦,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黎煦阳铁青的脸色,迈着僵硬的步伐,但还是在下摩天轮时,抱着江小暖出了车厢。 紧紧一抱,又很快松开了。 “没事,可能有点晕摩天轮了。”江小暖给两人找了个莫须有的借口。 他们在广场待了一会,关晓雪望着璀璨耀眼的烟花:“我们约定,大学都去浮云大学,然后每天还可以这样出来玩吧!” “那就太好了!”江小暖试图大声说话,却发生声音根本发不太出来,她的嗓子里还咽着那句对黎煦阳没说完的话。 她想说的是:“别贬低自己,你是我不舍昼夜,都要去爱的人。” 黎煦阳凝视着江小暖的侧脸,轻声说:“当然。” 许久,马尚都没有开口,他微笑着,瞳孔像是摄影机一般,把这些美景通通拍下来,存进脑子里。 看完烟花,他们决定回家了,毕竟第二天有考试。 照旧,关晓雪送马尚,黎煦阳送江小暖。 在楼底,黎煦阳把江小暖紧搂进怀里,唇贴在她的耳边吐着热气:“对不起,小暖。我太爱你,才会这样……我不知道怎么……” “不,你不用解释。” 江小暖从他的怀里挣出来,把手搭在黎煦阳的唇间,和他四目相对,用一种情人般的低语抚慰他。 “没关系的,你要等我。我高考一定能考上浮云大学,然后我们就能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情了。因为我们是情投意合,是两厢情愿,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相爱。” “真的?”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相爱,是黎煦阳这辈子,听过最勇敢的话。 黎煦阳的眼里像是装了一筐星星,闪闪发亮,“上了大学,我们不要住学校,我们住在我们自己的家里,然后我们结婚,我们用所有的闲余时间,去云游四海。” “当然、当然要去游云四海。”江小暖把手拿下来,踮起脚尖,在黎煦阳火热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这才是我们的初吻。” 话音刚落,江小暖就往楼上跑了,“师父,快回去吧。明天见。” 黎煦阳还呆在原地,手指在唇上摩挲,这才是初吻,甜甜的,也酸酸的,因为没有得到更多。 吻是会上瘾的,今天一个,明天就会想要两个,后天就是三个,再往后就是呈几何指数上升了。 这一晚的放松为他们接下来的考试,增添了加倍的信心,他们像面对高考那么认真,一门一门地挥动手里的笔,过关斩将。 考试成绩出来后,江小暖都惊呆了,数学第一次考了138的高分,连邱治国都刮目相看。 这次题目并不容易,他改卷的时候仔细翻过江小暖的试卷,选择题全对,全班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黎煦阳的成绩更让所有人吃惊,不仅超过次0班所有人,就连0班,蝉联四个月第一名的李君,也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将近30分的分差! 黎煦阳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时隔四个月,重夺年级第一! 他如一只真正的豺狼,露出了凶狠的爪牙,把所有试图跟上来的对手全部掀翻在地,而且毫不费力。 上学期末的期末考试,考了37名,不过是为了来到次0班,而目的 达成后,他就渐渐地露出了真面目,释放出了真正的实力。 丁青听到这个名词,立刻打电话跟高灵知报喜,高灵知一笑而过,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了解么。 林御通过一个学期的努力,一跃成为了年级第三。 马尚退到了第四名,他怎么都不承认是和谈恋爱有关,而关晓雪在黎煦阳和马尚的双重帮助下,也有了非常大的进步,至少在年级排名上,上升了12名,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众所皆知,1分都能甩好几个人。 龙城大学的招生办主任又打来电话,年级主任方晖见瞒不住了,只能说实话:“经过我们校方领导多次商谈,黎煦阳同学还是坚决想要留在浮云城,他说不想去北方,气候太干燥,受不了。” 招生办主任一听,哎!不管如何,也算是找到一个台阶下了。 就这样,高三学子即将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高考! 高考倒计时7、6、5、4—— chapter 76 所有教室的倒计时标志已经摘除了,各班老师都宣布,想来学校复习就来,不想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高考前两天,四个人聚在关家大宅复习,因为这个阶段不能吃外面的食物,不然吃坏肚子,那就功亏一篑了。 马尚手里捏着薄薄的毕业照,感叹道:“可惜,咱们俩不在一起。” “你想照,我们可以单独照。” 黎煦阳接过0班的毕业照,也有一些惋惜,毕竟在0班待了两年半,没有和那些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合影,也是一种遗憾。 0班班主任严湘是有叫他去照的,但怕次0班老师们心里不舒服,就婉拒了。 次0班的毕业照,尧欣坐在最中央,挂着意气风发的笑容,这一届应该是他带过的成绩最好的班,拍照时那叫一个自豪,嘴都咧到耳根了。 黎煦阳是班上最高的,站在最后一排正中央。 他的正前方站着江小暖。 拍的时候不知道,看照片会发现,两人穿着统一制服,笑容如出一辙,恣意地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 “哈哈,可以把你们俩圈起来,p一下,就是结婚照啦!”关晓雪开着他们的玩笑,马尚也跟着起哄:“为什么要p,直接去照一套不就好了,咱们伴郎伴娘~” “哈哈哈哈——” “乱说什么?!”江小暖扑到关晓雪身上,挠她痒痒,关晓雪连忙求饶:“哎哟,放过我,我不说了。” 黎煦阳的一句话把他们拉回了现实:“是不是应该最后复习一遍了?” 热辣的阳光晒进关家豪华宽敞的书房里,黎煦阳和马尚把所有科目都梳理了一遍,给江小暖和关晓雪口头详述了一份备考注意事项。 最重要的一条当然是:“不要慌,一步一步来。” “按照你们目前的状态,浮云大学没问题。”黎煦阳不假思索地下了这个结论。 听到这句,江小暖和关晓雪抱在一起欢呼,仿佛浮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在眼前。 尤其是关晓雪,她从来没想过,能凭自己的能力考上浮云大学,按照她以往的成绩顶多进尖子班,能进次0班,都是爷爷做的主,希望她有个好的学习环境。 “咱们去花园里喝下午茶吧!”关晓雪建议道。 “好哇好哇!”江小暖看向没出声的两位男士。 黎煦阳挤了挤马尚的肩膀,“我们还有点事要讨论,你们先去吧。” 马尚注视着黎煦阳的脸,一两秒后才移开,冲关晓雪说:“去吧,我们等会就出来,给我们留点。” 两人蹦蹦跳跳离开后,黎煦阳开门见山:“怎么了?为什么每次提到去浮云大学,你就不说话,你是不是要回北方了?” 马尚完全可以考中国最好的大学,没道理要马尚跟着他们一起去读浮云大学。 马尚的第一反应是这都能猜到,紧接着才承认:“是,我爷爷让我回去。” 他的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起身走到窗户边,见到了一把太阳伞下,关晓雪端着茶杯,欢乐地和江小暖干杯。 “毕竟三代单传,还有三十亿等着我继承呢,不然一定被那些表哥们笑话,说我是不敢回去。” 以前听到这个笑话,黎煦阳会笑一笑,但这次没有觉得好笑,他也跟到了窗边:“那她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的父母肯定不会让她去北方。” 那还用说吗,关家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的关大小姐,怎么可能离开浮云,跟着马尚去北方。 马尚叹了口气,双手撑在象牙色的窗框上,目光投向远处:“我爸妈九十年代中来这里发展,也是为了不被我太爷爷看扁,那时候政策好,时机也好,在浮云做什么都能发达。我是在这里出生,但你知道的,我们是大家族,我的根还是在北方,我的老家、亲人全都在东北,我不回去,那一定会被人笑话白眼狼的。现在是以西云一中教学质量高为理由拖着,我拼命学习,也是不想被几个表哥表姐看扁,我一定要考到中国最好的学校!给他们看!” 黎煦阳静静地听着,几次想要开口,但都止住了。 沉默了一会,马尚手指摩挲着窗框,转向黎煦阳问:“你知道我周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周岁生日礼物,房子?车子?现金? 会这么问,应该都不是。 “你肯定猜不到。” 马尚拿出手机,打开地图,翻了好几分钟,才递给黎煦阳。 黎煦阳盯着地图上的英文字母,觉得有些奇怪。 瀑布,falls,他认识。 但falls前边的那个词是“horseshang”,听起来怪怪的。 “horseshang falls……”黎煦阳念了好几遍,忽地灵光一现:“这是你的名字?马尚瀑布?!” 他又缩小地图,这是非 洲中部,刚果盆地的乌班吉河附近,刚好在赤道线上。 “这是生日礼物?还能这样送?” 马尚用力抹了一把脸,重新睁开的双眼像是刚果盆地里,一只受伤的楚楚可怜的小鹿的眼睛。 湿漉漉的。 “18年前,你想想,那里的土地、河流、瀑布,甚至是人命,都是有价钱的,而且不贵。” 黎煦阳震惊了,原来如此。 “而且告诉你,那周围都不属于我,就只有瀑布属于我,意思是如果我想去我自己的地盘,还要给过路费。哈哈哈哈——” 马尚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资本家真该骂!他们跟利奥波德二世有什么区别!” “当然、当然。”黎煦阳的眼眶也酸涩不已。 利奥波德二世是比利时国王,他打着反奴隶贸易的伪善旗号,撬开刚果的大门,在他统治时期,刚果人口减少了大约1000万。 而他则利用从非洲搜刮来的财富,终生过着奢华荒淫的贵族生活。 黎煦阳意识到,这是马尚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地和他聊天,也是从没展现过的脆弱和消极。 “我准备等我长大了,就把这条瀑布捐出去。管它谁接手,都跟我没关系。” 听到这,黎煦阳扶着马尚的肩:“倒不如卖掉,再把钱分给附近的村民,因为你捐出去,不一定能把它变成好事,明白吗?” 马尚一惊,拍了拍大腿:“对啊!卖掉,把钱给他们。兄弟,要不什么时候来去非洲走一趟!” 黎煦阳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去非洲还真不在他的计划内。 书房门外临近的笑声,黎煦阳指着门口,小声说:“你要回北方的事,一定要提前跟她商量。” “嗯,我会处理好的。” 刚好,江小暖和关晓雪牵着手跑进来,江小暖撒着娇:“等了你们半天,怎么还不出去呢?” 关晓雪走到马尚身边,凝视着他的脸,疑惑道:“你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你们俩做什么了?” “没有,刚刚他讲了一个笑话,把我笑哭了。”马尚向黎煦阳求救,黎煦阳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一条关于瀑布的笑话,唔,小孩子不许听。” “哈哈哈哈——”马尚捂着肚子笑,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江小暖好奇起来,小孩子不许听,难不成是少儿不宜的东西? 哼哼,那就等过完生日,再去问他。 高考前一天,黎煦阳把江小暖带到郊区去了,一本书没带,纯粹是放松的。 中午在高宅吃了饭,然后去了黎宅,见到了小田。 欢欢也在,学校排考场,她也提前放假了。 在欢欢的陪伴下,小田明显开朗了,皮肤白了一点点,也胖了一点,见到黎煦阳就抱住他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喊:“哥哥!” “哥哥,祝你金板题闵——” 金榜题名四个字说成这样,黎煦阳被逗笑了。他飞速抱起小田,在她脸颊上亲一口:“小田真棒,普通话说得越来越好。” “爷爷教的——” 黎数敏没事就教小田讲中文,显然当成小孙女来带了。 “羿哥哥呢?” 这是小田每次见到黎煦阳,都会问的问题。而黎煦阳无法把羿的道歉信告诉小田,因为在小田的世界里,也许这意味着抛弃。 “对不起,我没办法接走小田了,因为我现在也身不由己,没有地方安顿小田。如果有可能,请你们帮她找到一户好人家领养她,或是把她放到不打孩子的福利机构。” 这封道歉信里,还夹着一叠人民币。 黎煦阳不知道羿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修城的事,他不仅闭口不提,连之前说的也一个字都不承认了。 黎煦阳猜他可能是受到威胁,可到底是什么威胁,能让羿心甘情愿地留在泰国,替他们卖命呢? 黎煦阳想不通,但依然对羿说:“就让小田在这里住吧,我们会把她好好地抚养成人,只不过,你有空一定要来看看她。” 黎煦阳也抱着一丝,羿是否会因为自己善待小田,而站出来指证修城的可能性。他也没有把钱退回去,因为收下钱,羿才会心安。 他把钱存了起来,留给小田。 他们也见到了韩武,江小暖还收到了他的见面礼,一个大红包和一部新手机,这款手机是情侣款定制手机,黎煦阳得到了男款。 “提前祝你们金榜题名。” 他们在黎宅吃完晚饭,就回去了。 回到天空小区时,夜幕已降,他们站在楼道里,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对方。 黎煦阳宽大的手掌穿过江小暖额前的发丝,把长发全拨到脑后,一张精致的小脸完全露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指还固定着江小暖的头 顶,有些发麻了。 他望着小脸上秀气的鼻子,忍不住垂低头,贴了过去,干燥的唇先在鼻尖上轻轻一碰,然后贴上了她的唇,贴了两三秒又移开了。 “……”江小暖垂着眸,不敢抬头看。 黎煦阳望见江小暖头顶两侧,竖起来的两只通红的耳朵,像是被传染一般,自己的耳朵也红了。 “别紧张,我们考场就在自己学校。”黎煦阳想通过正经的话来控制自己,谁知道才说了一句,又忍不住垂头亲了一口。 江小暖缩了缩脸,并不是害怕,只是害羞,怕被人看到。 黎煦阳抬起头,努力想着先前想好的话,“你就当、就当是平时的模拟考,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在楼下等你。 “对了,早上吃清淡些,中午在我家吃。” 黎煦阳古怪地松开手,柔顺的头发从江小暖的头顶坠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裤子,懊恼起来,怎么说到“中午在我家吃”这几个字,就血气翻涌呢?! 江小暖刚想答应,红唇再次被封住了,诡异、甜美的快感直冲脑门,她沉浸在黎煦阳制造的,仅限唇与唇互相贴着的,笨拙的吻里。 “考完试我带你去玩,你想去哪?” 江小暖大脑一片混沌,随便说出一个:“香港迪士尼。” 黎煦阳脑子也不算清楚,立刻答应:“好,那咱们就先来个毕业旅行,叫上那两位。” “可——” 黎煦阳像一只辛勤的蜜蜂,停在江小暖唇间,采集着蜜糖罐里的糖分,完全不舍得离开。但这个点楼道里人来人往,他觉得自己选了一个不太好的地方告别。 他只能忍痛,贴着江小暖的脸颊告别:“晚安,我的小朋友。” 江小暖双颊发烫,嘴唇无意中碰到对方的脸颊,像一个感激的吻,也像是情人之间不舍分开的亲昵。 总之,江小暖只希望黎煦阳多抱自己一会。 这一年来,都是黎煦阳给她力量,如果不是他,自己肯定轻松不了,因为数学严重偏科,挣扎在次0班,为自己的梦想发愁。 “谢谢你。” 江小暖脸一偏,在黎煦阳脸上正式亲了一口,然后捂着胸口,跑上了台阶,几大步后,又回头望着他:“晚安,我的大朋友。” 待听到楼上的关门声,黎煦阳才摸了摸脸颊,垂着眸自言自语:“下次再这样,我就不让你走了。” 当天晚上,他在黑砖的简介里写上一句鼓舞人心的话:“任何事情都有它本来的路径,沿着直线走,不卑不亢,坚持到底。” 写完,还单独发给了江小暖。 江小暖也改了简介,一模一样的话。 这一夜,很多人都因为紧张睡得不好,但江小暖从九点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可谓是精神奕奕。看见艳阳高照后,更是容光焕发。 八点,黎煦阳准时出现在楼下。 “吃了什么?” “小米粥、鸡蛋还有我爸做的小馒头,哈哈,肯定不会不舒服。” 两人肩并肩走在这条上学的路上,这条路竟然只剩下两天,他还真舍不得,不过一想到暑假,他们可以出去玩,他就很开心。 上午考语文,江小暖发挥出色,有如神助,看什么题目都顺眼。 作文主题是“向外国青年介绍中国”,江小暖行云流水,洋洋洒洒一大篇,如果不是800字的限制,她也许能写上个8000字。 “真是意犹未尽,毕竟中国真的有好多东西可以写的。” 顺利交卷后,江小暖兴高采烈地跟着黎煦阳回家吃饭。因为中午时间比较短,就让小李来接他们。 在黎家吃完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又出发去学校。 下午考数学,考试前,黎煦阳握着她的手鼓劲:“数学能量都传给你了,你一定能正常发挥的。” 正常发挥就够了,130分真的够了! “好,我一定加油!” 考场内,黎煦阳拿到数学卷子,先把题目全看了一遍。 难度挺大,比上次的模拟卷还难不少。 “全是师父训练过的题目!” 江小暖笑眯了眼,拿起笔就干上了,还真有点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意思,除了两道立体几何多花了一点时间,其它题目全稳了。 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 她看了一眼手表,居然还有二十分钟,她决定奢侈一把,提前交卷! 考场内,有次0班的同学,看到江小暖提前交卷,心里同情不已,真可怜,看样子是写不出什么了。 出来的时候,黎煦阳已经等在门口,脸上挂着一种运筹帷幄,旗开得胜的笑容。 江小暖顾不上监考老师的“盯”,重重地扑进了黎煦阳怀里。 黎煦阳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扑 过来,往后退了几大步,差点撞到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内心os:“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黎煦阳旁若无人地,欣喜地拍着江小暖的背:“恭喜你,小暖,这是你努力换回来的成果。” “师父,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黎煦阳的手拍着拍着,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纤细柔软的腰,有些心猿意马,连忙松开她,“那个……走吧,晚上也去我家吃。” “哈?真的吗?” “小笨蛋,中午适应了我家的饭菜,最好晚上也去吃,不然吃不同的菜和酱料,很容易闹肚子的。” “真的啊?!” 江小暖半信半疑,跟父母打电话报备的时候,也用的这套理论,把江山和汪珺框得一愣一愣的,连忙说:“好、好,那早点回来。” “走吧,珍姨发短信催我们来了。”黎煦阳推着“小笨蛋”的肩往东华街走去,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江山靠在椅子上,望着大桌的营养丰剩的菜,失落地嘟囔道:“哎,有种女儿要被拐走的感觉。” “被优秀学生拐走也就算了,你也不看看,小暖进步了多少。” 话是这么说,但望着满桌的菜,汪珺也觉得可惜,下意识望了一眼隔壁:“要是羿羿在就好了,怎么过个年就不回来了。” “这样吧,我去叫老张下来,然后我们喝上两杯。” 江山说着就起身行动起来,趁着汪珺还没反应过来,溜之大吉了。 chapter 77 校门口好多家长来接,走出校门的学生们神态不一。 黎煦阳和江小暖往东华街走,碰到了很多同学,很显然他们已经习以为常,都知道那晚文科教学楼楼顶的烟花秀是他们恋爱的开始。 路上,黎煦阳给马尚打电话,关晓雪开心得不得了,大家都考得不错。 黎远方也在下午五点半回了家,上楼的时候,高灵知正在换衣服,“咦,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黎远方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脏衣架的衣架上,一边解衬衣扣子,一边往浴室走:“关心儿子考试。” “哈哈,真是难得。”高灵知站在浴室外,偷瞄了里边一眼,笑着问:“最近很忙吗?瘦了一点噢。” 赤/裸着上半身的黎远方,左右看了一眼粗壮的手臂,“有吗?” “原来你对自己身材这么看重的啊~~”高灵知在外面捂着嘴笑,黎远方这才发现对方是在开自己玩笑,一把将她揪进去,“我不是看重身材,是看重你的看法!” “我知道!!!”高灵知挣脱着要往外跑,可就跟蚍蜉撼大树似的,完全动不了,只能喊道:“别把我衣服扯烂了,很贵的!” 楼下的洗手间里,珍姨仰起头,一会又痛苦地垂下眼,走了出去。 一会,楼上的两人换完衣服下去,见到黎煦阳到家了,身边跟着江小暖。 “叔叔好。” 江小暖笑着鞠了一躬,抬起身体后,望向黎煦阳。 即便不说,黎煦阳也知道她是在问:“你不是说你爸爸要很晚回来吗?” “爸爸,今天怎么就回来了?” 黎远方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额间,像是年轻了十岁,他往餐厅走,回头说:“看看你考得怎么样?” 黎煦阳牵着江小暖,往餐厅走,先洗了个手。 “阳阳成绩还用担心吗?” 珍姨端着一大盆汤从厨房走出来,笑着接过了话茬。话是这么说,但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还是让她捏了一把汗。 后来高灵知告诉她真相,她才安下心。 “对,不担心。” 高灵知顺了顺昂贵的丝绸长裙,跟着坐了下来,目光像是被磁铁吸引一般,定在了江小暖的脸上。 五官标致,唇红齿白,越看越顺眼,但这都不是最吸引高灵知的地方。 最吸引她的是,江小暖的身上没有世故感,不管认识的人出身如何,江小暖对待他们都是平等的,不会有两种不同的态度或表现。 人性的恶,不在于自私自利,不在于贪得无厌,而在于公平地对待他人。 这一点,江小暖做得比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做得好,小小的身躯仿佛有大大的能量,鼓舞着身边的人。 “小暖,听阳阳外公说,你暑假会跟着阳阳去住一段时间,可把老头子高兴坏了,还说要给你打造一间独特的公主房呢。” 想起来昨天跟父母视频时,两老人高兴的样子,高灵知就不得不打从心眼里,感激江小暖的出现。 江小暖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她认真地回答:“等考试完,我问问我爸爸妈妈,如果他们同意,我就去。如果不同意——” “如果不同意,那我去说。”高灵知眨着眼,真诚一笑。 这使得江小暖霎时间明白,黎家的上上下下都是非常欢迎她的,是自己表现得太拘谨和客气了,未免太辜负他们的热情了。 “好!”江小暖重重地点了头。 黎煦阳用公筷给江小暖夹了几根瘦长的牛柳,还有几颗西蓝花:“多吃点,今天消耗了不少脑细胞。” 对于江小暖来说,考数学确实是消耗脑细胞,但其他科目还是驾轻就熟的。 她冲黎煦阳吐了吐舌头。 这一幕被黎远方看到,怎么着,看着像是谈恋爱了,不是前一段,还师父、师父地叫着吗? 珍姨安静地吃着,一会看黎远方,一会瞟向黎煦阳和江小暖,像是在关注他们喜不喜欢吃自己做的菜。 她给黎煦阳勺了一碗离自己更近的紫菜虾仁蛋花汤,然后又给江小暖勺了一碗。 “珍姨,我们自己来就好了。” “没事,我顺手。”珍姨固执地给每个人都来了一碗汤,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却藏着忧伤,距离黎煦阳大学开学还有三个月。 她顶多在这里待三个月,也许三个月都不用,就要离开了,这叫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吃完饭,黎煦阳送江小暖回了家,再回来的时候,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敲响了主卧的门。 “回来了,累不累?”高灵知刚洗完澡,正系着浴袍带子,转身对酒吧台前端着酒的黎远方,“去洗吧,衣服给你拿好了。” 黎远方放下酒杯,刚站起身,黎煦阳就拦在他的面前,“爸爸,妈妈,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黎煦阳 从来没这么郑重地说过这样的话,高灵知和黎远方同时望向了他。 “怎么了?”异口同声。 黎煦阳目光坚定,和成年人无异,说的话也过于像个大人:“我想把骄云路那块地拿来盖房子。” 黎远方和高灵知对视了一眼,黎煦阳刚出生那会,爷爷黎数敏正在骄云路开发一个别墅小区,当即拨了两亩地转到黎煦阳名下,作为他来到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这块地还取了个名字——骄阳。 18年了,离浮云塔只有一街之隔的骄云路地价翻了数百倍,只不过一直闲置在那里,现在黎煦阳想盖房子,盖房子做什么用? 黎远方不理解,谁知道黎煦阳接下来的一句话,给了他们答案,而且是震惊无比的答案—— “我想自己设计、建造我的……婚房。” 黎远方走过去,直视着黎煦阳:“你才18岁,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4年。” “设计、建造加上装修,估计也需要两三年。” 黎煦阳早就算好了这笔时间账,黎远方心里不由得一沉,“你和江小暖谈恋爱了是不是?你难道不担心这样会把她置于危险之中?” “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她的。”黎煦阳摇着头哽咽道,为这件无法100做到的事情,而感到羞愧。 黎远方却不罢休,责问道:“你能24小时在她的身边吗?万一呢?” 两父子像是两座岿然不动的山,对立着。 高灵知走到两人中间,两只手分别撑在两人的胸前:“好了,你们不要为一些未来不一定会发生的……所谓的危险而争论。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逃避,不能因为可能遇到的危险,就不去谈恋爱,不去结婚。” 她转身面对着黎远方,语气平淡地说:“当初我爸爸把圆顶酒会交给你,你以为他没考虑过我的人身安全吗?他当然考虑过,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相信你会保护我。这是一种信任,把女儿交给你的信任。为什么圆顶酒会那么多优秀男人,我爸爸会同意我嫁给你,你当初也只是圆顶酒会里,普普通通的地产商的儿子。为什么?因为我们相爱。两个相爱的人千万不要去阻难,不然会变成痴男怨女,轻则抑郁颓废,重则轻生了断。哪个父母承受得了这个代价?” 黎远方呼吸一滞,原来高愿早就为高灵知在圆顶酒会里寻觅女婿。 如果不是高灵知也喜欢自己,那说不定高灵知会嫁到另一个更有钱,更有未来的家族。想到这,他就完全难以接受。 高灵知不待黎远方说什么,又转向黎煦阳:“我要告诉你,两个人相爱是最珍贵的,也是概率几率都非常小的事情,我和你爸爸就是这样。如果当初你外公要我嫁给别人,我是宁愿死都不会妥协的,我无法把身心交给我一个不爱的人。所以,你要更勇敢,更智慧,更有远见。而接下来我们应该做的,是去征求江小暖父母的同意,让他们愿意把女儿嫁给你。未来,我们要做的是尽最大的努力,把这份危险拒之门外,甚至是拦腰截断,让它永远消失。” “妈妈……” 黎煦阳眼眶里积蓄着泪水,就像是儿时骑车摔了一大跤,高灵知扶起他时,他喊的那声“妈妈”。 不是痛,而是寻求安慰,寻求靠山。 高灵知上下摸着黎煦阳的脸,心疼地说:“阳阳,爸爸也是担心江小暖的安危,才会这样说话,你别放在心上。妈妈同意,你把这块地当做婚房,由你自己去设计,有什么需要跟爸爸妈妈说,我们会尽一切能力帮助你。” “至于江小暖父母那边,我会去谈的。”高灵知偏头看了一样黎远方,递给他一个需要配合的眼神。 黎远方知道,即便自己不同意,高灵知也能独当一面,把这件事完美地处理好。 他走近黎煦阳,拍着他的肩膀:“这一刻,你成为了一个男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但你要记得,永远以生命安全为主。设计房子的时候,加几道安全防护吧。” “是,谢谢爸爸、妈妈。” 这一晚,黎煦阳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后,梦里又出现了如童话一般梦幻的婚房,他西装革履,抱着穿着婚纱的江小暖走进去,一只狗、一只猫跟在他们的脚下…… 6月8日,考英语和文综。 英语是江小暖的强项,她是奔着满分去考的,英语作文里用上了黎煦阳给她背的大量单词,放进去后顿时觉得高级了不少。 中午吃饭和前一天照旧,去了黎家,吃完饭休息半个小时,下午考文综,文综里的地理,江小暖绝对的100分,历史和政治尽情发挥。 考试铃响起的时候,西云一中一片欢腾,所有的考生如无数匹脱缰的野马,在学校里狂奔,然后把撕碎的书、本子往空中丢。 “喔吼——考完啦!毕业啦!” 也有人站在围栏边,边哭边骂的:“去他妈的高考!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结束了!” 还有人聚在一起,商量着:“咱们去吃顿好的吧!放纵放纵,喝酒!蹦迪!不醉不归!” “决战到天亮——!” 丁青站在办公楼的顶层,望着操场上奔跑的学生们,里面也有自己的儿子丁正,他摇着头,眼里都是泪水,不容易,寒窗苦读12年,中间还经历了最难的“情劫”。 “儿子,早恋不是青春,健康地活着,才是青春。” 黎煦阳拉着江小暖在马路上飞奔,最后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与遇咖啡,但招牌被遮挡了。 门口有好几个花篮,江小暖看到上面写着“开业大吉”和“生意兴隆”,难道又要开业了? 黎煦阳用钥匙打开卷闸门和玻璃门,把江小暖牵进去,再从里面反锁。 店里确实重新装修过,桌椅全换了,一尘不染,前台贴着新的咖啡、饮品宣传单,上面写着:“6月9日正式开张,活动期间买一送一。” “哇,要重新开张了?” 江小暖光顾着看店里的装修,没注意到黎煦阳把手机关机了。 “包厢的帘子撤了,改成门啦?” 黎煦阳一个问题都没回答,把江小暖带到最里面的一间房,先锁门,灯都没开,就把窗帘拉上了。 房间霎时间陷入了黑暗。 门口的江小暖凭着微弱的光线,发现这间房不是包厢,而是一个办公室,大件的东西有办公桌、皮沙发、茶几、饮水机。 其它还有什么就看不太清楚了。 黎煦阳走到办公桌前,从底下掏出两瓶水,一瓶递给江小暖,一瓶自己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 江小暖拧开瓶子,喝了一小口,放在茶几上。 “坐。”声音隐忍,也是进到店里后的第一个字。 江小暖挨着沙发,放下包,“这是你的办公室?” 刚要听话地坐下,就被对面的人扑过来,按在了雪白的墙上,江小暖抬起脸,黎煦阳贪婪的目光,像是随时会把自己吞下去。 他真的会吃人吗?江小暖还在想这个问题。 黎煦阳轻喘着气,这是最好的,可以吞下的秘密场所,无人打扰。 他伸出两只手,捧着江小暖的双颊,重重地亲了下去。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把舌尖探入对方灼烫的口腔,烫的他几乎要融化了。 为什么她的舌尖是甜的? 长达几分钟霸道动情的深吻,几乎把江小暖的氧气全部耗尽。 她完全喘不过气来,黎煦阳给了她短暂的休息时间,又受不了似的,再次潜入她的唇齿间。 “抱我。”不容置疑的命令,第一次。 在唇舌的缱绻缠绵间,江小暖迷迷糊糊地听着命令,把双手搭在了黎煦阳的腰上,彷如铁块一般硬。 房间里只剩下江小暖的轻喘,黎煦阳整副身躯都坚硬无比。 他不舍地松开江小暖,望着那双浸着一层朦胧水雾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陷进去了。 垂在脸颊两边的长发都汗湿了,嘴唇被啃咬得鲜红,颈肩的衬衣扣子,因为他捧着她的下巴激吻时,而解开了两个。 黎煦阳伸手探向她的衬衣扣子。 “师父……”江小暖如猫一般的一声呢喃,把黎煦阳脑子里的干草轰然点着,而且越烧越旺。 他一只手拉着衬衣的一边,江小暖闭上了眼,睫毛都湿透了。 想象而来的冰凉空气并没有到来,反而是…… 那两颗扣子被重新扣好了,江小暖投去疑惑的眼神,黎煦阳哑着嗓子问:“不要这么乖,好不好?” “那我要怎么样?”江小暖睁开眼,挤出一个紧张的笑容。 黎煦阳把手穿到她的背后,将她紧紧往自己怀里贴,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她的耳朵、后脑勺再到颈边。 “哈~”江小暖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如风中的飞叶,随着风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 夜色降临,办公室的沙发上,两人斜靠在一起休息。 一顿吻消耗了江小暖仅剩的力气,她现在只想睡觉,高考结束,卸下了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最沉重的担子,她想睡个三天三夜,她想把立体几何所有书本丢到焚化炉。 可是,她只是想想而已,高考结束,生活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等着她去尝试。 黎煦阳按捺不住地想抱江小暖,想把她压在沙发再狠狠地亲一顿。 但这一刻,他只是在江小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像是赞叹,像是爱慕,更像是灵魂深处的久旱逢甘霖。 “我们去毕业旅行吧,就我们俩。” “你不是——” “我改变主意了,我只希望我们俩,不要其他人。” chapter 78 6月9日,咖啡店开张,江小暖及父母都被邀请过来,高灵知也来了,穿着一套黑底红花旗袍,来参加开业剪彩仪式。 “为什么是我啊?” 江小暖挨着黎煦阳的肩膀,被店长请到了店外,一般都是老板、店长或邀请的嘉宾剪彩,也不会是她。 “店长要主持。” 多么简单的理由。 两人走到店门口,门口放着一个两米高的透明立柱,装着五颜六色的小气球,立柱正面有一个宽大的粉色蝴蝶结,蝴蝶结中间垂着两根白色绸缎麻花绳。 服务生把绸缎尾端递到两人手中,引导他们站到立柱两边,对面是摄影师,身边两排是请来的亲朋好友,一些路过的人群也站在一旁围观,把巷子口的路都全堵住了。 “听说之前这家店有人下毒,太可怕了!” “我也听说,现在换了老板,不然还真不敢去……” 店长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被黎煦阳高薪聘请,全权打理咖啡店。 只见他西装革履,拿着一个话筒,激情澎湃地喊道:“有请两位老板,给我们的店揭盖头!鼓掌欢迎!” “喔喔喔——” 一群人开始起哄,有一部分是黎煦阳和江小暖的同学,叫得最欢快的当然是马尚和关晓雪。 人群最后,罗落繁安静地鼓着掌,事实上,因为身高不够,他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只看得到185公分高的黎煦阳手握着麻花绳,眼睛看向对面,而黎煦阳的头顶还有被一块黑色丝绸布盖住的招牌。 看样子改名了,他想。 “3、2、1——” 年轻的店长像是被打了鸡血,喊得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揭幕!” 黎煦阳和江小暖攥着绸缎轻轻往下一扯,立柱上的蝴蝶结瞬间展开,里边的气球互相挤着、碰着往上飞,像是刚被放出鸟笼的小鸟。 同时,招牌上的黑色丝绸布也落了下来,众人惊呼了一声,看到招牌上写着五个大字—— “暖阳”咖啡店 居然换了店名! 江小暖望了黎煦阳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冲对面的父母笑了笑。 黎煦阳缓缓走过去,垂头问:“这个店名可以吗?” “可以。”江小暖仰起头,眯着眼努了努鼻子:“不早点告诉我。” 黎煦阳哈哈一笑,目光投向店长,店长立刻开声,邀请嘉宾里边坐:“欢迎大家进来免费品尝,尝过之后,可以提供一些意见啊。如果我们采纳了,那你们就能喝到你们喜欢的咖啡或饮品噢,欢迎欢迎——” 听到这声招呼,人群涌进了店里。 黎煦阳转身想要进门时,望见了罗落繁的背影,眯了眯眼。 他并没有邀请罗落繁。 进门的工作台上,三个服务生正奋力地将咖啡豆装进豆箱,另一个则在水箱里加纯净水,机器搅拌冰块的声音嗡嗡作响。 桌台上放了一排煮好的咖啡和水果茶,两个服务生正在用托盘一桌一桌端过去,给顾客品尝。 高灵知环顾了一圈,大厅人太多,便把江山和汪珺请进了尽头的办公室,笑道:“这里太多人了,咱们去办公室坐坐吧。” 黎煦阳和江小暖也跟了上去,却被高灵知拦在了门外:“你和小暖招呼客人,我们随便聊聊。” “好。” 两人回到了大厅,黎煦阳站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妈妈会跟江小暖的父母说什么呢?他们会不会同意这段恋爱,会不会同意他们去毕业旅行? 原来,这样的时刻最紧张的不是江小暖,而是他。 江小暖走到关晓雪和马尚那桌,问他们味道怎么样。 “好喝好喝,美丽的老板娘。” 黎煦阳心不在焉地在大厅待了一会,还是回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靠在墙上,焦急地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门还是紧紧闭着,黎煦阳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他们进去居然就半个小时了。 这半个小时太慢了,慢到黎煦阳耳朵蜂鸣,以为外面一个客户都没有了。 实际上,外边已经坐不下了。 他盯着办公室的门,是不是时间越长,意味着他们的争议越多? “咔哒——” 门开了。 黎煦阳猛地抬头望去,走出来的三位家长看起来很高兴,有说有笑的。他仔细一听,像是在说江小暖小时候学舞蹈闹脾气的事。 他也想听…… 见到黎煦阳在发呆,高灵知一脸惊讶,还从没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儿子。刚想问怎么回事,汪珺已经走到黎煦阳面前:“去毕业旅行吧,等回来我们再一起给小暖过生日。” “再一起……”这三个字极其重要,像是把黎煦阳划进了江小暖的家庭内,他的眼眶 酸涩不已,哽咽地感激道:“谢谢阿姨。” 汪珺和江山相视一笑,接着说:“傻孩子,谢什么,要谢也应该是我们说谢谢,你每天这么辛苦,又是给小暖补习,又是送她回家,她每天不知道有多快乐。” “真的……吗?” 江山走上前,略微仰着头,“当然是真的,刷牙,满嘴泡泡都要哼着歌呢。” 黎煦阳抿了抿唇,想笑又怕显得自己太得意。 刷牙哼歌这么厉害,下次倒是要见识一下。 此时,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江小暖,转身走到大厅找江小暖,但一眼望去,江小暖并不在。 江小暖正在店门外接电话。 “恭喜你,毕业了。” 久违的标准普通话,江小暖立刻联想到小田,急忙问:“羿,你今年会回中国吗?” “今年是肯定去不了的。” 江小暖失落地噢了一声,“小田可想你了,我爸妈还老是念叨你呢。” “谢谢,也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原本应该是“你呢,想我吗?”来代替这句客套的感谢话,可羿说不出口,并不完全是因为害羞,而是他听到话筒里传来了黎煦阳的声音。 “你在这里,我到处找你。” 话筒里,羿也听到了江小暖的回答,“羿跟我打电话。” 很快,熟悉的声音传来:“羿,你好。” 羿谨慎地望了一眼周围,对电话里说:“我下次再联系你,拜拜。”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挂断了电话,买了两瓶水,走出了便利店,店外是坐在一辆昂贵的摩托车上,抽烟的白虎。 “跟谁打电话呢?”白虎又点了一根烟,轻巧地问。 羿不答,盯着白虎手臂上的老虎头纹身,他的手臂上也有一个同样的青龙纹身,他只有在想念江小暖的时候,才会忘记自己是青龙。 白虎皱着脸吐了一口烟圈,在朦胧的烟雾里盯着羿看,“是那个姓江的小妞?你是玩真的啊?回来都快半年了,还想着她?” 姓江的小妞在白虎这里根本算不上一回事,羿既然回来了,几乎再无回中国的可能,即便羿再喜欢,也很快会忘记。 因为他打算带羿去见识泰国真正的,让人爽爆天的红灯区。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曼谷夜市,会让羿彻底忘记远在异国,看不见摸不着的……姓江的小妞。 两天后,黎煦阳和江小暖带着四位家长的一句“玩得开心,注意安全”,选择了最近的西云口岸,搭乘地铁去了香港。 黎煦阳定的是环球贸易广场的一间酒店,小套房,里一间外一间。 “我不放心,咱们分开来。” 黎煦阳牵着江小暖到了主室,“你睡这间。” 巨大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和闪着波光的大海霎地映入江小暖的瞳孔,她奔过去,眼睛贴在落地窗上,感叹道:“风景真好。” 黎煦阳缓缓朝落地窗走去,停在江小暖身后,轻柔地从后面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温柔地说:“小暖,我好想你。” “想我?我不是在你身边吗?”江小暖直起身体,使得头顶完全盖在他的下巴下,像只躲雨的鸟儿。 “唔。”黎煦阳舔了舔唇,搂得更紧:“是,你是在我的身边,可是你在身边,我也会想你,很想很想,只有把你拥进怀里,这种想念才会缓解那么一点点。” 一个吻落在了她的耳朵上,粗重的呼吸被当大了千万倍,江小暖弯着腰躲避:“好痒好痒,你不许亲耳朵!” “不亲耳朵,那可以亲哪里?” 黎煦阳老虎一般强硬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身,把她再次抱入怀里。 这次是面对面。 江小暖仰头笑着,脸上因为刚刚笑得厉害,变得通红,眼里还有笑出来的眼泪,睫毛都湿了。 就在黎煦阳以为她会说,哪里都不可亲的时候,她忽地闭上眼,双唇合在一起,往上一翘。 “……”黎煦阳立刻扑了上去,这可是你自己说亲嘴巴的。 两人在落地窗前拥吻,直到江小暖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腿完全支撑不住,双双倒在了窗边的贵妃椅上。 黎煦阳单腿跪在贵妃椅上,另一只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怀里是睁着眼睛,不停地笑着的江小暖。 “再来一次,好不好?” 江小暖止住笑,咬着刺痛的嘴唇,伸出一根手指冲他勾了勾,好像在说:“放马过来,谁怕谁啊!” 黎煦阳不知道江小暖还有这么诱惑的一面,但他不想再跟前几次饿狼吞食一样,他想放慢速度,他想温柔一些,让江小暖和自己一起,去感受接吻的美好感觉。 他伏低身体,双肘撑在贵妃椅上,歪着头,把唇贴了过去。 江小暖见到这样慢动作的黎煦阳,反而 紧张了,呼吸立刻急促了。 黎煦阳明白了,他的手掌托着江小暖的下巴,抬到与自己相对应的位置,不给她任何逃跑的空间。 他埋下头,温柔地啃咬着江小暖的唇,从唇瓣到口腔,舌头、牙齿和敏感的上颚,他都一一挑拨。 “ha——” 明明身体没有被碰到,但江小暖却感觉有无数只手在身上抚摸,时而温柔、时而急切,她甚至在某一刻,想要把身体彻底地融入到对方滚烫的手掌心里。 …… “不行,不行,我饿了!” 江小暖从对方的唇间挣脱出来,嘴唇都亲麻了,也轻微的肿痛,可怜楚楚地投降:“我饿了……” 黎煦阳双手托着江小暖的背,把她从贵妃椅上抬起来,摸了摸她的脸,“你听说过吗?每一次接吻可以消耗12卡路里,若是深吻则是65,我们刚刚二十分钟,唔,加起来得有几百卡路里,你会饿也是正常的。可是你要习惯,以后我也会多买点吃的放在家里。” “哈?为什么是我习惯?” 黎煦阳捧着江小暖的唇,轻轻亲了一口:“因为我忍不住。” 不待对方反驳,黎煦阳便牵着江小暖,拿起钱包,往门口走:“走,不能让我的小笨蛋饿着。” “嘻嘻嘻——”江小暖被牵着往外走,但一直看反方向,因为不想被发现自己在偷笑,偷笑是因为接吻真的是一件美事啊。 他们去了天龙轩,吃了经典的港式午餐,吃饱喝足后去了楼顶的室内观景台sky100,这里有近四百米高,可以360度俯瞰香港的景色。 游客不多,但也不少,两人沿着观景台走了一圈,然后找了个地方坐着,聊起了香港有趣的地方。 待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就下楼,出去逛街了,晚餐照样在外边吃,吃完晚餐去了维多利亚港,等待八点钟的幻彩咏香江活动。 他们去了海滨长廊,对面是一整排高楼大厦,欣赏着灯光、镭射和音乐组成的灯光秀,实在是震撼无比。 十五分钟后,灯光秀结束,江小暖意犹未尽:“可惜没看到烟花。” “你想看,我们可以到时候再来。正月初二、国庆节日、回归纪念日都会放,你选一个,咱们来看。” 江小暖想了一会,“那就正月初二吧!” 黎煦阳纯好奇:“为什么?” 江小暖努着鼻子不回答,黎煦阳把她勾到怀里,毫不客气地说:“你不说,那我就自己猜。” 江小暖昂着脸,这怎么可能猜得着。 “因为国庆节和回归纪念日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但正月初二我们要拜年,很有可能不在一起!” “哈?”江小暖跺了跺脚,小嘴嘟囔道:“我不要跟会读心术的人在一起!” 人来人往的海滨长廊,黎煦阳开怀大笑,欢喜地搂着江小暖回酒店了。 回酒店后,虽然内外各有浴室,但他们还是轮流洗澡。江小暖后边洗,因为要卸掉防晒霜,洗澡还要拿各式各样的小东西。 黎煦阳穿着自带的薄浴袍出来了,浴袍腰间的带子大大喇喇地系着,感觉随时会松开。 江小暖还是窥见了腹肌,她甚至想上去摸一摸。 “你去洗吧。”黎煦阳走到窗边,往贵妃椅上一趟。 江小暖逃也似地冲进了浴室,靠在浴室门上调整呼吸了半天,黎煦阳盯着磨砂玻璃上的黑影笑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江小暖穿着一条淡黄色睡裙走出来,却没见着原本坐在贵妃椅上等她的人,可能是自己洗澡洗的太久了。 她走到门口,把头探到外室,寻摸了一会,就被忽然出现的人,从侧边抱住了。 “找我吗?”一阵拼命压抑住的欣喜,从声音里现了原形。 江小暖吓了一跳,搂着他的颈,连珠炮问:“你怎么躲到这里了?不是等我吗?为什么又不开灯?” “比较方便。” “方便?” 黎煦阳嘭地一下,把江小暖按倒在柔软的床上,继续发奋燃烧卡路里了。 “呜呜呜呜,你的那个太过分了……” “不管它,咱们亲咱们的。” chapter 79 房间很宁静,因为住在一百层,很难听到地面上的声音。 这种环境下,一个人窝在软绵绵的大床上,睡眠怎么可能不好。 但这是江小暖的睡眠,外室的黎煦阳就很艰难了,辗转反侧,几次想拔腿进内室看一看江小暖,又怕自己会得寸进尺。 忍啊忍,忍完了上半夜,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内室有若隐若现的歌声。 江小暖在唱歌? 她就醒了? 黎煦阳下了床,喝了半瓶水,才推开内外室中间,虚掩的门。 探头一看,床上没人。 再侧耳一听,是歌声没错。 时断时续,完全不成调。 听了一会,他发现歌声是从浴室的方向传来。 难不成真如江小暖的妈妈所说,刷牙都在哼歌? 这是心情愉悦的表现? 黎煦阳缓缓走进去,但没有往浴室那边走,而是来到落地窗边,俯瞰着维多利亚港和整个九龙半岛。 这才六点半,已经有不少人在地面上走着,车也不少。 香港是这样的,生活节奏快,但也能找到风景优美的地方,只不过大部分都在有钱人的视野里。 “噔——噔噔——噔噔噔~” 哼歌声忽地变大,原来是某人从浴室出来了。 黎煦阳转过身,看见江小暖半仰着腰,一只雪白的手灵活地举在头顶,五根手指像在玩魔术似的,一会摆出孔雀,一会又摆出一只兔子,至少在黎煦阳眼里是神奇的。 下一秒,江小暖往前跨了一步,另一只腿轻松地往下一压,腰顷刻往后一弯,长发跟瀑布一样往下落,眼睛往窗户边看,应该能看见黎煦阳倒过来的样子。 “……”黎煦阳忍不住往前走了一小步。 江小暖很快换了个动作,双手举在头顶,踮起脚尖原地飞旋,旋了十几二十个圈后,才迈开腿往前飞跃,一次一米,她像是会飞的仙女,几秒钟就飞到了黎煦阳面前。 黎煦阳这才看清楚,江小暖舞蹈动作很灵活,但脸上却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又是这样,曾经上学的路上,无数次都是这样。 江小暖的眼睛似乎想努力对焦,看清面前的人,终于发现是黎煦阳,笑着说了声“早安”,然后双手攀在黎煦阳的脖子上,从身前扭到身后,最后把后颈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黎煦阳重心往下一压,在江小暖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然后把她抱在怀里,“亲爱的,早安。” 一缕奇异的光射进了房间里,他们同时看过去,天边的晨曦,正在渐渐展露光芒。 也是这缕光使得江小暖的眼睛有了光亮,她彻底清醒了。 黎煦阳并没有提起这段舞蹈,而是带着她去吃早餐,吃完早餐去了杜莎夫人蜡像馆,从蜡像馆出来,吃完午餐又去了海洋馆。 江小暖心心念念的迪士尼定在行程的倒数第二、三天,因为这两天都会玩得比较累,玩了后可以在酒店休息一晚上,再启程回家,继续休息。 江小暖在社交软件里连续发布了好多条毕业旅行的照片,她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从第三天开始,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酒店附近活动,去比较有名的几家店吃吃喝喝,搞得这天黎煦阳洗完澡,说自己吃胖了。 “你怎么可能胖,我们虽然吃得多,玩得也很累啊。”江小暖反驳的同时,心里还想着,咱们每天接吻就得消耗上千卡路里吧。 “你不信?那我给你看。” 黎煦阳背过身去,把上身刚穿上去的黑色背心一脱。 脊背上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没有很夸张,属于既漂亮、又有力度的那种肌肉。 “捏捏我的背。 江小暖走过去,把手覆在他的阔背肌上,轻揉地抚摸,摸到腰间时,手过了一点,摸到了一条陷进去的肌肉,她转到黎煦阳前面,像是一个新的人体研究员,一边摸一边看:“这是人鱼线嗷。” “你怎么转过来了?”黎煦阳垂着头问。 江小暖充耳不闻,欣喜地喊:“腹肌耶!” 她从最上面的两块开始摸,摸到最下边,和人鱼线一起组成三角形的两块腹肌时,黎煦阳呼吸一滞,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惹得江小暖疑惑地抬眼看他。 他憋着一口气,然后随着话一起吐出来:“你以为是摸俄罗斯方块吗?没感觉的吗?” “这个比喻不错,我喜欢,俄罗斯方块,我再摸一下下。” 江小暖和腹肌对话的可爱样,使得黎煦阳的裤子瞬间紧了,他拎着衣服,往身上套投降道:“好了,今天的参观到此为止。” “哈?就关门了。” 黎煦阳要被气笑了,往江小暖的床尾一躺:“今天不想睡外室,想睡这里。” “你的意思是我睡外室?” “我的意思是,咱们一起睡,一人一床被子。” 江小暖想了想,觉得也可以,毕竟上次露营,自己还是在他怀里睡的呢。 她立马答应了。 晚上十点,两人规规矩矩钻到各自的被子里,黎煦阳轻咳了一声,嗓子没来由地干:“关灯吧。” “好。” 两人同时把床头灯关掉了,窗帘也是遮光帘,哪怕门口的地上有一个地灯,但他们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直到适应了光线后。 黎煦阳直视着天花板,眼睛里闪闪发亮:“要不要聊聊天?” “要。” 江小暖的直言不讳,让黎煦阳很惊喜,他侧过身,认真地说:“我幻想过,我们俩未来的某一天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躺在一张床上,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当然,你可能会说上次露营,但我说的是单独,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就是那种……这个世界仿佛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可以说着任何我们感兴趣的话题。好像现在这一刻,就是这样的感觉。” “唔,我们都长大了,有权利做任何……只要是不违法,不伤害他人的事情。比如我们现在躺在一起,就是我们的权利。” 这段话倒是让黎煦阳吃惊极了,他换了个睡姿,身体侧向江小暖,很感兴趣地问:“喜欢一个人,也是你的权利。那么请问,你现在动用你的权利了吗?” 江小暖嘻嘻一笑,也侧身看向黎煦阳,咬了咬嘴唇,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师父,我可能没有告诉过你,你跟我表白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原本我很少做梦的。我想,也许我是想24小时都跟你在一起吧。” 虽然声音低,但因为房间很静谧,所以一字不漏地进入了黎煦阳的耳朵。 微弱的光源里,黎煦阳与江小暖对视,四只眼睛如夜晚求偶的萤火虫,都在希望对方靠近一点。 “真的?” 倒是黎煦阳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不真切。 “真的啦!我也像师父喜欢我一样,喜欢着师父。” 黎煦阳眨了眨眼,示意她继续说,毕竟江小暖可从来没这么认真地表达过喜欢。 江小暖把脸重新压在羽绒枕头的尾端,更靠近黎煦阳一些:“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一秒钟都不要分开,可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黎煦阳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再伸向江小暖的脸颊,摸了摸,笑道:“不如去做个爱斯基摩人,生活在北极,远离文明社会,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哈哈,爱是什么?爱是基摩人啦!” 黎煦阳把手缩了回去:“好冷。” 江小暖趴在床上,捶着枕头笑:“确实好冷嗷!” 笑了一会,黎煦阳又想到了两天前的清晨,江小暖很早起来,一边刷牙一边哼歌,最后还跳了个舞。 “在家一般几点睡?” 江小暖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想了一会说道:“不一定,有时早,有时晚,一般都会在11点半前。” “那第一天在这里睡的晚上呢?还记得吗?” 江小暖重重地点了点头:“记得,那天比较累了,十点半就睡着了。” 黎煦阳点了点头,解释道:“美国有一个发明睡眠革命的作家,叫肖恩·史蒂文森,他说过,为什么有些人早上起来会觉得昏昏沉沉,没睡醒的样子,即便前一晚很早睡了。” “唔,然后呢?” “因为人的睡眠有周期的,15小时为一个周期,比如你十一点半睡,隔一个半小时,如果是五点半或者七点醒来,那会精神奕奕。如果是六点、六点半这样的时间,那就很可能会出现睡不醒的样子。” 江小暖跳舞的那个早上,就是六点半。 黎煦阳为江小暖的这个习性想了很久,想到了曾经读过的关于睡眠革命的论著。 “喔?还有这种说法?”江小暖凑过去,从来没听过这个说话。 黎煦阳唔了一声,“他还提供了很多关于睡眠的建议,比如用遮光帘,保证卧室完全黑暗;不要有电子产品,可以换成书、音乐或者跟身边的人交流;另外,卧室温度保持在20度左右;床垫也很重要,要选无毒的;也可以在室内放一盆植物,常春藤;还有——” 滔滔不绝的黎煦阳忽地顿住了,还把脸转回去了。 “还有什么?”江小暖正听得起劲,对方忽然止住了,她往黎煦阳的方向一滚,趴在黎煦阳的手臂上,脸都挨到他的耳朵了。 “以上就够了,可以睡个好觉了。”黎煦阳把手臂抽出来,躲着江小暖。 “不行!” 江小暖还是凑上去,搂着黎煦阳的手臂,上下摇晃,“不嘛,就要说。” 黎煦阳:“……” 他咚地一下把江小暖反压在床上,盯着她的眼珠:“真的想听吗? ” “想听。” “还有一条,享受性/爱。”黎煦阳的目光变得深沉,和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两个字就是黎煦阳的成人世界,江小暖根本没在怕的,因为无数本无论是国内或是国外的爱情,都会提到这种情况,她觉得这是爱的表现,也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颠倒凤鸾、云朝雨暮、水乳交融、巫山云雨……” “你语文倒是学得挺好。” “谢谢夸奖。”虽然只是班门弄斧说些成语,但江小暖的脸已经烫到可以生炉子了。 黎煦阳像是做俯卧撑一般,两手撑在江小暖的两边,俯身下去,脸贴着江小暖的耳朵,像是哄孩子一般哄道:“你说的这些词很美好,但现在还不行,要等你长大。” “多大?”江小暖臊着脸问。 黎煦阳把唇移到江小暖的唇间,轻轻咬了一口:“至少21岁吧,这是医生的建议,我们一定要遵守。” “医生?你还去问过?!” 黎煦阳把头埋在江小暖的锁骨里吮吸,好一会才回答:“我妈妈去问的。好了好了,快睡吧,不然又错过了睡眠周期。乖。” 确实是高灵知问的,而且是赶在他们出发前,得到的答案,建议女孩21岁以后再有性行为,这是一个知名妇科专家建议的。 两人最后还是一人一床被子睡着,但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他们发现,能呆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无论做些什么。 而且,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回程的前两天,他们去了迪士尼乐园,人还真不少,在美国大街小镇排队坐古董车的时候,黎煦阳告诉江小暖,香港政府拥有这家乐园超半数的股权。 “也就是说,它是一所公立乐园。” “哈?那能为香港赚不少钱啊。” 黎煦阳点头同意:“那是自然,据说在开业的40年内,迪斯尼将为香港带来800亿至1480亿元的巨额收入,资金回报率高达25,简直就是摇钱树。” 从美国大街小镇出来,他们去了幻想世界和明日世界,整一天玩得不亦乐乎,就是比较累,吃完晚饭回酒店,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他们继续迪士尼的行程,坐了灰熊山谷的矿山车,看了狮子王庆典,但在下午的花车巡游中,他们看到了一个……觉得不可能在这里见到的人。 那个人就是……羿! 人群中,羿和他们四目相对。 两人呆了几秒,江小暖先扬起手,大声喊:“羿!” 但仅仅是眨眼的功夫,羿就消失在五彩缤纷的花车之后。 “那是羿,对吗?!”追了几百米远,江小暖完全没见到羿的身影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喘着气。 黎煦阳拍着江小暖的背安抚,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承认道:“是他。” 两人都搞不清楚,为什么羿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见到他们就跑。 羿的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 羿离开迪士尼后,直接打车去了机场。他不过是借着空闲的几个小时,从曼谷飞过来,看能不能在迪士尼遇见江小暖。 好不容易撞到了江小暖,就在他要靠过去打招呼时,两只手伸到了江小暖的脸颊上,是黎煦阳的手,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亲了下去。 最更关键的是,被亲了的江小暖笑得无比开心。 “他们谈恋爱了。” 他失落地坐飞机回了曼谷,同时也做了个决定—— “小暖,我想我不能再这样频繁地跟你联系了。” chapter 80 “咔哒。” 珍姨把大门反锁了,窗帘拉上,关了大灯,只留了一盏廊灯。 “万一阳阳半夜回来。” 黎煦阳带着江小暖去香港,珍姨总是睡不安稳,盼着他们早点回来。 她刚走到房间门口,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走回客厅,去了欢欢的房间,打开门,看见欢欢睡得很香,这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欢欢这两天中考,珍姨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想着煮什么给欢欢补补。 二楼,刚洗完澡的高灵知,坐在梳妆台前,涂着精华,一边的手机正在拨打杨敏的视频通话,虽然一个月都难得能打通一次。 这次打了两次,终于接通了,高灵知一喜,把手机放在和自己的脸平行的小台子上,但镜头里出现的是波光粼粼的塞纳河。 此时的巴黎是午后两点,正是温度最高的时候,杨敏在河边做什么。 “敏敏!”听筒里杂音很大,高灵知不得不大声喊。 隔壁卧室里,躺在床上看书的黎远方坐直了身体,眼睛盯着书,耳朵却竖起来,关注着休息室的动静。 杨敏的声音传了过来:“灵芝,记得十年前,我们来这里玩吗?多开心啊,今天我又来这里了。” “敏敏,把镜头调回来,我想看你,你说说,咱们自从认识到半年前,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吧,要不是阳阳高考,我早就想飞到欧洲去看你。” “你别来。” 生硬冷漠的三个字,使得高灵知难过起来,“敏敏,你怎么了?” “阳阳考得怎么样?哎呀,看我问的,他肯定没问题,你呀,这两个月好好地把阳阳读大学的事搞定,别记挂我,也别来看我。” 高灵知揉了揉鼻子:“想让我不去看你也行,那让我在手机里看看你。” 杨敏只给看风景,不给看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高灵知察觉到有问题,这次,在她强烈的要求下,杨敏出现在了镜头里,她带着一顶深蓝色的宽沿帽,鼻梁上挂着足以遮住半边脸的墨镜,只有鼻子和嘴巴看得清楚。 “这是d家新款眼镜噢,我给你寄了一副回去,唔,寄过去的东西也有阳阳的礼物,也少不了远方。灵芝,远方他……还好吗?” 上次黎远方和修城翻脸后,杨敏几乎不再提到黎远方。黎远方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往休息室走。 “他挺好的。” 不然怎么说呢? 说有时睡得好好的,还会做噩梦,喊“妈——”吗? 高灵知盯着杨敏的脸,感觉她的嘴角似乎有点红肿,“你嘴角怎么了?那个混蛋打你了?” 杨敏摸了摸嘴角,笑出了声:“灵芝,你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打我,对我好还来不及呢,我是昨天晚上起来上厕所,懒得开灯,结果磕到了门框。修城为了哄我,一大早带我看完医生,然后来塞纳河玩。现在去给我买冰袋了,说要给我敷一敷。” 对着最好的朋友,最关心她的人,说着违心的话,真的很难受。 在浮云城,修城对她还算不错,但到了欧洲后,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又油烟又喝酒,还总是因为一件小事大发脾气。 在罗马,就因为杨敏的手机放在包的外层,他就勃然大怒,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甩了杨敏一巴掌。 见到杨敏震惊和愤怒的目光后,连忙上前解释说自己刚刚中邪了,也当街狠狠扇了自己三巴掌。 听到这三巴掌,杨敏才捂着脸哭出声来。 但她哭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疼了她半辈子的丁克。 别说打自己一巴掌,哪怕自己被蚊子咬了,丁克都会哄她半天,在他自己身上试各种蚊虫叮咬的药膏,好用的才用在她身上。 “我的敏敏,名字没去错,对这么多东西过敏,那我可要好好保护,过敏这玩意儿可大可小,严重的甚至会休克,甚至没了。那我可接受不了,对吧,我亲爱的敏敏。” 想到这里,杨敏就痛哭一场。 可这是第一次,却并不是最后一次,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一次嘴唇的青肿,也不是因为什么大不了的事。 杨敏收拾房间的时候,擅作主张把他叠着的衬衣一件件地用挂烫机烫好,然后整齐地挂在柜子里。 修城回来发现了,直接把手机丢向了杨敏,刚好砸在嘴角,当时出了不少血,而这一次修城没有求原谅,而是露出了真面目。 “敏敏,还是回来吧。”高灵知带着一丝乞求,说道。 杨敏吸了吸鼻子,又把镜头甩回了塞纳河,哽咽地说:“欧洲真的不错,我还没玩够呢。” 她所有证件都在修城的保险柜里,而她没有密码。 最重要的一点是,修城说,如果你真的不经过我同意离开,我不会动你,但我一定会杀了高灵知一家,一个都 不放过,包括住在她家里的小外甥女李旬欢。 杨敏这才知道,原来黎远方说的没错,修城是个杀人狂魔,而自己已经羊入虎口,难以逃脱,她一个人受苦就够了,王如意一家已经没了,不能再连累高灵知。 还有一件难言之隐,她跟着修城这么久,修城一直没碰过她。 最开始她以为修城是嫌弃自己和丁克在一起过,直到前几天,修城在卫生间痛苦地哼唧,她才知道修城是有功能障碍,无法行房事。 难不成丁克派人泼硫酸,也泼到了他的下/体? 还是说,关于泼硫酸的事,根本就另有隐情? · 从香港回浮云城后的第二天,黎煦阳骑自行车去了一趟娇云路。 爷爷盖的小区叫做“巴黎世家”,主打的是欧式别墅风格,奢华古典,充满艺术气息,虽然它是21世纪初的小区,但现在看来,它维护得非常好,房价因此居高不下。 黎煦阳骑车经过保安亭时,被拦了下来。 “你是业主,但没有业主卡?” “对,我还没去办。” 保安见还是个孩子,就递给他一个访客登记簿,“那就先登记一下吧。” 黎煦阳接过笔,在登记簿的最下边一行填访客姓名、证件、电话号码。 两个保安围在一起,看他写字。 字确实好看,但在来访地址时,写着两个字:“骄阳”。 “骄阳?” 保安摇了摇手,把登记簿夺了回来,“骄阳没住户,也没什么好参观的。” 这块地是开发商特意交代,不许任何人使用,甚至是靠近的“风水宝地”。 “我是骄阳的所有者。”黎煦阳一脸淡然地说。 “你?” 其中一个老保安想了想,确实听说是个18岁的少年,为了避免误伤,他伸出手:“那把身份证给我。” 黎煦阳掏出身份证递给他,保安立刻联系了经理,在核对过骄阳业主的身份后,笑着把他迎了进去。 “要不要我们派人带你过去。” “不用,谢谢。” 黎煦阳小时候来过的,他知道怎么走,而且还想看看四周的环境。 他沿着主道一路观察,几乎没有空房子,都住满了人,而且绝大部分花园都打理得很漂亮,一般这种拥有漂亮花园的家,都不会是坏人的家。 半个小时后,他停在了小区西南角的一块,用木栅栏围起来的荒地,中间插着一块大广告牌,写着“骄阳”,还装了两个摄像头。 他的眼里仿佛有建好的房子,从左到右扫过去。 “游泳池、健身房、攀岩墙、游乐园……” 当天他就去提交了建房申请书,忙完就到了晚饭时间,给江小暖打电话,被邀请到江家吃晚饭。 刚到江家,就下起了大雨。 在饭桌上,黎煦阳正式征求江小暖父母的同意和支持。 黎煦阳对江小暖的宠爱和帮助,江山和汪珺都看在眼里,他们二话都没有,先改称他为阳阳,最后欢迎他经常过来吃饭。 吃完饭,江小暖和黎煦阳主动承担了善后工作,在厨房洗碗的时候,闹得满厨房都是水,被江山戏称为“水帘洞20”,惹得江小暖笑得前仰后伏。 最后还是黎煦阳把墙上、地上的水都擦干净了,尽管外面下着大雨,凉爽了不少,但还是出了一身汗。 “你今天一天都在外面?”江小暖把他拉到书房,低声问。 “唔。” 黎煦阳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准备你的生日礼物,等那天带你去看看。” 之前每天都在一起,现在一天没见,还真是非常想念,江小暖搂着他的腰就是不松手,“你为什么今天不带我去,害得我在家睡了一天,什么也没做。” 什么都没做,只是想他。 “傻瓜,我们昨天才回来,你这么累,应该多休息的。” 江小暖仰着头,跟他的脸贴得很近,仿佛这样说话才能表达清楚:“明天开始,我下午要去舞蹈室代课了,那个姐姐家里有急事,请了一个星期假。” 黎煦阳搂着江小暖的肩膀,另一只手捏着江小暖的下巴,唇在她的脸颊上摩挲,亲昵道:“我有时间就来陪你,你代课可以,也要注意休息,感觉出去玩一趟,你都瘦了。” “哪有瘦……”江小暖的手悄悄溜进了黎煦阳的t恤下面。 黎煦阳猛地抓住她的手,“都是汗,别摸了。” “不嘛。”江小暖的手贴在他的腹肌上,来来回回捏了个遍,最后食指躺在人鱼线的顶端,往下滑,“怎么练的?手感真好。” 黎煦阳觉得有点痒,笑了笑,“下次练给你看。你这间书房太挤了。” “居然嫌我书房挤。”江小暖的手忽地从腰间往上移, 贴在他的胸膛。 黎煦阳大吃一惊,下意识望向书房的门,从衣服外按着江小暖的手,不让她乱动:“别惹火上身。” “你能对我做什么?反正都要21岁啦!” 江小暖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一只手摩挲着黎煦阳的脸,眯着眼喊:“师父……” 黎煦阳把身体抽离,走到门口。 江小暖以为他生气了,要走了。 谁知道,啪一声,书房的灯灭了。 “啪嗒”,门反锁的声音。 薄薄的窗帘透出来的是对面楼的灯光,江小暖看到了逐渐靠近的黎煦阳,大雨在敲打着窗户,抗议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江小暖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直接撞到了书桌,书哗啦哗啦地往各个方向倒,还有一些掉在地上,不小的动静,若不是下雨,客厅的父母一定会循声而来。 “师父……” 黎煦阳充耳不闻这声如求饶一般的声音,将上衣一脱,如猎豹般,纵身一跃,扑向书桌,把江小暖搂在怀里,拉着她的手勾到自己背上,二话不说,亲了下去。 从下巴到耳朵,颈边到锁骨,每一下都像是一根火热热的皮鞭,鞭笞着江小暖,江小暖仰着头,唇被咬得快出血了,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音。 “小暖,让我看看。” 原本想惩罚一下江小暖调戏自己,但亲到后面,黎煦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把江小暖搂起来,抱到窗帘边,一只手她的双手固定在墙上,蛮横地吻着她湿润的皮肤。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雨雾从来不及关上的窗户里,飘到了两人身上。 “师父,我错了……”江小暖泪眼朦胧,因为这种感觉太消磨人的意志了,她完全沉沦进去了,可是,这种沉沦让人太羞耻了。 黎煦阳停下动作,脸回到江小暖的视线范围内,喘息急促:“不,小暖,你没错,是我错了。” 江小暖望着他不说话。 “收到通知书后,陪我去北欧好吗?我们去看暴风雪,去看极光,我们24小时在一起,不分开。” “我愿意。” 这一周,江小暖给十几个小朋友上跳舞课,黎煦阳每天都会来“探班”,而且每天都是买不同的小礼物或好吃的,小朋友们高兴地喊“姐夫、姐夫——” 黎煦阳觉得每天来,能收获“姐夫”这个称号可是太值得了! 代课结束的第二天,高考成绩公布。 这一天刚好是江小暖的生日。 一大早,汪珺替江小暖打扮了一番,淡淡的妆容,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后,戴上半透明的生日头纱,搭配着一条纯白色的公主礼裙。 “女儿真好看。”说这话的时候,汪珺还蛮紧张感地,因为九点钟就可以查高考成绩了。 谁知道,九点钟都没到,学校就从其它途经获取了了黎煦阳的高考成绩,对外对内连发了三道喜报。 747分! 有史以来,西云一中最高的文科高考分数!而且是满分作文!所有人都好奇剩下三分是从哪里扣掉的! 江小暖看到黑砖上发的喜报,开心得手舞足蹈。 江山和汪珺更紧张了,输入江小暖的身份证号,成绩出现的那一刻,他们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屏幕。 “707!” 江小暖在他们身后喊道,江山和汪珺同时睁开双眼:“什么?七百多?总分是750吗?” “对啊!” 江小暖揉搓着肩上的头发,露出骄傲又自豪的表情,“看看师父多厉害,把我这个高二在600分徘徊的拐角子,硬生生地拉起来100分!” “数学141分。” 江山和汪珺对视一眼,随后兴奋地跳了起来,抱着对方,异口同声道:“啊!小暖数学考了141!” 他们转头望着当事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数学成绩啊!” “对啊!” 江小暖重复着这两个字,脑子里却想着黎煦阳,她忽然迫切地想见到黎煦阳,想要拥抱他,感谢他。 约的几点来着? 中午生日宴,说的是11点钟到这里会合。 现在才9点。 江小暖拿起包,对激动得在客厅跳交谊舞的父母:“我去去就回。” 她刚打开大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白衬衣黑西裤,打着领结的黎煦阳,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 “师父——” 看到江小暖的装扮,黎煦阳的眼前一亮,他把花递给江小暖,“恭喜你,小暖。” 江小暖欣喜地接过花,“这句话应该我来说,不是吗?” “苦尽甘来终有时。” 黎煦阳侧着身,错开花束,把江小暖拥进怀里,“宝贝,你今天太美了。” “你也不赖。” 两人抱在一起,在楼道里来了一个长达十分钟的热吻。 若不是楼上传来脚步声,他们大概还是不想分开。 门口的监控摄像头也在打着转,仿佛也在替他们庆祝。 当然,这是远在两千公里外的羿的祝福:“恭喜你们俩。” 在江家休息的两个小时间,他们在黑砖上得知了许多同学的成绩:关晓雪643,马尚723,林御714,丁正602,罗落繁689,列静702。 都考得不错。 0班最后一名的分数都在660分以上,次0班的成绩也意外地好,最后一名在600分以上,也就是说全体都至少能上一本,这是创造了西云一中文科次0班历史的成绩。 更别说700分以上的有8个,这也是从没有过的。 尧欣高兴得在办公室大吼了三声,把其他班的老师羡慕得不知如何是好。 中午,江山领着他们去了订好的饭店。 包厢里有一张可以坐二十人的大圆桌,汪珺请来了高灵知,坐在主座,马尚、关晓雪,还有几个楼上楼下的邻居,在江山和汪珺的招呼下,也一一入了座。 四个春风得意的学生坐在一起,他们真诚地互相恭喜对方。 高灵知的眼里闪着泪花,并不是因为黎煦阳考得多好,而是因为他对其他人的帮助,有了收获。 “——生日快乐!”所有人起身举杯为江小暖祝福。 “谢谢大家给我庆祝生日。”江小暖不知道怎么表达谢意,只能冲着对面的所有家长鞠了一躬。 汪珺趁此机会,宣布道:“小暖和阳阳谈恋爱了,希望也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此话一出,马尚和关晓雪立刻拍桌子起哄:“喔喔——祝福祝福!” “甜甜蜜蜜,长长久久啊。” 现场仿佛一个小型婚礼现场,把江小暖乐得频频钻进黎煦阳的怀抱,看得一排家长们眼眶滚烫。 吃完饭,黎煦阳开车去了“巴黎世家”,路上,他把“暖阳咖啡”的钥匙递给江小暖,“小暖,店已经过户了,你是老板,所以,你的权利高于我这个法定代表人。” 江小暖知道,现在很多老板都不愿意当法定代表人,是因为法定代表人要承担更多责任,而黎煦阳主动扛起了这个责任。 “可是,我怕做不好。” “有我在呢。” 到了目的地后,黎煦阳指着广告牌:“小暖,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家,你可要多给我出出主意,设计成什么样子才好,不然我一个人想,可太费脑细胞了。” 江小暖扑进黎煦阳怀里,有些懊恼地说:“你为我做这么多,可我却什么都没给你。” 黎煦阳捧起江小暖的脸,柔声说:“谈恋爱根本就不是计算题,不是我给你什么,你就必须给我同等的东西。如果非要算,仅仅是你的出现,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和幸运,我要怎么还给你这份幸福和幸运呢?” “你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 “嘴甜不甜,不是听听而已,小暖,要实际行动。” 第二天,他们回学校填报志愿。 黎煦阳、江小暖、关晓雪和罗落繁同时报考了浮云大学,黎煦阳也成为浮云大学有史以来最高分数的录取分数,他填了建筑系。 江小暖选择的是艺术系最热门的舞蹈编导专业,关晓雪新闻系,罗落繁思虑许久,也选了建筑系。 林御则选择去了北方,他的分数完全可以上最好的大学,这个决定也是在和高灵知商量后做出的。 “孩子,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你要感谢的只有你自己。”这是高灵知对林御说的最打动他的话。 马尚填报的是龙城大学工商管理专业,被填完去找他的关晓雪抓了个正着。 两人大吵了一架,马尚并没有遵守和黎煦阳的约定,早点告诉关晓雪,哪怕他们在避暑山庄那么好的聊天机会,马尚都没有说出口。 江小暖陪了关晓雪两天,关晓雪也就哭了两天,“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走就走,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跟我谈恋爱?” “马尚该骂,但我想他应该也很挣扎,怕说了后你立刻跟他分手,就是想能拖一天是一天,跟你能多谈一天算一天。” 江小暖知道关晓雪对这份感情十分看重,不然不会这么伤心。 “切~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的。我这样的条件,找什么样的不行。” 关晓雪的故作坚强让江小暖更难过,跟黎煦阳见面的时候,也神色黯然。黎煦阳带她去了郊区,先去了黎宅,坐着观光车进去,看到了在花园阴凉处玩的欢欢和小田。 “小暖姐姐。” 小田仰起头,笑着打招呼。 “哥哥、嫂子。”欢欢也喊道。 江小暖脸一红,望向黎煦阳:“谁教你这么喊的?” 黎煦阳摆了摆手:“不是我。” “我自己想的。”欢欢耸了耸肩,中考完的欢欢一身轻松,心情倍好。 江小暖抱起小田,递给她一个大礼盒:“小田乖乖,看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礼物,米奇和米妮噢!” 小田听完,抱着它们不撒手。 欢欢把一根拆了包装的彩虹棒棒糖递给小田:“这是今天的份,吃完就不能再吃糖咯,牙齿要坏了。” 小田接过糖,甜甜地笑:“谢谢欢欢姐姐。” “还每天定量的啊?”江小暖捏了捏欢欢的脸颊,笑道:“那你每天也是一根吗?” “我不吃糖的,这是专门给小田的,特意去买了一大箱呢!”欢欢指着主宅的方向。 黎煦阳走过去:“你自己都不吃,也别给小田吃那么多。” “小田会闹啊。” 欢欢看着吮吸棒棒糖的小田,指了指她的鼻子:“不知道你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噢,超市都进不去。” “怎么会进不去超市?”江小暖问。 欢欢甩了甩手,懊恼道:“害~别提了,因为这个,我都快被禁止进超市了,小田每次去超市,一走出来就滴滴滴滴,明明什么都没拿嘛。除了那种不设安全关卡的超市,但那些小超市又没有小田想吃的东西,我就只能自己去了。” “怎么会这样?哪家超市?” “还哪家超市,西云区所有大型超市。”欢欢见他们一脸疑惑,指着另一边:“不信,你们去问小李。” 黎煦阳觉得不对劲,连忙叫来小李。 小李证实了欢欢的话没错,甚至补充了一句:“不仅是超市,还有一些商场啊,甚至是游乐园都会。” 黎煦阳先带小田去了几个超市,确实不假,出门的时候一定会“滴滴滴滴”,但小田只穿着一条肉眼可见的裙子,什么也没有。 甚至有一家超市保安认出了小田:“又是你,还是别进去了,省得等下又要检查。” 他立刻给黎远方打电话,黎远方让他带小田去检查身体。 黎煦阳又带着小田去了医院,小田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拍的ct里,也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呢? · “喂。”像是抽了一百根烟,才有的烟嗓子,“这谁的电话。” “一个流浪汉的。” 对面一声嗤笑传来,揶揄道:“你失联太久了,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忠诚度啊,玄武。” 上一次被称作玄武,还是元旦的前一天,他被老师派了一个任务,在户外俱乐部救下黎远方,那些黑衣人就是他行动的信号。 等不到韩武的回答,对面又问:“他信了你的假报告?” “当然,难不成真的重新去验dna?他本来对那个失踪的弟弟就有亏欠。”韩武咂摸着嘴,这个问题问得他很不爽。 烟嗓男继续交代道:“记住,先别动黎远方,上边说捣毁圆顶酒会,除掉和圆顶酒会相关人员,获取所有富豪的交易信息。他们把顺序搞反了,都除掉了还怎么获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取得黎远方的信任,再套取情报。” “他把我放到了黎家的地产公司,我不好太坚持去圆顶酒会,不然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怀疑我的。” 对方沉默了一会,又问:“小田怎么样?” 韩武摇了摇头,不屑道:“不成威胁,她跟个傻子似的,成天跟黎远方那个疯疯癫癫的外甥女混在一起,说不出什么东西。” “那就先别动,省得他们因为动了孩子,又发疯地追查我们。” 韩武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把破损的手机连同一千块钱,丢进了流浪汉的纸壳箱里。 “谢谢老板,你一定会大富大贵的!” 韩武没有回应这种缥缈虚幻的祝福,他抽着烟,望着对面一栋高大的“黎氏地产”,眉头深锁。 大富大贵要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从流浪汉的嘴里得来。 chapter 81 通知书如约而至,还是浮云大学的校领导亲自送到黎煦阳家里的。 黎煦阳不在家,高灵知刚好在家,想留校领导吃个饭,但对方没见到黎煦阳,有些失落,以有约为借口推辞了,开车离开了。 高灵知拆开箱子,里面有印着大学logo的黑色t恤和黑色鸭舌帽,还有一本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她好玩似地戴上鸭舌帽,拿着录取通知书走进厨房。 珍姨正在做红烧鱼,锅里发出滋滋滋地沸腾声。 “小珍,你看,阳阳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珍姨侧脸一看,手里还拿着锅铲,欣喜道:“还没见过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呢,可是,灵知姐,别拿到厨房来吧,等会搞得全是油烟味,等我做完这个菜出来看。” “没关系的,抽油烟机一级棒,哪来的油烟。”高灵知爽朗一笑,把印着“浮云大学”四个大字的红本展开,一张光滑如水的浅白色纸张引入眼帘。 第一句就是—— 欢迎你,新生黎煦阳。 高灵知展开给珍姨看了好几眼,才收起来,然后没来由地喊了一声“小珍”。 这声小珍之后,两人都没有开声。 厨房静悄悄的,只有锅里的鱼香浸入她们的鼻息,珍姨惶恐地闭上眼,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 “灵知姐,你说吧,我听得到。” 珍姨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它听起来那么地可怜。 高灵知从兜里抽出一张黑卡,压在炉灶边,感慨道:“阳阳要上大学了。” 珍姨假装没见到那张卡,冲高灵知自然一笑,“是啊,时间真是快,转眼就六年了,我还记得我刚来那会,阳阳就很懂事了。” “小珍,你也知道,我们非常感激你,也把你当做家人来看的。”高灵知的手指还压在黑卡上,仿佛想引起珍姨的注意。 “这些钱——” 珍姨瞟了一眼卡,如看到洪水猛兽一般,充满了恐惧,但她更怕的是高灵知看出了她对黎远方的感情,连忙推拒道:“灵知姐,不用给我钱,我、我明白的。” 高灵知捏着卡,塞到珍姨围裙的口袋里:“辛苦你,这笔钱你一定要收下,我和远方都觉得耽误你太长时间了,你也有儿子要陪,要不先回去看看你儿子吧。” 听到儿子两个字,珍姨的身体猛地一晃,这是赤裸裸的驱逐令啊!她倔强地保持微笑:“即便我要回去看儿子,我也不能再多拿你的钱,你每个月都给我发了工资的。” “小珍。” 高灵知扶着珍姨的肩膀,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过年都没回去,趁着暑假回去看看儿子,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留在我这里。” “什么?你这里还要我?”珍姨眼眶一瞪,眼泪就流了下来,不甘、委屈、不舍的眼泪哗哗地流。 “说的什么话?” 高灵知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掉珍姨脸上的泪水,“我开头不是说了吗,我们都把你当做家人,你想留下来就继续留下来,如果想走,那我们也不会拦着你。” “可是,我怎么好打扰——” 珍姨顿住了,她怎么可能对高灵知说这样的话,说“怎么好打扰你跟黎远方?” ……这样伤人的话? 高灵知看出了她的顾虑,把锅里熟透了的鱼铲进玉白的碟子里:“欢欢会继续在这里读高中,你可以考虑留下来照顾欢欢。” 听到这里,珍姨瞬间笑了出来,“当然,欢欢这孩子,大大咧咧的,没人照顾还真不行……” 就这样,珍姨被高灵知暂时挽留了下来,但不是被这张卡,而是被高灵知的真诚,当然这话说出来,她也觉得没人信,反正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 第二天,去超市买菜的时候,珍姨没用平日里的“生活卡”,而是用了前一天高灵知给的黑卡。 虽然是高灵知给她的,但她决定用于黎家平日的开销。 在超市刚刷完卡,手机立刻收到一条短信,银行卡余额:99985618元。 这张卡里居然有整整一百万! 是她三年的工资了,珍姨连忙把卡和手机揣回兜里,生怕被人盯上。 事实上,高灵知和黎远方商量这件事的时候,黎远方是反对的,不是反对给钱,而是反对让珍姨继续照顾欢欢。 “也该放人自由了。”这是黎远方的原话。 可是高灵知了解珍姨,她无父无母,回了老家,房子也没有,儿子也跟着前夫,她要去哪里?如果珍姨真的提出要离开,高灵知绝对不会拦着她。 · 黎煦阳和江小暖的申根签证办理太慢了,八月上旬才拿到。 江小暖建议下次再去,黎煦阳摇头拒绝,“不,我答应过和你去一起看极光的,这样吧,我们这次就只去一个地方,只看极光。” 见 到黎煦阳这样期盼的眼神,江小暖点头答应,立刻定了第二天飞北欧的机票。 出发前一天,黎煦阳收拾行李的时候,有人敲门。 “请进。” 是珍姨。 她端着两个密封玻璃罐,手上还勾着一个小袋子。 “这是甜酱和辣椒酱,我今天做好的,新鲜的,主要是听说那里不好吃东西。”她把袋子也从手腕上取下来:“晕机药、肠胃药和一些消毒药水,备着一点好。” “好,谢谢珍姨。”黎煦阳接过了对方准备的所有东西。 珍姨蹲下来,伏在行李箱边,把衣服一件一件叠整齐,“虽然不是第一次跟小暖出去旅行,但保持一个好形象还是很重要的。就算是男孩子,也要干干净净的,讨人喜爱。” 黎煦阳也蹲下来,把常用药塞进了行李箱内侧。 “衣服这样叠,不容易散开。” 想了半天,珍姨忽然很想说:“要不要我陪你们去,你们出去玩,我可以在酒店给你们准备吃的。” 黎煦阳笑了笑,“珍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珍姨也明白,黎煦阳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他不仅能照顾好自己,还能照顾好江小暖,但她还是要嘴犟几句:“不是小孩子,也不一定会弄吃的。你看现在多少三四十的大汉,一样是出去吃或者叫外卖。” “也对。”黎煦阳点头承认。 闲聊了一会,珍姨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差不多了,站起身,转身往门口走,“那我先下楼了,阳阳,你今天早点睡,我明天早上再给你做点吃的,带上飞机……” “珍姨——” 身后的一声呼唤让珍姨停住了脚步,她默默的转过身,眼里还有几颗泪花:“唔?” “留下来吧,这个家需要您。” “什么?” 珍姨以为自己听错了。 黎煦阳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珍姨身边,“您照顾了我整整六年,还有欢欢一年,不说欢欢,至少我的成长和您是分不开的。所以,留下来吧,像个家人一样留下来。如果住在这里不舒服,就去郊区,想住多久住多久。而且,将来我也会搬出去住,然后如果您想,也可以去我那里住,前提是……您想怎么样,就怎么做。” 珍姨对这番话很感动,比高灵知的话和那张卡的一百万还足以挽留她。 她笑着说:“阳阳,珍姨的事情你别操心,你和小暖好好去玩,要多注意安全。我……会做好决定的。” 说完这段话,珍姨就下了楼。 黎煦阳若有所思地继续收拾行李,很快又传来敲门声,黎煦阳以为是珍姨返回来,还有没交代的事情,朗声道:“请进。” 但走进来的不是珍姨,而是高灵知,一进门就笑问:“收拾完了吗?虽说是夏季,但毕竟是北极圈,晚上冷,装备准备齐全了吗?” “唔,差不多了。”黎煦阳站起身,指着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行李箱。 高灵知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趟挪威之旅,开启你新的人生喔~恭喜恭喜,祝愿启程顺利。” “谢谢。”黎煦阳垂头一笑,这次旅行的寓意,妈妈已经帮他想好了。 “小田你也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说完,高灵知从包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绒布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根玉石项链,她把团成圆盘的绳子解开,挂在黎煦阳脖子上:“我今天刚从大师那里搞来的,保平安。” “妈妈,您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俩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小心。”高灵知把另一个盒子塞到黎煦阳手里,“给小暖的,就当是情侣项链,戴上它,绝不吃亏,哈哈哈~” 笑完又说:“好,那你早点睡,明天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知道了。” 黎煦阳摸着颈边冰凉的玉石,把高灵知送出了房门。 回到行李箱边,他想了想,还是把床头柜上的两个小物件塞进一件羽绒大衣的旁边,刚要合上,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是黎远方。 没有客套话,他开门见山地问:“你高考的那两天,有个中泰警方的联合行动,你有关注过吗?” 黎煦阳愣了一秒,站起身,如实回答道:“刷到过,但新闻没说得很具体,主要是铺天盖地的一条娱乐新闻把这个新闻盖住了,有什么问题吗?不是说打拐行动吗?” 黎远方摇了摇头,垂头瞟见行李箱里的角落里的白色圆形小音箱,这是黎煦阳奶奶送的礼物,也是黎煦阳十分珍爱的东西。 他眼眶一酸,指着厚厚的羽绒服:“你要去哪?” “挪威,签证刚办下来,只来得及去这一个地方。” 黎远方点点头,又继续上一个话题,“那是上头的行动,铲除了泰国99的邪恶组织窝点,除了一小部分。虽然上头并没有确认 逃跑的队伍是谁,但我认为,就是桃花坞!他们会易容,很有可能扮成受害者逃离了抓捕,也有可能是听到风声,提前躲避了。” 黎煦阳震惊了,“前段时间我们还看到了羿,这么说,羿逃脱了,而且他已经加入了桃花坞,他应该知道桃花坞的地点。” 可是从香港迪士尼那天后,他们就再也联系不上羿了。 “怪不得修城一直躲在欧洲,他恐怕早就知道有这个行动,听说这个行动出奇地顺利,甚至比原定计划铲除的窝点更多,包括在圆顶酒会搞破坏的几个高层,这一次我也连根拔起了。你外公说,泰国警方宣称,现在泰国跟纯净水一样干净。” 黎煦阳听着,“出奇地顺利”这几个字,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至少铲除了绝大部分的组织成员,至少这两年不会再有失踪儿童或女孩了。 尽管这是一个好消息,但黎远方脸色凝重,眉头深锁:“可是,为什么修城明知道华南警方有行动,却不通知泰国的组织呢?眼睁睁地看着老窝被端了都不出声?” 修城这个人城府深得可怕,黎远方父子实在是有点猜不透了。 “你和小暖出行,一定不要太张扬,不要发朋友圈和社交软件,两个人静静地玩,这样就好了。” 黎煦阳唔了一声,“我知道,我会带上信号屏蔽器,除了每天跟你们报平安的,手机会没有信号。” “好。”黎远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名片夹,翻找了一会,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困难,还可以找这个叔叔,他可以信任。” 黎煦阳接过名片,一看。 秦间,北欧“秦国”旅游公司的总经理,总部就在挪威。 不过,挪威地域狭长,纬度跨越大,南北气候差异也很大。黎煦阳要去的是北极圈附近,而秦间的公司则在挪威南部。 “他和秦方好叔叔有什么关系吗?” 听到这个问题,黎远方自然地想到了秦方好和秦间之间的怪异关系,他点了点头:“是他的哥哥,但关于这一点,你不要提。” “明白了。” 第二天,高灵知把他们送上了飞机。 他们乘坐着土耳其航空,经停伊斯坦布尔,飞向了北欧神话的诞生地之一——挪威,并于当地时间的第二日下午六点,抵达了挪威的首都奥斯陆。 此时的奥斯陆仍处于白天,还有四个小时才会有日落。 黎煦阳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气温二十度,他们没有添衣服,还是穿着从浮云来时的衣服,先坐快速巴士去了提前定好的酒店。 “我们有时间看日落。” 黎煦阳推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箱子,臂间挽着目不暇接的江小暖,进了酒店,他们先办理了入住,江小暖第一次在国外,对外国人秀了一下流利标准的中式英语。 “你刚刚的样子像个芭比娃娃。”坐电梯上楼的时候,黎煦阳冲她说道。 “我其实是紧张啦。”明明是用耳朵听对方的话,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生怕给中国人丢脸。 进房间后,黎煦阳先抱住江小暖,低声说:“今天开始,除了报平安,其它时间都要把手机关机,拍照录像我们都用相机。” 见到黎煦阳说话这么认真,江小暖靠在他的怀里,“喔”了一声。 “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江小暖仰起头,“没有啊,你一定是有原因才这样做的,不是吗?” “乖。”黎煦阳亲了亲江小暖的脸庞,松开她:“先去洗澡,坐了这么长时间飞机,我们早点休息……” 轮流洗澡,黎煦阳先洗,等江小暖洗的时候,他给家里和江家都打了个电话,然后把电话关机,手机卡拿了出来。 江小暖洗完澡出来,见到黎煦阳在落地窗边调试相机和三脚架。 “咔嚓——” 江小暖戴着干发帽的样子 ,被相机拍了下来。 “我帮你吹头发。” 黎煦阳仔仔细细地帮她吹干了头发,放下吹风机后,轻轻提起江小暖的腰,贴在自己怀里,大口地吞下了急促甜腻的喘息声。 …… 十点,两人靠在一起,相机对着窗外,一片橙黄色的天空。 江小暖不断地“哇”,“真美呀!” 黎煦阳摸了摸江小暖的鼻子,“你为什么这么可爱,想把你揣在兜里带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哈?我又不是宠物。” “对,你是我的爱人。” 黎煦阳亲了她一大口,五指穿到她的手指中间暧昧地摩挲着,“明天的计划是这样的,先在奥斯陆玩一天,傍晚飞到咱们的目的地——” “罗弗敦群岛!”江小暖抢答。 “对,罗弗敦群岛,那里比较冷,我到时候让你多穿点,你一定要听话,而且我们要24小时都在一起,不能分开。” “好,我答应你。” 拍完落日,两人上了床,靠在同一张枕头上。沉默了一会,江小暖缩进黎煦阳怀里,手指摸着他的宽下巴:“你还记得小狄吗?” 黎煦阳垂头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满对方为什么在这么浪漫的时刻,提到另外的人,还是追求自己的人。 江小暖摸了摸黎煦阳的胸膛,给他顺顺气:“前几天,她来找过我。” “什么!”黎煦阳直起身体,腹部因为受力,腹肌一块块显现出来。 江小暖用手摁了摁,笑着说:“别激动,一是来祝贺我们,二是她中考也考得很好,进了0班,说要继承你的衣钵。三的话……” “三是什么?” 江小暖把他重新按着躺下去,侧着身盘腿坐着,“三,是希望如果我们分手了,让我第一个告诉她。” “分手?” 黎煦阳激动起来,抓住江小暖的手臂,眼眶霎时间变得通红,“你答应了?” “我当然没答应。”江小暖摸着黎煦阳的脸,笑了笑:“我说我们不会分手,但是我可以第一个通知她,我们要结婚。”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发觉小狄真的是个单纯而执著的小女孩,如果我不在,我一定会劝你们在一起的。” 黎煦阳听不进去这样的话。 江小暖仰着头,双手抱胸,在头顶水晶灯的照耀下,目光恍惚游离起来:“可是,我们说好结婚的嘛,谁出现、谁劝阻都没用,我怎么可能先违背我的承诺呢?” “当然,谁也不能先违背。”黎煦阳搂着她的腰,上下摩擦,想要在冰冷的异国给她一点温暖。 在黎煦阳火热的掌心下,江小暖很快眯上了眼睛,黎煦阳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很久,才关灯睡觉。 窗外的夜并没有漆黑一片,天边始终有一片橙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床上熟睡的两个年轻人脸上。 chapter 82 罗弗敦群岛在北极圈以北的100多公里处,正处于最后一个昼长夜短的月份。 他们先从奥斯陆飞到博德,再坐机场巴士去了罗弗敦群岛。 上岛后,他们租了一辆车,沿着风景秀丽的e10公路开。 这一路安静无比,他们开得很慢,陶醉在沿路的风景中,不舍得说话,像是怕打扰了这里的宁静。 任何语言在这一时刻都显得贫瘠,无法形容这里的美,他们心里感叹着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国家级景观公路。 到了预定的旅舍,黎煦阳都不忍心称它为旅舍,造型唯美的渔村小屋更像是极地里的一个温暖的家。 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热心的挪威女老板接待了他们。 路上没见到人,但到了这里,还是见到了不少游客,欧美、亚洲面孔都有。 老板带他们去了渔村小屋,就在海边。 一室一厅,风格简约浪漫。 黎煦阳放下行李,先跟老板要了两份当地的晚餐,回到房间,门刚关上,就把江小暖拥在怀里:“从现在开始,除了在这个屋子里,其它时间都不能离开我半步。” “好哇。”江小暖拍了拍黎煦阳的背,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舍得呢!” 江小暖实在是太乖了,黎煦阳还没抱够,晚餐就送到了。 他从行李箱里取出白色小音箱,放在餐桌上,连上cd机,从碟片袋里,他挑了一张古典乐。质素极高的小音箱出来的音色,仿如演奏家就站在旁边演奏。 听着古典乐,吃着本地的海鲜套餐,也算是浪漫无比了。 何况,窗外高耸的雪山,冰蓝神秘的海水也是极大的视觉补偿,零星的光随着驾驶的帆船,摇来晃去,江小暖觉得幸福极了。 “味道怎么样?”黎煦阳问。 在他看来,三文鱼和山羊奶酪味道还行,其它的,如海鲜热狗和羊肉白菜味道一般。 很显然,江小暖吃不习惯山羊奶酪的味道,不好意思地指着它摇头。 黎煦阳把羊奶酪拿了过来,把三文鱼都给了她,“那你多吃点这个鱼,等会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江小暖举着一个焦黄的葡萄干小面包,咬了一口“不用了,我吃完三文鱼和这个小面包就差不多了。” 黎煦阳舔了舔唇上腥甜的残余的羊奶酪,喝了一大口柠檬水,悄悄把羊奶酪移到了角落,如果江小暖不喜欢,那他也不该吃。 音响里传来黎煦阳非常喜欢的一首舒伯特的小提琴曲《圣母颂》,温柔舒缓的曲调,和窗外的月光、海面和冷山交织在一起,梦幻又神秘。 “这才是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 江小暖感叹道,心里滋长出一种“世界末日后,地球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百年”的古怪错觉。 “天荒地老。” 黎煦阳的四个字使得江小暖那种错觉更为强烈,她喃喃道:“没错,就是天荒地老,世界的尽头。” 吃得差不多了,黎煦阳把餐盘收进托盘里,放到门外的小长桌上,会有人来收走。 回到房间,他倒了两杯温开水,一杯递给江小暖,“其实,极光一年四季都有,但在这里,冬天出现的概率会更大。” “那为什么要这个时间来看?”江小暖仰头问。 黎煦阳把杯子放下,双手撑在桌上,凑近江小暖,目光深沉:“因为,我喜欢有奇迹。” 江小暖浑身一震,黎煦阳的瞳孔里有一种,万事都势在必得的信念,而这个信念,在过去的一年中,三番五次把她的心震撼得一塌糊涂。 她不知道自己多有爱他这种张狂的自信。 只不过,大自然不是人类说了算,万一没有奇迹呢? 黎煦阳仿佛看穿了她,噗嗤一笑,“如果没有奇迹,那也没什么遗憾,因为下一次还可以再来。” 江小暖跟着笑了出来,然后喝了一大口水。 黎煦阳把脸凑过去,落在江小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仿佛在试探对方的情绪,又移到了唇边,但却没有亲下去。 江小暖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但期待的吻并没有来到,她睁开眼,撞见了黎煦阳浓烈的,想要靠近的欲望。 她眨了眨眼,伸出一只手勾住黎煦阳的唇,往自己的方向一带,黎煦阳的神经莫名地跳了跳,这是在欢迎我吗? “小暖……”黎煦阳呢喃了一句。 “唔?”江小暖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黎煦阳的唇上亲了一小口,她很想问,“为什么不亲我呢?” 可是羞于问出口。 黎煦阳提起江小暖,尽管刚喝了水,但望着江小暖如小猫咪一样慵懒的眼神,依然口干舌燥。过了好一会,他依旧没有亲下去。 他把这句话埋在心里,打算晚上睡觉前再发作。 “我们出去走走吧。”黎煦阳关掉cd机,音乐戛然而止,周围又是一片寂静。 “好耶!”江小暖举手同意。 他们全副武装,大衣、帽子、围巾、手套和防水棉鞋全都穿戴好,才牵着手出门了。 夜晚七点,太阳正在下山,天空是暗蓝色的,空气中有一层薄薄的湿润的水雾,黎煦阳知道,今晚肯定是没有极光的。 海边的风很大,海面上的船都被吹得轻轻摇晃起来。 黎煦阳他搂着江小暖的肩膀,沿着木质的栈道往前走,不少观光船停在栈道边上,海边冰冷的空气钻入他们的围巾和大衣里。 一下子从浮云的高温天气,到这样严寒的地方,江小暖确实还不太适应,感受到她打了好几个寒战,黎煦阳把她带回了小屋。 这还是夏季,若是冬季,没遇过严寒的江小暖就难办了。 这也是黎煦阳选择8月来这里的原因,十分暖和,白天是有十几度的,只是到了晚上会降到几度,再加上在海边,海风比较大。 小屋里有暖气,他们穿件单衣就可以了。 “喝杯热茶。”黎煦阳在水池边泡着从浮云带来的红茶,回到桌边,江小暖还在搓小手。 手都冻成了红色,仅仅是这么一瞥,黎煦阳的心都像是被一根刺狠狠地刺穿了,他蹲下来,把江小暖的手握在手心,先哈了几个口热气,然后开始全方位按摩。 “很冷对不对?” 江小暖认真地解释,“也就今天,明天适应了就好了。” 黎煦阳听了,还是心疼地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针织衫里,贴在温热的腹部。 那双冰凉的手触上来的那一刻,就像是有人浇了一盆冰水在他的头顶,但很快也适应过来了。 江小暖说的没错,身体适应了寒冷,很快会没那么怕冷。 “今天又是坐飞机、又是坐车的,累了吧?”黎煦阳捂着江小暖通红的脸颊,关切道:“早点休息?” “哈?”江小暖嘟了嘟唇,撒起了娇:“就睡觉吗,我还想多看看风景,难得来一趟嘛,就算不出去,窗户边也可以看的嘛。” 房间里有好几扇窗户,都能看到室外的风景。 黎煦阳答应了,拉着江小暖坐到了窗户边,不停地倒热茶给她喝。 “从明天起,我们自己做吃的,按照你的口味来,这样你可以多吃一点,越是严寒的地方,越应该多吃,脂肪多可以防寒。” 江小暖心不在焉的点着头,望向了窗外。 如果是平时,她会撒着娇反驳道:“我不要很多脂肪嘛。” “材料我们明天去镇上买,多买一点,除非没时间做,就只能去餐厅。”黎煦阳把江小暖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用干毛巾搓了搓,“你呀,好好地就行,其它的我会搞定。” “乖。”黎煦阳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蛋,想唤回她的注意力。 但江小暖的目光始终定在窗外,远处的雪山是一块块苍天巨石铺着一层雪。 传说,北欧神话里的巨人始祖尤弥尔,世间万物都是由他的尸体所化。诸神黄昏之战后,整个世界灰飞烟灭,那这些巨石是否就是由尤弥尔后代的尸体所化成? 黎煦阳喝了一口茶,目光却无法离开江小暖的脸,他猜测着对方这么专注地看窗外,是在想什么。 他跟着瞟了一眼窗外,挪威最美的自然风光就是峡湾,而他们所在的这座岛就是被称为“挪威最美丽的小渔村”——雷讷村。 雷讷峡湾的海水和冰刻的山脉都是绝美的风景,难怪江小暖会看呆了。 “小暖。”黎煦阳轻呼道。 江小暖终于回过神,“啊?” “明天去划独木舟吗?” “当然!”江小暖鼓了鼓掌。 第二天的江小暖是兴致盎然的,前一夜消耗了不少氧气,但胜在年轻,休息一晚又是精神奕奕。 他们先去镇上采购,成片的鳕鱼干被晾晒在架子上,颇为壮观。 在商店里,他们买了不少食材,放进小屋的冰箱。 中午,根据江小暖的口味,黎煦阳做了一顿美味的海鲜餐,江小暖全吃掉了,黎煦阳这才放下心来。 下午,他们去划了独木舟,海水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色彩斑斓,还有海鹰在他们的头顶旋转。 划完独木舟,两人还不过瘾,直接乘船出海,拍了不少峡湾风光。 回程时,已经是黄昏了。 整片天空和海面都被夕阳染红了,他们像是来到了一个粉色梦境中,好些人跑出来拍照,包括女老板。 黎煦阳用广角、长焦等各种镜头,试图拍下这样的美景,但也顶多只能拍出它的千分之一的美,看照片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而且,相机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人的眼睛。 峡湾的天气是瞬息万变的, 很快,太阳完全落山了,天空就变成了青灰色,大家全都散了。 回到小屋里,黎煦阳把镜头盖盖好,洗了个手,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再把江小暖拉到身边,“小暖,想象一下,这些食材,你会希望它是怎么样一道菜。” “唔,让我想想。” 每顿饭都是这样,根据江小暖的口味来做,黎煦阳是不挑食的,就和被丢到角落里的羊奶酪一样,以前最爱的洋葱炒蛋他也不吃了,因为洋葱味道太大,不利于接吻。 这几天,他们有时把三脚架摆在门口,有时又摆在一块低矮的山头,等待着极光,但极光和奇迹一样,并没有那么出现。 直到来这里已经七天了,他们商量着离开这里,去其它城市走走。收拾完行李要退房的那天,天上晴空万里,一点白云都没有。 黎煦阳思忖了半天,不甘心地说:“小暖,我们再等一个晚上吧。我有预感,极光今天会出现。” 江小暖搂着黎煦阳的腰,左晃右晃:“相信师父!终于要看到极光咯!” 晚上十点钟,十来个人等在了栈桥上,都架着各式各样的相机,黎煦阳更坚信今天晚上会有极光了。 坐在他们隔壁的是一对年轻的中国夫妻,江小暖听他们说着普通话,便主动上前打起了招呼。 “你们从哪里来?”长发妻子问江小暖,江小暖笑着说:“浮云。” “大城市啊,我们是从西南省来的。” 长发妻子和丈夫相视一笑,仿佛获得了对方的肯定,她又说:“我们都是老师,攒了几年的钱,就是为了看一次极光。原本想寒假来的,但装备更贵,我们就还是8月来。” 她摸了摸宝贝似的相机:“照片我们是拍给学生看的。” 西南省相比于华南省,当然是落后了不少。听这对夫妻的语气,可能是在县城或是乡村学校教书。 黎煦阳瞟了一眼对方的相机,是最普通的相机,三千块左右。 而自己光是一个三脚架就可以买两部相机,相机就更贵了,带上几个镜头,都是在六位数以上的。 听着江小暖热情地跟那对夫妻聊着,他忽地脸红了,觉得有些惭愧。 夫妻介绍了他们的学校,除了校长和两个老师有台式电脑,学生们更是连电脑都没摸过。 江小暖和黎煦阳都震惊万分。 “你们的学校设备很丰富吧?” 江小暖顿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有计算机课、多媒体课,甚至低年级还可以每周在礼堂看电影。 黎煦阳凑过去,转移了话题:“你们学校是在哪里?” “是一间希望小学,说了你们也不知道的。” 听到希望两个字,黎煦阳就知道是希望小学了。 他要来了具体地址,说有时间想去看看,夫妻表示热烈欢迎。 正聊着,奇迹终于出现了! 一大片绿色绸缎铺满了天空,色彩丰富且形状一秒一变,像是流动的沙丘,还带着美丽的旋涡。 “这绝对是芙蕾雅的裙摆!”江小暖兴奋地喊道。 黎煦阳抱住了江小暖,和旁边的夫妻一起仰着头,安静地看着漫天的绿光,和深蓝的天空相互辉映,仿佛是深海里的绿色海草…… 鲜活、优美、婀娜多姿。 在场的十几个人都没有发出声音,生怕极光会被吓走。现场只有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他们每个人心底发出的赞叹。 极光持续了二十几分钟,就渐渐消散了,这时他们才长舒了一口气,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恭送极光!” 黎煦阳把极光拍了下来,装进了储存卡里,准备回国后,制作成一个视频,命名为“极光之旅”。 他们也和那对夫妻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然后回了屋。 两人洗完澡,还在回味极光。 江小暖拉开靠床里的那扇窗户的窗帘,极光没了,银河依旧在闪耀。 “我永远不会忘了这个夜晚。” 黎煦阳盯着江小暖的背影,和睡裙拱出来的婀娜身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拼命让自己不要把下流想法按到江小暖身上,可在这样安静得心跳都听得到的环境下,他真的忍不住想入非非。 “今天是我最难忘的一天,比高考还难忘。”江小暖像是森林里,只顾着看风景的无辜的小鹿,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凶猛壮硕的狮子。 黎煦阳爬过去,把窗帘关上,顺势将江小暖一扯,双双倒在了床上。 黎煦阳把江小暖压在身下,江小暖眼睛一瞪,滚烫坚硬的“不管它”,正贴在自己的大腿上张牙舞爪,他的目光炽烈如火,快要把她底下的床单给烧着了。 “师父,我还没到21岁呢。”江小暖终于反应过来,黎煦阳想要什么。 黎煦阳充耳不闻,他已经隐忍多时,用力地把手移 向了江小暖胸前的扣子,却轻柔地一颗一颗地解着,他的大手几乎要痉挛了,因为过于兴奋,从指尖红到了手腕。 “那不如让它更难忘一些。” “……” chapter 83 离开罗弗敦群岛,他们去了挪威西部松恩峡湾的边上的弗洛姆小镇,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去了弗洛姆高山火车。 “终于到了!” 背着双肩包,扎着马尾辫的江小暖下车后,奔到具有挪威风情的红色房屋售票处,发现排队的人还不少。 “好多人啊!”她学起了某位影星被做成表情包的话。 “现在是旺季。”黎煦阳站在江小暖身后,加入了排队队伍中。 这里三面环山,挪威最为著名的峡湾风光收入眼底,风景如画,排队也挺有乐趣。 售票小屋外的海报上写着弗洛姆火车的简介,黎煦阳把主要信息低声念了出来:“全长20公里,海拔相差865米高,全程50分钟,终点是米达尔间,中途会停靠几个小站。” “才50分钟呀?”江小暖回头问。 “这是单程,我们也把回程票买了。”黎煦阳从包里掏出一叠挪威克朗,随着队伍往前走。 江小暖比了个耶:“欧耶!” 黎煦阳抓着她的手指,放在唇间亲了一口,江小暖环顾四周,红着脸说:“这里不可以。” “好。”黎煦阳认真答应。 火车是经典的火车头造型,绿色车厢,车窗大开,里边是红色座椅,黎煦阳举起相机,拍了一张颇具风情的火车造型。 买完票,他们登上了火车,选了车厢右手边的最后一排,江小暖靠窗,黎煦阳先拿着小册子,仔细了注意事项和停靠站点。 火车缓缓启动,墨绿的山林、皑皑白雪的山顶先映入眼帘,悬崖峭壁,险峰林立,火车一会顺坡而下,一会迎坡而上,江小暖兴奋得把头伸到了窗户外。 不少游客也是这么做的,但这注意事项第一条就是:切勿把头伸到火车外! 黎煦阳把江小暖拉回来,从包里抽出两瓶水,一瓶开了盖递给江小暖,但江小暖不肯喝,黎煦阳哄道,“乖,先喝点水。” 被这么一哄,江小暖听话了,快速喝了几大口水,又转头继续欣赏遥遥相望的山间大牧场。 “快看!好多羊!” 黎煦阳探头望去,成群的白羊在山间的草地上活动,主要是西部山区地势险峻,很难找到大块平坦的土地,但至少有葱绿的草地。 他们坐的这节车厢比较靠后,没坐满,还有三分之一的空位。火车停靠在牧场站后,上来了几个人,他们对面的位置很快被两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占了。 两个人应该是挪威本地人,穿着普通的运动衫,没有背包,坐下来的那一刻视线定格在火车外头。 过了一会,靠窗的年轻男人移回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江小暖,绅士地笑着挥了挥手,江小暖见到,也象征性地点头一笑。 男人又把目光移开了,接下来的时间,两个年轻男人一直都在低声聊着什么,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黎煦阳在江小暖耳边亲了一口,顺带说了几个字。 江小暖听了,先是一愣,而后很快答应。 火车继续往前飞驰,半分钟后,江小暖从背包里抽出一包纸,把背包放在座椅上,站起身:“师父,我先去个洗手间。” “唔,去吧。” 黎煦阳把两瓶水挨在一起,放在自己的面前。 江小暖沿着过道,走进了上一节车厢的洗手间,把门反锁了。 黎煦阳依旧淡定地看着小册子,对面两个男人看到江小暖一直没回来,脸上挂着焦虑,时不时地探头去看走廊尽头。 又过了几分钟,火车正在减速,一个男人忽地站起了身,黎煦阳也跟着起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而另一个年轻男人也站了起来。 三个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迸出了“滋滋滋”的猛烈火花。 黎煦阳一手捏着一瓶水,往两个男人脸上一泼,水的力道十分大,砸得他们的眼球生疼,就在他们揉眼睛的时候,黎煦阳一个健步疾速往前,转到了他们的身后。 他们有所警觉,刚想转身,就被黎煦阳紧紧扣住了手腕,他们一边挣脱,一边用英文咒骂着。黎煦阳不管那么多,抓着他们的手掌,重重往反方向一掰! 咔嚓——! 车厢里响起了刺耳的惨叫声:“啊啊啊啊——!” 两个男人当场疼得摔到了座椅上,望着手腕的骨头已经从皮肉里突了出来。 其他乘客纷纷看了过来,以为是三个小年轻打架,刚想避开,去其它车厢,就见到这个亚洲少年,回过头用英语说:“这两个人偷了我的钱包,麻烦帮我报警,谢谢。” 几个五六十岁的奶奶姐妹团一听,不得了!在这么秀丽风景下,居然对游客做这样不合法的勾当! 她们立刻掏出手机报了警。 黎煦阳双手按在桌上,俯身对着两个男人的脸,用普通话厉声道:“无论你们是谁派来的,回去告诉那个人,多行不义必自 毙!” 两个男人眨着通红的眼,听不懂对方的话,但却可以见到这个刚成年的少年眼里,气势腾腾的杀气。 铛!火车停了! 黎煦阳扛起两个背包,冲报警的奶奶说:“谢谢您,钱包我拿回来了,麻烦您把他们交给警察,他们想必有很多犯罪前科。” 他快速跑到上一节车厢,站在紧锁的洗手间门口,咚咚咚,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里面的人打开了门。 黎煦阳拉着她下了车,穿过小站台,往后面的山林间跑。 山林间多是碎石,高大的树木倒不算多,如果真的有人追,那是很容易发现并抓住他们的。 他们只能往前跑,跑了十几分钟,江小暖撑着肚子,说自己跑不动了。 黎煦阳看后面没有人跟过来,才停下来,拍着江小暖的背:“对不起,要你跟着我一起跑,他们只是针对我来的。” 黎煦阳庆幸的是,他们只是来验证他是不是真的是黎煦阳。 幸好不是杀手。 如果是,他还真不能保证带着江小暖全身而退,或是不伤及无辜。 “这是哪里?”江小暖并未责怪黎煦阳什么,她大喘着气,观察着周围,几十米外,顺着山腰俯冲而下的雪白瀑布,气势磅礴。 黎煦阳当然记着这个小站。 “肖斯瀑布。” 他埋下眼,低声说:“小暖,咱们要求救了。” “向谁求救?” 这里和浮云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求救,而且她现在渴得要命,都想去喝瀑布水了,真后悔在火车上没听师父的,再多喝几口。 黎煦阳快速拿出手机,将手机卡插进去,刚开机,一个电话就进来了,来电显示是挪威,他刚想挂断,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接了。 “喂——” 黎煦阳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是秦叔叔吗?” “是我,你们到底在哪啊,找了你们几天,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啊。” 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地还年轻,甚至透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气息,这真的经营一家旅行社的老板? 此时,他顾不上疑惑这些,连忙说:“不好意思,秦叔叔,我们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现在在……弗洛姆火车的肖斯瀑布站。” “原地等我。” 说完四个字后,对面挂断了电话。 黎煦阳记得红册子里说,瀑布旁有一个水电站的,支撑着这条铁路的运行,他领着江小暖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了水电站。 江小暖坐在水电站门口的椅子上,黎煦阳想进去找点水给江小暖喝,江小暖拉着他的手手:“没关系,你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黎煦阳犹豫了一两秒,还是坐下来,抱住江小暖,“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没关系,根本不是你的错。” 两人靠在一起,黎煦阳低声问:“你发了照片到网上吗?” “没有呀。” 黎煦阳霎时间明白了:“那一定是前天晚上看极光时,有人无意间拍到我们,发到了社交网站上。” “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小暖还是不解,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们要这样拼命地跑。 当时,他们坐在火车上,看风景看得好好的,黎煦阳忽然在她耳边说:“去洗手间,反锁门。” 江小暖听话地去了,然后等了十几分钟,黎煦阳才来敲门,把她带下了车,跑到了这里。 “坐我们对面的两个人,是来确认我的身份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江小暖歪着头问。 “觉得他们是假笑,鱼尾纹太干净了,平时根本不是爱笑的人,但火车上他们一直在笑着说话,故意的吧。”黎煦阳淡淡地说。 江小暖惊讶不已:“就凭这一点?” “唔,就凭这一点。”黎煦阳抽出一张纯水湿纸巾,在江小暖的干巴巴的唇上擦了擦,然后长吐了一口气:“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江小暖靠在黎煦阳腿上休息,黎煦阳根本放松不下来,精神保持高度紧张。 他望向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就想起马尚的非洲瀑布,不知道他的“马尚瀑布”处理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跟关晓雪怎么样了。 半个小时后,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在空中越来越近,黎煦阳立刻打开手机,听到秦间的命令:“找一处平坦的地方等我。” 水电站门口就有一座桥,足够了 。黎煦阳冲在天上盘旋的直升机招了招手,直升机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声,把水电站的工作人员都引了出来,看起了热闹。 直升机降落的时候,黎煦阳用外套盖住了江小暖的头。 轰一声,直升机落地了,卷起了一阵灰尘,一个穿着花衬衣,戴着墨镜的男人捏着鼻子走了下来,后面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 他拿下墨镜,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张清秀的脸,见他们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胆子可真大,敢来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旅游,这可是北极圈啊,不是你们浮云郊区!” 这句话是有些夸张,这里根本不是荒无人烟,主要是黎煦阳没想到离浮云十万八千里,还能遇到危险。 “秦叔叔,谢谢您过来。”黎煦阳望向他,真是和秦方好一点都不像,秦方好脸上轮廓坚硬,在人群中都是十分显眼的。 秦间拍了拍胸脯,义正严词道:“在这里,别说是你们,就算是其他中国人,只要是中国人求助,我都会帮!我来外面干大事业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足够强大,壮大中国人的势力嘛!话说回来,挪威的犯罪率很低的,可能比野生动物遇袭几率还小。你们来这几天,都能碰到坏人,只能说是走了狗屎运了。” 夸张的语气把两人逗笑了,但可以看出来,秦间是个豪爽的人。 坐上直升机后,秦间翘着二郎腿,指着下边:“没这样看过风景吧?” 黎煦阳和江小暖同时摇了摇头,坐火车的景色很美,但和在直升机上看,自然是不同的。 直升机的声音震耳欲聋,但他们的目光完全被这里的景色吸引了。 峡谷、雪山、农舍、草地,在太阳的照射下,有一种“冰美人”的错觉,这种感觉一辈子都忘不了。 秦间开车把他们直接带回了南部的家,黎煦阳不好意思地站在车库里,“叔叔,我们去住酒店就好。” “来了这里,怎么能住酒店呢,不然你爸爸肯定得说我了,还有方好那小子,脾气臭得很,我这不几天没联系上你们嘛,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到底谁是哥哥啊!”秦间一边吐槽,一边走出车库。 秦间看起来应该快四十岁了,而秦方好只有三十出头,他理应是哥哥。 江小暖听他说话,总是想笑,但又觉得不礼貌,只能时不时地捂着嘴,秦间见到关心道:“牙疼吗?” “没有没有。”江小暖改换双手捂嘴了。 经过一条鹅卵石小道,就到了秦间的家——二层白色楼房,风格简约,走进去更是经典的北欧装修。 “方好叔叔脾气不坏啊。” 黎煦阳把行李移到一边,牵着江小暖走到沙发边,沙发对面是壁炉,但没有开。厨房里传来煮菜的声音,难不成是秦间的妻子? “那是对你!”秦间耸了耸肩,哼唧了两声,“对我又是不同的。” 喝了几杯茶,秦间领着两人往楼上走,“走吧,去看看你们的房间,休息一下,准备吃午饭了。” 黎煦阳还疑惑,难道不要先跟他的妻子打招呼么? 上了二楼,一条长长的象牙色走廊,共有三间房门,秦间指着离楼梯更近,两间挨在一起的房间,“你们随便挑,一人一间。” 黎煦阳有些不好意思,说睡一个房就够。江小暖先推开了门,然后转身望着黎煦阳:“我睡这间吧。” “噢。”黎煦阳回视着她。 秦间抽着烟斗,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不依不舍的眼神,就好像是被逼着分开的怨侣,他笑了笑,“我睡在尽头,你们有什么,我也是看不见的哈。” 听到这句,江小暖的脸更红了。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我喜欢清静,但白天会有阿姨打扫卫生和煮饭,你们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问她。” 原来是煮饭阿姨,解惑后,黎煦阳又有了新的疑惑,秦间没有家庭么? 秦方好三十了,也没有家庭。 唔,怪怪的。 “休息一下,洗个澡,然后下来吃午饭吧。”秦间交代完,就下了楼。 两人洗了澡,换了衣服,一起下楼了。 “坐,中国菜。” 秦间捏着筷子,指着一桌子丰盛的菜:“不瞒你们说,我只吃得惯中国的食物,其它地方的都不吃。来这二十年了,一直吃的中国菜。” 江小暖眯眼一笑,“俺也一样。” “那就多吃点。” 正说着,秦间的手机响了。 秦间瞄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跟见到菩萨似的,欣喜又虔诚,用湿巾擦了擦手,才摁下接听键,还不把两孩子当外人,开了扬声器。 “方好啊,接到了。” 但对面传来的声音,冰冷得跟机器人似的,“没受伤吧?” “当然没有,好得很。”秦间抬起手,看向对面发呆的两人,“来,跟你们的方好叔叔打个招呼。” “嘟嘟嘟嘟——” 秦间都没说完,对面直接挂了。 秦间:“……”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这孩子。” “……没事的,方好叔叔特别忙。”黎煦阳试图安慰道,但秦间根本不需要安慰,很快就恢复过来,俨然早已习惯。 之后谈论的都是黎煦阳和江小暖读大学的事情,黎煦阳说他们准备住一晚就回了,毕竟马上开学了。 秦间还挽留道:“多玩几天嘛。” “我们要去准备开学典礼。”江小暖擦了擦嘴上的辣椒油,指着黎煦阳说,“主要是他,有发言,还要彩排一下的。” 黎煦阳夹了一块爆炒鱿鱼,放进江小暖的碟子里,给她过足瘾。 秦间对这一幕习以为常,点头一笑:“你们都是学霸,和方好一样。” 听到秦方好的名字,黎煦阳又来劲了,八卦道:“我听爸爸说过,方好叔叔是在国外读的研究生,还工作了两三年,才回国。那个国外,不会就是挪威吧?” “被你说中了,奥斯陆大学。我让他来的,这里不错……”秦间放下筷子,望向了客厅,目光呆滞,好像那里就坐着秦方好。 “那他怎么没留在这里,跟您一起做旅行社,而是回国了呢?” 黎煦阳感觉这里生活挺惬意的,为什么要去圆顶酒会,工作忙也就算了,还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秦间收回目光,垂头一笑:“别提了。” chapter 84 晚上八点,天还大亮,秦间早早地进了房间,留两个年轻人享受属于他们的夜晚。 整栋楼安静下来,黎煦阳才钻到江小暖的房间,两人窃窃私语了半夜。 “搞不懂耶。” “什么?” 两人趴在床上,脸朝着窗户。 “这个秦叔叔,和浮云的秦叔叔,怎么看起来关系不太好。” 黎煦阳摸了摸下巴,努力回忆他和秦方好的相处,但还是摇了摇头,大部分都是格斗方面的话题。 “我也不懂,像是这个秦叔叔,对方好叔叔,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反正,我来之前,不知道方好叔叔还有个哥哥。” “完全不把哥哥放在眼里。” 沉默了一会,江小暖把头偏过去,靠在黎煦阳的肩膀上,“明天咱们就回去了,好舍不得啊。” “当然,最舍不得的人是我。” 因为坐直升机,江小暖的耳朵到现在还有一点不舒服,黎煦阳搓热手掌,捂了半天,她才说好一点了。 月光如洗,江小暖的脸变得如月光一般温柔,黎煦阳的手放在她的耳朵边,他凑过去,江小暖缩了缩脖子,但唇并没有回避对方,瞬间卷入了对方温柔的舔咬中。 黎煦阳没有闭眼睛,他数着江小暖的睫毛,有多少根,他就亲多少分钟,瞳孔里都是她动情的模样。 可是,某人很快要缺氧了。 不仅如此,还推拒他:“你去睡吧,我们明天还要坐很久飞机。” 黎煦阳没有松手,唇依旧舔舐着:“读大学,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江小暖眯了眯眼,手在他的衣服里轻轻抚摸。 “骄阳没建好,有其它房子。”黎煦阳将江小暖揽进怀里,用力地吻着,中途不忘补充道:“我的。” 江小暖瑟缩在他的怀里,柔弱的肩膀几乎快被对方捏碎了。 难以拒绝,却不得不拒绝道:“我觉得,先跟室友混熟才行。” 黎煦阳顿住了,她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大学很少有不住校的,若从一开始就不住校,很可能会被孤立,黎煦阳当然不希望她被人欺负,但他也不打算完全退让。 “反正房子我会收拾好,周末我们可以聚聚。” “当然。”江小暖被黎煦阳揽坐在怀里,仰着头,任由对方的吻落在身体的任何一处,敏感地咬着唇,呼吸变得急促:“当然。” 昼长夜短,但在黎煦阳看来,夜依旧漫长。 第二天,秦间把他们送到当地机场,临走前,递给他们一个纸袋,“麻烦帮我转交给方好。” “好的。”黎煦阳接过袋子,垂头道:“谢谢叔叔的款待。” 低头的那一刻,瞥见袋子里装着一个棕色方盒,从外观来看,很像手表盒。 “别客气,喜欢这里,随时过来。”秦间对两个孩子的印象极好,只不过他们留在这里的时间太短。 江小暖忽地拉住秦间的胳膊,笑道:“秦叔叔,我会跟方好叔叔说的,说你很想他。” 秦间瞳孔一震,“什么?” “不想吗?”江小暖追问道。 “想,当然想。”秦间嗫嚅了几声,表情忽然伤感起来,和初见的自信模样完全不同。 他想见,对方却不一定想见自己,这次若不是因为黎煦阳的事情,恐怕对方不会主动联系自己。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欢迎叔叔回国,到时候一定要找我们玩。” 秦间挤出一丝笑容,两只手分别搭在黎煦阳和江小暖的肩膀上:“期待那样的一天,比如你们的婚礼。” “婚礼?哪有那么快?”江小暖垂眸笑了笑,听起来很遥远的词,“秦叔叔不能以这个做借口不回去。” “哈哈哈哈——”秦间爽朗地大笑出声,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男人:“好,我尽快找个时间回去。” 潜台词是尽快找个借口回去。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飞行,他们平安地降落在浮云机场。 黎远方带着秦方好接他们,秦方好把行李整齐地放进后备箱,刚转身,就被身后的黎煦阳喊住了。 “方好叔叔。” “唔?”秦方好往前买了两步,手搭在车门把手上,转头看他:“怎么了?” 黎煦阳挤了挤江小暖,江小暖立刻反应过来,从背包里抽出纸袋:“来自遥远北欧国度的礼物噢!他让我们代他向您问好。” 秦方好的瞳孔明显有不到一秒钟的失神,很快被他掩盖了。 令黎煦阳想不到的是,秦方好一个字都没说,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们面面相觑,低声商量着,还是等秦方好离开的时候再给,毕竟他的上司黎远方在副驾驶位坐着呢。 车子稳稳地驶向西云区,秦方好直视着前方的车流,一言不 发。 车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江小暖也不敢说话了,还是黎远方轻咳了一声,问他们火车上怎么回事。 “有两个本地青年,想来看看是不是我。” 黎煦阳把这件事详细地说了出来,说到秦间用直升机来接他们的时候,秦方好宽阔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手大力地握着方向盘,像是要把方向盘给拧下来。 武术冠军凶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黎煦阳想道。 红灯停下来时,黎远方把身体侧过去,低声问:“方好,我来开吧。” “不用,黎大哥。”秦方好坚持自己开。 先送了江小暖,跟江小暖的父母寒暄了一会,才回到“富贵苑”。 秦方好一直没有开口,黎煦阳走到副驾驶外,把袋子从窗口递进去,“方好叔叔,这是秦间叔叔的心意,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秦方好转向黎煦阳,黎煦阳才发现他的眼睛里有血丝,双手搭在方向盘,“为什么,为什么要看?” 被这么一反问,黎煦阳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弓着的腰逐渐麻痹。 秦方好的手轻轻一拍,纸袋直接甩到了后排,撞到靠背后,里面的盒子滚了出来。 黎煦阳一震,既不是想象中的手表或钱包,而是一个白色杯子,杯子外壁绘着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他们靠在一起。 秦方好见状,立刻启动车子:“跟黎大哥说一声,我先走了。” 黎煦阳还没答应,对方就疾速掉头了,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拖着最后一件行李箱,刚走进花园,珍姨就迎了出来,接过行李箱,上下打量着他,心疼道:“瘦了,真瘦了,我说什么,去那里没什么好吃的,下次换个地方旅行。” “珍姨,吃的我们自己做,其实也还好。” 高灵知也走出了大门,抱了抱黎煦阳,宽珍姨的心:“旅行就是会瘦一些的,肯定更结实了。” 她指着楼上,小声对黎煦阳说:“知道你今天回来,昨晚上没睡好觉呢,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去接你,还不让我去,硬是把人家方好叫起来,大周末的,也不让人休息。” 黎远方很少在明面上表现出对黎煦阳的关心,或是担心,但是哪有父亲不爱孩子的,黎煦阳都懂。 他也觉得,让方好叔叔去接他,可能有其它意思。 茶几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水果,高灵知拉着他坐在沙发上,问为什么不把江小暖带回家。 “她也要见爸爸妈妈的。” 高灵知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是,明天把她叫到家里来吃饭,我也想她了。” “好。” 黎远发换完衣服下来后,他们就开饭了,黎远方少见地在饭桌上谈笑风生,珍姨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光听着他的声音就饱了。 晚上,黎煦阳给马尚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去了龙城,先是嘴硬了会,说离开关晓雪没什么大不了,还没过半分钟,大哭了起来,“她现在不理我了,把我拉黑了。” 马尚第一次觉得自己懦弱,是三十亿也治不好的懦弱。 黎煦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待对方止住哭声才说:“马尚,这件事你明明可以处理得更好的。” 听到这句,马尚哭的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也是没办法……不能被家族的人看不起……” 黎煦阳忽地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安抚道:“我会去跟她谈谈。可是,不保证有用。你知道在女孩子眼里,异地恋是很辛苦的。” 黎煦阳说做就做,第二天让江小暖把关晓雪约出来吃饭,谁知道关晓雪一脸漠然,“怎么了?他哭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了,你别说气话了。”江小暖拍着关晓雪的背,哄道,“你昨天不是说,会好好说话吗?” 关晓雪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那是昨天。” 黎煦阳不理解,低声问,“你是打算终结这段关系吗?那就不要拉黑他,直接跟他说再见。” “我凭什么?”关晓雪双手抱胸,怒视着也欺骗了她的黎煦阳,“凭什么我跟他说再见,从他决定去龙城开始,他就对我、对这段关系不放在眼里,你觉得公平吗?” 黎煦阳默不作声,的确不公平。 “对了,忘记告诉你们,我有新男朋友了,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关晓雪站起身,提起包,晃了晃手机:“今天不行,我跟他约了出去玩,你们慢慢哈。” 看起来风轻云淡,又冷漠的关晓雪,其实和黎煦阳初认识的关晓雪是同一个人。 可这一年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关晓雪变了,却又被马尚的欺骗打回了原形。 “要我说,还是马尚兄弟不靠谱,难怪晓雪这么生气了。”江小暖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黎煦阳安静地坐着,反省着这件事,不该纵容马尚说谎的。 真相和谎言就是两个极端,就 像拔河的两边,当一方被谎言拉过去一寸,那就得花费两倍、甚至多倍的力气,把它拉回来,不然,会被谎言拖进无尽的深渊。 他劝告过马尚,不要说谎,不要把人拖进深渊。 开学前一天,他们去了“骄阳”,那块荒地已经被铁板围了起来,黎煦阳用钥匙开了铁门进去。 他们坐在一块石板上,幻想着房子建成的样子。 江小暖心血来潮,在月光下为黎煦阳跳了一支舞,这天她刚好穿着一条吊带的白色长裙,飞旋的时候和仙女下凡似的,每一下对视都猛烈地撞击着黎煦阳的心。 …… 大学的迎新生活动,校长特意介绍了这位校史最高分的高材生——黎煦阳,黎煦阳谦虚地发表了一段十分简短的新生致词,赢得了所有新生的喝彩和欢呼。 他一夜爆红,被称校史最帅的校草,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许多大二、大三的学姐都要来偷偷来到他的宿舍楼下,装作偶遇,只为一睹俊容。 江小暖的室友也组团报了黎煦阳的选修课,江小暖几次想说,其实他是我男朋友,但都咽了下去。 因为室友们说起黎煦阳的时候,过于疯狂,而江小暖不仅按捺住了真相,还悄悄地潜了水。 黎煦阳对于江小暖的避而不见有些恼火,第一天是跟室友出去聚餐,第二天是被任课老师叫走编舞,第三天说是接到舞蹈协会的邀请,加入了舞蹈协会,一整天都在开会。 第四天…… 黎煦阳匆匆忙忙的江小暖堵在了宿舍楼下,他一步步逼近江小暖,委屈又气恼地说:“你不乖。” 明明几天没见,想念已经超出了黎煦阳的负荷,但他没有抱她,而是站在一米外,固执地想听江小暖的解释和承诺。 江小暖的解释无非就是之前说的那些,而承诺起来却支支吾吾。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黎煦阳下了一道最后通牒,他把江小暖送到目的地后,转头就在朋友圈发了一张亲密的合影,官宣了这段恋情,也迅速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天开始,只要有机会,他就搂着江小暖公开出入校园的各大“景点”,丝毫不避讳其它人的眼光。 江小暖的室友们只有羡慕的份,在“严刑拷打”后听说他们高中就开始谈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关晓雪和江小暖逐渐疏远了,并不如高考前承诺的,“读大学后,每天一起吃喝玩乐。” 江小暖根本也没时间吃喝玩乐,把所有心思扑到了专业课程上,知道了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更加努力地学习专业知识。 事实上,黎煦阳的建筑系同样是课程繁忙,罗落繁也分在他的班上,多次鼓起勇气跟他打招呼,终于在若干次后,成为了见面时,对方会主动打招呼的朋友。 “煦阳,帮你把书带回来了。” “煦阳,老师通知晚上开会。” “煦阳,……” 诸如此类的小事,罗落繁都找机会接触黎煦阳,像是感谢,又像是一种天真无邪、对光明的向往。 无论多忙,黎煦阳的晚餐几乎都是和江小暖一起吃的,至于以前期待的,每个周末要去他花了不少心血新建的“临时窝巢”,已经成了他的幻想,一次都没有实现。 参加舞蹈协会后,江小暖会去外地参加各类舞蹈比赛,同时也在专业老师的教导下,独立创编舞蹈。 整个大一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忙,甚至有同学关切道: “你们这是分手了吗?” 黎煦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江小暖所说的,短暂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自己。 他也一直这么安慰自己,可是那种想见却无法见面的想念,日积月累,即将达到巅峰,如蓄满水的大坝,阀门一松,即刻决堤千里! 大一下学期的情人节的夜晚,他们第一次去了“临时窝巢”,比江小暖想象的更加令人舒适,三室两厅,收拾得干干净净。 墙上、桌上挂满了江小暖的照片,或是两人的合影。 无法见面时,黎煦阳就是在这里排遣寂寞,他冲着墙上挂着的,舞姿优美的江小暖,宣泄欲望,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忍多久。 古怪的是,江小暖来的那晚,黎煦阳出奇地冷静,除了抱着她亲吻,没有任何多余的风流动作。 他甚至乞求江小暖的原谅。 “原谅什么?”江小暖睁开湿漉漉的双眼,望向神色不安的黎煦阳。 “我亵渎了你。” 那一晚,黎煦阳再也没开口说一句话,无论江小暖怎么哄,他也不说话,但第二天他又跟没事人一样,所谓的“亵渎”,不过是对着她的照片,幻想一些缱绻缠绵的细节。 “算不上亵渎”,如果江小暖知道真相的话,一定会这样安慰他。 大一结束的暑假,江小暖陪黎煦阳出省玩了一趟,黎煦阳甚至有点 惊惶,一年来,他们可没有这么长时间单独在一起过。 酒店里,江小暖甚至主动亲吻他,安抚他,摸着他的脸颊,把他的大手压在自己胸口,脸泛桃花地呢喃道:“你看看,我长大了。” 可是“21岁“的魔咒在黎煦阳的心里完全过不去,他不敢,即便情浓时,江小暖大胆地告诉他—— “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还是不敢。 不仅如此,听了这句话他更加煎熬,小暖不会觉得他不行吧?犹豫了很久,终于找了个浪漫的午夜,在江小暖面前脱了个精光。 “唔,物理上证明我很行。”这个办法也不错,他自夸道。 耀武扬威的“不管它”,这一刻忍不住地乞求对方“管管我……” 他永远是有求必应的。 在那一夜,他和“不管它”都彻底沉沦在江小暖的温暖和温柔里,无法自拔。 chapter 85 两年后 “感谢浮云大学生自由舞蹈赛主委会,给了我展示自编舞蹈的舞台,舞蹈是一项值得终身热爱的事,我会一直热爱下去。感谢评委对我的肯定,我会再接再厉,在这里,还要感谢我的父母,虽然他们今天不在场,是他们领着我走进舞蹈世界……” 穿着淡绿色古典舞蹈服,站在浮云大剧院的舞台中央,抱着奖杯,说着获奖感言的,正是江小暖。 这两年,她参加过不少舞蹈比赛,但这个是分量最重的冠军,可以看出来她既兴奋,又紧张,感谢完父母,余光忽地瞟见一个人拿着一束花从侧边阶梯上了台。 主办方还安排人献花吗? 江小暖望了过去,那人西装革履,高大帅气,脸上带着一抹骄傲的笑,眼里的光芒更甚从前。 他的出现引起了现场不小的骚动,一边的主持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火爆浮云的最年轻的建筑设计师黎煦阳嘛,他怎么捧着花上去了?” “好像他们是认识的。” 黎煦阳一步一步,有力地踏在木地板舞台上,越是靠近江小暖,袭来的熟悉香味越浓烈。 走到江小暖的身侧,他把花送到江小暖手里,意味深长地说:“恭喜你。” “谢谢。”江小暖双眸含情,身体一晃,差点惯性地去抱他了。 献完花,黎煦阳就转身下台了。 江小暖挽着花束,重新拿起话筒,笑道:“其实这是我的男朋友,可能是因为我没感谢他,所以特意上台来提醒我……” 台下传来一阵哄堂大笑,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江小暖望向观众席侧边的第一排,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感谢我的男朋友黎煦阳,一直以来,都给了我莫大的支持的鼓励。” 台下的黎煦阳接收这个谢意,同时也委屈地抿了抿唇。 可不是莫大的支持嘛,有时候江小暖参加舞蹈集训,两三个月见不着面,即使在学校里,也就是晚餐和回寝前的两三个小时,可以单独相处,可比高三要少多了! “喔——!奖励他!” “嫁给他!支持!” 台下传来的欢呼震碎了黎煦阳的耳膜,他的身旁是高灵知,侧身一笑,“你呀,跟个孩子似的。” 不,当孩子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想获得任何一个人的肯定,江小暖永远是那个最特别的存在。 感谢完观众,江小暖做了一个优美丝滑的谢幕姿势,回了后台。 黎煦阳盯着她的背影,有一种冲到后台狠狠地把她扑倒的冲动,但高灵知的声音把他的情绪拉了回来。 “等会去哪庆祝?” 今天同时是江小暖的生日。 黎煦阳望向母亲,两年过去,她依旧光彩照人,但因为他和江小暖感情稳定,开心得眼尾纹多了几根。 “我打算和小暖去骄阳。” 骄阳早就装修好了,就待一个月后的乔迁仪式,正式入住。 其实,黎煦阳已经时不时地在里面住了。 为了建造这栋江小暖的“drea hoe”,他几乎把除了专业设计外的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只为了让她喜欢,感到舒适。 在日渐相处中,黎煦阳记录了江小暖每次想要的东西,喜欢的东西,甚至是偶然谈到的东西。所以,这里面的装饰、摆件全都是江小暖可能、或一定会喜欢的东西。 “这么说,就你们俩?” 高灵知来了兴趣,怪不得今天的黎煦阳总是很紧张的感觉,去年,江小暖曾告诉过她,黎煦阳因为医生口里的21岁,快抑郁了。 “唔,可以吗?”黎煦阳真诚地问,以往的生日都是一大桌子吃饭。这一次,黎煦阳想单独跟江小暖庆祝,因为他们都21岁了。 “我没问题。”高灵知举起双手肯定道,而后,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很紧张,这样可不行。” 不行二字在现代社会是个双关语,黎煦阳的口水艰难地吞咽着,下一秒,目光触及到什么时,他抻了抻西装,站了起来。 高灵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已经换好衣服的江小暖,正从侧边走廊,抱着奖杯走了过来。 黎煦阳主动往旁边的空位移了一个位置,让江小暖坐在他和高灵知中间。 江小暖刚坐下,第一句话就是冲高灵知说:“阿姨,师父还说您不来呢。” 尽管黎煦阳已经不教她数学了,但这声师父怎么也改不了口。 高灵知接过她手里的奖杯,上下打量着:“想了想,还是觉着你这件事更重要。” 她已经从副会长升为了会长,忙得热火朝天,就连黎远方都抱怨起来:“忘了家也就算了,你是不是连我这个丈夫都不记得了?” 江小暖眯眼笑了笑,就听到左边的黎煦阳,凑过来低声说:“我跟妈妈说了,晚 上就我们俩庆祝。” “啊,什么?”江小暖歪着头看他,然后把包从他怀里拉出来,掏出手机:“我爸妈订了位置呢。” “我已经打过电话了。”黎煦阳不好意思地低了低下巴,嗓音嘶哑地说:“叔叔阿姨取消了。” 哈?居然自作主张?! 不过江小暖很快明白了黎煦阳的用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比赛结束后,黎煦阳开车先把高灵知送回了家,然后载着江小暖到了“巴黎盛世”,骄阳拥有“小区最美建筑”之誉,招来了不少想要结识他们的邻居,他们也成了即将举办的“乔迁晚宴”的嘉宾。 但今天,黎煦阳闭门谢客,把花园和门廊的灯全关了。 今天这个夜晚,只属于江小暖。 走进客厅,遮光帘已经全拉上了,虽然客厅只点了六盏烛台,加起来的光也比不上一盏灯。 “送给你。”黎煦阳跟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束开得正艳的向日葵。 “谢谢。”江小暖接过花,脱掉高跟鞋,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黎煦阳垂头看了两秒钟,搂着江小暖往前走,穿过客厅,径直去了餐厅。 餐厅门口,江小暖顿住了脚步。 原来这里已经准备好了,蛋糕、鲜花、音乐和烛光晚餐。 黎煦阳又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深情地递给她:“送给你。” 为了参加江小暖的舞蹈决赛,黎煦阳把晚餐拜托了珍姨,生日宴的布置交给了专业机构。要是平时,全都是黎煦阳自己做。 进门一小束向日葵,来到餐厅,又是一束玫瑰花。 江小暖很感动,望了一眼摇曳的烛光,又垂头望了一眼穿在身上的裙子,指着铺着地毯的楼梯:“我觉得我要上去换件衣服。 ” “不必。”黎煦阳拉开沉重的象牙色餐椅,邀请道:“请坐。” 江小暖把两束花放在置物台上,然后坐了下来。 餐桌是长条形的,原本应该坐在遥远的两头,但两个大餐碟摆在了一米之距的,面对面的位置上。 餐桌中央摆着一个烛台,是真正的蜡烛,而不是灯,餐盘中央还有两瓶酒,一瓶香槟和一瓶红酒,还有两壶鲜榨的果汁。 餐桌的另一边摆着一个,系着蝴蝶结,还未拆封的蛋糕。 江小暖把餐巾铺在大腿上,仰头望着黎煦阳走到她的对面。 两人始终对视着,黎煦阳脱掉西装外套,露出结实宽阔的胸膛,眼神也一直没有离开江小暖的脸。 两年了,两人的脸都有了细微的变化,俗称“长开了”。 很快,黎煦阳坐了下来,江小暖以为他会开一瓶酒,谁知道他只是探身给江小暖倒了一杯果汁。 “先吃吧。”黎煦阳哑声说。 江小暖拿起果汁杯,盈盈一笑:“难道不应该先干杯吗?” “对。”黎煦阳抬起杯子,举到空中,和她的杯子轻轻一碰,“小暖,生日快乐。” “谢谢。”江小暖笑出了声,像是为了缓解紧张。 很长一段时间里,餐厅里只有两人切牛排,倒果汁、喝果汁的声音,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仿佛谁先说话,就证明谁更紧张。 直到江小暖放下了刀叉,忽地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对不起,我吃不下了。” 黎煦阳往江小暖的盘子里一看,本来就只有巴掌大小的牛排,还剩下半块,他往上看,目光锁定在江小暖的脸上,咽了咽口水,“先休息一下,等会再吃。” “为什么?”江小暖难得浪费一次,是因为心跳得太快了,她的舌头尝不出味道,喉咙也咽不下东西。 黎煦阳切了一小块牛排,优雅地塞到嘴里,但咽下的那一刻却是那么地勉强,像是在吃世界上最难吃的牛排,他垂着眸沉声说:“不吃饱,等会没体力。” “喊饿,我也不会停的。”他不动声色地补充了一句。 “……”这么可怕吗? 江小暖吓得重新拿起了刀叉,把那半块牛排和辅菜也全消灭干净了。 黎煦阳一脸正经,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这是善意的提醒。 谁能阻挡今晚的他?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吃完盘里的食物,他从身后的置物架拿了两瓶纯净水,一瓶开了盖递给江小暖,另一瓶自己喝。 “咕咚——”他站着一口气全喝完了。 江小暖:“……” 怎么越看越吓人? 黎煦阳抬腕看了一眼手表,7点22分。 他提着蛋糕,然后走到对面,拉起江小暖:“走吧,上楼休息。” “是休息还是——”江小暖的话还没问完,就一把被黎煦阳横抱了起来,大步跨上了楼。 二楼有四个房间,一个大客厅和大 露台。 相比其它房间,主卧是最大的,因为有一大块空地铺着地毯,是为了给江小暖跳舞的。黎煦阳把主卧的门反锁了,但却没有开灯。 江小暖往墙边缩了缩,脚趾头踩在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紧张地一上一下踩着。 “小暖……” 低沉如魔的召唤,江小暖唔了一声,就被他找准位置,压在了墙边。 原以为他会直接亲下来,但他居然非常有礼貌地问:“我可以申请吻你吗?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 “三……” 二和一被江小暖的惊呼声给吞没了,黎煦阳的吻没有落在她的唇间,而是落在那颗心形的胎记上。 他的舌尖席卷着莫名翻腾的欲望,如痴如醉地吞下了那颗胎记。 江小暖的心脏都要炸开了,随着对方更加疯狂的动作,她半推拒着那张迷魂的脸,“我要先洗澡。” “不必。”坚定无比的两个字,淹没了江小暖的心。 她的身体紧紧贴在墙上,每一秒都旋转在亲吻制造的旋涡里,齿间各种奇奇怪怪的语气词,如机关枪连发,击碎了黎煦阳的神经。 耳垂被狠狠咬住,挣脱不开。 羞耻从头到脚,如溃堤之水,唰地灌了下来,淹没了江小暖。 更令她羞耻的话,还在后面。 “我好喜欢你的耳朵,怎么办?如果我是汉尼拔,也许会把它们吃到肚子里。” 江小暖抓着黎煦阳胸前的衬衣,楚楚可怜地求饶,“别这么说,我害怕……” 黎煦阳勾唇一笑,埋下头,终于顾上了她渴求获得关注已久的唇。 “我爱你。” 每说一声“我爱你”,他的唇就换一个战场,惹得江小暖战栗不已,灵魂出窍的那一刻,江小暖搂着他青筋四露的粗壮的颈,还能喊得出单个字:“床……床……” 黎煦阳蓦地松开唇,在黑暗里,浓烈的双瞳紧盯着大汗淋漓的瓷娃娃,“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它大部分时间都是用不着床的?” “什么?” 江小暖像是猛地惊醒了,讶异地仰起头,黎煦阳站直身体,已经比她高了近一个半头了。 大二的时候,他忽然就长到了191公分,江小暖当时开玩笑地说:“你又长高了,我快够不着你了。” 就因为这句玩笑话,黎煦阳不再打篮球,不再吃长高神物三七,不再做任何有利于身体长高的事情。 见到对方一脸懵懂,黎煦阳痴痴一笑,伸出温热的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吐着热气:“感受我。” 终于,在江小暖的乞求下,她被好心地带到了床边。 …… 事实证明,喊饿是没用的,想吃的巧克力生日蛋糕,也被卧室里温度逐渐上升的空气给融化了。 黎煦阳像被下了蛊似的,脑海里闪过曾和江小暖讨论的爱情“初生状态”,也只是一闪而过。 当他可以清晰地掌控江小暖的时候,任何理论知识都显得贫乏,任何文字都不足以形容,江小暖口中的那些成语—— “颠倒凤鸾、云朝雨暮、水乳交融、巫山云雨……” · 泰国曼谷 一到夜晚,四处传来狗叫声。 在泰国,各个品种的流浪狗无所不见,数量之多堪称世界之最,光是曼谷就有30多万条,这也是儿童福利院训练恶犬的来源。 惶惶黑夜里,羿从一处民宅里走出来,绕了三条街,才转到了一条巷子里,甩掉了几条一直赶走跟在身边脏兮兮的流浪狗。 他何尝不知,身上插着的两把匕首,虽然洗干净了,但还沾着人血的味道,它们是闻着腥味而来的。 巷子里的两排店几乎全关了,他匆匆地往一间店走去。 “咚咚咚——!” 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铁门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吵,敲了两分钟,里面才有人说:“找谁?” “买蛋糕。”流利的泰语。 但他的声音低沉无比,哪怕里面是警察,说不定都不敢在曼谷的黑夜,给这样凶神恶煞的人开门。 “我们打烊了。”老板的声音愈发颤抖,甚至有空想了一下:早干嘛去了,最重要的是,这半夜三更了,一个蛋糕也没有,全也卖光了,模具倒是有几十个。 羿两只手按在满是灰尘的铁门上,仿佛对方不开,他就直接把门给撕了,但他还是保持一定的风度。 “先开门。” 老板微微颤颤地摇起铁门,里面还有一扇玻璃门,透过玻璃,他见到一张清秀却五官凌厉的脸,凌厉得脸上每个器官都能杀人。 “这位先生,我们没蛋糕了。”老板怕他不行,还用手电筒照了照透明橱柜。 羿的耐心显然用完了,他手指伸进玻璃门缝隙,用力一掰,门生生地被他掰开了,玻璃门 的大锁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一声老板吓得魂都没了,他惊恐地双手举在头顶,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这位先生,我错了,可是我实在没有蛋糕。” “做。”羿大步迈进去,往木椅上一坐。 这一坐,两把匕首从腰间露了出来,老板跌靠在橱柜上,浑身打着冷颤:“什、什么?现在做?” “小蛋糕就行。”羿抬眼看了一眼手表,10点26分,浮云是11点26分,还有时间,“给你三十分钟。” 老板绕过橱柜,往烘焙房走,又听到身后一句:“三十分钟做不出来,你以后就看不见你的店了。” 老板眼珠子骨碌一转,幸好三十分钟可以,他问了一个,刚问完就后悔的问题:“要写字吗?” 羿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他走到收银台,抽出纸笔,写了一个标准的印刷字,老板探过去看了眼,这是一个中国字:“暖”。 可他是泰国人,虽然会说几句中国话,但写中国字还是很难的。 不错,虽说不会写,但照着依葫芦画瓢,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立刻拿着纸冲进了烘焙房。 羿坐在店里的椅子上等着,眼睛呆滞地望着门外。 他何尝不想早一点来,可是一天都在忙。 忙着杀人。 21岁的羿,1米9的身高,身材高大壮硕,加上浑身戾气,令不少人看都不敢看一眼。 而他也忘了自己杀了多少人,有富甲一方的富豪,也有做小本生意的老板,甚至还有流浪汉,他唯一坚守的底线是不杀女人和孩子。 他尽量去相信坞长说的,被杀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说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老板捧着一个大概一磅大小的蛋糕走出来。 羿接过来一看,中央红色“暖”字写得歪歪扭扭,他狠狠剜了了老板一眼,早知道自己写了。 老板连忙鞠躬,“我重新做,重新写。” 羿懒得理他,拿着蛋糕,勺子都没用,直接咬了一大口。 “生日快乐,小暖。” 说完这句中文,他又咬了一大口,店里的老式时钟“铛铛铛”地开始报时,他望过去,11点整。 “不收钱,不收钱。” 羿的手摸到腰间的时候,老板吓得再次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以后每次都不收钱,求你放过我……” 羿白了他一眼,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泰铢,啪地一下放在收银台上,吃着蛋糕走出了店门。 老板见他走远了,赶紧把铁门闸放了下来,拿起这叠钱,食指指尖蘸了蘸舌头上的口水,一数。 两千泰铢?! 买扇玻璃门都行了! 如果这位先生还来,他一定会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chapter 86 昏睡到上午十一点,江小暖才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发现身上有比眼睛更酸涩的地方,但那个将她吞吃殆尽的始作俑者却不在身边。 忽地,一股清新的香味从背后袭来。她一转身,就看见黎煦阳站在露台的门口,手里拿着一支小香水,正在—— 往卧室里喷香水? 江小暖舔了舔刺痛的嘴唇,发觉黎煦阳似乎没注意到自己。 她悄悄起身,往床边的垃圾桶看,空空如也! 她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寻找着某样标注着“特大、极薄”的东西。 没有…… 昨天床头柜上还散乱着六个,今天一个都没了? 天呐!昨晚几点睡的? 七点半就上来了,貌似十二点才睡? “找什么?我帮你。” 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江小暖用力把抽屉往里一推,头埋在枕头里,扑腾着:“哪有你这样的?” 黎煦阳坐在床沿,捏着江小暖布满红痕的肩膀,“怎么样的?” “不管不顾的,我疼着呢!” “真的?”黎煦阳手一松,和一条灵活的鱼入了海,倏地钻进被子里,闷声道:“我看看。” 江小暖下意识蜷缩成一团,“不要,好痒。” “快点,不是跟你开玩笑!” 凶狠而认真的声音,使得江小暖张开了腿。 检查的过程,黎煦阳的思绪飞回到了昨天,那种血脉喷张,像是忽然被注入数倍能量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上瘾了! 情到浓时,他恍然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个梗。 “现在这个时刻,你可以夸我很棒。” 结果,一句甜腻无力的“你好棒”,使得黎煦阳的身体又加了几个马达,动力十足,用完了所有的江小暖一大早就在寻找的东西。 临睡前,江小暖迷迷糊糊地把脸从被子里伸出来,“黎先生,请问你买了多少?” “唔……”憋了半天,黎煦阳的嘴里只蹦出两个字,“你猜。” “一大箱?” 其实,江小暖也不知道一大箱有多少,结果黎煦阳摇了摇头,指着一墙之隔的房间,“都是。” 听到这的江小暖,直接昏睡过去了。 “——好了没啊?”江小暖动了动腿,催促道。 黎煦阳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从被子里爬出来,下床起身往门口走:“我准备了药,你等我,我去隔壁拿。” 隔壁到底是什么房间,既有药,还有“小红帽”。 江小暖不禁腹诽道。 黎煦阳很快回来了,他戴上一次性手套,重新钻回被子,小心翼翼地涂着药,手指颤抖得不行。 “对不起,小暖。” 昨天想检查来着,见她睡得挺香,不忍心吵醒他。 涂完药,江小暖的脸已经红透了,趴在床上,“你搞这么大的床,我下个床还要翻滚几圈,才能到床沿。” 很快,她又说:“不过这样挺好的,以后要是吵架了,咱们就离得远一点,但还在一张床上。” “床头打架床尾嘛,不要分床,伤了和气。” 黎煦阳把药放进床头柜抽屉里,丢掉手套,把江小暖一把搂到怀里,笑问道:“就想着以后吵架了?” “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跟你吵架?”江小暖趴在他怀里,闻着他的味道,好香啊!不想松手。 黎煦阳也不舍得松开,但不得不起身,走到衣柜边,拎出一件干净内衣,和一条白色蕾丝长裙。 “哪来的?” 黎煦阳把内衣套在她的身上,笑着说:“中午叔叔阿姨说一起吃饭,你又没带衣服,我就出去给你买了裙子和内衣,洗干净后,烘干了,你闻闻,还是香喷喷的。” “你几点起来的,做了这么多事?” “六点,生物钟哪那么容易改变的。”黎煦阳笑了笑,指着空垃圾桶:“当然,也清理了垃圾。” 听到“垃圾”两个字,江小暖捂着脸,“还不是你制造的。” “是我是我。”黎煦阳亲了一口江小暖的耳朵,轻声说:“早上起来,房间味道太大了,我就打开露台的门,喷一点香水。” “……” 裙子的手臂和立领都是透明蕾丝,裙摆是薄纱。 穿衣镜前的江小暖,一个随意的旋转,在黎煦阳心里便像是仙女临凡。 见到身后站着的失魂的人,江小暖猛地回头,钻进他怀里,撒起了娇:“都是你,浪费了一个蛋糕。” “今天中午吃,叔叔阿姨说买了蛋糕。” 江小暖仰着头,眉目含情:“我饿了……” “那先洗漱,再去楼下吃点水果,我先下楼切好。”黎煦阳把江小暖推到洗手间,给她挤好牙膏:“乖,动作麻 利点。” “咱们快迟到了。” 黎煦阳表现得更为紧张,因为是见江小暖的父母,他不希望迟到,不想给他们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又是一张圆桌,一群邻居,江山和汪珺坐在主座,旁边还有两个空位,是留给他们两个人的。 圆桌中央一个双层蛋糕,尽管卖相不如昨晚那个,但江小暖还是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汪珺拉着她的手,关心道:“昨天生日过得怎么样?” 江小暖瞟了一眼认真用茶水唰碗的黎煦阳,垂头笑了起来:“蛮好的。” “那就好。”汪珺盯着女儿通红的耳朵,若有所思地说:“今天给你再补过一个。” 好在邻居们很快把话题转成了其它事情,而不是关注昨晚的生日。江山更是心情好,和老张喝了不少酒。 饭桌上,不知道谁提起打网球的事,江小暖紧抓着黎煦阳的手,让他别在意。 黎煦阳还真不在意了。 大二时,一个由网球协会票选出来“网球王子”富二代追求江小暖,还追得轰轰烈烈,全校皆知,完全没把黎煦阳放在眼里。 黎煦阳并没有动粗,他跟江小暖说:“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是别理他,行吗?” 黎煦阳在建筑设计比赛的当口,花了一个月练习网球,某天把正在训练的富二代堵在了网球场。 富二代望见他手里价格不菲的网球拍,冷声一笑:“怎么,你要跟我单挑?” 他转向身后的几个同学,嚣张地耸着肩,撇着嘴笑:“会不会太自不量力了?” 他可是从小学网球,会输给一个从来没见他打网球的黎煦阳? 黎煦阳什么都没说,握着网球拍,走到球网的对面,当着围观同学的面,跟富二代来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比赛。 且不说黎煦阳赢了多少个球,最后一个反手截击球的速度之快,力量之大,直接把富二代掀翻在地。 “……” 现场先是鸦雀无声,随后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黎煦阳依然不动声色,他走到对面,冲着躺着地上龇牙咧嘴的富二代,居高临下:“以后,网球王子的称号就要让给我了。” 随后,他扛着球拍,在众人惊叹的视线下离开了。 但黎煦阳也不是真的每天去打网球,偶尔玩一玩,他只不过是想证明,只要他想,他可以学习任何事情,并把它做到极致。 他要证明,江小暖是独属于他的,任何和他竞争的人,请拿出赢他的本事来。 从此,富二代见到江小暖,或是黎煦阳,都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说什么“三个月之内,必追到舞蹈公主”之类的话。 江小暖挤了挤黎煦阳的肩膀,提醒道:“我爸爸跟你说话呢。” 黎煦阳回过神,望向江山:“叔叔,您说。” “有空的话,可不可以教一下老张的儿子?” “当然,没问题。”黎煦阳谦逊地笑了笑,择日不如撞日,他决定当天下午,就带着老张十岁的儿子小张去网球场打球。 临走前,汪珺拉住江小暖,悄声交代道:“女儿,我可以看出来,阳阳什么都为你着想,却很少说出来。所以我多嘴几句,你不要耍脾气,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 “我知道,我不耍脾气啦!” 汪珺可太了解江小暖了,虽然平时软软糯糯的,小事都是“好的、没问题”,但大事上还是很固执的。 去年冬天,有一场舞蹈集训是去北方,黎煦阳怎么说都挽留不了她,只能请求汪珺和江山出面,无论怎么说,江小暖还是去了,管它什么风沙与大雪。 因为这件事,黎煦阳难过了一段时间,他可以理解江小暖爱跳舞,但也只希望她能离家近一点。 网球场里,江小暖做后勤服务兼啦啦队,教到后面,小张都舍不得黎煦阳走,“师父,明天继续吧。” 这声师父也把江小暖吸引过来,“小张,你怎么抢了我的称呼?” “教我的都是师父嘛。” “也对。” 回到骄阳,黎煦阳抱着江小暖在门口厮磨,“师父的称呼不如让给小张吧,你就换个称呼吧?” “那叫什么?煦阳?感觉没什么特色耶,谁都可以这样叫你。”江小暖赤脚踩在地毯上,往客厅走,刚到沙发边,就往上一躺。 沙发往上弹了弹,黎煦阳跟了过去,蹲在沙发边,俯下身体,脸贴在江小暖的肚子上,说话时眼睛不去看她:“不如叫……老公?” “哈?这个不是更没特色。” 尽管没特色,黎煦阳还是用各种办法,骗着哄着,让江小暖改口叫了一声“老公”。 暧,真是舒服! 每天叫就好了。 只需再等一年,他们就可以结婚,天天叫老公了。 他领着江小暖参观了二楼的手办房,仿唐舞蹈陶俑、建筑模型、黄金圣斗士及各类手办,合起来价值千万,所以没选择放在一楼。 “咦,我送你的八音盒呢?”江小暖四处寻找,却没找着,黎煦阳指着主卧方向,“在包里。” “放包里做什么?” “把小暖随身携带。” 多么简单的理由。 首先被放入设计图的室外攀岩墙,在黎煦阳某一天早上醒来,心血来潮地修改了,从室外搬到了室内,放在了客厅的侧边墙,墙下还有一块长方形的软垫。 江小暖摸着五颜六色的攀岩踏脚,放出了大话:“这个看起来很简单嘛。” 黎煦阳在她身后笑笑不说话,真的简单吗? 看完攀岩墙,江小暖穿过侧门,往花园里走,这里有一座岩石小花园,许多奇特壮观的迷你建筑,全是黎煦阳亲手做的。 江小暖很喜欢看这些东西。 晚上,两人你侬我侬,白天没事,她就拿张椅子坐在这里欣赏。 岩石花园边上是一个玻璃花房,再往屋后绕,是一座宽近两百米的露天泳池,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觉得热了,江小暖就扑通一下跳进水池,有时候泳衣都不换,反正“骄阳”被一圈半镂空的栅栏围了起来,而泳池也被一排高大浓密的树挡住了,没人能看见。 天气太热的时候,江小暖就选择晚上进泳池,完全是为了泡在凉水里,也没怎么游泳。 这天,一道身影悄悄下了水,大力将她一拉,拉到了泳池边,她“哎哟”了一声,转头去看。 浓浓的夜里,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令人迷醉。 “做什么?我要游泳。”发觉自己堕入了对方深情的目光中,江小暖用力挣脱出来,想扑进水里。 黎煦阳指着泳池,半开玩笑的揶揄道:“敢情泳池是给你泡澡的。” 见被拆穿了,江小暖羞恼得更用力地打起了水花,但柔软如蛇的腰肢仍被一只大手固定住,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江小暖努着鼻子,假装生气地问。 黎煦阳的眼神十分古怪,对视半天才咽了咽口水,手在她的腰上来回抚摸:“你知道自己有腰窝吗?” 江小暖给了一个“我知道,但那又怎么样”的眼神。 “传说,腰窝是仙女戏水的水池、湖泊,人类要是跳进去,就会醉死在里面,再也没办法出来了。” 江小暖刚想说话,就被黎煦阳的手按住了,“嘘!我也醉在其中,小暖,让我在这里试试……” “在这里试试?”江小暖拿开他的手,惊慌地扫了一圈半镂空的栅栏,哑声拒绝道:“不行,会被看见的。” 黎煦阳充耳不闻,搂着江小暖就吻了下去,“不会的,如果有人靠近,感应器会发出声音,你相信我。” “……回房间。” “不。” 黎煦阳简单的一个字,堵住了江小暖回房间,甚至是回屋子的可能性。 …… 回房间后,黎煦阳把江小暖抱进了浴室,浴室宽敞得比一间房还大,甚至还有一张奇奇怪怪的按摩椅。 只不过,一晚就坏了。 “……浪费。” 黎煦阳捧着她的脸颊,眼神迷离:“怎么叫浪费,对你,谈什么浪费。小暖,我爱你,你是知道的吗?” “知道知道!”江小暖挣扎了一会,颤声问:“所以,可以放我回房间了吗?” “说爱我……三个字,少一个字加一次。” 这条不容置疑的命令,使得江小暖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这一晚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我爱你”,她不禁想,为什么黎煦阳在人前,风度翩翩、丰采高雅,一到夜晚就幻化成魔,变得那么地得寸进尺、不知满足呢? “想什么?”黎煦阳轻捏着她的脸颊,警告道,“不可以想其它事,和你跳舞一样,专注一些……” 暑假的两个月,每天都是这样。 黎煦阳一天比一天更加过分,提的要求根本让江小暖羞于答应,直到—— 乔迁之日的当天早上,江小暖狠狠地、无情地拒绝了,每天早晨都要求爱的黎煦阳。 “我今天可有演出的。” “没关系。”黎煦阳被拒绝得有些不好意思,答应道,“你不想的时候就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的。” 江小暖推了推黎煦阳的胸膛,嘟着嘴:“你好意思说哟,说一套做一套呢。” 她爬到床沿,下了床,想了一两秒,又回头解释:“不是不爱你哟,是我实在是需要精力对付日常的学习和工作嘛。” 黎煦阳坐在床的另一边,听到这句“解释”,笑出了声:“你爱我就够了。” 两人换完衣服,在卧室里抱了好几分钟,黎煦阳才拿起车钥匙。 “走吧,我送你。” 黎煦阳开车把江小暖送到了浮云大剧院,今天是代表学校和明珠城的交流单位共同演出,江小暖是很认真的想要跳好的。 上午彩排,下午演出到五点,刚刚赶得及晚上的乔迁宴会。 “等你结束,我来接你。”黎煦阳停了车,侧脸望江小暖。 江小暖摆了摆手,“别了,这里好堵车,家里又有那么多客人,你好好招呼他们,我自己回来。” 想了一会,黎煦阳觉得确实是,如果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可以让父母代劳,但江小暖的父母和邻居,不去招呼就不太好。 毕竟这是他和江小暖的乔迁之喜,总得有个人在场。 “那我让小李接你。” 江小暖点头答应,开车门想下车,又想起了什么,“我爸妈会把我的礼服带过去,你记得帮我拿到楼上,稍微烫一下噢。” “放心。”黎煦阳嘴上说着再见,手却一直拉着她的手腕,迟迟不肯松开,最后还是把她扯到怀里:“亲一口才放手。” 江小暖主动凑过来,在黎煦阳的唇边吧唧了一口,然后快速开门下车了。 “拜拜,老公!” 黎煦阳听着这声老公,激动得不知所措,要不是大剧院门口不可以久停,他就准备追下去了。 可最后只能望着江小暖的背影,不舍地挥了挥手:“拜拜,老婆。” “走吧,我送你。” 黎煦阳开车把江小暖送到了浮云大剧院,今天是代表学校和明珠城的交流单位共同演出,江小暖是很认真的想要跳好的。 上午彩排,下午演出到五点,刚刚赶得及晚上的乔迁宴会。 “等你结束,我来接你。”黎煦阳停了车,侧脸望江小暖。 江小暖摆了摆手,“别了,这里好堵车,家里又有那么多客人,你好好招呼他们,我自己回来。” 想了一会,黎煦阳觉得确实是,如果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可以让父母代劳,但江小暖的父母和邻居,不去招呼就不太好。 毕竟这是他和江小暖的乔迁之喜,总得有个人在场。 “那我让小李接你。” 江小暖点头答应,开车门想下车,又想起了什么,“我爸妈会把我的礼服带过去,你记得帮我拿到楼上,稍微烫一下噢。” “放心。”黎煦阳嘴上说着再见,手却一直拉着她的手腕,迟迟不肯松开,最后还是把她扯到怀里:“亲一口才放手。” 江小暖主动凑过来,在黎煦阳的唇边吧唧了一口,然后快速开门下车了。 “拜拜,老公!” 黎煦阳听着这声老公,激动得不知所措,要不是大剧院门口不可以久停,他就准备追下去了。 可最后只能望着江小暖的背影,不舍地挥了挥手:“拜拜,老婆。” “走吧,我送你。” 黎煦阳开车把江小暖送到了浮云大剧院,今天是代表学校和明珠城的交流单位共同演出,江小暖是很认真的想要跳好的。 上午彩排,下午演出到五点,刚刚赶得及晚上的乔迁宴会。 “等你结束,我来接你。”黎煦阳停了车,侧脸望江小暖。 江小暖摆了摆手,“别了,这里好堵车,家里又有那么多客人,你好好招呼他们,我自己回来。” 想了一会,黎煦阳觉得确实是,如果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可以让父母代劳,但江小暖的父母和邻居,不去招呼就不太好。 毕竟这是他和江小暖的乔迁之喜,总得有个人在场。 “那我让小李接你。” 江小暖点头答应,开车门想下车,又想起了什么,“我爸妈会把我的礼服带过去,你记得帮我拿到楼上,稍微烫一下噢。” “放心。”黎煦阳嘴上说着再见,手却一直拉着她的手腕,迟迟不肯松开,最后还是把她扯到怀里:“亲一口才放手。” 江小暖主动凑过来,在黎煦阳的唇边吧唧了一口,然后快速开门下车了。 “拜拜,老公!” 黎煦阳听着这声老公,激动得不知所措,要不是大剧院门口不可以久停,他就准备追下去了。 可最后只能望着江小暖的背影,不舍地挥了挥手:“拜拜,老婆。” “走吧,我送你。” 黎煦阳开车把江小暖送到了浮云大剧院,今天是代表学校和明珠城的交流单位共同演出,江小暖是很认真的想要跳好的。 上午彩排,下午演出到五点,刚刚赶得及晚上的乔迁宴会。 “等你结束,我来接你。”黎煦阳停了车,侧脸望江小暖。 江小暖摆了摆手,“别了,这里好堵车,家里又有那么多客人,你好好招呼他们,我自己回来。” 想了一会,黎煦阳觉得确实是,如果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可以让父母代劳,但江小暖的父母和邻居,不去招呼就不太好。 毕竟这是他和江小暖的乔迁之喜,总得有个人在场。 “那我让小李接你。” 江小暖点头答应,开车门想下车,又想起了什么,“我爸妈会把我的礼服带过去,你记得帮我拿到楼上,稍微烫一下噢。” “放心。”黎煦阳嘴上说着再见,手却一直拉着她的手腕,迟迟不肯松开,最后还是把她扯到怀里:“亲一口才放手。” 江小暖主动凑过来,在黎煦阳的唇边吧唧了一口,然后快速开门下车了。 “拜拜,老公!” 黎煦阳听着这声老公,激动得不知所措,要不是大剧院门口不可以久停,他就准备追下去了。 可最后只能望着江小暖的背影,不舍地挥了挥手:“拜拜,老婆。” “走吧,我送你。” 黎煦阳开车把江小暖送到了浮云大剧院,今天是代表学校和明珠城的交流单位共同演出,江小暖是很认真的想要跳好的。 上午彩排,下午演出到五点,刚刚赶得及晚上的乔迁宴会。 “等你结束,我来接你。”黎煦阳停了车,侧脸望江小暖。 江小暖摆了摆手,“别了,这里好堵车,家里又有那么多客人,你好好招呼他们,我自己回来。” 想了一会,黎煦阳觉得确实是,如果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可以让父母代劳,但江小暖的父母和邻居,不去招呼就不太好。 毕竟这是他和江小暖的乔迁之喜,总得有个人在场。 “那我让小李接你。” 江小暖点头答应,开车门想下车,又想起了什么,“我爸妈会把我的礼服带过去,你记得帮我拿到楼上,稍微烫一下噢。” “放心。”黎煦阳嘴上说着再见,手却一直拉着她的手腕,迟迟不肯松开,最后还是把她扯到怀里:“亲一口才放手。” 江小暖主动凑过来,在黎煦阳的唇边吧唧了一口,然后快速开门下车了。 “拜拜,老公!” 黎煦阳听着这声老公,激动得不知所措,要不是大剧院门口不可以久停,他就准备追下去了。 可最后只能望着江小暖的背影,不舍地挥了挥手:“拜拜,老婆。” “走吧,我送你。” 黎煦阳开车把江小暖送到了浮云大剧院,今天是代表学校和明珠城的交流单位共同演出,江小暖是很认真的想要跳好的。 上午彩排,下午演出到五点,刚刚赶得及晚上的乔迁宴会。 “等你结束,我来接你。”黎煦阳停了车,侧脸望江小暖。 江小暖摆了摆手,“别了,这里好堵车,家里又有那么多客人,你好好招呼他们,我自己回来。” 想了一会,黎煦阳觉得确实是,如果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可以让父母代劳,但江小暖的父母和邻居,不去招呼就不太好。 毕竟这是他和江小暖的乔迁之喜,总得有个人在场。 “那我让小李接你。” 江小暖点头答应,开车门想下车,又想起了什么,“我爸妈会把我的礼服带过去,你记得帮我拿到楼上,稍微烫一下噢。” “放心。”黎煦阳嘴上说着再见,手却一直拉着她的手腕,迟迟不肯松开,最后还是把她扯到怀里:“亲一口才放手。” 江小暖主动凑过来,在黎煦阳的唇边吧唧了一口,然后快速开门下车了。 “拜拜,老公!” 黎煦阳听着这声老公,激动得不知所措,要不是大剧院门口不可以久停,他就准备追下去了。 可最后只能望着江小暖的背影,不舍地挥了挥手:“拜拜,老婆。” chapter 87 曼谷郊区,一间刚修缮完成的儿童福利院,最近又来了十来个新孩子,最小的九个月,最大的才五岁,全都是亚洲面孔,暂时由管理员和大姐姐们照料。 羿站在福利院门口,对于这个长大的地方,满脸冰霜。 只是有点奇怪。 门口一个孩子都没有,这要是平常,肯定有不少孩子在门口玩耍。 羿警铃大作,抽出一把匕首,悄声走进了大门,前台的桌椅全换了新的,住宿区的外墙重新粉刷了,平时训练、玩乐的院子也重新铺了一层干净、平整的水泥。 往前走一步,就能看见一个旧玩具,一个金色头发的洋娃娃吸引了羿的注意,他捡起洋娃娃一看。 这是小娥从中国带回来的,喜欢到甚至不让其他人碰。 怎么会丢在这? 他攥着洋娃娃,打量着院子周围,听到了一旁传来说话声,还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他循声走去,来到了住宿区后面的菜地里。 福利院的饮食大部分都是自给自足,菜地种的青菜和水果完全够孩子们吃,管理员会时不时买一些肉回来,给孩子们补充营养。 菜地的尽头,一棵桃树下,一群孩子围着几个大人,坞长、白虎、朱雀,还有失联两年的—— 老师! 他顶着那张羿许久未见的……秦轻的脸,身边还站着一个高挑清瘦的女人,戴着一副大墨镜,虽然看不清楚脸,但羿知道,那是死去几年的,王如意的闺蜜——杨敏。 每个孩子手上都拿着一样新玩具,个个兴奋不已:“园长!你终于回来了!” 小娥手里抱着一个新的洋娃娃,站在一旁乐不可支。 老师仿佛有感应似的,目光微微一转,和羿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很快招了招手,“羿,过来。” 羿的呼吸和步伐都十分紊乱,内心抗拒着,他根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一直安静的杨敏听到这个名字,转过头去,望向羿。 “认识吗?”老师明知故问道。 羿张开干哑的嘴唇,嘶哑地喊道:“敏敏阿姨。” 他跟踪过杨敏,只不过那时还不知道杨敏是老师曾经的爱人。 杨敏扶了扶墨镜镜框,但没有回应他。 站在一旁的坞长神色严厉、凶狠,和老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羿同时跟坞长打了个招呼,坞长也没有反应。 倒是老师,满意地冲羿一笑,招呼所有人回宿舍区休息,他让白虎领着杨敏四处转转,然后拉着羿,回到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卧室。 房间里,他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羿:“你又长高了,结实了不少。” “恭喜你通过考验。我一直都对你抱着与任何人都不同的期望,我就知道,你是这群孩子里最出色的,你比任何一代青龙都要强,干净利落,从来不留手尾,你才是真的青龙!” “你才是真正的青龙”,八个字像是八把利剑,狠狠刺中了羿的心,痛得他几乎呼吸不过来了。 谁知道,更令他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 老师扶着他的手臂,淡然地问:“你知道,这两年,你杀的都是什么人吗?” 羿望着他不说话。 老师指着房门,眼里透露着一股邪恶的光:“是他们的爸爸妈妈,或是留在这世上唯一、唯二的亲人。” 他们指的是孩子们。 羿的呼吸一滞,耳边像是被炸弹轰炸过后,什么都听不清楚,好一会才恢复,恢复过来,却是一浪接着一浪的持续轰炸。 “也许你还记得那个流浪汉……” 羿眼皮一跳,上个月杀了的流浪汉,虽然浑身脏污不堪,但眼睛里透着一股浓烈的,对世界的不舍。 他当时还想,你现在过得这么苦,为什么还不舍得这个世界? “那是小田的爸爸,小田的爸爸妈妈为了找她,花光了所有积蓄,前两年妈妈抑郁而终,爸爸为了继续找小田,也变成了流浪汉。” 这个消息比任何一个消息,还让羿难以接受,他的身体重重一晃,直接跌坐在地上,他摇着头否认:“不、不可能,小田是孤儿,她根本没有爸爸妈妈。” 老师蹲下来,扶着羿的膝盖,安抚道:“好了,你必须适应。命令是我下的,有报应也是在我身上。” 羿凶狠地将老师用力一推,老师扑通摔坐在地上,但没有怪羿,“没事,很快,你就不会怪我了。” “我去看看你敏敏阿姨。”老师拍了拍羿的肩膀,转身出了门。 一会,白虎进来了。 自从羿成为了青龙后,他一直对羿有一种歉疚,因为他曾说只要他在,就不会让他成为青龙,可组织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 两年前,组织覆灭了,只留下了桃花坞和儿童福利院。 而就在最近, 他又得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组织确实在泰国有很多窝点,但它的真正驻地是在印度! 老师这次回来,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清理泰国仅剩的桃花坞和儿童福利院,然后去印度过神仙日子。 至于四大神兽,白虎猜测他是一定会带走,不忍心消灭的。 白虎把羿先扛到床上,转开老旧的电风扇开关,在电扇咔嚓咔嚓的噪音下,他埋头在羿的耳边:“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但你要保密。做完这件事,我就再也不欠你的了。” 羿呆滞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听不进任何话。 白虎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重新扛起羿,回了自己房间:“为了阻止你想不开,今晚只能跟我睡了。” 见到羿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白虎靠坐在床头,双手抱胸:“你可知道,我今年39了。你才21岁,有大把前途。别因为杀了几个人,就这样失魂落魄的。朱雀就是比你想得开,所以活得很快乐,他睡眠质量可好了。所以,想不开的人,都很难活在这个世上。” 念叨完这段,白虎的脸上挂着从未出现过的多愁善感:“小羿羿,也许你也听过一句话,人间即地狱。我们都是身处在地狱中,如果要说难过的话,那也应该是我,因为我亲手杀了……我的父母。” 听到这句,羿才有了反应,他倏地直起身,望着白虎。 “你说什么?” 白虎没有看他,淡淡一笑:“是。我也是杀了后才知道的,我在他们的卧室里,找到了我小时候的照片,其实,朱雀也一样的,所以,我总说……你是我们几个人中最幸运的,谁都不知道你的爸爸妈妈是谁,当然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杀自己父母……这么天诛地灭的事情。” “难道玄武不是更幸运吗?他找回了他的家人。”羿问。 听到这句,白虎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他才拍着羿的肩膀说:“别想了,就像你说的,人各有命数。” 这句话,他跟朱雀说过,没有对白虎说过。 他明白了,白虎和朱雀都是在试探自己,羿再也不想相信他们了,他们吐露了身在组织的无奈,但给老师、坞长出谋划策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来是被逼迫的。 羿闭上了眼,拒绝任何声音,就在他为杀了孩子们的亲人痛苦难当时,一件更坏的事情即将发生。 · 灯火通明、精美绝伦的“骄阳”被所有来宾夸赞着,黎煦阳站在门口,像一尊充满力量的英雄雕塑,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高灵知和黎远方站在他的对面,正在接待宾客,乔迁晚宴有着丰盛的自助餐、酒水,花费近百万。 黎远方看起来有些疲惫,那是因为昨晚又做了噩梦,高灵知照常安抚他,他却摇着头说了一句—— “真正的强者根本不会做噩梦。” 随着修城的离开和时间的流逝,黎远方愈发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丈夫。 这个时候,高灵知便会给他信心:“你是不是好丈夫,由我说了算。我说,你是一个好丈夫。” “恭喜恭喜——” 黎庭方一家的到来,使得门口热闹起来了,因为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已经九岁的小田,和温狄。 “哥哥!”穿着公主裙,头戴皇冠,盛装打扮的小田奔到黎煦阳身边,抱住了他:“哥哥,想你。” “小田,乖。” 黎煦阳望着小田,三年了,小田的五官张开了,立体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有了极大改变。在黎家,小田是请老师到家里教的,因为出去上学的话,没办法保证安全。 想到这里,黎煦阳就心疼不已,他手插进裤兜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塞到小田手心,笑着说:“奖励你的。” 小田立刻把小礼物塞进公主小包里,双手作揖,甜甜地祝福道:“祝哥哥、嫂嫂永远恩爱。” 黎煦阳听到这句话,很高兴,捏了捏小田的脸颊:“我看你不要叫小田,改名叫小甜甜算了。” “那也不错,小甜甜。” 欢欢和温狄也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三年高中同学,也成为了要好的朋友,双双收到了浮云大学通知书。 她们仨,包括小田穿的衣服,都是欢欢搭配的,按照黎庭方的说法:“大概会成为下半年的潮流。” “煦阳哥哥,就你一个人吗?” 温狄朝屋子里看,没见到江小暖,听说他们乔迁新居,她也要来凑热闹,亲眼看看两人是不是真的很幸福。 “我嫂子呢?”欢欢也问道。 黎煦阳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半了。 四点半的时候,小李把黎数敏和高愿夫妇接到这里后,就出发去浮云大剧院了。五点钟他还给江小暖打过一个电话,江小暖说演出刚刚完成,马上就回来啦! “有演出,应该快到了。”黎煦阳指着门内,对欢欢说:“外面热 ,带客人进去喝点东西先吧。” 温狄嘟了嘟唇,原来我是客人,哼哼。 她挽着欢欢,走进了这栋黎煦阳亲自设计的房子,艳羡不已,还小声开玩笑地说:“要是女主人消失,换成是我就好了。” 欢欢一听,挤了挤温狄的肩膀:“小狄,别乌鸦嘴,这件事可开不得玩笑,我嫂子要是真的消失了,我哥可会杀人的。” “杀人?这么夸张?”温狄吓得脸色发白,欢欢咧嘴一笑:“倒也不会那么严重,但疯了是肯定的。” 欢欢指着忙碌地穿梭在大厅里的江山和汪珺,“那是嫂子的爸爸妈妈,我带你先去打个招呼吧。” 门外,黎煦阳走下了阶梯,因为李君来了,还带着一个朋友。 不等黎煦阳问,李君就先开口介绍:“这也是林海大学环工系的白书,我的好朋友,暑假来浮云玩。” “白书,这是我高中死党,黎煦阳。” “久仰大名。”白书微笑道。 李君介绍完,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黎煦阳。 “恭喜你……和江小暖。” 白书人如其名,文雅清秀,和李君一般高,说话也文绉绉的:“祝愿你们良辰安宅,百年遂心。” “谢谢你们,进去休息一会吧。” 看着两人凑到一起说话的背影,黎煦阳感觉怪怪的,但心思很快被打断了,他想起了江小暖的裙子。 她马上就回来了,裙子还没熨。 黎煦阳立马上了楼,把江小暖的礼服从袋子里抽出来,挂在挂烫机上,这条礼裙是江小暖二十岁生日,黎煦阳送的,一直放在江家。 江小暖还从来没穿过,因为过于夸张了,v字领、高开叉,黎煦阳幻想着江小暖穿上它是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喉咙不由得干渴起来。 “——小暖怎么还不回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黎煦阳的想入非非。 是关晓雪。 黎煦阳的脸瞬间变得冷漠,看也不看她:“我好像不记得邀请函里,有你的名字?” 见到曾经的男神这样对自己,关晓雪哭了起来。“对不起,当初跟马尚分开后,我去找了白眉大师,他说因为小暖桃花太旺,影响了我的感情,让我不要再接近小暖……” 黎煦阳转过身,皱着眉问:“白眉大师不是说,她是你的贵人吗?” “贵人和桃花运没关系的,还不是因为马尚那个混蛋!”关晓雪揉着眼睛,哽咽道:“远离小暖后,我的桃花愈来愈来了烂,交的还是鬼一样的男朋友。” 黎煦阳刚要替马尚说两句,关晓雪又抱怨道:“都怪苏玲,乌鸦嘴,说我会遇到凤凰男。结果真的遇到的全是凤凰男!” 一楼的苏玲打了个喷嚏,嘟囔道:“妈呀,这空调劲儿太足了。” 对于关晓雪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长期迷信这一套,黎煦阳实在有些无力,他庆幸的是哪怕关晓雪远离江小暖,江小暖也没有孤独、寂寞,年级上那一群跳舞的女孩子,个个都和江小暖关系不错。 但黎煦阳也听出来了,关晓雪今天来是想来道歉,想来求和的。 “既然今天你来了,那我代替小暖欢迎你。等会见到小暖,别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话。你能来,她肯定是高兴的,以前还总跟我说对你很愧疚,因为跳舞,忽略了你。” 听到这句,关晓雪哭得更厉害了,画好的妆全花了:“等小暖来了,我要好好抱抱她。” 你还抱抱她,我还想抱呢。 关晓雪擦干眼泪,走到黎煦阳身边,“小暖的裙子吗?我来,你去楼下招呼客人吧。” 黎煦阳默不作声地把挂烫机的喷头递给她,转身下楼了。 “——叔叔,您怎么在这里?” 浮云大剧院大门门口,韩武靠在栏杆边,抽着烟。 见到江小暖,他灭了烟,把烟头丢进花坛里:“阳阳让我来接你。” “噢。”江小暖跟着韩武下了地下车库,钻进他的车里,心里嘀咕起来,黎煦阳不是说小李来接吗? 六点钟,所有宾客都到齐了,黎煦阳站在骄阳门口打江小暖电话,无人接听。 刚想打小李电话,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罗落繁”,他有些不耐烦地接了起来:“喂。” 罗落繁说在大剧院的地下车库,看到江小暖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形容男人模样时,黎煦阳清晰地确定那是他的叔叔——韩武。 他挂了电话,立刻打给小李。 “啊对的,二少爷让我先回来,说他刚好在附近,他来接,难道他们还没回——” 听到这句话,黎煦阳天旋地转,快速挂了电话,打给韩武。 他居然关机了…… 高灵知见黎煦阳一直在门口踱来踱去,魂不守舍的,走过来问:“ 小暖还没过来啊,你要不去接下她?这里有我和你爸爸呢。” 黎煦阳的脸从来没有这么惊慌过,他祈祷千万不要是想象中的那样:“我让小李接,可是……” “可是什么?”高灵知意识到了不对劲。 黎煦阳不断拨打着江小暖的电话,可是依旧是无人接听,“可是,叔叔把小暖接走了。” “你说锦方?” 高灵知把黎煦阳拉到岩石花园边,这里还放着一张江小暖坐过的椅子,黎煦阳的眼睛都盯出了血。 她立刻给黎远方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不去里面招待客人呢?”黎远方走过来,手里还端着酒杯。 高灵知顾不上解释,连忙问道:“小暖被锦方接走了,是你安排的吗?” “没有啊。” “可叔叔和小暖的电话……都打不通……” 黎煦阳委屈和恐惧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对于这个从邪恶组织里半道归来的叔叔,他本来就没给予多少信任,是黎远方多次在众人面前说他改邪归正的好话,才让黎煦阳逐渐失去了戒备心,忘了让江小暖警惕他。 他要后悔死了,应该自己亲自去接江小暖的! 黎远方手里的杯子飞速下落,最后“叮”一声落在草地上。 他脑子嗡嗡作响,连连后退了好几大步,跌靠在墙上,面如土色地望着两母子,扬声问—— “你们确定?” 昨晚做过的噩梦,居然成为了现实。 chapter 88 “半个小时前,他们办理了登船手续,跟着客轮离开了。” 黎远方即使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锦方确实带走了江小暖,准备逃往泰国,还是通过水路。 他不明白,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不是上下级,更不是敌人,这三年他们相处得那么好,而且黎锦方很有做生意的天赋,把黎氏地产打理得很好,至少比黎庭方夫妻出色很多,爸爸多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把公司交给他。 他看起来也很乐意,这到底是为什么? 黎煦阳的脑子已经严重宕机了,只剩下身体能表达愤怒,他脚用力一踹,把江小暖喜欢的一个岩石哆啦a梦顷刻间变得粉碎。 这些粉碎的岩石和他的心一样,碎成了渣。 高灵知拉住他,“别急,别急,我们想办法。” 门内和门外是两个世界,门内觥筹交错,宾客谈笑风生,门外的一家三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高灵知先是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厅,寻找着什么人。汪珺见到了,还疑惑她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高灵知来不及解释,在欢欢的引导下,冲进了一楼的客房。 里面是正在聊天的高愿和黎数敏。 “爸——” 两个老人同时望过去:“怎么了?” 高愿从没见过这样惊慌失措的高灵知,从椅子上站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小暖……小暖不见了!”高灵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而后又转向黎数敏,“是被锦方带走的。” 黎数敏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急遽的变化,从安详到恐惧,但他的身体依旧保持镇定,坐在椅子上,颤声问:“是吗?带去哪了?” “坐了去泰国的船。” 听到泰国两个字,高愿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如枯枝一般的手死死按在桌上,颤声喊:“小管!快,让小管把老古董拿给我!” 喊完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在郊区的高宅。 他颤颤巍巍地撑着拐杖,往外走,“快,送我回去!” 刚到家的小李,这才知道出了大事,连忙先带着高愿回了郊区。 黎远方这边当然没闲着,通知了水警先去拦截那艘客轮,然后打电话给秦方好。 秦方好十分钟就赶到了,接上黎远方和黎煦阳,后面还叫了两辆车跟着,浩浩荡荡地去了码头。高灵知也想去,被黎远方按住了,“先稳住江小暖的父母。”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还是惊动了宾客,纷纷出来看发生了什么,高灵知把江山和汪珺带到房间里,难过地交代了这件事。 汪珺跌在江山怀里,“什么?他要对小暖做什么?” “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小暖安全地带回来。” 高灵知能做的,只有承诺和保证,但显然汪珺和江山听不进去,他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句两句的,高灵知哪里说得清楚。 欢欢和小田听到这个消息,哭成一团,温狄却没有,立刻给爷爷打电话,请求帮助。 刚到码头,就接到水警那边传来的消息,目标人物不在客轮上,推测中途换了船,打算去看看其他刚开出港口不久的船只。 “什么……”黎煦阳木然地立在原地,猜测着:“他们换了船?难不成是打算偷渡?” 秦方好皱了皱眉,如果是偷渡,那藏在哪种船,货船、渔船都有可能。这也意味着即便江小暖顺利抵达泰国,也要受很多的苦。 他忽然想起秦间发的短信里的描述:“小两口啊,没见过这么恩爱的,一秒钟都离不开,羡慕啊。” 此时的黎煦阳恨不得扇死自己,“为什么我不去接她,为什么?!” 黎远方按住他的肩膀,面如死灰:“这跟你去不去接她没关系,如果锦、锦方真的有心这么做,你不可能防得了。” 黎煦阳听不得这样的话,站起身,却转向了秦方好:“方好叔叔,给我一艘船,我要去追他们!” 秦方好抿了抿唇,摇头说:“你要去哪里追?大海上那么多船,你要怎么样找他们?万一你也被——” 黎远方拉住黎煦阳的胳膊,生怕他会一冲动,跳进海里游走,“这样,我们先把这件事交给水警,而且锦方把小暖带走肯定是有所求的,等他打电话来,我会好好跟他说,他是你的叔叔,一定不会伤害小暖的。” 说这段话的时候,黎远方是没有底气的。 但他现在要做的是,就是冷静下来,一是等水警的消息,二是寻求泰国警方的帮助。 回到骄阳,大部分宾客都离开了,珍姨正在抹着泪收拾宴会厅,江山、汪珺和高灵知坐在沙发上,六神无主,见到他们父子两回来了,连忙起身:“怎么样?” 黎远方望见江小暖的妈妈已经哭肿了眼睛,不忍心摇头,沉声道:“暂时没找到他们,我们在等警方消息。” “远方,灵知 ,你们可要好好帮我找啊,小暖胆子小,如果真的去了泰国,她会害怕的……”江山扶着几乎昏厥的汪珺,冲着他们交代道。 黎煦阳失神地站着,总感觉江小暖和锦方叔叔合起来跟他开玩笑。 他冲到餐厅,扬声喊:“小暖!” 这里没人。 他又走到窗户边,唰地一下掀开窗帘,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小暖,不要跟我开玩笑,好不好?” 窗帘后空空如也。 “小暖,你别闹了,我害怕……” 忽然,一个人从他背后飞奔过去,紧紧搂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身体一僵,欣喜地垂下头去看那只手,可是还没来得去认,一声“煦阳哥哥”就传入了耳中。 他的心直接从云雾坠进了冰冷的地狱,不是江小暖。 “对不起,煦阳哥哥,我不该开那种玩笑。”温狄哭着向他道歉,天真地以为,自己一句打趣的玩笑话,竟然成了真的诅咒。 她已经寻求爷爷的帮助了,相信很快能找到江小暖的。 黎煦阳用力地甩开温狄的手,目光变得寒森:“别、靠、近、我……!” 失去江小暖,便失去了理智。 他冲上了二楼,把整个二楼翻了个遍,都没有江小暖的影子,他的身体脱力地砸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痛彻心扉地喃喃:“小暖,你到底在哪……” 在外人看来,总是黎煦阳对她更好,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江小暖总是很关心他,“你这样辛不辛苦,每天想这么多事?” “你今天就别想了,脑子要好好休息。” “亲亲噢,这样你就会笑啦。” “我要跳舞,你就在旁边陪着,不陪着我就不跳,哼哼。” 黎煦阳头疼欲裂,双手用力地敲打着头,耳边仿佛传来江小暖的声音:“你头疼啦?叫你别想太多。” …… 中午,羿刚和白虎办完事回来时,眼睁睁地看着满身脏污的江小暖出现在儿童福利院,还穿着一套分不清什么颜色的衣服,头发乱七八糟,小脸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她的身边站着早已背叛组织,同样脏兮兮的玄武,正在试图安慰江小暖:“别哭了,就当是来玩玩。” 羿忍不住喊出了声:“玄武!你带小暖来做什么?” 江小暖听到熟悉的声音,忍不住抬头去看,眼里是难以置信的泪水:“羿,怎么是你?你也被带——” 看到羿身边虎视眈眈的男人,她住了嘴。 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但她不相信羿会伤害自己。 下一秒,羿走到江小暖身边,扶着虚弱的她:“你怎么会在这?” 他先瞪了一眼玄武,把他放在江小暖肩膀上的手用力拍开,身边围观的孩子越来越多,其中也有老熟人小娥,小娥嗤笑了一声,用泰语嘲笑道:“稀客哟,兄弟姐妹们,好好招待这位小公主噢,不然……哎哟,样子真是太可怜了。” 江小暖只看得到小娥奚落的表情,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求助似地看向羿,羿一把将精疲力竭的江小暖抱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虎看着那道锁上的门,若有所思。 紧接着,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是修城。 他迎出来,抱住了韩武,用力拍了拍:“不容易啊。玄武。” 韩武当着白虎的面狼狈一笑,“确实不容易,人我带过来了,但按照先前说好的,先别动她。” “当然、当然。”修城表现得很好说话的样子。 羿把江小暖放在竹沙发上,然后去浴室打了一盆水,没有新毛巾,只能用自己擦脸的毛巾了,好在还算干净,用香皂洗过,没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他走到江小暖身边,单膝跪下来,用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脸,“搞得这么脏兮兮,是坐货船来的?” “唔,好难受,晕船。” 坐了十八个小时货船的江小暖,确实从来没这么难受过,一粒米都吃不进去。 羿走到柜子边,取出一个精致的美人鱼水杯,倒了一杯凉水,递到江小暖嘴边。江小暖见到这个杯子,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还带着它?” 小娥在江小暖家下毒的那天,他们从天空小区逃出来,因为要易容,他什么都没带,只有这个美人鱼杯子,揣在口袋里带走的。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望着咕咚、咕咚喝水,一脸懵懂无知的江小暖,羿的心就揪在了一起。 三年未见,江小暖看起来长大了不少,上一次见,还是在香港迪士尼,他因为偷跑到香港,回来被坞长狠狠抽了一顿。 “不知道,这是哪?” 江小暖仰起头问,眼眶里还有泪水,睫毛都沾在了一起。 “这是泰国曼谷。”羿不忍心看到江小暖哭,温柔地安慰 道:“我知道,你这样出来,很想家里,想跟他们打电话对吗?” 江小暖下巴跟小鸡啄米似地,浑圆的眼泪落在了羿的手背,一颗又一颗。 “是,他们一定急疯了。可叔叔说,我不能跟他们联系,这样做,是为了保证大家未来长久的安全。” 看来玄武对江小暖还算不错,应该是哄骗来的,所以江小暖现在还喊他“叔叔”,可那个人是黎煦阳的叔叔,不是江小暖的! 何况,只是个假叔叔! 羿抹了抹江小暖脸上的泪水,难过地说:“小暖,虽然联系他们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我保证,我会想办法尽快把你送回去。” 江小暖心里涌过一道暖流,又可怜兮兮地问:“那你为什么这两年都联系不上,你不想小田吗?” 提起小田,羿就难受至极,他摇了摇头,“我没办法。”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羿了,而且他现在是小田的杀父仇人,他哪有脸面去见小田呢? 羿帮她擦完脸,端着盆把脏污的水倒了,又重新接了一盆干净的水,端到茶几上:“小暖,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 就在他转身时,被江小暖扯住了衣服,“羿,我有点害怕,我可以不吃东西,你陪我一下行吗?” 羿想了想,点头答应,然后走到门口,朝外边围观孩子中的其中一个挥了挥手,嘀咕了几句。 江小暖坐在沙发上探身去听,但却听不懂,说的是泰语。 很快,羿的手上拿着两个湿漉漉的大红苹果,“还记得吗,我们才见第三次,你就给我一个大苹果。” 从那以后,非要挑出一样羿喜欢吃的水果,一定是苹果了。 江小暖笑了笑,接过苹果,重重咬了一大口,“好甜啊。” “那也不可能甜得过……你给我的那个。” 吃完苹果,江小暖昏昏欲睡,但身上太脏了,不好意思说。 羿当然看出来了,从柜子里左选右选,选出一套偏小的干净衣服,又拿出干净床单,铺在床上,把多余的部分压在竹席下。 “你洗个澡,睡一会,我去给你买点日用品。” “羿,可是我有点害怕。” 羿缓缓转身,走回江小暖身边,笑了笑:“别害怕。这样吧,我先不离开,等你睡着。” “洗手间在那边,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他忽地想起因为他长期洗冷水澡,这里没有热水,又从桌子底下拿出烧水壶,“对不起,小暖,我这里没装热水器,我给你烧点热水,你兑着凉水洗。” 看着江小暖进了浴室,羿脸变得通红,因为他很爱干净,自己的房间、洗手间都是保持干净,但再干净,也还是很简陋的。 半个小时后,江小暖才出来,穿着宽大得像袍子的t恤和挽了好几圈裤腿的肥大裤子,手里提着一桶湿衣服,“我想晒衣服。” “可以,我来。”羿接过来,指着门外:“我去外边晒。” 江小暖喊住了他,红着脸说:“我不想晒在外面。” “唔,好。”羿仰着头想了一两秒,把桶放在地上,跑了出去,从外面锁住了门,“先别动,等我。” 江小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打量着这个房间。 单身公寓的格局,卧室、客厅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因为东西不多,房间还算宽敞,主要是很干净。 床是早期的架子床,还挂着蚊帐,江小暖摸了摸蚊帐,一点灰尘都没有。 桌上有一个透明水壶和一个透明茶杯,另外就是她的美人鱼杯了,很华丽,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几分钟后,羿回来了,手里拿来好几根新鲜竹子,手指上还有血,江小暖刚想问,羿就兴奋地拧开窗锁,抱着竹子爬了出去。 江小暖心想,还好是一楼。 待羿爬出去后,窗外远处的风景惊呆了江小暖,一大片金黄色的麦浪,风一吹,麦穗灵活地跳跃着。 真的很漂亮,江小暖猜测麦田对面一定有一个湖泊。 羿用竹子制作了一个简易晒衣架,望见江小暖趴在窗户上,瞳孔里是一层一层的麦浪,他有些看呆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就是羿此刻的心情,虽然他不是牛郎,江小暖也不是织女。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江小暖了,却没想到江小暖会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愿意用命去换取、呵护这一次别样的重逢。 羿让江小暖把桶递给他,江小暖继续趴在窗户边,看着羿帮自己晒好了所有衣服,包括内衣,其实也没有特别害羞,因为她对羿就像是对亲哥哥一样信任。 羿爬回来的时候,江小暖指着外面问,“从这里出去是哪里?” 羿忽地意识到,江小暖这是想逃走吗? 他摇了摇头,“那里有动物。” “动物?” 江小暖猛地想起攻击他们,被羿杀了的比特犬。 “很凶猛的。”羿试图打断江小暖从后窗逃跑的想法,安抚道:“小暖,你先安心在我这里住几天,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如果我走了,叔叔有危险吗?” 提到他,羿是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还担心他?” 江小暖点了点头,“他说师父家得罪了一个邪恶组织,而他是来谈判的,为了表示诚意,把我也带上了,如果我走了,那师父和家人就会受到伤害。” “他这么跟你说的?”羿咬着牙问,这个混蛋! “动物?” 江小暖猛地想起攻击他们,被羿杀了的比特犬。 “很凶猛的。”羿试图打断江小暖从后窗逃跑的想法,安抚道:“小暖,你先安心在我这里住几天,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如果我走了,叔叔有危险吗?” 提到他,羿是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还担心他?” 江小暖点了点头,“他说师父家得罪了一个邪恶组织,而他是来谈判的,为了表示诚意,把我也带上了,如果我走了,那师父和家人就会受到伤害。” “他这么跟你说的?”羿咬着牙问,这个混蛋! “动物?” 江小暖猛地想起攻击他们,被羿杀了的比特犬。 “很凶猛的。”羿试图打断江小暖从后窗逃跑的想法,安抚道:“小暖,你先安心在我这里住几天,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如果我走了,叔叔有危险吗?” 提到他,羿是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还担心他?” 江小暖点了点头,“他说师父家得罪了一个邪恶组织,而他是来谈判的,为了表示诚意,把我也带上了,如果我走了,那师父和家人就会受到伤害。” “他这么跟你说的?”羿咬着牙问,这个混蛋! “动物?” 江小暖猛地想起攻击他们,被羿杀了的比特犬。 “很凶猛的。”羿试图打断江小暖从后窗逃跑的想法,安抚道:“小暖,你先安心在我这里住几天,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如果我走了,叔叔有危险吗?” 提到他,羿是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还担心他?” 江小暖点了点头,“他说师父家得罪了一个邪恶组织,而他是来谈判的,为了表示诚意,把我也带上了,如果我走了,那师父和家人就会受到伤害。” “他这么跟你说的?”羿咬着牙问,这个混蛋! “动物?” 江小暖猛地想起攻击他们,被羿杀了的比特犬。 “很凶猛的。”羿试图打断江小暖从后窗逃跑的想法,安抚道:“小暖,你先安心在我这里住几天,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如果我走了,叔叔有危险吗?” 提到他,羿是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还担心他?” 江小暖点了点头,“他说师父家得罪了一个邪恶组织,而他是来谈判的,为了表示诚意,把我也带上了,如果我走了,那师父和家人就会受到伤害。” “他这么跟你说的?”羿咬着牙问,这个混蛋! “动物?” 江小暖猛地想起攻击他们,被羿杀了的比特犬。 “很凶猛的。”羿试图打断江小暖从后窗逃跑的想法,安抚道:“小暖,你先安心在我这里住几天,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如果我走了,叔叔有危险吗?” 提到他,羿是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还担心他?” 江小暖点了点头,“他说师父家得罪了一个邪恶组织,而他是来谈判的,为了表示诚意,把我也带上了,如果我走了,那师父和家人就会受到伤害。” “他这么跟你说的?”羿咬着牙问,这个混蛋! chapter 89 江小暖坐在床沿,床只有一米五宽,枕头也只有一个。 羿转开风扇,对着床边吹。 “羿,有药箱吗?”江小暖问。 羿脸色一变,急忙走过去,蹲跪在地上,按着江小暖的腿,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江小暖摇了摇头,指着他的手掌,“你的手流血了,我想给你包扎一下。” 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用泰语嘀咕了一声:“吓死我了。” 他打开柜子下层,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各种跌打药和碘伏,因为平时练武可能会受伤,就备着了。 江小暖给羿的手指先消了毒,羿纹丝不动,就好像伤口不在他的手上,而是在别人身上。事实上,他还有一个新鲜伤口在身上,不过,已经被处理过了。 “疼吗?”江小暖问。 羿凝视着她,感激一笑,“不疼。” “羿。” “唔?” 江小暖撕开创口贴包装,贴在他的手指上,“你额头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羿下意识摸了摸这道疤痕,喜欢戴帽子就是因为这个,但袒露在江小暖面前,他觉得没所谓,他语气平淡地说:“小时候摔在沙发脚上,谁知道这个疤会留这么久。” “噢。”江小暖挤出一丝笑容,总共帮羿处理了四个小伤口,还剩一个的时候,她打了个哈欠,羿就说什么也不肯让她消毒了。 “你先睡,我自己来。” “噢。” 江小暖确实太困了,按照羿说的,头朝床外躺着,长发垂到床沿外。 羿拿着一张竹凳坐在床边,用干毛巾小心翼翼地,轻柔地揉擦着她的头发,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香味袭来,羿用力吸了几口,他那几块人民币的洗发水,什么时候闻起来这么高级了? 因为气温高,再加上风扇的作用,十分钟后江小暖的头发就干了大半,羿见她已经睡熟了,手指覆在了她的头皮上,轻轻地按起了摩,江小暖舒服得呢喃了起来。 羿的心脏狂跳,用尽力气才避开江小暖胸前透出来的雪白的皮肤,但还是在别开眼前,看到了一块块不规则的红色吻痕。 他鼻腔一酸,心里有些堵得慌,但这才是正常的,对于相爱的人来说,这才是正常的。 “小暖,我会照顾好你的,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刚把江小暖挪成正常睡姿,就听到脚步声临近,羿快速跑到门口,开门把那个人拦在了门外,力气之大,差点把对方掀翻了。 “羿,怎么回事?”韩武稳住身体,皱着眉问道。 “你别碰她,让她先好好休息。”羿透露着一股子年轻气盛的架势,韩武明白了,要是硬闯,他们只有干一仗了,可他还真打不赢羿,他都多久没训练了? 韩武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投降似地耸了耸肩:“好,我不进去,但我提醒你,你别让她跑了,窗户锁上,不然被狗啊、蛇啊咬着,那我们可就得不到想要的了。” “你想要什么?”羿脱口而出。 韩武噗嗤一笑,用一种“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的表情看羿,惹来他的怒目和紧握的拳头。 见惹不起,韩武直接把袋子塞到他怀里,“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看着她吧,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羿提着袋子走进房间,把门反锁了。 他把袋子放在沙发上,打开一看,几条廉价裙子,毛巾、新牙刷、拖鞋,还有内衣、内裤,他提着袋子去了洗手间,把所有裙子和内衣裤都洗干净。 端着盆走出洗手间时,他远远望见熟睡的江小暖,又回到了原先的睡姿,头发垂在床沿,在风扇的吹拂下,轻盈地飘着。 他眼眶一热,端着盆爬出了窗户,把湿衣服晒在了竹竿上。 “这样晚上就有的穿了。” 黄昏,江小暖才醒。 醒来的时候羿不在房间,她见到的是另一个人。 “敏敏阿姨,是你吗?” 她虽然只在黎煦阳家里见过一次杨敏,但印象极其深刻,因为杨敏长得很漂亮,性格直爽。但现在的杨敏,看起来很不开心。 倒是听黎煦阳提过,杨敏和初恋定居欧洲的事。 “是我,小暖。”杨敏走到床边,哭了起来:“那些混蛋,怎么也把你抓来……阳阳得伤心死啊。” 江小暖听到黎煦阳的名字,眼眶也红了:“师父肯定在找我,敏敏阿姨,你帮我跟他打个电话,好吗?帮我报个平安,说我现在挺好的,正陪叔叔谈判,一个月后就可以平安回去了。” “电话?” 杨敏听着这个“天外来物”,一脸愕然,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摸过手机了。 还有,江小暖居然天真地以为,一个月后可以回去。 “对啊,羿没办法帮我,敏敏阿姨和他们有联系 吗?” 天真的小脸与这间简陋的卧室格格不入,杨敏暗暗发誓,先保证江小暖的安全,虽然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杨敏也是偷偷来的,给江小暖拿了一点欧洲带过来的护肤品,就离开了。 羿端着托盘进来了,两菜一汤,有肉有青菜,汤是紫菜蛋汤,还有两碗香喷喷的泰国白米饭。 “饿了吧?” 江小暖趴在桌上,口水都要留了下来,“好香,我是真的饿了。” 羿递了一双新的卡通筷子给她:“那就多吃点。” 江小暖先喝了一大碗汤,喝完还忍不住夸赞道:“哇,好鲜的紫菜,羿,你不会是去海边现捞的吧?” “哪里,这里离海挺远的,市场上买的。” 羿又给江小暖舀了半碗汤,用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很多菜:“这么久没见,感觉你比以前更瘦了。” “以前有婴儿肥,现在好像就没了。” 江小暖捏了捏脸,一边想着,原来羿下午出了儿童福利院,那怎么没人来找她麻烦呢? 羿仿佛有特异功能,看穿了她的疑惑:“我出去后,派了两个人守在门口。” “什么人肯听你的话?” 羿嚼了一口米饭,继续说:“我教他们功夫和中文。唔,对了,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他们说,他们一个叫小湖,一个叫小泊。” “哈?就是湖泊咯,这么随意的名字噢。” 羿垂头一笑,“不好意思,在下取的。因为他们在学中文,我就这么取了,他们是有泰国名字的。” “小湖是姐姐,13岁了,小泊是弟弟,10岁,他们很乖。”羿拨弄着白米饭,想到他们可能有的结局,就觉得教他们功夫是错的。 江小暖一边听羿说话,一边大口吃饭,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吃得满嘴的油。 羿都忍不住笑出声了,给她擦嘴后,指着沙发上的大袋子,“那是玄……不是,你锦方叔叔给你买的,我也买了一些零食和护肤品给你。因为不敢走太远,可能不是很好,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城区逛逛……” “真的吗?他们会让我们去城区吗?” 去了城区,不就可以给家里打电话了? 羿不置可否,又伸长筷子,给她夹了不少菜:“不管它,现在你的任务是填饱肚子,吃完饭,我带你去院子里散散步。” 杨敏回到房间后,修城正在换衣服,他脱掉亚麻色的衬衣,露出了背上惊悚可怖的伤疤,那是他口中,丁克给他制造的伤疤。 杨敏喉咙一紧,修城明知道她在身后,也没有回避:“你去看那小姑娘了?” “可不可以放了她?” 求饶的语气使得修城短促一笑,他转过身,眼神变得冰冷:“放了她?凭什么?她可是很重要的筹码。” 杨敏气得胸脯不断上下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要报警。” 谁知修城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彷如二十多年前,杨敏初遇的那个绅士。 “请吧。你喜欢做这么危险的行动,我也无话可说。呵~当一个人确定求救有用的时候,才会去求救,不然这几年在欧洲,你为什么不报警,说我监/禁你呢?” 杨敏哑口无言,手臂一挥,身旁的电视“砰”一声砸在地板上,癫狂地大喊着:“至少让我照顾小暖,她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你想照顾孩子,没问题,这福利院一大把,去吧。” 杨敏气得转身就要走,修城用毒蛇一般的眼神盯着她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丁克,你不要孩子的原因?我真想看到,他知道原因时的表情,那时候,他还会对你那么好吗?” 杨敏忽地站住了,浑身开始颤抖,眼泪如开闸的洪流,淹没了整张脸。 丁克不生孩子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孩子,而是因为自己。 而自己不生孩子是因为……因为身后这个人,在欢爱时,过于用力,导致她永远失去了生育功能。 二十几年来,修城还没出现时,杨敏只要想起那一幕,她竟然觉得那是修城的……爱,真是太可笑了。 “你这个混蛋——!”杨敏转过身,扑向修城,拳头用力砸在他的肩膀上。 修城承受了几个之后,不再有耐心,他抓着杨敏的手腕,寒声道:“你记住,只要是你在乎的,我全都要毁掉,诸如王如意……诸如赵珊珊……再诸如江小暖。” 听到江小暖的名字,杨敏声嘶力竭地喊:“你敢!!” 修城仰头一笑,低下头时,脸上的表情霎时间换了,变得凶狠无比,“不如试试……我敢不敢?” 杨敏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修城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我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不要、不要伤害小暖,她还小……” 修城 不为所动,甩开杨敏,拿着手机往门外走:“她可不小,21岁了,在古代,孩子都一堆了。” 杨敏绝望地趴在地上哭,她可以不顾死活地逃走,但高灵知一家人怎么办?江小暖怎么办? 这个儿童福利院的孩子没有一个肯给她手机的,不仅如此,还轮流值守看着她,修城一走,门口已经站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可以把陈秧放了吧?” 办公室的空调吹得簌簌作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纹丝不动。 说话的是韩武,陈秧是他的女朋友,他回黎家后,陈秧就被修城监视着,不许离开泰国一步。 修城像是听了一个玩笑,垂头笑道,“我根本没有关着她,她完全可以自由活动,除了出国而已。” 韩武屏住呼吸,身上的肌肉紧绷着:“我可以拿到圆顶酒会富豪的名单,再给我一点时间。” “三年了吧,玄武。” 修城移开视线,转向紧闭的窗户,“我给了你至少三年的时间,而你却每天在黎家的地产公司享福,其他兄弟每天徘徊在生死线上,你……于心何忍?” 徘徊在生死线上,难道不是你下的命令? 韩武这样想,但没有说出来。 “你也许看过一部香港电影《无间道》,电影是很好看对吧?但现实里,不要跟我来这一套,不然会死得比那个警察还惨。” 被识穿的韩武,还是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修城转身朝办公桌走去,他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盒子,走回韩武身边,把盒子递了过去。 韩武犹豫了很久才接过来,打开来一看,果然是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旗”字,他不解地看向修城。 “解决了他,陈秧就可以跟你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记住,是任何一个地方。”修城交代完,往办公椅上一坐,转了一圈,背对着韩武,下了一道冰冷的逐客令。 韩武拔腿往外走,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先不要联系他们了,耗耗他们的耐心,等时机成熟……” chapter 90 晚上,羿拿了几张竹椅到门口,江小暖往上一坐,手里攥着一把蒲扇,使劲地摇着,羿也拿了一把,给江小暖扇风。 夏季闷热,但郊区的风比市区大一些,头顶的星星也多了不少。 湖泊姐弟陪在他们身边,不说话,旁若无人地嗑着瓜子,瓜子壳丢得满地都是。 羿挨着江小暖,交流用的中文,湖泊刚好在学中文,能断断续续听懂几个比较简单的字。 “羿,这个国家好奇怪。” 羿望向她,刚好看到一滴汗从她的耳后流向颈边,再落进衣服里。 他咽了咽口水:“怎么呢?” “泰国有90的人信佛教,被称为‘黄袍佛国’,而曼谷也是全世界拥有寺庙最多的城市,那为什么会有人口贩卖、暴力胁迫、人体交易等等可怕的事情?难道都是剩余的10的人做的吗?”江小暖望着院子里,孩子堆里的小娥正盯着自己看,露出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阴险笑容。 羿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难以想象对吧,有些人即便信佛,也改变不了恶的本质。所以,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可他还是被改变了,还是在成为青龙后,滥杀无辜,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江小暖用手臂挤了挤羿,亲昵地说:“羿,我也信你的噢,从遇到你开始,我就信你,更别说你三番五次地救了我,就连在这样的地方,只要有你在,我也觉得很安心。谢谢你,总是这样帮我。” “不,不止是在帮你,也是帮我自己。”羿抿了抿唇,手里的风扇摇得愈发用力,谁让江小暖给了他世间少有的温暖。 即便死后会下地狱,他也要在下地狱前,多吸收一点温暖。 晚上洗完澡,照例地把衣服晒在后窗外。 羿睡沙发,江小暖睡床,仅仅两米之隔,江小暖很安心,却难以入眠。她能够想像自己消失后,妈妈整日以泪洗面,爸爸会安抚妈妈,却也难过得没办法去舞蹈学校。 黎煦阳……他一定快要发疯了,锦方叔叔带走她的时候,为了防止她通知黎煦阳,早就把她手机拿走了,不然她是一定会跟黎煦阳和爸爸妈妈说一声的。 借着星光,羿望着床上翻来覆去的江小暖。 在天空小区时,羿有时会挨着墙壁睡,就是为了能更接近江小暖一点,现在他做到了。 他不联系黎煦阳的原因是,如果告诉了他们修城驻地在这里,那这个儿童福利院便要提前覆灭。 他在拖延孩子们的死亡时间。 “再多忍耐一段时间吧,黎煦阳,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如修城所下令,韩武并没有如黎远方所期待的,给他打电话、提要求。 生怕错过电话,黎家和江家个个彻夜未眠,既没等到韩武的电话,也没有等来水警和泰国警方的消息。 温狄的爷爷是大领导,如果说是在国内,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可这是在泰国。尽管他发动了关系,找到泰国的警方高层,一天时间之内把曼谷所有儿童福利院都彻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韩武和江小暖仿佛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们甚至还找到了易容鼻祖暹行大师,可是大师闭门不见,照料他的徒弟说,他早就不收弟子,也不见人了,线索再次断了。 “小暖,给我一个消息好不好?” 黎煦阳缩在卧室里,一直想着,会不会有可能,她去了羿所在的地方,要是这样就好了,至少羿会好好对她,不让她受委屈。 如果是这样,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很好? “上天啊,求求你让我知道她的消息吧。” 从昨天的“需要小暖回来”,到现在的“只需要一个平安的消息”而已,黎煦阳不吃不喝,反复用这个问题折磨着自己,珍姨怎么劝都没用,把托盘放下来,请来了高灵知。 见到黎煦阳的憔悴样子,高灵知心疼得无法呼吸:“你不吃东西,小暖会心安吗,想想你平时不吃饭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 平时晚一点吃饭,江小暖会敲打他:“不按时吃饭,腹肌都饿没了呢,那我就不喜欢摸摸了。” “你陪我才吃。” “当然,我肯定陪你啊,我一辈子都陪着你吃饭,等我们老了,白发苍苍了,还是牵着手散步,然后每天一起用餐,多美好啊!” 眼泪从黎煦阳通红的眼眶流了出来,他趴在枕头上,脊背如同煽动翅膀的蝴蝶,剧烈抖动着。 高灵知手背压着鼻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回到对面房间才失声痛哭。 21年来,黎煦阳从未经历过这样艰难的挫折,一向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他,一下子被掀翻在地,最令人难以承受的是,一天两夜都过去了,江小暖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江山和汪珺已经回家了,怕江小暖万 一回到家,家里没人在,高灵知一直跟他们保持通话,但每次说着说着就哭成了一团。 黎远方一天都在外面,派人打听过往船只会不会有两人的下落。他去了郊区黎宅,在黎锦方的房间翻了半天,在没锁的保险柜里翻出了两份亲子鉴定。 “怎么会有两份呢?” 其中一份沾着血,便是在妈妈死的那天,锦方拿出来的,黎远方看了一眼文件抬头,是浮云亲子鉴定中心出具的。 可是,怎么感觉有些古怪? 看了半天,他终于明白了古怪在哪里,连忙奔回了家,找出自己手里的那份,一对比,才发现这两份亲子鉴定都是做出来的,假的! 他为什么要留着两份假的亲子鉴定?黎远方不明白,但即便是假的,另外一份也指向了某个人。 他恍然大悟,望着泰国方向,喃喃道:“锦方,你太傻了。” 他立刻带着另外一份亲子鉴定去了“京旗国际”,前台看到他,眼睛都直了,并不是因为那浑身散发出的罕见高贵气质,而是他裹挟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你们宋总在不在?”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前台停留,而是径直沿着走廊闯进了公司深处,前台小姐跟在身后跑,却追不上他的大步走。 “先生,您有预约吗?” 走到一间最豪华的办公室门口,一抬头看见“董事长”三个字,双手放在了大门上,门口的秘书都吓傻了:“宋总有客——” “嘭——!”黎远方双手往里一推,办公室大门直接敞开在众人眼前。 室内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三米长的黑色沙发上,头发凌乱的宋京旗正趴在一个穿着情趣内衣的妖娆女人身上,他的衬衣散开的,领带被身下的人紧攥着。 “啊啊啊——”女人见到有人闯进来,连忙扯了一件外套盖在身上。 宋京旗回过头,看见来人,眯了眯桃花眼。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发怒时,他松开怀里的女人,缓缓站起身,一边走向黎远方,一边系扣子,待他走到门口时,所有工作人员,包括沙发上的女人,全都逃跑了。 “非礼勿视呀!”秘书识相地捂住了眼睛。 “嘭——!” 门被黎远方从内关上了,外面又热闹起来,胆子大的还凑到门口去听,但显然门的隔音效果太好。 “黎总~稀客啊!” 宋京旗说着话,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冰冷得像是深冬的雪。 被赶出圆顶酒会的宋京旗成了富豪圈的笑话,所以宋京旗只要听到黎远方的名字,或是见到他本人,就会自动地从心底,窜出一阵不可遏制的怒火。 黎远方毫不在意,他的眸子平静得可怕,声音低沉:“宋京旗,告诉我,你这一生,最怕的是什么?” 宋京旗顿住了系领带的手,瞳孔一缩,像一台古旧的放映机,开始放起了一段长长的悲剧电影。 · 泰国曼谷 奇怪的是,这几天都是很闷热的天气,雨都落不下来。 白天,羿会带着江小暖到图书室,那里有空调,还可以读读书,也免不了被人围观,都被羿赶走了。 直到第四天傍晚,下起了大雨。 闷着的天空一下子打开了缺口,大雨灌了下来,福利院成了一个水帘洞,孩子们高兴得在雨里跳舞。 羿和江小暖坐在门口,手一伸,就能接到纯净的雨水。 “在泰国,6至10月是雨季,全年有85的雨量都集中在这几个月。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很喜欢下雨。你看,这就是曼谷的雨。” 他曾说,会带江小暖来故乡看雨,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真凉快。”江小暖接了一滩雨水,在水里玩了一会,又指着屋子里的窗户,“麦田会受影响吗?” “不会。” 话音刚落,雨雾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撑着一把大黑伞。 “是白虎。”羿的视力明显要比江小暖好很多。 白虎拎着一个扁平的饮品箱子,朝他们走来。 走到屋檐下,他从箱子里拿出两瓶凉茶,递给离他更近的,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湖和小泊,然后走到羿身边,拿出最后两瓶给他,“每人一瓶,治上火的。” 羿看了一眼,下雨天喝什么凉茶,小湖和小泊同时拉开易拉罐的铁环,“叮”,铁环王地上一丢,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羿快速开盖,喝了一大口,过了一会才拿起另外一瓶,插上吸管,递给江小暖,“黄老爷的凉茶,你应该经常喝吧?” 虽然是华南省品牌,但江小暖很少喝,不过,这样的氛围下,她乐意一尝。 白虎始终站在原地,靠在柱子上喝着凉茶,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们聊天,羿还奇怪,白虎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们的日常 了。 就在他觉得不妙时,江小暖忽地站起来,脸色变得潮红,呼吸一次比一次重,像是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羿扶着江小暖问,发现江小暖的额头上不断地冒着大颗的汗。 白虎直起身,意味深长地说:“把她带进去。” 羿深深地看了白虎一眼,就把江小暖抱进了房间,反锁了门。 事实上,用不着他反锁,门也从外面,被白虎用锁链锁住了。 他还把湖泊兄妹赶走了,自己坐在竹椅上,一边看雨,一边听里面的动静。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念念不忘的,那我就把她当做礼物送给你吧。” “——小暖,你怎么了?” 刚问完,羿就感觉一股滚烫的邪火从脚底板窜了上来,停在腰间盘旋,稍作休息又直冲脑门。 他重重地扶着沙发扶手,望见躺靠在沙发上的江小暖眼神迷离,手不断拉扯着胸前的扣子,眼看着衣服就要被扯开了。 “……白虎!” 羿哑着嗓子喊道,上一次去红灯区,白虎给他下了魅药。 这一次故技重施! 就在他想去找白虎算账时,脚步变得沉重,一只湿漉漉的水攥住了他的衣角,“我好热……好热。” 羿浑身颤抖,尽管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但身体却很诚实,机械地转向了江小暖。 “!!!” 江小暖的衬衣已经全解开了,粉色的内衣露了出来。 “小暖,穿、快穿起来。” 羿嘴里这么说,身体不自觉地倒在了江小暖的身边,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汗水混合在一起,羿感觉无数蚂蚁在身上爬。 江小暖靠了过去,喘息声越来越重,“难受……好热……帮帮我……” 她忽然大力地把羿的上衣一掀,羿立马背了过去。 江小暖朦朦胧胧地看见羿背上有一道狰狞的,x形状的疤,她把滚烫的湿手覆了上去,从上往下,从左往右,轻轻抚摸着。 可对于羿而言,她的手像是点火的柴,一下一根,他下腹的火越烧越旺,最后不得不仰起头,呼吸过速,鼻间的氧气越来越少。 “小暖,别、别碰我,我怕——” 我怕我控制不住,羿的身体紧绷着,简直想要狂喊出来。 江小暖充耳未闻,手从他的背上伸到了他的身前,停在结实的胸前,忽然就不动了。 羿垂头看着那只玉白的手,和自己的小麦肌肤呈现出的鲜明对比,一种想要毁灭白色肌肤的冲动,如火山喷发的岩浆一般,轰一声爆发了!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移到唇间,亲了一口……又一口。 “小暖,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大雨倾盆而落,为他们有节奏地奏着乐。羿转过身,面对着江小暖,心里却痛苦不已,为什么会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地想要触摸她,可是见到江小暖紧闭的双眼,他又犹豫了。 小暖,你知道是我吗?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江小暖居然把内衣也扯断了! 羿的第一反应是挡住眼睛,但眼睛像是变成了透视眼,他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美的东西。 “……哈~”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尽管遮住了眼,却强烈感觉到江小暖的身体正在靠近他。 “小暖,不要!”他惊呼道。 门外的白虎听到这些“污言秽语”,浑身燥热。 他妈的,谁能经得住泰国“鬼见愁”媚药,那他真是神仙了! chapter 91 落在麦子上的啪啪哒哒的雨声,仿佛加了扩音器,有节奏地传入房间内,直击两人脆弱敏感的耳膜。 江小暖一个笨拙的跨坐,坐在了羿的大腿上。 羿知道江小暖是跳舞的,虽然没见过,但也可以感受到她身体的柔韧性,他激动地往后挪了挪身体。 “抱我……” 羿的双手无辜地扬在空中,眼睛紧闭,不知道咽了多少下口水,才搂着江小暖起身,缓缓走到床边,把她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江小暖没闲着,趴在床上打滚:“好渴,好渴……” 羿的脑子一阵发热,连忙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冰块,丢了几块进冷水壶,自己先喝了几大口,才挪到床边,把上身赤/裸的江小暖搂在怀里,把枕头塞进她怀里,挡住令人眼热的地方。 一个大头贴从枕头里滑落,这是从江小暖书房的《莎士比亚喜剧》里抠出来的笑脸,但显然两人都没办法去关注了。 羿拿着水壶,把壶嘴对着她的嘴,灌着凉水。 江小暖像是找到救星一般,把冰凉的水壶抱在嘴边,喝了大半壶。 “小暖,好些没?” 羿把水壶放在沙发扶手上,摸着她的脸颊问。 江小暖睁开眼,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还是难受,好难受……” 如果喝水能解决,它就不算媚药了! 羿隐忍着,甚至想把那只触碰到江小暖肌肤的手给剁掉,他先把江小暖平躺在床上,打开风扇,又拿着蒲扇,在一旁摇啊摇。 但他的身体越来越热,热得根本摇不动扇子了,满脑子都是江小暖,再加上江小暖一直在使劲拽他的手,往她的身上摸。 肌肤再次相碰的那一刻,羿的心里最后一道火被轰地点燃了。 他把江小暖重新搂在怀里,把枕头拿掉,明明知道对方头脑不清楚,还是带着期望问道:“小暖,你真的……要我帮你吗?” 江小暖勾着他的脖子,迷蒙地望着他。 羿搂着她纤细的腰,脸越来越低,低到只剩下一公分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一声甜腻的“师父……” 他的心瞬间和坐过山车似的,从高处急遽往下坠,摔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他松开江小暖,冲到了洗手间,打开冷水开关,可是又不放心外边的江小暖,冲了几分钟又出来了。 床上的人还在轻声抱怨着:“为什么不抱我……” “师父,对不起……”这声对不起,是为自己提出的羞耻要求。 羿身上的水渍很快被身体的高温蒸发了,眼睛却逐渐清明。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闭着眼,狠狠地往腹部一刺! “哈!”他猛地仰起头,疼得浑身颤抖,随着愈发加重的疼痛,他几乎忘了自己前一分钟有多么的想要把江小暖扑倒在床上。 抽出刀的那一刻,他疼得完全清醒了,回头看向那个曾笑靥如花的,如今却柔媚成一滩水的江小暖。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他失落地摇了摇头,身体逐渐往下移,最后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架子,痛苦地自白:“小暖,我是一个从血污里走来的孤儿,一身的戾气和鲜血,化成了我们之间一堵厚厚的黑墙,我永远、永远无法跨过去。” “你在说什么……”江小暖显然没有心力去想这段话的意思。 从极致的热到浑身发冷,仅仅花了一分钟,羿仿佛坠进了冰窟里,忍不住求救:“小暖,抱抱我。” 听到抱抱我三个字,江小暖从床上爬了下来,趴在了羿的身上,双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摸他。 忽然,一阵温热湿润的触感爬上了手心,她抬起手一看。 一抹极致的鲜红色,使得江小暖几乎要尖叫出来! “血,有血……” 羿捂住她的嘴,看向前窗上巨大的阴影,压低嗓子说:“小暖,别喊,我没事、没事,乖。” 他伸手够到沙发上的水壶,继续喂着江小暖,“来,一定要多喝水,我喂你。” 江小暖咕咚咕咚地喝水,依旧大汗淋漓,不太清醒,靠在羿的怀里这里摸一下,那里捏一下,捏到伤口附近的时候,又关心道:“是不是很深?” “不深……” 这两个字,羿放大了声音,好像是故意让窗外的阴影听见。 就这样,江小暖每一下触碰,羿都会用力地吸一口气,拉扯到伤口,疼得脑袋发晕。 原本一处刀伤不至于让他这么脆弱,是由于媚药的作用,再加上江小暖的动作,搞得他心神不宁,伤口自然而然就更痛了。 羿忍着痛,把药箱拖到身边,先止血消毒,再用纱布包扎好,抽了几张纸巾把匕首上和地上的血擦,悄悄塞到床单下面。 江小暖盯着羿流畅的操作,轻轻一笑,手上的动作没停,眼泪却大颗地往 下落:“你总是受伤……” 羿转头惊讶地看着她,她知道自己是谁,他抱着江小暖的脸颊,亲了一口:“小暖,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听到吗?” 他让江小暖靠在肩上,江小暖一直没停过喘息和呢喃,时而轻,时而重。 也因为这些声音,他压抑的情感如同被海浪裹挟的海草,上下起伏,来来回回,他的汗水不断地落在地板上,几近虚脱。 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大部分都被坐在门外的白虎听到了,如果不是下大雨,应该能听得更加清楚。 “血……” “拔/出来……” “这样不舒服……” 当然,还有一夜不停歇的喘息声,这些足以证明,房间内的两人没有挨得过这款“鬼见愁”媚药。 第二天早上,白虎打开锁,发现房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他先是闻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忍不住嘀咕道,“这么刺激吗?” 走了几步,他往床上一看,惊喜地发现,两人盖着被子躺在了一起,羿的上半身没穿衣服,闭着眼,江小暖缩在羿的怀里,睡得很熟,肩膀上全是深浅不一的吻痕。 白虎轻轻合上门,嘴角挂着得逞的微笑。 听到关门声,床上的羿缓缓睁开眼,望向了紧闭的门,他知道,白虎认定了江小暖已经是羿的人了,一定会对她更好一些。 至少不会再伤害她,也不会让其他人伤害她。 吃早饭的时候,修城、杨敏、韩武、白虎坐在一张桌上,白虎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最大反应的是韩武,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发雷霆。 “我不是说了不可以动她吗?!” 杨敏闭着眼,拿着筷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怒气不加掩饰地显现在满是伤痕的脸上。 韩武埋怨白虎不跟他商量,就做下药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白虎望着他,一脸平静:“你跟黎家都没什么关系,这么紧张干什么?” “不是我紧张,而是你这样做太不地道,你把羿当成什么?趁人之危的强/奸犯?对羿没好处,还得罪了黎家。他们到时候找你麻烦、找我麻烦,这不是给大家徒增麻烦吗?!你到底怎么想的?”韩武越说越生气,最后使劲拍了一下桌子。 白虎不为所动,垂眸看着碗里的白粥,笑了笑:“我怎么想的,还不是为了让羿得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就像你,你也知道回来找陈秧,这不是一个性质吗?” 韩武听到陈秧的名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望向坐在主座,安静吃饭的修城:“你答应我什么了?” “好了,不要为一个外人,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修城一句话定了性,他按住杨敏颤抖的手,冲韩武说:“你不说,我不说,江小暖也不会说,羿就更不会说,那谁会知道?” 随后他的脸转向杨敏,讥诮道:“你说呢?” 杨敏扒开他的手,把筷子往桌上一丢,裹挟着怒气转身走了。 韩武想到了三年前的元旦,杨敏和黎远方、高灵知在浮云河边的俱乐部聚会,那时的杨敏还是一个充满灵气的漂亮女人。 三年了,她的变化居然这么大,完全没有生气了,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还是满身伤痕的那种。 江小暖醒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套干净的睡衣,她坐起身,头还是很痛,注意到枕套和床单都换了。 她掀开蚊帐,下了床,就看见羿从浴室里出来,看起来是刚洗完澡的样子。 “羿,昨晚——” 羿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昨晚我们吃坏了东西,你身体不舒服,确实折腾到很晚才睡。” “你照顾了我一晚上,对不对?”江小暖摸了摸身上的睡衣,显然想起了那些难以言说的场景,垂眸羞道:“我怎么会那样子?” 话是这么说,但她对羿是百分百信任,即便对方给她换了衣服,她也没有任何不快的感觉。 “你的伤……” 羿把她拥进怀里,难得开着玩笑:“你这么晚才关心我的伤口,都快要愈合了。” “我看看。”江小暖作势要掀他衣服。 羿喉咙一紧,抓着她的手腕,笑脸很快变得严肃,“小暖,我有话要跟你说,必须要告诉你了。” “什么?” 羿扶着江小暖坐在床边,把他所在组织的性质,以修城为首的儿童福利院,杀手组织桃花坞,做过的坏事一口气说了出来。 “那个青龙杀了王如意和赵珊珊,他们一定很困惑,当初青龙怎么哄骗赵珊珊的,其实很简单,赵珊珊从小缺父爱,青龙直接对症下药就行了,再加上他会易容,相貌、身材都可以,就这样让赵珊珊坠入情网,惨死在他的匕首下。当然,他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被修城灭口了。” 羿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在与遇咖啡,给你们投毒的荀子,在你们报警后,就被 处理了。小娥也是其中的一员,她也有任务除掉你们的,所以我让你别靠近她。” “还有,我不计一切代价,回来这里,是因为修城可能会处理掉所有福利院的孩子,包括那几个月——” “等等。”江小暖打断了羿,问道:“你不是说,他被警方识破后,带着敏敏阿姨逃到了欧洲,在那待了几年吗?离得这么远,你们为什么还这么听话替他做事?” 羿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你说出了重点,我们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因为他想要杀死孩子,不需要亲临现场,一部手机就可以。” “什么?!” 江小暖简直想要大哭一场,原来孩子们的生命完全被控制在修城的手机里,甚至包括远在浮云的小田,他们的身体里藏着一颗微型炸弹,威力足以让肉/体变得粉碎。 不仅是孩子们,杀手组织也一样,只有到达一定成就的人,经过组织批准才可以取出来,像是白虎、韩武和上一代青龙都早取了出来,朱雀还在继续卖命。 而白虎说要为羿做的一件事,就是帮他把微型炸弹取了出来,也就是在江小暖来的那一天。 “所以,现在形势很严峻,他们会拿你威胁黎家的人。在你和家人见面之前,你要先保护好自己,而昨晚的事就是你最好的护身符。至少在大决战前,他们会对你好一些。”羿凑到江小暖的耳边,低声说:“如果有人问,你要承认。等你和黎煦阳见面的时候,我会帮你澄清,明白吗?” 原来还会有大决战。 江小暖完全明白了,这段时间,她要假装是羿的女朋友。 “谢谢你,羿。” 羿苦涩地摆了摆手:“不用谢我,我也是个刽子手。”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你也是为了孩子们,小田不就是你救下来的吗?” 小田是羿心头的痛,他靠在床架子上,叹了口气。 “唉~” 黎煦阳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因为爸爸不同意他离开中国,说不要江小暖没救回来,他还丢了命。 黎煦阳能够理解爸爸的考虑,但如果是妈妈被坏人抓走了,他会坐以待毙吗? 十几天后,他终于从贴满江小暖肖像画的卧室里走出来,拿着车钥匙就离开了,开了一个小时到了彩虹森林,有不少人在露营,他沿着小道走,找到以前做的记号。 宫林和幽灵兰都不见了! 难道他们被幽灵兰的买家带走了,还是说杀了掩埋了? 同时,高愿拿出了玉如意,想寻求圆顶酒会继承人的帮助,却被黎远方阻止了,“爸,这是保护您的。” “我一把老骨头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孩子要紧啊。” 就这样,一张独属于圆顶酒会继承人铺下的巨大的网,罩住了中国和泰国。黎远方连忙赶到骄阳,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黎煦阳,却没想到他人不见了,护照也不在了! “小田,你好好想想。” “金黄色。” “麦子吗?” “唔,还有狗叫。” 黎煦阳终于受不了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还没来得及得知圆顶酒会帮助他们找人的消息,就带着小田嘴里,这样简单牧户的线索,独自出发,飞去了泰国。 chapter 92 “都半个月了,你怎么还在这?” 傍晚,吃完饭的江小暖坐在院子里乘凉。 羿不在,临时被叫走了,湖泊在旁边贴身陪着,江小暖在教他们中文。 冲他们说话的是小娥,小娥抱着胸,居高临下地望着,快贴成三片年糕的三人,说着标准的普通话。 湖泊姐弟对视一眼,虽然没完全听懂,但还是明白了不太对劲,小湖从后面扯了扯小泊的手指,小泊立马起身往另一边跑了。 “做什么!” 小娥怒视着小湖,用泰语骂了一句脏话。 即使听不懂泰语,也能明白小娥在骂人,江小暖站起来解围,把小湖拦在身后,笑着问:“小娥,你有什么事吗?” 小娥冷笑了一声,走近一大步,趁着江小暖不注意,把手伸到她后边,狠狠掐了一下小湖的腰。 小湖疼得叫了出来,“嘶——” 江小暖垂头一看,重重地把小娥的手臂一打,“你做什么掐人?!” 谁知道这一打激怒了小娥,她把注意力从小湖身上转移到了江小暖,既然不能制造伤口,便大力地撕扯江小暖的棉布衫。 “撕啦——” 江小暖的棉布衫仿佛比纸还脆弱,锁骨边的衣领,从上至下出现了一个大裂口,半边内衣漏了出来。 还是粉红蕾丝的。 跟在小娥身后看热闹的孩子显然更加激动,发出了“哇塞、爽”之类的中文惊呼,江小暖连忙转身,背对着他们,紧紧地捂着衣服,羞恼得差点哭了出来。 但小娥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之前是羿守着,现在羿不在,岂有放过她的道理。 小湖见状,猛地冲上去抱住了小娥,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但比小湖大两岁的小娥明显力气更大,压着小湖,挥起了拳头。 一群起哄的孩子在旁边加油助威:“小娥!干她!” 江小暖连忙上去拉,一只手还要护着自己的衣服,力气根本够不上被激怒的小娥,眼见小湖被揍了好几拳,江小暖豁出去了,使劲拽着小娥的头发往后拖。 小娥被迫离开了小湖的身上,反过身,报复性地撕扯江小暖的衣服。 很快,江小暖的上半身除了内衣完好,棉布衫已经成了乱七八糟的烂布条,腰肢完全露了出来。 “哟,身材倒是不错,怪不得这么会迷惑男人!” 听到这里,江小暖终于生气了:“小娥!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毕竟她比小娥大了不少,个子也比小娥高了大半个头,她觉得自己跟小娥对打是没问题的,大不了两败俱伤呗! “哟,你不客气啊?怎么不客气呢?”小娥冲身后招了招手,立马有个女孩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看见匕首,江小暖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小娥,你别这样,打打架没什么,但你用刀……会死人的。” 所有人笑了起来,小娥更是笑得前仰后伏,“中文里有一句,落魄凤凰被雀欺,虽然我不会写,但也知道它的意思,你不就是那落魄的凤凰吗?自以为了不起,哼!其实,我不妨透露给你,你来这里,是不可能会活着回去的,早死晚死的问题。” 小娥步步逼近江小暖,但走了不到一米,脚下就被拖住了,她垂头一看,是小湖,抱住了她的腿。 小娥蹲下来,拳头朝小湖的头顶挥去。 “——姐姐,快跑!” 生涩的中文从小湖的嘴里发出,江小暖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放下小湖自己跑?她弓着腰,灵活地绕到了小娥身后,抓住小湖的手,拉着她往另一边跑。 “扑通——!” 刚跑了几米远,就被小娥扔过来的一块破瓦片绊倒了。 两人同时摔在了地上。 江小暖疼得眼泪掉了下来,一看,肚子有一道红痕,是瓦片的,不过没流血,倒是两个膝盖全破了,血都透到了棉布裤外面。 “小湖,你先跑。” 小湖听懂了她的意思,拼命地摇头,“不……” 江小暖咬咬牙,忍着痛站起来,可小娥还是逼近了,江小暖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把小湖拦在后面,转身面对着小娥。 “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娥把玩着刀背,得意道:“也没什么,我不会真的杀你了,逗你玩玩而已。” 这还叫逗她玩玩?这家儿童福利院平时都是这么开玩笑的吗? 江小暖可以想象,像小娥这样脾气坏的,平时会怎么欺负像小湖小泊这样的老实孩子,她忍着痛问:“那你玩够了没有,玩够了我们就要回去上药了。” 事实上,小湖的伤比她更严重,全在脸上和头上,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大脑和眼睛。 “哈哈哈哈——”小娥仰头笑了起来,下一秒眼神变得阴沉无比:“你真会装可爱,怪不得羿哥哥这么喜欢你,好吧~ ” 话音未落,小娥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报信的口哨声。 小娥蓦地收起刀,插回腰间,刚要回头看看是谁来了,就被劈头的一个裹着劲风的巴掌,打得头颅旋转了整整180度! 随之而来的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没有一个人孩子敢去扶。 “啊啊啊——”反应过来后,江小暖吓得惊叫道,她仰头看着一道巨大阴影的白虎,扶着小湖往后退。 “姐姐!” 一声泰语,是报信回来的小泊,他看到了小湖脸上的伤,连忙冲过去,但有人比小泊跑得更快。 羿脱下身上的衣服,盖住了江小暖的上半身,颤声说:“你流血了……” 他打横抱起她,用泰语说了句:“你们俩跟我进来。” 四个人回到房间,白虎也跟了过去,站在门口,听到小湖说出了所有的真相。 他又走回去,原本围在小娥身边的孩子们连忙退到一边,白虎仔细看了一眼小娥,睁着眼,还有气息。 白虎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一巴掌,对于小娥这样没有功夫的女孩,轻则脑震荡,重则植物人。 但他没有任何心痛,只是可惜地摇了摇头。 “我说过,你们不该动江小暖,她是我们的筹码。” 其他孩子瑟瑟缩缩地垂着头表态:“知道了,白虎师父。” “对不起,老师找我过去,我没办法……下次不会了、不会了。” 羿难过地道着歉,唯一离开江小暖的时间,就是修城把他叫走的时间段,没想到小娥会这么嚣张。 “没关系,小湖伤得更重,你先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羿这才望向小湖,脸上还几处淤青,鼻子不停地流血,他从柜子里抽出药箱,递了一根泰国跌打膏给小泊,用泰语说:“先去冰箱拿点冰块,冰敷一会,再给姐姐上药。” “好,师父。” 小泊擦了擦鼻涕,跑到冰箱拿出了几袋冰块,他是有经验的,不需要羿帮忙,就能着手检查和处理伤口。 羿转回头,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江小暖额头上的汗,看样子不是热的,是吓的,他实在是想抱抱这样的江小暖,安慰一下。 碍于湖泊姐弟在,他没有这么做。 他掀开一寸上衣,检查了江小暖肚子上的划痕,没有破皮,可以不处理。 他又抬起江小暖的腿,放在自己大腿上,流到了小腿肚上的鲜血,他鼻腔一酸,眼眶立刻红了。 “很疼对不对?” 江小暖没说话,在羿涂碘伏的时候疼得缩了缩腿,眼泪叭叭地往下落,羿实在是下不去手,他站起身,去洗手间接水,手掌紧紧捂在眼睛上,不让眼泪留下来。 很快,一盆水接好了,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了江小暖身边,“我先帮你把伤口周围的血擦一下,等会再涂碘伏。” “我自己——”江小暖伸手要去拿毛巾,手腕被羿紧紧拉住了。 羿望着她,用唇语说了一声“对不起”。 江小暖默默地收回了手,知道羿比自己更难过,让他来做,可能会让他的歉疚少一点。 事实上,羿根本一点错也没有。 羿处理完江小暖的伤口,检查了小湖的头和脸颊,幸好没伤到骨头。 他对姐弟交代了一些话,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关上门,他先烧了一壶热水,倒到干净的桶里,加了一点冷水:“小暖,今天不洗澡了,擦个澡。” “噢。”江小暖从床沿下来,但脚还没落地,就被羿的手臂捞住了,羿把她的上半身紧紧贴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因为急着处理她的伤口,还没来得套上一件衣服。 他闭着眼,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哽咽道:“小暖,看到你这样,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只是擦破皮,你别自责,不然我也会难过的。” 江小暖从羿的怀里挣脱出来,脚插进拖鞋里,咬着牙往前走,走了几步适应了其实就没那么疼了。 她站在桶边,回头一笑:“你看,能走了不是?” 羿强忍着泪点了点头,走过去搬了一张竹凳,放在桶边:“别去洗手间了,地滑,就在这里洗。”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我先出去,你好了叫我。” 说着,就把门从外面关了。 江小暖听话地坐在竹椅上,把衣服全脱了,拧干毛巾,擦着身体,擦到膝盖边,就闻到一股烟味。 她往门口望去,一个坐如泰山的身影,指尖夹着一根烟,她可以想象羿皱着眉头抽烟的样子,他从来不抽烟的,竟然因为自己……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快速擦完身体,换上干净衣服,打开门,把羿拉了进来。 羿显然没想到江小暖会这么快,一支烟都没抽完,连忙把还燃着的烟头丢到远处的水泥地上, 捂着嘴说:“你就洗好了,我再给你倒点热水,泡泡脚,促进血液循环。” 他刚要去提水桶,就被江小暖拉住了。 “我身上有烟味,等我去洗个澡。”羿慌张地想要挣脱她,“你刚洗完,别弄得你身上有烟味了。” “没关系。” 江小暖抱着他的手臂,拉着他坐下来,静静地凝视着他。 羿的头发很长,前额的头发不必说,总是很长,为了遮住那道额前的疤,现在都快遮住眼睛了。从她来了后,羿就没去剪过头发,他怎么可能会放下自己去剪个头发。 江小暖理了理他额前的头发,低声问:“有剪刀吗?” “啊?” 羿不知道她要剪刀做什么,对于他来说,屋子里的剪刀和菜刀都是可能会伤害到江小暖的东西,她来的第二天就被扔了。 当然,自己随手携带的匕首也不会让江小暖挨到的。 “我想给你修一下头发。” “你会剪头发?” 江小暖调皮地笑了笑,“不知道会不会,就拿你做试验品了。” 羿站起身,指着隔壁:“我去借一把。” “好。”江小暖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 羿走到门口,又走回去,背对着江小暖,弯下了腰。 “怎么了?” 羿抓着江小暖的两只手挂在脖子上,让江小暖顺利地趴在了他的背上,然后直起身体,回头说: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就这样,羿跟猪八戒背媳妇一样,背着江小暖,去找了隔壁的一个大孩子借剪刀。 这个大孩子也在之前的看热闹行列,所以见到羿背着江小暖来找他要剪刀,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青、青龙师父,你……要剪刀做什么?” “剪头发。” 羿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快点。 大男孩狐疑地从柜子里抽出剪刀,递给羿,羿拿到剪刀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着。” 羿刚打湿头发出来,就被江小暖按在先前她擦澡坐的竹椅上。 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江小暖给他披着一块干毛巾,站在他的身后比划了一下,手刚好够到他的头顶,完全不勉强。 “咔嚓”第一刀,剪在了后脑勺的发尾。 羿从没觉得剪刀和头发发出的声音这么好听,碎发不断落在身上和地上,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纹丝不动。 二十分钟,两人都没说话。 江小暖专注地给羿剪头发,羿专心地感受江小暖的手在头发和头皮之间来回摩擦,她甚至在头发掉在他的后颈、脸上、耳边的时候,会用嘴轻轻一吹。 春风拂面,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剪完后,江小暖抽出一面小镜子,放在羿的面前。 望着镜子里的寸头,羿仿佛没见过这个人一般,一惊,“你学过理发?” 江小暖靠在桌边,望着他笑:“学校组织过老年公益服务,我们学了一点,男性普遍短发,容易一些,女性长发难很多,我不会。” 羿站起来,眼前的视线宽阔、明亮了很多,额前的疤痕袒露在外面,他觉得这根本没什么啊,是人就会有疤痕,以前想要遮住的是黑暗的身世,而不是那道疤痕。 “谢谢你,小暖。” 江小暖仰头望着他的眼睛,表扬道:“你的脸可是非常帅的,况且还有一双桃花眼。” “什么是桃花眼?”羿问。 江小暖把剪刀上的头发吹进垃圾桶,又拿起扫把,扫着地上的头发,“就是会放电的眼睛咯。” “我是吗?” 羿摸了摸眼角,第一次有人说他是桃花眼,但他很想问,“那你喜欢桃花眼吗?” 江小暖的扫把到了他的脚下,他让开了一点,犹豫了一会,还是从衣柜里拿干净衣服,去了浴室,去之前还检查了一遍门窗。 “不要乱跑,等我出来。” 总不能洗澡也把她带进去吧。 羿快速刷牙、洗头、洗澡,身体都没完全擦干,就把衣服套上,跑了出来。 风扇对着沙发吹,江小暖正在看书,修长的脚搭在竹藤扶手上。 如果是平时,那双脚是蜷缩起来的,但现在膝盖有伤,只能伸长搭着,偏偏是这样休闲放松的动作,使得羿的心怦怦直跳,就好像他们是在属于他们俩的家里。 茶几上堆着一叠书,都是一些经典的世界名著,羿怕江小暖闷,特意让管理员去市场的时候买的。 曼谷是一座发达城市,但这座儿童福利院是一个远离城市喧嚣,也没多少人敢靠近的地方,所以这里的夜总是特别宁静。 羿坐到江小暖身边,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养神,这种挨着江小暖,宁静的感觉,还能有多少? 他总感觉大决战就要到了,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小暖,睡觉吧,十点了。”羿睁开眼,转头去看江小暖,她已经看了两个小时书了,都没休息一下。 “好哇。”江小暖合上书,歪头望向他,“你困了是不是?” 羿站起身,然后弓着腰,双手托着她的身体,举到空中,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就在眼前,羿沙哑地说:“不是,是你要早点睡。” 他缓缓走向床上,就好像那里是他们共寝的床。 刚把江小暖放下来,羿就听到一声:“一起睡吧。” “什么?”羿顿住了给她盖薄被的手,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江小暖指着那张两人座沙发,“沙发太小了,你睡得很不舒服。这张床有这么大,你睡外边。” 羿把床尾的床单重新压在凉席下边,拒绝道,“不行,这样会挤着你,搞得你也没法睡了。” “我有那么胖吗?” 江小暖嘻嘻一笑,滚到床的里边,“没关系的,羿,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还在把我当成普通朋友吗?可以说,你是我除了爸爸妈妈之外,最信任的人啦!即便像你说的,挤着我了,也没关系,这本身就是你的床呀!” 江小暖的真诚打动了羿,他躺了下来,和江小暖只有最多五十公分的距离。 他非常清楚,江小暖在等待一个回家的机会,她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地等着,她知道总有一天要回家,而不是留在这里。 再或者说,她在等着某人来救他,就好像不靠电话联系,那个人也终会找到她,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她最爱的“师父”黎煦阳。 即便如此,羿也不会难过。 江小暖是他一生的至爱,爱到生命里的人,他是不会去计较付出和牺牲了多少的,只希望对方快乐。 chaptert 93 进入九月,曼谷几乎每天都会下一两个小时雨,给热浪城市降降温,不适应的人会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十分狼狈。 黎远方一语成谶,黎煦阳一个人到泰国,必然会碰壁。 他什么准备也没有,淋雨都是小case,难的是,这一路并不顺利。先是被当地□□盯上,不得不花钱解决,在探查福利院的时候又被当作偷孩子的人,扭送到警局,请了律师,在警局关了两天才被放出来。 尽管遇到这么多困难,黎煦阳都没寻求家里帮助,他觉得最艰难的是,十天过去了,他还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江小暖的消息。 曼谷的儿童福利院不算多,地图上能看到的三家,都不符合麦田和养狗场这个条件。 找完这三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小田会不会记错了,泰国哪来的麦田? 泰国是不种植小麦的!小麦只在温带气候里种植,会不会因为小田的名字里有个田字,她就下意识以为小时候住的地方有麦田? 是否有可能是稻田? 但黎煦阳这回还真猜错了,人在浮云,且从未到过泰国的罗落繁,没日没夜地在网上搜索,终于找到了一张旧地图,地处曼谷东南角,素坤逸外围的某个原始村庄。 这个地方有近六亩的麦田,还有一个长条形的人工湖,但地图上显示附近没有建筑物。 黎煦阳请了一个中泰翻译跟在身边,刚到这一带,望见金黄的麦田,翻译却怎么也不肯靠近了。 “周围有野生动物出入,咬人的!”翻译说什么也不跟着。 野生动物?还是家养恶犬?! 黎煦阳观察到,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收割麦田,看不清是孩子还是大人。 和地图显示不一样,望远镜里可以见到一座古旧建筑,很像是老寺庙改建的,也是附近唯一一个成规模的,能住下几十个孩子的建筑。 黎煦阳拿出手机,发现这里居然没有信号!一定是他们安装了屏蔽器,这不是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想了一会,他决定先回市区,给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高灵知关心的话就被黎远方劈头盖脸的痛骂给盖住了,黎煦阳听得胆战心惊的,从来没见过爸爸生这么大的气。 “我问你!你成年了吧?你到底有没有大局观念?你现在去是为了送死还是救人?你明知道那里有那么多杀手!光给营救帮倒忙!” 黎煦阳抿了抿唇,委屈地受着骂,还能听到旁边高灵知的劝阻,“你那么凶做什么?吓到阳阳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沉默了几秒钟,黎远方的语气缓和了一点。 黎煦阳咬着牙不说话,如果怕危险,他就不会来,如果江小暖死在这里,那他又凭什么独活? 这是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这么久不跟家里联系,我都没办法告诉你,你外公想办法……总之,就是已经布局好了,曼谷福利院全都从外围监控了,包括你刚刚提到的那间,好了,我不管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不要打草惊蛇,现在去素坤逸区的曼莲酒店,找一个叫陈臣的叔叔,他指挥这次行动。” “布局”这个消息,使得黎煦阳喜极而泣,那一切都可以交给他们。可他都走到了这里,能不去见见一个月未见的江小暖吗? “好。”他嘴上先答应道。 挂了电话,他去了黎远方口中的曼莲酒店,留了一个消息给陈臣的助手,然后连忙奔向了福利院。 他怎么样也要看一眼江小暖,看看她现在好不好,或者说,再不让他见见江小暖,他就要崩溃了,连等消息的力气恐怕都没有。 他穿着雨衣,缩在麦田里,直到天色渐黑,差不多是饭点,周围没人来往的时候,他才靠近福利院。 他钻到一排稍微低矮的墙边,双手握着凸出来的石砖,练过攀岩,这样的墙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他轻松爬上去探了一个头。 “!!!” 院子里就坐着江小暖! 她的身边坐着两个孩子,正跟她有说有笑…… 眼泪模糊了黎煦阳的视线,他完全将答应黎远方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观察了一会,发现院子里没有其他人,飞速爬上墙顶,刚要跨境去,一只脚忽地被一个人用力拉住! 他心里有沉,垂头往下一看—— “呼——”黎煦阳很快松了口气,拉着他的是羿,他不得不先跳下来,压低声音问:“怎么是你?”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羿示意他跟着自己,绕到了福利院后方一棵巨大的榕树后,这里安全些。 黎煦阳激动地抓着羿的手臂:“我刚刚看到小暖了!她……”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语结,不知道该问什么。 “我要带走她。”最后干脆抛出这五个字。 羿摇了摇头,平淡地拒绝道 :“你没办法带走她,这里至少有四五个功夫不在你之下的,而且她们还有危险武器……你就这样带走小暖,那你们都没命活,哪怕再加一个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怎么办?!” 黎煦阳紧紧掐着羿麦色手腕,掐出了几道浅白的印子,眼泪溢满了眼眶:“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欺负?” 羿望着他不说话。 黎煦阳摇着头,痛苦地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那天没有去接她。你在这里,她一定没事,对吗?” “没事,放心吧。”羿见到他胡子拉碴,黑眼圈不用化妆就成熊猫了,也不忍心说让他难过的话。 黎煦阳忽然想起什么,指着周围:“这边已经被包围了,估计也很快会行动了,你最好找个机会提前逃走,免得被误伤。” 黎煦阳的出现,羿就差不多知道,这里被警察盯上了。 “逃走?我没想过。” 羿的神色很坚定,听起来就不可违抗,他如果要逃走,早就可以走了,但孩子们都是人质,他不能只顾自己逃命,而丢下他们。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他离开江小暖已经近十分钟了,有些不放心,催促道:“行了,你先回去吧,后面我会随机应变。” “回去?” 黎煦阳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讶异道:“我回去做什么?我要去找小暖,我要留在这里保护她,你也说了,他们都会功夫,到时候行动时,你一个人也保护不了她。” “你的意思是你要进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羿指着儿童福利院,那样的话,修城又多了一个人质,还是重要人质,那营救的人又要多营救一个人。 可他知道他阻止不了黎煦阳。 下一秒就是黎煦阳坚定的“当然”,他一定要进去的。 “这样吧,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救出你们,或者先救出小暖。”羿凑到黎煦阳耳边,低声说了好几分钟。 黎煦阳的脸色微变,越听越不是滋味,等羿说完,他才幽幽地问:“你确保这样可以救出我们?” 羿耸了耸肩,无奈道:“我还真没办法保证,至少可以保证小暖的安全,但恐怕你要受点苦。” “我没关系,那就试一试!” 就这样,羿将黎煦阳的手臂紧紧反在身后,押着他从正门走进了院子,用泰语说:“我抓到了这个少爷,他在后门鬼鬼祟祟的。” 这话一出,自然有孩子去通报。 羿叽里咕噜说什么? 正在教湖泊说中文的江小暖望过去,瞳孔剧震,居然是一个月未见,憔悴得完全不像样的黎煦阳! 她先是呆在原地,和黎煦阳对视了近十秒,才冲过去,撞进他的怀里,“师父,你怎么来了?你来了,他们会对你怎么样?!” 黎煦阳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饱尝相思之苦一个月后,终于见到了心爱的江小暖,他紧紧抱住她,恨不得有三头六臂,能把对方的身体完全嵌进自己的怀抱:“我太想……太想你了。对不起,小暖,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江小暖所期待的是,有一天黎煦阳会出现在眼前,但绝不是单枪匹马地以身犯险。 就在这时,白虎和韩武同时赶到,白虎还没开声,就听到韩武惊讶地喊道:“阳阳,你怎么来了?” 谁都可以问他怎么来了,就是韩武不可以! 黎煦阳转过身,冲过去一拳打在韩武脸上:“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骗了爸爸,还偏了爷爷,爷爷因为你,一直卧床不起!” 韩武猝不及防地被这股力量掀翻,摔到地上,嘴里溢出了鲜血。 白虎刚要动手,被韩武制止住了:“白虎!别动他,这是我欠他的,打完这拳,我就跟他两清了!” “两清?你想得倒简单!”黎煦阳怒视着韩武,江小暖见状,上去抱住他的腰,“别,你别这样。” 黎煦阳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搂着江小暖,走到屋檐下,亲抚着她的头发和脸:“对不起,小暖,你在这里还好吗?有受伤吗?” 失而复得的黎煦阳,旁若无人地抱着江小暖,说着情人之间才会说的亲昵的情话。 白虎皱着眉,走到身体僵硬,闭着眼的羿身边,扬声问:“你看得下去?” 羿睁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让他们说说话吧。” 他把两人送进房间,自己坐在门口守着。 白虎和韩武一起去修城那里,汇报这个好消息了。 直到半个小时后,杨敏的到来,羿才跟着一起进去了,锁上了门。 黎煦阳扶着杨敏的肩膀,欣喜道:“敏敏阿姨,您也来了!妈妈总是念叨您,说您出去了一趟,就不跟她联系了。” 杨敏顾不上寒暄,关心的是另一件更要紧的事:“阳阳,你怎么来了?” 这已经是第四个人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不来。” 黎煦阳望向江小暖,苦涩一笑:“再不来,我可能就要疯了,刚刚才听小暖说,您也在这里,怎么会——您的脸怎么了?” 他又往杨敏的手臂上看,一大块青紫色,杨敏连忙把袖子撸了下去。 羿靠在门上,看着他们久别重逢,仿佛自己又成了多余的人。 江小暖受不了似的,哭着说:“那个混蛋打敏敏阿姨。” “什么?!”黎煦阳倏地站起身,握紧了拳头,原以为杨敏跟着修城是因为他们相爱,没想到—— 他转身就要往门口走:“我去找他!” 羿挡在了门口,拦着他。 “孩子,别、别去。”杨敏拼命拉住黎煦阳,让他坐下来,把话题转移到了江小暖身上,这样才能让黎煦阳安静下来:“你知道吗?这段时间小暖,多亏羿的照顾。” 黎煦阳瞟了羿一眼,何止是“照顾”,简直就是呵护有加。 “我知道。” “可是你来了,就是中了修城的计啊!他抓住小暖,就是想要你来,或者你爸爸,随便一个,他都可以用来威胁你外公,你来这里,灵芝得担心成什么样啊?”杨敏捂着脸,说不下去了,自责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江小暖轻抚着杨敏的背,“放心吧,敏敏阿姨,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去的。” 办公室里,修城坐在办公椅上,像是坐在一张能掌控世界的椅子里,露出一种运筹帷幄的笑容,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丑陋的副园长,对面是四大神兽。 “四年后,你们第一次重聚,似乎不是那么地愉快。我解决了上一任青龙,白虎到现在还生我的气,但我们获得了一个更加优秀、更年轻稳重的青龙,不是吗?” 说这段话的时候,修城的目光定在白虎的脸上,白虎咽了咽口水,要说狠辣,恐怕没人比得上对方。 “你们深得组织信赖,组织才会交给你们那么重要的任务。这一次,是我们在泰国的最后一个任务,也是组织验证你们终极实力的时候了,完成任务的,可以跟我带着荣耀前往新世界,占领一席之地!” 修城虎视眈眈地望着远方,这一场仗,他要赢个彻底。 为什么不呢? 他手上有黎煦阳、江小暖和杨敏,还有那些孩子们,这样都不赢? “我们在准备武器,你们按照原定计划守好人质,他们随时会出现,到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咱们一起去新世界享受!” 其他三人都默不作声,唯独羿,忍不住问:“那孩子们呢?” 修城一笑,绕过办公桌,走到羿的身前,仰头说:“我可以带你们去,他们不行,你要知道,在那个新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处理呢?” 羿沉默着,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不是修城,也不会走修城这条路。 “羿,我说过,不要做那束有罪的光……” 晚上,羿“好心”地去了小泊的房间睡,把房间让给了黎煦阳和江小暖。 两人躺在床上,窃窃私语,享受难得的安静。 你侬我侬了一会,江小暖介绍了这段时间的生活,最喜欢后窗的麦田,说着,后窗就传来了狗叫声。 “泰国也偶有种小麦的,我第一次看到麦田也惊呆了,羿说麦子是专门种给动物吃的,已经很长时间了,当地人都知道不要靠近这里,因为动物很凶猛,会咬人。” “这些情况,救我们的人应该都调查清楚了。” 黎煦阳把她拥在怀里,亲了好几口才说:“还有,你放心,找到你的消息已经传了回去,叔叔阿姨可以睡个好觉了。小暖,你不知道,我太害怕了,这一个月,我想象过你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真的比死还难受,好在,我终于找到你了。” “觉得好对不起爸爸妈妈。” 黎煦阳安抚道,“放心,等我把你带回去,去请求他们的原谅。” “唔,好。” 在黎煦阳的怀里,江小暖很快睡着了,可想而知多长时间没睡过一个好觉,但黎煦阳睡不着,看着她的睡颜很久,直到眼眶泛酸,才悄悄起床,出了门。 趁着夜色,大家都睡了,黎煦阳观察着福利院的环境,竟然在走廊上碰到了一个不该碰到的人。 “——宫林!” 尽管对方行色匆匆,但黎煦阳还是通过一闪而过的背影认出了他。 他缓缓转过身,月色下,那张可怖的脸显现在黎煦阳的瞳孔里,和他在彩虹森林雨中露营时,初见宫林的那个夜晚,带来的震撼一样。 没错,他是宫林。 他也被抓到这里了?那他拼命守护的幽灵兰呢? “到买家手里了。”宫林谦逊,甚至略微羞涩地低了低下巴。 黎煦阳还 没体察到他的羞涩是因为什么,惊讶地问:“买家是修城?他也威胁了你?” 宫林目光一闪,瞟了一眼周围,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黎煦阳被宫林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尽管没有开灯,黎煦阳还是看到了房内的布局,家电齐全,小东西很多,显得非常凌乱。 他摇着头,只有住了很久,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这是你的房间?”黎煦阳后退着,声音颤抖而失望。 “唔。” 一声抽烟过度,沙哑得像是磨砂纸般,粗粝的声音,给了黎煦阳无法接受的正确答案。 cahapter 94 “你早该想明白不是吗?” 宫林呼了一口气,坐进了一张磨损严重的太师椅,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丢进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后,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夹在指间,静静地望着对面把失望写在脸上的黎煦阳,那双明亮的眼睛使得宫林的心里涌出了古怪的,从未有过的羞耻感。 黎煦阳背对着门,看见宫林抽烟姿态,和以前完全一样,可却不再是那个口口声声要用生命去保护濒危植物的“植物学家”。 他太信任宫林,根本没把他和修城是一伙的,联系起来。 “抽了二十几年,戒不掉。”宫林抬了抬手腕,笑道:“都是自己买,人生中第一次有人给我买烟,就是你这个毛头小子。” 他弹了弹烟灰,用一种对方离不开福利院的惋惜眼神,可惜道:“那我就告诉你真相吧。” 羿站在前窗边,和早已睡意全无的江小暖靠在一起。 “那是什么人?” “副园长,也是……武器专家。” 这就是修城身边的男人,和他一起“奋斗”了近三十年的宫林,擅长制造炸弹和化学毒物的高材生。 荀子投下的毒咖啡、江小暖家茶壶上的剧毒大蜘蛛粉,孩子们体内的微型炸弹,以及他们踩在脚底下,隔了一层水泥的密密麻麻的炸弹,都是宫林的杰作。 “没错。我曾是浮云大学化学系副教授,和阿城是校友,但我比他大八岁,某一天受邀去他家里玩,没想到他经历了那样的惨事,女朋友被抢走了,自己被打成了四级伤残,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生活都不能自理呢。” 宫林回忆的时候,很专注,眯着眼,烟灰落在身上都没感觉。 黎煦阳虽然听过修城的故事,以前无法感同身受,直到这一刻,江小暖差一点被抢走时,他才明白那种愤怒和无助。 “我挺同情他的,他说想要我帮他制作炸弹,去把那个男人炸死。我就说,你不是说那男人在坐牢吗?结果他说,才判了两年,加上拘留和放假,再过一年半就出来了。”宫林忽然笑了出来,摇着手指,“我还以为他是怒急攻心,说着玩的,没想到一年半后,他又来找我了。” “你有那么好的前途,就这样轻易答应了?”黎煦阳不解,宫林和修城仅仅是校友而已,这可是犯罪。 “没错,我直接答应了。一嘛,肯定是同情阿城。二的话,是想试试自己的专业水平,我想化学家都有这个梦想,就是实现自己天马行空的构想,我当时偷用学校的材料,想做出一种微型炸弹,就是让人不知不觉吞下去,从食道滑下去,和胃酸溶解……即刻爆炸,可是——” “可是什么?”黎煦阳往前走了一步,他急于知道修城的脸,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可是由于我操作失误,在我们租的实验室里,微型炸弹提前爆炸了,我和阿城都被炸得浑身是伤,尤其是脸,伤得最重,我们都被毁了容,所以感觉蛮对不起阿城的,把他更加逼入了绝境。” 说完这句,宫林沉默了一分钟,又点了一支烟,默默抽了半根,“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如果你喜欢留意旧新闻的话,会想起来一条新闻叫‘浮云大学化学系副教授做实验时发生了意外爆炸,材料不翼而飞,人也销声匿迹’。” 听着宫林一口北方口音播音腔,黎煦阳觉得很讽刺。 “没办法,这是犯罪嘛,我和阿城逃到了泰国,误打误撞遇到了暹行大师,大师很善良,听说了我们稍微加工了一下的悲惨遭遇,很同情我们,教给了我们易容术,希望我们能够自信地面对将来的生活。”宫林揉了揉眼睛,大概是想到了暹行大师,觉得有些对不住,随后轻咳了两声,“当然,大师不肯见我们了。” 暹行大师不止不肯见他们,是谁也不见了。 “修城还是去整容了,为什么?” 宫林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嫌弃易容术太麻烦了,再加上还要回中国找人,就是你们口里的敏敏阿姨嘛。但我没所谓,一张皮囊而已,成就才是最重要的,是可以永久保留的东西。” “所以他20年前,就开始设计复仇计划?” 宫林站起身,走到餐桌边,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黎煦阳,黎煦阳不接,他又放回去,自己一个人喝完一杯,润了润嗓子:“那倒没有,他一向注重容颜,被毁容后,心都死了,不是拿到了几百万赔偿嘛,制作炸药花了一点,整容花了不少,剩下的做生意,一次就赔得精光,咱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就像八大饭店,也是组织用钱堆出来的。 他父母去世之后,他更加生无可恋,我们为了谋生,辗转到了这里,帮当时的园长和副园长打打下手,不久就发现福利院的孩子都被一个极端组织给控制住了,原来孩子们都是被培养成未来的侦查、杀手等。组织承诺我们加入之后,会帮阿城完成复仇计划,不仅如此,完成任务还有大把钱花,我们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组织,教孩子们易容术、反侦查、普通话… …”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宫林有些气喘,黎煦阳逼近他,但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宫林的脸,还是有些不适,他又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你根本不是北方人,你告诉了我你的真名,却给了警察假口供,你是故意留在彩虹森林,等我们出现,没想到我那么快……就出现了。” “没错,你都说对了。” 再回忆起那个夜晚,黎煦阳是夹杂了很多特殊情感的。 “别费劲了。” 宫林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容,像是提醒学生做实验不要走弯路一样:“你以为桃花坞只有一个吗?不,组织有千百个,你抓住这里的四大神兽,照样会有其它的四大神兽。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一百个孩子里差不多可以培养出四大神兽,他们训练很严格的,绝对是有这个概率的。” 黎煦阳回视着他,不甘地问道:“那你们这次又想怎么样?抓住我就能威胁到圆顶酒会?就像你说的,四大神兽不止他们四个,那黎煦阳也不可能只有一个黎煦阳啊。” 宫林眼神闪烁,把烟头踩在脚下,“我要睡了,搞那些东西眼睛都花了,哎,真是年纪大了……” 这句逐客令听起来很无奈,是在呼故意掩埋什么,黎煦阳知道问不出什么了,转身就走了。 宫林深深地看了一眼黎煦阳孤单悲壮的背影,抓住他确实威胁不到圆顶酒会,但至少可以让黎远方没有继承人,将来就又少了一个精明的联络官,要是每任联络官都像黎远方的上一任那么好对付,那他们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派了那么多卧底,往圆顶酒会塞人啊。 说到上一任联络官,在中途忽然消失了,当然司机是组织的人,和联络官串通好的,表演了一出精彩的金蝉脱壳。 可惜它不可复制,因为黎远方谨慎多疑,都是得了高愿那个老古董的真传,为此组织也花费了巨大的代价。 夜很静,月亮已挂高空,一间宽敞的卧室里,杨敏声嘶力竭地哭闹着,已经闹了两个小时了,修城都听得精疲力竭了。 “你放过阳阳和小暖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杨敏的嗓子也哑了,但她非要修城答应不可,不答应她就趴在地上不起来。 修城垂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杨敏,讥讽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比不上他们的一个脚趾头。” 昔日的修城把杨敏捧得有多高,现在就踩得有多低,也许他爱过杨敏,但从杨敏背叛的那一刻开始,他爱的就只是复仇,甚至乐在其中。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在身边?杀了我不是更痛快?” “痛快,你想得挺美的,这才哪到哪,我痛苦的二十年,你要加倍还给我。” 想到未来四十年都要这样饱受折磨,杨敏就哭得肝肠寸断,从她跟修城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了,而是沦为了阶下囚,尊严、自由全都消失了。 “难受是吗?” 修城俯视着她,冷笑道:“我就是要折磨你,让地底下那个男人心痛得恨不得掀棺材板!” 杨敏一听掀棺材板几个字,就生气地拉着他的腿,用力敲打着:“你就是个疯子,我警告你,你别乱讲话!不然我跟你拼命!” “哟呵,为了丁克跟我拼命?这倒是我未曾想过的画面。”修城抛出一个你有种的眼神,很快一抹黑色模糊住了修城的眼:“丁克死亡的真相,你真的想知道?” “丁克死亡真相?他不是——”杨敏忽然意识到,丁克难道真是是被修城杀的,修城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放过,怎么可能放过当年伤害他的始作俑者呢?自己太天真了,一直以为丁克是受不了狱中生活,心肌梗塞死了。 “如果真想知道,那我看看你的诚意。” 杨敏一改哭哭啼啼的情绪,手沿着修城的大腿往上伸,伸到裤子拉链处,用力地往下扯,然后把头靠了过去。 修城一惊,脸色变得煞白,将杨敏用力一踢,踢出了一两米远:“你、你这个贱人!你当初也是这样对待丁克吗?没男人就活不了是吧!天天扒在男人身上,贱人!” 这下换杨敏冷笑了。 她趴在地上,手掌拍着地,像是看一出喜剧一样大笑着,笑出了眼泪后,又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那你去红灯区做什么啊?被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围着,光是眼睛看,什么都不做是吧?” 听到这句话,修城反应很激烈,甚至有些过度。 他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紫,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望着杨敏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说出了前所未有的,残忍的话。 “行,这就是你的诚意,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调查了丁克很多年,他在跟你结婚之后,对你很好,一心一意宠爱你,照顾你。没错,他没的说错,是王如意勾引他的,因为王如意嫉妒你,所以勾引丁克,把丁克骗上了床。” 杨敏 凶狠地瞪着修城。 修城张狂一笑,凑近她,“怎么,你不信?这些都是上任青龙从赵珊珊嘴里问出来的,丁克到死都没有骗你,他说的是真话。警方不是也调出了通讯记录吗?都是王如意打给丁克,可你却宁愿相信自己的所谓的闺蜜,天大的笑话,你说王如意该不该死?母女俩都一个德行!” “不许你侮辱如意!” “哼,你当初对我如果有这么大的决心,也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不是吗?” 见到杨敏呆愣住,似乎还在消化上一个消息,修城乘胜追击:“下面,我就该告诉你,丁克死亡的真相了,只是你——” 话音未落,一个孩子在门外喊道:“园长!羿和人质在打架!” 听到这,修城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杨敏,连忙跑了出去,还不忘让两个孩子看着杨敏,不许她出房间一步。 刚到院子里,就看见黎煦阳拿着一把匕首,冲羿刺过去,那眼神像是现在就要把羿撕碎了,一旁江小暖哭得梨花带雨,“不要打了,都是我不好……” “你闭嘴!” 黎煦阳侧脸冲江小暖喊:“你怎么能背叛我,这个疯子说你是自愿的!是真的吗?!我们分开才多久?!” “不——”江小暖摇着头,眼泪大颗往下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修城听了半天,才听出原委。 原来黎煦阳和江小暖睡在一起,羿很难过,坐在门口唉声叹气,被白虎看见了,白虎气不过,冲过去把黎煦阳从床上拉起来,说羿和江小暖都睡了半个月,你现在来算怎么回事?!还加上一句极具羞辱性的话“一妻共事二夫”。 就这样,黎煦阳疯了,趁着羿不注意,抽出他后腰的匕首,在空中大力地划着:“江小暖,你背叛我,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羿一直躲避着,没有还手。 白虎试图上去拉黎煦阳,都被划到了手臂,鲜血淋漓,又不敢伤了黎煦阳,只能爆粗口:“他妈的,还挺有劲的!” 修城看着这场闹剧,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那一幕,如果他当时有勇气像黎煦阳这样,拿刀去砍丁克,也许结局就会不同了。 黎煦阳手里的匕首不停地划着白虎的皮肤,被吵醒的韩武冷眼看着这一幕,唯有朱雀,冲上去,却被黎煦阳的刀划伤了脸。 疯子一样的黎煦阳,终于被白虎和朱雀联合起来,强行锁住了。 江小暖连忙冲向黎煦阳,摸着他的脸,想要解释,谁知这更加激怒了黎煦阳,他大力挣脱了朱雀,使劲扯住了江小暖颈边的衣服。 “我擦!没完没了了是吧,这件事是我做主的!”白虎主动承担“错误”,但黎煦阳不依不饶,眼见江小暖的脸被领子勒成了红色,白虎大力将她推向羿。 “快,你先带她走!” 白虎大喘着气,毕竟年纪大了,束缚住黎煦阳几分钟还可以,时间长了,耐力完全不行,再加上黎煦阳愤怒加身,武力值直接加50,朱雀哪怕使出杀手锏,也只能挡住身强马壮的黎煦阳一两分钟而已。 羿喘着大气,拉着江小暖,江小暖却不愿意走,不断回头地喊:“师父,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被羿拉出了福利院,江小暖还在喊:“师父,我不要离开你……” 羿把江小暖狠狠抱在怀里,轻声交代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跑,湖泊姐弟在那里等你,你一定要快点跑,另外,按照你师父说的去做,我们……我们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谢谢你,羿。我想——”江小暖还没说完,就被羿狠心推着,往前跑了好几米,江小暖没办法,趁着没人追出来,沿着小路跑了。 把湖泊送走是他的计划,留在这里也是死,不如出去找医生给他们取出微型炸弹,因为每个孩子体内的位置不一样,需要经过详细检查,听说甚有些人是放在在大脑里。 还好湖泊姐弟的不在大脑,羿检查过了,他们的头上没有伤口。 福利院内逐渐安静下来,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戏演得不错。” chapte9r 95 “不过——” 那人走到羿的身前,面若平湖:“设计的台词,还要在我心上插把刀,这就过分了。” 羿连忙站起来,挡住对方看向身后的视线,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老师!要惩罚就惩罚我!” 修城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你喜欢她,你也从来不杀女人孩子,罢了罢了,黎煦阳在就可以了。” 他大方地原谅了羿的行为,这一点是在羿的意料之中的,修城想让自己臣服和感激,任由他送走江小暖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更何况,黎煦阳的确才是王牌人质。 回到院子里,羿望见黎煦阳躺倒在地上,老样子是被白虎敲晕了。 听到修城说“跑了,不用追了”后,白虎冲过去,对着羿就是响亮的一巴掌,“啪——!” “你骗我!” 羿的脸被打得生疼,耳朵嗡嗡作响,但这是他该受的,他捂着脸道歉:“对——” “丢死人了,鬼哭狼嚎的!” 白虎吼道,四十岁的人了,还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鬼叫,真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他丢下了一个非常生气的背影走了,朱雀揉着自己用力过猛的肩膀,对羿抛了个飞眼,还竖了个大拇指,用泰语说:“看好小少爷哦。” 朱雀表面上对羿是亲的,让他看好黎煦阳是因为如果黎煦阳跑了,老师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 羿随意地扬了扬手,垂头去看黎煦阳时,发现地上有一滴滴的暗红色的血,他心里一紧,总不是黎煦阳头上流的吧。 他蹲下来,检查黎煦阳的头,左侧太阳穴上方有个鼓包,但是没流血。 看样子这是白虎被划伤的手臂……流的血。 羿把黎煦阳拖到沙发上,像照顾江小暖一样,细心地用清水给他擦干净脸,不得不承认,黎煦阳有一张出众得足以比拟万物星辰的脸。 “咳咳——”羿收回目光,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搬上床。 他去洗了个澡,才往黎煦阳旁边一躺。 “呼~” 这下躺的安心了。 江小暖躺床里边的时候,他的心跳就没下过100,睡眠更是达到惊人的,每天两小时,再多睡几晚,恐怕心脏病都要犯了。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有一个中文词汇叫“注孤生”,好像蛮适合自己的。 他把双手枕在脑后,轻吐了一句: “小暖啊,快跑吧。” 半夜三点,黎煦阳才醒,一睁开眼,和咫尺之距的羿,大眼瞪小眼。 “没事吧?”见到他呆滞的样子,羿关切道。 黎煦阳坐起来,四处张望,紧张地问:“小暖呢?她有没有成功?!” 羿没回答,下了床,打开后窗窗户,“可惜了,你没看见。” “看见什么?”黎煦阳也跟下了床。 羿趴在窗户上,指着漫天星辰:“烟花啊,平安到达的烟花。” “终于……” 黎煦阳长呼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愧疚起来:“她本来就是因为才被抓到这里,吃了这么多苦。” 羿却不以为然:“还好把,小暖也没那么无聊,没有电子产品的干扰,她早起早睡,一天三餐准时吃,晚上看看书,白天教教湖泊姐弟中文,生活其实挺健康的。” 黎煦阳翻了个白眼,生活健康,心理不一定健康,哪个做人质的,心里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呢? “小暖很喜欢趴在这里看风景,有时还会唱歌,蛮好听的。” “是吗……”黎煦阳吃起了醋,不爽地撅起了嘴。 好吧,他又错过了一段和江小暖同看风景的时光。 微凉的夜风吹在两人身上,很舒服,房间没开灯,头顶的星星显得特别亮,加上各类动物发出的奏鸣曲。 如果不是被抓来的,黎煦阳会觉得这是一个比较美好的夜。 可是,他也担心,江小暖有没有安全回国,见到父母?又有没有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羿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 “别担心了,她冰雪聪明,会把我们交代的事,一件不落地告诉你们那位陈臣叔叔的。” 黎煦阳对这点没有异议,关心起了另一件事,“你失联的这两年,我一直想不通,你不愿意给我们提供信息,更不愿意弃暗投明,原来是因为……那些孩子,他们的命都掌握在修城手里。” “不仅孩子们,其实桃花坞的杀手们也一样,其实你说对了,也说错了,孩子的命不完全是掌握在修城的手里。在修城来之前,他们的命就已经掌握在组织里,或者说是园长、副园长和管理员,只不过用的方法不同。修城用的方法更加极端一些,他在我们体内装了微型炸弹,当然,炸弹的遥控器是由他来控制的。” 越说到后面,羿脸色越难 看,“哪怕远在万里,也可以被操控爆炸,比如……小田。关键是我们并不知道除了修城之外,还有谁有遥控器。制作者宫林肯定有一把,所以我认为,要先控制的人是宫林。” “……当然,考虑到武器方面威胁性太大,我想他们会首先做出控制宫林的决定的。” “唔,随机应变吧。” 这边,江小暖虽然不想回国,但还是当夜就被送回了中国,江山和汪珺自然不用说,高灵知和黎远方也一起到机场接机,汪珺搂着女儿痛哭一场,“小暖,你瘦了,瘦了好多……” 江小暖缩在汪珺怀里,跟着她一起哭,“我好想你们,但我也有乖乖吃饭,每顿饭都是羿给我做的。” 羿在那里,黎远方知道,但江小暖的父母并不知道。 “什么,羿羿也在那里?” 江小暖连忙替羿解释道:“他是被逼的,他为了救那些孩子们,才留下来……” 高灵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江小暖,“小暖,对不起,是我们没做好,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我没什么的。”江小暖转过身,趴在高灵知肩膀上,抽泣道:“我是担心他们会伤害师父。” “放心,我们今天就飞过去了,一定把他平安带回来。” 江小暖吃了一惊,她只知道陈臣叔叔在策划营救,没想到高灵知也会过去,她很想说,我也要去,但高灵知握着她的手,交代道:“小暖,你留在这里,阳阳才能安心对付那些人,明白吗?” “明白,阿姨,您一定要及时告诉我进展。” 在江小暖一家三口的目送下,黎远方带着高灵知,还有一定要跟来的秦方好,以及两个可以信任的手下,一起出发去了泰国。 一下飞机,他们就跟陈臣会合,交换了双方的有效信息。 陈臣不是警察,中国警察来这里是没有执法权,又怕跟泰国警方说了,会打草惊蛇。 黎远方便这才决定找一个对泰国熟悉的雇佣兵小队,就是陈臣的六人队伍。 他们制定了行动计划,大决战定在三天后的凌晨六点,在此之前,如果事情没有转机,他们便会强攻福利院,救出黎煦阳。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抓住修城。 三天后 夜晚十点,秦方好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里,肩膀上挂着一件陀枪背带,上面插着两把枪。 他拿着手机又放下,反复好几次,终于还是拨了一个视频通话。 视频很快被接了起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但是在室外,这也正常,挪威这个时候是饭点。 “哟呵,方好,还没睡啊?” 这句话一听就是有其他人在,不经大脑的打招呼。 这才十点,睡什么睡。 “你在外面吃饭?”秦方好粗犷的声音,语气却尚算有耐心。 秦间调转镜头,随意一晃。 “是的,和客户。” 客户个鬼,对面明明坐着一个穿着休闲服的年轻帅哥。 秦方好皱了皱眉,把手机一盖,不让对方看自己。 “那不影响你吃饭了。” 说完,他就长按了关机键,直接关机了,反正明天行动也不带手机。 这一夜,注定一个无眠之夜。 清晨六点十分,太阳从东方微微透亮,陈臣的六人小队穿着一套特制的深金色作战服,静悄悄地钻入麦田,一步一步接近福利院。 麦子有一些被收割了,但不多,藏人还是可以的,只是这附近太安静了,除了风吹麦浪声,连个动物的声音都没有。 陈臣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进了三百米,对讲机忽然失去了信号,陈臣心里霎时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垂头一看,脚下盘踞着一条蓝灰相间的蛇,这是墨西哥银蓝蛇!剧毒! 还不止一条! 身后传来手下此起彼伏的咒骂,他们中计了!这是进了毒蛇窝! 陈臣不得不压着声音,回头吼道,“撤出麦田!快!” 与此同时,空中传来一段渗人的广播:“六位壮汉,恭喜你们中奖了,待在原地别动噢!你动它们也动,这就不好了,它们咬了你,可能只是毒发身亡,但你要是追杀它们,触发了它们身上的炸弹,那你们可就连渣都没了噢。嘻嘻……” 还没听过这样邪性的笑声,陈臣只能招呼手下先别动。 手下不仅一动不敢动,甚至屏住了呼吸。 “……可以呼吸。”陈臣提醒道,感叹自己什么危险没遇到过,今天居然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战斗。 一辆防弹黑色大g沿着一条,还没有车宽的道路冲到了福利院门口,来了个急刹车! 开车的是秦方好,黎远方手里拿着一把冲锋枪,伸出了车窗外。 高灵知缩在车后排,双手合十 不停地祈祷,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求黎远方带上她,但不准她下车。 车开到福利院门口,修城就搂着杨敏来迎接了。 “敏敏!” 高灵知拍着车窗,想要下车,但黎远方没同意。 “灵芝——!”凄惨、委屈的情绪,在见到高灵知这一刻,全部加注在这一声喊叫中。 三年多没见,两人恍如隔世。 高灵知难过的是,杨敏完全变了个样,再也不是那个出门倒个垃圾,都要涂口红的漂亮女人。 现在的她嘴唇干裂,脸上全是刀刻一般的皱纹。 她被修城搂着,完全不得动弹,而高灵知也被锁在车上,无法下车。 “有失远迎呐!”修城以主人姿态,拉着黎远方的手,不停地握着:“欢迎来寒舍做客,真是蓬荜生辉。” “还真是寒舍。”黎远方嘲讽了一句,指着侧边,“麦田里的人,你先放了。” “那我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我要是放了,让他们来杀我?何况,麦田里的蛇蛇不见血,可是不会离开的,再说,我哪有那个本事,使唤得了饿了那么多天的蛇啊。” 黎远方沉默了,过了几秒钟又说,“那至少先不要伤害他们。” “由不得我。”修城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白虎和朱雀上前搜了他们的身。 为了进去见黎煦阳,黎远方和秦方好只好被缴械,刚进院子,就看到羿和韩武,一人一只手,押着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黎煦阳。 黎煦阳跟黎远方来了个眼神交汇,他低了低下巴,像是道歉,又像是父子并肩作战的信号。 黎远方又把目光移向侧边的韩武,但韩武始终垂着头,不敢看他。 黎远方又往周边看,院子两侧各放了四排椅子,上面坐着肤色不同的孩子,其中居然还有婴儿,婴儿被一个大姐姐抱在怀里,闭着眼睡得很香。 “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跟他们玩个游戏而已。”修城摊了摊手,不说是什么游戏。 但他话音刚落,孩子们就开始哭喊道:“救救我们,叔叔——” 大姐姐怀里的婴儿瞬间惊醒,发出了不满的、响亮的啼哭声,震得在场的人耳膜都疼。 黎远方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修城用自己福利院的孩子……来威胁我? 不停地祈祷,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求黎远方带上她,但不准她下车。 车开到福利院门口,修城就搂着杨敏来迎接了。 “敏敏!” 高灵知拍着车窗,想要下车,但黎远方没同意。 “灵芝——!”凄惨、委屈的情绪,在见到高灵知这一刻,全部加注在这一声喊叫中。 三年多没见,两人恍如隔世。 高灵知难过的是,杨敏完全变了个样,再也不是那个出门倒个垃圾,都要涂口红的漂亮女人。 现在的她嘴唇干裂,脸上全是刀刻一般的皱纹。 她被修城搂着,完全不得动弹,而高灵知也被锁在车上,无法下车。 “有失远迎呐!”修城以主人姿态,拉着黎远方的手,不停地握着:“欢迎来寒舍做客,真是蓬荜生辉。” “还真是寒舍。”黎远方嘲讽了一句,指着侧边,“麦田里的人,你先放了。” “那我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我要是放了,让他们来杀我?何况,麦田里的蛇蛇不见血,可是不会离开的,再说,我哪有那个本事,使唤得了饿了那么多天的蛇啊。” 黎远方沉默了,过了几秒钟又说,“那至少先不要伤害他们。” “由不得我。”修城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白虎和朱雀上前搜了他们的身。 为了进去见黎煦阳,黎远方和秦方好只好被缴械,刚进院子,就看到羿和韩武,一人一只手,押着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黎煦阳。 黎煦阳跟黎远方来了个眼神交汇,他低了低下巴,像是道歉,又像是父子并肩作战的信号。 黎远方又把目光移向侧边的韩武,但韩武始终垂着头,不敢看他。 黎远方又往周边看,院子两侧各放了四排椅子,上面坐着肤色不同的孩子,其中居然还有婴儿,婴儿被一个大姐姐抱在怀里,闭着眼睡得很香。 “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跟他们玩个游戏而已。”修城摊了摊手,不说是什么游戏。 但他话音刚落,孩子们就开始哭喊道:“救救我们,叔叔——” 大姐姐怀里的婴儿瞬间惊醒,发出了不满的、响亮的啼哭声,震得在场的人耳膜都疼。 黎远方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修城用自己福利院的孩子……来威胁我? 不停地祈祷,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求黎远方带上她,但不准她下车。 车开到福利院门口,修城就搂着杨敏来迎接了。 “敏敏!” 高灵知拍着车窗,想要下车,但黎远方没同意。 “灵芝——!”凄惨、委屈的情绪,在见到高灵知这一刻,全部加注在这一声喊叫中。 三年多没见,两人恍如隔世。 高灵知难过的是,杨敏完全变了个样,再也不是那个出门倒个垃圾,都要涂口红的漂亮女人。 现在的她嘴唇干裂,脸上全是刀刻一般的皱纹。 她被修城搂着,完全不得动弹,而高灵知也被锁在车上,无法下车。 “有失远迎呐!”修城以主人姿态,拉着黎远方的手,不停地握着:“欢迎来寒舍做客,真是蓬荜生辉。” “还真是寒舍。”黎远方嘲讽了一句,指着侧边,“麦田里的人,你先放了。” “那我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我要是放了,让他们来杀我?何况,麦田里的蛇蛇不见血,可是不会离开的,再说,我哪有那个本事,使唤得了饿了那么多天的蛇啊。” 黎远方沉默了,过了几秒钟又说,“那至少先不要伤害他们。” “由不得我。”修城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白虎和朱雀上前搜了他们的身。 为了进去见黎煦阳,黎远方和秦方好只好被缴械,刚进院子,就看到羿和韩武,一人一只手,押着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黎煦阳。 黎煦阳跟黎远方来了个眼神交汇,他低了低下巴,像是道歉,又像是父子并肩作战的信号。 黎远方又把目光移向侧边的韩武,但韩武始终垂着头,不敢看他。 黎远方又往周边看,院子两侧各放了四排椅子,上面坐着肤色不同的孩子,其中居然还有婴儿,婴儿被一个大姐姐抱在怀里,闭着眼睡得很香。 “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跟他们玩个游戏而已。”修城摊了摊手,不说是什么游戏。 但他话音刚落,孩子们就开始哭喊道:“救救我们,叔叔——” 大姐姐怀里的婴儿瞬间惊醒,发出了不满的、响亮的啼哭声,震得在场的人耳膜都疼。 黎远方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修城用自己福利院的孩子……来威胁我? 不停地祈祷,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求黎远方带上她,但不准她下车。 车开到福利院门口,修城就搂着杨敏来迎接了。 “敏敏!” 高灵知拍着车窗,想要下车,但黎远方没同意。 “灵芝——!”凄惨、委屈的情绪,在见到高灵知这一刻,全部加注在这一声喊叫中。 三年多没见,两人恍如隔世。 高灵知难过的是,杨敏完全变了个样,再也不是那个出门倒个垃圾,都要涂口红的漂亮女人。 现在的她嘴唇干裂,脸上全是刀刻一般的皱纹。 她被修城搂着,完全不得动弹,而高灵知也被锁在车上,无法下车。 “有失远迎呐!”修城以主人姿态,拉着黎远方的手,不停地握着:“欢迎来寒舍做客,真是蓬荜生辉。” “还真是寒舍。”黎远方嘲讽了一句,指着侧边,“麦田里的人,你先放了。” “那我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我要是放了,让他们来杀我?何况,麦田里的蛇蛇不见血,可是不会离开的,再说,我哪有那个本事,使唤得了饿了那么多天的蛇啊。” 黎远方沉默了,过了几秒钟又说,“那至少先不要伤害他们。” “由不得我。”修城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白虎和朱雀上前搜了他们的身。 为了进去见黎煦阳,黎远方和秦方好只好被缴械,刚进院子,就看到羿和韩武,一人一只手,押着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黎煦阳。 黎煦阳跟黎远方来了个眼神交汇,他低了低下巴,像是道歉,又像是父子并肩作战的信号。 黎远方又把目光移向侧边的韩武,但韩武始终垂着头,不敢看他。 黎远方又往周边看,院子两侧各放了四排椅子,上面坐着肤色不同的孩子,其中居然还有婴儿,婴儿被一个大姐姐抱在怀里,闭着眼睡得很香。 “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跟他们玩个游戏而已。”修城摊了摊手,不说是什么游戏。 但他话音刚落,孩子们就开始哭喊道:“救救我们,叔叔——” 大姐姐怀里的婴儿瞬间惊醒,发出了不满的、响亮的啼哭声,震得在场的人耳膜都疼。 黎远方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修城用自己福利院的孩子……来威胁我? 不停地祈祷,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求黎远方带上她,但不准她下车。 车开到福利院门口,修城就搂着杨敏来迎接了。 “敏敏!” 高灵知拍着车窗,想要下车,但黎远方没同意。 “灵芝——!”凄惨、委屈的情绪,在见到高灵知这一刻,全部加注在这一声喊叫中。 三年多没见,两人恍如隔世。 高灵知难过的是,杨敏完全变了个样,再也不是那个出门倒个垃圾,都要涂口红的漂亮女人。 现在的她嘴唇干裂,脸上全是刀刻一般的皱纹。 她被修城搂着,完全不得动弹,而高灵知也被锁在车上,无法下车。 “有失远迎呐!”修城以主人姿态,拉着黎远方的手,不停地握着:“欢迎来寒舍做客,真是蓬荜生辉。” “还真是寒舍。”黎远方嘲讽了一句,指着侧边,“麦田里的人,你先放了。” “那我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我要是放了,让他们来杀我?何况,麦田里的蛇蛇不见血,可是不会离开的,再说,我哪有那个本事,使唤得了饿了那么多天的蛇啊。” 黎远方沉默了,过了几秒钟又说,“那至少先不要伤害他们。” “由不得我。”修城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白虎和朱雀上前搜了他们的身。 为了进去见黎煦阳,黎远方和秦方好只好被缴械,刚进院子,就看到羿和韩武,一人一只手,押着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黎煦阳。 黎煦阳跟黎远方来了个眼神交汇,他低了低下巴,像是道歉,又像是父子并肩作战的信号。 黎远方又把目光移向侧边的韩武,但韩武始终垂着头,不敢看他。 黎远方又往周边看,院子两侧各放了四排椅子,上面坐着肤色不同的孩子,其中居然还有婴儿,婴儿被一个大姐姐抱在怀里,闭着眼睡得很香。 “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跟他们玩个游戏而已。”修城摊了摊手,不说是什么游戏。 但他话音刚落,孩子们就开始哭喊道:“救救我们,叔叔——” 大姐姐怀里的婴儿瞬间惊醒,发出了不满的、响亮的啼哭声,震得在场的人耳膜都疼。 黎远方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修城用自己福利院的孩子……来威胁我? 不停地祈祷,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求黎远方带上她,但不准她下车。 车开到福利院门口,修城就搂着杨敏来迎接了。 “敏敏!” 高灵知拍着车窗,想要下车,但黎远方没同意。 “灵芝——!”凄惨、委屈的情绪,在见到高灵知这一刻,全部加注在这一声喊叫中。 三年多没见,两人恍如隔世。 高灵知难过的是,杨敏完全变了个样,再也不是那个出门倒个垃圾,都要涂口红的漂亮女人。 现在的她嘴唇干裂,脸上全是刀刻一般的皱纹。 她被修城搂着,完全不得动弹,而高灵知也被锁在车上,无法下车。 “有失远迎呐!”修城以主人姿态,拉着黎远方的手,不停地握着:“欢迎来寒舍做客,真是蓬荜生辉。” “还真是寒舍。”黎远方嘲讽了一句,指着侧边,“麦田里的人,你先放了。” “那我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我要是放了,让他们来杀我?何况,麦田里的蛇蛇不见血,可是不会离开的,再说,我哪有那个本事,使唤得了饿了那么多天的蛇啊。” 黎远方沉默了,过了几秒钟又说,“那至少先不要伤害他们。” “由不得我。”修城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白虎和朱雀上前搜了他们的身。 为了进去见黎煦阳,黎远方和秦方好只好被缴械,刚进院子,就看到羿和韩武,一人一只手,押着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黎煦阳。 黎煦阳跟黎远方来了个眼神交汇,他低了低下巴,像是道歉,又像是父子并肩作战的信号。 黎远方又把目光移向侧边的韩武,但韩武始终垂着头,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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