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伴君行》 第1章 第一章人生初遇 小院内,一棵高大的梨树鲜花盛放,一簇簇,一团团,如云似雾,在风中摇摇曳曳。白色的粉蝶忽而落于花朵,忽而从花朵上飞起,在午后的阳光下闪动着翅膀,静时与梨花融为一处无处寻觅,动时如被施了仙法的梨花,灵动美丽。盛开的梨树下,半掩半映着一扇窗,灿烂的梨花犹如华幕般衬托着晓窗。窗内,一个白衣小女孩坐在窗前,青丝柔顺,眉目如画,她面前是一把瑶琴,她的手在琴弦上舞动。在梨花的映衬下,白衣女孩仿若云中仙子,微风拂过,青丝拂面,云袖翩然。 一个男孩子顺着琴声不由自主地寻来,他远远地立于窗前,就看到眼前仿若画中的一幕。女孩子抬起眼眸,她看到了男孩子,她以前并未见过他。 她笑了,亮晶晶的眼睛弯弯的,“你是谁?” 她笑起来真好看,如春风轻拂满树梨花,明媚灿烂。看到她笑了,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叫宗旭,刚来到这里不久,听到琴声,就走过来了……” 她歪着头看着他,“我看你和我四哥的年纪差不多,你几岁了?” 宗旭平时并不爱说话,但是,他却很喜欢她同他讲话,她的声音很悦耳,很动听,就像她弹的琴。“我九岁了。” 他也想问一问女孩,她叫什么名字。可是,窗内忽然有人轻唤“小姐,小姐!”女孩子冲着他嫣然一笑,然后白色的衣裙在窗前一闪,转身在窗前消失了。宗旭有些怅然,刚才倒像是一场梦。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母亲该等急了,他赶快转身出了小院。 来到镇南王府已经一个多月了,宗旭的母亲来这里做洗衣的仆妇,主要负责给府里的四个公子洗衣。公子们比较顽皮,衣服弄得很脏,母亲常常没日没夜地洗衣。宗旭是个勤快的孩子,他经常帮母亲的忙,母亲洗好的衣物,他还会主动送到各个公子的院子。由于他长得讨人喜欢,为人勤快,府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很快,他也大致弄清楚了府里的情况,镇南王百里源有四个公子和一位小姐,这位小姐是全家的掌上明珠,今年七岁,名为百里初兰。看来那日见到的便是这位小姐。可是,此后几个月,宗旭都在忙忙碌碌,没有再见到她。 宗旭还是日日帮母亲洗衣送衣。一日,在给公子们送完洗干净的衣物之后,宗旭路过花园,看到百里初兰正愁眉不展地坐在一棵大树下,手里握着一本书。宗旭不知道为什么,他停下了脚步,远远地驻足看着她。他觉得她真美丽,粉妆玉琢,即使皱着眉头、随意地坐在地上,也还是那么美丽。百里初兰发现了他,她的眉毛舒展开了,脸上浮起微笑,她朝他招了招手,宗旭便走到了树下。 “好久没见你了,我还以为你离开这里了。”百里初兰站了起来,“上次没来得及说话,我叫百里初兰,你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你能再告诉我一遍吗?这次我一定会记住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宗旭第一次见到这么活泼的女孩子,虽然他也没见过几个女孩子。不过,他觉得她很特别,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扭扭捏捏的,见了人就脸红,低着头,垂着眼,连话都不敢说。他再一次郑重地自我介绍,“我叫宗旭。” 百里初兰好奇地看着他,“你姓宗吗?” 宗旭忙摆了摆手,“我姓赵,不过母亲和其他人都是直接叫我宗旭。” “哦,是这样,”女孩子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也叫你宗旭。你叫我初兰吧,我的姓也挺啰嗦的,加上之后叫起来很麻烦。” 宗旭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孩子之间很快就熟悉起来了,初兰知道宗旭是和母亲一起来镇南王府干活儿的,她非但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疏远宗旭,反而很自然地说到,“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经常见到你了,本来我还担心你只是来做客的。我的哥哥虽然多,不过他们总是护着我,又怕我磕了,又怕我碰了,又怕我摔了,他们有好玩儿的都不带着我。以后,我们一起玩儿。” “不过,我得先帮母亲干活,干完活我才能出来玩儿。” “没关系,我等着你就是了。”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真高兴啊,认识了一个朋友。本来夫子让我背书,我背不下来,很发愁的,可是和你一聊天,我又开心了。”她把书举了起来,一脸愁容地看着书,“可是,今天我还是要背下它的。宗旭,你会背这个吗?” 宗旭瞧了瞧那本书,连耳朵都红了,“我不认识几个字。”他有些难为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在她的面前这么丢脸。他的母亲识字不多,而且从他记事开始,母亲就在不停地日夜劳作,偶尔会教他几个字。他很喜欢学,他也想读书,可是他知道母亲养活他已经够艰难了,根本没有钱送他去读书。 初兰一听这话倒来了精神,“我教你吧,我把从夫子那儿学到的东西教给你,这样你不就认识了吗?”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不过,你的期望不要太高,夫子教的东西我也经常搞不清楚,学得迷迷糊糊的。” 看到初兰这么坦诚,宗旭笑了,“有你肯教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以后我干完了活就来找你,你教我读书写字,我陪你去玩好玩儿的。” 两个人在树下拉了钩,这是他们的约定,也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第2章 第二章池中救人 镇南王府的人都知道,小姐是王爷和王妃的掌上明珠。镇南王和王妃夫妻恩爱,生了两个儿子百里子桑和百里子言后,他们便很想要一个女儿。可是,老天偏偏不如他们所愿,再接连又生下了三儿子百里子谦和四儿子百里子越后,王妃简直失去了信心。又过了三年,王妃打算再最后拼一把。好在这次皆大欢喜,终于生了小女儿,王爷和王妃简直爱若眼珠,只要女儿想要的,没有不给的。 四个儿子心里都清楚,惹谁也不能惹这个妹妹,谁要是惹她哭了恼了,王爷就得狠狠揍谁一顿。大哥百里子桑就曾因为责骂初兰偷偷溜出府去玩儿,把初兰骂哭了,结果被父亲拿着竹板狠狠揍了一通。事后,父亲不去安慰被揍的大哥,反而柔声安慰初兰,告诉她外面很危险,有很多坏人,要出去玩儿一定多带些护卫。不过,四位兄长倒不记恨妹妹,他们也都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虽然被宠得不拘小节,只顾玩耍,不思学业,但是她从不会恃宠而骄,内心单纯善良。不论哪个哥哥犯了错,惹得父亲要责罚,初兰都会和父亲撒撒娇,一通甜言蜜语之后,父亲的火气就消了大半。 在家人们的精心呵护下,百里初兰就像一朵娇嫩名贵的兰花,不必经受风雨,自有晨露的滋润、阳光的温暖,只需快快乐乐地长大。 初兰很喜欢和宗旭一起玩儿。宗旭从小随着母亲在外奔波漂泊,知道很多新鲜的玩意儿。他会爬树摘果子、掏鸟蛋,他会用园子里的鲜花编成美丽的花环,他会捉来五彩斑斓的蝴蝶放到罐子里,他会用小石子在池水中打出成串的涟漪,他会折出能在水中漂很远的小纸船……宗旭说,他以后会翻山越岭、乘舟渡河,去很远的地方,他不想一辈子待在淮州。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神情中有向往。可是每当他说这些,初兰就会又羡慕又失落,她是不可能离开淮州的,这里是她的家,她的父母兄弟都在这里,她不能离开他们,可是,她也舍不得让宗旭离开,他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觉得难过。 宗旭实现了他的承诺,有空的时候就来陪初兰一起玩。初兰也实现了她的承诺,教宗旭读书。一开始,初兰还是一副小先生的模样,教宗旭认字,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宗旭的进度赶上她了,甚至超过她了。夫子每天讲的课,她听得一知半解,转头学给宗旭,宗旭倒是比她领悟得更快,她反而不时要向宗旭请教了。有了宗旭和她一起读书,初兰觉得读书也变得没那么无聊了,用心了很多,连夫子都向王爷和王妃夸奖,说小姐的学业大有长进。 王爷和王妃早就从嬷嬷和丫鬟那里知道初兰经常和洗衣仆妇的儿子一起玩儿。对于女儿,他们是无比上心的,暗中调查了仆妇影荷的来历,得知她的夫君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离家远行,后来便再没有音讯,她多年来独自一人辛苦带着孩子,四处做工,为人朴实本分。他们又暗中观察了宗旭,这个孩子倒让他们很是吃惊,虽然衣着朴素,但是长相俊朗,举止得体,聪明灵气,倒不似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重情重义,侍母至孝,是个好孩子。王妃起初隐隐觉得初兰越来越大了,和一个男孩子整天在一起玩,不是十分妥帖。可是王爷觉得,什么也比不过初兰喜欢,既然这对母子没什么问题,只要初兰喜欢,那就随着她好了。和男孩子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初兰要是想要,十个、二十个男孩子陪着她也没有问题!王妃只能哑然失笑了,这么宠着女儿,以后还找得到看得进眼的女婿吗? 一日,风和日丽,宗旭托人给初兰带话,母亲的关节疼痛又犯了,他要帮母亲把活儿都做完才能去找初兰。初兰让嬷嬷去找大夫给宗旭的母亲瞧瞧,顺道告诉宗旭不要着急,她会在莲花池边儿等他。初兰一边儿独自折着纸船,一边儿有些埋怨自己,自己真是什么都不会做。她曾经甩掉嬷嬷和丫鬟,去洗衣房帮宗旭和他母亲洗衣服,结果累得胳膊酸、后背痛还洗不完一件,她当时拿着三哥的衣裳差点儿哭了出来,为什么三哥会把衣裳弄得这么脏!最后,还得影荷重新拿去洗,她自己的衣服鞋袜又湿又脏,脱换下来一大堆,还得拿去别人洗。搞得她后来不好意思再去帮忙洗衣服了,说是帮忙,简直更像是添乱,越帮越忙。 初兰在池边放纸船,脑子里东想西想,有些心不在焉,不小心脚下一滑,一下子跌进了池子里。嬷嬷不在,几个小丫鬟慌了手脚,有的边跑边叫去喊人,有的去找竹竿,有的趴在岸边伸手去够,一团慌乱。小丫鬟们真的吓坏了,这可是王爷的心肝,破了一点儿皮都不行,要是真是淹死了,她们几个还不被活活打死!有的小丫鬟已经开始哭起来,小姐在池中使劲扑腾,可就是拽不到她。这时,一个身影急速跑了过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跳进池子,一只手拖住初兰,一只手使劲往池边划。小丫鬟们仔细一看,原来是宗旭。嬷嬷去找大夫给影荷看病,叫了其他仆妇帮忙影荷洗衣,让宗旭快些去见小姐,免得小姐在池边等急了。幸亏宗旭早些来了,听到丫鬟们的呼救,直接冲下池子去救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初兰带到池边,大家七手八脚把小姐和宗旭拉了上去。 宗旭和丫鬟们把初兰送回屋子,王爷和王妃闻讯都赶了过来。王爷和王妃一听到初兰落水,简直心都被吓到了嗓子眼儿,看到初兰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王爷发了火,“陪在小姐身边的这几个没用的东西,通通拉下去打死!”几个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地磕头求饶。初兰呛了几口水,受了些惊吓,不过现在觉得好多了。她看到父亲要处死几个小丫鬟,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拽父亲的衣袖,“父亲,您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让大家受惊了!”王爷怒气未消,“都是她们废物,留着何用!”初兰悄悄在父亲耳边说,“要这么说,是我最废物了,好端端的还能掉进池子里,可是父亲不是还是最疼爱我吗?父亲别怪她们了,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她们都是全力救我的。若不是她们,说不定您就看不到女儿了呢!” 第3章 第三章升为伴读 大夫来了,确认初兰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受惊着凉,开了一个安神驱寒的药方。这时,王妃劝解到,“王爷,初兰没事了,您也就不要再追究了,她们几个也是忠心护主的,为了这份忠心,就放过她们吧。”王爷除了听女儿的话,就是听夫人的话了,见夫人也开口求情了,就呵斥了几句,让丫鬟们退下了。 王妃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宗旭,温和地说,“听说是你救下了小姐,这件事你立了大功。” 王爷注意到了宗旭,刚才只顾着担心初兰,倒忘了这个孩子,“你做得好,本王有赏!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宗旭的眼睛亮亮的,他想了想,然后鼓足了勇气,“王爷,我想进书堂读书。” “哦?”王爷倒是没想到,这个孩子不要金银珠宝,反而要求去读书,看来这个孩子确实不一般,不被眼前的利益诱惑,眼光颇为长远。“好,本王答应你,从今日起,你就是小姐的伴读,除了陪小姐读书,还要时刻保护她的安全,你能做到吗?” 宗旭看了初兰一眼,初兰也在微笑地看着他,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初兰看得出宗旭能去读书很开心,可是他好像又有一些犹豫,他是在担心他的母亲吗? 王妃看着宗旭,现在也觉得很喜欢,“你怎么还没有换身干净衣服,这样会着凉的。快去把衣裳换了。”说着,让嬷嬷领着宗旭去换身干净衣服。 宗旭走了,初兰看起来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心,“宗旭能整日陪我是很好,可是,他不能帮忙影荷做事,影荷生病了,做不了那么多的活怎么办?” 王妃看着这个女儿,很是欣慰,她虽然受宠,但是并不会骄蛮任性,而是懂得为别人着想,内心纯真善良。“你放心吧,我会减轻一些影荷的工作,不让她太过受累。这样,宗旭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这样可以吗?” 初兰这下开心了,“多谢父亲母亲,你们真是对我太好了。” 管事的嬷嬷受了王妃的嘱托,对影荷颇为照顾,宗旭也放了心。他可以每日安心去学堂,实现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镇南王为公子小姐请了最好的夫子,都是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之人,除了教授经史子集的夫子,镇南王还请了教授武功的师傅,教公子们武功兵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宗旭对四位公子也逐渐了解。百里子桑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庄重内敛,颇有气势。百里子言相对就温和得多,待人宽厚,为人坦诚。百里子谦特别活泼好动,经常在夫子的课堂上调皮捣蛋,不过他对教武功的师傅倒是崇敬有加。百里子越的性格十分随和,温润善良,他比宗旭大一岁,很能和宗旭玩到一起。 一日上午,天气有些闷热,蜻蜓飞得低低的,好像要下雨了。课堂上,章夫子在教授论语。三公子百里子谦昏昏欲睡,他的书挡在面前,脑袋一点儿一点儿下沉,猛地一顿,差点儿撞上桌案,然后稍微坐直些,不一会儿,脑袋又开始一点儿一点儿下沉……初兰躲在书本后面,看着三哥,抿着嘴笑。夫子确实讲得太无聊了,还是看着三哥的样子有趣,她歪着头在猜想,三哥什么时候会把脑袋撞到桌案上呢? “三公子,请你来解释一下这句话”,夫子突然点到了百里子谦的名字,“‘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是什么意思?” 百里子谦突然被点到名字,他赶紧坐直身体,面前的书本一下子被他撞到了,他手忙脚乱地扶好书本,然后强作镇定,“嗯,这句话的意思嘛,就是……”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哥哥们都在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宗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妹妹一副憋着笑的模样,“就是……夫子,您能再问一遍吗?”百里子谦挠了挠头。敢情他迷迷糊糊的连问题都没有听清。夫子又重复了一遍问题,百里子谦心想这也没什么难的,难不倒我聪明的脑袋,他清了清嗓子,“这句话就是说父母在的时候,不能游泳游得太远,游得太远,就得辨清方向,别迷了路。”他看到大哥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发虚,好像是有些不对。 章夫子咳嗽了一声,“那‘君子不重则不威’又是什么意思?” 百里子谦认真琢磨了一下,皱着眉头,突然心下了然,“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男人体重太轻了,就不威风了。所以男子定要多吃饭,勤习武,身强体健,自是威风!” 百里子言用手扶着额头,挡着脸,千万别说这是我的弟弟,我可不认识他。百里子越和初兰直接笑出了声,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低声笑笑,可见到彼此笑得抑制不住的样子,更加难以抑制,双双笑得直不起腰。 章夫子用戒尺敲了敲桌子,然后指着初兰,“那小姐说说吧,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是什么意思?” 初兰刚才也没听,她求助地转头看着宗旭,宗旭不想让初兰出丑,便在旁边轻声告诉她。初兰有样学样,“父母在世,不出远门,如果要出远门,必须告知自己所去的地方。” 章夫子知道是宗旭在下面提醒,他倒也不苛责,继而将宗旭叫了起来,“你再解释一下第二句吧。” 宗旭答道,“这句话出自《论语学而第一》,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意思是,君子,不庄重就没有威严;学习可以使人不闭塞;要以忠信为主,不要同与自己不同道的人交朋友;有了过错,就不要怕改正。君子之威何来,在其行之笃,一个人做事能致身竭力,此人必能生威。但君子本是和乐的,不是为了显威,不重则不威,是一句劝解,是君子之修。一个人有了威之后,要懂得收敛。这威不是威风,而是自然的笃定。” 章夫子心中暗自欢喜,能教这样聪颖过人的学生,夫子自是惜才爱才。大公子和二公子已经非常聪明,出类拔萃,可是这宗旭更是聪慧异常,非平常人可比!夫子决心以后多教教这个孩子,将来必成大器。章夫子也私下里暗示宗旭,做人一定要收敛锋芒,若处处显示自己,锋芒毕露,易招灾祸,不如韬光养晦,方能长久。宗旭反省自己,庆幸夫子的及时提醒,若处处显示得比公子们优秀,难免不会得罪人,要是丢掉了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真是得不偿失。他之后便更加小心谨慎,不再处处显露锋芒。章夫子教会他的这一点,让他在以后的道路上也受益匪浅。 第4章 第四章初兰闯祸 初兰喜欢弹琴,喜欢画画,喜欢写字,对于书本,虽不太感兴趣,不过也还好。只是这舞刀弄剑,是初兰最不喜欢的。每次在烈日下举着一把剑,初兰都觉得快要晕倒了。四个哥哥对于习武都颇为喜欢,连宗旭也十分认真,只有初兰觉得非常无聊。柳师傅安排两个人对战,柳师傅和大哥对战,亲自指点得意爱徒。二哥和三哥对战,三哥生龙活虎,剑法虽不如二哥娴熟,但是胜在体力旺盛。四哥和宗旭对战,两个人切磋得颇有些琴瑟和鸣的和谐。初兰被安排独自在一旁舞剑,如此安排,并不是柳师傅故意薄待她,而是初兰舞剑有过劣迹。师傅教的招式她根本记不住,以前和四哥一起对战时,一把剑凌空飞起,飞插出去,差点儿把百里子言给劈了,二哥没有介意,还劝慰妹妹不必害怕,可是柳师傅吓坏了,这要是强身不成,反成杀人犯,就糟糕了。 这日午后,柳师傅教新的招式。柳师傅早就把初兰的真剑换成了木剑,学不学得成是其次,千万别伤了自己。可饶是这样,随着招式日渐复杂,这木剑越发不听使唤,当剑刃划了胳膊两次,敲了后脑勺三次后,初兰决定出逃了。她趁每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偷偷溜走了。思来想去,她溜回自己的屋子,爬进装被褥的柜子,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子上。这下他们找不到自己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被子真软乎,躺在上面可真舒服。 柳师傅教完剑法,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小姐不见了。柳师傅先让丫鬟们去寻找,看看小姐是不是回房了,可是丫鬟们很快回来了,说小姐根本就不在屋里。初兰知道柳师傅派丫鬟找她,她躲在柜子里不发出声音,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被捉回去。等丫鬟们走了,初兰觉得有些困意,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柳师傅这边儿已经开始着急了,四个哥哥加上宗旭决定四处去找找,花园找过了,假山找过了,凉亭找过了,各个房间也找过了,还是不见初兰的影子。 王妃得知小女儿不见了,一开始并没有着急,她想女儿肯定是偷懒,躲起来逃避练武。可是,随着天色渐暗,王妃心里也开始焦急起来。女儿会不会自己偷偷溜出府去了?还是有坏人进来将她偷偷掳走了?难道是不小心自己又掉池子里去了?王妃越想越心惊,这真是关心则乱,王妃决定自己也出去找找。家里人已经底朝上地找了两圈了,还是没找到初兰。王妃想去初兰的房里再看看,天色黑了,她又心急,一步不稳从台阶上踩空,一下子伤到了脚踝。一时间疼得钻心,王妃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身后的嬷嬷丫鬟赶紧上前搀扶。 柜子里又暗又安静,初兰沉沉地睡了一觉,要不是屋外吵嚷,她还醒不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听到门外有人在喊“王妃,您没事儿吧,快去叫大夫!”初兰一惊吓,清醒了不少。她赶紧从柜子里出来,出门来看,一看母亲疼得冷汗直流,顿时傻了眼。 晚上,王爷回府,看到夫人脚踝骨折,大大生了气。谁劝都没有用,晚饭都没让初兰吃,就把她关进了祠堂思过。初兰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让大家如此担心,还害得母亲受了伤,母亲该有多疼啊。她跪在垫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哭累了,初兰红肿着眼睛,低低地抽泣,祠堂里空荡荡的,她觉得有些害怕。大供桌上燃着蜡烛,烛光一晃一晃的,桌子的帘子下面会不会藏着鬼怪?初兰哆嗦了一下。而且不争气的,肚子也觉得饿了。 祠堂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初兰忙回头去看,是四哥和宗旭!他们两个偷偷摸摸地关了门,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初兰面前。宗旭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饼和咸肉,“快吃吧,你饿了吧!”初兰简直要感动哭了,她真是饿坏了,抓着饼子就啃了起来。百里子越说,“慢点儿吃,没事儿,我们来的时候看了,周围没有人。”可是这时,门外却传来脚步声,百里子越和宗旭担心是王爷来了,赶紧四处找地方想躲起来,初兰赶快用纸包把吃的包好塞给宗旭,然后指了指供桌下面。百里子越和宗旭会意,一下子钻到了供桌下面,这里有帘子挡着,十分隐蔽。 门“吱嘎”一声开了,初兰一回头,竟然是二哥和三哥。百里子谦跳到初兰面前,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我本以为自己淘气,没想到你更淘气!”百里子言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烤鸡,还热着,“吃吧,你饿了吧。你看你,眼睛都哭红了,别哭了,母亲没事儿了,你别担心了。”百里子谦蹲在初兰面前看着她吃,“好吃吧,是我和二哥悄悄溜到厨房偷出来的。”正说着,百里子言突然“嘘”了一声,他们惊觉地发现,又有人来了,两个人对视一下,默契地直接钻到了供桌下面。一钻进去,百里子谦吓了一跳,怎么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百里子越尴尬地裂了裂嘴,和宗旭往边儿上挪了挪。 桌子下面的四个人偷偷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这次进来的人竟然是大哥!初兰倒是有些没有想到。大哥平时很是严肃,很少露笑脸,对弟妹们也很严格。如果初兰做错了事,父亲不忍心责骂,大哥却是会训斥她的。初兰呆呆地看着大哥,大哥是来骂她的吗?百里子桑看到初兰红肿的眼睛,有些心疼,他手上拿着一个盒子,打开盒盖,是一盒红豆雪绒糕,这是初兰最喜欢吃的。大哥温和地说,“吃吧,别担心了。我刚才去看过母亲,已经无大碍了,只要静静休养就好。母亲受伤,也难怪父亲会生气,你也不必害怕,父亲生气过后就没事儿了。”正说着,门口传来了一声咳嗽的声音,好像是父亲!虽然初兰不必害怕父亲生气,因为父亲特别宠爱她,可是百里子桑还是害怕父亲的。父亲刚才明令不准许任何人来看望初兰,否则一同处罚,他可不想被父亲逮个正着。他略一迟疑,还是先不要管在妹妹面前的面子问题了,先躲起来再说。趁着初兰向门口张望的时候,他便一下子钻到了供桌下面。这下子,供桌下面热闹了,大家都凑齐了,挤挤压压的。 王爷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走到初兰面前,本来还想着先训斥几句,可是还没开口,自己先心疼了。女儿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不小心睡着了嘛!瞧瞧,哭得眼睛都肿了,把女儿吓坏了。自己刚才太凶了,伤了夫人,自己是有些生气,也想吓唬一下女儿,是不是吓唬过头了?王爷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初兰,你知道父亲和母亲是最疼爱你的,最怕你遇到危险,你以后不要再顽皮,这样会让我们担心的。”初兰懂事地点了点头。王爷看着初兰,多么美丽娇弱的女儿啊,简直让人疼到心尖尖上,王爷叹了一口气,如今自己可以无微不至地保护她,不知道以后谁能够这样保护她?“走吧,回你的屋里去吧,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吃的,吃一些东西再睡,不要空着肚子。” 这时,从供桌下面叽里咕噜滚出了好几个人,“谁在挤我?”“踩到我的手了!”“别挤了,哎,哎,别挤了……”“你们能不能小声点儿!”于是,几个兄弟便都趴在王爷脚下了。王爷的眼角瞟了他们几个一下,假装没有看到,自顾自地便往外走边说到,“今夜的老鼠还真是吵啊!” 门外不远处,嬷嬷偷偷捂着嘴笑,王爷不让别人去探望小姐,自己倒是去得很快。嬷嬷回到王妃的屋子里回禀,“王爷、几位公子和宗旭都去了,您猜得真准,小姐不会饿到的。”王妃笑了笑,她的夫君和儿子们,她还是了解的,定不会放着初兰在那里受苦的。 第5章 第五章礼物 除夕的下午,初兰提着一个食盒去找影荷。食盒里都是厨房新做的过年菜肴,初兰满满装了几层,给影荷和宗旭过年吃。 因为宗旭的关系,初兰和影荷也变得亲近,初兰很喜欢影荷,她长得很好看,只是这些年受的苦太多,脸上有了沧桑,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而且,影荷会唱歌,有一次初兰去找宗旭,听到影荷一边洗衣服一边在唱歌,她简直被这歌声迷住了,婉转动听,动人心弦。初兰请求影荷教她唱歌,影荷便答应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 共盈盈。” 影荷的歌声如低吟、如倾诉,初兰也喜欢上了这句话“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在屋子里,初兰没有见到宗旭,她有些奇怪,宗旭去了哪里?影荷拿出一盘点心让初兰吃,“这是宗旭最喜欢的红枣米糕,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会做给他吃。小姐也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初兰拿起一块尝了一口,香甜软糯,确实很好吃,宗旭喜欢吃这个,可是只能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初兰觉得有些伤心,觉得宗旭很可怜。“影荷,厨娘也做过这个,可是没有你做得好吃,你能教我做吗?” 影荷笑了,“小姐学这个做什么?厨房里又是刀又是火又是烟的,小姐不需要进厨房,你要是想吃,我随时给你做。” 初兰眨着大眼睛撒娇到,“好影荷,你就教给我吧,我是真的想学。” 初兰这副撒娇的样子谁能忍心拒绝呢,影荷便答应初兰有空的时候一定教给她。这时,宗旭从外面进来了。外面很冷,他带进了一身冷气。原来,宗旭年前得到了王爷赏赐的银两,他便和管家请了半天假,跑去集市给母亲选了一个礼物。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奖赏,便想着给辛苦的母亲买些东西。他把一个白色的小陶瓷扁盒递给母亲,影荷接过一看,是一盒涂肌香脂,她打开闻了闻,是十分清新的花香。 “母亲,你涂在手上试试,卖家说涂上这个,手上便不会再裂口子了。”宗旭心疼地看着母亲,她因为在冷水里洗衣,手上已经开裂了很多细小的口子。 影荷心里又酸楚又欣慰,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她了,可是她多希望儿子能不这么早就被迫懂事,也可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时候不早了,初兰担心父亲母亲等急了,便起身告辞。她出门刚走了几步,宗旭就在后面追上了她。初兰朝他笑了笑,便没再说话,低着头仿佛有些心事。宗旭弯着腰、仰着脸,面对面地盯着初兰,“怎么了?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怪我没有给你带礼物?” 初兰急着说,“不是的,我是觉得自己想得太不周到了,你母亲的手都那个样子了,我竟然都没有留意到。” 宗旭看着初兰自责的样子,不忍心再逗她了,他一下子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灯笼,木头骨架上刻着花纹,灯笼上蒙着红色透明的纱绸,小巧精致。初兰接过灯笼,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给我的?” “嗯,我自己做的,你喜欢吗?”宗旭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给小灯笼里的蜡烛点燃了,烛火从红色的薄纱中映出来,照得两个人的脸红彤彤的。 这小灯笼里的烛火映到了两个人的眼睛里,眼睛里映出闪亮的火苗,他们相视一笑。初兰开心地说,“谢谢你,宗旭,我太喜欢了!” 那个晚上,王府里挂了很多漂亮的灯,各式各样,悬在厅堂里,挂在游廊上,初兰始终提着她的小灯笼,她觉得还是宗旭做的小灯笼是最好看的,和外面买的不同,这是宗旭一点一点儿做出来的。 ………… 冬去春来,时光飞逝,转眼七年过去了。 初兰已经长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大姑娘,青丝如瀑,冰肌如雪,眼若含星,唇若花瓣,修长的颈项,纤细的腰肢,静如幽兰映月,动如杨柳扶风。王爷和王妃对初兰爱若珍宝,如此美丽的女儿,简直不舍得她出嫁,还是多留在府中几年。 宗旭也长大了,褪去了年少的青涩,越发英俊挺拔,五官深邃,宽肩蜂腰,双腿修长。经过夫子和习武师傅的教导,宗旭能文能武,睿智内敛中带着英气,笑起来如清风朗月,举止行动又沉稳如山。 影荷因为身体不好,已经不在王府做事了,只留下宗旭继续在王府中做伴读。宗旭给母亲在离淮州不远的海边渔村买了一间小屋,他的钱不多,无法在淮州买间好的房屋,又不想接受百里子越和初兰的资助。虽然,小渔村有些破旧,但是面对广阔的大海,风景很是美丽,影荷说她非常喜欢那里。宗旭有空的时候就去看望母亲,有时候也会带着子越和初兰一起去。 初兰以前没有出过淮州城,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时候,她简直震惊了!如此宽广,一眼望不到边际,目之所及,海天相连,水天一色。初兰被这景色迷住了,她可以坐在海边,静静地看着大海,一看就是半天。天地真是广阔啊,总以为父亲的淮州已经够大了,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大到无法想象。这幽蓝的海水看起来真神秘啊,表面上如此平静,下面却深不可测,给了人们谋生的鱼虾,却也夺取了很多人的生命。初兰扭过头看坐在旁边的宗旭,他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海,他一直憧憬能够远航,外面广大的世界对他充满着诱惑。初兰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大海,他眼中的大海更加深邃神秘。宗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远方,初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第6章 第六章突变 宗旭经常带着初兰去渔村,渔村里的人都认识他们。宗旭告诉过初兰,在外面游玩时不要轻易表露自己的身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初兰很听宗旭的话,她觉得他比她聪明,懂得事情也多。大娘大婶们看到漂亮的初兰,就会对宗旭说,“你和媳妇又来看你娘了啊,你这媳妇真是俊俏!”初兰羞红了脸,宗旭连忙否认,说这是挚友的妹妹。可是那些大娘大婶根本就不听这些,这金童玉女的一对,还说不是一对,谁相信啊! 影荷看着宗旭和初兰,心里矛盾复杂。她想起了宗旭的父亲。当年,影荷还是燕归楼的当红歌姬,红透淮州,来听她唱上一曲的公子络绎不绝。就是那时,她认识了宗旭的父亲赵牧之,一个落魄的贵族公子。他谈吐不俗,气度不凡,虽落魄,但是看起来与其他人不同,那是一种骨子里的贵气。他喜欢上了影荷,影荷也喜欢上了他,她用自己多年来的积蓄替自己赎了身。婚礼极其简单,一对红烛,一件红衣,她便嫁给了他。婚后,他们恩恩爱爱度过了三年,在她怀有身孕时,他收到一封家书,要他回家。他嘱咐身在淮州的友人沈公子照顾她和未曾出世的孩子,说家里安顿好之后便派人来接她们母子。他这一走,便再无音讯。影荷的等待也从充满希望到了灰心绝望,起先,她还会接受沈公子的资助度日。后来,她对他死心了,也就不再接受沈公子的钱财,她要靠自己养活孩子。这么多年,她四处做工,辛苦度日,回想当初,可能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即使已经落魄,可是他仍是一个贵族公子,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在一起。宗旭和初兰就像当初的他们,初兰是王爷的女儿,而宗旭只是一个穷苦的孩子,他们不该走得这么近。 影荷明里暗里提醒过宗旭,初兰是王爷的掌上明珠,娶她的人必定身世显赫,身份尊贵。她不知道宗旭听进去多少,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是一个命苦的孩子,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她不忍心去伤他的心。 这一日,影荷突然身体不适,宗旭去城里请大夫。等大夫看过病,开过药方,天色已经黑了。影荷已经感觉好些了,让宗旭赶快送初兰回府,这么晚了,王府里该着急了,他们平时不会天黑之前还不回去。 在骑马回城的时候,宗旭发现城楼上的守军换了,他们穿的不是淮州守军的衣服,而且守城的将军也不是宗旭认识的那几个。城门检查的士兵非常严格,每个进出城门的人都会被仔细盘问,而且会和手中的画像比照一下。宗旭很警觉,他感到事情不对,淮州城定是发生大事了。他告诉初兰别出声,他来回答盘查。在城门口,他们下了马,初兰站在宗旭身后,士兵看了看宗旭,又看了看画像,宗旭故意凑向士兵给他塞了些银子,趁机也朝画像上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宗旭惊出一身冷汗,画上的竟然是镇南王和他的四个儿子。士兵偷偷接过银子,见宗旭不是画像上的人,便放他们进城了。 淮州城里,街道上很多士兵,不停地到处巡逻。初兰也发觉到事情不对劲儿了,淮州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她紧张地望向宗旭,宗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担心,有他在。两个人牵着马,朝着王府的方向走去,宗旭故意放慢了速度,他要观察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贸然地赶回王府。 宗旭带着初兰七拐八拐地在小街中穿行,迂回绕到王府对面的小街上,从这里可以看到王府的情形,却不容易被对面的人发现。镇南王府已经被军队包围了,一个个持刀佩剑的士兵杀气腾腾,燃烧的火把将王府周围照得通亮,大门紧紧关着,里面鸦雀无声。初荷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她想过去问问,究竟怎么了?他们是谁?为何围住了王府?宗旭牢牢拉着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冲动,先看看动静。 过了很长时间,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车声,十几辆马拉的平板车停到了王府门前。王府的大门打开了,宗旭和初兰屏住呼吸仔细往里看,这一看,吓得初兰差一点儿惊叫起来,宗旭紧紧捂住了她的嘴。两个士兵从门内抬出一具尸体,一人抬着头,一人抬着脚,然后像扔一个破麻袋一样扔到了平板车上。接下来,又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一具,再一具……他们的身上都是血,从衣着上看,有王府的护卫、嬷嬷、丫鬟……初兰惊恐得睁大了双眼,感觉到血液都冲上了脑袋,四肢变得冰冷,父亲呢,母亲呢,哥哥们呢!终于,她看到了,她看到了浑身滴血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们,他们的手垂着,平日里鲜活的身体如今已变得瘫软,他们生前那么尊荣,死后竟然被像垃圾一样丢在平板车上,和其他尸首胡乱地堆在一起。初兰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宗旭决定赶快带初兰离开王府附近。他抱着初兰骑上马钻入小巷,来到城南的一座有些破落的小客栈。这里地处偏僻,以前陪初兰玩的时候见过,初兰当时还奇怪说这样的客栈会有什么人来住,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客栈老板平时生意冷清,如今看有客人上门,忙热情迎接。老板赶紧给他们安排了房间,还送去了热水。 半夜里,初兰惊醒了过来,那么多血,那么多尸体,她平日里熟悉的嬷嬷丫鬟们都成了尸体,她最爱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们都不在了,她呆愣楞地看着床前的宗旭,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宗旭,我做了一个噩梦,很可怕,我梦到死了很多人……”她抓住宗旭的双臂,身体不停发抖,“你说话啊,这是一个噩梦是吧,我现在还没有醒来是吧!”宗旭的表情为何如此伤心不忍,他的眼里为何有泪,初兰用手使劲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一阵疼痛传来,如此真切。原来这一切不是梦,都是真的,一夜之间,王府被灭门,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第7章 第七章逃离 第二日一早,宗旭去街道上买些早点,顺道打听一下情况。果然,街头巷尾已经传开了,说是镇南王百里源企图谋反,想要在淮州一带自立为王,结果被皇上知晓了,还没等百里源发动政变,皇上直接从旁边两个州调动兵马,血洗了镇南王府,全府上下二百多口人无一幸免,王爷王妃、四个公子和一个女儿全部被当场斩杀。 女儿被斩杀?宗旭回想昨晚,突然想起好像在王妃身后是抬出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初兰的裙子,因为那是只有小姐才能穿的衣物,所以他当时愣了一下。宗旭猜想,可能当时王爷和王妃已经料到被灭门的命运,正好初兰不在,便找了一个丫鬟换上她的衣物,让杀人的人以为所有百里家的人都被杀了,不会再去追杀初兰。王爷和王妃为保住初兰用心良苦。 回到客栈,初兰面朝里躺在床上,毫无生机。宗旭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定是像天塌地陷一般,他不去打扰她,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如今,最紧要的是安全地离开淮州,免得多生变故。虽然现在没有通缉初兰的告示,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切以稳妥为重。他向老板打听出,客栈里还住着一户来淮州投奔亲戚的一家四口,亲戚没找到,他们也打算回老家了。 宗旭买了些吃的去拜访了那一家人,看起来是户穷困人家,穿得十分破旧,估计这客栈也没钱住了,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大的三四岁的样子,小的还抱在怀里。他们对于宗旭的好心十分感激,确实已经好几日不曾好好吃过饭了,宗旭得知他们这两日就要出城,便相约一起走。他说自己媳妇也怀有身孕,身体不好,一起出城让大嫂给些照顾。大嫂爽快地答应了 宗旭给自己和初兰买了两套破旧的衣服,给那一家人买了一些路上吃的干粮,还给那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买了糖块儿。小女孩儿好像从没有吃过这么甜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由得和宗旭也亲近了起来。 出发的时候,他们六个人一起出城门,就像是普通的一家人一样。宗旭一手搀扶着初兰,一手领着小女孩。士兵看到初兰步履不稳,脸色苍白,便问了一句,“她怎么了?”那位大嫂赶紧说,“我弟妹怀了孩子,一开始身体会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碍。”士兵一看是女人怀了孩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放他们出城了。 出了城,宗旭向那一家人道了别,就带着初兰赶往小渔村。小渔村里应该还安全,村里的人不知道初兰的身份,都以为她是宗旭未过门的媳妇。 影荷得知了王府的变故,心里也很是难过。不管王爷是不是要谋反,但是王爷一家对于她们母子是有大恩的。若不是王爷的栽培,宗旭不可能会像今天这样文武双全,她也很可能更早就被累死了。影荷打心底里心疼初兰,这个女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心地纯真善良,竟会遭受如此大难。独自活在世上,突然失去了一切,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不过,那日自己突然发病,让他们晚回去了些时候,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初兰活了下来,自己的儿子也逃过了一劫。既然老天让他们活着,就要好好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里,影荷变着花样给初兰做好吃的,可是她吃不下什么,身体越来越消瘦,脸色越来越苍白,精神也一直有些恍惚。影荷让宗旭多留意初兰,多和她说说话,这个样子太让人担心。初兰经常坐在海边发呆,目不转睛地盯着海水,一呆就是一天。 一天夜里,宗旭像往常一样去看看初兰睡得是不是安稳,可初兰并不在床上。他房前屋后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想着初兰近来总是对着海水发呆,宗旭突然心里一颤,初兰会不会想要做傻事?他冲出门,飞奔着向海边跑去。圆圆的明月挂于当空,皎洁的月光撒在墨色的海面上,浮起一片细碎的银光。隐隐约约,一个纤瘦的身影立于水中,缓缓前行,长发被海风吹得肆意飘飞,一身白色衣裙随风舞动,是初兰! “初兰!初兰!”宗旭大声喊道,他飞奔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初兰冲过去。 初兰听到了宗旭的呼唤,她停了下来,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眼飞奔而来的宗旭,对不起宗旭,活着太痛苦了,我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我要去找父亲母亲和哥哥们了,永别了,宗旭!她毅然决然地转过头,继续向水中走去。海水已经漫过胸口,彻骨冰凉,初兰的身体被海浪冲击得摇摇晃晃。就到这里吧,实在走不动了,我没有力气挣扎了,无论是对这海水,还是对这命运,我都无力再挣扎了……初兰的身体缓缓倒下,冰冷的海水如猛兽一般向她席卷过来,瞬间将她吞入水中,她呛了几口水,顿时觉得一阵痛苦的窒息。脑子里闪出当年,自己掉下荷花池,宗旭跳下水把自己救了上去,可是自己终究要被淹死了,死其实也很容易。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奋力地托起了她,抱着她向海边游去。她不想回到岸上,她想死,为什么要救她,初兰拼命挣扎,一心求死的意念让她想奋力摆脱他的手。怎奈他就是不松手,死死地抱着她,奋力游向岸边。 两个人终于到了岸边,都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瘫倒在沙滩上。初兰绝望地喊道,“为何要救我,让我去死,你救了我这次,救不了我下次,我是不想活着了……”宗旭抓着她的双臂,使劲摇撼着她,“你醒醒,初兰,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亲母亲吗?他们找人假扮了你,就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有你在,百里家族尚有一丝血脉留在世间,若你也走了,你父亲母亲算是白来了世上一遭,你为何这么自私!”看着初兰绝望的神情,宗旭心中又疼又怒,他跌跌撞撞站了起来,他将初兰拉了起来,一把将她推向大海,“去死吧,你想死就去死吧!让你的父亲母亲在天上看看,他们最疼爱的女儿多么没用,他们拼尽最后的力气保护的女儿多么没用,只知道去死,他们这么多年的疼爱算是白费了。多少人经历痛苦,都知道坚强地活着,偏偏你,一点儿痛苦也经历不起,遇到事情只知道逃避。那你就去死吧,看你去天上有何面目去见你的父母!” 初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双手掩面痛哭起来,这么多天以来,她只想着放弃,只觉得无力挣扎,却从没有站在父母的角度想想,从没有想到自己的软弱会让他们多么失望。她第一次痛哭出来,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痛苦、哀伤、恐惧、思念……随着眼泪发泄了出来。宗旭跪在她的面前,用双臂抱住了她,他感受到初兰冰冷的身体在他的怀中微微颤抖,心中无比疼惜,“哭吧,把一切都哭出来吧,初兰,你要坚强起来,替你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们好好活下去。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要丢下我,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初兰伸出双臂,环着宗旭的腰,紧紧抱着他,就像落海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宗旭,你以后不要离开我,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第8章 第八章小渔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初兰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躲起来偷偷哭泣,但是她没有再去寻死。时光飞逝,转眼快两年了,除了夜里有时会做噩梦惊醒,白日里初兰尽量笑着对人。她开始慢慢适应新的生活,从烧火做饭到缝补衣物。影荷心疼她,不让她做这些,可是初兰说,“我不再是王府的小姐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别人能做的,我也可以。如果想要活下去,我就得学会这些。” 一开始,初兰常常被锅子烫到,被针扎伤,可是她从来不叫疼叫苦。宗旭跟着渔民去打鱼卖鱼回来,会帮初兰带回药膏。晚上,坐在烛火下,宗旭就细心地帮她涂药膏。药膏凉凉的,宗旭的手轻轻的,烛火亮亮的,原来,这也是一种生活。 渐渐地,初兰也跟着影荷出了屋门,和邻居家的大娘大婶们一起补渔网,一起晒鱼干。小渔村里的人都很爽朗热情,见到初兰有些笨手笨脚的,她们就会主动教她。大娘大婶们会问影荷,“宗旭他娘,宗旭和初兰什么时候成亲啊?他们真真是一对金童玉女,比年画上还好看呢!”影荷笑呵呵的,并不答话。 私下里,影荷问初兰,“初兰,你喜欢宗旭吗?若喜欢,我就准备准备,让你们成亲。若你对他无意,我就认你做干女儿,让宗旭认你做妹妹。你在这里,有个名分,省得她们乱讲。无论怎样,我都是高攀了。” 初兰明白,如今这情形,再不比以往,不是影荷和宗旭高攀了,而是她高攀了。她是谋反罪臣的女儿,旁人知道了会避之不及,这是有可能会被连累杀头的。影荷却从没有嫌弃她,没有让她离宗旭远些,而且怕别人议论她,还想得如此周到。她是喜欢宗旭的,从小就喜欢,只是她不知道,这份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还是像喜欢兄长一般的喜欢。 看着初兰一脸疑惑的表情,影荷也笑了,初兰也才十六岁,虽然穷人家的孩子这个年龄已经结婚了,可是初兰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心思也单纯,她可能还未必懂得男女之情。“那我就说你是我的干女儿,宗旭是你的干哥哥,你不用担心了。”过两年,等初兰长大些,再问问她的心意,若是肯嫁给宗旭最好,要是她有了其他意中人,到时候这里就是她的娘家。 渔村里的人听说初兰是影荷的干女儿,和宗旭并未有婚约,倒来了精神。隔三差五就有大娘大婶探初兰的口风,“我儿子可勤快了,还特别能干!”“我侄子长得一表人才,还读过书呢!”“我孙子虽然比你小几岁,但是小一些也好,凡事都听老婆的!”初兰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说是宗旭未过门的媳妇,也不至于招来如此混乱的局面。 宗旭见初兰连门都不敢出了,便在村里放出风声,说他正在追求初兰,而初兰正在考虑,让各位大娘大婶帮帮忙,就不要再添乱了。大娘大婶们拿自家孩子与宗旭比了比,确实比不上,如果初兰对宗旭还要考虑考虑,那其他人就更没戏了,慢慢也就不再去缠着初兰了。 午后,天气晴朗,蓝天白云,海水湛蓝。初兰补完了渔网,把渔网展开晾在粗绳上,海风阵阵,吹得渔网随风飞舞。初兰坐在海边,把头伏在膝上,闭上了眼睛,海浪声和风声混在一起,让人觉得宁静。远远地,有人来了,踩在沙地上,有沙沙的声音。初兰静静地聆听,嘴边浮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她认得这脚步声。 宗旭来到初兰面前,他以为初兰睡着了,脱下外衣,打算披在她的身上。可是,当他靠近她,却发现她的睫毛微微扇动,嘴角还带着笑意。宗旭知道,她在装睡,又打算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吓他一跳。相处这么多年了,他对她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宗旭悄悄扔下了手中的衣服,猛然一下子把初兰像球一样整个端了起来,初兰没有吓到宗旭,反而自己被吓了一跳。她发现宗旭抱着她跑向大海,作势要把她丢进水里,她可不想把衣服弄湿,便双臂牢牢地抱紧宗旭的脖子。宗旭松开了双手,初兰挂在他的身上,就是不下来。宗旭坏笑了一下,用手指捅了捅初兰的侧腰,这是她的笑穴。果然,初兰最受不了别人碰她的笑穴,手上顿时没了力气,一下子从宗旭身上掉进了水里。 既然衣服已经湿了,那便没有什么顾虑了,初兰坐在水里,捧起一捧水就向宗旭洒过去。一捧水太少了,初兰干脆不停地向宗旭撩水,定要让他也弄湿衣裳。宗旭开始反击,弯着腰向初兰泼水。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弄得水花四溅,溅得满脸满身,连头发上都滴着水。 这一战真是痛快,两个人终于累了,并排坐在海边,任凭海风吹干衣裳。宗旭把地上的衣裳捡起来,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递给初兰。这是他去集市卖鱼的时候看到的,便想给初兰买回来。初兰接过一看,是红豆雪绒糕,是她喜欢吃的。以前,王府里的厨子总是做给她吃的。她拿起一个红豆雪绒糕,掰成两半,一半塞到宗旭的嘴里,一半塞到自己嘴里。她把余下的用纸重新包好,“一会儿回去我们和影荷姑姑一起吃。” 晚上,初兰一个人来到海边,她睡不着。看着天上,不知道父亲母亲是否也能看到她?她喃喃自语“父亲,母亲,我今天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笑了,我和宗旭像小孩子一样打水仗,他还给我买了我最喜欢吃的点心……你们看到我了吗?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会很坚强,你们不要为我担心。”宗旭来到她的身后,他半夜没有看到她,慌忙地出来找她。初兰转头看着宗旭,她的脸上带着泪痕,“你放心吧,我答应过你,好好活着,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既然重生了一次,我便不会轻易去死的。” “来,到我的背上来,我背着你散步,像小时候那样。”宗旭蹲了下来。初兰趴到宗旭的背上,小时候经常欺负宗旭,说自己走不动了,让他背着走。如今,他长大了,他的背结实而温暖,真让人安心啊!她将脸贴到他的背上,可以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宗旭就这样背着初兰,她真轻,像是一片羽毛,让人心疼。沿着海岸行走,虽然两个人,却留下一串脚印,像是牵连在一起无法分离的人生。月光照在他们身上,祥和又宁静。 第9章 第九章遇到风浪 每次宗旭跟着渔夫一起出海,影荷和初兰都会担心。大海神秘莫测,喜怒无常,一时风平浪静,转眼惊涛骇浪。 宗旭自己还无法独自出海捕鱼,他只能跟着有经验的渔民一同出海,跟着撒网收网,跟着一起去卖鱼,然后渔夫会分他些铜钱。渔夫们很喜欢带着宗旭,特别是卖鱼的时候,他有学问,能说会道,长得又好看,经常卖得很快。宗旭想多挣些钱,所以每次有渔夫们出海,他总是跟着同去。 初兰也想贴补一些家用。她当时从王府出来,是跟着宗旭来海边,所以故意穿戴得十分简单,只有随身的珍珠珠花发簪、一对珍珠耳坠儿和一个金镶玉镯子。她把这些东西交给宗旭,让他去城里当铺典当些银两。宗旭吓唬她,这都是王府里的东西,万一被当铺老板发现不是寻常百姓的东西,报了官,岂不是自投罗网。初兰是很单纯的,她果真被唬住了,心想自己差点儿害了宗旭,这些东西看着普通,确实是极其珍贵的,那个金镶玉的镯子是皇上的赏赐,那个珍珠耳坠儿是外邦的贡品,那个珍珠珠花是祖传的稀有南珠。若是人家问起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偷的,就出大事了。吓得她不敢再提典当这些珠宝的事。其实,宗旭更是想让初兰留着这些东西,这是她对王府唯一的念想了。 这日清早,宗旭又要跟着渔民们去捕鱼了。初兰在前一天晚上便准备好了饼子和咸鱼,给宗旭带到船上去吃。天还没亮,宗旭悄悄起床了,初兰也跟着悄悄起了身。影荷也醒了,她假装还睡着,就不去送宗旭出海了,免得影响了两个孩子每次的依依惜别。 海边,渔夫大哥们已经到了,看到初兰又来送宗旭,便打趣她,“初兰妹子,这么不放心宗旭啊,放心吧,海上没有美人鱼,不会把宗旭拐跑的!”其他的渔夫也跟着爽朗大笑。 初兰被打趣惯了,知道他们都没有恶意,“渔夫大哥,一定帮忙照顾宗旭,谢谢你们!” 渔夫们回道,“好的,初兰妹子,保准把宗旭好好带回来还给你!”渔夫大哥转头拍了拍宗旭的肩膀,“好小子,真是好福气,初兰姑娘对你真不错!”宗旭笑了笑,朝着初兰挥了挥手,让她放心。 渔夫们出海,一般会在天不亮就出发,傍晚的时候返回。到了下午,初兰就有些坐立不安,总想着去海边看看。影荷看出初兰的小心思,便会主动让初兰去看看,宗旭他们是否已经回来了。初兰就会开开心心地跑出去。这两个孩子还不知道对彼此的心意,不过作为过来人,影荷早就看出来了,他们之间对彼此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除了兄妹间的感情、朋友间的感情,更是两情相悦的感情。既然他们自己还懵懵懂懂,倒是也不急着戳破,这种恋爱萌动时的心动快乐,其实是很幸福的,有心跳,有期待,有不安,有甜蜜,让他们好好享受这份幸福吧。 初兰已经跑出去好几次了,她越来越开始担心,海上起风了。她虽然对捕鱼一无所知,但是也知道,刮风下雨对渔夫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大风暴雨会刮走渔网,掀翻船只,连熟悉水性的渔夫也会瞬间被巨浪吞没。 风越来越猛,海浪越来越高,一波一波海浪如同涌起的小山一般不断扑向海滩,又在海滩上击得粉碎,发出巨大的轰鸣。天色暗了下来,墨色的乌云笼罩着天空,厚厚地堆积着,遮住了太阳。周围黑漆漆的,这不是平日里夜晚平静的黑色,这是一种涌动着无限危险的黑色,汹涌而猛烈。大海变得阴森恐怖,好像是一个可怕的深渊,等着吞噬一切。天空中划出一道道刺眼的闪电,似乎想要把这片黑暗撕开,紧接着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 初兰搀扶着影荷来到海边,焦急地向远处眺望,可是丝毫看不到船只的影子。陆陆续续,一些渔夫的家属也出来了,大家的神情都有些紧张,有人在不住地叹息,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了! 雨点儿落下来了,一开始是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不一会儿就连成了雨幕,雨水如同从天空泼洒下来一般,大得惊人。大家越来越担心,出海的人在哪里?他们怎么还不回来?他们撑着伞站在雨里,这瓢泼大雨被风刮得横着飞,雨伞蓑衣根本不顶用,大家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初兰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大雨顺着头发滴进眼睛,模糊了双眼。她不停用手揉着眼睛,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求您了,让他们平安地回来吧!如果您想收人命,来收我的吧,让宗旭回来吧!宗旭,你听得到我在叫你吗?你答应过我,要永远陪着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若是不回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宗旭,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影荷姑姑,你快回来吧!初兰心急如焚,她一次又一次擦着眼睛,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擦完之后,又模糊了双眼。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祈祷,雨渐渐小了,风也渐渐弱了。远处的天边,乌云裂开了一道蜿蜒的缝隙,从缝隙中透出金色的光芒,那金色的光芒灿烂炫目,斜斜地照映在海面上,海面上荡起一片金色的涟漪。金色的涟漪处,一条船出现了,众人屏住呼吸,翘首远眺。小小的剪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有人欢呼,“是他们的船,是他们的船!” 终于,船靠近了海岸,岸上的人们纷纷冲入海水,找到自己的家人,他们又哭又笑,拥抱在一起。初兰和影荷也看到了,宗旭活着回来了,他的眼睛闪亮,表情坚毅,终在见到母亲和初兰的一刻,他的眼眶红了。他大步迎着走过来,一手抱住了母亲,一手抱住了初兰,在刚才的狂风暴雨中,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他从没有那么渴望能够活着。影荷从头到脚看了看儿子,看到他没有受伤,一切都好好的,赶紧回家烧热水做饭,给儿子洗个热水澡,做些好吃的。初兰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双手紧紧抱住了宗旭,真真实实地感受着他的存在,说什么也不愿意放手。宗旭心里一热,轻抚着她的长发,“我不是回来了吗?刚才,本来我掉进了水里,在水中时,我听到你和母亲呼唤我,我想着自己一定不能就这么死去,我一定得活下来,便死死地拉着船板。渔夫大哥们先前听了你的嘱托,怕不带我回来是过不了你那一关的,硬是把我又拽上了船。” 旁边经过的渔夫大哥哈哈笑起来,“初兰妹子,我们说话算话,把你的宗旭好好带回来了啊!”旁边的渔夫们也跟着起哄,“都浑身湿漉漉的,快回家吧,别在这儿抱着啦!”大家一阵哄笑。他们真是豁达乐观,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生死,而是一次普通的航行,他们不想将死亡的恐惧带给家人,他们带回的只有劫后重生的感恩和快乐。欢乐的气氛也让初兰从惊恐担忧中安定了下来,她定要做些好吃的挨家给渔夫大哥们送去,亲自上门道谢,即使他们笑她,她也不在意。因为,他们救了她最重要的人,是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她明白了,宗旭对她如此重要,就如同她的生命。 第10章 第十章离开 经过这次惊险的出海,影荷打从心底里不想再让儿子做这个了,太危险了,让亲人整日提心吊胆。而且,宗旭是个文武全才的孩子,不能一直窝在小渔村当个渔夫。宗旭的志向也是高远的,只是碍于自己,不舍得抛下自己一个人,所以才一直待在这里。做母亲的,怎可能让儿子因为自己而困在一个并不属于他的地方。他是雄鹰,是猛虎,应放他搏蓝天,啸丛林,施展抱负。 影荷不让宗旭再出海打鱼,她亲自去了一趟淮州城,去找沈华章。沈华章多年前在地方做过长史,不过后来因为得罪了人,被罢了官,便回到淮州老家。在淮州时,遇到了落魄的赵牧之。沈华章多年混迹官场,一眼就觉得赵牧之很是不凡,有意结交。后来,赵牧之离开淮州,将怀孕的影荷托付给了他,他也算尽力相助。只是,后来影荷不再接受他的帮助,他便暗中经常让人去探望一下,看看她们母子的处境,是否平安。如今,影荷来求他,希望他可以推荐宗旭做些什么,只要不是留在这个小渔村就行。 赵牧之离开后,沈华章是与赵牧之开始是有联系的,不久之后,他知道了赵牧之的真实身份,大吃一惊,他猜到赵牧之定出身不凡,只是没想到如此不凡。赵牧之本名赵怀德,是先皇的嫡子,被封德王。可是,先皇将皇位传给了并非嫡出的长子赵怀远。赵怀远当了皇帝之后,猜忌赵怀德,随便找了些借口便把他贬为庶人,流放至偏远的淮州。可惜,赵怀远身体孱弱,只当了三年皇帝,未留有子嗣,便御驾归天了。太皇太后,即赵怀德的母后,当机立断密诏赵怀德回宫继位,迎娶丞相之女孔颜希为后,迅速平定了局面。丞相帮忙平定局势有功,因此赵怀德对孔颜希颇为爱重,不久生下嫡子。皇太后得知赵怀德在外与歌姬育有一子,恐又重演庶长子与嫡子夺位的历史,便不允许将影荷母子接入宫中。赵怀德一方面碍于皇太后的阻拦,一方面碍于对皇后的情义,便将接影荷母子入宫的事一拖再拖。 虽然,当今皇上没有接赵宗旭入宫,但是,沈华章觉得皇上流落在外的这个皇子是助自己重新飞黄腾达的机会,借助赵宗旭,自己才能够重返官场,得到皇上的信任和重用,如果顺利的话,甚至可以成为拥立下一代帝王的功臣。既然影荷来求自己给赵宗旭谋个前程,不如先让他去军营历练一番,自己也去趟京城,看看形势,争取找机会把赵宗旭送入王宫,了了皇帝的心愿,也卖给赵宗旭一个天大的人情。 想好之后,沈华章写了两封信交给影荷,让宗旭带着信去允州。一封给允州镇守将军高鸣,那是他任允州长史时的好朋友,高将军会安排宗旭进入军营。一封给高将军手下的副将沈嘉阳,也是他的长子,让沈嘉阳在军中照顾宗旭。 宗旭的梦想是要出去闯荡一番,可是他也确实不忍将母亲独自丢下。影荷说不必担心她,渔村里的人会照顾她,如果有事的话也可以去找沈老爷。除了母亲这边,自己要是去参军,初兰怎么办呢?宗旭试探了一下,看看初兰的态度。初兰不假思索,“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去参军,我便一同随你参军。”看着宗旭吃惊的表情,初兰义无反顾,“我们说好的,决不能丢下彼此。参军就参军,古有花木兰从军,今有百里初兰从军,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来,宗旭还有些犹豫,可是发生了一件事,促使他最终下了决定。宗旭去城里帮忙卖鱼的时候,听城里人说,官兵又开始全城秘密搜捕了,据说是前镇南王府有人逃脱了。难道是说初兰?看来还真得带她先离开这里。 宗旭和初兰匆忙收拾了包裹,影荷送他们出了渔村。 宗旭不放心母亲,“您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可以在允州找个地方住下,也方便我们去看望您。” 影荷不想成为儿子的累赘,“这里我熟悉了,有人照顾,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干什么?而且,别总想着看望我,不要总是分心,好好在军营里表现,别给推荐你的沈老爷丢脸。还有,照顾好初兰,她一个女孩子,肯随你千里,不要辜负她。” 影荷抱了抱初兰,“别哭了,孩子。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我替你罚他!照顾好自己,也替我照看着宗旭。”初兰哭红了眼睛,抱紧了影荷。 宗旭和初兰离开了,影荷站在路口,目送着孩子们,牵肠挂肚,可是孩子长大了,终究是要展翅高飞的。宗旭回头望了望母亲,她独自站在那里,头发花白,身形消瘦,他忍不住鼻子发酸,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出人头地,回来接母亲去享受富贵和荣耀。 宗旭和初兰都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一路上,初兰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正值秋季,满田野的稻谷,金灿灿、沉甸甸的,一阵阵风吹过,翻滚着金色的波浪,飘散出醉人的芳香。初兰捧着一穗儿稻子问,“这是什么?一串串的,像金珠步摇似的。”宗旭告诉她,“这是稻,就是你吃的白米。”初兰好奇地看着,用手摘了几粒,搓开稻壳,看到了一粒粒珍珠般莹亮的米粒,她笑得灿烂,真的是白米。走了一段路,初兰又看到了不一样的,“这个也好看,这个是什么啊?”宗旭一脸无奈,“这是粟,你吃的小米。”谷穗扭卷着,看起来漂亮极了,初兰眯着眼迎着阳光欣赏了半天,小渔村里可见不到这个。 “宗旭,快来看,这是鸭子还是鹅?”前面昂首阔步走来了一只大白鹅,白色的羽毛油亮亮的,漆黑的眼珠圆溜溜的,昂头挺胸,神态威武。初兰的眼睛都亮了,以前看到的都是端上桌的,没想到活着的这么神气,怪可爱的。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大白鹅面前,歪着头仔细看。可是,大白鹅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它见到初兰这么盯着它,十分不满意,扑闪着大翅膀就要跳起来啄她。初兰吓坏了,慌忙逃跑,嘴里还叫着,“宗旭,快来救我!”宗旭真是哭笑不得,眼见大白鹅就要追上初兰了,他拉起她的手一路狂奔,跑啊,跑啊,两个人就这样跑了很久,直到大白鹅没了踪迹。 两个人停了下来,宗旭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初兰捂着胸口瞪着他,“笑什么?”“笑你啊,竟然和一只鹅打起来了,还落荒而逃了……”初兰看宗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作势就要打他,“你不要再笑了,我被一只鹅欺负了,就那么好笑吗!”宗旭一边躲一边笑,“好了,我不笑你了,不过,我真的是停不下来。”初兰看到宗旭笑得肚子疼,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宗旭看着呵呵笑的初兰,亮晶晶的眼睛,粉红的双颊,忍不住有一些发愣,她笑起来真美,如果能让她永远留住这笑容,那该多好啊! 第11章 第十一章寄宿小村庄 宗旭和初兰一路前行,一开始,天气还算暖和,可是向北走了快一个月,天气逐渐冷起来了。吃饭还好说,遇到村镇的时候就备些干粮,可是,睡觉的时候成了问题,在荒郊野外,夜里经常会被冻醒。 这一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突然下起了雨。他们想睡也睡不成了,两个人坐在一棵大树下,身上很快就湿透了。初兰的脸色发白,嘴唇发青,身上微微发抖,抱膝缩成了一团。宗旭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用手臂搂住了初兰,让她的身体紧紧地靠着自己,让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些温暖。 夜里真静啊,只听到雨水敲打树叶的声音。一阵风吹来,初兰打了个冷颤,又往宗旭身上靠了靠。宗旭紧紧环抱着初兰,她的头歪倒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觉得有些困意。这么冷的天,要是睡着了会生病的,宗旭找着话题与她聊天,“初兰,再往北走,冬天就会下雪了。你想看下雪吗?听说下雪很美的,我猜你一定会喜欢。”初兰轻轻嗯了一声。多日的奔波,身体早已疲倦至极,如今靠着宗旭,感觉温暖又安心,“宗旭,我想去看雪,不过,我也喜欢下雨,我喜欢看屋檐上落下成串的雨滴,我也喜欢闻雨水打湿泥土的味道,我也喜欢听雨水打在叶子上的声音。其实现在这样听雨也很好,就是冷了些,不过你在我身边,也没有那么冷了……”初兰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终于顶不住困意,睡着了。宗旭不忍心将她叫醒,他把她抱得更紧些,低着头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都是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帮她擦去脸上的雨水,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脸,凉凉的,软软的……他轻抚着她的脸,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头顶,心中感到一种无力和茫然,初兰,我该怎么保护你呢?我的力量如此渺小,该如何给你幸福呢?他的心中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燃烧,初兰,为了你,我会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为你支起一片天,让你有安稳的生活,不再颠沛流离。 第二天,初兰病倒了,浑身烧得发烫。宗旭心急如焚,他背起初兰,健步如飞,一定要找到村镇,尽快给初兰治病。初兰的脸贴到宗旭的脖颈,滚烫滚烫的,她烧得有些迷糊,嘴里喃喃地叫着“父亲……母亲……哥哥……”宗旭知道,虽然初兰平日里笑意盈盈,可是她的心里始终无法放下,毕竟这灭门的伤痛太过惨烈,特别是在脆弱的时候,更是容易想起往事。宗旭使劲向前跑着,心里不停地想着,初兰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就在他跑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村庄。 宗旭在见到的第一户人家前面停了下来,焦急地敲着门。屋内出来一位大姐,有些怀疑地看着宗旭,这个小村子很少见到外人。宗旭急着说,“大姐,我和妹妹是过路的,妹妹病了,能不能先让我们进去。”大姐看到初兰似乎病得很厉害,虚弱地趴在宗旭的背上,她赶紧开了院门,让宗旭先把初兰放到屋里的床上。 这位大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孩子也养了几个,小病小灾的都是常事儿。她看到初兰是得了风寒,便去厨房煮了一大碗葱须生姜水,让宗旭给初兰喝下,然后盖好被子,让她发发汗。初兰的身体有些发抖,一直觉得发冷,脸烧得通红。宗旭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不断地用温水给她擦拭额头和手心。夜里,初兰的额头开始发汗,汗水打湿了头发,宗旭坐在她的床前,不停地用毛巾给她擦拭额头,盖好被子。折腾了一整夜,快到黎明,初兰才安稳下来,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宗旭在院子里遇到了大姐和她的夫君,得知这位大姐和她的夫君是这个清霞村的村民,男的姓李,住在这个村几代人了。宗旭管他们叫李大哥和李嫂,正式向他们表示感谢,并掏出了一些银钱表示谢意。李大哥是个憨厚的庄稼汉,忙说“不要钱,既然路过我们家就是有缘,让你妹子在这里好好养病吧。”宗旭不肯,非要他们手下钱,否则觉得心里不安。李嫂是个爽快人,看他们推来推去,便从宗旭手里拿了些银钱,“好了,我们拿了,你们也别客气了。这些钱正好让孩子他爹去镇上给妹子买些鸡、鱼,她身子还虚,得补补。” 初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她睁开眼睛,看着屋内的一切,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而且头痛得厉害。这时,李嫂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你醒了,一会儿把这碗粥喝了。”李嫂伸手探了探初兰的额头,已经不发烧了,“这是清霞村,昨天你哥哥背着你来的,他守了你一夜。早上看你好些了,我让他去眯一会儿。”初兰这才恍恍惚惚地记得,昨天晚上好像是宗旭一直守着她,陪在她的身边。她的心中一暖,夹杂着一份幸福和甜蜜。既然他在休息,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初兰想快些好起来,便端起粥碗,即使不想吃东西,也得勉强自己吃一些。李嫂坐在她的床边,“你哥哥对你可真没说的,昨天来的时候跑得跌跌撞撞的,连裤子都摔破了,真是把你这个妹妹当宝贝了。”初兰的脸一红,赶快把头埋在粥碗里,低下头使劲喝粥。 喝了热粥之后,初兰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便下了地,来到院子里。几间土房,被篱笆围着,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种着一棵大枣树,结满了枣子,枣子一半儿绿莹莹,一半儿红彤彤,光溜溜亮闪闪的,在树叶之间闪烁摇晃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正坐在树枝上摘枣儿吃,衣服前襟里兜着好多枣。他看见初兰并不吃惊,反而调皮地笑了笑,一下子从树上蹦下来,摔了个大马趴,衣襟里的枣儿也撒了一地。初兰赶紧过去扶他,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土,把枣儿一个个捡了起来,递给初兰。初兰接过枣儿,那个小男孩很开心,转身一溜烟儿就跑了。初兰感受到了小男孩的友善,她笑了笑,转身想把枣儿放进屋里,一扭头,发现小男孩儿站在她的身后,正裂着嘴笑呢!初兰吃了一惊,刚才明明看到他跑进屋子去了,怎么一转眼又溜到自己身后了。小男孩笑着说,“你来捉我啊!”然后蹭蹭两下爬上了枣树。初兰往树上看着,怕他掉下来,忽然屋子里又跑出来一个孩子。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这两个孩子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第12章 第十二章乡村生活 初兰明白了,原来两个孩子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怪不得把她给搞晕了。 这时候,主屋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李嫂正在厨房里忙,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大牛,先把三妞抱来吃奶。”她转头又对初兰说,“妹子,你身体还没大好,大树下有凳子,你去坐着,别累着了。”初兰看到枣树下有两把小竹椅,便坐在了树下。 大牛和二牛从屋里抱出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婴,跑去交给他娘。过了一会儿,大牛和二牛把三妞抱回主屋,两个孩子一直低声叽叽咕咕,还偷着笑,又从主屋抱着一个女婴去厨房。初兰看傻了眼,这对儿小的也是双胞胎吗?一会儿,听见李嫂在厨房里发怒,“你们两个又捣乱,是不是又把三妞抱来了,她都吃饱了,不肯再吃了,四妞还饿着呢!快把四妞抱来!”大牛和二牛哈哈大笑着,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又把三妞抱了出来,转头又去抱四妞。 初兰的嘴巴都张大了,这也太神奇了!她光顾着吃惊了,没发现宗旭坐到了她身旁的小椅子上。 “你还没好呢,怎么就出来吹风了?”宗旭温和地看着她。 初兰看到宗旭,心里又开心又愧疚,他的裤子都摔破了。“我没事儿了,多亏了你。”初兰想帮他把裤子补好,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给男子缝补衣物,总是有些太过亲近了些。不过,她转念一想,宗旭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背着她跑了那么远,她还扭扭捏捏的干什么呢?她以后也要毫无保留地对他好。“你去把这条裤子脱下来,我帮你缝缝。” 初兰向李嫂借了针线,坐在大枣树下帮宗旭补裤子,宗旭坐在一旁看着她。阳光从树叶之间穿过,在他们身上留下斑驳的光点。宗旭看着初兰,心里一片柔软,她为了他拿起了针线,一针一线缝补衣服,像个贤惠的小妻子一般。初兰有些笨拙地缝补着,缝补过的地方好像有些皱皱的,初兰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学学针线。宗旭抬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别皱眉头了,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初兰看向宗旭,捏了捏他的脸,“你总是迁就我,我怎么进步啊!” 他们面对着面,互相对望,忽然感到身边儿立着两个人。猛地回头,只见大牛和二牛睁大眼睛正看着他们,一个伸手戳了戳另一个的眉心,另一个伸手捏了捏这个的脸颊,学得丝毫不差。宗旭和初兰觉得又尴尬又好笑,这动作刚才做起来不觉得什么,被别人一模仿还真是有些暧昧,本来说的是兄妹,这么亲密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像了。初兰将缝好的裤子塞给宗旭,便害羞地躲回屋子去了。 吃完饭的时候,李嫂炖了浓浓的鸡汤,飘着油星,香气四溢。大牛和二牛高兴坏了,感觉像是过年一样。李嫂告诉他们这是给初兰姑姑的,因为初兰姑姑生病了,需要补身子。初兰赶紧拦住李嫂,“我如何吃得了这么多,要大家一起吃才开心!”大家围坐在一起,李嫂让李大哥先吃,她自己抱着三妞和四妞。李大哥急忙吃了几口饭,然后抢着抱两个女儿,让媳妇能早点儿吃饭。初兰和宗旭对视了一眼,寻常家庭中,这种相互的关心就是爱意。李嫂说,“你们兄妹的感情可真好,你们父母真是有福气!”大牛和二牛从汤碗里抬起头来,又想起了下午的事,他们你戳戳我的眉心,我捏捏你的脸颊。李嫂不知道怎么回事,训斥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好好吃饭,又闹什么!”初兰在一旁赶紧低下了头,脸上红了一片。李嫂关心地说,“是不是又有些发热了?下午晚上的容易反复,吃完饭早点儿去休息吧。”初兰忙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在这里住了几日,初兰的身体康复了,也熟悉了这里的生活。每天早上,初兰和李嫂清扫院子,宗旭和李大哥去村口的井里挑水,然后男人们下地干活,女人们便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等早饭准备好了,李嫂和初兰去叫孩子们起床,李嫂给三妞和四妞喂奶,初兰主动请缨帮大牛和二牛洗脸。大牛和二牛在院子里转圈地跑,就是不肯好好洗脸,初兰好不容易逮住大牛,硬帮他洗了两把,然后他就跑了。初兰又去抓另一个,刚抓住,他就喊,“我是大牛,不是二牛,刚才已经洗过了!”趁着初兰愣神的功夫,这个就又跑了,初兰看准了又去抓另一个,抓到手的这个又叫起来,“刚才那个才是二牛,我是大牛,你看我的脸还没干呢!”等给两个孩子洗了脸,初兰已经满身大汗了。 大牛和二牛确实太皮了,不停地上蹿下跳,时不时地惹祸。只要他们有一个惹祸的,李嫂就拿着扫帚追着两个一起揍。初兰不解,李嫂说,“我要是揍一个,另一个就在旁边偷笑,我总怀疑是不是揍错了,不如两个一起揍!”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李嫂会热一壶酒,弄些小菜,让李大哥和宗旭一起喝两杯。农家的酒虽不甘洌,但是入口后也有一种火辣辣的舒爽。李嫂会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拉着初兰聊天。夜晚真的很静,凉风习习,皓月当空。 初兰的病好了,他们也该出发了,可是宗旭和初兰还真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这喧闹而又宁静的小院儿,舍不得憨厚的李大哥和爽朗的李嫂,舍不得淘气的大牛二牛,还有可爱的两个小宝宝。离开了清霞村,初兰心中觉得空唠唠的,她拉着宗旭的手摇晃,“以后我们也在乡村建一处房屋,我们一起看日出,你去耕作,我和影荷姑姑做着饭等你回来。然后一起坐在草堆上看月亮。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种两棵梨树,开着雪白的花儿,还可以养一群小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你觉得好吗?”宗旭微笑地听着,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初兰经历了大的坎坷,只想着能平淡安生度日,可是,她值得更好的,她不该像个平凡的村妇一样度过一生。宗旭没有说出口,不过他的心里早就下定决心,定要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第13章 第十三章路遇无赖 又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初兰和宗旭听在路上遇到的人说,前面再走两日就是向阳镇。两个人决定去镇里买些干粮,再填补一些过冬的衣物。 去向阳镇的路上有几个小村子,间隔得比较远,村子里的人也不多,所以这条路上比较安静,只是偶尔有赶车或挑担的经过。秋风瑟瑟,枯叶漫卷,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宗旭想着得在天黑之前找个落脚的地方。 初兰抓着宗旭的胳膊,身体紧紧挨靠着他,微微仰着脸,看着满天纷飞的落叶。这落叶离了家,四处漂泊,究竟要飞往何处?它知道吗,它已经离家越来越远了,今生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初兰伸出手,轻轻触碰这些飘飞的落叶,你们是不是也同我一样,有不得不离开的苦衷? 宗旭低下头,看着依靠着自己的初兰,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有着哀愁,她可能是想家了。金黄的落叶飘落到她漆黑的秀发上,宗旭抬手轻轻将落叶摘下。初兰感受到了,回过头看着他,脸上现出一丝微笑,这笑容里有着无比的信赖,有着全心的依靠。宗旭面对着初兰的笑容,他也对着她笑了,若这世间太多悲苦,至少你还有我,你的笑容会得到回应,你的信赖会得到回应。 正当两个人一心关注着彼此,没有留意周边的环境,突然,从路边的小树林里一下子窜出了几个人,一个个贼眉鼠眼,手上还提着棍子。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摇晃着膀子走向宗旭和初兰,粗哑着嗓子喝到,“把身上的钱财都拿出来!”宗旭看这架势,是遇到劫匪了,他在头脑里迅速思考着,若是他一个人,打这几个匪徒还有获胜的可能,可是,身边还有初兰,若有人劫持了她,只怕会伤到她。想到这里,宗旭立时果断地做了决定,他从怀里掏出装银两的钱袋,“你们要钱可以,都给你们,但是不能伤人!” 宗旭将钱袋的开口打开,将钱袋里的碎银和铜钱撒了一地,他想争取一些时间,趁他们捡拾银钱的时候带着初兰离开。果然,几个劫匪过来蹲在地上捡钱,宗旭悄悄拽着初兰打算离开。可是,为首的那个人并没有去捡钱,而是双眼牢牢地盯着初兰,仿佛一时间便被勾走了魂魄。他直勾勾地走到了初兰的跟前,伸出手要去摸她的脸。初兰看这人满脸横肉,脸上还有着一道刀疤,吓得直往宗旭的身后躲。宗旭用身体紧紧护住初兰,伺机打算逃跑。可是,这匪徒是真看上初兰了,一双贼眼死死地盯着初兰,他伸出手就想去把初兰从宗旭身后拽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这姑娘得留下,你小子要是识相,就赶紧滚开!”宗旭可以允许匪徒抢夺钱财,但是决不能让他们碰初兰一下。宗旭猛地抬起脚,冲着这个满脸横肉的匪首一脚踹下去,这个匪首没有注意,一下子被踹倒在地,疼得直哼哼。 周围捡钱的几个看到老大被打了,纷纷提着棍子冲了过来,朝着宗旭劈头盖脸就打。宗旭低声对初兰说,“快跑,我来对付他们!”初兰明白,自己在这里只会让宗旭分心,会拖累他,于是她飞快地沿着小路向前跑去。看到初兰跑出去了,宗旭放下心来,施展拳脚,他这么多年的武艺不是白学的,对付几个乡间土匪还是不在话下的。正当宗旭将几个土匪打得人仰马翻的时候,那个匪首用刀抵着初兰回来了,他趁别人打斗的时候追上初兰并把她抓了回来。这个匪首有些小聪明,他看到他的手下不是宗旭的对手,便想到了利用初兰来对付宗旭,他看出来了,这个姑娘对于宗旭十分重要,是宗旭的软肋,制服住了她,便可将宗旭拿下。果然,看到初兰被劫持,宗旭不敢再还手,任由匪徒的棍子落在他的身上。宗旭被打倒在地上,那些匪徒还是不停手,要报刚才被揍的仇,对着宗旭一通殴打。初兰一边哭一边喊,“不要再打他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他了!”看着匪徒将宗旭打得遍体鳞伤,初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匪首,一下子扑到了宗旭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匪首赶紧叫手下的人停手,这个娇弱的姑娘可别打坏了,他还要带她回去做婆娘呢。他上前想要将初兰拉开,初兰拼命抵抗。 就在这时,从小路上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从远处便听到了呼救的声音,便加快了脚步,到了近前一看,心里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这两个人看来都有些武艺在身,那个姑娘上来救初兰,那个小伙子就和其他的匪徒战在一起。匪首看到有人过来,而且武功还不弱,就有些心虚了,眼看着手下落了下风,就招呼一声,带着手下一溜烟地逃跑了。 初兰赶紧去看宗旭的伤势,宗旭裂了裂嘴,还好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初兰扶着宗旭起身,赶紧向赶来的两个人道谢。原来,这一男一女是一对兄妹,哥哥叫苏墨,身材壮实,皮肤黝黑,妹妹叫苏玫,身材高挑,鹅蛋脸杏仁眼,眉目间有些英气。他们兄妹行走于各个城镇之中,靠卖艺为生,因此身上都有些武艺。他们也是打算去向阳镇的,正好几个人便结伴而行,路上有个照应。 宗旭和初兰的银子是分两处放的,宗旭那里一份,初兰那里一份,这是宗旭的主意,他担心万一初兰走失了,不能身上没有银钱,如今倒是帮了他们的忙,否则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了。可是,交了住店的钱之后,他们手中的钱也不多了,买干粮买棉衣都成了问题。初兰看着从王府里带出来的珠钗手镯,既不能卖也不能当,任凭它们有多值钱,如今倒成了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几两碎银子来得实在。 苏玫看出了他们的窘境,便邀请他们一起到街上卖艺,凭宗旭的武功,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宗旭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便也同意和苏墨苏玫两兄妹一同上街卖艺。 第14章 第十四章赚钱 四个人暂住在客来客栈,一楼可以吃饭,二楼可以住店,价钱比较低,也比较方便。 他们在客栈安顿好之后,便在街上找了一个人多热闹之处。虽然是个小镇,但是集市上的人还真不少,来来往往买货卖货的十分热闹。苏墨和苏玫让宗旭和初兰现在一旁看着,他们没做过这些,怕他们觉得不好意思。苏玫拿着铜锣,“当、当、当”一边敲一边招揽看客,苏墨活动活动手脚,然后绕着一圈腾空翻了二十几个跟头,周围的人渐渐围拢了过来。苏墨先表演了一套拳法,形如豹,拳如箭,如行云流水,绵绵不断。接下来,苏玫上场,表演了一套棍术,劈、戳、抡、扫、崩、拨,身材欣长,姿态刚中带柔,刚柔并济,煞是好看。 宗旭鼓了鼓勇气,苏玫一个姑娘家都可以抹开脸面,他一个大男人没理由畏畏缩缩。宗旭提着一把剑就上了场,他身形高大,宽肩蜂腰,双腿双臂修长,舞起剑来潇洒矫健,一把长剑如游龙穿梭,上下翻飞,左右盘绕,带起衣袂翩跹,再加上他剑眉朗目,俊朗非凡,惹得周围观看的人不断叫好。 初兰也想出力,可是她自小没有好好学习武艺,现在到用的时候倒有些着急后悔。苏玫看出来了,便把铜锣递给她,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你去收钱吧,这个活儿也相当重要的。”初兰双手端着铜锣去收钱,那些本来目光被场上吸引的人们倒仔细端详起初兰来。小镇里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他们纷纷起哄,让初兰也上场表演一段。宗旭赶紧冲到初兰身边,把她拉到身后,一边给大家赔礼一边说到,“我妹妹不会武艺,让大家见笑,下面我和我兄弟给大家表演一出对战。”苏墨会意,便提起一把大刀,跃上场来,与宗旭表演了一出刀剑对搏。只见两人上下翻飞,一个沉稳,一个潇洒,刀光剪影闪动,如白龙青蛇缠斗,伴随黄叶飞舞、黄沙飞腾。众人都看傻了眼,过了一阵,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这次表演的收入颇丰,四个人都很开心,在客来客栈的一楼叫了些酒菜,要好好庆祝一下。初兰看着宗旭,她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刚刚受过伤,会不会吃得消。宗旭回望着她,他的目光沉稳安定,让她安心。饭菜上来了,宗旭夹了一块红豆糕放在初兰的盘子里,柔声说,“你喜欢吃的。”两个人对视笑了一下。 苏玫一边吃,一边看着宗旭给初兰夹菜,再看看身旁低头自顾自的苏墨,突然觉得很生气,她把苏墨的盘子一下子端到自己面前,“人家宗旭也是哥哥,你也是哥哥,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宗旭处处想着妹妹爱吃什么,你倒是处处想着自己够不够吃!” 苏墨的盘子被这么一抢,举着筷子愣住了,“这丫头,又闹什么!你是一岁还是两岁啊,还用我喂你吗?” 苏玫不服气,“这不是年纪的问题,就算我七老八十了,不也是你妹妹吗?你就不能和宗旭学学,做个好哥哥!” 苏墨看了宗旭和初兰一眼,“学不了,学不了,关键人家宗旭的妹妹像个妹妹的样子啊,你这副样子,倒凶得像我的老娘啦!” 苏玫被气得无语,把盘子一下子推回苏墨跟前,“算了,讲不通,吃你的吧。” 宗旭和初兰被他们逗笑了,他们其实并不是兄妹啊。苏玫看着浅笑的初兰,真真是明眸皓齿,气质如兰,连她一个女子都觉得移不开眼睛,“初兰妹子,你长得太好看了,以后还是不要去收钱了,就站在一旁吧,人群里难免有难缠的,要是弄伤了你就犯不上了。”初兰看了看大家,她点了点头,不能让大家为她担心,千万也别因为她再惹出什么事端,“我在客栈等你们,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乱走,会好好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苏墨兄妹和宗旭去街上卖艺,初兰独自留在客栈。宗旭是有些担心初兰的,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客栈做什么,会不会觉得孤单。一日,宗旭与苏墨兄妹说了一声,要提前回客栈看看初兰。等他回到客栈,在屋子里没有看到初兰,他坐在椅子上等了一阵,还不见初兰回来。宗旭有些坐立不安,他到一楼看到客栈老板,便询问他是否看到了初兰。客栈老板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精瘦老头,山羊胡,眯缝眼,一脸精明。听到宗旭找初兰,老板爱答不理,用鸡爪一样的手指指了指后院。 宗旭有些疑惑,初兰在后院做什么?他大步来到后院,只见初兰坐在水井旁的一个小木凳上,面前是两大盆的脏碗碟。冰冷的寒风,刺骨的井水,初兰挽着袖子,一双手在冰水中冻得通红。宗旭心中一酸,以前在王府中,初兰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成群的丫鬟嬷嬷围着,穿戴着最珍贵的衣物首饰,吃着最精致的食物,凡事都无需她动手,自有人帮她做好。冬日里,屋子里烧着皇宫里才有的银丝炭,床上铺着稀有的白狐皮褥子,身上穿着最柔软的白貂,手上抱着紫铜金丝手炉……可如今,她身着单衣,坐在这冷风飕飕的院子中,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看起来那么可怜。 宗旭上前一把拉起了初兰,“你在这里做什么?谁让你做这个?” 初兰看着宗旭的脸,他的眉头紧锁,眼中有着怒气,“宗旭,你生气了吗?我做错什么了吗?” 看到这样可怜兮兮的初兰,宗旭的心中一紧,“初兰,赚钱的事交给我!我会养你的,你不用做这些,你不用吃这样的苦。”宗旭是在生自己的气,他埋怨自己,都怪他没有用。 初兰仰着脸看着他,眼睛莹亮,“宗旭,我没有吃苦,这些是我自己愿意做的,我只是想尽快赚些钱,这样我们就可以尽快出发,尽早去做你想做的事。”初兰很少看到宗旭向她发脾气,他向来都是对她最温柔耐心的。她伸出手轻轻摇着他的胳膊,“宗旭,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我不做这些了。你对我笑一笑好吗,我喜欢看你对我笑。”初兰知道,他即使生气,只要她哄一哄,他马上就会原谅她了。 宗旭一把抱住了初兰,把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胸膛上。看到她吃苦,为何如此心痛。初兰,我该拿你怎么办?真想把你揉进身体里,随处带着你,随时保护你,我早已不是将你视作我的妹妹,初兰,你可知道我的心意? 第15章 第十五章表白心意 这一日晚上,苏墨要了一壶酒和两个小菜,要和宗旭在房间里聊一聊。 等几杯酒下肚,苏墨突然问宗旭,“你觉得我妹子怎么样?” 宗旭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苏墨最近发现苏玫的眼睛总是围着宗旭转,有好吃的好喝的不是想着他这个哥哥,而是第一个想到宗旭,卖艺的时候也总喜欢待在宗旭身边,对着宗旭傻笑。他看出来了,他妹子是对宗旭有意思了。他想着先问问宗旭的想法,若是有意,正好他做哥哥的给撮合撮合,要是宗旭无意,也早点儿让妹子断了这个念头。苏墨从小走南闯北的,见识的人也不少,他觉得宗旭绝非池中之物,恐怕不会看得上苏玫。 “今天就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对话,就直截了当一些,你喜欢我妹子吗?” 宗旭现在明白苏墨是什么意思了,敢情是来给他做媒来了。宗旭笑了笑,想着该如何说,苏墨苏玫这对兄妹都是好人,不能伤害了他们,但是也得把话说清楚。 “兄弟,你就直说了吧,不必顾虑那些有的没的。” 宗旭看着苏墨,决定向他说实话,相处这些日子,苏墨是真心把他当兄弟的,他也不想再对他有所隐瞒了。“苏大哥,其实我与初兰并不是兄妹,而是我钟情的人。因为心中早已有了她,便再也装不下别人。” 苏墨的嘴巴长得老大,“初兰不是你妹妹,是你的心上人?!”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怪不得,总觉得你们两个怪怪的,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原来是这样!”苏墨端起一杯酒,“别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你和初兰妹子般配得很,我祝福你们两个!” 宗旭感谢苏墨的豁达,说出了心里话,他的心里也觉得畅快。 门外,苏玫和初兰站在那里,她们本来是来送酒菜的,却无意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初兰听了宗旭的话,心中又喜悦又羞涩,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宗旭说喜欢她。可是,她又有些愧疚,因为她和宗旭一直隐瞒他们的关系,让苏玫错投了感情。苏玫盯着初兰,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初兰心想,她就是骂她几句,打她几下,她也受着了。 可是,苏玫却突然说,“初兰妹妹,你别怪我,我不知道宗旭喜欢你,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我是有些喜欢他,可是,我保证,从现在起,绝不会打他的主意。” 苏玫和苏玫都是仗义豪爽的人,心胸坦荡,明明是初兰觉得愧疚,她对苏玫说,“是我们不对,因为离家在外,以兄妹相称会方便些,不是故意骗你们的。其实,我们应该早些说出实情的。” 苏玫摇了摇头,“你不怪我就好!其实我自知配不上宗旭,只是想默默欣赏他,都怪我这哥哥多事!” 看着苏玫马上就要推开门去找苏墨算账了,初兰赶紧拦住她,“苏姐姐,其实苏大哥是个好哥哥,即使吃饭的时候没有给你夹菜,但是在大事上却在为你着想,不是吗?你不用羡慕别人,你有着一个很好的哥哥。” 苏玫想了想,“初兰妹子,你说得对,哥哥还是好哥哥。走,我们也进去和他们喝两杯!” 快到新年了,宗旭已经添置了干粮和棉衣,准备和初兰继续前行了。临走之前,四个人决定在这里好好玩一天,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见。街市上热闹非常,卖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苏玫和初兰手拉着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苏墨和宗旭并肩跟在她们身后。集市上的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其实并不值钱,而且也难免有些俗气。可是,初兰并不在意,她还是兴致勃勃地陪着苏玫到处逛,丝毫也没有嫌弃。宗旭的目光一直跟着初兰,这就是她纯善的地方,即使当她贵为王府郡主,也从未嫌恶过贫苦低贱之人,从不恃宠炫耀,从不令人自卑难堪。如今,身处艰难的处境,也不见她悲苦自怜,反倒随遇而安,从容自在。这样的初兰怎能不让人爱慕。苏墨用胳膊碰了碰宗旭,“你的眼睛都要长在她身上了,就那么喜欢?”宗旭笑了笑,“嗯,就是这么喜欢。”苏墨哈哈大笑起来,这宗旭倒是丝毫也不掩饰。 天快黑了,他们在一家羊汤面馆吃面。 苏玫看着苏墨的碗,“你的那碗羊肉比我的多,我要和你换换。” 苏墨搂住自己的碗,“都一样的,别闹,而且你要是再多吃,就胖得舞不动棍棒了,像个球一样了!” 苏玫气恼了,“你才像个球呢!”她转而问初兰,“我胖吗?我胖吗?” 初兰笑了,“不胖,正正好呢。我的肉也多,给你些。”说着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苏玫。 苏玫阻止初兰,“别,别,你多吃些,你太瘦了。” 宗旭看初兰把她碗里的肉夹给了苏玫,便默默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初兰。苏墨“唉”了一声,苦着脸说,“我可不能看着兄弟饿肚子,来吧,我的给你。”于是,苏墨把自己的肉夹给了宗旭。苏墨看着苏玫,“你看,你倒是没白闹,相当于我这肉转了一圈都去了你的碗里。” 苏玫做了个鬼脸,“还不如一开始你就直接给我呢!” 他们笑笑闹闹地吃了饭,饭后约着去集市再逛逛。晚上的街市与白日的不同,各个小摊位都挂起了灯笼,整条街上的灯笼宛若星河,将小街打扮得流光溢彩。在暖暖的灯光下,连气氛都变得温暖微醺,人们的脸上漾着笑,空气里混着酒香和胭脂的香味。 宗旭拉着初兰的手,站在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前。摊位上摆着钗环、耳坠、手镯,在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宗旭仔细看了看,伸手拿起一支银钗端详。老板连忙说,“这是双獾钗,寓意欢欢喜喜,好彩头,公子给尊夫人买一个吧!” 初兰想把宗旭拉走,他们现在银钱不多,除了吃穿,不必花在这些东西上。宗旭低声说,“要过年了,本来就是要送一件东西给你的,每年都是这样,今年即使离家在外,也不会变的。”宗旭把银子递给老板,买下了这支银钗。 宗旭拿着银钗递给初兰看,“据说獾是最忠实于对方的生灵,如果一方走散或是死亡,另一只会终生都在等待对方,决不移情别恋。这代表着我的心意,我给你戴上好吗?我给它取名“成悦”,死生契阔,与子成悦。”初兰让宗旭帮她戴上银钗,双目含情地望着宗旭,“永生相守,直至同归。” 第16章 第十六章凤栖山 告别了苏墨和苏玫两兄妹,宗旭和初兰继续出发。 一路走走停停,初兰第一次看到了下雪,看苍茫大地一片雪白,原来书中的白雪皑皑是如此震撼,原来堆银彻玉是如此不俗,原来大雪纷飞是如此灵动。初兰在雪中奔跑,在雪地上留下成串的脚印,扬起脸,闭起眼,让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宗旭找了木板和绳子,做了一个小雪橇,在雪地上拉着初兰跑。雪地上,两个人像孩子一般大笑。直到宗旭跑不动了,他倒在雪地上,闭上了眼睛。初兰侧卧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支着头,看着宗旭,他的睫毛长长的,上面结着晶莹的冰晶,随着他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她伸出一个手指,轻轻去触碰他的睫毛,他的睫毛扫过她的手指,让她觉得痒痒的。忽然,宗旭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望着初兰,黝黑的眼眸深处有着火热,他抓住了初兰的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对着她红润的嘴唇,用力地吻了下去。初兰惊呆了,宗旭的嘴唇柔软中带着热烈,他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她有些眩晕,心中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燃烧。缓缓地,宗旭抬起了头,“初兰,我爱你。”这是第一次,他说出他爱她,初兰的脸上一片绯红,不知该如何回应,可是,心中如此疯狂跳动,欣喜而甜蜜,她知道,她也爱他。 一路跋涉,初春季节,到了凤栖山一带,这里群山连绵,高低有致,因长生松柏而青翠俊秀。若去允州,则必经其中的凤栖山,此山险峻挺拔,气势磅礴,缥缈的云雾绕于山巅。 刚上山时,还有一条蜿蜒小路,是附近村人上山砍柴留下的路径。越往上走,脚下便没了路,宗旭一路拉着初兰攀登。树林中小鸟轻啼,松鼠在树间跳跃,山中冰封的小溪刚刚解冻,飞溅着银光闪闪的水珠,这林中仙境般的美景倒是让两人消除了不少疲累。两天后,他们终于来到凤栖山顶峰,举目远眺,群山皆在脚下,一身劳累烟消云散。 宗旭立于山巅,若有所思,往事幕幕浮上脑中。幼时和母亲相依为命,因无父亲而受尽冷眼,被势力的人欺侮,甚至受到打骂。和初兰一路走来,被土匪侵扰,被无良店主欺负,饱受饥寒之苦。人在底层,万事艰难,若不能翻身,将一世遭受欺凌。宗旭的眼神变得深沉而坚定,定要克服一切困难爬上顶峰,俯视群山沟壑,这才是该有的人生。 休息了一阵,宗旭和初兰便向着山下而行。天色有些暗了,褪去阳光的树林显得有些阴暗而神秘。一阵风吹过,树影晃动,四周一片沙沙的响声。不知为何,宗旭和初兰的心中都觉得有些发瘆,这树林里好像潜藏着危险,正在步步逼近。忽然,宗旭发现远处的树林中缓缓有东西在动,树木掩映之处隐约看得出黄黑相间的庞然巨物,他脑中立时想到,可能是猛虎。来不及再想,宗旭立刻紧紧拉住初兰的手一路向山下狂奔,这种时刻只能赌一把,不能立在原地坐以待毙。老虎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既没有停下,也没有扑上来,好像并不饥饿,只是在逗弄着猎物。宗旭和初兰慌不择路,一路奔逃。老虎似乎玩够了,发出一声吼叫,这吼声震耳欲聋,令人心惊,老虎眼看着就要追上来。宗旭看到路旁有一个十分陡峭的斜坡,没有树木遮挡,是一片崎岖的山石,他一把抱紧初兰顺势滚下斜坡,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地护住她。他们一直滚到一处平缓之处才停了下来,初兰从宗旭的怀中探出头,发现他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初兰从他的怀中爬出来,连忙查看宗旭哪里受了伤,发现宗旭的左腿已经无法动弹了,可能是滚下来的时候摔断了。 宗旭的腿不能动了,在这树林里又迷失了方向,初兰简直要哭出来了。宗旭定是很疼,可是他强忍着,怕初兰为他担心,他安慰初兰,好在老虎没有跟上来,其他的事还可以想办法。他冷静下来,转头向四处看了看,打算找些木棍先把腿固定住。不远处,升起了一缕白烟,初兰和宗旭对视了一下,有炊烟,说不定这里有人家。初兰对宗旭说,“我去看看,若是有人,就请他们过来帮忙。”宗旭嘱咐初兰多加小心。 过了好一阵,宗旭心里有些发急,不知道初兰能不能找到人。又过了一会儿,他隐隐听到远处有声音,定睛一看,是初兰带着个人走来了。这个人身材高大壮硕,手臂如树干一般粗壮,看到宗旭,没有太多寒暄,他一把将宗旭背到背上。他们来到一座土屋前,一个老婆婆替他们开了门,壮汉帮宗旭把腿固定包扎好。 经过攀谈,老婆婆告诉他们,这里是屠河族的一个小村庄,他们世代生活在这山里,靠打猎为生,偶尔也会出山去集市换些东西。因为经常受伤,大家都会一些简单的疗伤方法。老婆婆让他们安心住下,把腿伤养好,不必着急赶路。 住了几日,他们也大概了解了情况,老婆婆叫依达,那个壮汉是她的儿子,叫库格。库格的妻子几年前生病死了,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没有再另娶,便一直陪伴着老母亲生活。 因为宗旭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初兰便事事照顾周到,帮他穿衣,帮他擦手擦脸,饭菜端到床头,就算宗旭睡着了,也总是守在他的身边。依达私下里问初兰,“你们不是兄妹,是恋人吧。”初兰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知道老婆婆是怎么知道的。依达笑着说,“看你们的眼睛就知道了,这是相爱之人的眼睛,骗不了人的。”依达拉着初兰的手,“你们既然这么相爱,为何还不成亲,是父母不同意吗?”初兰告诉依达,她的父母不在了,宗旭的母亲在很远的地方。依达慈爱地看着初兰,“孩子,你们和这里有缘分,既然来到这里,就在这里成亲吧,也方便你以后照顾他。” 依达和宗旭说起亲事,只要初兰愿意,宗旭自然是愿意的,他的心中早已认定了她,他的母亲也早就把初兰当成了儿媳妇。依达看到两个人都没有异议,很是开心,促成一段姻缘,也算是积了一个福报。 第17章 第十七章婚礼(一) 宗旭拄着拐杖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依达要带着宗旭和初兰去见一个人。 来到一处种满奇异花草的院子前,依达在门外先拜了拜。院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圆圆的双眼,翘翘的小鼻子,满头的辫子,看起来十分精灵可爱。依达问道,“阿莱,拉玛在吗?”小姑娘点了点头,清脆地朝屋里叫到,“阿婆,依达带人来找你!” 进到屋里,只见屋内贴着一些符咒,神龛里摆着一尊神像,拉玛盘腿端坐在屋中,满头银丝,双目有神,手中拿着一串骨珠。 依达让宗旭和初兰跪在拉玛面前。拉玛是这里的神婆,无论婚丧嫁娶,屠河人都会先让神婆来算算,也算是赐福。宗旭迟疑了一下,既然入乡随俗,那就跪一下也无妨。可是拉玛伸手拦住了他,“尊贵的乌仑目,我岂敢让你跪在我的面前。”说着拉玛站了起来,请宗旭坐下。宗旭和初兰都不明白什么是乌仑目,只有依达站在那里有些吃惊,乌仑目是他们崇敬的太阳神啊,为何拉玛管宗旭叫乌仑目? 拉玛仔细看了看宗旭和初兰,她眼中的神情很是复杂,然后她将宗旭的手放在初兰的手上,“你们今生有缘,如滕树相缠,注定无法分割。”依达很是开心,果然这两个孩子得到了太阳神的许可,她向拉玛诚心地拜了拜。宗旭和初兰也谢过拉玛,能得到祝福,是一件开心的事。他们对视一眼,宗旭拉起初兰的手打算离开。 拉玛却叫住了初兰,要与她单独说几句。等宗旭和依达出了门,她对初兰说,“姑娘,你是一个仁善之人,今日,我要送你几句话,陪伴也许会有分离,分离也许会再相遇,该去的终会去,该来的终会来,不是你的会如风儿流逝,该是你的会如明月相随,无需过于执着。切记!”初兰不太明白拉玛的话,可是拉玛闭上了眼睛,继续转着手中的骨串,不再多说。初兰退出了屋子,她觉得拉玛的话中似乎暗藏着什么预示,脸上现出一丝困惑。 宗旭迎了上来,拉住初兰,“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刚才拉玛对你说了什么?” 初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到我们要成婚了,心里有些紧张了。”初兰决定先不去管拉玛的那些话,宗旭才是真实陪在身边的人,想到就要和宗旭永远在一起了,初兰心里又充满了喜悦和羞涩。 屠河村的人都很热情友善,他们很高兴能有新人在这里举行婚礼。各家各户都来帮忙,他们把山间一处草甸扎上了彩棚,拉起了彩带,立起了鲜花缠绕的花柱,竖起了火把。宗旭托进城的人买了红色的新衣,买上一些好酒。 阿莱自从见到初兰,便喜欢她,经常来找初兰一起去山里玩。“初兰姐姐,这是我们这里才有的幸福花,叫冰凌花,等你成亲的时候,我给你编一个花环戴在头上。” 看着阿莱灿烂的笑容,初兰也不禁被她感染,“好啊,那我就等着你的花环了。” 春天的山里,阳光温暖,树木青葱,小草嫩绿,野花飘香,空气里都荡漾着生机与希望。宗旭的腿已经好多了,初兰就扶着他一同出来看看。宗旭坐在草地上,阿莱拉着初兰像蝴蝶一般飞舞在花丛间。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朦胧而柔和,映照在眼睛里,如同闪着光芒的露珠,她们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欢快清脆,宗旭眯起眼睛,躺在草地上,心中平静安宁。 过了一会儿,笑声停止了,有脚步声轻轻走进了他。宗旭装作睡着了,一动不动。一片草叶轻轻扫过他的脸,痒痒的,他还是装睡。初兰以为他真的睡着了,便靠近他瞧瞧,宗旭伸出胳膊一把抓住了初兰,把她拉倒在自己身上,阿莱大叫了一声,像小鹿一样笑着跑开了。初兰想起身跑开,宗旭用手抓她的痒痒,初兰最怕痒了,笑得浑身没了力气,起不了身。宗旭说,“让你用草叶挠我的痒痒,现在不敢了吧?”初兰赶紧求饶,“我不敢了,以后不用草叶挠你的痒痒了,我错了!”一边说,一边笑得停不下来。阿莱偷偷跑了回来,一把拉起初兰就跑,“初兰姐姐,我来救你啦!”宗旭佯装生气地喊,“阿莱,把初兰还给我,你怎么又把她抢跑啦!”阿莱朝宗旭做着鬼脸,“不还不还!” 到了婚礼的早上,依达就忙碌开了,她告诉初兰,婚礼要持续一整天。依达先把宗旭和初兰送到了神婆拉玛的住处,拉玛会在他们的左胸前刺上八芒星图腾,象征着两个人永世结为夫妻,彼此不再分离。宗旭问初兰,“你怕吗?”初兰勇敢地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当拉玛将银针刺入胸前的皮肤,初兰感到了刺痛,或许这就是爱,喜悦之中伴随着疼痛,深入肌骨无法消除。银针刺过之后,拉玛涂上一种红色的汁液,可以让八芒星永不退色。 等初兰和宗旭回到依达的住处,村里很多的妇女都来帮忙宰杀做饭了。大伙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催促初兰和宗旭快去换上新衣。阿莱帮初兰戴上了漂亮的冰凌花花冠。初兰让宗旭帮她将“成悦”插在头上。当宗旭和初兰穿戴好之后,周围人都连声称赞,简直和天上的神仙眷侣一般,一个高大英俊,一个花容月貌,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对璧人,真是太太般配了! 快到正午,婚礼正式开始了。依达和库格分别递给初兰和宗旭两个弓箭,弓箭上搭着一支红布包头的竹箭,他们将竹箭射向彼此,表示彼此倾心。然后,有人端来一整块烤肉,初兰和宗旭同食盘中肉,表示以后成为一家人。最后,有人端上来一碗酒和一把缠着红布的小刀,宗旭和初兰割破手指,将指尖血滴入酒碗中,同饮这碗酒,表示今后同甘共苦。等宗旭和初兰饮了碗中的酒,大家欢呼起来,共同祝福这对新人! 第18章 第十八章婚礼(二) 草甸上彩带随着风儿舞动,花柱上的鲜花引得彩蝶翩翩。大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人上来表演个摔跤,有人上来给大家唱首歌。直到夜幕降临,点燃了火把,大伙儿的兴致更高了,纷纷围成一圈儿,跳起舞来。火把映得每个人的脸上红彤彤的,酒味混合着烤肉的香气四处弥漫着,大伙儿跟着皮鼓的节奏欢快地舞动,嘴里还唱着歌。 初兰和宗旭也跟着大家一起跳一起唱,他们觉得真的开心,竟然都有些醉了,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这迷人的夜晚。 酒席散了之后,宗旭将初兰抱回了土屋,轻轻将她放到了床上。今晚的月亮明净皎洁,银色的月光洒进屋中,洒在宗旭和初兰的身上。宗旭抬起手,轻轻抚摸初兰细腻光洁的脸颊,他的目光深情而凝重,“初兰,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爱你、护你、宠你,我虽无法承诺来日让你富贵荣华,但是我定尽全力让你平安幸福。从此,我就是你的夫君,你的亲人,你的一切有我分担,我愿与你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初兰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自从父母兄长们突然离去,她的人生一片灰暗,她曾想过去死,这世上已无留恋。可是,宗旭不离不弃,始终陪伴在她身边,全心爱她、护她,让她重新活了过来。“宗旭,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妻。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会全心全意爱你,不管什么前程锦绣,只求与你共白首,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永远相伴,绝不背弃。” 宗旭低下头,吻住了初兰,温柔绵长,辗转旖旎。一起经过无忧无虑的童年,一起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一起经历过跋山涉水的艰辛,幸好世间有你,痛苦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苦涩中有了快乐,幸好世间有你,才有勇气面对一切艰辛与未知。宗旭看着眼前的初兰,眼中似有繁星闪亮,红唇莹润,面若桃花,他忍不住低下头继续亲吻她,温热的嘴唇落在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嘴唇、她的脖颈,她胸前红色的八芒星鲜艳夺目,他轻轻地亲吻那片红色的印记…… 月色下,宗旭抱着初兰,她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听得到他的心跳。 “宗旭……”她轻声呼唤。 “嗯?”宗旭吻了吻她头顶的秀发。 “宗旭……”她再次呼唤。 “我在。”宗旭柔声回答。 初兰窝在他的怀中笑了,“我就是喜欢叫你的名字,每次我一叫,你就会应我。” 宗旭宠溺地抱着她,“我也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你再叫我一声。” 初兰微笑着,“宗旭,宗旭……” “嗯,嗯”,宗旭一边应着,一边开始起身亲吻初兰,狂热而炙烈,像是一团火焰,初兰和宗旭再一次陷入狂风暴雨之中。 天气渐渐暖和了,宗旭的腿也可以走路了。他们打算离开这里,继续赶往允州。村里的人都来相送,依达很是舍不得,告诉宗旭和初兰一定要好好保重,让库格安全送他们下山。阿莱眼泪汪汪地拉着初兰,一直走出了好远。当阿莱站在山坡上,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初兰心底一酸,为何相聚之后总是离别,如此让人难受。 初兰和宗旭经过几个月的赶路,终于到了允州。允州地处西北,北部与小国西吉接壤,东南与都城相邻,是个非常重要的边塞之地。允州的守城将军高鸣五十多岁,是位久经沙场、德高望重的将军,带兵六万常年驻守允州。沈华章的儿子沈嘉阳二十五六岁,从小便被沈华章送入了军营,如今是高鸣手下最年轻有为的副将。允州的军营建在城北二十里,大军都驻扎在军营里,只有一部分兵将会驻守允州城。为了同宗旭一同进入军营,初兰早在到达允州之前便换上了男装。当宗旭向守城门的士兵打听沈嘉阳时,他们好像已经从沈嘉阳那里得到了指示,若有人找他,就将他们带至军营。宗旭和初兰就这样被士兵用马车送到了军营,递上了给高将军和沈嘉阳的信件之后,直接见到了沈嘉阳。 沈嘉阳一看就是个练武之人,身形矫健,五官俊朗,不苟言笑。他看过父亲给他写的信,收起了给高将军的信件,便命人将宗旭和初兰先领到自己的帐中休息。沈华章的信上写得很清楚,这赵宗旭是一位身份特殊的贵人,需好生对待,万不可让他受到半点儿伤害。其实,沈嘉阳前些日子接到了父亲传来的另一封信,虽然写得更晚,但是送信较快,反而早些日子到达,上面说跟着赵宗旭来的还有一位姑娘,身份特殊,需加以留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嘉阳有些头痛,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送了这么两个人过来,一个尊贵,一个麻烦,让他如何对待。他思索了一阵子之后,便带着父亲的信去找高将军,说是父亲从家乡送来了两个亲戚,想让他们在军营中历练一下,他想把这两个人安排在身边,可以亲自教导他们。高将军与沈华章是旧识,又很欣赏沈嘉阳,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交给沈嘉阳自己决定。 虽然安排到了自己身边,但是还有棘手的,这贵客显然不能和普通的士兵挤在一个营帐里,这姑娘显然更不能和一群男子住在一起,得了,干脆都住在自己营帐吧!中间帘子一挡,姑娘住一边儿,他和赵宗旭住另一边儿。本来宗旭还有些担心,让初兰和一群老爷们住在一起,怎么都会有所不便,没想到这沈嘉阳如此粗中有细,把住所都安排好了。既然他已经知道初兰是个姑娘,倒也省得隐瞒他了。就这样,宗旭和初兰便在军营中安顿了下来。 第19章 第十九章适应生活 初兰被安排去厨房帮忙,沈嘉阳给大家介绍的时候都管初兰叫做阿兰,百里这个姓氏自然不可透露,叫初兰这个名字又太像女孩子,干脆就叫阿兰,简单又不让人怀疑。沈嘉阳让厨房长照顾一下这个小兄弟阿兰,他觉得一个姑娘去厨房帮忙应该还是很适合的。宗旭被安排做了沈嘉阳的护卫,平时跟在沈嘉阳身边,顶多是去给高将军传个消息、跑跑腿,跟在自己身边,自己能随时看着,总算是比较安全稳妥。初兰和宗旭也没有异议,安排什么就做什么。 初兰来到厨房,着实是吃了一惊。这里的大铁锅足足像个小澡盆,翻炒的铲子看着就是个大铁锨,盛饭盛菜的器具不是大盆就是大桶,以前在厨房中见过的小铜锅、紫砂壶、小瓷碟、白玉碗、琥珀杯、小银勺,这里是一个也没见到。 厨房长李怀是个体格健壮的大汉,大手大脚,手掌一张开像个小蒲扇似的。他看到初兰便招呼她,“阿兰,你去帮忙翻炒一下大锅,别让下面的糊了。” 初兰答应了一声,便来到灶台边儿,双手握紧大铁锨的把儿,把大铁锨插进锅底,一使劲儿,大铁锨纹丝没动。初兰憋了一口气,双臂使劲儿,恨不得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李怀在她身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小子,身子太弱,算啦,你去把那个大锅刷一刷吧。” 初兰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去刷锅。这大锅是架在灶台上的,初兰几乎是趴在灶台上,伸长了胳膊,努力地洗刷着大锅。这锅确实太大了些,初兰伸着胳膊往前够,往前,再往前,忽然感觉身体有些不稳,眼看着就要掉进锅里去了。忽然,一个大手提着她的后衣襟,一下子把她拉了下来。初兰呼了一口气,赶紧回头想要道谢,竟然是沈嘉阳站在她身后。沈嘉阳面无表情,眼睛里有着疑惑,似乎在说,这么笨的丫头还真是没见过。还没等初兰道谢,他已经转身离开,在门口对李怀说,“让她做些更简单的吧,看着她些,别让她把自己给炖了。” 这件事简直让初兰在厨房里出了名,大家好长一段时间都管她叫“差点儿把自己炖了的那个小子”。虽然一开始并不是很顺利,但是初兰还是努力让自己适应,她很心细,也很勤快,把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慢慢地,大家也都开始接纳她。 宗旭也在慢慢适应他的新生活,每日跟在沈嘉阳的身边,他会很用心地听沈嘉阳跟手下讨论军情,独自揣摩,不懂的就向沈嘉阳请教。即使是沈嘉阳让他去高将军那里传话这样的小事,宗旭也会办得一丝不苟,把事情转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沈嘉阳看到宗旭很用心在学,便也有意教给他,经常拿一些兵书给他看。宗旭本就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再加上沈嘉阳的用心点拨,慢慢也可以参与沈嘉阳军事上的研究讨论。有几次,沈嘉阳故意将一些比较复杂的军情交给宗旭,让他去向高将军汇报,宗旭在高将军面前不急不缓陈述清楚,连高将军临时询问的东西也都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表现得沉稳机智,高将军开始对这个年轻人感兴趣。 宗旭和初兰都在慢慢熟悉这样的生活,只是,即使天天见面,还是难解相思之苦。他们不敢有任何亲密的举动,白天各忙各的,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到了晚上,帘子一隔,沈嘉阳端坐帐中,宗旭和初兰当着他的面儿也什么都不能做,连拉拉手都成了奢侈。有时候,沈嘉阳看他们两个想见面又顾忌的样子,便故意起身出帐外溜达几圈,给他们两个留些说悄悄话的时间。宗旭和初兰都知道能在军中锻炼的机会难得,柔情蜜意不在这一时,所以两个人都是规规矩矩的。相处时间长了,沈嘉阳对他们慢慢熟悉,心中也有些佩服,这两个人倒是顾大局、识大体的。特别是初兰,虽然是个姑娘,温柔中却有着坚韧,优雅从容,绝不是扭扭捏捏的小女儿之态。沈嘉阳看到初兰,总会想起自己的妹妹沈嘉茵,她们的年纪差不多大,虽然性格不甚相同,但都是单纯善良的人,若她们能见面,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 一日晚饭之后,沈嘉阳与宗旭待在帐中,沈嘉阳在看一份军报,宗旭在看书。天色已经晚了,烛火在案头跳动,宗旭开始觉得有些不安,初兰还没有回来,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回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初兰还没有回来,宗旭有些坐不住了,心思也无法集中在书上。沈嘉阳看出了宗旭的担心,“走吧,我们去看看,阿兰怎么还没有回来。” 两个人来到厨房外,就听到里面笑闹声不断,还有不断起哄的声音。沈嘉阳皱了皱眉,大步走了进去。厨房里面有十几个士兵,正在耍色子,谁输了就要喝酒。初兰被他们抓住了,硬拉着一起玩。初兰本是不想玩的,可是奈何士兵们硬要拉着她,说她太像个娘们了,得多锻炼锻炼,喝酒、划拳、耍色子、掰腕子、比武要多参与参与。初兰走也走不得,被硬按在了凳子上。 初兰又输了,目光呆滞地看着比自己的脸还大的碗,满满一碗酒,快要哭了。刚才喝酒的时候耍了滑头,连洒带倒,可也喝了不少,如今只觉得头脑发胀,脸上发烧,连眼前的人都晃晃悠悠了。大伙儿还在起哄,“快喝,快喝!”初兰双手捧着大碗,苦着脸,喝吧,喝吧,喝完这碗估计就倒下了。她眼一闭,颤颤巍巍地捧起碗,耳边听着大伙儿的起哄声。刚喝了两口,忽然,耳边清静了,所有的声音都静下来了,初兰心想,难道我已经晕过去了?有人上来夺下了她手中的碗,初兰一个不稳,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来。咦?大家怎么都站起来了?进来的人又是谁?初兰恍恍惚惚地听到,“谁让你们在这里聚众赌色子喝酒的,都去领十军棍。”嗯?去哪里领十军棍?大家都低着头往外走,他们都要去哪里?初兰也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打算跟着一起出去。 一只手牢牢拉住了她的胳膊,初兰眯着眼睛一看,好像是宗旭,又好像不是,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是真人,不是晕过去了。哎,哎,怎么回事?!初兰感觉双腿悬了空,被人扛了起来。 第20章 第二十章改变 被宗旭背到背上,回营帐的路上,初兰也没有老实,她拽了拽他的耳朵,揉了揉他的脸,又用手指卷住他的头发。宗旭低声吼了一句,“你老实点儿!”初兰似乎听懂了,她趴在宗旭的背上,又注意到了旁边的沈嘉阳。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他笑了笑,“我们……再喝一点儿……都是……兄弟”。 一向严肃的沈嘉阳,嘴角竟然牵动了一下,这个初兰,喝完酒还真是和平日里不同,迷糊中透着娇憨。不过,看来她也不适合待在厨房了,干脆让她去军医那里,去军医那里的人不是伤就是病,肯定不会拉着她喝酒掰腕子。 第二天醒来的初兰头痛得厉害,只记得昨夜喝酒耍色子,后面的事就一无所知了。她去问宗旭,“昨天我怎么回来的?”宗旭抬起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真实在啊,连逃跑都不会,借口去解手不就逃回来了吗?”初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是想和大家搞好关系吗,不想那么特殊。”宗旭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特殊,你都和沈副将称兄道弟了!要不是沈副将放过你,你现在也挨了十军棍了。”初兰张大了嘴,自己竟然都不记得了。 接下来的日子,初兰都是躲着沈嘉阳的,自己怎么会拍着沈嘉阳的肩膀称兄道弟呢?!好在,沈嘉阳和宗旭很忙,不必经常碰面。初兰也就开始了自己新的适应生活,跟在医官程施身边,学习给伤员涂药、包扎,学习识别药材、熬煮汤药。程医官是个非常耐心细致的人,脾气也很温和,初兰不会的,他都会耐心地一遍一遍教给她。 一日晚上,与高将军商议完军事,沈嘉阳走到营帐外,刚要掀帘进去,就听到帐子里传来初兰的声音,“你不要动,就这样,莫动!”然后,听到宗旭低声叫了起来,“啊!还没好吗?”初兰着急地问,“怎么,弄疼你了吗?这样好些了吗?” 沈嘉阳愣在了原处,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正在犹豫,帘子一下子掀开了,初兰端着好些剪碎的碎布走了出来,他们来了个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初兰又想起来前几天醉酒的事,脸一红,叫了一声沈副将便低头跑出去了。沈嘉阳进帐一看,宗旭几乎被白布缠了起来,胳膊被缠在了胸前,连脸上也只露出了眼睛。 沈嘉阳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宗旭无奈地说,“初兰在拿我练手艺,白天学了包扎,晚上拿我试试。” 沈嘉阳站在宗旭面前,盯着他,“你就一直这么包着,不打算解开了?” 宗旭试着抬了抬手,怎奈绑得挺紧,“还请沈副将帮我解开一下。” 沈嘉阳一边解一边说,“如今只是学了包扎,要是过几日学了放淤血、割腐肉怎么办?” 宗旭叹了口气,“若需试练,也只能舍身相陪了。” 沈嘉阳笑了笑,他很少笑,可能是从小长在军营中,面对的都是冰冷的武器、严格的军规。不过,自从宗旭和初兰来了之后,沈嘉阳竟然觉得心里温暖了不少。初兰像是一个小妹妹一般,虽然笨拙,但是十分有趣。她和宗旭之间青梅竹马的感情也让人羡慕,互相理解,互相配合,互相迁就,没有伪装,没有顾忌,都是坦诚自然的。 一会儿,初兰回到帐中,她来到沈嘉阳面前,像是在外面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沈副将,前几日多有冒犯,在这儿给您赔礼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绝没有冒犯的意思。” 沈嘉阳让宗旭和初兰坐下,“你们不必如此拘谨,今后就叫我沈大哥吧。你们都做得很好,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我没有什么责怪的。阿兰也不要太拘束,我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大,看到你总让我想起她,我会把你当做妹妹看待,你也把我当做兄长吧。”当兵习武之人确实爽快,有一说一,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沈嘉阳如此说了,宗旭和初兰心里也很开心。 时光飞逝,转眼间,宗旭和初兰到军营已经一年多了。宗旭已经跟着沈嘉阳出去打过几次仗,阻击西吉在边境一带的侵扰。亲身骑上战马,经历过拼杀,看到敌人死在自己剑下,见识了血肉横飞、血流成河,宗旭明白了什么是战场,懂得了对待敌人不能心慈手软,他身上的稚气慢慢褪去,变得沉稳冷静,眼神中也有了血与火洗礼后的刚毅。初兰也真的长大了,第一次见到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员时,她几乎晕厥。但是,她挺下来了,面对着鲜血残肢,甚至面对着死亡,她坚强地挺下来了,她用自己温柔的双手去帮伤兵擦去血污、帮他们上药、帮他们把断了的肢体固定、帮死不瞑目的将士合上他们的眼睛。她用自己的温柔去安抚这些伤兵,脸上常挂微笑,眼中常含怜惜,心中常怀悲悯。 每一次宗旭出去打仗,初兰都会亲自为他穿上铠甲,戴上头盔。战场上生死难料,如今,他们都有了深刻的体会。不知道哪一次,他也可能会受伤,甚至战死在沙场,因此,每一次出征,都像是一场庄重的仪式,有着初兰深深的挂念和祈福。沈嘉阳安慰初兰,他一定会照顾宗旭,完完整整把她的夫君带回来。初兰感谢沈大哥,知道他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谁又能完全保证。每当宗旭和沈大哥随军出征,她都会站在角落,偷偷目送他们离开,直到远处一片烟尘,再也看不到他们。 进入冬季,宗旭腿部骨折的地方疼痛不适,他没有告诉初兰,怕她担心。马上又要过年了,西吉那边年前可能还会有动作,宗旭要是告诉初兰自己不舒服,她可能会央求沈嘉阳不让自己出征。宗旭从怀里掏出一个未刻完的桃木梳,再有几日就可以刻完了,过年的时候送给初兰当做礼物,桃木梳棕黄发亮,上面刻着几朵兰花,初兰一定会喜欢。希望可以赶在年前刻完,如果要去出征,也可以随身带着,有空的时候把它刻完,宗旭把桃木梳放回了怀中。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意外 在宗旭和初兰进入军营这一年多的时间,沈华章也没有闲着。他偕家眷回到了京城,四处托关系结交了当今贵妃娘娘的弟弟安献正。安献正是个游手好闲之人,又特别贪恋财物。沈华章投其所好,送了很多宝贝给他,让他帮忙引荐贵妃。安献正拿人手短,便将沈华章带到宫中,见了安贵妃。 安贵妃早年家道中落,只有一个弟弟,她凭借美貌和手段受到皇帝的宠爱,多年恩宠不衰。不过,她一直有两个遗憾,一个是弟弟无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无论如何栽培,始终无法在朝堂立足,没有办法帮衬自己;另一个是她只生下了一个女儿承欢公主,膝下无子,时常会为将来担忧。 沈华章私下里想过,要想让赵宗旭顺利回到皇宫,还需要一个在皇上身边能说上话的人。而且,如果只是将赵宗旭送回皇宫,凭他无根无基,很难出头,也浪费了这颗好棋子。因此,若要将这颗棋子的利益最大化,就必须为他寻一个好靠山。沈华章思来想去,想到了安贵妃,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沈华章见了安贵妃,便把赵宗旭的事情讲了一遍,若安贵妃肯将赵宗旭收做自己的儿子,那安贵妃以后就有了依靠。其实,赵宗旭已经是宫里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皇上以前在外面和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生过一个儿子,也知道皇太后不想将她们母子接进宫。安贵妃一开始是很犹豫的,皇太后那里倒没什么问题,皇上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听太后的了,主要是因为赵宗旭已经十八九岁了,这么大了,难以再培养感情,就算他以后风光了,能照拂她这个养母吗?会不会只想着自己的生母呢?沈华章早就猜到安贵妃会有这样的疑虑,他劝说安贵妃,如今的太子是先皇后所生,并不是现任申皇后的亲生儿子,申皇后早就对这个太子不满,有意除之。若现在的太子被废,最有竞争力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申皇后嫡出的四皇子齐王赵宗佑,另一个便是皇帝的长子赵宗旭。手上有了皇帝的长子,比一个毫无竞争力的幼子要强得多。赵宗旭虽然已长大,但是正是如此,也能够看清形式,是谁提拔的他,他怎能不感恩戴德?这倒是说到安贵妃的心里去了,若是她的儿子能当上太子,她也可以在一向不顺眼的申皇后面前扬眉吐气了。 于是,安贵妃便在皇上那里吹枕边风,说皇长子总是流落在外也不是个事儿,如果不方便将他的母亲接回宫,也应该把孩子接回来,毕竟是皇上的血脉,可以寄养在她的名下。皇上想,早些年皇太后反对,主要是因为怕争储的事,如今太子已册立多年,应该不会再那么反对接皇长子回来了。不过,贵妃为何偏要想将这个儿子收在自己名下?皇上试探一下,问她既然想要个儿子,为何不从较小的皇子中选一个?贵妃眼中含泪,“那些幼小的皇子自有母妃在身边,无需臣妾。皇长子可怜,这么多年未能在父皇面前承欢,臣妾心疼,想好好补偿一下这个孩子。”皇上见贵妃如此,便也心软了,“你素来心肠慈善,那就按照你说的,把皇长子接回来,放到你的名下吧。” 皇太后如今老了,听说皇上要接皇长子回来,倒也不是那么反对了,但是对于宗旭的母亲,她还是不能接受,她总觉得一个歌女的身份实在太过低贱,寄养在贵妃名下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贵妃便安排沈华章去将赵宗旭接回宫来。 沈华章亲自带人去允州军营,准备迎接赵宗旭回宫,没想到却发生了意外。赵宗旭在战场上腿疾复发,从马上摔了下来,摔伤了头部,已经昏迷多日了。看到赵宗旭躺在床上没有了意识,沈华章气得狠狠给了沈嘉阳一耳光,“我不是让你好好照看他吗?你让他上战场做什么!”沈嘉阳也深深自责,如果早些发现宗旭腿上的旧伤犯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宗旭上战场。这几日,看着初兰几乎不吃不喝地守在宗旭身边,手里拿着宗旭未刻完的桃木梳,日夜地流着眼泪,沈嘉阳早已在心里责备了自己很多次。 沈华章当机立断,带赵宗旭回京城,找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至于初兰,沈华章是知道她的身世的,他一直觉得,初兰在宗旭身边,会成为他的障碍,因此,他打算找机会好好与这个百里初兰谈一谈。 在回京城的马车上,初兰双目红肿,神色憔悴,守护在宗旭的身边。她的手紧紧地拉着宗旭的手,一刻也不肯放开,嘴里喃喃自语,“宗旭,你送我的桃木梳我很喜欢。可是,你还没把它刻完,怎么就躺在这里一直不起来了?你得把它刻完才能送给我不是吗?你快起来吧,我知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呢,你不要再吓我了,你快起来吧……”初兰这几日好像就在做一场噩梦,宗旭就那么满头满脸是血的被送回军营,程医官都束手无策了,初兰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宗旭,简直要崩溃了,她不停地捏着自己,想让这场噩梦早点儿醒来,可是,宗旭是真的躺在那里,生死难料。 到了京城,沈华章将宗旭接回自己的府中,托贵妃请了最好的御医来给宗旭诊治。本来,贵妃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她可不想要个生死难料的儿子,即使宗旭醒了,会不会留下什么残疾,那可就无法争夺太子之位了。可是,已经和皇上说出口的话也不好轻易反悔,那就先救救看吧,看这个小子运气如何,若是能够大难不死,倒说不定也是个有福气的。 接下来的日子,御医们尽全力给宗旭诊治,说他头部有瘀血,需放出淤血加以汤药辅助,说不定可以治愈。初兰躲在一旁,眼睛始终不离开宗旭,她也有些迷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来了京城,为何会有御医给宗旭治病?这一切,很快都清楚了,沈华章找到初兰,与她长谈了一次。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长谈 屋子里很安静,可以听到窗外北风呼啸的声音。初兰低着头,她不喜欢和沈华章待在一起,她觉得他并不怀善意。 沈华章看出了初兰的抵触,他咳嗽了一声,开门见山,“百里初兰,我知道你是镇南王百里源的小女儿。” 初兰有些吃惊,她抬起眼睛看着沈华章,他想干什么,去报官吗?把她抓起来邀功请赏吗? 沈华章微微笑了笑,“别紧张,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谁。如果你想活着,我希望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谁。”沈华章的声音不急不缓,但是有一种强迫的意味,“据说,你与宗旭已经成亲了是吗?” 初兰点了点头,应该是沈大哥告诉他的。 沈华章面色一冷,“这个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从此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你知道赵宗旭是什么人吗?他是当今皇上的长子,是要入宫封王的人。而你,是一个罪臣的女儿,你只会拖累他,成为他的累赘,不但会毁了他的前途,甚至会要了他的性命,你明白吗?” 听到沈华章这么说,初兰惊出了一身冷汗。宗旭是皇上的儿子?而她会成为他的累赘?怎么突然之间,事情变成了这样!初兰晃了晃头,可目前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宗旭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有些焦急地问,“御医怎么说,宗旭可以醒过来是吗?他会安然无恙的是吗?” 沈华章故意拖延了一下,“如果你肯答应我的条件,不再阻碍皇子的前程,我也答应你,定会尽全力救他。”其实,沈华章之所以现在有心情来找初兰,是因为御医告诉他,赵宗旭已经有了反应,应该快要醒过来了。所以,在赵宗旭醒来之前,他要为赵宗旭扫清眼前的障碍。看到初兰眼中的犹疑,沈华章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爱他,甚至重要过你的性命,越是如此,你不是越应该盼望他能有一个好的前程吗?难道牺牲自己,成全他,这不才是真正的爱吗?你在他的身边,始终是一个潜在的危机,若有人想害他,必会从你下手,他若爱你,定会相护,到时候他勾结乱臣贼子的罪名算是做成了。你想要看到他为了你,丢了大好前程,丢了性命吗?” 听到沈华章这番话,初兰的头脑中嗡嗡作响,她不愿意相信他,可是她竟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若他们只是不起眼的百姓,或许她的身世不会影响到他,可是若他是皇子,那么他的一举一动,身边的一人一物,都会受到监视,都会被人利用。若是一般人还好,或许还可以撇开关系,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可她是宗旭的妻子,宗旭那么爱她,若有人告发她,他定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拼死相救,那样岂不是真的拖累了他?初兰沉默地想了好久,开口问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悄悄走掉,离开他吗?就算我肯,宗旭他会就这样放我走吗?” “你不必走,你可以留在我的府中,以后若你想知道皇子的情况,我也可以告诉你,免得你担心。皇子那里你自不必担心,他会想通的。”沈华章肯留下初兰,倒也不是因为他好心。他觉得,把初兰留在身边才是安全的,若放她离开,她万一回头忍不住去找了赵宗旭,岂不是前功尽弃?至于赵宗旭那里,他若是稍稍有些头脑,也应该放弃初兰,而选择前程。哪个男人能抵住这样的诱惑,入宫封王,钱财无数,前呼后拥,到时候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夜里,初兰辗转反侧。为了宗旭,离开他,他本就不甘平庸,如此倒真的可以让他实现自己的抱负。可是,想到离开他,初兰的心扭得生疼,他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经历过苦难,经历过生死,他已经成为她活着的唯一支柱,若他不在身边,她简直无法想象。或许,不应该由自己来决定去留,去问一问宗旭,他向来比自己聪明,他定会为他们选择一个最好的答案,若他想让她离开,让她在一旁等待,她就按照他说的做,直到他有能力把自己接回身边。一直等待,像影荷那样吗?初兰打了个冷颤,不会的,宗旭不会像他父亲那样一去不返的,她相信他。一夜中,如在冰里火里来回反转,最后,初兰平静了。宗旭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一次次冒死相救,一次次舍命守护。这一次,就算他选择放弃她,她也不会怪他,只要他好好的,就足够了。 这两日,宗旭的门外守着很多人,初兰想去看望宗旭,这些人就会拦住她,说御医交代,不让闲杂人进入。初兰不想争执,她不想添麻烦,她便悄悄站在门外,看能不能听到宗旭的消息。若他醒来了,他会让人叫自己进去的。冬日里很冷,初兰还不太适应这里刺骨的冷,手脚似乎都冻得没有了知觉,脸也被吹得生疼。一个人来到她身边,“你这样会被冻坏的,先进屋子里去等吧。”初兰转头一看,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正温和地看着她,“你是沈大哥的妹妹,沈嘉茵?” 沈嘉茵和沈嘉阳一样,大大的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子,一看就是兄妹。只不过,沈嘉阳有些严肃冷峻,而沈嘉茵却活泼热情。“我大哥来信了,让我好好照顾你,他说你比我小些,让我像姐姐一样照顾你。我是很乐意的,我早就想有个妹妹,你愿意吗?” 面对这样爽朗热情的沈嘉茵,初兰心里也觉得喜欢,“沈姐姐,以后麻烦你多照顾了。” 沈嘉茵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怪不得大哥夸赞你,大哥很少夸人的,他说你虽为女子,却识大体,重情义。我倒觉得他说得不在点子上,最重要的没说,没有说你长得像仙子一样!” 初兰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沈嘉茵拉着她,“走吧,和我去屋子里吧。你放心,我帮你打听着,若赵宗旭有什么情况,我都第一时间告诉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醒来 沈嘉茵果然没有食言,她打听到的消息都会马上告诉初兰。有一天,沈嘉茵开心地跑进初兰的屋子,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初兰,初兰,赵宗旭醒过来了,他已经醒了!” 初兰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冲出门去,一把被沈嘉茵拉住了。沈嘉茵抚着胸口,缓了一口气,“别急,现在屋子里都是御医,门口守得很严,谁都不让进去,我也是在门外打听到的。你等等,等人少了,我偷偷带你进去。”初兰勉强坐了下来,宗旭醒了,她多想现在就去看看他,可是以前从未分开过的两人,如今连见面都不是随心所欲了。 一直到天黑,宗旭的屋子里都是人进人出的,似乎连宫里都来人了,他的屋子被守护得更严密了。沈嘉茵和初兰一直也没有机会溜进去。初兰心绪不宁,宗旭醒了,没看到她在身边,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找她?可是这一夜很安静,没有人来找初兰。 第二日,沈华章进宫去了。沈嘉茵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便让初兰穿上了府里丫鬟的衣服,带着一个食盒去了宗旭的屋子。看门的人一开始有所阻拦,沈嘉茵眼睛一瞪,“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父亲让我送些吃食过来,你胆敢拦着?”护卫一看沈小姐这架势,便也不好阻拦了,让她和初兰提着食盒进去了。 进到屋里,沈嘉茵从初兰手里提过食盒,让她赶紧去见宗旭,自己守在门口把风。初兰疾步进到里屋,看到宗旭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的脸有些消瘦,脸色也很苍白。初兰觉得心疼,她悄悄走过去,怕惊扰了他。她一步一步走进他,多日未见,他真的醒过来了吗?真想马上抱住他,紧紧抱住他,让他不要再这样吓唬自己了。 初兰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她发现宗旭醒了,睁开眼睛,正毫无表情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一下子把她冻在了原地。宗旭看了她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们都出去吧,不要再进来烦我,我只想一个人静静。”说完,他转过脸,背朝初兰,不再搭理她。 初兰怔在了原地,宗旭是怎么了?他醒过来了,没有第一时间找她,她不怪他,可是她这么急着来看他,他为何不想见她?他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漠?初兰想过各种可能,宗旭会开心,能再次见到她,宗旭会痛苦,舍不得她离开,宗旭会难过,让她等待她,甚至宗旭会愤怒,不让她离开他……只是,她没有想到,宗旭会冷漠,会冷冰冰地看着她,毫无温度,毫无感情,就像他们从来就不相识。 “出去!”宗旭一声大吼,让初兰惊慌而逃。她甚至来不及问一句,“宗旭,你究竟是怎么了?” 沈嘉茵看到初兰脸色惨白地从里屋出来,神色慌乱,忙带着初兰回到自己房间。沈嘉茵给初兰倒了一杯热茶,让她先平静下来,然后才开口问她,“初兰,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不好?是赵宗旭出什么事了吗?” 初兰看着沈嘉茵,眼睛里有疑惑,有伤心,有着不可置信,“沈姐姐,宗旭很奇怪,他好像不认识我一样,他让我离开,不愿意看我一眼,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初兰心想,就算他现在知道了自己是皇子,就算他打算进入皇宫,就算他打算离开她,也不至于是以现在这种样子决绝,至少他应该亲口告诉她,让她离开,至少他应该会有一些悲伤不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宗旭会是这样的人,为了攀高枝立刻翻脸,把过去全盘否定。定是他有什么苦衷,所以才没办法面对她,一定是这样的。 沈嘉茵看初兰伤心的样子,赶紧安慰她,“你先不要多想,我去找御医问问,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沈嘉茵出去了很长时间,等她再回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她拉着初兰坐了下来,“初兰,你坐稳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我自己也不相信,只是,我把御医对我说的转述给你。赵宗旭他……记不起以前的人和事了!他虽然醒了,虽然看着已经好了,但是,他已经忘了以前的一切了。不止是你,是所有的一切!” 初兰睁大了眼睛,沈嘉茵在说什么啊?宗旭忘记了一切,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好了吗?可是,如果不是这样解释,那他的神情,他的举动,确实更无法解释。“沈姐姐,御医说他什么时候会完全康复吗?他什么时候能记起来以前的事情呢?” 沈嘉茵难以说出口,“初兰,你别急,御医也说不清楚,这种事偶尔也是有的,因为伤了头部,所以丧失了记忆。但是,什么时候好起来不好说,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沈姐姐,能不能再带我去看他一眼,我想亲自确定一下。”自小一起长大,他究竟是因为苦衷有所隐瞒,还是真的失去了记忆,她不想听别人的,她只想自己去亲自确认。 晚上,沈嘉茵将送药的丫鬟换成了初兰,让初兰混了进去。宗旭起身了,他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熟悉的气息,初兰强忍着眼泪,“公子,您的药好了。”宗旭缓缓转过身,从初兰手里接过药,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放在托盘上,全程都没有看初兰一眼。初兰的手抖得厉害,空碗从托盘上跌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蹲下身子,去拾那些碎片,碎片深深地刺入了她的手心,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流到了瓷片上,鲜红刺目。宗旭这才看了她一眼,初兰蹲在地上,抬起脸看到了他的双眼,他虽然在看她,但是眼睛里没有爱意、没有焦急、没有关心,没有任何情绪。初兰仓皇失措地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宗旭,是真的忘记她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入宫 几日之后,宫里派人将赵宗旭接回宫中,赵宗旭第一次见识到了皇宫。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白玉的地面,高大的宫殿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璀璨夺目。自从醒来,宗旭一直像是处于云中雾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沈华章告诉他,他是皇帝的长子,从小流落在外,因为受伤失了记忆,是贵妃将他寻了回来,是他的母妃,也是他的恩人。那他的亲生母亲又是谁?他过去的十几年又是怎样的?他问沈华章,可沈华章推说并不知情,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宗旭拼命想要想起来些什么,他的心中为何如此发慌,好像遗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到底失去了什么。沈华章劝解他,过去毕竟已经过去了,他还年轻,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好好孝顺皇上和贵妃,那才是他应该做的。 没有过去,就好像一棵大树没有根基,一只飞鸟没有巢穴,所有的一切不知来处,心底一片空洞虚浮。宗旭这些日子被御医环绕,被沈华章劝说,可他只想自己静一静,他想努力回想过去,可是,一切只是徒劳。 瑶清宫中,华贵富丽,珍宝架上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华贵的帘幔缀着穿有宝珠的丝绦,地上铺着柔软的细绒地毯。每一件摆设都价值连城,每一个物件都陈设得恰到好处,既透着无比的尊荣华贵,又不会显得冗余累赘。宗旭被领到前堂等候召唤,他被带到这里之前,沈华章已经告诉了他很多规矩,如何站,如何坐,如何跪,如何回答问题。宗旭已经站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才有人领着他进到内堂,看来贵妃在第一次见面就给他立了一下规矩。安贵妃正斜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养神,两个宫女跪在地上给她敲腿,一个宫女跪在榻上给她揉着肩,一个宫女跪在一旁,手中的白玉盏中盛着桃胶燕窝甜羹。 安贵妃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挥手遣退了身旁的宫女,然后从头到脚打量了赵宗旭一番。安贵妃心里有些吃惊,这个皇长子倒是英俊挺拔,仪表不凡。本以为他在外流落多年,身上可能有着穷酸萧瑟,或者畏畏缩缩,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同凡响。安贵妃一时间倒是有些五味杂陈,这个赵宗旭长得如此漂亮,是不是随了他的母亲?想必他的母亲也是一位美人,她还真是好命,生了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好儿子。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没有儿子,真是心有不甘。不过以后有了赵宗旭这个儿子倒也不错,领出去很是体面,看样子也是个可造之材。而且,他既已失了以前的记忆,倒像是一张白纸,可以由着自己的想法进行描画,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栽培他,让他按照自己的规矩行事,减少了很多磨合与隔阂。 一位老嬷嬷示意宗旭给贵妃行跪拜大礼,算是正式认母。赵宗旭按照嘱咐,给贵妃行了大礼。安贵妃心下十分满意,也表现出慈母的样子,命人给赵宗旭赐座,“虽然,今日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但是,我一见你便觉得亲近。以后,我就是你的母妃,你有事便可以来找我,我定会全力相助。就算没事,也可以常来我这里坐坐,我们增进一下母子感情,毕竟以后的路还很长,还需要我们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 赵宗旭点头称是。 安贵妃接着说,“你先住在宫中,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住处,找个时间去见见你的父皇。宫中不比别处,需时时留意,处处小心,你明白了吗?”安贵妃是有意提点他,他自小不在宫中,自是不知宫中的险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涛汹涌。赵宗旭这个皇长子的到来,不知道触动了多少人的神经,阻了多少人的道路,别还没站稳脚跟,就先被别人给算计了。 赵宗旭答道,“多谢贵妃娘娘提点,儿臣必会小心谨慎。”其实,都用不到进宫,就在前两日,一伙儿刺客趁夜色杀进了沈府,径直找到赵宗旭的屋子,对着床上就是一通乱砍。幸亏赵宗旭当时并没有睡,听到有响动后躲到了帘子后面,否则还没等进宫,就已经被人除掉了。看来,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对一些人造成威胁了,这些人可能是他的兄弟,可能是他父皇的妃子,这些人就是他将要面对的家人。 几日后,皇宫里举行了一场家宴,赵宗旭也见到了他所谓的家人们。满头银发、颇具威严的老太后,面容宽厚、不怒自威的皇上,端庄秀丽、举止优雅的皇后,雍容华贵、美艳动人的贵妃,还有皇上的一些其他嫔妃。皇上的其他五个皇子和一个公主也都在座。太子赵宗晖是先皇后的儿子,面色倨傲,把对这位皇长子的不屑都写在了脸上。信王赵宗泽是三皇子,他的母妃是淑妃,在他年幼之时便已故去,赵宗泽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宗旭,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齐王赵宗佑是现在的申皇后的儿子,他自小便有足疾,走路有些不便,不太受父皇的宠爱,不过他倒是面色和善,举止谦恭。荣王赵宗晟是静妃的儿子,年纪不大,看起来很是聪慧。最小的儿子是八皇子赵宗宇,只有六岁,他的母亲虽然只是不太受宠的田昭容,但是由于他上面接连几个皇子夭折,他又是最小的儿子,倒也颇受皇上的喜爱。唯一的公主承欢公主与安贵妃长得很像,明艳美丽,只是气质十分清冷,对周遭的一切并不感兴趣。 宗旭默默地看了看这些人,心中燃不起任何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感动。正式拜见了皇太后和父皇,他们流露出的是一种透着疏远的亲热,对于他们来讲,自己不过只是众多子嗣中的一个,是一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存在。其他人都在恭贺皇太后和皇上,寻回长子,子嗣昌盛,他们的笑脸那么真挚,话语那么诚恳,若不是宗旭感觉到射到自己身上的冷冷敌意的目光,若不是前两日那惊心动魄的刺杀,他简直都要相信他们的真诚欢迎了。本来,苏醒的这段日子以来,他感到有些浑浑噩噩,不知未来该如何?可如今,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觉得体内有些东西在苏醒、在蠢蠢欲动,这让他的血液流动加快,心中竟然有了兴奋。或许,自己真的本就属于这里。他隐约觉得,自己一直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立于山巅,俯视一切,这应该是骨子里的东西。宗旭的心中冷笑,既然忘了过去,重新在这里苏醒,那就顺应天意,从这里站起来。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狩猎 在皇宫里一晃已经过了两个月,赵宗旭曾经让身旁一个十分听话机灵的小太监去帮忙打听他亲生母亲的情况,结果转眼皇太后便将他叫到眼前训斥了一番,让他不必惦记过往,他的母亲如今就是贵妃。因为这件事,安贵妃让赵宗旭在她殿前跪了一个时辰,警告他若不想认她这个母妃,现在就可以另选他人。宗旭自小便十分机敏而且聪明过人,他凭借天生的敏锐很快便意识到,在皇宫里,不要去寻找亲情,不要显露自己的真性情,不要去相信任何人,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春日里,太子赵宗晖要在猎场举办一场狩猎,三皇子赵宗泽、四皇子赵宗佑和赵宗旭都被邀请在列。狩猎之前,太子准备了好酒,让大家先饮一杯。太子赵宗晖坐在首座,端起酒杯,“这可是外邦进贡的齐云流香,别说我没想着你们。” 三皇子赵宗泽端起酒杯,“太子殿下所得的尽是好物,父皇连这么珍贵的酒都赏赐给了太子殿下,可见父皇对太子殿下的疼爱。我们也只有借借太子殿下的光,才能品到这样的好酒。” 太子神色中有着得意,“好说,好说,父皇想着我,我也会想着你们。” 大家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果然是好酒,入口清冽甘甜,回味绵长。 四皇子赵宗佑放下杯子,“太子殿下,这次狩猎您又拿了什么好箭,可否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太子笑了笑,“上次得到两只罕有的金雕,我瞧着不错,便命人做了二十只箭。”说着,他让手下的侍卫将箭取了过来,“去,给诸位皇子们每人两支。”侍卫刚要下去给皇子们送箭,太子又叫住了他,“哎,等等,四弟你今年还是不能去骑马射箭吧,那这箭给了你也是浪费,你还是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 四皇子赵宗佑的足疾让他不便骑马,太子总是有意无意地取笑他,赵宗佑的神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太子殿下说得对,这箭我用不上,还是留给太子殿下多射一些猎物吧。” 饮过几杯酒之后,太子和赵宗旭、赵宗泽进了树林,他们分头散开,各自去狩猎。赵宗旭试了试弓箭,感觉非常熟悉,他抽出一支箭朝着远处的一只野兔射去,那只野兔应声倒地。赵宗旭忘记了,他其实从小便在镇南王府里练习刀剑弓箭,狩猎这些小把戏自然不在话下。虽然,脑子里的记忆不在了,但是身体上的记忆并没有失去,拿起弓箭,自然而然地就可以弯弓射箭。试了一箭之后,赵宗旭便不再狩猎,他不是来出风头的,尽量应该低调一些。他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树林茂密,树影重重,若是有人藏匿其中,很难被发现。赵宗旭决定不再往树林深处去,他集中精神,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忽然,树林中有人影一闪,赵宗旭还来不及看清是谁,一支箭已经冲着他直直射来。因为他一直警醒,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有人朝他射箭,忙闪身躲在身旁的树后,这支箭擦着他的胳膊射了过去,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定睛向四周看了看,已经不见了人影,他从不远处拾起那支欲治他于死地的箭,连忙撤出树林,来到刚才他们喝酒的地方。 赵宗佑正坐在座位上,他看到赵宗旭受伤了,忙叫人来给赵宗旭包扎。好在伤得不深,包扎之后便没有了大碍。这时候,太子和三皇子也回来了,赵宗佑向他们说起赵宗旭被人射伤一事。 三皇子赵宗泽拿起桌子上沾染着血迹的箭,好似有些惊讶,“咦?这不是太子殿下的金雕翎箭吗?” 太子瞥了一眼,眼中显出怒气,“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要射杀大皇子吗?” 赵宗泽连忙赔笑,“太子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除了四弟,我们都有这箭,我也有怀疑不是吗?” 太子的怒意丝毫未消,“你的两支金雕翎箭还好好地插在箭筒里,大皇子也不能拿箭射自己,不是还是怀疑到我的头上吗?” 赵宗佑连忙劝解,“这里这么多侍卫,难免混进人来,谁故意拾了这箭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说不定是要射动物,不小心误伤也是有可能的。” “你什么意思!这不还是说是我干的吗?”太子怒斥了四皇子一句。然后,他狠狠瞪了赵宗旭一眼,“大皇子还真是贵人招风雨,第一次来狩猎便让我差点儿成了刺客,看来我得离大皇子远些才是,免得落了残害手足之嫌,哼!” 这次狩猎不欢而散,赵宗旭没有被射死,这事便也不了了之,谁也没说要追查下去。事后,赵宗旭回想了一下,这件事谁都有可能下手。太子担心他这个皇长子威胁太子之位,有可能对他下杀手,不过为何使用金雕翎箭?是故布疑阵摆脱嫌疑,还是被人陷害,却不得知。三皇子看似大大咧咧的说辞,却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太子,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也不得知。四皇子看似最没有嫌疑,他没有拿金雕翎箭,也没有去树林,还好心劝架,可是最初也是他提出要看太子的箭,让大家注意到这箭是太子所有,而且一句“误伤”,看似劝解,却更大地挑起了太子的怒火。这次,若他被射死,太子自然脱不了干系,就算无法定罪,也会留下残害手足的恶名,失了人心,可谓一箭双雕。若他不死,也挑起了太子与他之间的嫌隙,以后还可以利用这嫌隙掀起风浪。设计之人真是用心良苦。 赵宗旭决定以静制动,他的到来,有人成心利用,那他偏要越发低调,让人无法有机可乘。他倒要好好看看,究竟谁是神佛,谁是妖魔。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封王赐府 皇上择吉日将赵宗旭封为敬王,赐敬王府。安贵妃将自己的外甥女安怡翎嫁于赵宗旭,成了敬王妃。 这在别人眼里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封王娶妻,多少人梦寐以求,可是,赵宗旭却病了,而且似乎病得十分严重,竟然数月闭门不出。有人私下里议论,这是有多大的命,承多大的福,赵宗旭无福消受这样的好运,所以才一病不起。 安贵妃将自己的外甥女嫁给赵宗旭,除了想把她与赵宗旭的关系更加牢固地捆绑在一起,也是为了可以监视他,防止他有异心。这赵宗旭自从封王之后便不再出府,安贵妃便召见了敬王妃,询问赵宗旭究竟是什么情况。敬王妃安怡翎也是一肚子苦水,这敬王把自己关在沁心园,不让闲人进入,他以身体不适为由,也不去安怡翎的叠翠阁,所以成亲几个月以来,并未见过几面,自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就在赵宗旭称病不出的这段日子,有一个人是真的病了,那便是住在沈府中的初兰。自从赵宗旭入宫,初兰便病倒了,多日高烧不退,处于昏迷状态,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已经起不了身。大夫看过之后也无良策,说这是心病,普通的汤药解决不了根本。沈嘉茵陪在初兰身边,生怕她就这么病死了,不停地同她说话,告诉她赵宗旭进了皇宫,过得很好,贵妃认了他当儿子,皇上和太后也对他不错,他现在很健康,除了还想不起以前的事,一切都很好。 这些话似乎起了些作用,初兰的烧渐渐退了些,也能吃些流食了,可是依旧昏昏沉沉,经常做噩梦,在梦中喃喃叫着宗旭的名字。经过沈嘉茵的精心照顾,初兰终于能够起身了,可是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不说话,不笑,大眼睛里空空洞洞的,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从日出到日落。沈嘉茵怕她闷坏了,便带着她去园子里走走,她也乖乖地听话,让她走就走,让她坐就坐。 沈嘉茵看她这么折磨自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次冲她发火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了,这样半死不活的。你知道吗,赵宗旭封了敬王,赐了府邸,娶了敬王妃,不知道过得多逍遥。你这个样子算什么,他不会知道,不会心疼,不会内疚,只有你自己傻呵呵地折磨自己。” 初兰听到了宗旭的名字,她的眸子里才有了些光亮,他被封王了,他娶妻了,他现在很幸福,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为了生存苦苦挣扎,不会再受人欺负。不知道他的妻子是怎样的人,美丽吗,温柔吗,善良吗,对他好吗?她的胸口堵得发酸,心脏疼得厉害,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以前是宗旭守护自己,以后就由自己来守护宗旭,只要他幸福,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可以,无论他做什么都绝不会怪他。初兰站起身来,一定要坚强,只要他安好,自己什么都可以承受。为何天地在旋转,为何眼前如此模糊。她的耳边远远地飘来沈嘉茵的叫声,“初兰,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沈华章奉召入京城为官,获封礼部侍郎,沈府大宴宾客,沈嘉阳也赶回来恭贺。当沈嘉阳再次见到初兰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初兰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身体消瘦得几乎能被风吹跑,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一双大眼睛毫无神采,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机。这还是军营里那个勇敢、乐观、健康、红润的初兰吗? 沈嘉阳觉得心疼,既心疼初兰,也心疼宗旭,多么好的一对儿,犹如同根双枝的连心树,早已枝枝相缠、生死相连,如今连根拔掉其中一枝,让另一枝如何独活?照这样下去,初兰看起来活不了多久了,她已经丧失了生的意愿,丧失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她的潜意识里甚至觉得,只有她死了,真正地离开了他,才是对他最好的。沈嘉阳思虑再三,决定和初兰好好谈一谈。 “阿兰,我听宗旭和我说过你们的过去,知道你们不同于一般的爱人,你们是青梅竹马的伙伴、是共历患难的夫妻、是生死相依的亲人,你们甚至可以为对方放弃自己的性命。如今,宗旭记不起你,可不代表他永远也记不起。如果有一天,他想起了一切,却再也找不到你,你觉得他会不会痛恨自己?所以,即使是为了宗旭,你也得好好活着。” “沈大哥,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做到真的很难。我已经拼命努力活下去了,宗旭告诉过我,为了父母我得活下去,为了他,我也得活下去。沈姐姐对我那么好,尽心照顾我,为了她,我更得活下去。可是,我真的尽力了……”初兰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沈嘉阳就像是她的兄长一般,在他的面前,她可以放心说出她的心里话。 看到初兰这样,沈嘉阳明白,在感情最炙热的时候硬生生地被拆散,任谁也会无法接受。不如有一个过渡,让感情慢慢冷却下来,到时候,离开也许不会那么痛苦。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初兰,让她自己来决定,“阿兰,如果把你送到敬王府,但是,你不能向宗旭表露身份,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你们的过去,不能表示亲近,只远远地看着他,你愿意吗?等你亲自确认他安好,确认自己可以放手离开他的时候再离开,你觉得可以吗?” 初兰抬起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一簇光在跳跃,“沈大哥,我可以吗?我可以去敬王府,远远地看着他吗?”她的语气中有着期待与乞求。 看着这么可怜兮兮的初兰,沈嘉阳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要说服父亲并不容易,“我会尽力说服父亲,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企图去唤回他的记忆,那样只会让他陷入危险与两难,你只要确定他安好,等你的心平静了,你就可以真正的离开他。”其实,沈嘉阳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办法,毕竟如今,赵宗旭已经不记得初兰了,他已经成亲,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初兰,初兰会不会更加伤心? 可是,初兰却似乎因为这些话活过来了,她的脸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沈大哥,我发誓定不会去打扰他,不会提及一切往事,不会表露身份,我只想能够看到他。” 看到初兰下定了决定,沈嘉阳决心一定要全力帮助她达成她的心愿。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送进王府 说服沈华章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沈华章不想节外生枝,好端端地把百里初兰放在赵宗旭身旁,岂不是自找麻烦。可是,沈嘉阳和沈嘉茵连番相劝。最后,沈嘉阳的一句话让沈华章动摇了,沈嘉阳说,“我深知宗旭对阿兰的感情,如他的性命一般,如果阿兰死在沈府,宗旭会放过沈府吗?到时候父亲处心积虑所追求的权力富贵全都会成为泡影。”沈华章妥协了,不过,他要初兰发誓,不将任何能够唤起宗旭记忆的东西带入敬王府,不能同宗旭讲起任何往事,否则就立刻把她带离王府。初兰同意了。 初兰将宗旭给她的银簪“成悦”,宗旭做的桃木梳,连同一切与宗旭有关的东西包在一个布包里交给了沈嘉茵,让沈嘉茵替她保管。将从镇南王府里带出来的珍珠珠花发簪、珍珠耳坠儿和金镶玉镯子送给了沈嘉茵。夜里,初兰让沈嘉茵帮她一个忙,她们来到厨房,初兰让沈嘉茵守在门外,不要让别人进去,然后,初兰关上了厨房的门。 初兰将一把长柄铜勺的勺柄用厚布包裹住,然后将铜勺的勺头放进燃烧的炉火里,双眼盯着炉火,看着勺头慢慢变红。她松开了衣襟,露出了左前胸的八芒星,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眼中有着不舍,这是离她心脏很近的地方,她从八芒星上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初兰将一团布塞到自己口中,用牙齿咬住,将铜勺从火中取出,咬紧牙关,将通红的勺头烙在了八芒星上。随着一声痛苦的低叫,初兰晕倒在了地上。 沈嘉茵在门外听到声音,立马推开门冲进厨房,看到初兰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襟敞开,洁白如雪的肌肤上,留下一块鲜红刺目的烧焦的皮肉。沈嘉茵抱起初兰,轻轻摇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初兰,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他,真的值得吗?”过了一阵,初兰缓缓醒了过来,她的唇边有一丝笑意,“沈姐姐,我已经把一切与他有关的印记都消除了,别人不再会找到把柄了。”沈嘉茵抱着她哭了起来,“傻妹妹,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他,希望你做的这一切都值得。” 敬王府里,一位长相英武的年轻人找到管家姚青,请求王府可以收留他的妹子。年轻人说他经常在外,家中只剩下一个妹妹无法照料,希望可以进到王府中安稳度日,又可见见世面。年轻人将一包银子递给管家,管家倒有些疑惑了,人家都是卖妹妹,这怎么反倒给起银子来了。管家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个中等人家,惦记上了敬王殿下,又苦无门路相识,所以送到王府里来,想着说不定能攀上高枝,做个小妾之类的,这么一想倒也说得通。反正王府里也缺人,管家便让年轻人把妹妹领过来。 过了两日,年轻人将妹妹领到敬王府,带到姚管家面前。姚管家一看,这姑娘漂亮是真漂亮,粗衣布衫都掩不住的漂亮,肌肤胜雪,明眸皓齿,体态优雅,只是太过瘦弱,那腰肢纤细得似乎一把就能折断,那手腕雪白的肌肤上能透出青筋。这能干活吗?年轻人又递给管家一包银子,请管家多多照顾,给他妹妹安排一个轻生一些的活儿。姚管家心里暗笑,这年轻人倒是真下了血本,不惜一切想把妹子送到敬王殿下的床上,可是殊不知他们殿下久病不愈,根本就不近女色。罢了,既然来都来了,就收下吧。 沈嘉阳将初兰拉到一旁,最后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有难处,别忘了通知府里。“宗旭母亲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让淮州的朋友时常去探望。”初兰感激地看着沈嘉阳,“沈大哥,我和宗旭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初兰目送沈嘉阳离开,不知道这份恩情来日该如何报答。 初兰留在了敬王府里,姚管家看她瘦弱的身体既无法洗衣、也无法做饭,便把她安排在了藏书阁。那里的活儿比较轻松,整理一下书籍,打扫一下灰尘。起初,她的心中是有着期待着,打扫的间隙会望望窗外,期待能远远地看一看宗旭,看看他现在好不好。可是,时间一长,她发现根本就见不到宗旭,宗旭每日待在沁心园中,根本就不出来。除了沁心园里负责洒扫服侍的丫鬟嬷嬷,和陪宗旭比武解闷儿的一些贴身侍卫,其他人也根本进不去沁心园。 既来之则安之,初兰静下心来,能够同在一处,知道他安好地待在沁心园中,也算知足。初兰开始用心地打理这个藏书阁。藏书阁位于静心园中,共有两层,园中四面翠竹。藏书阁的一层更像是一个休憩之处,一面是一扇大大的圆窗,圆窗打开,静心园中的翠竹便成了藏书阁的一副画卷,映入阁中,其他三面是雕花木窗,木窗之上挂着竹帘,木窗之间挂着字画,木窗前的雕花桌上摆着盆栽或玉石雕刻。正中间是一个方形的木榻,比地面高出一掌,上面有一个矮桌,矮桌周围摆放着圆垫,可在木榻上休息或饮茶,欣赏园中的景色。顺着弯折的楼梯可以来到藏书阁的二层,藏书阁的二层是一排排的书架,摆放着各类书籍。在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大大的金丝楠木书桌和一把雕花椅,窗边是两个柜子,里面摆放着各种文房四宝。书桌对面是八扇雕花门,打开雕花门是一个通向外面的台子,站在台子上可以俯览园内的景色。 这一日,初兰正在打扫藏书阁,从门外进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眉清目秀,背着一个大书箱,一副书童打扮。他看到初兰有些吃惊,四处看了看,“秋叔哪里去了?” 初兰听姚管家说起过,以前这里是一个老头儿看守,前不久因体弱回老家了。当时初兰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这藏书阁看来是一个收纳老弱病残的地方。初兰告诉男孩子,秋叔已经回老家了,现在这里由她来整理。 男孩子乐呵呵的倒也不介意这里是谁管理,他背着书箱爬上楼梯,刚爬了几步,才想起来还没介绍自己,“我叫阿启,是王爷的书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初兰。” “好,以后都是我替王爷来这里拿书,我们会经常见面的。”他挠了挠头,忽然笑了,“可能也不太经常,殿下每次都拿一大箱书,可以看挺久。” 初兰被他逗笑了,这个阿启看起来有些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会不会被骂。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为何如此相似 姚管家有时候会来藏书阁查看一下,看到藏书阁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倒也对初兰多了几分欣赏。他有一次看到初兰在看书,知道初兰竟然认识字、能写会画,更是高看一眼,加上沈嘉阳的银子也起了功劳,姚管家告诉初兰,她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在这里看看书、写写字、画个画,省得无聊。 初兰倒是很久没有动笔画画儿了。看着窗外的竹子,她拿出纸笔,打算画一幅,看看有没有生疏。记得小时候,先生教他们兄妹几个画竹子,初兰觉得竹子很难,笔触没有力度,看起来总有些软绵绵的。先生很欣赏宗旭画的竹子,说画中的竹子颇有君子之风,枝弯不折,柔中有刚,坚韧顽强。等看到三哥百里子谦的画儿,先生的鼻子差点儿气歪了,三哥直接在纸上画了一个满脸褶子、满腮胡子的先生。先生问他“为何不好好画竹子?”三哥说:“本来是画竹子的,可是没画好,后来添了几笔,就改成先生了。”画竹子,愣是画成了先生,让初兰和四哥笑了好一阵子。先生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又不能责打百里子谦,便告诉了镇南王。镇南王把三哥一顿揍,让他三天没下来床。初兰的竹子后来是宗旭教她画的,如何布局,如何运笔,如何明暗相间,竹间两只飞鸟嬉戏,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想到过去,初兰有些伤感,原来自己曾经那么幸福。 铺好纸张,初兰静下心来,开始在纸上作画。没想到,这倒真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一幅画画完,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接下来的日子,初兰没事儿的时候就会看看书、画个画,打发时间。藏书阁的二楼有一把古琴,初兰摸了摸,虽然手痒,但是也没有去动它,她怕这琴声飘远,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启半个月左右就会来一次,每次背回来一堆书,再按照殿下列出的书单背回去一堆。初兰看到阿启每次都背那么多书,而且品类繁杂,有诸子,有诗赋,有兵书,有六艺,甚至还有术数和方技,觉得诧异,便问阿启,“殿下把这些书都看了?”阿启裂了裂嘴,“我也不知道殿下都看了哪些,我不是时时都在殿下身边的。”初兰也不想难为阿启了,他本就有些懵懵的。初兰心里暗想,宗旭以前对于诗赋和方技并不感兴趣,难道他现在连喜好都改变了?有一次和阿启聊天,初兰问阿启,“你这么迷迷糊糊的,殿下不生气吗?”阿启有些骄傲地说,“殿下就喜欢我这样的,以前有一个聪明伶俐的书童,还让殿下遣走了呢!”阿启时常把书单上的书搞错,特别是那些偏僻古怪的,可是也从没有见阿启说殿下会责备他。过了一段时日,初兰大概猜出了些头绪,难道宗旭是有意在防备?身旁的人不要太过聪明伶俐的,连看的书籍也是将想看的混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中,好让别人无法猜透他真实的想法。连在自己的府中都无法放松警惕,处处小心留意,可见有多少人暗中监视着他,他现在真是活得不轻松。 初兰很想向阿启多打听一些宗旭现在的情况,可是她忍住了,万一引起了有心人的怀疑,就给宗旭引来了麻烦。她自从隐约体会到宗旭的谨慎,也更加约束自己,千万不能因为她,给宗旭带来危险。 一日晚饭后,初兰在静心园的小屋子里休息,这里是她吃饭睡觉的地方。她忽然想起,下午画的画儿似乎还摊在桌子上,后来阿启过来拿书,她一忙就忘了收起来。初兰赶紧去藏书阁,准备把画儿收起来。可是,当她赶到藏书阁二楼的书桌前,却发现下午画的画儿不见了。她上上下下地找了半天,甚至去各个书架之间寻找,许是风将画儿吹跑了,可是到处都没有找到。初兰冷静下来,想到有可能是阿启拿走了,不应该是别人,要是有其他人进园子她应该是知道的。现在,只有等到下次阿启过来问问他,她仔细想了想,画上面只是些竹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麻烦。 桌子上的画儿确实是阿启拿走的。他下午来藏书阁取书,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都堆在桌子上,收到书箱里的时候就把桌子上的画儿一并收到书箱里了。他自己倒并没有注意。当阿启当着赵宗旭的面儿把书箱里的书拿出来时,他自己还嘟囔了一句,“殿下的画儿怎么在我的书箱里?”赵宗旭知道阿启素来马虎,便没有在意,顺手接过了那幅画儿。可是,他的表情从漫不经心渐渐变成了疑惑,这幅画不是他画的,可奇怪就奇怪在,这幅画太像是他画的。赵宗旭从自己的一堆画作中抽出一张,这是他前段时间画的竹子,把两幅画放到一起,这布局,这画法,这笔触,甚至这两只飞鸟,都是那么神似。 赵宗旭皱了皱眉,看向阿启,“阿启,你有没有将我的画儿拿出去过?” 阿启看到殿下的模样,有些紧张,努力地想了想,“殿下,我没有动过您的画儿,我发誓。” 赵宗旭看着阿启的样子不像是说谎,沉默了一阵,“这幅画儿你是从何处拿来的?” “应该是藏书阁,我拿着书箱只去过藏书阁。”他似乎有些迷糊,“这不是殿下的画儿吗,怎么出现在藏书阁里了?殿下也没去过藏书阁啊。” 到底是有人故意模仿他的画,引起他的兴趣,还是只是巧合?不过,要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难道以前是同一位师傅教过?“阿启,藏书阁里现在有什么人?” 阿启老老实实地回答,“只有一个管理藏书阁的侍女,叫初兰。” 赵宗旭努力想了想,初兰?不记得了。他应该也不会与一个女子在同一位师傅的教导下学画。赵宗旭心里甚是疑惑,为何这画儿会如此相像?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相遇 等阿启再到藏书阁的时候,初兰问起了那副画儿,阿启张大嘴,“那是你画的啊,我还以为是殿下画的呢!” 初兰有些紧张,“殿下看到了?他说什么了吗?” “殿下没说什么。你放心,殿下不会那么小气,你动了这里的笔墨纸砚,他不会在意的,殿下挺大方的。”阿启以为初兰是担心殿下气她动了藏书阁的东西。 初兰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有引起什么麻烦。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初兰照常整理打扫藏书阁。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初兰也喜欢上了这间藏书阁,有时候,晚上她也会过来,坐在露台上看星星,或者坐在榻上看书,平和而安宁。这日吃过晚饭之后,初兰又回到了藏书阁,夜晚的月儿又大又圆,白色的月光洒满露台。初兰背靠着露台的红柱,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了影荷以前教给她的歌,不禁低声轻唱,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 共盈盈。” 赵宗旭多日以来心里一直放不下那幅画,他有时会拿出来看看。本来这不算什么大事,即使是派到他身边的耳目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却始终放不下。这天晚上,他独自来到静心园,远远便看到翠竹掩映之间,一个纤瘦的侍女站在藏书阁二层的露台上,仰望着夜空。这应该就是阿启所说的初兰了,赵宗旭打算去会会这名女子。赵宗旭进了藏书阁,沿着楼梯来到二楼,缓步走到露台前。这个女子是如此专注地看着天空,竟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她的口中低声唱着一首歌,他走得近了,才听得清楚,“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她可是在思念什么人吗?赵宗旭咳嗽了一声,初兰一惊,这才发现赵宗旭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有着惊喜,有着热烈,目光牢牢地盯着他的脸,一瞬间,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她的嘴唇有些微微发抖。初兰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真实,宗旭竟然站在了她的面前,这真的是她的宗旭吗?她多想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拥抱他,她多想捧起他的脸,好好看看他,她多想好好和他说说话,问问他这段时间过得好吗……初兰脚下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她突然停了下来。泪水滑下她的脸颊,她赶紧抬起手擦干了脸颊,初兰,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誓言吗?如今,他只是将你视作陌生人,而你,也只能将他当做是敬王殿下。初兰向宗旭施礼,作为一个侍女,向殿下施礼。 宗旭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为何如此惊喜,为何转眼又变得如此哀伤,她眼中泪光闪烁,莹莹欲滴,看起来楚楚可怜。难道他们以前真的相识,或许她知道他的过去?宗旭开口试探问道,“我们以前相识吗?” 初兰垂下了眼睛,压抑住了心中的欣喜和哀伤,“殿下,藏书阁侍女初兰,以前与殿下并不相识。” 宗旭心里有些失落,以前并不相识,看来从她这里也无法得知以前发生的事。他突然问道,“你画的竹子是从何处学的?” 初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吞吞吐吐,“以前一个故人教的。” 宗旭心里想,或许她的这位故人与自己师出同门倒也说不定,“如果有机会,我倒想见见你这位故人。” 初兰的神色哀伤,“这位故人远行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宗旭站在露台上,抬头看着皎洁的圆月,“你刚才唱的歌,也是在思念这位故人吗?” 初兰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宗旭,为何离得这样近,却无法触及,真的像天上的明月一般,她喃喃地说,“不是思念谁,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往。” 宗旭若有所思,“我也希望能忆起过往。可是,很多人告诉我,过往并不重要……” 初兰明白宗旭心中的苦闷,可是,她无法告诉他任何事,“或许他们说得对,过去并不重要,只要殿下现在和将来过得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哦?你也这么认为吗?”宗旭低下头,看着身旁的初兰,忽然觉得有些眼熟。“我们见过吗?” 初兰一下子愣住了,怎么,宗旭想起她了吗?她的心中有着一丝期待,又有着恐慌,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宗旭略一皱眉,态度变得冷淡,这个女子不是沈华章府里的丫鬟吗?怎么到了这里?难道是沈华章把她安插过来的?他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再看初兰,也不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藏书阁。 初兰傻傻地怔在原地,直至宗旭的背影走出静心园,消失在夜色中。她紧紧地抓住栏杆才能支撑住自己,心中既有喜悦,又有悲伤,她又见到了宗旭,他现在好好的,甚至比以前还要好,可是,他不仅忘记了她,而且似乎还有些厌恶她。初兰呆呆地站了很久,冰冷的夜风吹在她的身上,让她渐渐冷静下来。宗旭不记得他没关系,甚至厌恶她也没关系,只要他自己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不速之客 为了躲避风头,赵宗旭几乎足不出户,免得有心人利用他的出现掀起风浪。敬王妃安怡翎让人给敬王递了几次话,说是应该时常入宫给贵妃请个安,贵妃那里也很惦记敬王的身体。赵宗旭也算听话,便每个月都会去宫里一趟,陪贵妃喝喝茶、吃个饭,表现得十分顺从。安贵妃看这个新认的儿子还算听话,心里也还满意,只是觉得他似乎有些孱弱,身体上总是多病,心气儿上也不想与其他皇子较个高低,懦弱了些。安贵妃心想着,懦弱就懦弱吧,以后好控制,至于其他事,大不了她就多操心些,多扶持他一把。 赵宗旭虽然不出门,但是不代表没有人上门找他。三皇子赵宗泽就这样不请自来了。赵宗旭在书房见到赵宗泽的时候,他正悠闲地翘着腿闲适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儿喝着姚管家命人端上来的茶,一边进行品评,“这茶味稍稍苦了些,这泡茶的水应该再稍微放温一些再冲泡,应该就会更好。你们下次注意些!”这赵宗泽就像是在自己府上一样,丝毫也不觉得不自在,还让姚管家快些帮他准备些吃的,他现在有些饿了。赵宗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周围,摆了六个大箱笼,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总不至于是来贿赂的吧。 赵宗泽看到赵宗旭瞧着那些箱子,便说到,“大皇兄,你得收留我一阵子了,这段时间我住在这里,应该不会太打扰吧。”赵宗旭还没来得及想出借口回绝,赵宗泽接着开始卖惨,“我的府邸需要修缮,实在是太吵了,让人无法安心休息。你也知道我母妃去得早,入宫暂住是不可能了,也穷得没有其他宅院,总不能让我住在客栈吧。所以,我就想到大皇兄这里了,这里清静,深得我意。正好我们兄弟也可以多熟悉熟悉,多亲近亲近。” 赵宗旭本来是不喜欢别人来打扰的,而且那些母妃去得早、府里又没钱的鬼话,也博不起他的同情心,不过赵宗旭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强硬,赵宗泽有一句话倒是说得对,可以彼此熟悉熟悉,知己知彼。于是,赵宗旭便把赵宗泽安排在了清心园。 赵宗旭在沁心园中不怎么出来,赵宗泽也不介意,有时候出门约朋友饮酒,有时候就在敬王府里四处逛逛。有几次,他看到敬王妃被挡在沁心园的外面发脾气,连赵宗旭的面都见不到。赵宗泽倒也不奇怪,这敬王妃虽然漂亮,但是两颊尖削,两眼之间相距很窄,鼻子很尖,看起来有些凶相,而且她仗着自己是贵妃的外甥女,举止行事也嚣张霸道了些,连敬王也敢顶撞冒犯。赵宗泽心想,谁不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啊,这敬王妃可得小心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赵宗旭就会纳几房又漂亮又温柔的小妾。 赵宗泽转来转去的便转到了藏书阁,本来他对书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自从他第一眼看到藏书阁的侍女,便对这里有了兴趣。这姑娘可真不像是侍女,这气质风度说是公主郡主也毫不夸张,进退有度,言谈得体,真是粗衣布衫遮不住的优雅身姿,毫无粉黛的脸上,肤若凝脂,叶眉含黛,眼若秋水,多一分则太过浓艳,少一分则略显寡淡,美得恰到好处。这敬王府里还藏着这样的国色天香,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于是,赵宗泽算是找到了好去处,没事儿就往藏书阁跑,喝喝茶,赏赏竹,看看美女,十分逍遥。 赵宗旭虽然放任赵宗泽在府内闲逛,可是也暗中派了人盯着他,看他究竟在府中做了些什么。暗中跟着人回报说,信王这两日经常去藏书阁,距离太远,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些什么。赵宗旭心里暗想,那个叫初兰的侍女不是沈华章的人吗?怎么又与赵宗泽有了瓜葛?赵宗旭决定亲自去藏书阁探探究竟。 当赵宗旭走进静心园时,从圆圆的大窗中便看到赵宗泽在教初兰抚琴。微风吹过,竹叶摇曳,俊男美女抚琴为乐,好一副美丽旖旎的画卷。赵宗旭走进了屋内,端坐在琴前的初兰赶紧起身施礼,脸上有些微红。赵宗泽潇洒地斜靠着桌案,一副洒脱的模样,“大皇兄,你的府里真是藏着奇珍异宝啊,我与这初兰便甚是投缘。可是,如此绝色怎能不会画画抚琴呢?我正在教她,如此一来便更增了雅趣。”赵宗旭看了初兰一眼,她会不会抚琴他不知道,可是她画画的技艺绝对算是高超。赵宗旭坐在桌案旁,让初兰给他端茶。初兰端着茶来到宗旭身边,轻轻把茶碗放在他面前,多久了?她都不曾与他这样靠近了。 赵宗旭一边饮茶,一边问初兰,“你会抚琴吗?” 初兰低声答道,“只是略懂一二,已经好久未碰过了。” 赵宗泽安慰她,“没关系,以后我可以教你。” 赵宗旭并未抬头看初兰,“那你就弹奏一曲吧,让我们欣赏一下。” 既然赵宗旭发话了,初兰只得坐在琴前,为了谨慎起见,她决定保留些实力,只拿出六七成的功力弹奏了一首《江山雪》。真是江山素裹,飞雪飘零,美人翩然画间,这意境如此令人心醉。赵宗泽有些傻了眼,他问初兰会不会弹琴,初兰也说是略懂一二,于是他便觉得她不太会,自顾自地教她弹琴。初兰在学的时候也没说什么,他教一下,她就弹一下,兴致也不太高,他还对她说,不会的时候自然是没什么乐趣,还有些枯燥,等会了之后就可以抒情达意,颇为有趣。没想到,初兰这琴技可比自己强多了! 赵宗旭听着这琴声,有些难的地方弹得十分流畅,有些简单的地方反而有磕绊,纤纤十指明明十分娴熟,可偏偏夹杂着停顿和疏漏。他抬起眼扫了她一眼,这是在故意隐藏真实的自己吗? 正当赵宗旭和赵宗泽欣赏初兰抚琴的时候,一群人进了静心园。为首的一位身着细软华服,头戴价值不菲的珠翠,脸上妆容精致,身旁嬷嬷丫鬟簇拥着,威风八面地进了藏书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赵宗旭的王妃,安怡翎。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送人 这是初兰第一次见到敬王妃,初兰忍不住想看看她,看看宗旭如今的妻子究竟是什么样。她很美丽,美得艳丽华贵,夺目的头饰映衬着精致的妆容,华丽的绸缎随着她的动作流波闪动,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显得很有威仪。初兰微微低下头,心中酸涩,如今,这才是宗旭名正言顺的妻子,而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安怡翎拿眼角瞥了一眼初兰,心中也颇有些震惊。没想到府中还藏着这么一位天姿国色,自己平日里竟没有发现,真是太大意了些。她看向赵宗泽,“三弟来府里这些日子,怎么很少去我那里坐坐?” 赵宗泽笑着答道,“我怕成日去找皇嫂,皇嫂会觉得烦扰,不待见我。” “三弟说笑了,我看三弟是风流潇洒惯了,不愿意去我那里受拘束。我听说三弟最近几日经常来这藏书阁,我本以为是我怠慢了,竟让一向喜欢热闹的你无处可去,只得来这清静之地。没想到倒是我多虑了,这藏书阁里别有一番风景,除了三弟,竟然让一向不出沁心园的殿下也来了这里。”安怡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赵宗旭。 赵宗旭并不搭腔,低头品着手中的茶。 安怡翎看到赵宗旭这样一副冷淡的模样,心中腾起一团怒火,成亲数月,他就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从不去看她,她主动去找他,也被拒之门外,他到底想要怎么样?难道,真的是他心中有了心上人。她目光一下子扫到了初兰,出于女子的直觉,她觉得初兰很是刺眼,她身上的那种美,是一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超凡出众,美得飘然出尘,让锦衣珠翠的旁人到显得俗不可耐。现在,这个侍女低着头,微垂着眼眸,脸上隐隐有着悲伤,还真是楚楚动人,让人不禁想去安慰呵护呢!安怡翎心中烦躁,干脆眼下就将她送了人,免得殿下惦记。想到这里,安怡翎对赵宗泽说,“三弟,听闻这几日,你在藏书阁中与这里的侍女抚琴作画,也算投缘。三弟若是喜欢,便把这侍女领回你的府中,也算是弥补一下我和你皇兄的招待不周。” 初兰心中一颤,敬王妃这是要把她送出去啊!她不能离开这里,可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掌握自己的一切。初兰偷偷抬眼看赵宗旭的反应,心中焦急,期待他说些什么,不要把她送出府。可是,赵宗旭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冷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什么都没有说。 这时,赵宗泽笑了起来,“那可不敢。我虽然喜欢和初兰抚琴说话,但也不能就把她这么带走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话说得更让安怡翎起了疑,什么叫“不夺人所好”?难道,殿下真的对这侍女有意思?她看着赵宗旭,希望从他的脸上能看出端倪,可是赵宗旭的脸上一片淡然,似乎刚才的对话根本就与他无关。这倒让安怡翎安心了些,看来赵宗旭并不在意这个侍女的去留。是啊,只不过是个侍女,就算喜欢又怎么样,身份低微,翻不出什么大浪。 赵宗旭似乎对这里已经不耐烦了,他站起身,对赵宗泽说,“我先回园子了,你自便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次前来,赵宗旭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赵宗泽与这初兰应该并不熟识,而初兰也确实有意隐瞒些什么。其实,刚才他倒真想看看,如果赵宗泽同意将初兰带回府,这个初兰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苦苦哀求留下来?如果她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这里。 赵宗泽继续留在敬王府,有时出外喝酒,有时去藏书阁消磨时光。这一日,赵宗旭和安怡翎去皇宫里看望安贵妃,赵宗泽又约了人出去喝酒。等傍晚赵宗旭和安怡翎回府的时候,早已守在门口的姚管家立即想殿下汇报,说是太子殿下跟着信王一起来了,看样子太子殿下还喝了不少酒。赵宗旭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并不想与太子有太多的瓜葛。他刚回皇宫的时候,就因为金雕翎箭刺杀的事情与太子之间有了隔阂,如今要是再闹出什么事,恐怕日后难以转圜。 赵宗旭问姚管家,“太子与信王现在人在何处?” 姚管家说,“信王带太子殿下去了藏书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赵宗旭心里觉得不妙,他虽然回到京城没有多久,但是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打听到了很多事。这个太子的名声并不好,到处沾花惹草,不管是侍女还是民女,只要是他看上的,就逃脱不掉。赵宗旭快步来到藏书阁,果然,听到了里面有女子的呼救声,“太子殿下,求求您放过我……信王殿下,您帮我求求太子殿下……”赵宗旭加快了脚步,进到藏书阁中,就看到太子赵宗晖将初兰压在榻子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衫,初兰的头发披散,衣衫不整,脸色惨白,眼里都是惶恐。赵宗泽似乎是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赵宗旭箭步上前,一把将赵宗晖拉了起来。赵宗晖被拉得一个踉跄,脚下不稳,险些摔倒,登时十分恼怒,酒气熏天地说道,“哪个混蛋敢来坏我的好事?看看我是谁?我是太子!”他看清了是赵宗旭,上前挥拳就打在了赵宗旭的脸上,嘴里继续骂道,“原来是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你也配来管我!”说着就想继续去打赵宗旭。府里的下人一看事情不好,赶紧跪在赵宗晖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的腿。赵宗晖被一群人围着,一开始还想把人都踢开,后来酒劲上来了,自己站也站不稳了。赵宗旭让人将太子搀扶到轿子上,送他回东宫。 赵宗旭回头看了看初兰,头发散乱,衣服被撕破了,脸上还有伤痕。他也不明白刚才为何那么义无反顾地就去救她,就好像是一种本能一样。初兰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样子,她看到宗旭的嘴角流了血,担心地说,“殿下,你受伤了。”赵宗旭擦了一下嘴角,“我没有事”。他不再看初兰,打算离开,走了两步,他对跟随的姚管家说,“把这个侍女调入沁心园。”姚管家点头应承。 门口,一直看热闹的安怡翎心中冷笑,看来自己的直觉还是对的,赵宗旭对待她的态度果然不一般。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沁心园中服侍 赵宗泽酒醒之后,一个劲儿地向赵宗旭道歉,说他们实在是喝多了,太子殿下又非要到敬王府来看看,才发生了这样的事,都是他的错。赵宗泽说什么,赵宗旭就只是听着,没有责怪他,也没说原谅他。赵宗旭如今已经深深体会到,皇宫里,每个人展现出来的他,都未必是真正的他,而只是他想要别人认为的他。想要真正看清一个人很难,但是可以通过这个人做了什么来认识他,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做了伤害别人的事,就很难说这个人无辜,就得加小心提防。 赵宗泽想要去沁心园探望一下初兰,被赵宗旭阻止了。赵宗旭说初兰受到了惊吓,现在不方便见人,正在休息。赵宗泽可能也自觉无趣,过了几日,便说府里已经修缮好了,告辞回府。 初兰搬进了沁心园,赵宗旭让初兰负责打扫整理书房,她觉得欢喜,没想到可以离宗旭这么近。但是,初兰也牢牢记得,她不能让宗旭记起她。所以,初兰很小心,总是在宗旭不在的时候打理书房,宗旭来到书房后,她便悄悄躲起来,不让他看到她,反正宗旭研磨倒茶都有阿启服侍,通常不用侍女。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兰觉得很幸福,很快乐。能够看到宗旭在园子里练剑,同一阵微风掀起他衣袂翩翩,也吹起她裙摆飘然;能够看到宗旭站在树下若有所思,同一片皎洁的月光映在他的身上,也映在她的身上;能够透过书房的窗子看到宗旭在书桌前看书写字,同一点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也闪烁在她的眼中。初兰心中轻语,能这样与你共处,能如此与你分享,我已经很满足了。曾经你我在碧绿的草地上摘野花,在金黄的麦田里追逐,在漆黑的星空下看月亮,在高山之上俯瞰大地,在苍茫的雪地里留下印记……虽然你忘记了,没有关系,我还在,我会帮我们俩个好好保存这些记忆。 虽然,赵宗旭见不到初兰,但是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书桌上未看完的书总是被碧玺卧鹿镇纸细心地压好,所有的毛笔都会洗干净挂好,忍冬五足银熏炉中点着他喜欢的迦南香,越瓷茶壶中泡着紫阳茶,一切都准备得妥帖,一切都恰到好处,若不是十分用心,定达不到这种效果。 在一个夜晚,赵宗旭离开书房后,又突然返回书房中取东西。摇曳的烛光下,初兰立在案头,看着宗旭离开之前看的那本书,她的面色那么柔和,嘴角还挂着微笑。赵宗旭的心头一动,看着眼前人,为何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努力压下了这种情绪,沉声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想找什么?” 初兰没想到宗旭还会折返回来,有一些吃惊,但随即她平静下来,“殿下,我正在整理书房,明早您还要用,我先整理好。” 赵宗旭一步步走向初兰,直到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闪动的烛光下,她的脸色温柔似水,她的眼中清澈明净,这样的脸,这样的眼神,真的容易让人被魅惑。赵宗旭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初兰看着宗旭眼中的怀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他怀疑她是正常的,身处他那样的境地,谁又会轻易相信别人,“殿下,我只是一个民女,我来这里只是仰慕王府,没有其他目的。” “哦,是吗?”他的手上加重了力道,“你难道没有事情隐瞒吗?你到王府的目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初兰觉得痛,下颚上传来的疼痛还是其次,而心中传来的刺痛那么强烈,她努力忍耐,可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睛。“殿下,每个人可能都有些心事需要隐藏,不想被人所知。但是,我绝不会做伤害殿下的事,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滑落的眼泪滚落到他的手上,他的手像是被刺烫了一般。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自从丢失了记忆,自从进入皇宫,他觉得自己没有感情,对任何人都可以冷眼相待,任何事都触动不了他的心,这些所谓的亲人他毫不在意,身边的女人也让他丝毫无法动心。他总觉得自己丢失了内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这重要的部分离开了他,也带走了他的温情,带走了他的情感,让他的心变得冰冷而坚硬。他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很好,他不必为了亲人的冷淡而悲伤,不必为了兄弟之情而有所顾忌,不必为了爱一个人而烦恼,没有情感,他便没有了弱点,没有了软肋,他可以无坚不摧。 赵宗旭松开了手,却依旧直直地盯着初兰,这个女人牵动了他的情绪,让他的内心起了波澜,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的美貌吗,难道这个就是她的武器?这个女人真的利用她的美貌在接近他吗?赵宗旭突然很恼怒,恼怒自己面对她时无法冷静,就像上次从太子手中救下她一样,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去救她,她成功地让他失去了理智,让他因为一个女人牵动了情绪。他很想摧毁她,摧毁这个让他失去冷静的女人,“你承认你隐藏了秘密是吗?你承认是有目的的接近我是吗?”他的眼中有着令人发抖的寒意,“你以为你得逞了是吗?欲擒故纵,若即若离,这就是你的手段吗?告诉你,这些对我没有用,对我而言,你只是个侍女,是个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女人。如果我想,我可以随时得到你,也可以随意丢弃你,这一切都由我来决定,而不是你。”赵宗旭突然低下头去粗暴地亲吻她的脖颈,他伸手撕开了她身上的衣服,洁白的胸前赫然露出一片红色的烙印。赵宗旭看着这片鲜红的烙印,一下子停住了,为何她的胸前有着这样骇人的伤疤? 趁着赵宗旭发愣,初兰拉紧了自己的衣服,泪如雨下,她颤抖着说,“殿下,你别这样,我害怕……你不要这样对我,你不该这样对我……”说完,初兰转头跑了出去。留下赵宗旭独自站在原地。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他已经接受了身边有别人的眼线,完全可以冷静对待,可是,为何想到她是别有目的,就如此狂怒,竟然有些失去了理智?赵宗旭,你刚才究竟在干什么? 夜风中,初兰躲在暗处抱着膝头哭泣,浑身发抖,哭了一阵,初兰冷静了下来。初兰静静地看着月亮,心里默念着,对不起宗旭,刚才我是被吓到了,其实,我没有怪你,真的,我告诉过自己,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你只是失去了记忆,你只是病了,你做的这些并非出自你的真心。初兰擦干了眼泪,放心吧,宗旭,无论你怎么样,就算你用力地推开我,我也会留在你的身边,就像我对你说过的那样,永不背弃。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最后一根稻草 皇太后过寿,所有的子孙都要进宫祝寿。敬王和敬王妃一同入宫,安怡翎非要带上初兰,赵宗旭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就没有阻拦。自从上次夜晚,赵宗旭在书房责问初兰之后,他便没有再见她,她有意躲着他,他也没有再故意找她。不过,书房里的这一番动静还是被安怡翎知道了,她也下定了决心,这次要带初兰入宫。 皇太后的寿宴之上,子孙们分别向太后进献寿礼,有通体莹润的玉辟邪,有黑暗中会发光的夜明枕,有镶嵌玛瑙芙蓉石的永寿杯,有白玉制成的玉观音,各色珍宝璀璨夺目。皇太后见了之后只是微微点头,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喜悦。她是个威严的人,神色严肃,即使在子孙面前也不大露出笑脸,皇子皇孙们对于这位太后十分敬畏。 寿宴开始,为了讨太后欢心,皇后可是花费了大心思,各色菜肴精致软烂,适合太后的胃口,连饮用的酒都特别选择了香醇而不烈的酒,让太后可以放心地饮几杯。太后尝了几口菜,饮了几口酒,赞许地看了皇后一眼,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褒奖了。 宴席上,赵宗旭扫了一眼,除了皇帝皇后、后宫嫔妃和几位皇子、公主之外,有一个人倒是第一次见到,他就是简王赵怀敬。赵怀敬是皇帝的幼弟,非太后所生,不过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他不到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十分潇洒倜傥,既有着成年人身上的从容淡定,又有着年轻人身上的风流洒脱,浑身散发着一种低调的尊贵。赵宗旭觉得简王低调,也可能是因为强烈的对比,太子殿下一开始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还有些收敛,可是几杯酒下肚,就有些原形毕露了,形态嚣张。他觉得宴会上的酒水太过寡淡,便让太监去东宫取些浓烈的酒,喝起来才够劲儿。三皇子赵宗泽告诉太子不必那么麻烦,他进宫的时候带了几坛上好的酒,就是想带来给大家品尝。太监将三皇子带来的酒搬了进来,太后和皇帝并不想饮用太过浓烈的酒,太监便只给几位皇子和简王倒了酒。 太子赵宗晖喝了两碗赵宗泽带来的酒,觉得甚是畅快。这时,赵宗泽悄悄私下里又塞给赵宗晖一小壶酒,故意递了个眼色,“这个酒更是美妙,喝了之后赛过神仙。”赵宗晖看到赵宗泽的神色,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个就是上次我们和那个什么左元湛去酒楼,饮的那种酒吗?”赵宗泽点了点头。赵宗晖的眼睛眯了起来,这酒喝完了通体发热,心生快意,甚是美妙。赵宗泽轻轻在赵宗晖耳边说,“太子殿下,这个等回去再喝吧,别像上次那样……”赵宗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啰嗦了,我知道了。” 赵宗晖哪里是听别人劝的人,他想干什么就会马上干什么,赵宗泽给他的一小壶酒,没多一会儿就让他喝完了。过了一阵,赵宗晖果然觉得身体开始发热,体内有些躁动,脑子里有些亢奋,他站起身,打算去院子里醒醒酒。赵宗晖屏退了身边的人,独自在院子里散步,感觉脚下有些虚浮,心里却越来越愉悦,好像要成仙飘起来了一样。这时,一个人从后面搀扶住了他,赵宗晖一看,是四皇子赵宗佑。 赵宗佑扶着赵宗晖,“太子殿下注意脚下,小心别摔倒了。” 赵宗晖一把推开了赵宗佑,“你离我远点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什么,少在我这里装好人!” 赵宗佑本来就有足疾,这猛推之下险些摔倒,可是他似乎并没有生气。正好,皇太后身边的一位贴身宫女钰棋要去给太后取件褂子,赵宗佑便让她顺路将太子领到偏殿休息一下。钰棋引着太子殿下去休息,太子双眼瞧着钰棋,竟没有反对,而是跟着她走了。 宴会上,丝竹声声,舞姬翩翩起舞,皇太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皇子皇孙们的孝心让太后心里很是妥帖。这时,一个太监从外面焦急地来到皇上身边,在皇上耳边说了两句话,皇上的面色一变,脸上登时有了怒气。太后发觉了皇上的不对劲,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一开始不想讲,“太后,不是什么大事,等宴会结束,儿臣再详禀。” 太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声说到,“是什么事?哀家都不能知道了?” 皇上一看太后有些发怒了,便只好如实相告,“是太子闯了祸,不想让母后跟着操心。” 太后见皇上说一半留一半,便让身边的太监去打探清楚后回报。等太监回来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太后的脸色铁青,这太子也太过猖狂,竟然在太后的寿宴上玷污了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在座的皇子嫔妃赶紧都站了起来,谁都能看得出太后气得不轻。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开口问皇上,“皇上,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皇上对太子的感情很复杂,这是已逝皇后的唯一皇子,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儿子,他对于这个太子寄予厚望,也比较偏爱。可是,这个太子行事张狂,而且纵欲过度。平日里,东宫里的宫女太监就没少被他祸害。如今,竟然闹到了太后这里。皇上想先让太后消消气,在气头上难免会做出冲动之事,于是说,“太后,太子此次饮酒误事,儿臣一定会严加管教。” “什么!饮酒误事?他都要骑到哀家头上来了!”太后怒道。 四皇子赵宗佑赶紧跪倒在太后面前,“太后息怒。太子殿下是犯了大错,罪不可恕。您念在先皇后的面子上,再给太子殿下一个机会,让他改过。” 太后听了这话,并没有消气,“宗佑,哀家知道你顾念兄弟之情,为人宽厚,但是,太子做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不能次次都顾念先皇后的情面,就让他一直胡作非为下去。” 简王也站了起来,“儿臣听说,前一段时间,太子殿下竟然公然侮辱了御史大夫的公子左元湛,如今朝堂上也是怨声鼎沸啊!” 太后气得把面前的茶杯摔在地上,“皇上,都闹到如此不可开交了,你还瞒着我。这次,倒要看看,你如何给哀家、给群臣一个交代。”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留下初兰 这次宴会就这么不欢而散了,皇太后只留下皇上和皇后在那里听训,看来皇太后这次是铁了心要整治太子。 赵宗旭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行回府了,安怡翎说是要陪姑母多待一会儿,迟些自己再回去。安怡翎和承欢公主赵鑫阳陪着安贵妃回到瑶清宫,安怡翎将敬王府中的侍女嬷嬷都留在瑶清宫的院子里,自己随着贵妃和公主进入了殿内。 安怡翎见安贵妃脸上又喜色,猜测可能是因为太子犯错,便试探地说,“姑母,如果这次太子殿下因错被罚,皇上会不会废了太子?” 安贵妃的嘴角向上挑起,“这要看皇上的圣意,眼下还不好说。” 安怡翎看到贵妃这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贵妃确实是因为太子犯错而高兴,“姑母,这太子平时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靠着皇上的宠爱就嚣张跋扈,这下子栽倒太后手里,估计无法轻易蒙混过关了。今日,连简王叔都看不下去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说出太子侮辱御史大夫公子的事,可见简王叔还真是公正无私。” 听到这里,赵鑫阳站了起来,面色冷淡,“母妃,儿臣刚才饮多了酒,觉得头晕,先告退了。” 安贵妃瞧了瞧她,这个女儿就是这样冷冰冰的,一点儿都不贴心,还不如自己的侄女。她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自己是拿她没办法了,“你去吧,让下面的人给你煮些醒酒汤。” 赵鑫阳走了,安怡翎想了想刚才说的话,也没什么得罪这位表妹的啊,她怎么一脸的不满意。不过,表妹的性子向来如此,安怡翎也就不再想她了。安怡翎看屋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便问道,“姑母,若太子被废,敬王有没有机会……” 安贵妃打断了她,“不要胡说。你今天随我回来,没有跟宗旭一起回去,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安怡翎坐到安贵妃身边,“什么事都瞒不过姑母。我今天确实有事,我想把一个人留在这里,请姑母帮我。” 安贵妃倒是好奇了,瞧着安怡翎,等着她说下去。 安怡翎说到,“是敬王府中一个叫初兰的侍女,本来在藏书阁做事,后来被敬王殿下叫进了沁心园。这个侍女生得狐媚,我觉得不应该把这样的女子放在敬王殿下身边,便想着让姑母帮帮我,让她留在瑶清宫,做个粗使的宫女。” 安贵妃有些奇怪,“你既然不喜欢这个丫头,就把她赶出去或卖了不就得了,何必费这么大周章,留在我的宫里?” 安怡翎实话实说,“若是赶出去或卖了,难保殿下不会去寻回来,只有放到姑母这里,殿下才不敢轻易过来要人。而且,我若是把她赶出去或是卖了,殿下说不定会怨恨我,所以只好请姑母帮我这个忙了,殿下再怎样也不敢怨恨到姑母。” 安贵妃无耐地笑了笑,“这不是什么大事,若能帮到你,我就留下这个丫头,只要你们小两口能好好的。不过,宗旭若想几房妾室,你也不能总拦着。” 安怡翎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只是这个初兰长相太过妖媚,不似一般寻常女子,所以我才不敢将她留在殿下身边,怕殿下被她迷了心神。” 安贵妃被引起了兴趣,这个叫初兰的侍女究竟长成什么样,竟然让侄女如此忌惮?她命人将初兰叫了进来。当初兰袅袅婷婷地走进屋中,安贵妃心里也吃了一惊,果真是绝色,这种美不似安怡翎说的那种狐媚,而是一种出尘脱俗的美,让旁人黯然失色。若不是皇上近年来专心养生,不喜女色,安贵妃还真有些不敢把这等绝色留在宫中。 安贵妃垂下眼睛,淡淡地对初兰说,“我看到你倒是好生喜欢,以后你就留在我这里,服侍我吧。” 初兰怔在原地,原来这就是王妃带她进宫的目的,想把她赶出王府。安怡翎瞪了初兰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给贵妃谢恩?” 初兰眼下是孤立无助,除了听任安排,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顺从地磕头谢恩。初兰就这样被留在了瑶清宫。她在心中想着,或许宗旭看到她没有回去,会来寻她。可是,一天天过去了,初兰并没有看到宗旭的影子。初兰安慰自己,可能宗旭这几日太忙了,没有发现她不见了,过几日发现了,可能就会过来了。她也知道,这些只是安慰自己的说辞,可是,如果没有这些自我安慰,初兰不知道该怎么支撑下去。 初兰被安排做洒扫院子的粗活。洒扫院子的一共六个宫女,其他的宫女都有些欺生,见初兰是新来的,便把脏活累活都分给她。只有一个叫云燕的宫女,和初兰差不多大,温和敦厚,常常帮初兰干活,教她怎样才能又干净又省力。时间长了,两个人成了朋友。云燕告诉初兰,她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十岁被舅父卖到宫里。初兰告诉云燕,她也是个孤儿,家中的亲人都不在了。云燕和初兰觉得同病相怜,也更加彼此互相照顾。 每个月的十五,赵宗旭都会和安怡翎一起来瑶清宫拜见安贵妃,一同饮茶用饭。赵宗旭一身锦袍,头戴玉冠,神态威仪,安怡翎一身华服,头戴珠翠,仪态端庄。两个人并肩而行,俨然一对情深伉俪。瑶清宫的宫人们在院中跪地迎接,初兰就跪在宫人们之中,远远地排在最后面。只有当赵宗旭和安怡翎走上台阶、走进屋中的那一瞬间,初兰才敢抬起头来,遥遥地看一眼他的背影。他有时会伸出手,搀扶安怡翎上台阶,有时会悄悄和她说两句话,有时安怡翎会帮赵宗旭整理一下衣衫,不过,他却从未回过头…… 宗旭就这样把自己忘了吗?初兰看着宗旭的背影,心中竟有些庆幸,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既不会连累他,又能够远远地看到他。初兰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其实这样真的挺好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皇子 到了月季盛开的季节,安贵妃便喜欢用新鲜的月季花瓣沐浴,香气悠长,又可使身心愉悦。可是,采摘月季花瓣是个辛苦的活儿,需要选择最新鲜没有任何瑕疵的含苞待放的花朵,一片一片完整地摘下最鲜嫩的花瓣儿,再一片一片地用清冽的井水冲洗干净。这活儿需要极其的耐心和细致,往往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没有人愿意干这个。嬷嬷便将这活儿交给了云燕和初兰。 云燕有些心疼初兰,初兰的手那么漂亮,肤若凝脂,十指纤纤,这手应该是用来抚琴作画的,不应该被花刺伤得都是血痕。初兰倒不介意,这点儿痛没什么,反倒是可以在花园中看着花海、闻着花香、触碰着柔嫩的花瓣,令她觉得幸福。云燕和初兰扫完了院子,便提着花篮到花园中摘花瓣,这倒成了她们两个的快乐时光,不用受嬷嬷拘束着,也不必受老宫女的欺负。 阳光和煦,微风吹拂,温暖中透着丝丝凉爽。初兰正在低着头仔细寻找着完整、没有瑕疵的花瓣,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初兰抬起头,看到一个斯文温和的华服男子正在和云燕说话。云燕的眼睛里有着光芒,脸上洋溢着微笑,让她散发着一种光彩,竟然让长相平凡的她显得十分美丽。初兰没有去打扰他们,继续低头摘着花瓣。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子走了,云燕来到初兰身边,脸上还带着喜悦。云燕欢快地说到,“初兰,齐王殿下让我帮他摘几朵花送到皇后的昭阳宫,我去去就回。” 齐王?申皇后嫡出的四皇子赵宗佑?看起来为人十分和善,平易近人,倒不像其他皇子那样高高在上。“你去吧,不必着急,这里有我呢!”初兰说到。 云燕精心挑选了一束月季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初兰看着云燕的背影,心里竟隐隐有着一丝担忧。 晚上,云燕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瓷瓶,她对初兰说,“初兰,你的手哪里受伤了,我给你涂些药膏,很快就好了。” 初兰看着这瓷瓶,不是寻常的东西,她低声说,“这是从哪里来的?” 云燕珍惜地捧着瓷瓶,小声说到,“这是齐王殿下送给我的。齐王殿下看到我的手受伤了,便拿了这个给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都是敬慕,“齐王殿下人真好,从没有一个主子待我这么好过。” 初兰让云燕收起药膏,“我的手没事儿,你这个小心收好,别让其他人看到。”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云燕一下,她是个那么实心眼儿的姑娘,只知道念着别人的好,“云燕,我虽到这宫中不久,但总觉得这宫中的人并非如表面那样,每个人心里都让人琢磨不透。齐王殿下虽然很好,但是你也多留意些,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你也警醒些。” 云燕笑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我就是一个粗使的宫女,四皇子骗我做什么?” 初兰还想劝劝云燕,可是她停住了,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云燕能这般开心,自己就不要泼冷水了。 初兰和云燕照旧打扫院子,去花园里摘花。初兰很喜欢这片月季花,红的热烈,黄的夺目,粉的娇嫩,白的纯洁,还有黄色镶红边儿的,白色镶粉边儿的,各有各的美,让人目不暇接。每当站在月季花园里,初兰都会想起镇南王府里美轮美奂的月季园,花枝簇拥、妖艳娇媚的月季花海一望无际,大片的月季花迎风盛放,芳香四溢。初兰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和哥哥们还有宗旭在月季园里追逐,初兰呵呵地笑着,连笑声里都混进了甜美的味道。正当初兰闭着眼睛回想往事,突然觉得脚边有东西在动,她连忙张开眼睛,低头查看。只见脚边蹲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把食指放到嘴上,示意初兰不要出声。初兰笑了,她小时候也喜欢和哥哥们玩藏猫猫,她蹲了下来,高高的月季花丛把他们淹没在花海里。 远处传来宫女和太监的呼唤,“五皇子……五皇子……”初兰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孩子,原来他是五皇子赵宗晟。赵宗晟冲着她挤了挤眼睛,示意她不要动、不要回答。初兰无奈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呼唤的声音听不到了,赵宗晟悄悄站起来些,偷偷向外面瞄,找他的人已经去了别处。他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刚才谢谢你,没有把我供出去!” 初兰也站了起来,“为什么躲着他们?找不到你,他们会担心的。” 赵宗晟看起来有些烦恼,“母妃太过担心我了,成日让一群人跟在我身边,实在是太不自在了,我也想独自待一会儿,我也想清静一下,思考一些问题。” 初兰被他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弄笑了,“那就不打扰五皇子清静了,奴婢告退。” 赵宗晟忽然叫住了初兰,“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名字?”他停了一下,“我觉得你很特别,和我宫里的宫女不太一样,以后我可以找你去玩吗?” 初兰看着他,莫名有一种亲近的感觉,他让初兰想起了小时候的宗旭。“奴婢是瑶清宫的初兰,若我做完了活儿,五皇子便可以来找我玩儿。” 初兰本以为赵宗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的经常来找初兰玩。初兰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没有玩伴,多亏宗旭来到王府,他会用园子里的鲜花编成美丽的花环,他会捉来五彩斑斓的蝴蝶放到罐子里,他会用小石子在池水中打出成串的涟漪,他会折出能在水中漂很远的小纸船……初兰也把这些教给了赵宗晟,这个长得像宗旭小时候的孩子。和五皇子在一起,初兰觉得放松和开心,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与宗旭初识的日子里。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太子之位空悬 皇上终于下了旨意,废除赵宗晖的太子之位,幽禁于皇宫中的承明宫。承明宫位于皇宫东南角,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宫殿,宫殿内有些破败,院内杂草丛生。赵宗晖的身边只有两个小太监跟随,院门紧锁,只有送饭的时候才会从门上的一扇小门递进去。 赵宗晖从无限风光的太子之位被贬为庶人,一夜之间像是从天上摔到了地上,险些摔得支离破碎。不过,他心中始终还有着希望,父皇还是疼爱他的,没有给他贬到偏远之地,而是将他留在了宫中。等过了一段时间,父皇的气消了,说不定还会给他放出去。 赵宗晖是这么想的,还有些人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那些人可并不想让赵宗晖放出去,他们希望的是让赵宗晖死在承明宫,才能永绝后患。 五皇子赵宗晟虽然并不喜欢这个二哥,但是自从二哥被囚禁起来,他总觉得二哥其实也挺可怜的,以前那么锦衣玉食的人,如今连基本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赵宗晟便时不时地会带些吃的喝的,给承明宫送过去。赵宗晟告诉初兰,其实不只是他还关心着二哥,他看到三哥也去给送过东西,而且还看到过有小太监也去送东西,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 三皇子赵宗泽以前确实与太子交好,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可是,这次太子被贬,宫里也传出一种说法,说是三皇子故意在酒中掺了东西,陷害了太子,才让太子在太后寿宴上失仪。但这也只是个说法,因为大家都喝了三皇子带来的酒,都没有问题,就连三皇子单独给太子的那瓶酒,皇上也暗中让人查过了,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赵宗泽如今还去探望被废太子,可能也是出于顾念旧情。 初兰告诉五皇子,若真是心疼二哥,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父皇说,给承明宫多添些吃穿用度,不必自己偷偷摸摸地去。初兰是有着顾虑,虽然承明宫只是个废弃的宫殿,住着被废的太子,表面上看起来冷冷清清,可是这个地方不知道多少人瞧着,多少人在动着心思,背地里波涛暗涌。若是赵宗晟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会给他带来危险,而且若有人有心利用他送进去的东西,这个孩子也是百口莫辩。好在五皇子很听初兰的话,他大大方方地和父皇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给二哥那里添些吃的用的。皇上其实心里一直是顾念赵宗晖的,如今看五皇子也和他一样顾念着赵宗晖,心中很是欣慰。皇上还私下里与赵宗晟的母妃静妃说到,这个孩子善良、宽仁,需好生栽培。 皇太后那里也有些心焦,太子被废,皇上又不急着立新太子。她明里暗里提醒过皇上几次,为了社稷安稳,应尽早册立太子,不要一直空悬其位,容易让心有贪念的人动了念头,多生事端。皇太后一方面担心皇上真还有意给赵宗晖留着位置,赵宗晖虽是嫡长子,但太不成器,皇太后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不过,站在皇上的立场想想,要是新立太子的话,还真是有些难以取舍。四皇子赵宗佑是如今皇后的嫡子,按理说应该是合适的人选,可是他从小有足疾,皇上不喜,就连太后心里也有些在意他的足疾,确实有些损害皇家的颜面。另外几位皇子,大皇子赵宗旭的生母出身低微,而且多年来未在宫中长大,对其秉性并不了解,三皇子赵宗泽生母早逝,他本人又不拘小节,整日里就好饮酒交友。五皇子赵宗晟虽聪明可爱,可是还太小了,恐怕压制不住几位年长的哥哥,八皇子赵宗宇才六岁,就更不用说了。 太子之位就这样一直空悬着,皇上不发话,太后也不再催促了。这倒让安贵妃心里觉得有了希望,太子被废,皇长子肯定是有机会的啊。虽然,赵宗旭这些年与太后和皇上并不亲近,但是,现在沟通感情也不晚啊!于是,安贵妃让赵宗旭多进宫请安,即使见不到皇上,那就去太后那里多坐坐,毕竟是血脉亲情,多见几面,也就亲近了。安贵妃这么说了,赵宗旭就这么做了,入宫请安的次数多了,经常去太后那里陪着赏花喝茶。过了一段时日,果真有了效果,如果赵宗旭有多日没去太后那里,太后便会遣人到安贵妃这里来问大皇子什么时候进宫请安。安贵妃心里得意,这赵宗旭长得一表人才,在几个兄弟里算是最出挑的,这样的皇孙看着也赏心悦目啊,何况赵宗旭又很是听话贴心。 夏天来了,北部乌戎国的使臣进京朝贡。乌戎国是北方的一个较大的国家,吞并了周围的几个小国,势力很是强大。不过,因为连年征战,乌戎国内部起了分歧,主战的乌戎国王与主和的乌戎国王的侄子呼延勒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最终,老乌戎国王与呼延勒兵戎相见,呼延勒花了两年时间推翻了老乌戎国王,自己成了乌戎的新一代国王。足见,呼延勒并不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人,他的强悍甚至超过老乌戎国王,只是,他更希望乌戎国安定下来,能够过上幸福安定的日子。这是呼延勒第一次进京朝拜,以示友好。皇上和朝堂上的大臣对于呼延勒的到来也很是重视,以很高的规格接待了他们。 朝堂之上,朝臣们看到呼延勒都有些吃惊,他二十八九岁年纪,身高超过八尺,身材魁伟健硕,棕色的皮肤,脸孔方正,看起来沉稳伟岸,不可小视。在朝堂上正式觐见后,皇上还安排了国宴接待,几位皇子也列位出席。几位皇子都在打量这位乌戎国新国王,他将来究竟是敌是友还不好说。同样,呼延勒也在打量几位皇子,不知道哪位才是下一位继承人。 几杯酒之后,呼延勒站了起来,他说到,“为了表示两国交好的诚意,这次我还带了我的妹妹阿姿莫前来,把她献给皇帝陛下。她现在就在殿外,不知皇帝陛下可否将她召上殿来?” 皇上让太监下去传召,将阿姿莫公主领上殿来。阿姿莫公主一身绿色轻纱,额头、胸前和手腕上都戴着镶嵌绿宝石的金饰,若是旁人穿了这一身,难免会有些过于绚丽夸张,但是穿到阿姿莫公主身上却恰到好处,反而衬托得她更加明艳,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深邃美丽,一抹娇艳的红唇鲜红欲滴,一头乌黑的头发亮若锦缎。而且,阿姿莫不像宫里的女子,处处端着姿态,处处透着娇弱,而是散发着一种青春、活力和野性,像是春天树林里的一只小野鹿,透着活泼与生机。呼延勒让阿姿莫给皇上敬酒,阿姿莫便端着酒杯上前敬给皇上。皇上看到阿姿莫,心里也是喜欢的,看来这呼延勒还真是很有诚意,连自己的妹妹都送了过来。不过,呼延勒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人有些傻了眼。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求娶公主 呼延勒恭恭敬敬地对皇上说,“皇帝陛下,这次前来,我希望能够迎娶贵国的公主,同我一同返回乌戎,做我的大妃,襄助乌戎繁荣,共筑两国和平,还望皇帝陛下应允。” 皇上嘴上应着“好说,好说,来,让我也敬国王一杯,共筑两国和平。”可是,皇上心里已经有些为难了。他这一生儿子很多,可是女儿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承欢公主赵鑫阳。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只有这一个宝贝公主,皇上自然是格外珍爱的。若有十个、八个女儿,送一个去和亲倒还好说,可是就这一个女儿,皇上心里还真舍不得。而且,因为承欢公主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性子也强硬了些,她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她不想做的事别人也勉强不了她。倘若呼延勒说想要送个皇子过去,皇上可能都不会觉得这么为难。 宫里的消息传得很快,皇上还没从酒宴上下来,安贵妃已经得知了消息。她一听到这个消息,便气得差点儿直接冲到宴会上去,找那个什么呼延勒理论理论。他送个妹子过来,我们就要送个公主过去吗?这怎么还带交换的吗?而且,他们那个遍地一抓一大把的公主能和大国公主相提并论吗? 安怡翎和嬷嬷劝住了贵妃,让她稍安勿躁,先冷静下来,再想办法。因为赵宗旭进宫参加宴会,安怡翎也一起进了宫,过来陪安贵妃说话,正好碰到了这一幕。安贵妃只有这一个亲生女儿,虽然性子冷清不和她亲近,但好歹也是亲生的,嫁到京城里的王孙贵族,以后也有个照应。若是嫁到老远的北方去,这一辈子都未必能再见到面了。安贵妃心里又急又气,没想到好端端的遇到这么糟心的事,真是祸从天降。该如何劝皇上回绝了这门亲事呢?直接回绝估计也不可,人家带着贡品、带着妹妹满怀诚意地来了,若直接驳了他的面子,会不会恼羞成怒啊!他们这些野蛮人本就是毫无道理可讲、蛮横粗野的人,若是借此挑起两国战事,也是大有可能。皇上即使心疼女儿,也断不会拿他的江山社稷开玩笑。 正当安贵妃坐立不安的时候,安怡翎眼睛一转,一个主意倒是冒了出来。她默默地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或许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可以一举多得。她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然后她靠近安贵妃,低声说“贵妃娘娘,反正呼延勒也没见过公主,我们何不找个人代替公主嫁过去?” 安贵妃心里一惊,“偷梁换柱?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安怡翎悄声说,“只要宫里的人闭紧嘴巴,谁能知道?这段时间也可以给公主寻个好驸马,到时候把公主嫁个好人家,就算呼延勒以后反应过来,也没有用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到时候大不了赔他一些珠宝美女,难道他还真能掀起多大风浪不成?” 安贵妃想了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她心底的焦虑稍稍缓解了一些。“不过,选谁来代替公主呢?一时间去哪里找这么个人,又得够漂亮,又得有些才识。官员贵族家的女孩子,人家也未必愿意,估计少不了推延时间,可这事儿又很紧急。” 安怡翎笑了笑,“贵妃娘娘,这个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安怡翎的手指指了指窗外的院子。 安贵妃一时倒没反应过来,院子里的都是些宫女,哪有附和这些条件的。她忽然想起来了,安怡翎送进宫里来的那个叫初兰的,一想到这里,安贵妃心里瞬间踏实了。这宫女论容貌绝对是倾国倾城,论气度也绝不输官宦贵族女子,让她来代替公主出嫁,绝对不会被识破,倒还有些便宜了那个呼延勒。 安贵妃让人去将承欢公主请过来,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数,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当承欢公主听完安贵妃和安怡翎的描述,她的脸上始终冷冷的,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头。“你们是说,让个宫女替我去嫁给乌戎国王,是这样吧。” 安贵妃又开始头疼,这个女儿又在想什么呢,怎么这么一副不上心的样子,仿佛说的事与她无关一样。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说到,“目前想到的办法就是这个,你有什么好主意吗,也可以说来听听。” 承欢公主冷冷地说,“这件事我知道了,容我再想想。母妃,你也不必现在就去找父皇哭闹,等我下定了主意,我自己去找父皇说。” 安贵妃简直要佩服起自己的女儿来了,这么火烧眉毛的事,她倒是沉稳镇定。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安贵妃便决定先等等,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提醒承欢公主,“最近你不要到处跑,不要在宫里遇到不该遇到的人。而且,你也尽量思考得快些,这事儿还是得尽早和你父皇通个气。” 她们在屋内商量的时候,门外站着一个人,这人便是刚从酒宴上回来的赵宗旭。他吃惊于宫内的耳目众多,竟然消息这么快就传了出来,而且,他的心里也有着一丝奇怪的阴郁,她们竟然打算让初兰代替承欢公主嫁到乌戎。 晚上,赵宗旭在浴池中泡澡,他头枕着池边的玉枕,身体泡在温暖的水中。自从在宫中听到了安贵妃她们的对话,他就有些心绪不宁,若初兰被嫁给呼延勒,她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呼延勒离开吗?这个女人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当她被送进宫中,他以为她会想方设法在宫中接近他,从而可以回到敬王府,再次监视他,难道她的任务不就是靠近他、监视他吗?可是,没有,她被送进了宫,然后就那样安安静静、悄无声息,仿佛消失了一般。好几次,他在宫中,每当有人经过,他都会以为是她来了,可是没有,即使他转过头四处寻找,也没有看到她。想起她进宫之前最后一次见她,他扯开了她的衣服,看到了她胸前红色的烙印。赵宗旭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相同的位置,他的胸口有一颗鲜红色的八芒星。她被烙印抹去的印记又是什么呢?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公主 皇上宴会结束之后见了安贵妃,将呼延勒想要求娶公主的事告诉了她。安贵妃装作事先并不知情,只是在皇上面前不停地抹眼泪。皇上心中也是舍不得,看到安贵妃如此模样,好言相劝了一番。安贵妃想试试皇上的口风,她趁机透露,其实她也可以认个干女儿,替代承欢公主嫁过去。而皇上也并没有说不同意,只是让安贵妃先放宽心,他还要再想想。 安贵妃见皇上没有反对这个提议,便让人把初兰看了起来,不用她再干活,让她好好养在屋子里。初兰起初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直到云燕偷偷来看她,悄悄告诉她安贵妃打算让她代替公主嫁到乌戎去,初兰才恍然大悟。初兰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从心底里感觉到无助,如今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她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求助宗旭,可是思来想去,这却是最不可行的一条路。如今,且不说宗旭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去留,没有丝毫理由帮助她,就算是他肯帮她,她也不能让他那么做,去对抗安贵妃,强行留下自己,这样只会给他带来危险和麻烦。若自己留下来,是以伤害他为代价,那么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经过几日翻来覆去的思考,初兰已经平静下来了,她就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草,她无法让暴风雨停歇,只能尽全力去承受。 这日傍晚,屋门被打开了,初兰看向门口,只见承欢公主走了进来。承欢公主屏退了身边的宫女,让人关上了门,屋里仅剩下她和初兰。承欢公主仔细打量了一番初兰,然后缓缓开了口,“如今有一件事,事关你我,我母妃想让你代替我嫁给乌戎的呼延勒,你可愿意?” 初兰苦笑了一下,“公主,若讲真话,我不愿意。可是,不知道我的意愿是否重要?” 承欢公主盯着初兰,她的神态冷冷的,“若你的意愿并不重要,若你必须要代替我嫁到北国,你会怎样?” 初兰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公主,“既然别无选择,我也只能奉命行事。” 承欢公主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眼睛牢牢地看着初兰,像是在研究她。过了好一阵,她收回了目光,低声说道,“你是打算在哪里结束自己的性命,在出发前,还是到了乌戎后?” 初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承欢公主竟然如此敏锐,看透了她的心事,这让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承欢公主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不必吃惊,你这个人并不善于掩饰,你的决绝都已经写在你的眼睛里了。我自小在宫中长大,别的不会,识人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比你善于掩饰的人,我见过得多了。所以,你也不必对我隐藏,和我说说你的想法吧。” 初兰无奈地笑了笑,在这皇宫里,别说那些道行高深的人了,就连面前的公主,她也远远比不上她的识人与心机。初兰觉得也无需隐瞒了,“我打算到了乌戎后再结束自己的性命。” 承欢公主好似并不惊讶,“如果在这里自杀,又得有别人替我去远赴他国,你不忍心。到了那里再自杀,乌戎难以辩驳此事与他们无关,便也无法再来闹事。你都要死了,还要替他人考虑得这么多吗?” 初兰垂下了眼睛,“即使死,也不能连累别人,不是吗?” “既然你这么爱他,甚至可以为了他杀了自己保住名节,为何你没有勇气告诉他?” 听到承欢公主这么说,初兰立刻抬起了眼睛,她究竟知道些什么?初兰的心中涌起了担忧,心脏不停地砰砰跳动,表情也无法再平静。 “不必惊讶,只是碰巧被我看到了。大皇兄来到瑶清宫,你躲在远处看着他,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注意到了你。其实,凭借你的美貌,完全可以借机去接近大皇兄,可是,你却没有。”从那时起,承欢公主便开始留意初兰,原来在这肮脏的皇宫里,也有这样单纯美好的爱,有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子。今日一见,承欢公主对初兰的喜欢中又多了一丝敬佩,有自己的想法与主意,即使牺牲自己也不愿拖累他人,能站在大局考虑问题。 承欢公主站了起来,“其实,自从听母妃说起让你替我去远嫁,我便思考了良久,最后我决定要见三个人。第一个人便是呼延勒的妹妹阿姿莫。我去见她的时候,她不知道我是公主,她只知道我是这个皇宫里第一个对她友善的人,便毫无保留地和我说起了她的一切。她还有两个妹妹,当她哥哥要选一个人进献给父皇的时候,是她主动要求前来的,因为她觉得妹妹们还太小,她作为一个姐姐,理应守护她们。而且,作为一个公主,她有义务守护她的子民,所以,她不是被逼迫的,她是自愿来的。作为一个公主,作为一个姐姐。”承欢公主的眼睛看向远方,她作为一个公主,自小心中只有对皇宫的厌恶,父皇身边美女无数,甚至有的美人比她的年龄还小,母妃为了身份地位不择手段,甚至无意中让她发现了难以启齿的秘密。本来,这一切只会让她越来越冷漠,但是,没想到,阿姿莫的一番话倒让承欢公主有些惭愧,她作为一个公主,只想到别人亏欠了她什么,却没想过她得到了什么,更没有想过一个公主该做些什么。 承欢公主看向初兰,她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对一个宫女说了这么多,不过她一直觉得,初兰并不像一个宫女,倒与她有些相似之处,颇有惺惺相惜之感。“我第二个想见的人便是你,我想告诉你,你不必做傻事。这件事是我的事,无需你来代替我。如果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自己跟他走,如果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那我就直接回绝他。所以,我下面要去见见这第三个人!”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第三个人 京郊的一处别苑里,古柏参天,曲径通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柏特有的香气,别有一番闹中取静的悠然。 重檐亭下,一张古朴的金丝楠木桌,桌上摆着各色佳肴和点心水果,温润的犀牛角杯中盛着美酒。亭中只留下十几个侍女服侍,赵宗旭与呼延勒相对而饮。 呼延勒饮了几杯之后,开口说到,“没想到敬王会邀我前来赴宴。” 赵宗旭寒暄,“乌戎国王远道而来,实属不易,我们当然要略尽地主之谊。” 呼延勒又饮了一杯,“敬王有什么就直说吧,我这人耿直,不喜欢拐弯抹角,也猜不出弯弯绕绕。还有,既然我都要娶了你妹妹,你就是我的大舅哥,我们就直呼对方姓名吧。” 赵宗旭微微一笑,“好,我欣赏你的这份爽快。其实,还真就是关于我妹妹。说句不敬的话,乌戎地处北方,荒凉寒冷,我只怕妹妹过去会受苦。” 呼延勒看了看满园的翠柏,“乌戎确实比不上这里,气候寒冷,风沙很大,粮食收成也很少。不过,我会尽我所能给公主最好的,只要是我有的,就会让她也有,不会让她受到委屈。” 赵宗旭敬了呼延勒一杯酒,“你说的我相信。不过,我妹妹从小性格清冷高傲,你能受得了她的那个脾气吗?为何这样自讨苦吃,其实我们也可以送给乌戎一些温柔美丽的女人,岂不是更好?” 呼延勒放下酒杯,粗犷的脸上透着沉稳与庄重,“乌戎战乱多年,我现在想的不是享乐,而是给乌戎一个真正的安稳。公主无论脾气如何,只要她肯来我们乌戎,就是我们的恩人,只有她能带给我的子民安稳。这么大的恩惠,就算公主闹闹脾气,那都是小事,我呼延勒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和她计较这些小事。”呼延勒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公主不愿意过去,所以让你来说服我?” 赵宗旭摆了摆手,“我只是处于一位兄长的关心,毕竟乌戎路途遥远,我们有担心也是正常的。” 呼延勒点了点头,“我明白,即使贵国富饶美丽,可是把阿姿莫送过来,我也是非常不舍得。同样身为兄长,你的担心我也理解。我愿意跟你保证,我呼延勒这一生只娶公主一人,不会再迎娶她人,定会全心全意对她好,不让她受到委屈。作为一国的君王,我绝不会失言。” “你愿意说出这样的话,我就愿意相信你。来,我们今日多饮几杯,这么痛快,不醉不归!”赵宗旭招呼旁边的两个宫女,“你们过来斟酒。” 赵宗旭和呼延勒相谈甚欢,彼此推杯换盏。赵宗旭觉得,呼延勒确实是一个好国王,心底处处为他的国家和子民着想,甚至,他也算一个正人君子,身旁美貌的宫女服侍,他没有丝毫逾越。不过,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夫君,赵宗旭可不敢轻下判断,毕竟人生很长,如今的真情实意不代表日后的日久天长。赵宗旭看呼延勒已经醉了,便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女,侍女微微点了点头。既然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赵宗旭便派人将呼延勒送回驿馆。 赵宗旭也有些醉了,他靠在椅背上,稳稳心神。身旁的宫女挥了挥手,旁边的人都退下了,她直接坐到了赵宗旭的对面。“大皇兄,今日多谢你相助。” 赵宗旭看了看承欢公主,这个人是他的妹妹,可是他却无法做到像呼延勒那样疼爱自己的妹妹。他抬手扶住了额头,竟然有些头痛,其实刚才的酒局他一直没办法真正畅饮,他想要看清呼延勒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同时也不想让别人看清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没什么,你如今见到了他,你让我问的话我也问了,你有决定了吗?” 承欢公主果断地说到,“我会和他走。” “这么快就确定了?他能当上一国之君,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赵宗旭提醒了一句,无论如何,承欢公主是他的妹妹。 “我明白,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承欢公主通过半日的仔细观察,起码觉得呼延勒不是一个阴邪险恶的人。而且,外人不知,她是太想离开这座皇宫了,她想走得越远越好。即使不是嫁给呼延勒,她也不想待在京城。 承欢公主看着醉酒的赵宗旭,心里有些起伏,这个人是她的大皇兄,却身世坎坷,从小无法在父皇身边长大,如今又不知自己生母在何处,突然身处冷冰冰而又险恶的皇宫,周围没有任何真心对待他的亲人,就连真心爱他的人也在躲着他。大皇兄帮了自己,自己临走之前或许也可以帮帮他,起码让一个真心对他的人可以待在他的身边。“大皇兄,你知道初兰喜欢你吗?” 赵宗旭的手撑着头,手肘支在桌子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他真的醉了。承欢公主叹了口气,招呼人将赵宗旭送回敬王府,她也该回宫了。这次为了试探呼延勒,她请大皇兄帮忙,相较于其他皇兄,她更愿意相信这位大皇兄。大皇兄一开始怕父皇生疑,毕竟皇子私自约见外国使节不合规矩。承欢公主便主动和父皇说了这事,是她请大皇兄帮忙的,是她想亲眼确认一下呼延勒这个人。皇上开口应允了,他们才邀请了呼延勒来此饮酒。现在,也该回去告诉父皇和母妃,她最终的决定了。 马车上,赵宗旭的耳边还响着承欢公主刚才的话,“你知道初兰喜欢你吗?”其实他刚才没有睡着,只是他不想回答,他皱了皱眉头,觉得头更痛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中的大洞中隐藏着一个人,那个人是让他用生命爱着的人,因为她的存在,他无法再接受任何人,这只会让他有一种痛苦和背叛的感觉。初兰出现之前,任何女人都让他心无波澜,可是当初兰出现在他面前,他感受到了心绪不宁,他会为了她不再冷静。可若她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为何她不说,她究竟是谁?其实,他又何尝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第40章 第四十章浣衣房 承欢公主向父皇和母妃说了她的决定,她要跟随呼延勒回乌戎。皇上虽然不舍,但是也觉得这是个最好的方法,可保两国的安宁,可保边境百姓数十年的安居乐业。可安贵妃简直又气恼又伤心,明明已经想好了办法,找人代替女儿出嫁,可是她偏偏如此不明白为娘的苦心,竟然要去那偏远苦寒之地。 安贵妃哭也哭了,求也求了,骂也骂了,可是承欢公主打定了主意便不再更改。安贵妃知道自己的女儿,这次她是铁了心离开皇宫,远走他乡了。安贵妃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把初兰送去了最辛劳的浣衣房,让管事的曹嬷嬷多调教一下。曹嬷嬷得了贵妃的指示,自然不敢怠慢,把脏活累活都丢给初兰,洗不完衣服不准吃饭睡觉。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衣服,手浸泡在冰冷的水里,腰已经累得无法直起,胳膊已经酸痛肿胀,可是初兰是开心的。她又活下来了,她曾经答应过宗旭,绝不会轻易去死,她差一点儿就无法信守这个承诺,差一点儿就以为这次必定会死在异国他乡。看来老天还是怜悯她的,她可以继续活着。虽然活着很辛苦,但是一想到宗旭,又可以远远地看着他,又可以听到他的消息,初兰还是觉得很快乐。曹嬷嬷以为初兰的脑子有问题,饿着肚子没日没夜地干活,换个人早就哭了,她还笑盈盈的。曹嬷嬷哪里知道,这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是一种心怀希望的幸福。 当初兰日夜劳作的时候,宫里宫外异常热闹。皇上吩咐要给承欢公主准备最好的嫁妆,贵妃虽然仍在生气,可也不忍心委屈了女儿,开始大肆操办。各种奇珍异宝、钗环首饰、名贵布料、金银器具纷纷装箱。再加上承欢公主要带一些各类书籍过去,官员们也开始四处搜罗。浣衣房的宫女成日里都在谈论这件事。初兰从心底里感激承欢公主,承欢公主决定自己去和亲,无疑是救了初兰一命。可是,这份感激却无法表达,她甚至不能当面去说一声谢谢,只能在心里真诚地祝福公主此去顺利平安。 其他的宫女有时候偷懒出去看热闹,就会把活儿都交给初兰,曹嬷嬷睁一眼闭一眼,反正这也是贵妃嘱咐的。云燕看初兰可怜,一有空便会偷偷过来帮初兰一起洗衣裳,多亏了云燕的帮忙,初兰才能有一些休息的时间。 初兰被安贵妃关起来之后,赵宗晟就找不到她了,瑶清宫的人说,初兰已经不在那里了。赵宗晟不相信,派人偷偷打听,可是也探听不出什么。后来,初兰被送到了浣衣房,被赵宗晟知道了,便直接找到了这里。 赵宗晟来了几次,每次都看到初兰有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活儿,而别人倒是还都清闲,他便有些生气了,直接把管事的曹嬷嬷叫来训斥了一顿。曹嬷嬷知道皇上疼爱这个五皇子,自是不敢怠慢,不过她支支吾吾地说自己也有难处。赵宗晟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说话做事颇为成熟,他提高了声调,“怎么,吩咐你的人是主子,我就不是你的主子了吗?让你管理这浣衣房,就该有个样子,这样是非不分、赏罚不明,莫不是你收了多少好处?若你觉得我的话不管用,要不要我们去寻个管用的来?!” 曹嬷嬷吓得赶紧跪下磕头,这小祖宗是惹不起的,要是一个不高兴闹到皇上那里,估计自己的小命难保。“五皇子,奴婢该死,奴婢会善待初兰姑娘的,五皇子放心。” 赵宗晟瞪了她一眼,“记住你今天的话,我可是不时会来查看的,要是再看到有人欺负她,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便宜地放过了。” 经过赵宗晟这么一闹,初兰的待遇果然好了很多。毕竟,曹嬷嬷也不傻,安贵妃忙着承欢公主和亲,根本就顾不上初兰,倒是五皇子这上心劲儿,还是先顾着这位小爷吧。赵宗晟私下里和初兰说,想把她要到静妃宫中去,这样他母妃就可以好好照顾她,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 初兰说,“我很谢谢五皇子为我着想,不过你也得为你母妃着想。贵妃罚我来浣衣房,转头就让静妃要走了,这不是让静妃难做吗?五皇子放心,如今我在浣衣房挺好的,她们不会再为难我,而且这里也没那么拘束,自由自在挺好的。” “初兰,你就是太善良、太随遇而安了,容易被人欺负。” “可是,我也总是能遇到贵人,比如五皇子,就是又善良、又明事理。” 赵宗晟有些不好意思了,转移了话题,“初兰,你说为什么不能好人遇到的都是好人,相互扶持,坏人遇到的都是坏人,相互折磨,这样不是很好吗?” 初兰被逗笑了,“或许,人不能简单地分为好人坏人,好人也有自私的时候,坏人也有温情的时候。而且,每个人的立场也不同,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可能有人也会觉得我是个坏人。” 赵宗晟想了想,“那我就按照自己觉得对的去做吧,可能也会犯错,可能也会有人不认同,但是,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对吧?” 初兰忍不住赞道,“五皇子说得真好。”她一开始陪赵宗晟玩耍,更多地是因为他真的很像宗旭小时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回忆起了很多以前美好的时刻。可是,越相处久了,初兰就越觉得,赵宗旭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善良、有教养、明事理,她不再把他当做小时候的宗旭,他就是他自己。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是他陪着自己度过了宫中艰难的时光。 初兰每日清晨天不亮就起床,每天伴着满天的星辰才入睡,每日洗衣劳作,偶尔与五皇子一起聊聊天。她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很久,可是没想到,三个月后,承欢公主在临走之前送给了她一件礼物,那就是将初兰送回敬王府。 承欢公主在临走之前,面对安贵妃哭得红肿的眼睛,她终于与母妃冰释前嫌了。当真的要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伴随一个君王,她才有些许了解了自己母妃的心情,或许母妃当年的所作所为也有她的苦衷。如今,自己要远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母妃独自在宫中,没有儿女可以依靠。 “母妃,善待大皇兄,我不在的时候,还需要他来照顾你。还有初兰,把她送回敬王府吧,就算是种个善因。” 面对女儿最后的嘱托,安贵妃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就这样,初兰在进宫一段时日之后,又被送回了敬王府。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新宠 回到敬王府,初兰以为敬王妃安怡翎必不会轻易放过她,说不定会找机会把她送到其他地方去。可是,奇怪得很,安怡翎好像并没有心情找初兰的麻烦。 姚管家试探地问赵宗旭,“初兰是不是还回到沁心园伺候?”赵宗旭没有回话,好像是并不在意。姚管家只能靠猜测琢磨主子的意思,这是不反对的意思吧,殿下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初兰回到了沁心园,还是负责打扫书房。阿启看到初兰回来了,非常开心,说这段时间很想念初兰。初兰看到阿启也很开心。阿启忙不迭地询问皇宫里的情形,宫殿是不是特别宏伟?宫里的人都吃什么?在皇宫里赏银多吗?他从没有进过皇宫,心里可好奇了。初兰便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耐心回答。等他问得差不多了,好奇心也得到了满足,就开始给初兰讲敬王府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殿下身边多了一个贴身护卫丘浪,这个人不爱说话,感觉怪萧瑟的。初兰听了觉得好笑,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用“萧瑟”来形容?阿启接着说,殿下还新纳了妾室万夫人,万夫人倒是十分和善,对待下人也不苛刻。初兰手中的砚台险些摔到了地上,宗旭娶了妾室?这段时日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没两天,初兰便在沁心园见到了这位万俏姝,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秀发如云,眼若桃花,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充满风情韵味。赵宗旭似乎非常宠爱这位万夫人,他并不让沁心园外的人进沁心园,连王妃没有准许都不能进入,可是这位万夫人却可以来去自由,而且万夫人喜欢出府闲逛吃饭,原本连沁心园都不出的赵宗旭竟然也经常陪着她出府。初兰心里倒有些清楚为何王妃不来找她的麻烦了,因为已经出现了更大的麻烦,一个小小的侍女反而无足轻重了。 这位万夫人虽然得宠,但并不恃宠而骄。她对王妃非常恭敬,对待下人也毫不苛责,让王妃也无法挑出错处。有一次她在书房看到了初兰,仔细端详了一番,笑着对初兰说,“殿下身边还有这样的绝世美人,连我一个女人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呢!”初兰本来还有些担心,万夫人也会像王妃一样将她视为眼中钉,可是万夫人却并没有为难初兰。初兰心里便舒了一口气。 初兰还是尽量避免碰到赵宗旭,不过,她觉得其实也不必刻意躲避,因为即使赵宗旭遇到了她,也并不正眼看她,他的眼中早已经没有了她。初兰平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并无波澜。 一日,有人来告诉初兰,说是姚管家让初兰去后门,她的哥哥来看她了。初兰听到“哥哥”,心里一颤,随即她缓过神来,应该是沈大哥来了。姚管家一直以为沈大哥是初兰的哥哥,别人便也都这样以为。沈嘉阳一直待在军营,难得回京城一趟,他一回来,便想着过来探望一下初兰,听说她前段时间被强送进了宫中,不知道有没有受到伤害。 初兰出了后门,看到了沈嘉阳,心里觉得暖暖的,沈大哥真的如同她的亲哥哥一般,处处关心记挂她。沈嘉阳从头到脚自己看了看初兰,放下心来,她看起来很健康,脸上也带着微笑。 沈嘉阳本就不善言辞,关心的话更是不会说。他直接将一包银子递给初兰,“姚管家那里我已经给了银子,这些你自己留着,总有用得到的地方。你不用省着,即使我过不来,也会定期让人过来送些银两。” 初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沈大哥关心人的方式还真是干脆直接,“谢谢沈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在这里真的用不到钱。” 沈嘉阳硬将银子塞给了初兰,“这是嘉茵非让我带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否则回去她又埋怨我。嘉茵那里挺好的,让我问候你,她一直想着来看你,可是父亲要给她选婆家,不让她轻易出门。” 初兰没有办法,便接过了银子,这是沈嘉茵的心意,她无论如何也要收下。“也帮我回去问候嘉茵,我也很想她。” 沈嘉阳点了点头,然后他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我的朋友已经去探望过宗旭的母亲了,告诉她你们在京城挺好的,宗旭封了敬王,你也跟着他进了王府。但是,没有说宗旭失忆的事情。我的朋友问她要不要进京城,可以护送她过来,可是她回绝了,说只要宗旭和你好好的就行,她还是想待在渔村。” 初兰心想,影荷不过来也好,如果过来了,看到宗旭连母亲都不记得了,该是多么伤心啊! “而且,还有件奇怪的事”,沈嘉阳接着说,“听说有人去宗旭母亲那里打听过你和宗旭的下落,可是不知道是什么人。” 初兰的眉头轻锁,她的亲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人会找寻她的下落呢? 沈嘉阳拍了拍初兰的肩膀,“不要发愁了,兵来将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需太过担心。”他顿了顿,接着说,“如果什么时候想离开敬王府了,就告诉我,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听了沈嘉阳的话,初兰心中一热,她扬起脸看着他,“我知道了,沈大哥,谢谢你。” 沈嘉阳走了,初兰进了王府,关上后门,沿小路回到沁心园。一路上,初兰回想起在军营的日子,宗旭跟着沈嘉阳上战场,浴血奋战,惺惺相惜,那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之情,可是,现在宗旭他都不记得了。 天色已经暗了,书房里没有点蜡烛,初兰心想,可能宗旭又陪着万夫人出去散心了。她的心情有些失落,但是,她咬了咬嘴唇,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初兰,开心一些,起码现在每个人都好好的,这样就够了。她决定回书房再收拾一下,说不定明早宗旭就会要用到书房。走进书房,一片浓重的暮色映照着窗口,房内黑沉沉的,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沉沉的暮色中。 初兰刚要去找蜡烛点上,忽然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你回来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如何解释 黑暗中,初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端坐在椅子上。初兰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谁,他的声音,他的身影,她都太熟悉了。初兰不知道宗旭是什么时候来到书房的,为何独自坐在黑暗的屋子里。 一点火光燃亮,赵宗旭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烛光下,他的眼中深不见底,初兰看着现在的他,心里竟然有些慌乱,他虽然是他,但又好像不是他了,她已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赵宗旭沉声说了一句,“过来。”初兰来到赵宗旭的书桌前,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你去见了什么人?” 初兰的手心里冒了冷汗,支支吾吾地说,“去见了哥哥。” “哥哥!”赵宗旭提高了声音,把初兰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来到初兰面前,低头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字地说到,“再说一遍,你去见了谁?” 初兰的心跳得厉害,这怎么说?看来宗旭并不相信自己是去见了哥哥。说去见了沈嘉阳?那为什么去见沈家的人?自己与沈家的人有什么关系?不能说出宗旭与自己的过去,那还能怎么说? 赵宗旭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冷冷的,“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编吗?非要我说出来吗?”他看着初兰眼中的惊慌,心中愤怒的火苗又在窜动,“那个人是沈嘉阳吧!你真的是沈家派来监视我的是吗?你到现在还不说实话吗?非要我命人把你拉下去用刑吗?” 初兰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她觉得宗旭并不是在吓唬她。既然不能说他们的过往,那总得有个说辞,初兰心慌得有些语无伦次,“那不是我的哥哥,确实是沈将军沈嘉阳,不过,我不是沈家派来监视殿下的,而是我求着沈将军将我送进敬王府的。”初兰的脸一红,“因为……因为……我仰慕殿下,所以想要陪在殿下身边。”初兰慌不择言,竟然脱口而出了这些话。这些话其实也不算是假话,倒是实情,可是不知道宗旭会不会相信。 宗旭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没想到初兰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在判断这话中有几分真实性。她仰慕他?承欢公主倒是也说过这样的话。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她,她仅仅是为了爱慕而接近他?宗旭又有些懊恼了,以前身边的奸细,都被他发现并且冷静地铲除了。为何面对她的时候,他又开始犹豫不决,又开始无法冷静。 初兰看到宗旭将信将疑,恳切地说,“殿下,你不要误会沈将军,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真的是我求他把我送进敬王府的。如果你怕我做出危害敬王府的事,你可以把我调配去做无关紧要的事,或者让人看着我,如果我真的是细作,你再处罚我。” 宗旭看着初兰的眼睛,清澈如水,纯真坦诚,不像是有所隐瞒。烛光之下,看着这双眼睛,赵宗旭有些疑惑,为何这场景似曾相识,为何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为何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好像是被她魅惑了一般,体内有一股热流在不受控制地激荡,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亲近她。他忽然一把横抱起初兰,大步走向书房旁边的暖间。初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呆了,宗旭这是要干什么? 赵宗旭将初兰扔到了暖间的卧榻上,倾身压住了她,声音里有些嘶哑,“你不是爱慕我吗?那就证明给我看吧。”赵宗旭伸手撕开了初兰的衣服,他有些粗暴地亲吻着她,她的耳畔,她的颈项……慢慢地,他的动作和缓下来,他不再那么粗暴,她身上的气息让他安心,让他忘记了猜疑,忘记了恼怒。他心里的空洞在慢慢被她的气息所填满,他竟然感觉到了……熟悉和幸福。 初兰任由宗旭亲吻着自己,她忍不住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他。宗旭,多久了,上次我们这样拥抱亲吻,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觉得恍如隔世一般。我还记得在凤栖山上,那日风和日丽,草甸上彩带随着风儿舞动,花柱上的鲜花引得彩蝶翩翩。大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唱歌跳舞,那一日,我成了你的新娘。土屋之中,我把自己交给了你,我记得你说“初兰,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爱你、护你、宠你,我虽无法承诺来日让你富贵荣华,但是我定尽全力让你平安幸福。从此,我就是你的夫君,你的亲人,你的一切有我分担,我愿与你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眼泪顺着初兰的眼角滑落,她本以为他们此生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可是命运却如此捉弄人。她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她多么想留住他,让他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宗旭感觉到初兰的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入心中,有快乐、有迷惑、有苦涩……他觉得八芒星下有种刺痛的感觉。他看向初兰,她那样不舍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失去的爱人,那种心痛从眼角溢出,让他的心脏也被灼烧得发痛。“你,真的爱我?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宗旭忍不住开口。 初兰看着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上辈子,我欠你的,今生,我是来还债的。” 宗旭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她迷惑了,这个女人,她那苦涩的笑容,几乎撕裂了他的神经。宗旭觉得自己不能再与她待在一处了,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完全被她左右了。他起身披衣,从榻上下来。初兰也起了身,背对着他穿上了衣裙。宗旭不经意回头看了床榻一眼,这一眼,突然让他心中一凉,床榻上没有落红。宗旭刚才心中的热浪继而被一种冰冷覆盖,“这不是你的第一次,是吗?”他有些恼怒地盯着初兰,他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什么,只是一股怒气冲上了心头,“你以前还爱慕过别人,是吗?”自己真傻,差点儿以为她真的爱慕自己,差点儿被她的温柔和眼泪所蒙蔽,其实,她只是一个不自爱的女人。 初兰呆在远处,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她嘴里喃喃地说,“宗旭……不是你想的那样……” 宗旭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别以为上过我的床就可以僭越了,你没有资格直呼我的名字。” 宗旭转身走了,只留下初兰一个人暗自神伤。曾经,你那么喜欢我叫你的名字,可如今,竟然连叫你的名字,我都没有资格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侍妾 姚管家按照赵宗旭的指示,给初兰分配了王府南边儿的一处简陋的小院子,把她调出了沁心园。明面上,初兰是被抬了侍妾,有了自己的院子,实际上,这个院子离着沁心园最为遥远,倒像是直接被送入了冷宫。陪着初兰的是分给她的一个小丫鬟,名字叫做果儿。果儿十四五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两个圆圆的酒窝,喜欢说话,也很喜欢笑。有了她的陪伴,初兰觉得日子也不那么无聊了。 自从初兰被送到这个小院子,宗旭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初兰明白,宗旭心中有了疙瘩,可是这个疙瘩她又没办法解开。离得远些也好,初兰真怕自己面对他的愤怒和失望,把一切都说出去。那天晚上,初兰就差点儿说出来,我的第一次是给了你啊!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明明发过誓什么都不说的,面对委屈的时候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个小院子连同院子里的人像是被人遗忘了,冷冷清清地待在王府的角落。果儿每次去领饭食,都少不了受些白眼,听些冷言冷语。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可是厨房的人捧高踩低惯了,给她们的都是些剩的饭菜,有时候的饭菜都已经坏了,根本就没法入口。身上的衣物和床上的铺盖更是单薄得可怜,给她们的煤炭也是缺斤少两的。 果儿有些气愤,“姑娘,我们要不要去姚管家那里告状?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初兰面对这些倒不甚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吃不了这个苦,我就去让姚管家通融一下,把你调出去,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关系。”果儿赶紧说,“姑娘,我不走,苦就苦些吧,也不是没吃过苦,我只是心里有些抱不平。王妃那里自不必说,都是吃得最好的,穿得最华贵的。万夫人那里也是得着敬王殿下的厚爱,什么贵重的稀奇的都往她那儿送。前两日,皇上赏赐的白貂锦缎披风,火狐金丝毯子,还有珠宝首饰,都送给万夫人了。可是,姑娘你这里连穿衣吃饭都成了问题。” 初兰笑了笑,这些个东西她都不在意,什么好的衣服首饰她没有穿过用过。如果说在意,她倒是在意宗旭的心,他是不是已经厌恶自己了? 下雪了,初兰喜欢下雪,以前在家乡都看不到的。离小院子不远是一片银杏林,秋天的时候,金黄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这里太荒僻,也没人过来打扫落叶。如今下雪了,洁白的雪花便飘落在金黄的银杏叶上,金灿灿的落叶,亮闪闪的白雪,空气里混合着植物的香气和雪花的湿润。脚踩在落叶和积雪上,沙沙沙,连声音都那么清脆悦耳。 这时候,远处走来了一行人,抬着一顶小轿子。轿子抬近了,落了地,丫鬟搀着万夫人走了下来。万夫人一身华贵,头戴紫貂皮暖帽,手捧暖炉,姿容艳丽。初兰上前施身行礼,万夫人赶紧拉起了初兰,“妹妹无需多礼,这里怪冷的,我们进屋说话吧。” 万夫人进屋,扫视了一圈屋内,又看了看初兰和果儿,叹了一口气,“姐姐来得太晚,让妹妹受苦了。回头,我让他们拿些衣服被褥过来。这些人确实不像话了,你好歹是跟了殿下的人,怎能过得还不如个丫鬟。” “万夫人,多谢你惦记我,我其实挺好的。” 万夫人拉着初兰坐下,然后她仔细地看着初兰,她的神情那么专注,倒不像是那个妖娆妩媚的万夫人了。过了好一阵,万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妹妹,其实我很羡慕你”,她欲言又止,垂下眼睛。再抬起眼睛,她又恢复了那个艳丽多姿的万夫人,“我今天就是过来瞧瞧妹妹,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了,以后有什么缺的少的,让果儿去找我。” 初兰送万夫人上了轿,她不明白万夫人的来意,难道仅仅是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不过,万夫人确实说到做到,第二天便让人送来了暖和的衣服和被褥,送来了足够的煤炭。果儿也说,万夫人真是个好人,只有她还想着姑娘。 转眼到了除夕夜,大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整天。果儿跑来跑去地去府里四处看看,回来便告诉初兰外面的事情,“游廊里挂起了一长串的红灯,映着白雪,可好看了”,“厨房里正在煮年夜饭,各种菜肴,好多都没有见过,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嬷嬷们在用红纸剪窗花,她们的手可巧了,剪出的吉庆有余、福禄寿喜,可漂亮了。”初兰坐在小屋中,看着灰色的围墙,满园儿的白雪,干枯的枝丫,这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丝毫过年的热闹,不过听着果儿的描述,初兰也觉得开心。 果儿从嬷嬷那里要回了一些红纸,初兰想着以前宗旭做过的灯笼,便照样子用小树枝和细绳绑了一个框架,然后把红纸贴在上面,把一小截蜡烛放在里面,做成了一个小红灯笼。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鹅毛大雪还在飘飞着。初兰让果儿出去找人玩儿,她自己提着小红灯笼来到银杏林里。远处,串串的红灯闪烁,能听到鼓乐和说笑声阵阵传来,那边儿今日一定很热闹。初兰遥遥地看了一阵,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红灯笼,红红的火苗一窜一窜,映得眼前的雪地红通通的。初兰想起了过去,宗旭做给自己的小灯笼,陪着自己过年,那个灯笼比远处的那些都好看。她的嘴角浮起一个微笑,温柔地对着小红灯笼低声说,“小灯笼,虽然我把你做得丑了些,不过,还是谢谢你,陪着我过年。” 飞雪漫天,初兰举起小红灯笼,映照着漫天飞雪,也映照着她的脸。天地间真是安静啊,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又过了一年,父亲,母亲,哥哥们,你们现在好吗?这些飞雪是你们送给我的信件吗,是你们来看望我的吗?初兰伸出手,接着漫天的雪花,嘴里喃喃地说,“我现在挺好的,你们别挂念我。我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宗旭也陪在我的身边……他,他对我挺好的,你们不必担心。就是……我想你们了……” 一阵寒风吹过,初兰手中的灯笼一歪,里面的烛火倒了,一下子点燃了灯笼,小红灯笼“呼呼”地燃烧起来,火苗儿直窜,差点儿烧到了初兰的手。初兰的手一松,小红灯笼掉到雪地里,被火焰逐渐吞噬。初兰跪坐在雪地上,眼看着灯笼渐渐化为灰烬,最后一点点火光也渐渐消失。周围,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寒风的呼啸,初兰用雪将小灯笼埋了起来。最后,竟然连你也不能陪我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