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沦陷》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许清宜按照陆萌发的地址来到一家餐厅,握住的手机第三次响起,她眉头微蹙,毫不犹豫地挂断。 餐厅里的人稀稀落落,她在寻找着什么。 “这里!”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幽静的餐厅响起。 许清宜看到一个短发女孩在朝她招手,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女孩张开手臂,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咳咳,轻点轻点,我快被勒死了……”许清宜拍着她的后背,白皙的脸咳到发红。 短发女孩嘿嘿一笑,松开手,打量她一番,餐厅里的灯光柔柔地映在她身上,干净白嫩的脸上只着口红修饰,即便是这样简单的点缀,女孩也看愣了,她悄声在许清宜耳边说:“比以前更漂亮了。” 许清宜顺势捏了下她的脸:“你不也一样。” 她和陆萌是大学同学,情同姐妹。 刚回国的那几天,她忙着收拾东西,没时间赴她的约,今天总算抽出时间和她聚聚。 许清宜点了杯咖啡,加入方糖后轻轻搅拌着。 “你打算在宁城定居了吗?”陆萌问她。 定居 应该是吧,她现在也没有出国的必要了。 她缓缓点了下头:“嗯。” 陆萌欲言又止,看了她好几眼。许清宜察觉到她的异样,笑笑:“怎么,还有什么话能让你说不出口” 陆萌看着她含着笑意的眼,犹豫一下,缓声说:“沈承州也在宁城,他……变了许多。” 沈承州…… 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了。 如果她翻开记忆的书簿,那么上面写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沈承州,毫无缝隙。 回国前,她不止一次做过心理准备,在这个城市,难免会听到他的消息。 她以为她练就的盔甲可以很坚固,可以和别人风轻云淡地谈论,没想到还是会隐隐作痛。 仅仅只是听到而已。 搅拌咖啡的手忍不住停下,她盯着咖啡,眼神逐渐失焦,旋转的漩涡不知怎的,越来越模糊。 她低下头,淡淡道:“是吗,这么久了,或多或少,都会有变化吧。” “也许吧。”陆萌说,瞧着她平静如水的反应,试探地问:“你……放下啦?” 许清宜想笑却没笑出来,她轻扯起唇角,声音很轻:“我也不知道。” 这个话题实在没有再聊下去的欲望,许清宜切换掉,漫不经心地问:“你呢,最近还好吗?” “还行吧,两点一线,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她轻叹一口气说,“自由时间少之又少。” 陆萌毕业一年后,辞掉了工作,开了两家甜品店,虽然忙碌,但却很充实。 许清宜点点头,让自己忙碌起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你不在的这几年,宁城变化很大,一会我带你……”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陆萌的话。 她指着手机,无奈道:“看样子是没有机会了。” 陆萌接完电话折回来后,朝她抱歉地说:“清宜,我要回趟店里,不能陪你了。” 陆萌走后,她喝完咖啡也起身离开。 五月的宁城,还未正式进入夏季。出咖啡厅时下了一场雨,风中带着丝丝凉意。 这场雨急促又短暂,许清宜刚刚躲到便利店门口,便停了。她擦干被打湿的头发,望着阴沉的天空。 她忘了宁城的夏天是雨季,以前每到这个季节,她总会随身备着一把雨伞。 原来时间匆匆流逝,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四年。 她恍惚地想。 四年。 改变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习惯吗? 路边的鸣笛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整理好头发,转身朝夜幕中走去。 回去的路上,许清宜又收到一通电话,号码今天多次重复出现在她手机屏幕上,她低头看了眼,面无表情地摁灭屏幕。 不过三秒,电话又响起,许清宜直接将手机关机。 她对宁城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陆萌说变化很大,望着熟悉又带点陌生的街道和建筑,起初要好好看看的念头,因为这几通电话,瞬间荡然无存。 闭了下眼,她吐出一口气,暂时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惹人烦心的事情。 她现在所住的静园,是父亲送给她的成人礼。 繁华的城市里,开辟出的一片宁静园地。 静园里每栋别墅之间的距离隔得不近,路上人很少,只有一辆车从她身边经过。 许清宜刚拐过弯,远远地看见一个气度不凡,身材挺拔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走进她隔壁的房子里。 昏暗的亮度让她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 新来的邻居 她记得她隔壁没有人住的。 这么想着,视线里晃过一个人影,正朝她走来,园区治安很好,陌生人进不来,除非…… 迟疑只有一瞬间,她立刻掉头就逃。 “许小姐。”那人反应过来,立刻追上她,展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 她迅速往反方向跑,把他甩的远远地。 跑出一身的汗,被潮湿的冷风一吹,她冻得直打哆嗦,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道:该死的,回趟家都是个麻烦。 她匆匆跑回家,反锁上门,简单冲过澡出来后,听到门铃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那人还怕她听不见似的,又在不停敲着门。 她置若罔闻,回到二楼卧室,关上房门,把一切噪音隔绝门外。 喝了咖啡的缘故,许清宜半夜才入睡,再次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 洗漱后,她走进厨房,打算煮点东西吃,当看着空空荡荡的冰箱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前几天都是叫的外卖,家里还没有添置食物。 换好衣服,开门正准备往外走,看到外面的光景后,她一下顿住动作,缓缓地收回即将迈出大门的脚。 许清宜没想到这人还蹲在她门口。 “喻助理,你多少是有点尽职尽责了,我妈给你开了多少工资啊”她带着调侃地说。 “夫人让你回她电话。”喻助理忽略她话中的嘲讽,语气极其认真。 “我要是不回呢”她问。 喻助理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已经转达到位,剩下的就是小姐的事了。” 许清宜嗤笑一声,全然不放在心上。 “夫人还让我转告你,后天要准时参加晚宴。”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喻助理紧接着道:“夫人想你了,有空多回家看看。” 说罢,他转身离开。 想起宴会的事,许清宜心底的烦躁涌上来,她朝墙上踢了一脚,嘭地一声甩上门。 掏出手机,找到昨天被她挂断的号码,拨出后立刻被人接起。 “找我什么事”她冷漠地问。 “小姐,你可算往家里打电话了。”对面是王姨的声音,许清宜清清嗓子,放缓语气:“王姨,我妈呢?” “夫人在书房,我把电话给她。” 许清宜等了几秒,听筒传来一道冷硬的语气:“知道主动打给我了。” 这叫什么主动她笑了。 但她没说出口,不然这通电话又是以争吵结束。 “后天晚宴的邀请函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你不能再任性了,也该为许家考虑考虑了……” 听到这,许清宜忍不住冷笑,出口的话带着刺:“随便怎么弄吧,在你眼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攀附权贵的工具罢了。”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难道你要看着我们这辈子的心血垮掉吗?”对面的桌子拍的山响。 许清宜目光阴沉,毫不留情地还击:“难道你要看着我这辈子的幸福被毁掉吗?” 对面传来急促的呼吸,似是愤怒至极。 “你给我闭嘴!” 许清宜沉默地掐断电话,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她们从来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从来没有。 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还是这样,一开始的妥协得到的并不是体谅与理解。 如果…… 呵,可惜没有如果。 想起那个冷俊挺拔的身影,她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她的一切反抗无效。 晚宴当天,喻助理在午饭后将她接走。 许氏在宁城有一定地位,可许清宜心知肚明,苦苦支撑的也只是表象,许氏早已回不到当初的实力。 这场晚宴由各界商业大佬参加,应该是从一开始,她回国前夕,她妈妈周楠的目光就放到了这上面,并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能结识到大佬,拉到强劲的关系。 不过,可能要让她失望了。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听话照做的小姑娘了。 美容,美甲,化妆,发型……她像是生产线上的一个零件,任人摆布。 “姐,你要是实在不想去的话,就算了吧。” 同样和她一样被□□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宴会要求携带同伴,许乔安是被周楠诱惑来的。 “你能反抗的了吗?”许清宜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变化,淡淡地问。 想起大伯母周楠那张严肃的脸,许乔安思虑了两秒,剧烈摇头:“我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现在后悔也晚了,做好你的工具人就行,其他的与你无关。”许清宜看他害怕的样子,宽慰道。 做完这些,已经临近傍晚,许清宜拨一下耳边的长发,对着镜子挑起一抹没有感情的笑。 镜子中,精致的妆容,无可挑剔的五官,黑色晚礼服包裹着的窈窕身材,她却不愿多看一眼,踩着高跟鞋走进等候已久的车里。 “饿了就吃点,渴了就喝点,兵分两路,吃饱喝足我们就撤。” 进入宴会厅,许清宜低声对许乔安说。 “姐,真有你的。”许乔安来之前还有心理负担,怕她会不开心,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只认为自己多想了。 许清宜在宴会厅的角落里摇晃着红酒杯,吃着糕点,漠然地看着不远处聚在一起客套奉承的人。 喧闹的宴会厅突然静了三秒,随即响起更高的呼声,异样吸引住了许清宜的注意,她抬头看去。 手中的动作猛然停住,酒杯倾斜,红酒差点撒到刚在她身旁站定的许乔安身上,许乔安皱眉:“姐” 许清宜没反应,许乔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宴会厅门口,一个西装笔挺,英俊不凡的男人正在走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和他们一样,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他身上。 “姐,你从国外刚回来可能不知道,我给你科普一下。沈承州,恒信集团的头头,四年时间一跃成为宁城的金字招牌。能力和颜值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啧啧,真正的天之骄子。”许乔安话滔滔不绝地说,语间满是羡慕。 许清宜一言不发。 许乔安也不在乎她的沉默,盯着步入宴厅的俩人,继续嘟哝起来:“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专情的要命,我就没看到他带第二个女人出来过……” 许乔安还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 眼前的身影渐渐和记忆中的重叠。 他比四年前更加沉稳,更加冷漠。 俊美的眉眼间夹杂着硬冷,面对一群人的谄媚,他丝毫不领情,只是动作优雅地端起侍者递来的酒杯,矜贵至极。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偏头,清冽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两道视线相触的刹那间,许清宜的呼吸一滞,手不自觉攥成拳。 两秒后,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坦然又随意。 随意到。 好像在看陌生人。 她浅浅地呼出一口气,是她多虑了,谁又能记谁一辈子呢。 忽视心底的痛处,她淡然地看他挽着女伴穿梭在人群中,接受着所有人的问候。 可在看他和女伴相视一笑时,她还是垂下了头。 她曾在脑海中演练过千遍万遍彼此相遇的场景。 可现实比幻想更会捉弄人。 她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如今他已成为让人仰望的存在,只需站在那,便有无数人为他倾倒。 挣扎四年的她此刻释然,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四年时光,足以改变一切。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 现实残酷,缘分不会眷顾到每一个人。 她早该清醒的。 好在为时不晚。 她抿起唇,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乔安,我们走吧。” “承州,你在看什么”宋羽禾轻推了沈承州一下。从来到这他就有些心不在焉,这会更是不听她说话。 “看到熟人,出去打个招呼。”说罢,不等宋羽禾回应,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第2章 第二章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像是起了一层雾,朦胧地看不清远处。 许清宜穿的是礼服,胳膊裸露在外面,被潮湿的冷风一吹,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搓着手臂,向外望去。 许乔安取车已经取了十分钟,现在还没影,她等的有点不耐烦,这家伙到底靠不靠谱。 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后,她朝雨雾中望去,没有任何人经过。 冷意不减,她低着头朝大厅走去,打算拨通许乔安的电话,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人,输入号码间,不小心踩到一只脚上。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 她看着干净到发亮的皮鞋上被踩出一个明显的窝。 十公分的高跟鞋踩上去可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 以她这么多年积攒的时尚经验,这双鞋定是是手工定制的。 那人没反应,也没有动,许清宜纳闷地抬起头,意外撞入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 她愣了两秒,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 呼吸莫名地停止。 无论再过多久,她也会记得他的眼睛。 清冷,淡薄,深邃如海,一如既往地令她沉迷,下陷。 如果面前这双眼睛再青涩一点,柔和一点,那么,就是四年前的沈承州。 时隔多年,再次相遇,她的心脏还是忍不住悸动。 在这种情况下想装作不认识都不可能,毕竟彼此曾经太过熟悉。 她沉默片刻,诚恳地说:“实在抱歉,如果你介意,我会赔你双新的。” “许小姐。”嗓音低沉微哑,徐徐从她耳边响起,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 声音和以前一样,低沉的声线里带着偏冷的意味。 她看向他,眼里带着疑问。 沈承州上前两步,把她逼在墙角处:“ntry——法国知名设计师乔斯的收官之作。” 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许清宜默然,在心里想了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多少钱,我转给你。” 他轻笑一声,淡淡地提醒道:“如果能用钱买下来,就不叫独一无二。” 她苦涩一笑,没想到再次碰面竟然会发生这种意外。 “沈先生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俯下身子,语气轻嘲:“我没兴趣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如果许小姐过意不去,就当是欠我的。” 欠他的……她欠他的何止是能偿还的。 她想笑,可实在笑不出来。 既然这样,他们就算两清了。 相比之下,他比她更潇洒。 “这么久不见,你就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许清宜来不及敛去眼底的悲伤。 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包裹住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竟生出一丝眷恋。 她侧过脸,收起所有情绪,平静地问:“你想听什么” 他没放过她的细小变化,眸光微闪,灼热气息若即若离:“叙旧。” 空荡的大厅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许清宜转眸间看到不远处的倩影,许乔安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 ——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专情的要命,我就没看到他带第二个女人出来过…… 到嘴的话突然说不出口。 看着他的黑眸,她故意带着似有如无的轻佻和暧昧玩笑道:“你要当着女伴的面和我表演旧情复燃?”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僵硬。 下一秒。 他抽身离去:“你想多了。” 而后自嘲一笑:“可能吧,谁知道呢,是我自作多情。”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她怔怔地想,就这样吧,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恍然间记起,四年前最后一次分别也是这样。 她深深记得那是一个晴天,阳光和煦,春风温柔。 明明是樱花纷飞,充满希望的季节,她内心却荒芜一片。 “我们分手吧。”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她怕看到那双眼里的痛楚时,会后悔所做出的决定。 “给我理由。”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风卷残花,他们之间隔了整个世界,一切如同泡沫幻影。 “我已经厌倦。沈承州,我没兴趣了。” “是你先提出开始的。” “许清宜,你真残忍。” 她就像现在这样,看着那个屹立挺拔的脊背,一点点坍塌。 消失了光芒。 由她开始,由她结束。 她把一切扼杀在摇篮。 从前是,现在亦是。 许清宜抱紧手臂,感觉更冷了,这大厅是漏了吗,怎么四面都有风。 许乔安找到许清宜时,她一个人站在墙角不知在想什么。 眼神飘忽,一动不动。 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 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许乔安不放心的问:“姐,你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许清宜反应慢半拍,半响后才幽幽道:“我不是你姐,我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吓死我了,我还在想怎么跟大伯父交代呢,你要是和我出来一趟丢了魂,大伯父可能要打死我。”还能和他开玩笑,应该没什么事,许乔安松了一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 “车来了,我们走吧。” 走出大厅,许乔安绅士地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许清宜裹紧自己,上车时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站在暗处,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不知怎的,许清宜知道他是在看她。 两两对望,相顾无言。 一名女子匆匆从大厅跑出,朝着他的方向走去,许清宜回过神,垂下眼眸,坐进车里。 “承州,你又走神了今天晚上你一直心不在焉。”宋羽禾十分好奇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住她这个冷漠寡言的表弟。 “没什么,”他淡淡扯开话题,“你不是说要赶紧回家接欣儿吗?”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宋羽禾叫到:“哎呀,我都给忘了。” 上车后,宋羽禾越想越不对劲,宴会是他拉着自己来的,到场之后又不理人,她讲笑话活跃一下气氛他才给几分面子露出个笑脸。 以前陪他参加宴会也没见得这样过。 “我知道了!”猛然想起在大厅里看见的那个女孩,宋羽禾恍然大悟。 “那姑娘……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她在进入宴会厅后就注意到了,一袭黑色礼裙,皮肤白到反光,五官精致动人,眼睛很大,很亮,脖颈修长,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气质淡然随性。摇酒杯的动作都透露着优雅,惹得人移不开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你把人家堵到墙根做什么了?一上来就这么迫不及待,不太像你的风格。” 沈承州眉头微皱:“别乱猜。” 看来被她说中了,宋羽禾来了兴趣:“追人可不是这么追的,哪有开始就……除非……你们以前认识!” 她几乎是笃定:“她是你前女友。” 沈承州刚回沈家时,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不过大家都没见过他传闻中的女朋友。 只知道在那场感情中,他受了很重的伤。 为此,他拒绝了一切追求和暧昧。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忘不了。 不是清心寡欲,是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 “嗯。”他轻声应着。 深邃的五官在窗外透进来的光影中忽明忽灭。 想起搭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 眼底泛起一片冰寒。 许清宜回了许家。 周楠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对着门口,目光凌厉逼人。 许清宜全当没看见,绕过她,径直朝里走去。 “站住。” 她脚步不停,目不斜视。 “你给我站住!”音量陡然抬高,发出震裂耳膜的尖锐吼声。 许清宜停住,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到毫无波澜:“您累了,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周楠冷哼一声,怒不可遏:“你还能睡得着吗?” “许家成这样,你还能睡得着吗!” “这次机会完完全全被你浪费掉,你有为许家考虑过一次吗许清宜,这个家,你还在乎吗” “我不在乎”许清宜忽地笑了,“我如果不在乎,会放弃自己最爱的人只为了成为你笼络资金的工具吗?” 想起那些艰难度过的日子,许清宜再也不想忍耐:“到头来结果还是如此,你早该认清现实了。” “别再想从我身上打主意,从前是从前,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我。” “你……你……”周楠捂着胸口,像是喘不上来气,拼命地呼吸。 扫过周楠铁青的脸,她冷漠地转身。 楼梯上到一半,身后传来嘭地一声闷响,随后,王姨大声惊呼,她僵硬地回头看。 “夫人,夫人——快打120!” 许清宜愣在原地,手脚一片冰凉。 “压力过大,疲劳过度,心律失常导致的眩晕。病人是不是突然间出现过剧烈的情绪波动” 许清宜呆滞地回答着医生的问话,直到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周楠时才恢复清明。 “夫人这几年过的很辛苦,整天半夜入睡,为了公司奔波劳累,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以前她就喊过心脏疼,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现在好了,拖成这样……” 王姨的话在她耳边回荡。 她望着脸色苍白,安静到仿佛没有生机的周楠,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你为许家操劳那么多,为什么还要硬撑着呢。” 只有在这个时候,没有无休止的争吵和责备,她才能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四年了,我都已经疲惫不堪,你是不是也早已不耐烦。” “要是当年你用其他方式挽救许氏,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我可能也不会这么怨你。” 如果不把她当成一个工具,当成并肩作战的战友。 她抚上周楠的头发,她的鬓边早已长出许多白发,平时被她遮盖在黑发下,很难察觉,但眼角的细纹怎么遮也遮不住。 明华地产是周楠和许明严一手创办的,俩人辛苦奋斗多年,直到稳定下来才决定要孩子。许清宜出生时周楠三十一岁。 生她时难产,这些年身体都不太好,许明严让她在家养身体,她偏不肯,偷偷跑回公司工作。 许清宜两个月大时,周楠已经恢复正常工作。 一辈子都在为明华地产操劳。 许清宜手指抚过她眼角的皱纹,恍然发觉,她已经五十六岁。 心蓦地一疼,许清宜红了眼眶:“爸爸说你是个超级女强人,可是再厉害的人也要停下脚步歇一歇。” “爸爸还说要和你去旅游,可你拒绝过他好多次,理由都是太忙。”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眼睛望向窗外,声音轻到像抓不住的云彩,“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她安静地离开。 没看到病床上的人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第3章 第三章 许清宜一出门就看到匆匆赶来的许明严。 她还没来得及告知任何人,略感错愕。 “爸。” 许严明拉着她往病房走去,喘着粗气问:“你妈怎么样” 许清宜打开病房门往里走,顺势给他倒了杯水:“医生说已无大碍,过不了多久就会醒,只是……”她稍作停顿,朝病床上的周楠看一眼,“医生建议不要再劳累了,情绪要尽可能地保持平稳。” 许明严坐在病床前,凝视着周楠的面容,重重叹一口气:“你妈她,就是操劳的命,当年生完你我怎么劝都劝不住,说复工就复工,医生的话她也从来不放在心上。现在公司不胜从前,她心里着急啊。” “对不起爸,这次是我惹妈生气的。”她后悔当时太冲动了,不应该一时呈口舌之快,说过分的话刺激她。 这么多年,妈妈身体不好,她连知道都不知道,作为女儿,她实在愧疚。 许明严摆摆手,疲惫的闭上眼睛:“你妈姓子硬,到了气头上,说什么都不管用。你不必自责。” 她还想再说什么,许明严的秘书小林敲开了门。 “许总,汇盛公司的刘经理找您。” 许明严面色沉沉,阔步走出去。 许清宜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算了,等时机合适时再说吧。 两天后,周楠出院。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独自坐在沙发上,沉默,安静。 许清宜将一碗清粥端到她面前,吹了吹:“妈,喝点粥吧。” 周楠望着窗外,久久地,没说一句话。 白色蔷薇爬满了整个墙壁,在微风中徐徐盛开。 许清宜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放下碗,走出去。 周楠投在蔷薇上的眼神出现波动。 再回来时,她捧着一大把蔷薇,插在花瓶中。 “花朵可以让人心情变好一些。”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和母亲说话,背在身后的双手微攥成拳。 周楠闭眼嗅了嗅花香,从沙发上起身。 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繁密的树叶撒在地上,细细的,像编织的金色渔网。 花园里长长的林荫道蔓延至远方。 空气里有湿气蒸发的味道,和着一点点芳草清香。 整个空间静到只有细微的脚步声。 “今天中午爸爸回来吃饭,您可不能再像早上一样不吃东西了。” 静静走了一会,许清宜选了个安全的话题开口。 在家里,只有许明严说的话她能听些。 “沉静下来后,感觉不到饿。”周楠说,声音里带着刻意放柔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僵硬。 “感觉时间都在变慢,我有时会一坐一整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心底一片静谧。”许清宜漏出一抹笑。 周楠在长椅上坐下,目光由远及近落在许清怡脸上。 她有话要说,许清宜在耐心等待。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会是她们之间的一个巨大转变。 多久她都愿意等。 “声声。” 久久地,周楠的声音响起。 声声——她的小名。她记得,在她上中学后,周楠就没再喊过这个名字了。 许清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几年……我知道你过得不太好。”周楠似是难以启齿,随即保持短暂的沉默。 许清宜掌心覆在她的手背。 “你爸爸昨天和我说了许多掏心话,我……感到愧疚。” “以前公司里有位员工,丈夫抽烟酗酒不作为,她为了孩子不肯离婚,谁劝也没有。她隐忍的结果是她丈夫为了钱把她打进医院。此后,她彻底清醒,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办离婚手续,把他告上了法庭。” “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醒悟是一瞬间的决定。” 似是松了一口气,周楠轻轻道:“我累了,清儿。” “你也长大了。” 许清宜听懂了她的深意。 你长大了,可以独自面对风雨。 这也是她所想的。 原本要等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的话,被周楠主动说出来,许清宜先是一愣,而后笑了。 一路上,母女二人聊了很多,这是许清宜以前从未敢幻想过的场景。 她内心深处的一小片冰寒之地在慢慢融化。 “妈妈,以后有空,我们多出来走走吧,我感觉这样很好!” 站在大门外,许清宜对周楠说。 回国后,许清宜计划先把即将过期的身份证换掉,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拖到周楠出院,她才有了时间。 司机把她送到派出所门口。 派出所的人不少,办理身份证要排号,她来的刚刚好,最后一个号码被她拿到。 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名在接电话的女孩,好像有急事,语气十分激动。 说着说着,撂下一句我马上回去就飞快地跑出去。 她和前面的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她没有往前,低着头,站在原地等待。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厅里有些嘈杂,一个妇女抱着孩子从她面前穿过去,可能有些急,脚步匆匆间撞到了一个男人,妇女抱紧孩子,连声说抱歉。 男人的手机被撞掉,顺着光滑的地板滑到她脚边。 她弯下腰。 透明的手机壳下有一张极为熟悉,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忘记的照片,她拿在手里,看着照片里的两人,大脑刹那间发昏。 盛夏,蝉鸣,好似近在眼前。 这个季节的知了太过聒噪,不知疲惫地叫着,为本就炎热的夏天增加几分燥意。 许清宜站在树荫下以手作扇,企图减缓不停攀升的热度。 不远处一家简陋的小店吸引了她的注意。 “沈承州,我们好像都没有拍过合照。” 高马尾随着她摇晃的头摆动,她拉着他的胳膊,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的大头贴自拍馆里进进出出的情侣。 被她挽住的男生长身直立,最简单的纯白色短袖也能被他穿出脱俗的冷清气。五官俊朗,鼻梁高挺,唇角看不出任何弧度,表情很淡,和他的气质一样冷。 他俊逸的眉眼间却违和地糅杂着一丝柔意。 沈承州低头看向她渴望的眼神,轻轻摇着头,薄唇轻启,吐出两字:“面包。” 许清宜思虑两秒钟,此时此刻大头贴比面包更重要。 面包可以明天再买,大头贴不能等到明天。 她已经迫不及待。 他和她的第一张合照呢! 她满心热情,扯住他温热的手,走进自拍馆。 “太严肃了,你笑一下。” 镜头前,沈承州面无表情,许清宜无奈捏了下他的脸。 他大掌摁在她的头顶,迫使她往前看。 “咔嚓”,画面定格。她对着镜头在笑,他低头在看她。 美好,绚烂,留在那个夏天。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介入她和回忆之中。 那双手和记忆里的一样,骨节分明。 她顺着干净修长的手指向上看,撞入一个幽深的眼眸。 “我的手机。”他神色很淡,如同在宴会上看她的那一眼。 她把手机递给他。 在那一瞬间,她想问为什么还要留着这张照片,张了张口,徒劳又无力。 知道了又怎样。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自嘲一笑:“留着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令我无比后悔的过去。” 后悔…… 许清宜僵在原地。 是啊,后悔。 她咽下一口苦涩,想扯出点笑,可是没成功。 队伍前移,她迈过他,没有回头。 那名走了的女生没再回来,录指纹,拍照……她完成每一个步骤,走出派出所时,阳光晃了一下她的眼睛,眼眶骤然一酸,她眨了几下眼睛,才将不适眨去。 派出所门口,漆黑色轿车里。 沈承州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扣掉手机壳,把大头贴拿在手里。 时间久了,边角有点泛黄,充斥在照片里的甜美笑容无论如何都不会消退。 她就是这样,笑容里有无限大的能量,能把一切融化。 他深深凝视那抹灿烂的笑。 ——令他无比后悔的过去。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和痛苦挣扎,白白错过了这四年时光。 收起照片,他看着走出来的许清宜,光洒在她身上,看起来有些落寞。 她撑着遮阳伞走到路边,打过一通电话后,去公交站牌下等待。 沈承州把车停在离站牌不远的地方,把烟放回烟盒,在静默中看她。 附近的学校放学,成群的学生涌出校园,道路被家长们堵的水泄不通,公交车迟迟不来。 他点火,把车开到她面前,降下车窗,短促鸣笛。 一群小学生站在公交站牌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许清宜没在意停下的车,也没有听见笛声。站牌下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她往旁边站了站,那车也跟着她往前走,再次鸣笛。 “上车。” 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看到他冷漠的侧脸对着她。 前方路口即将变成绿灯,后方车辆在催促。 “快上车。”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许清宜钻进车里,车子驶出堵车区域,在路上疾驰。 第4章 第四章 一路上沉默的有些怪异。 许清宜正想说的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他的手机率先响起。 他接起。 “你先点菜,我要送人回家。” 对方问了句什么,他低声答:“许清宜。” 末了,他说:“知道了,我一会就到。” 说完,他踩下油门,路边的树变为残影。 许清宜转头看他,他这么着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她并不想麻烦他什么:“你把我放在路边就行。” “你认识。”他目不斜视,“他约我吃饭,邀请你同去。” “谁”她问。 “王峥。” 许清宜对这个名字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极为熟悉,大学期间,他可以称得上是她和沈承州的“红娘” 当初他们能在一起,他立下了些许功劳。 她沉默。 沈承州飞快看她一眼:“别误会,这次吃饭是因为有合作,他现在已经是公司老板。” “没有,我只是在想时间过得真快,大家的变化很大。”她轻轻摇了下头,有些感慨。 她的印象里王峥是吊儿郎当,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最大的爱好就是凑热闹,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知道的八卦,比你见过的男人都多。 车子开进一个紧凑的小胡同,慢慢挺稳,沈承州对上她的目光:“时间在变,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变。” 再黑的夜,也抵不过你的眼睛。 他眼中的深意让她眩晕,错开视线比较安全,她垂下眼睛,推门下车。 这才发现来到的是一家装修低调复古的饭庄。 她跟在他身后,进入包间。 王峥比以前成熟稳重许多,但见到他们,还是忍不住重回老样子。 “我就说吧,我的眼光准没错,再隔个一百年,你们还是要在一起。” 沈承州给他一记冷眼,他嘿嘿笑了。 王峥自来熟的样子永远让许清宜感到亲切,她笑了笑,还是忍不住拂去他的笑脸:“我们只是碰巧遇见。” “怎么不碰巧遇见别人,让你俩遇见啊,这不还是缘分” 许清宜哑口无言,这人歪理太多,说不过就识趣保持沉默。 “来来来,你看看有没啥有想吃的,点,我请客。”王峥把菜单推到她面前。 “我不挑食的,再加杯果汁吧。”她指了指菜单。 吃饭期间,王峥充当调节气氛的人,话题总是围绕着大学期间转,许清宜时不时地附和她,沈承州则是一言不发。 只是偶尔聊到合作上的事他才会说话。 “当时你怎么突然想到去国外的啊?”王峥突然抛过来这个问题。 许清宜呆滞三秒,半响才回道:“想去就去了。” 她余光落在身旁修长的手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只手有一瞬间的停顿。 “哦……”王峥意味深长地托起下巴,眼睛在俩人之间来回扫视,“这样啊。” “你知不知道当初沈承州因为……” 沈承州朝路过的服务员招手:“请再倒一杯水。” 王峥莫名其妙地看着三人面前满满的杯子,好奇地问:“要这么多杯水干嘛?” 沈承州头也不抬:“天热,说话多了口渴,你多喝点。” 王峥不可置信地瞪起眼,却敢怒不敢言。 许清怡忍俊不禁,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 吃到一半,王峥借口退场,临走前笑的顽劣,对他们说:“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许清宜懵懵地看着他,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王峥朝她挤了下眼睛,表情说不出的暧昧。 许清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唰地红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沈承州,他慢条斯理地喝着水,平淡如常,没有任何表情。 和他比起来,她的样子倒显得有些反应过度,她低下头,掩饰性地吃了几口米饭。 气氛又像在车里时一样沉寂。 许清宜突然想到,如果在以前,她肯定会和他讨论这里的饭菜如何,环境如何……他们之间总会有无数的话题。 现在连开口说话的理由都没有。 她无聊地晃着杯子里的果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 “吃好了”他问。 许清宜喝完果汁,扭头才发现他已经在一旁等待着她,她点点头:“好了。” “我送你回家。”他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 “谢谢。”她上车,小声道谢。 “住哪?”他发动车子,转头问她。 “静园。”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沉默。 想起刚才王峥被打断的话,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他:“刚才王峥想要说什么” 他没说话,就在许清宜以为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他没听见时,他的黑眸望着前方,语气很沉:“无非就是些以前的事情罢了。” 许清宜见他兴致不太高,没继续追问,打量着车子里的内饰。 低调内敛的雷克萨斯,上次见他时,他站在一辆宾利前。 连许乔安这个眼高于顶的富家公子都说他是天之骄子,可见他这些年发展的真的很好。 ——感情对于他就是多余的,没有你,他会飞的更高。 这句话她一直清晰的记得。 一开始她只认为荒谬,现在看来,这话说的不错。 车子毫无阻拦地开进静园,许清宜疑惑地看着门卫两秒,陌生车辆进入是有登记的。 “我也住静园。”沈承州适时地回答。 意外吗?有点,但是还能接受。 “那还……”她挤出俩字,“挺好。” 他在找到停车位停下,似笑非笑的看她:“好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她无意识地舔了下唇,慢吞吞地解释:“啊?没什么,感觉这里的房子挺好,环境也挺好……” 解释有些苍白,她慢慢噤了声。 他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若有若无地停留了几秒,很快又离开。 “是吗?”说完这句话,他推门下车。 许清宜看着他走的方向,睁圆了眼睛,他竟然住在她家隔壁。 原来她那天傍晚遇见的人是他。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听见背后有熟悉的声音。 “姐,你去哪了啊,我打电话你都没接。” 许乔安从树荫下的草地上站起来,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等的很是不耐烦。 “手机静音了。你不是进厂了吗?”许清宜记得三叔的原话——你看看你现在,那还有个年轻人的样子,明天我就把你扔到厂子里磨练磨练,好好搓搓你的性子。 “我不想去,我爸把我赶出来了。”许乔安避重就轻地说。 许清宜看到他满头的汗,嗤一声,赶出来是轻的,看他连车都没开,想来是被没收了。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许大爷,我这不养闲人,我提前知会你一声。” “你可别拿许大爷这称呼作弄我了。给我个住的地方,你让我干啥都行。”许乔安擦了擦脸上的汗,急着往屋里走。 快要走到门口才发现有个视线一直在他身上,躲都躲不掉。 他一抬头,发现前方有个男人在盯着他,眼里的寒意隔着这么远距离也能感受到。 他忍不住打个寒战,他最近可没惹什么人。他莫名其妙地瞪回去。 这人……有点眼熟。 许乔安揉了下眼睛,再看。 是挺熟。 他记得沈承州好像也长这个样。 许清宜看着面前大眼瞪小眼的俩人,稍作介绍:“这位是我堂弟许乔安。” 到沈承州时,她迟疑了:“这位是……沈承州。” 前男友这个身份没必要昭告到人人皆知。 沈承州眼神带着打探,不着痕迹地收起暗藏的凌冽:“你好。” 他伸出手。 许乔安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许清宜用脚踢了他,他才反应过来,随即握上沈承州的手:“你好。” 他悄声在许清宜耳边问:“姐,你是怎么认识这种大佬的?” 许清宜没理他,朝沈承州莞尔一笑:“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微微颔首,却没打算离开。 许清宜一时间拿不准他的心思,刚才这人要往家走,现在又站在她家门口不动,什么意思? “要不……到我家喝杯茶”她客套地问。 本以为他会拒绝,还没等许清宜眨眼,他点着头:“恭敬不如从命。” “……”许清怡掏出钥匙,领着两个“保镖”走进房内。 “家里没有茶叶,只有冰镇饮料和白开水,你们喝什么?”许清宜打开冰箱门,转头问坐在沙发上的俩人。 许乔安走到冰箱前,拿起一瓶冰可乐就往嘴里灌。 “白开水就好。”沈承州不疾不徐地说。 许清宜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又洗了些苹果。 她一落座,许乔安立刻凑上来,眯起的眼睛像是监视器,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 俩人全程无交流,更没有眼神对视,根本不可能是朋友。 有奸情! 第5章 第五章 他的直觉告诉他。谁说只有女人的直觉准,男人也可以。 他八卦的心都快要按捺不住,贱兮兮地凑上前问:“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许清宜似答非答:“见了面认识的。” 许乔安还要再问,被许清宜的眼神压制下,他生生把满肚子的疑问咽下,抓心挠肺的难受,抓起可乐,猛吸一口。 许清宜打开电视,恰巧播放的是财经频道,几位专家在谈论近几年来发展迅猛的企业——恒信集团。 许乔安听了几句就听不下去,去了客房睡午觉。 许清宜吃着苹果,听着专家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和陆萌约会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到网上搜索过沈承州的名字,一字不落地将他的信息看完。 恒信集团创始人。 沈家是名门望族,在各行各业遍地开花,拥有的地位是旁人不敢企及的。而沈家更是常常出现在许父许母口中,她听周楠说过沈家的一些事情,沈家家庭成员极其复杂,每个人都对家产虎视眈眈,经过几年前的大洗牌,沈建文争夺了大部分财产和股份,成为了一把手。 这些内容她早就知道。 只是,她没想到沈承州竟然是沈建文的儿子。 她内心莫名升起一股怅然。 命运真是捉弄人,如果早些知道他的身份,周楠定然不会让她出国。 恒信集团经营的是新兴产业,与信息网络息息相关,两年前推出的视频软件更是让其大火一把,沈承州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大众面前。 有媒体赞叹他年轻有为,做生意的天才。 但人们对他的外貌讨论的更多些。 想到这,许清宜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对着电视看的专心,并没有注意到她。 许清宜放心大胆地盯着他。 薄薄的碎发覆在额头上,她的眼睛顺着发丝一寸寸往下滑,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紧闭的双唇,下颌线清晰流畅,喉结在不停地滚动着…… 领口微敞,隐隐约约能看到他的锁骨。 要是她,她也会忍不住关注他的外貌。一见钟情看的都是脸,她承认,她还是和四年前一样俗气。 这么想着,她抿了下唇,在他脸上肆无忌惮的巡视,却直直地陷入他如同夜般漆黑的深眸。 “看够了吗” 那张被她细细描绘过的俊容蓦地贴近她。 “离近点,看的更清楚。” 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处处透着灼热。她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清冽好闻的气息,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依旧令她沉迷。 电视里的声音已经听不清,只有一片嗡鸣在她耳边响起。 许清宜能看见他的睫毛和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她的大脑停滞三秒后,像是被灼烧般,扭头错开彼此的视线。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她嘴硬地狡辩道,“你胳膊压着纸巾了,我只是在想怎么让你拿出来。” 恰巧出现在她眼前的抽纸像是救星般,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借口。 说完这话,她耳朵忍不住泛红。 做贼心虚这话不假,没经过人同意擅自盯着他看确实有些无理。 可话都说出去了,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硬着头皮,继续完成自己的“目标”。 “帮我拿一下纸巾,谢谢。” 他好脾气地没有回怼,递给她抽纸。 许清宜抽出两张,擦擦手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抱起抱枕,头转向一侧,谁也不看。 这行为在沈承州看来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发错脾气后,猛然间泄气,垂着脑袋默默自闭。 她缩在沙发上,头发蓬松着,忍住要揉她头发的冲动,他弯起唇角,转念想起她欲盖弥彰的样子,低笑出声来。 许乔安睡醒起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惊掉的下巴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沈承州脸上的笑敛起,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许乔安愣住,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来就是个错误,他挠着头,指着门外:“我想起来还有个事没办,那个,我先走了哈,再见。” 随着关门声响起,世界安静了。 许清宜半趴在沙发上,陆萌给她发了消息,她上午静音没有看到。 是两张小蛋糕的照片,现在正是吃草莓的季节,红彤彤的果肉配上细腻顺滑的奶油,隔着屏幕她都能闻到属于草莓独特的果香。 【新品,要来尝尝吗?】 她飞快地敲字回复:【等我。】 许清宜关掉手机,瞥了眼还在专注看电视的沈承州,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能显得更加委婉。 她清了清嗓子,但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到嘴的话怎么说都不太合适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能选其一。 她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草莓蛋糕。 “我下午和朋友有约,你……不喝水了吧?”她这意思够明显了吧。 “哦”他发出一声问句。 哦…… 什么意思? “……”她以为她的意思已经很好理解。 他却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好像没有听懂她的话。 在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她父母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就连她过生日,也只是抽出小半天时间。 他管理这么大的公司,看上去十分悠闲。 正想着,一道陌生的手机铃声响了。 许清宜看他接起,简单的应下两声,挂掉电话。 “你去哪,我送你。”他慢条斯理地扣好衬衣扣子,披上西装外套。 “不用了,我不着急的。”她猜测他公司里有事情,摇了下头。陆萌的店铺和他公司是相反的方向,她自己开车很快就到。 “就这样吧,我来不及了。”不等他再说什么,许清宜换上鞋子,走出去。 她启动车,从后视镜里看到沈承州上车,朝另一个方向远去。 她到店里时,陆萌不在忙,坐在露台的懒人沙发上,怀里抱着只猫。 猫咪看到生人叫了声,从陆萌怀里跳出去,陆萌回头看到她,展颜一笑。 “知道你来的快,我刚煮的咖啡,快尝尝。” 店员端来两份糕点,许清宜品着咖啡,尝着糕点,希望时间过得慢些:“过两天,我就要去公司,恐怕以后不能随叫随到了。” 陆萌并不感到惋惜,反倒比她还开心:“你妈妈松口了” “嗯。” “太好了,你前进了一大步!”陆萌激动地说。 大学四年,陆萌一直都在她身边,见证过她所有的事情,也懂得她所有的心思。在某些事情上,她比她更兴奋。 “到时候我去找你就好了,闺蜜是公司的大领导,说出去多有面子啊!”她昂起头,神气地说。 许清宜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存的那点顾虑和紧张也不复存在。 陆萌提议去放纵一场,俩人一拍即合,即刻出发。 到了商场,陆萌盯着漂亮裙子上四位数的价格,紧紧护住钱包,愤恨道:“等我开了一百家蛋糕店,我就把这商场里的衣服全部买下来!” 最终只绕着各个楼层转了一圈,俩人并没有买什么,逛完后,她们乘坐电梯去往地下车库。 电梯门即将关上时,一位长相美丽气质温婉的女人匆匆进来,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小女孩两三岁的模样,长得软软糯糯,见到陌生人有些害羞,埋在女人怀里偷偷看她。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女孩的妈妈注意到了,回以柔和一笑。 短暂的同乘,她们在一楼下去,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许清宜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她回来没多久,遇见的人不多……刹那间她就想到了——沈承州的女伴。 这样婉约动人的女子,想不记住都难。 “萌萌,沈承州他结婚了吗” 第6章 第六章 她的话让陆萌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他要是结婚,岂不会是人人皆知。” 许清宜立刻在心里否定这个问题,继续问:“那他有女朋友吗?” 陆萌表情有些古怪地看她,手盖在她额头上:“你没事吧,怎么突然问这些?” 许清宜拉下她的手,等待着她的回答。 看她执着于答案的样子,陆萌想了想道:“有没有女朋友不知道,但是我听人说,他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出现过,至于是不是女朋友,有待确认。” “他们每次都一起出现在宴会或者公开场合。”许清宜接上她的话,语气笃定。 “对啊……”陆萌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遇见过。这次彻底确定了。”她说。 人人皆知,即使没有公开,自然是被人默认的。 宴会那天晚上就应该想清楚的,不是吗? 陆萌一头雾水:“确定什么?” 许清宜道:“没什么。” 她要是早些确定,定然不会和他一起去见王峥,更不会无理又肆意地盯着他。 至于那个暧昧的玩笑话……算了,他可能都没有放在心上,她也不必耿耿于怀。 陆萌见她神情淡淡,开口安慰:“沈承州从来没有传出过绯闻什么的,这些东西听听罢了,不一定是真的。” “他魅力这么大,说不定只是用来挡桃花的方式。” 许清宜从国外回来,宁城不大,在同一个城市里,他们总归会见面。 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遇见了。 陆萌不太清楚俩人之间到底因为什么分手。可能旁人以为他们是没有感情才分手的,但陆萌却很清楚,他们之间结束的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从见许清宜回国后的第一面,她就知道有些感情是没那么容易割舍的。 她私心还是希望他们能够重归于好。 许清宜笑笑:“就算有女友也是很正常的,这没什么。” 陆萌半信半疑地看她几眼,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妥,也没再接话。 许清宜出来前答应周楠要回家吃饭。她送完陆萌后,回到静园门口,给许乔安打电话。 “回来拿钥匙,我在门口等你。” “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人。”许乔安隔着屏幕送飞吻。 许清宜嫌弃地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催道:“快点。” 等了几分钟,许乔安敲开她的车窗。 许清宜把钥匙扔给他,从后备箱拿出在超市里买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就这些东西,这几天我不在家,吃完了赶紧从我这出去。” “三叔说的没错,你已经大学毕业了,总该找点事情干,就算不愿意去公司,去找个工作总可以吧?” “你难道要和你的那群朋友混一辈子吗?” 就算是在相隔甚远的国外,每个月,她都能从许明严口中听到他的不良事迹,她对许乔安的所作所为也有些了解。 “在家我爸说我,在这你说我,切,我又不是无所事事。”许乔安不服气地梗着脖子狡辩。 要干就干自己的事业,他才不愿意生活在他爸的压迫下。 “行,你最好自己闯出一番事业,狠狠打所有人的脸。”许清宜看着他,说这话时用了几分力。 许乔安瞪回去,脸涨得通红:“你们就等着看吧!” 说罢,他还狠狠踹两脚路边石,好像在表示他的决心。 许清宜上车前,回头望了望,他已经走远了。 她唇间溢出一声叹息,许乔安这性子,只有刺激下他,才能产生效果。 收回目光,她开车汇入车流。 到家后,她收到许乔安的两条消息。 【姐,我把你的手机号和微信号给出卖了。】 【我多嘴一句,你们不是认识吗可为啥都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出卖给了谁 和谁认识 刚看完他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呼入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接起。 耳边传来熟悉低沉的嗓音。 “我是沈承州。” 许清宜愣了下,他给自己打电话干嘛? “许乔给你的电话号码” “是。”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们之间有交集的地方少之又少。 他语气很淡:“你的伞落我车里了。” 许清宜回想起来,当时急着下车,确实忘记带走伞。 门口王姨已经出来迎她。 她解开安全带,从车里出来。 现在天色已晚,她也并不太想回去一趟,随意道:“一把伞而已,我就不过去拿了,你处理吧。” 说完,她挂断电话。 沈承州回到静园时,天已经黑透。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房子,客厅的灯光柔柔亮着,洁白的光透着丝丝暖意。 房子是在两年前买的,他想,只要住在她附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回来了。 幸好,上天垂怜。 他等到了。 脚步无意识地往她家走去。 开门的却不是他想见的人。 “我姐不在家,你有事就给她打电话吧。” 沈承州不为所动,没有应答,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许乔安脑瓜子机灵,善于察言观色,瞬间想到什么,些许震惊:“你不会没有我姐的联系方式吧!” 这是一个肯定句。 许清宜出国后换了手机号,他时常拨通那个号码,可再也没人接过。 许乔安想也没想,把许清宜的电话和微信全部推给他。 “谢谢。”他颔首致谢。 送走沈承州后,许乔安这才想起给许清宜打个报告。 沈承州回到家后,拨通那个陌生至极的号码,在呼声响起时,他竟然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找她。 来不及等他思考,对方已经接起。忽地记起副驾驶上的那把伞,他放淡语气,以为她会回来。 望着漆黑毫无光亮的手机屏幕,他在风中站立片刻,缓缓收起手机。 他已经在暗无天日的时光里等了四年,再等又何妨。 对她,他有一辈子的耐心。 第7章 第七章 王姨进了厨房。客厅里没有周楠和许明严的身影,书房的门缝里泄出来一丝光线,她走上前,敲门的手被周楠的声音拦住。 周楠叹一口气,缓缓站起来,望向窗外:“你我又怎能想到,当年那个男孩,竟然有这么好的出身和能力。” 许明严轻喝一声:“现在后悔也晚了。”他揉着眉心继续道,“当初你雷厉风行,我怎么劝都不听,好好的小情侣生生被你拆散,还落了个母女反目的下场,你要是再有其他想法,我绝对会制止你!” 周楠回头:“我知道,现在明华这情况,我想管也没精力再管了。其实当时我也后悔过,但是你知道的,那是公司状况百出,我实在顾不得其他……” 说到这,周楠轻咳一声:“罢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公司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清儿不比你差。”许明严搀着她,递上杯茶,“她读书刻苦又聪明,比你那时候强多了。” 周楠附和着:“是是是,也不看看是谁的闺女,是吧?” 许明严笑了:“那当然。” …… 晚饭后,许清宜回到二楼房间。 打开浴室花洒,滚烫的水溅在她的脚上,她不知道疼一般,躲都不躲。 听到的水声越来越小,只有一句话在耳边响起。 “好好的小情侣生生被你拆散……” 她闭上眼睛,抬起头,任水打湿她的头发,脸颊,衣服…… 有些记忆在时间的长河里褪色消散,有些记忆在时间的刻刀下加深铭记。 刻骨铭心到,她这一辈子,想忘也忘不掉。 算起来应该是四年半前的寒假。 她从学校回家,看到周楠在卧室里打电话,激烈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地注意她所说的话。 她把断断续续的话连成句,大题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竞争对手恶意针对明华,公司最近出现了危机。 她没有放在心上,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每次都是平安度过。 但她不知道的是,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这次的事件,对于公司来说,是致命一击。 以前上学时,她最期待的就是寒暑假,漫长的时间,可以让她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大学以后,她就没有那么期待了。 放下行李箱,她翻开床头前的日历,掰着手指数日子。 距离过年还有12天,距离见到沈承州还有35天。 35天…… 她第一次感觉,时间过的这么慢,这么漫长。 她在开学那天的日期上做出红色标记,只希望它快点到来。 开学前三天,她撞见许明严和周楠吵架。 俩人张口闭口都是公司,许清宜隐隐察觉,这次的事情,可能是一个坎。就算过去了,明华地产也不复往昔。 不知怎的,她的心莫名慌起来。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再听下去,可她的脚有千斤重,根一样扎在地板上,想逃,却无能为力。 下一秒,她听见周楠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让清宜去联姻,江家和许家有些交情,江家在国外发展很好,他们定不会拒绝。” 她用力推开门,对着他们惊愕的脸,使出浑身力气吼道:“去他的联姻,你们想都别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当时的雨很大,模糊了她的双眼,腐蚀了她的心。 日历上的红圈圈像是一个可怕的枷锁,困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逃到学校。 周楠打电话给她,她不接。 一次,两次,三次……周楠最后直接派喻助理过来。 响起的话如同魔咒:“夫人让我转告你,联姻的事由不得你。” 期待的日子如期而至,她却感到漫天扑来的窒息。 开学那天,见到沈承州时,她忍不住落泪。 沈承州拂去她的泪水,揉乱她的头发,语气低沉的温柔:“哭什么?” 她忍着心底泛起的疼,笑着说:“许久未见到你,太激动了,一下子没忍住。” 她谈恋爱的事情没有瞒住喻助理,他转头通知了周楠。 她捂着联姻的事,谁也不告诉,她当时傻得可怜,以为说些好话放低态度就可以让周楠放弃。 她错了,错的离谱。 周楠被公司里的大大小小事情逼到快发疯,又怎会在乎她的感受,江家就是她的救命稻草,抓住了,就不可能松手。 “清儿,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你跟我去国外。”周楠高高在上,决绝的语气不带一丝商量。 “妈妈,你要清楚,靠联姻能稳住一时,能稳住一世吗?”她拼命的试图说服她,“你们不是第一次遇到困难,这次肯定也会平安渡过的。” 周楠丝毫不听她的话,拿出沈承州威胁她:“据我了解,你男朋友叫沈承州,单亲家庭,家境一般,这种人自尊心都很强……三言两语便可击垮。” 许清宜气到双手发抖,一瞬间,眼前的人变得如此陌生。她自小得到父亲的爱更多,也与父亲更亲近,可这不代表她不渴望得到母亲的爱。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周楠是因为忙,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以至于疏忽了对她的关心和疼爱。 现在她明白了。 你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有一种人,她是自私的,冷漠的。 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一切。 那时的她,有最脆弱的软肋,没有任何能力反抗。她就像是周楠手中的的玩偶,往东往西,任人摆布,从不由她。 她躲在黑暗的角落偷偷哭泣,陆萌再心疼也只能干着急。 在面对沈承州时,她又不得不撑起精神,强颜欢笑。每次到这种时候她都会想,全部告诉他,告诉他真相,然后,他们一起反抗,就算反抗不了,浪迹天涯也好,只要离开周楠的管控,任何地方她都愿意。 她一次次的鼓起勇气,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她不敢。 她知道周楠说到做到,用她无法想象的手段。 那个清俊高傲,眉眼干净的男生,怎么能被人侮辱践踏。 她在无尽的黑暗里等待神迹的降临,却一次次被打入深渊。 她屈服了。 临出国的前两天她对他说。 ——沈承州,我对你没兴趣了。 她把他的脊背击垮,给他一身无可掩藏的伤口。 缘深缘浅,自有天定。 可我不信天,只信你。 第8章 第八章 她在水中睁开眼睛,眼睛涩涩的疼。急促的水流冲击着她的脸颊,许清宜脱掉湿透的衣服,走出浴室。 卧室的窗户没关,冷风刮在她身上,许清宜毫无波澜,她麻木地擦干身体,换上衣服。 站在风口,任由灌进来的风吹干她的头发。 夜色翻滚如黑墨,深渊巨口般要将她吞没。 她愣愣地望着远处。 那她带给他的,何尝不是羞辱,在当时的他心里,她的话,是否比侮辱还要痛苦百倍。 他是不是也会在夜半时分想起这句话,深刻心底,翻看时木木的疼。 手机不知何时被握在手里,她想起那个逐渐离她远去的落寞身影,那个无数由悔恨组成的夜晚,化成一股冲动。 电话被秒接。 听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个在梦里无数次演练的话,颤抖着说出来。 “沈承州,对不起。” 如果可以,她想回到过去,冲上去,抱住那个背影,用她最诚挚的歉意,还他一句对不起。 听筒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如果不是钟表滴滴哒哒响,会让人产生虚假的幻觉。 沉寂片刻,视频会议里的人试探地问道:“沈总,会议还继续吗?” 沈承州惊醒般回过神,轻咳一下:“没关系,你不用向我道歉。” 他起身走出书房,一向沉着冷静的人罕见地口拙:“你……你没回静园。” 许清宜轻摇着头,半响后才意识到他看不见,垂眸低声说:“没有。” 她的尾音带着轻颤,应该是哭过,沈承州声音发涩:“别多想,早点休息吧。” 他站在露台上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眸光在黑暗中闪烁,突然就想到以前的画面。 她对烟味很敏感,他也从不抽烟。 他记得她踮起脚尖佯装凶狠的样子:“不许让你身上好闻的味道被烟臭味搞丢了,我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为了证明自己,她扯住他的领口,几乎要把脸贴在他身上,皱着鼻子吸了两口他身上的味道。 那时他罕见的红了耳背,别过脸去,僵硬的不知如何是好:“你……知道什么是害羞嘛” 她瞪大眼睛,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盯着他的耳朵看:“你是我男朋友,我为什么要害羞!” 当时他们并没有明确男女朋友关系。 在她的理直气壮下。 他落荒而逃。 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他依旧记得。 创业初期,他几乎整夜不睡觉,身心疲惫下,他大病一场,病好后继续咬牙坚持,有人告诉他烟是个好东西,他推辞不过,浅尝一口。 在最煎熬的日子,他烟不离手。 他不贪恋香烟,只为得到一瞬间的放松。 那时的他在想,撑过去,撑过去就好,只要撑过去,他就可以给她一切。 后来他偶尔吸烟,只一根足矣,为了解相思之苦。 但现在不需要了。 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灼烧的烟在他指尖明灭,他捏起,在围栏上摁灭。 她向他道歉。 她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怪过她。 他怪的只有自己不够强大。 第二天许清宜起来时,在床上呆坐半天才想起,昨天竟然是被他哄睡的。 他的一句早点休息,立刻让她产生困意,沾床就睡。 今天还要去公司,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揉了揉头发,在衣柜里挑出一件大方得体的套装,收拾妥当后,开车前往明华地产总公司。 许明严的秘书小林带她熟悉一下环境后,告诉她:“许总十点召开董事会议,让小姐和各个管理层的人见个面。” 许清宜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九点半,距离开会还有半个小时。她朝小林点点头,去洗手间补妆。 今天是重要的一天,她来之前花费一个小时化妆,头顶的灯光很亮,衬得她眉眼如画,唇红齿白,轻垂的长睫在白嫩的脸上投下薄薄的阴影。 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三次深呼吸,减轻内心的紧张。 洗过手后,她往外走。 经过隔壁男卫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提到地皮投标书之类的词。 做房地产生意,她对这词太熟悉。 好奇心让她继续听下去。 “内容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些……”男人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许清宜轻声走到男卫门口,试探着推一下。 门没开,应该是从里面反锁。 里面传出水声遮住了所有声音,她离开卫生间,站在走廊处,漫不经心地眺望窗外。 不一会,出来一个男人,身高中等,戴着眼镜,一双小眼睛里透着精明。 许清宜余光看到他,挑起唇,缓慢开口:“张志勇,你在给谁打电话?” 名为张志勇的男人被吓的一颤,擦去额头上吓出的冷汗,恶狠狠地回头瞪她:“那个不长眼的叫我……外甥女。” 张志勇愣住。 “表舅,你很热吗?”她掏出纸巾给他,“要是热的话,可以吩咐人把空调温度调低点。” 张志勇咬牙切齿:“长辈的名字是你能叫没大没小!” 许清宜客套一笑:“不好意思表舅,我还小不懂事,您多包涵。”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好意思称为长辈,不是周楠和她说过,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表舅存在。 张志勇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着她,问:“你来公司干什么” “当然是干该干的事,怎么,我不能来吗?”许清宜挑着眉梢,反问。 张志勇那双精明的眼里透着打探。 许清宜看下时间,又指了指他闪着光亮的口袋:“表舅,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张志勇铁青着脸,在走廊尽头接电话。 许清宜收起脸上的三分笑意,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她从周楠口中听到过关于他的事,张志勇在公司的职位不低,可能力有限,没有干出一点名堂。 米虫一样,在公司挂名混日子。 许明严不知道吗? 会议开始,许清宜认完人后,大方微笑:“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她刚说完,会议室大门被推开,张志勇朝大家致意:“抱歉,来晚了。” 许明严睨他一眼。 张志勇讪笑着回到座位上。 许清宜垂眼,往他的方向看一眼,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她不着痕迹收回目光。 “清宜在y国留学,是c大ba的优秀毕业生。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我都老了,该退休了。”许明严看许清宜的眼神里充满慈爱。 底下人附和着:“c大啊,能从那毕业的人都是佼佼者,社会精英。” “许总,您头发都没白,怎么能算老呢,我看着,还能再干二十年。” “……” 底下人奉承着。 “年轻人能有什么经验,管理这么大的公司可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张志勇话音一落,会议室里瞬间安静。 许明严沉声道:“谁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学□□是需要时间的。” “外甥女要真是想学习,我建议下工地体验体验工人的辛苦最合适。毕竟,我们房地产未来的老板不能连房子怎么盖的都不知道吧!” 此话一出,没人反对,也没人赞同,大家一致保持沉默。 第9章 第九章 许明严还要说什么,许清宜拉住他,率先开口:“张经理说的对,基层更能历练人,来之前我也做好了打算,先去工地学习几个月,这样才能更有底气管理下面的人。” 张志勇没想到眼前这个白白瘦瘦,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富家千金能同意他的话,他原本还想拿这个给她下马威。 他额角抽搐着,眼皮直跳,赶紧道:“工地可没你想的那么轻松,也不是让你用来哭鼻子的地方。看你细皮嫩肉的,能抗住两天的日晒吗?” 张志勇摇着头嗤笑一声,满是对她的不屑。 许清宜目光沉沉,语气淡定:“连工地都待不了,早就该滚出明华了,我看张经理对于工地很了解,想来是经验丰富,”她把头转向许明严,“爸,我去工地正好缺个人带,既然这样,那就让张经理和我同去吧,有他的指点,我学的能更快些。” 许明严连考虑都省了,直接同意,拍了拍张志勇的肩膀:“志勇很专业,你带着清宜我也放心,两个月吧,到时候我要验收成果的,”末了,他半开玩笑地笑着说,“不合格,我可要拿你是问了。” 张志勇脸色煞白,板着脸,牙关紧咬,不敢说一个字拒绝,只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许总,您就放心吧。” 散会后,许清宜来到许明严办公室。 许明严背对着她,立在窗前。 “如果是张志勇激你,你才答应去工地的话,大可不必,工地很辛苦的,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许清宜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拨弄着他的钢笔,想了想说:“其实在来之前我就决定好了。爸,张经理说的不无道理,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公司,首先要让员工信服你,我没有您的沉稳理智,也没有妈妈处事果断,年纪也就比实习生大一点,公司里这么多老员工,那一个不是比我有经验。” “反正利大于弊,如果这个苦都吃不了,还怎么成大事。” 许明严转过身,欣慰有,骄傲也有:“我的女儿长大了!比我想象的更加稳重、优秀。” 许清宜羞涩一笑:“那是,我可是您的女儿!” 许明严大笑。 想起在洗手间里听到的话,她问:“爸,张志勇现在负责哪方面的业务” 许明严说:“人事部门。” “那他根本就接触不到关于项目方面的资料对吗?”许清宜问。 “你问这个干嘛?” “我今天听到他打电话,提到了观海花园的占地和招标。”她刚来公司,还没接触到这些东西,不知道他说的是否和公司有关。以防万一,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她心里也有疑问,部门经理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他打电话何必偷摸到洗手间。 “观海花园是我们的新项目。他还说了什么” “就这些。”她有点意外父亲的淡然,忍不住问,“您不感到意外” “在公司,没有什么事能逃出我的眼睛。”许明严意味深长。 “那您不管” “等。” 那要等到何时她没问,父亲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 “他的事情您知道吗?他真的有这么大胆子在卫生间打电话,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怕人听去”这么做……除非在自己办公室根本没有安全可言。 “公司前一段时间新安装了监控,可收音,他才不敢在办公室里通风报信。”许明严坐下,拿起财经报纸,不咸不淡地说。 张志勇仗着有周楠这层硬关系在,在公司,普通员工没人敢得罪他,就算被听到了又如何。 不用点破,许清宜明了,没继续过问。 昨天下过一场大暴雨,今天天气格外晴郎,万里无云,阳光炽热。 六月末的阳光虽没有盛夏时的强烈,风里卷着的独有的燥意也能让人布上一层细汗。 夏天,下一场雨热一分。 安全帽能遮住阳光,遮不住热意。 许清宜擦了把脸上的汗,穿梭在工地之间。 一个月下来,她已经和许多工人熟悉。每天必不可少的话题就是安全,工人们忙起来时什么都顾不上,她走路的同时不忘提醒着。 “清宜姐,喝口水吧。”远处的李露抱着两瓶水跑过来。 李璐是许明严给她安排的秘书,俩人同岁,许清宜要大几个月,见面第一天,李璐喊她小许总,许清宜感觉现在为时过早,便让她喊她姐。李璐主要负责她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没事的时候不会来工地找她。 许清宜在临时搭建的铁皮棚里休息,扭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水。 她摘下安全帽,露出汗津津的脸,太热的缘故,她两颊泛着红,头发有些凌乱,碎发被汗水打湿,紧贴在额头和脸上。 脱去长袖,她在一侧的水龙头处洗脸,工地的水很清凉,洗过脸后,她凉快不少。 “张经理呢?”她接过李璐递来的毛巾擦净脸。 李璐摇摇头:“我来到这后就没看见他。” 许清宜把毛巾挂起来,整理好头发:“先不管他,今天下午有什么事吗?” “下午两点半,许总说有个会议要让你旁听,将近两个小时,”李璐打开文件夹,“许总还说这段时间看你都瘦了,要你回家好好给补一补。” 许清宜笑了笑:“知道了。走,我带你去吃饭。” 吃饭的地点并不远,工地的附近有一条小街道,街上大部分是买盒饭和快餐的摊子。在街道的中间位置,有一家干净的餐馆。 工地上的外来客人或者甲方都会来这里吃饭。 她来的第一天,工地的责任人带她和张志勇来吃过,味道不错。 正值饭点,卖盒饭和快餐的摊子生意很好,餐馆就显得有些清冷。 许清宜没进包间,在门口靠墙跟的地方选了一张桌子。 老板娘热情地招待她们,许清宜点了三道家常菜和两份米饭,最后又去盛了两碗免费的冰镇绿豆汤。 空调和绿豆汤很快让她褪去热意,脸上的红晕慢慢消退。 平静下来后,她终于感到几分饿意。 吃饭期间,有人陆陆续续进出餐馆,她坐在门口感受着开关门之间的冷热气交换。 再一次开门,老板娘如常问:“几位啊?” 热气和蝉鸣的夹杂中,送来一声平和沉稳的嗓音。 淡淡的,像一丝凉爽的风,沁入皮肤,钻入心间,在脑中徘徊。 “两位。” 她僵着手,没有回头看。两个字足矣判断这个人是谁。 有道幽深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到她身上。 第10章 第十章 李璐认出了沈承州,表情满是震惊,她没想到恒远老板竟然能出现在工地附近,和许清宜一样出来历练的富家儿女,实在没几个,不代表没有。 这么一想,她就不奇怪了。 许清宜专心吃着,漠不关心。 身侧的椅子被拉开,隔壁桌入座两个人。 他低声询问对方是否有忌口,不疾不徐地点菜,最后礼貌地向老板娘要了两杯白开水。 “绿豆汤好喝吗?”她听到他这么说,以为他在问老板娘。 等了半响也没人回答,心里疑惑,一抬头,发现他的视线落在她碗上,好像在等她的回答。 一个月没见,上次两人的联系还是那通她不太理智时拨出的电话。 他剪短了头发,看着比以前更加干练,沉稳,硬挺的五官清晰俊朗。 看着那双并不渴望得到答案的眼睛,许清宜小弧度点头,认真答着:“冰冰的,带着甜,很好喝……” 说到这,她声音停顿下来,轻垂下眼帘。 记忆无孔不入。 宁城大学的食堂很多,许清宜最偏爱的是老食堂,小吃街上有的,老食堂都有,且分量足,味道好。 九月宁城依旧炎热无比,教室里只有风扇在头顶上嗡嗡地转着,在闷热的教室里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许清宜拉着陆萌狂奔向老食堂的粥铺,向老板要上两杯冰镇绿豆汤。煮开花的绿豆加上冰糖用榨汁机打碎,放到冰箱里冷藏,口感绵绵沙沙,喝一口,整个身体都能冷静下来。 喝这个靠运气,限量款,买的人又多,慢一步都会抢不到。 好在她跑得快,能享受到这两块钱带来的片刻凉爽。 “绿豆汤好喝吗?”有人在她身旁低声问。 她喝一大口绿豆汤,鼓着腮,往一侧看,是一个高高的男生,淡淡的看她,眼里没什么情绪。 她猛地点头,推销似的说:“好喝!冰冰甜甜。” 那人好像没什么兴趣,转身走了。 许清宜咬着吸管,觉得男生眼熟的很,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他。 回到宿舍后,看着地上被扔在一旁的快递盒,她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 那个男生,她在快递站见过。 陆萌被她吓了一跳:“想起什么来了?” 新生入学,会寄很多东西,许清宜开学第一天,拿出一张长长的写满取件码的纸条,递给快递站点戴着帽子的男生。 在男生越张越大的嘴巴下,许清宜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麻烦啦!” 他这反应并不奇怪,见过买快递多的人,但是快要把家寄过来的,属实少见。 戴帽子男生朝里喊了句:“兄弟,帮帮忙。” 她站在门口等了会,里面走出一名黑色短袖的学生样的男生,他把所有的快递抱出来,声音冷冷的,好听是好听,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姓名,手机尾号。” 许清宜听到声音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人肯定难以接近。 她抬头,发现他正在看她,借着午后照进来的阳光,许清宜看清他的模样。 高高瘦瘦,眉眼如墨,鼻梁高挺,气质干净美好,一眼望去,令她满目惊艳,夺目到她不舍的眨眼,不得不承认,他张了一张大部分女生都喜欢的脸。 如果忽略眼睛里的冰冷和锋芒——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好像藏着雪山上最坚硬的冰,看人的目光里都带着股股寒意。 她当时脑子一昏,无意识地说了句:“你长得真好看。” 男生听了面无表情,好似对这种搭讪方式习以为常,依旧冷看着她。 许清宜毫不畏惧,迎上他的冰冷视线,在心底暗暗想,这么冷的人,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应该配一件白色t恤,黑色和他不太搭。 或许……这样的男生应该有个热情似火的女朋友,不然怎么能融化他这么大一座冰山。 这么想着,她一动不动。 男生好像有些不耐烦了,指尖敲着快递盒,眉头微蹙,薄唇轻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姓名,手机尾号。” 许清宜反应过来,急忙回答。 走时,戴帽子的男生半开玩笑道:“兄弟,你这张脸说不定能给我们增加不少业务量。”声音大到走出几步远的许清宜都能听到,她悄悄红了脸,像是怕被发现一般,她拖着装满快递的蛇皮袋子,逃一般回到宿舍。 回忆总会这样,在你不经意的瞬间,和眼前的事情联系起来。 想躲都躲不掉。 快递站是她和他的第一面。 绿豆汤拥有他们共同的回忆,短暂而平常,可难以忘怀。 那时候的许清宜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有这么多事情的发生。 更没想到,曾经热情似火地追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现在就像是一碗冰镇绿豆汤,平静又淡然。 他闲聊般地说:“既然你这么诚心推荐……那就帮我盛一碗吧。” 他眉眼含笑,深不见底,“让我尝尝到底有多好喝。” 许清宜:“……” 感情他是在使唤自己 说辞还这么好听。 可惜他找错人了。 “你不知道喝这个绿豆汤有要求的吗?”许清宜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看到牌子了吗?”她抬起下巴示意,草稿都不带打的。 他扬眉,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示意她继续。 许清宜面无表情:“好人自取。” 他听后,视线扫过“皇帝的新牌”,意味深长的地“哦”了一声。 李璐想笑又不敢笑,很快又藏好表情,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不知道俩人什么关系,但是看起来,莫名很……搭。 “那既然这样,”说话间,沈承州的手伸到许清宜眼前,毫不犹豫地端起她面前盛着绿豆汤的碗,浅尝了一口,“坏人都是不走寻常路。” 他上挑的眼尾透着几分疏离,眼中更多的是藏不住的笑意。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许清宜知道,他每当这个表情时,都是在笑。 最重要的是,他喝完了还在看她,明摆着告诉旁人他们之间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关系。 放在以前,她怎么也想不出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还是当着大家的面,那么的直白、暧昧,又带着一点点的故意为之…… 李璐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一般。 气氛太过死寂。 许清宜闭下眼睛,跳入黄河都不能拯救她了。 她记得黄河的源头在青藏高原,那里的水不染尘埃,纯净无比,跳一下应该还能有机会挽救。 这么主动的沈承州她从未见过,也无力招架,语言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苍白,她咬着牙:“既然你喜欢,那就给你了,毕竟,我是一个好人!” “谢谢,的确很甜,确实很喜欢。”他拖长尾音,声音有沙沙的低沉感,指腹在碗沿上轻轻摩挲。 看似平静又寻常的一句话,扔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如同在泛起涟漪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尺浪。 第11章 第十一章 这人今天不太对劲,许清宜连反驳回怼的力气都没有了,都不敢看旁人的脸,吃净碗里的米饭,一刻也不愿多呆般地离开。 李璐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 许清宜回到工地门口外的空地上,她的车停在那里。一个转眼间,她看到张志勇和一个西装男站在铁皮围墙边说话。 李璐追上她,气喘吁吁地说:“清宜姐,现在不到一点,离开会还早,不用这么着急。” 许清宜没反应,李璐又重复了一遍。 许清宜这才回过神,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开门上车。她启动车子,看向后视镜倒车:“你的午休已经被我占用了,还有时间,现在回去休息一会。” 李璐点点头,开心道:“谢谢我的好领导!” 许清宜笑了笑,继续道:“今天我下班早,没什么其他事情,你也早点下班吧。” 临走前,她再次向铁皮围墙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许清宜在办公室沙发上睡到两点,李璐叫醒她后,把打印好的资料给她:“这是有关会议中提到的项目的资料。” 许清宜随手翻了两下,往会议室走去。 观海花园的项目,她只是旁听,不参与讨论,会开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办公室时,已经五点。 许明严散会时告诉她,让她一会就回家。 她把桌面收拾好,拿着钥匙下楼。 宁城的天变化太快,上午还是蓝天白云,下午外面飘起了小雨,远处隐隐有雷声响起,她小跑着上车。 这时,周楠打来电话,许清宜系好安全带后接起。 “清儿,我今天在福记订了点心,店家太忙不给配送,你回来时顺带捎着。” “外面下雨了,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了。” 许清宜调转车头,去往福记。 雷声渐近,雨越下越大,许清宜降低车速,缓慢行驶,她透过雨幕找了好久才看到福记的牌子。 车上没有雨伞,她把车停靠在路边,拿出大学时跑八百米的速度取回东西。 就算这样,她后背上的衣服还是湿了大半。 红灯处,路上的车亮着雾灯,一串串地蔓延至远方,看不到尽头。 绿灯亮起,视线模糊,她不敢开太快,与前车保持着适当车距。 刚刚驶过十字路口,“嘭”地一声,她的车子因为惯性往前一晃。 她下意识握紧方向盘,控制好方向。 她被追尾了……这是她第一个想法。 打开双闪,她把车停在路边,在思考要不要下去。看着外面的大雨,一想到要和人处理事情,还要等保险公司来,处理不好说不定要找交警,太麻烦。 而且时间已经不早,要不还是算了。 许清宜看向后视镜,发现撞她的那辆奥迪正跟在她后面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敲了敲她的车窗。 降下车窗,许清宜抢先开口:“撞一下没关系,我人啥事没有,不用赔款了。” 雨声太大,她不得不大声说话。 她正打算升起车窗,男人把手搭在窗上,彬彬有礼:“小姐,十分抱歉,因为没有保持好车距撞了您的车,车尾被蹭掉漆,还有一处凹陷,尾灯被撞碎,您可以下来看看,商量一下赔偿,这是我应该负责的。” 男人礼貌到不容人拒绝,她正想着怎么说,却看到出现在男人背后的沈承州。 “沈总。”戴眼睛男人喊道。 四目相触,许清宜默默无语。 没想到追她尾的人是他。 他撑着一把黑伞,骨节分明。身着手工定制西装,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你没事吧?”他蹙眉问,目光在她身上巡视。 许清宜展示一般地张开手臂,活动腿脚:“好的很。” “如果不想私了的话,可以报警。”他说。声音沁着凉意,和着湿湿的雨声沉沉响起。 中午的事情还没让她消化,傍晚又来一桩。 许清宜轻咳一下,拿出十分严肃认真的表情郑重说道:“我着急回去,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人没事就不算大事,不用赔了。”说完,她又看一眼腕表,已经六点钟。 沈承州抬眼,闲闲地说:“那不行,既然发生了,我会负责的。” 许清宜:“……” 说话间隙,周楠打来电话,问她到哪里了,许明严已经回去了。许清宜轻声应着,说一会到家。 她放下手机,对着眼前同样很认真的脸,无奈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机会可能不会再有了,她现在只想应付完他们。 沈承州似是妥协,指尖轻叩着伞柄:“有空我会联系许小姐的。” 许清宜敷衍地点点头。 “注意安全。”车窗关合的刹那间,她听到他低声在说。 后视镜里已经没人,奥迪车掉头驶离,出了她的视线。 回去的路上雨势逐渐减小,许清宜放开车速,到家时,王姨已经把饭菜做好。 周楠好心情的拿出一瓶红酒,脸上挂着笑意:“清儿,就差你了。” 许清宜把点心递给王姨,问许明严:“今天有什么开心事吗?” 许明严摊手,表示不清楚。 周楠倒上红酒:“听说观海花园的项目有把握拿下” 观海花园是明华近期比较看重的项目,前期工作是由周楠准备的,她格外关心。 许明严落座,嗅着红酒,浅浅品尝:“是啊,你消息倒是灵通。提前做好了一桌子菜犒劳我们是吧?” 周楠白他一眼:“平时缺你吃” 许明严叹息,朝许清宜道:“这就是家庭地位,看出来了吧。” 许清宜笑:“妈妈特意买了你爱的点心,在妈妈心里,你是第一。” “清儿最近辛苦了,菜和点心都是你的。”周楠道。 许明严道:“第一第一,倒数的第一。” 点心太腻,许清宜吃了两块就不再动口。比点心还腻的是他们俩人的拌嘴,许清宜吃完饭后识趣地爬上二楼,换下还未捂干的衣服。 洗完澡,她擦拭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手机里蹦出一条消息。坐到床边,她顺势捞起手机。 是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简单干净的天空,名字单个沈字。来自宁城,备注里写着沈承州。 第12章 第十二章 看完后,她把手机扔在一旁,先去吹干头发。回来时,再看手机,又多了一条短信。 【加好友。】 想了想,她点击添加。 他很快发来消息。 【你不在静园】 许清宜整理完东西才回复:【不在。】 【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 看着这句话,许清怡默默打开通话记录,确实有一个号码打过多次电话,她一直没接。 他的电话号码她只看过两眼,上次她打过去,没刻意去记,挂了电话后忘记备注,再后来看到这个号码,她还以为是推销。 【我没备注,以为是骚扰电话。】 过了会对方发来。 【今天的事很抱歉,没吓到吧。】 她躺在床上,举起手机打字: 【没有。】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人没事。】 她确实没事,这次事故和以前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高中毕业才学出驾照时,许明严带她去开车,才出了家门口,就撞在了人家车尾上,车主不同意私了,找到交警好几天才处理完这件事。 许明严告诉她,只要人没出事就好。 后遗症是,她从此开车都小心翼翼,没想到这次是她被撞。 【我会负责。】 他又重复一遍这句话。 许清宜无奈,只好解释道: 【这车我是用来代步和练手的,早就已经伤痕累累,多一块伤少一块疤无所谓,没有这次事故也是要换的,你不用揽在自己身上。】 沈承州:【嗯。我很介意。】 许清宜:【……】 她放下手机,这人怎么油盐不进,有钱没处花 他又发来:【找个时间,处理下。】 【我没时间。】她确实没时间,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公司,她现在已经习惯早睡早起,现在困意渐渐袭来。 【没事,我有时间。】 言下之意是他可以等到她腾出时间。 她干脆放出狠话:【你要是真想赔的话,就赔我一辆新的。】 他不差钱,但也不至于白花冤枉钱。 果然,对方没有回复。 许清宜扔下手机,夜风微凉,她在虫鸣和树叶摇曳时的细微声中翻身入睡。 沈家。 下过一场雨,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墨云被风吹散,皎洁月光倾泻,留下一地银色清辉。 风掺着冷清的湿气卷起纸张,刮散在整个桌面。 沈承州静坐在书房沙发上,盯着消息看了半响,缓缓摁灭屏幕。 书房没有开灯,漫天月光透过未关的窗玻璃洒落进来,他高挺的鼻梁在暗淡的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在夜色的渲染下,他的黑眸愈发明亮。 书房门被人推开,灯光亮起。 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缓慢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明亮。 宋柔道:“怎么不开灯?” 沈承州站起身:“妈。” “既然你不在工作,那我就和你谈谈正事。” 宋柔人如其名,外表纤细,温柔似水,说话声音宛若春风拂面,眼神灵动,好像盈满一汪春水,看人时,都带着柔情。 沈承州的眼睛外形像极了她,但眼神千差万别。 “上次我和你说的秦莹,你和人家联系了吗?” 宋柔坐在沙发上,语气悠长:“她妈妈话里话外都对你很满意,秦莹那孩子也喜欢你,你总要给我个回复,成不成都要告诉人家一声。” “妈,我现在不考虑相亲。”沈承州揉着眉心,提起这些话题,他有些疲惫。 “秦莹这姑娘很好,长相漂亮家世好,是个会说话的孩子,就是性格有点娇纵,你多了解了解肯定会喜欢上的。”宋柔道。 “这么好的姑娘配我可惜了,别让她在我这个无趣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比我好的人多了去。”他半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休息,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味。 “你这,唉……”宋柔语塞,走到他书桌前,将上面散落的纸张捡起。 “你不能总是忘不掉以前的事情,人是要向前看的。” 她知道儿子心底藏着一个人。 当初沈建文要把他们母子三人接回家时,沈承州不肯回去,后来不知怎的,他忽然松了口。 从小儿子沈承泽口中得知,他有个大学时谈的女朋友。 肯回沈家也是因为这个女生。 最后俩人分开了,家里没人敢开口问,也没人知道原因。 刚回沈家的那段时间,沈承州颓废至极,周身笼罩着阴郁气息,没人敢靠近,许久后才有所好转。 宋柔知道在他的心中大学女友的分量很重,但没想到,他能记那女孩这么久。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放心中这么久的人,不会因为时间和环境改变吗? 这两年,她时有时无地向他介绍女生,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挡下。 不是他喜欢过女生,她真的以为他对异性无感。 大儿子不肯恋爱,眼里只有工作,小儿子在遥远的国接受治疗,两年都没回来,她根本管不到。 宋柔扶额,真是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妈,她回来了。”沈承州眼睫颤动着,喉结上下滚动,“我想往前看,却身不由己。” 向前,向后,从来由不得他。 宋柔短暂沉默后,放下手中的纸:“我清楚了,你好好和秦莹说明白,以后,这事我就不再管。” 沈承州颔首示意,表示自己知道。 宋柔走到门口时回了一下头:“承泽下月回来,我打算让他住在你那,免得惹你爸不高兴。” 书房重返安静。 十点有个跨国视频会议,他整理文件,打开笔记本电脑,正在浏览资料时,助理周言突然来电。 “沈总,许小姐在工地已经一个月的时间,是她自己的意思。”周言按照他的吩咐查到了这些信息。 “大约多久” “应该两个月。” “知道了。”他翻着手中文件,敛眉说。 周言问:“明天工地的视察工作还需要安排吗?” 沈承州指尖在书桌上轻击,沉吟着:“不用。” 挂电话前,他想到什么:“帮我挑几款车。”顿了下,他又说,“适合女士的。” 许清宜今天没去工地,她到公司后先去了许明严那里,回到办公室时,李璐正在门口等她。 先交代完今天的工作,李璐说:“清宜姐,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有结果了,正如你所说的,恒远集团一个月前投资了一个房地产项目,和我们同处一个区域,上次遇见,他是在视察。我还查到,自从三年前起,沈承州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投资一些房地产的项目,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继续发展的打算。” 遇见沈承州很让她意外,只是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工地,她留心让李璐查一下。 意料之中,许清宜没什么惊讶的:“什么用途” 李璐答:“用来建商场。” 闻言,许清宜扬眉。 明华选择的开发区域并不是宁城的繁华地带,他们之所以把选址定在这,因规划的是亲子游乐场和儿童乐园。 商场在这个地理位置上并不占优势。 抛开这个问题,许清宜更担心的是,如果恒远集团看中了房地产行业,执意要插手做大,那凭借着其雄厚的资金和沈氏集团的大力支持,对明华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如果真的想试水,那为何要选择一个不占优势的商场呢? 以他的眼光,应该不至于想不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