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女儿怀》 第1章 我有故事也有酒 太阳刚睡醒爬上山脊的时候,是被松树林踩在脚下的。一缕山风带着山间溪流氤氲的雾气抚过树梢和小草。 这里是越国京城的郊外丰山脚下。这里有山涧有溪流还有最适合酿酒的山泉。米悠然的酿酒坊就在这里,这里的温度,湿度,土壤都适合酿酒。 米家祖上是做官的,米悠然的酿酒天赋是源自她母亲米叶氏叶缓。 叶家酿酒是祖传的手艺,一度垄断越国酒业,分去了越国酒业三分之二还多的市场。 叶家人酿酒做生意的,走南闯北有见识,也有魄力,就是人丁单薄,到了米悠然母亲这一代就叶淮和叶缓兄妹俩,祖传的手艺儿子女儿都学了个全。兄妹俩从小就感情好,叶缓嫁入米家还是叶淮一力促成的。 叶淮是存了改换门庭的想法,但是叶缓年少时就与米悠然父亲米继业相识,叶淮也看出米继业对自家妹妹的心思,所以才一力促成这桩婚事。婚后第一年就有了一对龙凤胎,米悠然和哥哥米天赐。同年,叶淮就把生意做到了西北。 西北苦寒,酒是常备物资。特别是军队,酒可以御寒。叶家有最烈的酒,叶淮有头脑有手腕,叶家的酒一度一壶难求。 但是世间事就是有个规律,盛久必衰,叶家败落了。叶淮夫妇并一双儿女死了,死因不明,酒坊被查封了什么都没留下。 叶家遭难的时候叶缓正怀着孕,消息传回来,一个不好,动了胎气,落下了病根,小儿子才出生没多大的时候叶缓就没了。叶缓的离世对米继业和三个孩子都是致命的打击,但是事情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米悠然至今都记得那一天米继业坐在主位上,他右手边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一身艳粉色衣裙,柔柔的依靠在米继业手边。 米继业开口道:“这是月姨娘,以后就让她来照顾你们。”叹了口气:“天佑还小,离不了人。” 米天赐无措的看着米继业,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米悠然愣了半晌眼泪滚滚汹涌而来,跑到米继业身边,使出全力推开月姨娘:“我不要姨娘,你滚!”一边哭一边去拉米继业的袖子,阿爹:你不要我们了吗,你让她滚好不好!”米继业拉住她的手,忍了忍没舍得推开她,闭了闭眼狠心抽回衣袖,冷着声音说:“这事决定了,不准闹,再闹就罚你跪到外面去!” 八岁的米悠然一直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对于父亲的态度完全没反应过来,傻傻的愣住了。眼泪忽的冒出来,让她看不清月姨娘倚着她父亲已经走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米悠然预料,米悠然还在想着怎么赶走月姨娘的时候,就听哥哥传话来说月姨娘把天佑抱走了,那一刻米悠然化身狂暴的小兽冲进月姨娘的月凉轩,看到被放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团子什么也顾不得了,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向月姨娘砸去:“你敢偷我的弟弟,我砸死你,你个坏人!” 月姨娘哪里会受一个小姑娘的气,她给丫鬟使了个眼色,然后慢慢走到米悠然身边俯下身对米悠然说,“小丫头,我就是要把你弟弟捏在手里,你能怎么样,又拿杯子砸我吗,一会你爹就来了,你敢吗?” 在她心里,大家小姐拉不下脸撒泼,但她没想到,这家这个是个野丫头…还真敢! 米悠然本来就是奔着把事情闹大,赌的就是自己姐弟在父亲心中的位置,哪里听得月姨娘这激将法,月姨娘的话简直戳中她的反骨,于是不管不顾抓住什么砸什么,一通乱砸之下月姨娘全身上下狼狈不堪。砸完月姨娘,米悠然转身脱掉一只鞋子抓乱头发然后抱起小团子坐到门外屋檐下一边摇一边哭。小团子哭,她也哭,务必哭得声嘶力竭,离得近了耳朵是真遭罪。 米继业进门就看见女儿抱着小儿子哭得好可怜,头发乱了,鞋子还丢了一只。连忙手忙脚乱的要去抱孩子。月姨娘眼看米继业来了直接跪倒在地上,一副委屈巴巴又不敢声张的样子。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米悠然号啕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流,还含糊不清的说:“这个坏女人,她,用针扎小团子,小团子一直哭,好可怜,我们不要把小团子给他,小团子我的,娘亲留给我的。”她又说,“她还推我,抓了我的头发,还说不准跟你讲”。绝口不提砸人的事。说两句哭半天,夹缠不清,完全不给月姨娘插话的余地,看得月姨娘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大家小姐,当面告黑状。这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米悠然又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看着米继业,鼻子里还不停抽气。一付气狠了的样子,米继业哪里还管什么月姨娘,全心疼自家孩子了! 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米继业的心酸涩得厉害。够了,真的够了,他可以妥协,他的孩子不能。于是他说到:“好,以后你弟弟就你养。” 米悠然不傻,八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米继业以前没有姨娘,但米显达有个继室,家里矛盾不断。以前是被保护得很好,不需要她动脑子。想想哥哥说的话,她知道她不再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了。从现在开始,她要和哥哥商量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米悠然拉回思绪,看着透明的液体带着浓郁的酒香缓缓从竹管中流出,酒韵欣喜若狂。终于成功了!这是现在世面上还没有出现过的烈酒,酒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将会是多么巨大的财富。她眼带骄傲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你成功了!” 米悠然面上一片平静。 “小姐,你不高兴吗?” “我当然是高兴的” “可是奴婢都没看出来,小姐都不笑。” “我没笑吗?你没注意而已。” 米悠然眼角微弯,一个浅浅的微笑出现在她脸庞。她轻轻舒了口气,抬头看着窗外心里想着,母亲,舅舅,我终于成功了,我继承你们的遗志,完成了技术的变革,拥有了现在世面上最烈的酒,我会赋予它不同的灵魂,接下来我会让它成为我的一把钥匙。 第2章 我准备好了 以最快的速度忙完酒坊的事,米悠然在日落之前赶回家。酒灵站在门口接应米悠然:“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正到处找你呢?” “他没发现什么吧!” “没有,他只是到悠然居找你,我说你去处理小少爷书院的事了,大少爷就走了。” “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 米悠然沉吟片刻:“大少爷现在在哪儿?” 酒灵答到:“回松涛院了。” 酒灵和酒韵是叶缓还在时给她找的丫鬟,两人年纪相当,比米悠然小一岁,酒韵活泼些,会些拳脚,酒灵沉稳些,做事很有分寸,也知进退。留她看家很合适。 米悠然的酒坊是她偷偷开的,家里人都不知道。有些事只适合自己做,没必要让其他人牵涉其中。 米悠然站在松涛院门口,心里百感交集。 松涛院门口两边栽种了两排松树,还是他们小时候分院子时,他们一家四口一起栽的。寓意哥哥像松树一样挺拔,一世繁茂,风吹不摇。她的院子叫悠然居就是希望她一生悠然无忧。 米悠然踏步走进院门,就听见七两欢快的道,“大小姐您回来了,大少爷正念叨您呢您就到了,您快请进。” 米天赐还像小时候那样,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张开双臂等米悠然投入他的怀抱,然后再揉揉她的头。 米悠然站在那里没有动,她有点鼻酸,看着米天赐想着,他们是可以抱的吧。他们是双胞胎,从小抱到大。 小时候要护着米天佑她很会打架,打完就等米天赐背她回家,米天佑就像小尾巴跟在后面。而每次闯祸老太太罚她不许吃饭,就是米天赐给她偷渡饭食,罚她跪祠堂就他陪她跪,晚上就给她准备被子,实在不行就是他去求老太爷。哪怕每次都会挨打,他也从来都纵着她,从来没说过让米悠然安分点,不要惹祸,他说他希望她活得肆意潇洒些! 后来米悠然读书识字也是米天赐教的,因为米家老太太故意找人捧杀她,白天她带着弟弟应付老太太的人,晚上就跟米天赐读书。他告诉米悠然要有一技之长,不可困于内宅,眼界要放开,外面天空海阔,他教她要以不同的角度看事情。他于他是兄长,是父亲,还是… 母亲去后,父亲斗志全无,弟弟还小,她和米天赐等同相依为命,所有事都是他们俩有商有量决定的,他们是相互扶持走过来的。他们像一个人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可其实,他们不是双胞胎,他们是定有娃娃亲的未婚夫妻。这其实也是可以抱的吧!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米悠然觉得这样很好。这样他们可以相互扶持走完一生。这个一出生就和她在一起的人,也是可以和她一起走完的人生的人。想想有个人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你真的很美好! 米悠然慢慢走到米天赐身前,伸出双手环抱住米天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来,然后放开。这个胸膛终究不是她的避风港。 “然然怎么了?”米天赐感觉到米悠然有些萎靡的情绪。于是问到。 “哥哥,你在帮我相看人家了。”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米天赐扯开嘴角笑笑,抬手轻轻拂过米悠然的长发,“我的然然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我不替你留意老太太会放过你吗?” 米悠然看着他的眼睛幽幽道:“我以为会陪我走一辈子的人是你!” 米天赐看着米悠然,声音轻快的说,“我们是兄妹,当然要走一辈子。” 米悠然定定的看他,声音很轻的反问:“是兄妹吗?” 米天赐看了她半晌哑着声道:“你知道了。” 米悠然没有说话,米天赐继续说到,“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不用把婚约放在心上。”顿了顿又说到:“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把你放在第一位,天塌下来也有哥哥给你顶着。哥哥会给…你找个最好的男人。我知道,我们的婚约让你别扭,既然我们都不习惯,索性就当没这回事吧!”米天赐的声音听来月淡风清。 从知道他们有婚约开始米悠然就知道米天赐是叶家的孩子,至于他为什么成了米家的少爷,她还不知道,但他们有个共识,他的身份,他们的婚约都是心照不宣的,因为有了这份认知很多事她才任其发展,可现在他居然说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呵…他以为她会信。 “那哥哥喜欢的人我认识吗?”米悠然又问? “不认识,是这次出门的时候认识的,很好的姑娘。”米天赐有问必答。 米悠然转过身不去看他,然后哑着声音道:“一定要这样吗?你就不怕我难过吗?” 米天赐咽了咽口水僵硬的说:“不会的,你只是还没弄明白,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的区别,等你嫁了如意郎君就会明白了。” 米悠然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抓紧了,闷闷的疼,她捏紧手指,又问了一遍,“一定要这样吗?” 米天赐郑重点头。 米悠然放慢呼吸,让心归于平静然后才开口:“哥哥有了喜欢的人那是不是要认真读书了,明年春闱也好考个好名次,这样才好娶嫂子呀!” “嗯,是!”米天赐答 “那哥哥要用功读书,是不是就无法分心管金快来的生意了?”不等米天赐说话,米悠然又接着说,“既然哥哥没空管生意,那就先把印信交给我把,以后金快来我来管。” 金快来是这几年才崛起的商行,主要是以运输起家,有时候也贩南北货,但没人知道老板是谁。金快来看起来不起眼,他们主要是贩酒。把京城的好酒贩到天南海北,然后又从天南海北贩稀缺货回来,因为他们的酒好,所以生意也很好。 那年月姨娘抱走小团子是米家老太太的意思。米悠然撒泼打滚把小团子抱回来了,米老太太就明里暗里克扣他们三兄妹月钱和吃用,米继业身边有个月姨娘,又常被米老太爷叫去训话,根本管不过来他们,哥哥还好些,他要上学堂,米老太太不能做得太难看,米悠然和小团子日子就难过了。 这样又过了两年,小团子大点了,兄妹俩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重拾叶家老本行,酿酒。她和米天赐分工合作,她负责酿,米天赐负责销售。这些事得悄悄做,加上当时人小刚开始很不顺利,后来,米悠然的酒越酿越好,米天赐找了商队把酒卖到了外地,再然后发展成现在的金快来,真的是两兄妹都投入了大量心血。 金快来越来越好,他们也越来越有底气,她以为等哥哥考上功名,他们有了话语权,他们有钱有权就不会再受人辖制。她以为他们终能一起走到白头… 压下心里的酸涩,米悠然握紧手中的印信,内心更加坚定,对自己说,没关系,我准备好了! 第3章 我该怎么守护你 米天赐站在门口看着米悠然越走越远,心里像空了一块。我的然然,我该怎么守护你! 就算米悠然今天不来要印信过几天他也会给她送过去,他安排好了一切,接下来的路只适合他一个人走。 米悠然回到悠然居,马上就问酒灵,“上次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酒灵回道:“找到了,是金快来的人。他们一家三口,是三年前进的金快来的,也算是金快来的老人了,当年逃荒来的京城,哥哥叫吴简,弟弟叫吴单,还有个母亲,他们到京城的时候父亲就病死了,后来是您出钱安葬了他们父亲,又让他们进了金快来,他们兄弟都会些拳脚,就让他们做了货运队的趟子手,身手还不错。”“哦对了,他们母亲这些年也在金快来干活,做饭浆洗什么的,一家人人品还可以。” 米悠然点点头,说:“和哥哥哪边有牵扯吗?” “自从一年前少爷说让您多去管管金快来以后,就常说没时间,就没大管金快来的事了,大部分的事都是管事的在管,重大的事都是您下的决定,所以大少爷对趟子手应该不熟。”酒灵说到。 “好,等明天去一趟金快来。别让哥哥知道。” 酒韵把泡好的茶端给米悠然问到,“小姐,这次您要瞒着大少爷吗?” 米悠然接过茶,放到旁边的矮几上,“以往做什么都要找他商量,总觉得得到他的赞同才心安,但这次是有关他的事,我必须自己做,不能让他知道。” “这件事必须得小心绸缪,不能让老太太哪边给我使绊子,得给她找点事做。” “阿灵,你确定桑嬷嬷要回乡去吗?” 阿灵就是酒灵,酒灵到:“是的小姐,桑嬷嬷去大厨房交代她要回乡办点事,让厨房的管事婆子别偷懒以后每天直接去老太太屋里拿对牌买菜。” “小姐,桑嬷嬷真的有问题吗?”酒韵问。 “她有没有问题等等看就知道了。不过哪个桑盛一定有问题。”米悠然端起茶润润喉。 “对了小姐,我听到一个消息。”酒韵又说。 酒韵活泼,跟府里的很多小丫鬟都聊的来,米悠然又舍得在上头花钱,所以酒韵常常会听到很多八卦消息。 “婢子听说桑盛要纳采月做姨娘。” “纳采月做姨娘?”米悠然手指在桌上轻点,“有意思。” 酒韵纳闷,什么有意思? 酒灵看看酒韵,“你现在还没看出来吗?” “什么意思?” 酒灵看看米悠然,又看看酒韵才说到,“这桑盛比我们大爷还要大两岁,我们家小姐和大少爷都快十七了,再看桑盛,整天跟在二爷后头,也没个正经营生,看起来油头粉面的,虽说是前头老婆死了,可谁也没见过。没妻室没子嗣,他就不着急吗?前头引诱采月,大家都以为他是想娶走老太太身边的人好和二房关系更紧密,但现在,采月上手了,确只纳为姨娘,这不是打老太太的脸吗?,就靠桑嬷嬷那点老乡的情分,他就不怕老太太翻脸?” 酒韵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懵,遂问到,“阿灵,你怎么会知到桑盛这么多事的,我就没注意到。” 酒灵无语,“平时老太太老给我们使绊子,她身边的人当然要多留意呀。多留意这不就发现了吗?” 米悠然赞赏的看看酒灵,酒灵真的是很聪明。米家老太太郁氏这些年看似把米家牢牢掌控在手中,但其实米老爷宠着她让她早就丧失了一个内宅女子该有的敏锐。她身边的人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让她想视而不见都不行。这桑盛就是送上门的猎物,她现在只需要磨好刀等着给猎物致命一击。 第4章 好人不是好人 米家在越国不算世家大族,祖上虽然显赫一时但朝代更迭米家这几代全是歪瓜裂枣。到米悠然祖父这一代嫡支就有米悠然祖父米显达一个,好歹混了个从三品光禄寺卿。米大爷就是米悠然的父亲,以前是个举人但叶缓死后就没了进取心,整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忙什么,米悠然这几年也是难得能见到他,大多时候见他都是听训,她爹被老爷子训,她被老太太训。父女俩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米继业是原配夫人所出,米二爷米承博,米三爷米承学是继夫人生的。 这位继夫人姓郁,闺名郁柔娘,年轻时什么样米悠然不知道,虽长得不是顶美,但时至今日依然柔得风情万种,那真是楚楚纤腰不盈一握,盈盈秋水情意万千。别说五十岁,说她只不到三十岁都有人信。平时给他们大房使绊子都不用说话,往老爷子面前那么一站,大房就只有跪下的份。 小时候米悠然觉得好看的人都是好人,直到有一次差点死在这个好人手里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那一次米悠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事情是因为米悠然大闹月姨娘开始。米悠然不知道月姨娘抱走米天佑是郁氏的意思,她以为把小团子抢回来事情就过去了,可事实是郁氏那里,过不去。 那次米悠然把小团子抱回去没多久,小团子就发烧了,府里的府医不知去向,小团子的奶娘被老太太叫去问话了,她只好让酒韵去门房叫人请大夫。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大夫来。爹爹在月凉轩,月姨娘根本就不让她见到她父亲,哥哥上学不在家,米悠然没办法了,抱着小团子就要出门找大夫。结果在门口刚好,遇就到了桑嬷嬷。 桑嬷嬷一脸不耐烦,“小少爷病了,老太太很是忧心,现在府医不在,老太太让老奴来问问,大小姐是去请大夫过来,还是抱小少爷去医馆。” 眼看时间耽误这么久,米悠然想都没想抱着小团子就要去看大夫,这样更快。 桑嬷嬷又到,“小姐毕竟年纪小,老太太让老奴陪小姐一起去。老奴已经让人去套车了。”桑嬷嬷看了看米悠然抱着的米天佑说到:“想来小姐也不放心把小少爷交给别人抱,那就小姐和丫头们轮流抱着吧。” 米悠然看到来车有点小,于是吩咐酒韵看家,她只带酒灵去就行了,桑嬷嬷表示米悠然和酒灵两人抱孩子会累,让两个小丫头一起去,三个人轮换不会太累。米悠然没有多想带着两小丫头一起上了车。 米悠然感觉手臂刺痛猛的惊醒,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小手就盖在她嘴上。这时候她才看清,这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房子很空旷,她和酒灵酒韵都躺在屋子一侧的稻草堆上,深秋的天气全身阴冷。 她怎么会在这里,小团子呢,桑嬷嬷呢,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睡着的? 酒灵把手放在嘴边小声说:“我们遇到拍花子了。” “拍花子?”米悠然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 米悠然看看酒灵酒韵,还好,都没有受伤。打量着周围,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我记得我们要带天佑去看大夫,我们上了车,然后…” 米悠然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在车上,车上有桑嬷嬷,还有车夫,她们怎么可能遇到拍花子,除非…桑嬷嬷和拍花子是一伙的。 米悠然以前有些憨直想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考虑前因后果,那是因为有人宠着,生活无忧无虑不需要她动脑子,但这并不代表她傻,相反,她很聪明。母亲去世以后,很多事都变了,米悠然也比以前沉稳。 这个局并不高明,只要动脑子想一想就能明白,她唯一想不通的是桑嬷嬷为什么这么做? 这时候的米悠然还不知道要对付她的不是桑嬷嬷,而是她一直以为的“好人”米老太太! 第5章 第一次交手(1) 米悠然悄悄走到门口,从缝隙里往外张望,然后示意俩小丫头也凑过来。 “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车夫?”米悠然问俩小丫头。 此时外面不远处的屋檐下正随意的坐着两个人,一个三四十岁的样子,相貌平平,丢在人堆里就找不着哪种,就算不久前才见过,米悠然都不敢确定是不是他。另一个是个眼生的年轻人,尖嘴猴腮,手里拿着几个铜板把玩。 看到车夫酒韵就要开口求救,米悠然赶快拉住她:“别叫,别出声。” 车夫低着头,看不清他在干什么。突然就见他站起来,把手上的东西插在腰间,交代年轻人:“我去看看,你等我消息。里面的快醒了,你注意点,别让她们跑了。” “四叔放心,几个小丫头片子,跑不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丫头片子,米家那丫头可野得很,是个不怕见血的,上次她爹的那个小妾的头都被她砸破了,你可别小看她。” “叔放心,我省的。” 米悠然示意俩丫头,三个人轻手轻脚离开门口。 “原、原来,车夫就是拍花子!”酒韵吓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我娘说拍花子会把拐来的姑娘卖到很赃的地方去,不好看的就打断手脚去要饭。”毕竟年纪小不经世事,吓到了。酒韵死死憋着眼泪,不敢哭出声。 经过最初的慌张米悠然反而镇定下来,这里她最大,现在她不能怂,她伸手抱住酒韵,又看看酒灵,酒灵比酒韵镇定,三个人也是她最先清醒,想来她已经查探过周围了。她眼里也闪着恐惧,但少有惊慌。米悠然拍拍她的头拉过她,把她也抱进怀里。安抚道,“别怕,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桑嬷嬷要让她把酒灵酒韵都带出来了,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去给阿爹和哥哥报信。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外面现在只有一个人,是我们最好的机会,等一下不管是谁只要有机会就往外逃,其他什么都别管,先去找哥哥,他知道天佑病了,说了今天会早点回家。让他带人来救剩下的人,明白吗?” 酒灵说,“小姐,你先跑吧,我帮你。”酒韵也说,“是啊,小姐,我们帮你先跑。” 米悠然拍拍她们的头,“他们是桑嬷嬷找的人,目标就是我,相比我你们更容易逃出去。听话,等一下分头跑,跑掉一个算一个,这样机会更大。听我的。” 三个人商量好就分头行动。米悠然倒在地上呻吟,手里偷偷捏着一小节树枝,树枝是在稻草堆里找到的。酒灵蹲在她旁边,酒韵躲在门后,怀里抱着一个在角落里找到的瓦罐,应该是给以前被拐的孩子盛水喝的。 米悠然躺下装病,她大声呻吟,酒灵在旁边焦急道:“小姐,你怎么了,快来人呐,我们小姐不好了。” 外面的青年连忙开门查看,看见米悠然倒在地上,他也顺势蹲下查看。 等他靠近,米悠然迅速暴起把树枝刺进他眼里,与此同时酒韵抱住瓦罐也往他头上砸。米悠然算计好距离,青年蹲下的位置刚好让酒韵动手。 三人砸完,也不看结果,马上分开跑。 她们毕竟年纪小,对青年造成的伤害有限,青年很快追出门外。他骂了一句“妈的”就往米悠然的方向追。 米悠然使出吃奶的力气,没过多久就力竭了。她边跑边躲,想尽量争取时间。 出来她才知道这里是城郊,根本找不到人求救。眼看青年就要追来了米悠然只好顺着斜坡往下滑。 斜坡下有条河,因着水位下降,裸露出的山壁有半人多高,米悠然小心翼翼找着落脚点。但山壁湿滑,只有微微的斜坡可以勉强撑住脚。米悠然没办法,只好整个背贴在山壁上,靠双手抓住头顶两边的野草分担体重。 头顶上方的路上,青年来回逡巡。米悠然屏住呼吸,成大字形贴在山壁上,脚后跟用力慢慢磨出个小坑,脚踩在上面不容易滑,手里的野草不牢固,她只能把手指扣进土里抓住野草的根才勉强止住下滑。 她在下面静静听着上面的动静,连呼吸都放轻了。上面的人,来回找了两遍才放弃,又等了一会她才爬上岸。此时,那个斜坡上方的一排野草几乎全被挤干了水分,距水面一两寸的地方被磨出无数个小坑。 米悠然全身僵硬,躺在小路上,她要歇一会,让身体缓过来。她知道这里不安全。 但有时候哇,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米悠然还没缓过气,就听到:“那下面好玩吗?” 米悠然震惊她迅速起身。那个青年一满脸血污,被戳伤的眼睛被一块布遮起来了,不知道瞎没瞎,但现在满脸狰狞。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米悠然在下面,从上面可以看到水面的倒影。他故意没去抓她,就等她耗尽力气自己爬上来。这个混蛋! “臭丫头,心眼不少哇,还敢伤我。”他一边说,一边拎起米悠然的后脖领子,把她拽到河边,一把把她扔进河里。米悠然现在全身脱力,在一个成年男人的面前,完全是待宰的羔羊。男人把她扔下河,等她呛水以后,又把她提起来,再把她扔下去,又提起来,再扔,反反覆覆,等玩够了才把米悠然夹在腋下带走了。 此时的米悠然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她不知道的是酒灵跑出去没多久,就被回来的车夫撞个正着,现在她们又被关在了一起。 米悠然短暂昏迷后醒来,发现酒韵逃出去了,车夫去追酒韵了,希望酒韵机灵点,别被找到。 米天赐下学回家听说米悠然带小团子去看大夫,结果桑嬷嬷带回来了小团子,米悠然和俩小丫头却没回来,他就觉得不对劲。桑嬷嬷回话说,米悠然平日里就纵得小丫头们不懂分寸,眼看小少爷没事了丫头们就撺掇着小姐说要出去逛街,小姐也不听她劝告,竟都去了。 言下之意米悠然年少无知,不懂分寸。管不住小丫头不说,还任性妄为,不知轻重。 米天赐当然不信,他自己的妹妹他还不了解吗,要是母亲去世以前她还有几分任性,但从来都不会任性妄为,更别说现在的然然,早就脱了那几分孩子气,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架势。 于是他让八钱去通知父亲,自己带着七两先一步出来找她们。他来到米天佑看病的医馆门口,看见对面街角有个乞丐。米天赐摸出身上的荷包,放在乞丐的碗里。乞丐摸摸荷包,示意的点点头。米天赐开口问到:“敢问前辈,今天这街上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乞丐抬头看他,“新鲜事可多了,你要问那一样啊!” “小子想问您,有没有看到三个和我一边大的小姑娘。” 乞丐笑笑,小子还挺懂理,于是说到,“今天有一辆马车停在妙医堂门口,下来一个婆子,抱着个小奶娃进了医馆,等了一下来了辆驴车,停在马车旁边,一会马车的车夫就从车厢里抱了三个女孩进驴车,然后赶着驴车走了,驴车的车夫在马车上等那个婆子出来然后也一起走了。 第6章 第一次交手(2) 米天赐听得心肝都要气炸了。 很多事米悠然不知道,但他知道。桑嬷嬷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绑走他妹妹,都是郁氏指使的。她就是笃定了大房不受祖父重视,现在又势微,就算女儿丢了也只能认了。之所以没有把团子一起丢了一是因为团子是男孩,毕竟比较得老爷子重视,二也是怕一次丢两个孩子米继业会和她拼命! 米天赐捏紧拳头,呼吸急促,小小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眼圈泛红几乎滴出血来。他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郁柔娘!郁柔娘!!” 现在不论他多生气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然然,晚点恐怕就来不及了! 乞丐可不光是乞丐他们人最多,每天都在街面上混,只要发生在街面上的事,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只要你舍得花钱什么样的消息买不来。 问清了驴车的去向,米天赐动用了以前叶家在京城的人手就往驴车的方向追。 郁氏根本没把几个孩子放在眼里,现在用月姨娘牵制住米继业,她放心大胆的处置米悠然,驴车也没多加掩饰,一路就出城直奔郊外。 米天赐追出城没多久就遇到了酒韵。幸好,他来得快,要不然米悠然就被他们转移了。 那个车夫很警觉,他去追酒韵分明看见酒韵和米天赐一行汇合,立马回头叫上青年,两个人分头跑了。 担惊受怕了一天,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米悠然脑袋昏沉,她强迫自己醒过来,这里不安全,她知道酒韵逃出去了,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放松警惕。直到米天赐的到来,米悠然才放下心里的戒备,放心让自己哭出来。 米天赐看着躺在乱草堆中,浑身湿透的妹妹,心如刀绞,这个小时候被千娇万宠的女孩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他努力忍下眼里的泪意,跑过去抱住她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不停说着,“然然别怕,哥哥来了,哥哥来带你回家。” 米悠然死死抓着米天赐的胳膊,号啕大哭,“哥哥,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在水里的时候我想就这样死掉吧,太痛苦了。可是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放开米天赐的胳膊,扑进米天赐怀里,用力抱住米天赐,哭得上上气不接下气,“我还怕阿佑没人照顾,也不知道我出事了阿爹会不会伤心!”“我好害怕,可酒灵和酒韵都比我小,我都不敢哭。” 米悠然哭累了,米天赐把她送去了妙医堂,抓了药才回去悠然居,想着有些事,是应该告诉她了,让她有个准备,要不然哪天然然真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米悠然听了米天赐的话才知道,自己以为幸福的生活原来早就危机四伏。自己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都是父母刻意为自己营造的,失去父母的保护,自己却连好坏都分不清,傻乎乎的送上门让人宰割。 她捏紧拳头,心里万分不甘。转念一想,如果今天的事是郁氏让人做的,那母亲在的时候呢?她有没有吃过郁氏的亏,郁氏还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对八岁的米悠然来说还有点深奥,她还不能全想明白,可以先放一边,但今天的事还没完,郁氏没达到她的目的,她是不会放过她的。还有小团子还在她那里,她要想办法把团子要回来。 当然,米悠然也不是个光挨打不还手的主!她再也不会弄些小孩子的把戏闹着玩了,这次她要让她们也痛一回。 第7章 各有盘算 米悠然喝过药,强打精神问米天赐:“哥哥我们可以报官吗?” 米天赐摇摇头,“阿爹去官府报过案了,但人贩子跑了,我们没有证据而且你们太小了,你们的证词官府可能不会采纳”。 米悠然想了想:“哥哥,我们今天是在车上直接睡过去的,我们没有在车上吃东西是怎么睡过去的?” 米天赐说到:“是迷香,我查过了,是那个车夫带来的。那个车夫就是个人贩子,这是他们常用的香。” “那哥哥有没有去查过那个车厢。” “阿爹去看过了,车厢不见了。” “妈蛋的!” 米悠然走到矮几旁边的软垫上坐下。米天赐坐到她对面,伸手为米悠然倒了杯茶。米悠然端起茶杯小口小口慢慢的喝着。然后她抬起头眼神清冷明亮:“哥哥,这次她没有达到目的,你说她会不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还有阿佑,我必须把他要回来!” 米天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端着杯子却没喝。他总觉得经此一事然然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在城外抱着自己哭的时候,还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但现在完全收敛自己的情绪,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米天赐叹了口气,心里很舍不得,想要拼命留住那个无忧无虑的妹妹。“然然,你还有我,我会去把团子抱回来的,再不然,你还有阿爹,阿爹也不会让你被欺负的,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别的都不要想。” 米悠然抬头看着他,语气很平静:“你上学堂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她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眼睛看着手里茶杯又说到,“从父亲带回月姨娘,我就不相信他了。他说他会一辈子爱娘、爱我们,可他不但带回来个月姨娘,还要把阿佑交给她养。明知道我被人掳走了,到现在都没来看我。”她抬头看向米天赐的眼里,满是泪水。“你到现在还对他抱有期待吗?我已经不指望他了,他不要我们,我也不要他了!”那破碎又决绝的眼神让米天赐心里泛起阵阵疼痛。 门外的米继业不知道站了多久,满身的颓然连夜色都遮掩不住。他闭了闭眼,示意门外的丫鬟,“不要告诉她我来过。”然后深深的看了房门一眼才转身离开。 门里,米悠然坚定的说道,“这件事我得自己来,而且我要你帮我。” 米天赐抬手拂过米悠然的刘海,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好,我帮你!” 米天赐知道米悠然需要成长,郁氏就留给然然当磨刀石吧! 米悠然和米天赐商量好计策才上床睡下。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要养足精神。 米家正院这边,桑嬷嬷正帮郁柔娘拆发髻,只听郁氏说:“那小崽子怎么样了?” 桑嬷嬷答到:“放东厢了,碧荷看着呢!孩子太小,怕他吵着您!” 郁氏淡淡嗯了一声,接着又说:“大房那丫头呢?” “回来了,听说是病了,还真是命大!” 桑嬷嬷帮郁氏通了通头发,又说:“夫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郁柔娘翘起手指拂了拂头发,在铜镜中左右照照才漫不经心的说:“什么都不做。” 桑嬷嬷听了郁氏的话,心里直打鼓,马上到:“可奴婢…” 郁柔娘看了她一眼,拿起妆台上的一支嵌蓝宝金簪,和一支碧玉簪一边比较,一边又说到:“外面都处理干净了吗?” “回夫人,都处理干净了。而且除了那个叫酒灵的小丫头,其他人都没跟老四打照面。”桑嬷嬷顿了一下又说:“奴婢也没想到她们居然还能被找回来,是老奴疏忽了。” 郁柔娘站起身,身上的外袍轻薄柔软,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里面仅着一件短小的抹胸,堪堪遮住胸前的丰满,衬得那柔若无骨的水蛇腰更是不盈一握。 桑嬷嬷又禁不住的想,哪个男人能逃出她的手心,这就是妥妥的吸血妖精阿,难怪人家能当夫人,自己却只能听命于她。 桑嬷嬷看她站起来忙扶住她往床边走去。 “这不就是了。”郁柔娘说到。“老爷那边呢?今天大房那个是去求老爷了?” “回夫人,是去了,不过老爷没理他。还训了他一顿。让他别大惊小怪,小孩子贪玩而已,犯不着兴师动众的寻找。还说难怪他这些年没考上进士都耽误在这些小事上了。还说他不知所谓!” 郁柔娘听了心里美滋滋的,面上确一副惋惜样:“他这些年要是好好读书多听听人劝,别和叶家掺和到一块,也不至于这样,现在算是废了。” 桑嬷嬷附和,“大房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个大的还有点本事,今天带去找人的人哪来的?” “全是生面孔,没见过。” “这事你留意一下,别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奴婢会留意的。” “好了,老爷要回来了,你先下去吧!”郁柔娘挥挥手,让桑嬷嬷先离开。 桑嬷嬷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安定了下来。 第8章 两支金簪 米悠然手里拿着两支簪子,仔细看才发现,这两支簪子不就是郁柔娘的那两支金簪吗?一支金嵌蓝宝的,一支碧玉的。 酒韵一脸惊奇。 酒韵问:“小姐,这不是老太太的金簪吗,为什么在你这里?” “这是昨晚我让哥哥找人连夜做的,你看像不像?” 酒韵接过金簪仔细打量,“这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 “那就好。”米悠然手里端着药碗,一口气喝完碗里的药。 这时就酒灵从门外回来,对米悠然福了福身,“小姐,老太太在花园,二小姐正陪着赏花呢。” “看清楚她戴的是哪支簪子了吗?” “是嵌蓝宝那支。” 米悠然拿起嵌蓝宝簪子看看,“就知道她喜欢这支。” “那小姐为什么准备两支”酒灵不解。 “傻丫头,有备无患呀!她平时是喜欢这蓝宝石,但只要是好东西她都喜欢。” 米悠然把簪子藏在身上。“老太太帮我照顾弟弟辛苦,我得去感谢她,是不是呀!这个做谢礼刚刚好。” 米悠然带着丫头在花园找到郁柔娘。她正带着她二叔家的女儿米珍宝赏花呢。 米珍宝比米悠然早出生,所以是二小姐。 郁柔娘耐心的教米珍宝认花的品种,看到米悠然还有点诧异。 米珍宝看见米悠然嘴撅的老高。因为叶缓嫁妆丰厚,米悠然从小到大的好东西就没断过。米珍宝当然就不服气,看到米悠然来,要是心里舒服了才奇怪。 “姐姐,不是病了吗,连给祖母请安都没来,现在赏花就来了,也不怕祖母过了病气。” 郁柔娘拍拍米珍宝,“珍儿啊,你是大家闺秀,不可以小家子气,要贞静乖巧。你姐姐昨天出去玩,差点走丢了,现在可能还没缓过来呢。而且她是你大伯母一手带大的,叶家常常与商贾打交道,他们是不大讲究世家规矩的,你姐姐年纪还小礼仪方面学得差些也正常。” 第9章 什么簪子 正院这边正剑拔弩张就听门外传来说话声,“老爷回来了。” 米悠然知道自己等的人到了,她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过来,就是算准了米显达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回来吃晚饭。她整整精神,脸上的桀骜不驯全部收敛干净,面上一派天真单纯。此时正不知所措的站在屋子中间。 米显达没想到米悠然和米天赐也在正院,很是意外。他虽然偏爱郁柔娘,连带也比较偏爱二房三房,但毕竟是自己亲孙子孙女到底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横眉冷对。 他走至主位,早有人沏好茶放在他手边。他一边端起茶来准备喝,一边问道:“你们怎么也在这。” 米悠然还没开口,郁柔娘就气哼哼的指着米悠然道:“你们米家的好孙女,动手打珍儿不说,弄伤了桑嬷嬷,还顶撞我。我虽是继室,可她好歹也得叫我一声祖母,可你看她张扬跋扈的样子。”说完一甩袖,“哼,你这孙女我是管不了了。” 米珍宝也在旁边帮腔,:“是呢,祖父,她还骂祖母不是她祖母呢。” 米显达这人,文不成武不就,可偏偏以为自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平日里自视甚高。这人又迂腐又糊涂,唯一一点就是对郁柔娘好,一切以郁柔娘为优先。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好哇还是不好。 他和原配关系不睦就是因为他觉得,她占了郁柔娘的位置。柔娘又温柔又体贴,让她做继室委屈了她,她就应该做正头夫人的。后来原配死了,可不是还有个米继业嘛,米继业是嫡子呀,郁柔娘生的儿子又屈居人下了。所以每次看到米继业他就无名火起。他也不想想,米继业该找谁说理去? 现在听郁柔娘这言辞激烈的说米悠然顶撞她,那还得了。 米显达手里的茶杯啪一声摔在茶几上,“米悠然你好大的胆子,小小年纪,就敢顶撞祖母,真是反了天了。来人请家法,给我拉出去打!” 郁柔娘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赶快拉出去打,最好打到她皮开肉绽,然后活活痛死才解气呢! 米天赐眼看米显达发火连忙跪下,为米悠然求情:“祖父,您和老太太都误会妹妹了,妹妹是来感谢老太太的。” 郁柔娘恨声道:“米天赐你要为了包庇米悠然,砌词狡辩吗?” “老太太,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呀,祖父知道我从来不撒谎的。” 米显达知道,大房这对双胞胎就是生反了性子。小丫头娇宠的厉害,平时无法无天,说她顶撞祖母他信。但这大哥儿因为是他的第一个孙辈,从他出生他就对他有些另眼相待。这些年大房把他教得很好,小小年纪不光学业出众,君子六艺也都学得有模有样。 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少年,双手抱于胸前端端正正行了个顿首礼。态度不卑不亢、举止落落大方。和怒火中烧的郁柔娘相比,米天赐举手投足间自有风骨。那怕米显达再偏袒郁柔娘也下意识想听听他怎么说。 米显达左手端起茶杯,示意拉米悠然的人先下去,先听听米天赐怎么说。挥挥右手示意米天赐,“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米天赐再次抬手行礼:“回祖父,妹妹昨天被绑了…” “你等会。”米显达打断米天赐。他放下端起来又没喝到的茶水,开口问米悠然:“你告诉你哥哥你昨天被绑了。” 听到米显达问话,米天赐拉拉旁边站着的米悠然,示意她跪下回话,米悠然慢悠悠蹭到米天赐身边一起跪下,那姿势才叫一个不情不愿,小包子脸气鼓鼓的,俨然一个受不得委屈的娇小姐。 “本来就被绑了,还是哥哥救我的。” “你不是自己跑出去玩,怕挨罚才撒的慌吗?” “祖父!”米悠然喊了一声,气哼哼的举起手。只见米悠然手腕上用白布包裹着,上面还沁着淡淡的血迹。 “这个就是昨天逃跑时被绑匪弄伤的。”她扁扁嘴,“悠然好痛喔!我都快要死了,阿爹都没来救我,要不是哥哥我就回不来了。” 看见米悠然的伤口,米显达多少有点心虚。昨天米继业要带人出去找人,是他拦着不让去的。 他转头质问桑嬷嬷,“你不是说是她贪玩才回来晚了吗?好你个刁奴,竟然欺主。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桑嬷嬷赶忙跪下道:“老爷,老奴没撒谎。老奴昨天陪小少爷去看大夫本是好意。大奶奶去得突然,她身边的人也不知去向,她也没给大小姐身边安排个得用的婆子。夫人觉得小少爷病了怕大小姐年纪小,没个拿主意的,所以让老奴去支应一下。许是小姐太累了,上车就睡着了。老奴就自己抱着小少爷进了医馆,没成想,等老奴出来小姐就没影了,还让车夫转告老奴,小少爷交给老奴了,她们要晚点回来。所以老奴就一个人带小少爷回来了。老爷,老奴句句属实,您要不信,可以传车夫来问话。” 米悠然知道找那个车夫无用,她也没和桑嬷嬷辩。她很生气的冲到桑嬷嬷面前,“你放屁,我分明和车夫说我们等等就回来,而且我们本来也没去多久,结果,等我们回来车都不见了,你跟本就没等我们。要是你等我们,我们怎么会被绑走。反正就是你的错。”一副不讲理的样子。 其实米悠然也不知道桑嬷嬷在医馆呆了多久,但现在就要一口咬定,是桑嬷嬷没等她们。 “那你去哪儿了?”米显达问。 米悠然扭捏道,“人家尿急嘛,那人家是女孩子子嘛,耽误点时间很正常阿,难道我要告诉车夫我尿急吗?人家分明说的是,辛苦桑嬷嬷了,让她帮忙看一下团子嘛。”然后还故作小声道:“谁让老太太叫奶娘过来问什么话,要不然哪有这么多麻烦!” 米显达看向桑嬷嬷,“是这样吗?” 桑嬷嬷听米悠然顺着她的话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不敢接话。 郁柔娘接过话头,惺惺作态:“桑嬷嬷没等你,算她不对,但这也不能怪她呀,自己传个话都不清不楚。再说了,你这不是回来了吗,干嘛还来我这大闹一场。哦,就是受了委屈,要在别人身上找补回来是吧!小小年纪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真是句句不忘给她扣帽子。 这是默认了!好,不反驳就好。 米悠然嘟着嘴巴、耷拉着眼皮,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到:“什么叫歹毒,悠然不懂,都说了是来感谢你的。我也知道没当面跟桑嬷嬷交代清楚,我也有错。” 米悠然好像越说越气,忽然扬起下巴不逊道:“可是不就是让你帮忙认个簪子嘛,干嘛要让桑嬷嬷打死我。我知道祖父比较疼二妹妹,可我也是祖父的孙女,你们那么凶我也害怕嘛!” 米悠然活脱脱就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 米天赐看米悠然如此难过跪爬近米悠然,伸手抱住她,“妹妹别怕,一定是话没说清楚,老太太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把刚才问老太太的话当祖父的面再问一遍。” 什么簪子,他们在说什么,郁柔娘和桑嬷嬷一头雾水。 第10章 谁的簪子 郁柔娘不错眼的盯着米悠然,看她耍什么把戏。 “什么簪子,拿出来让大家都看看。”米显达发话。 米悠然故意把手背在背后。“可是刚刚我一拿出簪子,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让桑嬷嬷过来抢,我不给,她就伸手打我,所以我才弄伤她的。她还说我要是不给她,就打死我。” “什么簪子?”米显达又转头问郁柔娘。 郁柔娘摇摇头,她只以为米悠然想编瞎话脱罪。 “什么破簪子你可真能编,你以为我今天还会放过你吗?” 米悠然怯怯的看向郁柔娘:“就因为我在拍花子手里抢了个簪子,你就不放过我吗?”“可这个是在绑匪身上抢来的簪子呀,我不能给你,我们还看到他万分珍惜的用手帕擦拭呢。一定是他的心爱之物。我的手就是在抢簪子的时候伤的。” “编,你继续编。”郁柔娘不屑。 米显达显然已经信了七八分,“喔,是吗?快拿出来看看,也许通过这簪子可以找到绑匪。” 他内心有些激动。如果找到这群拍花子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 米悠然防备的看了一眼桑嬷嬷,才又道:“我知道这支金簪是很好看,可我还要用这支簪子找拍花子呢,不能给你。” 桑嬷嬷简直气红了眼,这没根没据的就说她眼皮子浅:“大小姐,没评没据的,你不能冤枉奴婢,你有什么簪子你到是拿出来呀!”桑嬷嬷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行,你就是想骗我把簪子拿出来,你好抢,哼,我才不上当。” “大小姐,奴婢虽是奴婢但奴婢也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什么绑匪拍花子的都与奴婢无关,你要是真从绑匪手里抢到簪子奴婢一定帮你报官。” 米悠然萎做一团,一双眼睛却悄悄打量众人,看见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她才无可奈何的假装慢慢把手从后背拿出来。 看见她手上的金簪,桑嬷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动手去抢。 米悠然要的就是她来抢。 她假装不敌抬手就把簪子抛向米显达。 “我虽然很谢谢你昨天照顾阿佑,但这支金簪真不是谢礼。你说过不抢的,你说了如果我拿出簪子你帮我报官的。” 米显达捡起地上的簪子,簪子上的宝石磕出了裂纹。 米显达眼光危险的看着米悠然,“这真是你在绑匪身上抢的,你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抢得过一个大男人的,你不是说这是他的心爱之物吗?” 郁柔娘看见这支簪子,也吓了一跳。他连忙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她头上这支和米显达手上哪支几乎一模一样。“老爷…” “你先别说话。”米显达打断她。 米悠然好像被吓到了,她要哭不哭的看着米显达,“昨天我装病,引他给我们开门,那时候他就在细心的擦拭这支簪子。他听到动静就进门查看。簪子就是他蹲身下来的时候掉在地上的,我拿簪子刺伤了他的眼睛,我们才跑出来的。你看我手腕就是那时弄伤的。” 米显达微眯起眼,打量她。“你知道你自己说了些什么吗?” 米悠然向后移了移身子,想离他选点,“阿?不是说昨天的经历吗?我不该告诉你吗?不是你问我的吗?”眼看米悠然要哭出声了,米显达才把目光移向旁边的两个小丫鬟。 “你们昨天也看见了那个拍花子擦拭这金簪。” 酒灵赶忙回答,“奴婢们只看到他低头在擦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这簪子,只是小姐抢簪子我们看见了。” 酒韵连忙又道:“奴婢站在门后面,只看到小姐用金簪刺了他的眼睛,其他的没看见。” 米显达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昨天还有谁看见这簪子了?” “昨天我们在医馆抓药的时候,就让那些救她们的人帮忙在街面上打听这簪子的来历。”米天赐不慌不忙的叙述。 “还去了很多首饰铺,可首饰铺子的人都说这簪子不便宜,一般都是夫人小姐们戴的。” 米显达又问米悠然,“你今天怎么会想起来问你祖母?” “今天我是来感谢桑嬷嬷的,顺便把阿佑抱回去。可刚刚我看见老太太头上那支金簪和我在拍花子那里抢来的这支好像。所以我才拿出来想问问老太太,看她有没有见过那家夫人或太太们有没有戴过相同的,或是在那里打的,或者买的。我们只要找到那家店,就可以找到金簪的主人了,找到金簪的主人一定可以找到那个拍花子。” “喔,你不知道你祖母有这样一支金簪吗?” 听米显达问旁的,米悠然像瞬间又回归娇蛮性子。 “她又不是我亲祖母,我怎么知道她有什么首饰。” “你就没见她戴过?” “她长得又不好看,我管她戴什么,有我的蝴蝶头花好看吗?” 这话就有些小姑娘家赌气的意思了。 米显达收起手上的簪子,对米天赐兄妹俩说到:“簪子摔碎了,暂时没办法找拍花子了。你们把小天佑抱回去把,以后好好养,不要掉以轻心。” 米悠然假装不满,“祖父,我昨天就差点死掉了…” “好了,你不是没事嘛,不要无理取闹。这件事谁都不准再提,以后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都出去吧,别杵在这儿,都走都走!” 第11章 米悠然的总结报告 米天赐知道米悠然身体还没恢复,刚刚又跪了那么久,一定很不舒服。他蹲下身子,“妹妹,我背你。” 米悠然趴在米天赐背上问米天赐,“哥哥,我是不是很坏?” “为什么这么问。就因为打了米珍宝,弄伤桑嬷嬷,还气到了郁氏?” “是,也不全是。”顿了顿“我说谎了,阿娘说好姑娘不可以说谎话。可我今天说了好多谎话。”“阿娘说骗别人的人最后也会被别人骗的。” 米天赐停下来示意其他人先回去。 米天赐背着米悠然在小花园里一圈一圈来回的走。 米悠然小时候有无数次都是这样趴在米天赐背上睡去的,为了让她安心睡,米天赐都会这样不厌其烦的来回走。 现在,米天赐知道米悠然是想娘了。他只能像小时候那样,让米悠然呆在他背上,那里是米悠然最后的寄托。 回到悠然居,酒灵酒韵已经为米悠然熬好了药。等着米悠然喝药,酒韵开口问:“小姐,老爷会怎么处置老太太。” “不知道,也许不处置。” “啊,为什么!”酒灵不解道:“难道不是老爷想亲自给您讨个说法吗?他还提都不准提,这不是想保护您吗?” “我的傻阿灵,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是要保护我来着,他分明是要保护郁氏老太婆。我这个便宜祖父才不关心我的死活呢。他是看事情要查到老太婆头上了,才不让我们再提及。” “别说是我,跟郁氏老太婆比谁都得靠边站。” “啊,那我们不就完了吗?”想起米显达那个冰冷的眼神,酒韵不禁打了个哆嗦。” “放心吧,完不了。” 酒灵接过米悠然的药碗,“奴婢不明白请小姐解惑。” “其实很简单,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仿造这两支金簪。因为,那两支金簪都是老头子为郁氏打的,别人认不出来,他还能认不出来。”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他都不允许郁氏背上勾结绑匪,谋害嫡孙女的罪名。” “那要是郁氏抵死不认,说金簪是你偷的怎么办。” “不认?又怎么样。” “桑嬷嬷一开始说是我贪玩,把阿佑交给她的,这样我就没有立场去接回阿佑。她以为我会说我们是在车上被迷晕了才被绑走的。可如果我这样说就掉进了她的陷阱。因为没有证据,我们就百口莫辩。她反过来就可以说我栽赃陷害。所以我就顺着她说,是我们自己下车的。不过我们不是贪玩,而且我还说我有交代车夫。” “啊对,小姐还说我们没耽误多少时间。原来小姐这是在给桑嬷嬷挖坑。”酒灵完全想痛了。 “桑嬷嬷只要承认是她没等我们那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接小少爷。” “对”米悠然接着说:“这样我们今天找上门才名正言顺。要不然平时晨昏定省都不大去的人忽然上门是要干嘛,去找麻烦吗?” “只有让老头子相信我不是上门闹事我才有机会把戏演完。” “而只要老头子见到那支簪子他就会相信这件事一定跟郁氏有关。” “而且哥哥说了,一定要说那个绑匪很珍视这支金簪,这样更容易成功。” 酒韵又道,“那她们要是说簪子是我们偷的怎么办。” 米悠然点点她的脑袋,“她傻吗,我又没明说金簪就是她的,我只说是在绑匪身上抢的。她难道要说金簪是她的,那她和绑匪什么关系。她如果说金簪是被我偷了,那她每天戴的是什么。她如果说是我刚刚换的,那昨天我就找人到处打听金簪的来历了。她越解释,就越只能说明簪子是她自己送出去的。” “小姐好厉害!”酒灵由衷道。 “不是我厉害,只不过知道我在外面布置了人手,她怕消息传出去影响她的名声而已。不得不说这一点她们还真想到一块去了。” “奴婢还以为这次我们要吃哑巴亏了。”酒灵叹道。 米悠然走到矮几旁坐下,“一条线有两头,这头抓不住,换另一头是一样的。” 那次以后老爷子睡了很久的书房,郁氏也低调了许多,这让米家大房松了口气,米悠然抓紧时间,去寻找自己以前的奶娘。他们是双胞胎,有两个奶娘。米天赐要读书,早早的就让他单独住了。他的奶娘一直帮他管着松涛院。而米悠然一直住在母亲院子里的东厢,所以奶娘一直是跟着母亲的。母亲去世之前她被派出去帮母亲办事,一直没回来。母亲本来还有两个大丫鬟,可母亲去世以后,就不知去向了。 最后小团子是被抱回来了,但米悠然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伤了元气,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才渐有起色。 这之后米悠然让米天赐给她打掩护,有空就带丫鬟去学拳脚功夫,学游泳。她还要打理母亲的几间铺子,学着看账本。酿酒的本事也不能丢。米悠然一天恨不得不睡觉的学。 米天佑一天天的长大,米悠然的时间才充裕一点。只不过这米天佑也不知道随了谁,他居然跟月姨娘很亲近。气得米悠然心肝疼。她到底养了个什么玩意! 第12章 吴家简单 天微微亮的时候米悠然乔装成一个少年,悄悄进了金快来。她先找了金快来的管事。金快来的管事是个女人,大概三十来岁,模样生得不多出众,但浑身上下透着沉稳大气。 也只有她知道金快来是米家兄妹的产业。。 因为这个管事是叶缓的陪嫁丫鬟。米天赐兄妹都唤她霜姨。叶缓去世以后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来被米天赐找回来的。她回来以后就没回过米宅,一直到金快来开业,她才被米天赐请来做管事。 金快来最开始就是帮京城一家叫醉今朝的酒坊送酒的。 醉今朝不大,但很有名,很多外地客商都订他家的酒。运往外地的酒需要有人押送,后来慢慢的才发展成了金快来。 只是没有人知道醉今朝和金快来都是米家兄妹的产业。 京城人都知道金快来是贩酒的,但其实金快来的第一核心是他的运力,第二是他的粮食储备。 最开始是为了运粮方便,慢慢的就形成规模,才有了后来金快来水路陆路无缝连接的运输网络。 叶家的酒大多是谷酒,要想把酒坊做大储备粮食是基础操作。只不过酒酿得越多需要储备的粮食越多而已。 只不过米悠然没想到这两个衍生产品后来却成了她最大的底牌。 米悠然处理完杂事,让人传了吴简和吴单。这个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吴简和吴单看着坐在矮几上首的少年,手里握着一只茶盏,金冠束发,一袭墨色锦袍,腰束革带,背脊挺直。 米悠然等吴家兄弟打量够了才抬起头看向他们。 吴简和吴单微微诧异。这是个姑娘。 那看向他们的眼神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白里透红的脸颊还微微有些婴儿肥,水润嫣红的唇畔有个似有若无的笑容。 这还是个他们认识的姑娘! 经过最初的诧异吴简和吴单反应过来。吴简拉着吴单双双跪下。咚的一下就磕在地板上。 “姑娘大恩大德,做好事不留名。三年了,我们找了姑娘三年。若不能报了姑娘的恩情,有违家父的教导,让我兄弟二人情何以堪!” 酒灵噗嗤笑出声,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还挺实诚。 米悠然瞟了酒灵一眼,对吴家兄弟说道:“过来坐,我又不是菩萨磕什么头。” 吴家兄弟直起身,跪在那里不为所动。 酒灵又道:“怎么还要小姐亲自请你们?”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 “你们只是想给我磕个头表达你们的心意!”米悠然调侃。 “没有,不是的,我们是真心感谢您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可我们这既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姑娘家住何方。甫一见到姑娘,多少有点反应过度了。” 酒灵看着这俩荒货,真是一蠢蠢一堆。“这是我家小姐,也是你们的东家。霜掌柜没告诉你们是东家要见你们吗?” 米悠然取出茶盘里的两只茶盏,分别斟好茶。 “还不起来!” 吴家兄弟对视一眼,站起身。 米悠然示意他们过来坐。并把刚斟好的茶端到他们面前。 米悠然看得出来吴家兄弟家教很好,待人接物也有分寸,只是在自己面前有些拘谨。 米悠然的行为往好了说叫礼贤下士,往坏了说叫尊卑不分。但米悠然这几年打理酒坊,管理金快来,见过的牛鬼蛇神多了,很明白,人,是需要被尊重的。吴家兄弟虽是为金快来办事,但人家是良籍。而且都念过书,当年只是年纪小,又刚到京城没站稳脚跟而已。 吴家兄弟也不是真蠢。如果这位是他们东家的话那很多事就说的通了。安排他们进金快来的就是这位了。 米悠然一直信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告诉吴家兄弟,她是金快来的东家之一,另一个是她哥哥,她还是光禄寺卿米显达的孙女。 吴家兄弟见恩人难免有些放不开,甫一听闻米悠然是官家小姐连忙站起身,定定站住不敢动弹。 米悠然翻个白眼,“你们这是干嘛,以前那对,当街拉人借钱,像抢劫似的兄弟去哪儿了。现在唯唯诺诺。怎么,土匪被驯化了。” 吴单放松下来:“嗨,不是想着你是官家小姐嘛,我们不敢造次!” 吴简训斥吴单,:“东家是我们的恩人,怎么跟东家说话呢?” 很明显,吴家这两兄弟哥哥吴简成稳老练,弟弟吴单机敏活泼。 米悠然笑笑,“我是官家小姐所以排斥我。” “不是,没有。”兄弟俩齐齐摇头。 看兄弟俩紧张的样子米悠然不禁好笑。 米悠然也觉得自己不厚道,正了正色,“我今天找你们,是有事让你们帮忙。” 吴家兄弟本是真心想报答米悠然的恩情,现在多少也看出米悠然性格里的不拘小节。这样的性子也让他们很欣赏。能帮米悠然办事又多了几分真心。 “金快来里,除了霜姨没人知道这里是我们兄妹的产业。我今天虽穿了男装,但我今天的脸没有做伪装,就是为了来见你们的。”米悠然正色到。“跟着我米悠然办事虽不能保证你们大富大贵,但我绝对坦诚。”米悠然直视吴家兄弟。“你们还愿意帮我嘛。” 看出米悠然的郑重,吴家兄弟一抱拳,“原听东家差遣。” 第13章 怨种弟弟 回到悠然居米悠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她早早打发了丫鬟就上床睡去了。这一觉睡得沉,也睡得很好,但醒来的她却很难过……因为她梦到了母亲。 那时的母亲怀着阿佑,肚子很鼓。 母亲坐在老桃树下晒太阳,她在母亲旁边伸手摸着鼓鼓的肚子。母亲说以后有弟弟妹妹陪你,你喜欢吗?米悠然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肚子动了。母亲说,要是这个像她一样淘气,就送去给她好了。俩淘气包淘一块。然后捧起她的脸轻轻的揉。 米悠然坐起身,双手环在曲起的腿上,把脸埋进臂弯。 她想起叶家噩耗传来,母亲当场失控晕倒。父亲带哥哥去西北以后她在母亲身边半步都不敢离开。 哥哥去了一趟西北回来,人沉默了好多。父亲整天愁眉不展。那段时间他好忙…… 然后母亲生小团子。再然后…… 她还记得母亲弥留之际,拉着她的手交到哥哥手里,是那样的郑重其事。 后来,她在母亲放酿酒配方的匣子里,找到了母亲留给她的信。上面告诉她,哥哥是舅舅家的孩子,他和表哥是孪生兄弟,为了不让别人察觉,所以舅舅一家才会去西北做生意。舅舅家出事她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现在哥哥就是叶家的独苗苗了。她从小就与舅舅家有婚约,母亲希望她和哥哥完成这个婚约,有机会的话帮叶家讨回公道。 米悠然思绪翻涌,不断的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多儿时被忽略的事,又变得清晰起来。 先是哥哥,他是怎么会成为她的双胞胎哥哥的? 再有母亲,母亲去世以后洪嬷嬷、霜姨、冰姨都去哪儿了? 洪嬷嬷回来只说去帮母亲办事去了,但至今她都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还有霜姨、冰姨,霜姨为什么不回米家,冰姨呢?不知去向? 疑点太多她不得不怀疑母亲的死有没有问题? 还有父亲,母亲去世以后,他变了好多,就像繁茂的大树枯萎了一半。 以前还小,事事都有哥哥出头,她乐得待在哥哥的羽翼下当个快乐的傻子。 可……现在哥哥要抛弃她了。 米悠然深深的吸了口气,和着眼角的泪光一起慢慢吐出来。振作精神,她不能被打倒,也不会被打倒! 米悠然提笔在纸上写下西北两个字,陷入沉思。 叶家被灭门是在西北,父亲的转变是从西北回来开始的。哥哥的转变也是从西北开始。那这么看来西北就是关键。 也不知道她手上的筹码够不够敲开西北的大门。 “姐,你起床了吗?我进来了。” “小少爷,小姐这几天睡得不好,今天难得起晚了,您别吵她。” “天佑来了,让他去前厅等我。” “你们谁在外面,进来帮我梳洗。” “是,小姐。” 进来的是酒灵,她身后是一众小丫鬟。 米悠然以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来到前厅。 前厅有个八九岁的男孩坐在餐桌上大快朵颐。 “米天佑,我有没有教过你,人没来齐之前不可以自己先吃,这是起码的规格。”米悠然声音严厉。 米天佑毫不在意,伸手又夹了一个包子。自顾自说到,“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只有我们俩,大哥又没回来。” “你以为我就不会真的打你是吧!” 米悠然作势要去拧他耳朵。 米天佑咽下包子,“嗨,你就别装了,你要是真打我,还会让我继续蹦哒。早就让酒韵把我踹地上了。” 嘶……,米悠然瞬间牙疼。 没等米悠然发话,米天佑快速放下碗筷。 “这包子不错。”伸手端起桌上的包子,“我要去月凉轩一趟,你别拦我,我还要去书院,快来不及了。”说完就往外跑。 米悠然直叹气、直咬牙,“你慢点,让你君子端方,不是让你当只兔子。” 米悠然现在不是牙疼了,现在改心绞痛了。这是个什么绝世大怨种,还是自己抢回来的。 米悠然知道米天佑是去找米继业的。 米继业这么多年也相继纳了几个小妾,但一直都没有庶子出生。月姨娘刚开始怀过一个,还没出生就夭折了,此后连怀孕的都没有。米继业好像也不怎么上心,大多时候也待在月凉轩。 今天的早餐是粳米粥配蟹黄包,这螃蟹还是金快来今年运送的第一茬,味道自然很好。米天佑也自然是要去孝敬米继业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相比较米悠然和米天赐,米天佑得到的父爱要少得多。做为长房幼子他得到的关爱本应更多的,但米继业好像有放养的意味在里面,对他没有过多的要求。可偏生米天佑性格执拗,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去找米继业。小时候有空就守在月凉轩外面等米继业,大一点就去找米继业教他功课,现在又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给月凉轩带一份。 孩子对父母的孺慕之情是天生的。米悠然觉得是她要把米天佑抱过来养才让米天佑得不到父亲的疼爱,她心里是亏欠的。 她无法容忍的是这个二货跟月姨娘亲近。上次还帮她说话,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