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千娇百媚》 第1章 死亡 夜沉如水,蝉鸣和蛙声此起彼伏,给原本就燥热的空气更填了几分烦闷。 宫人来去匆匆,全都低着头,行走之间一丝声响都不曾发出,小心翼翼,似乎这宫中正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江晏宁坐在云锦阁内,面上一派平静,仔细瞧她的右手却紧紧握着衣角…… 闻言皇上不日便要返回宫,江瑾瑶要下手,必在今晚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在深夜显得那么突兀,细听之下还夹杂着女子走路步摇晃动的声音。 步摇步摇,本是为了端正女子行走仪态所设,世家女子接受过严格的礼仪教学,头上步摇在走路时是无论如何不应该晃动这般厉害,如今这声响,想必是这步摇的主人,迫不及待了。 江晏宁冷笑,她这好姐姐这般着急赶来,是一刻都容不得她活下去了吗? 她倒也不怕死,只是……江晏宁的手抚上隆起的肚腹,眼眶微红,还有两个月,还有两个月就可以把孩子生下来了,这就叫她如何甘心? “吱呀。”大门被人推开,江晏宁循声望去。 女子着红珠绣琵琶袖荆缎蜀衫和温绣胡王锦织锦缎,满头珠翠,立在门口,虽着盛装,却如地狱恶鬼。 江晏宁“啧”地一声,施施然站起,“姐姐如此盛装前来送妹妹,妹妹真是不胜感激。” 江瑾瑶被她这一呛声,微微有些不自在,突然眼底又闪过一丝恼怒,她这妹妹都要死了,她还怕她做什么! 嗤笑一声,江瑾瑶回道,“到底姐妹一场,我自是会来送你这最后一程,妹妹不必客气。” 说着她转身吩咐宫人端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正摆在江晏宁面前,“喝吧,我的好妹妹,莫要误了时辰。” 江晏宁眼底尽是轻蔑,说什么怕误了时辰,怕的是等皇帝回来,杀不了她了吧! 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情,手松开了又攥紧,半晌没动。 皇上出宫之后,她在这宫里便举步维艰,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一样都不敢动,幸而有个好心的太监一直帮她从宫外采买,这才撑着这段时日。 只要拖着只要拖着,拖到皇上回来她和孩子便有救了! 可是现下该如何? 她这厢没动静也不说话,江瑾瑶也在那边打量着她。 许久不见她这庶妹,倒是瘦削地厉害,身子单薄地紧,可这半分都没影响她的姝色,反倒越发显出身段,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惹人怜惜。 当真是尤物,可惜,她不是皇上。 江瑾瑶嘴角扯起冷意,正要找人把药给她灌下去时,江晏宁突然动了。 她直挺挺跪了下去!深深地磕了个头。 抬起头已是满脸泪痕,“姐姐,祖母说过,要我们姐妹互相扶持,我本就是为了你进宫的,如今……如今我这孩子已经快足月了,你便让我先把孩子生下来可好,这孩子,这孩子本来也是要抱到你的名下的,喊你一声母亲的!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便自行了绝,这样……这样姐姐你都不放心吗?!” 江瑾瑶看着她的肚子,眼底有一丝动摇,她虽为丽妃,身居高位,却多年未曾有孕,地位不稳,正因如此家族才送了江晏宁这个庶妹进来,好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这个妹妹容貌太盛了……虽然位份不高,但江瑾瑶没办法对她放心,她生怕她有一天羽翼丰满,将她踩在脚底。 所以她就算违背了家族的命令,也要要了江晏宁这条命! 她本不想亲自过来,毕竟是姐妹一场……但这么多天下在江晏宁碗里的药,竟然都被她躲了去! 这等心机和耐性,说江晏宁没有二心,她是万万不信的。 想到这,江瑾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无比正确,想到江晏宁要死了,死之前还这么凄惨跪在她面前求她,她就通体舒畅,只觉得饭都能多用两碗。 盯着面前梨花带雨的小脸,江瑾瑶涂了蔻丹的手从江晏宁脸上划过,“我的好妹妹,你安心去吧,我保证,你娘亲会好好的。” 江晏宁眸子一暗,她这是在用她母亲的性命威胁她! 没办法了,既然江瑾瑶苦苦相逼,那就一同下地狱吧! 江晏宁伸手端过仆从手中那碗药,作势欲喝下。 碗端到嘴边,她面上闪过一丝狠厉,突然扯过江瑾瑶,直接用碗粗暴地嗑开她的嘴,就把药往里头灌! 江瑾瑶带过来的人不多,等一时间都呆住了,等宫人反应过来要去拉开江晏宁,却怎么也扯不开! 她仿佛修罗一般,浑身都是戾气,力气大得惊人!江瑾瑶动弹不得,只得尽数把药喝了下去! 看着她把药喝完,江晏宁终于松了手,此时宫人们也已尽数反应过来,直接上前按着她跪下! 江晏宁一张妩媚绝色的脸此时却显得有一些扭曲,她在笑,笑出了两行清泪,“既然你不肯放过我的孩子,那便来给我们陪葬吧!” 江瑾瑶勃然大怒,抬脚便踹在江晏宁八个月大的肚子上! 江晏宁登时痛极,额头溢出了冷汗,她想要伸手扶住肚子,却被宫人制住了双手! 血顺着双腿流下……肚子越来越疼,她仿佛都能感受到腹中生命的流逝…… 江瑾瑶目眦欲裂,又狠狠地踹了她一脚,这才急匆匆回宫寻太医去了。 只留下一个太监看着江晏宁。 江晏宁死死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她腹下血流不止,失血使得整个人不停地发冷。 那留下来的太监一言不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江晏宁已经神志不清,隐隐约约只听到,“就待一会……通融……”心中突然又燃起来希望,费力睁开眼睛去瞧。 原是日日帮她从宫外采买的太监,他……他定是来帮自己的罢…… 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腹中像是有一只手在狠狠地搅动,令得江晏宁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一阵关门的声音响起,而后又传来脚步声,江晏宁心中一喜,抬起手向着来人,想要抓住那一丝希望,“求……求你了,帮我……” 她牙齿不住地打颤,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我帮你……我帮你……”说话间,一只皱巴带着腐气的手抓住了她的柔荑! 江晏宁惊地瞪大了眼睛,转瞬是满腔的愤怒,这老太监……他居然敢! 那老太监见她已无还手之力,转而又将手抚上她脸…… 江晏宁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猛地扎进那老太监的胸膛! 鲜血登时喷射而出! 老太监缓缓倒下…… 江晏宁脸上带着癫狂的笑容,她忍了一世,只求一个安稳度日,这些人都不让她如愿,若是再来,若是再来,她定然不会这般忍气吞声! 那一番动作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生机,江晏宁的身子缓缓滑落在地…… 却是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远在苍嘉镇的敬轩帝景湛突然心头一跳,手似没力一般,一松。 手中的东西掉落,是一支簪子和一只拨浪鼓。 随从急忙将东西拾起,“爷可是累了?” 景湛端详了片刻他手中的东西,快步往客栈赶去,“准备提前回宫!” 第2章 重生 “唔”床上女子缓缓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嘤咛。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正在桌前打盹儿的小丫头听见了声音,欣喜地跑过来瞧。 江晏宁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雕花床。 又往床边一看,这不是自己的丫鬟束珠吗? 可是束珠跟随自己进宫到被人下毒去世,已经二十了……眼前的束珠分明才十五的年纪! “……束珠?”江晏宁开口问道,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是我!小姐,你怎的不认识我了?” 江晏宁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了手,盯着瞧了一会,脸上的表情来回变幻。 这……这分明不是她二十岁的手! 江晏宁掀开被子赤足跳下床,往梳妆台跑去。 丹凤眼,柳叶眉,这分明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 这是……这是她十七岁的面容!难道自己又回到了十七岁?! “束珠……今昔是何年?”江晏宁猛地转头盯着不知所措的束珠,开口问道。 束珠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小姐,你糊涂了?昨日刚来了圣旨宣你入宫啊!陈公公方来宣旨,茶水都未喝上一口,你便晕了,大夫人还说您是上赶着做妾,这才欢喜晕了。” 江晏宁皱了皱眉,宣旨入宫伴驾,便是十七那年,可当时她明明未曾晕过去。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女子声音,语带嘲讽,“呦,晏宁醒了?” 江晏宁心下叹息,这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呢,这厢找麻烦的就上门了。 束珠神色慌张,对着来人行礼,“夫人。” 永安候府江大夫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了,身后还跟着江晏宁的亲娘,阮姨娘。 阮姨娘担忧的目光瞧着自己女儿,却不敢多说一句。 “二丫头这是有了靠山了,连我这个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竟也不知道行礼。”江大夫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听在江晏宁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 明明是家族决定要将她送进宫,以巩固江瑾瑶的地位,大夫人还偏来嘲讽她。 这个气,上辈子她咽了,这辈子她不咽! 冷冷地打量了一眼江大夫人,江晏宁这才开口,“大夫人,今时不同往日,宫里既宣了旨,我便是圣上的人,皇家妾也是皇家人,我这礼,怕您是受不起!” 她前世做了那么久的婕妤,自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度,这气势竟是压过了大夫人。 大夫人银牙都咬碎了,这小贱蹄子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竟敢顶撞她了? 果然跟她那个狐媚子娘一样,不是个安分的!她就不同意让这小贱蹄子进宫,谁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浪,偏生老太太说小妖精是个老实的,又说自己女儿肚子不争气,莽足了劲儿要让她去。 越想越生气,又要说些什么,身后的嬷嬷却扯了扯她衣角,夫人真是气糊涂了,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再随意折辱江晏宁了。 江大夫人忍了又忍,这才忍下来,既不能羞辱江晏宁,她在这就没什么意思了,冷哼一声,朝着阮姨娘道,“且去再说说话吧。” 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江大夫人阴恻恻地想着。 待到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江晏宁母女,阮姨娘这才上前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眉头一皱就要落下泪来。 江晏宁瞧着母亲的样子就头疼,就是母亲这般软弱的性子,事事教她要忍,这才使得上辈子她活得谨小慎微,丝毫不敢越矩。 皇上多次要给她提位份,她压了下来,若是皇上多在她殿中留宿,她也主动劝着皇上离开,什么衣着打扮一律按着最寻常的来,生怕惹了眼招来祸端。 她都退让至此了,偏生那些人还不肯放过她! 心下叹了口气,江晏宁开口道,“娘,我此番入宫,定会照顾好自己,你莫要担心。” 阮姨娘点点头,她自己的女儿她知道,最是乖巧,“我知你是个聪慧的,但你这脾气不好,我从小到大便教你忍,像是方才顶撞大夫人这类的话可不能再说了,凡事忍着点就是了,娘不求你挣什么……” “娘。”阮姨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江晏宁打断了。 阮姨娘下意识止住了话头,抬眼看向女儿,却望见一双深邃地看不见底的眸子。 江晏宁缓缓说道,“娘,您的出身分明不比大夫人差,当初若不是您退让,指不定谁是正头娘子,您为什么非得如此伏低做小,倘若说夫人是个和善的也就算了,可这么些年我们母女在她底下吃了多少苦?” 阮姨娘听着女儿的控诉,一愣,“你这是在怪我?” 江晏宁头越发疼了,“娘,一味的软弱忍让换来的不是安宁,更可能是变本加厉的欺辱,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我想想。” 若是母亲强势,她或许根本就不必进宫,自己母亲明明也是出身名门,亲爹是太师,辅佐过曾经的太子,当今天子。 可母亲偏生生了这么个软弱执拗的性子,高贵的出身,却甘愿来与人做妾,就为了她那薄情的父亲! 江晏宁一度恨铁不成钢,却因着生身母亲,也就没说什么,但此番她遭巨变,若再一味退让,岂不重蹈覆辙? 江晏宁站起身,直视母亲的眼睛,“娘,我此番既进了宫,便不会再凡事忍让,偏生要为我自己挣一个好前程,您仔细想想吧,这么多年的忍让得到了什么,亲生女儿都要被拿来做垫脚石?他日我的孩子,怕都是替别人生的。” 阮姨娘听着她最后的话,变了脸色,“我……我……” 江晏宁知道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最后点了她一句,“娘这么些年,跟爹怄气也够了,爹对娘并非没有感情,这后院终归是爹的后院,娘,照顾好自己,莫要让我担心。” 自己的母亲的性格江晏宁还是了解的,指望她突然醒悟过来跟大夫人斗不现实,但若是母亲能想明白,保全自己,也免了她担忧。 阮姨娘看着自己女儿,有些陌生,还想要说什么,江晏宁却说道,“娘,我头疼,想休息,你回吧。” 阮姨娘觉得自己女儿有些陌生,但听了这话也不是毫无触动,若有所思地走了。 …… 冬月十三,正是好时候,一顶红轿子便将江晏宁抬进了宫。 第3章 入宫 再度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江晏宁的心中不免得起了涟漪…… 她居然重生了…… 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抬起头望着天空,心中却一派清明,既然老天爷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那这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正是寒冬,天上飘着鹅毛大雪,身后的嬷嬷催促着,“江美人,快些走吧。” 江晏宁听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怔了怔,旋即笑开了,“嬷嬷,这就走。” 少女这一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目光炯炯,叫嬷嬷都看呆了去,心中不免赞叹,“这位主当真生的一副好容颜,只是不知将来这路,能走多远。” 江晏宁见她呆住不动,也不生气,只轻声唤道,“嬷嬷,带路罢。” 不远处一座高楼,一男子伫立着,剑眉星目,眉目间透着贵气。 他望着少女的身影远去,渐渐成为一个小点。 他旁边一男子也瞧着,笑道,“恭喜皇兄,再得佳人。” 景湛无甚表示,淡淡道,“五弟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若是瞧上哪家姑娘,也只管同皇兄说。” 那被唤作五弟的忙赔笑,“别,皇兄,我还不想成亲,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顿了顿,又道,“不过皇兄,她不是太后送进来的吗……这……” 世人皆道皇上孝顺,却无人知晓当今与太后之间,有多深的隔阂。 景湛不答他这话,只冷冷答道,“我自有分寸。” 江晏宁这厢随着那嬷嬷走了好一会,方才到了白玉阁。 这处她并不陌生,上辈子初初入宫时,她也是分到了这处院落。 安排这住所的自是她的好姐姐,江瑾瑶。 白玉阁内并不宽阔,却也不小,屋内普普通通,无功无过,紧挨着是一片竹林。 江晏宁嘴角勾起,脸上却无一丝笑意,她这姐姐还是这般小心眼子,面上没亏待她,可这白玉阁的位置确实巧妙地很。 离这皇上的龙乾殿,可是远着呢。 这等小把戏,真是无趣地紧,江晏宁不以为然。 抓住皇上的心,自然比什么都重要。 将白玉阁里里外外都瞧了一遍,确认与记忆中的无甚偏差,江晏宁才又回到了前厅。 那引路的嬷嬷还站在那处,见她出来,说道,“江美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便差人吩咐奴婢就是了。” 接着又领进几个婢子,介绍道,“美人您带了一个丫鬟进来,这贴身丫鬟却还得再选一个。” 江晏宁装模作样将人一一扫过,寻到了记忆中的那张脸,直接说道,“就她吧,叫什么。” 那丫鬟走出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奴婢素心见过美人。” 素心可是个好帮手,她擅医且忠心耿耿,上辈子帮她不少。 江晏宁含笑应了。 人也选好了,那嬷嬷便领着人撤了。 束珠将行囊妥帖收拾好,问道,“小姐,今儿也舟车劳顿辛苦一天了,奴婢伺候小姐早些歇息罢?” 素心瞧她一眼,转而笑着对江晏宁说道,“江美人,还是再等等罢。” 束珠不懂,江晏宁却知道,今儿是她入宫第一晚,难保皇上不会传她侍寝,素心是提醒她先等等。 可素心哪儿知道,皇上今晚定是不会传她的。 江晏宁拿起茶盏饮了一口,她是太后保进来的,皇上和太后水火不容,只得表面关系,能答应让她进宫已是妥协,今晚怎会传她? 今晚晾着她,才是打了太后的脸。 两尊大佛斗法,却是累了她这个小小美人。 “时辰尚早,且待我去后头竹林抚琴一曲罢。”江晏宁笑道。 束珠一听自家小姐要抚琴,连忙抱了琴跟着去了竹林。 指尖拨弄琴弦,悦耳的乐音响起,却带了些许惆怅。 江晏宁一连抚了三首曲子,直至天都黑了,这才悠悠叹息一声。 “你是何人?为了何事叹息?这曲声悠扬却又带了一丝忧愁,你在伤心?”身后突然响起男子的声音。 江晏宁唬了一跳,见那人藏在暗处,隐隐约约只瞧见个轮廓,颤颤巍巍道,“你又是何人?” 那厢沉默,回道,声音还是无甚感情,“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江晏宁又叹息一声,“你莫不是此间竹林鬼怪罢。” 又继续说道,“你是鬼怪也无妨,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我……我是想家了。” 景湛听着少女略带哭腔的声音,目光变幻,声音还是那般冷,问道,“你此番进宫,不是你所求么?” “这怎么会是……”说了一半,江晏宁又止住了话头,改口道,“自是我想的。” 她语气落寞,任谁都瞧得出来。 江晏宁说完这句便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鞋尖,良久未听男子答话,抬头一瞧,原来那人已经走了。 束珠哆哆嗦嗦的,“小姐,咱们,咱们莫不是遇上什么鬼怪吧。” 什么鬼怪,那是皇上,江晏宁嘴角挂了一丝浅笑,不枉她在这冰天雪地里弹了那么久曲子,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景湛很是喜欢这片竹林,时常到此处来走,今晚乃是赌上一赌。 一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她就把他认出来了, 要让景湛爱上她,首先不能让他一直对她有隔阂。 她必须表明,她和太后并不是十分牢固的同盟关系。 “没有什么鬼怪的,回去罢。” 这声音十分地沉稳,哪里还听得出半分慌张? 束珠一愣,她怎么觉着,小姐不一样了。 这天过后,连着几天,她没见过皇上,皇上也没有传她侍寝。 江晏宁老神在在喝茶,太后却坐不住了。 传了人来说,让她晚间去寿安宫用膳,还特地提点,好好打扮。 目的昭然若揭了,皇上太久不传诏她,只把她当个花瓶供着,拂了太后她老人家颜面,她老人家这是要赶鸭子上架,怎么也要把他们锁在一个屋子里头了。 江晏宁腹诽,这难怪皇上跟她闹矛盾,哪家母亲管儿子的房中事管到这份上,况且景湛还是帝王,这般逼迫与他,他这九五至尊的脸面往哪搁? 第4章 又见 没照着太后说的盛装打扮,江晏宁特地选了一袭素白罗裙,点点缀着些花纹在裙摆,白皙如青葱的手上只简单套了个镯子,简单挽了个发髻。 束珠踌躇着,约莫是怕她没照着太后所说打扮挨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素心却很是赞同,“美人生得好看,如此素净打扮倒越发衬得清丽脱俗。” 江晏宁赞许地看她一眼,景湛此人虽不难伺候,但他其实不喜女子浓妆艳抹的。 她稍微能够理解,毕竟谁也不想一亲下去一口粉,这算怎么一回事。 确认妆容妥帖衣裳无误后,江晏宁便带着素心前往寿安宫。 到了寿安宫,太后的贴身嬷嬷徐嬷嬷便将她领进了内室。 身上的狐裘尚未来得及脱下,狐裘将她整个脸团着,她身量高,娉娉婷婷往那一站,既带了娇憨,又隐约可见风姿。 太后见得她没按自己说的打扮,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江晏宁十分镇定地施了一个标准的礼,眼角的余光飞快瞥一眼景湛,又收回。 太后见状又皱了皱眉,这江家丫头是标志,却也太沉不住气,若是这般性子,不好掌控。 一颗心陷进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丫头还小,日后慢慢调教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她神情又舒缓了,对着江晏宁说道,“起来吧,江家丫头。” 又赞叹道,“你祖母说的不错,果然标志得很。” 言罢,对着景湛道,“皇帝,你说呢?” 江晏宁作娇羞状。 景湛惜字如金,面无表情,只说了两个字,“甚好。” 江晏宁:“……” 他这般态度,太后也不好再继续夸了,只能让人传膳。 “晏宁,你去给皇上布菜。”甫一坐下,太后又发话了。 江晏宁只得硬着头皮去,皇上喜欢吃什么她自然知道,可是她必须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 只得捡着景湛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混着夹。 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还得听太后和景湛针尖对锋芒有来有往斗嘴皮子。 甚累。 饭罢,太后终于抛出了此行目的,“皇帝,你也冷落晏宁很久了。” 江晏宁低下头当鸵鸟,恨不得自己藏起来。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景湛终于发话了,“儿子自有分寸。” 太后脸色一变,登时便要发作,徐嬷嬷忙扯了扯她衣角。 太后这才强忍着,道,“有分寸便好。” 江晏宁心下暗叫糟糕,这位主是皇帝,太后不敢对着他发脾气,可她只是个小小美人,甚至是个未被宠幸的小小美人,势必是要承受太后的怒火了。 果不其然,景湛走了,太后立刻拉下了脸,“江家丫头,跪下。” 江晏宁只得顺着她意,笔直地跪着。 太后继续道,“我本就不同意你进来,是你祖母跪着求的,没想到你却这般不争气,你自个儿好好跪着想想,到底还要不要自个儿的前程!” 她义正言辞仿佛真是在掏心掏肺为了江晏宁。 不管如何想的,面上江晏宁只得又叩谢教诲,并且实诚地跪着。 心里把太后问候了千千万万遍,但,江晏宁来回扫了一眼这宫里,寿安宫必定有皇上的眼线,她不信景湛猜不到太后会为难于她。 只是现下景湛对她并无感情,所以不会在乎她是否会被责罚。 心下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这路看来还远着呢。 等起身时已是亥时,江晏宁跪的膝盖火辣辣疼,站起来的动作都让她倒吸了一口气,素心眼圈一红,便要哭。 江晏宁瞧她一眼,使了使眼色道,“这点伤不妨事,回宫上药就好了。” 顿了顿,又高声道,“太后娘娘肯教诲我,是我的福分,这点伤算不得什么的。” 素心听完便知道她在顾及什么,不能在寿安宫掉眼泪,不然指不定太后还要给主子扣上什么罪名,只得又将泪水憋了回去,仔细搀扶着江晏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美人从太后宫里一瘸一拐出来这件事很快这事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所有人都在嘲笑江晏宁靠了太后这座靠山,却是烂泥扶不上墙。 江瑾瑶更是当天便用多了两碗饭,不是说让这妹妹进宫来争荣宠么,这妹妹眼下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叫祖母他们看不起她!这下送了这么个丢脸的东西进来! 江晏宁回宫撩起裤子方看到,膝盖又红又肿,压根不成样子。 待中午束珠去御膳房取食盒,御膳房的人却只当她空气一般,最后束珠急了,直接拦了个宫人问。 那人从上而下撇了束珠一眼,方才傲慢道,“给我罢。” 束珠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登时便急了眼,要跟对方理论。 可仔细一想,自家小姐还未曾在这里立足,她若是闹了,会不会给小姐招来祸端。 不能给小姐添麻烦! 又硬生生忍了这气。 回到白玉阁,她眼圈红红的,素心一边将食物拿出来,一边问道,“可是御膳房的人为难你了?” 束珠嘴巴一撅,气鼓鼓的,“他们狗眼看人低。” 这宫里惯是这样的人,束珠还小,不知道这些弯弯肠肠,素心却是看多了。 待食物拿出来,不止是束珠生气,连见惯踩高捧低的素心都有点绷着脸了。 这都是什么……豆腐,馒头,一点肉腥都不见! 束珠一咬牙,“我去找他们要说法!” 刚要往外冲,一道身影出现门口,江晏宁笑嘻嘻看着她,“去哪儿呀?” 束珠更难过了,她家小姐还在这笑呢,都不知道外面说得多难听,人人都觉得小姐没什么前途了,人人都等着踩上一脚。 江晏宁仿佛没发现那菜色不对似的,没半分不满,坐下用膳。 与上辈子受的罪相比,这点磨蹉算得了什么? 上辈子景湛离宫后,她拖着怀胎的身子吃了多久的白菜豆腐,最后又央着那老太监买来一点肉腥…… 那老太监……江晏宁想起又是一阵恶心。 且等着吧,她相信皇上很快就会召她了,刚柔并济才是御下之道,眼下太后将她罚得如此惨,便是离间她和太后的最好时机。 一个小姑娘,毫无根基,能够仰仗的太后又是这般蛮不讲理,这时候谁对她好,她就会对谁死心塌地的。 第三晚,皇上亲自点了江晏宁侍寝。 第5章 侍寝 江晏宁摸着自己膝盖上的伤,果不其然,这是打了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皇上必定对她还是有意思的,不然也不会来安抚,只是不晓得这意思究竟是有几分了。 束珠又是惊喜又是紧张,“小姐,我……我没听错吧。” 说完不等江晏宁回答,又自顾自地,“该穿给小姐穿什么衣服呢?” 江晏宁看得好笑,却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高兴。 毕竟在这后宫,没有荣宠是什么养足,束珠已经模模糊糊有了概念,她是为了自己好。 素心在旁边笑道,“穿什么可轮不到咱们说了算。” 束珠呆了呆,不明白她话里什么意思。 江晏宁却是知道的,这后宫嫔妃须得沐浴,只用外衣裹着。 里头着一件薄得透明的纱衣,很是有那么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龙乾殿内,年轻的帝王还在执笔勾勾画画。 随侍的张公公看了看时辰,走到桌案前,提醒道,“皇上,这时辰不早了。” 景湛抬头看看更漏,确实是不早了,“今晚怎的未呈上牌子?” 张公公一愣,轻声提醒,“您早上刚宣江美人侍寝。” 哦,江美人,那个女子他有印象,早些时候在竹林遇见过,那时他还以为又是后宫那个女子的新把戏,还有些恼怒,这些女子怎的把他的行踪打探的这般清楚。 后来在太后宫中见着她,见她眉目之间平淡的神色,景湛就知道,她定是没有认出自己。 当时她趁着行礼瞧他一眼,还以为没人能看见,又飞快收回了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实则耳垂都红了。 像只小兔子。 她看他那一眼,似娇羞又带了些慌乱,太后有一点说得不错,她确实生得好看。 景湛眸光一暗,“摆驾鸾恩殿。” 这边江晏宁早就百无聊赖地等着了,方才那替她沐浴的嬷嬷还塞给她一个小本子,她一时之间也忘了有这道工序,直接便打开瞧了一眼。 一翻开便是一男一女纠缠一处,江晏宁倒没有要害羞的意思,左右上辈子什么不曾瞧过了,但嬷嬷还在一旁看着,只得装作不好意思地翻了几页,又塞了回去。 那嬷嬷还当真觉得她不好意思,看着她笑得极其暧昧。 真是…… 不过这皇上怎的还不来? 仿佛是映照她想什么似的,这边一想,那边便传来了,“皇上驾到。” 江晏宁忙起身去接。 一走到门口,皇上也到了,她刚想行礼,却被扶了起来,“等得久了吧?” 江晏宁努力让自己脸红,声音如蚊声,“不久。” 又飞快抬眼瞧了景湛一眼,旋即低头。 景湛觉得有点好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却又被她刚那一眼瞧得酥酥麻麻。 因着起先沐了浴,江晏宁头发也散开披着,给她添上了一丝慵懒的美。 一阵风吹过,江晏宁似是被冻到了,抖了抖。 景湛这才反应过来,牵了她手进屋。 进了屋江晏宁还是作鸵鸟状,景湛越发觉得好笑,有心逗她,“朕生得这般丑吗,你连看都不敢看朕?” 江晏宁打了个哆嗦,鼓起勇气说道,“哪里是丑,妾是看皇上英勇如神祇,怕瞧呆了去让皇上笑话。” 景湛乐了,“你这嘴皮子倒是利索地紧,说你一句,你能顶十句。” 江晏宁又低了头,仿佛泄了气,小声道,“只有皇上这般觉得,家中长辈一向是嫌弃我是个锯嘴葫芦的。” 她嘟起了嘴,似是不太高兴。 景湛心思一动,问道,“家中长辈对你好么?” 却不想如此简单一个问题,江晏宁却显得有些茫然,“好吧。” 景湛对这回答不太满意,“好即是好,不好即是不好,怎的如此模棱两可。” 江晏宁理直气壮道,“既是亲人必定是爱我的,但我姨娘,却管教我甚多,这爱也成了枷锁,我不快活,况且,况且家族也并非没有旁的私心。”说到这她敛了敛神情,似是没了兴致说。 景湛细细琢磨,又想起当初她在竹林说的话,顿时明白了,她家族将她送进宫,怕她也不是自愿的。 江晏宁有些纳闷,不知道皇上想干什么,上辈子可没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春宵苦短,这皇上看起来却像是要跟她彻夜长谈。 不会,是不行吧。 也不像啊,上辈子他可是龙马精神得很。 不能重来一世,就那什么了吧。 她这一想,心思却显露在了脸上,露出一丝狐疑,扫向皇上。 景湛觉得她看他神色尤其不对,蹙了眉,“你在想什么?” 江晏宁这回是真脸红了,毕竟被当场抓了包,“没,没什么。”她又急急转移话题,“夜夜深了,皇上,咱们就寝吧。” 刚一说完江晏宁就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她这又是说的什么,显得多猴急似的。 景湛戏谑地看着她,“哦?原是在想这个?美人当真坦率……” 江晏宁:“……” 本身她称号是美人,皇上这么称呼也没什么不对,但怎么听怎么不是那个意思…… 还有,做什么后面这两个字拉那么长语调啊! 还……还贴着她耳朵轻声地说。 景湛瞧着她耳垂又红了,轻轻地咬了一下她耳垂,又看着她那精致的侧脸,轻轻亲了一下。 江晏宁差点跳了起来,她全身上下最是敏感便是这耳垂…… 瞧她这反应,景湛直接爽朗地笑了起来,显然十分愉悦。 江晏宁不忿,突然侧过身,也亲了景湛一下。 景湛呆住,似乎还没有哪个妃嫔敢这般对他。 只见江晏宁抬起脸,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瞧着他,眼里全是欢喜。 景湛心中一动,将她拦腰抱起,“说得对,是时候就寝了。” 江晏宁把头埋进他胸膛,一副羞得不敢见人的模样。 看得景湛又是一笑。 解开衣裳看到江晏宁膝盖时,景湛动作一滞,轻柔抚上去,带了一丝心虚问道,“还疼吗?朕,不是有意的。” 江晏宁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得亏找素心要了特制的药,不然她这膝盖若是还疼着,这一趟她可不来,面上还得说,“不疼,与皇上有什么关系,是我惹怒了太后娘娘。” 景湛闷头继续,“朕会补偿你。” …… 第二天江晏宁起身时,景湛已经不见了,素心喜滋滋地,“美人,皇上说了,您昨晚累着了,先歇着,晚些时候再回去也不打紧。” 江晏宁却急匆匆起身,眼下宫中没有皇后,晨时便要去给太后请安,太后那小心眼子,她可不敢不去。 第6章 册封 要说怕呢,倒也不见得,这皇宫之中,她唯一要怕的只是惹怒帝王,但太后地位摆在那,得罪了她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江晏宁到寿安宫时,人都齐了,甫一进去,便感到齐刷刷的视线往身上招呼。 一眼扫过去整个大厅,江瑾瑶的目光尤为怨毒,若这目光比作箭,江晏宁只觉得自己怕是要成了个刺猬。 昂首挺胸往里走,向太后行了一礼,“拜见太后。” 江晏宁自认这礼行的是半分错处也无的,却看到太后的神情有一些微妙。 上首淑妃扑哧笑出声来,“妹妹可当真让人喜爱。” 江晏宁不明所以,淑妃这话来的可真是莫名其妙,她让不让人喜爱,淑妃怎的知道。 德妃似是有些看不下去,作势指了指脖子,“江妹妹日后还是注意着点……” 她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德妃是个老实人,做事一板一眼,她露出这副神情,又做出那个动作,江晏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摸脖子,按压处有些隐隐的疼。 ……懂了,定是皇上昨晚咬的,留下印子了。 难怪太后刚还想要训斥她的样子,却没好开口。 江瑾瑶倒有些坐不住似的,鄙夷地开口,“狐媚惑主,惯是胡闹。” 江晏宁眼风一扫,勾了一抹笑,“姐姐此言差矣,在座姐妹都是伺候皇上的,都是皇上的人,自然是要以皇上开心为前提,是也不是?” “皇上日理万机本就辛苦,到了这后宫之中,自然是想做甚便做甚才高兴,妹妹却是不好意思拂了皇上意的……”她说到后面还低了头,好似有点委屈又有点羞涩。 言下之意,都是皇上胡闹,皇上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只是个小小的妃嫔,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 她这一说,其他人的神情也微妙了起来,瞧江美人身上这印子,皇上可不是在谁宫里都那么热情。 众人看江晏宁的神情霎时又复杂了起来。 太后却突然出来打了圆场,“确是这个理儿,能服侍好皇上才是正理,毕竟还要早日替皇家开枝散叶。” 她发了话,自然没人反驳,一众妃嫔只得行礼称是。 忽地一道男声又从外面传来,“母后这里当真热闹。” 边说着,景湛边从外面走进来,嫔妃们自动让了一条路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江晏宁的错觉,她总觉得皇上刚刚看了她一眼。 狐疑地抬头向上看去,景湛分明在跟太后叙话,目不斜视。 说了一阵,景湛突然往下面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江晏宁身上,“江美人。” 江晏宁方才瞧见他没看自个儿,早就低下头两耳不闻任何事,这下突然被点名,猛地抬头,就撞上了景湛一双眼。 隐隐带了笑意,一闪而逝。 莫名其妙,江晏宁腹诽道。 不过虽然他莫名其妙,江晏宁还是得乖乖上前。 景湛见着她乖乖上前了,这招手,“想不到江美人也在这,既然江美人在这,那这旨意便也在这宣了吧。” 他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众所周知晨起必来向太后请安,江美人不在这她能去哪?这皇上如今竟然还巴巴地赶过来。 江美人看起来不简单啊。 张公公上前一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氏晏宁,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着即册封为嘉贵人,钦此。” 江晏宁有些怔愣,前世她可是熬了一年方才熬到贵人,皇上还小气地紧,没给她赐封号。 要知道,这有封号和无封号可是不同的。 张公公见她迟迟不谢恩,提醒道,“嘉贵人,还不谢恩。” 江晏宁这才回过神,一脸的高兴和倾慕“嫔妾谢皇上!” 景湛将她这反应尽收眼底,怎的升位份了这女人还不高兴似的? 呆呆的,一副走神的样子,明明印象里她应该知书达理,进退得宜,甚至进退得宜到他有点恼火。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景湛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不是才认识江晏宁么,怎的会冒出来这种念头? 莫不是自己也被那稀奇古怪的梦影响了? 从江晏宁进宫前,他就开始做一个稀奇古怪的梦,说起来倒与如今有几分相似,他梦到一个女子入宫,那女子与江晏宁差不多的身形,看不清面容。 声如黄莺,身姿绰约,很是温婉。 是以他看到江晏宁时莫名其妙有种熟悉感,还,还想要看顾着她。 而且他自己似乎也并不排斥这个念头,这才早朝结束便来寿安宫找她,谁知她这般反应。 眼瞧着景湛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江晏宁暗叫不好,定是自己方才走神,叫皇上不高兴了。 赶忙露出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像一个小鹿般瞧着皇上。 景湛这才满意,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轻抿着的唇出卖了他,显然是被哄好了。 江晏宁抒了口气,要不说伴君如伴虎呢,真如人走在悬崖之上,半点错都不能有。 不过她怎么觉得,皇上这会子有点像一只幽怨的大狗,叼来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给主人,主人却不屑一顾,于是这大狗哀怨地盯着主人,像是在等主人赞扬。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江晏宁赶忙用帕子轻轻掩住下脸,省得叫人瞧出来。 要是被皇上知道自己把他看成大狗,简直是要掉脑袋的! 江瑾瑶银牙都要咬碎了,这贱人,公然跟皇上眉目传情,不要脸! 其他人的脸色也是五彩斑斓,好不精彩。 江晏宁才懒得管她们,统统气死拉倒。 她只要管好那位的心情即可。 低调是什么,她不懂。 等到各自虚情假意问候结束,江晏宁这才从寿安宫出来。 只觉得累到不行了,本来昨晚就未休息好,被皇上折腾了一宿,今天又来这寿安宫陪聊,费神又费力。 等转过了寿安宫大门,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巷,她就开始一边揉捏着自己的手臂,一边走着。 素心瞧见了,笑得高深莫测,“贵人这是累着了,回去让奴婢给贵人好好捏捏。” 江晏宁掐她一下,“敢笑你主子……” 主仆两正嬉闹着,前面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妹妹可真叫姐姐好等。” 第7章 谁更幼稚 听到这声音,方才还很好心情的江晏宁顿时敛了笑容,看向前方。 原来江瑾瑶在这等着她。 妃位以上有步撵,江瑾瑶坐在步撵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妹妹。 江晏宁摆出与在家时一般人畜无害的笑容,“姐姐唤我何事?” 江瑾瑶厌恶地看着她,“你方才伶牙利嘴的劲儿哪去了?现下无人,你跟我装什么?” 跟阮姨娘那个贱人一样,人前装得很,江瑾瑶看见就来气。 江晏宁无辜地眨眨眼,“妹妹没有装啊,怎的姐姐总是针对我?” 她越是这般,江瑾瑶越生气,她我行我素惯了,眼下看江晏宁不顺眼,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罚她,“来人,给我掌嘴。” 江晏宁不以为然,“姐姐罚我,也须得有个理由,不若恐难以服众。” 江瑾瑶眉目一横,“本宫就瞧你不顺眼,不可以吗?你方才顶撞本宫,已然犯了宫规!” 哪门子的顶撞?她这姐姐当真是蠢得很又任性,只不过瞧着这里四下无人,便想给她套个罪名叫她吃苦头。 江晏宁当下哀哀切切道,“姐姐若是要罚我,我却是毫无怨言的,只是……” “只是这么?” 江晏宁目光微转,“只是,姐姐若是打了我,不晓得皇上问起时,又该如何交代呢?” “你!”江瑾瑶猛地攥紧了步撵的把手,一张脸沉了下来。 江晏宁的意思是,眼下她圣眷正隆,保不齐今晚皇上就要召她,若是真掌嘴,皇上那边可就不好交代。 她虽然任性,这话还是能听出来的。 她的贴身丫鬟竹桃附在她耳朵旁,轻声提醒,“娘娘,嘉贵人说得不无道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江瑾瑶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只得低声道,“回宫!” 等到她们身影逐渐看不见了,素心才拍拍胸脯,“主子,方才可吓死奴婢了,还以为丽妃真要打您。” 江晏宁气定神闲,“她不敢。” 她这姐姐就是个没脑子的纸老虎,虚得很,不会冒半点风险。 今天皇上到寿安宫这个举动,已经说明他对江晏宁的在意。 不管是喜欢还是别的,但只要皇上表现出了在意,暂时就不会有人动她。 说起来,当初江瑾瑶到底哪来那么大胆子,孤注一掷地要杀了她,之前未想过,但依江瑾瑶的性子,不敢下手才是。 江晏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眯起了眼。 掌灯时分,张公公照例拿着绿头牌上前。 景湛一一扫过,拿起了一块,,心底突然闪过一张脸,和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 又将那绿头牌放了回去,“今夜摆驾白玉阁吧。” 江晏宁接到消息倒也不意外,皇上喜欢什么必定会持续一阵子兴趣。 她要做的就是让皇上在这阵子,保持对她的新鲜感,从而离不开她。 宠爱都有了,位份还不信手拈来? 夜色渐浓,江晏宁见时辰差不多了,赶忙吩咐人披了件狐裘,在门口等着。 才等了一会,手便全冷了,束珠看着心疼,劝她,“主子,进去吧,不然等会冻着了可怎生是好?” 江晏宁摇摇头,门外等着才有诚意呢。 不拿出点诚意,怎么套皇上这头狼? 不多时,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点灯光,一队人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上。 景湛离着白玉阁还有一段距离,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远处朝着自己跑过来。 因着雪地里有雪,摇摇晃晃的,站不稳的样子。 待到了眼前了,他伸手一捞,“嘉贵人?” 只见江晏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皇上安好。” 景湛握住她手,摸到她手上的凉意,皱了皱眉,“等了多久?” 江晏宁乖乖道,“不久,方才出来呢。” 景湛捏了捏她手,“胡说,若是才出来,手怎的这般凉?不怕朕治你欺君?” 江晏宁还是笑眯眯地,“皇上不会的,皇上舍不得,皇上欢喜我。” 景湛略略有些震惊,他还没见过哪家大家闺秀,欢喜不欢喜摆在明面上说。 但看着她一片赤诚,眼神清澈,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牵着她回殿。 眼见他们回来了,宫人们自觉出了殿,只剩下帝妃二人。 “身上可还难受?”一坐下,景湛便把她抱到了腿上坐着。 江晏宁涨红了脸,“皇上怎的问这个?” 景湛瞧着有趣,说道,“这便脸红了,那方才说朕欢喜你的时候怎的不脸红?” 江晏宁娇嗔地横他一眼,“那能一样吗?” 景湛觉得有趣,这以往还没哪个妃嫔敢这般瞧他,便有心逗她,“哪里不一样?” 他贴着江晏宁耳朵说的,呼出的气息喷在她脖颈之间,江晏宁顿时一激灵。 景湛察觉到她的反应,在后面轻笑。 江晏宁闷闷地,不搭腔。 景湛问道,“这便生气了?” 见她不搭腔,又说道,“那朕也要生气。” 江晏宁急急回头,“皇上气什么?” 景湛盯着她,目光之中还有些幽怨,“今日朕去寿安宫找你,给你升了位份,你怎的好似不高兴?” 江晏宁扑哧一笑,这还真是来讨夸奖来了? 景湛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江晏宁也盯着他,嘴角噏了一抹笑,“嫔妾笑皇上幼稚!” 景湛立马收起了表情,板着脸道,“你大胆。” 江晏宁又伸手去刮他鼻子,“皇上,你现下来讨要夸奖的模样吧,不就跟孩子做了什么好事,讨要糖果一样么?” 她手指凉凉的,景湛却突然顿住,那梦中那女子,仿佛也喜欢做这个动作,也是这般坐在他腿上,言笑晏晏。 江晏宁见他走神,唤道,“皇上?” 景湛望着她脸,忽地凑过去咬住她唇,江晏宁猝不及防,只得大开城门迎他。 他灵活的找到她的舌头,唇齿纠缠。 江晏宁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了,皇上还没停止的意思,只好轻轻咬他示意。 景湛这才放开了她。 看着气喘吁吁的江晏宁,景湛忽地问道,“幼稚,幼稚能与你这般?” 江晏宁:“……” 你现在就挺幼稚的。 第8章 偶遇 白玉阁上下喜气洋洋,毕竟自家主子连着好几天侍寝,这主子得了势,手底下做事的人自然就有盼头。 “咱们家主子可真是争气!” “可不是嘛,原本皇上三天不召见,我还以为是不待见咱们主子,谁曾想连召了主子三天,这赏赐还源源不断,咱们啊,当真跟了个好主子!” 丫鬟们的声音透过窗子传到内寝,束珠听了也高高兴兴的,整个人都透着喜色。 只有素心看上去似是忧心,似乎三番四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怎么说似的。 江晏宁端详了片刻,了然,开口道,“束珠,去提醒提醒那些小丫头,莫要在外头乱说,谨言慎行。” 素心听见此话,脸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江晏宁。 江晏宁这才问道,“素心,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素心咬了咬下唇,方才跪在地上,“奴婢斗胆,主子,俗话说树大招风,咱们白玉阁如今连着三天侍寝,只怕有小人会对主子不利啊,主子是否……” 她才到江晏宁身边没几天,实在是摸不透这位主子的性格,但在这宫中太过出彩不是什么好事,因着主子待下人宽厚,她才想着提醒一两句,但没有哪家娘娘会愿意听到分宠这种字眼……万一主子不高兴……因而这剩下的话她不敢说。 素心不往下说,江晏宁却猜到了,“你是想劝我,寻个借口挡一挡皇上?” 她威压太甚,此时此刻虽然仍是平淡的语气,素心却感到自己额头都出了汗。 只听江晏宁继续道,“素心啊素心,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把皇上让出去,她们就会感激我吗?不会,一步步的退让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索取,今日是要我让出皇上,明日呢?是不是就是我的命了?” 说到最后,江晏宁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她始终无法忘记,上辈子那个悲惨死去的自己,此时此刻这番话,既是说给素心,也是说给上辈子的自己。 素心自然听出她的异常,头更加深深地低了下去。 江晏宁扶她起来,“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是你想一想,这宫里最大的是谁,是皇上,若是皇上肯保我,谁又能害了我去,我若因此疏远皇上,那才是最蠢笨的。” 素心恍然大悟,“奴婢受教了。” 江晏宁点点头,素心心是好的,就是顾虑太多,不过也正好跟束珠互补。 寿安宫,太后盯着徐嬷嬷拿来的彤史,冷笑道,“倒是哀家小瞧这个江家女儿了,你瞧瞧,她竟有本事让皇帝连着召了她三天。” 太后的脾气秉性徐嬷嬷一清二楚,若是皇上不收下嘉美人,太后便觉得皇上翅膀硬了,若是收了,她又要管着皇上,时刻叮嘱雨露均沾。 眼下瞧见嘉美人这般受宠爱,她老人家定是又不爽了。 徐嬷嬷只得笑道,“太后,嘉美人受宠是件好事呀,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她定会记着您的恩德的。” 太后不屑道,“但愿她懂事。”说罢又想起了什么,“哀家瞧着可不是什么好货色,三天了,除了来请安,就没踏进过我这寿安宫。” 她这话刚落,外边就传来一道声音,“母后这又是发的哪门子脾气,谁那么不长眼惹恼母后?” 不是景湛又是谁。 皇帝来了太后就不好摆脸色了,“皇帝怎么有空过来了?” 景湛把玩着一个玉佩,“儿子下朝了便来瞧瞧母后。” 这几日嘉美人伺候得不错,投桃报李,既是太后送进来的,自然要表达表达做儿子的关心以尽孝道。 太后瞧着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忍了又忍还是开口,“这几日皇帝过得甚好?” 她这一开口,徐嬷嬷就知道不好,连忙向着太后使眼色。 可太后哪里看得进去,只听她又道,“皇上再怎么喜欢嘉美人,也应该雨露均沾,这后宫诸人皆是你的妃子……” “母后!”景湛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 太后忽地顿住。 景湛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火气,又是这样,为什么太后总喜欢插手他的事情,他不被允许喜欢任何一个人,一件物,否则就会得到一通教训。 “儿子说了,儿子自有分寸。”丢下毫无感情的这句话,景湛看都没看太后一眼,转身走出了寿安宫。 “你看,他这……”太后好久才回过神,又是一阵生气。 徐嬷嬷无奈摇了摇头,就太后这样,这母子关系,是不可能好转的。 景湛走出寿安宫后,就觉得头痛,看来这寿安宫,他以后还是少踏足为妙。 想了想,景湛抬脚往白玉阁后的那片竹林里走去。 他特意没有经过白玉阁,而是绕了另外一条小路。 竹林青翠,无甚声响,景湛一下子就放松了。 走了没几步路,前面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景湛皱起了眉头,莫不是他身边的人又给哪个妃嫔透露了他要来这片竹林,谁又来“偶遇”了? 张公公眼见他露出不耐的神色,便想向前驱逐那人。 景湛听着这声音有几分耳熟,示意张公公莫要向前,只他一人往前。 江晏宁正带着素心和束珠两个,在堆雪人。 一回头,看到了景湛。 “……”为什么皇上会在这啊?! 她这一头汗,连袖子都撩了起来,这也忒,忒不雅观…… 她莫名地脸红了红。 景湛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出着薄汗,耳垂红得要滴血,似是很窘迫。 他突然感觉心情好了起来,“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这问话,张公公嘴角抽了抽,他本以为按照皇上对“偶遇”他妃嫔的不喜程度,这位嘉美人定是要被问罪的了。 眼下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素心和束珠已经被吓得跪在地上了,颤颤巍巍地向景湛行了礼。 江晏宁把脸埋进自己的狐裘里,声音闷闷的,“妾身失仪,皇上莫怪。” 景湛走过去把她从狐裘里揪出来,强迫她看着自己,“你这是自知有罪,要把自己闷死在朕面前?” 第9章 病倒 江晏宁瞪他一眼,“妾身自知御前失仪,羞愧难当,只得将自己藏起来,免得皇上见了嫌弃。” 她这一眼虽说是瞪,可眼里却好似盈了一汪泉水,看得人心神荡漾。 景湛心神一滞,怎么好似从前也有过谁,这般看着他,与这双眼相似得很…… 江晏宁见他不搭腔,疑惑唤道,“皇上?” 景湛回过神,鬼使神差抬手拂去了她发丝的雪。 江晏宁有些怔住了,上辈子的某个晚上,景湛来找她,她站在宫门口迎接,白雪落了发,他也是这般拂去,还笑言,如此这般,也算是白了头。 当时江晏宁惶恐地跪下,请他不要再说此话了,合该是皇后同皇上白头才是。 她那时只当是帝王一时兴起,说来哄她,毕竟她只是个妾,白首之约什么的,哪里轮的上她这个妾。 当时景湛似乎不太高兴,但还是没说什么。 如今…… 江晏宁伸手抓住景湛的手腕,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皇上难道不想跟妾身,许白头之约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江晏宁缓缓念着诗,盯着景湛的脸,似是看得有些痴了。 她仰着头,漂亮的一截脖颈露出来,毫无防备,展露了自己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景湛迎上去她的目光,夫妻么,可是只有皇后才算是他的妻…… 可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不答应似乎有点过意不去,很奇怪的,他内心就想应了她。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江晏宁却好似反应过来了,从他身前退开,直接跪在了雪地上,“妾身失言,望皇上不要怪罪。” 她这一退开,景湛觉得她好似一阵风似的,走了便再也握不住了,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滋味。 他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失态,方才伸手去扶起江晏宁,“起来罢,无人怪你。” 言罢还扫了一圈在场的宫人,眼带警告。 “既然今日都来了,便陪朕赏赏雪吧。” 江晏宁倒是很想说不,大冷天的谁想在外面,可是帝王发了话,实在是不敢不从。 只得应了陪在帝王身侧。 不多时,景湛便启驾回了建章宫。 江晏宁一行人慢吞吞向着白玉阁走去。 素心低声说,“方才可吓死奴婢了。” 江晏宁倒是淡定的很,“紧张什么?” ……您那两句诗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可真够喝一壶的,您说紧张什么? 江晏宁轻飘飘瞥她一眼,“我既是做了,自然是有把握的,皇上如今对我正是兴头上,我自是要给他留下些深刻的印象,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一个全心全意都是他的女人。” 何况景湛在这后宫之中,怕是从未见过这般大胆的女子。 大胆,在他面前又羞怯得像只脆弱的小白兔。 另一边,张公公瞧了瞧景湛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今儿倒是巧了,碰上嘉美人。” 景湛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你觉得这不是巧合?” 还不待张公公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本来朕也这般以为,可是你想想,朕是临时起意去的竹林,嘉美人怎么可能提前预知。” 帝王都如此说了,张公公自然明白,皇上这怕是对嘉美人上了心,不然何必如此费劲巴拉替她找了这借口? 以往遇上那妃嫔在御花园装作偶遇,皇上脸都是黑着的,哪里能同今日这般。 回到建章宫,景湛开始如往常一般批阅奏折,但不知是何缘故,总觉得好似身边少了什么。 他久久未曾下笔,而后忽然抬眼扫视着殿内。 云顶檀木梁,珍珠帘幕,沉香木桌案,案上堆满着需要他批复的奏折,太监们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远处的香炉飘出缕缕烟雾。 一切都是这般寻常,可景湛突然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怎么样?应该,应该有一个纤细瘦弱的小太监,站在他身旁才是。 依稀仿佛都能闻到那人身上的香气,清新雅致,媚而不俗。 但那人是谁? 景湛眯了眯眼,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似有抱怨,“皇上硬是要妾身假扮这小太监留在建章宫,若是被发现了可怎生是好?” 他又听见自己的回答,不以为然的语气,“你怕什么,横竖有朕担着。”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那奇怪的感觉又消失了。 那女子到底是谁?声音很是耳熟,建章宫连宫女都未曾有,怎么会进来一名女子,听这意思,似乎还是他批准进来伴驾的。 简直离谱,此乃昏君所为,他定然是做不出来此事的。 不过为何这幻觉时有时无,起初只在梦里,现如今白日竟也出现。 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景湛只得搁下暂时不想。 却说江晏宁这一回了白玉阁,便浑身不舒坦起来,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便昏昏沉沉睡去。 晚间用膳时,仍然不见她醒来,素心急忙进寝宫瞧她。 站在帘幕外面唤了好几声,仍然没有回答。 顾不得这许多了,这宫里多的是弯弯道道,莫不是她们一个没看住,让主子中了招? 素心心乱如麻,忙去掀那床幔。 只见江晏宁裹着被子,脸颊通红,还不时发抖。 坏了!定是受凉发起热来了。 但不是中了什么腌臜招数就好,心里有了谱,素心总算镇定下来,忙唤来束珠,让她去找太医。 她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外院有个小丫头见了问道,“束珠姐姐,这是怎么了?” 束珠人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子,况且这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如实说了。 小丫头一脸的慌乱,“那束珠姐姐快去吧,这事可耽误不得。” 等到束珠的背影远去,小丫头转了转眼珠子,丢下正在做的活,走出了白玉阁。 见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嘉美人病了,太医院也不敢耽搁,只因是晚间,只得一位年轻的沈太医沈正卿当值。 束珠心中暗自嘀咕,这太医如此年轻,能看好她家美人么? 不过现下也没得挑,只得带着回了白玉阁。 沈太医年轻,一进着白玉阁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摆,一张脸通红。 天齐朝民风开放,并不需要隔帘诊脉,待他看见那躺在床上娇滴滴的嘉美人时,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江晏宁本就生得貌美,这一病非但没有损害她的容貌,反而更显得我见犹怜。 第10章 探病 素心皱了皱眉头,怎的找来这么个太医,愣头青一样。 她咳嗽一声以示提醒,这内殿如今这般多人,若是传出去,对主子的名声不好听,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就更不得了了。 幸好沈太医也回过神了,低头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把了一会脉,沈正卿眉头紧皱,低声问,“我瞧嘉主子这病来得凶险,若只是受寒,不应当发作如此迅猛,是否体内本就有旧疾?” 素心不是从永安候府里就跟着的旧人,她不清楚,只得又喊来束珠,束珠抽抽噎噎道,主子确实有过旧疾,冬日里落下了水,不太能受寒。 昨日主子一时兴起要去玩雪,她们百般阻挠本想着速去速回,岂料遇上了皇上,皇上又让主子陪他散心,主子本就出了汗,又受了那风,怎的不风寒? 若说起来还是因着大小姐的缘故,当时她家小姐还那么小,大小姐就把她推到那水里。 差点命都没了,阮姨娘没日没夜地照顾着,才捡回来一条命。 便是这般,府里永安候也仅仅是言语训斥了一番大小姐,连罚俸都不曾。 想到这束珠就难过,小姐也真是苦命。 素心听了忙问道,“沈太医,主子这病,可是棘手?” 沈太医摇摇头,“棘手倒是不至于,只是怕是要受些苦头,日后怕是容易手脚冰凉,行经疼痛。” 素心一听便乱了心神,这行经可是与子嗣相关,若是……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于子嗣上……不知是否有碍?” 沈正卿也知晓此事对于后宫女子的重要性,严肃了神色,回道,“臣自当尽力,为嘉美人医治。” 这便是有得救的意思,素心放了心,“还望沈太医隐瞒一二。” 沈正卿赶忙应承下来,这宫里言多必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就算,就算素心不说,他也会隐瞒这件事的。 江晏宁这病来得凶,沈正卿只得为她施针退热,免得烧坏了脑子。 素心来来回回替换着帕子,束珠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干着急。 素心见她如同一个闷头苍蝇似的,只喊了她让她去睡,左右在这还添乱。 束珠走出白玉阁,回到房间,刚想躺下歇息,却听到两个丫头在外面说话。 “听说咱们嘉美人病了?” “可不是,方才太医进去了这会还未曾出来呢。” “这么严重,那皇上怎么还不来?我记得从前娘娘们若是生了病,都会着人请皇上的。” “谁知道呢,可能未曾顾得上吧。” 束珠听着窗外的对话若有所思,请皇上? 她眼睛一亮,便是皇上帮不上什么忙,可若是皇上在,主子肯定会高兴,这一高兴,病自然就好得快。 她忙下床走出去,冲着两个丫头问道,“皇上如今在哪?” 那丫头回道,“束珠姐姐,皇上如今在贞贵嫔处。” 束珠咬了咬牙,皇上今日翻了牌子,若是此时前去会不会打扰? 犹豫片刻,她还是坚定地往贞贵嫔的绛雪轩走去。 绛雪轩,景湛和贞贵嫔将将用完膳,贞贵嫔正抚琴一曲,景湛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欣赏。 一曲终了,景湛赞赏地看着贞贵嫔,“爱妃这古琴弹得还是如此精妙,朕这里最顶尖的乐师,恐怕都比不上爱妃。” 贞贵嫔笑了笑,“皇上抬举嫔妾了,嫔妾不过献丑罢了,是皇上久未来我这绛雪轩故而听着新鲜罢了。” 这言语之间带了些幽怨。 景湛不置可否,并不接腔。 贞贵嫔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以往若是她这般言说,皇上定会哄她一两句,如今,竟是敷衍都懒得做了。 是因为那个女子吗?嘉美人? 这几日日日区太后处请安,倒是见过她,生得当真绝色,她身上,还有一种让人不自觉将目光投到她身上的魔力。 原本以为皇上对待那位嘉美人和对待后宫妃嫔都是一样的,此番看来倒是上了几分心。 不过,花无百日红,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帝王不接茬,那她就得自己找台阶下,刚想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吵嚷声。 “姐姐,你就放我进去吧!” “你们家嘉美人病了应该去找太医!” 贞贵嫔的贴身婢女明芝压着声音说道。 这小贱蹄子,主子好不容易侍寝一次,还装病来打扰皇上和主子。 她就说那个嘉美人不是什么好货,这才多久,便仗势欺人。 也不看看有几斤几两,位份还在主子之下呢,行事如此胆大妄为。 景湛听着外面的声音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开口道,“放她进来。” 贞贵嫔想要阻止,却不敢开口,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你且说说,你家主子怎么了?” 束珠进了内殿面对景湛才开始发抖,“回皇上,主子,主子她下午回了白玉阁就开始不舒服,方才发起高热来,还牵动了旧疾,眼下沈太医正在施针。” 景湛问道,“是你家主子让你来的?” 束珠忙回道,“不是,不是,是奴婢自作主张……” 沉吟片刻,景湛还是扭头对着贞贵嫔道,“此番嘉美人生病皆是因为朕,朕不走一趟不合适,爱妃,你多体谅。” 他都这般说了,她敢不给帝王面子吗? 明芝愤愤不平,“主子,这嘉美人欺人太甚!” “要欺人,也得有资本,倒是我小瞧了这位嘉美人。” 这后宫之中,头一个,能因为生病,把皇上从别的妃嫔宫中叫走的人。 绝对是个劲敌。 景湛匆匆到白玉阁的时候,素心惊呆了,慌慌张张行礼,“给皇上请安。” 她一边行礼,一边看向景湛背后的束珠,眼神询问着怎么回事。 束珠只得给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景湛直接握着江晏宁的手,唤她,“嘉美人,嘉美人。” 江晏宁方才施了针,正是要醒的时候,被他这一唤,悠悠睁开了眼睛。 “皇……皇上?皇上怎的在这里?” 沈正卿看着他二人交握的手,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第11章 谁在挑拨 瞧见她醒转过来,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景湛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是朕不好,不该拉着你陪朕走路的。” 江晏宁笑了笑,“这怎么能怪皇上,要怪便只能怪臣妾这身子骨。” 说罢她一抬头,望见天色已然很晚,顿了顿。 这个时辰,原是翻牌了的才是,皇上不会又翻的她的牌吧? 宫规有言,若是宫妃不便侍寝,需得将绿头牌撤下。 但她这病突然,人也晕了过去,料想是来不及撤掉牌子的。 江晏宁迟疑着开口问道,“皇上这是,从建章宫过来?” 在场的人脸上风云变幻,没有人搭腔,束珠腿一抖跪了下来,“主子,是奴婢自作主张,请来了皇上!” 江晏宁觉着有些吃惊,莫不是素心唤她去的? 她又看了看素心,素心也是一脸茫然。 不是素心。 束珠最是单纯,她自己定然想不到要去请皇上的,想必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这宫内无人不知,皇上最讨厌这些争宠的手段。 上辈子有个才人方进宫不久,苛待宫人,也没个人提点,皇上连着点了几日侍寝便晕头转向了,一日未曾到她宫里去,她竟派人到当日侍寝那位宫里头面圣。 称自己病了,要皇上来瞧。 皇上当即带着太医过去了,太医检查了一遍发现那位才人身体康健地很,便如实回了皇上。 皇上当时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位才人,看得那位才人腿都软了,直接跪了下去,不停认错。 但皇上一点都没手软,足足罚了那位才人三个月的禁闭。 三个月,皇上哪里还记得这号人,从那之后江晏宁再也没有听过那位才人的消息。 也没人再敢用这样那样的理由争宠。 江晏宁私下揣摩了一番帝王的心思,想着若是自己批阅奏折烦了一天,方才打算进后宫放松放松,又被她们从这个宫唤到那个宫,可不是烦死,非要抓一个鸡来杀鸡儆猴不可。 毕竟皇上又不是那神仙,看两眼病就能好,不舒服自去找太医,第二日若是禀了帝王,皇上也不会说不留情分瞧都不瞧一眼。 非要大半夜折腾人,岂不是要挨罚,何况这内里,有几个是真病了的。 如此一想,她又觉得皇上此举并不算太过。 可如今落到自己头上,江晏宁委实有些拿捏不准帝王的心思。 不由得多瞧了两眼景湛,景湛好笑地看着她,“你这是烧坏了脑子,不记得朕了?” 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江晏宁暗自宽了宽心,娇嗔道,“妾身是怕手底下的人不懂事,扰了皇上的一夜春宵,若是还要吃罚,这可怎生是好。” 她直接把这事摆在明面上,以免得景湛乱想,以为她撒谎,推丫鬟出来当挡箭牌。 景湛挑了挑眉,没有接她的话,却是问了一个问题,“为何你没想着来找朕?” 江晏宁很是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妾身说了皇上可不许生气。” 景湛道,“嗯,不气,你说,许你无罪。” 得了他的保证,江晏宁才继续道,“皇上虽是天子,却也不是神仙,又不是瞧上一眼就能好的,找太医也就是了,何必打扰皇上。” 景湛笑了,她倒也真是实诚,他还以为她会同别的妃嫔一般,说些漂亮的场面话。 “你也是实诚。”瞧见她此刻披着头发,景湛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嗯,手感不错,再顺顺毛。 江晏宁:“……”皇上这是把她当成小猫咪了吗? 眼见帝妃之间相处融洽,似乎很有彻夜长谈的意思,张公公忍不住提醒,“皇上,时辰也不早了,让嘉美人休息吧。” 景湛想了想也是,她方才醒过来定是精神不济,是要好好休息才是,起身道,“既然如此你便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瞧你。” 随着帝王离开,白玉阁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沈正卿也告辞回了太医院。 寝殿内只剩下主仆三人。 江晏宁这实实在在地病了一场,方才又演了一出戏,当真是累了,闭上了眼,疲惫地说道,“先回去睡吧,明日我再找你们问个清楚。” 翌日,江晏宁总算是有了些精神,唤素心去守着门口,自己则在里屋仔细询问着束珠。 “你是说,你以为这宫中的娘娘都是这般做的,所以才去唤皇上?” 江晏宁坐在椅子上,手指敲打着桌面。 看来她这几天侍寝,终于让人有危机感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非就是让束珠主动去绛雪轩唤皇上,招致皇上的厌烦,以为她恃宠而骄,且让贞贵嫔对她产生不满。 只是没想到皇上当真过来了,还半分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白玉阁内究竟有多少其他宫的眼线,她明明是急病,却马上想出了这个办法一石二鸟。 手笔虽小,收益却大,高手。 束珠见江晏宁一直不说话,明白自己闯了祸,急到,“小姐,我们这便将那两个小丫头找出来!这般坏东西不能留在白玉阁!” 江晏宁叹了口气,束珠哪里都好,就是天真了点,“天色那么暗,你可曾看清楚那两人的模样?” “……不曾。” 江晏宁语重心长地教导她,“这便是了,旁人都算准了的,怎会让你找到人。” 束珠愤恨道,“竟如此阴险!” 江晏宁瞧她一眼,“这里是皇宫,束珠,你还没明白,皇宫最是吃人不吐骨头。” “父子,手足,姐妹相残,在天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同样,没有什么腌臜手段是使不出来的,你要适应,此番是我没有教好你,但我不希望有下次,素心与你不同,她在这宫中耳濡目染惯了,你往后若是想做什么,拿不准的,可去向她请教请教。” 束珠瞪大了眼睛,接着有些委屈,明明她才是跟着小姐时间更长的人,如今却让她同一个外人请教…… 江晏宁不再多说,她相信束珠想得明白。 主仆在此间各自沉默,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喵。” 江晏宁脸色一变,眼神示意束珠。 第12章 嫡姐上门 景湛走进屋子只听到一个小丫头的声音,问,“主子,你昨日当真不想寻皇上过来?” 另一个女人温柔地回答,“不想,皇上白日里劳累已是够辛苦了,我又怎么忍心叨扰皇上休息。” 门并没有关,屋里两个人站在窗台处,江晏宁拿了一把剪子,似乎在给那一盆景修剪着枝桠。 阳光照在她身上,温柔又缱绻。 但是细瞧她眉眼,似乎还是藏了些许落寞。 景湛心中突然有一丝不舒坦,似乎不喜欢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帝王想到什么就去做,他长腿一迈,走进了里屋,“怎的不休息?又起来了?” 束珠忙朝他见礼。 景湛挥挥手让她退下,屋里便只剩下江晏宁,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一点都看不见刚才的落寞。 景湛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走过去环住她腰,“你胆子越发肥了,不见礼,朕要治你的罪。” 江晏宁转身过去继续修剪着那盆盆栽,“我眼下可还病着,皇上怎可罚我。” 景湛把头枕在她脖颈处,“你便仗着朕心疼你。” 她先前那一番话落在景湛耳朵里,听得尤其舒坦,这后宫的女人为名为利,却没有一个这般为他着想。 哪怕是到了寿安宫,太后也只会提点这提点那。 要说起来,面前的女人,好像真的从未向他索要过什么。 她每次都是坦诚地告诉他内心的想法,嗯,也不怎么坦诚,这傻姑娘,若换做旁的妃嫔,那一番话昨晚就该说了,如今她私下跟婢女说,若不是他恰巧听到了,她这一腔真心,又捧给哪个看? 罢了罢了,这傻姑娘既已是他的人,又这般乖巧,宠着些也是无妨。 他头枕在江晏宁脖颈处,说话气息拂过,不免得有些痒。 江晏宁觉着有些不自在,不过瞧皇上这跟被顺了毛的狗似的,似乎方才那一番话的效果还不赖? 得亏她留了个心眼,让素心守着,素心还有一手口技的绝活,学什么都学得惟妙惟肖的。 皇上到白玉阁时果然没让通报而是选择了走进来。 这说明皇上并没有完全相信她。 前世伴驾时间也不短,帝王心中要什么她最是清楚。 景湛最讨厌别人利用他,且多疑能装,根本就猜不透他到底是相信你还是没有相信你。 生在天家,似乎天生就缺少信任的能力。 江晏宁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表忠心,自己一心一意为他着想,一颗心挂在他身上。 这样才能得到帝王的庇护。 不说景湛会不会爱上她,起码在他心里,她已经是特别的存在。 江晏宁心下满意,放下手中的剪子,在景湛的环抱中转了个身,然后用手环住他脖子。 “妾身既是皇上的人,自然是要“恃、宠、而、骄”” 她说这话时还非要贴着他说。 这妖精! 景湛长舒一口气,“谁人教你的?知不知羞?” 江晏宁眨眨眼,“皇上不喜欢?” 她一脸的纯真,此刻的动作却无比引人遐思。 景湛咬牙恶狠狠说道,“就仗着你病中,朕不能动你,你且等着!” 江晏宁错愕,帝王竟然连“你且等着”这种小孩子话术都说出来了。 景湛似乎也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神情有些许恼怒。 “朕走了,这便是来瞧瞧你,也没旁的事,你好好休息。” 说罢赶忙往外走去。 背影瞧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表了一番心意又用上了美人计,总算是打消帝王的顾虑。 素心小心翼翼走进来,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主子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她将帝妃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乎,忧心忡忡,自家主子该不会真的对皇上动了真心吧? 江晏宁冷笑一声,“自然不是。” 她不叫皇上纯粹是怕惹皇上烦受罚,什么体谅他辛苦,见鬼去吧,没有这种事。 要是皇上碰巧在哪个她看不顺眼的人那,比如江瑾瑶,那对不起了,她怎么也得给江瑾瑶找点不舒坦。 接下来就是贞贵嫔的事情了,昨日束珠将帝王从绛雪轩喊走,贞贵嫔心中定有不满。 贞贵嫔这个人,江晏宁前世并未深交,只记得她琴技甚好,在后宫之中,虽然算不上受宠,但皇上也没忘了她。 这种人日子是过得真舒服,没人看低,也没人当成眼中钉找茬。 江晏宁有点羡慕,突然转念又想,该不会景湛喜欢的是贞贵嫔吧? 话本子里不是都说,真爱是藏着掖着的吗? 想着想着她便有些纠结,又有点不忿。 她哪里比不过贞贵嫔?皇上真是眼瞎! 因着江晏宁病了,白玉阁暂时闭门不见客,一派风平浪静之相。 殊不知后宫早已传遍了,嘉美人凭借着生病,成功地撬了绛雪轩的墙角,而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皇上还时不时往白玉阁跑。 起初大家都在等着看贞贵嫔怎么收拾白玉阁,可等了一阵,也不见有动静,只得又歇了看热闹的心。 各方蠢蠢欲动之时,江瑾瑶在她的长平宫坐不住了,在白玉阁闭门的第三天,拎着礼品,登上了白玉阁的门。 美其名曰,来看望妹妹。 江晏宁对此的评价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却还是得维持表面的友好,迎她进了屋子。 江瑾瑶一进屋子便开始四处乱瞟,束珠直接翻了个白眼。 江晏宁倒是沉住了气,“姐姐这是找什么?” 找什么,自然是找找皇上在不在,听闻皇上老是来着白玉阁,她已经好一阵没见过皇上了,这便来撞撞运气。 兴许碰上皇上,皇上就想起她了呢。 结果失望了,来得并不凑巧。 不过她倒是将这屋内的装潢看了个七七八八。 虽算不上金碧辉煌,但摆放的也都是上等货色。 江瑾瑶不免得有些眼红,这妹妹如今可谓风头正盛,他日还指不定如何辉煌呢。 “妹妹真是好本事,这一来便让皇上为你破了例,可怜贞贵嫔,独守空房一宿。” 江晏宁只觉得好笑,轮得到她来给贞贵嫔打抱不平? “皇上来瞧我,自是因为我是他的妃子,皇上重情重义,贞贵嫔也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倒是姐姐,火急火燎地上门替贞贵嫔叫屈,不知道的以为姐姐和贞贵嫔是两姐妹呢!” 江瑾瑶脸涨得通红,“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江晏宁果然是翅膀硬了还敢跟她顶嘴! 正想如往常一般教训她,手扬起来却又被攥住。 她愕然抬眸,映入眼帘的是江晏宁似笑非笑的脸,“怎么,姐姐,又想打我?” 第13章 送上门 江晏宁明明笑着,江瑾瑶却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她这个妹妹何时这般锋芒毕露了? 当真是进了宫受宠了所以不一样了吗? 可是听闻阮姨娘近日在家也改了性子,哄得爹爹晕头转向的,给娘找了不少麻烦。 当真是祸害! 江瑾瑶恶狠狠地想着,这对母女怎么不去死啊! 真想将她这张脸挠花,省得这狐媚子到处勾人! 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束珠警惕地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 江瑾瑶这才回过神,脸上扯出一抹尴尬的笑,“这说的哪里话,姐姐怎么也不至于打你。” 江晏宁不屑地冷笑一声,又上下打量她一番。 两人都撕破脸到这个地步了,江瑾瑶还能对她说软话?怕是有事相求吧! 果不其然,江瑾瑶开口道,“你我都是姐妹,妹妹帮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如何?” 江晏宁都快气笑了,她从前怎么没发觉这个姐姐,竟然如此厚脸皮? 跑到她这白玉阁无理取闹一通之后,竟然还有脸提出这种要求? 她不搭腔,江瑾瑶咬了咬牙,又接着劝,“从前的那些事儿,就当是姐姐给你陪个不是,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好歹你我是亲姐妹,这宫里还有谁比你我更亲?” “皇上不可能独宠你一个人,难道你宁愿看着别人分宠,也不愿意帮帮自己的亲姐妹吗?” 江晏宁这下是真的被她的厚脸皮征服了,方要说什么,转念一想,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姐姐既然这般说了,妹妹自然也不是那不懂事儿的,姐姐放心。” 有了她这话,江瑾瑶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瞬间变了一副神情,“那姐姐便多谢妹妹了。” 江瑾瑶得了这意外之喜,也不愿意再在白玉阁跟这妹妹虚与委蛇,很快便告辞了。 束珠一脸的菜色看着江晏宁,“主子,你真的要为丽妃娘娘说好话么?” 江晏宁不答,笑得高深莫测。 她当然会在适当的时候提一提这位姐姐,就看这位姐姐能不能消受得起了。 待到这场急病消退,江晏宁直接备礼去了绛雪轩。 倒是没给她吃闭门羹,宫人恭恭敬敬把她迎进了门。 但厅堂里不见贞贵嫔的踪影,只有她的贴身侍女云锦出来迎接,人是笑嘻嘻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动听。 “给嘉美人请安,我家主子午时困乏便去睡觉了,眼下尚未起身,怕是要劳烦您多等一阵了。” 这宫里谁人不知,这最最低下的下马威手段,便是让人在堂下干等着。 譬如若是江晏宁去寿安宫,太后若不想见她,便会晾着她。 这贞贵嫔摆明了是想要晾着她。 此事确实是江晏宁自己理亏,所以贞贵嫔有怨言她也可以谅解。 大约是贞贵嫔也没想着真的要与她闹得太难看,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听到里屋传来了动静。 “叫妹妹好等,倒是姐姐的不是。” 贞贵嫔细细打量着这位新晋宠妃,肤如凝脂,身形纤细,但该有的地方一处也不少,一双眼似是含了钩子,只消把人瞧上一瞧,便勾魂摄魄。 难怪把皇上迷的五迷三道的。 她既然递了台阶,江晏宁也不好不下,“今儿也没旁的事,原是我那丫头不懂事,前阵子叨扰了姐姐,特来向姐姐赔罪。” 她态度诚恳,言辞温和,贞贵嫔不由得高看了几眼。 若是旁人得此殊荣,指不定乐得没边了,何况还是新入宫的新人,更是容易得意忘形,因此招致祸端的可不少。 但眼前这位嘉美人,不卑不亢,这样的对手,很是难缠。 贞贵嫔眼中精光一闪,何不趁她羽翼未丰…… 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待江晏宁越发热情,“这哪里能怪得了妹妹,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罢了,妹妹愿意走这一趟,我自是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江晏宁自然没有错过她眼神变化,这贞贵嫔看来,可不是善茬。 双方你来我往虚情假意了一阵,江晏宁便告辞了,无论贞贵嫔对此事有多不满,至少面上她不会为难她。 等回到白玉阁,天色都暗了,素心赶紧将她身上布满雪的狐裘脱了,“主子这风寒才号,又着急着出去,若是旧病复发可如何是好。” 江晏宁揉着眉心,与贞贵嫔周旋了那么久,她实在有些精神不济。 这宫中处处都是陷阱,光有皇上的宠爱还不够,她必须要有自己能用的人才行。 如今这白玉阁,说到底她信任的也只有素心和束珠两个人。 束珠还是小孩子心性,听风就是雨,素心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着她。 这阵子太过打眼,还不知道多少阴招等着呢。 可是怎么才能建立起自己的人脉?永安侯府的人脉都掌握在江瑾瑶手中,叫她分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若是能够联系上外祖母……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外祖父是当朝太师,阮家是出过皇后的,说起来,定然有人在宫里,只是母亲与外祖一家早已闹掰,所以她无从得知。 何况,她现如今的位份,也没法子联系上外祖母。 也不知道眼下永安候府是个什么情况,指着她娘把大夫人扳倒是想也不敢想,她只求她娘能保住自己。 江晏宁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节敲着桌子。 “素心,离过年还有几天?” 素心算了算回道,“没几日了,主子是十一月十三进的宫,眼下已是二十三啦。” 宫中有制,年初七命妇需得进宫朝拜皇后,这后宫眼下尚无皇后,由太后掌管后宫一切事物。 江晏宁想了想,她娘并非是有诰命的夫人,也不是正房,依照惯例,进宫朝拜这事轮不上她,但若是大夫人肯带她进宫来,这里面也不算坏了规矩。 若是娘进宫了,就有办法跟求助外祖母。 可是大夫人对她们恨之入骨,怎么才能让大夫人应承此事。 江晏宁眉头紧皱想了很久,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心中。 江瑾瑶啊江瑾瑶,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 第14章 动怒 冬日里的阳光起不了什么取暖的作用,但好天气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江晏宁搬了把椅子就在院子里头躺着,看素心她们几个进进出出搬一些字画出来晒。 因着树木掉光了叶子,阳光照在人脸上便有些刺眼,江晏宁抬起手放在脸上遮着阳光,整个人昏昏欲睡。 待得她将将要去与周公相会时,一个凉凉的手贴上了她的脸。 她登时吓得一激灵跳了起来,那人早就准备一把将她兜进了怀中。 龙涎香的气味扑鼻而来,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冻到你了?”景湛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是听起来心情很好。 “皇上怎的这时候来了?”江晏宁抬头向帝王看去。 “奏折批的心烦,来瞧瞧你。”景湛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他还没忘了,这人病才刚好,若是又冻着了可怎生是好,“你怎么又跑到外头来了,病可好全了?” 被牵着的人脚步一滞,景湛感受到了,回头一瞧。 江晏宁笑了笑,“约莫还没好全。” 景湛盯着她看了一会,才继续往里走,“哦?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江晏宁道,“昏昏沉沉的,太医说还要修养一阵子。” 到了屋内,景湛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此话当真?” 他从后面又抱的紧了紧,闭上眼嗅着她的味道,说道,“朕好想你。” 怀中的人似乎僵住了,景湛把她调转过来,看着面前的女子似乎犹豫了一下,而后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亲了他一下,这才说道,“我也想陛下。” 她说完便低下头,不愿意让人瞧见任何情绪。 江晏宁自认为自己就差将“我有苦衷”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希望狗皇帝机灵一点,不然她可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忙活一场了。 狗皇帝在暗示什么她一清二楚。 虽然她也担心太长时间不进行某些交流不利于她和狗皇帝的关系,但是适当的冒险是有必要的。 所谓风险越大,回报就越大,便是这个道理。 景湛盯着她的头顶,一言不发,而后便将她松开,“午膳时间到了,在你这用吧。” 他这反应,江晏宁便知道有戏,老虎被惹毛了。 也是,他兴冲冲来找自己,自己却欺骗他,换了谁都会生气,何况是帝王,没有拂袖而去已经是很好脾气了。 至于这只老虎的毛怎么顺,江晏宁自认为自己已经给他找了个出气的了。 一顿饭吃得人胆战心惊,景湛这种从小接受良好皇室礼仪教养的人,发了好几通脾气。 甚至扬言要换掉御膳房的师傅。 他像是小孩一般,向江晏宁传递着“我不高兴”的情绪。 江晏宁只视而不见。 张公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了帝王的眉头。 原本皇上是来嘉贵人这散心的,眼下好了,这看着比来之前更生气了。 嘉贵人真是个不懂事儿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张公公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大变样的江晏宁神态自若将景湛送走。 素心站在一旁忧心忡忡,“主子,我看皇上好似很生气啊,不会治你欺君之罪吧?” 江晏宁嘴角抽了抽,谁知道呢,不过若是这只老虎的毛用江瑾瑶撒气还顺不下来,大不了,大不了她在别的地方补偿他。 景湛就臭着一张脸出了白玉阁,坐在轿撵上。 这女人明摆着是在撒谎,撒谎又不会撒,叫他一眼便看出来了。 后来他都那么明确说想她了,她却还是把他往外推,这是一个妃嫔该干的事吗? 不过他表达不满表达的那么明显,她应该感受到了吧。 再给她一个下午的时间想清楚,要不要把她的绿头牌重新挂上去,晚上若是还见不到,他就准备治治她这“欺君之罪”。 第15章 质问 一整个下午,张公公提心吊胆地看着皇上批红的劲儿都大了不少。 整个建章宫气氛紧张,大气都不敢出,张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嘉美人真是害人不浅。 方才一个宫人不小心发出了声响,皇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啧!张玉成!你这墨磨的这么慢,朕是少你饭吃了,还是克扣你月俸了?” “张玉成!纸张!你是年龄大了反应慢吗?是不是想要告老还乡?” “张玉成!这茶那么烫,你们是想要弑君吗?!” 吓得他扑通跪了下来,我的皇上哎,这话可不能乱开玩笑! …… 总而言之,太吓人了。 眼看着临近翻牌时间,皇上也越来越不耐烦。 “张玉成!敬事房今儿怎的如此慢,若是不想干了尽早换人!” 瞧瞧,这还是那个曾经到时间了还要敬事房的公公一而再再而三催的九五之尊吗? 莫不是壳里换了个魂儿吧?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得唤敬事房的公公将绿头牌端了上来。 景湛将牌子从左边扫到右边,右边又扫到左边,确认了没有自己想看的那个人的牌子,而后感觉自己这一天的心情坏到了一个极致。 她还真是无视他无视得彻底,什么为他着想,都是假的吧,还不是不敢得罪太后。 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烧着,“嘉美人的脉象是谁负责的,给朕叫过来。”声音冷得不带感情一般。 张公公一刻也不敢耽误,亲自飞跑到太医院去请沈正卿。 凑巧的是,沈正卿今儿正当值,否则怕是要往帝王这心头再添上一把火了。 “朕问你,嘉美人如今是否已经无恙?” 沈正卿本以为是问子嗣之事,还在纠结是否应该实话实说,一听皇上的问题,愣了一下,回道,“回皇上,无恙的。” “侍寝一事也无恙?” 沈正卿眸光微动,还是道,“嘉美人身子已经康健,自然是无恙。” 听到回答,景湛眸子沉了沉,很好,太后许了她什么好处,竟是上赶着犯那欺君之罪。 “你下去吧。” 沈正卿应声告退,心中不免忐忑,怎的皇上要来过问这种事,病好之后嘉美人就应该上报敬事房,敬事房再将她的牌子重新放上去。 牌子不放上去,跟进了冷宫有什么区别? 这后宫佳丽三千,没有谁是无可替代的。 景湛得了答复便往白玉阁走,她不是不想侍寝吗,等他找她对峙完毕,就禁足撤牌一个月,叫她知道知道这欺君该当何罪! 白玉阁内。 江晏宁老神在在吃着饭,束珠实在忍不住,问道,“主子,今儿皇上可是气冲冲从咱们宫里出去的,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江晏宁瞧她一眼,“担心什么?你这急脾气能不能改改?学学素心,人家多沉得住气。” 素心:“……” 她也没有那么沉得住气,只是她跟江晏宁的时间没有束珠长,再加上在宫中的时间更长,所以比较喜欢听从命令,而不是去质疑主子的决定。 远处传来了一行人的脚步声,江晏宁将筷子一放,“来了。” 等到张公公喊了一声,“皇上驾到!”她才施施然站起身。 看来真是气狠了,往常哪里会摆这种谱儿。 景湛看着面前乖巧行礼的女人,并没有伸手去扶。 “解释,为什么你身体明明已经好了,却不愿意侍寝?” 江晏宁低着头不回答,还把脸转开了。 景湛觉得自己要气死了,她没有一点自己犯了欺君之罪东窗事发的觉悟吗? 他作为皇帝,跑来要解释而不是直接下旨惩罚,已经是史无前例了。 气头上的帝王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对江晏宁的容忍度比寻常妃嫔高了不少。 看着死活不肯开口的女人,景湛的耐心也告罄了,他伸出手来,有些粗暴地扭过她身子,强迫她正视自己。 方要开口,却瞧见从女人的脸上落下了斗大的泪珠,两肩轻轻地耸动。 景湛一惊连忙放了手,“是朕弄疼你了吗?” 素心和束珠都惊呆了,她们怎么不知道,她们主子还有这一手技艺,简直比那台上的戏子还要厉害,说哭就哭。 江晏宁还是不说话,景湛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你到底哭什么?” 明明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倒像是他把人欺负了。 面前的人哭得梨花带雨的,帝王何时面对过这场面。 江晏宁抽抽噎噎地,“妾……妾也不想的,可……可姐姐说,没有人可以独占皇上,我……我……皇上已经陪了我很久了,姐妹们都有意见,我不该这样……” 虽然是跟江瑾瑶说过的话是有些出入,但大同小异嘛,反正江瑾瑶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思想,她只是简单明了直白了些,也不算篡改了什么。 她话说得断断续续,景湛却听懂了,原来是被当上了丽妃的姐姐欺负了。 听闻江家是两个女儿,一嫡一庶。 事实上景湛并不知道她们在家是如何相处的,但现下看来必定不怎么样。 这嫡姐积威甚重,居然还能吓得妹妹连侍寝都不敢。 不过瞧了瞧哭得像个花猫的女人,景湛心中不免恨铁不成钢,他这般宠她,她还会被那嫡姐吓住,真是个没出息的,丢他的人! 第16章 提点要求 江晏宁可不管他怎么想的,固自嚎得大声。 景湛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还没有哪个女人在他面前哭成这样子过。 哪个妃嫔不是把自己最善解人意的一面拿出来侍奉帝王的? 她倒好,哭成这样子。景湛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下子也没了脾气。 手往旁边一伸,素心和束珠还愣在原地瞧着。 还是张公公侍候时间久,深谙皇上脾性,推了推素心。 素心也是个机灵的,马上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景湛接过帕子,仔仔细细地给江晏宁擦着眼泪,“你哭什么,朕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周围的人惊掉了眼珠子,这,这皇上何时那么温柔说过话,何况还是去哄一个小小的美人? 还给她擦眼泪! 江晏宁没管周围人,她红着一双眼,就这么委委屈屈望着景湛,“皇上那么凶,妾还以为皇上要吃人!” 景湛:“……” 可能他方才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凶,但是不是被她气得么?! 景湛觉得自己莫名有点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朕也没说错你的,你可不就是在欺君。” 江晏宁将嘴巴一瘪,又带了哭腔,“那皇上现在是要治我欺君之罪吗?” 瞧瞧,这都开始你啊我啊的,妾身都不说了。 景湛心下叹了口气,将额头贴上她的,“朕是有点生气,但那是因为朕以为你不愿侍寝,朕……想你了,你可明白?” 江晏宁耳垂开始泛红,然后慢慢爬上脸颊。 这……狗皇帝怪会说情话的,这么多人呢,真是怪害臊的! 江晏宁往后稍微躲了躲,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皇上说这些干什么,还有人看着呢!” 她边说边往边上看过去,只见方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寝殿已经空无一人。 江晏宁:“……” 原来方才觉得气氛不对的张公公就已经非常有眼色地带着宫人们出去了,顺道还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真贴心啊!江晏宁咬牙切齿。 “放心,没人。” 这句话刚说完,景湛把两只手伸近江晏宁的耳垂,轻轻揉捏着。 方才她两个红彤彤的眼睛瞪着他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干了,像只小兔子似的。 江晏宁顿时僵住了,不知道他犯了哪门子的病。 这殿中的气氛,似乎是有些暧昧过头了。 望着景湛眼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江晏宁心中一抖。 她可不想跟狗皇帝大白天的……那什么。 这宫里都是有彤史记录的,这要是传了出去,她的脸要往哪搁啊! 落在太后眼里定然又要骂她狐媚惑主了。 不行!坚决不行!一定要反抗到底,不能让狗皇帝得逞。 她这正胡思乱想,唇上忽然贴过来一个柔软的物事,而且有东西轻轻撬开她贝齿。 江晏宁回过神,景湛的脸就与她紧紧贴着。 不得不承认,景湛这张脸,长得十分合她胃口。 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薄如刀割。 微微叹气,江晏宁顺从地张开了口,任由那人攻略城池。 …… 等两人一通胡闹,宫中都开始掌灯了。 醒来的江晏宁暗自懊恼,都两世为人了,怎么还是被美色所惑! 但都这样了,趁着狗皇帝吃饱了心情好,她适当提点要求也是应该的吧? 她非常狗腿子地蹭过去,“皇上……” 景湛此刻心情非常好,斜斜撇了她一眼,“嗯?” 江晏宁暗骂他,装什么装,好似方才那么,那么热情的不是他一般。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只得陪笑了两声,然后问道,“皇上现在不生气了吧?不会治妾身欺君之罪了吧?” 景湛觉得有些好笑,又想看看她要说什么,便也不说话,意味深长看着她。 江晏宁一下子就急了,“皇上你不能这样,再怎么说妾身也是付出了代价的……这事儿本也不是妾身的错儿……” 景湛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什么代价?” “就是……就是……” 这重要吗?重点不是这件事错不在她吗? 狗皇帝存心逗她是吧?这叫她怎么说! 见她实在说不出来,念在她方才“尽心尽力”了的份上,景湛终于好心眼地放过了她,“嗯,不治你罪了。” 提到这事,又有点生气,于是一把把她拖过来,掐着她脸蛋。 “知不知错?” 江晏宁:“……” 只听景湛悠悠问道,“朕这般宠着你了,你还能被你那嫡姐欺负了去,你可真有出息。” 江晏宁一听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赶紧安分下来,窝在他怀里,“在江瑾瑶和江大夫人手下讨生活讨惯了,自然是想不起来反抗。” 景湛眸子一眯,“怎么就讨生活了,你不也是永安候的女儿,还能亏待了你?” 江晏宁笑了笑,那笑还带了些凄楚,“皇上生长在宫中也不明白吗,虽说后宅比不过宫里,但是那阴私手段也不会少,只要主母瞧不顺眼了,那多得是法子整治。” 她说得轻松,景湛却知道,江晏宁生活得并没有那般容易。 只听江晏宁继续道,“府里的人都瞧不起我娘,因着我娘出身大家却甘愿做妾。瞧不起我娘,自然也瞧不起我。” 瑾瑶瑾瑶,她才是永安侯府精雕细琢出来的一块宝玉。 而她江晏宁,什么都不是。 只可惜了,他们精雕细琢的这块玉,似乎蠢钝得很。 江晏宁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没有让景湛发觉。 景湛听得皱起眉头,江晏宁却又狡黠地笑了笑,“不过我进宫之前狠狠出了口恶气。” 看到江晏宁露出这副样子,景湛才又展眉,“你做了什么?” “我啊,狐假虎威了一番,江大夫人说我上赶着做妾,我就回敬她做妾也是做皇家妾!” 景湛毫不怀疑,若是她身后有尾巴,只怕要翘到天上去了。 可是转瞬她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看着她垂头的模样,景湛忙问道,“又怎么了?” 这女人的脸比天变得还快,他委实是招架不住。 “我是出了气,可是不知道我娘如何了,我那日对着大夫人巧言令色,她定是要报复到我娘身上的。” 第17章 训斥 景湛端详了片刻,说道,“让你娘初七一同进宫朝拜便是了。” 江晏宁脸上闪过惊喜的神色,紧接着又垂下头,“可是我娘没有诰命,大夫人怕是不愿意带我娘入宫。” 景湛不以为然,“这有何难,此事你不用管,朕保证初七你能见着你娘便是了。” 江晏宁这才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皇上在白玉阁待了一晚上,这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毕竟嘉美人如今正是受宠的时候。 但若是皇上在白玉阁待了一个晚上之后,却下了一道圣旨到丽妃娘娘所在的长平宫,就很有意思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长平宫丽妃,妇行有亏,骄纵无礼,妒意成性,今罚禁足三月,罚俸三月,阖宫上下应引以为戒,钦此。” 张公公这一声“钦此”落下的时候,江瑾瑶的身子一软,差点没晕倒。 张公公权当没瞧见,只笑眯眯将圣旨奉上,“丽妃娘娘,接旨吧。” 待皇上的人都走光,江瑾瑶脸上维持的乖巧终于绷不住了。 抄起手边的一只茶盏就扔了出去,那茶盏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似江瑾瑶扭曲的表情。 江晏宁! 定是这个贱人在皇上面前告状了!皇上居然说她妇行有亏! 一向骄纵的江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严厉的训斥,头一回被人用上善妒一词,还是自己心爱的男子。 她又恨又怕,恨江晏宁不顾姐妹之情,怕皇上因此疏远她。 她从小便顺风顺水的,进宫之后仗着显赫的家世,也没怎么吃亏,这回在一贯被自己踩在脚底的妹妹身上吃了大亏,尤其是这妹妹本还是为了助她进宫的。 这口气叫她如何咽下! 长平宫一片噼里叭啦的响声,这皇上的人都没走远呢,竹桃只得劝道,“娘娘,稍安勿躁。” 江瑾瑶一双眼睛几欲喷火,若是江晏宁此刻在她面前,只怕她恨不得将那目光能变成箭矢,把江晏宁射成刺猬,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江瑾瑶暴躁地低吼着,“稍安勿躁,我如何能稍安勿躁,那贱人都快骑到我脸上了!” “娘娘,这嘉美人再嚣张,她也是庶出,她娘还在大夫人手底下讨生活,有的是办法叫您出了这口气!” 江瑾瑶迟疑道,“可是听说,爹爹近来又有了跟那阮姨娘和好的趋势……这……” 竹桃不太想把话跟她说太细,免得有编排主人家嫌疑,但是又觉得不说清楚自家主子不懂,只得隐晦说道,“老爷的性子您还不了解吗?这一时一时的,可不管如何,大夫人始终是那正头娘子,想要给阮姨娘吃点苦头还是不成问题的,年初七就是命妇朝拜的日子了,您到时候见着夫人,同她说一说,夫人不会不帮您的!” 听她这一席话,江瑾瑶的心情才又好受了些许。 也是,她娘亲压了阮姨娘和那个贱人十几年了,肯定有办法治她! 背后传来那些器具落地的声音,张公公只当充耳不闻。 心里却不住摇头,这丽妃娘娘啊,哪里比得上嘉美人呢,论样貌脾性,样样比不过,也就是嘉美人在出身上吃了亏,不过,嘉美人的外公可是当今天子的老师,若是论起来,皇上可更加敬重这位老师的。 当天下了朝,永安候不明所以地被张公公请进了建章宫内殿。 面色不虞的皇上坐在上首冷冷地瞧着他。 这永安候虽然上了年纪,但确实能看出来年轻时是个美男子,眉目之间自带一股风流,细瞧之下嘉美人还真是有点像这位父亲。 应永安候这厢正惶恐着,那边皇上冷冷地开口,“虽说永安候老当益壮,可也该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女儿吧!” 甫一听到这句指控,永安候微愣,女儿?哪个女儿? 他便只得两个女儿,那这说的是谁?一定是江晏宁,瑾瑶这么多年在宫中他都不曾被皇上叫来训斥,此番定是那丫头闯了祸! 永安候自以为自己窥到了事情的真相,直接跪下认错,“臣教女无方,令皇上忧心,晏宁从小顽劣,皇上应罚便罚,臣绝无怨言!”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颇有大义灭亲之感。 景湛却更生气了,江晏宁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两个女儿,这老匹夫问都不问清楚,便给江晏宁定了罪,甚至连护着她的心思都没有。 若是那女人在这,不知道会不会寒心? 景湛发现自己居然在庆幸她不在这。 江晏宁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会觉得好笑,她对这个爹根本就不抱有任何期待。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永安候只觉得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皇上的目光居然变得有点瘆人。 “永安候莫不是朕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朕说的是江晏宁?” 永安候沾沾自喜道,“知女莫若父,晏宁从小到大闯祸闯得多了去了……” 未等他说完,皇上用力得拍了一下桌子,打断,“朕说的是丽妃!” 景湛恨不得戳他脑门子问问这个父亲心都偏哪里去了。 永安候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怎么会……瑾瑶一向知书达理……” 景湛冷笑道,“你怕是压根就没管过这两个女儿吧,永安候这上了年纪也该收收心,别成天往外面跑,省得哪天身子垮了,这偌大的侯府不得乱了套了!” 瞧了永安候那懵懵懂懂的样子,景湛只得又补上一句,“嘉美人听话乖巧,朕甚是喜欢,只不过近来瞧她有些思念亲人,年初七的时候,你让你那位姨娘也进宫来吧。” 永安候别的听不出来,这倒是听懂了,忙应承下来。 景湛瞧着他离开的背影,骂道,“老匹夫!” 也不知道愤愤不平个什么劲。 永安候一路走一路想,终于琢磨出来味了。 好家伙,原来是这大女儿害自己挨了骂! 得亏没有牵连到他,万幸万幸,听皇上这意思,他这小女儿,似乎很得皇上喜欢啊。 这么一琢磨,永安候这心里就有了数。 第18章 禁足 永安侯府。 “夫人,老爷回来了!” 江大夫人的奶娘张妈妈匆匆忙忙走进栖霞院。 江大夫人一脸的惊喜,“什么?竟然这时候回来了?”想了想,又愤愤道,“一准又是去漪霞院那边了!” 漪霞院便是阮姨娘所居之所,这阵子不知阮姨娘是开了什么窍了,这跟老爷都闹了十几年的脾气,现在她居然不使那小性子了,隐隐有着要跟老爷和好的趋势。 江大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当初就应该杀了这个贱人的…… 张妈妈喘着粗气,急忙道,“不是,夫人,奴婢瞧着老爷是朝咱们栖霞院来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快快快,帮我瞧瞧这妆容是不是还妥帖……” 张妈妈脸都笑成了一朵老黄花似的,恭维着自己的主子,“妥帖得很!夫人放心……” 话还未说完,永安候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屋子里。 江大夫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一边迎上去一边跟张妈妈吩咐道,“给老爷上茶。” 不料永安候手一挥,“不必了,我来只为了一桩事。” 江大夫人的笑僵在了脸上,片刻她又恢复了自然,“什么事老爷让怀厚过来吩咐一声也就是了,何必累得老爷跑这一趟。” 怀厚是常年跟着永安候的家仆,平素永安候有什么吩咐,皆是他来跑腿。 永安候哼了一声,训斥道,“我再不过来,我再不过来我都不知道这府里都被你管成什么样了!” 被他这劈头盖脸一顿指责,江大夫人有些懵,“老爷这是在说什么?” “你教养的好女儿!皇上今儿把我叫到偏殿,训斥了一顿,说我教女无方!” 江大夫人下意识问,“哪个女儿?” 永安候白了她一眼,“还能是哪个?难不成晏宁也是你管的?” 他这夫人有些小心眼子他一直知道,只不过做得不出格他也由着她去了,左右是自己的正房夫人,况且这后宅之事,他也懒得管。 江大夫人下意识为自己的女儿辩解,“怎么会,这瑶儿最是妥当懂事,怎么会犯错,老爷,是不是搞错了?” “你的意思是皇上搞错了?” 江大夫人闭了嘴,这给她再大的胆子,她也不敢编排皇上的不是。 到底是关心则乱,江大夫人听说自己的女儿犯了错,顿时慌了神,“老爷,这……这怎么办?” 永安候自觉自己已经铺垫完毕了,这才提出此行的目的,“瑶儿如今惹怒了皇上,还得靠她妹妹从中周旋,年初七朝拜一事,你便不要去宫中了。” 江大夫人眼睛一瞪,“我不去,那谁去?” “阮姨娘去。” “不成!” 永安候对她的反应早有准备,斜斜瞥她一眼,“皇上亲口说了,宁儿想念亲人,我得卖皇上这个面子,这事板上钉钉,你就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江大夫人眼里包了一包泪,就这么瞧着永安候,许是这么多年在后宅之中蹉跎,非但没有泫然欲泣之感,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明明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儿。 对于惯常在花丛中流连的永安候来说,他已经懒得敷衍自己这个容颜衰败的夫人了。 “此外,既然皇上进金口训斥了瑶儿德行有亏,你作为母亲,也有责任,便陪着她一同禁足思过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头也不回得离开了栖霞院。 江大夫人反应过来之后嚎啕大哭,“他竟然半点都不在乎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吗?!” 江大夫人的感受并没有几个人在乎,消息传到白玉阁的时候,江晏宁正在窗边描着一幅画,看起来甚是好心情。 张公公方才亲自来告知她,永安候府年初七来朝拜的将是阮姨娘,而江大夫人,则因疾不能见风所以无法前来。 江晏宁一脸的感动,“替我谢过皇上。” 张公公陪着笑,“嘉美人客气了,消息既然带到了,奴才还要回建章宫,便不耽误嘉美人了。” 江晏宁赶忙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 束珠高兴地说道,“主子,这张公公人真好,一点都没有架子。” 素心无奈地戳戳她,“你啊,真是个笨丫头,那是张公公人好吗,他分明是看在主子受宠的份上,给主子面子。” 束珠呆呆地问,“竟是这样的?” 江晏宁笑而不答,这张公公确实是因着皇上看重她才对她这般客气,但她也不能恃宠而骄得罪皇上的身边人,是以处处做到位,亲自将人送出门,还给足了赏银。 素心笑道,“没想到主子这一招效果如此好,我还以为顶多是江大夫人带着阮姨娘前来。” 江晏宁继续描着自己的画,“我也没料到,他竟然半点面子都不给大夫人留,绝情至此。” 皇上不至于让永安候直接把大夫人禁足,顶多是让大夫人把她娘亲带上,大夫人被禁足多半是她这爹想要讨好她。 这十几年都没搭理过她这个女儿,如今倒是有这心,也不知道江大夫人心情如何? 江晏宁能说这话,素心和束珠却不行,只得沉默不答。 过了一会,终于画完了,江晏宁瞧了瞧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于是吩咐束珠拿去收起来。 她自己坐到了桌子旁边,揉着手腕,“素心,将我的药端过来。” 素心应声去将厨房熬着的药端了出来,想了想还是问道,“这宫里的娘娘都想着尽快怀个孩子,怎的主子还老是用这避子汤药……” 江晏宁将药一饮而尽,“我这位份,得了孩子也不能自个儿抚养,还不是要抱到江瑾瑶那,倒不如不生。” 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她总是梦到上辈子那个孩子,她实在害怕重蹈覆辙。 “那主子也不必吃这避子药,沈太医说了,您身子骨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了,不必多言了。” 素心这才闭了嘴,主子一向有分寸,她这番话已经是坏了规矩了,既然主子不愿意说了,她得懂得适可而止。 建章宫里,景湛心不在焉地批着折子。 张玉成带人去了白玉阁传话,不知道她会是何反应,定是十分欣喜。 江晏宁高兴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像是星河璀璨,好看极了。 好不容易见着张公公回来,景湛立刻停下笔,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问道,“怎么样?她什么反应?” 张公公谄媚地笑道,“奴才瞧着这嘉美人都要欣喜地哭了。” 景湛这才满意,“这差事你办得不错,去领赏吧。 “哎!” 果然这涉及嘉美人的差事,就是好当啊。 第19章 许选侍有孕 既然江瑾瑶这步棋子已经走完了,江晏宁也没必要再藏着自己的绿头牌,于是便遣了束珠去了一趟敬事房,将那绿头牌重新放了上去。 束珠信心满满地期待着晚上自家主子侍寝,可是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张公公。 转头看了一眼安然自若的江晏宁,不免得有些担忧。 皇上这阵子一直翻主子的牌,今天却没来,主子心里会不会有落差? 江晏宁夹菜吃饭,似是压根没有在乎过这件事。 吃饱了漱了口,又看了会话本子,还沐浴更衣完毕,张公公依旧没有来。 束珠在门口等到望眼欲穿,一点点动静都要探头去瞧。 待到翻牌子时间也过了,束珠才小心翼翼问道,“主子,奴婢伺候您上床歇息吧?” 她斟酌着语气,仿佛说错一句话,江晏宁就会当场崩溃似的。 在她心里,主子现在一定是伤心欲绝,只是不好表现出来,固自强撑着。 江晏宁觉得她有点想多了,“束珠,我不伤心。” 她这话一出口,束珠更加难过了,她都掩饰得那么好了,主子还是一眼便看透了她心里的话。 主子那么玲珑剔透冰雪聪明,皇上居然不珍惜! 于是束珠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了,甚至带了一丝怜悯地看着江晏宁,仿佛在说,别掩饰了,我都是懂的。 江晏宁:“……” 就着她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往床边走去,“若是皇上一日没来我这,我便要伤心,那日后我怎么伤心得过来。” 这宫里的女人多了去了,皇上是宠着她,但是也不会因为宠她就日日往她这跑。 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莫说在这宫里,就是宫外,有几人能做到。 皇上对她是好,但她也不能因此就昏了头,一颗心交付出去,只会伤心罢了。 如此这般就是最好,她只要在皇上心中占有一定地位,稳住在这宫中的位置,一步一步往上爬…… 却说景湛这头,原是打算去白玉阁的,可张公公突然来报,青玉阁中的许选侍似是不适,太后已经去了青玉阁,并让人递消息给皇上,让皇上也快些过去。 一个小小的选侍不舒服,居然惊动了太后。 既然他这母后赶过去了,还发了话让他一同过去,这便不能不从了。 于是便在批阅完奏折之后,也去了青玉阁。 这一进去,许选侍便含羞带怯得看着皇上。 一众太医见他进来了,脸上泛着喜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太后见着他来了,淡淡地道,“皇上可算是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又在白玉阁呢。” 许选侍听了,脸上瞬间变得苍白。 白玉阁那位她知道,嘉美人侍寝第二天,她在寿安宫瞧过她,当真美人,被那么多人当众调侃也是气定神闲的,还能还击。 不像她,嘴巴笨,进宫那么久了,也才是个选侍。 虽然从发现疑似有孕到如今满三个月,她一直称病闭门不出,但那位嘉美人有多受宠她还是知道的。 有时候,她也会妒忌她。 不过,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许选侍幸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抬眼向皇上看去。 只可惜景湛并没有什么反应。 许选侍失落地低下了头。 太后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宫里好不容易有个孩子,怎的不见半点高兴。” 景湛这才扯了一个笑,“许选侍怀胎有功,赏。” 又道,“朕有些乏了,许选侍便好好休息吧。” 言罢也不等太后挽留,直接便走了。 留下许选侍红了一双眼睛抱着肚子。 张公公战战兢兢问道,“皇上,可是要去白玉阁?” 景湛思索片刻,“回建章宫。” 皇上当天晚上便宿在了建章宫,不知是听了许选侍有孕的消息还是怎的,竟是又梦到了那个女人。 这回是一个男子的身形和一个女人,女人小腹微隆,看起来怀了孩子。 那女人站在男人后面为他束发,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梦境很快便又换了一个场景,似是在宫门口,女人送男人离开。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觉得这个男人一走,便再也不见到这女人了。 醒来的时候景湛还有些回不过神。 梦中那女人的身形,真的跟江晏宁好像…… 张公公察觉到内殿的动静,在外面试探地问道,“皇上?” 景湛掀开被子下床,“没事,点灯罢。” 他披上外衣来到桌案前,开始作画。 张公公在旁边伺候着,不免得多瞧了两眼,笑道,“皇上若是想念嘉美人,去白玉阁就是了,您在这以画寄情,她又不知道。” 景湛执笔的手一顿,“你觉得这是嘉美人?” 他只画了个背影,连张正脸都没有,张玉成都觉得是她? 张公公说了这话之后没得到回应,小声喊道,“皇上?” 景湛收回纷乱无章的思绪,“准备准备,上朝去吧。” 顿了顿,又说道,“等会把朕那块白玉牡丹佩送到白玉阁。” 江晏宁一起床便得了这块玉佩,有些茫然。 这皇上是几个意思? 这块玉佩她记得,上辈子皇上同她说过,是他第一次参与皇家狩猎,猎到了一头狮子,先皇特意赏赐下来。 那一战皇上受了重伤,险些没命,所以这块玉佩的意义非凡,皇上经常拿在手里把玩的。 眼下怎的毫无征兆就送给了她? 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放下,江晏宁一贯不为难自己。 嘱咐宫人将它收好,便去了寿安宫请安。 第20章 各怀鬼胎 江晏宁到寿安宫的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低位妃嫔都到了,高位的几个,德妃,淑妃还未曾到,江瑾瑶禁足期,也未曾前来。 依着规矩按照位份高低入座,大启的后宫人并不多,因着景湛继位的时间也不长,若论起来,也只办了一次选秀。 走进殿内,江晏宁莫名觉得,这殿中的气氛甚是怪异。 走到自己对应的位置坐下,忽而感觉对面下首有一道目光朝着自己瞧过来。 江晏宁循着那道目光看过去,那女子眼生得很。 她记得,那位置往常没有人才是。 她不记得这女子,更不记得与她有过什么渊源,为何这女子瞧她的目光,还带了些许幽怨? 江晏宁不得其解,这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只得捧起礼貌地朝那女子笑笑,而后捧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 又等了些时候,淑妃德妃姗姗来迟,这两个高位嫔妃也是有意思,面上一派和谐,却总是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总是掐着时辰同时到,仿佛谁先来就低了另一个一头似的。 不过也是,宫中无皇后,虽说太后把持着后宫,但目前是淑妃协理后宫事务,淑妃八面玲珑,很是有本事,重点是她养着皇上唯一一个儿子,有这筹码在,她协理后宫,大家伙也是服气的。 可论家世,德妃又要胜上淑妃一头,德妃的哥哥,是龙虎大将军,镇守着边关,皇上自然不会亏待了他的妹妹,因此局面上算是平分秋色。 往日这两个高位嫔妃总是要做出一副和谐的样子,今日却一声不吭。 这是发生了何事?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太后终于到了。 依着规矩行礼,问好,太后又是一番教导之后,终于抛下了一个能把这群后宫女人炸开锅的消息。 “许选侍,你身怀有孕,就不必日日来请安了。” 只见许选侍脸红着起来谢过太后,又乖巧地坐下。 淑妃脸上也挂着笑,说道,“好事儿,这么多年了,宫中也未曾有孩子诞生,许选侍可真是有福之人。” 淑妃都这么说了,剩下的人自然又对着许选侍道着恭喜。 江晏宁听见这话愣了愣,许选侍?为何她印象里上辈子并没有许选侍有孕这件事? 迅速观察了一下殿内的诸人,大多数人脸上没什么惊讶之色,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这厢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那厢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嘉姐姐,你怎的也不来恭喜许姐姐。” 说话的是杨选侍,与许选侍同住在一个殿里,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江晏宁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她兀自喝她的茶,杨选侍为何那么关心她? 本想躲着清静,但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再沉默就不合适了,江晏宁露了个十分真诚的笑容,“恭喜许选侍。” 许选侍轻声道了谢,瞧她的目光似乎带了几分警惕。 江晏宁实在不知道她的戒备心从何而来,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德妃瞧着脸上的笑属实是有些勉强,她和淑妃都是潜邸的老人了,淑妃有了大皇子,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别说生不生得下了,就连个喜讯都未曾有过。 面上她跟淑妃是过得去,可私下着急得很,若是能有个孩子,这皇后之位,必是她的。 与许选侍同批进宫的妃嫔们,脸上神色则各不相同,有羡慕的,有不在乎的,总之,没几个真正道喜的。 许选侍这个孩子犹如一颗石子投在水面上,打破了本来还算平静的后宫局面。 许选侍不可能直接升到可以自己抚养孩子的嫔位,因此她这个孩子,必定会被抱养。 眼下对她这个孩子最势在必得的应该是德妃,而淑妃未必会想要看到这个孩子出世。 不过,对于江晏宁来说,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高位嫔妃之间的斗法,不是她应该掺合的,只要不牵连到她,谁倒了她都没意见,除了江瑾瑶上位。 “嘉妹妹这是在琢磨什么,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说话的是云嫔,脸蛋圆圆的,瞧上去甚是无害。 江晏宁觉得奇了,怎的今日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关注她。 正要回答呢,却听见一个略带些尖酸的声音,“依着皇上对嘉美人的喜爱,本还以为你会很快有喜讯,怎的还没有动静?” 呦,这是妒忌她侍寝次数多,想要给她拉拉仇恨呢。 江晏宁瞟了一眼,长平宫的张才人,江瑾瑶手底下的,看来是蛇鼠一窝。 江晏宁微微一笑,若是她着急生孩子,这话也就刺到她了,可她又不着急,这话就显得无关痛痒,“我比不得许选侍有福气。” 言罢话头又一转,“不过,张才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否则在座的姐姐妹妹们都是比我先着进宫,怎的都没有个消息,这哪里说得过去?” 她这话说得颇有些没脸没皮,但也是真的,她可是最迟进宫,侍奉时间最短的。 这说的在场的人可都挂不住脸子了。 太后见场面闹得差不多了,出来打了个圆场,“好了,能进皇家的都是有福之人,都要努力给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无甚事便散了吧。” “是。”众妃嫔向她行过礼之后,便各自散去了。 回宫路上,江晏宁想起许选侍那目光,问素心,“这许选侍是何人?我怎的没有印象。” 素心回道,“许选侍从两个月前便一直称病不出,她不曾得过盛宠,因此也没什么人在意,现在想想,定是知晓自己怀了身子,躲到现下才出来走动呢。” 顿了顿,她又瞧了瞧四周,见四下无人才说道,“不过也是奇了,按理说,这孕育皇嗣必然有封赏,可是许选侍都不曾晋位……” 想了想太后的做法,还有昨儿个晚上,听到太后鸾驾驾临青玉阁,江晏宁稍微一琢磨,便琢磨出来了这其中的道道。 “她隐瞒了三个月,而后却将这消息先放给了太后,哪怕原意是求太后庇护,这也触了皇上的霉头……” 这皇上和太后不和,自己的妃嫔却上赶着跟太后结盟,皇上能高兴?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前世今生太后似乎都想要抱养一个皇子。 当初能答应让她进宫,约莫太后也有这一层意思,永安候府还一心想着让她生个孩子交给她姐姐抚养,殊不知太后也在等着。 本来这事她也不知道的,是上辈子景湛无意中透露的。 眼下许选侍是比她还要合适的人选,无宠,位分低,家世不显,只可惜,盯着她这一胎的人可不少。 第21章 玉佩之意 临近过年,这天也越发冷了,江晏宁这位份还没有轿撵可坐,一步一步走回来的,回到白玉阁跟素心两个人冻得直哆嗦。 束珠正架着小炉子,带了好几个年纪小点的洒扫婢女,煨了好几个红薯,见着她两回来,忙上前去把江晏宁的狐裘脱了下来。 “这雪是下个没完了,你们倒好,还挺懂得享受,我和主子走这一趟可是要冻死了。” 素心和束珠逐渐熟悉了,随口开些个玩笑话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儿了。 束珠嗔她道,“成呀,主子你可听见了,素心姐姐不乐意同你去,下次你可要记得带我!” 素心笑骂道,“个没良心的,还说我坏话!” 江晏宁捧了惯常看的那本话本子,也围到她们身边,“可别又贪嘴吃多了去,不然闹肚子可有你受的。” 束珠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小姐。” 此话一出口,束珠尴尬地挠挠头,适才的气氛实在是太像还在永安侯府那时了,于是旧时的称呼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进宫之后她就知道,不能再叫小姐了,小姐位份低的时候叫主子,等到位份升上去了,就该叫娘娘。 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江晏宁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原来她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这段日子过于风平浪静,言语上的挑衅也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 从今日许选侍有孕开始,这平静的生活怕是马上就要起波澜了。 素心暖过手之后,去给江晏宁拿了个炉子塞她怀里,边问道,“主子,那是否还要送礼去青玉阁?” 江晏宁摇了摇头,“不必了,那边现在正是扎眼的时候,送礼的人多了去了,若是被人做了手脚,岂不是自找麻烦。” 左右她才入宫不久,也不准备加入任何一方的斗争,没必要去讨好她们。 更何况她现在一穷二白,除了那点可怜的俸禄就只有临行前阮姨娘塞给她的体己银子。 她也不忍心全拿了,根本就没拿多少,这段日子时不时打赏了些下人,就算数目上不多,对于她来说也是很大一笔支出了。 这都寻思着要不什么时候,向皇帝透个一两句的,要点银子,反正她既有功劳也有苦劳,那皇上每回在她这不都挺开心的。 说起皇上,江晏宁又想起了早上那块玉佩,“素心,把那块白玉玉佩拿出来。” 素心应声去匣子里头掏出来,递给了江晏宁。 这块玉佩果然不是凡品,透过光下细看,雕刻的纹路十分复杂,隐隐还有一条龙和凤…… 江晏宁心中骤然一跳,这皇上是几个意思? 她还没有自满到觉得皇上是在暗示她自己瞩意她当皇后。 这块对于皇上来说意义非凡的玉,该不会是皇上送来安抚她的吧? 担心她会因为许选侍怀胎一事不高兴? 江晏宁唇角勾起一抹笑,他可想太多了,居然还拿了这么一块玉出来哄人。 不过这是不是说明,她在皇上心中已经占据了那么一小块地方,不再是可有可无的。 这真是个好消息。 素心瞧她拿了这玉半晌,担忧地问道,“主子,这玉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江晏宁好心情地瞧她一眼,“没问题,好生收起来。” 她本来眉眼就生得媚,这一眼虽是无意,但因着带了笑意,竟生生生出了一丝勾人的意味。 素心接过那玉,“主子可别这般对着我笑,我可遭不住。” 满屋子又乐了起来。 青玉阁。 “咱们主子可真是好福气,这赏赐一波又一波地送过来,从早上开始,咱们青玉阁就没少来人。” “可不是嘛,淑妃德妃太后都送来了赏赐,还有别宫那么多娘娘,我可没见过这阵仗。” 廊下两个小丫头说完,见第三个人没反应,其中一个便用手肘碰了碰她,“难道你觉得我两说得有什么不对?” 那第三个小丫头四处瞧了瞧,压低了声音,“可是最重要的那位没有表示啊,照理来说,咱们主子也该晋个位份吧,白玉阁那位可是侍了个寝便升位分了。” 原先那丫头反驳道,“许是,许是皇上要等主子平安诞下小皇子方才赏赐,白玉阁主子的家世本就比我们主子好,皇上看重她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又不知是哪个说道,“是啊……咱们主子可没办法养着小皇子呢……” 里屋“啪”一声响起,杨选侍生气道,“姐姐,我这便去拔了那些多嘴的舌头!” 许选侍眸子暗了暗,“罢了,姐姐,她们说的原也没有什么错儿。” 杨选侍道,“那个嘉美人有什么好?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吗,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我看啊,怕不是什么狐狸精转世。” 她和许选侍从选秀开始便是同住一屋的好朋友,许选侍从知晓怀孕开始便一心一意期盼着皇上得知这孩子的存在会是什么反应,谁知道连个赏赐都不曾给。 她见不得许选侍这幅落寞的样子,是以早上在寿安宫,才出声呛嘉美人。 她说话口无遮拦,许选侍却不敢再让她说下去,生怕隔墙有耳,“姐姐,别说了。” 杨选侍瞧她脸色也有些不忍说下去了,“既然如此,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许选侍温柔地摸着肚子,“我必是不可能抚养他了,淑妃已有自己的孩子,势必不会善待于他,还是德妃吧,也好博个前程。” 杨选侍似乎没想到她野心如此之大,很是吃了一惊,却也没说什么,有些事情,纵使她和许选侍要好,说多了也是惹人烦的。 第22章 除夕之夜 接下来的几日,许选侍频频进出德妃的永宁宫,淑妃毫无动静。 江晏宁得知此消息的时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看来这许选侍,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天真胆小,这一番举动,显然是看上了德妃和她身后的助力。 竟是丝毫都不掩饰了么,也不怕得罪其他人。 出乎意料地,从那天起到大年三十,这个后宫一片平静。 仿佛大家都约好了,暂停一切纷争似的。 依着大启的习俗,年三十早上百官觐见之后,便可回家与家人团聚。 待到戌时,百官随着皇上到承天门与民同乐,之后再是晚宴,亥时各自回宫守岁。 承天门位于帝京最中心的位置,足有三层楼高,可以将整个帝京尽收眼底,依着祖制,应是帝后带领官员上楼,与民同乐,以展现皇家风范。 但当今圣上未曾立后,后宫人数也不多,便也算作一个恩典,让嫔妃们都去凑凑热闹,放放风。 年三十早上,江晏宁将将起身,准备着晚上去承天门的事宜。 其实她没什么好准备的,左右她如今只不过一个小嫔妃,但能够出宫去瞧瞧,让她止不住有点兴奋。 毕竟这皇宫再大也大不过外边的广阔天地。 她正瞎忙活着,张玉成却突然来了。 江晏宁有点奇怪,这张玉成不在皇上身边待着,这时候跑来她白玉阁做什么,眼下不是事情最多的时候吗? “张公公来这儿,莫不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张玉成给她行了礼,这才叫后面小太监将一物端上来,“美人主子,这是皇上交代老奴给您送过来的,他说你看了就会懂的。” 江晏宁上前一步,把盖着那物事的布掀开,瞧着是一套小太监的衣裳,她皱了皱眉,懂什么?她真不太懂。 “皇上可还有说什么?” 张玉成惯例笑着,“皇上没交代旁的了,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老奴也告退了。” 说罢,便又带着那身后的小太监走了。 素心奇道,“主子,这是何物?” 江晏宁将衣服展开来,倒还真是一套太监服。 素心更觉得奇怪了,又问道,“皇上送这个来给您,是什么意思呀?” 江晏宁盯着那太监服,脸慢慢可耻地红了。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近来她瞧了一本话本子,那话本子里有一故事,正是那少爷和自己的婢女日久生情,情之所至的时候经常扮作不同的身份当做情趣。 这这这皇上也想跟她玩这个? 素心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复,转头看她,发现她在神游天外,脸还红扑扑的,那耳垂都快要滴血了。 “主子,您怎么了?” 江晏宁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正沉浸在想象中,又被她这一喊,差点没叫起来,连忙抚了抚心口,“你讲话近来怎么越来越大声了,吓了我一跳。” 素心:“?” 她讲话一直这样好不好,明明是主子想事情想得出神。 脑子里开始浮现一些奇奇怪怪又暧昧无比的画面,江晏宁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把太监服往那托盘一丢,“先拿走收好吧。” 至于要是皇上真的想这样那样的,那她也不好说啥,嗯,就再说吧! 戌时很快便到来了,景湛领着官员和嫔妃们登上了承天楼楼顶。 从高台俯瞰而下,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一片繁华之景,处处张灯结彩,茶坊,酒楼都是人满为患,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景湛从太监手中的托盘中取过一把铜钱撒向底下,寓意着帝王对百姓的祝福。 待到天色更加暗一些,爆竹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天空炸开,璀璨的烟花升起,与底下人声交杂在一处,当真是喜庆。 远远传来孩童的声音,“卖痴呆,千贯卖汝痴,万贯卖汝呆,见卖尽多送,要赊随我来。” 江晏宁听着,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儿时她娘亲也曾经教她唱这个,每逢过年之际,大启的儿童就会绕街唱这首歌,意为向来年求才智,保佑自己更加聪明。 这事贵族子弟是不屑做的,毕竟绕街唱歌这种事贵族的孩子们做不来,而且都已经出身贵族了,大多数孩子的路,家中早就铺好了,聪不聪明也不打紧。 景湛恰好转头看到她这一抹笑,适逢烟花在她背后盛开,与她嘴角那一抹笑交相辉映,当真是绝色佳人。 淑妃见着这一幕,用手帕掩了嘴,浅浅咳了一声,然后娇嗔道,“皇上,黄大人叫您呢!” 景湛回过神,看向侍郎黄大人,“爱卿方才说了什么,朕有些出神,没有听到。” 黄大人暗自腹诽,这您出神可太明显了,大伙可都瞧着呢,旁人没瞧仔细,他在旁边瞧得真真的,这皇上看嘉美人都看呆了。 至于为何他认得那是嘉美人,原因无他,早听家中夫人说了,嘉美人国色天香,最出彩那个肯定是。 帝王既然问了,黄大人只好再说一遍,“回陛下,臣方才说,这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正是陛下励精图治的结果。” 一本正经说着这仿佛拍马屁的话,黄大人有些尴尬,但他所说也是肺腑之言,皇上虽然继位时间不长,但处事公允,治国有道,大启在他手下确实更上一层楼了。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景湛纵然是皇帝也不例外,更何况今日过年,又瞧见帝京这么好的氛围,他心情大好,“赏!” 众人瞧了,也纷纷向皇上说起了吉祥话。 景湛也不厚此薄彼,一一赏过去。 轮到江晏宁的时候,她也说了句中规中矩的吉祥话,令她奇怪的是,景湛好似扫了一眼她腰间,紧接着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江晏宁不明所以,难道是她今日的着装有何不对? 不应该啊,今天这场合,她不求艳压群芳,也没打算艳压群芳,只力求不出错,很是符合规矩,衣裳肯定没有问题。 这皇上的心真是,深不可测,琢磨无解,江晏宁干脆放下了这疑惑,专心瞧着下方的热闹。 第23章 丢人的话本子 得亏这大启皇室不热衷于在大年三十让后妃在宴会上表演,不然定又是一场争奇斗艳。 江晏宁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那雪,准备回白玉阁守岁。 长安殿的宴会还在继续,男人们在前殿,女人们在后殿,相隔开来,后殿并不能瞧见前殿的情况,因此也无从得知到底皇上离开了没有。 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张玉成送来的太监服。 狗皇帝晚上会过来吧? 本来初一十五,按照祖制,帝王是要到皇后宫中过夜的。 可谁让这宫里头没有皇后,很多规矩便也不需要遵守了,怎么开心怎么来。 不过这三十晚上皇上到谁的宫里,肯定还是有很多人在关注着,毕竟,这也是说明皇上对这人肯定是与众不同的。 江晏宁缩了缩脖子,虽然她不介意让后宫诸人知道自己受宠,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但这般高调的话,会不会有人直接来找她发疯? 她可不想把谁刺激疯了,夭寿。 胡思乱想之际,白玉阁就到了。 江晏宁走进去,发现中间正坐着一人,浑身上下的气度贵不可言。 正是皇上无疑。 仔细瞧去,皇上手中似乎还在翻着什么东西。 !她今天中午是不是没有把书收起来? 江晏宁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能不能装晕过去? 景湛察觉到有人进来,抬了眼眸朝门口望去,嘴角挂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嘉美人好兴致。” 江晏宁尴尬地只想转头就走,但是,她没胆子,只得回道,“皇上这是说得哪里话,妾身怎的听不懂,皇上手中拿的什么呀?” 说着便要伸手去夺那本书,她想好了,若是抢到手了,便直接将它扔进炉子里去! 景湛像是识破了她的阴谋,将那书举得高高的,语带威胁,“你想干什么?” 那书被他这样一举,封面几个大字明晃晃的,风流少爷俏婢女。 江晏宁:“……” 丢死人了! 景湛泛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俯身凑到她耳边,“没想到,嘉美人喜欢看这种书啊。” 话里很是意味深长。 江晏宁再一次可耻地红了脸,很是没有底气,“这,这就是普通话本子嘛……” 景湛回道,“哦……朕又没说不是,你紧张什么?不过朕方才研读了一番,似乎瞧见一些描述如何提升闺房之乐之技巧,朕很是感兴趣。” 江晏宁兀自嘴硬,“有吗,没有啊……” 景湛见她还是死活不承认,干脆翻开那一页,“啧啧,嘉美人真是用功,此处竟还做了注释。” 然后他竟然念了起来,“少爷命丫鬟穿上那衣服,只觉得腹中似有一团火起……唔唔唔!” 他还没念完,嘴巴已经被江晏宁捂上了。 这狗皇帝!还嫌她丢人丢得不够? 景湛一时间也是呆住了,还未曾有人敢这般对他。 于是便也没有伸手把江晏宁扒拉下来。 因着身高的缘故,江晏宁要捂住景湛嘴巴,只能伸着脚去踮,这个姿势又撑不了很久,所以她顺势借了景湛的身子靠着。 她身上的体香不断散发出来,那露出来的腕子雪白。 景湛突然想到了将那手腕抓在手中的感觉,忽的感觉有些燥热。 赶忙朝着江晏宁使眼色。 江晏宁瞧见帝王似乎瞪着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都算得上是行刺的举动。 赶紧撒了手告罪,“妾身有罪。” 见着她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景湛有些不乐意,皱了皱眉,他还是喜欢她方才那般模样,于是伸手去扶了她,“起来,朕又不曾怪罪你。” 扶她起来的时候又看了看她空荡荡的腰身,终于将一天的疑问问了出来,“你怎的不带我送的那块玉佩?” 江晏宁眨了眨眼睛,原来帝王想看她带在身上,难怪今日一直盯着她腰间瞧。 “那块玉佩太过于贵重,妾身怕磕着碰着了,不过皇上若是想我带上,我便带上。” 景湛点点头,他送过来自然是要让她带的。 江晏宁便唤来素心将那块玉佩又取了出来,景湛接过那玉佩,仔仔细细帮她别在腰间,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玉佩很是衬你。” 他这厢说这话可能是无意的,听在江晏宁耳朵里却不是这个想法了,一时之间竟也没有接话。 景湛没有注意到女子的走神,接着说道,“今儿给你的太监服呢,快去换上,这都那么晚了,都怪你,脸皮那么薄做什么,非要去抢那书,耽误了这许多时间。 江晏宁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红晕,这明天又不上朝,耽误了就耽误了呗,这皇上何时如此急色了? 还有那太监服……也太为难人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景湛感到莫名其妙,不就是换个太监服,怎的好像要让她上断头台似的? 见她没有要动的意思,景湛只好轻推了一下她,“快点去,不然等会人都散了!” 什么人?江晏宁抬起眼睛,有些茫然,方才那般扭捏的神色也不见了,那可疑的红晕开始消退。 景湛见她这模样,又想起了方才那本书里的内容…… 虽然江晏宁并没有让他读完,但在等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那部分内容看得七七八八了。 少爷和俏婢女的闺房之事,花样之多,让人乍舌。 景湛盯着她眼睛,“嘉美人想到哪里去了?不会是以为朕要同你玩那书里的把戏……”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江晏宁打断了,“不是!” 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但今晚逗了她许多,景湛决定好心情地先放过她,“不是就不是吧,快去换上那衣服,朕只是想要带你出宫而已,至于你想的那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先往后稍稍,今儿回来肯定得迟了,朕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你……” 江晏宁听都没听完,迅速奔向了内屋,还不忘回头说,“我没想!” 没想就没想吧,这事又不需要赢在嘴皮子上,想没想的,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第24章 出宫之行 出乎意料的,江晏宁身上的小太监服格外合身,穿出来活脱脱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太监。 景湛赞许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约莫是觉得自己挑的实在合适,满意地拉了她往外走去。 夜色遮掩下,一辆马车缓缓驶向了宫门。 江晏宁觉得这颇有几分做贼的味道,感觉甚是新奇,探头探脑的,景湛无奈地把她按下去,“老实点。” “哦。” 张玉成守在马车外面,那守门的守卫,见了他直接便放行了,话都没多问一句。 等到马车缓缓驶离皇宫,守卫招手唤来了另外一个人,交代着什么。 那人点点头之后,朝着福宁殿淑妃居所而去。 马车走到一个偏僻不起眼的角落便停了下来。 江晏宁颇有些跃跃欲试,“到了?” 景湛又伸手掏出一套衣服,“换上。” 江晏宁低头一瞧,是件四喜如意云纹锦袍,兆头倒是好,她将那衣服接过来,然后准备等皇上下了马车便换上。 谁知等来等去,皇上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他十分坦然地坐着,虽然没在看她。 江晏宁可不乐意这大好时光在这跟他僵持,只得出声提醒道,“皇上,我要换衣服了。” 景湛一脸的坦然,“朕知道啊。” 很好,这皇上又开始了是吧,他一定是在捉弄她吧? 江晏宁气得牙痒痒,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皇上,我觉得你还是出去比较好?”很委婉很商量的口吻。 景湛闻言把眉一挑,“你哪里朕没见过?外头那么冷,你要朕下去等,万一冻风寒了怎么办?” 这这这,虽然也是实话,但是能不能不要加上前面那一句啊! 说不过他,江晏宁只得愤愤地换了起来。 不过皇上还是给她留了点面子,全程目不斜视,并没有看她。 等她这边换好了,景湛先行一步下了车,而后把手伸给她,将她也扶了下来。 等江晏宁站定了,还亲自给她披上了狐裘挡风。 他这一番动作,江晏宁十分受用,反正是帝王自己乐意做的,又何必跟他客气,省得还惹他不快。 虽然时辰不早了,但因着是过年,街上的人并不少。 谁都想热闹热闹。 两个人沿着大路慢慢并排走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静静地感受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二人的外表出众,招来了不少人瞩目。 景湛皱了皱眉头,把正在到处乱瞄,已经开始跟他拉开差距的江晏宁拽了回来,一手揽着她的腰,替她挡了那些目光,这才算满意。 江晏宁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脾气,不过也乖乖任他揽着。 又不妨碍她四处瞧。 转过拐角的时候,江晏宁眸子一亮,指向不远处那个摊位,“皇……爷,我想吃那个!” 差点叫顺口了,脱口而出皇上。 方才两人约好了,在外头要叫景湛“爷”,免得暴露身份。 景湛顺着她手指往那边看,那小摊上不知道卖了什么,只瞧见一口大锅冒着热乎气儿,摊主是一对夫妻,还背着个孩子。 摊上人并不多,走过去之后寻了个位置,江晏宁便大咧咧地坐下了,还招呼着景湛,“爷,坐呀,不脏的。” 那摊主刚好过来招呼,听着这句话,也没生气,“这位公子坐下吧,我们这小摊,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景湛倒是也没嫌弃,挨着江晏宁坐了下来。 坐下来才看清了,原来这家摊子买的是馄饨。 江晏宁熟练地点了两碗鲜肉馄饨,还跟景湛热情地介绍着,“这里的鲜肉馄饨一绝,绝对不比……家里的大厨做得差,你尝尝。” 她本来想说宫里的,适才反应过来不能说,还差点咬了舌头。 听见她说“家里”,景湛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不知怎的,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温馨,格外,令他愉悦。 于是他凑得离她更近了些,好心情地接过话头,“你常常来吗?” 江晏宁一愣,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这……算是不打自招? 于是吞吞吐吐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有时候吧。” 景湛敲了敲她脑袋,“又不老实。” 什么叫又,向来老实,江晏宁很想翻个白眼给他,可是不敢。 刚巧那老板娘端上来了馄饨,瞧见他们这般模样,暧昧地笑着,“姑娘,好久不见,你这是,新婚吧?” 江晏宁没料到她这般,于是愣了愣,说是新婚吧,她也不是景湛正儿八经的妻子,充其量也是个妾,这…… 那老板娘也没等她回答,兀自说了下去,“当年我新婚,那也是蜜里调油得很,所以啊,我一看就知道你两肯定是刚刚成婚。” 她不答,景湛倒是神色平静,“老板娘慧眼如炬。” 江晏宁对他的回答措手不及,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景湛浑不在意地瞧了回去。 算了算了,不敢再听下去,江晏宁赶忙岔开话题,“这么久不见,你都有孩子了啊。” 说到孩子,老板娘更来劲了,开始跟他们传授起来育儿之道,江晏宁更加坐立难安。 那老板娘固自说了一会,等到老板忙不过来了,接二连三催促,她才终于结束这长篇大论,“夫人,我看你长得好看,你夫婿也长得好看,将来这孩子啊,指不定好看成什么样呢!” 因着她觉得江晏宁已经成婚了,便自己把称呼改成了夫人。 江晏宁想纠正她,却也不知道该叫自己什么。 景湛礼貌地回人家道,“借你吉言。” 老板娘大手一挥,“多大个事儿!那你们慢慢吃,我先忙去了。” 她这一走,江晏宁终于松了一口气,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大馄饨,说了这么久,这馄饨都快凉了。 她一边吃,心里一边搁着事儿,忍不住试探道,“皇上方才干嘛顺着她说啊,我又不是……” 景湛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儿,“慢点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少你吃的了。” 他避重就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江晏宁也识趣地没有再问,招呼他,“快吃啊,再不吃就凉了。” “好。” 为什么要默认她是他夫人,景湛想了想,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不排斥这个称呼,甚至听别人那么叫她,心底居然隐隐生出了些愉悦。 另一边的福宁殿内,淑妃面无表情听着来人的报道。 她旁边的大丫鬟明蕊说道,“娘娘,这皇上是去哪了?” 淑妃脸上露出一丝冷意,“去找人打听一下嘉美人可还在白玉阁。” 第25章 回报 张玉成身为总管太监在那马车上,那马车上还能有谁,自然就是皇上无疑。 想起来皇上今日在承天楼看嘉美人的目光…… 这嘉美人很是不一般呢。 明蕊一边为自家主子捏着腿一边说道,“这皇上对嘉美人可真是上心。” 淑妃的眸光冰冷而锐利,依照嘉美人的受宠程度,眼下没有子嗣,可是她正值好年华,只要身子没有问题,何愁没有孩子。 她不能容忍,有任何人可能威胁到她的皇儿! 仔细想想,那天那个许选侍看嘉美人的眼神…… 有意思,淑妃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没达眼底,“想法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青玉阁那边。” 这个许选侍闷声不吭瞒了三个月身孕,眼下又频频向德妃示好,实在是太扎她的眼了。 明蕊犹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可是,她会冒着小产的风险对嘉美人出手吗?” 淑妃瞧着自己涂了蔻丹的漂亮指甲,“不要小瞧了女人的嫉妒心,你瞧她有孕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可去瞧过她,甚至连提位分都不曾,可是皇上却有闲心陪着另外一个女人,甚至带她出宫,这能不让人嫉妒得发狂吗?” 明蕊听了这话,倒是沉默了一下,既然许选侍会嫉妒,那娘娘你呢,你会不会嫉妒? 可是在淑妃面前做事久了,她也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把消息透露给她,我们就只需要看戏就好了,这宫里平静了那么久,也是时候热闹热闹了。” 吃饱喝足又逛了个过瘾,江晏宁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景湛回了宫。 望着背后慢慢关闭的大门,江晏宁悠悠地叹了口气。 景湛瞧着她蔫了吧唧的模样,跟出去时候形成了鲜明对比,眸子一挑,“怎的,还不乐意回去了不成? 江晏宁眼神闪躲,嘿嘿了两声,回道,“怎么会呢,妾身不是那般不识好歹的人。” 景湛冷哼一声,就差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不信你。 江晏宁尴尬地笑笑,“皇上怎么想起来带我出去了?” 怎么想起来? 就是今日在承天楼上,看到底下的人间盛景,他直觉她会喜欢。 而且,他近日又做了梦,梦到梦里那女子似乎很是向往宫墙外面的生活,那男子还应承她,以后会寻着机会带她出去玩。 景湛内心当时一直在叫嚣,不要以后了,现在就带她去,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醒来才发现又是大梦一场。 于是鬼使神差地,一大清早便让张玉成把那太监服送到了白玉阁。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对着江晏宁说,于是他嫌弃地回道,“一看你就想出去,一颗心野得很,所以朕勉为其难带你出去。” 江晏宁丝毫不介意他的语气,眸子一闪一闪,“皇上你真好!” 景湛从来没有接受过来自妃嫔如此直白的赞美,不由得又晕了一晕。 瞧着她身上的小太监服,又想起了那本书…… “那你要怎么谢朕?”景湛投过来的视线,似乎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江晏宁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避开他灼人的目光,壮着胆子,“随……随皇上。” “你说的。” 话音刚落,温润柔软的物事就贴上了江晏宁的唇。 出于习惯,身体的反应永远比脑子快,江晏宁还没来得及思考,便主动接纳了他。 鼻息相缠间,她眼中泛起一层雾气,瞧上去水润润的,让人不由得更想欺负她。 景湛扣住她腰的手越发得紧,亲吻也变得越发用力。 浓重的呼吸声充斥了整个马车,女子低低的闷哼声忍了又忍,最终消失在唇齿间。 不能这么下去了,这要是真在马车上那什么,她的脸要往哪搁?张玉成还在外头呢! 江晏宁伸手去推那压着自己的胸膛。 “皇……皇上……” 她根本没甚力气,景湛轻而易举地擒住了她不老实的手,却仍然不肯放过她,不仅没松开,反而坏心眼地循着她腰身往衣襟里探去。 他的手很凉,江晏宁却瞬间感觉自己腿软了。 肌肤骤然遇冷,她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察觉到自己的手冻到了她,景湛这才把她松开,将她衣襟拢好。 被松开之后,江晏宁大口大口呼吸着,这被亲到差点送了命,她是第一个吧? 她略带埋怨地撇了他一眼,落在景湛眼里,却是媚眼含羞,十分动人。 他凑到江晏宁耳边,轻轻说道,“那书本的法子,咱们也试试吧?” 江晏宁:“!” 这狗皇帝怎么还记得!她都快忘了这事了! 下意识反驳,“不行!” 景湛也没说什么,只轻飘飘来了句,“方才还说都听我的。” 语气居然还带了些些委屈。 江晏宁何时见过帝王这个模样,顿觉得自己不是人啊,人家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带她去玩了,她说是要好好感谢,却还一口回绝掉他。 没办法,江晏宁只好闭着眼睛,声音轻得跟蚊子声似的,“嗯。” 景湛瞧见她这般乖巧,想凑过来摸摸她脑袋,江晏宁却误会了,双手挡在身前,“皇上,这都要到白玉阁了,还是寻个成体统的地方做这事吧。” 天知道这话说得多么羞耻。 景湛轻飘飘地扫过她双手护着的地方,“你不想朕在这动你,那你就老实点。” 江晏宁忽地又开始脸红了,他他他怎么说得这样自然! 这外面赶车的都该听到了! 他话都这么说了,江晏宁自然不敢乱动了。 因着前面这一番折腾,马车中的气氛可以说是暧昧又古怪。 实话说,江晏宁自己也在心猿意马。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种诡异的暧昧到了白玉阁。 第26章 警告太后 景湛照例先下了车,等到江晏宁伸手过来时,就就着她的手一把把她横抱了过来。 江晏宁老脸一红,这下大家都知道他们要干嘛了…… 不过,她也没办法阻止帝王,只能埋了头进他怀中,当鹌鹑。 素心等人瞧着这架势,赶紧给两位主子让地儿关门,一气呵成。 一夜娇莺啼。 早上素心来伺候江晏宁起床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瞧她。 虽说那声音不是没听过,但昨儿个夜里闹的动静也太大了…… 怎么说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瞧着主子衣裳下隐隐可见的印子,脸更是红得不行。 江晏宁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了那衣服,皇上昨晚闹了她一晚上。 也不知道什么爱好…… 进屋那会更加,都没到床榻上,就抵着她在门那,她都要羞死了。 就隔着一道门,张玉成和素心他们都在外头,简直……简直不要见人了! 后来她腿都软了,站也站不稳,哭着求了好久,什么羞人的话都说尽了,他才大发慈悲把她抱到床上。 到了床榻上还没放过她,还一直让她喊他“少爷”,足足喊了一晚上。 不过还别说,皇上虽然坏心眼,但跟她在这事儿上,倒是莫名契合,因此她很多时候也由着他闹。 想着想着,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羞死人的喘息,还有吱呀作响的床…… 皇宫里的床当然是极好的,等闲不会响,只是因着昨晚过于激烈了,听着那声音她还一直分心床会不会塌…… 还因为分心,被皇上又找到借口“惩治”了一番…… 天哪,不能再回忆了,江晏宁赶紧停住,接过素心递过来擦脸的帕子拭了拭脸,只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被蒸熟了似的。 “什么时辰了?” 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行。 素心赶紧端来茶盏,服侍她喝了一口。 ……今日这脸是丢大发了,真够出息的,江晏宁自暴自弃地想。 “午时了,主子。” “皇上何时走的?” 素心笑得暧昧,“辰时走的,走之前还特意交代让奴婢们动作轻些,不要吵醒主子,皇上对主子可好了。” ……算他有良心。 大启规定,逢过年,全国休沐三天,包括景湛这个皇帝。 不过即便如此,景湛还是辰时便起了,算得上是个很勤勉的皇帝。 干了一晚上体力活,又睡到午时,既然没什么大事,也没有需要讨好拉帮结派的小姐妹,江晏宁便愉快地决定,在这个新年伊始的时候,她要睡觉。 于是起来吃了个午饭便又利索地回了榻上补眠。 她日子倒是过得顺心,只可惜有人不顺心了。 许选侍通红着一双眼,显然是一夜未眠。 不知是孕妇情绪起伏比较大,还是因着有了腹中这个孩子,她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妄想。 总之最近,她觉得自己越发暴躁,这种情绪波动却没有人来安抚。 皇上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来过青玉阁,青玉阁和白玉阁离得近,昨晚白玉阁夜里叫水叫了好几次她都知道。 更甚者,她还知道昨晚上,皇上带着那个嘉美人出了宫,两个人深夜方才回来。 皇上对那个女人越好,她越委屈,凭什么对她那么好。 论时间,那女人进宫还不到一个月,论功劳,身有龙嗣的是她。 那狐媚子不就仗着一张脸长得好看,勾得皇上日日与她胡闹么。 许选侍越想越生气,她一把将桌面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她的侍婢春雨听见声音,急急忙忙跑进来,“主子,这是怎么了?” 其实她大概知道主子怎么了,主子近来越来越易怒了,还整天盯着白玉阁的方向。 心下叹了口气,劝道,“主子看开点,您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着想。” 许选侍烦躁地回道,“为了他着想有什么用,反正他父皇也不要他。” 此言一出,春雨惊地差点就要跪下,“主子!话可不能乱说!” 许选侍也知道自己是失言了,脸上有些悻悻的,没再说什么。 春雨松了一口气,这阵子主子越发阴晴不定了,真不知道这皇嗣来得是福是祸。 寿安宫。 “简直就是胡闹!”太后一拍桌子,骂道。 徐嬷嬷连忙拉了拉她衣袖,好歹面前坐着的是帝王,纵使她是太后,也不应该如此劈头盖脸地骂皇上才是。 太后却完全不搭理徐嬷嬷的提醒,“你是要学你父皇吗?专宠一个女人,把后宫闹得乌烟瘴气!” 从前先皇独宠靖贵妃,干了不少离谱的事儿。 面对太后的指控,景湛一言不发。 太后见他这幅模样却更加来气,“早知道如此,我便不该让她进宫!” 景湛这时候才舍得抬眼,看了一眼太后,平静开口道,“母后,您为什么总是要对朕的所有决定提出质疑呢?” “难道您觉得,这般监视着我便能控制我吗?” 从带江晏宁出去那一刻他便知道,太后一定会把他叫到寿安宫训一顿,于是将将一起床他便来请安了。 若说来之前,他还有什么幻想,那眼下他只觉得大错特错。 没有哪个母亲,会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痛骂一顿自己的儿子,尤其这个儿子还是个帝王。 他的母亲永远高高在上,指挥着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甚至连他睡哪个女人,都想要插手。 从小到大,她从未有过一句好话,一个好脸色。 哪怕是在重华宫得了夫子称赞,回到母后这,也只有一句冷冷的,不要自傲。 景湛整个人散发着寒气,眸色冷若冰霜,“朕不想母后再干涉朕的任何决定,也不想再让人把朕的一举一动都上报到寿安宫,所以母后,你最好把你放在朕身边的那些人都撤走,不然朕不介意,亲自清洗一下建章宫的奴才们。” 说完,景湛再也没看太后一眼,离开了寿安宫。 太后茫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地跌坐在椅子上,“他……他居然威胁哀家……” 徐嬷嬷虽说不赞同太后的做法,却也于心不忍她这幅样子,只得宽慰道,“太后,皇上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太后听不进去,只一直喃喃道,“皇上他,他居然威胁我了……” 徐嬷嬷叹了口气,这皇上和太后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纯粹是因为太后插手得太多,怨不得皇上,她一个外人看了都窒息,何况景湛还是帝王。 …… 第27章 语出惊人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跟在帝王身侧,太后和皇上就没有能好好相处的时候,回回都像那炮仗遇了火一样。 今年是闹得更厉害了,这太后娘娘若是还不肯罢休,迟早要把这点母子情分都耗光。 其实皇上也是无奈,偏偏太后就钻那牛角尖,人人都能看出来皇上多顺着这个母后了,偏偏太后不知足。 景湛站在寿安宫门口,茫然了片刻。 张玉成暗自揣摩了一下圣意,试探性问道,“皇上,要不去嘉美人那瞧瞧?” 景湛闻言蹙起了眉头,自己近来,是不是往白玉阁跑得太勤了? 他久久不语,正在张玉成觉得自己估计失误了,琢磨怎么挽救时,终于又看到帝王的眉舒展开来,“也好。” 张玉成:“……”那您方才是闹哪出? 景湛是觉得自己往白玉阁跑得太勤了,可江晏宁本就是他的妃子,他去瞧她有什么不对? 于是理直气壮往白玉阁走去。 他到白玉阁的时候,江晏宁还在床上补觉。 素心刚想要把她叫起来,景湛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喊。 素心便识趣地退下了。 景湛走近床边,看到女人甜甜地睡着,睡相十分乖巧,双手交叉重叠在小腹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衬得肌肤越发白皙。 单薄的寝衣下还有他昨晚留下的痕迹,她惯是娇气的,那滑腻的肌肤轻轻一掐便会起印子,她便吸着气喊疼。 往日她醒着的时候,那一双目总是盈着一汪秋水,哪怕什么都不做,就那般瞧着你,都仿佛要把人吸了去。 如今就静静地躺在那,却又有另一种不一样的美。 景湛突然想看她醒过来,那一双眸子睁开,是何种美丽。 既然这般想了,他便也就这般做了。 江晏宁睡得懵懵懂懂之际,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拱自己,她没管那东西,没过一会,就感觉有什么柔软的物事贴了上来。 景湛一寻着她嘴里的小东西,便缠着不放。 亲了好一会,江晏宁才醒转过来,“唔唔……皇上……唔……” 这皇上最近是上了瘾了吗?怎么她还没醒他又在这招惹她。 看见皇上,江晏宁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感觉自己腰也疼腿也酸,嗓子又沙哑,实在是应付不了皇上了。 再这样下去她不会是后宫第一个死在这种事上的妃嫔吧? 不对,应该是整个大启建国以来。 想开点,又或者是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她不知道,左右她已经死了。 江晏宁绝望地深吸一口气,这次哪怕是颠覆她在皇上心中的形象,这话她也得说。 稍稍撑开她和皇上之间的距离,“停,皇上。” 本以为皇上不会听她的,没成想他居然真的就马上停了下来。 于是江晏宁鼓起勇气,直视皇上,问出了一句惊人的话,“皇上,您是想做死妾身吗?” 景湛也被她这大胆的言论惊住了,而后似笑非笑瞧着她,“怎么会,朕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让你去死。” 江晏宁严肃道,“那妾身现在告诉您,妾身真真不成了,腰也酸腿也疼,再这样下去,妾身都怕死在您床上。” 她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得亏了现在没外人,否则江晏宁觉得自己真的不如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天下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一本正经谈论这种事。 景湛领悟了一下她的意思,又听到了她明显沙哑的声音,想了想昨晚是把人折腾够呛,心里难得浮现了一丝愧疚心理,可也不好意思明说,只得咳了两声,说道,“朕没那个意思。” 这也不算撒谎,他本来真没这个意思,只是想叫她起来陪陪他而已,后来嘛,是有些心猿意马,但是她叫停他也就停了啊。 江晏宁怀疑地看着他,又想起刚才醒的时候看到帝王饿狼一样的眼神,身子不自觉抖了抖,懒得拆穿他,“没有就最好。” 打了个哈欠,江晏宁就想躺回去,她还困着呢,不知道皇上是抽了什么疯把她闹醒。 景湛却不愿意让她接着睡,拽着人,“陪朕下棋去。” 下什么棋?昨晚奴隶了她一晚上,现在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了,这也太丧尽天良了! 江晏宁把眼睛一瞪,就想跟他理论。 张玉成却进来了,行了个礼请示,“皇上,膳房送饭菜来了,可要用些?” 今儿皇上一大早便去寿安宫陪太后礼佛,上香,然后挨骂,又跟太后吵了一架,自然也没能用上那午膳。 江晏宁闻言,疑惑地看向景湛,“皇上还未用过膳?” 景湛低下眉,“未曾。” “为何不用?” 景湛没回她,只巴巴瞧着她。 江晏宁有些招架不住,仔细思索了一下,这大年初一,皇上定是去找太后了,而母子之间的关系又不好,只怕是又吵架了。 上一世,皇上一跟太后吵架也是跑到她这。 想明白了,江晏宁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轻声哄道,“那妾身起来陪皇上用膳可好?” 景湛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目光。 好机会!江晏宁再接再厉,“皇上,你还没有吃过妾身做的菜吧,妾身去给您做一道可好?” 上辈子皇上最喜欢吃她做的芙蓉肉了,香而不腻,很是可口。 景湛挑眉,“你还会做饭?” “这是自然,我做的可不一定比御膳房的师傅差呢。” 语气里全是自得。 景湛就喜欢她在他面前有点小轻狂的样子,“那你可得好好表现,若是表现好了,朕重重有赏。” 一听说有赏赐,江晏宁更是跃跃欲试。 第28章 良媛 穿上衣服和鞋袜,江晏宁便往厨房走去,景湛也随着她往厨房走。 素心进来帮忙打下手。 “你出去,这厨房里油烟气重,会把你身上都熏得全是味儿!” 江晏宁袖子一挽,回身看到景湛跟了进来,连忙推他。 这厨房本来就小,皇上一进来,更显得狭窄,妨碍她发挥 景湛闻言微微一愣,还没有人这般同他说过话。 竟然……有一丝新奇,往常私下只有他们两人在时,江晏宁时常也会待他这般,像一对寻常夫妻……但是往往说完下一时刻她又想起了他是帝王,于是又变回一个合格的妃子。 每每这时,她总是神情一黯,然后低头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真是个傻姑娘。 她是一颗心扑在他身上,他知道,只是帝王家从来无情,他也只能对她尽力照拂罢了。 顺从地听她的话退到了厨房门口,景湛就这么倚在门框上瞧她。 切肉,下锅,放油,翻炒…… 景湛沉默地看着她专心致志的动作,眼眸下藏着的是,是难以察觉的情愫。 此情此景,真的好像一对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妻子在给忙碌了一天的丈夫做饭。 是他不曾体验过的温情。 好歹她进了宫,不然此刻是要给哪个男人做饭? 想到这里,景湛感觉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旋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再不济江晏宁也是永安候府二小姐,即使是嫁了,也不应当会下厨才是。 不过这个猜想让他不爽了,景湛眼神一暗,走了上前。 江晏宁正兴致勃勃炒得正欢,突然感觉腰际缠上来一双手环住她,她身子一僵,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察觉到男人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江晏宁轻声问道,“怎么了?” 男人埋头在她颈窝,蹭得她有些痒痒,她偏开头想躲,却感觉他把自己抱得紧了些,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家里未曾给你谈婚论嫁么?” “自然没有,若是那般,我如何还能进宫。” 江晏宁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这宫都进了,哪怕以前有婚约,也定是退了,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那你还为谁做过饭?” 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江晏宁想了想,除了她娘,没别人了。 不过,皇上问这个干嘛? 略微思索了一下,眉目间带了一抹笑意,戏谑地开口道,“皇上莫不是,醋了?” 她的声音软糯,说什么都像撒娇,眼下这句寻常的玩笑话竟被她生生说出了一种勾人的感觉。 “莫要胡说。” 许是被戳穿了恼羞成怒,景湛松开一只手把她转过来,直接吻住了那上扬着的薄唇。 江晏宁顺从由着他闯入,与他交缠。 亲了一会,方才想起来锅里煮着东西,赶紧拍着他手臂唔唔唔地提醒。 “若是这东西糊了,可都怪皇上。”江晏宁抬了眼去瞪皇上。 她这一双眼真的是调笑之间眼波流转,柔情似水,直勾勾地盯着人时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景湛面无表情道,“你若是还想把这顿饭做完,便老实一点。” 江晏宁:“……” 不老实的是谁啊,这手在她腰间摸什么呢?!有本事放下去啊!狗皇帝! 虽然内心这般叫嚣着,她面上却丝毫不敢有意见,乖乖转身去继续照顾那锅里的东西。 却听得景湛又道,“不许在心里骂朕。” 真是奇了,他怎么总知道她在心里骂他。 昨儿个晚上胡闹到后面,她受不住,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他立刻便发觉了。 那会床榻之间,他也这么说的,只是动了情的声音喑哑了许多,还带着浓重的鼻息。 他当时说完那句话,便将她翻了个面,惩罚似地下了死手折腾她,明明那个姿势最是折磨人…… 江晏宁老脸一红,觉得自己没救了,肯定是皇上带坏了她,怎么什么都能联想到那档子事儿上。 幸好皇上此刻看不见她脸,不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逗她。 盛菜装碟。 即使皇上全程都在添乱,但是江晏宁还是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信。 坐在桌子前,她马上支了下巴在桌面上眼带期盼地盯着景湛,“皇上,我的手艺如何?” 景湛慢慢执筷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品了好半天,瞧着江晏宁等得脸色都快绿了的时候,终于开了尊口,“尚可。” 此话一出,江晏宁的脑袋顿时耷拉了下去,奖励怕是没戏了,还想着搞点钱财来着,她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还觉得自己做得不错的,难道是手艺退化了。 景湛看着她觉得有点好笑,她像一只没有得到主人安慰的小狗一样,垂头丧气。 景湛非常自然地伸手上去,摸了摸她脑袋。 忍了又忍才没让嘴角抽搐,皇上这是把她当宠物了吗?接下来不会还要说一句“乖”吧? 果不其然,景湛说,“乖。” 江晏宁闭了闭眼,真是…莫名地羞耻! 这辈子重生以来,她羞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是皇上,不能冲着他发脾气,江晏宁只得化悲愤为食欲,抄起筷子就打算大吃一顿。 男人恶劣的声音响起,“想要什么?” 这一声宛如天籁啊!江晏宁立刻抛弃了所有的恩怨,蹭到他身旁,“皇上还愿意给我奖励?” “嗯。” “银子!” 景湛愣了片刻,居然不是升位份? 随即嫌弃地瞧她,“你可真是个短视的,银子花了就没有了,升位份还能涨月例,怎么瞧都是升位份划算吧?” 好家伙,狗皇帝还挺大方,他不早说可以升位份,她哪里敢开口。 “那,那我能改吗?”江晏宁想了半天,决定抛弃骨气,可怜巴巴问道。 景湛挑眉,“这回想好了?” 点头如捣蒜,生怕景湛反悔似的,“自然是想好了的。” 景湛拿起茶盏喝了一小口,也不去瞧她,“张玉成,拟旨,嘉美人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情温良,甚慰朕心,晋为正五品良媛。” 正五品!皇上也太太太大方了吧? 她直接连跳了两级!就因为做了个饭? 乐得江晏宁不知道怎生是好,直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你……”一贯见多识广的皇上竟然错愕了,然后慢慢红了脸。 瞧着他这个样子,江晏宁眨了眨眼,往常都是皇上逗她,想不到这皇上还有如此纯情的一面。 想要抓弄他的心蠢蠢欲动,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江晏宁悠悠地问道,“皇上,你莫不是害羞了?” 闻言,景湛脸一僵,轻咳了一声,正要反驳回去,却瞧见她蔫坏的表情。 眼睛危险地眯起,看来他还是对她太温柔了,叫她如今都敢这般作死了…… “你如今,很是张狂啊……” 不太对劲,眼见看好戏没门,可不能将自己搭了进去,江晏宁赶忙先服软,“我错了,我错了,皇上。” 算她识相。 第29章 谋事 张玉成将皇上口谕的旨意拟了,便送往福宁殿给淑妃。 淑妃自然还是要给总管太监三分薄面的,笑意盈盈应了,转头等张玉成一走,脸却瞬间黑了,“简直胡闹!” 这江氏到底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直接越级升了位份。 晋升地如此之快,简直让人不敢小觑,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淑妃眉目阴沉,泛着阴寒的冷意,“去,派个人再去给许选侍加把火,必要时候务必协助她。” 明蕊心中咯噔一下,却也没有说什么,沉默地下去安排了。 淑妃娘娘若是没有手段,哪里能够在太后眼皮下把持大权这么些年。 只是她从未见淑妃娘娘如此沉不住气,嘉良媛也才将将显露头角,花无百日红,这宫里的变数那般多,娘娘何必急着出手。 不过跟了淑妃那么多年,也清楚她的性子,决定了的事肯定是不会改变的,自己一个奴婢,听从吩咐也就是了。 托了皇上的福,这一年的开始,三天休沐期,江晏宁就没出过白玉阁,多数时间还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倒也没有说就饥渴到三天都在做体力活,只是陪着景湛,嗯,尝试了一些较为高难度的动作之后,江晏宁自己不中用地在床上起不来了。 大年初四,嘉良媛终于有空闲,出了白玉阁。 这是自由的味道!江晏宁满意地吸了一口气,再在床上躺着,她非得闷出病来不可。 三天休沐已经结束,景湛必须要矜矜业业去上朝,她终于不用伺候帝王,整个人简直神清气爽。 倒也不是说她不耐烦他来,就是觉得这皇上待她,也太腻歪了些。 这话若是被旁的妃嫔听到,非得啐她一口,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她居然还嫌弃上了! 只是旁人如何想,江晏宁不管,她带着素心和束珠杀到御花园,美其名曰,赏花。 也没有人要囚禁您,何必找了个这么粗劣的借口…… 素心抚了抚额,在心中暗自腹诽。 江晏宁在御花园漫无目的地闲逛,即使这时候的御花园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大约只剩下几枝梅花,傲然盛开着,但她还是兴致勃勃。 这人躺久了,它就是容易出毛病,连往日里十分无趣的御花园也变得有趣起来。 可是隔着池塘远远看到一队人时,江晏宁颇有些想要逃走的想法。 还未等她付诸行动,那边的人早就看见她了,招呼道,“嘉妹妹!” 见避不开了,江晏宁回身得体地笑道,“这可真是巧了。” 等她绕过池塘走到那一堆人面前,才发现人还挺全乎,云嫔,许选侍,杨选侍等等。 只不过没有高位嫔妃,这里头位份最高的就属一个云嫔了。 什么时候这帮女人这般要好了? 互相见了礼,云嫔热情道,“前几天都见不着妹妹你,今日可赶了巧了,还真就在这遇上了。” 江晏宁脸上的笑淡了些,往日里她与云嫔也并不相熟,她今日这般热情,又一上来就提前几天见不到她。 谁不知道这三天皇上都在白玉阁,眼下她特意提起这事儿,到底是什么心思? 果然,听到云嫔的话,众妃嫔脸色各异,不过,都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侧面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她,江晏宁皱了皱眉头,循着那目光看去。 是许选侍。 许是没料到她突然转头,许选侍被抓了个正着,尴尬地挪开了头。 江晏宁心底隐隐有不好的感觉,方才许选侍瞧她的眼神,可算不上友善。 此地不宜久留才是。 刚想道个别就离开,云嫔却硬是要拉着她扯东扯西,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道别。 没留意着,许选侍已经到了江晏宁身旁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个嘉良媛,举手投足之间一股贵气,又有着世家女子良好的教养,说话不显山不露水,轻而易举将云嫔的话挡了回去,却又不失礼数。 聪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女子精致的侧脸。 凑巧这时候有风吹过,江晏宁抬了一只手,轻轻将那秀发撩到一旁,她的袖子自然而然滑落,露出一小截小臂,如玉般的肌肤,可谓是皓腕凝霜雪,不过如此了。 这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却别有一番滋味,赏心悦目得紧。 当真尤物,许选侍的眼色一黯,难怪皇上如此宠爱她,如此佳人,谁能不动心。 可即便如此,怀着龙胎的是她许舒云,皇上怎么能不闻不问,一心只扑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不痛不痒地送来了一些赏赐,人却从未到过青玉阁,反而太后来的次数都比皇上多。 凭什么? 她的手抚上小腹,若是冒个险,能让皇上怜悯,倒也值得,左右这孩子已经坐稳了胎,不应当有什么大事的。 不然照着皇上对这孩子的忽视,哪怕是给了德妃养,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而且……那人承诺她,若是能顺利除去江嘉良媛,日后必定提携她一把。 想到那丰神俊朗的男子,许选侍的脸红了,她瞧过他看嘉良媛的眼神,温柔宠溺,她也想他用这般眼神看看她…… 第30章 落水 可即便是万无一失,有哪个母亲会拿自己的孩子去冒险? 许选侍眼中透着一丝挣扎,真的要拿这孩子的命做赌注吗? 她正犹豫着,那厢队伍也停了下来。 这许多个妃嫔加上伺候的宫人,人也不少了。 不知怎的,还都挨得十分近。 江晏宁皱了皱眉头,这人这样多,又靠近湖这种地方,最是容易被人做手脚,到时候怕是有嘴也说不清,得尽快走才是。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说些场面话道别,倏忽感觉手臂上传来一股子劲扯着自己,整个人便扑了出去! 冰冷的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了耳鼻,江晏宁觉得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 手脚被冻到完全没有知觉,她吃力地游向许选侍所在的地方。 许选侍不会水,越是挣扎便下沉得越快,此时她已经完全晕了过去。 幸好离得不远,江晏宁拽住她之后,就使劲把她往岸上托着。 冬天的衣裳本来就重,眼下又灌了水,江晏宁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那么大力气过。 岸边从她们落水了就开始一团糟,云嫔大惊失色,喊着救人。 至于是不是真的大惊失色,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杨选侍怔怔地看着湖面,这段时日以来,许选侍的言行举止在她脑海里越发清晰。 她心里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 可是,真的会是那样吗?!哪有一个母亲,会拿自己孩子的命来做这种事? 她踉跄着脚步,轻轻地扶着栏杆,麻木地看着侍卫匆匆赶来,先捞起了许选侍,再捞了江晏宁。 江晏宁被捞上岸的时候,已经几近昏迷了,素心和束珠哭得不成样子。 许选侍的身下涌出大片血,云嫔呼吸都有些不稳了,即使她没怀过孩子,却也知道,这许选侍十有八九是小产了! 这可真是出了大事,她不敢耽搁,急忙指挥着把两个落水的抬到了最近的宫殿,又派人去通知皇上和太后,淑妃。 等真正能主事的人来了,云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自己有多无辜。 淑妃不耐,吼了一句,“没人说是你的错!妹妹何必上赶着认领!” 淑妃一向是个和气的角儿,却也有威严,她这一吼,云嫔登时不敢吱声了。 景湛大步走进紫云殿,眉宇间带着隐忍的怒意,“到底怎么回事?” 他方才在建章宫里批着奏折,突然来了个宫人,慌慌忙忙地,说话都哆嗦,愣是什么都没说清楚。 急得张玉成差点把人踹出去,好容易才听懂了是嘉良媛和许选侍落水了。 景湛的脸色骤然一沉,她那么弱的身子骨,怎还落了水? 直接把笔撂下,都来不及叫步撵,直接走了过来。 帝王走进来带着一阵风霜,甚至身上的衣物都不算是厚的。 谁都看得出来,他出来得有多焦急。 但这焦急是为了谁? 淑妃瞧着皇上这举动,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决定没错,江氏不除,必成后患! 走进房中时,沈太医正在为江晏宁号着脉。 床上的人紧紧闭着眼睛,因着在水里冻了很长时间,又正值冬日,更是雪上加霜,往日红润的脸蛋煞白,嘴唇更是青紫。 但是她手好似还紧紧抓着什么,因着身子僵了,所以手也还是僵的。 景湛上前一步,不顾她身子冰冷,握住她手,就坐在床榻边,替她捂着那手。 往日里这双手拥抱他,抚摸他时,都是带着她的温度,轻柔又温暖,如今却是冰冰冷冷。 瞧着她这个模样,景湛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冰冻了一样,寒冷刺骨。 待景湛瞧见沈正卿时,却皱了皱眉头,怎么是个这么年轻的太医? 想要开口换个经验丰富的太医前来,却又怕耽误了江晏宁的病情,景湛只好压下心中的焦急,耐着声问道,“嘉良媛怎么样了?” 沈太医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 景湛将人挥走,“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沈太医倒也不是因为有旁人在才不愿意说,纯粹是因为他答应过江晏宁,她身子弱,恐于子嗣上有碍的事情不会告诉皇上。 不过看这情形,也瞒不住了。 沈正卿不再犹豫,将事情全盘托出,“臣上次便警告过嘉良媛,不可贪凉,否则旧疾复发,寒气再次入体,非汤药可医。” 听说主子体内的寒气越发重,素心差点哭出声来。 上次请求沈太医借着风寒之际,给主子调理了一阵子,好容易有点起色,眼下又白搭了。 景湛嘴里发苦,看向床上的女人,艰难开口问道,“那现下嘉良媛的病症,可否能够医治?” 子嗣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有多重要,他再是清楚不过。 沈正卿迟疑片刻,抬头发现皇上和两个小丫头都面如死灰地盯着他,连忙开口道,“能是能,只是恐怕得每日施针了,嘉良媛怕是要受些苦头。” 闻言,景湛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她最是娇气了,床榻上他稍微用些力道便要哭个不停,轻轻一掐便缩着身子喊疼,居然还要遭这等无妄之灾。 “朕知晓了,待你医治好嘉良媛,朕重重有赏。” “她何时会醒?” 沈正卿迟疑片刻,“嘉良媛呛水的时间有点长,她应当是会凫水,所以没有性命之虞,约莫还要一阵才能醒。” 景湛点点头,确认江晏宁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也不再在房中停留,省得耽误太医治疗。 他倒是要好好瞧瞧,到底是谁,策划这一出好戏。 房间外众妃嫔也在等待着,好几人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嘉良媛有多受宠众人皆知,眼下她遭此横祸,若是能够直接没了性命,有多少人会喜闻乐见? 许氏已经流产了,若是江氏再直接没了,便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淑妃自然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主儿,她脸上一派焦急。 瞧见景湛出来,淑妃连忙掩下种种思绪,脸上俱是惊慌之色,“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臣妾正教着尧儿写字,忽地来人通知臣妾,说御花园出了事,臣妾这才带人过来……” 尧儿正是淑妃所出的大皇子。 “行了行了,你不知道,便让知道的人来说!” 没耐心听这些人虚情假意了,景湛不耐烦地打断。 后宫之中能有多少人是真正交心的,江晏宁落难,怕是谁都在拍手称好吧,眼下做出这幅样子他没什么心思看了。 第31章 指控 云嫔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事发之时她挨得最近,在场她的位份最高,怎么也得她来说。 颤颤巍巍站出来,“臣……臣妾当时在嘉良媛身旁,正瞧着那水里的鱼,谁知道突然听见了两声落水声,然后便看到嘉良媛和许选侍在水中……” 景湛冷笑一声,“这么说你什么都没看见?” 这倒是个机灵的,不牵扯任何一方,只摘掉了自己。 当然不排除她确实是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景湛懒得揣测云嫔在想什么,保全自己无可厚非,好歹没说什么不利于江晏宁的话。 云嫔的话里没什么信息,景湛又挨个让在场的人上来答话,均是未看清发生了什么。 “许选侍如何了?” 问了一圈没问出来什么,景湛终于想起了另外一个落水者。 淑妃低泣着,回道,“太医还在里头诊治。” 景湛道,“叫太医出来答话。” 老太医脚步跨得很急,差点一踉跄。 没办法,听闻这位许选侍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这皇宫里眼下唯一怀着的孩子,必定珍贵着呢。 这突然没了,一个搞不好,怕是他脖子上的脑袋都得和脖子分了家。 “臣拜见皇上……” 瞧见这位老太医,景湛又皱起了眉,怎么许选侍这边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太医,江晏宁那边就是年轻的沈太医,这太医院真是看菜下碟,得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还未等这老太医施完礼,景湛就把人叫了起来,“许选侍如何了?” “回皇上……许选侍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就是受惊吓加上落水,导致小产。” 太医说到这,悄悄抬头瞧了一眼皇上的神色,确认他没有勃然大怒要他的脑袋,这才舒了一口气。 景湛面无表情,问道,“那她何时会醒?” 太医答道,“许选侍已经醒了。” 许选侍醒了,江晏宁却还没醒,方才沈正卿说江晏宁呛水的时间更长…… 景湛眸光微动,“是许选侍呛水更严重,还是嘉良媛更严重?” 太医不明白帝王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却还是老老实实进去瞧了一眼江晏宁的情况,然后回禀皇上道,“依臣所见,应当是嘉良媛更为严重。” 没什么可问的了,景湛示意太医退下,便又走进了另一侧许选侍的房间。 许舒云目光呆滞地看着床顶,怎么会,怎么会没了呢…… 太医说了,她明明坐稳胎了,而且跳下去之后,应当很快便有侍卫救她起来,她早上出来之前还服用了保胎药…… 怎么会…… 呆呆地落下两行清泪,女人低声啜泣着。 景湛有些于心不忍,纵使之前对她向太后、德妃示好的举动不满,但此刻她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许选侍可是哪里不适?”到底开口关怀了一句。 许舒云听见他声音,呆了呆,皇上居然来看她了? “皇上……皇上……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景湛坐在张玉成搬来的椅子上,“是朕,朕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但是眼下你得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舒云一哆嗦,不太敢看他的眼睛,虽然她爱慕皇上,但是每每同皇上在一起,她总是生出畏惧之感。 到底要不要把江晏宁咬出来,其实当时她做了决定,但还没有勇气往下跳,她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滑下去的,推她的力道很大,在后方,江晏宁在她左侧。 只是在滑下去的那一瞬间,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她抓住了旁边的江晏宁。 谁拉着谁只有她和江晏宁知道,只要她咬死江晏宁推她,依着太后对江晏宁的不喜,必会出面惩治了她。 许选侍眼底闪过复杂之色,她不愿意用自己孩子的鲜血来铺路,但是既然孩子已经没有了,那扳倒江晏宁,也算是为孩子报了仇…… 她望向景湛,颤抖着道,“是嘉良媛,是她推了我!” 景湛无声地盯了她半晌,盯到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帝王一下子看穿了她的把戏,才听到他毫无感情的声音,“是吗?许选侍可确定?” 许舒云忙点头,“确定。” 她眼中蓄了一把泪,看起来痛不欲生,“妾身怎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妾身可是失去了一个孩子……” 提到孩子,她再次泣不成声。 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景湛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若你所言属实,朕会为你做主。” 还没走出门口,一个声音响起,“站住。” 景湛抬眸平静地瞧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母后。” 太后怒不可遏,“你还护着那个女人,她可是谋害了你的孩子!” 景湛仍旧是平静地回她,“母后,此事未有定论,不能只听信一家之词。” 他这一出言袒护,太后更加怒火中烧,“你眼里还有没有公正王法了,谁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我看你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眼了!若是不惩处她,日后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儿呢!” 景湛与她对视一眼,方才说道,“没有么,可是有的母亲,还会拿自己的孩子当工具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成功让太后不知所措,“不是,皇儿,我……” 景湛用眼神制止了她下面的话,“此事我会查个清楚,母后也不必如此着急便给嘉良媛定了罪。” 太后终于闭了嘴,可到底是愤愤不平,于是就直接坐在了上首,势必要等这件事查个清楚才走的架势。 方才人来汇报说许选侍掉进了湖里,她还在佛堂念经,寿安宫有规定,太后在佛堂时,谁也不许来打扰,因此也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倒是让皇上抢了先。 不然直接给那个狐媚子定了罪,处置了她,皇上来了也无可奈何。 眼下皇帝在这,谁还敢动她? 第32章 戳穿 江晏宁伤势不轻,她落入冰冷的湖水,又在湖水中浸泡了许久,正是该好好恢复的时候。 只是昏迷之中虚虚实实地,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空无一人的寝殿,令人作呕的双手,小腹下坠的疼痛…… 全都无比真实。 倏忽睁开双眼,手虚空一握,握到了男子温暖的手掌。 景湛垂眸看着惊醒的女人,“醒了?”边说着,边把她的手塞回被窝里。 江晏宁有些晃神,缓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呛过水的声音有些沙哑,“皇上……” “嗯。” 伸了只手把她额前的秀发拨到旁边,动作轻柔,“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江晏宁紧紧盯着他的眼眸,“自然是记得的,皇上,许选侍如何了?” “自个儿身子没好呢,还去操心旁人,她好得很,用不着你挂心。” 反手抓住他的手,江晏宁的声音带上了些委屈,还带着死里逃生的后怕,“皇上,妾身想问问,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许选侍,她要这般拖我下水!” 景湛回握她抓着他的手,“放心,朕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你只管把当时的情形如实告诉朕。” 就着素心端来的水喝了一口,江晏宁才慢慢开口道,“我那时正好就在许选侍旁站着,突然感觉有人扯着我的手臂,紧接着我就落水了,我学过凫水,模模糊糊瞧见许选侍在不远处,我便过去拉住她。” “衣物沾了水,很沉,我拖不动,只想着侍卫何时能赶紧地来,后来我实在没力气了,也坚持不住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景湛听到她去拉许选侍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这冬日里,她自己凫水都吃力得紧,还去拉扯旁人?! “你往后不可如此。”景湛紧紧地抿着唇,沉声道。 江晏宁盯着他严肃的表情,认真道,“可是皇上,她怀着你的孩子,我总是要试图救一救的。” 其实是觉得许选侍若死了,自己就没那么容易洗清罪名……拉她的八成就是许选侍,她没那么好的心肠以德报怨去救她。 更何况这事到底是许选侍自己往下跳的,还是真的有人推她,谁知道呢。 人都救了,做了好事自然是要留名的。 听了她的话,景湛默然地看了她许久,最后道,“那是侍卫的事,你这半脚猫的凫水功夫,只怕人没救着,自己倒搭了进去。” 江晏宁伸手去拥他,安抚地轻拍,“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皇上!”太后严厉的声音响起,江晏宁被吓到,赶忙将手松开。 景湛感受着她的身子骤然离去,脸上不耐的神情一闪而过。 “皇上,不是说要进来问清楚吗?事情还未曾调查清楚,便与嘉良媛……成何体统!” ……她也没有跟皇上做什么,她这还伤着,怎么做,太后这说得才叫不成体统呢。 景湛敛了眼底的神色,“母后,朕问过了,此事,嘉良媛是受害者。” 太后不屑道,“凭何断定?” 这时许选侍在宫人的搀扶下,也下了床,走了过来,一脸的难以置信,“皇上,您这是何意,她杀了我们的孩子啊!” 江晏宁闻言瑟缩了一下,看起来对被以这个罪名指控,非常不适。 景湛轻拍她手背以示安抚,“嘉良媛在水中还救了许选侍,若真是她干的,做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 太后还是满脸的不信任,“她说救便救了?可有人证物证?” 在太后看来,这儿子就是被迷了心窍了,是非曲直都分不清了。 “是与不是,传唤侍卫来便知。” 很快救她们起来的侍卫便来了,听着景湛的问话,两人对视一眼。 最终由一人开口,“奴才不能判断到底是不是嘉良媛救了许选侍,但我等拉许选侍时,底下确实有东西在托着她。” 这个笨蛋,居然还拿自己托着别人! 景湛眼带警告地看了一眼江晏宁。 江晏宁:“?” 正想细看他到底是何意思,景湛却片刻不停挪到了别处。 侍卫的说法和江晏宁的说法是一致的,侍卫察觉到了有人托着许选侍,却不会把话说死,因为他们确实没看到江晏宁。 当天当值的人并不多,两人手忙脚乱将许选侍送上岸之后,他们才又去捞江晏宁,此时江晏宁已经失去了意识,自然不会在原处,而是随着水流变动。 因此侍卫们把她拖上来的地方与许选侍所在的地方并不在一处。 江晏宁恰到好处地把脸扭向床里侧,清瘦苍白的小脸透着一股子倔强。 景湛心中一缩,即使她知道许选侍是在陷害她,但此刻真的听到这等指控,还是会伤心的吧。 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脑袋,却碍于屋内人太多,忍了又忍,还是没有伸手。 其实看到江晏宁被捞上来时手上那个姿势,他便猜到她是抓着什么东西,此刻更是印证了,她抓着的,是许选侍。 许选侍听到侍卫的话,慌忙反驳,“不,你推了我,又救我,只不过是苦肉计罢了!” 景湛厉声开口道,“嘉良媛身子不好,根本碰不得如此冰冷的水,此番差点死了,你说她豁出自己的命去害你,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景湛也不能说江晏宁落下病根,只得换个说法,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江晏宁有隐疾,冰冷的湖水会诱发她的病。 陷害是为了获益,可若是在这场陷害中,不但不获益,反而损失巨大,那么陷害的立场便站不住脚。 此话是从帝王的口中说出的,自然没有人去质疑真实性。 一时间房间中只剩下了沉默。 不论许选侍是谁推下去的,但她同时将江晏宁拉了下去,是事实。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非但不感激,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陷害她。 真是恶毒,在场的人看许选侍,都带了点鄙夷。 “不!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谎言被当众戳穿,周围人的目光如芒在背,身体又刚刚经历小产,许选侍再也承受不了,尖叫一声,非常“适时”地晕了过去。 至于是真晕还是假晕,便不得而知了,左右等她醒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就是了。 第33章 温情 宫人们把许选侍抬了回去,心中带了几分轻视,这位许选侍的前程恐怕到头了。 嘉良媛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此番因着她受了重伤,还要被她倒打一耙,许选侍怕是彻底惹恼了皇上。 况且即便是在腌臜手段频出的皇宫之中,此等做法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幕后黑手没有抓到,但江晏宁已经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了,她不是凶手,还以德报怨救了陷害她的人,是个好人啊! 杨选侍静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旁人不清楚,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此事确然便是许选侍陷害了嘉良媛,身为一个失了孩子的母亲,醒来第一件事,不是为自己和孩子讨回公道,而是急着去攀咬别人。 当真骇人听闻! 杨选侍手紧紧攥着衣袖,是她交友不慎,还曾经为了帮许选侍出头,出言讽刺江晏宁。 景湛瞧着屋里乌泱泱一群人,蹙眉道,“嘉良媛与许选侍落水一事毫无关联,你们还都挤在这干什么,人多吵得慌。” 这帮人挤在这他看了都头疼,何况江晏宁这个病人。 她那脸色越发苍白,似乎支撑不住要睡过去了。 “淑妃,剩下的事情你来查,这后宫你有协理之权,如今出了这事,你也有责任。” “是。”淑妃心下叫苦,这案子眼看着马上要成为一桩无头冤案了,还让她来查。 更何况,这推许选侍的人,根本就是她自己的人。 她不能把底下人推出来让人寒心。 无法,皇上下了口谕,淑妃只得领着一群人去查了。 江晏宁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又挪走了目光。 查怕是查不出什么的,在场那么多人,没个目击证人,瞧得出来什么。 更有甚者,指不定是淑妃和许选侍两厢勾结。 不过,她有这么让人忌惮吗,舍了自己的孩子也要陷害她。 太后眼瞧着一团乱麻,孙儿没了,江晏宁还又得到了皇上的怜悯,两人你侬我侬的,她瞧着碍眼。 干脆眼不见为净,也匆匆走了。 景湛把被子给她掖掖好,轻声道,“你先歇一会,可好?” 语罢又瞧了瞧这周遭环境,皱着眉,“这里到底不是你的寝殿,你若是还能撑着,我便让人把你送回白玉阁。” 闹了这一通,江晏宁也实在精神不济,眼皮子直打架,胡乱点了点头,马上就睡了过去。 管他是在哪,睡了再说。 景湛瞧着再度睡过去的人,哑然失笑,她倒是心大,这便睡着了,瞧着方才被伤了心的样子,还以为她会胡思乱想睡不着,不成想说话间就睡过去了。 这紫云殿常年无人居住,一点人气都没有,冰冷刺骨,在这睡着对江晏宁也不好,景湛思索了片刻,还是叫来步撵,宫人们想将江晏宁抱起来,景湛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动,他要自己来。 轻轻把江晏宁连人带被子裹了,景湛轻手轻脚抱着她上了帝撵,还将她头挪在了他的腿上扶着。 等他确认她是以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躺着之后,才示意宫人起步。 江晏宁再醒来已经又是一个早上,一睁眼便瞧见旁边男子的侧颜。 她已经不在紫云殿了,想必是景湛见她一直没醒,只能先把她送了回来。 说起来,昨日许选侍指控她推她入水,但是皇上丝毫没有怀疑过她。 多少让人有些感动。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触碰着男子精致的侧颜。 “摸够了吗?” 景湛突然出声,把江晏宁吓得飞快缩回手。 刚缩到一半便被他扣住,景湛侧过身子来瞧她,“怎的不答话?” 江晏宁在心里啐了自己好几口,当真是脑子被水泡糊涂了,大早上还被美色所惑,这下被逮个正着,丢死人了。 不敢去看他的,江晏宁别扭地扭过头,“没看。” “啧,耍赖,你还有这毛病。”她这般窘迫,景湛怜她遭了一场大罪,也不继续逗她,转了身平躺着,手却不松开。 江晏宁觉着不自在,虽然她和皇上什么都做过了,但是这般温情的时刻,并不曾有过。 不知怎的,她有点惧怕这种温情,即使是昨日刚刚死里逃生,但是这种安心的感觉,她不想要。 在皇宫之中生活,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许是皇上对她无条件的信任,让她久违地生出了些依赖之心。 但帝王之心,如何去揣度?今日他可以信誓旦旦保护你,明日怕出来一个新人更得他欢心,这份承诺便也可以轻而易举易主。 闭上眼睛沉默,这点温情,感受一下便够足够了。 睁开眼,江晏宁动了动,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不料却被抓得更紧了。 江晏宁有些别扭地开口,“皇……皇上,您松开我。” 景湛淡淡道,“不放。”继而闭上眼睛假睐。 江晏宁安静地等了一会,感觉身边的男子呼吸平稳,这才又开始把自己的手往回收。 忽地又听景湛道,“安静一会,这才寅时,你陪我睡一会,可怜可怜我。”声音带着少有的疲惫。 身为帝王,景湛一直很称职,辰时初便是上朝时间。 江晏宁没注意到男子用的自称,她居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委屈。 于是乖乖躺好,不再言语。 只安静了一会,江晏宁便又开始动,她紧紧地挨着景湛,她一动,景湛根本睡不着。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景湛觉得自己是太放纵她了,正想按住她,却又听见她说,“皇上,我饿了,睡不着。” 景湛:“……” 也是,她落水之后醒了也没吃什么,就又一觉睡到了现在,饿了也是正常的。 欠了她的,景湛无奈睁开眼睛,“张玉成,叫御膳房做些吃食过来,简单点儿的。” 江晏宁听见这话,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皇上,你真好!” 第34章 你我私交 虽然江晏宁确实是饿了,但是也没有饿到要这个时辰用膳的地步,纯粹是她恶从胆边生,想要折腾折腾皇上。 都是因为他,她才被许选侍盯上的。 披着衣裳坐在桌子旁,江晏宁百无聊赖,景湛也不睡了,就陪着她熬。 御膳房的动作十分迅速,不过等了一会,样式可人的菜式便上了桌,还上了一道醋溜黄瓜。 因着酸甜开胃,江晏宁便一颗心扑了上去,只眷顾那一道菜。 景湛看得直皱眉头,终于忍不住,在江晏宁再次伸向那碟黄瓜的时候,从她筷子底下将它端走。 江晏宁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饿了还一直吃这酸黄瓜,等会肚子疼了有你受的。” 多大的人儿还贪嘴,景湛发现她小毛病是越来越多了。 可他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隐隐有些欣喜,这样鲜活的人,才能使这后宫显得有趣。 他不喜欢看千篇一律的假脸,还有永远好听的假话。 无聊。 眼前这个人,长得甚合他心意,性格又讨喜,还一颗心扑在他身上。 他宠一些,也是应该的。 景湛一边看着江晏宁慢慢喝粥,一边想着。 “沈正卿说,你身子里的隐疾此次都被激发了出来。” 江晏宁闻言手一顿,继而点点头,“知道。” “明日起他会定时来为你施针。” 江晏宁有点纠结,又鼓起勇气问道,“敢问皇上,施针了还要喝药么?” 景湛冷笑道,“自然是要的。” 江晏宁顿时粥都不喝了,一张脸皱得不成样子,写满了不情不愿。 这辈子要说最怕什么,便是喝药了,她可太讨厌喝药了,苦得要命。 景湛继续刺她,“现在知道怕了,你跳下去的时候怎么这么勇呢。” 江晏宁将嘴一撇,“我是临危不惧,挺身而出,皇上怎的还这般说我,可真叫人伤心。” “伤心?伤心也比伤命好。”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江晏宁佯装生气,埋头吃了一会,又抬起头,盯着景湛,“其实……我救她确实也有私心。” 景湛也看着她,没有说话,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我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白白吃了这亏。” 景湛半晌无言,见过实诚的,没见过这么实诚的。 “刚不是还铁面无私吗,这会子又对着朕掏心掏肺的。” “不过这些话,你对着朕说说便罢了,到外面便不要说了。” 江晏宁挑了挑眉,“在皇上心中我有这般愚笨吗?” 景湛实诚道,“有。” 江晏宁气得牙痒痒,可没一会,好似又想起了什么,笑嘻嘻地对着景湛,一副殷勤的样子。 景湛淡定地抿了一口茶,“还有何事?” “皇上,你怎么这般相信我呀?” “倒也不是完全相信。” 这句话说完,便看到本来还在笑的女子顿时垮了脸。 景湛兀自觉得好笑,继续道,“在咱两的私交,朕确实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但朕是皇帝,朕必须做到毫无私心,不偏袒任何人。” 听到私交,江晏宁有些脸红,这话说的,他们两有啥私交啊,不就,不就床上那点子关系…… 不过对于皇上的态度她是满意的,“皇上,您能做到这般,我很是高兴。” 这话是真心的,能像现在这样,对于帝王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景湛有点受不了她炽热的目光,她把他当成天当成地,可是他没法付出对等的情感。 没有回应这句话,景湛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吃好了?” 江晏宁顺从地依偎着他,“吃好了。” 宫人将漱口的物事端上来,服侍她漱完口,景湛直接将人抱起,搁到了床上。 “朕要去准备上朝了,你再睡一会。” 江晏宁这才开始良心不安,毕竟是她故意闹着要吃东西,景湛才没能睡觉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景湛已经准备要走了,边走边交代,“等到晌午,沈正卿来给你施针朕再来瞧你。” 景湛一晚上没怎么睡,淑妃在福宁殿也不好过。 “这个废物,掉了孩子都未能扳倒江氏。” 非但没有扳倒江氏,还给了她一个烫手山芋。 今日她去寿安宫请罪,自认治理后宫不严,出了这档子事儿。 太后给了她好大的没脸,愣是让她在佛堂跪了一个时辰,如今膝盖还在痛着。 自从嫁给了皇上,她就没有受过这份罪! 可谁让对方是皇帝的亲娘呢,这口气只得忍了。 淑妃回到福宁殿还要面对留下来的烂摊子,越发糟心。 凶手凶手,叫她上哪弄个凶手来? 明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凶手,还要在慎刑司盯着问询,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带着人四处搜寻。 没有比这更蠢的事了。 案子呢,是肯定要抓个人出来顶锅的。 这简单,甚至直接让许选侍认了自己脚滑都行。 不过,逼急了的兔子是会咬人的,还是不要这么干。 淑妃暗自盘算着,折肯定不能折了自己的人,那就只好委屈许选侍了。 青玉阁。 因为陷害江晏宁的事情,许选侍已经被禁足了,只是这禁不禁足的,也没什么要紧的。 左右她也是在坐小月子。 只是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这许选侍得罪了皇上,哪里还有什么前程。 能找人从青玉阁调走了的都找了,只剩下许选侍的贴身婢女和几个洒扫杂役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许选侍却恍若未闻,只自己呆坐着。 杨选侍从门口走进来,便看到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你怎么折腾成这样?!” 本来她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到许选侍这里来的。 这是她在宫里唯一的好朋友,也是最好的好朋友,她实在是不愿意去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 本想过来同她一刀两断,可如今见了她的样子,她又狠不下这个心肠了。 “杨姐姐,杨姐姐……” 看见她来了,许选侍终于有了点反应,落下两行清泪。 杨选侍恨极她的不争气,“你瞧瞧,我早就劝过你,不要与虎谋皮,如今你这般下场,许诺你那人,却逍遥得很。” 许选侍动了动嘴唇,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35章 杨选侍上门 “眼下你打算如何?” “我也不知道……” 杨选侍狠了狠心肠,“那些不该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要再妄想了,往后若是能得皇上不再计较此事,能够安然度过这辈子便也就是了。” 许选侍双目赤红,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声音,“可是姐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杨选侍紧张地握住她的手,“你可千万不要再想岔了,咱们能在这宫中保住一条命已是十分不容易了,旁的就不要再痴想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便越发凌冽,最后几乎是在警告了。 她早就看出许选侍对皇上的感情不一般,只是想着她或许自己有分寸,所以并没有出言提醒。 再者,她们都是皇上的妃子,两人再要好,有些事情也不适合她来说。 可是看到今天许选侍的模样,她十分后悔没有早点提醒她,悔之晚矣。 许选侍越哭越伤心,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杨选侍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在旁边陪着由着她发泄。 走出青玉阁的时候,杨选侍还在忐忑,也不知道她把她的话听进去没有。 望见旁边白玉阁的一角,杨选侍有些脸红,她上次出言找嘉良媛的茬儿,定是惹她不快了。 但现在能够救许选侍的只有嘉良媛了,若非如此,她根本拉不下脸去求她,想想都臊得慌。 设身处地地想,若是她处在嘉良媛这般境地,她怕是恨不得这人死了。 心下默默叹口气,杨选侍还是走向了白玉阁。 束珠瞧见她来,怒目而视,“你来干什么?!” 她可知道这位杨选侍和许选侍是好姐妹,许选侍不是什么好人,这位杨选侍铁定也同她一路货色。 杨选侍没计较她这般说话,陪着笑脸,“束珠姑娘,我来求见嘉良媛,您能否为我通报一声?” 束珠哼了一声,“我家主子被人拉下池塘,眼下身子太虚不宜见客,还请杨选侍回吧。” 见束珠如此不好说话,杨选侍也没了辙,但除此之外,她也没别的招,只得硬着头皮候着。 “束珠……杨选侍?您怎么来了?”素心刚巧从殿内出来寻束珠,便看到这二人在大门口僵持着。 杨选侍陪了笑脸,“我来瞧瞧嘉良媛,不知她眼下如何了?” 素心得体地笑着,“谢杨选侍关心,我家主子已经无甚大碍了。” 杨选侍道,“那可否麻烦素心姑娘给我通报一声,我有些事想与嘉良媛商量。” 素心迟疑了一下,点头应了。 束珠太年轻,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而且处事不够圆滑,哪怕真的不喜杨选侍,也不该如此晾着她在门口,被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何况,杨选侍大小也是个主子,她这个态度对杨选侍,若是杨选侍硬是要拿捏她,嘉良媛也没办法保她。 这俗话说风水轮流转,谁知道杨选侍以后会有什么造化,左右跟主子结怨的人也不是她,那交个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您在此稍等,我去禀告我们家主子。” 素心进里殿将事情同江晏宁说了一番。 听罢,江晏宁无所谓道,“那便让她进来吧。” 想了想又道,“束珠也是为我打抱不平,她就是个小孩子心性,你还得多教教她。” 素心诚惶诚恐应了,哪怕在嘉良媛身边服侍有一阵了,她还是不太习惯嘉良媛对待她们的方式。 倒也不是说不好,就是太好了,她不习惯。 但跟着这样的主子倒也省心,嘉良媛一贯就事论事,能听得进去劝告,有自己的想法,再好不过了。 而且嘉良媛不似表面柔柔弱弱,相反,她很聪明,行动也十分果决,在这行走踏错一步便死无葬身之地的皇宫之中,无疑是很大的一个优势。 杨选侍紧张地走进来,这才瞧见一女子在窗边坐着,正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嘉良媛万安。”忐忑地给江晏宁行了礼,杨选侍站在那,有一些局促。 窗边的女子闻言向她瞧过来,莞尔一笑,“听闻杨选侍寻我,有何要事?” 她这一笑明明是客套得体的笑容,看在杨选侍眼里,却是如沐春风。 与窗外边的景致,构成了一幅画似的。 那双眼睛似有着万般情愫,勾魂摄魄。 就连声音也是出奇地悦耳。 难怪能够宠冠后宫,这样的女子,如何不让人心动。 杨选侍愣了一会,方才回过神,可是刚刚想好了的话,又有些难以启齿。 想了半晌,杨选侍才鼓起勇气问道,“嘉良媛的身子可好些了?” 江晏宁噗嗤一声笑出来,没能忍住,往常还以为这杨选侍是个多厉害的人,如今一看,就是老实人。 她这一笑杨选侍更加窘迫了,坐在原地局促不已。 不好欺负老实人,江晏宁很快收了笑意,“谢谢杨选侍关心,我已没有大碍了。” 杨选侍瞧见她虽然正经了起来,但那双眼还是饱含着笑意,越发坐立不安。 再加上接下去她要说的话,杨选侍自己都唾弃自己不要脸。 微微叹了口气,杨选侍正准备开口,江晏宁却出言打断了。 “我知晓杨选侍的意思,杨选侍是要为了许选侍来求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好叫她不用受太多罪?” 目的这般被她看出来,杨选侍觉得自己简直可以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第一次上门便是这种不体面的事,江晏宁没把她轰出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杨选侍索性就不再扭捏,“是,嘉良媛,我知道是许选侍对你不住,但看在她失了孩子,已然得了惩罚的份上,能否放她一条生路,往后她肯定不会再做出这种事了。” 江晏宁听着觉得有些好笑,看来杨选侍也知道她没有任何立场帮许选侍,只能 “杨选侍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第36章 施针 “许选侍她陷害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不可能为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在我背后捅一刀的人说情。” 杨选侍听了这话,眼神黯然,是啊,自己凭什么要求旁人冒此等风险救一个仇人。 本身她上门就已经是很冒昧了。 杨选侍觉得自己没脸再在白玉阁站着了,尴尬地笑了笑,正想开口告辞,又听到上首的江晏宁说道,“我知杨选侍和许选侍是选秀期间便有了交情,她帮过你,所以你很是感激。” “我理解你们之间的姐妹情深,但你能做到此等地步已是仁至义尽,杨选侍是个聪明人,不该自扰才对。” “我虽然不会为她求情,但也不会落井下石,这样杨选侍可满意?” 杨选侍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嘉良媛这话是在宽慰她,连忙点头,“满意,满意的,多谢嘉良媛。” “至于嘉良媛说的,我自然不会自扰,只是全了我与她最后的姊妹情谊罢了。” 本身来这之前她便想清楚了,与许选侍终究不是一路人,替她走这一遭求情,已经是最后的仁至义尽了。 嘉良媛若是想要许选侍的命,只消得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怕是皇上一句二话也不会有,她能够应允不再火上添油,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待杨选侍走后,束珠一脸的愤愤不平,“主子,你怎么就这么轻易放了她们。” 江晏宁继续着被打扰的棋局,听到这问话只是笑笑,没有搭腔。 或许是因为自己上辈子没有这种姐妹情分吧,杨选侍确实是个性情中人,还是个聪明人,她肯为了许选侍求情,但在知道自己和许选侍不是一路人后,又能潇洒地放手。 有情有义又不盲目,她欣赏这样的人,所以给了她一个人情。 即使不是朋友,日后若是有需要,她相信杨选侍会伸出援手的。 最后一子落下,黑子和白子各占据半壁江山,江晏宁却看起来颇为满意,心情颇好地站起来,“快到晌午了吧,皇上是不是快来了。” 看在他那么信任她的份上,江晏宁毫不吝啬地愿意下厨一次。 素心笑着应她,“是啊,主子,沈太医快来了,皇上说过会来陪你施针的。” 一听这话,江晏宁蔫了,要不狗皇帝还是别来了。 施针,施针她倒是不怕,那药才是苦得要命。 惦记着谁谁就来了,景湛走进来看到女人蔫蔫的模样,奇怪道,“怎么,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是不是不舒服?” 江晏宁没好气道,“是啊,不过不是现在,是马上就要不舒服了。” 景湛马上懂了,走到她身边坐下,“多大个人了,还怕喝药。” 江晏宁趁机钻进他怀里,用手捏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掰着他的手指,“本朝哪条律法规定,大人不可以怕喝药了?” 景湛把眉一挑,她现在是越发大胆了,礼都不行了。 “本朝律法如今没有,要是嘉良媛你乐意,朕不介意添上这一条。” 江晏宁勾了唇,伸手挽住他脖子,笑得妩媚,“皇上,妾身想起来,那册子里画的挺有趣儿的,不如我们下次试试?” 说到这,江晏宁倾身向前,跟景湛咬耳朵,“这药,不如就免了吧?” 景湛差点没喷出来一口茶,她这是在干什么? 竟然用那种事同他交换喝药的条件,真亏她想得出来! “这法子亏你想得出来,出息!” 江晏宁被训了,顿时不高兴了,从景湛身上离开就要走。 察觉到怀里的温香软玉要离自己而去,景湛连忙牵住她,又把她牵了回来,软了态度哄着,“你听话,你若不听话,这病不好好治,以后痛的还是你。” 她每每来小日子痛得死去活来的,景湛自然知道。 更重要的是,景湛摸了摸她小腹,“你难道不想生个孩子?” 江晏宁一惊,差点就跳起来,自己偷偷吃避孕药的事情不会被发现了吧? 转念又一想,她的药都是素心托了人从宫人搞来的,从熬制到处理药渣,都是素心亲手经办,断不会被他人知晓。 江晏宁挤出一抹笑,“自然是想的。” 难得景湛沉浸在情绪之中,这才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那你就乖乖听话。” “嗯。” 涉及这个话题,江晏宁的情绪也不高,瞬间沉默了下来。 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沈正卿挎着一个箱匣来为江晏宁施针。 那绝色女子安静地依偎在男子身旁,好一对郎才女貌,沈正卿只瞧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目光。 纵使心中爱慕,她却也已是旁人的了,那人,还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自嘲地笑笑,沈正卿规规矩矩地朝上首二人行了礼。 “起吧。”景湛淡淡的声音响起。 沈正卿道,“是,皇上,臣来为嘉良媛施针。” 景湛低头吻了吻女人的脸颊,“去吧。” 声音里藏着的温柔谁都能听出来。 在场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皇上对嘉良媛的上心,他们白玉阁的人自然再清楚不过。 只沈正卿带来的几个医女愣了愣,似乎是第一次听见帝王用这种语气说话。 一时之间都艳羡不已。 江晏宁把嘴撅得老高,到了沈正卿面前,却又恢复了得体的样子,“沈太医,麻烦了。” 看着眼前女子挑不出一丝错的礼仪,沈正卿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可以对着皇上那般撒娇,待他却只能是这般克己守礼。 压下心底的悸动,沈正卿温声道,“嘉良媛,一会施针时可能有点痛,你多担待一些。” “这是自然。” 江晏宁应得爽快,扎针而已,能有多痛。 结果没几下她便发现自己草率了,这何止是疼,这可太疼了。 她疼得满头都是冷汗,素心在旁边焦急地给她擦着汗,“主子,你可忍着些,这体内寒气越盛,就越疼,您这个是太严重了,忍过这一遭就好了。” 景湛沉默地看了一会,伸手接过素心手里的帕子,轻轻为江晏宁拭去额边的汗。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眼中全是温柔。 第37章 何为真相 江晏宁这回是真的失算了,还以为施针而已多大点事,疼得她差点哭出来。 太丢人了。 待沈正卿施针完毕,江晏宁已是满身的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景湛松开方才按着她的手,淡淡地挪开了目光,“沈正卿,她还要这般施针多少次?” 沈正卿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稍后恭敬地回道,“施针十五日,十五日之后视情况而定。” 景湛见他脸上似有犹豫之色,问道,“沈太医还有何事要嘱咐?” 沈正卿踌躇了一下,望了一眼江晏宁,回道,“臣斗胆,还请皇上借一步说话。” 事情涉及江晏宁的身体,景湛不作迟疑,把江晏宁交给素心,“你扶着你家主子去净个身,这一身的汗,别一会又风寒了。” 随后他走向外屋,沈正卿跟在他后头。 直到景湛停住了脚步,沈正卿才道,“皇上,这银针可以驱散嘉良媛体内的寒气,却也有些副作用,例如,催情。” 景湛静静地望着他,知晓他必然还有旁的要说。 果不其然,沈正卿开口道,“但在这十五日内,若是行房,只怕是会前功尽弃。” 要议论自己喜欢的人和旁人的房中事,沈正卿心中也全然不是滋味。 但医者仁心,一切自当以病人为重。 景湛愣了愣,没想到他是来提醒这个,随后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太医,心思倒是很细,赞许道,“朕以前瞧你年纪轻轻,医术倒是颇为了得。” 沈正卿没想到还能得帝王一称赞,连忙谢恩,“谢皇上夸奖。” 景湛点点头,“朕知道了,你且先去忙吧。” “是。” 他走了之后,景湛又返回了内殿。 白玉阁的宫人手脚麻利,早就弄好了一大桶热水,江晏宁此刻就坐在浴桶里泡着。 素心见景湛进来了,连忙退出去。 景湛脚步踟蹰,最终还是走了过去,掬起一捧水,往女子背上浇着。 那浴桶里的水氤氲着热气,如玉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倒是增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热气将江晏宁的脸熏得红红的,泡了这一会澡,身上的汗去了,人也清爽许多。 江晏宁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回眸一笑,“皇上,方才沈太医与你说什么了?” 景湛呼吸一滞,旋即挪开了目光,“没什么。” 本来以为那个要求也不是那么难,眼下才发觉,他的定力在面对着她时简直溃不成军。 江晏宁没察觉出来他的异常之处,任由着他拨弄那水。 等到觉着差不多了,这才出来让素心收拾好,直接一卷上了床。 这一折腾,江晏宁难免精神不济,打着哈欠道,“皇上可要留下来用膳。” 景湛也知晓她这会已经困得不行了,温声说道,“你先睡吧,朕坐一会就走了。” 这便是不留下的意思,江晏宁得了他这答案,也懒得再招呼他,直接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景湛又坐了一会方才离开。 “淑妃那边可有消息了?” “回皇上,淑妃娘娘说,有了些眉目。” 景湛冷笑,淑妃也是十分懂得迂回之术,不知他这位贤惠的淑妃,最后会拿出个什么结果来? 青玉阁内隐隐成僵持之态,许选侍红着眼,低声嘶吼,“我要见淑妃娘娘!” 今儿午膳之后,慎刑司便来了人,说要带走她身边的丫鬟银翘,指明她与此次落水事件有关。 可是怎么可能呢?银翘是她从家中带来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怎么可能会害她? 银翘哀哀地哭着,死死扯着许选侍,“主子,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我知道你没有……” 许选侍也紧紧地抓着银翘,那慎刑司根本就不是人去的,此事就算不是银翘所为,进去了恐怕也要屈打成招,她怎么可能让银翘去。 去了便回不来了! 淑妃的大丫鬟明蕊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主仆情深戏码,丝毫不为所动。 许选侍哀求道,“明蕊姑娘……你就让我见见淑妃娘娘吧,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明蕊面无表情道,“许选侍,您就将银翘姑娘交出来吧,这样对大家都好,淑妃娘娘也会记着您的。” 许选侍见她态度如此强硬,心知今日不能善了,厉声道,“淑妃娘娘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当初可说得好好儿的,如今出了事,便要拿银翘去抵罪,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就不信她崔芷卉能只手遮天,我要见皇上!” 许选侍是气昏了头,直接叫嚷着淑妃的闺名。 明蕊丝毫不惧她这般撒泼,左右这青玉阁周围早已布满了淑妃的人。 奉旨查落水一事,没有人会怀疑院内是这般场景。 但由着许选侍这般叫嚷下去也不好,明蕊一个眼神,旁边的粗使嬷嬷会意,上前拉拽着银翘。 “主子,主子……” 银翘泣不成声,但看着这无力回天的局面,若是自己再不走,不知道淑妃娘娘还会做出什么事。 “明蕊姑娘,我跟你们走,只是莫要为难我家主子,她身子不好,如今小月子都没出,您行行好,放过她吧。” 明蕊见她肯配合,笑着道,“这是自然,我们娘娘也无意与许选侍为难。” 银翘又朝着许选侍叩了三个响头,而后便跟着明蕊带来的人走了。 许选侍颓然地站在原地,双目如染血般赤红,是她与虎谋皮,这才害了银翘! 悔不当初,可是悔之晚矣。 福宁殿。 淑妃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可把人带到慎刑司了?” “带到了,娘娘。” 淑妃染着蔻丹的手捻起手帕净了净嘴,轻飘飘道,“你这次回来得有些慢。” 明蕊心中一慌便跪了下来,“娘娘,是我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淑妃笑道,“你慌什么,本宫又没有说你的不是,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怎舍得罚你?” 明蕊看着眼前女子的笑脸,只觉得背后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38章 嘉嫔 能做到淑妃这个位置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明蕊虽说侍奉了淑妃多年,总有些情分在,但每次面对淑妃时,还是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明蕊紧张地手都在颤抖。 约莫跪了一炷香时间,淑妃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去领赏吧。” 明蕊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敢大意,“谢谢娘娘。” “记得找人去慎刑司,务必要让银翘签字画押。” “娘娘放心,奴婢自然是知道的。” 淑妃揉了揉眉心,“许选侍如何了?” 明蕊贴心地走上去,轻轻为淑妃按压着,“她自是不肯将银翘交出来,说了好些难听的话,不过青玉阁都是我们的人在把守,娘娘不必担心。” “嗯。” 明蕊有些迟疑问道,“娘娘,许选侍已经废了,可难保她不在外头胡言乱语,这……” 淑妃懒懒道,“怕什么,疯子说出来的话,是没有人信的。” 她眼中露出一丝锋芒,明蕊心领神会。 许选侍如今必然是失了圣心,但若是突然暴毙又太引人注目。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神志不清,毕竟没有人会听一个疯子说什么。 “找人往她饭食中加些东西也就是了,注意着份量,可别一下子太多,现在就先禁足她好了。” 明蕊应声称是,等到淑妃睡着了,便着手去办。 淑妃手下的人没有饭桶,才不过三天,便将一份由银翘签字画押的罪状呈到了景湛面前。 “皇上,此番皆因银翘这丫头对许选侍怀恨在心,心生怨怼,这才生出事端。” 景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爱妃还真是能干啊,这才几天,便已经查得这般透彻。” 他笑意不达眼底,淑妃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但是这烂摊子总要有个说法…… 都怪许选侍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玩意! “臣妾有协理后宫之责,如今发生这种事,皆因臣妾御下不严,臣妾愿自罚三个月俸禄以示惩罚。” 景湛道,“允了。” 悄悄看了一眼景湛的脸色,“皇上,此次嘉妹妹也算是无妄之灾,受人陷害,臣妾想着,也许该给她一些补偿。” 景湛没什么表情,“依你看,该如何补偿?” “就升为嫔位如何?” “就依你说的办吧。” 淑妃想了想又道,“那许选侍……臣妾想着,许妹妹也是受害者,但她对嘉良媛心生不满,妄图陷害,此举已违背了宫规,应入冷宫,但怜其刚失子,便先禁足半年如何?” 淑妃所说皆是符合宫规,景湛也都一一应允。 等景湛走了,明蕊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要主动提出来给嘉良媛升位?” 淑妃冷笑一声,“你以为本宫不主动提此事,皇上便不会给她升位吗?” “皇上对嘉良媛如此喜爱,肯定会想着补偿她,可若是皇上提出来,嘉良媛未免圣眷太过,遭人嫉恨,而由本宫主动提出来,名正言顺,再者,本宫这也算是投皇上所好了,又卖了个人情给嘉良媛,何乐而不为?” 淑妃乐意卖个人情给江晏宁,江晏宁却没想着要惦记她这个人情。 “娘娘,接旨吧。” 张玉成感觉距离自己上一次站在这里宣读晋位圣旨才过去不久,这便又来了。 江晏宁人逢喜事,笑得格外舒心,真是想不到居然还能因祸得福了。 嫔位啊,狗皇帝出手真的是越来越大方了。 “娘娘,皇上说了,这升了位份,伺候的人也该增加几个,这白玉阁难免住不开,过几日等明光殿修缮好了,便给您换个地儿住呢。” 若是景湛在这里,江晏宁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扑上去亲一口他了。 太大方了,晋位,迁宫,万万没想到,落了个水,还能有这等好事。 瞬间吃药扎针那都不是事儿了。 “主子,哦不,娘娘,该叫娘娘了。”素心一时之间也很激动,称呼都没改过来。 依着宫里的规矩,嫔位以上便可以叫娘娘了。 江晏宁好笑地瞧她,“想清楚了再说,怎么瞧着高兴坏了。” 虽然打趣素心,但看到她这般,江晏宁心中也很是感激,起码素心是真情实意为了她高兴。 在这深宫之中,这种衷心的确难得。 江晏宁升位份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无数人羡煞,这江晏宁莫不是有老天庇护,不仅在此次事情中全身而退,还又捞了个从四品。 后宫纷纷扰扰,暂时都闹不到白玉阁。 “怎么样,给你择的明光殿,你可喜欢?” 江晏宁执了白子,正聚精会神与景湛厮杀,“皇上,臣妾可还没瞧过那殿,如何知道喜不喜欢?” 她眼中带着狡黠,落棋干脆利落。 景湛看她一眼,执着黑子轻轻放下,“朕给你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这话说的,江晏宁腹诽,太有自信了吧。 “俗话说,观棋局可知下棋之人的脾性,朕观你下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似乎跟你的性格有所偏差?” 她在狗皇帝心中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么? 江晏宁故作神秘,“皇上可不许以貌取人。” 可不算以貌取人,江晏宁往常展现出来的都是对景湛爱到骨子里的形象,眼里心里全是他。 可到了棋局上,她杀招凌冽,毫不留情,又跟她往常性格极度不一样。 有趣,景湛在心里如是评价。 这只小白兔,是否也是藏起了自己的爪子呢? 等他们这盘棋下完,天早就黑了,两人用了晚膳,江晏宁依在榻上看她那话本子,景湛照例瞧着他的书。 不知怎么的,看着看着,江晏宁的心就飞了。 男人的脸,怎么越看越好看,她不由自主地瞧着他的侧脸,甚至有些口干舌燥。 江晏宁连忙捧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瞧了瞧天色,已经是亥时,江晏宁唤来素心,“给皇上备水。” 景湛闻言将目光从书上挪开,“备水?” 江晏宁有些局促,挪到景湛身边,对着他耳语道,“对啊,皇上,今日咱们早些安置吧,明日我母亲她们就来了,今晚闹不得太久。” 第39章 莫非不举? 因着殿里还有其他人在,江晏宁便压低了声音凑到景湛耳旁说的。 不知怎的,越靠近他,她就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有一种燥热,并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好像有点儿馋皇上的身子……不,不止一点儿。 脑子里全是曾经耳鬓厮磨的画面,江晏宁不由得羞红了脸,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说话说着说着,她就想到这事儿上了。 自己,自己真是越来越似个色胚了。 景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今晚朕便不留下了。” 江晏宁呆了呆,“不留?” 真是稀奇,往常皇上来这白玉阁,不能说急色吧,但哪回走得这般干脆,而且,说是要走,这话怎么听得这般不情不愿。 说话间的功夫,景湛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江晏宁低头瞧着自己的手。 咬了咬唇,起身拉住了景湛,吻了上去。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她吻上来的一瞬间,景湛便立刻给出了回应。 这亲吻来得迅猛而激烈,往常多是景湛引导着她,不知怎的,今日她却越发急切,急切地探寻着他口中的每一个地方。 多日不曾触碰过她,景湛由着她发泄了一会,便温柔地拥住了她的肩,掌握了主动权。 不知什么时候,江晏宁已经被抵在了墙边,背后是宫墙,面前是他火热的身躯。 空间中回荡着唇齿交缠的声音,令人心动不已。 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江晏宁轻轻推着景湛。 景湛废了好大的劲才停下来,两个人静静地望着彼此。 江晏宁感觉自己心中那把火随着彼此的触碰越烧越烈,迫切地需要什么来缓解。 “皇上,就不能不走么?” 她羞涩又大胆的模样,给本来就勾人的眼睛,更增添了几分媚色。 景湛眼神暗了暗,几乎克制不住要留下来,却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下次吧。” 他都这般了,江晏宁再怎么也不会继续挽留,只得看着景湛离开。 帝王离去的背影,瞧着居然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过,他这是怎么了?江晏宁低头看了看自己,没什么异常啊,皇上怎么好像不想跟她亲近一样? 等缓过那股子劲,江晏宁坐在榻上苦思冥想。 正巧素心走了进来,江晏宁便问道,“素心,我变丑了吗?” 素心乐呵呵地,“娘娘胡说什么?” 江晏宁又靠近她,“那我身上有什么不脱之处吗?” 素心仔细端详了一阵儿,摇头,“没有,奴婢瞧着娘娘脸上红润了不少,更好看了。” 江晏宁更纳闷了,那皇上是为什么? 瞧了瞧四下没有旁的人,江晏宁招手让素心挨近点。 素心不明就里地靠了过去,只听她问道,“你可晓得,为何一个男子会突然对一名女子态度冷淡么?” 虽说景湛对她算不上态度冷淡,只是某些方面有些冷淡,但素心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有些事江晏宁还拉不下脸皮同她说。 总不能说是她馋皇上身子吧,这也忒不像样了些。 听了这问话,素心严肃地想了想,“娘娘,这男子一定是厌恶这个女人了。” 江晏宁:“……” “不是,这男子还是喜欢同她待在一处的,待她也很是温柔。” 江晏宁又想起方才景湛将她抵在墙边画面,真真旖旎至极。 她还能想起男子揽着自己时,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 不能再想了! 素心看着她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虽然疑惑,却还是秉承“为娘娘分忧”的原则,继续提说着,“娘娘,您这话说得也太矛盾了,这男子若是待这女子这般温柔,又怎么能说是冷漠呢?” 此冷漠非彼冷漠啊姑娘! 江晏宁憋红了脸,好想跟她明说,但是还是说不出口。 素心瞧着自己娘娘,越发不解,又细细琢磨了一番,然后脸可疑地红了。 这娘娘莫不是说的那种事? 犹豫再三,素心姑娘还是勇敢地问了,“娘娘,此男子可是在房事上冷淡了?” 江晏宁:“……” 深吸了一口气,“正是。” “你怎么知道?” 素心道,“我瞧过话本子的,再者说了,娘娘忘了,我会医术,这男子不举也是病症。” 江晏宁震惊了,“不……不举?!” 这不能吧?皇上这才多少岁啊,堪堪二十出头,再者说了,这这这她落水之前他们也有过,皇上简直龙腾虎跃,这怎么说不举就不举了?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江晏宁垂头丧气,“男子不举有何表现?” 素心想问到底是何人能让她家娘娘如此上心,又觉得不太好,权衡了一下答道,“娘娘,男子不举便行不了房事,若是能行房事的男子,定会对女子有反应。” 她没明说是什么反应,但是江晏宁又不是未经人事,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方才皇上有那种反应吗?仔细回想着,似乎,大概,景湛某些地方离她离得是有些远…… 被吻得七荤八素的……完全没了印象。 江晏宁有气无力说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素心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娘娘突然问了她这么个问题,而且这看起来还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跟娘娘有瓜葛的男人,老天! 不会是皇上吧?皇上不举了?! 一定是的,明明她出去之前皇上还在殿里和娘娘在一起,一回来皇上都不见踪影了。 而且往常娘娘和皇上在一起,就跟烈火遇上柴一样,哪有这般平静的……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素心一下子警惕起来,此事可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事放普通男子身上都接受不了,何况是帝王,说出去怕是要掉脑袋的。 可娘娘知晓了这个秘密,娘娘不会失宠了吧? 素心欲哭无泪,她家娘娘好不容易熬到这时候,怎么就这么倒霉? 江晏宁觉得素心看自己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但她正沉浸在皇上到底是不是不举的疑惑里,也没琢磨素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得寻个时候试试才行。 第40章 再见娘亲 大年初七,命妇进宫的日子。 哪怕对母亲颇有微词,可进宫如此之久,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 江晏宁早早起来,等在白玉阁外。 也不知道她走之后,母亲过得怎么样,可她在宫中得宠,想必大夫人不敢为难母亲。 素心宽慰道,“娘娘,您进屋去等吧,阮夫人没那么早到的,这依着规矩,还得先去拜见太后呢。” 江晏宁却也不听,还是在门口倚着,望眼欲穿。 快到晌午的时候,阮姨娘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白玉阁外。 “拜见娘娘。” 阮姨娘行了个礼,心中五味杂陈,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江晏宁先是皇上的妃子,代表了皇家,然后才是她的女儿。 “娘快些起来。”江晏宁忙去扶她。 就算再怎么不认同阮姨娘的处事方式,但毕竟是亲娘,母女俩哪有隔夜的仇。 要说她进宫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阮姨娘了。 阮姨娘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女儿,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牵到了椅子旁。 “娘,您坐。” 阮姨娘满意地点点头,“瞧你气色不错,想来在宫中过得不差。” 江晏宁笑道,“我自然是过得不错的,有皇上护着我,哪里会让我受了委屈。” 阮姨娘欣慰道,“是了,瞧你过得不错,我也能安心,不过,前几日我听说你落水了怎么回事?” 前几日江大夫人突然跑到她院子冷嘲热讽,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还说什么江晏宁的好日子到头了,谋害皇嗣。 她本来不信,可江大夫人越说越真,搞得她心里也七上八下,只恨不得能进宫亲自瞧一眼才行。 江晏宁不屑地冷笑一声,“定是大夫人又在娘面前说三道四了吧?她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好的来,她巴不得我死呢。” 阮姨娘赶紧制止她,“呸呸呸,不许说这种晦气话。” 江晏宁笑着挽着她,“娘,我这挺好的,那件事也解决了,您放心,倒是您,我走之后,江大夫人还有没有为难你?” 阮姨娘笑了笑,“没有,如今,她不敢为难我。” 江晏宁把眉一挑,她娘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 阮姨娘又道,“你那天说得对,一味的忍让只会带来变本加厉的欺辱,我这忍了二十多年,江大夫人也没对我们娘俩好些,她甚至把你……把你送了进来……” 皇宫里再好,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只是个平常的母亲,忍了一辈子无非现在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过得舒心。 可她被送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是为了替别人的女儿生孩子,固宠。 阮姨娘心中真是悔不当初,若她没有跟永安候闹了这些年,若是当初她不那么傻把正妻之位拱手相让,如今自己的女儿怕也不是这番光景。 “你走了之后,娘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你进了这宫里,娘不能给你拖后腿,让你为我操心,你放心,你爹再怎么混蛋,对我还是有几分情谊。” 江晏宁明白,娘这是向爹妥协了,虽然她理解娘这么多年来的怨怼,但跟那个爹闹矛盾无济于事,反倒使她们的处境艰难。 阮姨娘轻描淡写说道,“我现在对你爹不抱期待,自然也就不会伤心,想想过去的二十多年,真是傻啊。” 二十多年,早就分不清是爱还是非要争口气的执念了。 不过娘能够走出来,江晏宁还是很高兴的。 无爱自然无恨,随便那个男人又搞什么幺蛾子,不在乎就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江晏宁陪着母亲感怀了一会,开口问道,“娘……您和外祖母,还有联系吗?” 阮姨娘一愣,“问这个做什么?” 旋即脸上有些许尴尬之色,“我当年私奔闹得轰轰烈烈,还……做了个妾,让整个太师府颜面扫地,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受不了,早就把我扫地出门了,哪里会有联系呢。” 身为太师,桃李满天下,还教着太子的人,教出了一个甘愿做妾与人私奔的女儿,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念及往事,阮姨娘脸上有痛苦之色。 江晏宁理解母亲的尴尬,但有些事不得不做,“娘,您能不能让外祖母来我这一趟?” “你有何事要找你外祖母?”阮姨娘疑惑道。 江晏宁出生到现在没去过太师府,怎么会跟母亲有关系。 宫中人多耳杂,江晏宁也不好明说,只道,“娘,我需要外祖母帮我,而且,您跟外祖母外祖父闹了这么些年,也该回家看看了。” 这话倒是实话,她找外祖母也是存了给母亲一个机会,让她去跟外祖母冰释前嫌的心思。 重活一世,她总是想要弥补很多遗憾。 上辈子,母亲直到去世前都未跟外祖母和解,终其一生没见到最后一面。 而她曾经在皇家宴会上遇到过外祖母,当时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让她很是亲切,她当时并不知道她是谁,只是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怜爱。 因此她才想到找外祖母帮忙。 阮姨娘咬着下唇,“我,我怕你外祖母不肯原谅我。” 江晏宁叹了口气,让母亲去面对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娘,外祖母都已经高龄了,她或许早就原谅了你,正等着你回去呢。” 阮姨娘有些迷茫,“她,她真的会原谅我吗?” “自然是的,外祖母当年也只是担心您所托非人,才会生您的气,这不还是在关心您,您这么多年都没放下这事去看她,她说不定多难过。” 这话说动了阮姨娘,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过回去的心思,只是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 每每走到太师府,她根本就不敢上前,只敢远远瞧一眼。 这些年来,也闭口不提太师府,就算日子过得再难,也不曾起过回去的心。 阮姨娘挣扎了一番,还是答应了,“好,我去试试,不过,若是你外祖母把我轰出来……” 她虽然开着玩笑,但江晏宁能感觉到她的担忧。 “娘,总要迈出这一步的,莫要等子欲养而亲不待。” 阮姨娘点了点头,“我明白。” 母女两又说了些体己话,用了午膳,便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阮姨娘强忍着泪水嘱咐道,“我知道,你一贯不喜欢我教你的为人处事,如今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娘只一个要求你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保全你自个儿,旁的娘也不求你什么了。” 面对着母亲,江晏宁也有些忍不住眼泪,“我定会好好听娘的话,娘莫要担心。” 阮姨娘擦了擦眼泪,走出了白玉阁,站在外面回头说道,“醒了,回吧,你身子还未好,等会又要着凉了。” 江晏宁点头应着母亲,目送着她离开了这座宫殿。 此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会跟母亲见面。 终究又成了一个人。 第41章 崔家 虽然心中还是充满着跟母亲分开的悲伤,但这一趟好歹是把消息递给了外祖母,江晏宁的心稍稍安了些。 凭借着外祖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外祖母要进宫来探望她,应当不难。 福宁殿中,淑妃的母亲也入了宫,淑妃出身并不显赫,崔家不是代代相传的权贵之家,崔父是当年中举的探花郎,因着确实有几分才华,颇受先皇器重,当今圣上也没有看低他。 “我如今看娘娘好,看大皇子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崔母满意地瞧着自己贵气逼人的女儿和玉雪可爱的外孙。 这孩子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血脉,保不齐以后皇位就是他的了,崔母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若是往年,淑妃定会附和母亲,可今年发生的事着实让她隐隐不安。 崔母也注意到女儿似乎愁眉不展,忙问道,“娘娘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不过是宫务琐事,母亲不必忧虑。” 告诉母亲,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家族从来不是她的助力,淑妃在这一点上想得很明白。 见她不愿意说,崔母也不问了,只是犹犹豫豫地看着淑妃。 “母亲,还有什么事吗?” 崔母支支吾吾不肯说,淑妃瞧她眼神躲闪,猜到了什么,气急,拍了一下桌子,“是不是崔冠玉他又做了什么?” 大皇子被母亲吓了一跳,哭了起来,崔母连忙将他抱起来哄,责怪道,“你吓到大皇子了。” 淑妃没心思跟她兜圈子,示意明蕊将大皇子抱走,脸色难看,“崔冠玉到底怎么了?” 崔母估计也觉得肯定会惹女儿生气,根本不敢仔细说,只说,“你弟弟不是个坏人,他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的,就是瞧上了个女人。” 淑妃冷笑,她还不知道她那个弟弟的脾性?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吃喝嫖赌样样齐全,没少做缺德事,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给他擦了多少次屁股了。 淑妃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来平静,“还有呢?” 看了看淑妃的脸色,崔母知道瞒不过,“你弟弟他喜欢去……去那种地方,这你是知道的,结果不知怎的,就瞧上了在那怡红院帮工的小姑娘,那姑娘只是个跑腿的,人家自然不从,你弟弟……就找上门,把人家掳了来。” “还有。” 若只是把人掳了,母亲不会露出这般神情,崔冠玉以前可没少往家里掳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看来崔冠玉这次是惹了天大的祸事,母亲这次进宫,探望她是次要的,找她善后才是正经儿的。 崔母见她这般,直接心一横眼睛一闭,就全给抖露了出来,“本来那姑娘都已经从了,结果姑娘的哥哥找上门来,你弟弟酒醉,冲突之下就把人打死了!那家的父母不见了儿子,找上门来,结果你弟弟太害怕了,又将人绑了,一并杀了。” “若要说杀了也就杀了,可是偏偏被那姑娘晓得了,她闷声不吭逃了出去,眼下怕是要找地方告状呢!” “要我说,那姑娘指不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怕是给你弟弟下了套,就等着他往里钻呢,你弟弟是个没心眼的可不就中招了!” 淑妃听不下去了,“合着人家姑娘为了勾引你儿子,还要赔上了全家的性命?” 崔母自知理亏,也不好同她理论,便开始撒泼,“娘也是逼不得已来找你,你弟弟此番若是逃不过,可叫我怎么活?!”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淑妃被她吵得头疼,刺道,“若不是母亲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崔冠玉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崔母哭道,“娘错了,娘知道错了,你帮帮你弟弟,啊,帮帮我们崔家。” 又是这样,每次出了事就认错,可没有一次改了的,祸越闯越大,父亲是替皇上办事,所以得了几分圣心,可这件事若是被捅出去,怕是第一个对父亲下手的就是皇上。 淑妃银牙都咬碎了,若是能选,她真恨不得跟崔冠玉一刀两断划清关系,有这么个舅舅,对于大皇子也是一大阻力。 看着哭成泪人儿的母亲,淑妃疲惫地撑着额头,如今既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她根本就没得选。 “为今之计,只能把人找出来,悄悄杀了,不能叫她去报官。” 崔母担忧地问,“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等她报官后,想办法让大理寺的黄大人接手此事,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我会派人同黄大人说一声,这您不必担心。” 淑妃经营这么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关系网。 崔母点点头,淑妃肯出手相助最是好不过了,抚育着唯一的皇嗣,很多人都会给几分面子。 那姑娘不过一介草民,大部分人不会为了这小小蝼蚁得罪将来可能问鼎后位的淑妃。 “那我便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见事情解决,崔母也起身告辞。 经此一事,淑妃早就没了见到母亲的欣喜,只有满满的疲倦。 崔冠玉变成这样,崔父崔母要付很大责任,老来得子,可谓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眼里怕化了,就这么宠成了个混世魔王。 淑妃都不敢想,为了偿还崔冠玉欠下的赌债,崔父到底还做了什么…… “母亲,惯子如杀子,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我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崔母心中一凛,连忙答应,“我们已经说过你弟弟了,他会改的!” 说过说过,只是说说又有什么用? 淑妃望着崔母远去的背影,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崔冠玉这般闹下去,只会把整个崔家搭进去,若是他还不知悔改,那就不能怪她这个做姐姐的了。 第42章 是不是对我没感觉 “今日见了你母亲,感觉如何?” 景湛忙了一天,终于在傍晚踏进了白玉阁的门。 江晏宁捧着她的话本子读得正在兴头上,一见景湛来了,把书一扔,鞋子都没穿,就往他身上扑。 景湛精准将她接住,打横抱起来,“不长记性,说了要穿鞋的。” 江晏宁满不在乎,“这屋子里全是炭火,暖烘烘的,还铺着毯子,不妨事。” 因着她现在也算是宠妃,内务府丝毫不敢怠慢,给白玉阁送的都是上好的瑞炭,这屋里从早到晚都暖和得很。 景湛将眉一扬,“朕看你是不是想要多喝几碗那汤药?” 江晏宁:“……” 轻松拿捏了这只兔子的死穴。 景湛瞧她老实的模样,只觉得分外好笑,“你用过晚膳不曾?” 江晏宁摇摇头,下午母亲走了之后,她有些许烦闷,就拿着话本子看,没顾得上用膳。 “怎么不吃?” 江晏宁回道,“心中有些许烦闷,不想吃。” “怎么见过你母亲还不高兴?” 江晏宁叹了口气,“我母亲当年……同我父亲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很不体面,我父亲却不是个良人,生性便喜欢到处拈花惹草,母亲从闺房起,便做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父亲这般,对母亲打击实在太大,同他闹了十几年的脾气。” “今日母亲与我说,她同父亲和好了,我却觉得很是悲哀。” 悲哀什么,她没有明说,但是景湛却读懂了。 她悲哀母亲遇人不淑,或许,还悲哀她的一生困在了那小小的后宅。 本朝和离并不是什么罕见事,可是阮姨娘却选择怄了一辈子的气。 她有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勇气,却做不到跟辜负她的男人一刀两断。 景湛抱着她的手一紧,那她是不是也会想要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晏宁察觉到男人的紧张,奇怪道,“皇上怎么了?” 这落在景湛眼里,就是故作坚强了,辜负一个眼里心里都是他的人,他心中居然生出了些愧疚。 他有点不敢去看江晏宁的眼睛,将她转了个身搂着,沉默地亲吻着她的后颈。 江晏宁不明所以,这皇上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般了? 咬她脖子,是当她是什么小动物么? 不过,他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脖子那,痒得不行。 江晏宁突然想起了素心关于“不举”的说法,她僵了僵,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 要不,试试看? 说干就干,江晏宁软了身子,由着景湛托着她的腰,两人紧紧地挨着。 吻着吻着,江晏宁感觉自己被他吻过的地方,都像是起了一团火似的,她等得心焦,可他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这皇上莫不是属狗的,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啃来啃去。 把心一横,江晏宁就着景湛的桎梏,转了个身,正对着他。 到嘴的兔子肉飞了,景湛看起来有些茫然,江晏宁笑了笑,直接把人推倒在了榻上,然后跨坐在他身上。 若说刚才还只是带着试探的心理,眼下江晏宁却动了真格,沿着男人的嘴唇一路而下。 景湛沉默地由着她闹,由着她不得章法的手,在他身上四处作怪。 没意识地,他的手也在江晏宁身上摩挲着。 直到江晏宁学着他咬了一口某个地方,景湛脸色一黯,“胡闹。” 明明是警告,却声音喑哑,毫无说服力。 江晏宁无视这只纸老虎,正打算更进一步,一个天旋地转,她和景湛就调换了个位置。 身下的榻发出吱呀的声音,江晏宁听着心里一突,看着皇上这要吃人的模样,等会榻会塌吧? 不过,相比榻,还是她的命比较重要? 要不,江晏宁咽了咽口水,瞧着上方的男人,要不商量一下,到床上去? “皇上……” 话还未出口,便被堵了回来。 男人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撬开她贝齿,长驱直入,寻到她小巧的舌头,缠住。 等到汲取完她口中的芬芳,男人的唇舌再次往下,沿着脖颈,细细啃咬。 她是他的,怨他也好,气他也罢,这辈子,她定是要在他身边待着的。 男人的占有欲上来,连啃咬都加了些力气。 江晏宁小声地发出吸气的声音,男人啃咬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也有些疼,只不过是酥痒的疼。 男人的手也探入了衣襟,沿着身体的曲线细细描摹着。 入手肌肤滑腻得景湛不自觉发出一声喟叹,而后轻笑,“爱妃当真是肤如凝脂啊。” 他这一笑,江晏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哪有人一边作乱还一边评价的,她还要不要脸了? 不接他的茬,江晏宁咬着嘴唇,忍受着那一阵又一阵的酥麻。 景湛瞧见了,伸手掰开她唇,将自己的手喂了进去,江晏宁顺从地接受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方才那一番纠缠,女子面若桃花,双唇尤其红润,往日里便勾人的眼睛现下更是妩媚地不像话,连眼角都染上了欲望,烧得通红。 瞧了这等风情,景湛没忍住,手下一个用力。 江晏宁深吸一口气,方才跑了千八百里的理智又回来了一点。 她今日是要干什么来着?哦,试探一下皇上那方面到底有没有问题,可是眼下她也看不着,皇上对她这般上下其手,居然还没进入正题,甚至因着跪在她两侧的姿势,连下半身都不与她挨着。 怎么办? 江晏宁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夺舍了,才会想出那个损招,她仰起头,寻着景湛的唇,再度吻了上去。 然后手快准狠地往下面一探。 景湛:“……” 江晏宁在他发飙之前火速松了手,也……也不算不举啊…… 龙精虎猛的…… 景湛咬牙切齿,“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江晏宁尴尬地嘿嘿两声,“不小心碰到的……” 景湛脸比炭还黑,“说实话。” 这怎么说?江晏宁暗暗叫苦,这说了她怕是命都要没了吧。 于是她理直气壮,就开始控诉,“皇上你最近都不与我亲近,我还以为皇上是厌弃了我,话本子上说,男人对女人没了反应,就是厌弃了她,此番我不过是验证一番罢了,都怪皇上。” 这总比说怀疑他不举好吧? 景湛听了这话,眼角眉梢都在笑,“哦,原来是个小馋猫。” 他话里的意思江晏宁听懂了,感觉血从脚直冲到了脑门上。 这狗皇帝怎么荤话信手拈来啊。 叹了口气,景湛无可奈何道,“少瞧些你那些话本子,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晏宁不忿,“话本子怎么就乱七八糟了,这话本子有趣儿,若是话本子都不能瞧了,这日子也太枯燥了些。” 景湛听得有些心疼,又软了声,“你想瞧便瞧吧,朕也没说不让你瞧。” 顿了顿,又说道,“若是太闷,等有机会,朕带你出宫去。” 江晏宁眼睛一亮,“真的?” 景湛觉得她越来越像一只一惊一乍的兔子,好笑极了,“自然是真的。” “皇上你真好。” 江晏宁一激动,便把景湛往下拉了拉,因着两人方才一直在说话,景湛也没留心,就这么被扯了下来。 江晏宁一下子呆住,那炽热的温度贴着她,完全无法忽视。 第43章 谁撩的火谁负责 都……都这样了,皇上不会还要推开她吧? 景湛深呼吸了一口气,便要起来,江晏宁拽着他胳膊,眼巴巴地望着。 “……你先放开朕。” 方才闹的那一出,江晏宁的火也起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比往常更加……燥热。 景湛无奈,只要全盘托出,“沈太医说了,给你治病期间,不能行房事。” “哈?” 江晏宁呆若木鸡,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 想到自己近日来有些反常的反应,江晏宁小心翼翼问道,“皇上,这沈太医可还说了,会有何副作用?” “有,能催情。” 江晏宁半晌无言,“……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两人相抵着,又不敢有下一步动作,不上不下的,尴尬死了…… 转念又一想,就是说眼下皇上不会碰她了,那…… 以前他总是可着劲欺负她,哭着求都不停手,现在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江晏宁眼珠一转,冲着景湛笑了笑,又将手往下伸。 景湛早防着她这一手,一把擒住她,“你干什么?” 江晏宁莞尔,“皇上说呢?” 另一只手说话间已经伸到了腹下。 景湛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是哪里学来的,怎的……这般魅惑。 景湛的眸色变深,眉目间都染上了欲色,阻止的动作也变得没那么抗拒。 喘息声变得急促,时不时夹着闷哼声。 渐入佳境之际,江晏宁突然一撒手,将景湛推开,“皇上,我累了,咱们睡觉吧。” 说着便要起身。 景湛:“?” 将人拉回来锁好,景湛呼吸都未平稳,声音中还带着微微颤抖,“朕就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告诉了你一定会捉弄朕,谁给你的胆子,嗯?捉弄九五之尊?” 他贴着她额头,低声说着。 男人紧皱着眉头,似乎忍得极为辛苦。 女人笑意盈盈,“皇上给的胆子呀。” “你挑出来的火,你得负责。”牵着她的手,指引着去该去的地方。 触碰到那炙热,江晏宁才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罢了,再挑战帝王没什么好下场,江晏宁认命。 寝殿里响起悉悉索索衣物的声音,弥漫着羞人的喘息,让人面红耳赤。 素心端着东西差点就进了屋,被张玉成一把拦住。 “素心姑娘,你可长点心,你听听这里头,是你现在能进去的嘛?” 素心凝神一听,顿时红了脸,虽然没嫁过人,但以前皇上来白玉阁,她守夜的时候也不少,这种声音没少听了。 “多谢张公公提点。” 这要是现在进去了,她这脑袋也不用要了。 “可这……这主子们都没用饭呢……” 这两主子办起事来,就不是快得了的了,非得闹上一阵不可,误了娘娘吃药的时间可怎生是好? “这……我是不敢去催,要不素心姑娘你?” 素心缩了缩脖子,她也不敢,就这一个脑袋,宝贝着呢。 出乎意料地,这次两主子居然速战速决了。 没过多久便叫了水。 素心领着人进去收拾,哪怕是见惯了,也有点不自在。 余光瞥到床上,皇上好像还搂着她家娘娘哄着。 素心不敢多看,忙挪开了目光。 江晏宁莫名地委屈,明明生病的是她,还要她来做苦力活,他倒是快活了,她却愈发郁闷。 还有,方才说了,到床上来,偏偏景湛不肯,把榻上弄得乱七八糟,她没脸见人了。 “都怪您,非要在榻上……我没脸见人了!” 景湛板起脸哄她,“谁敢笑话你,朕撕了她们的嘴。” “她们当面不笑,背后肯定笑。” “那你说怎么办?” 景湛没了辙,若是换旁人,定是不敢跟他闹脾气,偏偏这只急眼的兔子,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刚餍足的男人,眼下好说话得很。 江晏宁一听有便宜可以占,终于精神了点,“皇上先欠着好了,等我想到了便向皇上拿。” 景湛微微蹙着眉,答应她倒是可以,但若是她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怎么办? 仿佛知道他在顾虑着什么,江晏宁补充道,“皇上放心,绝对不是什么无理之事。” 景湛微微怔愣,这下真是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女子了。 她总是恰到好处地提出要求,又不会让人为难,明明她不是什么细心的主儿,却总是能为他考虑到。 景湛的心柔软了一片,不忍叫她知道是他不信她,“朕不是那个意思……” 江晏宁顺从道,“那倒是臣妾把皇上想小气了。” 呵呵,这话听听就好,狗皇帝心里对她还是有着戒备心。 两人耳鬓厮磨了会,景湛贴着她道,“方才朕只顾着自己,朕知你难受,不过先忍忍可好?” 江晏宁:“……” 能不说这个吗?说得她多欲求不满似的,好不容易才忘了,被他一提又想起来了,该死! “起来吧,素心想必已经给你备好药了。” “皇上怎知道我该喝药了?” 景湛瞧她一眼,仿佛觉得她是个傻子,“朕进门不是便问了,你用膳了吗,那药是用完膳吃的,你没用膳,自然也没吃药,眼下正是用膳时间,自然也是喝药时间。” 行吧,狗皇帝还挺细心。 景湛心中盘算着,若不是顾及着她要喝药,也不会草草结束这一场,等她好了,他必得讨回这利息。 第44章 阮老夫人 年后,又得早早去给太后请安,过惯了舒服日子,江晏宁差点起不来。 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呐? 去寿安宫绝对是最无聊的差事了,只能听妃嫔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经过许选侍一事,宫里这会还算是消停,也就斗斗嘴皮子。 也因着这件事,倒是没人来招惹江晏宁,江晏宁乐得自在。 也不知道外祖母何时才会递牌子进宫来,虽说目前有皇上护着,没人敢惹她,但在这深宫之中,还是有自保之力才好。 习惯依靠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寿安宫中许选侍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但没人在乎,只有同她交好的杨选侍,时不时瞧着那位置出神。 太后近日有些精神头不济,由淑妃主持宫务,自己早早退场。 江晏宁觉得有些无趣,加之晚上没休息好,就开始了走神。 “嘉妹妹,想到哪里去了?”淑妃笑着唤道。 见江晏宁还在发呆,旁边的素心焦急地戳了戳自家主子。 江晏宁回过神,也笑着回道,“还不是诸位姐姐妹妹长得太好看了,我这一瞧啊便瞧花了眼,竟是没听到姐姐叫我,该打。” 淑妃笑得更开心了,指着江晏宁打趣道,“怪道这皇上如此喜欢她,瞧瞧这小嘴甜的,我怎么敢罚妹妹呢,这要是叫皇上知道了,可不得心疼坏了。” 不愧是能执掌后宫的人,瞧瞧,一句话两句话,字字句句都是提醒在座众人,她江晏宁深受皇上宠爱。 江晏宁笑意淡了几分,低头抿了一口茶,不接茬。 淑妃讨了个没趣儿,心下气急,却不得不继续道,“你那明光殿不日便会修缮好了,皇上的意思是让你去瞧一瞧,还有哪些需要添置的,你如今已经是嫔了,这宫人也得再添置几个,等你得了空,本宫便让内务府过去。” 现在告诉你,你可不就得在明光殿安插几个人手? 江晏宁心下冷笑,面上却笑嘻嘻地道谢,“承蒙姐姐照顾。” 淑妃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同旁人说话了。 既然都出来了,顺道拐到明光殿也正好,左右也无事。 明光殿坐落在后宫南侧,此前一直空置,先前是先帝宠妃所居,离着建章宫不远。 比之皇后所居长乐宫,明光殿丝毫不在其之下。 同样是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暖,芳香驱虫,还有多子多孙的寓意。 江晏宁走进去,不得不感叹,狗皇帝是用了心的。 说是修缮,但其实也没什么好修的,明光殿多年不曾有人住过,只是积了些灰尘而已。 金砖铺地,檀木作梁,殿顶还满是琉璃瓦,华贵异常。 真是不符合她低调的本质啊。 明光殿很大,有自己的偏殿,还分了后院和前院。 后院还有一小处小池塘,这关上门,自己都能过日子了。 江晏宁满意地很,又有点惆怅,果然上辈子还是走错了路子,当个宠妃多好,偏偏要去做那识大体的妾,她一定是脑子有泡。 明光殿离着白玉阁还有一段距离,其中还要路过福宁殿。 福宁殿外能够听到小孩子读书朗朗,素心不由得感叹,“大皇子真是勤勉。” 江晏宁不以为然,“那么小的孩子,正是该玩乐的时候。” 大皇子今年方才三岁,正是玩乐的好时候,无奈有个野心勃勃的母亲,生生拘着日日读书。 想起上辈子,皇上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大儿子出类拔萃而特别喜欢他,似乎还在她面前抱怨过,大皇子没点小孩子的脾气,胆子也不大。 不过左右不是她的孩子,淑妃要怎么教,那也是淑妃自己的事。 眼下最最要紧的还是,外祖母什么时候才会来? 念是这么念叨着,江晏宁也属实没想到她外祖母如此雷厉风行,隔了两天,太后就传话让她去寿安宫。 还是外祖父的面子大,太后这天天想法子找她茬的,现在都能为她搭个桥,真是托了外祖父的福了。 头一次见外祖母,江晏宁也甚是紧张,很是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往寿安宫去。 通报过后,徐嬷嬷便将人直接带到了偏殿。 一进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便朝她迎了上来。 “是宁宁吗?” 江晏宁忙上前扶着她,哽咽道,“对,外祖母,是我。” 阮老夫人泪眼婆娑,仔细端详着这个从未谋面过的外孙女,“你长得同你娘亲时一个模样刻出来的,都这么好看!” 江晏宁同时也在打量着她,阮老夫人虽然年事已高,却精神奕奕,穿着打扮很是体面,说话间流露出一些爽朗的性格。 倒是跟她娘一点都不像,也不知道这么个人,怎么养出来她娘那么柔弱的性子。 “这些年,我一直同你外祖父说,把你们接回来,就是这个糟老头子,不愿意,非得跟我犟。” 她顿了顿,“不过,你也别怪他,我知道,他心里肯定记挂着你们,只是啊,你娘一直不肯跟家里说,他们父女俩,怄着气呢。” 江晏宁搀扶着她,将她扶到椅子那坐下,“怎么会呢,我知道的,娘的性格啊,怕是同外祖父如出一辙。” 阮老夫人笑眯眯地点头,“是啊是啊,都是倔驴!” 说罢两个人相视一笑。 “此番你让你母亲给我传话,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时间有限,纵然阮老夫人很想拉着外孙女把她十几年的生活打探清楚,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外孙女来找自己,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和,还是先解决问题最为要紧。 江晏宁轻轻挽着阮老夫人的手臂,细声细语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来发生的事情时常让我心慌。” “外祖母也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往往步履维艰,总是需要人手,江家的人脉,由我姐姐把握着,我根本拿不到,这才想要来求求外祖母。” 阮老夫人奇道,“他们居然连人都没为你打点么?” 江晏宁咬着唇,“没有,我进宫来,原是为了我嫡姐。” 有些话不必说太细,大家都是聪明人。 阮老夫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恐怕是江家大女儿地位不稳,故而又送了小女儿进来。 只是,这送进来的是他们太师府的外孙女,简直欺人太甚。 可是这一切还是因为自己女儿任性造成的。 她和阮太师老来得女,小女儿阮幼菱是几个孩子里唯一一个女孩,从小便娇宠着。 太师府里没有旁的妾室,她和阮太师相互搀扶着过了一辈子,这一辈子若说有什么错处,便是将这女儿养得太单纯。 明明是父母辈的错,却苦了这孩子了。 阮老夫人心疼地摸着江晏宁的头,“好孩子,苦了你了。” “即使你不说,今日我也是要把这些给你的,咱们太师府这一辈也只得你一个女娃,不会再有人进宫,这些你便拿着。” 说着掏出了一个册子塞给她,“这些人,你都可以信任。” 江晏宁捏着这份名单,终于有了种踏实感,原来她也有人为她谋划。 “……谢谢外祖母。”江晏宁的声音有些颤抖。 阮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谢什么,我是你外祖母,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看着眼前这个外孙女,阮老夫人恍惚有种自己女儿站在眼前的错觉。 祖孙两说了好一阵子话,还又抱头痛哭了一场,直到不得不分开。 第45章 猜疑 直到阮老夫人离开,江晏宁还怔怔地缓不过神来。 束珠劝道,“娘娘,您也莫要伤心了。” 本来若是没有见面,阮老夫人对她来说也只是仅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可若今见过了面,反而好似突然亲近了起来。 一个和蔼又很精神的老妇人,言语之间对她这个外孙女,充满了疼爱。 还有愧疚,似乎是愧疚自己没把女儿教好,害惨了这个外孙女。 两世为人,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长辈的疼爱。 江晏宁感慨万千。 束珠见状,一向活泼的她也不言语了,退到殿外候着。 素心见她出来,担忧地指了指里殿,束珠轻轻摇头。 景湛走进来的时候,她就这样站着望着不远处的枯枝丫发呆。 “你今日怎么总是发呆?” 江晏宁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唬了一跳,醒过神来连忙向着皇上行了个礼。 “呦,转性了,记得行礼了。” 被他一噎,江晏宁脸上一红,她一贯知晓礼数,只是总想试探在他心中,她到底到了哪个位置。 娇嗔地瞧他一眼,“皇上又在打趣臣妾,臣妾何时不懂礼数了,倒是皇上进来得悄无声息,可把臣妾唬了一大跳。” 景湛扬了扬眉,漆黑的眼眸带着戏谑的神色,“哦?莫非,爱妃在瞒着朕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若说想皇上,算不算见不得人?” 景湛没料到她这个回答,一愣,“不算,你怎么想都不算。” 方才进来瞧她一脸的失落,还以为是怎么了,从来没见过她脸上这般神情。 明明隔得不远,却感觉她好像跟他不在一个空间,甚至不在一个时间,仿佛伸手去触碰,便会散了似的。 他没由来地一慌,也不喜欢看见她脸上出现那种表情,是以才出言喊她,与她逗趣儿。 江晏宁虽说只是随口提了一嘴,皇上来得无声无息,但马上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轻轻蹙了蹙眉头,又很快地松开。 怎么皇上进来了,白玉阁居然没有一个人通报,若说皇上不让通报就算了,可是素心她们这会应该也在殿外,怎么都没发出点声响。 难道是她在走神没听到? 江晏宁心中觉得蹊跷,面上却打起来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皇上。 主动牵过景湛的手坐下,又倒了一壶茶给他,“皇上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朕知道你外祖母走了,所以来瞧瞧你。” 明白了,担心她刚同外祖母分离,会思念亲人,觉得孤单,所以专程过来陪她。 这人话就不能直接点说吗,非要那么别扭。 “还是得感谢皇上给臣妾这个机会,让臣妾得以同外祖母见上一面。” 阮老夫人能这么快进宫,怕也是景湛去寿安宫打过了招呼,虽说太后最终也会同意让她们相见,但是指不定得将阮老夫人牌子扣下个十天八天的,毕竟她老人家现在“有疾在身”。 若是这般,正好给了淑妃到处安插人手的机会。 至于皇上怎么知道外祖母要进宫,江晏宁聪明地没有问。 整个皇宫发生了什么,至少明面上,皇上都是知晓的。 连寿安宫也不例外。 景湛倒是意外地看她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嘉嫔挺聪明的,但说她聪明吧,她又时常迷糊,说她笨吧,很多事情她又都点到为止,不会再往下问。 什么事情都恰到好处,这样的女子,会是笨的吗? 江晏宁察觉到皇上审视的目光,心道不妙,他不会对她有所怀疑吧? 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躲避的姿态,再说话时,江晏宁的声音俨然带上了哭腔,“臣妾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亲人疼着臣妾,从小到大虽然知晓姨娘疼我,但大夫人不喜欢我们太亲近。” “我打小就羡慕姐姐她能够被母亲抱在怀里,摔倒了,疼了,有人抱着哄,而我姨娘总是远远便躲开我,大夫人训我,她也只看着,大夫人打我,她也由着。” 景湛没料到她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听到她被打才黑了脸,“江大夫人经常打你么?” 江晏宁作势想了想,“倒也不经常打我,但是姐姐她总是撒谎说我欺负她,大夫人便会来教训我。” 景湛想起那天江晏宁被许选侍冤枉时受伤的姿态,心中疼了一下,“你都不辩解的吗?” 江晏宁苦笑,“大夫人未必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只是她也瞧我不顺眼,找个由头打我罢了。” 见她一副受伤的姿态,又像一只红着眼睛的受伤兔子,需要把自己藏起来舔伤,景湛心中柔软了几分,伸手揽住她腰,让她靠在他肩上,“父母亲人缘分浅便浅了些,左右你总是个有福之人。” 江晏宁笑道,“皇上怎知我是个有福之人?” 第46章 选人 “你进了宫,往后朕护着你,还不算有福之人?” 突如其来的情话,江晏宁低垂了眉眼去瞧他,前世她怎么没发现他如此会哄人。 许是贵为皇上,景湛从来没哄过人,也没什么人能让他费心的,是以哄起人来还有几分生疏。 一抬头见江晏宁盯着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 “明光殿你去瞧过了吗,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明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江晏宁却也不戳穿他。 摇了摇头,“皇上想得足够周全了,臣妾没什么要添置的。” 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这明光殿是否有些太过华丽,臣妾如今的身份,怕是受之有愧。” 椒房专宠,从古至今,椒房也就只供皇后居住,若说这明光殿,还是因着先帝对那位贵妃娘娘的喜爱,这才破了例。 景湛不以为然,“既然造了出来,空置反倒浪费,你身子畏寒,住过去最合适不过。” 江晏宁倒是也没想到他能想得这般齐全,看上去颇有些意外。 景湛怎么看都觉得她不似欣喜,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怎么会,愿意,当然愿意!” 推托当然只是做做样子。 既然说了给她,那就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左右现在她早就被冠上宠妃的名头了,那就得拿出宠妃的排场。 景湛勾了勾唇角,瞧她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用过晚膳之后,景湛便回了建章宫,江晏宁心中记挂着事儿,他一走,便神情严肃地把束珠和素心叫了过来。 大概是从没见过江晏宁这个表情,两人进来之后都有些茫然。 江晏宁冷声问道,“今日皇上来时,你们都在门外?” 束珠不明就里地答道,“在的。” 江晏宁面色更难看,“那为何不通知本宫皇上来了?” 束珠和素心对视一眼,心中不安,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江晏宁把脸一沉,“我是不是同你们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皇上来了,便一定要提醒我?今日皇上都进到内殿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束珠急忙要解释,“娘娘,我是看皇上如此宠您……”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素心拉住了。 江晏宁再怎么平易近人,到底还是主子,按理说她们理应听从江晏宁的吩咐,今日,确实是疏忽大意了,以为如今皇上和娘娘这般要好,不通报也不妨事。 现在想想,若是真的被皇上撞上什么不该看不该听的,往轻了说,可能会招致皇上对她家娘娘的厌恶,往重了说,掉脑袋也是有的。 素心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脸煞白。 江晏宁看她明白了,脸色缓和了不少,“如今我身边能信任的只有你们两个,我知道让你们去做这差事是委屈了你们,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明白,皇上就是皇上,哪怕他现在有多宠我,指不定明日宠的就是别人了,帝王之爱,终归是靠不住的。” “我让你们做什么,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只管照着做就是了,往后莫要再这般自以为是了。” 听见江晏宁又用回了自称,素心心中一松,娘娘不生气了便再好不过了。 跟了江晏宁那么久,她几乎都没发过脾气,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儿,瞧着温柔乖巧,可刚刚一发脾气,竟是有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的气度。 让人想要俯首称臣。 素心低垂了眉眼,恭敬道,“娘娘,素心明白了。” 束珠也听懂了,眼里满是担忧,“娘娘,我们是不是,惹麻烦了?” 江晏宁一向拿她当妹妹养,既然她听懂了,自然也不会为难她,“这回没有,但你们再不听话就说不准了,下不为例。” 束珠和素心忙道,“是,娘娘。” 跟她们两道完利害关系之后,江晏宁便聚精会神拿着那份名册开始研究。 她外祖母当真是准备充分,连名册都是一直在变动的,谁人去了哪里,一目了然。 等搬到明光殿,她就是一宫主位了,除了白玉阁现有的人过去,还要挑一名掌事公公,两名一等宫女。 素心细心,作为明光殿掌事姑姑再好不过,束珠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再熟悉不过,作为贴身宫女。 先将几个比较紧要位置的定下来,剩下的再收拾也不迟。 沉吟着翻了翻名册,阮老夫人该是早就料到她需要选的人数和这些人该去的位置,已经把人给她选好了。 手指一一划过那几个名字,脑海里搜寻了一圈,上辈子确实没有接触过这些人。 江晏宁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上辈子当真蠢死,有一个这么强的靠山,居然会沦落至那方境地。 多想已是无益,江晏宁将那册子妥帖放好,打算着明儿就让内务府将人领过来。 第二天请安之际,江晏宁顺便向淑妃提了要选人这事,淑妃一如既往笑着应承了,只让她在白玉阁候着。 过了晌午,内务府果真领着人来了。 一眼看上去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 看着眼前一排又一排的人,江晏宁居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终于知道皇上选妃是什么感觉了。 当然,嘉嫔娘娘选宫人还是同皇上选妃不同的,因着早有目标,江晏宁只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便敲定了三个人,“映月,映雪,福如海,这三个人,本宫要了。” 内务府的人对视一眼,“娘娘要不再继续瞧一会?” 江晏宁果断拒绝,“不用了,就要他们。” 内务府的见劝不动,还想再说什么。 江晏宁把眉一横,“怎么,说了让本宫选,现下又推三阻四,内务府是看不起本宫吗?” 她一口锅就要盖下来,内务府的人顿时不再多言,“娘娘言重了,既然娘娘决定了,内务府自然还是要按着娘娘的意思。” 内务府这话虽然说得平静,心中却惶恐不安,淑妃娘娘交代的事怕是要办不成了,吃到嘴里的好处居然还要吐出来。 这位嘉嫔娘娘,人看着笑眯眯地好相处,却根本不是个善茬儿啊。 内务府怎么想,江晏宁懒得去搭理,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几个外祖母给她选的人。 一定是有什么不同之处吧? 映月,映雪,福如海,从左到右,一字排开,站在正中央。 江晏宁将人依依扫过,映月和映雪长得有些相似,只是一个是鹅蛋脸,一个是圆脸,至于福如海,他看上去倒没什么特别的。 第47章 德妃 “你们两个,是亲姐妹?”江晏宁看着两个丫鬟问道。 那鹅蛋脸的姑娘很是落落大方,回道,“是的,娘娘,奴婢是映月,映雪是奴妹妹。” 瞧着圆脸的小姑娘是年纪小些,但瞧着很是机灵,讨人喜欢。 江晏宁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将目光转向了福如海,“你这名字倒是有趣儿,福如东海,只是你年纪轻轻怎的取了这么个名。” 福如海恭敬地回道,“这是奴才干爹取的,干爹不曾读过几个书,只识得这一句是多福多寿的意思,便给奴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江晏宁粲然一笑,“倒也是个好名字。” 瞧着福如海身形纤细,手上虎口处似有一层厚厚的茧,江晏宁心中一动,“福如海,你会武么?” 福如海点了点头,“奴才略懂皮毛。” 在这深宫之中,略懂皮毛便已经足够了。 江晏宁这才发觉,外祖母莫不是瞧中了他身上的技艺才给她送过来的。 “本宫这没什么要求,只一条,本宫让做什么做什么,尤其不能自作主张。” 她说这话时,旁边的束珠和素心心里一突,她们两是犯了大忌,好在娘娘宽厚。 三人齐齐称是,江晏宁便让素心将人领了下去妥善安置。 午膳过后,一个料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德妃娘娘的宫里来了人,想邀请江晏宁去昭阳殿坐坐。 江晏宁笑着应了下来,转头却脸色一沉,德妃这个时候来向她示好,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目前高位妃嫔也就德妃和淑妃打擂台,德妃大抵是看出来淑妃和她不对付,这才要把人拉入自己的阵营。 此番让自己的大宫女寄春来白玉阁,在外人看来,可谓是暧昧至极。 哪怕她没有跟德妃站在一个阵营,可此举落在淑妃眼里,就是跟她作对。 德妃是要逼她站队的意思。 可惜了,她谁也不想站。 素心试探地问道,“娘娘,这,咱们去吗?” “去,怎么不去?” 去是肯定要去的,不去就是当场驳了德妃面子,两头都得罪了个干净。 打定主意,江晏宁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就去了昭阳殿。 德妃笑意盈盈地迎出来,“妹妹可算是来了,真叫本宫好等。” 江晏宁也笑,“我还怕叨扰了姐姐,心下惶恐地紧。” “哪里的话,妹妹莫要客气。” 一番“姐妹情深”过后,江晏宁总算落座昭阳殿。 昭阳殿并不算得多显得富贵,只是细看,每一样物事都不是普通之物。 有个好哥哥多么幸福!哪怕不受宠,皇上也得好好把她供着! “听闻妹妹前头落水了,我这心里也是担心得很。” 担心怎的也没见你来瞧,江晏宁腹诽道。 “劳姐姐挂心,倒是妹妹的不是。” 江晏宁一脸的诚惶诚恐,似乎是被这份恩赐吓到了。 德妃满意地笑了,似乎很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本宫啊,就喜欢你们这些小姑娘。” 好骗是吧? 顿了顿,德妃又露出一脸的愁色,“说起来,前段时间路过青玉阁附近,听见里头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呢本宫也没有听清,嘉妹妹你住得近,你有没有听见过什么?” 这要是听见了也不能告诉你,江晏宁笑眯眯地,“妹妹从小夜里睡得沉,打雷都不带醒的。” 德妃:“……” 本想起个话头,再扯到淑妃头上去,这嘉嫔不接招可怎生是好? 绕来绕去的人最怕同直白的人说话,德妃也不可能挑明了说,淑妃不是好相与的,可她迂回了说,江晏宁又不接茬。 一来二去,憋出了内伤。 “……妹妹当真坦率。”德妃一脸郁悴地夸赞道。 江晏宁却是笑得云淡风轻,“姐姐过奖了。” 不管江晏宁是不是装的,德妃是真不想跟她聊天了,这人就是个棒槌。 等到江晏宁起身告辞,她恨不得赶紧把这根棒槌送走才好。 甚至江晏宁走的时候,也只是吩咐了一下寄春去送,压根儿就没有来的时候那般热络。 回去路上,素心不解道,“既然娘娘信不过淑妃娘娘,那为何不向德妃娘娘示好,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德妃娘娘虽然不算受宠,可她的地位却最是稳当。” 江晏宁浅浅地笑着,“皇上最恨拉帮结派,在他眼里,我不跟任何人结盟才是最好的,如此这般,他便会照拂着我,你想想,这皇宫里最大的靠山是谁?” 素心眼睛一亮,“是皇上!” 江晏宁赞许地看她一眼,“没错,是皇上,只要皇上一天没有厌弃本宫,本宫能够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他便会护着我,我又何须去讨好本来就把我视为对手的其他人?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再让皇上厌了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给德妃当爪牙还得看她眼色,反正终归是要看人眼色,不如寻个最厉害的。 何况皇上可比他那些小老婆好伺候多了。 稍微顺顺毛,哄一哄,他就很满意了。 当然,能跟素心说的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她清清楚楚记得,上辈子,德妃的大哥,大启的龙虎大将军,最后是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处死,将军府满门抄斩。 德妃跪在御书房门口三天三夜,却换不来皇上的回心转意。 皇上特意留了她一条命,但在将军府行刑那天,德妃已经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这一生。 皇上和龙湖大将军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兄弟,这件事之后,皇上也受了很大的打击,萎靡不振了一段时间。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跟素心讲,甚至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不然怕是要招来杀身之祸。 而且,重生之后,江晏宁明显察觉到,这辈子经历的事情和上辈子并不是完全重合的。 很多事情也在细枝末节处发生了变化。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48章 好自为之 回去路上要经过青玉阁,远远瞧去,有个人正立在青玉阁门前,像是在跟侍卫说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原来是杨选侍。 杨选侍眼带哀求,“您通融一下吧,我就见她一面,给她带点东西,不会乱说的。” 那侍卫态度十分倨傲,“咱们也是奉淑妃娘娘的令办事,杨选侍莫不是不把淑妃娘娘放在眼里,非要为难我们哥俩?” “我……不是……我只是……” 杨选侍看起来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刚才说的那两句软话似乎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也不知道她在此磨了多久,看上去已经有些着急了。 “呦,杨妹妹这是在干什么呢?” 杨选侍又求助似的看向她,“嘉嫔娘娘,我只是想求这两位大哥通融通融,让我去见见……” 或许是想起了许选侍陷害江晏宁一事,杨选侍的话戛然而止。 那两个侍卫见是近日风头正盛的嘉嫔娘娘,也收起了方才的神色,恭敬道,“嘉嫔娘娘,不是我等不通融,实在是淑妃娘娘说了,这许选侍得了癔症,恐她伤人,不能放人进去啊。” 癔症?这才几天,就癔症了? 江晏宁心下叹了口气,对着杨选侍轻轻摇头,“这两位也是奉命办事,杨妹妹还是莫要为难他们,有些事太执着了反倒害人害己。” 见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杨选侍不甘地望了望那扇门,就要离开。 江晏宁叫住她,“不如杨妹妹去我那喝杯茶?” 杨选侍迟疑了片刻,点点头,随着江晏宁回去了。 正好,她也有些话想要跟江晏宁说。 素心将茶水端上来,便看到江晏宁使了个眼色,于是心领神会地到门口守着。 “许选侍是出了什么事吗?杨妹妹这般急着去瞧她?” 杨选侍浑身一僵,随即满眼愤恨,“他们把她关在青玉阁,我本想去看她,可是一次都没见到,近日我买通了送饭的小丫鬟,她告诉我许选侍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 也许是从没有跟旁人说过这些话,杨选侍憋了太久,眼下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全盘托出。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位嘉嫔言出必行,说了不会落井下石,就一定会做到。 江晏宁闻言一愣,说不出话,是什么意思? “哑了?难道……”剩下的她没说完,杨选侍点了点头肯定道,“对,就是娘娘您想的那样。” 说罢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好好的人,怎么会哑了呢?现在居然还说她得了癔症……” 江晏宁沉思了一阵,说道,“看来是有人想让她有话说不出,那你更加不能瞧她了,你若是去瞧她,反倒让她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至少,不能明面上去瞧。” 杨选侍不解地问道,“为何?” “那幕后之人定是想让她无法跟外界接触才好,你越是惦记着她,那幕后之人越是忌惮,倘若有天许选侍给你递消息怎么办?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说不定还要杀人灭口。” “是,是了,是我思虑不周。” 杨选侍手紧紧地攥着那茶杯,半晌,问道,“娘娘,您知道上次您落水是谁的手笔吗?” 江晏宁平静道,“淑妃。” 杨选侍愕然,“原来您都知道。” “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许选侍和淑妃达成了某种共识,想要陷害我,后来没成功,淑妃弃了许舒云这颗弃子,是以才变成了这个局面。” 杨选侍的情绪有点激动,说出的话仿佛是在质问,“那你为什么不去跟皇上说,你那么受宠,说了他一定会相信!” 说了的话,许选侍的仇就能报了,而且没有淑妃迫害,她或许还能比现在过得好。 江晏宁嗤笑,“我为何要去同皇上说呢?说话要讲证据的,我空口白牙,皇上怎会信我?再者说了,这一场算计里,我并不吃亏,我何苦去揽这事,到时候若是淑妃不倒,我还得被她记恨上,岂不是不美?” “你如今告知我幕后推手是淑妃,只不过希望我和淑妃去斗,好报了许选侍的仇。” 杨选侍面红耳赤,她本来不想的,但是淑妃欺人太甚,她没办法了。 江晏宁是个好人,她为了一己私心,想要挑拨她去跟淑妃斗,实属不该。 方才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被江晏宁戳穿,倒是更加难堪。 “对不起,是我的错。” 杨选侍掩面痛哭。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对不起了,廉价到不值一提。 江晏宁眼神复杂,“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往后你便好自为之吧。” 她不欲与人过多牵扯,先前帮杨选侍也不过是一时怜悯心起。 是个可怜人,可是这宫里苦苦挨着的谁又轻松呢。 杨选侍失落地站起来,向江晏宁施了一礼,便走出了白玉阁。 束珠对着她背影愤愤不平,“亏娘娘还帮过她,没想到她还要坑娘娘。” 江晏宁倒是没她那么大气性,“病急乱投医罢了,无须管她,箱笼收拾得如何了?” “回娘娘,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明光殿结束修缮,咱们就能搬过去了。” “本宫的话本子呢?” 束珠捂了嘴笑,“您放心,奴婢瞧着今天是个好天气,把它们搬出去晒了,等晚上收回来,一定把它们妥妥帖帖地放进箱笼里,每一本都不会落下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把书按照内容做了归置。” 说到这里,束珠有点羞耻,她家娘娘看的那什么书啊…… 有一部分还带了画的,惟妙惟肖,连那画上人的表情都十分生动,羞死个人…… 她带着映月和映雪整理的时候,把两个新人吓了一跳…… 她自己虽然面上平静,还教映月映雪这种东西在白玉阁属于常见物品,不必大惊小怪,但其实还是非常羞耻。 想起映月听到要适应时,那脸上的表情,束珠就头疼…… 拿什么挽回一下她们白玉阁的形象…… 江晏宁没注意到束珠的表情,她关注的只有宝贝书没丢了就行。 好几本都是孤本,花了大价钱的,丢了心得疼死。 第49章 这破书不能要了 跑去看自己的宝贝收藏时,不知道为什么,江晏宁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本,风流少爷俏婢女,格外扎眼。 江晏宁觉得自己的腰又在隐隐作痛…… 这束珠怎么就这么摆出来啊…… 万一,万一被人瞧见了这么办? 莫名地心虚,江晏宁将那书拿起来,小跑回房间收好,这才缓了缓神色,像没事儿人一样走了出来。 一走出来看见院子里站着的人时,江晏宁两眼一发晕,得亏是拿进去了…… 不然可真是被逮了个正着。 她相信景湛一定对那本书有很深的印象。 景湛正站在前面端详着那摆着的一排一排书册,听见声响,抬头望去。 “嘉嫔,你这书还不少啊。” 涉猎也很广,从奇闻异事到用兵之道。 他倒不知道她还对这些感兴趣,还以为她喜欢的只有风流少爷俏婢女呢。 眼角的余光又撇了撇旁边,瞧见几本书封面风格倒是似曾相识。 江晏宁本来听见他那句话,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以来她展现给他的形象,都是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小白兔从来不会干越矩的事。 景湛固然宠她,可若是他发现,他看到的从来都是江晏宁想让他看到的,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瞧见他的注意力被旁的书吸引了去,江晏宁也没仔细看那是什么,轻抒一口气,故作镇定道,“臣妾从小就不是个勤勉的,为了逃过被骂,惯是会做功夫的,这书固然多,能看的也就那么几本。” 景湛弯下腰捞起一本,翻了几页,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必这本必然是对爱妃胃口的。” 什么?江晏宁这才挪了目光往旁边一瞧。 封面一男一女只着寸缕,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甚至他们还不是在床上,而且钻在一处有草遮掩的地方。 男女的身体被草遮住,很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一样。 江晏宁:“……” 看到她吃瘪,景湛的心情十分好,“朕居然没看出来,爱妃,如此狂野。” 这话说完了,还暧昧地朝她使了个眼色。 江晏宁:“……” 狂野!他居然用狂野来形容她! 江晏宁很想狂野给他看看,但想了想上回酸掉了的手,还是算了吧,不然到头来受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见江晏宁憋屈地不吭一声,景湛调戏够了,也就见好就收了。 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 把那书放回原地,景湛还十分贴心地摆正了。 江晏宁看着他的动作,她发誓,这些书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天日了。 “朕来也没别的事,就是路过瞧瞧你,明光殿那边快要修缮完毕了,钦天监给你挑了个乔迁的好日子,正月二十,你到时候只管带着人搬过去就行。” 江晏宁眼睛一亮,眉眼笑得弯弯的,顺手挽上他臂弯,“原来皇上路过白玉阁还记得来看臣妾。” 景湛嫌弃地看她,“方才朕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 江晏宁笑眯眯地,乖巧地很,“记住了记住了,正月二十带着宫人们搬到明光殿,皇上,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 …… 还没有哪个妃嫔让他这么眼巴巴地操心的,他一片好心,她居然敢嫌弃他啰嗦。 瞧着景湛要发火了,江晏宁赶紧顺毛,踮起脚亲了他一口,“不过,皇上待我真好。” 这吻蜻蜓点水一样,她迅速地靠近,又迅速地远离。 不够,远远不够,景湛沉眸,低头盯着她,“就这样而已?” 江晏宁背后一凉,怎么有种小白兔被大灰狼盯上的感觉…… 看景湛一副他被占了便宜的样子,江晏宁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又垫了脚,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景湛听完了,眼神很是微妙,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帝妃二人的互动对于白玉阁内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了,没一个人多看的。 反正就两个字,腻歪。 不过主子受宠,他们这些侍奉的人,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巴不得嘉嫔娘娘一直得宠才好。 侧殿当值的丫鬟目送着景湛和江晏宁进了屋,这才同旁边的丫鬟道,“早就听闻嘉嫔娘娘受宠,今日一见,果真叫人长了见识,我还没听说哪位娘娘有这般得宠。” 她旁边那个丫鬟眉目之间闪过一丝羡色,咬了咬唇,“不就是出身好了些罢了。” 那同她搭话的丫鬟下意识反驳,“可是宫里比嘉嫔娘娘出身好的也有不少呢,也都比不得她受宠。” “不过嘉嫔娘娘长得真好看,我见过其他娘娘,可没她这般好看,怪不得皇上宠她。” 这丫鬟抒发完自己的感受,见同伴不搭话,用手肘撞了撞她,“云媚,你说是不是?” 那叫做云媚的没接话,反倒起了另一个话头,“灵兰,你瞧我长得怎么样?” 灵兰凑近了仔细看了看她,“好看。” 云媚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压低了声音,“比娘娘们呢?” 灵兰又想了想,如实道,“比一些娘娘还好看。” 她倒也不是奉承云媚,两个人虽然都是刚刚被调到白玉阁的,但在原来当差的地方早就认识了,云媚确实是她们之间长得最好看的。 往常她们在一起聊天打趣儿,都说等到二十五岁出宫时,云媚家的门槛定要被媒婆踩烂了。 只是往常聊到这话头的时候,云媚并不显得十分高兴。 灵兰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在她们那一群姐妹中,大家一致的愿望便是,能够平平安安活到二十五岁,然后出宫与家人团聚,再寻个好夫婿,养几个孩子,便别无所求了。 这次跟云媚一起分到白玉阁,她不太乐意的,因为云媚往常都不跟她们聊天,这也没什么,可她总感觉云媚同她们说话时,有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像是觉得她们什么都不懂,不屑跟她们说话一样。 第50章 人人都有就我没有 兴许她家里条件比较好吧,灵兰也不想想太多,今日云媚能同她讲话,她已经很高兴了。 她刚来白玉阁,旁的人都还不怎么认识的,她又是个憋不住话的,能有个人说说话总是好的。 云媚还想说什么,灵兰却转了另一个话头,问起她绣花样子来了。 云媚只能又将话吞了回去,罢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总有一天,她会登上那个让众人都羡慕的地位。 而不是在这个窄小的空间里,绣着这些繁杂无趣的东西。 她泄愤似的,把筐里的针线拿出来一扔。 灵兰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去捡,“你这是做什么……” 宫中的日子烦闷,却也过得飞快,过了个正月十五,眨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九。 沈正卿照例来为江晏宁施最后一次针。 随着施针次数的增加,江晏宁体内的寒气也驱散得差不多了,痛楚也慢慢减轻,甚至没什么感觉了。 沈正卿把过脉,向江晏宁行了一礼,“恭喜嘉嫔娘娘,您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起便不用再施针了。” 虽然嘴上道着恭喜,沈正卿心中却难免地失落,此间事已了,便再无理由到白玉阁来瞧她了。 深深地瞧了她一眼,作势要告辞,“既然嘉嫔娘娘这里无事,臣便去向皇上复命了。” 江晏宁温声道,“麻烦了沈太医这么久,本宫很是不好意思,这些糕点原是本宫做多了的,沈太医也拿些去吧,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好歹是本宫一番心意。” 她伸手从素心处拿过来一小包东西,亲自递了沈正卿。 沈正卿低头,恰好能看到她白皙瘦弱的手腕。 他只瞧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上瘾。 这稍微一走神,那小包东西就到了沈正卿手上,“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嘉嫔娘娘。” 江晏宁笑着点了点头,又亲自把人送出了白玉阁。 拎着那一小包糕点,沈正卿也不敢耽搁,便去了御书房。 皇上应还在御书房,往常每天给嘉嫔娘娘诊完脉,他都要再给皇上讲一遍病情,哪怕一两天的根本也瞧不出什么。 走进御书房时,景湛还忙了好一会,这才搁下笔,问道,“嘉嫔的身子可还有恙?” 沈正卿回道,“回皇上,嘉嫔娘娘的身子恢复得很好,从明日起便不需要施针了。” “那便是一切正常了?” “是的,只要不碰冷的东西,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景湛闻言满意,“赏。” “多谢皇上。” 沈正卿既然说一切正常,那便是房事也不必忌讳了,这段时间,江晏宁没少仗着自己不能动她作死。 虽然最后也都被他欺负了回去,但多少不够尽兴。 可算是等到她身体恢复了,也正好教训教训她。 不过,沈正卿拿着的是什么? 方才沈正卿施礼的时候,那小包总是随着他动作晃来晃去的,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狐疑地多看了两眼,景湛还是没猜出来那小包里包的什么,于是便直接问了,“沈正卿,你手里拎着什么?” 沈正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莫名有些心虚,却还是老实交代了,“这个,方才在白玉阁嘉嫔娘娘赏的糕点,应是做多了,吃不完。” 景湛眼神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她自己做的?” 沈正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总觉得帝王不太高兴,心中也越发忐忑,“听嘉嫔娘娘话里的意思,确实是她自己做的。” 景湛面无表情,“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沈正卿走出御书房,心中不免感叹,伴君如伴虎啊,这皇上的心情委实捉摸不定。 景湛周围从听说那糕点是江晏宁亲手做了的就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压。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亲手做了糕点,还做多了,也不知道拿着来御书房找他。 还做多了,那岂不是人人都吃到了就他没吃到! 简直岂有此理! 张玉成看皇上盯着那糕点盯了半天,现在又一幅要吃人的模样,灵机一动,该不会皇上是醋了吧? 这嘉嫔娘娘也是不懂事,也不说来御书房走走什么的。 “张玉成,去白玉阁看看嘉嫔在干什么。” 张玉成连忙应了,“哎,哎。” 啧,还是得他张玉成出马,才能保证皇上的幸福。 瞬间有了责任感的张大总管,一路小跑到白玉阁。 素心看到气喘吁吁的张公公,连忙给他倒水,等他缓了一阵,才奇怪地问道,“张公公今日怎么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要传达的?” 说这话时几个丫头桌前还摆着一盘糕点,款式可爱,看上去香甜可口。 “这是嘉嫔娘娘做的?” “是啊,张公公如何得知?” 张玉成白她一眼,“啧,皇上说的!” “你们怎么不知道往御书房送些呢,皇上可还没用膳呢!” 这白玉阁上上下下都是棒槌么?谁们家娘娘自己做了吃食,都不惦记着去皇上面前表现表现的? 这嘉嫔娘娘这么得宠还真是全靠命啊。 素心恍然大悟,张公公原来是来提点她们的。 “可是,皇上不会觉得我家娘娘多事吗?” “这么说吧,这趟可是皇上叫我过来瞧瞧嘉嫔娘娘在做什么的。” 懂了,皇上想吃还不好意思。 “多谢公公提点。”素心连忙向张公公道谢。 张玉成深感自己这差事办得不错,可以拂衣去了,“你们可得抓着点紧。” 素心自然连声称是。 抬了脚便去寻江晏宁。 她家娘娘吃多了,正在殿里消食。 “娘娘,方才张公公来了。” 江晏宁正在兜圈子,脚步也不停,“他来做什么?” 素心一字不落地转述了张玉成的话。 江晏宁:“……” 太幼稚了,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幼稚? 不过既然帝王都暗示地那么明白了,她再不去走这一趟可就是不识趣了。 “撞上两屉糕点,咱们就过去吧。” 素心为难道,“娘娘,没剩多少了。” “不能吧,我不是做了挺多的?” “是做的多,可是分出去的也多啊。” 这白玉阁上上下下见者有份,沈太医也拿了一份,哪里还有多少。 现做也来不及,只能凑合凑合了,“那就剩下的全拿上。” 第51章 同一类人 张玉成回了御书房,听着动静,皇上眼皮子都没抬起来,那笔却停在空中没动了。 “怎么样?” 张玉成陪着笑,“皇上,嘉嫔娘娘赶巧正无事,知道皇上心中记挂着她,又听闻皇上未曾用饭,正准备带着自己做的糕点来瞧皇上呢。” 景湛听了心中终于舒坦了些,却又不满道,“她这般闲?” 张玉成没法接话,他又不是专门伺候嘉嫔娘娘的,这闲不闲的,他哪里知道啊! 这个天他可不想陪皇上聊下去了,张玉成苦不堪言,嘉嫔娘娘,您可快着点来吧! 许是老天爷听见了他内心的呼声,没多久,江晏宁便紧赶慢赶到了御书房。 “皇上,嘉嫔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 张玉成见状,赶忙告退。 江晏宁施施然走进来,不得不说,美人就是走起路来,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大抵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便是如此了。 江晏宁福下身子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景湛却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冷冷问道,“哦?嘉嫔不是很忙,怎么有空来御书房?” 装,你给我装,江晏宁差点都气笑了,要不是你巴巴地派张玉成过来,我会上赶着走这一趟? 她在白玉阁待着不知道有多快活好吧? 江晏宁笑得很是灿烂,“听闻皇上尚未用午膳,臣妾惦记着皇上身子,做了些糕点送来。” 景湛冷哼一声,手却很实诚地示意她呈上来。 嗯,还不算太难哄。 江晏宁十分狗腿子地把那食盒拿上前,从里面掏出一小碟糕点。 景湛嫌弃地皱眉,“怎么就这么点?” 因为这是剩下的,江晏宁没好意思说,只好眼不眨心不跳说道,“这糕点不能吃太多,糖多了对身子不好。” 她说得煞有其事,景湛刚想质疑她,却被她塞了个满嘴。 啰嗦,再这么问下去就全凉了。 还从未被这般对待过的帝王有些反应不过来,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块,唇齿留香,瞬间被顺了毛。 江晏宁瞧着他模样,得意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嗯。” 应了一声之后,景湛又开始等待投喂,无奈江晏宁不解风情,迟迟没有开始下一步动作。 景湛无奈,只好拿眼去瞪她。 江晏宁:“?” “皇上?” 景湛轻咳两声,“朕要批阅奏折,腾不出手来。” 是,你是要批奏折,可你也没动手啊。 江晏宁克制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欲望,顺着他的意一块一块地喂着。 景湛也确实是忙,见江晏宁老老实实给他喂着,便又开始了批奏折。 江晏宁一边喂着他,一边打量着御书房,与记忆里的一般无二。 上辈子景湛总是将她喊到御书房,她担心树大招风,又担心会被谣传成后宫干政,总不肯来。 于是景湛便想了个法子,给她准备了一身太监服,让她混进来。 只是,江晏宁脸一红,除了红袖添香,皇上有时候还会拉着她胡闹…… 正巧她眼风扫到桌面上一只青瓷瓶子。 这这这,这不是上辈子因着皇上动作太大,被摇下去碎了的那只吗?! 当时瓶子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很大,张玉成他们差点冲进来看发生了什么。 她当时急得就要把皇上推开,这狗男人却捂了她的嘴,还声音格外沉稳地吩咐他们不需要进来。 甚至停都不带停一下。 往事涌上心头,江晏宁恨不得踩他两脚。 御书房一片狼藉还不是要宫人们来收拾,这还能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都说了不要在御书房不要在御书房,皇上没听过,这种事情上他真是向来我行我素。 不过细想起来,皇上还真是有些奇怪的癖好…… 比如在御书房,再比如穿着太监服,若是两者一起,她就不要想太好过了。 想起曾经的悲惨遭遇,江晏宁心有余悸,这皇上如今又把她叫过来,不会还想干什么吧? 那几块糕点本来就少,很快便见了底。 江晏宁如释重负,正要开溜,又听景湛道,“左右你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如留下来替朕研磨?” 怎么现在妃嫔陪吃陪睡还要陪批奏折啊! 不敢有异议,江晏宁又乖乖地磨起了墨。 她站着的高度恰好能看到景湛批阅奏折时的神态。 非常专注。 眼前的人渐渐与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叠,江晏宁不由得恍惚。 说起来,景湛作为帝王,的确是无可挑剔,当初即位时可谓是内忧外患,他一个人抗了下来,还把大启壮大了起来。 应该也很累吧? 景湛一抬头,便看到江晏宁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神情看着他。 有点像,慈爱? 景湛嘴角一抽,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江晏宁轻声道,“臣妾只是有些感慨,人人皆知当天下之主威风,却无人想过这背后的辛苦。” 景湛有些错愕,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江晏宁突然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跪下,“臣妾失言,请皇上赎罪!” 妄议皇上,她这是哪里的胆子! 景湛久久不言,而后将她扶了起来,“你何罪之有,你说得对,人人皆道皇上便能随心所欲,却不懂这皇位之上,桎梏更多。” 甚至连吃哪些菜,吃几口,都有讲究,半点自由都无。 等闲人家能享受到的,身为帝王,却遥不可及。 高处不胜寒,甚至寻不到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本以为已经习惯了,可骤然听到江晏宁这些话,心下还是有些酸涩,连声音都显得不太对劲,“若是有得选,你会选什么?” 江晏宁柔声道,“如我说了,皇上可不许治我的罪。” “说吧,朕恕你无罪。” “若有得选,我却愿做一名侠客,游历天下,踏遍这山川河海,看遍这世间景象。” 第52章 迁宫 她说起这话时,目光炯炯,很有神采。 景湛听完默了半晌,涩声道,“倒是个好想法。” 她想要看遍世间繁华,却被拘在了此处,他想拥有那些寻常人所拥有的,却也因为皇位失去了。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一类人,身上都有看不见的枷锁。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江晏宁一贯将自己隐藏得很好,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她就做出那个模样。 但方才那话确实实实在在是她的真心话。 景湛虽说偏爱她,可是他们二人委实也没有到交心的地步。 人带面具活久了,偶尔也需要喘息一下。 不知不觉,天色都黑了,景湛才忙完。 “明日便是二十了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江晏宁低眉顺眼地,“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搬呢。” 景湛没再多问,传了膳将就着去偏殿用了,便放了江晏宁回去。 正月二十,江晏宁带着一众宫人,搬到了明光殿。 明光殿不愧是先帝宠妃所居,处处彰显着宠妃所应有的奢侈华美。 地上铺着白玉砖,顶上盖着琉璃瓦,房屋一角放着一错金螭兽香炉。 床前三丈的地方置了一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 再往后是雕龙凤呈祥紫檀拔步床,床前挂了一袭珠帘。 张玉成特意跑来主持嘉嫔娘娘的乔迁仪式,虽然并不需要他做什么。 只是皇上他硬是要他过来瞧瞧嘉嫔娘娘可还有缺了什么。 这要是还伸手要这要那,也太没有眼力见了,江晏宁忙摇头,“多谢公公,烦请公公传达给皇上,我这什么都不缺了。” 说罢递上一个荷包。 张玉成忙推脱,“娘娘,这是奴才的份内事,不劳您挂齿的。” 江晏宁却坚持要他收下,“这按着风俗,乔迁之时都要请友人来稳居的,可皇上离不开张公公您,这饭是不好留您下来吃了,这红包您却是一定要收下的,张公公不拿,岂不是不给我面子?” 瞧瞧,这话说得多有水平,既把他张公公抬到了友人的高度,又点明了不能留他用饭的原因是“皇上离不开”,让人听了心里就是舒坦。 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张玉成自然不好再推辞,只能笑纳了。 这位嘉嫔娘娘不骄不躁,就算得宠了也还是平易近人,甚至没有看不起他这种阉人,张玉成心里对嘉嫔娘娘的评价又高了些。 回到御书房,张玉成一五一十地传达了江晏宁的话,还连同那个荷包一起上交了。 景湛看他一眼,“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又是给你的,你收下就是了。” 张玉成美滋滋地,“多谢皇上,多谢娘娘。” 晚上景湛到明光殿的时候,时辰已不早了,明光殿这边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一群人正热闹地吃吃喝喝。 江晏宁不是个刻薄的主儿,况且她也喜欢民间这些习俗,就也学着让御膳房多做了一些,大家伙凑在一起吃吃。 不过她再怎么和善,也还是有人放不开,所以江晏宁索性只待了一会便回了寝殿。 众人瞧见皇上的身影,均是一愣,没料到皇上还会过来。 景湛环顾一圈,没发现江晏宁,然后问道,“你们家娘娘呢?” 映月回道,“回皇上,娘娘估摸着是怕不必们拘谨,方才就回寝殿了。” 这明光殿所有的宫人都来了,云媚在人群中看着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攥紧了手。 景湛得了回答后,点点头,便自去寻江晏宁。 推开门,江晏宁正靠在窗台喝酒,见是他,唇角弯起,“皇上,你来了。” 她估计已经喝了不少,小脸红扑扑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景湛快走几步,想拿下她手中的酒,“怎的喝这么多?” 女子嘿嘿一笑,“高兴啊。” 一边说还一边将那酒高高地举起来。 ……醉成这个样子。 正在景湛想怎么哄着她不喝了的时候,江晏宁突然凑过来,整个人就往景湛身上拱。 景湛抓住她的手,把酒夺下来,然后顺势将她手钳制在背后。 江晏宁嘶一声,好看的眉轻轻拧起。 景湛忙松开手,“是不是弄疼你了?” 江晏宁不答,又伸手去缠住他脖子,将自己的双唇奉上。 她嘴里还有浓郁的酒香,因着喝醉了的关系,亲得完全没有章法,宛如蜻蜓点水。 景湛想制住她,又怕下手没轻重伤了她,只得由着她发酒疯。 忍了一会她毫无技巧的啃咬之后,景湛忍无可忍,伸手捏住她下巴,“张嘴。” 喝醉了的人乖巧地听从命令,由着他的唇舌欺进来。 交缠了许久,景湛才舍得松开手,盯着她迷离的眼睛,问道,“你今日怎么了?” 他本能地感觉,她的情绪不对劲。 江晏宁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皇上,你对我真好。” 景湛笑了,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他对她好了。 看着烂醉的兔子,景湛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报答,报答,嗯,江晏宁直接去扯自己衣服,把景湛唬了一大跳,“你……你干什么?” “报答你啊。” “就在这?” 不在这能去哪?江晏宁醉了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的样子,只觉得他多事。 “少废话!” 她一个反身就把景湛压在了窗台边,亲了上来。 景湛:“……” 虽然他是打算诱她做些什么事,但也不是说这么大胆。 伸手抱着在身上动来动去的人,“换个地方?” “不要!” 天地良心,他这一建议可是为了江晏宁自己,按照现在这个疯的样子,明日她醒来不得找个豆腐撞死算了。 说话间江晏宁已经把两人的衣服得差不多了,手正在某些不可言说的地方作乱。 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景湛忽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幽深,“你明日起来可别后悔,也不许怪朕。” 江晏宁哪里能听懂他说什么,她喝了酒,脑子本来就不清楚,刚才那几下还把自己撩拨得动了情,现在一腔热血无处抒发,着急得不得了,只觉得这人实在磨叽。 商量无果,景湛深吸了一口气。 这就怪不得他了,他提醒过了。 第53章 娇花被风催 狗皇帝简直没有人性!令人发指! 江晏宁揉着腰,是,她确实是半醉半醒装醉,但没想到景湛简直是下死手。 嘴上哄得比谁都温柔,动作丝毫不带怜香惜玉的。 她这朵娇花就跟被雨大风吹过似的,现下摇摇欲坠。 都怪自己昨日脑子抽了,想起皇帝那么大方地给了嫔位和一个这么豪华的宫殿,一时兴起想的破主意来报答他…… 素心走进来,掩着嘴笑,“娘娘,可要给您推拿一下腰么?” 江晏宁瞪她一眼,看来她平素真是太宠这丫头了,居然都敢来打趣她了。 素心佯装害怕,吐了吐舌头,然后去收拾乱七八糟的寝殿。 “哎呀,这榻怎么……”声音戛然而止,突然想到了昨夜的响动,又看了看江晏宁的脸色。 糟糕,她好像无意发现了什么,还捅漏了出来,娘娘脸皮薄,这下她该羞死了。 没想到江晏宁面上若无其事,“哦,没什么,那榻早就坏了,本宫昨日便发现了,正想让你们送去内务府的,结果昨日太忙给忘了,既然眼下你知道了,一会便找人送过去吧。” 该死的,那榻又小又窄,根本施展不开,她也不知道皇上哪里来的癖好,放着好端端的床不去睡,非得要拉着她在榻上。 他又不控着力道,那榻哪能经得起折腾?这不就坏了,丢人的还是她。 素心很是怀疑她是不是在撒谎,却也不敢质疑她,应声道,“是,娘娘。” 一想到这张榻经历了什么,素心便觉得这榻烫手,她赶忙将手缩了回来,把被褥收拾妥当,便想出去寻映月来给江晏宁按压一下。 映月正跟一群小丫头们绣着花样子,素心走过去,唤道,“映月,娘娘身子不太爽利,你先放下手上的活计,去给娘娘揉捏揉捏,我这边腾不开手。” 映月闻言连忙放下手上的活儿,起身正要去寝殿里找江晏宁,突然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她。 “映月姐姐,我去给娘娘按摩吧?” 映月上下打量她,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这个好看的姑娘,“你?” 云媚完全步怯场,点点头,笑得很甜,“映月姐姐,我在家时,常帮爹娘按摩的,也算是有点经验。” 她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本就生得水灵秀气,这一笑,更显得生动俏皮,带了些年轻女子的娇俏。 映月犹豫着看向素心,她刚到江晏宁身边不久,很多事情还是要素心来拿捏。 素心思索了一会,左右也只是帮娘娘揉捏一会,应当不妨事的,这丫头手艺好,娘娘也能舒服一些。 素心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识得娘娘寝殿怎么走么?” “奴婢唤作云媚,素心姐姐放心,奴婢识得路的。” “行,那你这便去吧。” 云媚得了准许,心中欣喜万分,若是一直待在这些丫鬟堆里做杂活,怕是一百年也不一定能见到皇上。 而若是她得了嘉嫔娘娘的青眼,能够留在她身边伺候,岂不是就能见到皇上了? 长此以往,她就不信皇上对她没有想法,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 云媚走进去的时候,江晏宁还躺着床上直哼哼,仗着在自己寝宫,躺得四仰八叉。 云媚紧张地走过去,女子露出来的白皙肌肤上,还有一些暧昧的痕迹,看得人想入非非。 她鼓起勇气,“奴婢给嘉嫔娘娘请安,素心姐姐唤奴婢来给您按摩。” 江晏宁闻言只抬了抬手,“进来吧。” 她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却看起来别有韵味。 云媚看了看自己因为做活而粗糙的手指,抿了抿唇。 江晏宁翻了个身,好让她按压腰部。 云媚一寸一寸地揉过去,力度拿捏地恰到好处。 她也不多话,江晏宁被伺候地十分舒服。 “手法真好,学过?” 云媚手上一顿,“没学过,娘娘,但是在家经常帮我爹娘按摩,小时候家里穷,他们去田里劳作,回来都很累,我就给他们按摩。” 江晏宁一边眯着眼睛享受,一边搭话,“你叫什么名字?最近新来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云媚,前阵子刚来的。” 觉得差不多了,江晏宁示意她停手,坐了起来。 云媚连忙站好,低着头。 江晏宁以为她害羞,乐道,“本宫这么丑么?你看起来连看都不敢看本宫。” 云媚这才抬了眼去看她,这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江晏宁。 难怪能成为宠妃,这张脸真是太让人嫉妒了。 再想想方才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沐春风,这个女子从头到尾,好像没有哪一处是不好的。 云媚突然有些挫败,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姿色在这位嘉嫔娘娘面前简直不够看的,那皇上如何还能瞧上她? 可是……就算比不上嘉嫔娘娘,她也能跟其他娘娘比一比吧。 这么一想,云媚又有了信心。 江晏宁见她似乎是呆住了,刚想唤她。 云媚却反应过来了,“回娘娘,奴婢是第一次瞧见娘娘这么好看的人,一时间看迷了眼,还以为娘娘是那天上下来的神仙,生怕惊扰了娘娘,这才不敢看娘娘。” 见她说话进退得当,反应机敏,江晏宁有心提拔她,又问道,“那现下你是在内殿还是外殿当差?” “回娘娘,外殿。” 云媚按摩的手法甚好,以后若是能够时时刻刻享受到自然是极好的,尤其是她被狗皇帝折磨之后,那简直是迫切需要啊。 既然要用人家,也不能不给甜头,江晏宁果断地下了决定。 “你去找素心,让她把你放进内殿吧。” 云媚心中一喜,想不到这差事来得如此简单。 连忙行了一礼,“谢娘娘恩赐。” 江晏宁见状对她又满意了几分,不喜形于色,这很好。 “下去领赏吧,你伺候得很好。” “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荣幸。” 第54章 要她唱歌不如要了她的命 被云媚按了这么一通,这腰可算是舒服多了。 太后称抱恙已经许久了,后宫里现在淑妃主持大局。 众妃嫔请安也不往寿安宫走了,都到福宁殿去。 所幸这明光殿和福宁殿离得不远,不然江晏宁还真是打算推说身体不适不去了。 这后宫一群女人在一起也没旁的事可以干,照例打打嘴皮子,淑妃再出来缓和缓和打打圆场。 江晏宁困得直打瞌睡,努力降低着存在感,只盼着今日别有人盯到她身上。 “嘉妹妹这块玉佩,瞧着倒是眼熟。”贞贵嫔眼尖地发现了江晏宁腰间的那块白玉玉佩,怎么看都怎么眼熟,可就是没想到在哪见过。 江晏宁低头一瞧,原是皇上送的那块,自从上次皇上说让她带着,她便日日带着不离身了。 眼珠子一转,江晏宁扬唇轻笑,娇羞道,“贞姐姐好眼力,是皇上送的。” ……就多余去问她!瞧那嘚瑟的样儿! 饶是江晏宁如此气人,贞贵嫔还是只能挂着笑,“嘉妹妹好福气,皇上这般宠你。” 张才人嘟囔了一声,“不就是一块破玉佩,有什么了不起的。” 淑妃听到这话是也下意识去瞧了一眼那玉佩,作为从潜邸便陪着皇上的老人,她自然识得这玉佩来历。 皇上居然给了她这块玉佩!这块玉佩对皇上来说那么意义非凡,一直带着从不离身,如今轻而易举地给了她。 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自从进宫之后便把皇上迷得团团转。 江晏宁听到张才人的话也不做什么旁的表示,只是淡笑,张才人这性子到底是怎么在皇宫里活到现在的,说话一点脑子都不带。 不过,她也没空操心他人命运,只要张才人不要动不动就针对她说一些蠢话,她可以无视她。 “皇上生辰也要到了,这次也许会大办,诸位妹妹可要加把劲。” 淑妃抛下一句话作为总结,这每日一次的请安就算是结束了。 什么?景湛的生辰要到了?江晏宁觉得自己的头瞬间痛了起来。 甚至回明光殿的路上还在思考着这生辰礼该送什么。 备生辰礼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而且皇上的生辰尤其麻烦。 但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这却是一个争奇斗艳的好机会,人人使出浑身解数,盼着能得皇上青睐。 对于这种事,江晏宁兴致缺缺,表演点什么吧,她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是要送实际的,她又不像别的嫔妃,家族里什么好东西都备好了,库房里什么都有,只管着去挑。 主要是,这生辰礼要是送得不合皇上心意,指不定又要想出什么法子在床上整她…… 什么蒙眼,捆手之类的…… 想到这,江晏宁打了个寒颤,腿还有点发软。 若是别的妃嫔知晓她这想法,八成得啐她一口,跟皇上恩恩爱爱还不知足,作出这幅样子膈应人。 素心宽慰道,“娘娘,只要是您送的,皇上都会喜欢的。” 呵呵,你不懂。 这厢江晏宁还在愁,还未等她愁出个结果。 淑妃却突然派了人来,说今年换个形式,每人都上去唱一首歌,由皇上来裁决出一个名次,届时自有丰厚的奖赏。 这消息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若是往年,她们定是要表演自己擅长的,可今年改成全都唱歌,自认为自己歌喉非凡的自然是喜不自胜,但唱歌天赋平平的就唉声叹气了。 无奈皇上都同意了这赛制,也不敢有人说什么。 江晏宁哀嚎一声,便躺在床上装死,是什么不好,偏偏是唱歌! 要她唱歌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狗皇帝是不是报复她,是不是记恨她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某些丧尽天良的羞人要求,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来羞辱她! 从小到大,她学什么不说学得多好,可都是能拿得出手的,唯独这唱歌,她一开口简直就是天怒人怨的地步。 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因着这件事,她没少被嘲笑,她自己也郁闷,怎么自己非但没有天赋,反而连正常人的水平都达不到。 被江晏宁在心中臭骂的景湛实属冤枉,江晏宁从来没在他面前唱过歌,他又不知道她唱得如何。 淑妃送来这提议的时候,他就想着左右往年那些花样也玩腻了,这后宫也无聊,便随她们去闹,能热闹些也是好的,省得整天想些害人的招儿。 于是大笔一挥,准了。 景湛心里还十分期待他的嘉嫔唱歌是什么样的,她声音本就好听,昨夜她在他耳边婉转低吟的时候,他都没控制住,把人折腾得够呛。 今儿早上难得心里发虚,还未等她醒来便跑了。 声音好听的人,唱歌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福宁殿内,淑妃由着明蕊为她按捏着肩膀,对着下面的人道,“行了,这事成了,你回去好好准备便是。” 下面一个女子对着她感激涕零,“谢谢淑妃娘娘。” 她声音清脆,犹如黄莺出谷,好听得很。 “倒不用急着谢本宫,等你成事了再谢也不迟。” 女子又是再三感谢之后才告退。 “你觉得,咱们这位婉婕妤能翻身么?” 明蕊手下的动作停了一停,低眉顺眼道,“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本宫只是同你闲话几句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都这般说了,明蕊只好小心翼翼道,“奴婢拙见,于婉婕妤而言,这也是没办法之后的办法了,是以试试总是好的。” 她这话说得迂回,意思是婉婕妤毕竟早已失了恩宠,皇上甚至连记都不一定记得这号人了,如今来找淑妃只不过是最后一博,反正再差也不会比如今的境遇差了。 淑妃听后,唇角微不可见地扬起,“本宫也这么觉得。” 明蕊不解,“那娘娘为何还要帮她?” “昔年欠了她一个人情,如今还了罢了,本宫不喜欢欠谁的,再者说,路是她自己选的,总要试试才知道,本宫又何苦去妨碍她。” 若是她估计错误,这位婉婕妤成了事,也正好治治江晏宁,而今这位嘉嫔娘娘在后宫都无人可敌了,能有人牵制一下总是好的。 “成与不成,本宫都不亏。” 第55章 有对比就有伤害 “你说,本宫要是去找淑妃说不参与了,她会同意吗?” 素心看着她家娘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劝道,“娘娘,您着急也没用,这皇上下了旨都要唱,若是您不唱,那不是会被人说闲话嘛,说您仗着皇上宠爱为所欲为。” 江晏宁有气无力,“本宫都是宠妃了,要求这点特殊对待都不行么?” 素心认真地摇摇头,那意思很明显,您最好不要。 “啊!”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江晏宁认了命,“去教坊司请个伶人来,本宫要将勤补拙!” 距离皇上生辰还有七天,她一定可以的! 半个时辰后,教坊司的李嬷嬷一脸为难地对江晏宁道,“娘娘,这玉娘可是我们这最出色的伶人了……您看这……” 原来是教了半个时辰,这位玉娘受不了嘉嫔娘娘的“天籁之音”了,只得坦白说自己不会教。 江晏宁面无表情,直到素心以为她家娘娘要杀人了,才开了尊口,“罢了,你们走吧,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 教坊司两人如蒙大赦,方才嘉嫔娘娘的眼神都让她们觉得自己差点走不出明光殿了,哪里还该往外说。 看着两人逃似得走出了明光殿,素心一脸为难,“娘娘,这……” 江晏宁磨着牙,“本宫还就不信了,不求多出彩,中规中矩本宫还做不到了!” 不止明光殿,整个后宫都开始练起了嗓子。 十分和谐,无人再搞事。 德妃这种高位妃嫔,自然不会倚仗此等手段博宠,只是到底要在皇上面前唱,也很是卖力准备了一番。 寄春给自家娘娘倒了一杯水润嗓子,好奇地问道,“娘娘,淑妃娘娘这是要干什么?” 她印象里,淑妃自己也不是非常擅于唱歌,提这个提议显然没有明面儿上的好处。 德妃冷笑一声,“谁知道她崔芷卉在憋什么坏水,不过咱们这位淑妃娘娘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你且看着,她定是有所谋划。” 她跟崔芷卉从潜邸斗到现在,屡屡在她手下吃亏,崔芷卉从来不干无利之事。 寄春心疼她,“娘娘随便表演个就算了,或者干脆得同淑妃娘娘说一声,不表演也是使得的,何必这般折腾自个儿。” 德妃把眉一横,“她淑妃也没有说不上,那本宫就得上。” 就算是皇帝,生辰前几日,也半点疏忽不得,一开年,年前堆积的事情要处理,新一年的赋税,各项开支,等等诸多事宜,景湛都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已然是多日就宿在御书房偏殿了。 只抽空在忙的间隙问了一句,“嘉嫔近日忙什么呢?” 上次不是说让她没事可以到御书房来转转吗,感情是半点都没听啊,这么些天了,人影都没见。 张玉成胸有成竹,“回皇上的话,娘娘最近忙于练习。” 得亏他留了个心眼,知道皇上一定记挂明光殿的动静,这才找素心问了问。 景湛淡淡道,“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不得不说,听了张玉成的话,他心里还是生出了些期待的,那女人究竟会唱什么。 张玉成嘿嘿两声,皇上这就算是称赞了。 被念叨到的江晏宁正带着人往一处人迹罕至的宫殿走,没办法,若是在明光殿,她这嚎一嗓子,别人都知道她唱歌什么样子了,多丢人啊。 虽然最后也要丢人,但是好歹只丢一次。 走在路上突然听见一阵婉转悠扬的歌声传来,十分悦耳。 众人停住了脚步。 江晏宁听了一会,问道,“这是?” 素心会意,“娘娘,这是婉婕妤。” 果然声如其名啊。 说话间歌声已经停了,从殿内出来两名女子,其中一位容貌清丽,虽说不上绝代佳人,但也别有一番风姿。 “是嘉嫔妹妹吧?” 江晏宁赶忙行礼,“婉姐姐好,扰了姐姐清静,真是不好意思。” 婉婕妤上前扶起她,“妹妹当真妙人儿,我一个女子见了都要动心了。” 江晏宁娇羞一笑,“既然姐姐在忙,我这便不打扰了,下次若有机会,再来寻姐姐喝杯茶。” 婉婕妤笑着应承了,然后目送她远去。 “你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含灵正扶着自己娘娘,闻言老实回道,“好看,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婉婕妤眼中的痛苦一闪而过,“所以如今她这般得宠,甚至连淑妃娘娘都要避其锋芒。” “只是不知道她这宠爱能到何时?” 这话带着无尽的叹息,既像是在感叹江晏宁以后的命运,又像是在嘲讽以前以为帝王之爱能够长长久久的自己。 看着这位嘉嫔娘娘,含灵也想到了自己娘娘以前的风光,心中一酸,娘娘当初不该跟皇上闹别扭的,这宫里的新人一茬接着一茬,皇上怎么可能一直记挂着一个人。 娘娘啊,是被那宠爱冲昏了头脑,以为皇上非她不可了,哪知帝王薄情,现如今怕是记都记不起她这号人了。 这边江晏宁对这位婉婕妤也很是好奇,秉着良心称赞道,“她唱歌真好听。” ……娘娘,她是你对手,她唱得好听不就更容易把你衬成渣了吗?! 素心嘴角抽了抽,觉得还是要给自己家娘娘解释一番,“这位婉婕妤,以前就是因为唱歌好听得了皇上另眼相待。” “那怎么迁到这处来了?” 长秋殿位置偏僻,压根就没人来,迁宫到这跟进了冷宫有什么区别。 素心压低了声音,悄悄跟江晏宁咬耳朵,“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但听说这位婉婕妤是跟皇上闹了别扭,然后便自请搬到这了。” 好厉害,居然敢跟狗皇帝叫板,这位姐姐真厉害,干了她两辈子想干不敢干的事情。 不过倒也是个可怜人,被狗皇帝的宠爱唬得团团转,然后便到了这个境地,狗皇帝实在是害人不浅! 第56章 大皇子 绕来绕去,终于到了青云殿。 宫中宫殿众多,而当今圣上的后宫妃嫔人数并不多,因此很多闲置的宫殿。 推开院门,院子里甚至已经生了些杂草,可见长久无人打理。 素心颤颤巍巍问道,“娘娘,咱们真要在这地方待着吗?” 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会闹鬼…… 江晏宁白她一眼,“这是自然,这地方人少,最适合不过了,你去帮我看着门。” 行吧,她家娘娘都不怕,她也不能太怂。 素心硬着头皮去门口守着。 谁料到才开始没一会,江晏宁突然望见素心一脸惊恐指着自己背后的柜子。 莫非,那里有什么?! 她兀的回头一看,似乎有个小孩的脑袋? 想起这皇宫里各种各样的传闻,那些历朝历代死在后宫的妃嫔和孩子,江晏宁感觉自己的脊背在发凉。 咽了咽口水,她对着素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另一个方向摸过去。 素心瞪大了眼睛,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娘娘是真的虎啊! 江晏宁伸手往那柜子后面一抓,直接揪出个东西来。 “哎呦哎呦,放开!”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江晏宁方才触到了他的皮肤,入手温暖,知道是个活人,当即也不害怕了,此刻一听还是个小孩,赶忙把他放了下来。 素心也瞧清楚了,走了上来,两个人对着这孩子瞧着。 ……啧,小麻烦,这年岁的孩子,这宫里就一个,大皇子。 亏她还以为是景湛和哪个宫人春风一度生下的呢。 她话本子都排好了,结果居然是淑妃的小崽子。 不过,淑妃对这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今日让他一个人来了这破落宫殿。 “大皇子,你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 地上的小孩叉着腰,“你捉弄我,我要告诉我母妃,让她罚你。” 怎么小小年纪就这脾气,淑妃不是对他很严厉么? 江晏宁笑眯眯地俯下身子,“可以,但是你告诉你母妃,咱们俩就得一起受罚。” 大皇子的眉头拧得死紧,这个人说得也有道理,他偷跑出来,母妃会生气的。 江晏宁继续哄着他,“咱们做个交换怎么样?你不告诉别人在此处见过我,我也不告诉别人在此处见过你,这样公平吧?” 听起来确实很公平,大皇子点了点头。 “那咱们现在就是朋友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了吗?” 小孩子心性简单,同他说两句,再套一下近乎,他就什么都告诉你了。 于是大皇子就这么被套了话,拉着她去看自己的“藏品”,“我来这里玩呀,你看,这些我都喜欢玩,可是母妃不让我玩,我只好到这里来,这里没有管着我的嬷嬷,也不会有母妃把我的东西拿去烧啦。” 那柜子一打开,全是一些小木头。 是喜欢玩木雕吗?江晏宁神情复杂。 若是寻常孩子,喜欢玩木雕,自可去拜师学一学,倒也是一门养活自己的手艺,可这孩子生在皇家,传出去未免有玩物丧志的嫌疑。 本朝立嫡立长,先嫡后长,若他不是长子,或者中宫已有嫡子,那倒也无妨,现如今却是处地最为尴尬的,容易被人拿着大做文章,届时便与皇位无缘了。 尤其是他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母亲,难怪淑妃会对他多加训斥。 可说到底这也还只是个孩子,江晏宁叹了口气,“这些这么好玩吗?你父皇知道吗?” 大皇子回道,“好玩,比先生布置的课业好玩多了,父皇不知道的,漂亮娘娘,你不要告诉他,母妃说了,不能让别人知道。” 江晏宁一脸的严肃,“我绝对不告诉旁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以后万不可以说比先生布置的课业好玩了,不然被先生知晓了,先生可是要打你掌心的。” “好,漂亮娘娘,你可以陪我玩一会吗?” 这个娘娘很漂亮,说话还很温柔,他想让她陪着玩,都没有旁人陪他玩过。 以前有相同年纪的小太监或者小宫女陪他玩,都被母妃调走了,说他们身份不同,不能老跟这些宫人混在一起。 可是他们肯陪他玩,不会动不动就跪下来磕头,他不喜欢。 江晏宁就地坐了下来,“行,往常谁陪你玩?” 大皇子神情有点委屈,“没有人陪我玩,母妃不准,她还会发脾气,母妃发脾气很吓人。” 他们两母子的事,旁人很难去置哚,江晏宁只得哄道,“左右你母妃终归也是为了你好的。” 大皇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江晏宁心想,倒也还算懂事。 陪着大皇子玩了一会,瞧着天色也差不多了,江晏宁问道,“你出来多久了?你母妃知道吗?” 大皇子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是偷溜出来的,一脸惊恐,“母妃定是在找我了,我趁着母妃午睡跑出来的。” 这淑妃平日里对孩子多严格呀,瞧把孩子吓得,江晏宁不落忍,只得给他出主意,“等会我去找你父皇,让你父皇把你送回去,你只要同你母妃言说你去找你父皇了即可。” “可……可以吗?我父皇也很凶的……” 江晏宁无奈,狗皇帝怎么教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的? 孩子瘪着嘴仿佛要哭了,江晏宁忙把他抱起来,“素心,你去告诉一下张玉成,让他过来领人,就跟他说大皇子走丢了,现在在我这,我不好送回去,跟皇上说一声让他派人送回去。” 其实她也藏了一点私心,她不愿意跟淑妃打交道,要知道,护崽的母狼是最凶的,难保淑妃不会怀疑她是不是要对大皇子不轨,何必惹事上身,还是让狗皇帝解决。 而且,也向皇帝传达了一个信息,她和淑妃绝对不是一条绳上的。 张玉成瞧见素心的时候脸都快笑成菊花了,“素心姑娘,嘉嫔娘娘可是有什么要传达的?” 最好是书信啊,吃食啊,都可以的。 素心笑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娘娘遇到大皇子了,大皇子走丢了,想请皇上派人把大皇子送回福宁殿,她不太方便。” 张玉成闻言有一瞬间的失望,随即又打起了精神,好歹是嘉嫔娘娘递来的话儿! “素心姑娘且等一等,我这便去同皇上说一声。” 景湛听完,问道,“她还有说别的吗?” 张玉成老老实实,“没有了,皇上。” 景湛转头面无表情,“那便按照她说的做吧。” 第57章 所谓宽厚 张玉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一句,“皇上,大皇子要先抱到御书房来吗?” “不必了,直接把他抱到福宁殿吧。” 从青云殿到御书房,这还有不远的路,抱过来被淑妃知晓便要穿帮了。 到时候一查便知江晏宁跟孩子在一块,徒生事端。 福宁殿此时已经炸开了锅,伺候大皇子的宫人齐刷刷跪成了一串。 “大皇子去哪儿了?说!”明蕊厉声喝道。 淑妃午睡起来后,想去瞧瞧大皇子课业做得如何。 到了偏殿才发现,大皇子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那嬷嬷和小宫女还想着瞒下来,正悄悄找呢,一下子便露了馅。 跪在地上的嬷嬷像是被吓得不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奴婢不知道啊,大皇子说要午睡一会,奴婢瞧他睡着了,便走开了,没成想回来人就不见了。” 淑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屋子的人,看不住一个小孩,要你们何用?” 跪着的人脸色登时煞白。 明蕊不敢迟疑,“没听见娘娘的话吗,把他们都拉下去。” 这一拉下去就是一个死啊! 跪着的人不断地挣扎着,给淑妃磕头,妄图取得上位者的怜悯。 “娘娘,您开开恩吧,咱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哭诉声在福宁殿此起彼伏,明蕊等了一会,淑妃还是没有任何要改变主意的样子。 能出一次纰漏就能出第二次,保不齐下一次就会出大事,自然数换一批人来伺候比较妥当。 淑妃已经不想再听这些人的哀嚎了,挥挥手示意让人将这帮人带走,现在找到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再带人去各宫瞧瞧,那些没人的地方也得翻翻。” “娘娘,张公公来了。”明芝急匆匆走进来说道。 淑妃有些意外,张玉成怎么这时候来了。 还未等她整理好一个妥帖的表情,张玉成已经进来了。 不愧是皇上身边见过大世面的人,即使这底下乌泱泱跪了一群人,张大总管也能面不改色,得体地笑道,“娘娘,大皇子去寻皇上时迷了路,皇上让老奴将他送回来。” 他让了一步,露出后面一个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孩子,正是大皇子。 淑妃连忙让人将孩子接过,“没想到这孩子顽皮到去找皇上了,本宫听说皇上这阵子正忙,没有打扰到皇上吧?” “怎么会,父子天伦,大皇子有心,皇上高兴还来不及。” 这话说得十分贴淑妃的心,脸上笑容都不由得真诚了几分。 等这厢客套完,张玉成好似才看到地上一群人,“这是怎么了?他们伺候得不周到,惹了娘娘生气?” 淑妃忙道,“都是一些小事,已经训过话了,没什么了。” “这便好,皇上说了,若是他们伺候不周到,换一批也就是了,娘娘不必委屈自己。” “这是自然,劳皇上记挂,本宫心中很是感激。” “那老奴就不叨扰淑妃娘娘了,这便回御书房了。” “好,明蕊,送一送张公公。” 张玉成一走,淑妃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看向儿子,“尧儿,谁教你跑出去的?” 大皇子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没人教我,我只是太久没见父皇,心中想念,便想着去寻父皇罢了。” 淑妃怀疑地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放弃。 最近事情已经够多了的,她没空应付小孩子的把戏,左右闹不出什么名堂,何况明显皇上也在帮他隐瞒,大皇子能与皇上增进增进父子感情,她喜闻乐见。 “下去吧,只是往后莫要这样了。” 大皇子瞪大眼睛,似乎是有点不太敢相信母亲就这样放过了自己,然后乖乖地应道,“嗯,母妃。” 明蕊见母子二人已经谈妥,试探性问道,“娘娘,那他们?” 若是没有皇上授意,张玉成不会多嘴过问这些宫人要如何处置。 淑妃眼中的锋芒一闪而过,皇上不赞成她那般对待犯错的宫人,特意来提点她。 淑妃轻蔑地看了下首一眼,“皇上都知晓此事了,本宫若是严惩他们,定会落下个刻薄的印象,放了吧。” 众人连声谢恩,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若是方才没有皇上的暗示,他们的下场只能是死…… 淑妃娘娘对待宫人极为严苛,若是犯错了,便会去各自领一定数目的杖刑。 能不能熬过去全是看个人的造化。 打完了也不会给上药,就这么生生熬着,真真生不如死。 外面的人都说淑妃宽厚,只有福宁殿的人知道淑妃压根儿不是传闻那样。 可是都是在福宁殿讨生活的,谁又敢往外说呢? 只能苟活罢了。 把大皇子交给张玉成之后,江晏宁便回了明光殿,左右她也不是那么勤勉的人,索性找了个借口累了,光明正大偷懒。 素心她们几个看着自家娘娘一会努力一会放弃的,心里直打鼓。 “我觉得咱们娘娘这样不成啊……”束珠悄声说道。 映月也是一脸苦色,“可娘娘她再练也就是那样……” 素心也附和着,“是啊……咱们娘娘真不擅长……” 映雪瞧了瞧她们三个,“那让娘娘再准备些别的哄哄皇上不就好了?”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映雪,“不是说的只唱曲,不收礼?” 映雪很想给她们一人敲一下脑袋,“娘娘私下送些自己做的物件不就好了,多有心意啊!”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确实映雪说得十分有道理,反正皇上与娘娘感情好,私下送些礼物说不定皇上更高兴,话本子里管这叫什么来着?哦,情趣! 第58章 你算哪根葱 可是,谁去说? 四个人很是推让了一番,最终稳重的素心再次担起了重任。 素心一边回头望她们三个,一边亦步亦趋地向江晏宁走过去。 “娘娘……” “嗯?”江晏宁闻声抬头。 素心甚是为难,不忍心开口打击她的自信心,但又不得不开口,“娘娘,奴婢觉得,您要不再备个什么物件儿送给皇上?” 江晏宁沉默地盯着她瞧了一会,而后面无表情地从身旁的针线筐里掏出来一个黄色的东西。 素心定睛一看,是一个香囊,只是那上面的图案,看不太清楚。 不过,送给皇上的,该是什么龙之类的吧…… “娘娘,您早就准备了?!” 江晏宁一脸的不屑,“用得着你们操心,我早就有打算了。” 其实是她自己也心虚,只能两手准备了。 而且总觉得如果没准备,到时候狗皇帝也是要来找她要的…… 素心见自家娘娘如此靠谱,顿时放心了不少。 果然,娘娘一向有分寸的。 本以为会一直风平浪静到二月二十八日,结果就在皇上生辰前两天,还是闹出了一点小事。 住在漪和殿的张才人又和和贵人闹出了事。 用过晚膳,江晏宁就准备沐浴更衣歇了,突然福宁殿又来了人,说淑妃让去漪和殿。 虽然一头雾水,但江晏宁还是认命地爬了起来,稍作装扮就到了漪和殿。 一眼望过去,居然人还不少。 淑妃和德妃坐在上首。 下面一个女子用纱巾围着脸,正哭诉着什么。 “娘娘,你要为我做主啊!” 原来是张才人。 淑妃正头痛着,“本宫也不是偏袒谁,但是,凡事都讲究一个证据,张才人硬是要说是和贵人害了你,也得拿出证据来,这么多姐妹看着,断不会叫你白白受了这委屈。” “可若你拿不出来,那本宫也不能冤枉了和贵人。” 张才人又哭道,“可是娘娘,除了她赵从霜还有谁有这个机会啊?她向来与我不对付,一定是她下的手!” 江晏宁听了半晌,这才理顺了,原是张才人用过晚膳之后,脸上身上便奇痒无比,生了许多疹子。 女儿家的皮肤最为娇贵,这张才人赶紧去寻了太医,太医说定是接触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东西,因而才变成这般。 张才人由此断定是和贵人所为,和贵人自然不能认了这罪名,双方争持不下,只能请来淑妃。 淑妃为了彰显自己公平,基本上把整个后宫都叫过来了。 结果张才人什么证据都拿不出,却一直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大家就这么耗着。 淑妃实在是拿她没辙了,这张才人便是个胡搅蛮缠的人,根本不讲理。 “明蕊,去把太医找来,再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这漪和殿。” 今日当值的是一位李太医,年事已高,说话便有些慢,方才他还未说完,张才人就急匆匆走了,一幅兴师问罪的样子,他也就闭了嘴。 眼下淑妃派人来请,这老太医终于有机会把话说完,“这有九成九是碰着了不敢碰的或者吃着了不该吃的,可是到底是什么,怎么碰的,臣也不敢妄言。” “每个人忌讳的东西不一样,实在是难以捉摸,张才人您若是自幼有这病症,按理说也会自行避开。” 张才人马上否认道,“不!我没有的!” “那便不好说了,身体弱了,那可能以前没有这病症,现在有了,实在是说不准。” 这便是无从查证的意思。 张才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怀疑道,“还有这等子病灶?” 语气满是不信任,她这般轰轰烈烈地闹了一场,若是这个结果,她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这位李太医也是个傲的,当即回敬,“张才人若是不相信,自可再去太医院请其他太医来验证臣的说法。” 见李太医似是动怒了,张才人这才息鼓偃旗了,毕竟,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太医,年轻的太医倒也无所谓,李太医这种在太医院甚有威望的,还是不要得罪为妙。 和贵人一直没有说话,眼见这局面明摆着是倾向自己了,这才开口道,“娘娘,我一直待张才人如自己的亲妹妹,从来不曾怠慢,可如今莫名其妙收了这一通冤屈,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 江晏宁眼神一亮,好戏啊,本来以为这位和贵人是个被欺负的善茬,如今竟是要趁火打劫么? 淑妃说道,“此事是委屈了你,待本宫禀告皇上,定让皇上补偿你。” 和贵人却不同意,“娘娘,我与张才人不和,想来不适合在同一个殿里住的了,我想求个恩典,离开漪和殿。” 张才人听了又要开骂,“你不想同我住,我还不想同你住呢!” 淑妃冷冷的一眼扫过去,张才人这才闭了嘴。 淑妃状似思索了好一会,这才带着歉意笑笑,“不是本宫不应这事儿,实在是这宫里没有合适的宫殿了,不过。”她顿了顿,眼神转向了江晏宁。 “嘉嫔那边新迁进了明光殿,明光殿的偏殿倒是可以安置,嘉嫔也是个和善的人,想必你与她定能好好相处。” 德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原来崔芷卉在打这主意,就是想要挪个人去明光殿膈应江晏宁。 还非要编出这一大堆借口,什么没有合适的宫殿,既然和贵人急着搬走,其他地方为什么不能将就。 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德妃能想到的,江晏宁自然也能想到,合适,就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词,什么叫合适,淑妃觉得就只有明光殿合适呗? 殿内安静了一阵,江晏宁这才开口打破这尴尬局面,她一脸为难,“不是臣妾不愿,皇上他说过,明光殿只能有本宫一个的。” 皇上说没说过不重要,反正淑妃也不敢派人去查证,哪怕她真敢派人去问皇上,江晏宁也有信心皇上不会答应让旁人住进来。 淑妃听了这话,气得差点吐血,这怎么还给了她机会炫耀? 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淑妃继续和蔼地问道,“这……那不知妹妹是否愿意委屈委屈,若是妹妹主动向皇上提出来,皇上想必也不会拒绝才是?” 臭不要脸的,江晏宁暗骂了一句,若是拒绝了,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和和贵人结梁子吗,若是不拒绝,倒是给她淑妃立了威还成功膈应了自己。 没关系,江晏宁朝着和贵人一笑,带了十足十的诚意,而后对淑妃说,“娘娘,本宫不愿意委屈自己呢,皇上也知道妹妹这个毛病,从来不叫妹妹委屈自己的。” 意思是皇上都叫她不委屈自己,你淑妃算哪门子葱?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脸上变得更加微妙。 淑妃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时又一个人站了出来。 第59章 渐露锋芒 “嘉妹妹与皇上情意绵绵,私底下的事情外人自然是无从得知,淑妃娘娘也只是出于大局考虑,故才与妹妹商议此事,绝无任何要勉强妹妹的意。” 江晏宁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婉婕妤。 她平静地看了一会婉婕妤,不得不说,昨日她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的,也不排斥日后和这位婉婕妤有所交集,但如今知晓婉婕妤是淑妃爪牙,她是万万不会与婉婕妤有什么联系了。 有意思,难怪淑妃临时要改成献唱庆贺,看来是给这位婉婕妤提供露脸的机会呢。 看到这一幕,德妃也恍然大悟,原来崔芷卉和江诗婉混到一块去了。 江诗婉便是婉婕妤的闺名。 江诗婉起初也不想掺合进来,但眼看着淑妃被架上去,江晏宁咄咄逼人,不得已出了面,给淑妃递了个台阶。 淑妃还没来得及顺着台阶往下爬,江晏宁又轻飘飘地来了句,“婉婕妤和淑妃娘娘真是姐妹情深,淑妃娘娘尚未言语一句,婉婕妤便已经知晓她心中所想,实在是妙哉。” 淑妃脸色一僵,十分难看,半晌挤了一个笑出来,“嘉妹妹说笑了,本宫待所有的妹妹都是如同亲妹妹一般,未曾有过偏颇的。”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本宫确实未曾想过为难嘉妹妹你,既然嘉妹妹不愿,那这事便罢了吧,和妹妹你看,若是先让你搬到白玉阁可好?嘉妹妹刚从那儿搬出来,那儿也不需要怎么修缮的。” 和贵人只是想从漪和殿搬走耳语,搬去哪里她也并不在乎,“劳烦娘娘了。” 江晏宁淡淡地笑着,可怎么看都有一种嘲讽的意味,“淑妃娘娘处事最为公允,我等岂有不信服之理?”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都是人精,又怎么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只是没人敢掺合罢了。 毕竟,一个是皇上宠妃,一个是手中有权的高位嫔妃,谁都不是吃素的。 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张才人是脸都丢尽了,还挨了淑妃好一顿训,罚抄女则女戒,明日交到福宁殿。 江晏宁对此的评价是,一看淑妃便存了私心,把自己丢人的火气往张才人身上发。 回去路上,素心一脸的崇拜,“娘娘,您方才跟淑妃娘娘叫板的样子太帅了!” 江晏宁把眉一挑,“泥人还有三分心性儿呢。” 淑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麻烦,她不反击,还当她是随意拿捏的柿子呢。 经过这一个晚上,大家对这位受宠的嘉嫔娘娘又有了新的印象。 明蕊一边给淑妃揉捏着太阳穴,一边同她说话解闷,“娘娘,这位嘉嫔也太嚣张了。” 淑妃的心情却比之在漪和殿的要好多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这位嘉嫔娘娘此前未曾袒露过任何情绪,得宠了也低调得紧,本宫还以为是位多难缠的主儿。” 人若是没有情绪起伏,那该有多可怕,起初她还觉得江晏宁十分地宠辱不惊,应该是个难缠的对手。 今晚在漪和殿,这位嘉嫔娘娘还跟她对着干起来了,言语之间还相当不客气。 这宫里啊,越是这样的,越容易被抓到把柄。 明蕊奇怪道,“娘娘不生气?” “气什么?她如今敢跟本宫叫板,不过是依着皇上的宠爱,恃宠而骄罢了,她今日敢与本宫叫板,明日便敢与别人叫板,这样还愁治不了她吗?” “安排一下和贵人迁宫的事,而后把这件事给皇上报上去。” 当今皇上最讨厌有人恃宠而骄了。 淑妃满意地笑了。 景湛在看到淑妃呈上来的折子的时候,居然有些意外,兔子会咬人了? 心里有些好奇,江晏宁说了什么,才导致淑妃这折子,写得好似十分委屈。 “张玉成,去打听一下,今日漪和殿发生何事了,嘉嫔又说了些什么。” 张玉成办得很快,甚至直接找了两个宫人来学给景湛听。 景湛听完乐了,原来那只兔子,还有这么能说会道的时候。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不过是最近忙了些,没见着她,没成想她已经修炼到这个境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希望江晏宁能够多依靠他一点,也不必时时刻刻装着一幅懂事的样子,他希望她能够随性一点,尤其是面对着他的时候。 想起那张小嘴叭叭的样子,景湛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唇齿间好似都充斥着她的味道,香甜可口。 不知道这只兔子的肉会不会更加美味了。 会咬人的兔子被欺负得眼眶通红的样子,实在是太可人了。 底下两个宫人本以为皇上听完嘉嫔娘娘的事迹之后会生气,结果没成想好像还看到了皇上嘴边可疑的笑。 皇上也太宠着嘉嫔娘娘了吧?这般话语都没有罚她。 难怪嘉嫔娘娘有恃无恐,合着有皇上在这撑腰呢。 话都说完了,张玉成赶紧让这两宫人下去,免得看见皇上这幅没啥出息的样子。 见皇上完全忘了正事,张玉成赶紧提醒道,“皇上,那这迁宫的事,淑妃娘娘那边还等着您定夺。” 景湛目光落在折子上面的白玉阁,看了一会,说道,“让和贵人迁去昭阳殿偏殿。” 昭阳殿可是德妃主位,皇上这是明摆着要把人送到德妃的阵营,那淑妃娘娘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第60章 再见大皇子 旨意很快便传达到了昭阳殿,德妃其实是不乐意搬进来个人的,但是一想到能让淑妃吃瘪,她就什么都情愿了。 本来和贵人该记淑妃的情,毕竟是淑妃让她搬离了漪和殿,可是如今她和德妃在同一屋檐下,德妃又与淑妃不对付,这样一来,她便不可能再与淑妃有什么交好的举动了,否则德妃必饶不了她。 狠还是皇上狠。 “淑妃娘娘,皇上的意思,既然和贵人要搬进白玉阁,势必还要重新布置一番,没有就沿用前人的道理,这样对和贵人也不公平,但如今不便再大兴土木铺张浪费,索性还是先在现有的宫殿里选着,德妃娘娘的昭阳殿宽敞,让和贵人搬进去就好。” 淑妃笑得和善,“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本宫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先前是本宫思虑不周到,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见淑妃如此识趣,张玉成自然又是客套了一番,这才离开福宁殿。 等张玉成走后,淑妃便狠狠地将手中最心爱的茶具摔了出去。 精美的瓷器碎了一地,满殿的人全都跪了下来,一动都不敢动。 淑妃冷笑了一声,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为了江晏宁那个贱人出气吧?就因为她今日委屈她了? 她几年来劳心劳力管理着后宫,居然比不过一个才进宫不久的嘉嫔? 淑妃正心潮起伏,大皇子犹豫着走了过来,看着自己的母妃,“母妃,你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听到儿子的声音,淑妃的理智也回来了不少,“小事罢了,今日课业可做完了?” 大皇子见她不抱自己,甚至手都没动一下,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却还是懂事道,“做完了,母妃。” 淑妃这才露出微笑,牵过大皇子的手,“走,母妃看一下你写得怎么样。” “母妃,我……” 大皇子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在看到母亲期望的眼神之后又住了口。 淑妃丝毫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只顾着牵着他往小书房走去。 牵着儿子的手,她就好像已经赢了。 后宫的小贱人再受宠又如何,只要没有嫡子,她儿子将来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帝,谁还能越了她去,谁还能给她气受? 她只要不犯错,她的地位就固若金汤,德妃那只不下蛋的母鸡拿什么跟她比? 至于其他的莺莺燕燕,帝王家的爱同那水中花,镜中月似的,有什么用?还不过是一时风光。 虽是走在去往小书房的路上,淑妃却好似走在登上太后宝座的路上,之前的烦闷一扫而光。 这边有什么想法,江晏宁一概不知,她回了寝殿之后便睡得像死猪一样,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和贵人又挪到了德妃的昭阳殿。 真是蹊跷,难道最近淑妃做了什么惹皇上不快,这才给她没脸,还硬生生给德妃送了个人。 素心一脸的欣喜,“娘娘,该不会是皇上知道你受欺负了,给你出气呢吧?” 江晏宁笑她天真,皇上怎么可能做这种幼稚的事情,只是帝王的权衡之术罢了。 定是淑妃最近行事过于张扬,皇上这是在敲打她呢。 想到景湛,江晏宁突然想起来,好多日不曾见他了。 莫不是一时没看住,被谁勾了去她还不知道,眼睛霎时瞪圆了。 “皇上近日进后宫了吗?” 映雪应道,“不曾的,娘娘,听说边境不太安生,又是开年,皇上忙得连饭都顾不上。” 稍作停顿后,她又撺掇道,“娘娘若是能做点什么给皇上,他必然会很开心的。” 不做,她还记恨着他让她唱歌这事。 嘴上嘴硬着,午膳时江晏宁还是做了几道小菜让素心送过去。 “娘娘怎么不亲自去?” 江晏宁头也不抬收拾着物事,“忙着练唱歌儿呢!” 因着素心不在,江晏宁便带着映月去了青云殿,路上还特意绕开了婉婕妤的住处。 她眼里揉不得沙子,既然与婉婕妤不是一路人,万一遇上了多尴尬。 到了青云殿,居然又看到了大皇子。 大皇子看到她,眼前一亮,“漂亮娘娘!” 这什么奇怪的称呼?江晏宁的笑僵在了嘴角。 “过来。” 大皇子乖乖走过去。 江晏宁俯身将他抱起,“怎的又来了,不是说了此处危险,不要一个人来吗?” 大皇子似乎有些惊讶她的举动,却还是窝在她怀里,显得有些贪恋地抱住她。 “今日课业做得快,母妃准我出来玩会,我跟他们说玩捉迷藏,趁他们不注意溜出来了。” “不过我一会就回去了,不然母妃发现我不见了,又要罚他们。” 淑妃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居然生了个这么善良的儿子,江晏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今日还是想玩那些木头吗?我来陪你玩吧?” 大皇子点点头,示意她把他放下来。 “漂亮娘娘,你住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这当然不行,我和你母妃不对付,你母妃会找上门的。 这话当然不能这么直白地说,江晏宁绞尽脑汁,最终换了个孩子比较可以接受的说法,“你若是来找我,被你母妃发现了,她要伤心的,你宁愿找我玩,也不愿意找她玩。” “才不会,母妃她从来不和我玩。” 这……江晏宁心下叹气,“可是我与你母妃有些小小的误会。” 大皇子懂了,“你不喜我母妃,我母妃也不喜你,那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大人的事情,哪里能牵连到你这个小孩子身上。” 大皇子似懂非懂,但有误会这个说法他是听懂了的,“那你放心,我不会跟我母妃说我见过你的。” 不然会给漂亮娘娘带来麻烦的,他喜欢她,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江晏宁捏捏他的脸,“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不怕我是坏人?” “那你是坏人吗?” 江晏宁没回答,她也不知道。 大皇子笑了,“漂亮娘娘对我好,我喜欢你。” 江晏宁无奈,“谁教的你这般油嘴滑舌。” 陪大皇子又玩了一会,大皇子就回去了。 临走之前,大皇子还问了江晏宁以后还能不能在此处见她。 江晏宁一时心软,便答应了有空闲时候会过来。 映月看着他小身影感叹道,“大皇子真懂事。” 可惜生在了帝王家。 这句话谁都没说出来,但是心照不宣。 第61章 准备去艳压群芳 远远地御书房的守卫便看到素心姑娘提着小食盒走了过来。 先前张总管吩咐了,若是明光殿来人,一定要第一时间进去通报,不可耽搁。 “哎呦,素心姑娘,怎么是你来了,娘娘呢?” 素心把自己手上的食盒递过去,“张公公,我家娘娘这不是准备在皇上生辰上献唱嘛,这不正日日夜夜勤勉地练习呢,何况又怕过来耽误了皇上的事儿。” 张玉成接过那食盒,“这嘉嫔娘娘可多虑了,哪里会耽误,她来了皇上指不定多高兴呢!” 素心捂着嘴笑,“公公说笑了,我家娘娘听说皇上忙得日日宿在御书房,实在是心疼,这不亲手做了几样点心和小菜,让奴婢拿过来,您还是快些拿进去,不然等会啊可就凉了。” 张玉成一拍脑袋,“还是素心姑娘考虑周全,那我就先拿进去了。” 瞧瞧,主子受宠就是不一样,旁的哪个宫人见了张玉成不是点头哈腰讨好的,也就素心,能得这位总管太监另眼相待。 景湛见提了一个食盒进来,停了笔,“谁送来的?” 语气中带了一丝期待,这几日不是没有妃嫔往御书房送东西,但是那个没良心的却一直没动静。 张玉成将东西拿出来,揶揄地笑道,“嘉嫔娘娘送来的,说是亲手做的呢。” 景湛这才满意,捻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真清甜,心情都好了许多,他喜吃甜食,又不能太甜,御膳房做的不合他口味,也就江晏宁上次做的,他吃着正合适,却一直没寻着机会让她再做。 “她可曾还递了什么话?” “这……素心姑娘没说什么。” 行吧,有良心,但好像不多。 很快便到了皇上生辰这天,大启历代皇帝都称之为万寿节,大操大办,既要祭祖,又要与民同乐。 十分之繁杂。 景湛不喜欢这些复杂的仪式,便废除了大部分的流程,只留下了一些实在废不掉的。 诸如赏赐文武百官,大赦天下,除此之外,万寿节这日皇上可以休沐。 至于庆贺仪式也一切从简,绝不铺张浪费,晚上也只是置办一个家宴罢了。 因此让妃嫔在家宴上献唱也算不得失礼,毕竟并无外男,倘若不是这般,淑妃还真不敢提这提议,只怕太后都要从病榻上跳起来训斥她。 宫宴晚上开始,中午午膳后,江晏宁就拿出了十足十的架势打扮,势必要艳压群芳,与之前的低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问就是唱歌不行场子不能输,必须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素心几个看着自家娘娘要大干一场的阵仗,也很是受鼓舞,却又有一些忐忑,自家娘娘如此高调行事,恐怕容易得罪人。 江晏宁着了一件雪白针绣印花凤仙裙,身上是乳白长穗子团花锦云肩,头上绾成了一个惊鹄髻,耳上配了白玉耳坠,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涂好了蔻丹,腰间系着如意流苏绦,轻挂着那枚来自皇上的白玉佩。 十分出挑。 尽管明光殿的人已经伺候嘉嫔娘娘多时,自以为已经看习惯她长什么样子了,可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素心由衷地赞叹,“娘娘,您今晚绝对是全场最亮眼的一个!” “那还用说!” 江晏宁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脸还是有信心的,往常只是习惯了低调,尤其是刚进宫那阵子,孤立无援,可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么。 现在是被这一群莺莺燕燕整烦了,必须还是要高调高调,彰显一下存在感,免得谁都想来欺负一下。 确认了妆容和衣物都妥妥帖帖不逾矩之后,便带着映月和素心过去了。 临出发前江晏宁还垫了不少肚子,这种宫宴上最容易出事了,虽说应该没人会在皇上的万寿节动手脚,但万一呢? 这宫宴可是淑妃筹备的,她不太信得过她。 等江晏宁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几乎都在跟自己相熟的姐妹说着话,脸上还无一例外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看上去一片祥和,实则暗波涌动。 她没跟谁交好,也不必跟谁套近乎,直接便走了进去。 殿里的人慢慢停止了交谈,目光都往款款走进来的女人身上聚集着。 平素里知道嘉嫔娘娘长得好看,但从来没想到她这般好看,头上的发髻像是那玉兔的耳朵,衬得十分俏皮,雪白的长裙却又让她像极了天上的嫦娥仙子,只觉得应该怀里再抱个玉兔才是。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直到江晏宁落座,众人才回过神来,方才还跃跃欲试的几位,此刻脸上的神情都有些颓败。 这位嘉嫔娘娘这般绝色,别说男人看了动心,这女人看了也一样把持不住啊,怪不得人家能盛宠。 如何才能从这位嘉嫔娘娘手里将皇上的宠爱分走一杯羹啊! 因为位份的缘故,婉婕妤坐的位置距离江晏宁很近。 本来今日她十分有信心能够重新让皇上注意到自己。 可方才看着江晏宁走进来,步步生莲,她突然又没那么有底气了。 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沉默地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左手紧紧地攥着,掩饰着自己的慌张。 那日在长秋殿外见着这位嘉嫔娘娘,短短几句交谈,便能觉察出她应该是个性格不错的人。 本还以为她是凭着几分姿色吸引了皇上,那日在漪和殿才发觉这位嘉嫔很是直爽,并且还很聪明。 很吸引人。 皇上会宠她,完全不奇怪。 含灵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却也不好说什么。 没人跟江晏宁搭话,她也乐得自在,很是悠闲地自饮自酌。 素心小声道,“娘娘,您少喝点。” 若是一开始便醉了可如何是好。 第62章 走后门的表妹 景湛一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没良心的兔子。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了,双颊红扑扑的。 不过,也许是因着今日的装扮,倒是越发像一只兔子了。 他只淡淡地撇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毕竟人多,不好盯着她瞧。 众人也发现皇上、淑妃、德妃的到来,起身行礼,“参见皇上,淑妃娘娘,德妃娘娘。” 景湛抬脚走向上首的龙椅,淑妃和德妃也依次落座。 江晏宁瞧了瞧皇上旁边的空座,咦,太后不来么?真病得如此严重了? 上辈子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这时候明明好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内侍又高高地喊了一声,“太后驾到。” 所有人又连忙站起,景湛看上去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从龙椅上走下去,伸出手搀扶着太后。 端的是母慈子孝。 江晏宁偷偷瞧了太后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有些苍白,看来不是装病给皇上脸色瞧。 “哀家这老了,没什么精神头,就不掺合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了,哀家坐一会就走。” 景湛恭敬地点头,“母后既然身体不适,又何必往这儿来走一遭,若是累着母后了倒是儿子的罪过了。” 太后拍拍他的手,“你过生辰,哀家怎么能不来?” 景湛眼神里有所松动,却也没说什么。 待所有人落座之后,淑妃宣布,可以按照上报曲目的顺序开始了。 曲目是各人自己选定的,江晏宁曲目迟迟定不下来,自然排得也就靠后。 第一个是白答应,她位分低,为人胆小,平素也没什么存在感,没想到她倒是第一个报了曲目的。 白答应听着叫了自己的名字,先是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台,突然一声,“慢着。” 白答应的要上台的脚步顿住,众人看向太后。 景湛脸色有些不虞,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太后笑着望向景湛,“这阵子没和你说,你舅舅家的表妹听说哀家病了,专程递了牌子进来探望哀家,可哀家一直没精神头,刚好今日舒服些了,便把她宣了进来,你也见见吧。” 都到了这份上,皇上必定不会驳太后的面子,沉声道,“来人,宣。” 江晏宁从太后叫停的时候便把耳朵竖了起来,这太后,若不是揣着目的来,她把脑袋拧下来。 果不其然,啧啧,皇上的表妹,什么表哥表妹的,最是暧昧了,自古以来,多少表哥表妹成其佳偶了,就连那话本子里头,花园里的野鸳鸯也大都是表哥表妹的。 不过瞧皇上这脸色,似乎不太好,太后她老人家今日八成不能如愿。 一个姑娘从殿外走了进来,十分清丽,又略带了些俏皮。 见她进来了,太后立刻和蔼地招呼,“雨柔,到哀家这里来。” 那姑娘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上前给皇上和太后行了礼,这才站到一旁。 江晏宁在下面瞧着,这姑娘看景湛的眼神,分明是动了心。 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皇上果然好艳福。 打量完小姑娘,江晏宁的目光顺势拐到了皇上那边,只看见皇上面无表情,啧啧,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景湛恰好对上她瞧过来的目光,怎么觉得,这只没良心的兔子,在幸灾乐祸? 那厢太后亲切地拉着小姑娘的手,嘘寒问暖着。 这后宫哪个妃嫔能得到过她这么好声好气地对待?一时之间众妃嫔心里俱都有些不是滋味。 “姑母老了,你陪着姑母也闷着,去跟这些姐姐们玩吧。” 太后说完,又转向了皇上,“皇上,哀家先前病着,许多事也不太知晓,听说今年你们换成了唱歌比赛?” 来了来了,江晏宁有点兴奋。 “不如让你表妹也试试?左右不过也是玩玩。” 这叫什么,这叫有关系好办事儿啊! 瞧瞧,太后亲自来塞人,这怕是全都要往后排了吧。 江晏宁这种后进生一点所谓都没有,只是这有几个人似乎有意见,却又不敢提。 景湛怒极反笑,“既然母后亲自说了,朕岂有不应之理,便让这位雨柔表妹第一个吧。” 他自己的母后,缠绵病榻,还不忘记在他的万寿节来给他塞女人添堵。 真是他都好母后啊,到底是为什么太后非要插手那么多? 敛了所有神情,景湛作面无表情状。 陈雨柔上前去,“姑母,皇帝表哥,那我就献丑了。” 说完还很是不好意思地偷瞄景湛。 见他无甚反应,这才失望地上了台。 江晏宁觉得自己的评价非常客观,唱得确实不错,但比起婉婕妤来说,也只是中规中矩罢了。 估摸着太后也只是想让这位表妹露露脸,也不知道该说太后是太有信心还是怎么,难不成露露脸唱个歌,皇上就能看上这位雨柔表妹? 一曲唱罢,陈雨柔一脸期待地望着景湛,似乎是想要得到夸赞。 景湛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辛苦陈姑娘了,淑妃,继续吧。” 见皇帝如此,这下太后的脸都有些挂不住了,这雨柔甚至连个赏赐都没有,这皇上怎么办的事? 可眼看着皇上一意孤行,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陈雨柔更是一脸的委屈。 她有一个做太后的姑母,从小众星拱月长大,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奉承,哪里被这般敷衍对待过。 可太后不发话,她也不敢吱声。 白答应唱完,太后便迫不及待地带着陈雨柔走了,说是身体不适。 江晏宁瞅瞅皇上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这个万寿节过得,甚是糟心啊。 看皇上的神色,约莫是听曲的心情都没有了。 上去了好几个人,皇上的表情都没变过,真真是芳心碎了一地。 中途的时候,大皇子还上去拜了个寿,穿着一身的红色,十分讨喜,嘴里还说着一些吉利话。 皇上这才松动了些神色,抱了抱大皇子,又问了他一些课业问题。 淑妃在一旁欣慰地看着,也许只有这时候,他们才像是一家人。 下首的目光极大地满足了淑妃的虚荣心。 大皇子被抱下去之后,献唱继续。 第63章 招不在精有用就行 陆陆续续地按照报名名单上去了好些人,其中还不乏鼓起勇气向皇上抛了好几个媚眼的。 可惜皇上真就像块木头,没有半分回应。 很快便到了婉婕妤,婉婕妤施施然走上去,冷静地与皇上对视了片刻,而后启唇,悠扬婉转的歌声传出,如听仙乐。 这是一首民歌,越人歌。 歌声空灵却又藏着些许幽怨,字字句句道尽绵绵情意。 江晏宁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个婉婕妤,倒是有意思,在如此场合便唱这种情歌,大胆地示爱,难怪当初会入了皇上的眼。 众人安静地听着,有几人甚至感同身受到潸然泪下,正偷偷摸摸地抹着眼泪。 有些人是想起自己深宫寂寞,看不到头,有些人则是忆起了曾经年少无知许过的誓言,到头来却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 总之,各有各的愁绪。 一曲终了,婉婕妤已经泪眼婆娑,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景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景湛默了一阵,最后说道,“婉婕妤唱得不错,赏。” 宫人呈上来一柄玉如意。 要知道,前面怎么说也有五六个人唱了,可谁也没得到皇上一句点评,在众人看来,婉婕妤还得了赏赐,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台下投来几道羡慕的目光,江诗婉却丝毫不在意,她只觉得自己这一把赌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皇上方才看她的眼神,不要说爱了,甚至连怜悯都未曾有。 江诗婉背脊有些发凉,她自信满满地准备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却是这样一个结果,难道她也要跟其他人一样,默默无闻地在这深宫里孤独终老吗? 江诗婉迟迟不去接那柄玉如意,皇上和淑妃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含灵顾不上什么规矩了,直接冲了上来,拉着江诗婉低声说道,“娘娘,谢恩啊!” 江诗婉定了定神,“谢皇上赏赐。” 然后郑重地接过玉如意,在含灵的搀扶下下了台。 她的背影透着些许凄凉,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不幸灾乐祸已经是善良的了,更不用奢望有人会感同身受。 江诗婉明显深谙这个道理,即使很狼狈,却也把背挺得笔直。 倒是个有骨气的,江晏宁收回自己的目光,等着叫下一个。 “下一位,嘉嫔娘娘!” !江晏宁把眼睛瞪圆了,怎么这么快就到她了? 难道是淑妃明明知道自己不擅长唱歌,特意把自己跟婉婕妤安排在一起好把婉婕妤衬托出来? 其心可诛啊! 景湛在台上看得真切,对于她的小表情瞧得一清二楚。 不就是唱个歌儿嘛,怎么看着像是把这只兔子吓了一大跳的样子。 方才眼睛瞪圆了的时候,更像一只兔子了。 不是说了日日勤勉练习,怎么也不至于差到哪儿去吧。 景湛以为她怯场,甚至非常大方地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江晏宁嘴角抽了抽,不想搭理他,连个眼风都没给。 江诗婉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 皇上看嘉嫔的眼神,才是看自己爱的人的眼神。 人的情绪越是极端的时候,脑子就越清醒。 江诗婉突然想起了就算是曾经与皇上最情浓的时候,皇上也没用这种眼神瞧过她。 她居然还以为曾经皇上和她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当真是可笑至极。 嘴巴里泛起苦涩,却还要顾及着不能失态。 含灵担心地递过来一杯茶水,“娘娘,润润嗓子吧。” “嗯。”江诗婉接过,捧在手上,像是捧着唯一的温暖。 江晏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镇定自若地上前。 哪怕唱得再不好,也要全力以赴,不可以让他人看了笑话。 带着极强的信念感,江晏宁开口了。 她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裙摆,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首曲子的表演中,直到最后一个尾音结束,方才如梦初醒般抽离。 江晏宁选的是也是一首民歌,但她选的这首民歌是民间百姓唱来哄家中小儿睡觉的。 宫中这些贵人们并没有几个听过,只是觉得这调调怪温馨的。 方才婉婕妤那曲儿唱得大家有些心酸,眼下嘉嫔娘娘唱的这首,却又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让人如释重负。 江晏宁忐忑地看向景湛,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又看向台下,同样没有半点嘲弄的神情。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赌赢了。 催眠的民歌并不需要多准的调,本身难度就不高,只要唱出来,就没有太难听的,除非本身的嗓音不好听。 但她的问题是调不准,自身的嗓音是极好听,所以选唱给孩童的民歌最适合不过了。 景湛方才听得十分认真,自然也看出来她的紧张,提醒道,“手攥了这般久,不疼么?” 他语气里的温柔,把台下的人惊了一惊,从未听过皇上这般温柔地同谁说话。 “啊?”江晏宁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才发现攥得衣角都皱了,连忙松开,有些面红耳赤。 景湛轻声笑了一下,才问道,“这是什么歌儿,朕怎么没听过。” 调子也怪怪的,但由她唱来却带了一分娇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江晏宁嘿嘿一笑,“回皇上,不是什么稀奇珍贵的古曲,是民间哄小儿睡觉的小曲儿。” 景湛扬了扬眉毛,“你倒是想得出,不错,赏。” 这次倒没给玉如意,只拿了些吃食。 江晏宁疑惑地看向景湛,怎么人家的就值玉如意,她只值这些不值钱的? 景湛淡淡道,“吃点东西再喝酒。” 开始到现在,没见她吃什么,倒是一直在喝了,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哦,原来是担心她不舒服,行,他既然这么贴心,那她心情好,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他计较唱歌这事了。 江晏宁下台的时候还趁着淑妃不注意,偷瞄了一眼大皇子。 第64章 旁若无人秀恩爱 多亏他,她才能想到这一出,反正也指定类型,也算是剑走偏锋,得亏老天爷还是向着她的。 方才台上江晏宁和景湛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还有皇上关切的话语,一样没少地落在了众人眼里。 江晏宁坐下之后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几记眼刀。 无所谓,反正她这场没有丢人,心情好得很。 不过……江晏宁往对面看过去,正正对上婉婕妤的目光。 羡慕,后悔……等等情绪,实在是太过复杂,看得江晏宁心里不是很舒服。 于是她偏了头,没有再看。 剩下的又是些平平无奇的,唱完之后,由皇上决定出前三,然后给予相应的赏赐。 张玉成拿了那张纸,便开始宣读,“第一名,婉婕妤。” 众人毫不意外,无论是从音色还是从情感上而言,婉婕妤拿这个第一都当之无愧。 “第二名,张才人。”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江晏宁对张才人的印象就是个火药桶,走到哪炸到哪,生性爱惹麻烦,没想到歌声倒是很出众。 张玉成慢吞吞地宣布名次,不知道是为了提高期待感还是怎么的,还把语调拉得老长,她已经待的有点不耐烦了,反正这名次想想就知道跟她没什么关系。 “第三名。” 江晏宁真想敲在这位总管太监的头上,让他赶紧把剩下的话给吐出来。 “第三名,嘉嫔娘娘!” 什么?江晏宁脸上闪过错愕的神色,她是第三名? 她只求中规中矩就好,居然还能算唱得好的么? 第一名的赏赐是一套蓝宝石青鸾头面,十分贵重,可瞧着婉婕妤并没有十分高兴的样子。 婉婕妤接过赏赐,谢了恩,便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声也不吭了。 第二名的赏赐是一串红宝石云纹手链,由附属国上供而来,仅仅只得两串,也是珍贵无比。 与婉婕妤形成鲜明对比,张才人兴高采烈地收下了。 第三名的赏赐是一支并蒂海棠发簪,虽比不得前两个金贵,但胜在做工精美,海棠花栩栩如生,倒也是不可多得。 比起前两个,江晏宁反倒是很喜欢这个。 再说了,本来都不预备着还能拿个东西回去的,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兴高采烈地接过,江晏宁顺道还好心情地赏了皇上一个眼神。 她的眼尾勾起,此时更显得妩媚。 没良心的小兔子突然有良心了,景湛好心情地扬起唇角。 “今日折腾一番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皇上都发话了,自然没人敢不从。 只是,皇上都这么久没进后宫了,眼下恰好这么多妃嫔在这,皇上今晚会去谁那? 仿佛没看到那些期待的目光,景湛直接走了下台,朝着正在摆弄那支簪子的女人走过去。 “还不赶紧回去?” 低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江晏宁抬头恰巧望进男人深邃的目光。 “哦,哦,就回。” 江晏宁边应着边站了起来,等着景湛走在前面。 景湛却没动,继续盯着她。 这是怎么个意思?江晏宁有些猜不透帝王想干什么了,不是他叫她走的吗? 想了一会,江晏宁试探着把自己的手往景湛手里一塞。 帝王终于满意,赏了她一个赞扬的眼神,然后把人牵走了。 淑妃站起来,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婉婕妤。 这个结果,似乎没什么意外的。 景湛一路牵着江晏宁回到明光殿,进了殿门才撒开手。 江晏宁折腾了一天,脸上那些胭脂水粉弄得她十分不舒服,也就没管景湛,招呼着束珠端水来洗脸。 待她终于折腾完,才有心情来应付这尊大佛。 “洗完了?” “嗯。” 下一瞬,一只手抚上她脑袋。 今天看见她开始,他就想这么干了,乖巧的兔子,一定很好摸。 皇上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然为什么这么喜欢撸她脑袋!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一只宠物兔的嘉嫔娘娘还在暗自揣测。 “你今天唱的那只曲儿,朕都没听过。” 说到这个,江晏宁就笑开了,眼中有着深深的怀念,“臣妾小时候,姨娘给我唱的,小时候乳娘经常怠慢我,都是姨娘唱了哄我睡觉的。” “年三十那晚,朕也听你说了一些民间的习俗,你好像很是熟悉?” 江晏宁眉眼弯弯,“都是姨娘教的。” “你姨娘是阮太师的女儿,怎么深谙市井之道?” “我姨娘虽然出身大家,但外祖父对她的教育一直都没有局限于女则女戒之类的,反而带着她见了不少市井生活,姨娘便也教给了我。” 景湛点点头,“阮太师确实当得起太师之名。” 突然想到了什么,江晏宁凑近了一些,神秘兮兮道,“皇上,臣妾问您一个问题,您要是答对了,臣妾就再送您一个礼物。” 景湛看向她,意思十分明确。 “今日您是真的觉得我唱得好吗?” “这是自然,朕又不会徇私,你虽然,调子怪怪的,但这本就是哄小儿的曲,娇憨些也未尝不可。” 什么意思?怎么听着不对劲,这是夸她嘛? 所以她胜在真诚? 不对,狗皇帝说徇私,意思是偏向她就是徇私?她什么时候成他的私了? 还未来得及仔细斟酌景湛的话,却又听他说道,“倒是聪明,知道自己唱歌调子找不准,找了这么一首歌。” 不愧是当皇帝的人,连她的小九九都看出来了。 但是语气那么嫌弃是怎么回事? “朕回答你了,朕的礼物。” 说着就把手摊开,放在江晏宁面前。 江晏宁抬眼,很想跟他理论一番,他方才还埋汰了她唱歌,现下就要礼物,是不是有些过分? 但迫于淫威,还是什么都没说,颠颠地跑到柜子里,掏出一样物事儿,“喏,给你。” 敬称又没了?生气了? 景湛伸手接过,这才发现是一枚香囊。 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景湛有些沉默。 黄色的,很衬他身份,绣工也无可挑剔,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图案是一只小狗? 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爱妃,你能否告诉朕,为什么这是一只狗?” 当然是因为你像狗,特别是一些行为。 但这话肯定也不能说,于是江晏宁笑着顺毛,“小狗可爱啊,皇上。” 景湛抽了抽嘴角,你最好是这么觉得的。 江晏宁得意扬扬,这事他又不能逼供,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瞧着她得意的小样子,景湛也不跟她客气,不肯说是吧,没关系,总有办法让她开口的。 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闷头就开始扒她衣服。 江晏宁紧紧扯着自己的衣服,“皇上,您可不能强抢民女。” 戏瘾来了是吧? 懒得跟她再废话,直接堵上她还在叭叭的小嘴。 世界都清静了。 当江晏宁又被景湛吃干抹净,在床上哭得哼哼唧唧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乐极生悲。 第65章 吃罚 浮浮沉沉之间,他居然还有心思停住动作,问道,“为什么给朕绣小狗?” 江晏宁脑子都已经糊成一团了,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很,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说了会死得更惨。 见她还嘴硬不开口,景湛坏心眼地咬了她一口。 江晏宁吃痛,说他是狗哪点不对了,这不还咬人呢! 气不过,她直接伸手把景湛往下拽,两个人颠倒了个个儿。 景湛也被她的大胆举动惊住了,一时之间也没有制止。 直到吱呀声再响起,谁也没有心思再去纠缠之前的话题。 一室旖旎。 第二天一早,江晏宁睁开眼,四肢却像被碾过一样的疼。 帝王还未醒,她缩在他怀里,两个人缠得紧紧的。 看了看身上暧昧的痕迹,江晏宁非常坏心眼想要弄醒这个始作俑者。 手将将放到他鼻子上,却一眼瞧见了他眼下青紫。 一时之间又心软了。 江晏宁负气地收回手,看在他这段时间这么辛苦的份上,还是不吵醒他。 江晏宁又将自己缩了回去,还回抱住了景湛。 天色尚早,还是再睡一会吧。 许是昨晚太累了,没一会的功夫,江晏宁又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她枕着的男人便缓缓睁开了眼。 一贯没什么感情的眼睛此刻泛着浅浅的笑意。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女人放到了床上,又掩好了被子,这才下床。 云媚进来时,景湛已经自行穿好衣物了,正把一个香囊往自己腰间系。 怕吵着江晏宁睡觉,他连人都没喊,自己收拾着。 云媚赶紧上前,想帮他系上,却被景湛制止了。 看见云媚时,他还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而后系好了那个香囊,才往外走。 云媚跟在后面瞧着那枚香囊,认出来就是嘉嫔娘娘近日绣的那一枚,做工不错。 这是云媚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帝王,差点紧张地连路都不会走了。 等到了外室,确认不会吵到里头安睡的人,景湛才停了脚步。 刚想要开口,却发现这是个眼生的婢女,景湛皱了皱眉,“素心呢?” 若是没个用惯的宫人伺候,她醒来怕是会难受。 云媚诚惶诚恐,“素心姐姐叫我来的……” 实际是素心听着昨晚的动静,觉得她家娘娘今儿醒来肯定不舒服,既然上回江晏宁都夸云媚按摩按得好了,这次便索性又叫她来伺候着。 一听是素心让来的,景湛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去福宁殿交代一声,嘉嫔今儿不去请安了。” 云媚一愣,“那这寻个什么理由呢?” 她这一愣神的功夫,景湛已经往外走了,张玉成瞧她呆傻的样子,提点道,“就说皇上说的就成了,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哎,这嘉嫔娘娘身边的瞧着都挺聪明的,怎么这里还有个呆头鸟。 经张玉成这一提点,云媚这才应着,“是,奴婢知道了。” 望着帝撵离开,云媚心中也是心潮起伏,方才皇上居然和她说话了?还那么温柔。 又想起方才在室内皇上蹑手蹑脚的动作,生怕吵醒了嘉嫔娘娘,他这般体贴,要是对着她该多好。 这一想,又有些苦涩和恼怒,皇上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而且,而且刚刚与皇上说话的时候,她那般傻气,肯定不得皇上喜欢。 云媚气得想打自己,好好的机会,就这么给自己作没了。 刚才皇上说,让去福宁殿请个假,云媚咬了咬嘴唇,凭什么,凭什么嘉嫔娘娘能得皇上如此眷顾。 她绣的那个香囊,根本比不上内务府的,那上面甚至是个小狗,皇上居然视如珍宝地带上了,还不让他人假手。 瞥了一眼内室,云媚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最终坚定了什么,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等江晏宁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至于为什么要叫醒她,当然是因为淑妃娘娘的旨意到了。 江晏宁有点懵,怎么才一睡醒就吃了一记罚。 听着旨意更懵了,理由居然是她视宫规如无物,被罚抄书,晚膳前交到福宁殿。 一个早上,人人都知道嘉嫔娘娘恃宠而骄,不敬淑妃,连请安都不去了。 江晏宁简直不敢想传到太后耳朵里,她会怎么暴跳如雷。 望了望外头的太阳,她很纳闷,为什么没人叫她起身? 另一边素心也才起身,匆匆赶来,昨天夜里是她值的班,往常第二天会换映月映雪她们几个来,她去休息,可今日她想着让云媚伺候江晏宁起身,顺便给她按摩,就没想着让映月映雪她们几个过来。 没想到这就坏了事。 正当主仆面面相觑的时候,云媚站了出来,直接跪在了江晏宁面前,眼睛一红,就开始掉眼泪,“娘娘恕罪,今早皇上交代了让去福宁殿跟淑妃娘娘说一声,您不用去请安,结果奴婢给忙忘了,忘记告诉映月姐姐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江晏宁心里也不落,只当是小姑娘头次接了重任,紧张起来就忙晕了,给忘记了,安慰道,“没事,不就是抄书吗,本宫抄就是了,你别哭了。” 她最见不得小姑娘在她面前哭了。 第66章 拿捏地死死的 江晏宁对云媚的印象还算不错,调到她身边以来这段时日,没出过什么大纰漏,也挺勤快,话也不多。 调她到内殿伺候之前,也让映雪观察过,没有跟别宫的人来往,很是干净。 反正她跟淑妃也不对头,更是太后娘娘的肉中刺,多一条罪名也没什么。 就是辛苦她的手而已,还得抄书,该死的,她最讨厌抄书了。 江晏宁不在乎,素心却还在生气,她千叮咛万嘱咐,云媚怎么还是没做好,还连累娘娘受罚。 气得她把云媚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直到江晏宁抄书都看不下去了,唤了一声素心,让她替她研磨,素心这才停下。 御书房内,张玉成瞧着皇上腰间那香囊,瞧了好半天,才瞧出来香囊上绣了个什么。 怎么,怎么是只狗呢?! 这定是嘉嫔娘娘送的,真是不知晓分寸。 亏得皇上还当个宝贝。 张玉成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皇上建议把这玩意拿下来,怎么措辞开口,就听见皇上问道,“派个人去明光殿瞧瞧,嘉嫔醒了没有。” 呦,看来皇上是想去找嘉嫔娘娘一道用午膳,瞧这如胶似漆的。 张玉成正想要回,却又看见皇上停下了笔,站了起来,“算了,跑来跑去还麻烦,朕直接去找她。” 左右也是要去明光殿用午膳的,一般情况下她也该醒了,虽说昨晚是把人折腾得狠了些。 江晏宁醒了之后就开始抄书,也不知道是淑妃故意为难她,还是有太后娘娘的手笔,总之,居然要她在日落之前抄完四卷书送到福宁殿。 位份高就是好,掌握着生杀大权,随随便便就能整治人。 江晏宁一边抄,一边感叹着。 她着了一身简单的寝衣,挂着一袭狐裘,倚在窗边,有些懒散地写着什么,眉头轻蹙,带了些许不耐烦。 景湛走进门是看到的救赎这样一幅景象,他目力极好,甚至还能看见她重重衣襟下似有若无的痕迹。 想起女子身上的香气,唇齿轻咬皮肤引起的颤栗,他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景湛兀自有些懊恼,怎么见了她就把持不住,好像对她上瘾了一般。 轻咳一声,景湛抬脚走了进去,“怎么如此勤勉?不累么?” 江晏宁早就知道他来了,只是皇上似乎又没让人通报,她也就顺了他的意。 方才他站在门边迟迟不动,她还以为他是要来当门神呢。 抬起头,露出自认为最完美无缺的笑,江晏宁柔声道,“皇上怎么来了?” “来寻你用午膳。” 景湛伸手拿过她正在写的那张纸,“怎么想起来抄这个了?” 江晏宁也不打算瞒他,老实道,“今儿早上忘记去福宁殿了,挨罚的。” 景湛皱起眉头,“朕不是让你的婢女去福宁殿说一声么?” 淑妃总不至于连他的旨意都要违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云媚恰好进来奉茶,一听到这话,赶紧把茶放下就直直地跪了下去,“是奴婢的错,皇上今日早上是吩咐了奴婢,可是奴婢一忙起来就忘了,这才连累了娘娘。” 景湛冷冷地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既然知晓有错,便自去领罚。” 江晏宁连忙制止,“算了吧,皇上,她只是偶尔犯个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下次注意点就好了。” 既然把云媚当成了自己人,她向来又是个护犊子的,哪能这么轻易就叫云媚挨了板子?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此事也未必不好,太后肯定因为万寿节的事情对她憋着气,罚一罚让太后出了这口气也好。 省得再想出别的招来整治她。 不过这些话没法跟皇上说,于是景湛只觉得她善良过了头,十分不赞同她的做法。 江晏宁晃晃他的胳膊,“我都不追究了,若是皇上还罚她,叫人怎么想?人家说我故意唱白脸,让皇上唱红脸,以此博得好名声呢!” 景湛最受不了她撒娇,本来还想教训教训她,这下彻底没了脾气,只得应了,让云媚退下。 心里居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吃味儿,她怎么对一个奴婢都这么好? “你怎么对谁都这么好?” 江晏宁嫣然一笑,“臣妾啊,对皇上更好。” “说得倒是好听,也没见你来御书房几次。” 狗皇帝这话说得可真是酸,跟个怨妇似的,还说不是狗,他现在就跟小狗似的,摇着尾巴可怜巴巴的。 想伸手撸撸他脑袋,又想了想自己的脑袋,江晏宁还是歇了去摸头的心思。 景湛嫌弃地翻了翻那堆书册,“那要不要朕去跟淑妃说一声,免了你这罚?这么多,何时才能抄得完?” 江晏宁也不太确定,“晚上应该能抄完吧?” 景湛捏着她纤细的手腕摩挲着,“这会子不喊手酸了?” 江晏宁一开始没听懂,点头,“还是有点酸的,但是也没有特别累。” 没听到景湛接腔,江晏宁有些疑惑地抬头,然后对上了他戏谑的神情,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些片段,手酸…… 两抹可疑的红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怎么又想到这档子事儿上去了! 那床榻之上,他也是这般攥着她手腕…… 这么一想,此刻接触的皮肤都显得烧灼。 江晏宁努力想挣开他的手,却还是敌不过男人的力气。 “别动,老实点,朕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呵呵,这闺房里的话能信才有鬼了! 若是再让他做点什么,这书也不用抄了,午膳也不用用了。 意识到危险,江晏宁还又加上了几分力气。 见江晏宁不听话,景湛只得用了点巧劲,将她双手反扣举起。 这样一来,江晏宁却因为身子不稳,往桌子上倒过去。 景湛又忙伸另一只手去捞她腰,于是两个人齐刷刷倒在了桌子上,好死不死,他还碰巧压着她。 江晏宁:“……” 可真是俗套的话本子情节…… 江晏宁在被吃干抹净之前只有一个想法,能不能换个地方,她辛辛苦苦抄了一早上的纸,还在桌子上呢! 可皇上似乎已经听不进去了。 张玉成听到重物倒下的声音差点就冲了进去,走到门口又听见了可疑的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于是顿住了脚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室内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这皇上,可真是让嘉嫔娘娘吃得死死的。 第67章 姑侄一起狼狈为奸 两个人中午又是一通胡闹,结束的时候江晏宁真是动都不想动了。 那桌面上的纸,早就被折腾得皱皱巴巴。 “嘶。”景湛摸着自己的唇,不满道,“莫非爱妃才是属狗的?” 都给咬破了。 江晏宁气鼓鼓地瞪着他,不过也没什么气势就对了,“淑妃娘娘可是让臣妾在日落之前把这书交过去的,如今被皇上弄成这样,皇上可得负责任。” 方才她拼命挣扎想换个地方,结果狗皇帝非不让,如今反正抄的书也废了,狗皇帝得给她想办法。 景湛瞧着她一幅懒洋洋的样子,便知道她懒症又犯了。 一把将人抱起,往浴桶走去,“行,朕给你想办法。” 江晏宁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皇上的伺候,狗皇帝还是很识趣的,这种时候总是不忘带上她洗澡。 而且他是习武之人,自然清楚按揉哪里能够解乏,被他按摩一通,可太舒服了,当然,如果不在某些地方停留那么久就更好了。 洗着洗着,帝王又不满意了,“你这地方这么宽敞,不如给你修个浴池吧,这样也方便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江晏宁趴在浴桶边上,昏昏欲睡,自然也没细想这话里的方便是方便什么。 左右不过是方便沐浴,既然皇上他有心有钱,又主动提出来,那傻子才会拒绝,“好呀。” 淑妃的好心情在看到张玉成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早上她罚了江氏,受了这么久的气终于顺了顺,眼下又见着这位总管太监,总觉得是来兴师问罪的。 皇上不至于这般护着那个小妖精吧,只是随便罚了罚,便要来质问她了? 张玉成总觉得淑妃娘娘瞧自己的眼神带着怨怼,让人感觉凉飕飕的,应该是错觉? “奴才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皇上让奴才过来跟您说一声,嘉嫔娘娘抄的那卷书本是抄完了的,他不小心打翻了墨汁,那卷书也脏了,就不必送到您这来了,也不必叫嘉嫔娘娘重新抄了。” 他脸上陪着笑,淑妃却觉得那笑格外刺眼。 可这位总管太监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她也不敢得罪,“这点小事,还劳烦公公您走一趟,本宫知晓了。” “哎,话给您送到了,那奴才就告退了。”张玉成也不欲久留,瞧着淑妃娘娘的笑,瘆人得很。 明蕊为难道,“娘娘,这……” 淑妃冷笑,“去告诉太后一声,皇上亲自把嘉嫔的罚免了。” 今儿个嘉嫔违反宫规这事,她可是过了太后这条明路的,说破天去也是照着宫规办的事,那罚抄书,抄多少,何时交上去,也是太后她老人家点过头的。 如今皇上既然要免了,自然也该知会太后一声。 寿安宫内,太后精神不济地躺在床榻上,旁边一个姑娘坐在床边,正给她侍奉汤药。 太后感叹道,“雨柔啊,你可真是个孝顺孩子,你来了之后啊,这寿安宫都没那么冷清了。” 陈雨柔甜甜道,“那我就多来陪陪太后。” 太后轻点她的鼻尖,“你啊,就哄哀家这个老太婆吧。” 陈雨柔撅着嘴道,“侄女儿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姑母怎的还不信,侄女儿还怕来得太勤了,反倒惹姑母的嫌弃呢。” 少女娇憨的模样十分可人,太后上了年岁,就喜欢小辈同自己撒撒娇。 可是她膝下却没什么小辈,唯一的孙儿还被他母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再者,她也不愿意去亲近淑妃的儿子,那个女人太强势,太有主见,不好掌控。 太后笑道,“谁敢嫌弃你,哀家治他的罪。” 此话一出,陈雨柔却不说话了。 太后也知道她的心结,那日万寿节,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们下不来台,她心中也有气,却也无可奈何。 皇帝已经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许多事情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正准备开口安慰这个第一次受挫的侄女儿,门口却突然来了通报。 “启禀太后,是淑妃娘娘身边的明蕊姑娘来了。” “宣吧。” 明蕊进门给太后行了一礼,等太后叫起后,方才规规矩矩地站着回话,“太后娘娘,方才皇上派人来了福宁殿,说是要免了嘉嫔的罚,淑妃娘娘想着,您应该要知道这件事儿,便让奴婢过来同您说一声。” 又是嘉嫔,太后现在真是一万个后悔把她弄进宫来,她最讨厌有人专宠,扰乱后宫,简直不成体统。 可皇上都出面了,她也不能跟皇上对着干。 真真憋气儿,凡是遇上这个江晏宁的事,就没有顺利的。 真真灾星! 陈雨柔早将盛着汤药的碗放下了,身子扭向了一边。 太后赶紧去哄她,“这是谁又惹我们雨柔生气了?” 陈雨柔抽噎着,“姑母,皇帝表哥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他都没看我一眼,如今,如今却对别的女子这般好……” 太后恨恨道,“也不知道那女子给皇帝下了什么迷魂汤,宠她宠得没边了!” “乖孩子,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比她好太多了,出身地位,她哪里比得过你?” 陈雨柔越发委屈,“那天侄女儿瞧得真真儿的,皇帝表哥对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甚至话都不愿跟侄女儿多说一句。” 她都嫉妒死了,若是皇帝表哥这般对她,她真的死而无憾了!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这个表哥开始,她就一直记挂着,可后来陈家举家搬离帝京,迁往江南一带,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表哥…… 自家侄女儿这样,太后心里自然是不好过。 “姑母把她叫到寿安宫,让你出出气!” 陈雨柔被吓了一跳,“嘉嫔娘娘也没干什么……再说了,皇帝表哥会生气的。” 第68章 手酸当然是因为用多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太后更是火从心中来,“哀家是他母后,他敢为了那个贱蹄子把哀家怎么样?!” 贱蹄子这种话太后都说出口了,可见也真是气得不轻,要知道太后平时可是谨言慎行,这种市井骂人的话,她从来都不屑去说。 “你且看着吧,姑母非让你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第二天,太后老人家亲自点了三个人侍疾。 淑妃要代管后宫,这事儿轮不到她头上。 德妃地位高,太后也不敢让她侍疾,丽妃还在禁足。 所以被点了的倒霉蛋就是婉婕妤,江晏宁,和云嫔。 这太后一贯瞧自己不顺眼,眼下去了寿安宫还能落什么好? 江晏宁恶毒地想,怕不是太后就是想整治她,婉婕妤和云嫔才是无辜受牵连的两个人。 皇上得到消息也很快,但是于情于理,他都没法阻止。 太后身体不适,妃嫔侍疾,自古以来就有之,可谓是名正言顺。 想了半天,景湛还是不放心,“你若是实在不想去,就别去了,寻个什么借口就行。” 江晏宁笑得妩媚,“去,怎的不去。” 这次不去下次不知道还有什么招儿,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后不是让她侍疾么,她非得让太后自己开口免了她这侍疾不可。 看着江晏宁跃跃欲试的眼神,景湛突然有点担心太后了,最近这只兔子胆子似乎越发大了,甚至有些张牙舞爪。 江晏宁心情好得很,收拾着包袱就往寿安宫走了。 婉婕妤和云嫔可没那么轻松,尤其婉婕妤,她当年也是受宠过的,很是被太后针对了一段时间,真是不愿回想。 三个人在寿安宫门口相遇时,只有江晏宁神采奕奕,其他两个人面上愁云惨淡。 云嫔和婉婕妤面面相觑,这嘉嫔是人傻还是真的不在乎,瞧她轻轻松松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游玩呢。 徐嬷嬷笑着把三个人迎进了寿安宫。 “给太后娘娘请安。” 三个人齐刷刷行了个礼。 太后一听见这声音,只觉得头开始痛了。 一群狐媚子! 太后摆了摆手,话都不愿意多说,就是不知道是懒得同她们三个说,还是病得无力说了。 陈雨柔在一旁乖巧地站着,穿得一身的白。 江晏宁直感叹,这看入眼了的就是不一样,瞧,太后都不嫌这小白花晦气。 徐嬷嬷上前把太后扶起来,太后看了片刻,开口道,“嘉嫔,为何侍疾还穿成这般模样?是” 江晏宁端详了自己片刻,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妥,她没有穿得花花绿绿来气太后,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旁边两人见只挑了江晏宁开刀,各抒了一口气。 江晏宁眼里包了一包泪,“臣妾,臣妾也是想着,穿成这般精神些,太后您看了心情也好些,臣妾愚钝,只知这喜事有讲究,穿红,丧事有讲究,穿白,却是不知原来连这侍疾也有讲究。” 她这话一出,太后和陈雨柔脸色同时一白。 陈雨柔喜好穿白衣,因着侍疾,也没带什么首饰,瞧上去可不就跟办丧事似的。 既然太后你都不嫌弃陈雨柔穿得晦气,那也别嫌弃她,她不过就错在没有穿白衣而已。 忍了又忍,太后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话,“你想得很是周到,没有什么不妥的。” 看太后要憋出内伤的架势,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嬷嬷看不下去了,出来安排,“娘娘们先将包袱放到房间去吧。” 这侍疾自然不是待会就走的,太后的意思是,让她们住个几天的。 于是三个人将自己的包袱拿去偏殿安置好,又赶紧回了太后这边。 回来时看见陈雨柔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粉白粉白的,还绣了些花样。 江晏宁心里发笑,原来太后还是会忌讳啊。 瞧着她们过来了,太后朝着陈雨柔使了个眼色。 陈雨柔会意,“江姐姐,你把水递给我吧,太后喝水的时候到了。” 她们之间的互动江晏宁看得一清二楚,面上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斟了一杯茶走过去。 那茶稍微有点烫,她走得快了一些,递过去的动作也是匆匆忙忙。 江晏宁手伸过去的时候,陈雨柔也来接。 这边作势要放手,岂料那边陈雨柔却也松了手。 幸好江晏宁眼疾手快,又拿稳了杯子,然后顺势往对面手上一泼。 “啊!”陈雨柔惊叫一声,这可是烫水,要留疤的! 本想寻个由头治她一个不敬太后之罪,谁知道却是伤了自己。 “叫御医!” 这女儿家身上留疤可是大事,顾不上江晏宁了,太后赶紧吩咐叫太医。 江晏宁就看着她们忙活,心底冷笑,幸好她早有准备。 不过这小白花真黑心眼,这水是有些热,但还不至于烫,至于叫得跟杀猪似的么? 太医匆匆赶来,瞧了陈雨柔被水泼到的地方,“太后放心,陈姑娘放心,无甚大碍,凃些药即可,也不会留疤。” 得到了太医的保证,太后和陈雨柔这才放了心。 陈雨柔眼圈微红,“姐姐怎么这般害我?” 这是伤势无碍就开始找她麻烦了? 江晏宁也委屈道,“妹妹何出此言?” “方才大家都瞧见了,是你故意往我身上泼的!” 说完她眼神一暗,接着道,“我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姐姐,姐姐要这般待我。” “雨柔妹妹,你可真是误会本宫了,本宫这是没抓稳,这才让你遭了这无妄之灾,是姐姐的不是。” 陈雨柔不依不饶,“姐姐说手抖便是手抖了,这如何作得证?” 江晏宁笑得暧昧,“妹妹未嫁人不懂,本宫也不好跟妹妹细说,总之本宫今日就是手很酸,没什么劲。” 在场除了陈雨柔,都是经了人事的,一听就听明白了。 嘉嫔这张嘴,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这等子事居然也能拿出来说,真是个厚脸皮的。 太后一脸的懊悔,又被这狐媚子逮着机会炫耀她跟皇上的事,还……还是这种! 真是不知廉耻! 对于从小被教育得一板一眼的太后,她这等子言行举止已经是天大的违背礼法了。 太后这一折腾一气,顿时头更疼了,留着江晏宁在这,莫不是要把自己气死。 谁知道她还会说什么,若是再把她和皇上的闺房之乐拿出来说,真是有伤风化! 于是三个人刚刚放下的包袱,又原封不动地送出了寿安宫。 站在寿安宫门口,云嫔和婉婕妤只觉得如梦一般,来得不真实,去的也不真实。 不过,倒是见识了嘉嫔的功力,叹为观止。 第69章 爬床 景湛轻笑,“朕的母后这就把她们赶出来了?” 张玉成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生怕慢了要被嘉嫔娘娘气死似的。 “她倒是个有本事的。” 母后自从当上了太后,便没受过什么气,也该吃点苦头了,省得这脾气越养越大。 “娘娘,您可真厉害。”素心由衷赞叹道。 当时太后脸都绿了,她生怕太后一个冲动就把她家娘娘斩了。 江晏宁笑而不语,她有点好奇,不知道这辈子陈雨柔还会不会进宫。 上辈子皇上这个表妹可是如愿以偿进宫了的,只是方式并不那么光明磊落。 当时,陈雨柔并没有在万寿节出现,那年的万寿节,也只是平平常常的献礼。 果然很多事情自她重生开始就改变了。 酉时,用过晚膳,江晏宁觉着有些撑,便寻思着去御花园走两圈消消食。 自上次落水一事之后,她甚少踏足御花园。 今日不知怎的瞧着那落日,突然想去走上两圈,便带着素心和映月去了。 景湛到时,映雪忙迎出来,“给皇上请安,禀皇上,我家娘娘晚膳后说是要去消消食,眼下还未回来呢。” 景湛微拧着眉头,“她去了多久?” 映雪心下稍稍估计了一番,“约莫有一个时辰了。” 那便是快回来了,“朕就在此处等她。” 映雪忙把帝王迎进了寝殿。 “备水吧。”景湛吩咐着。 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先行沐浴,反正等会也是要沐浴的。 宫人的手脚很是麻利,不一会便备好了热水。 “下去吧。” “是。” 景湛沐浴一向是有专人伺候,但如今是在明光殿,没有惯用的人,他也就让下人下去了。 水汽氤氲,景湛将身子全部浸泡进浴桶中,热水流淌过每一寸肌肤,甚是舒服。 明光殿中充斥着女子身上的香气,他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放松。 不知怎的,待在江晏宁身边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哪怕她人现在不在明光殿,但在有她气息的地方,他总是能很放松。 甚至一贯的浅眠,在与她同寝之后,也变得不一样了。 多少次晨起时被张玉成叫醒,他都甚是不耐烦。 这种任性的情绪,之前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也不该出现在一个帝王身上。 他如此依赖她,究竟是对是错? 门吱呀一声响,接着传来女子轻轻的脚步声。 景湛只当做江晏宁回来了,眼睛都没睁开,“怎的去了这么久?” 那脚步声一顿,似乎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又重新走了过去。 景湛听得清清楚楚,心下觉得好笑,“怎么还是这般容易害羞。” 一只手往水下探去。 察觉到来人的动作,景湛懒懒地,“朕竟然不知,你甚时候这么大胆了。” 难不成最近开窍了,以前可从来不做这般大胆的动作,害羞得紧,往常床榻之间都是他哄着,她才会放开一些。 那只手在触及景湛肌肤的那一刻,景湛兀的睁开了眼睛! 这只手,不是她的! 他猛地擒住那只手,然后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有些陌生的脸庞,似乎是见过,景湛紧紧地皱着眉,“你是何人?进来做什么?” 云媚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见皇上抓住了自己手,娇羞地撇了他一眼,而后低下头去闭起了眼睛,声如蚊声,“皇上,奴婢伺候您沐浴……” 语气和神态,她自认为是足够魅惑的。 “朕记得朕说过,朕沐浴的时候不需要别人伺候?” 景湛语气十分冷淡,甚至有些骇人。 云媚方才做出这样的动作,已经是鼓足了勇气,眼下心里又是慌乱又是紧张,还夹杂着喜悦和害羞,完全没有注意到帝王的怒气。 自己长得不差,眼下嘉嫔娘娘又不在,她就不信皇上能把持住。 男人嘛,终归都是好色的。 何况是九五至尊,整个后宫都是他的,皇上又不是柳下惠,也不必做柳下惠。 等她和皇上把事办了,她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皇上一定会给她名分的。 往常皇上怎么对嘉嫔娘娘的,也会怎么对她。 想到这些,云媚就觉得自己幸福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皇上怎么还没动作? 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只看进一双冰冷的眸子。 “给朕滚出去。” 他想起来了,这个女子便是上次害江晏宁受罚的女子。 上次他说要罚这个宫婢,将她从江晏宁身边调走,那个傻女人还帮她说话,护着她。 转眼这贱婢就趁她不在勾引主子。 景湛十分恼火,那笨蛋兔子把面前这个背主的贱婢当成自己人护着,却遭受了背叛,肯定是要伤心了。 云媚已经被吓得僵在原地,这,这怎么没按照她预想的发展? 看着她明显精心打扮过的一张脸,景湛只觉得面目可憎,他越来越生气,“还要朕说第二次吗?” 云媚这才大梦初醒,眼泪都吓了出来,腿一软,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外面的人听见响动了,急得想进又不敢进,不知道如何是好。 “张玉成,给朕滚进来。” 张玉成脊背都在发毛,皇上已经很久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了,“皇上?” “这差事不想办别办了。” 看着一个女子从身边哭着跑出去,又听见景湛的话,张玉成马上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哎呦!他不就是打了个瞌睡,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纰漏! 他先打了自己两巴掌,“奴才有罪!” “还不上来替朕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