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开荒致富指南[种田]》 1、种地吧少年! 清晨,天色将亮未亮,苍茫大地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白雾之中。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凉风拂过嫩叶枝头,吹得晏宁瑟瑟发抖。 他吸了吸鼻子,颤颤巍巍地指着荒野中摇摇欲坠的小木屋,难以置信:“阿肥,这就是你向我承诺的豪华独栋大别墅?” “有什么问题吗?”被叫做阿肥的一只橘猫停下动作,用金色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舔毛:“两层独栋,全景天窗视野开阔、依山傍水环境优美、家门口就是大马路,交通便捷。我还免费赠送你一个篱笆院子和一个鸡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只喵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简直令晏宁叹为观止。他望了望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再看看屋前屋后野草丛生的荒地和不远处坑坑巴巴的小路,感觉自己和那栋小木屋一样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我不想要独栋大别墅了,给我一间牢固点平房就行。” “呵呵,以你现在的处境,我只能给你两个选择,一、接受我的任务争取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二:回到你已故的现实世界中去。温馨提示,你的身体在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已经被车撞得稀巴烂了,即使回去以后你也只能去当一个孤魂野鬼。” “我头一次听说一个人可以用“被撞得稀巴烂”来形容。” “我需要为你的浅薄无知感到抱歉吗?” “………大可不必。”晏宁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撸了撸它的大脑袋:“所以呢,我需要完成的任务是什么?” “完成我主人的生前遗愿。”阿肥仰头望着小木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你的主人?”晏宁察言观色的本事堪称一绝——虽然对方只是一只傲娇的猫,但他从一点点拼凑起来的蛛丝马迹中依然窥觑到了真相。 “他就是这座木屋的主人吗?” “是的。”阿肥给他一个“你还算聪明”的眼神。 晏宁:“那你主人生前是干什么的?不对,诶等等,现在是什么朝代?你到底活了多久啊?你是猫精吗?呃,猫妖?猫仙还是……” 阿肥:“我是你猫大爷。” 晏宁:“……对不起打扰了,大爷您继续。” 阿肥白了他一眼,继续娓娓道来:“这地方名叫云涧溪,我的主人是此地的一个农户,而我本是山林里的一只野猫。因此地群山环绕,能耕作的耕地极少,所以方圆十几里只有他这一户人家。有一天我在山间玩耍,被一只野兽袭击受了重伤,幸好得他救治才捡回了一条命。后来我跟他回到这里,认他做了主人。” “啊,真是一段凄美浪漫的爱……”晏宁感到脖子一凉,舌头立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儿,从善如流的改口:“这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啊!” “呵呵。” 愚蠢的人类。晏宁在心里默默把它没说完的话补齐。 “那你主人的遗愿是什么?” “他生前贫困潦倒,靠去山里打猎和种一些农物维持生计。” “……然后?” “他希望来生能过上有钱人的生活,并且答应过我,如果以后有钱了,每天都会给我买鱼干吃。” “……所以?”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成为当朝最有富绰的有钱人,最好能到富可敌国的那种程度。” “…………”晏宁深吸了口气,缓缓挤出一个笑容来:“你主人真是……很有梦想呢。那你认为我能靠什么成为当朝富可敌国的有钱人呢?以我这姿色,不如去怡红院卖笑吧?” “放心,我会帮助你的。”阿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补刀说:“你以为你长得很好看吗?怡红院倒茶水的小二都比你英俊。” “!!!!”士可杀不可辱!晏宁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伤害,“在前世我可是学院的校草!校草你懂吗?!” 阿肥:“被人笑话的草根?” “???你是个文盲吗?” “我只知道你好像不太聪明。” 行、行叭。我就让你先得意着,以后等我发达了,有你对我摆头摇尾撒娇卖萌的时候。 晏宁:“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你确定要接受我的任务?”阿肥反问。 晏宁虚心请教:“那请问我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阿肥:“没有。” 那你问问问,问个屁啊问! “你只要按照我的提示一步步完成任务就行了,非常简单,只要不是智障都能富起来。”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不客气。” 一人一猫达成初步协议后,晏宁打算先收拾屋子和院子,给自己腾出一个落脚歇息的地方。 这院子说是院子,其实也只是稀稀疏疏围了一些半人高的木枝条而已。院子里挺宽敞,又分前院后院。木屋在院子中央,屋前右边是一块荒地,左边有一个简易鸡舍。屋旁有几张断裂的破桌椅和板凳、几件腐坏衣物。后院有棵大树,树下有一口井,井边有一个被砸坏的大水缸。 从零碎的物件上看,这个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确是有人住过的。 “咿呀——”一声,晏宁打开木门。厚厚的尘土随着木门的移动“簌簌”落下,呛得他一通咳嗽。 屋子里也积了一层灰,或许是因为通风且有日照的原因,用作建筑的木材没有出现发霉腐坏的情况。 “这屋子是你主人盖的么?质量不错!”晏宁边检视屋内的情况边询问。 “是的,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好木材,盖这座屋子整整花了他三年的时间。” “是个手艺人。”晏宁称赞道。 他在屋子里找到一个完好的木桶和几块烂布,提桶去河边打了水,开始搞卫生。 阿肥懒洋洋地躺在一块巨石上晒太阳,半眯着眼睛悠闲地看着晏宁在院子里忙前忙后。 搞完卫生后,晏宁又在附近四处走走看看,了解地势环境的同时顺便给自己找点吃的。 初春昼短,夕阳溜下山坡,夜色缓缓笼罩。 木屋里亮起一簇火光,像黑夜里闪烁着微光的萤火虫。 食物的香气从瓦罐里“咕噜咕噜”冒出来,晏宁把气味扇过来使劲儿闻了闻,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 他在附近的山林里逛了一下午,捡回一大篓子白蘑菇和野菜。这季节能吃的东西并不多,蘑菇算是山林里最富饶的产物。 一口热乎乎的蘑菇汤下肚,晏宁满足地吁了口气。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贪心,特别容易满足。来到异世界的第一天,他既没有风餐露宿也没有衣不蔽体,开局就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院舍,还有一只肥猫相伴,尽管这肥猫嘴很毒,但他仍然觉得老天爷对他相当眷顾了。 第二天一早,天光微亮,他被阿肥叫醒,跟着它走到后院的大树下。 肥厚的猫爪子拍拍脚下的地,阿肥道:“把这地方挖一挖。” 晏宁有气无力地:“挖它干嘛?下面埋有东西?” “嗯,你接受了我的任务,所以送你一个新人大礼包。” 晏宁一听脑子瞬间就清醒了。新人大礼包?!那妥妥的好东西啊! 他忙去找了根木棍,对着阿肥脚下一通猛挖。 约摸挖了一尺深,木棍戳到一个硬物。晏宁三两下把土刨开,一个黑色的方形木盒出现在眼前。 木盒差不多有两个巴掌大,挺沉。 晏宁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把它捧出来放到地上,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打开一瞧,整个人顿时愣住。 ——然后肩膀垮了下来。 盒子里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武功秘籍,只有一串锈迹斑斑的铜板,目测可能不超过一百个。 “这是我主人临终前的全部家当,便宜你了。”阿肥说。 晏宁无语凝噎半响,许久后才幽幽道:“我貌似能理解你主人想要成为有钱人的执念了。” 阿肥:“领取新人大礼包以后,你就可以去完成新手任务了。” “完成任务之后会有奖励吗?”晏宁问。 阿肥:“当然,每完成一个任务都会获得相应的奖励。” “如果没有完成,或者任务失败了呢?”晏宁继续问。 阿肥面无表情:“那就没有奖励。” “也就是说,完成任务可以获得奖励,没有任务不会遭到惩罚,是这个意思对吧?” 阿肥:“你的脑仁是不是只有瓜子那么大?” “我猜应该有一颗核桃那么大吧。”晏宁不谦虚地回答,又问:“那我的新手任务是什么?” “去集市购买所需的用具,分别是锄头、镰刀、耙子、扁担、簸箕、箩筐等,每种用具购买数量可自行定夺。” “等、等一下!”晏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详的预感:“买这些东西干什么用?” 阿肥:“种地啊。” 晏宁一瞬间只觉得两眼一抹黑,“你该不是想让我靠种地富可敌国吧?!” 他承认是他孤陋寡闻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他就没听说过有哪个富甲天下的商人是靠种地起家的! 这特么不是坑人呢吗?! 晏宁抗议!严重抗议!要求阿肥必须给他换一种途径方法。 阿肥凉凉地看着他:“你需要我把昨天的话给你重复一遍吗?以你现在的处境,我只能给你两个选择………” 晏宁:“………” 2、新手任务 穷途末路,晏宁别无选择,只能怀揣着阿肥主人生前留下来的一百个铜板,毅然决然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要成为当朝最有钱的土财主!靠种地发家致富! ——哦对了,他把那盒铜板仔仔细细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个。于是晏宁有理由怀疑,阿肥的前主人不但志向远大,还可能是个强迫症患者。 距离此地最近的集市也就是当地的州府——陎州城,有二十几里地,需沿着河道先走上几里,过了桥,再沿官道走二十里地。 日正中天,晏宁要死不活地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终于走到了陎州城城门下。 天色尚早,进出城的人络绎不绝,排起了长龙大队。晏宁也不急着进城,遂走到城门下的石凳上休息。 “你说你也真是的,既然把我弄过来了,也不说给我整一身好点的行头………”他捶捶腿,嘟嘟哝哝地埋怨:“你看这鞋,一点儿都不和脚,我脚底板都磨破皮了………” 阿肥自顾自舔着毛,头也不抬地问:“给你弄身龙袍怎么样?” “……我要求没那么高,就是想要比现在这身好一点的。” 阿肥:“不行。” “为什么?!”晏宁气不过,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很过分吗?为什么连这都不能满足他? “因为你只是个种地的。” 晏宁:……行叭,是我不配。 陎州城城内并没有晏宁想象中的繁华。料想是因为地处边陲的原因,再加上耕地稀少,农耕环境恶劣,使得陎州的老百姓们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城内的行人来来往往,但若是仔细观察,衣着光鲜亮丽、皮肤细嫩的没见几个,形色匆忙,灰头土脸农夫和风尘仆仆的小商贩倒是不少。 晏宁东瞧瞧西看看,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终于碰着一个推着木车卖包子馒头的小贩。 晏宁忙把人叫住:“哎,伙计,你还有馒头卖吗?” “有!”那小贩个头不高,长得挺壮。他放下木车把头,揭开蒸笼,问道:“还有四个馒头,三个包子,你要几个?” 晏宁往蒸笼上一瞧,表情一滞。 果然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白乎乎热腾腾的馒头,都是放屁!!! “你这馒头已经凉了吧?” “你这不是废话么,这都响午了,放一早上它不凉你给捂热啊?”小贩莫名其妙回道。 “………”为什么连一个卖馒头的都能如此豪横。 “你这猫长得挺好看。”小贩看着他肩上的阿肥,问:“它让摸吗?” “让摸,摸一次一个铜板。”晏宁立刻说。 阿肥:“?” “嗤,抢钱呢你,一个铜板都够买我一个馒头了。” “那就别摸,当心它咬你。”晏宁说:“给我来俩馒头吧。” 这馒头不是白面馒头,应该是用几种粗粮磨成的面粉做的,口感非常粗糙,咽一口下去都剌嗓子。 晏宁勉强吃了一个就不想吃了,打算找个地方弄点水喝。 不远处就有一座茶楼。作为城里为数不多超过了两层的“高楼”,茶楼的生意看起来很不错,不光店里坐满了人,连摆在外头的茶水桌也坐了不少人。 晏宁走近一看,才发现这茶楼不止是个喝茶的地方,它还是个饭馆和客栈。 难怪人这么多了。 “客官里边儿请,您是来吃饭还是来喝茶?”店小二忙里忙外,瞧见晏宁便小跑过来招呼。 晏宁既不吃饭也不喝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不必麻烦,我只是口渴了,路过这儿想来讨碗水喝,不知方便不方便?” “噢。”店小二指了指屋檐下的一口大缸,旁边的桌上有碗和瓢。 “那处有,您自去舀来喝就行。” 缸里不知煮的什么茶水,黄澄澄的,还特别涩,不过的确很解渴。 晏宁倒了一点茶水在手心里,让阿肥也舔了几口。 茶馆往西再走四五十步就是知府衙门,知府衙门下来有布行、鞋行、首饰店等等。街边也有很多摆地摊的,大都卖的一些山野土货,例如蘑菇、野菜、山笋之类的。 正值开春种地时节,摆卖农作耕具的摊位也是不少。 “大哥,您这锄头和耙怎么卖?”晏宁站在摊前询问。 那摊主是个皮肤黝黑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观晏宁细皮嫩肉,衣着整洁,不像是个农户,以为他是哪家公子哥来寻乐子找开心,不耐烦道:“锄头十文、耙二十文。” 晏宁一愣,“这么贵?” “你在城里打听打听,我刘老三制农具的手艺不说第一那也是响当当的,你要嫌贵可以去别家买。”他一指几米外的一个老叟的摊子:“他那里便宜,你去那儿买吧!” 晏宁点点头:“行,那我过去看看。”他又不是受虐狂,出来花钱买东西还要看别人脸色,爱卖不卖,下一家更香。 “老爷爷,你这锄头怎么卖?” 老叟佝偻着背,身形消瘦,但身子骨看起来依然健康硬朗,笑呵呵地:“你要诚心想买,八文钱给你。” 晏宁蹲下身,拿起锄头看了看,没觉得这把比刚才那一摊卖的锄头差。 老叟:“我这锄头牢固,耐用,用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嚯——能用这么久?”晏宁惊讶道。 “嗐,这就看公子怎么用了。天天下地干活使它,就是金子做的也用不久不是。” “说的是。”晏宁乐了,“行,我要了。那这耙和镰刀怎么卖?” 老叟:“耙要贵一些,最便宜卖你十五文,镰刀三文。” 晏宁摸摸下巴,有些犯难。这耙真是太贵了,只是用来锄地的话,还不如多买把锄头实用些。但如果任务要求他必须买耙的话……… “任务没有硬性规定说必须买什么工具,你觉得能用镰刀锄地的话只买镰刀也是可以的。”阿肥回答他的疑问。 老叟听不懂一人一猫的对话,只听见阿肥喵喵叫了几声,笑道:“你这猫养得真好。” 那是,阿肥身为一只大橘猫,毛色柔软又光亮,带它出来简直不要太拉风,回头率百分百,让晏宁觉得倍儿有面子。 “这样,我要两把锄头,一把镰刀。两把锄头您给我算十五个铜板,镰刀给您三个铜板,您看成吗?” “这………”老叟为难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成,那我就卖给你。” “多谢您嘞。” 晏宁笑眯眯地接过锄头和镰刀,眼角余光瞥见刚才那中年男人一直在瞪他,心里有点暗爽。 买完了锄头和镰刀,他在另外一个摊主那儿花十文钱又买了一对箩筐,同时靠逼迫阿肥撒娇卖萌喵喵喵,哄得摊主送了他一根竹扁担。 晏宁对此感到很满意,非常满意。 他笑哈哈地把满脸苦大仇深的阿肥装进箩筐里,挑起扁担打算再去买些日用品。虽然手头紧巴巴的,但日子总是要过的嘛,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晏宁:“粮、油、米、盐这些是必须要买的,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买一身衣服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还想再买双鞋……” 阿肥充耳不闻,理都不理他。 “咦?前面出什么事儿了?” 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把本就不宽敞的路面堵住了,晏宁过不去,只能往里挤。 “唉让一让,各位大哥大嫂行行好先让我过去一下………” “哐当——哗啦——”一堆杂物落地的声音。 人群中传来妇女的哀求声:“您行行好,再宽限宽限几天吧,我儿尚且年幼,怎能让他随我露宿街头………” 男人的怒骂声:“看你们娘俩挣点钱不容易,我已经宽限你两个月了。你在陎州城里找找,哪个东家能有我这么人道?啊?我不是活菩萨要救世渡人,没钱就别租我房子,滚滚滚。” “东家……东家……让我儿跟着您吧……求求您了……”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晦气。” 人群里,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抹了抹眼泪,倔强地哭道:“承儿也可以挣钱养活娘亲,承儿不要和娘亲分开,呜呜………” “真可怜,年纪轻轻丈夫就去了………”路人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听说他丈夫生前是个铁匠,手艺还不错哩……” “要不怎么能在陎州城里租得房子住呢,只可惜人不到三十就去了……年纪轻轻的……” “听说是病逝的?” “可不是么……” 看热闹的人很多,但真正肯帮助她们的人却没有。在这个食不果腹的时代,能吃上一口饱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谁还有余力去管别人是死是活。 人们也只是唏嘘几句,摇摇头便走了。 “好可怜啊………”晏宁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抽了抽鼻子说。 “那又关你什么事。”阿肥问。 晏宁握紧拳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每一个苗根正红、有责任有爱心的少年都会做的事。” 阿肥:“你有刀?” 晏宁:“……我有镰刀!” 阿肥:“你有钱?” 晏宁:“……我、我还有七十个铜板!” 阿肥:“不买新衣服新鞋子了?” 晏宁纠结地攥着裤子,好一阵没吭声。许久后只听见他低声道:“也不是非得现在买,大不了等挣钱了多买两套……” 眼前的少年低眸垂目,嘴巴微微抿着,神色半是委屈半是悲伤。阿肥忽然想起来,晏宁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而已。 人类可真是一群多愁善感的物种啊。 “算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真的吗?!”晏宁闻言猛地扭头看它。 他眼睛里干干净净的,像雨后一碧如洗的晴空。纯真、善良、充满笑意,除此以外,再无半点杂质。 阿肥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拍了拍尾巴,说:“真的,不过一百个铜板花完就没了,你好自为之。” “放心,我心里有数。”晏宁弯了弯眼睛,露出一口大白牙。 阿肥真是只好喵,以后挣钱了一定要多喂它吃点小鱼干才行。 3、玉米种子 魏承紧紧抱住他母亲,小小的脸蛋上布满泪水。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着依然在啜泣的妇人:“娘亲不怕,阿承会保护你的,阿承马上就长大了,可以去挣钱了………” 晏宁挑着箩筐走到两人跟前,停下。他把扁担立起来,两手搭在扁担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突如其来的陌生人让母子俩变得有些慌张起来。 魏承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想做什么?” “哎,小崽子,我刚刚听你说你想挣钱啊?黄口小儿一个,没开始换牙呢吧?你能干点什么活儿?” 魏承不服气道:“你才黄口小儿呢,我已经十岁了。而且我会的可多了,洗衣裳烧饭扫地劈柴什么都会!” 哟嗬,晏宁真没看出来他有十岁了。看他瘦瘦巴巴,个子也不高的样子,以为他只有七八岁。 “那你可真厉害。学狗叫会不会?叫两声来听听?” “…………”魏承面色涨得通红,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恨恨地仇视他:“你莫想羞辱我!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学狗叫让你取乐的!” “……咳。”晏宁觉得这误会大了,他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的,没想到这小崽子性子这么刚烈。 “我呢,家住城外云涧溪,是个种地的。眼下正愁开春种地之后没人给我看地呢,我看你够凶的,要不来试试?” “………”魏承小脸一呆,估计也是没想到会这般峰回路转。 “多谢公子好意。”妇人此刻方才听出来晏宁是想帮她们,“不过我儿尚且年幼,怕是吃不了这碗饭的。您若是不嫌隙,这活我也能做,只要您能管我们母子俩有个地方住,每天吃上一顿饱饭就行了。” “这没问题,除了管吃管住,我还可以每个月再给你发五个铜板的工钱。”晏宁爽快道。 妇人俯下身朝他拜了拜:“那便多谢公子大恩大德了。” “等等!娘亲!”魏承拉住她,说道:“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对咱这么好,肯定是有所图谋!你看他那样儿,一点都不像个好人。” “阿承,休得无礼。” “小兔崽子,说什么呢你。”晏宁用脚尖戳了戳他,微一甩头,洋洋得意:“你有见过像我这样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坏人么?” 阿肥:“yue——” “………”魏承表情古怪地盯着他,片刻后憋出一句:“你、脸皮可真厚……” “过奖过奖。”晏宁一哂,“怎么样,那你跟不跟我走啊?” 魏承皱着脸不答,扭头去看他娘。 “放心,公子眉清目秀,双眼和善,定不是个坏人。”妇人拍拍他的手背,说道:“他乐善好施,肯搭救我们一把,于情于理,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嗯。”魏承迟疑点头,抿嘴道:“那我听娘亲的。” 日渐西斜,解决完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后,天色也不早了。 三人买齐东西,出城往云涧溪的方向赶。二十几里地,天黑了路更是难走,这山林里还不定有野兽出没,危险重重。 走了一路,晏宁对母子二人的情况也基本了解了。 这妇人本姓周,唤作雯娘。几年前与丈夫来到陎州城谋生计。她丈夫是个铁匠,她在城里的绣坊做短工。起初一家三口日子过得不错,温饱不愁。后来他丈夫不幸染疾过世,母子俩的日子才开始变得拮据起来。她一个妇人家,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能靠做一些短工挣来的钱勉强度日。前两月魏承受了冻生了场大病,她二人更是连药钱都付不起,更何况房租钱吃饭钱。 “那他现在好了吗?”晏宁问。 “好了,药铺的许大夫菩萨心肠,熬了几副药给他喝,见我实在拿不出钱来,便让我日后有了钱再给他。” “以后会有钱的,都会好起来的。”晏宁宽慰她说。 “但愿如此吧。你呢,公子不像是陎州本地人。” “我祖上是这里的,之前一直在外地,前些天才回来。我也不是什么公子,嗐,你叫我晏宁吧,我厚着脸皮喊你一声姐,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好,那阿姐便听你的。”雯娘温婉笑笑。 “小崽子听见没,以后你得喊我一声舅舅了,知道吗?” “哦……”魏承稀里糊涂的,就这样白捡了一个便宜舅舅。 天黑之前,三人总算是赶到家了。 晏宁卸下扁担,大喇喇往地上一趟,小腿肚疼得直抽抽。俩箩筐装得满满当当,什么锅碗瓢盆粮油米醋还有锄头等等,少说也有三十多斤重,他梗着脖子挑了一路,后槽牙差点给咬碎了。 “累坏了吧。”雯娘关切道:“你先歇着,我这就去烧饭。” 所以一个家里有女人就是好啊,她不但能喂饱你的肚子,还能把家里打扫收拾得仅仅有条。晏宁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明智了。 “你头发为什么这么短?”魏承蹲在他脑袋边上,摸摸他的头发。 晏宁掐他的脸:“我乐意,不行啊?” 魏承:“不好看,长头发才好看呢。” “我觉得我短头发也好看,我什么样子都好看。” “……”确定了,他这便宜小舅舅脸皮是真的厚。 “快去帮你娘亲干活去,想不想早点吃饭?”晏宁拍拍他的屁股,把他赶去干活。 入夜,天色漆黑一片。木屋中烛火摇曳,三人围在桌旁吃晚饭。桌上盛了一碗米饭,两碗稀粥和一锅蘑菇野菜汤。 晏宁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阿姐,咱今天不是刚买了一斗米吗?” 一斗米能吃多久?现在才刚开春,距离庄稼收成还有三四个月,不省着吃如何熬到那时候? 雯娘心里这么想,却不与他这般说,只是道:“我和阿承不饿,你吃饱就行了。” 说完就听见魏承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雯娘:“……” “哈哈哈哈……”晏宁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魏承低下头,脸红了。 晏宁:“虽然咱穷是穷了点,但是饭还是能吃饱的,用不着这么省。阿承还小,不让他吃饱以后可长不高了。明天多煮点罢,吃完再去买就是了。” 雯娘叹了口气,“知道了,听你的。” 吃完饭,三人也累了。晏宁让她们母子俩上楼去,因为楼上有张床,收拾收拾就能睡了。他自己则在楼下打地铺就地而眠。 这时节夜里气温低,风一吹冷嗖嗖的,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没有让女人和小孩睡地上的道理。 “那我把地上铺厚些,让阿承与你一起睡,两个人睡总比一个人睡暖和。” “用不着。”晏宁摆摆手,一副嫌弃的样子:“我不同他睡,他万一尿床可咋办?” “我早就不尿床了!”魏承感觉自己被羞辱了,立马大声喊道:“我六岁就一个人睡了,而且从来不尿床!” “行行行,那我尿床,行了吧。” 魏承:“……你都那么大了,还尿床?”这语气这神情,说嫌弃都是轻的,蔑视还差不多。 晏宁忍辱负重,为了能发家致富,他可付出得太多了。 夜越渐越深,晏宁估摸她们二人都睡着了之后才偷偷摸摸爬起来,捞起阿肥一通摇晃。 “阿肥阿肥,我的新手任务完成了,快给我看看有什么奖励。” 阿肥打了个哈欠,撩起眼皮看他:“奖励一个新手任务礼包,你确定要领取吗。” “确定!” “哒——”仿佛有什么东西凭空掉落,响起一道轻轻的落地声。 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袋。 晏宁捏了捏里面的东西,感觉有点像是一颗颗小石头,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阿肥:“种子。” 晏宁:“!!什么种子?!” 阿肥:“玉米。” 卧槽!这奖励可以啊!在粮食并不高产的古代,玉米几乎能吊打所有种类的主食材。它不但产量大、成活率高、对生产条件的要求也很低,只要有地有水就能活,更何况极易留种,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也能实现全民种植! 不过…… 晏宁又捏了捏小袋子,说:“为什么只给这么几颗?不能多给点吗?” 阿肥:“不能。因为你只剩十五个铜板了,所以只能给你十五颗。” 晏宁:“剩多少铜板就给多少颗?!靠,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阿肥:“你也没问我啊。” “我不管,你再给我点儿,这几颗怎么够种。”晏宁往地上一躺,准备发动撒泼打滚耍无赖的技能。 “不可能。”阿肥一口回绝,显然是不吃他这一套。 晏宁灵光一闪,又腾地一下坐起来,说:“今天沿河赶路的时候我留意观察了一下,瞧见河里有不少冬鱼游出来觅食呢~哎呀,我明天锄完地就弄个笼子,再装几条蚯蚓进去,笼几条鱼吃吃解解馋,你看怎么样?” 阿肥:“…………”雕虫小技,它作为一条有原则有立场的系统喵,怎么可能会被这点蝇头小利诱惑到,呵呵。 “刚过完冬的鱼可肥可嫩了,裹上面粉,倒点油煎一煎,哇,楼上的小孩都要馋哭了。我给你弄一条?” 阿肥胡子抖了抖,没吭声。 “一条肯定不够你吃的,那给你弄两条?”晏宁继续馋它。 “…………”阿肥喉咙滚了滚。 “两条还不够啊?三条总行了吧?!除了煎我觉得还可以再炸一炸,炸到外焦里嫩最好了,咬一口满嘴油,又香又脆………” “给你四条,四条行了吧!做喵也不能太贪心啊,四条够我吃很久的了。怎么样,我这么有诚意,能不能多给几颗玉米种子给我啊?” 阿肥鼻翼翕动,呼吸似乎急促了些。 “四条都不行?啧,那算了,你不吃拉倒。”晏宁没好气道:“那等我们吃鱼的时候你就在一旁看着吧,连根鱼刺你都别想碰!走着瞧,哼。” “五条!一条都不能少!”阿肥飞快地说。 “成交!”晏宁答得比它还快。 阿肥:……怎么感觉被算计了? “五条就五条,放心,我一定给你弄来。那你做喵也要信守承诺哈,说好的事情不能反悔的哦!”晏宁眉开眼笑,一口大白牙在黑夜里闪闪发光,险些闪瞎阿肥的铝合金猫眼。 阿肥心中冉冉升起一丝不详:“你想要多少颗种子。” “嘿嘿,不多不多,两百颗就行!” “………!!!”阿肥“哐当”一声从桌子上摔下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贪得无厌的人类啊!阿肥当场气绝。 4、采蘑菇去 晏宁对此拒不承认,并在第二天一早起床后高歌了一曲《好日子》,把阿肥气到自闭。 吃过早饭,他拿上镰刀和锄头,准备把院子里这块荒草地先收拾干净。 魏承也不闲着,晏宁割草的时候他就帮忙把草拢成一堆,然后抱到一边去晾晒;晏宁开始锄地了,他就帮忙捡草根捡石头。 晏宁不放心地看了看他,叮嘱道:“哎,你小心手啊,别被割到了。” “知道了。”魏承嚷嚷着:“你都说好几遍了,真啰嗦。” “小崽子,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小心我揍你噢。”晏宁作势拿了根木条要打他。 魏承大眼睛一瞪,等了一会儿才努努嘴,小模样又憨又可爱:“骗人,你根本不会打我,我才不怕你哩。” “谁说我不会打你。”晏宁拿木条轻轻拍了他一下,哼哼:“看到没,我就打你。” 就这力气连只苍蝇也不定能打得死。魏承兴许是觉得他这便宜舅舅属实太过幼稚,无奈翻了个白眼,抱起一堆杂草扭头就走。 “阿宁,阿承,过来喝口水歇歇吧。”雯娘喊道。 “噢,好嘞。”晏宁放下锄头,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蹲在屋檐下捧了碗茶水喝。 雯娘:“你要的鱼笼我给你做好了,给,你瞧瞧能不能用。” 晏宁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喜出望外:“做得不错诶,真结实。” 这笼架是用木条一根根钉上的,整体呈椭圆形,下宽上窄。而笼口则是用木片编的,只能从外往里进,从里边却出不来。 “应该能用,等我把地收拾干净了就放河里试试。” “这地要翻来种什么?”雯娘问。 “自然是用来种好东西的。”晏宁故意卖了个关子,笑嘻嘻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雯娘笑了笑,又道:“不剩多少了,不如接下来让我来罢,你与阿承去玩会儿。” 这块地确实不大,竖着走十来步到头,横着走也就七八步宽,杂草已经割干净了,只剩一小块还没翻土,天黑前肯定能锄完的。 “好吧,那你慢慢来,累了就歇着等我回来做,不着急干。” 晏宁拍拍屁股站起来,朝屋里喊道:“阿肥,小崽子,快跟我来,我带你们出去玩儿去。” 云涧溪之所以得名云涧溪,全因其地势陡峭,山峰高耸入云。溪水宛若从云间落下一般,汇聚成了河流。 下游的流水不如上游湍急,晏宁找了块水草稍微茂盛的河岸放鱼笼。 “这里会有鱼吗?”魏承好奇问道。 “应该会有吧。”晏宁说。 “那我们要在这里守着吗?” “不用,我们去山里走走,过一会儿再来收笼,若是这里没鱼咱就换个地方放。” “哦。”魏承点点头。 晏宁搬来一块大石头,把鱼笼绳子绕在石头上系紧,拍拍手,说:“走吧,我带你进山找吃的去。” “嗯!” 山林里植被茂密,颇有些原始森林的感觉。林中树影高大,灌木丛生,一抬头几乎看不见天空,响午时雾气散了许多,阳光从浓密的枝叶缝隙中投射进来,留下斑驳的光点。 林间的路很小,晏宁牵着魏承的手:“看着点脚下,别被石头或树条绊倒了。” “好……啊,你瞧那儿,有蘑菇!”魏承兴奋地喊道。 “嘘,小声点,当心把狼招来把你吃掉。”晏宁恐吓他说。 小屁孩果然都怕这个,魏承登时吓得贴紧了他。 “这蘑菇都绿了,能吃吗?该不会有毒吧?”他小声问。 “煮熟了就能吃。”晏宁把蘑菇采进簸箕里,调侃他说,“你昨晚吃得那么香,不也没事么?” “我昨晚吃的就是这个?”魏承咂咂嘴,回味了一下,道:“是挺好吃的。” 春季的森林里雾气大水汽重,加上鲜有人迹,烂枝腐叶在丛林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蘑菇长得到处都是,一丛一丛的,把采蘑菇的魏承小朋友高兴坏了。 “这里还有……哎呀,那里也有……” “红色这个不能吃。”晏宁说,“这种蘑菇有毒,吃了会变成傻子的。” “……你怎么知道它不能吃?你又没吃过。”魏承怀疑地说。 “我爷爷告诉我的。他在山里采了几十年蘑菇了,他就见过有人吃了这种蘑菇变成傻子了,你不信我总该信他吧?”晏宁挑挑眉,说:“不信你尽管吃,看你被毒傻了你娘亲还要不要你。” “也不知是真是假……”魏承半信半疑地嘀咕。不过他还不至于为了证明蘑菇没有毒而真去吃它,谨慎地把几朵红蘑菇挑出来扔掉了。 两人没一会儿就采了满满一簸箕的蘑菇和野菜,他们运气不错,还发现了不少草药。 正打算沿路返回时,突然听到身后的阿肥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一股空前的危机感将晏宁笼罩,他猛地回过头,看见阿肥全身毛发倒竖,怒目圆睁,后腿不断抓地,死死地盯着他右上方的位置。 电光石火之间,晏宁拽着魏承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只见一条盘踞在树枝上的黑蛇朝他俩原本站的位置扑去。 “喵!!!” 眨眼间阿肥已经和黑蛇缠斗在一起。 “嘶——”黑蛇不甘示弱,用尾巴缠住阿肥,张开一口尖利的獠牙就要朝它咬去。 晏宁眼疾手快,情急之下抄起一根木棍就朝它狠狠挥过去,头都给它打歪了。趁着黑蛇懵逼之际,他飞快冲过去,一脚踩住蛇头,一脚踩在它七寸上。 阿肥嘶吼着又扑过来,只听“咔”的一声,黑蛇顿时被它咬成两段。 卧槽,猛得一批。晏宁不由对它刮目相看。 魏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哆哆嗦嗦地问道:“它它它……死了吗?” “应该死了吧?”晏宁怕它诈尸,又用力在黑蛇脑袋上跺了一脚。 两脚、三脚、四脚……头都给跺烂了。 魏承:“……”呜呜呜,便宜舅舅好可怕。 “没想到阿肥你这么骁勇善战。”晏宁撸掉它身上的碎屑,关心道:“没被咬到吧?” 阿肥一副王者风范,不屑地睨了眼惨死的黑蛇,那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就它?也配咬我? “哈哈……”晏宁被它这表情逗得直乐,诚心诚意地拍了它一通彩虹屁。 魏承见他折了几根枝条把蛇绑了起来,不由震惊:“你还要把它带回去吗?这玩意儿能吃啊?” “能用来钓鱼啊,别浪费了。”晏宁回答说。 “哦哦。”魏承松了口气。 回到家,晏宁先把蘑菇和草药筛选出来——有的蘑菇吃新鲜的、有的晾干了更好吃;有的草药可以卖钱、有的可以用作香料等等。 晏宁的爷爷是个老中医,他自幼跟着爷爷在山里长大,耳濡墨染十来年,对山里这些野货熟得不能更熟了。 弄完这些后他同雯娘说了一声,又带着魏承和阿肥回到河边,去收笼子。 “喵?”阿肥尾巴一摇一摇,眼睛里充满了对大肥鱼的期盼。 晏宁一拉着绳子就知道笼子里面肯定有东西了。 “有鱼!肯定有鱼!”魏承也看见有东西在笼子扑腾,兴奋得直跳起来。 晏宁把笼口打开,往桶里一倒。 嚯,好家伙,这一笼下去收获满满,里面有一条巴掌大的鲫鱼,两条三指宽的草鱼、两条拇指大的泥鳅和几条小鱼。 “哇——好多鱼。”魏承一想到今晚有鱼肉吃有鱼汤喝,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起来。 “天色还早,我觉得还可以再下一笼,你们说呢?” “嗯嗯嗯!”一人一猫点头如捣蒜。 晏宁把剁碎的蛇肉混合了几条蚯蚓一起扔进笼子里,又换了地方放笼子。 饿了一冬天的鱼儿们不知是饿疯了还是蛇肉的腥味诱惑力太大,没到半刻钟的时间,浮在水面上的鱼漂又疯狂地摆动起来。 魏承:“鱼鱼鱼鱼………来了!” “嘘,别吵别吵,耐心点。” 又过了片刻,鱼漂动得没那么激烈了,晏宁方才开始收笼。 这一倒又是满满一笼子,比刚才的那笼还要大还要多。 “哈哈哈哈…………”魏承直接乐成了小傻子。 阿肥不停地摇尾巴:“喵喵喵~我的小鱼干,不对,我的大鱼干。” 晏宁神清气爽,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放心,都有都有,跟着我混,保证你们都吃得饱饱的!” 魏承小朋友觉得这日子过得像做梦一样,每天不光有饭吃还有肉吃,要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可今晚他整整吃了一条鱼呢! 小孩儿心满意足,入梦时嘴角仍然是翘着的。 今夜的月色特别好,应该是十五了。晏宁躺在地铺上,枕着手臂翘着腿,欣赏着屋外皎洁的月光。 夜深人静,阵阵鸟啼虫鸣声入耳。这预示着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季节即将要来临了。 晏宁看着看着,睡意渐渐朦胧。 阿肥坐在窗前,也仰望着夜空,以为他还醒着,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 “…………”晏宁脑海中的睡意一溜烟跑没影了。他一骨碌坐起来,警惕地看着它:“我告诉你啊,种子我全都泡水了,你别想收回去。你不要以为你是一只喵就可以出尔反尔……” “我要说的事不是这个。”阿肥无语道。 晏宁躺倒,没好气地嘟哝:“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啊,非要扰我清梦。” 阿肥不疾不徐地:“你肯出手帮助雯娘母子俩,说明你宅心仁厚,心怀苍生。系统被你的善良所感动,希望你能在成为富人之后能不忘这份仁心,造福天下,所以给你一份额外奖励。” 晏宁又一骨碌爬起来,眼睛比月光还亮:“什么奖励?” 阿肥:“蔬菜种子。奖励选项包括白菜种子、萝卜种子、西红柿种子,你可以任选其中一种。” 幸福来得太突然,晏宁欣喜若狂。但还好他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迅速冷静思考起来。 白菜种子肯定首先排除,除了不合适这个季节种植,且种植时间长之外,晏宁在城里看见有农户在卖白菜,说明白菜在这时代并不是稀罕物,兴许家家户户都能种;萝卜也不合适这个季节种植,且种植时间也长。那就只有西红柿是最佳选择了,也适合春季种植。 晏宁记得西红柿是很晚才从国外传入我国的,现在的人应该都没见过。 东西越是稀罕,那就意味着商机越大啊!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晏宁道:“我想好了,我选西红柿种子!” 5、播种玉米 阿肥这条臭喵,光知道给他扔种子,也不说给他弄本种植技术大全啥的,真当他天赋异禀什么都会种呢! 晏宁抓耳挠腮,对着这一小撮西红柿种子犯难。 “这玩意要不要也泡一泡水再种啊?” 阿肥:“不用,直接撒就行了。” “然后呢?” 阿肥:“然后等它长出来。” “大爷,我怀疑你在忽悠我。”晏宁一把掐住它脖子,恶声恶气地威胁:“快把种植方法交出来,不然我要你喵命。” 阿肥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尾巴:“两条鱼。” “???”晏宁不可思议地看着它:“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招?” “跟你学的。”阿肥淡定道。 “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带坏了!”晏宁痛心疾首地检讨自己两秒钟,然后一咬牙:“成交!晚上给你!” 阿肥:“先播种育苗,等幼苗长大一点后开始分苗,分苗定植后浇水追肥,最后进行分枝与病虫害管理等等……差不多就是这样。” 晏宁眯了眯眼:“我不赶时间,你可以说得再详细点。” 阿肥:“现在说了你也记不住,到时候我自然会教你的。” 晏宁一想它说得没毛病,点头同意:“那行,到时候再问你。” 他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播种玉米。玉米种子昨晚已经用温水泡了一宿,为的是让种胚加速获得水分、提高发芽率和萌芽速度。 晏宁把地又细细翻了一遍,将小土块全打碎,让魏承把野草根茎全捡干净,避免以后再费力去除草。这块荒地的土壤十分肥沃松软,呈深黑色,昨天他们第一次翻土除草的时候就挖出了许多条大蚯蚓。 翻完地,晏宁开始挖畦沟。挖畦沟主要是为了便于日后进行排水、灌溉和施肥等田间管理。每条畦沟之间大约间隔一步宽,因为院子里的地不大,所以晏宁把玉米正常种植的行距间隔缩短了一些,想尽量多种点。 虽然他从阿肥那里坑蒙拐骗来了两百颗种子,但为了预防可能会出现的天灾人祸,这次他只打算先种一百颗试试。 挖好畦沟,就可以开始播种了。 雯娘和魏承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玉米这种东西她们既没听说过更没见过,光是看着这一粒粒水润饱满的种子就已经稀罕得不得了了。更何况晏宁还说这东西能吃,糯糯的,甜甜的,软软的,特别好吃! “呐,这样种就行了,很简单的。把种子扔进坑里,再覆上一层薄薄的土盖住,两颗种子约摸要隔一尺远………” “它多久能长出来?”魏承问。 晏宁:“三五天吧。” “那多久能收成?” 晏宁估算了一下,回道:“三个月左右。” “那么久啊……”魏承失望了。他恨不得今早上种下去晚上就能收割,真想尝尝它是什么味儿的,到底有没有便宜小舅舅说的那样好吃。 一百颗种子正好把这块地种满,多出了几颗留作补苗用。 晏宁拍拍手上的泥巴,站起身来。望着这块地,颇有股“朕,打下了一座江山”的豪迈气势。 吃过午饭,晏宁进山采野货。魏承也想跟去,但晏宁对昨天遇着大黑蛇的事仍是心有余悸,于是连唬带吓地让他待在家里看地。 晏宁原本以为只要不进入山林深处应该就是安全的,但从昨天的情况来看并非如此。在不能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他以后都不会再带魏承进山了。 他今天进山的目的是为了找一种药材,前几日他偶然采到过一次,今天打算再来碰碰运气。 山林腹地,遍布荆棘。茂密的丛林和植被使脚下的羊肠小路变得更加曲折,晏宁小心翼翼地用镰刀划开荆条,往山林更深处行进。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的视野终于开阔了一些,眼前出现一连片被绿苔覆盖的山石群。 阿肥跳上石头,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森林霸主。 “你真是一条灵敏的肥喵。”晏宁由衷地夸奖它,“这霸气的身姿矫健的动作,简直就是喵中李小龙啊,我以后叫你李小喵好不好?” “没这个必要,请继续尊称我为大爷就可以了。”阿肥说着虎虎生威地抖了抖毛。 “……好吧,大爷。”晏宁妥协道。 于是喵大爷发问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晏宁挑眉:“大爷你猜?” 阿肥:“黑节草?” “………卧槽,你怎么知道?!”晏宁大惊,难不成阿肥真是猫仙,会读心术?! “因为我眼睛不瞎,那里就有两株。”阿肥很是无语地一抬爪子,正正指向石缝边缘两株长势喜人的黑节草。 黑节草又称铁皮石斛,根茎可入药,具有生津养胃、润肺益肾、明目强腰等药效。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药材在晏宁的认知里非常值钱! 这两株黑节草色泽嫩绿、根茎健壮粗大,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他拿着小木铲小心翼翼地顺着它的根茎,将它一整株从岩石上铲产下来,抖抖根茎上沾覆的苔藓,放进背篓里,说道:“我不是眼瞅着没钱用了么,就想挖点药材去换点钱。” 这一家之主真不是好当的,饭要吃,屋子要修,新衣裳新鞋子也要买,他还想把院子修整一遍呢,唉,哪儿哪儿都得花钱啊! 阿肥对晏宁开拓进取,积极挣钱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摇摇尾巴,说:“想挣钱你可以问我啊。” 晏宁扭回头看它,诚心求教并洗耳恭听:“你有什么挣钱的好法子?” 阿肥:“当然是努力完成系统给的任务。” 晏宁对此存疑:“………可我觉得系统忒小气,只想坑我的钱。” 阿肥:“……你的玉米粒和西红柿种子哪来的?”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系统哪里小气了,新人大礼包给了,任务奖励也给了,还给了他额外的奖励!系统明明那么大方! 阿肥作为一只忠心耿耿的系统喵,誓死维护系统的尊严。 “那你知道玉米和西红柿从发芽到成熟需要多长时间吗?”晏宁不由反问。 阿肥:“…………” “最快三个月,最长四个月。那我这三四个月的时间靠喝西北风度日吗?那我还挣啥钱啊,我干脆去修仙得了。” 阿肥头一次觉得自己怼不过他,神色有些郁闷,半响憋出一句:“……鼠目寸光。” “是是是,你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我目光短浅,每天想的只有能不能吃饱饭而已。”晏宁猫着腰在狭窄的岩石缝里梭巡,又找到一株黑节草,面色一喜。 “不过话说回来,我新手任务已经完成了,还有没有其它任务啊?” 阿肥:“有,一个主线任务,三个支线任务。” “这么多?”晏宁一听顿时来劲儿了,“快说说。” 阿肥:“主线任务是:在立秋来临之前,累计完成一千个铜板的收入额,积蓄达到五百个铜板或以上。” 晏宁摸着下巴仔细琢磨,现在刚到三月,距离立秋还有差不多五个月的时间。一千个铜板说多不多,说少也真不少,光靠一百棵玉米那肯定是不行的。 “不单是指靠种地卖的钱吧?我如果想发展副业,比如卖药材、卖鱼这些挣得钱都算吗?” “算。”阿肥面无表情地:“只要能挣钱,你去卖身都可以。” 晏宁:“你不是说怡红院倒茶水的小二都比我英俊么,我卖身能卖几个钱?” 阿肥点点头:“不错,你很有自知之明,你的确不值钱。” 晏宁:……倒也不用说得这么肯定。 “那任务奖励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阿肥阴阳怪气地说:“系统小气得只会给你新作物的种子而已,估计你也看不上,我觉得不给也罢。” “看得上看得上!”晏宁连忙谄笑道:“我刚才和你开玩笑哒!那么高大上的系统怎么可能会小气呢,嗐,我小人之心度系统之腹,喵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种小人一般见识哈………” 俗话怎么说来着,人要脸,树要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晏宁一出手,打遍天下无敌手。 阿肥被他一通马屁拍得通体舒畅,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晏宁顺势就问:“那三个支线任务是什么?” 阿肥:“一、去官府进行流民登记,获取陎州城“乡村户”户籍身份;二、完成房屋和院子的修缮工作;三、拥有一辆交通运输工具。” 三个支线任务哪一个听着都不简单,晏宁一个头两个大。 值得庆幸的是,他目前所处的宋朝,在户籍管理制度上算是历代封建王朝中最为开放自由的,依照“居作一年,即听附籍”的规定,他只要去官府登记并且在云涧溪耕种满一年的时间,就可以获得本地的户籍。 后面两个任务就不用多说了,修院子是个大工程,砍树得买斧头吧?锯木头得买锯子吧?况且还不是一两根木头能解决的,按院子的面积,起码得几百根才够。这年头的交通工具除了牛车马车还能有啥,造辆车得花钱吧?买牛更不用想了,牛比他都值钱! 总而言之一句话,没钱根本办不成。 钱钱钱钱钱,关键是他哪来那么多钱啊。 6、仁安药铺 “唉………”晏宁唉声叹气,愁得吃到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眼角余光里,一双筷子颤颤巍巍地夹着一条小鱼朝他递过来,放进他碗里。 晏宁意外的扬了扬眉,望过去:“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居然给我夹菜?” 魏承别扭地低下头扒饭,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你再不吃就被阿肥吃没了……” “唔,我没胃口,让它吃罢。”晏宁托着下巴,看着他说:“你把我的也吃了罢。” “我不吃,我饱了。”魏承放下碗,抹了抹嘴,说。 “干嘛不吃,嫌弃我啊?这半边碗里的饭是干净,我没碰几下。” 魏承:“那你干嘛不吃?” 晏宁:“我没胃口啊。” 魏承:“为什么没胃口?” 晏宁:“烦呗。” 魏承:“烦什么?” 晏宁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烦大人该烦的事儿,你小孩不懂的。” 魏承小声嘀咕:“不就是没钱花了么……”他埋头沉默,小手攥着裤子,须臾后又说道:“我明天也跟你进山采蘑菇找药材,把它们卖了就可以换钱了。” “不要你去,你在家看地就好了,我自己去。”晏宁说。 “那我去装笼子捞鱼,卖鱼干也能换钱。” 晏宁想也不想:“不行,河水那么深,你万一掉水里了咋办?” “不会的,我才不会没那么傻呢!”魏承语气开始有些急促起来,“反正我不白吃你的饭,我也能去干活!” 晏宁微微一愣。眼前半大不小的人倔强地梗着脖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有板有眼地和他抬杠,口气很硬,但眼睛里却闪烁着慌乱与不安。 晏宁知道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成为累赘,害怕被嫌弃被抛弃。他在试图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努力证明着他存在的价值。 “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晏宁敲敲他的小脑袋瓜子,笑道:“以后可别说我奴隶你。” 晏宁今天要进城,所以起了个大早。他出门时东方天际刚刚亮起一抹鱼白,云涧溪依然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白雾里。 清早有雾,定是晴天。他出门前不忘叮嘱雯娘中午时给玉米地浇一趟水。 晏宁一路走走停停,留心观察沿途植被的变化。他曾听他爷爷说过一句话:“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意思是因为地势高度的差异会造成同一个地方不同的气候条件,而不同的气候条件会生长出不同的植物类型和自然面貌。譬如黑节草长在海拔一千多米的岩石上,而金银花则一般长在低海拔的荒草地里。 头顶着烈日,临近中午时他终于进了城。此时正值饭点,街道上的行人不多,饭馆里倒是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晏宁第二次来到这家茶楼,茶楼里的客人依然很多,外边的茶水桌也坐满了人。他眼见一个大哥吃饱了起身要走,连忙眼疾手快把那张空出来的位置占了。 卸下后背沉甸甸的大背篓,晏宁豁然松了一口气。背篓里装满了药材——那是他和魏承这几天不辞辛劳进山采的;还有一袋吃食——两块干锅巴和一块杂粮煎饼,雯娘用布袋给他装好,让他中午饿了吃。 他把背篓放在长凳上,拿碗去屋檐下的大茶缸里舀茶喝。 “这猫你的?”同桌的一个壮汉盯着阿肥直看,说:“毛色挺亮,平日里没少吃吧?” 晏宁坐下来,笑笑说:“是啊,它嘴馋,吃得又多,我给它取了个名儿叫阿肥。” 说完与其对视,心头微微一震。那人面有横肉、一双吊眼、鹰钩鼻,眉目间隐隐藏着一丝戾气,不像面善心好之人。 壮汉又问:“瞧你这打扮,不是陎州当地人?” 晏宁埋头就着茶水咬煎饼吃,随口答道:“祖上是当地人。” 壮汉点了下头,转眼去打量他的背篓,“家住城外头?干什么行当的?” “种地的。”晏宁语气更淡了些,掰了点煎饼皮喂阿肥吃,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那人直勾勾盯着阿肥的眼神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怎么形容呢,就像垂涎的狼紧盯猎物的眼神,黏腻又贪婪,让人不由敬而远之。 壮汉见晏宁不搭茬便没再说什么,三两下扒完饭,放下碗起身走了。 待他走远不见了人影,这时同桌的另一人说道:“你这猫长得好,若是卖给刘二公子,定能换不少钱。” 刘二公子?这又是哪来炮灰? “刘二公子你不知道啊?”那人见他面露疑惑,压低了声音同他说道:“刘员外家的二公子,嘿,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养猫玩儿。刚才坐你对面的人就是刘二公子的手下刘强,你啊,看好你的猫,小心别被他掳去了。” 晏宁抿着唇点了点头,“好,多谢大哥提醒,我会留心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晏宁其实没太往心里去。光天化日,他还真不信他们敢公然抢猫。再说了阿肥可不是普通的猫,到时候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简单解决了午饭,晏宁背上背篓,打算先去官府办户籍登记的事儿。因为官府衙门离茶楼很近,只有四五十步的距离。 陎州城官府府衙乃是此地最重要的行政中心,掌管当地的财政、人口赋税以及司法刑案等各项事由。而知府大人,则是当地最大的官儿。 府前正门台阶高筑,两座气势十足的石狮子充满威严地伫立在大门两侧。大门是朝里敞开的,晏宁几步走上台阶,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府衙里冷冷清清,庄重肃穆,连个人影也没有。 进这地方有什么规矩吗?要直接进去还是等人出来请示过了再进去?毕竟不是演电视剧,一不留神犯了法,那铁定是要挨板子甚至是杀头的。 正当他徘徊不决之际,身后忽然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 “来者何人?!” 晏宁被吓了一跳,扭身回头一瞧,两个身着制服的衙役正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 “小民见过官差大人……”晏宁忙弯腰作揖,解释道:“小的是刚从外地回来的流民,欲来府衙填户籍,但不知该去找哪位大人……” “填户籍找何典史。”一官差说道:“不过现巳时已过,典史休憩去了,你等未时再来罢。” “是,多谢官差大人提醒。” 陎州城乃西北边陲最大的一座城,流民数量众多,时不时就有来填户籍的,不过绝大多数流民待不满一年就会离开,两名衙役见怪不怪,绕过晏宁进入府内。 现在是午时三刻,距离未时还有一个多小时。 时间很充裕,晏宁想了想,决定先去找药铺把药材卖了。只是陎州城不大,能叫出名字的药铺也就两三家,其中以“仁安药铺”名气最大,晏宁似乎记得雯娘说过,好心给魏承抓药的许大夫就是仁安药铺的大夫。 药铺在陎州城城西的位置。城西这片地方与城中不太一样,商铺少,巷子窄,大多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可见能住在这边的都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人家。 晏宁没怎么费力就找着了药铺。药铺门前两侧摆了几张长椅,两个病患躺着在椅子上晒太阳,嘴里咿咿哟哟地□□着。 甫一进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各种中药的气味扑鼻而来。 见有人进来,正在柜前打扫的伙计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公子您是来看病还是来取药?” 晏宁嘿嘿一笑,反手取下背篓抱在身前,答道:“你们药铺收药材么?我是来卖药材的。” “收。劳烦您先到一旁坐着,许大夫还在看诊。”伙计说罢就自顾自忙去了。 晏宁挠挠头,环视一圈屋内,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约摸过了片刻钟,里间走出来两个人,一人应是脚上有伤,一瘸一拐地被同伴搀着走了。 “许大夫,有人来卖药材,您过来瞧一眼。”伙计朝里喊道。 “嗳,这就来!” 话音未落,里间又走出来一人。 那人身量与晏宁一般高,身形硬朗,一身深灰色短打,头上一顶幞黑头戴得歪歪斜斜,腰带也是系得松松垮垮,整个一副不修边幅,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人就是许大夫??晏宁目瞪口呆,卧槽没搞错吧!他特么看着就不像个正经大夫啊! 正吃惊着,许大夫已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眼睛望进他背篓里:“有什么药材,拿到柜台上瞧瞧。” “……好。”晏宁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其实仔细看,他人长得还算不错,五官端正,眼神明亮,就是肤色有点深,皮肤也略显粗糙,应是经常日晒劳作造成的。 这大夫不像大夫,比晏宁更像个种地的。 “瞧我做甚?我脸上有东西?”许士杰见晏宁长得白白净净秀气斯文的模样,不由对他心生好感,有心想调戏他一把。 晏宁闻言直视他,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有。” 许士杰一愣,忙摸了摸脸:“有么,是什么东西?” 晏宁:“是与众不同、气宇不凡的英气。” 许士杰:“……??” 许士杰打从娘胎出来,活到今天二十有三了,头一次被人夸得老脸一红。他看着晏宁,心想,嘿,这小子不光长得好看,人也有意思。 晏宁无视他探究的眼神,从背篓里取出几捆药材,说道:“这些都是今年新采的,你瞧瞧要不要。” 春季易生湿邪、风寒、咳嗽等疾病,晏宁也是针对这病症去采具有化湿驱寒,利肺止咳功效的药材。 许士杰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见这些药材处理得当,料想晏宁也是通晓药理之辈,便点点头,说:“都要了。” 晏宁露出笑容,连语气都染上了快乐,笑眯眯道:“多谢。那您看能给多少钱?” 许士杰慢悠悠地朝他比了五根手指。 晏宁眼睛一亮:“五十文?!” 许士杰:“………你不会数数?”他是怎么从五根手指得出是五十文钱的? 晏宁:“?” 许士杰:“最多能给你五文钱。” 7、官府衙门 晏宁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五文钱?!” 许士杰瞧他这模样就想乐,“对,五个铜板。” 晏宁据理力争:“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无论是药效还是品相都算上乘品,怎么可能就值五文钱?!” 许士杰:“话虽如此,但这些药材都不是稀罕之物,陎州城随便一座山头都能采到。今天你不卖明天自然还会有人拿来卖,所以并不值钱。而且你这些药材虽然挑得好,但晒得不够干,我要了还得再摊开来晒一晒,给你五文钱已经是多的了。” 无良奸商!黑心大夫!宅心仁厚个屁!晏宁在心里张牙舞爪地骂他。 许士杰:“不过我铺里恰巧正缺这几味药材,你来得及时,我多给你三个铜板罢。” 晏宁面色一变,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多谢许大夫,您真是一位宅心仁厚,乐善好施的好大夫。” 许士杰乐呵呵地:“是么,可你方才那模样分明是在心里骂我罢?” “怎么可能?!”晏宁矢口否认,“我敬重您、仰慕您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骂您呢!?” 很好,他这溜须拍马的本事日渐增长,假以时日定能登峰造极。如果拍马屁能挣钱的话,那晏宁毫无疑问能成为富可敌国的有钱人! “我这儿还有一味药,您也给瞧瞧。”晏宁取出放在背篓最下面的一块黑布袋,打开来:“黑节草,也是近日来新采的,绝对是上乘的好东西。” 许士杰这才敛了敛神色,仔细端详这一袋已经切段晒干的黑节草。 “的确是好东西,给你三十文罢,我收了。” “…………”晏宁深深吸了口气,小脸又垮了下来。 许士杰乐道:“别用这副德行看我,这里是陎州城,你若是拿到汴京城去,兴许能卖几百个铜板。” 晏宁:“汴京城离这多远?” 许士杰:“一千多里地罢,你若是能买匹好马,再买一辆好车,日夜兼程赶过去,一个月能到了。” 晏宁愁眉苦脸地耷拉着脑袋:“……那还是算了。” 许士杰逗他:“你再夸我两句,我再加你两个铜板。” “……”尼玛,棋逢对手!这大夫比他还臭不要脸! 晏宁无语地道:“改日再夸罢,我赶时间,劳烦把钱结我一下。” “赶时间去做甚?” “回家。” “你家住在哪里?云涧溪么?”许士杰对陎州城各个地方都挺了解,知道能长出黑节草的除了云涧溪没别的地方了。 晏宁:“……怎么,需要我夸你聪明么?” 许士杰忍着笑,好整以暇地:“很需要,请。” 晏宁:……草率了。 “十个铜板。”他立刻补了一句。 许士杰:“………我以为夸我聪明比夸我长得俊简单得多?” 晏宁面不改色地:“嗯,是我坐地起价了。” 许士杰抖着肩膀直乐,叫来伙计给晏宁结钱。晏宁临走前,他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陎州城吴彦祖是也。” 离开药铺,晏宁脚步匆匆,沿路返回。 “喵~”阿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跳跃停在晏宁跟前。 “卧槽,你去哪儿了?!”晏宁是在与许大夫攀谈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阿肥不见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火急火燎的想走。 他把阿肥抱起来,埋怨道:“吓得我一头冷汗,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阿肥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谢谢关心,不过人喵有别,请不要用你核桃那么大一点的脑仁来揣摩我。” “你叼了个什么东……卧槽!?”晏宁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镯子?” 阿肥:“嗯哼,我咬了一口,是银的。虽然纯度不高,但应该很值钱。”语气很是得意。 “你从哪儿偷来的?!” 阿肥眼睛一眯,杀气腾腾:“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多谢。”晏宁从善如流改口:“你从哪儿捡来的?” 阿肥:“洗衣池池边。” 晏宁想了想,说:“应当是哪个妇人洗衣服的时候摘下来忘记拿了,你再回去看看,说不定人家现在就来找了。” 阿肥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你不要?这东西很值钱。” “我知道它值钱,但是这种不义之财咱不能要。”晏宁摸摸它的脑袋,将心比心地说:“换做是你丢了那么贵重的东西,你心里急不急?难受不难受?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这玩意也许是失主用一辈子攒的积蓄买的,要是找不着了,那她岂不是要哭死过去…” “你真不要?”阿肥又重复问了一遍。 “真不要,你快给人送回去。”晏宁严肃道。 阿肥不再言语,又把镯子叼在嘴里,从晏宁怀里跳下来。 晏宁:“嗳,等等。” 阿肥扭回头看他,眼睛里充满了赤裸裸的鄙视。呵呵,虚情假意的人类,这么快就后悔了? 哪知却听晏宁说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你去还镯子,我去府衙登记。若是等了半个时辰没人来领,你就去府衙找我,我们直接将它交给官府来处置,申时前我们是一定要出城回去的,知道不?” 阿肥“喵”了一声表示懂了,纵身一跃,三两下消失在巷子里。 晏宁对官府办事儿的效率很没有信心,不知道得要磨蹭多久,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人上。 回到府衙时正好是未时,午后当值,两个衙差腰间佩刀,威风凛凛地守在大门前。 “来者何人?!” 一回生,二回熟,晏宁弯腰朝问话的衙差拜了拜,说道:“小的是刚从外地回来的流民,来府衙找何典史填户籍,方才来过一趟,典史休憩不在,一官差大人唤我未时再来。” 那衙差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随即冲他扬了扬下巴:“随我进来吧。” 府衙内堂院宽敞,半丈宽的青石板地面从大门直通到正堂门前,两旁分别设有两座石灯和若干盆景。 正堂即是府堂,于知府衙门最中央的位置。府堂内又设有三堂,分别为大堂——知府大人升堂办公的地方;中二堂——知府大人处理公务的地方;内三堂——即知府大人接待贵客、外来官员、使者的地方。 正堂东西两侧设有税务司、卷宗司和司狱司等机构。而晏宁要去的地方正是卷宗司,一个掌管各类卷宗、档案的地方。 府内的古朴的房屋看得出已有些年月,不过或因勤于修缮,到不显得陈旧。 晏宁跟随衙差穿过长廊,停在一间屋子前。 “典史,有人来填户籍。”衙差喊道。 “进来吧。” 何典史是个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晏宁一见他登时就愣住了。 老大爷,您这都把年纪还上班呢?要不要这么爱岗敬业啊。 “姓名、年龄、住址都一一报来。”何典史坐在桌案后边,不疾不徐地问。 “小民晏宁,日安晏,安宁的宁,今年刚满十八,现住在城外三十里地的云涧溪。” “云涧溪……云涧溪……”何典史嘴里一边喃喃着一边在身后密密麻麻的卷宗柜上翻找。晏宁看他动作颤颤巍巍的,心也跟着抖了起来。 “找着了。”他捧着一本厚厚的户籍本翻看了片刻,眉头越拧越深:“那处地方山高路远,即没有可居住的房屋也没有可耕作的田地,已经十几年没人在那儿住过了。” 他说着抬眼端详晏宁,只觉得他年纪轻轻的,长相乖巧斯文,甚是惹人怜爱,一点也不像是个山野农户,遂道:“城南旧部有安置流民居住的地方,你可以暂时住去那边。你若是识字的话,我可以予你在官府安排一份差事。” 晏宁感受到他的好意,心头一暖:“多谢典史大人大恩,小民不胜感激。不过我在云涧溪已经有了住处,而且也开垦了一块荒地,我打算先种些东西养活自己…” 何典史听罢缓缓摇头,兴许是觉得晏宁想靠种地养活自己的想法太过于天真了一些。 “可还有家眷?”他提笔书写,又问道。 晏宁:“有姐姐一人,外甥一人,共三人。” 何典史:“耕地几亩?” 晏宁:“不足一亩。” 何典史:“不足一亩按一亩计量,每年需向官府缴纳田地税、人头税共计一斗粮。缴税满一年后就可获得陎州城乡村户的户籍。” 晏宁点点头:“是,晓得了。” 何典史:“在此期间,你必须奉公守法,不得滋事生非,更不得知法犯法,否则将被驱赶出陎州城地界,记住了?” 晏宁:“小民一定谨记在心。” “那便最好,若无疑虑的话,在这处签字画押就行了。”他手指点了点户籍页最下方的空白处,示意晏宁过来签字。 晏宁尴尬挠头:“那甚么……我不识字,只画押行么?” “………”他就说呢,放着一份好差事不做,非要去种地,原来大字不识一个。 何典史叹了口气,仿佛对晏宁感到惋惜。 “我先写一遍,你照着我写的写上去就行了。” “好,多谢大人。” 晏宁并非不识字,在21世纪他好歹是个大学生呢。只不过古代的文字太过晦涩难懂,辨认起来着实有点吃力,于是他干脆就装作不懂算了。 他照着何典史写的,一笔一划在户籍本上签字画押。 写完最后一笔,他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典史,知府大人来了。”衙差道。 “哦哦。”何典史忙撑着桌子站起来,出门迎接:“大人视察回来了。” “嗯。”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落入晏宁耳中。 晏宁站着没动,心底轻轻地颤了一下,抬起头来。 就是这惊鸿一瞥,他沦陷了。有时你不得不相信,世界上确实有那样的人,当他站在你的面前,就仿佛有烟花盛放,万蝶起舞。他能让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在你面前活起来。 也是在那个瞬间,你会突然明白一些爱情故事是怎样发生的,并且会有怎样的结局。 察觉到晏宁灼热的视线,董元卿微微侧目,眼角余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像被山间清澈透明的泉水拂过心头,带着柔软的、令人舒适凉意。那一刻,晏宁的心跳安静地停止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醉了,又好像缺氧,整个人晕乎乎的。他不记得他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好像是知府大人找典史有事相商,他就被衙差带了出来。 等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喵?你怎么了?”阿肥疑惑地仰起头望着他。 “阿肥。”晏宁捂住扑通扑通的心脏,呐呐说:“怎么办,我好像坠入爱河了。 8、知府大人 他花了一路的时间,着了迷似的向阿肥形容那位知府大人的美貌有多么惊为天人,气质多么超凡脱俗,丰神俊朗。 说到情难自控时,他忍不住蹲下身来,双手捧着热乎乎的脸蛋,羞赧道:“怎么办好想和他谈恋爱啊……你知道吗,我看见他的第一眼,腿都软了,呜呜……” 阿肥一副“我它喵的见了鬼”的表情。 “你清醒一点,他是个男的。” 晏宁红着脸:“实不相瞒,我性别男,爱好男。” 阿肥:“………” 千算万算,它万万没想到晏宁竟是个色胆包天的死基佬。 大意了啊!这厮要是被美色迷昏了神智,那还怎么完成富可敌国的任务。 它怒其不争,冷冷嘲讽:“人家是直男,看不上你!” 晏宁握拳,眼中一片雄心壮志:“我可以把他掰弯!让他爱上我!” 阿肥:“呵呵,就你?也配?” “我、我怎么就不配了!”晏宁用音量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大声道:“喜欢就要勇敢去追,万一、万一他也喜欢我呢?!” “哦,那他图你什么?图你兜里那几个铜板?图你是个种地的?还是图你大字不识一个?” “…………”老铁,太扎心了! 晏宁无力回天,卒。 傍晚,一轮火红的巨日燃烧着下沉,天际云霞翻涌。山川与河流被夕阳余辉镀上了一层赤红的颜色,瑰丽壮美。 晏宁沿着河岸一直走,远远就看见了蹲在院子门前等他回家的魏承,嘴角顿时翘了起来。 有人在等自己回家的感觉真是美妙啊。被阿肥扎得千疮百孔的心脏又重新恢复了雀跃的跳动。这一刻心中的安定与满足,已经超出了他所有想象中的美好。 “阿宁!”魏承也瞧见了他,满脸喜出望外地朝他跑过来。 “哎,你慢着点。”晏宁喊道。 “你快、快去看……”魏承跑到他跟前,兴奋地拽着他的手往回走:“玉米、玉米长出来了!” 播种后的第四天,玉米粒的小嫩芽终于破土而出了。虽然只有指甲盖那么高一点儿,但依然挡不住三人欢天喜地的一番围观。 “我早上过来给它浇水的时候它就已经长芽了,你没瞧见吗?”魏承问。 晏宁:“唔,我出门太急,哪看得那么仔细。” “它现在比早上长得更高了,早上的时候只有这么高一点点,现在有这么高了……”魏承用手指和他仔细比划着。 “明早起来能长得更高。”晏宁笑说。 “那当然了。”魏承高兴说,“对了,你进城把药材都卖出去了吗?” “都卖了,还卖了不少钱。而且呀,为了奖励某位勤劳勇敢的小朋友,我还给他买了样东西。”晏宁说着从背篓里拿出一块巴掌大,被油纸裹得四四方方的玩意来,挑挑眉:“你猜这是什么?” “米糕!”魏承开心得跳起来,“好香啊,我都闻着味了。” “小鼻子真灵。”晏宁乐。 “那你快给我。”魏承伸手去拿。 “诶,不行,等吃了饭再给你。”晏宁不给他,又收回背篓里。 “怎么买那么多东西。”雯娘一边帮他收拾背篓一边说。 “都是要用的,不买不行。”晏宁这次进城不光买了锯子,还买了几尺布,想让雯娘给他再做一身衣服。他现在就一套衣服,一直穿着不换也不像话啊。 晏宁:“笋是我回来的路上在一片竹林里砍的,阿姐你先把它剥了壳用水焯一遍,然后再和鱼一起闷煮,味道一定不错。” “知道了,就你最会吃。”雯娘笑笑说。 吃过晚饭,魏承小朋友殷勤地给晏宁揉肩捶背,大眼睛笑得弯弯的,特懂事儿特听话。 雯娘在烛火下摘选金银花。三月中旬,漫山遍野的金银花开得正盛,他白天去采,到晚上才有时间细细挑选。 晏宁和他闲聊,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往知府大人身上引。陎州城也就巴掌大的地方,像知府这样的大人物一定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不愁打听不到他的信息。 果然,雯娘不负晏宁的期望,知道的还挺多。 原来这知府大人姓董,名思遥,字元卿,乃是去年科举殿试的探花郎。其人二十有一,英俊非凡,仪表堂堂,据说还是吏部尚书董学林的次子。虽然他年纪轻轻但学识渊博,见解独到,深得皇帝陛下赏识。 “既然皇帝如此赏识他,为何还要把他派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当知府呢?”晏宁不解问。 “听官府的衙差说,是他自己请命要来的。”雯娘在秀坊做短工时经常听到人们议论他,便把自己听到的话又说给晏宁听:“他们都说,陎州这块地方地处边关,是出了名的穷,连山贼土匪都瞧不上,若是他能把这地方治理好了,回去朝廷之后岂不是更加前途无量了么。” “有道理……”晏宁点点头,说:“我今日去官府填户籍时见到他了。” “哦?”雯娘感兴趣地问道:“他可有传言中的那般俊俏?” “嗯,他真的特别好看,浑身好像在发光一样。我瞧见他的第一眼,脑子里只能想到四个字——天神下凡。真的,他就像天上的神仙,我都恨不得扑上去给他生孩子……” 雯娘掩嘴,“噗嗤”一乐:“你这花痴的模样倒是与秀坊里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会发光?”魏承吃着米糕,吮了吮手指,纳闷道:“他是菩萨吗?菩萨身上才会发光哩。” “你懂什么,吃你的米糕吧。”晏宁睨他一眼,不跟他一般见识。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魏承人小鬼大,嘿嘿笑说:“春天到了,你思春了是吧?可惜知府大人是个男的呀,哈哈,你没机会啦。” “小崽子你懂得挺多啊?”晏宁凶神恶煞地威胁他:“不想吃米糕是不是?!还回来给我。” “那不行。”魏承一把将米糕裹好,跑到雯娘身后一屁股坐下,离晏宁远远的。这年头糖比粮贵,一块甜甜的米糕对于他的吸引力不亚于过年时的新衣裳,魏承宝贝得紧。晏宁咬牙跺脚花了五个铜板给他买了四块,自己偷偷咽口水都舍不得吃。 “我觉着你现在不该想这些有的没的。”魏承老神在在地说:“你现在就应该想法子多挣钱,有了钱才能买好吃的,还能娶漂亮的媳妇儿!” “喵~说得对。”阿肥表示赞同。 我才没你那么好吃呢!而且我也不想娶媳妇儿!晏宁心想。不过他懒得跟一个小屁孩吵这个,遂摆了摆手,不欲再谈。 夜深,窗外星河漫漫。 晏宁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星空出神。屋内烛光摇曳,在他身后投下一片阴影。 今天卖药材一共挣了三十八文,加上他原有的十五文,一共是六十三文钱。后来买木锯花了十文、麻布三十五文、米糕五文,总共花了五十文,还剩下十三文钱。 真真是穷得叮当响。 “喵大爷。”晏宁把阿肥抱到腿上,撸毛:“我今天不是完成了一个支线任务么,有什么奖励?” 阿肥懒洋洋地问:“你完成了什么任务?” “去官府进行流民登记,获取陎州城“乡村户”户籍身份,这个任务。”一字不差,晏宁记得可清楚了。 “那你现在获得户籍身份了?”阿肥反问。 “………”晏宁登时傻眼了:“卧槽,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等一年以后才可以领取这个奖励吧?” 阿肥:“恭喜你,答对了。” “我特么………”晏宁怒道:“你这不是坑人么?!任务之前你怎么不说?” 阿肥很无辜地甩锅:“我以为即使是瓜子大的脑仁也能理解这句话的字面意思,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晏宁握紧拳头,强行忍住想要捶死它的冲动。 阿肥:“不过………” 晏宁转瞬间笑颜如花,殷勤地继续给它撸毛:“嘿嘿,不过什么?”他就知道阿肥是只好喵。 阿肥早习惯了他的两副嘴脸,慢悠悠道:“不过恭喜你完成了系统的隐藏任务——「拾金不昧」并获得隐藏任务奖励一份。” 晏宁茫然皱眉:“隐藏任务?拾金不昧?” 他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愕然道:“那个银镯子是你故意捡来考验我的?我去,这也算任务?” “当然,一个兼济天下的富人自然要拥有拾金不昧、仁善为先、不被利欲熏心的高尚品德。” 晏宁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有的人见钱眼开,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旦让这种人有钱有势了,不知道会做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系统给我什么奖励啊?”他笑眯眯地问。 “明天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等明天?” “因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阿肥面无表情说。 “哈哈。”晏宁心情大好,“行吧,那就先睡觉,明早起来再说。晚安。” “唔,晚安。” 月色如霜白,洒满静谧的夜。 借着月光,晏宁摸索着回到地铺上,缩进雯娘用旧棉絮给他缝制的被褥里。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呼呼风声和虫鸣低语声。 阿肥眯着眼打哈欠,窝在他身边昏昏欲睡。正当要睡着之际,晏宁突然猛地坐起,一下把它从被褥上掀了下去。 阿肥:“…………” 晏宁:“阿肥!那你可不可以再安排几个隐藏任务给我?!和知府大人有关的!” 阿肥:“……比如?” 晏宁的眼睛亮得可怕:“比如、比如要我和他谈恋爱?或者让我勾引他?让他爱上我?爱我爱到无法自拔?然后我们两个酱酱酿酿……生一堆孩子……酿酿酱酱……” 阿肥冷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晏宁兴奋:“当然是一只英勇非凡!无所不能!助人为乐!不图回报的超级神猫!” 阿肥:“误会。” 晏宁:“当然是一只心地善良的好猫!” 阿肥:“不可能。” 晏宁:“当然是……一只猫。” 阿肥:“哇哦~恭喜你又答对了。我只是一只猫,不是你的许愿池。” “………好吧。”晏宁眼里的光彩渐渐暗淡,垂头丧气地钻回被子里:“晚安。” 9、一群野鸭 云涧溪因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木材资源非常丰富。晏宁和魏承早早起了床,一路沿着山林的外围寻找适合的树木。 用作庭院护栏的木头不宜太粗,约摸像小臂或是手腕一样就可以了;也不能太短,一截最好在两米左右,这样埋进土里三四十公分后露出地面的木头高度正好和适合。 “我觉得这棵可以。”晏宁放下锯子,抬头仰视一棵小树说。 “那就伐呗。”魏承说。 说干就干,晏宁把树木周围的荆棘和枝条用镰刀划开,与魏承一齐蹲下来伐树。 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两人配合着不停地拉锯子就行了,就是一单纯的力气活儿。 然而魏承小朋友毕竟年纪还太小,晏宁也是从小到大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儿,没一会儿都累得手酸胳膊疼。 两人拉一阵歇一阵,一上午过去,拢共才锯了五棵树。然后再费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几棵树半拖半扛弄回院子里,累得几乎要瘫在地上。 好一阵没人说话,两人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晏宁:“…………” 魏承:“…………” 晏宁低头盯着自己被磨出水泡的手掌心,又瞧了瞧魏承强忍着手疼不吭声倔强的模样,毅然决然做了决定:“阿承!” “干嘛?”魏承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他。 “我有一个想法。”晏宁说。 “那你说啊。” “要不我俩再勤快点儿进山采药,然后花点钱请一个伐木工来伐树,你看怎么样?” “我看行!”魏承疯狂点头。 晏宁笑:“嗯,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吃过午饭,晏宁把撒了西红柿种子的土盆从太阳下抱回屋子里,仰头含了一大口水朝土里喷去。 盆里的泥土在水雾的滋润下很快变得湿润起来,晏宁蹲在地上,盯着土盆仔细观察。 阿肥给他的西红柿种子只有三十粒。物以稀为贵,他不敢像种玉米那样直接撒在地里,而是用木盆装了土,撒了二十粒种子在土盆里进行育苗。 今天是播种后的第三天,眼看着种子已经破壳,马上就要发芽了。 天气变得越发暖和,响午时太阳很大,晒得人头晕眼花。 午后休憩。习习微风裹挟着春困的倦意宛如洪水猛兽一般将晏宁和魏承淹没,两人纷纷趴在桌子上打起瞌睡来。 “喵。”最近老是神出鬼没的阿肥从屋外窜回来,一下蹦到桌上,用猫爪子扒拉晏宁的脑袋:“别睡了,跟我走。” 晏宁睡意朦胧地挥开它的爪子:“走开……让我睡会儿,困死了。” 阿肥:“你的隐藏任务奖励来了,过时不候。你想睡就继续睡吧。” “……!”晏宁一个激灵蹦起来。 他跟着阿肥沿河堤一直往下走。草长莺飞的季节,河堤两旁的荒草地上成群连片的芦苇长得有半人那么高。 “你到底带我来找什么?”晏宁拨开茂密的芦苇丛,艰难地跟上阿肥行进的速度。 阿肥还未作答,只听芦苇地里忽然传出几声嘹亮的声叫响。 “嘎——嘎嘎——” 晏宁的进步猛地顿住:“!!!!!” “嘎嘎——嘎嘎嘎——” 春江水暖鸭先知,古人诚不欺我。 在这块被丛丛芦苇包围的沼泽地里,两只野鸭子正带着五六只小鸭仔觅食。它们似乎也发现了偷偷摸摸窥探着它们的晏宁,歪着脑袋,用绿豆一样的眼睛瞪着晏宁。 晏宁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两只肥滋滋香喷喷的烤鸭,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就是隐藏任务的奖励?” 阿肥:“是的。” 晏宁求问:“那我要怎么把它们抓回去?” 阿肥面无表情:“你可以冒充母鸭的幼崽混进鸭群里,然后说服它跟你走。” 晏宁大惊:“它们听得懂人话?!” 阿肥冷笑:“你现在说的是人话?” 晏宁:“…………” “嘎嘎?”鸭子们见他久久没动静,又开始在水里觅起食来。 晏宁脑袋瓜“叮”地一亮,想到办法了。 “阿肥。”他压低了声音说:“这样,你去叼一只小鸭仔过来,这样母鸭自然而然就会跟你走了。然后我就在后面赶它们,首尾呼应,保证它们插翅难逃,怎么样?” 阿肥斜眼看他:“你可真卑鄙。” “嘿嘿。”晏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表情很是谦虚:“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关键时刻,还是得喵中李小龙亲自出马。阿肥一个箭步窜出去,眨眼间就叼住一只天真无邪的小鸭鸭。 “叽叽叽叽叽叽叽——!”小鸭仔吓出了鸡叫声。 “嘎嘎嘎——”眼看着幼崽被抓走,鸭妈妈急得直拍翅膀,朝阿肥追去。 晏宁跟在后面撵小鸭。一路有惊无险,鸭群竟真就这样被他赶回了院子。 “阿姐,阿姐!”晏宁大喊。 雯娘听到喊声从屋里出来:“做什么?哎呦……老天爷。” “别愣着啦,快把鸡舍打开,我把它们赶进去。” 雯娘前两天刚好把鸡舍修整打扫了一遍,原本她是打算用来堆柴火和杂草的,眼下正好派上了用场。 “你在哪儿找着的这群鸭子?”她问道。 “河下游的芦苇地里,阿肥发现的。”晏宁把鸭子们赶进鸡舍里,左右瞧瞧,觉得鸡舍的围栏缝隙实在太大了,鸭子使劲儿一钻就能跑出来,根本围不住,于是道:“得再去砍些木条把围栏加固一下才行。” “我去叫阿承起来与你一起去。”雯娘说,“我在家守着。” 魏承睡得正迷糊呢,被他娘揪着耳朵叫醒了。出门一瞧,看见那几只鸭子,眼睛一下子瞪得圆溜溜的。 “鸭子!!”他即兴奋又激动地跑过来,“哪里来的鸭子?!” “我去河边撵回来的。”晏宁拍拍他的脑袋,乐道:“我正要去砍些木条回来给它们做个窝,你去不去?” “去!那以后我们是不是有鸭肉吃了?!” 鸭子:“……嘎?” 晏宁觉得这是一个不让魏承跟自己进山冒险的好机会,遂严肃道:“当然,不过我们首先得把这几只小鸭仔养大。我想这个艰巨的任务非你莫属,以后就由你看管它们,每天撵它们出去找吃的,再把它们撵回来,怎么样,你能做到吗?” 魏承一拍胸脯:“放心吧,没问题!” 小屁孩真容易忽悠啊。晏宁不由感慨了一下。 两人很快就从林子里砍了一捆树条回来。忙碌一下午后,简陋的鸡舍华丽丽变身成了牢固的鸭舍。 雯娘煮了一盆野菜放凉之后喂给它们吃,三两下就被它们吃了个精光。 晏宁挑水淋完玉米苗,天也正好黑了。 晚饭时,雯娘面色忧虑,几番欲言又止,在晏宁关切的询问之后才缓缓道出其中缘由。 这三月一过完,眼看着就要进入雨季了。陎州这地方,雨季漫长,阴雨绵绵的天气少则持续十天半个月,长则持续一个多月。若是他们现在不趁早准备好干柴和粮食,恐怕日后生火做饭都会成为难题。 可这样一来,晏宁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雯娘内心无比自责懊恼,只恨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能为晏宁分忧解难,让他少辛苦一些。 晏宁好言安慰了她一番,垂眸思索片刻后,与两人商量起来。 钱肯定是要挣的,他们眼下所有的日常生活开支就靠着卖药材挣的钱勉强支撑着,所以晏宁必须得进山去找药材;但让雯娘一个柔弱的妇人去砍柴挑柴他又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只能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早上去砍柴,下午进山采药。 魏承则留在家里看鸭子看地。 时间如门前的河流,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腾着。 一晃眼玉米苗已经长到膝盖那么高了。晏宁遵照阿肥的指示给玉米秧松土施肥——对,是的没错,这时候没有工业肥料,所以他施的是农家肥。 西红柿幼苗长势良好,也可以进行分苗栽培了。他挨着院子围栏挖了一排坑,专门用来种西红柿。 西红柿和玉米不一样,整株种植的同时必须插一根枝条作为支柱支撑它攀爬,随着株苗的生长还要把它的茎杆绑在枝条上给它定型、修剪多余的分枝和叶片等,否则不利于果实的生长影响产量和品质。 西红柿种好之后晏宁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随即决定明天进城一趟。他这阵子进山收获颇丰,找到了不少珍贵稀罕的药材,应当能换不少钱。再者正如雯娘所担心的,雨季要来了,得进城储备粮食。 买了粮食若是还有余钱的话,他打算请一个工人来伐木修木屋和院子。工人手脚麻利的话,几天应该就能修好了。 魏承一听他要进城,也闹着想跟去。 “你也去?那谁看鸭子?”晏宁问。 “娘亲可以帮我看一天。”他说。 “那谁看地?谁给玉米浇水?” “娘亲也可以看地浇水。” “你娘亲还得晾柴收柴呢,把她累坏怎办?” “……”魏承小嘴撅得高高的,不吭声了。 “小孩儿都贪玩,让他去罢,这些活儿我做得来。”雯娘笑说。 “阿宁……”魏承一听他母亲帮他说话了,转头就朝晏宁撒起娇来:“我保证听话不乱跑,你让我去罢……” 他和雯娘来云涧溪住了大半个月,一直没出去过,真要憋坏了。 “嗯哼?”晏宁挑眉,明知故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为了能出去玩,魏承小朋友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舅舅,我的好舅舅。” “真乖。”晏宁一把掐了掐他的小脸蛋,得意地笑出一口大白牙:“舅舅明天带你进城去。” 10、彩虹屁暴击 今天药铺似乎比上一次来时要忙一些。 门前两侧的长椅上,几个病患躺着在椅子上晒太阳,嘴里咿咿哟哟地□□着。 晏宁往药铺里探了探脑袋,此时许大夫正在里屋看诊,店伙计也忙着给患者抓药,料想都无暇顾及他。 他从药铺里搬出两张凳子,招呼魏承坐下,说道:“里头正忙着呢,我们先吃午饭罢,你饿了不曾?” 魏承点点头,“饿了。” 两人的午饭依然是雯娘做的煎饼。不过今天的煎饼可与往常的煎饼不太一样,里面不但裹有野菜,还有煎得焦黄香脆的鱼肉饼和煎鸟蛋。 鱼肉饼是雯娘把新鲜煮好的鱼肉挑了刺剁碎成肉泥,拌了盐之后摊在油锅上煎成的;鸟蛋则是晏宁进山采药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宝贝。 一口咬下去,煎饼外焦里嫩,满口喷香,好吃得让人情不自禁发出喟叹。 “喵~”阿肥尝了一点鱼肉饼,也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真好吃。”魏承吃得一嘴的油,口齿不清地说:“娘亲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确实。”晏宁问,“家里还有鱼吗?” “有的,还有好几条呢。” “那晚上咱还吃这个,咋样?” “呃……”魏承想了想,犹豫道:“可是我觉着蘑菇炖泥鳅也好吃,笋片焖鱼也好吃,香煎鱼也好吃……” “嗳小崽子!”在一旁疯狂咽口水的病患们彻底忍不住了,求饶道:“行行好罢,别再馋我们了。” “哈哈哈…”晏宁乐不可支的大笑起来,“对不住对不住,小孩儿不懂事,不是诚心的……” 这位病患大哥眼神十分幽怨,搞得魏承压力山大,不敢再多言语,闷不吭声地把煎饼吃完了。 “我进药铺瞧瞧许大夫空了没。”他说着一抹嘴,埋头跑进药铺里。 这时许大夫刚巧从里头出来,与他撞了个正着。 “哎呦,这谁家孩子啊。”许士杰一把将人揽住。 “许大夫,是我!”魏承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仰起小脑袋高兴地望着他:“您还记得我吗?” 许士杰显然对他留有印象,笑着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当然记得,你是小阿承对不对?” “嗯!”魏承兴奋点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你的病好全了不曾?看你气色不错,好像长胖了些?” “我病早好了。”魏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每天跟着阿宁都有好吃的,吃着吃着,就胖了。” “阿宁是谁?”许大夫问道。 魏承一指晏宁:“就是他呀!” “哦——”许士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晏宁,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他是你什么人?” “我小舅舅!”魏承小朋友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晏宁面子的。 “可他不是叫吴彦祖么?”许士杰一副等着晏宁解释的表情。 魏承:“什么吴彦祖?他叫晏宁,日安晏,宁静的宁。” “外号陎州吴彦祖。”晏宁脸不红气不喘地补充道。 许士杰乐:“别人问你姓名,你给人报外号?” 晏宁反问:“我问人“许大夫”是谁,别人不也知道是你么?“许大夫”是你的姓名?” 许士杰:“但我问人“陎州吴彦祖”是谁,别人可不知道是你。” 晏宁:“多谢鼓励,我会努力变得和你一样出名的。” 许士杰:“拭目以待。” 一来一回,两人打了个平手。许士杰今天发挥不错,没有让晏宁占到上风,心情很是舒爽——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跟晏宁较这个劲儿干嘛。 三人一齐走进药铺里。 晏宁这次带的药材很多,所以没有背背篓,而是挑的箩筐来。 “这一袋是金银花,今年春采的头一茬。挑选过了,也晾干了。”晏宁打开布袋,敞开里面的药材给他看。 许士杰拿了一小撮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说道:“金银花与断肠草枝叶酷似,花冠晒干后也极难辨认,一种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一种是取人性命的毒药,你确定采药者没有采错或将两者混淆?” “没有。”晏宁笃定道:“阿姐采回来的时候,每一株都让我亲自看过,我能确定里面没有混进其它东西。” 许士杰点点头,他对晏宁这个正经的采药人有股莫名的信任,便道:“行,那我就收了。” “多谢。那您看……”晏宁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给你八个铜板罢。”许士杰说。 “那么多才八个铜板吗……”魏承有点失望的努了努嘴。 晏宁心生一计,忽然说:“你可以多拍拍他的马屁,许大夫就爱听这个,你马屁拍得好他一高兴没准能多给你两个铜板。” “……?!”魏承满脸震惊,看着许士杰,脸上写着:还能这样?? “对,你小舅舅上回试过了。”许士杰挑眉一笑,痞里痞气的。 魏承又扭头看着晏宁,一副“咦——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表情。 晏宁:“…………”淦。 两个铜板的诱.惑力的确很大,可以买一块米糕了,魏承很是纠结,磨磨蹭蹭地说:“我、我不会拍马屁……” 这可正中许士杰下怀了。 他一哂,瞥向晏宁:“那让你小舅舅来。” “呵呵。”晏宁微笑,“友情价,十五个铜板。” 许士杰愕然:“……上回才十个铜板,怎么友情价反而更贵了?” 晏宁保持微笑:“因为我杀熟。” 许士杰:“那我不要友情价了,咱俩又不是朋友,对罢?” 晏宁:“哦,非友情价,二十个铜板。” 许士杰差点吐血:“这又是为什么?!” 晏宁继续微笑:“因为昧良心。” “哈哈哈哈哈…”魏承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晏宁和许士杰齐齐扭头看他,把他吓了一跟头,连忙捂住了嘴:“噗……我、我没有笑!” 晏宁得意地冲许士杰扬了扬眉,翘起嘴角。 第二回合,晏宁,胜! 许士杰不知怎的脑子“哄”地一热:“二十个铜板,成交!” 晏宁嘴角僵住。 魏承:“……?!” 药铺伙计:“???” 唉,要不是许老大夫年纪大了,真想劝二老再生一个啊。 病患:“……嚯。” 好家伙,我直呼一个好家伙。二十个铜板买一通马屁,许大夫真是个讲究人! 高手过招,一丝不容大意。晏宁方才高兴得太早了。不过他迅速整理好心态,脸上重新挂起职业假笑。 来吧勇士,请接受我的彩虹屁暴击! “许大夫不愧是许大夫,此等博施济众的仁医风范应被天下行医之人奉为楷模……” “停。”许士杰伸出手掌,忙做了一个打断他的动作:“我今天不想听人拍马屁,你下回来再拍吧。” 晏宁:“……拍你马屁还要选良辰吉日?” 许士杰点点头:“理应如此。”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平日里没羞没臊的许大夫遇到晏宁这种不知矜持为何物的高手也只能避而不战了。 “这年头钱不好挣啊。”晏宁咕哝了一句,又道:“行罢,那我们继续看药材?” 许士杰摆出一副正经模样:“嗯,还有什么药材都拿出来罢。” 晏宁把箩筐里装好的药材一一拿上来。分别有金线草、黑节草、树灵芝,黄地根等,其中最值钱的就是两朵品相极佳的树灵芝了。 许士杰摸着下巴思忖良久,半响后才道:“这我拿不定主意,得回去问问我爹。” 晏宁:“………” “实话实说,免得你又说我坑你,这玩意儿你要是拿去别的地方卖真能卖个好价钱。”他笑说,“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先放我这里,过几日有外地的商贩过来通货,到时候我帮你问问他们要不要。他们给的价钱铁定比我给的高。” 他这么好心让晏宁受宠若惊,忙道了几句谢谢。 除了灵芝,所有药材钱一起结算,共计是五十三个铜板,外加晏宁拍马屁额外挣的二十个铜板,拢共七十三个铜板。 比预想的多挣了一些,晏宁对此感到很是满意。 “你这猫长得挺好。”他摸了摸阿肥圆滚滚的大脑袋。 阿肥把他当傻子,给了他一个傲慢的眼神,没有理他。连晏宁这种弱鸡他都争不过说不赢,弱到令喵发指,不是傻子是什么。 “嗯,随我。”晏宁大言不惭说。 “哪里随你了?” “好的都随我。” “那不好的……” “它也有它自己的想法。” “哈哈……”许士杰又开始笑个不停了,跟中了风似的。 于是晏宁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他和魏承收了东西,和许士杰道别。 “赶时间,不聊了,日后见。” 许士杰:“又赶着回家?” “不是,我们要去请一个长工。”魏承抢着说。 “请长工?”许士杰一愣。 魏承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和他说:“对呀,我们家院子太破啦,阿宁想重修院子,但是要伐很多很多树才行。但是我们俩都不会,所以要请一个会伐木修院子的长工。” 许士杰了然,问:“只要会伐木修院子就行了?” 晏宁听出他话外之音:“怎么,许大夫您有适合的人推荐给我么?” 他初来乍到,对陎州城不甚了解,有许士杰这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帮忙找人肯定是更好的。更何况请劳工这种事也靠运气,运气好请的人手脚麻利,踏实肯干、运气不好碰到偷奸耍滑,钻空子的人也没准。 “有倒是有一个。”许士杰说,“你去城南四巷找一个叫王阿平的,那小子人不错,老实本分,手脚勤快,工钱还比别人少要一半。不过他上头有个年迈的爹,你若是能给他父子二人管吃住,他不要工钱也成。” 11、陎州恶霸 王阿平年纪与晏宁相仿,个头不高,皮肤黝黑,长着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早年时他随父亲给官家拉粮不小心被马车压了腿,因为没钱治,后来落下了病根,走起路来一瘸一跛的,又被人叫做王跛子。 晏宁找到他时,他正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短汗衫,在院子里打铁。 得知晏宁的来意后,王阿平略显局促,漆黑的手掌在膝盖上蹭了几下,把晏宁请进院里。 城南安置流民的院子都是早前城里居民荒废不住的破院子,原本只能住一户人家的小院成了安置所后通常要住十几二十人,巴掌大的房间挤满了打地铺的流浪汉。 这些流浪汉还不爱干净,一身衣服穿十天半个月不洗,被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洗的了,整个院子里飘着一股发霉发酵的酸臭味。 晏宁前脚踏进院子,后脚又被熏了出来。 两人就站在院子外边聊了片刻。按照陎州城目前的工价,一个劳工正常出工是八个铜板一天,管吃管住的话则在五、六个铜板一天上下浮动。若是请长工,管吃管住则八十到一百个铜板一月。 王阿平难为情地表示晏宁要请他做工的话,他得带上他爹一起。他爹年纪大了,耳朵还不太好使,城南这一片住的全是流民,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不敢让他爹一个人住在这儿。 晏宁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我管你二人吃住,一个月再给你五十个铜板,你主要的活计就是帮我伐木修院子,空闲的话再干一些咋活儿,你看怎样?” 王阿平一听,立时就要给晏宁下跪,热泪盈眶道:“多谢大老爷大恩大德,我王二狗就是为您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晏宁忙把他扶起来,“甚么大老爷,我也是个种地的,大家都一样。” “他比你还小哩,而且他根本没几个钱,才不配叫大老爷呢。”魏承拆台说。 “就你长嘴了?一天到晚叭叭叭的。”晏宁警告似的盯他一眼。 “略。”魏承朝他吐了吐舌头。 王阿平抹了一把眼泪,看晏宁的眼神仿佛像看着活菩萨,喜不自胜:“我这就去和我爹收拾东西,大老爷您稍等一会儿。” 晏宁:天大的误会,我真不是大老爷。哪有我那么穷的大老爷啊。 父子俩行李不多,不到一刻钟就收拾妥当了。 四人离开院子,挑箩筐这种事自然轮不到晏宁来做了,王阿平很主动地接替了晏大老爷手里所有的活儿。别看他是个跛子,走起路来照样利索得很。 魏承则搀着王老头子跟在后边慢慢走。王老头看着一大把年纪了,不过其实也才五十多岁。长年累月的体力劳作让他身形佝偻,头发花白,好在身体依然硬朗。 家里一下多了两口人,粮食肯定是不够吃了。晏宁一行人先是到粮行花五十文买了一斗米,又花二十文钱买了一袋面粉,卖草药挣得钱很快就花得所剩无几。 日头西斜,眼看就要到申时,四人往城门的方向走。 不料走到一半时,被一伙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领头那人晏宁记得,就是上次在茶楼里盯着阿肥直看的壮汉,也就是刘二公子的手下刘强。 刘强左侧站着一个身着浅蓝色绸衣,头戴黑色幞头,体态肥壮的男人,料想便是刘二公子刘庆了。 刘庆的目光在晏宁一行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阿肥身上,露出异样兴奋的眼神。 来者不善,晏宁眯了眯眼。他把魏承揽到身后挡着,淡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知刘二公子这是何意?” “呵,你认得我?”刘庆没想到自己的名气已经大到随便一个流民都认得出来了,于是愈发沾沾得意,“既然你认得我那我就不废话了,你这猫我要了,今儿大老爷我心情好,赏你二十个铜板吧。” “喵呜——!”阿肥发出一声怒嚎。 淦你祖宗,本喵就特么值二十个铜板?瞧不起谁呢憨批玩意儿! 晏宁按住它:淡定,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 “实在对不住,这只猫是我爷爷养大留下来的,恕我不能答应。”晏宁回绝道。 “再给你加十个铜板,别不识好歹啊。”刘庆不悦地吊起眉毛。 晏宁不为所动:“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多少钱我都不卖。” “嘿,你这狗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知不知道陎州城是谁的地盘?你今天要是不把猫留下,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嚯,好大的口气。光天化日,他们所在的这街口离知府衙门也就百来米的距离,这伙人当真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晏宁一哂,嘲讽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陎州城自然是皇上的地盘。怎么,瞧刘二公子雄心勃勃的架势,莫非是想和皇上抢地盘?” “你、你你你………”刘庆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晏宁:“好你个尖牙利齿的狗东西,敢跟我叫板,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晏宁满不在意:“哦?愿闻其详。” 刘庆趾高气扬道:“我舅舅乃是工部侍郎吴邙!” “哦。那又怎样?”晏宁莫名其妙:“你舅舅是工部侍郎就可以强买我的猫了?我说不卖就是不卖,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卖。” “放肆!”刘庆被晏宁气得直哆嗦,怒不可竭道:“好啊,尔等贱民竟敢对侍郎大人出言不逊,看来我不替大人好好教训教训你们怕是不行了。” 他说完朝几个手下使了个眼神,阴狠道:“来人,把这几个以下犯上、口出狂言的贱民贼子给我带回府里去严加管教!” “是!” 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瞬间蜂拥而上。 扁担掀翻了,王阿平被一脚踹倒在地上,他一边叫着一边想要爬起来,“不要打我爹……官老爷饶命……” 魏承被吓得哇哇大哭,被人推搡中一直死死抱着晏宁的腰不放开。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还没有王法了!”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四周围观的老百姓很多,但都只是远远地看着,没一个敢上前的,都怕摊上事。谁不知道刘庆是陎州城的霸王,活腻了才敢去惹他。 虽然刘庆嘴上说要抓人,但几个手下都清楚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想得到那只猫,于是一个两个都是冲着猫去的。 不过阿肥可没那么轻易被他们逮住。几下利落的躲闪之后它从围捕中逃脱出来,一个箭步朝刘庆飞扑而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让场面徒然静止。 晏宁推开一个打手,转身去扶倒在地上的王老头子和王阿平。 “老爷子您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哪儿……阿平你呢……” “没事……没事……”王老头子颤颤巍巍站起来,摆了摆手。 “呜呜呜阿宁我害怕……”魏承哭道。 “不怕不怕,有我在。”晏宁摸摸他的头安慰,扭头去看刘庆,心里登时打了个突。 阿肥这只臭喵,可给他闯大祸了。 刘庆目瞪口呆地望着手上的鲜血,整个人傻掉。阿肥在他右边脸上足足抓出了四道深深的血痕。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脸上不停冒出来,让他看起来可怕极了。 “二少爷!”刘强吓得赶紧用衣服袖子压在他脸上帮他止血。 刘庆回过神来,气得脸颊开始疯狂抽搐,满目恶毒愤懑地盯着晏宁,咬牙切齿:“给我打,把他们全给我活活打死!一个不准留!!! “刘公子好气魄。” 一道冷冽的声音如从天降,一瞬间周遭的气压仿佛凝固。 晏宁猛地扭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刹那间,天地万物仿佛失去了声音和颜色,只有眼前人。十几步外,那人身姿挺拔,身着黛蓝色锦衣官服,肩披金叶领黑袍,阳光下的脸庞英俊无比,带着令人屏息的美感。 “拜见知府大人……”众人纷纷下跪。董元卿乃正四品知府,在老百姓眼里已经是天大的官了。 晏宁沉溺于他的美色之中无法自拔,半响才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手。 “阿宁,阿宁!”魏承焦急地拽拽他的手,小声喊他:“你快跪下呀。” 晏宁这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看看四周——好家伙,不止围观的老百姓,连刘庆那群打手都不情不愿地跪下了,就他一人还突兀地站立着。 晏宁忘了,在古代的封建社会,平民百姓见了官员是要下跪的。 好嘛,就当是给暗恋的对象行个见面礼吧。晏宁瘪瘪嘴,磨磨蹭蹭也跪下了。 “大人您来得正好。”刘庆恶人先告状,指着晏宁一伙人恨恨道:“这群刁民胆大包天目无王法,还纵容家中孽畜将我抓伤,您瞧瞧我这脸……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董元卿身后一侍卫冷笑道:“刘二公子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把他们全部活活打死么,怎的现在又要找大人给你做主了?我就纳闷了,陎州百姓的生杀大权何时由刘员外家代劳决断了?” “他的猫抓伤我的脸,还对我舅舅口出狂言,我当然要还他们一个教训!哎哟,我的脸啊……这以后可让我怎么见人……我不活了,求大人明查,务必还我一个公道……”刘庆当街撒泼耍赖。 12、我想勾引他! “他说的可曾属实?”董元卿朝晏宁询问。 四目相对,晏宁心跳如鼓,脑袋瞬间被一片粉色汪洋填满。呜呜呜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他看我了啊啊啊他的眼睛真漂亮真好看嘤嘤嘤……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犯花痴的时候……晏宁用力握住拳头,努力维持一丝理智。 “他颠倒黑白胡说八道!明明是他先对我家猫起了歹念,我说了不卖予他,他便要强抢!还说陎州城是他的地盘,又搬出他舅舅来恐吓我,扬言我若是不把猫给他,他就让小民四人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晏宁装出一副无辜可怜又惶恐委屈的神情来,“大人您明察秋毫,我等平民无权无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惹官家大老爷啊呜呜呜。” “你!一派胡言!”刘庆气得跳起来,指着晏宁破口大骂:“你说我抢你的猫?现场有谁能作证?要是没人作证,那你就是血口喷人,栽赃诬陷!” 晏宁怒道:“大家伙都瞧见了!” 刘庆气焰嚣张,目光凶狠地扫视一圈众人:“谁瞧见了?!谁!给我出来说说!” 围观百姓把头埋得更低了,现场鸦雀无声。 晏宁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既然没人瞧见,那我实话实说了吧,刘二公子的确没抢我的猫。” 王阿平、魏承:“………?!” 刘庆正要得意:“哈哈……” 晏宁微笑:“因为我根本没有猫。” 刘庆:“…………” “我瞧见了,就是你的猫把公子抓伤的!”刘庆的手下马上说道。 “你们公子刚才明明说了你们什么都没瞧见。”晏宁嘲道:“怎的,你的意思是在说你们公子在撒谎么?” “你……”那人一时语塞。 晏宁:“还有,既然你说我有猫,那我的猫呢?现场即没有猫,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那就是我的猫,无凭无据那你们就是血口喷人,栽赃诬陷!” 好一招以退为进,以牙还牙。这等心思机敏伶牙俐齿之辈属实少见,董元卿不禁侧目。 晏宁刘庆异口同声:“请大人明鉴!” 话音一落,视线碰撞在一起,电光四射。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知府大人身上,等他做出裁决。 董元卿心下其实早有定夺,淡然道:“刘庆聚众滋事,有错在先。尔等纵猫使其受伤,也当罚。” “……”晏宁心头一盆冷水泼下,难以接受地望着他,眼眶一下就红了。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眼睁睁看着男神的形象崩塌更打击人的。 或许是他眼里浓烈的失望太过于明显,董元卿微顿了顿,才偏头向身旁的侍卫道:“抓伤该如何医治?” 那侍卫一哂道:“去药铺花两文钱抓一副止血药抹一抹不就完事儿了。瞧刘二公子这副模样,脸上添几道疤痕倒显得更像个大男人。” 董元卿点点头,复看向晏宁,“那便罚你赔偿三文钱作为刘庆的医药费,你可有疑议。” 晏宁:“……??” “大人英明。”那侍卫又接着调侃道:“刘二公子那大脸盘子的确得多花费一个铜板的药钱。” “没有疑议,大人英明。”晏宁反应过来,顿时间欢天喜地,满血复活。 幸好幸好,是他误会了,他还以为董元卿和那些趋炎附会胆小怕事的官吏一样呢,心差点碎了。 言至于此,刘庆再迟钝也听明白了。 好你个姓董的,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还帮着那个贱.民与他作对?! “董元卿,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他直呼董元卿的名讳,威胁道:“你老老实实当你的知府,我们刘家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执意要我刘家对着干,呵呵,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放肆!”侍卫喝道:“大胆庶民,竟敢公然顶撞朝廷命官,来人,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是!”几个官差应声而动。 “我看谁敢动我!”刘庆不可一世:“我舅舅乃当朝工部侍郎吴邙!” 董元卿不咸不淡回道:“我爹乃吏部尚书董学林。” 拼后台?董大人完全不带怕的。 刘庆显然是被气昏了头,脱口而出:“那又如何!天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陎州是我刘家的天下!” 嚯——尼玛真敢说!晏宁听到这一句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强龙不压地头蛇。”董元卿玩味儿似的,一字一句缓缓轻声复述,深邃的眼眸里几不可察地流露出一丝冰冷。 “钱三听令。” 侍卫单膝跪地:“属下在!” 董元卿:“拟上书,陎州刘氏一族欺君犯上,意图谋反。” 好家伙,围观群众直呼一声好家伙。“意图谋反”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任谁也扛不住啊!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刘庆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两腿一软,直接懵了。他平日在陎州城肆无忌惮豪横惯了,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正如他所说,天高皇帝远,就算是知府大人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可是他忘了,董元卿和历任知府都不一样,他不是一般人,他爹是当朝一品大臣,而他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能直接面圣,上达天听! 刘强也意思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拽着刘庆又跪了下来:“大人恕罪,二公子昨晚喝多了,方才是酒劲儿上来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呢,还望大人见谅……” “对对对,我喝多了,酒后失言满嘴胡话,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这醉鬼计较……”刘庆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谄媚说。 “神志不清?呵,我看你明明清醒得很。”侍卫冷笑道。 “哎呀……哎呀……酒劲儿又上来了……”刘庆说着忽然两眼一闭,“醉”倒在刘强身上。 晏宁:“…………” 董元卿:“…………” 所有人:“…………” 淦,这都行?!晏宁大开眼界,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晏宁觉着自己的绝技后继有人了。 事已至此,刘庆一伙人哪还有心思去找晏宁的麻烦,灰溜溜逃走了。 “多谢大人替小民做主。”晏宁恭恭敬敬朝他拜了拜。一抬头,端的是笑眼弯弯,神采飞扬的俊俏模样。 董元卿睨他一眼,淡道:“起来罢。钱三,送他四人回去。” 侍卫:“是。” 晏宁拍拍膝盖站起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不劳烦官差大人。” 侍卫笑道:“傻小子,你真以为我要送你们回去呢?” 晏宁心念一转,立刻明白了董元卿的用意。他这么做是想给刘庆一个警告,防止刘庆心有不甘伺机报复。 他真是一个心思细腻,人善心美的好人啊呜呜呜。晏宁感动得眼泪从嘴角流出来,差点儿想扑上去抱住知府大人的大腿摇尾巴。 太丢人了!魏承对他这副花痴样简直不忍直视。 侍卫钱三将四人送至城外路旁,四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道了别后便往家赶。 不过紧赶慢赶,回到云涧溪时也临近戌时。此时天色已然全黑,月亮藏在厚重的乌云里不肯出来,天地间仿佛唯独剩下木屋一盏昏黄的烛火散发着光与热。 雯娘坐立难安,独自徘徊在屋前,直至看见晏宁与魏承安然回来,心里才豁然踏实了。 四人都饿得饥肠辘辘,晏宁二话不说,招呼大家伙吃饭。 席间王阿平颇有些拘谨,好在雯娘和晏宁都是好心肠好脾气的人,聊着聊着慢慢地就放松了一些。 他捧着碗,望着碗里热乎乎的饭菜,眼眶湿润地说他和他爹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热腾腾的饱饭了,今天碰到晏宁,一定是他上辈子积的福有了福报,晏宁就是活菩.萨… “不至于不至于,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嘛!”晏宁哭笑不得说:“说好的我请你做长工,管你吃管你住这不是我该做的么。” 王阿平摇摇头,望着他说:“不一样,我去给别人做过长工,他们给我们吃米糠、吃熬熟的烂菜根、喂猪的残羹剩菜,从未给过我们一顿好饭菜……” 听他这么一说,晏宁心里一阵百感交集。生在这世道,想活下去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他只能这样宽慰着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阿宁。”魏承惶惶不安:“阿肥怎么还不回来呀?它会不会被刘二公子他们抓了去?” 晏宁:“不会的,想抓住它可没那么简单,阿肥有多厉害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魏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说刘二公子日后会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这几日应当不会,他有把柄攥在知府大人手里,会有所顾忌。”晏宁吃饱喝足,眯着眼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那以后呢……” “说不准。”晏宁想起他今日被吓得直哭的样子,心疼道:“别担心,我会想法子解决的。” “你能有什么法子啊。”魏承趴在桌子嘀咕道。 “要不……”晏宁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傻笑:“要不我去勾引知府大人,让他派人来保护我们?怎么样?” 魏承:“…………” 王阿平:“…………??” 晏宁说完脸上透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摸摸因为吃饱饭略微鼓起来的肚子,娇羞道:“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怀了他的孩子?” “噗——”王阿平一口菜汤喷出来。 “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魏承一脸麻木。 “哼,你懂什么。他今天看了我好几眼,还与我说了话,四舍五入我们俩已经拜完天地入洞房了。” 魏承忍无可忍道:“你清醒一点!你是个男人,根本怀不了!” “嘁,你真没见过世面。”晏宁鄙视他。 “……”魏承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便宜舅舅什么都好,就是太花痴太好色了! “想给大人生孩子的人可得从府衙门口排到城门口。”雯娘笑着走过来,拍拍晏宁的头,“你不知要轮到猴年马月了。” “有志者,事竟成。”晏宁胸有成竹道。 “嗯。”雯娘笑笑,转头与王阿平父子二人道:“床已经铺好了,累了便去歇息罢。阿宁是个花痴,你们习惯就好。” 王阿平无言以对:“……好、好的。” 木屋虽然简陋,但远比流民安置的住所强多了。雯娘把三人的地铺铺在楼梯对角的角落里,一来避风遮阳,而来那处地方闲置,不妨碍日常走动。 晏宁这一天下来被搞得心力交瘁,打了半盆水漱口洗脸之后也躺下休息了。 夜半三更,一道敏捷的身影从窗外急闪而入。 阿肥轻声落地,抖了抖毛。绿莹莹的眼睛在木屋里扫视了一圈后,它信步走到晏宁身边躺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13、峡谷桃林 晏宁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时天光大亮,身旁空空如也。 他伸了伸懒腰,打着呵欠走出屋外。 “大懒虫,这么晚才起床。”魏承正在地里给玉米苗浇水,见他起了,嫌弃地看了看他,“娘亲今早蒸了大馒头,给你留了俩在锅里,你赶紧趁热去吃。” “好嘞好嘞。”晏宁乐呵呵应道。 片刻后,他一边蹲在地上啃馒头一边看魏承干活,问道:“你娘呢?” 魏承:“洗衣裳去了。” “王阿平呢?” 魏承:“砍竹子去了。” 晏宁:“嗯?他去砍竹子做什么?” 魏承:“早上王老爷爷起来打扫屋子,瞧见放在屋子外边那个破鱼笼,就与阿娘说他会用竹篾编鱼笼。然后阿平哥说桥头那边有竹林,想问问你能不能先去砍点竹子回来,结果你睡得像头猪一样。” 晏宁羞愧地低下了头,又抬起来:“然后呢?” “然后他们吃了早饭就出门了。”魏承终于把玉米苗浇完了,洗了洗手准备赶鸭子们出去觅食。 “喵。”阿肥大摇大摆地从院子外边走进来。 “阿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魏承高兴地跑过去把它抱起来,“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被抓走了呢!” “喵~”它昨晚就回来了,快天亮的时候出去撒尿顺便玩了一会儿。 晏宁用吃剩的半个馒头孝敬它:“喵大爷吃馒头不?” 阿肥正好饿了,一口把馒头叼过来,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约摸过了一刻钟,王阿平和他爹扛着几根比大腿还粗的竹子回来了。他说他爹老了干不动力气活,但是做一些手活还是没问题的,能做一点是一点。 晏宁也知道老人家闲不住,遂搬了张小板凳让王老头坐着慢慢打发时间。 王阿平初来乍到,对云涧溪地形还不熟悉,晏宁不敢让他独自一人进林子里伐树,于是便和阿肥一齐跟着他给他打下手。他伐了树,晏宁就把树干上多余的树杈和枝条削去,然后堆成一堆,用麻皮捆起来,拿回去用来生火做饭。 王阿平干活确实非常厉害,别看他瘸,力气着实大得很。晏宁锯倒一棵小树得花半天的功夫,他几分钟就能搞定,到后来晏宁竟然跟不上他的速度了。 今天天气闷得厉害,太阳火辣辣的晒人,山林里蝉鸣声此起彼伏,半刻不曾消停。 一上午过去,晏宁累得直喘气,特没出息地瘫在地上休息,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行了。 王阿平抹了抹满脸的热汗,说道:“那你歇着,我把树扛回去。” “你也歇会儿吧,瞧你一身汗。”晏宁说。 “不用,我不累。”王阿平憨憨一笑,走过去把几根树干扛在肩上,一路拖回木屋去。 阳光穿透密林,在地面上撒下斑驳的光影。一只蝴蝶在灌木丛里翩翩起舞,无忧无虑地从晏宁眼前飞过。 晏宁坐在林荫树下发呆,怔怔地望着地面出神。 “你在想什么。”阿肥很少见他这副样子,有些奇怪地问。 “没什么。”晏宁心不在焉地回道。 “担心刘庆会来找你报复?”阿肥猜测。 “不担心,他是一定会来的。”晏宁往后一靠,倚着树干,说:“时间早晚而已。” 阿肥:“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晏宁耸了耸肩,没所谓道:“我能怎么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你不对劲。 阿肥仔细端详他,隐隐约约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不爽的抵触情绪。 “你到底在想什么?”它又问。 “你真想知道?”晏宁斜它一眼,淡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对你感到有点失望而已。” 阿肥:“因为昨天的事?” 晏宁:“那不然是因为你睡觉打呼噜的事?” 阿肥:“………我睡觉从来不打呼噜。” 晏宁:“呵,谁说谎谁秃头。” 阿肥:“………”好恶毒! “……好吧。”阿肥改口道:“我也不知道我睡觉打不打呼噜。” “呵呵。”晏宁别过脸不想理它。 阿肥又移到他对面:“所以你为什么对我感到失望?” 它不问还好,一问晏宁心里那股火气一下就憋不住烧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昨天如果不是董元卿及时出现,我和阿承还有王阿平父子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我们可能真的会被刘庆抓回去,活活被他打死。” 他现在回想起当时混乱的场面仍然觉得一阵心惊胆战,“你倒好,闯了祸直接溜之大吉,那我们该怎么办?往哪儿跑?跑得掉吗?你当时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死活?” 阿肥自知理亏,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你把阿承阿姐他们当成了什么,是游戏系统里的npc还是无关紧要的炮灰配角,但我告诉你,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非常非常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阿肥表情诚恳:“抱歉,下不为例。” “哼!”晏宁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会那么容易就原谅你!” 阿肥抬起一只爪子,搭在他腿上:“说吧,什么条件。” “一百颗西红柿种子!”晏宁狮子大开口。 “你在想屁吃。” “五十颗!” “梦里有,晚上早点睡。” “你就说你能给我什么吧!”晏宁怒目而视。 “一片现成的果林,现在已经开花了,再过两个月就能摘果………” “哈哈哈……”晏宁翻脸比翻书还快,笑眯眯地把它抱到膝盖上,使劲儿撸:“我就知道喵大爷你最靠谱了~什么果?林子在哪儿?快带我去康康呀………” 云涧溪大致可以分为几块地方,例如地势较高的驼峰山一带,是晏宁每天去采药的地方;地势较平缓的密林区,是他们采蘑菇找野菜等各种食物的地方。 通往外界的桥距离木屋大约有十里地,那一片大多是竹林和荒地;然后就是河下游区,基本以低洼地形为主,长着一片又一片高不见顶的芦苇。 驼峰山山脉与山脉衔接的地方有一处天然的峡谷,从上往下望去,山谷沟底竟生长了一片野生桃树。 此时正是春夏交接之际,桃树枝头早已挂满了一簇簇盛放的桃花。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桃花与绿荫丛林相得益彰,在薄薄的云雾缭绕之下,恍如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 “太漂亮了。”晏宁惊叹道,“这起码得有上百棵桃树了吧?” “差不多。”阿肥盘踞在他肩上,凝望着山谷。这是它与它前世的主人最喜欢来的地方。每年到了盛夏时节,树上挂满了果子的时候,它主人每天都会和它一起来这里,摘上满满一筐的大桃子。 “这地方挺隐蔽,我进山那么多次竟然都没发现。”他充满期待问阿肥:“这些桃树结的桃子大不大,香不香?甜不甜?” 阿肥咂咂嘴,回忆了一下,回道:“不大,但是挺甜。” 晏宁咽了咽口水,满意点头:“哈哈,那感情好。” 他沿着山谷周围走了一圈,找到一条不太明显的小路下到山谷里。头顶桃花开得正艳,淡雅的花香若有似无。他折了一条桃枝,打算拿回去逗逗魏承。 他这几天的任务是协助王阿平伐树。眼看扛回家的树木慢慢堆成了小山堆那么高,晏宁估摸着差不多够了,于是开始和王阿平挖地沟,定木桩的位置。 他想把院子的面积往左右两边再扩大一些,以后可以用来再建一座房子或者仓库什么的。前院和后院则基本维持现在的格局。 烈日当空,雯娘从屋里端了两碗茶水出来给正在忙活的王阿平和晏宁喝。 两人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满头汗水,咕噜咕噜喝水。 “阿宁头发长长了。”雯娘说:“阿姐与你绑起来罢?” “好啊,等会儿我先洗洗再绑。”晏宁鼻尖挂着细小的汗珠,脸上热得红扑扑的。汗湿的刘海贴在他额头上,将他白皙的皮肤与清秀的五官衬得分外柔和。 王阿平道:“日头毒,你回屋歇着吧,我来就行。” “没事,扶木头而已,这有什么累的。”晏宁不在意地摆摆手。 “那你把帽子带上,小脸晒黑了可就不俊了。”雯娘笑说。 “嘿嘿,我黑不黑都俊。”晏宁臭屁哄哄地说。不过他还是很听话的把帽子带上了。 这帽子是王老头子用草梗和芦苇梗编的,是名副其实的草帽。 王老头子编织手艺高超,这些天可给他们编了不少好东西。例如用竹篾编的两个正儿八经的鱼笼,即精致又牢固、还有一套簸箕,一大一小两个背篓等等。 每次他编好一样物件,晏宁都跟捡着了宝贝似的稀罕得不行。脸上乐开了花儿,小嘴也抹上了蜜,直把王老头子夸得天花乱坠,哄得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这不今天天没亮王阿平就被他爹撵去砍竹子去了,因为他今天要大展一番拳脚——亲手做晏宁做一张竹床。 这福利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魏承小朋友听了都羡慕嫉妒恨。 于是晏宁心情更好了,干活都干得特积极勤快。 14、紧急突发任务 昨夜一场惊雷之后,阴雨绵绵的雨季如期而至。灰蒙蒙的天空宛如一张晕了水墨的纸,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院子栅栏才围了一半,王阿平想冒雨继续去打桩,被晏宁阻止了。 这种天气想出去干活是干不成的,不过正好可以在屋里修一修窗户、桌椅板凳啥的。木屋的窗户本就是坏的,有跟没有一样,风稍微吹得大一些雨就会跟着飘进来。 这些活儿晏宁可做不来,还得仰仗王阿平和王老头子。 今天一早晏宁冒着雨出去拔了一筐荠菜回来,顺便收了昨夜放河里的鱼笼。这季节正是荠菜疯长的时候,田埂荒地到处都是。 他打算今天煮一锅荠菜鱼肉饺子,惊艳所有人。哼哼,他的厨艺,那可不是吹的。 魏承举着一快木板子给他挡雨,弯着腰看晏宁杀鱼。 “好多鱼籽哦!”他惊讶地说。 “那当然了,现在是最合适鲫鱼产卵的季节。”晏宁笑说。 “原来这种鱼叫鲫鱼啊,那我们昨天吃的鱼叫什么?”魏承问。 “鲢鱼,那种鱼不好吃,太腥了,没这种鱼好吃。” “哇…阿宁你懂得真多。”魏承难得崇拜地夸他。 “那是因为你懂得太少了。” 魏承:“……”臭舅舅,以后坚决不夸他了! 忙活了一天,王阿平总算把窗户终于修好了。雯娘也擀好了饺子皮,四人一猫围成一个半圈,观看晏宁包饺子。 像他们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民,吃一口白净的馒头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更别提吃饺子了。 大火将铁锅里的水烧得沸腾,魏承小心翼翼地把包好的饺子放到锅里。没过多久,煮好的饺子浮上水面,咕噜咕噜地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来来来,大家一起吃。”晏宁笑眯眯地把饺子舀到他们碗里,“小心烫,慢慢吃,锅里还有。” 荠菜的清香和鱼肉的鲜甜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好吃得让人流泪。 “好吃好吃……” “太好吃了……” “阿宁我明天还想吃饺子……” 晏宁听了心里美滋滋,一口答应道:“成,明天我再给你包。” 可偏偏事与愿违。在接连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之后,河堤上游的土坡发生了小规模山洪,河流水位急剧上涨,原本清澈的河流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泥河。 如此一来,他们捕不到鱼了。万幸的是他们之前留了不少存货,晒的鱼干应该也够天吃上几天。况且雨季一来,山里的蘑菇和地里的野菜也会迎来新一轮的疯长,不愁没有东西填饱肚子。 一旦下了雨,道路也开始变得泥泞不堪起来。无论走到哪儿,鞋子和裤腿都会沾上泥巴,让人烦不胜烦。 晏宁甩甩鞋里的水,用木棍把泥蹭掉,光着脚走近屋里。 屋里生了火,因为空气实在是太潮湿了,不生火烘一烘根本不行。雯娘怕他受寒感冒,端了碗热水给他喝,让他和王阿平把衣服先脱了烘干再穿。 两人刚从林子里采了一筐蘑菇回来。 魏承准备拿蘑菇去洗,顺嘴问道:“今晚又吃炖蘑菇吗?” “这种蘑菇炖不好吃,用鱼干焖罢。”晏宁说。 雯娘点点头:“好。” 晏宁刚在火堆旁坐下来烤火,阿肥不知抽了什么疯,突然从窗户底下朝他扑过来,一口咬住他的裤子。 “喵,跟我走。” “干嘛你,让我烤烤火再说,冷死我了……” “先别烤了,快跟我走。”阿肥用爪子刨了刨地板,“有一个紧急突发任务,你接不接?” 魏承他们都听不懂阿肥的话,只听见它急躁地喵喵直叫,莫名奇妙道:“阿肥它怎么了?” “不知道。”晏宁重新穿上衣服,说道:“我跟它出去看看。” 这时的天色已经擦黑,夜幕眼看就要笼罩下来,外头还下着雨,雯娘不放心地问道:“何事这般着急?不能等明早再去么?” 晏宁扭看向阿肥。 阿肥:“不能,现在马上去。” 晏宁只好与雯娘说道:“没事儿的阿姐,我就在院子外头看看,不走远。” “那我与你一起去吧。”王阿平说。 “这……” 阿肥:“别磨磨蹭蹭了,快走。” 于是两人飞快穿上衣服,撑着把破伞出了门。 瞧阿肥这架势,俨然是要把两人往山林里带。而此时的山林已不复白天时的模样,举目望去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奇形怪状的树干犹如躲在暗夜中窥伺他们的鬼魅,阴森恐怖。 整片林子除了雨声就剩下各种动物的怪叫声,晏宁神经紧绷,若不是有王阿平陪着,他真不敢一个人进来。 两人靠着火把微弱的火光勉强跟紧阿肥,一直快走入山林腹地时,阿肥突然停下脚步,猫尾巴直直竖起,朝前方发出几声凌厉的吼叫声。 晏宁也跟着停下了脚步,等眼睛适应了周遭黑暗的光线之后,一股渗入骨髓的恐惧感猛地从脚跟窜上了脊背。 暗夜里,几双绿色的眼睛散发着诡谲森冷的光,凶狠地凝视着他——他们闯入狼群的领地,被狼群盯上了。 晏宁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嗷呜——犼——”阿肥似乎在与狼群进行沟通,一直叫个不停。 “呜——犼呜——”狼群中竟然真有狼做出了回应! “喵嗷——” 须臾后,它们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协议,狼群中央,有几只狼让出了道路。 阿肥跨了几步走过去,朝晏宁甩了甩脑袋,“喵,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 晏宁敢怒不敢言,心想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啊,万一它们扑上来咬我怎么办!? 阿肥见他不动,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快过来。” 基于对阿肥的信任,晏宁把心一横,在狼群的注视中战战兢兢地朝它们走去。王阿平想跟上来,立刻被晏宁阻止了。 狼群背后靠着一棵参天大树。仔细一看,这棵巨树的树干根部有三分之一是空的,形成了一个树洞。 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从树洞里飘了出来,晏宁以火把靠近树洞,这才看清楚里面竟藏了一只小狼崽。 小狼崽浑身被雨淋得湿透,皮毛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腿部还明显带着伤口,血淋淋一片。 阿肥:“它被蛇咬伤了,你现在把它带回去治疗。” 晏宁探了探它的鼻息,感觉到它的气息已是十分微弱,看起来马上就要不行了。 “恐怕治不好了……”他担忧道。 “少废话,能治好。”阿肥斩钉截铁道。 “行,那听你的。”有阿肥这句话,晏宁不再啰嗦,小心翼翼地把小狼崽从树洞里抱了出来。 小狼崽失血过多,没有及时得到食物补给,又被淋雨受了冻,此刻身体非常虚弱。 晏宁抱着它急匆匆赶回木屋,狼群龇牙咧嘴地跟在他身后,仿佛他只要敢做出对小狼崽不利的事情,它们就会扑上来把他咬死。 风雨飘摇中,摇曳着微弱火光的木屋是最温暖的避风港。屋檐下,雯娘和魏承焦急地在无尽雨夜里张望,搜寻着晏宁和王阿平的身影。 “阿宁!”终于看到他二人回来了,魏承忍不住大喊了他一声。 “阿姐快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晏宁踢掉鞋子,顾不上换掉一身湿淋淋衣服,快步走进屋里。 “你怀里抱着什么?!”魏承惊呼。 “一只小东西。”晏宁把小狼崽轻放在火堆旁,仔细观察它腿上的伤势。伤口咬得很深,所以才会出那么多血,但从结痂的血块颜色来看,似乎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阿承,你去把楼梯下边那个破篓子拿给我。” “嗯好!”魏承三两下把破篓拿过来,递给晏宁。 破竹篓里有晏宁收拾好的一些居家必备药材,他翻找了两下,拿出一袋有止血功效的草药包来。 “热水来了。”雯娘放下热水,围在火堆旁,问道:“它怎么受的伤?瞧这模样,是只小野猫罢?” “应是被蛇咬了罢,不过咬它的蛇似乎没毒。”晏宁用布沾了热水,动作轻柔地给它清理伤口。过程中小狼崽兴许是太疼痛了,气若游丝地呜咽起来。 “小野猫?你这么说它外边儿那群东西可不能同意。” “外面有什么东……” “轰隆——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长夜,大地在滚滚雷声中不住震动。 电光让堵在门口的狼群原形毕露,魏承余光瞥见,吓得当场扑进他母亲怀里。 “它是一头狼……”王阿平磕磕巴巴地说:“外面全都是狼……” “都别怕,它们不会咬人的……”晏宁一边给小狼崽上药一边同阿肥说道:“让它们别打鸭子的主意!” 鸭舍里鸭子们“嘎嘎”扑腾叫个不停,老远都听到声音了。 “喵——”阿肥警告似的朝狼群吼了吼。 “嗷呜——”狼头回了一声嚎叫。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不安地围在火堆旁不敢动弹。 晏宁给小狼崽上好药,又拿过一块干净的棉布放到火上烘热,然后用烘热的棉布把小狼崽裹了起来。 这头小狼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小小一只,外形上确实像一只小野猫。晚饭时,他用碗舀汤拌了几口饭喂小狼吃下,小狼呜咽着把饭吃完,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夜越深,屋外的雨下得越大,雨声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噼里啪啦。 屋内柴火烧得很旺,暖洋洋地让众人进入了梦乡。 15、来自狼群的好感 “阿宁……阿宁……” “唔……干嘛啊……”睡得正香的晏宁被魏承晃着胳膊摇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见窗外天色未亮,随即翻过身想继续睡。 魏承:“天快亮了,起床啦!” “好困……我再睡会儿……” “你可真是个大懒虫。”魏承无语了几秒钟,不依不饶地叫他起床:“小狼崽醒了,你快起来看看呀。” 小狼崽醒了?晏宁一听顿时睡不着了,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 “嗷~嗷~呜~” 木桌上,雯娘正在喂它吃粥,小狼崽哼哼唧唧吃得可香了。毛发烘干以后它毛茸茸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可爱,晏宁一眼就被它萌得心都化了。 “它好乖啊。”魏承也被它萌得不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它。 晏宁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露出满足的神情,“它的毛好软哦,呜,太可爱啦!” 魏承眼巴巴地:“我也想摸我也想摸……” 晏宁:“那你摸呗……” 于是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在小狼崽身上摸来摸去,时不时发出令人遐想连篇的感叹声。 “……嗷?”小狼崽一脸迷茫地望着这两个奇怪的人类。 阿肥:“……呵!”人类果然是喜新厌旧的东西! “别摸了,快瞧瞧它的伤好点了没?”雯娘笑说。 “看着好些了……”晏宁给它重新上药,小狼崽经不住疼,扭头用小奶牙咬他的手指,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里发出呜咽声。 晏宁抽出手指,点了点它的鼻头,柔声哄道:“乖乖的,忍一忍,过两天就好了。” “嗷呜~”小狼崽也不知听懂了没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天亮时屋外雨势渐小,似乎有了要停的迹象。昨夜围在木屋四周的狼群已不见踪影,只有一头母狼在木柴堆下躲雨。 晏宁把小狼崽放在簸箕里端到屋檐下,母狼看见后果然走了过来。 “嗷嗷呜~”小狼崽吃饱喝足有了力气,兴奋地冲母狼直叫唤。 母狼一身湿漉漉的,围着它转了一圈,仔细观察它的情况。确定它的伤势有所好转之后,又拿鼻子亲昵地顶了顶它的脑袋。 一大一小嬉戏片刻,母狼瞥了晏宁一眼,扭身冲进山林里,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它走了吗?”魏承从屋里探出头来,问。 “走了。”晏宁披上蓑衣,和他说:“你在家好好看着小狼和鸭子,我和阿平出去找吃的了。” “嗯!”魏承高兴地答应道,“那你们小心哦!” 连续几天春雨过后,竹林里遍地春笋拔地而起,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 毛笋一根比人的大腿还粗,即可以鲜炒、煲鱼汤、还可以腌制成酸笋留着焖鱼。 小青笋又细又长,口感爽嫩,比毛笋要好,可以晒成笋干炒着吃。 两人没一会儿就挖了满满两箩筐的笋,晏宁一边背着背篓捡蘑菇,收获也是不小。 下午时雨彻底停了。玉米地的畦沟里积了不少雨水,晏宁拿着锄头把积水从沟里耙出来。经过一个半月的精心照料,玉米苗蓬勃生长,绿意盎然,已经长到晏宁胸口一般高。 再过半个月左右苗株定型,然后会开始结玉米穗。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再施两次肥。 玉米苗拔节孕穗期对肥料的需求量非常大,晏宁已经很有意识地进行沤肥了——他在后院外边的茅坑附近挖了两个土坑,定期往里面埋一些烂菜叶粪便草灰等等发酵物。 但随着日后各种作物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大,这点肥料肯定是远远不够的,还是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也不知天什么时候能晴,这雨下得实在太烦人了。先不说别的,院子里的泥巴道早已经泥泞得不像话了,每踩一脚鞋子起码要沾半斤泥,晏宁简直要抓狂。 趁下午雨停,他和王阿平挑着箩筐去后山捡小石块来铺路。一直从木屋前铺到院子门口,情况才得以好转。 临近傍晚,王老头子坐在屋檐下,望着天际残留的一抹橘色晚霞,与晏宁说道:“朝起红霞晚落雨,晚起红霞晒死鱼。看这样子,明天应当是个大晴天。” “借您吉言,我宁愿每天去挑水淋地也不愿意这雨下个没完没了的。”晏宁蹲在地上一边擦鞋子一边咕哝说。 “阿宁,我们今晚吃什么呀?!”魏承跑过来问。 “炖蘑菇。”晏宁说。 “噢,又吃蘑菇啊。”魏承叹气说:“每天都吃蘑菇,我觉着我也快变成蘑菇了。” “那你想吃啥?”晏宁仰起头问。 “我想吃肉。”魏承露出渴望的小眼神。 “相信我,我比你还想吃肉。”唉,可惜了那一篓野生羊肚菌,那么好的极品食材,要是有块鸡肉一块炖那得多好啊,光是想想口水都流了。 晏宁馋肉快馋疯了,这阵子天天下雨,原本清澈的河流变成了翻滚的泥浆河,想抓鱼都没地儿去抓。他们每天不是吃笋就是吃蘑菇,嘴里快淡出鸟来。 “要不我们把那只大鸭子杀了吃肉罢!”他丧心病狂地说。 “呃……这……”养鸭人魏承小朋友犹犹豫豫地揪着手指头,纠结片刻,说道:“算了,我觉得我还能再忍一忍,你呢?” 晏宁握拳:“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能忍你也能忍。”魏承拍拍他的脑袋,说:“我们还是吃蘑菇吧,蘑菇其实挺好吃的。” “好罢。”晏宁大失所望,垂头丧气地光着脚丫子去后院帮雯娘做晚饭去。 他洗蘑菇洗到一半,忽然听见魏承在前院大声嚷嚷起来。 “阿宁阿宁!!!” 晏宁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地扔下蘑菇跑过去:“怎了怎了?叫唤什么……” 魏承:“鸡鸡鸡鸡鸡鸡……” “什么鸡鸡鸡的,你想吃鸡想疯啦………” 魏承焦急地跺了跺脚,朝院子里一指:“你看,母狼嘴里是不是叼了一只鸡啊!?” 晏宁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一句“卧槽”当场脱口而出。 母狼旁若无人地从院子外走进来,直走到与晏宁魏承几步远的距离,“扑腾”一下把嘴里叼着的一只野山鸡甩到二人跟前。 晏宁:“!!!” 魏承:“!!!” “嗷呜——!”母狼仰天一声长啸。 “嗷嗷呜~”小狼崽在屋里兴奋地回叫。 阿肥蹲在门槛边,面无表情道:“恭喜完成紧急任务并获得任务奖励——来自狼群的好感。” 狼群的好感?!乍一听好像没什么用,但是稍微一揣摩,这奖励简直吊炸天啊。身为山林一霸,就算是老虎也不敢轻易惹怒狼群,它们对山林里的一草一木了若指掌,捕猎更是一把好手,要是它们肯帮忙,无论做什么都能事半功倍。 晏宁忍不住心花怒放:“所以这只鸡是它送给我们的没错吧?” 阿肥:“是的。” 晏宁与魏承对视一眼,两人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满满的惊喜和无以言表的激动。 他不会杀鸡,雯娘一个妇人家也不会,于是他们把期望都寄托在了王阿平身上。 杀完鸡拔完毛,王阿平负责剁鸡。晏宁眉开眼笑地继续洗蘑菇。雯娘做饭,魏承特勤快地擦桌子摆碗筷。 几人欢天喜地的忙碌一番之后,很快就在一片和谐、美好、愉快的氛围中开晚饭了。 今天晚饭吃野!鸡!炖!蘑!菇! 鲜香四溢!美味绝伦!山珍海味亦不过如此,夫复何求也! 阿肥和小狼崽趴在桌子上啃骨头也啃得不亦乐乎,小嘴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吃到最后,一锅鸡肉和蘑菇只剩下汤和两个鸡腿了。 “阿宁来吃个鸡腿。”雯娘一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总是第一时间先想到晏宁,即使在魏承面前也毫不避讳对宋宁的疼爱。 “我吃撑了,再喝碗汤溜溜缝就行。鸡腿给阿承和阿平吃,一个吃完要长高个,一个吃完好干活。”晏宁笑眯眯说。 “不可不可,我不吃,你吃。”王阿平哪里敢和晏宁抢鸡腿吃。他们这些人从小生长在封.建时代之中,尊卑有序的思想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晏宁明摆着就是一家之主,虽然人善心善,对他和他爹如同亲人一般,但身份始终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晏宁是主人,而他们是仆人。 晏宁:“那老爷子您吃,我真的撑了……” 王老头子摆摆手:“我老头子一个,吃它做甚,你们年轻人吃……” 晏宁一想:“那留着明早煮粥吃罢?” “这天太潮了,留过夜会馊的。”雯娘道。 “那……” 阿肥懒得听他们啰嗦,扭头一口把碗里的鸡腿叼走了。 争什么争,你们不吃我吃! 所有人:“…………” 晏宁顿时哭笑不得:“这下好了,便宜喵大爷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今晚能吃上这顿肉阿肥功不可没,鸡腿给它吃一点毛病没有。” “真希望天天有鸡吃……”魏承向往地说。 “等会儿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垫高一点就行了,梦里啥都有。”晏宁打趣说。 “哼。”魏承扫兴地瘪瘪嘴。 小狼崽吃饱了,咿咿哼哼想从桌子上下来。晏宁把它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拿手指逗它玩儿。 “这小东西一吃饱就开始撒欢,等它腿好了指不定有多皮呢。”晏宁笑。 “那它腿好了是不是就要跟母狼回山林里去了?”魏承问。 “应当是吧,狼本就是属于山林的。” “可它还好小哩,走路都走不稳。”魏承担忧地说:“万一回去又被蛇咬了怎办?” “嗷~”小狼崽被晏宁挠得很舒服,开心地拿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他的手,又乖又可爱。 晏宁心都软了,说:“要不我们把它养大再让它回去罢?” “这主意好!”魏承点头表示赞同,转念一想,又问:“那你说母狼会答应吗?” 晏宁琢磨片刻,转头与王老头说道:“王爷爷,要不你给它编个窝罢?到时候我往窝里垫一些干草再铺点芦苇穗给它弄得舒舒服服的,它一高兴兴许就住了呢。” “成,这没问题。”王老头爽快答应道。 “喵——”阿肥眯了眯眼。 晏宁感觉到一股杀气朝他逼来,忙不迭又说道:“当然了,也要给阿肥做一个猫窝,越大越漂亮越好!” “行,明天就给阿肥做。” 魏承一听这可坐不住了,噘着嘴跑到王老头子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爷爷那我也要……” “要什么要,你属狗的给你做个狗窝好不好啊?”晏宁挤兑他。 “我要床。”魏承瞪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朝王老头子哼哼:“我要和阿宁一样的床,爷爷给我做一张床好不好……” 他眼馋晏宁那张竹床很久了。老头子给晏宁精心制作的竹床即结实又好看,选用的竹子也是快十年的老毛竹,经过一系列加工打磨之后竹床表面变得光滑油亮,质感细腻,睡起来别提多舒服了。 “好好好。”王老头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乐呵呵道:“不着急,一个一个来,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做一张床。” “嘻嘻,多谢爷爷!”魏承乐颠颠地跳起来,“哈哈,我也要有一张自己的床啦!” 16、刘庆的报复 接连一个多星期的连绵阴雨之后,天终于放晴了。此时正值春夏交接之际,草木葱葱,繁花盛放,湛蓝晴空万里无云,天地之间万物一片生机盎然。 不知不觉间,转眼又是半月过去。 地里的玉米株拔节之后窜得比晏宁还高,株苗顶部长出了茂密的玉米穗。穗期是玉米种植过程中最重要的时期,浇水、施肥、除草、封行等各种田间管理更是不容马虎。 因为前期管理得当,这一百棵玉米株棵棵茎枝茁壮,花繁叶茂,长势十分喜人。微风从地里拂过,“簌簌”声一片,仿佛为下个月玉米丰收提前吹响了喜庆的号角。 西红柿栽培此时也进入关键期,有几株长得快的已经开出了嫩黄色的小花朵。 这天晏宁头顶着烈日,给苗株打顶、剪枝、用编织好的草绳将茎杆牢牢绑在竹棍上。 “阿宁!你忙完了没有,娘亲喊你吃午饭了——”魏承在屋檐下大声喊道。 “噢,马上就来。”晏宁浇完水,把水桶都拿回后院树下放着,拍拍身上的泥土尘灰,回屋吃午饭。 今天午饭吃的是白米粥和昨晚剩下的竹笋焖兔肉。兔子肉依然是母狼送他们的。 这半个月以来,狼群隔三差五就会给他们叼来各种各样的动物,什么野山鸡野兔子之类的,甚至有一次还叼来了一只巨大的野老鼠,把晏宁吓得够呛。 小狼崽腿伤好了以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每天和魏承还有晏宁玩得不亦乐乎,见天儿在院子里撒欢,到处爬来爬去一点也不老实,被阿肥嫌弃得不行。 院子在两天前就修好了,用木头结结实实地围了一圈。为了让栅栏更加稳固,王阿平到处去山里、河边挑了一筐又一筐的石头堆砌在栅栏边上,给栅栏升级加固。 比起前两个月破破烂烂荒无人烟模样,院里院外还有木屋里里外外都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焕然一新,也让这片土地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点点滴滴的变化晏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满满的成就感让他的嘴角总会不自觉的翘起来。 “家里的米面就快吃完了。”雯娘说,“过两日你进城去,把这些天采的草药拿去卖了罢。” “嗯,晓得了。”晏宁点点头。 四月的前半月日日下雨,后半月他又忙着与王阿平一起修院子,压根没有闲暇时间去山里采药。雯娘采摘的这些金银花估摸着也就能卖几个铜板,买一袋面粉都不够。 晏宁把希望全寄托在了许大夫身上。也不知上次那两朵树灵芝卖出去没有,卖了多少钱,够不够买米买面的。 初夏,午间吹来的微风带着几分炎热。 魏承好动又嘴馋,总是喜欢窜掇王阿平陪他去树林里摘刺莓和各种野果子吃,每次还会顺带给晏宁带上一兜子。 晏宁则是吃饱了就犯困,手托着半边脸撑在桌上打瞌睡。 睡意朦胧间,隐约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叫喊声呵斥声打砸声混合在一起,恍如一道闷雷,由远及近,然后猛地在耳边炸响。 晏宁当即没了睡意,飞快跑出屋子。 来人正是那日跟随在刘二公子左右的手下刘强! 果然还是被他们找上门来了。 刘庆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那日在晏宁手下吃了瘪,岂会轻易善罢甘休。他拿董元卿无可奈何,但收拾晏宁这样一个种地的平民百姓还不是如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这不董元卿前脚刚离开府衙前往乡下走访,他立马就派人过来找茬了。 不让晏宁见识见识他的厉害,他在陎州城岂不是白白混了这些年! 刘强带头,七八个打手踢开院门冲进院子,不由分说就是一通狂砸猛打。 这会儿院子里只有王老头子在屋檐下编竹篓,雯娘在晒药材。两人一见这情况当然急忙出来制止,哪料这群丧心病狂之徒完全不将两人放在眼里,一把将二人推倒在地。 鸭舍里鸭子们被吓得嘎嘎乱叫,扑腾着翅膀到处乱跑。 “强哥!”一打手奸笑道:“这有几只鸭子!” “正好,抓回去给兄弟们打牙祭!”刘强阴沉一笑:“给我使劲砸!往死里砸!不把这地方砸个稀巴烂谁都别想回去!” “是!”打手们一听回去之后还有肉吃,心头火热,动作愈发凶狠。 “这他妈种的什么破玩意……”一打手抄起一根木棍对着刚结出花穗的玉米株就是一通猛打。好端端的一排排玉米苗被他弄得茎断叶折,狼藉一片。 这些玉米苗可是晏宁每日每夜精心照料的心头肉啊,被他这一通糟蹋岂不得全部死光。 雯娘急得眼泪直流,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一下扑过去拽住那人的手臂,连连哀求:“别打了别打了……求求大老爷……啊……” “臭娘们儿,给老子滚开!”那人恶声恶气推开她,狠狠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晏宁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个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引燃的火药桶,“轰”地一下炸开了! 他想也不想,随手抄起立在屋檐下的锄头,冲过去对着那人就是一记重击。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那人发出惨叫。 刘强猛地扭头,直直地盯着晏宁,“好啊,正愁找不着你。” 几个打手停下动作,转眼间便把晏宁团团围住。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晏宁怒目而视,握紧锄头的手掌因过度用力而变得毫无血色。 刘强:“是你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惹着了刘二公子,你以为躲到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我们就找不到你了?” “是他先惹的我!更何况这件事知府大人已经做出判决,你们若是不服找他去啊!”晏宁冷笑,“光追着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算什么本事,孬种才会欺软怕硬。” “知府大人。”刘强恶霸本性在当下显露无疑,讥讽说:“他算个什么东西!在陎州城,刘家就是天,刘家就是地,惹怒了刘家人,我就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呵,有种你就把这些话当着知府大人的面说一遍,你敢吗?!” 刘强不受他这一招激将,阴狠的眼神像是随时要吃人,狞笑一声:“给我打!往死里打!” 都到这地步了,还能怎么办?! 打就打!对于刘庆刘强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一味隐忍躲藏根本毫无用处,只会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 “阿宁!阿宁!”雯娘眼睁睁看着晏宁被殴打却无能为力,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大老爷行行好罢……放我们一条生路……” “喵——!”一道疾影带着愤怒的嚎叫朝人群冲了过来。 阿肥虽迟但到,一现身便毫不犹豫加入打斗之中。 “啊!”又是一声惨叫。一打手被尖利的猫爪挠得一脸血,发疯似的捂着脸尖叫出来。 “嗷呜~嗷——!”小狼崽懵懵懂懂地感觉到自己的领地被敌人入侵了,生气地扯着嗓子一阵嚎叫。 晏宁光是有满腔热血,但心有余力不足,终究还是敌不过一群人的围殴。在大战几个回合之后,他寡不敌众,“扑通”一声被踹翻在地。 落在身上的拳脚又蛮又狠,意识模糊间他本能地抱住头,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阿宁!!”魏承带着哭腔的叫声传入耳朵里,紧跟着是一声尖锐的狼嗥声。 打手们动作齐齐一顿。 “强哥、强哥,这里怎么会有狼叫?” “你听错了。”刘强拧着眉,阴沉的面色露出一丝犹疑。 “嗷————” “嗷呜——唬——” 接连不断的狼嚎声一声比一声瘆人,这下众人可听得真真切切了。山狼从来不是形单影只的,它们只会成群结队的出现。 “强哥………”打手们吓懵了,慌乱聚成一团,哆哆嗦嗦指着院门口:“真、真的有狼、狼群!” “唬——” 院门口,凶神恶煞的狼群堵住出路,发出怒吼,尖利狰狞的獠牙蠢蠢欲动。 “呜呜呜……阿宁……阿宁你没事吧……”雯娘与魏承一边掉眼泪一边去扶晏宁起来。瞧见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魏承“哇”地一下哭得更凶了。 “哭甚么……还没死呢……”晏宁被扶起来,啐了一口血。 刘强额角青筋暴起,知道狼群和晏宁是一伙的,但他不相信晏宁有那个胆子放狼咬他们,面上依然强装镇定,厉声威胁道:“这次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陎州城是刘家的地盘,以后看见刘家人最好绕道走,懂么?!” “呵呵……”晏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盯着他,强撑着一口气:“有来不往非君子,你给我一个教训,我自然也要回你一个不是……” “你敢!”刘强一声暴喝。 “你看我敢不敢……就算把你们全咬死了,那也是狼群咬的,又关我、什么事呢……” 一打手装腔作势恐吓道:“你、你要是敢乱来,刘二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我们!”都到这一地步了,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仍是不知悔改!晏宁怒急攻心,当真是有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冲动,怒喊道:“阿肥!”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阿肥得令,当即扑上!狼群也不甘示弱,一拥而上。 山林里的野狼习性凶狠异常,是个人见了都要犯怵,更遑论与其搏斗。几个打手被吓得抱头鼠窜,惨叫声连连。更有一人被母狼一口撕咬掉一块大腿肉,疼得满地打滚。 “阿宁……”雯娘哭着直摇头:“快住手……弄出人命来可如何是好啊……让他们走罢……” 晏宁实在太疼太疼了,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刻骨的疼痛让他想爆炸、想尖叫、想杀人! 万幸雯娘的哭喊声将他脑海里尚存的一丝理智拉了回来。 人命关天,他不能在这里闹出人命来,更不能背负上杀人犯的罪名。 “阿肥!住手!”他强忍剧痛大喊一声,嘴里又咳出血来。 “喵唬——”阿肥浑身炸毛,龇牙咧嘴,明显正处于十分亢奋的状态。它扭头看了晏宁一眼,迟疑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打手们一个个被咬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脑子清醒腿还能跑的已经冲出院子落荒而逃。伤势比较重的两个倒在起不来,捂着腿脚痛楚哀嚎。 刘强也没跑,不过照样落得了一身狼狈不堪的下场。 晏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这就是你们这群欺软怕硬,奸邪小人应得的下场!” “你等着。”刘强表情扭曲目露凶光,“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到我手里!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呵、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你命硬还是我命硬!给我滚出去!” 烈日当空,但晏宁却觉得浑身发冷。眼前一片模糊,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 “阿平……阿平去、去报官……找、找……” 未说完的话再来不及说,晏宁眼前的世界刹那间一片漆黑,一咕咚晕倒在魏承身上。 17、大郎,喝药了 晏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混沌的梦境让他恍如隔世,旧世界的点点滴滴像一部漫长的电影,在回忆中按下了播放键。 他生长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年幼时父母因感情破裂而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奶奶对他疼爱有加,虽然缺失了父母的爱,但童年的记忆对于他而言依然是快乐且美好的。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他被他爸爸接回城里。他后妈并不喜欢他,即使她从来骂过他冷落过他,但少年人的心思敏感细腻,他能感觉到那份小心隐藏的不喜欢。 再后来上了大学,他终于不用再寄人篱下,靠假期做兼职打零工挣学费养活自己,一个人无忧无虑,肆意快活。 出事的那天晚上,与往常一样,他跟死党下了游戏后急匆匆从网吧赶回寝室,生怕辅导员心血来潮进行突击检查。 眼看离学校就一条人行道的距离,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倒霉碰上了一个飙车的醉鬼,一百多码的车速直冲冲朝两人飞过来。 晏宁当时用尽了毕生最快的反应力和所有力气也只来得及将死党推开,而他则一命呜呼,重生到了宋朝。 希望死党能开开心心,好好活下去吧,别被这次意外搞得有心理阴影了。晏宁在上个世界的朋友也不多,他算玩得最好的一个。不过难说,那家伙胆小得要命,一遇到事儿就哭哭啼啼的,跟个女的似的,要不是看他长得漂亮,晏宁才不喜欢跟他玩呢…… “呜呜呜……阿宁怎么还不醒,他是不是要死了啊呜呜呜……” 谁这乌鸦嘴怎么还咒我死呢?晏宁心想。 “呸呸呸,小孩子别瞎说话!” “按理说也快醒了。” 这声音真耳熟。晏宁似醒非醒,感觉到一只手在他胸口轻轻按了几下。 卧槽疼疼疼疼疼! 身体所有反应神经随着意识的清醒而逐渐苏醒过来。刻骨铭心的疼痛在脑子里炸开,让他猛地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咳嗽。 “咳咳咳——!” “快拿盆接住!”男人大喊。 “呕——!”一口黑血从晏宁嘴里吐出来。 魏承被吓得懵了,“哇”地又是一阵嚎啕大哭:“阿宁要死啦……” “没事没事,醒了就死不了。”男人说。 “兔崽子……原来是你、咳咳……一直在咒我……”晏宁一边咳嗽一边骂骂咧咧,要不是他身体实在太虚动弹不得,不然非得给魏承来一个大脑崩子泄愤。 “许大夫,阿宁为甚会咳血,是不是伤到内脏了啊?”雯娘担忧不已。 许大夫?晏宁一愣,吃力地睁开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的眼睛——然而也只睁开了一条细细眼缝而已。 眼缝里当真出现了许大夫模糊的身影。 “会咳血应是肋骨断裂压到肺了,幸好只是断了一根,轻微移位,伤势不是太严重,好好修养会好起来的。”许大夫道。 幸好只是断了一根?! 不是太严重?! 听听啊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啊?!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他好好休息,这几日他会一直咳嗽,伴随胸痛、痰多、咽痛等症状,你需得仔细按我的药方给他熬药,一日三次,不得疏忽大意。半月以后,他的伤势便能稳定下来。” “好,多谢许大夫。”雯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药已经凉了,我再去热热就端来喂他服下。” 许大夫:“去罢。小阿承再去换一块湿布巾来给他眼睛敷上。” “嗯……”魏承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地跑去后院打水换湿巾。 许大夫放下木盆,坐到床上,左右看看他的脸,遗憾地叹了口气:“这脸怕要破相了,可惜了……” 晏宁:“……幸好,我不靠脸……咳咳,吃饭。” 许大夫挑眉:“那靠什么?拍马屁?还是与人干架?” 晏宁:“靠嘴,谢谢。” 许大夫:“……”好有道理。 “话说……您怎么会在这里?”晏宁问。 许大夫:“还不是王阿平去求我过来救你……” 从他的话里,晏宁大概知道了昨天他晕死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王阿平拖着半瘸的腿一路奔往陎州城,第一件事儿不是去报官,而是去仁安药铺求许大夫来救他的命。 得亏了许大夫是个聪明人,听王阿平道完事情的全尾,先是叫人去喊来他爹看药铺,再收拾药箱,带王阿平一起去官府报了官——由于王阿平不识字,状纸也是许大夫替他写的,最后才跟他一起来的云涧溪。 晏宁之所以叫王阿平去报官,怕的就是刘强一伙人回去之后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到时候他们有理都说不清。 “不过你胆子也忒大,真不怕把他们惹急了过来杀人报复?”许士杰说。 “那不然我还能怎办……你以为我服软了他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咳咳咳……他们敢来我就敢杀回去……”晏宁不过也才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哪懂得什么圆滑世故,徒有一身满腔热血,少年锐气罢了。 “少侠好胆识好气魄!在下佩服,佩服。”许士杰抱拳道。 “好说好说。”晏宁傲娇地扬了扬……被揍成猪头的脑袋。 “你还说呢,我们都快担心死了。娘亲昨晚一夜未睡,哭得眼睛都肿了。”魏承说着拧干布巾,折好了小心敷在晏宁眼睛上。 “怪我怪我,害你们担心了。”晏宁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脑袋,但他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魏承努努嘴,主动把脑袋伸出去让他摸。 “嘿嘿。”晏宁忍不住一乐,“放心吧,你小舅舅我命硬着呢,阎王爷都不敢收我。” “你就吹牛吧你。”魏承无语地望着他:“你弱得连阿平舅舅都比不过。力气没他大,走路没他快,身体没他壮,吃得比他还多,你的命还能有多硬?我不信。” 靠,扎心了老铁! 晏宁心塞:“阿承,你变了。”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吗,刚才那个为他哭泣为他流泪的阿承小天使去了哪里? 魏承诚实点头:“对。” 晏宁:“…………”我还是晕过去算了。 “别闹他了。”雯娘看了眼魏承,责备道:“他刚醒,让他好好歇歇。” “哦。”魏承被亲娘训了两句,不敢再乱说话了,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晏宁。 苦重的药味儿从碗里散发开来,一下便弥漫了整个屋子。雯娘精心熬了一早上的药,愣是把药汁儿熬成了浓稠如墨一般的黑色。 光是闻着味儿晏宁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许士杰接过碗,说:“我来罢。” 雯娘:“怎可劳烦许大夫,我来就行。” 许士杰:“我来我来。” 雯娘:“还是我来罢……” 晏宁:?什么情况? 许士杰仗着自己是大夫,最终获得“药碗争夺战”的胜利。 晏宁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详。 许士杰勾起嘴角,总感觉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大郎~该喝药了。” “噗——咳咳咳——呕——” 许士杰见他面目逐渐变得扭曲,眼中不觉浮现出几分笑意来。 咕噜。 晏宁抓狂道:“啊啊啊好苦好苦……” 咕噜,咕噜。 晏宁:“呕——” 许士杰愉快地继续喂。 咕噜—— 晏宁泪流满面:“呜呜呜不行了让我死吧……” 魏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暗暗祈祷自己以后可千万别生病。便宜小舅舅未免太可怜了也。 喝完药之后,晏宁彻底陷入自闭,躺在床上装死不理人。 而热情好客的魏承小朋友则领着许士杰在附近逛了一圈。新建好的院子、玉米地、鸭舍和鸭子、小狼崽的窝、放鱼笼的河边……所有地方都成了他迫不及待向许士杰分享的快乐。 许士杰对种在地里的玉米产生了浓厚的兴致,这种作物他从未见过,新奇的同时难免起了探究的心思。 “本来都长得好好的,昨天被那群大坏蛋踩死了十几棵。”魏承垮着脸,眼睛望着地里被打折踩断的玉米茎杆,郁闷地说:“阿宁知道了一定很难过,他可在意这块玉米地了。” 许士杰蹲下来,拿起一朵玉米穗看了看,问:“这是开花了罢?” “嗯,阿宁说再过几天就能结出玉米了。”魏承回答。 “那多久成熟?” “二十来天吧。” 许士杰点点头,若有所思。 到了响午,他被雯娘热情挽留下来一块吃午饭。晏宁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听他们闲聊,时不时咳嗽两声,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今天吃竹笋焖泥鳅,老香了。他被馋得直咽口水。 “给我尝一口罢,一小口……”他可怜巴巴地说。 “不行的,许大夫说了你在喝药,喝药的时候是不能吃鱼和笋的。”魏承铁面无私拒绝他。 “那我不吃,就嗦嗦味儿行吗?”晏宁卑微乞求。 “不行。”许士杰回答。 ……淦。 午饭后不久,许士杰与雯娘叮嘱了片刻,起身去与晏宁告辞。 “药铺这几日伤患多,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我过阵子空了再来看你。” “嗯,有劳您大老远跑一趟……许大夫这份恩情,小民日后没齿难忘,一定好好报答……咳咳咳……”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说你还欠我二十铜板的马屁没拍,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晏宁:“…………”? “对了,临走前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许士杰笑笑,他语调散漫,仿佛在故意逗他一般。 晏宁微微睁开眼,装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来:“我脆弱的心灵已经遭受不住任何打击了,所以我能拥有两个好消息么?” 许士杰忍着笑:“不能。” “哦。”晏宁面如死灰:“那你说吧,我听着。” 许士杰:“好消息就是,你托予我的两朵灵芝已掉卖掉了。” “卖了多少钱?!”晏宁精神一振! “两百文。”许士杰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钱袋来,放到他手上。 满满一袋铜板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很有分量。 晏宁顾不得脸上的伤,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了:“哈哈哈咳咳……多谢许大夫!” 许士杰话锋一转:“坏消息就是,你得付我五十文药钱。” 晏宁嘴角僵住。 “你给我喝的什么药啊这么贵??!”他抓狂道。 许士杰:“自然都是好药,要不然你如今怎能这般生龙活虎的。” “阿承呢!阿承!快去叫阿姐用今早上的药渣再熬一壶药,我要喝得一滴不剩!” 雯娘熬的那不是药,是钱啊!钱! 18、知府大人大驾光临 夜半三更,万籁俱静。 耳边照常响起了王阿平规律的呼噜声。晏宁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浑身疼得睡不着觉。 “阿肥。”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正眯眼打盹的阿肥弄醒,小声问:“我是不是已经完成了第二个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二、完成房屋和院子的修缮工作。 阿肥眼珠子朝上转了一圈——翻译成人类语言就是,翻了个白眼,语气不耐:“是的。” “那这个支线任务的奖励是什么啊?”晏宁眼巴巴问。 “你想要什么?”阿肥问。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卧槽,支线任务的奖励这么优厚,竟然可以自主选择? “除了不切实际的妄想之外。” “举个栗子,比如?” “钱、种子、权力、特异功能……等等。”被打扰睡眠的阿肥耐心有限,态度很是高冷:“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机会只有一次。” 听它这么一说,晏宁不敢再皮,认真思考起来。 隔壁王阿平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约摸过了片刻钟,晏宁似乎下定决心,与阿肥说:“我想好了,我要糖。” 糖?他这个选择有些出乎阿肥的意料。 “理由?” “因为它贵啊。”晏宁的回答很朴实。宋朝时甘蔗还没有普遍种植,再加上制糖技术不成熟,导致糖价比柴米油盐的价钱高出很多,糖也由此成了名副其实的奢侈品。 “怎么样,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喵大爷您可以满足我吗?”晏宁语气讨好,谄媚说:“等我身体养好了,一定天天给你弄鱼吃~” “唔,那行吧。”阿肥佯装勉强答应。 “那奖励什么时候兑现?” “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行。”晏宁爽快一笑。 安静片刻,他又兀自喃喃自语:“我的主线任务进展怎么样了?第一次卖草药挣了28个铜板,第二次73个铜板,紫灵芝200个铜板……拢共是301个铜板,还差……699?积蓄有158个铜板不过明天得拿50个铜板去买米,所以还剩108个铜板……” 距离立秋到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晏宁觉着主线任务完全是胜利在望嘛! 这么一想他心情大好,忍着疼痛努力进入梦乡。 隔日醒来,他却是死活不愿意再躺床上了。 连躺两天两夜,腰酸背胀不说,他小腿肚都要抽筋了! 苦苦一番哀求之后,雯娘总算同意让他下床走动走动,但坚决不许他干活也不许他到处瞎逛,给他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看家。 风和日丽,初夏的阳光白得耀眼。天气越发炎热,已是到了穿单衣拖凉鞋的时候。 晏宁手里拿着把大蒲扇,百无聊赖地扇来扇去。院子里魏承在剁野菜喂鸭子、雯娘在药架上晒药。 这一人多高的药架是王老头用竹子做的,总共三层,每一层能并排摆三个圆形的大簸箕,空间很宽敞。王阿平则在清早天未亮时就出门去城里买粮食了。 晏宁打量魏承半响,说:“阿承,你是不是长高了些?” “是呀,我长高了好多呢。”魏承神情骄傲,挺直腰板站起来,身上的裤子明显短了,脚裸露出一小截。 “你也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叫阿平哥带匹布回来,让阿姐给你做身新衣裳了。”晏宁笑说。 魏承一听眼睛都瞪大了,扔下菜刀朝晏宁冲过来,小脸上写满兴奋和期待。 “真的吗?!真的可以给我做新衣裳吗?!” “他一小孩,个子长得快,一身衣裳穿不了一年又不合身了,没必要给他做新衣裳。”雯娘泼了一盆冷水,看了魏承一眼——那眼神里隐隐带了几分责备与不悦,“阿宁拢共才两身衣裳,你的衣裳好几套,够换洗就得了。” “……哦。”魏承顿时垮下脸,小嘴撅得高高的,委委屈屈埋下头。 “他那几套衣服旧得不像话了,又不合身,还是得给他做一身新的。”晏宁本着“穷啥不能穷孩子”的心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哄道:“等再过十把二十天,玉米成熟能卖钱了,我就买几匹布给大家都换一身新衣裳。到时想要什么颜色的布料随你们挑,成不成?” “真的吗?”魏承这次先是偷偷瞥了他娘亲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询问。 晏宁一哂:“当然是真的,我可曾骗过你?” “那倒没有……” “当然没有了!”晏宁敲敲他的脑门,笑说:“大丈夫说话算话,到时一定给你买。” “哈!”魏承兴高采烈蹦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笑容比耀眼的阳光还灿烂,甜甜地撒娇卖萌:“阿宁你真好!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好的好人了!” “嗯?”晏宁斜眼瞟他:“你叫我什么?” “嘿嘿,小舅舅你真好~” 有好处的时候喊舅舅,平时就阿宁长阿宁短的瞎叫唤。这小崽子不知是不是跟他学的,也是越来越没个正行了。 “少来这套啊。”晏宁打他屁股,乐道:“赶紧去把活儿干完,王爷爷给我俩削了两根鱼竿,等会儿你陪我钓鱼解闷去。” “好嘞~恭敬不如从命!”魏承屁颠屁颠地跑去干活儿了。 “你未免也太惯着他了。”雯娘秀眉微微蹙起,不太赞同地说:“他年纪小又不懂事,你甚么都依着他,给他买这买那的,给他心性养刁了,将来长大可还得了。” “我没惯着他。”晏宁只好又去哄雯娘,说:“再说阿承虽然年纪小,但可比我懂事多了。你瞧他每日勤勤恳恳地干活,没见他偷奸耍滑喊过累,对罢?我这是心疼他,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嘛,咱大人吃苦受罪也就罢了,别让孩子也跟着咱吃那么苦。” “咱什么咱,你不也是孩子。”雯娘道。 晏宁顺杆就爬,嬉皮笑脸:“所以阿姐也疼我嘛。阿姐疼我,我疼阿承,正好正好。” 雯娘终是被他说服了,嗔笑一声,“罢了,阿姐说不过你,随你怎样就怎样罢。” “嘿嘿~阿姐最好啦~” 不远处魏承忍不住侧目。 惹,便宜小舅舅撒起娇来,可比他肉麻多了! 午后,晏宁和魏承在河下游找了个不错的地方钓鱼。 为何说这地方不错呢,一来是因为这处地方河岸与地面之间高度差距很小,所以能很清楚的看得见水面的变化;二来是因为这里有棵树,可以遮阳纳凉。 波光粼粼的河面在响午的阳光下晕出一层五彩斑斓的光芒。暗绿色的河水很深,一眼看不见底,河岸两边是茂盛的水草,偶尔冒起一两个水泡泡。 鱼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半天一动不动。 荒草地里,小狼崽和魏承玩得正欢,嘻嘻哈哈滚了一身的草屑。晏宁远远瞧了一眼,啧啧心想这熊孩子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臭骂。 被暖洋洋的风吹了片刻,他又开始犯困,靠着树干打起盹来。 睡得正迷糊之际,朦胧间他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晏宁迷迷瞪瞪睁了睁眼睛,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两秒后他又闭上了眼,砸吧砸吧嘴继续打盹,脑海自动浮现出几句自嘲的话。 你完了晏宁,你真的完了。晚上做梦梦见人家对人家图谋不轨就算了,大白天做白日梦竟也不放过他,你可真是走火入魔鬼迷心窍了。 “阿宁……快醒醒……”王阿平尴尬得手足无措,硬着头皮又拍了拍他,“别睡了,起来拜见大人。” 大人?!什么大人?! 晏宁呼吸一顿,猛地睁开眼。 眼前这苍松而立,龙章凤姿的身影不正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知府大人董元卿么! “大大大大……大人!”晏宁惊促之下应声站起,不料动作太大,一下牵扯到伤处,面色当即扭曲起来。 “不忙。有伤在身,无需行礼。”董元卿看着他的眼神很淡,神色很淡,连声音也是波澜不惊冷淡如水。 ——但这并不阻碍晏宁对他热情似火心驰神往。身上的伤很疼,但是看见董元卿他实在太高兴了,可是他又得控制自己不能高兴得太明显,于是各种复杂情绪混合在一起,愣生生给晏宁憋出了一个十分古怪诡异的表情。 还未等他做好面部管理,董元卿身后的侍卫倒是先忍不住乐了,朗声大笑起来。 晏宁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这侍卫身形高大,五官英俊,一身硬朗正气,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正经侍卫,与刘强那种下三滥的手下堪称是云泥之别。 晏宁依稀记得他好像叫钱三。 “嘿嘿嘿,多谢大人体恤……让官爷见笑了。”晏宁殷勤问道:“不知大人莅临寒舍,可是有事要找小民?” 难得他没有被美色迷昏头脑。知府大人大驾光临,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听董元卿问:“几日前,你可曾派人去官府写下诉状。” “是的。”晏宁说道这件事不禁握紧了拳头,说:“我要状告刘庆,他蓄意报复我们,派下属刘强强闯民宅,恶意打砸破坏,还想要我几人性命!” 他说得激动,胸腔阵阵发颤疼痛,忍不住咳嗽起来。 “阿宁……”王阿平焦急道:“莫要生气,许大夫说了你现在气不得。” “没事……咳咳咳……” 钱三收敛笑意,看着他:“伤及肺腑了?” 晏宁缓了缓,回道:“大夫说断了一条肋骨,断骨压到肺了,所以才会咳嗽……不过休息一阵子就能好,不是甚么大病……” 钱三乃习武之人,对伤症轻重颇有了解,说:“这段日子多歇息,不可劳作,更不可受染风寒,否则日后定会落下肺痨病根的。” 晏宁点点头,感激道:“多谢官爷提醒,我定会注意的。” 他这一通咳嗽,再加一脸鼻青脸肿还未消散的模样,算是把刘庆蓄意报复这条罪名落实了。 “当日除了你们,可曾有其他人可证明刘强等人来过。”董元卿又问。 晏宁摇摇头,说:“我这地方山高路远的,若不是住在此处,哪还有其他人。” 董元卿冷冷清清的声音不疾不徐,传入耳膜:“刘庆也去报了官,告你圈养狼群,恶意伤人。他手下有七人被咬伤,其中一人伤势过重,当夜死了。” 晏宁心中重重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19、拿手绝活儿 这个细节并没有逃过董元卿的眼睛,但他的神色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淡淡地看着晏宁。 “其状上所述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晏宁心下方寸大乱。该怎么说才好?矢口否认,撇清关系,说和自己半点关系没有?那不可能。别看董元卿好像上回帮过他一次,但晏宁丝毫不怀疑他是一个公正严明的知府,光是被他这样看着晏宁就已经感到压力山大扛不住了。 更何况这次涉及人命,若是故意欺瞒,到时他认真严查下来,反倒会适得其反,他有理也变成没理。 晏宁咬了咬唇。他感到很无助,也很绝望,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打着转。 他放低声音,语气微颤,透着浓浓的委屈和无助,回望他:“我没有圈养狼群,只是一次偶然救了一只小狼崽,所以才得与它们和平相处。那日情势所逼,它们也是为了救我才会咬人的……若不是它们来的及时,我早被刘强一伙人打死了……” 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晏宁抽噎一声,继续说:“大人您明鉴,我等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平日里见了官家老爷都怕得绕道走,若不是被逼急了,我们连反抗也是不敢的……那日我被打得神志不清昏倒过去,直到第二日响午才醒来,此事有仁安药铺的许大夫可为我作证,又何来恶意伤人这一说……” 董元卿这一次沉默了许久。身为尚书之子,又深得皇帝赏识,出生高门勋贵,交往的皆是良才美玉。像刘庆这种三教九流、为虎作伥之辈属实不入他的眼,令他不屑。但他身为一州知府,必须严格秉公执法,绝不能带入私人喜恶。 于是他有些犯难。 钱三看出董元卿举棋不定,便替他道:“真按你所说,狼群确实是因为你才咬了人,那便与你脱不了干系。” “可我并没有授意它们咬人,它们是自发的。”晏宁抿了抿嘴,反问:“按您说的意思,且不说狼群,是不是换了头野猪、野狗见了他们就想咬,我都得负责?” “更何况,他说是我唆使狼群咬他们的,那在场除了他们之外,可还有其他人作证?若是没有,仅凭他们的一片之词,这罪名我是不认的。” “这……”钱三被他问得哑然。 “世人皆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如若那人行好心做好事,自然不会落得被狼咬死的下场,小民又何其无辜要枉受牵连,求大人为小民做主!”晏宁颤颤巍巍,说着就要朝他下跪,小模样心酸可怜极了。 董元卿一抬手,挡了挡。 只是轻轻一碰,手掌与手肘之间的触碰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短暂,但依然让晏宁忍不住心脏狂跳,耳尖飚红。 啊啊啊啊他碰我了他碰我了!!淦,他手好大好有力量好好看他身上好香呜呜呜我好爱他啊啊啊…… 董元卿见他面色莫名又变得诡异起来,以为是伤疾复发,便道:“此事本官自有定夺,你且先行养伤,本官准你伤好之后再与刘庆对簿公堂。” “多谢大人!”晏宁变脸极快,转眼间就破涕为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钱三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嚯——好家伙,上一秒眼泪汪汪我见犹怜,下一秒满面春风神采奕奕,这厮祖上怕不是唱戏的。 “对了,大人是如何找到小民这处的?”晏宁好奇问。 “多亏王阿平带路。”钱三道。 说来也巧,王阿平今日进城买粮食,他脚程快,卯时出发,巳时三刻就买好东西出城了。正当他挑着箩筐走在官道上往回赶时,被驾车出城,前往云涧溪找晏宁的知府大人碰上了。 不过过了木桥,进入云涧溪之后,山途愈发陡峭,马车再行不通了。董元卿二人便下车,徒步随王阿平走了十里路才找到这地方。 “说来惭愧,王阿平箭步如飞似的,大人和我险些都跟丢了。”钱三调侃说。 “那当然了,他不光走得快,干活也很利索的。”晏宁笑说。 被夸奖的王阿平挠挠头,也不敢搭茬,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走快些,早点回来,时间早还能再干一场活呢。 “大人远道而来,想必对云涧溪这地方不甚了解,不如让小民领大人到处看看罢!”晏宁主动请缨,态度积极。 “不必。你抱恙在身,让王阿平领路即可。”董元卿道。 “那怎么行呢!”晏宁立刻就急了。好不容易才有这么好的机会和董元卿多说几句话,他能把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给别人吗?!他当然得趁这次机会在董元卿面前好好表现一把,加深他对自己的印象啊! “我虽然身残,但是我志坚啊!这点小伤完全不碍事的,能为大人效劳乃小民的荣幸,领个路算得了甚么,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小民也愿为大人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董元卿:“………” 钱三:“…………” 王阿平:阿宁真是个读书人,会的词儿真多。 晏宁一副信誓旦旦且铁骨铮铮的模样,拿出了“信不信我当场就能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给你们看”的豪迈气概。 为防止这等人间惨剧的发生,董元卿不得不改变主意,淡道:“有劳。” 晏宁当即乐开了花,拿了大蒲扇就要走:“大人这边请,我先领大人参观一下寒舍……” 董元卿:“且慢。” 晏宁:“………?” 董元卿眼角余光斜一眼河面,“有鱼。” 四人目光齐齐望向河里。 河面上鱼漂疯狂摆动,激起一层层涟漪。 “阿平哥,快快快!”晏宁兴奋喊道:“有鱼上钩了!!” 王阿平握起鱼竿长长一甩,一条大青鱼跃出水面,“扑通”一下被甩到地上。 “哟嗬!这鱼得有两斤重!”钱三没见过在河里能钓到这么大一条鱼,忍不住摩拳擦掌啧啧称奇。 “平时钓的只有巴掌一般大而已,是大人来了才有大鱼上钩,所以都是托了大人的福气哪~”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以后你就是我的幸运星了!晏宁在心里大声宣布。 “你这马屁拍得……过火了。”钱三乐道。他还是头次遇到晏宁这样的人。俗话说民不见官,普通的平民老百姓见了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避之不及,然而晏宁给他的感觉却像是相熟了很久的老熟人,言语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一丝惧怕和胆怯的意思。 这小子,真是有意思。 “嘿嘿,不瞒官爷说,种地和拍马屁这两样东西那可是小民的拿手绝活儿,一般人想学还学不来哩。”晏宁嘚瑟得不行,麻溜地拿草绳把鱼串上,交给王阿平,嘱咐道:“你快些回去杀鱼,然后叫阿姐做饭,再洗一个姜块和一些蘑菇野菜放锅里一起炖煮。知府大人和官爷难得来一趟,一定要盛情款待莫不可怠慢了……” “你这说的甚么话!?我家大人两袖清风高风亮节,舟车劳顿前来体察民情,为的是你这一顿饭吗?你这是即是盛情款待又是不得怠慢的,怎的,你想让大人落下一个寡廉鲜耻、搜刮百姓民脂民膏的恶名不成?!”钱三板起脸,严声斥责。 背地里,却冲晏宁挤眉弄眼。 “……”晏宁一瞬间福至心灵,立刻改口道:“官爷教训得是,大人勤政爱民廉洁奉公,真真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哪~阿平哥,你回去就按咱平日里的伙食做饭就行了,一定要把咱最真实的一面体现出来!” 王阿平莫名其妙:“可咱平日里不都是吃鱼和蘑菇吗?要不再焖些笋?” 董元卿:“………”怎么还加了一个菜? 晏宁:“可以,去罢!” 王阿平憨憨点头,转身走了。 钱三假装意外:“你们平时顿顿有肉吃?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嘛!” 晏宁摆摆手,笑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云涧溪即有山又有水,根本不愁吃的。” 他说着一指身后连绵的山脉,“这座山叫驼峰山,山里面盛产各种药材、木柴、野菜、蘑菇等等,偶尔我们还会在山林布下陷阱,时不时弄得些野兔子和山鸡开荤呢。” 董元卿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三人便一路慢慢往回走,且听晏宁细细道来。 “譬如眼下即将入夏,正是山里的黑节草、金线草、苦柴胡之类药材采收的时候,不过早晨山里雾气大,小民一般是中午之后才进山采药,然后拿到城里去卖钱,以此来换些油盐米粮维持一家人生计……” “这条河从驼峰山顶流下,原本是一条小溪流,到了木桥那处河面才渐渐变宽,成了河流。我们每日都会在几处水草茂盛之地放置鱼笼捕鱼,因此日日都能吃上新鲜鱼肉,若是当日的鱼肉吃不完便将其晒制鱼干以便保存……” 走着走着,晏宁眼角余光瞥见几步外的一个水坑,突然心生一计。 他假装没看见,偏着头与董元卿谈笑风生。 然后……… “哎呦——” 脚一崴,顺势往后栽倒。 : 欧吼,亲爱的知府大人,快将我拥入怀中,让我躺入你坚硬(?)有力的胸膛里吧啊哈哈哈哈—— 20、玉米问世 按理说,天时地利人和,晏宁不但算好了距离,连角度也算好了,这么往后一倒,铁定能一头栽入董元卿的怀里。 这一神圣而美妙的时刻,他美滋滋地闭上眼,等待着浪漫唯美爱情的发生…… 果然,一只健壮有力的臂膀将他稳稳当当揽住。 晏宁顿时羞红了脸,春心随着雀跃的心情而荡漾起来:“哎呀~多谢大人,我也是太不小心——” “那么大的水坑都没瞧见,的确是太不当心了。” 晏宁像只被攥住脖子的鸭子,话音戛然而止。 一睁眼,与钱三四目相对。 钱三挑了挑眉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 晏宁再偏头一看,董元卿正八风不动、波澜不惊地好好立在一旁呢。 晏宁:“………”唉,终究是错付了! 晏宁很懊恼,非常懊恼,他觉得自己错失了一次对董元卿投怀送抱的大好机会。不过万幸阿肥不在场,不然铁定是要被它狠狠笑话一番的! 片刻后,三人终于走回院门前。 刚修建完成不久的院子栅栏崭新一片,院门早早打开,雯娘众人立在门口迎接知府大人的道来。 “小民(奴身)拜见知府大人——” 董元卿微拂了拂宽袖,淡道:“不必拘礼。” “都回去吧,我来招呼大人就行了。”晏宁笑呵呵朝董元卿做了个“请”的动作,“大人您请进。” 甫一踏入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左手边的一大块玉米地,玉米地占据了前院一半的空间。而右手边,挨着院门口的是一堆木柴。木柴旁边是一个鸭舍,鸭舍里几只肥肥的鸭子正用着绿豆眼瞪着这两位陌生人。 再往里,木屋门前一侧有一座药架,药架上摆满了圆簸箕,簸箕里则晒着各种药材。另一侧架了两条长竹竿,竹竿上挂着一排鱼干和各种肉干。 由此看来,钱三说得一点不错,晏宁的小日子过得的确很滋润。 眼下正当玉米结苞抽须的时候,一排排玉米杆笔直挺拔,每一棵都结出了两三个玉米棒子。 “此乃何物?”董元卿没见过这种新奇的作物,主动开口询问。 晏宁:“回大人,这是一种粮食,我爷爷给它取了个名儿叫「玉米」。” “粮食?”董元卿眉心微动,“从何得来?” 天知道晏宁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为了解决种子的来历问题,他早在心里准备好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反反复复练习了很多遍,现在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是我爷爷年轻时在山里意外发现了它……”为了以后方便解释其它种子的来历,晏宁全部说成是在山里发现的,把功劳全都揽到了素未谋面的“爷爷”身上。 “于是经过他年复一年的精心培育,终于得出我手里这两百颗玉米种子。” 董元卿捻起他手中的一颗玉米种子,仔细端详。莹润的米白色种子的确酷似玉石,质地非常坚硬。 “确定可食?” “嗯。”晏宁郑重点头,“小民吃过很多回了,其口感软糯,香甜,饱腹感强。无毒、比豆类、大米更扛饿。” 他能猜到董元卿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对晏宁而言,玉米只是他用来卖钱的一种作物之一罢了。可对于董元卿这个朝廷命官而言,一种新的农作物的问世不仅关系着黎明百姓的生存温饱问题,更甚者会影响整个大宋的气运昌隆。 士农工商,农业发达才能种出更多的粮食。而粮食,永远是一个国家赖以生存的命脉根本。 钱三弯下腰打量一小簇玉米须,凑上去嗅了嗅,问道:“这是它的花穗?有股淡淡的甜味儿。” “这是它的花丝,里面就是玉米棒子。到收成的时会长得有手掌那么长一根……”晏宁从种植方法说到田间管理,事无巨细,一一向二人阐述。 “几时能收成?”董元卿问。 “再过十来天罢,端午前后差不多能收成了。”晏宁笑眯眯说:“届时小民一定摘几个大玉米送去给大人和官爷尝尝鲜。” 董元卿与钱三对视一眼。他们想要的可不是几个玉米尝尝鲜,他们想要种子。 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若是晏宁所言非虚,董元卿到时无论如何也得从他这里弄到种子。 晏宁眼看着这两人当着他的面儿“眉来眼去”,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 啧!啧啧啧!他越看越觉得钱三不顺眼了! “大人随我来,这边还有一样好东西呢。”晏宁重整旗鼓,准备祭出自己的杀手锏,誓必要把董元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哦?还有? 董元卿果然被吸引了,随他绕过玉米地和药架,往里走了十来步。 挨着栅栏这一片巴掌大的地里种着二十棵西红柿。这时西红柿已进入挂果期,一株约有半人高,顶尖留有几条分叉的绿枝叶,手指一样粗的主干上则挂满了一串串葡萄一般大的绿色果实。 不等董元卿询问,晏宁邀功似的主动介绍起来,“这也是我爷爷在山里发现的,给它取名叫做「西红柿」。陎州城地处西南边陲,故取了“西”字,而它成熟后模样与柿子一般通红,于是便叫它「西红柿」了。” “亦可食?”董大人关注的重点果然在“能不能吃”上。 晏宁突然被他可爱到了,心脏好似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又酥又麻。 嘴角控制不住越翘越高了,晏宁眼睛里盛满笑意,“可食,无毒。生食甜中带酸,生津止渴。也可当做菜肴炒着吃,炖汤吃。” “它一株能结那么多?”钱三半蹲下身来,大致数了数,它枝干上硕果累累,光是一株竟然结了十七个果实。 “因为是我种的才能结这么多。”晏宁一点不谦虚的臭屁起来:“它可比玉米难种多了,只有我才能种得那么好。它成熟时个头比柿子还大呢,一株就能长出好几斤来。” 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种地小能手晏宁自豪地挺了挺胸脯,一副等着接受夸赞的模样。 “厉害,想不到你真是个种地的能人啊。”钱三顺势夸他。 “哈哈,官爷过奖了。” 介绍完院子,晏宁本还想带他们进山林里走一走。但一看时候不早了,雯娘那边已做好了饭菜,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盛情邀请两人进屋用餐。 晏宁殷勤地用衣袖将凳子拂干净,满脸笑容:“大人请上座。” “不必多礼。”董元卿安然入座。话说他任职陎州城知府少说已有半载,深知这里的百姓想吃饱一顿饭有多不容易,想吃上肉更是难上加难,他不想让晏宁用这些难得的食材来奉承他。 他本不打算吃这顿饭的,但抵不过晏宁的三寸不烂之舌,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今日的菜肴与往日差不多,只不过做得更精致了些。餐桌上,大青鱼炖得软烂,佐以新鲜的蘑菇、姜丝和香叶,熬出了米白色的浓汤,鲜香扑鼻。 旁边还有一大碗腌笋焖腊鱼,腊鱼被煎至金黄色,表皮焦脆,鱼肉里浓缩了腌笋的香味,当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晏宁给董元卿舀了一小碗鱼汤,动作轻柔地放在他身前,“大人您尝尝这鲜鱼汤。” “嗯。”董元卿扫一眼众人,道:“尔等一起吃罢。” 众人一听,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与知府大人平起平坐吃饭?除非他们疯了,不然给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啊! 不过董元卿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情景,没有为难他们。 他端起碗,舀起一勺鱼汤慢条斯理地吹了吹,微抿一小口。 好看的人果然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的赏心悦目。晏宁满脸崇拜(花痴)地望着他,瞧那模样怕是恨不得上去把汤吹凉把鱼刺都挑走亲手喂到他嘴里。 “好喝吗?”晏宁期待地问。 董元卿放下勺子,微点头:“不错。” “那您再尝尝鱼肉。” “好。” “需要我为您挑刺儿吗?”晏宁星星眼。 董元卿动作一顿:“……不必。” “我可会挑刺儿了呢。” “……真的不必。” 钱三不动声色地斜了晏宁一眼。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自家大人身上也。不过打董元卿主意的人多不胜数,从都城汴京到边陲之地陎州城,什么样阿谀奉承的人他没见过。 不过晏宁是最特别的一个。这小子,说他胆大包天一点都不为过,才半天功夫不到,已经敢从“小民”自称为“我”了。 钱三不由对他另眼相看几分。他跟随尚书大人十余载,不说阅人无数但也会看人。往往像晏宁这种不惧权贵之人,要么是有真才实学,靠本事也能飞黄腾达混得风生水起、要么就是心高气傲不学无术之辈,到处惹事生非,实打实的搅屎棍鬼见愁。 晏宁应是前者。因为他不但模样长得好,机智聪颖,还会来事儿,溜须拍马更是信手拈来,还能做到不忍人生厌,有这本事的人他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正想着,董元卿已经放下碗筷,示意自己吃好了。钱三望了望桌上仿佛没动过一般的好肉好菜,咽了咽口水,深感可惜。 自家大人哪哪都好,就是为人太过板正了一些,跟尚书大人一模一样。 晏宁也深感痛惜。 为什么,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他亲爱的大人就要离他而去了呜呜呜。 21、他是我心上人 日暮西垂,夕阳余辉撒满天与地,金色的光泽在董元卿俊美无俦脸上镀上一层柔软的质感,让他多了了几分平静的温和。 晏宁恋恋不舍地送别,眉目间俱是满满的哀愁。走出一里地后,董元卿示意他不用再送了。 “那大人您慢走……”晏宁说着将手里的布袋交于钱三,说道:“里边装有一只烤兔干和一些山珍笋干,我猜官爷您爱吃,就斗胆给您带了,还望官爷笑纳。” “客气客气。”钱三确实好一口,心里直夸晏宁上道。 正要伸手去接,猛地感到脖子一凉,仿佛一记钢刀从颈边划过。 他立刻把手收了回来,板起脸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今日才与你说过你怎就忘了?!知府大人清正廉明,严禁收受贿赂,更视收刮民脂民膏为罪大恶极,你可是想陷我于不忠不义?!” 晏宁:“………”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官爷,小民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您一番。” “你说便是!”钱三斜目。 “大人是否心系百姓?” “那是当然。” “大人是否爱民如子?” “那必须的。” “既然如此,大人就是我亲爹,您就是我亲大哥,这是儿子孝敬爹的,您就好好拿着吧!” 多大点事儿啊,大惊小怪的,真没见过世面。晏宁暗自吐槽。 董大人被他这一套骚操作震得瞳孔微微睁大,钱三也愣住了。 ……还能这样呢?! 一路沉默,直到两人走过木桥,坐回马车里。 赶马的衙差忽闻马车里传出一声爆笑,吓得抽马的鞭绳都甩歪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娘的……笑死老子了……”钱三憋了一路,实在憋不住了,倒在车里笑得前俯后仰。 董元卿:“………” “大人……哈哈哈哈哈……你说那小子是不是忒逗,怎么想出来的这一招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董元卿几不可察地牵了牵嘴角,一丝浅淡似无的笑意滑过,“油腔滑调罢了。” 被评价为油腔滑调的晏宁对着一碗白米粥失魂落魄。 魏承正在桌上挑鱼刺,扭头朝晏宁嚷嚷:“阿宁你闲着也是闲着,过来挑鱼刺罢!” 明天他想吃娘亲做的鱼肉饼,但是剁鱼肉之前得挑鱼刺,忒麻烦! 晏宁头都不抬一下,“没空,不挑。” 魏承:“你不是很会挑刺吗?” “哎哟——”晏宁捂了捂胸口,说:“忽然有点头晕,看来我得躺床上歇歇了,你加油喔!” 魏承:……不是,头晕你捂胸口做什么? “重色轻友的家伙……”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句,嘀嘀咕咕抱怨:“帮大人挑刺儿就那么殷切,到我这就头晕……” 晏宁:“他是我心上人,你又不是。” 魏承:“那我还是你外甥哩!” “……好吧我的确重色,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呢。你今天不也偷偷看了他好几次。”晏宁拆穿他。 “我、我……”魏承被他点破,脸上一热,“我对大人才没有非分之想哩!” 雯娘在一旁听得“咯咯”直笑。 “哈哈哈……”晏宁大笑。 “大人确实……长得好看。”雯娘也说,“我以前觉着冯掌柜家的闺女是我这辈子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了,今日见了大人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肤白貌美大长腿,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见。”晏宁心说我找老公就得找这样的。 “真受不了你了。”魏承一脸无语。 “喵。”就是。阿肥冷冷附和。 “嗷呜呜~”小狼崽也不甘示弱地叫唤。刚才它被晏宁关在窝里不让出来呢,委屈死了。 “罢了罢了不说了。”晏宁无聊地摆摆手,起身去端药来喝。 初夏的夜,星空璀璨。 白日的暑气消散,夜风凉爽。可恼人的蚊虫在耳边嗡嗡不停,令人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为了驱赶蚊虫,雯娘去采来艾草,将它晒干后碾成粉末,以点燃艾草烟雾来驱蚊,效果不错。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又是半月过去。 经过半月的休养生息,晏宁伤势渐愈,又变回了往日那个生龙活虎的俊俏小骚年。 这一日依然是个大晴天,屋外旭日东升,天光大亮。清早晏宁刚刚起床,就见阿肥从外面鬼混回来,告诉他峡谷里的桃子有一部分已经成熟,他们再不去采的话就要被山里的动物吃光了。 晏宁一听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叫上魏承和王阿平,三人一起进山采桃子去。 遮天蔽日的密林深处蝉鸣声阵阵,三人远远就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的桃果香。 下到峡谷之中,满目皆是结满桃子的野桃树。成熟的野桃颜色深红,个头如鸡蛋大小,表面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内里果肉金黄,放在鼻前一闻,桃香四溢。 小馋鬼魏承哪里扛得住这等诱惑,把桃放在衣服上擦几下就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 “好甜!!”他瞪圆了眼,不住点头。 “快给我来一口。”晏宁哈喇子也止不住了,抢过他手上的大咬一口。 柔软的果肉汁水丰沛,一口咬下去浓浓的桃汁瞬间席卷了他的味蕾。 “好香!!”晏宁生平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桃子! “唔!这个也甜!” “好吃好吃,太香了……” 两人你吃一个我吃一个,半天没摘到几个桃,全吃进肚子里了。只有王阿平这个老实人在认真干活。 吃得差不多了,晏宁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踢一踢魏承,“快别吃了,赶紧摘,摘完还得回去帮你娘亲干活呢。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你瞧瞧人阿平哥……” “你还不是一样……”魏承不服气地嘀咕一声。 “嗯,瞎嘀咕什么呢?”晏宁威胁似的横他一眼。 “没什么……”魏承吐了吐舌头,拿过背篓蹲在地上捡桃子。树上的太高他够不着,所以只能捡地上掉的。掉在地上这些有的是被鸟啄坏的,有的是被松鼠老鼠等动物吃了一半扔下来的,捡回去煮一煮,剁碎了还能用来喂鸭子吃。总之就是不能浪费。 晏宁和王阿平只挑树上熟了的桃子摘,没熟便留在树上。三人忙活到中午,终于把长熟的果子都差不多摘完了,装了满满两个大箩筐。 屋里,雯娘已做好午饭等他们三人回来。 “阿姐——” “阿娘——” 人未到声先到,隔着老远都能听出两人声音里的高兴,雯娘笑着应道,“怎的了,摘了很多桃子么?” “嗯!好多好多!”魏承飞奔过来,把装在兜里的桃子掏出来给她看,眉飞色舞道:“你瞧,好大一个,给阿娘吃,可甜可好吃了!” 晏宁和王阿平后脚回来,雯娘一见这满满当当的两大框红彤彤的桃子,整个人都惊呆了。她还当魏承是在与她说笑,没想到真有那么多桃子?! “峡谷里全是桃树,桃树上挂满了桃子,红的绿的大小的,好多好多………”魏承霹雳吧啦地和雯娘说起来。 “先别忙着吹牛了,用木盆装些拿去洗了给阿姐和王爷爷吃。”晏宁说。 “哦!” “不忙,先吃午饭罢,饭菜都做好了。”雯娘道。 三人洗了手一起吃午饭,桌上晏宁道:“过两日就是端午节了罢?我明日进城卖药材换些东西回来,阿姐有甚要买的么?” “有的。”雯娘说:“家里快没油了,你拿着油壶去打一壶罢,再买一兜盐回来。” “好。”晏宁记下了,又问:“香烛纸钱不买些么?” “你瞧着买罢,若是没有余钱也不必买……” “那不行,过节就得过节的样子嘛,香烛纸钱多多少少都要买的。”晏宁说。 雯娘点点头,“嗯,听你的就是了。” “我明日也随你进城。”魏承说。 晏宁:“你去干嘛?” 魏承大声说:“给许大夫送桃子!” 嘿,这臭小子,怎么一有好事儿尽想着许大夫。 “那我也给知府大人送桃子去。”说到这晏宁脸上便忍不住浮出笑意,“阿姐你等会儿帮我挑两篮最大最好看的桃子,我明天送到府衙去给官差们都尝尝。” “干嘛送那么多啊!”魏承一听就心疼得不行。 “人情世故,你小孩懂什么。”雯娘嗔他一眼,魏承便努努嘴不敢再说了。 木屋的后院有一棵皂荚树。树高三丈不止,树龄估摸有十来年了。皂荚树产皂荚,皂荚在古代是与粮食一样非常重要的作物之一。 皂荚中富含胰皂质,是古时最常用、也是最好用的清洁物。例如洗衣服用的肥皂、洗头用的洗头液,洗澡用的香皂等等,都是用它做的。 不过……由于这树实在太高了,采摘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的。他们试过在长竹竿把皂荚打下来,结果累个半死也没打下来几个,后来又试图用木梯子爬上树去,但又因为太危险不得不放弃。 众人眼望着树上密密麻麻的皂荚,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 “喵~”阿肥打着盹,无聊地看着他们。 “有了!”晏宁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扭头看向阿肥。 阿肥:“……?” 22、桃儿熟了 “嘿嘿,喵大爷。”晏宁一脸谄笑,左边脸写着“不怀好意”,右边脸写着“没安好心”,形象且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来者不善。 阿肥扭身就想溜。 “诶!”晏宁眼疾手快,一把将它肥胖的身躯紧紧抱住。 阿肥:“人喵授受不亲,请你放尊重点。” “别急着走嘛喵大爷。”晏宁朝它挤眉弄眼,“帮我个忙呗。” 阿肥明知不该问,却忍不住问:“什么忙。” 晏宁垮起一张小俊脸:“你瞧瞧我们一群老弱病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只有喵大爷你可以仰仗了……” 阿肥:“废话省略一千字,说重点。” 晏宁:“帮我们摘皂荚吧!” 阿肥:很好,果然够省略。 晏宁有板有眼地说:“树太高了,我们实在没办法。不过你可以爬上去,然后用爪子把皂荚打下来,我们在下面捡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对哦!”魏承听完登时觉得这主意太好了!阿宁不愧是阿宁,太聪明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行。”阿肥冷漠拒绝:“我恐高。” 晏宁贴心地给它加油打气:“努力克服,你可以的。” 是时候展示你猫中李小龙的风采了! 魏承以为是阿肥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连说带比划地给它演示了好几遍,“你爬上树,然后用爪子这样……把皂荚打下来……” 一时间,阿肥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成了全家人的希望。 “快上去——快爬上去呀——”魏承托着它肥嘟嘟的屁股,努力让它爬到树上去。 阿肥苦大仇深地扭头看了晏宁一眼。 晏宁阴谋得逞,笑得那叫一个阴险狡诈:“嘿嘿,发家致富,喵喵有责喔。” 喔你个头喔!死基佬,心机boy! 阿肥翻了个大白眼,在魏承的催促声中一溜烟窜到了树上,彻底沦为一只悲催的打工喵。 “小乖,你别乱爬……”晏宁把有样学样的小狼崽从树干上拎下来,挠了挠它的肚子,“太危险了,你不许爬,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 阿肥:………???你还是人吗你? 有了喵大爷的“热心”帮忙,魏承不一会儿就捡了满满一篓子皂荚。 制作手工皂的步骤略有些繁琐,首先要将皂荚洗净,取皮,然后放入石磨中用木锤慢慢将它捣碎。捣碎后的皂荚皮会变得十分粘稠,这时再将它装入布袋中,碾出皂液。最后再将皂液加热至滚烫,趁热倒入事先准备好的模具中,置于通风处放凉,两三天后一块原始的手工皂就做好了。 晏宁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零四天,终于在真正意义上洗了一次头和澡。 皂液揉搓后带起丰富的泡沫,淡淡的皂香萦绕鼻尖。随着一瓢又一瓢热水淋下,冲走的不仅是泡沫与脏污,似乎连所有前尘往事也一并冲走了。 重获一次新生,他也完成了一次蜕变。冥冥之中,他已彻底融入这个时代,在奔腾而过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 陎州城,知府衙门。 晏宁靠着大门前台阶下的石狮子,擦了擦满头涔涔热汗。 三人天蒙蒙亮时便出了门,这会儿日头已是高高挂起,眼看着到巳时了。 门前当值的衙役见三人一人挑着箩筐,一人背着背篓,还带着个黄口小儿,便把三人当成了来城里摆摊的农户,长手一挥,严声喝到:“府衙三十步内闲杂人等不得逗留,你们摆摊到街上去!” 晏宁忙不迭堆起笑容,几步跨上台阶,嘿嘿笑道:“官爷误会了,小民不是来摆摊的,小民来找钱三钱官爷。” 找钱三爷?衙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盘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小民晏宁,是云涧溪的农户。” “找钱官爷有何事。” “山里的桃儿熟了,小民蒙受知府大人和钱官爷的恩惠,特意送些桃来让大人和各位差爷尝尝。”晏宁说着转身朝王阿平比划了两下,让王阿平把筐里装好的两篮桃子拿上来。 两个衙役一见竹篮里的大红桃,眼睛亮了亮,表情微喜。 “差爷当值辛苦了,这鬼天气这般热,您二位也来几个解解渴……”晏宁给两位衙役一人抓了几个桃子,笑眯眯地:“还劳烦差爷替小民通报一声。” 两衙役交换过眼色,一人走进府里。 “那你在此等等罢。”另一衙差瞟了他一眼,将桃装入衣兜里。 “够吗?不够这处还有。”晏宁又抓了几个给他。 那衙役神色更显喜色,满意地露出笑容。 晏宁借机与他攀谈起来。能问的随口问问,不能问的一句不提。晏宁分寸拿捏得极好,溜须拍马更是信手捏来,几句话的功夫那衙役的神色就随和了许多。 “哦——原来就是你小子啊!”陎州城就那么大点地方,晏宁与刘庆的事儿早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衙役得知眼前这眉清目秀的少年竟就是传言中心狠手辣手段恶毒的混混,诧异地张大了嘴。 心狠手辣?完全没看出来。他这一张小脸长得端端正正的,眉眼聪颖,面部轮廓柔和,哪有半分心狠手辣之人该有的样子? 晏宁现在才知道自己被刘庆那厮在背后到处散播谣言,气得嘴唇直抖。 妈蛋!早知道就应该让阿肥把他的脸挠花,挠成猪头! “犯不着动气。”衙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与他道:“大伙就是茶余饭后听个乐呵,没几个人会信他。刘庆那厮专横跋扈,陎州城没几个人不怕他,大伙敢怒不敢言,都巴不得来个人好好教训教训他呢。” 晏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想你们倒是乐呵了,我差点就被打死了呢! 正要装可怜卖卖惨,忽闻一阵脚步声。 钱三一身绛红武袍,高大英武,威风赫赫。 “哟嗬,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他笑呵呵看着晏宁,“伤好些了不曾?” “好多了。”晏宁笑弯了眼睛,“山里的桃熟了,小民特意送些来给大人和官爷尝尝。” 钱三:“叫甚么官爷,叫爹。” “……?!”身后两个衙役瞬间睁大了眼睛,八卦之魂蠢蠢欲动。 晏宁一头黑线:“………” 原来在官府当差的脸皮都这么厚! 钱三想起那日晏宁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不由朗声大笑起来。 晏宁决定不接他这茬,将竹篮交于他:“昨日刚摘的桃,又甜又香,还望官爷笑纳。” “好说好说。”钱三欣然接过。 一拉,晏宁的手却紧紧攥着竹篮的另一头不放。 只见他神色扭扭捏捏,惺惺作态:“官爷,这一篮是小民专门挑给知府大人的,大人日理万机为民造福,小民投桃报李,心怀感激……” 钱三挑了挑眉,哪能不知他安的什么心思,意味深长道:“知道了,我一定在大人面前为你好言几句。” “多谢官爷。”晏宁登时眉开眼笑,“还有一篮给府里的官差大老爷们。” “你这小子倒是会做人。”钱三笑道。 “哪里哪里。”晏宁嘿嘿一笑,伸长了脖子往府里探了探,问:“大人可在府里?” 大半个月过去了,好想看上他一眼。 钱三:“在,不过正与典史商讨公事。” “好罢……”晏宁只好作罢。身为一个善解人意的恋人(?)他怎么能打扰他亲爱的大人工作呢。 钱三一手提着一篮桃子,说道:“你在这处等等。” 晏宁:“?” 只见钱三阔步进了府里,片刻后去而复返,手里拎了两个粽子出来。 “明日便是端午了,给你两个粽子拿回去吃。” “好嘞,多谢官爷。”晏宁思及稍后还要去药铺,便主动与他道别,转身下了台阶。 三人离开府衙,去往城北。 “阿宁,官爷赏了你什么呀?”魏承好奇地问。 “粽子。”晏宁拎着两个粽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哇——”魏承抢过来,高兴道:“那你能分我吃一口吗?!” “当然,等晚上回去了大家一起吃。”晏宁笑说。 “嗯,阿宁你真好,哈哈。” 今日城里人潮涌动,比往日热闹得多。喧闹声嘈杂一片,叫卖声不绝于耳。 魏承小孩心性,看到什么都好奇,这里逛一逛那里瞧一瞧,还央得晏宁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玩得乐不思蜀。 晏宁怕他走丢,牵着他的手不许他再乱跑,两人跟在王阿平身后慢慢走。 走到仁安药铺,刚巧许大夫看完诊,正端着碗蹲在石凳上吃午饭。 “许大夫!”魏承远远朝他跑来。 “哟,小阿承来了。”许士杰扬了扬眉,三两下扒完饭,站了起来。 “吃过饭了没?”他问三人。 “还没有,一会儿就吃。”魏承昂起小脑袋,傻乎乎卖关子说:“我们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什么好东西?”许士杰问。 “桃!”魏承一问就答,憨得要命了。他兴奋地掀开盖在箩筐上的布,炫耀一般地拿出一个大桃子伸给他看,“你瞧,我和阿宁还有阿平哥进山里摘的,可甜可好吃了!” “这么多?!”许士杰睁大了眼。 魏承:“是呀,家里还有好多呢,是我叫阿宁送来给你吃的,我对你好不好?” “好好好,小阿承对我太好了。”许士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扭头打量晏宁,“伤好些了?” “好多了,多亏了许大夫妙手神医。”晏宁违心地答。 五十文的药钱呢!不好都不行。 许士杰:“进屋里去,我给你诊诊脉。” 23、端午佳节 “等等。”晏宁警惕地看着他:“看诊要给钱么?” 许士杰忍俊不禁:“你是复诊,不用给。” 晏宁松了口气:“唔,那感情好,有劳许大夫了。” “你啊,再这么下去要变成小财迷了。”许士杰调侃道。 “没办法,都是生活在逼我啊。”有钱谁乐意扣扣搜搜的呢,这不是没钱嘛! 生活不易,阿宁叹气。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里间。药铺里间是许大夫看病问诊的地方,里边陈设朴素,只摆了一张看诊台,一张木床和两张凳子。 晏宁在许士杰对面坐下,乖乖伸出手去给他把脉。 须臾后,许士杰问道:“近日可还曾咳嗽?” 晏宁:“半夜偶尔会咳,白天不咳。” 许士杰:“咳中有痰还是干咳?咳嗽时胸腔是否有杂声或颤动?” 晏宁仔细想想,回道:“有点痰,杂声倒是没有,不过我一使劲儿吸气……” 他说着深吸了口气,当即眉头一皱,“胸口就疼。” 许士杰:“那是因为肋骨还没长好,自然疼了。再过半月若是还疼,你再来找我。” 晏宁点点头:“好,晓得了。” 许士杰在药方本上刷刷落笔,边写边道:“咳痰说明你肺淤还未清干净,我再予你抓几副药……” “别!大可不必!”晏宁紧紧捂住小钱兜,看他眼神仿佛像在看一个强盗:“您给我写个药方就成,我自己抓药去!”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坚决不给中间商赚差价的机会。 “噗……”许士杰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我很好笑吗?”晏宁就纳了闷了,怎么每次自己一来这人就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到底是他笑点太低还是…… “好笑……你长得就很好笑,哈哈哈……” 晏宁:“………” 淦,你长得才好笑,你一家子都长得好笑! 晏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收好了药方,气呼呼地走出里间。 外边魏承和王阿平正坐在长椅上吃煎饼。 魏承吃得一嘴的油,抬起头来看他:“看完啦?许大夫说你好了吗?” “快好了。”晏宁一脸不悦,把这次来要卖的药材从从箩筐里拿出来,放在柜台上,不冷不热道:“金银花和金线草,收不收?” 许士杰:“收。” 晏宁废话不多说:“您看看货,给个价钱。” 魏承看看晏宁,又看看许士杰,懵懵懂懂地问:“阿宁你怎么啦?” 许士杰把他拉过来,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晏宁依然听得一清二楚:“我说错话,惹你小舅舅不高兴了。” 魏承连忙捂嘴,也压低了声音:“怎么惹的?你非礼他啦!?” 晏宁:“………?” 许士杰:“方才在里间,我给他看诊的时候……” 魏承:“趁机非礼了他?” 晏宁:……小朋友,你思想很有问题! 许士杰瞥晏宁一眼,“不是,我说他长得很好笑……” “哈哈哈哈哈………”魏承大笑,“那你完啦,阿宁最臭美了,你说他长得好笑不是在骂他嘛?!” 许士杰无辜耸肩,“那你说怎办?” 魏承老神在在,看似经验十足,说:“你哄哄他呗,阿宁很好哄的。” 许士杰:“怎么哄?” 魏承滴溜溜的小眼睛一转,机灵道:“给他送点好吃的。” 许士杰笑容俊郎,说道:“明日便是端午了,我娘包了些粽子,给你们拿几个?” “嗯嗯嗯!”魏承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可以可以,我替阿宁原谅你了!” “………”晏宁嘴角抽搐,满脸写着无语二字:“你俩是不是当我聋了?!” “阿宁。”魏承一把扑过去,搂住他的腰,“许大夫知道错啦,你就原谅他罢。” “是啊是啊,原谅我罢。”许士杰附和道。 “呵呵。”晏宁冷笑,心想你让我原谅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行呗,那你跟我说一句话。” 许士杰:“嗯?” 晏宁微笑:“说:晏宁是我大宋第一美男子。” 魏承:“…………” 许士杰:“…………” 王阿平:“…………” 药铺里出现短暂的安静。 三人面面相觑。 “快说啊!”晏宁恶声恶气地威胁。 “好、好罢。”许士杰被他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厚脸皮震得差点回不过神来。 古人向来含蓄,待客以尊称,笑时不露齿,哪怕是自夸也委婉内敛,像晏宁这么奔放这么浪的,许士杰长这么大真没见过,真是开了眼了。 别说他了,连和晏宁相处了几月之久的魏承都险些惊掉下巴。 刘庆够狂妄自大吧?够目中无人吧?但人家都没敢说自己是大宋第一美男子呢! “晏宁是我大宋第一美男子。”许士杰说完这句违心的话立刻在心里暗自忏悔。 老天爷在上,这是他逼我说的。 “唔。”晏宁意犹未尽地点点头,“不够大声,我感受不到你的诚意啊,再说一遍。” “晏宁是我大宋第一美男子。”许士杰中气十足喊道。 “不错不错,再来一遍。” 许士杰咬牙切齿:“晏宁是我大宋第!一!美!男!子!”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晏宁目光往旁边一斜,凉凉地落在魏承身上。 魏承非常识相,马上大喊道:“阿宁是我大宋第一美男子!阿宁是我大宋第一美男子!阿宁是我大宋第一美男子!” 娘亲说小孩子不能撒谎,但是小舅舅好可怕我不敢惹他呜呜呜。 晏宁又慢吞吞移动视线。 王阿平手足无措,紧张得结巴:“阿宁、是我大宋第一、第一美男子。” “哈!”晏宁狠狠出了口恶气,倍感神清气爽。 许士杰算是怕了他了,哪还敢招惹他。给他结了药材钱,又送他们两个粽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恭送他们离开。 几个病患早聚在药铺门口,看戏似的望着他们,许士杰臊眉耷脸,只觉得自己身为大夫的面子都要丢光了。 三人离开城西,返回市集置办过节所需的节日用品。 托钱三和许士杰的福,粽子他们是不用买了。要知道粽子这时候卖得可贵了,拳头那么小一个都要五文钱哩! 一行人先是到油铺打了一壶麻油。宋朝时百姓最常用的油便是麻油,因为每年产油量极大,所以油价相对盐价茶价便宜得多,一壶一升的麻油才花了三十文钱。 一兜盐十五文、香烛纸钱共十文、一袋粗面二十文。除了这些,晏宁还买了三块姜牙,又花了十文。 古时候老百姓餐桌上的食物不丰富,做菜用的调料更是少之又少,这时候辣椒和蒜都还没有引入中国,姜块、花椒和食茱萸则成了最主要的调味品。 云涧溪物产何其丰富,但就是没有姜,晏宁对此格外不爽。 翌日,端午佳节。 魏承今日起得格外的早。晏宁昨晚说今天要杀一只鸭子过节,于是他早早起来,依依不舍地与即将一命呜呼的鸭子道别。 两个多月前,它还是一只天真无邪的小鸭鸭呢,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肥嘟嘟的,走起路来屁股一摇一摆。 “谁叫你这么贪吃呢,阿宁说你最肥,所以要吃你。”魏承摸着它身上光滑的鸭毛,说道:“不过你也别难过,我会好好替你照顾你的家人的……” “然后把它们都吃了,是吗?”晏宁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好笑地问。 魏承:“…………”就你会说话,闭嘴不行吗?! 晏宁:“阿姐烧好水了没,我去叫阿平哥来杀鸭子。” 王阿平在屋里打扫卫生,听到晏宁叫便出去杀鸭子。 今天的菜肴非常丰盛,有铁锅炖鸭、红烧青鱼、炒笋、粽子和煮玉米。 过节就要有过节样子,有鱼有肉,才叫过节呢。 魏承一整天都开心得不得了,时不时围着晏宁转圈圈来表达他内心的激动和雀跃。 晏宁要去掰玉米了,他屁颠屁颠地跟上,急哼哼地说:“我来掰我来掰,你让我来掰。” “好好好。”晏宁握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这块地收成的第一根玉米棒子,就交由你来完成了!” “放心罢,没问题!”魏承蓄势待发,双手握紧玉米苞,用力一掰。 只听“吧嗒”一声响,玉米苞应声折断。 “哈!掰断了!” “不够吃,再掰一根。”晏宁说。 “嗯!” 一连掰了五根,魏承把玉米放进簸箕里,乐得小脸通红。五根玉米棒子每一根都比他的小胳膊还粗,被厚厚的苞叶裹得严严实实。 他按照晏宁的指示一点一点把苞叶撕开,终于见到了里面颗粒饱满,色泽鲜亮的玉米。 “一根棒子有好多好多颗玉米呀!真好看!”他惊叹不已,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 “要怎么吃,用水煮熟就可以了吗?” “没错。”晏宁笑,“你把这些叶子外壳剥一半留一半,洗净之后拿去给你娘亲煮来吃。” “好嘞!”魏承干劲十足,不一会儿就把玉米剥好了。 雯娘洗好锅,按晏宁说的,在锅里放了些水,盖上盖子开始煮。 魏承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望着燃烧的火苗,激动的心情比火苗还高涨。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锅里冒出腾腾热气,阵阵香气从锅里传了出来。 24、买玉米咯—— 第一口玉米咬进嘴里,软软的,糯糯的,口感比之糙米、白面馒头更为细腻弹牙,细嚼之下回味甘甜。 一根玉米下肚,魏承打了个饱嗝,回味无穷地咂咂嘴,“好吃,真好吃!我还想再来一根。” “还想再来一根?不留着肚子吃鸭子了?”晏宁笑他。 “唔……”魏承犹豫了下,他即想吃玉米也想吃鸭子和粽子,不过他现在其实已经很饱了。 “那、那我们明天还能吃玉米吗?”他问。 “能啊,你想吃去摘来煮就是了。” “好耶,阿宁你真好……”魏承开心得又开始围着他转圈圈了。 王老头子牙口不好,吃什么都吃得慢,一根玉米嚼了许久才吃了半根。 晏宁搬来张凳子坐到他身边,笑道:“好吃吗王爷爷?” “好吃……”王老头望了望晏宁,又扭头看了看眼前那一片丰收的玉米地,两行清泪忽然从眼眶顺着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颊滑落下来。 他是看着晏宁如何一步一步从地里种出了玉米,种出了这么好吃的粮食。他活了大半辈子,眼看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可若是……若是这粮食能早个十几二十年种出来,那么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是不是就能免于饥荒,不至于被活活饿死了? 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啊! “王爷爷,您怎么了……”晏宁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抬起袖子给他擦眼泪。 “阿宁……”一双饱经风霜、历经人间疾苦的粗糙手掌将晏宁的小手紧紧握住,湿润的目光饱含期许,“你答应我,一定要将它广传于世,让所有穷苦老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饱饭……” 责任也太大了,晏宁哪敢随口答应,但他不想伤了王老头的心让他失望,只好说道:“您放心罢王爷爷,我心中早有打算,也从未想过要将它藏着掖着,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一定将它推广出去,让更多人种上玉米,吃饱肚子……” “好……好……”王老头不住点头,他直起佝偻的背,慈爱地摸了摸晏宁的头,“阿宁是个好孩子,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老天爷会保佑我们所有人的。”晏宁笑笑,说:“我以后还会种出更多好吃的东西来,王爷爷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喔,不然就没口福吃啦……” 他嘴甜会哄人,没几句话就把王老头逗乐了,合不拢嘴地笑眯了眼。 日晚菱歌唱,风烟满夕阳。 小屋木浸泡在火红余晖中,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气氛祥和美满,一家人高高兴兴欢坐一团,共享丰盛的节日晚饭。 魏承年纪最小,晏宁便让他说一些吉利话。 “祝王爷爷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祝阿娘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祝阿宁身体安康,心想事成。” 晏宁马上接道:“我想和知府大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魏承梗住,一脸无奈加嫌弃:“你这叫痴心妄想。” 晏宁理直气壮:“你管我呢,快说。” 魏承撅起嘴向他娘求助:“阿娘,你瞧他呀……” 哪知他娘竟和不要脸的小舅舅是一伙的! 雯娘婉婉笑道:“他让你说你便说,只要阿宁高兴,他就是和一头母猪恩恩爱爱也没关系……” “噗——咳咳咳……”晏宁被呛得满脸通红,抓狂道:“阿姐我谢谢你了!我可没那么重口!” “哈哈哈哈………”众人捧腹大笑起来。 晚饭过后,王阿平在门前与屋檐下悬挂艾草点燃驱蚊,雯娘则收拾了阿肥和小狼崽吃剩的骨头,倒在木碗中喂给狼群。 月牙弯弯半遮面,俏皮似豆蔻少女藏在轻纱黑雾中若隐若现。 入夜掌灯,忙活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偷得片刻空闲,聚在屋檐下纳凉歇息。魏承半边脸趴在晏宁大腿上,听着夜风声习习,遥远的山谷虫鸣低语。 “阿宁,玉米能收成了,你何时摘去城里卖了换钱?”饭饱思淫/欲,哦不对,饭饱思新衣,他日日夜夜惦记着晏宁曾答应过的给他买布做新衣裳。印象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穿过新衣裳了,他长高了也长胖了些,旧衣裳又短又不合身,穿着即难受又难看。 晏宁左边腿趴着阿肥,右边腿趴着魏承,于是他不得不两手并用,一手撸猫,一手摸魏承的脑袋,说道:“再过两日就拿去卖。” “哦,那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根玉米呀?” “两文钱一根。”晏宁答。 “!!!”魏承震惊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两文钱一根?? 两文钱一根!! 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把玉米地里结了多少根玉米来来回回熟了不下十遍。他清楚地知道除了被刘强那群人踩死的十一棵玉米之外,剩余的一百三十九棵玉米一共结了两百四十四根玉米棒子! 如果晏宁只卖两文钱一根的话,根本挣不了多少钱,更别说买布一人做一套新衣裳了! 他这么一想顿时急得不行,说:“那么大一根玉米怎能卖两文钱这么便宜,你卖贵一点呀!” 晏宁挑眉,故意逗他:“那你说卖多少钱一根?” “呃……”魏承顿了下,想了想,说:“最少得卖二十文一根!” “那你还不如去抢。”晏宁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说:“你当陎州城遍地都是富豪呢,二十文能能吃上一顿肉了,谁脑子不好使来吃你的玉米?” “玉米比肉还好吃!”魏承反驳道。 晏宁打击他:“你猜谁会信你说的?” “…………”魏承辩无可辩,顿时泄了气一般,怏怏不乐地垮下脸。 “阿宁可是有其它主意?”雯娘问道。 晏宁一哂:“当然了。” 他其实心里早就打算。连魏承这黄口小儿都觉得两文钱一根玉米卖得便宜了,根本挣不了多少钱,难道他会不知道?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卖玉米,而是把玉米这样东西宣传推广出去,尽可能地让人们都知道这个东西以后,然后再去卖它的种子。 一根玉米两文钱,两百多根玉米能卖多少钱?但若是一粒玉米种子卖一文钱,那么一根玉米的种子一共能卖多少钱? 晏宁将心中所想与众人说清楚讲明白,引得大家一阵惊叹连连。 “阿宁你真聪明,哈哈!”魏承听得似懂非懂,但是直觉告诉他阿宁这个法子能卖很多很多钱! 晏宁很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这通马屁,继续与众人商讨。 两百四十根玉米,他打算留五十根玉米做种子、送十根给知府大人和许大夫、一百根用来卖,余下的便留做他们的口粮。 一百根玉米分四天来卖,每天只卖二十根,五根免费赠予百姓品尝试吃。 而五十根玉米棒子预估能有十五斤左右的玉米种子,而十五斤种子若是采用点播的种植方式,能种五亩地——这是他向阿肥咨询后得到的确切回答。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不超过两年玉米就能在陎州城广泛种植了。 雯娘:“要拿去城里现煮么?那岂不得早早就去了?” “嗯,所以这几日要辛苦阿平哥了。”晏宁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王阿平,说:“你若是累了就和我说,不一定非得每日都去的。” “不累不累。”王阿平连忙摆摆手。阿宁说得很清楚了,他一天才要挑二十几根玉米进城,哪里算得上累啊! “阿平习惯了倒没什么,倒是你还有病在身,连日起早贪黑操劳过重,万一身子受不住怎办……”雯娘担心道。 “没事儿,阿姐放心,我有分寸的。”晏宁笑笑,又说,“不过家里就一口锅,若是我们拿去了,你和王爷爷还有阿承如何生火做饭?” 雯娘稍一思索,道:“不妨事的,我夜晚将馒头蒸好,再煮些米粥,第二日我们就着米粥吃馒头就好了。” “行。”晏宁愧疚道,“那便委屈阿姐和王爷爷几日了,等挣了钱我再去买一口锅回来。” “你这说的甚么话,一家人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甚委屈不委屈的。”雯娘嗔怪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 “阿宁,那我也随你们一起去罢。”魏承道。 “你去能作甚?添乱吗?”晏宁瞥他。 “你别小瞧我。”魏承气鼓鼓道:“我可以帮你叫卖呀!” “真的假的,你还会叫卖呢?先叫两声来听听。” “咳咳。”魏承清了清嗓子,用清脆的声音喊道:“卖玉米咯——卖玉米咯——又大又好吃的玉米两文钱一根嘞——” 还别说,这叫卖声像模像样的。 “怎样,我喊得不错罢?!”魏承得意洋洋地扬了扬脑袋。 “不错不错。”晏宁乐不可支笑成一团,忍不住掐了掐他的小脸蛋。 这小崽子,真是可爱死了。 魏承:“那你带我去吗?” “带带带,你早上起得来我就带你去。” “哼,你个大懒虫都起得来,我怎会起不来。”魏承很是不屑地说。 可惜他志满踌躇,不到第三日便被啪啪打脸。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25、大人,尝尝我种的玉米 五月初七,夏至,天晴。 卯时,天色一片微白。木屋的轮廓清晨灰色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三人准备妥当,出发进城。 昨夜晏宁已经和雯娘交代好了,每天早上他们掰完玉米后,雯娘就在家把玉米秸秆砍掉,然后把土挖起来翻一翻晒一晒。晒一两天后再埋一些肥料进去,这样的话等他们把玉米卖完就可以接着种秋季玉米了。 两行玉米也就十几株而已,这活儿算不上累人,雯娘自然是满口答应。 走到城门时,正闻巳时钟声响起,旭日当空,高高挂起。 三人停在茶楼对面的道上。饭点时茶楼人流量非常大,晏宁选这个地方摆摊就是希望能吸引更多的人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哪怕不买也可以给他增加点人气。 架好铁锅之后,三人分工协作。魏承负责撕玉米苞叶,王阿平负责砍柴生火,而晏宁则负责去茶楼借水。 巳时末临近午时,午饭时间快到了,茶馆陆陆续续走来几个食客。 晏宁掀开锅瞧了瞧,玉米也正好煮熟了。 “又来人了又来人了。”魏承焦急道:“我能叫了吗?!” “行了,叫罢!”晏宁说。 “卖玉米咯——卖玉米咯——又大又好吃的玉米两文钱一根嘞——”魏承扯着嗓子喊:“免费尝尝不要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卖玉米咯——卖玉米咯——又香又甜的玉米两文钱一根嘞——免费尝尝不要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晏宁把一根玉米分成几段,摆在干净的竹盘里。 三三两两的食客听到叫卖声好奇地走过来,新奇打量,“这卖的什么玩意儿……” “这叫玉米!”魏承大声回道:“又甜又糯又好吃,来一块试试吗,不要钱的哦!” 两名食客一副商人打扮,黑濮头,宽袖长服,白底黑靴,衣着整洁得体,不似穷苦之人。 其实能来茶楼吃饭的,说明日子过得并不拮据。若是真正的穷人,午饭一个馒头就凑合了。 “不要钱也让吃?”两人狐疑,拿起一小截玉米左看看又看看,“你说它叫玉米?我经商十来年,却从未见过此物。” “这东西只有我小舅舅能种出来,您当然没见过了!”魏承骄傲说:“您尝一口试试,保准您吃了还想吃!” “当真能吃?”食客半信半疑,放到鼻尖闻了闻,又问道:“怕不是有毒罢?” “能吃,没毒。”晏宁笑着拿起一截玉米,当着他们的面吃了起来,边吃还边给二人讲解:“您瞧,它与大米无异,里面是白的,口感也与米饭相似,不过它更甜,香味也更浓郁些。” 两人见他吃后无事,其中一人颇具胆识,便也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须臾后,他眼睛越来越亮,脸上透出几分奇异的欣喜之色。 “不错不错。”他马上对同伴道:“方老板不妨一试,口感极其妙哉。” 另一人听罢也吃了,几秒后也欣喜若狂地称赞道:“嗯,果然不同凡响!” “这东西是如何种出来的?”二人不约而同问起来。 晏宁一哂,笑道:“实不相瞒,这东西是我祖辈几代人传下来的,到我这辈才算真正培育出来。「玉米」这名字的来由也是来自我爷爷。” “原来如此。”两人笑道,“那你这玉米如何卖?” “两文钱一根。”晏宁揭开锅盖,一团白色蒸汽散开,现出锅里一整条又粗又长的玉米棒子,“这么大一根,只卖两个馒头的价钱,您不但能吃个新鲜,还能管一顿饱,即便宜又实惠。” “成,那给我二人来两根罢!” “好嘞,多谢大老爷关照。” 开张大吉,好兆头! 晏宁与魏承击掌庆祝,三人喜笑颜开。魏承更是干劲十足,卯足了力气又开始叫卖。 “卖玉米咯——卖玉米咯——又香又甜的玉米………” 日正中天,茶馆门前人来人往,食客与行人络绎不绝。 晏宁的玉米摊也围了一圈人。瞧热闹的人居多数,因为“不要钱”这三个字对他们来说的吸引力太大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晏宁滔滔不绝的演说和舌灿莲花般的推销。 “真的不给钱也让吃?” “嚯——这么大一根……” “这味儿说不上来,不过确实怪好吃的……” 几根玉米压根不够分,一下就被抢没了。 “锅里的要钱?多少钱一根……”有人问。 魏承大声道:“两文钱一根,有人要买吗?!” “给我来一根……” “给我也来一根……” 片刻功夫,又卖出四根。有的人尝了觉得好吃当即就掏钱买了,有的人尝了个新鲜,但却并不舍得掏两文钱来买。 晏宁也不勉强他们,同样笑脸相迎,欢迎他们明天再来试吃。 送走这波人,魏承又开始叫卖起来。不过这次没有不要钱试吃的了,喊了半天才卖出去一根。 “别喊了,喝点水罢。”晏宁听他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有些心疼。 “嗯。”魏承望了望锅里,眉头皱了起来,忧虑道:“还有好多没卖出去哩。” “没事儿,卖不完咱就拿回去自己吃。”晏宁宽慰道。 “可是……不卖掉挣不了钱呀。”魏承还是皱着眉。 “你忘了前两日我说的了,咱主要是卖种子,不是卖玉米。”晏宁说,“若是实在卖不完,就是全部拿去送人也行。” 正说着,他瞧见府衙大门守门的衙差轮岗换值,两名休憩的衙差朝茶楼的方向走了过来,看样子也是要去吃午饭的。 “阿承,快快快,快喊两声。” “喔!”魏承一激灵,喊道:“卖玉米咯——卖玉米咯——又香又甜又好吃的玉米……” 两个衙差被叫声吸引,朝他们这边看了看。其中有一人恰巧是上回晏宁去府衙送桃时与他攀谈闲聊的衙差。 那名衙差似乎也还记得晏宁,与同伴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直直朝他们走来。 “哎呦,官爷您换值了。”晏宁笑容满面,说道:“小民这处有玉米,您要不要拿一根尝尝?” “玉米?那是何物?”那衙差道:“方才可是你们一直在此处叫卖玉米?” “正是小民。”晏宁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根玉米上前,“方才卖了不少,大家伙吃了都赞不绝口哩,官爷您不妨也尝尝。” “成,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没有问多少钱,看样子也不打算要付钱,晏宁也不问,笑着又递了一根给与他同行的官差。 “官爷若是觉得好吃,还望下回再来关照。” “好说好说。” 待两人走进茶楼里,魏承才扁了扁嘴,不知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晏宁把几根玉米装进竹篮,与王阿平魏承二人说道:“你二人在此处守着,我去去就回来。” “阿宁你要去哪?”王阿平问。 “送些玉米给知府大人。”晏宁答。 王阿平、魏承:“…………”行吧。 府衙门前,他又一次被拦住。晏宁对此已是轻车熟路,笑眯眯拜托衙差前去通报。 府衙后堂,内院,此时此刻董元卿也正准备用午膳。听闻衙差来报,说是有一名自称家住云涧溪,名叫晏宁的流民求见,他动作随即微微一顿,继而放下了刚刚拿起的筷子。 “属下去带他进来?”钱三请示道。 “不必。”董元卿起身,走出内院。 中堂内,晏宁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心里想着,官府不愧是官府,真气派。 直到钱三微微带笑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这次又拿了什么好东西来孝敬大人了?” 晏宁忙一转身,见着董元卿,心中狂喜,“见过大人!” “免礼。”董元卿浅淡的视线停留在他手提的篮子上。 “玉米长熟了,小民今日拿进城来卖,也特意拿些来给大人品尝。”他说着掀开篮子上的围布,将竹篮递上。 眼前一根根玉米色泽鲜亮,颗粒饱满,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瞧这模样就令人食欲大开了。”钱三笑道,“我先吃一根尝尝。” 他说着未等董元卿出声就抓起一根玉米吃了起来。 不知情的人只会认为他越俎代庖,不将董元卿放在眼里。但晏宁思绪一转,轻易便猜到了其中玄机。 董元卿好歹是堂堂四品朝廷命官,像他这种来历不明的流民送的东西,怎么能说吃就吃,钱三这是在以身试险呢。 “嚯,不错。”钱三瞳孔放大,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常年跟在尚书大人左右,后来又追随在董元卿身边,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果没吃过。这东西取名「玉米」当真是对极了。外形莹润如玉,内里细腻如玉,软且糯,但不绵烂,极佳的口感更如传世宝玉。 “嘿嘿,和官爷的口味就好。”晏宁笑道。 钱三:“这玉米还有吗?再给我那几根!” 晏宁:“今日卖完了,明日再给官爷送来。” 钱三:“成,那我先定个十根!” 晏宁大笑起来,“官爷真是个爽快人。” 他说完又看向董元卿,腼腆道:“大人您也尝尝罢。” 26、冤家路窄 董元卿薄唇微启,将几粒玉米纳入口中。 他的唇形很好看,刚毅中带着柔软,红润而不显艳丽,让人看着就很想扑上去亲一口——当然,敢觊觎知府大人美貌的除了色胆包天的晏宁之外也别无他人了。 “如何?可否和大人的口味?”晏宁面露期待。 “可。”董元卿颔首,给出肯定的回答。 晏宁敏锐地从他微微扬起的眉头捕捉到了一丝愉悦的情绪,不由心情大好。 于是他再接再厉:“大人爱吃我明日再送些来。” 唔,又找到明日来见他的理由了,我真棒。晏宁手动给自己点赞。 “不必。”董大人一如既往地拒人于千里,完全不领晏宁的好意,“辛勤劳作得来之物,无需用于阿谀奉承。” 晏宁闻言心头一暖,“多谢大人体恤,大人不愧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陎州城在大人的辖制下定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咱老百姓们有福了呜呜……” 他说着说着竟还假惺惺地抹了抹因感动留下的“泪水”。 “………”钱三眼睁睁看他抹了把空气,瞠目结舌。高人,这真是个高人啊。 “这便是玉米成熟后的模样?吃法可有和讲究?又如何留种?”董大人化身爱问宝宝,虚心向晏宁求教。 晏宁莫名又被他可爱到了,语气也愈发温柔起来:“不错,玉米收成后便是这般模样。一根玉米有巴掌长,手腕粗,白色玉米粒可食。玉米最通常的吃法是用水煮熟了吃,正如现在。生玉米还可以烤着吃、炸着吃、磨成粉制成面条吃、或者用来蒸馒头、包子等等……” “还能炸着吃?!”钱三一听到这个眼睛里刹那间射出火热的光芒。 在宋朝,万物皆可炸。兴许是因为油价便宜的缘故,宋朝人对油炸食品有着一种迷之喜爱。 “此炸非彼炸,是我研究出来的一种新鲜吃法。官爷若是有兴致,改明儿有空了去我那儿,我亲手做予官爷品尝,保准让官爷吃到尽兴。” “好好好。”钱三喜上眉梢,“过几日休憩了一定去找你。” “嗯,静候官爷大驾光临。”晏宁笑。他贼心不死,又打起了打董元卿的主意,说:“恰好再过几日西红柿也能收成了,小民诚邀大人前来品鉴。” “好。”董元卿稍一思索,答应了。 “那便恭候大人和官爷大驾光临了!” 晏宁大喜过望,再控制不住内心的欢欣雀跃,笑出一口大白牙。眼睛也眯成了缝,傻乎乎,缺心眼似的。 董元卿被他这傻样逗了一逗,勾了勾唇。 晏宁第一次看见他笑,虽然那一丁点笑意微乎其微,淡得肉眼几乎难以发觉,但晏宁还是看出来了。 甚至,他觉得董元卿是因为他才笑的! 他让董元卿笑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董元卿对自己……或许、大概、可能有那么一丁丁丁点的好感?! 向二人告辞后,晏宁走路的脚步都是飘的。毫无疑问,因为董元卿那个笑容,他膨胀了。 是的,他膨胀了!他被那个笑容迷得七魂去了六魄,都觉得自己要升天了。 “慢。”董元卿忽然叫住了他。 晏宁回头,嘿嘿傻乐:“大人还有何吩咐?” 就看见董元卿面无表情往钱三身上睨了一眼,眉头微蹙。 钱三只觉得全身一凉,摸不着头脑。 他与晏宁目光对视,电光石火间,他猛地一拍脑袋,“哎呀,险些忘记了!” 说着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来,作势要给晏宁。 “大人清正廉明,怎可平白无故收受老百姓的东西呢,你拿着……” “不可不可。”晏宁忙不迭推拒,“这是小民孝敬大人的……” “嗳拿着拿着……” “不行不行……”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不能拿不能拿……” 两人推推搡搡你进我退,董元卿站在一旁看了片刻,无奈摇了下头,拎起玉米自己先走了。 晏宁:“…………” 钱三:“…………” 从府衙出来,晏宁嘴里一路哼着小调,回到摊位上。 魏承望了望他,嫌弃道:“这般高兴,见着大人了是罢? “这你都猜出来了?”晏宁乐。 “您老脸上就写着“嘚瑟”俩字了。”魏承无语。 “哈哈……”晏宁开怀大笑。 魏承啧啧道:“古人有云,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晏宁嗤道:“古人还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 魏承:“古人又云,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古人死于话多,懂吗?”晏宁气得给他一个脑蹦子,“再说今晚不许吃我的玉米了。” 魏承努努嘴,向晏宁恶势力低头,“好罢,我不说了。” 玉米卖的卖了送的送了,铁锅见底。三人收拾好东西,出城回家。 到了第二日,三人在原地又摆起摊来。 经过昨日的叫卖,茶楼对面的掌柜也被吸引,趁着还没到饭点,溜到晏宁那儿瞧热闹。 晏宁每日去茶楼打水,自然认得他。 “掌柜您来得早,玉米还未煮熟呢。”晏宁笑眯眯道:“等会儿煮熟了我给您送两根过去便是。” “成,那多谢了。”掌柜见他长得俊俏,本就对他颇有好感,所以才会让他到茶馆打水,眼下见晏宁为人大方爽直,不由对他更是青睐几分。 农户摆摊挣的都是辛苦钱,他不想占晏宁的便宜,于是笑问:“不知你这玉米如何卖的,多少钱一根?” 晏宁:“不贵,两文钱一根。” 掌柜:“那给我拿五根罢,听昨日吃过的食客说你这玉米味道极好,我买来给店里的伙计都尝个新鲜。” “好嘞,没问题。” 不久后,玉米煮熟开锅,晏宁挑了五根个头大品相好的玉米,叫王阿平送到茶楼给掌柜的。 来茶楼吃饭的食客们瞧见了,纷纷议论起来。瞧,连茶楼掌柜的都去买了玉米,可见这玉米不是一般的好吃啊! 很快,玉米摊前又围了一波瞧热闹的。 晏宁今天特意砍了一株玉米秆来做配合他演说,食客们一边吃着免费送的玉米一边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直把这稀罕物吹得只应天上有。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之际,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拼命挤进人群里。 “嗳,让一让,让一让。” 众人扭头一瞧——嚯!这不是知府大人的侍卫钱三爷么! “哗啦”一下,围观百姓顿时做鸟兽散,远离玉米摊几丈有余。 “还有玉米吗?!”钱三急吼吼问。 说到兴头上被打断的晏宁:“……有的。” “先给我来十根!” “好、好的。” 这位官爷,请你矜持一点,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饿死鬼投胎你知道吗? 王阿平给他装了十根玉米,看了看晏宁,不知该不该收钱。 还未等晏宁发话,钱三已经把钱从腰兜里摸了出来,放在摊子上,“给,二十个铜板,你数数。” “多谢官爷关照。”晏宁哪敢真数,收到铜板让王阿平放好。 “行嘞,那不打扰你做生意了。”钱三拎了玉米,高兴得像一个三百斤的孩子,回府吃午饭去了。 围观群众这一看,谁还有疑惑,谁还敢不信?这玉米就是宝贝,就是个稀罕物,连官府的人都抢着要买。 众人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喊起来。 “给我也来一根……” “给我来两根……” “五根,我要五根……” 眨眼的功夫,二十根玉米被一抢而空,连玉米粒儿都没剩下一颗。 晏宁:“………” 魏承:“………” 王阿平:“…………” 三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唉唉唉!你们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哩!”可恶!晏宁扼腕,他才刚刚说到田间施肥,还没说到病虫害管理呢,钱三一来,把他的演说都打乱了。 “你明日还来不来卖?”有人问。 “来啊,明日我还在这地方。”晏宁答。 “那明日再来听你说。”他们又不是闲得没事来听晏宁说书的,看了会儿热闹自然要回去干活了。 好吧,晏宁无奈,只得又收摊回家了。 第三日,他们多摘了十个玉米,将两个箩筐装得满满当当。不过今天魏承小朋友起不来床,估计是前两日累得紧,今天睡得像小猪崽一般任雯娘怎么叫都叫不醒。 晏宁心疼,于是便不叫他去,只和王阿平两人进了城。 今日天色阴沉,空气闷热,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了。 王阿平动作麻利地架上铁锅开始烧水,魏承今天没来,晏宁得自己剥玉米。 剥着剥着,他突然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平时路道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行人路过玉米摊都会停下来看看,再好奇地谈论一番。可刚才,明明有几个路人打远处过来,但都绕开玉米摊远远的,纷纷低着头疾步走过,避瘟神一般。 晏宁心下一沉,猛地扭头往身后望去。 十几步外,刘庆刘二公子带着几个手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阿平!”晏宁喊道。 王阿平被他吓一跳,抬起头顺着他目光看去,又被刘庆一伙人吓了一跳。 “去官府找钱三爷,现在,马上,快去!” 27、种子也卖 刘庆确实是想来找茬的。陎州城地方不大,人多嘴杂,晏宁这两日在城里摆摊卖玉米的事儿早传入他耳朵里。 不过这小子够精明,把摊摆到茶楼对面来了。这地方人多,离官府又近,他就是真想找麻烦也得先掂量掂量情况。 刘庆被他气得牙痒痒。更可气的是,一见他们来,这小子二话不说直接叫那个瘸子跑进官府去找人去。刘庆简直要被他气笑,咋的,当真以为有姓董的在背后给他撑腰他就拿他没办法了?! 越想越气,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刘二公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府衙大门执勤的俩衙役也不是吃素的,一发现这边情况不对,两人一打眼色,还没等王阿平跑过来,一衙役就跑进府里找钱三通报去了。 刘庆横眉竖眼,趾高气扬走到摊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晏宁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冷着一张臭脸。 “哟,什么风把刘二公子吹来了。” “呵,这大马路上莫不是写了你的名字,我走不得?”刘庆鼻孔朝天,豪横地将装好玉米的铁锅一脚踹翻。 干干净净的玉米棒子从铁锅里滚出来,转眼间沾满灰尘。 晏宁拧眉,厉声道:“刘二公子,请你自重!” 刘庆满不在意地讥讽一声,鞋尖踩在一根玉米棒上,碾着它滚来滚去,“玉米?呸,大言不惭自吹自擂!就这歪瓜劣枣的玩意儿也配叫「玉」米。” “呵,像您这样的人都能自称一声「公子」,它怎就不能叫「玉米」了?” “你!”刘庆语塞,气得怒目圆睁。 哪次口舌之争他不是输给晏宁,但每次都坚持要自取其辱一番。晏宁把这归咎于,他是真的脑子有病。 刘庆长袖一挥,咬牙道:“这些我都要了,全给我包起来!”等着老子我弄死你! 晏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能肯定他绝对没安好心。 当即拒绝:“对不住,不卖。” 刘庆:“你说不卖就不卖?!” 晏宁:“我的东西,我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怎的,刘二公子上回想强买我的猫,眼下又想强买我的玉米?” 刘庆:“不卖你摆什么摊!用这种态度对待买主?你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晏宁扬了扬眉,“我什么态度?两文钱一根的东西,难不成还要我学狗叫哄刘二公子开心不成?” 刘庆:“你你………” 晏宁眼珠子一转,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不过我学狗叫倒是挺在行,刘二公子若是想听的话,我不介意给您来一段。” 刘庆:“…………?”这厮又想耍什么花样?! 晏宁清了清嗓子,捏起声调。 “这些我都要,全给我包起来!你说不卖就不卖?!不卖你摆什么摊——” “噗——哈哈哈……”十几步外,茶楼里的食客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看他们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暗地里个个支棱起耳朵,密切关注着玉米摊那边的一举一动呢。 吃瓜看戏,从古到今都是国人最大的爱好也。 刘庆怒不可遏,满脸涨红,活像一个打满气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火球。 “给我掀了他的摊!!!” 打手们闻声而……一动不动。 “愣着干什么!给我掀啊!”刘庆咆哮道。 “掀什么掀?刘二公子这是想掀哪里啊?!”钱三爷气派出场,身后跟着两名衙差,端的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刘庆脸色一僵。 “官爷您来得正好。”晏宁这次可不会让刘庆恶人先告状了,抢先道:“刘二公子欲买小民的玉米,小民忧心二公子金枝玉贵吃不惯小民这山间野货便好言相劝不卖予他,未曾想刘二公子非但不领情,还恼羞成怒要掀了小民的摊子。” “哦?”钱三斜一眼刘庆,要笑不笑地:“这就是刘二公子你的不是了,人好心为你着想,你怎能恩将仇报呢?” 刘庆气得话都说不顺:“他……我……” “还好官爷来得及时,不然我这玉米这就被糟践了……”晏宁说着蹲下身,把滚落在地的玉米捡起来洗净,放回锅里。 钱三:“快到饭点,玉米还没煮上?” “这不是被刘二公子耽搁了么,现在便开始煮。”晏宁吩咐王阿平生火。 钱三马上道:“我先定十根。” “……您都连吃三天了,还没吃腻啊?”晏宁略显无语。 “不腻不腻,还能再吃几日。”钱三笑道,“昨日大人也吃了一根,还夸了你。” “当真?”晏宁一听,心花怒放,“他怎么夸我的?快说与我听听?” “想听啊?那明日再给我留十根玉米。” “成!没问题!” 两人把刘庆晾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刘庆:“…………”简直要被气晕了! 半响,晏宁仿佛这才想起他,佯装意外:“刘二公子还在这里呢?” 我不在这里那我该在哪里?锅底吗? 刘庆倒是脸黑如铁锅底,嘴角抽搐:“我正打算去茶楼吃饭。” 晏宁冷笑:“哦,那您请呗,慢走不送哈。” “哼!”刘庆甩袖离去。 晏宁看着他走近茶馆,小声呸了一句,朝钱三道:“多谢官爷解围。” “不客气。”钱三望着冒气的铁锅,摩拳擦掌。 “嗳。”他问,“你这玉米快卖完了罢?” “明日还能再卖一天,余下的我打算留来做种子了。”晏宁回答。 “种子?”钱三心头一动,“种子也拿来卖?” “当然了。”晏宁奇怪地看着他,“不卖留来作甚,小民家中人单力薄,又种不了那么多地。” “那感情好。”钱三又问,“那种子你要怎么卖?” “一文钱一颗,买五颗送一颗。”晏宁从容回道。 钱三思忖片刻,低头一笑,“你这小子,很会做生意啊。” “嗐,我也要挣钱吃饭的嘛!”晏宁哂道。 午间,天色愈发阴沉,狂风呼呼大作。地面风沙走石漫天飞扬,眼看马上就要下雨了。 玉米煮好,茶馆掌柜朝晏宁喊了几声,示意他们把摊子收到茶馆里来避雨。 两个衙役帮忙抬大铁锅,王阿平收拾了干柴和木板子,挑着箩筐一起躲到茶馆楼檐下。 眨眼功夫,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掌柜的,借你张桌子吃顿午饭。”钱三喊了一声,从锅里捡出几根热乎乎的玉米,津津有味吃起来。 “嗳,给我也来一根。”有食客道。 “好嘞,两文钱一根,您随便挑。”晏宁笑。 “那我也来一根……” 食客们瞬间围拢过来。 好吃,太好吃了。自打吃过玉米之后,糙粮米饭和馒头开始变得难以下咽,众人纷纷被玉米香甜软糯的口感征服。 趁着大雨,食客们吃完后也不急着走,围坐成一圈,听晏宁拿着玉米秸秆又开始演说。 听了半响,终于有人问道,“你说了那么多,我们又没种子,怎么种啊?” 晏宁一拍大腿,“巧了!我有种子啊!” “真假?”有人怀疑道:“你连种子都卖?” 他们这群人里大多是从商的商贩,从利益角度出发,若是他们有种子可不会拿出来卖,而是自己留着种,垄断玉米的贩卖渠道来挣大钱! “卖,为何不卖。”晏宁道破他们心中所想,笑道:“首先这种粮食好种,易留种,只要一颗种子就能种出千千万万棵玉米出来,我想一家做大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没有这种心思。” “比起抬高它的身价用来卖钱,我更希望它能走入寻常百姓家中,让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吃上一口饱饭……” “说得好!”一人鼓掌道:“公子小小年纪胸怀却如此宽广,实在是令我等赧颜哪!” 晏宁笑笑:“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此乃小民力所能及之事,理应如此罢了。” 这么一说,众人更是火烧脸颊,脸上更热了。 “那你的种子怎么卖?”有人当即就问。 晏宁:“一文钱一颗,买五颗送一颗。” “嚯——”众人不约而同道,“这未免也太贵了罢!一根熟玉米才两文钱,一颗种子你却卖一文钱?” “非也非也。”晏宁笑眯眯地:“大老爷您稍安勿躁,且听小民细细道来。” “一颗玉米种子能种出一株玉米苗,一株玉米苗至少能结出两根玉米棒子,而两个玉米棒子又能得三百来颗种子。这么算下来,只要种上一季,您就能拥有三百颗种子。三百颗种子又种下去,如此反复,不过一年就能种上几亩地了,这妥妥的稳赚不亏的呀。” 众人一琢磨,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过…… “哼!”刘庆坐在角落一旁,挑刺道:“说得比唱得好听,你怎么保证这玉米粒种下去就能长起来?又如何保证它一定能收成?!若是种到一半就死了呢?你赔吗?!” 晏宁从善如流,淡道:“任何作物都有天灾人祸不能收成的风险,我自然也无法保证它一定能收成。” 刘庆正要得意,却又听晏宁施施然道:“但若是诚心实意想种之人,买了我的种子种不出玉米的,那么我答应诸位,将购买玉米种子的钱一文不少地返还给他。” 28、他是我小弟 “信口开河!”刘庆偏偏要与他针锋相对,“你不过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民要如何取信于人?届时骗够了钱就跑路,大伙上哪儿找你去?!” “我来给他作保。”钱三一锤定音,气势十足,“他若是骗钱跑路,你们就来找我赔,我钱某的面子,够不够大?!” 顷刻间,茶楼内鸦雀无声。 刘庆被怼得悻悻闭嘴,不敢再说。 “有钱三爷作保,那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就是就是,钱三爷的人品无需质疑……” 众人纷纷捧场附和起来。钱三是什么人哪?人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正经侍卫。刘庆又是什么人哪?狗仗人势为非作歹之辈。该信谁的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那你今日带了种子不曾?我买五颗回去种试试……买五颗送一颗是罢?那你得给我六颗。”有人说。 “今日未曾带,我本打算这两日卖完了玉米再卖种子。”晏宁笑说,“不过我每日都在这处摆摊,各位大老爷想买种子来这找我就行。” 又过得小半个时辰,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了。 钱三吃饱喝足,一抹嘴,起身摸出几个铜板给晏宁,说道:“明日记得还给我留啊。” “好。”晏宁点点头,面露感激。今日要是没有钱三帮他解围,不定又是一场恶斗。 临走前,钱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朝刘庆那边扫了一眼,扭过头朝身后两个衙差劈头盖脸道:“瞧见这个人没?” 他指了指晏宁,“那是我小弟,我罩着的人,以后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找他麻烦,那就是和我钱三过不去,和我钱三过不去那就是和知府大人过不去,听见没有?!” “是是是。”两衙差忙不迭点头哈腰,“晓得了晓得了。” 晏小弟:“……” 还好还好,他没说出“那是我儿子”这种话来,晏宁对此表示十万分的感谢。 他这话摆明了就是说给刘庆听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却又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 “哼!”刘庆自觉颜面扫地,怒气冲冲地摔了茶杯,扬长而去。 回到府里,钱三将今日之事一点不落地告知董元卿。 董元卿听罢也没什么反应,依旧聚精会神地审批公文。 “我观他为人不拘小节又能言会道,胸有大志不贪蝇头小利,此等气魄与胸怀,不像是大字不识的穷苦流民出身啊,我猜他定是有何难言之苦……” 钱三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学了一段晏宁讥讽刘庆学狗叫的话,笑得前俯后仰连连拍掌。 “我这辈子愣是没见过这么逗的小子,哈哈哈……” “他说何时来卖种子。”董元卿问。 “说是卖完玉米,过两日便来。”钱三问:“大人有何计划?” 董元卿:“你如何说?” “要我说官府必须得把所有种子都买下来,绝不能让种子落到那些商贩子手里。”钱三正色道:“他小子心思浅,一瞧就没经历过人间险恶。那些商贩子得了种子,当真会用来济世救民造福苍生?我不信,他们只会垄断市场再高价卖给老百姓从中牟取暴利而已。” 董元卿:“如确定可当产粮作物,即可买。” 钱三一拍大腿:“当然确定了,属下都连吃三日了,要是真有毒那我早该毒发身亡一命归西了。况且照他说的,七月马上可以接着种秋玉米,若是咱现在买了种子就开始种,岂不是还能赶上今年秋收?” 董元卿拢了拢袖子,缓缓放下笔。 钱三神色一敛,笑道:“属下也就是说说,买与不买,全凭大人定夺。” “买,全买下来。”董元卿淡道。 “成,就等大人您这句话了!” 董元卿:“明日你早些去,与他买几根生玉米。我修书一封,你将书信与玉米一起送去汴京城,交于我爹手里。” 钱三正色道:“是,属下明白了。” 董元卿机警,深知万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他远离汴京城,消息滞后,无法实时掌握城中风向。要知道即便是一件好事,可若是在不当的时机上奏皇帝,只怕也会落得一个事倍功半不讨好的下场。所以他选择让钱三把奏书先送予他爹,他爹在官场纵横几十载,必然比他更会择机而动。 然而世事难料,第二日钱三早早来茶楼等着,却迟迟不见晏宁一行人的身影。 又等了一日,竟仍不见晏宁人影。 钱三当即意识到,晏宁可能是出事儿了。 事情得从两天前说起。那日晏宁与钱三道别,眼看雨停了玉米也卖完了,他便与王阿平收拾东西回家去。哪知这鬼天气晴雨不定,他们才刚走到半路又下起了一阵大雨。 晏宁本就身体抱恙,这一场雨淋下来,回到家后当即又病倒了。感冒头晕不说,还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的,别说再去卖玉米了,连床都下不得。 万幸家中有备医治风寒发烧这类的药材,雯娘连忙给他熬了药喝下,一直睡到第二天晏宁才出了一身大汗,辗转醒来。 “阿宁你醒了?”魏承一面在屋里守着他,一面帮雯娘捋芦苇穗,听见他那儿动静,立马朝外头嚷嚷喊道:“阿娘,阿宁他醒了!” 脑袋还有些昏沉,像被人蒙头打了一顿,涨得难受。 雯娘急急忙忙跑过来,见他醒了,又是喜极而泣,哭了起来。 “阿姐……”晏宁啼笑皆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你怎又哭了,我没事儿,这不是好好的嘛……” “好你个鬼。”雯娘又气又心疼,“都病得说胡话了,还说没事……” “啊?”晏宁一愣,“我说什么胡话了?” “你一直“爷爷”“爷爷”的叫呢……”魏承问:“阿宁你是不是想爷爷了。” “是罢……”晏宁情绪低落,“的确想他了……” “别难过啦。”魏承努力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爷爷不在了,你还有我和阿娘、阿平舅舅和王爷爷呀!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哦!” “好。”晏宁笑笑,被他哄了一下心情好了许多,“几时了,有饭吃么,我肚子都饿得不行了。” “有的,阿娘给你留了很多好吃的……” 填饱肚子喝完药,晏宁苍白的脸色看着恢复了些血气。 眼下正值未时,外头太阳晒得毒辣。 晏宁搬了张凳子坐在屋檐下纳凉,王阿平正在院子里翻土锄地。 玉米地还剩下四行玉米没砍,原先说要留五十根玉米棒来做种子的,现在看来多留了三十几根。 晏宁在心里算了算,合着他前几天进城卖熟玉米拢共才挣了七十几个铜板。 “嘎嘎嘎——嘎嘎——”鸭舍里一只鸭子叫得欢快,扑棱了几下翅膀。 魏承说:“我撵它们出去河边觅食了。”两个多月过去,鸭子们已经学会自己回窝了。魏承把它们赶出去找吃的,吃饱了它们就会自己回来。 “去罢,别离河边太近,当心掉河里去。”晏宁叮嘱说。 “知道啦……咦!?”魏承把鸭子们从鸭舍里赶出来,定睛一看,草屑堆里多了一枚椭圆椭圆的,白溜溜的……蛋? “阿宁阿宁!”魏承激动得嗓子破音,“你过来看啊!!” 晏宁望着他手里捧着的一枚大鸭蛋,也惊了。 魏承:“蛋蛋蛋蛋蛋……” 晏宁:“我知道它是蛋。” 魏承:“哪里来的蛋啊?!” 晏宁:“多新鲜啊,鸭蛋不是鸭子下的,难不成是我下的。”我又不是鸭子。 魏承兴高采烈地双手捧着大鸭蛋转圈圈:“你说会是哪只鸭子下的?” 晏宁一想,说:“应该是那只老母鸭罢,哎呦,幸好端午的时候没把它宰来吃肉。” 魏承:“那鸭蛋是不是可以孵出小鸭子?我们是不是可以有很多很多鸭子了?” 晏宁:“那你快去叫王爷爷编一个鸭窝给老母鸭孵鸭蛋……” 魏承乐得蹦蹦跳跳,“好嘞,我这就去。” 不到片刻功夫,一家人都从魏承口中得知了老母鸭下蛋的喜讯。 真是可喜可贺、普天同庆。 正当众人沉浸在喜悦当中时,一道颇为耳熟的声音在院门前响起,传入众人耳中。 晏宁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忙喊魏承去开门。 董元卿与钱三候在门前。董元卿为首,一身竹青绸锦服,腰束玉带,肩披墨色金边长袍,端的是轩轩韶举,英英玉立。 “拜见知府大人——”众人连忙行礼。 晏宁垂眸时看见他鞋面上的几滴泥巴,猜想是前两日大雨导致道路泥泞,他赶路时不留神沾上的。 这鞋一看就价格不菲,晏宁怎么看都觉得那几滴泥巴太碍眼了,好想给他擦干净。 “免礼。”董元卿看晏宁面色不佳,于是问道:“病了?” 钱三便说接连两日都没瞧见他去摆摊,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于是和大人一起过来看看。 “嗯,那日淋了场雨,一不留神就受了风寒,不过眼下已经好些了。”晏宁觉得知府大人是在关心自己,心中暗自欢喜。 将二人迎进屋里,晏宁擦了擦凳子,恭请董元卿入座。 “大人和官爷光临寒舍,是来吃西红柿的么?”晏宁笑问。 还真不是,他们是来买玉米种子的。不过有新鲜玩意儿吃,两人自然不会拒绝。 “西红柿熟了?”钱三两眼放光,诚实的表情出卖了自己是个吃货的本质。 晏宁:“有几个已经熟了,大人您稍坐片刻,我这就去摘来。” 两人哪里还坐得住,董元卿随即起身,与他一起去地里。 栅栏边上,一个个比柿子还大的西红柿成串成串地挂在茎条上,一眼望过去场面震撼极了。 29、一级主线任务完成 高质又高产,两人皆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一时间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人人都有这般神乎其神的种地本领,堂堂大宋朝又何愁会闹饥荒,百姓何愁会吃不饱饭!? 晏宁当然想不到这场面对两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冲击,他正弯着腰仔细挑西红柿。 熟透的西红柿颜色深红,果实偏软,汁水丰沛,口感吃起来甜中带着微酸,生津解渴,令人心旷神怡。 “它即可生吃,也可煮熟了吃。生吃若是沾点白糖的话,口感会更好。”晏宁说。 钱三:“沾白糖?”这吃法有点奢侈啊,白糖太贵了。 “嗯,不沾也行。”晏宁笑了笑,当着二人的面,徒手将一个西红柿掰成两半,“它的果肉也是红色的,最里面是它的籽,也可以吃。” 晏宁对上董元卿投来的目光,只觉得心口泛起酥酥麻麻的感觉,像被小狼崽软乎乎的爪子按在心头抓挠,惹得他一阵阵心痒难耐。 他脸上开始发热,怕控制不住自己,只好躲开他的视线看向钱三。 “大人官爷恕罪,小民先吃为敬。” 好一个“先吃为敬”。钱三一乐,看着他咬了一口西红柿。 在古代,人们对于未知的食物,尤其是色泽鲜艳的红色食物尤为慎重。因为在一般情况下,色泽鲜艳之物通常带有毒性。这也就是钱三没有着急吃的原因。 眼看晏宁半个西红柿下肚依然毫发无损,钱三也急不可耐开吃了。 每吃一口,他眼睛里的光芒就越亮上两分,到得最后,晏宁实在扛不住他灼热的目光了。 “如何,好吃么?”晏宁问。 “绝,实在是绝。”钱三竖起大拇指。 晏宁笑眼弯弯:“其实它最普遍的做法是与鸡蛋炒着吃,菜名叫「西红柿炒鸡蛋」,可惜小民家中没有没有鸡蛋,不然还可献丑做给大人与官爷尝尝。” “鸡蛋?小意思,我明日………” 他的话音像秋风打了个漩,猛地一转:“哎呀,我有公务在身,明日得出趟差……” 说到这他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董元卿的目光瞥过来,有点凉。 钱三忙笑道,“此番我与大人前来,是为了买玉米种子的事。” “买种子?”晏宁挑了挑眉。官府会向他买种子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感到很意外。 钱三:“没错。看外面剩的那些玉米,是你留来做种子的?” 晏宁点头:“对,不知大人要买多少?” 董元卿:“全部。” 晏宁微怔,这就有些超乎他的意料了。 “全部?可是………” 钱三打断他的话,“你小子年纪轻轻涉世未深,不知商场与官场的阴暗险恶,这件事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尽管把种子卖给我们便是,大人勤政为民,定不会辜负你一番心怀天下的赤诚之心。” 晏宁抿了抿嘴,几秒后点了点头,说道:“好罢,那我答应便是。” “多谢。”董元卿道。 “大人客气。”晏宁面露难色,犹豫道:“不过,那价钱方面……” 呜呜呜,他也知道谈钱俗气谈钱伤感情,但是没有办法他要吃饭要完成任务要养家糊口啊嘤嘤嘤。 董元卿:“按你说的价。” “好。”晏宁叫魏承去地里摘来几根大小不一的玉米棒子,从中选了一根,拿起来对二人道:“这些玉米有大有小,大根的颗数多些,小根的少些。我取了一根中等的,就以这根玉米棒子上的颗数来计算,大人您看如何?” 董元卿颔首:“可以。” 晏宁将玉米苞衣撕开,当着二人的面剥下玉米粒,一颗颗数了起来。 须臾后,他得出答案——一共157颗。 “一根玉米棒子是一百五十七颗种子,一共有八十五根玉米棒,那么种子则是…” 晏宁手指飞快算了几下,说道:“一万三千三百四十五颗种子。但是呢,我买五颗送一颗,所以您需要付我……” 晏宁又飞快算了几下,“一万一千一百二十一个铜板,也就是十一两银子加一百二十一个铜板。” 他算完惊了一下。 卧槽,这么多呢?! 董元卿:“…………” 钱三:“………!?” 魏承、雯娘、王阿平:“!!!” 晏宁说完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古怪,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我算得不对吗?哦对了,那我给您抹个零头,二十一个铜板的种子就当送给官府的了,如何?” 钱三一脸听了天书的表情,便秘似的问出一句惊心动魄的话来:“你当真没念过书吗?” 老天爷!他是算盘精投胎转世罢!随手画两下就算出来了?这是要气死那些账房先生是罢?对罢?! 晏宁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他暴露自己不是个文盲的事情了! 只好尬笑:“我瞎算的不做数,劳烦大人回去给账房先生算一遍,呵呵呵……” 董元卿眸色深邃,眉心动了动,“好。” 晏宁顿时觉得自己更危险了,他拼命想啊想,试图岔开话题,“对了大人,有了种子以后您打算种在何处?” 董元卿微一沉吟:“尚未决定。” 晏宁忙说:“我有一处好地方推荐给大人。” 从院子到河流下游的芦苇地,中间有一大片荒草地,如果能把这片荒草地除草翻土,也能倒腾出三四亩的种植面积。 河对面的荒地也在晏宁的规划之中,不过…… “在此之前得先搭一座桥。大人需找几个深谙水性之人,在两边河岸定上木桩,再用绳索、木板将其连接,建成能过人的木桥即可。” “连通两边之后,把对面的荒地也除草翻土,将这两块地划为官府用地。在这两块地种植玉米,一来离河近,浇水灌溉方便。二来离我近,我可以随时为大人提供种植指导。如何?” 董元卿:“劳工需请几人?” 晏宁估摸一下,回道:“六到七人即可。” 董元卿直视他:“还需一人监工。” 晏宁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大人信得过小民,小民愿为大人分忧解难,效犬马之劳。” 董元卿冷峻的眉眼舒展开来,神情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愉悦。 看向晏宁,目中颇具欣赏之色:“好。” 啊啊啊啊啊他又笑了他又笑了!!晏宁欣喜若狂,也想学着魏承一样原地转圈圈。 但是不行,太幼稚了。他不能让董元卿觉得自己幼稚。于是只能紧紧握住拳头,努力控制他寄几。 要成熟!要稳重!要让大人刮目相看! 不知不觉中,日暮西山,夜幕似乎要悄然而至。 董元卿与晏宁商议好播种前期的各项准备事宜,起身告辞。 “晚饭做好了,大人吃过晚饭再走罢?”晏宁依依不舍地挽留。 “不必。”董元卿道:“本官明日差人来与你结算钱银,招劳工之事亦会吩咐下去,你且静待两日。” “是,全凭大人安排。” 临走前,晏宁装好玉米,又给钱三摘了几个西红柿,让他出差时带在路上吃。 钱三开怀大笑,只觉得这小弟没白认,值了。 “人都走没影儿了,回去吃饭罢,菜都快凉了……”魏承叹气说。 便宜小舅舅真是个大情种啊。 “哦……”晏宁一步三回头,遥遥望着董元卿离去的方向。几个转眼,那模糊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山林缥缈的雾色之中,消失不见了。 饭桌上,魏承小眼睛瞪得贼亮,满脸喜色藏都藏不住,“阿宁,咱是不是卖种子卖了好多好多钱呀?” “是啊,卖了一万多个铜板呢,知府大人全要了。”晏宁嘿嘿直乐,也甚是开心。主线任务只要他挣一千个铜板,他挣了一万多,翻了十倍不止呢。 “哇——”魏承满脸开心陶醉。一万多个铜板有多少他不知道,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畴了,他顶多能数到一百个铜板。 魏承:“那那那、那是不是可以买布做新衣裳穿了?” 晏宁豪气干云,长臂一挥,很有暴发户气质:“买,大家都买,买最好的布,一人做两身衣裳,再做两双鞋。” “哈哈哈好耶——阿宁你真好,阿宁最最最好了。”魏承乐得饭都不吃了,抱着小狼崽在屋里蹦跶。 小狼崽大大的眼睛充满疑惑:“嗷嗷嗷~?” 另一边,董元卿回到府里,差人去传税务司张经事过来。陎州城是个小地方,府衙里人手不多,管事儿的除了何典史就剩下个张经事了。两人身兼数职,连账房的活儿也得一块干。 董元卿就是将他叫来算账的。 八十五根玉米棒子,每根一百五十七颗种子,每颗种子一文钱,买五颗送一颗,总共需要花费多少钱银。 张经事拿着算盘霹雳吧啦算了半响,最后答道,一万一千一百二十一个铜板。 与晏宁说的数分毫不差。 董元卿搭在桌面的手指缓缓叩了两下,瞳孔微缩。 黎明前,夜色焦黑。 晏宁喘着气从梦中醒来,在黑暗中睁大了眼。 妈的。 别人的青春泡妞蹦迪玩手机,他的青春开荒种地磨唧唧。 还有没有天理。 降旗仪式结束,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起来,坐到窗边发呆。 “喵——”阿肥从窗外跃进屋来,抖了抖毛。 晏宁:“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阿肥这阵子三天两头瞧不见人……喵影,都不知道一天天溜去哪儿鬼混。 阿肥懒得理他,溜进窝里准备睡觉。 晏宁走过去,盘腿坐在猫窝前,骚扰它:“喵大爷?喵大爷你先别睡嘛,起来聊会儿?” 阿肥:“不聊。” 晏宁:“你是不是进山里撩野猫去了,嗯?你是不是发/情期到了啊?” 阿肥无语地翻了白眼:“我可没你那么骚。” “我哪里骚了,我明明是个天真纯洁的好孩子。”晏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阿肥:“……”呸,亏你说得出口。 “嗳,我的支线任务奖励呢,我的糖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给我啊?” 阿肥:“再等两个月,先欠着。” 晏宁懵了:“卧槽,任务奖励还有欠着的?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阿肥:“任务所有解释权归系统所有,懂?” 太无赖了,耍赖皮啊这是。晏宁敢怒不敢言,气哼哼擼了它一把。 “那我的主线任务也完成了,你该不会连主线任务奖励也欠着吧?!”那晏宁可真不能忍了。 阿肥抖了抖胡须,“主线任务完成了?那钱呢?” 晏宁得意洋洋:“明天知府大人就差人送过来,一万六百多个铜板呢,比主线任务的目标整整高出十倍。怎么样,厉害吧。” “恭喜。”阿肥打了个哈欠,毫无诚意地道贺。 晏宁挑眉:“这就完了?” 事关系统任务,工具喵阿肥勉强打起精神来,正色:“恭喜完成一级主线任务,获得主线任务奖励「烤鸭制作秘籍」一本;恭喜成功升至2级,获得升级奖励一百个铜板、辣椒种子十颗。” 烤鸭制作秘籍?? 辣椒种子!! 晏宁觉得自己要疯了。辣椒啊!他一个嗜辣如命的人快半年没吃过辣椒了呜呜呜,天知道他做梦都想吃上一口辣椒。 可是……十颗种子,能干嘛?牙缝都塞不满。 这系统,忒小气了。 “我都超额完成任务了,就不能多给我几颗辣椒种子嘛?”晏宁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狠狠敲它一笔。 “你做喵也不能不讲道理哇,你瞧瞧我,为了完成任务赴汤蹈火任劳任怨,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对不对……几颗种子你还抠抠搜搜不想给我,我要种子是为了我自己嘛?还不是为了能早日完成任务啊……” 阿肥烦不胜烦,掉了个头拿屁股对着他。 拽了吧唧:“升级奖励就这样,你爱要不要。” 说完“哒”的一声轻响,一本小册子一样的东西和一个小袋子凭空掉落。 晏宁:“…………”臭肥喵,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可爱的阿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