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枯拉上有血》 第1章 命案!死者是外籍人 机上广播报告说,飞机很快达到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东京成田机场。陶潜睁开惺忪的双眼,双手在面部搓了两下。他刚刚迷迷糊糊中打了个盹儿,虽然还有些慵懒,但身体却由于刚才的小憩而无比惬意。 陶潜转头从窗户往外看了看,外面已经夜幕降临。他在国内乘机喜欢坐靠过道的座位,这次去日本,他特地选了靠窗的位置,想看看夜色中的东京。远处已然看到一片灯海,一个超大型现代化的都市在等着他。 陶潜这次来东京,是为参加一次在东京举办的东亚犯罪心理学学术交流会。参加会议的都是学者,只有他一个人是现职警察。他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接到邀请函的时候懵了半天。等确认不是做梦以后,他又担心领导不会批准,终归他的本职工作不是做研究,而是破案。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找到刑侦大队的领导,没想到领导十分开通,表示支持,说出去开开眼界没什么不好,不会影响而只会促进工作,并表示会帮陶潜说服局领导。有了局领导的点头,他的手续办理十分顺利。 对陶潜来说,到日本参加学术交流会有着不同别人的特殊心情。从机窗看到远处那一片灯火的时候,陶潜想到这里是武野的故乡。 几年前,陶潜参与侦破了一起曾轰动一时的案子,死者叫武野平浩,日企负责人。当时两国老百姓之间充满恶感,没想到刚过去仅仅几年,现在舆情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中国人喜欢赴他们国家旅游,这么短时间就有沧海桑田般的转换,变化之快让人难以预料。 想起案发当时,因为死者是外籍人士,致使案子的侦破不同寻常。如果放在今天,案子的结果虽不会改变,但侦破过程一定会是另一番样子。彼时,两国民众相互的好感与恶感,不仅影响到外交、贸易等诸多重大事项,没想到还影响了一个刑事案件的侦破,这在陶潜的刑侦生涯中是唯一的一次。现在想来仍耐人寻味。 陶潜记得第一次听到武野先生被杀,是在他和女友吃饭的时候,接到了谭队的电话。这天是星期天,干刑警这一行是没有周末的,也别想有节假日。刑警是抓刑事犯的,罪犯不会因为周末或者节假日就不去犯案了。恰恰相反,罪犯偏偏喜欢在这些日子下手,他们算全世界最喜欢加班加点的“劳模”,弄得连轴工作成了刑警的常态。 前一阵儿陶潜参加一个大案的侦破,没日没夜地忙了一个多月。大案告破之后,陶潜趁机请年假休整几天。领导准了他的假,他便和女友开车到大草原玩了一圈,整天除了吃就是玩,别的什么都不想,完全把自己当成一头猪来对待。 现在虽然回来了,但他脑子还处于一种疲疲沓沓的慢节奏状态。这几天在内蒙草原上开车转悠,羊肉没少吃,回家以后的第一顿便选了比较清淡的素菜来吃。 刚吃完东西,陶潜开始犯困。女友却精神得很,仿佛仍沉浸在草原里撒野的兴奋当中,捧着手机,抻着脖子盯着看,像要扎进手机屏里似的。陶潜知道她在把草原上沿途拍摄的照片往网上发。 忽然,女友嘀咕了一句:“亲爱的,你看,一个日本人让人给捅死了!天!谁这么伟大?敢杀日本人!太过瘾了!” 陶潜正眯着,没在意女友说了些什么。女友看他没反应,推了他一下,接着说:“你怎么这么麻木!死了一个小日本!……好像还是我们这儿的……我们这里还有这样的好汉呢!真牛!” 陶潜睁开眼睛,感觉脑袋还是木木的,应付着说:“看你兴奋的!死了个日本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日本人变态!小日本都该死!” “那也不能杀人啊!” 第2章 谭队电话 陶潜没再说话。他和女友之间,他的性格相对温和一些,也更理性一些,加上他是男人,又比女友大,所以一般都是他让着女友。他知道现在中国整个社会,很多人对日本没好感,他也一样不喜欢日本。但这些话题只是饭后的谈资,说得再激烈,也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没必要非得在这上面争个输赢。 他更享受饭后难得的迷离状态,继续让自己去做一个令人羡慕的“二师兄”,幸福地傻呆着。 “真没正义感!”女友念叨了一句。 此刻的陶潜和女友还不知道,这条日本人被杀的消息不仅是属实的,后来陶潜还深陷此案当中,牵扯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也没想到会对俩人的感情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陶潜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接到谭队的电话,他当时还懒洋洋的,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声音懒懒地“喂”了一声。 “你在听吗?”谭队没听清楚陶潜嘀咕什么,追问了一声。 陶潜一听是谭队的声音,马上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不能用这样懒散的态度和领导说话,马上正了正身子说:“谭队您说,我在听!” 谭队让他马上去参加一个案情分析会,直接到局里的会议室。听谭队的语气,陶潜知道一定有大案子了。一般的案子,即使是凶杀案,案情分析会通常在刑侦大队的会议室开,只有特别重要的案子,才会安排在局会议室,意味着会有局里的领导参加。 陶潜不敢肯定,担心自己没听清楚,便追问了一句:“去局会议室?” 谭队“嗯”了一声,表示了肯定。 陶潜赶紧说:“好,我马上去!” 谭队目前还不是刑侦大队的队长。刑侦大队目前没有队长,谭队是主持工作的副队长,实际是刑侦大队的头儿。陶潜听局里的人说,谭队主持工作有两年多了,他很想扶正,现在是关键时期,听说他为此还到上边活动过。 陶潜不敢怠慢,他站起身来,伸出手臂做了几组扩胸运动,让自己从迷迷登登的昏沉状态中清醒过来,同时对女友说:“谭队电话,让我去局里参加一个案情分析会。” 女友略显不悦,嘀咕着说:“能有什么大事啊?休假都不让人好好歇歇。” 陶潜笑了笑说:“唉,警察不都这样嘛!” 陶潜的话让女友想起了什么,她提醒说:“当警察有什么好!我跟你说的事你认真考虑一下……” 陶潜像是没听明白,问道:“你说的什么事?” 女友撅了下嘴,不满地说:“让你改行的事啊!你看,我说的事你总不放在心上。” 陶潜看出了她的不悦,应付说:“我知道。我一直在考虑呢。” 陶潜怕女友再说什么,赶紧亲了她一下说:“我先去开会,别的事我们以后再慢慢商量……你自己开车回去吧,我打个车去局里。” 说完,陶潜从兜里摸出车钥匙,递给女友。女友摆摆手说:“你还是开我的车去吧。我打车回去,反正我现在也没着急的事。” 陶潜笑了下:“嘿嘿,还是你心疼我。” 陶潜平时和女友一起出去虽然他开车,但车不是他的,而是女友的。其实,开女友的车陶潜心里并不自在。他没买车,觉得不太需要,因为上班的时候,如果出去办案,队里有车;上下班的路上,坐地铁更方便,虽然挤了点,但很守时。 女友父亲是开厂子的,家境比较好,上大学的时候就有车开了,到目前为止已经换过两辆。陶潜并不是买不起车,但即使买车,按他的经济条件,多半也是买一辆最普通的车,只为代步。而女友的车总会比他的要好,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还是会开女友的车,因此,他更觉得没有买车的必要了。 去局里的路上,陶潜一直在想女友的话。这几天和女友一起去草原玩,让两人有了很多相处的时间。除了看风景、吃特色之外,也交流了很多内心的想法。女友说她父亲给他俩提了一个建议,想让陶潜辞职,别干警察了,由她父亲扶持创业,为她父亲的厂子加工配套的元器件。前期她父亲可以出一些启动资金,让陶潜积累管理经验和掌握技术,慢慢做起来,完成原始积累,再渐渐扩大规模,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初次创业的风险。 由于女友家里经济条件比较优越,让她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陶潜明白,将来要是和她结婚,如果没有她父亲的资助,按他现在做警察的收入,她的生活品质一定会下降不少。而要花她父亲的钱,陶潜又觉得自己像吃软饭的,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 女友父亲的提议,如果在别人看来,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是难得的机遇。陶潜知道这是女友父亲为他们两人的未来考虑,是一片好心。但陶潜心里还是觉得别扭,总有一种白占便宜的感觉,也隐隐觉得自己的性格不适合从商。 陶潜想着心事,很快到了市局。他赶到会议室,看到里面的人还不多,只有刑侦大队的几个同事在,主要是重案一组的人,也有几个其他组的侦破骨干。陶潜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挨着队里的同事坐下,冲几个认识的摆摆手,简单打了下招呼。 第3章 专案组 过了片刻,有法医和技术人员到了,局里几个职能处的领导也来了,然后是谭队陪着主管刑侦的刘副局长进来。 陶潜注意到,刘副局长并没有坐在主持人的位置,说明今天的会很可能是局里的一把手主持。现在局里的一把手姓傅,局里的人都叫他傅局长。他的姓氏听起来比较吃亏,虽然写的时候是“傅局长”,但叫的时候听起来却像“副局长”,不知情的还会闹出一些误会。本来是实打实的一把手,却被当成副的,他本人又不好解释和纠正。 陶潜悄声问身边的李警官:“什么事啊?这么大阵势!” 李警官说:“这么大事你不知道啊?” “前几天休假了,这不刚回来嘛,就给叫来了。” “羡慕啊!你们还能休假!我也想休休假啊,感觉自己快累死了!” “那是因为你们一组重要,你看我们队里最重要的案子都是你们一组牵头。” “重要有什么好?劳累的命!” “能者多劳嘛!这次是……” “命案!” “死了几个人?” “一个啊。” “就一个?那还这么重视?不会是个当官的吧?” “不是当官的。”李警官向陶潜侧了下身,“是个外籍人,日本人!” 听到死者是个日本人,陶潜立刻想到,他来开会之前和女友吃饭的时候,女友在网上看到的那个消息,说是一个日本人被杀了,在网上热度非常高,今天开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案子吧?看来网上的消息并不都是假消息,这个日本人被杀的案子就是真的。在中国,案子还没破的时候,一般是不会报道的,怎么会被捅到网上了呢? 陶潜看到傅局长的秘书在会议室门口伸了下头,看来傅局长很快就会来了。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傅局长进了会议室。他在主持人的位置坐下之后,目光把全场巡视了一周。虽然大部分人都知道他的目光没有特定指向,只是习惯性地看一眼,但他视线所经之处,被他目光掠过的人都下意识地正了正身。 秘书早已将傅局长的保温杯放在桌子上,那只保温杯很多人都见过。傅局长拧开杯子盖,用嘴吹了下杯子口冒出的热气,然后喝了一小口。见过傅局长开会的人都知道,傅局长喝水就是讲话的开始。果然,他放下水杯,开门见山地讲:“今天开会主要通报一个凶杀案。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案子,社会影响很大……” 说到这儿,他又环视了一圈,目光比较严厉,很有压迫感,看得出他对案子的重视。随后,他简要讲了一下案子的基本情况,死者身份已经确认,是个日本人,是一家日本企业——鸠田株式会社驻中国分社的社长,叫武野平浩。本来此案只是一个普通的凶杀案,但因案子涉外,而且在网上被曝光了,所以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关注。 说到这儿,他把第一时间接警的辖区派出所狠狠训了一通,说他们没有做好案发现场的保护工作,让围观的人了解到了死者的情况,而且把消息发到了网上,结果事情闹大了。 傅局长强调说,该案发生的时间非常敏感。中国的老百姓由于历史问题和领土问题对日本产生了很强烈的对立情绪。前一阵本市刚发生过反日游行,而且游行中还发生了少量的打砸事件。该案被捅到网上之后,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和热议,处理不好可能会触发不可控制的社会事件。而且,日本领事馆的外交人员对案子也表示了特别关注,市政府专门让公安局汇报过情况。此案让公安局很被动,市里要求成立专案组,限期破案。 随后,傅局长宣布专案组的组成,组长由主管刑侦的刘副局长担任,副组长为刑侦大队的谭副队长和政治处的马处长。专案组刑侦力量的主力是刑侦大队重案一组,另外几个像陶潜一样,是其他组的刑侦骨干人员,还有几个从基层派出所抽调的精干民警。 遇到重大案件成立专案组,是中国刑侦工作的一个传统。但陶潜注意到,此次的专案组与以往有所不同,增加了一个政治处的领导当专案组的副组长。很可能是因为此案社会影响大,需要有较强的政治意识,需要与社会舆论打交道。陶潜很怕与这些政工部门的领导打交道,觉得他们不懂业务,只懂拿腔拿调。 让陶潜觉得奇怪的是专案组领导的排名。在中国,政府单位很讲究排名,一般来说,专案组如果由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担任组长,第一副组长理所当然地会由刑侦大队的队长担任,政治处不做一线刑侦工作,其处长担任第二副组长也很合理。但从行政级别上来说,谭队是主持工作的副队长,比马处低半级,如果专案组非得有政治处的人参加,应该是政治处的副处长比较合适,这样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排在谭队后面。而如果是正处长参加,应该排在谭队前面为好,但将来活儿主要还得谭队来干,排在谭队前面,工作起来很别扭。 陶潜后来才知道,是马处主动要求参加专案组的,说是为了多了解刑侦一线工作,还特地主动要求排在谭队的后面。 陶潜没想到的是,他认为专案组里最“无关紧要”的马处,后来却成了对他最“有关紧要”的人物。对于不喜欢与政工人员打交道的陶潜来说,后来反而是与马处接触最多的人。马处后来在案子的关键时刻坚决地支持陶潜的想法,在陶潜四面楚歌的时候给了他最需要的鼓励,对案子彻底水落石出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同时,也是马处处心积虑的算计让陶潜体会到了职场的险恶与无情,这是后话。 第4章 案情分析 傅局长讲完后,专案组组长刘副局长又强调了一遍案子的重要性和特殊性,强调案子的侦破要靠一线侦察员,然后对专案组提了要求。具体说了些什么,陶潜没太往心里去,他不喜欢这种空洞的官话,大家都知道案子很重要,局长强调一遍就行了,干吗还要再强调一遍?还不如多谈谈案子呢。不过,刘副局长的一句话陶潜倒很认可,即破案得依靠一线干警。 刘副局长还要求,具体侦破工作由谭队来主抓,不必事事向他汇报,涉及到社会影响或者向外公布案情的事由政治处马处长负责。 接下来由谭队介绍案情,这是在座的刑警最用心听的。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因为死者的身份特殊,和普通凶杀案没什么两样。死者是在一处高级公寓门前不远的拐角处被发现的。那一带大多是有钱人的别墅和高档公寓,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楼是一栋公寓楼,住的大部分是外国人。公寓楼靠近湖边,位置比较偏僻,因此周围自然环境很好,路人和闲杂人等比较少,显得非常幽静。 死者是被一个清洁工在凌晨发现的。接到报案后,案发地派出所先对现场实施警戒,然后通知市局刑侦大队,到现场进行了初步勘察,并走访了现场周围附近几个单位和楼盘的门卫和保安。经附近公寓的门卫确认,死者是公寓的住户,是个日本人。 谭队让重案一组的干警,用投影放了十几张凶案现场的照片。由于日本人长相和中国人差不多,因此从死者的照片上看不出他是外国人。死者身上有张白纸,勘查人员拍了那张纸的特写,像是一张打印纸,能看出上面有字。 傅局长指着照片插话问:“这张纸有多大?把上面的字放大一下。” “是一张a4打印纸。”谭队回答傅局长问话。 照片显示放大后,纸上的字看得很清楚,是用打印机打印的一句话:日本鬼子从中国滚出去! 大家都在安静而忙碌地记录着,整个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会场里才隐隐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傅局长用手敲了两下桌子,会场顿时又安静下来。 谭队接着介绍说:“由于时间太短,目前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我们还没有找到太有价值的线索,可以说真正的侦破还没展开。” 接下来,马处介绍了政治处匆忙收集到的资料,主要是社会对此案的一些反应。报纸上并没有报道过这个案子,大部分的反应是从网上看到的,以拍手称快的居多,看来民间对日本人有着很强烈的反感和愤怒情绪。他最后强调,警方的职责是查出真相,专案组的人员不要受外界和舆论影响,特别是在侦破过程中要注意保密,不得擅自向外透露案情。 陶潜看会开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手中的笔,喝了一口茶水。他在专案组只是个干活的小人物,他心里清楚,能参加这么高规格的专案组主要是因为谭队对他的格外赏识。 他不会因为领导的重视而改变对案子的态度,在他眼里此案就是一个普通的凶杀案,与以往的侦办方式不会有太大区别。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整个案子却让他经受了很多意想不到的考验,有案情上的考验,有职场上的考验,有精神上的考验,甚至有灵魂上的考验。 就在陶潜天马行空般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傅局长宣布散会。谭队要刑侦大队的人留下来,安排下一步工作。 等局里的领导和其它部门的人走后,刑侦大队的干警明显放松了许多。有领导在场,大家比平时要拘束好多。虽然谭队也是领导,但他没架子,平时能和众人打成一片,大家在他面前都挺放得开的。 宋军抱怨说:“我们本来正在现场勘查,非得把我们叫来开会!还得花这么多精力准备,把案子都耽误了!” 宋军是重案一组的组长,案发后是他们组出的警,勘查现场还没做完,就被抓来开会,所以一肚子牢骚。 “领导重视有什么不好?不过牢骚归牢骚,不能耽误干活啊!” 谭队说,“我们还得去现场,除了重案一组,专案组的其他人还没看过现场呢。” 宋军没反对。由于临时通知开会,他们一组对现场的勘查并不是太仔细和彻底,因此也需要去现场继续深入检查。做刑侦工作的人都知道,对于凶杀案,出现场是最重要的环节,很多案子的重要线索和证据都是在现场发现的。 从会场出来的时候,陶潜与案发现场属地派出所的张所长前后脚走在一起。他跟张所长以前有过工作上的接触,算认识但说不上有多熟。看张所长垂头丧气地走着,肯定是因为刚才会上挨傅局长的批评了。他们派出所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却没有做好现场保护和案情保密工作,被人在网上给爆了出来,给警方造成很大的压力和被动。 陶潜明白这不能全怪张所长,网上的消息不定怎么上去的呢。中国人喜欢看热闹,每个案发现场差不多都会围一堆人,看热闹的时候也不守规矩,瞎拍乱照的很常见。现在人人都有手机,手机又能拍照,很多人以拍照发朋友圈为乐,警方对他们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他们钻了空子。 陶潜上前拍了下张所长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说:“你们够牛的,这么快就查出死者身份了!” 陶潜既是找话题安慰张所长,同时说的也是实情。有时遇上点儿背的案子,光查死者身份就有查好几个月的。 张所长说:“也算凑巧呗,我们初步走访了现场周围几栋公寓楼的保安,在离现场最近的一栋楼,有个门卫一下就认出了死者,他恰好与死者有过接触,还知道死者的单位。” 陶潜说:“这么快就查出死者身份和单位,破案就方便多了,凭这一点局长应该表扬你们。” 张所长摆摆手:“唉,不挨骂就不错了。” 谭队走在他们前面,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回头说:“老张,别想太多!你也知道局长的脾气。” “没有,没有。当警察的哪有不挨骂的,早习惯了。” 第5章 案发现场 谭队带领专案组主要骨干前往案发现场。车队出了城区,向东湖方向驶去。东湖是本市居民的自豪,位于本市东南方近郊,每逢周末和节假日,都喜欢到那里散心游玩。 东湖的东南面是本市著名的高薪技术开发区,落户了很多国际性的大企业。而在东湖靠市区一侧,是一片高档住宅区。那里濒临东湖,景色优美,环境幽静,空气清新,植被覆盖率在全市所有的住宅区内是最高的。住宅中包括一些高档公寓,开发区外企的高管很多住在那里。 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已经傍晚了。由于此处楼房间距比城里要大得多,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十分安静。不知是因为人少楼稀,还是因为到了案发地点,陶潜感受到一种肃穆的气氛。现场周围仍拉着警戒线,由派出所维持秩序。好在现场周边平时往来人员较少,所以没看到多少围观群众。 谭队在现场简单做了分工,痕检技术人员主要负责现场勘察,其他人负责走访周围的路人和附近的居民。领完任务后,大家分头开始行动。 陶潜本来是走访周围群众的,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但他出于好奇,也为了解案情全貌,特地在死者所在的位置附近转了转。这时,死者尸体已经被拉走了,只留下一个用白色的粉笔画的用于标识死者位置的轮廓。现场其实比较简单,既看不出明显的打斗痕迹,也没有散落的物品。如果不是地上那一滩已经变得黑魆魆的血迹和标志尸体位置的白线,很难想象这里是一个社会影响如此巨大的凶案的现场。 陶潜听到一组的一个年轻警官说,痕检人员大部分都到死者住处勘查去了。死者住在不远处的一栋公寓楼里,从方位看,死者是在回住处的途中被害的。陶潜觉得死者的邻居也应该去问问,便赶了过去。 死者房间的门开着,门外过道有些昏暗,明亮的灯光从门里透出来,让门里门外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陶潜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一组的人正在里面有条不紊地忙乎着。 门口外不远处,有两个像是楼里住户的男人一边探头探脑一边嘀咕着什么。陶潜走过去,问他们是否了解这家住户的情况,结果两人一无所知,反倒问了陶潜好多问题:这家住的是啥人?男的女的?出什么事了?不会是死人了吧?这里是凶杀现场吗?其它住户不会有危险吧? 陶潜见问不出什么,便穿上鞋套,戴上手套,进到死者房间里。他往里走的时候尽量躲闪着,不碍痕检人员的工作。他推开一扇半开的门,探头往里瞄了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床,看来这间是卧室。 他感觉这间卧室好像有什么地方与其它房间不一样,眼前红乎乎的一片,好像戴了淡红色的滤镜一般。他眼睛扫视了一圈,目光被一大团暗红色图案吸引住了,原来偏红的色调是这个图案造成的。 那团图案在床头上方的墙上,细看之下发现图案不是画的,也不是贴在墙上的印刷品。图案十分别致,暗红色,在雪白的墙上十分醒目。 其实,公寓里的大部分陈设如同开发商精装修的房子,看起来千篇一律,规则而死板,无特色,无风格,无品味,无生命感,看起来冷冰冰。唯独墙上的这个图案,与整个房间风格截然不同,显得十分特别,是屋子里唯一有生命的布置。 陶潜饶有兴致地循着图案走近床头,才发现那图案是一件上衣。衣服像是一件套头的帽衫,背面朝外,正面朝里,背部嵌着一大朵花。花的颜色是接近白色的淡粉,与衣服的暗红色形成强烈的反差,反差带给人的是醒目,是抢眼。 陶潜平时没时间养花,也不爱养花,所以认不出这图案是什么花。即便他对花花草草一点都不熟悉,但能感觉出来这花很少见,与中国人经常看到的梅花、桃花、牡丹、玫瑰、荷花等等图案都不一样。 也许因为死者是日本人,陶潜忽然想到了樱花。他马上用手机上网查到几张樱花图案,与衣服上的花朵对比,确认是樱花。看来日本人的确偏爱樱花,来到中国仍喜欢用樱花图案装饰房间。 陶潜一开始以为衣服是贴在墙上的,他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是被钉在墙上的,在衣服的帽子、领子、肩部、袖子以及下摆等处总共有15处钉子。衣服前面贴墙,背面冲外,钉子从衣服的前胸那一面钉在墙上,被背部那一面遮住,因此,乍看之下不会注意到有钉子。 墙上钉的衣服是运动休闲风格,类似卫衣,但比一般卫衣多了一些设计,衣料也比普通卫衣要精致些。运动类衣服男女样式的差别不像其它类别的衣服那么不明显,但这件衣服从颜色、大小和款式上,很容易看出是女式的服装。 陶潜边端详边想,这件衣服不像专门买来做装饰的,而像是穿过的。因此,很可能是死者某个十分在意的女人的衣服,不知这个女人是日本的还是中国的。如果她是日本的,那死者来中国工作之后还特地将她的衣服作为房间装饰,说明他十分惦念她,可见他们之间感情很深。如果她是中国人,说明死者在中国有关系密切的女人。 第6章 奇怪的衣服 陶潜想掀开那件衣服看看,但他站在床边,虽然能碰到墙上的衣服,但够起来有些费劲。于是,他脱了鞋子,踩在床上,伸手掀开衣服往里看,找到一处标签,上面仅有的几个字都是汉字,由此看来,这更有可能是中国女人的衣服,看来他在中国有交往的女人。当然,死者孤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一个大男人难免寂寞难耐,有女人也合情合理。而一个外国老总或社长级的男人,在中国找个女人不是难事。 陶潜正要从床上下来,忽然发现衣服上樱花图案粉红的花蕊处有几个深色的圆点。一瞥之下,会以为是画画时不小心滴上去的颜料。细细看来,那颜色不像衣服自带的色彩。圆点与作为衣服底色的深红色相近,但衣服底色的深红是鲜亮的,均匀而光洁,而那几个圆点颜色很暗,且不够均匀,有点像血迹,时间久了的血迹。这几个血滴由于与花蕊的颜色比较靠近,因此不易被发觉。 衣服上怎么会有血迹呢?会是谁的血迹呢?陶潜边想着边下床穿上鞋,正看到宋军进来,现场勘察他是总负责。 陶潜问道:“这件衣服也带回去吗?” 宋军站住,盯着墙上的图案看了一下:“这是件衣服啊?我还以为是画呢……跟案子有关吗?” 听宋军的语气,没觉得这件东西多重要。本来嘛,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只是死者的住处,陶潜也想不出一件衣服与案子有什么关联。但也许他第一眼看到衣服时给他的视觉冲击太大,他总有种感觉,这件衣服十分重要,应该带回去为好。 于是,陶潜说:“你看,衣服上有血迹。” “是吗?”宋军并没有凑过去看,而是应付了一句,“那就带回去吧。” 说完,继续往前走,去查看卧室的窗户。 陶潜转过身,又脱鞋上床,一手扶着墙上的衣服,一手把钉子拔掉。好在钉子不大,钉得也不深,拔出来没费多大劲。他将衣服叠好,下床穿上鞋,看到窗户那边宋军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便没去打扰他,转身出了卧室,向一组的小李要了一个证物袋,将衣服放进去封好,在标签上写上“死者卧室墙上的衣服”。然后对小李说:“宋组说要把这个带回去。” 小李指着客厅中间一堆已装入证物袋的物品说:“放那儿吧,到时我们一起带回去” 现场勘察很晚才结束,谭队看时间太晚了,便没有要求大家回队里,而是第二天上午到队里开会,碰一碰初步收集到的情况,分析案情,确定下一步侦查方向。这时,陶潜才发觉肚子饿了,而且饿得胃有抽抽的感觉。做刑警的,案子来了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时间长了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胃病。 回到家,陶潜在楼下停好车,想起这个时候父母肯定已经早吃完了晚饭,本来可以简单吃点父母的剩饭,但肯定又得折腾妈妈给热菜。他看到旁边一个小饭馆还亮着灯,是个面馆,他以前去吃过,心想这么晚还没关门啊?看来做点小生意真够辛苦的。他进去看了看,里面只有一个客人,便临时决定不再回家折腾母亲,简单吃了一碗面。 刚工作的时候,他分在局里的技术中心,不是在刑侦大队。大部分时间能正常上下班,可以按时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饭。父母担心他在外边吃不好,愿意在家给他准备饭,而他也乐享其成。 自从去了刑侦大队,赶上有案子,经常好多天不着家,更别说按时回家吃饭了。父母准备的饭菜他经常吃不上,次数多了,便形成了一个约定,他如果回家吃饭,会事先给父母打个电话,如果不打电话就不用给他准备了。 第7章 谭队的暗示 陶潜吃完面条回到家,简单地和父母打了声招呼,便回自己房间了。父亲唠叨了一句:“你看你,去刑侦大队有什么好?既辛苦,又危险,何苦啊!” 陶潜没吱声,他如果搭腔,父亲的话便更没完没了了。他明白父亲的埋怨是心疼他,更是替他担心。 父亲一直觉得他原来在技术部门挺好的,做父母的并不想孩子多么飞黄腾达,平平安安过日子最好。但在技术部门,陶潜所学的犯罪心理学专业很少能用得上,他们局里还没有像西方发达国家那样开展案犯心理侧写项目,也没有遇到过由于心理变态造成的犯罪,因此他经常被派去做别的工作,时间一长,快把自己的专业忘光了。 有一次,本市发生了一起大案,需要成立专案组,局里要从技术中心抽一个人帮忙。当时技术中心别人手里都有活儿,只好把他派过去。结果,他在专案组初显了在刑侦方面的敏感和天赋,为案子的侦破立了功。谭队很喜欢他,后来有大案子的时候经常叫上他,他也的确帮过很多忙。 一次被刑侦大队抽调办完一个案子,谭队问他有没有意愿到刑侦大队。陶潜觉得参加破案的时候很过瘾,没多想就说愿意。随后,谭队正式向局里打报告,把陶潜调到了刑侦大队。不到两年,陶潜便显出在破案方面的天分。谭队私下跟他透露过,他所在的四组组长老孙年龄大了,不太适合继续在一线拼,老孙向队里提出想转成非领导职务,谭队打算让陶潜来接替老孙的位置。 想到谭队,陶潜脑海里又浮出今天的案子。他有一个特点,案子进了脑袋便很难出来,时不时地会在脑子里琢磨琢磨。他想起今天谭队在介绍案情时放的照片,有张写着“某某某从中国滚出去!”的a4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记得白天和女友讨论的时候,虽然觉得女友对日本的看法过于简单和偏颇,但他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提起来会有种本能的反感。陶潜提醒自己,在破案过程中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影响对案子的判断。 陶潜是一个神经比较敏感的人,他担心案子想多了,晚上容易睡不好。于是,找出一本心理书看,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果然,看了二十几页的书,便开始犯困,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队里开会研究日本人被杀一案。谭队召集的案情分析会,大家感觉没那么拘束,因此气氛一般比较活跃。谭队在队里虽然是领导,但也是一线干警,整天和大家混在一起,在案子里摸爬滚打,互相的脾气都很了解,说话的时候有啥说啥,没太多顾忌。谭队也有发脾气的时候,但即使被训了一顿,也没有人嫉恨他。 如此气氛对破案最为有利。案子面前人人平等,一个刚毕业的菜鸟在现场也许恰好会发现别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如果每个人都有机会把自己的发现痛痛快快讲出来,那线索才会多,才会尽量减少遗漏,破案的成功率也会高。 谭队要大家把昨天勘查现场、初步走访周围群众的发现都讲讲,他还特地将现场属地派出所的张所长也请了过来,和专案组一起交流情况。 第8章 案情汇总 谭队首先请法医介绍对死者的初步尸检情况。法医一边指着投影仪投出来的照片一边介绍说,死亡时间是前天晚上9-11点之间,死者身上有5处伤口,都在下腹部,从伤口的形状和深度看,凶器应该是扁平状的利器,最有可能是刀。最致命的伤口只有一处,捅到了肝脏,导致肝脏破裂而死。从伤口形状和数量来看,凶手作案的时候并不是很自信,不像是有经验的杀手所为。 法医在投影上换了一张死者脸部的照片,接着介绍说,死者脸上有两滴血迹,经检验是死者的血。这两滴血的形态和位置都十分怪异,从位置上看,伤口在腹部,血迹在脸部,不可能是从伤口处溅上去。从血迹的形状上看,也不是溅上去的,更像是滴上去的。更详细的情况报告要等尸检完之后。 技术中心的张警官介绍了案发现场的痕检情况及初步分析结果,他说现场提取的脚印没有发现特别完整的,目前还没有分析出有价值的线索。现场有痕迹显示,凶手行凶之后对现场做了处理,虽然如法医所说他作案经验不足,却是一个处事比较冷静的人,或者说明凶手事先预谋过。对死者住处的勘查,在卫生间下水口处找到了长头发,但没有发现女人的衣物、化妆品、洗漱用品等,说明没有女人与死者在一起同居。 在张警官讲到死者住处的时候,陶潜想起了卧室墙上的那件衣服,便插嘴问道:“死者住处发现的那件暗红色的衣服,上面有血迹,提取到dna了吗?” “提取到了,经检验,是死者本人的血迹。” “哦。”陶潜不免有些失望。血迹是死者本人的,而且时间也比较久,对破案的价值不大。 听完情况汇总,按谭队的习惯,让大家自由讨论一下,务虚的讨论,想到什么都可以说,这是谭队的习惯。 有人提出凶手选择下手的地点非常巧妙,那里是死者回家的必经之地,正好是个拐角,街上的监控又恰巧拍不到,路灯在那个位置是个死角,到了晚上要比其它地方昏暗。如此高明的选择,凶手碰运气的可能性比较小,应该事前去那里踩过点。因此,在排查案发现场周围的监控视频时,应该特别留意案发前的一段时间。 大家对那张放在死者身上的a4打印纸最感兴趣,凶手为什么会留下这张纸?有人认为是凶手非常痛恨日本人,也有人认为可能是凶手有意误导警方。不管是哪种可能,这张纸的存在对破案其实是有益处的。凶手能在杀人后把纸放在死者身上,肯定是事先准备好的,这起码说明凶手是有预谋的。 从纸上的内容“日本鬼子从中国滚出去!”,可以看出凶手认识死者或者知道死者身份,可以排除流窜做案或临时起意的可能性。而实际破案中,那种流窜做案和没有明确动机的案子恰恰是最难破的。 陶潜对凶手放这张打印纸的意图十分不解,他也认为凶手有意误导的可能性比较大。关键是,凶手要误导的方向是什么呢?他(她)要达到什么目的呢?他(她)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最大的可能是,作案者希望警方认定凶手是个十分痛恨日本人的人,然后按照这个方向去侦破,比如去查死者所在公司的员工,有没有被开除或受到过处罚的中国员工,有没有与死者有冲突或有矛盾的员工。另外,还可以去查看前一阵反日游行的资料,因为参加游行的多是讨厌或痛恨日本的人。 其实,凶手往往喜欢误导警方查案,可凶手想不到的是,凶手的误导有时反而会给警方在迷雾中给出方向。 第9章 分工 谭队见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抬眼扫了一圈,然后说:“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听谭队这么说,大家知道谭队不希望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了,于是又围绕着其它问题探讨了一番。最后,谭队见大家没再有新的意见,他清了下嗓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他一般要做总结性讲话和部署下一阶段工作。于是,还在私下嘀咕的人都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谭队。 谭队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边用手指轻敲着桌面,边想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抬起眼睛,开始讲话。他归纳了大家提出的一些有价值的发现,然后就下一步侦破工作做了安排。 最后,他总结说:“大家的分析各有各的道理,目前来看,我们掌握的有价值的线索还不多,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排查。专案组的干警分成三个小组,第一小组负责对死者的电话记录、电脑里的电子文档,包括电子邮件等等进行排查,由宋军负责;第二小组负责对死者的关系人,包括死者的同事、朋友进行排查,重点到死者所在的鸠田会社进行走访,要特别注意被开除的、被处罚过的员工,以及与死者有过矛盾的人,这一组由陶潜负责;第三小组继续对死者住处以及周围的监控进行排查,由张涛负责。” 陶潜听到谭队说第二组由他负责的时候,心里一愣,也注意到有目光看向他。这让陶潜受宠若惊,因为三个小组负责的警官中,陶潜资历最浅,而且是唯一一个没有行政职务的。 谭队布置完工作之后,结束了案情碰头会,一手抱着一堆材料一手拿着水杯,眉头紧锁地离开了小会议室,看来压力不小。大家看起来既跃跃欲试又神情凝重,案子的侦破刚刚开始,前面还是重重迷雾,谁都说不好会经历什么。 大家出会议室的时候,有人边走边说:“这下有的忙了,老婆又得给脸色看了!” “唉,嫁给咱们刑警也挺倒霉的!” 陶潜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明白接下来一段时间又该忙了!排查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他不怕忙,尽管他在专案组里并不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紧要角色,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涌动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和激情,有一种大战在即的兴奋感。 实际刑侦工作中,大部分凶杀案往往是从排查入手。排查过程辛苦而枯燥,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很容易在繁杂的信息中漏掉有价值的线索,这既需要经验,又需要悟性,更需要责任心。 陶潜是个推理小说迷,他常常提醒自己,不要将看推理小说时形成的印象带到刑侦工作当中。他心里明白真正的刑侦工作,并不像福尔摩斯和柯南那样靠推理就能揭开谜底的,现实中的凶案很多是冲动犯罪,凶手往往也是做了再说,很少像电影和文学作品里那样经过精心周密的设计,而恰恰是这种没有经过谋划设计的、没有合理作案动机的案子,才更难破。 别人已经渐渐散去,陶潜没有马上走,谭队刚才在部署下一步工作的时候,陶潜又想到了一些什么,比较细碎的想法,对以后的侦破工作不见得有用,他想先记下来,有没有用以后再说。 第10章 谭队的苦衷 陶潜整理完笔记,准备起身离开时才发现别人都走光了。他刚要出会议室,听到门外有谭队的声音,像是在和另外一个人聊天。 他不知道外面具体聊些什么,现在如果贸然出去,正好撞见谭队与别人的私聊,像是自己故意偷听领导说话似的,会比较尴尬。于是他便停了下来,但走不是,站也不是,反而把门外人的谈话听得更清楚了。 他听到那个不熟悉的声音说:“听说你们接了一个日本人的案子?” 谭队说:“是啊!很棘手!压力山大啊!” “听说这个案子局里特别重视,你们刑侦大队该露脸了!” “什么啊!案子破了会露脸,案子破不了就该打脸了。” “对了,你扶正的事怎样了?” “别提了!这个日本人的案子来得真不是时候。本来平平稳稳的,我扶正应该没问题的,现在摊上这么棘手的案子。你也知道,这个案子社会影响特别大,市政府限期破案。如果到时破不了,或者中间出点啥事,我当队长的事也就够呛了!你说倒霉不倒霉?” “能有什么事啊?你顾虑太多。” “如果是平常的案子,破不了也不会影响到我这次提升,本来就没有100能破的案子嘛。可这个案子是市里下死命令的,不破能行吗?你应该清楚,现在老百姓反日情绪这么激烈,日本领事馆对这个案子也很关切,弄不好哪个方面没处理好,就可能闹出一些把控不了的事端来。”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挺棘手的,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我现在把心思都得扑在案子上了,我的事你帮我盯着点儿,局里有什么动向,马上告诉我。” “那当然,咱俩啥关系啊!” 说完两人就分开了,脚步声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远去。陶潜听不出和谭队说话的人是谁,听说话的内容,应该是局机关的人。没想到谭队还有这样的苦衷,看来领导也有领导的难处啊,职位高责任大,压力也大。 陶潜无意中听到了领导的隐私,这非他所愿。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听到的事将来竟然与自己扯上了关系,这是后话。 而眼下大家所有的心思都在案子上。案子的侦破在没有线索的时候,就像在黑暗的山洞中寻找一枚黑扣子,只能是漫无目的地摸索。案子要从排查开始就有的苦吃了,好在做刑警时间长了都会习惯的。 陶潜所在的第二组任务是排查死者的关系人,目前警方并不掌握死者的主要关系人有哪些,因此只能从死者所在单位查起。陶潜事前做了些功课,上网查到死者所在企业的网页,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日本人喜欢把企业叫“xx株式会社”,但中国人还是习惯叫“xx公司”。陶潜在网上查过,“株式会社”和“公司”是一个意思。死者生前是“鸠田株式会社”的社长,让陶潜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老电影《红灯记》,里面有个日本鬼子叫“鸠山”。 第二天,陶潜带着重案一组的小齐去鸠田会社。鸠田会社在东湖高新技术开发区内,他们的车绕过东湖后,陶潜看到一片工业企业。这个开发区在本市很有名气,但此前陶潜和小齐都没来过。 在鸠田会社大门口,保安一听他们是为社长的案子来的,马上放行。由于事先没打招呼,他们先找到前台,说明来意。前台打电话报告了一番,然后带他们来到一间办公室,接待他们的是企业的行政主管。 行政主管是位女士,看起来30来岁。前台叫她主管,没叫名字。陶潜再一次亮明身份,说明了意图。主管微微皱了下眉,但随即变成职业式的微笑,她让前台陪陶潜他们先等一下,然后出了办公室。陶潜估计她是请示上级去了。 前台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陶潜看似随意地问:“你们知道你们的社长武野先生被害的事吗?” 前台犹豫了一下,怯怯地说:“知道。” 陶潜问:“武野社长对员工怎么样?” 陶潜的问话让前台有点不知所措,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紧张地说:“我们不知道。他是社长,不会直接管我们。” 陶潜又问:“那武野先生被害以后,现在企业由谁负责?” 前台说:“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 看样子问不出什么。陶潜看出这里的员工都很谨慎的样子,看来今天来这里,要问出有价值的线索会有一定难度,一会儿要主动一些才行。 过了一会儿主管回来了,不等她说话,陶潜直接问:“你刚才请示上司了?” 主管点点头说:“嗯,他要我们配合公安机关调查。” 陶潜说:“好啊!看来你们领导很明白,越早破案,对你们的企业越有利。我想问一下,武野社长被害以后,谁在负责企业的管理?” “是宫本先生。” “宫本先生?是个日本人。” “不……他不是日本人,是中国人,姓宫。” “这么巧啊?他在日本企业,名字恰好又像日本人……我能见见他吗?” “……对不起,他现在事情特别多。您知道,我们的企业出了这样的事……好多事情需要他处理。您有什么要求,我来配合您……” 陶潜也不强求:“好。那我们先找别人聊聊吧。不过,你跟宫本先生说一下,看他什么时间方便,我们最后总是要找他谈谈的。今天,请你先帮我们找一些和武野社长接触比较多的人。一个一个找,我们单独谈……对了,你帮忙找个办公室,有独立的空间,不要有监控……” “明白!……就在这间办公室吧……另外,找人的事还得请人力资源部来配合你们。” “好!那请你帮我们找一下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 第11章 推心置腹 行政主管应了一声,打电话叫来了人力资源主管。陶潜请人力主管查一下近一、两年被公司辞退的员工名单和联系方式。然后一一问了这些人因为什么被辞退的,辞退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激烈的争执,辞退之后有谁闹过,等等。 随后,又找了几个与武野社长接触较多的人,问了些问题,主要包括武野社长家人的情况,在中国有什么朋友或仇人,跟谁来往比较多,与什么人有过争执和矛盾,与公司里员工的关系如何,等等。 询问过程并不顺利,被询问的人大都十分谨慎,能不说的就不说,能少说的就少说。经过陶潜一再解释,保证对谈话内容绝对保密,才有人透了一点东西,好在最后想了解的基本上弄清楚了。 据了解,武野社长一个人来中国,没见他家里人来过。他平时很看不起中国人,有人听过他用日语骂中国的员工是“中国猪”。他在公司里没什么朋友,在当地也听说他有朋友经常来往。 被叫来了解情况的员工说话都不多,从语气看,好像都不太喜欢武野先生。当陶潜问起武野先生与员工的关系时,有人用嘲弄的口气说“日本公司不都这样吗!”,能听出对武野社长十分不满。 有个情况引起了陶潜的注意,今年有两个员工是被鸠田会社开除的,一个叫陈大柱,一个叫吴根生。在陶潜的追问下,主管才承认单位里仍留有这两人的资料。 陶潜要求将资料调出来看一看,并复印了一套带走。资料里有照片,陶潜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主修犯罪心理学的陶潜看一个人,首先喜欢看其眼神。他对着这两个人的照片端详了半天,感觉叫陈大柱的人,眼神里透着一种冷漠、自卑和暴戾。在他经办的案件中,很多案犯有这样的眼神。 在问到谁跟武野先生关系比较近时,很多人都提到宫本先生,听说武野社长去宫本家里做过客。问起他们俩人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渊源,谁都说不太清楚。有人提起宫本先生去日本留过学,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到了下午3点多钟,陶潜记挂着谭队的要求。谭队要各组下班前赶回队里碰头,把各自了解到的情况汇总一下,看看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陶潜回刑侦大队的路上没堵车,很快就到了。他先到会议室转了一圈,没见到人,看来自己来得太早,便先到自己组里照个面。碰到组长老孙刚巧在,便和他聊了一会儿。 陶潜和老孙关系很好。他调到刑侦大队之后,参加了几次案子,老孙对他越来越欣赏,有案子都愿意听他的看法。陶潜听说老孙是部队转业的干部,这些年干刑警,总顾不上家,跟老婆的感情非常糟糕,加上他脾气急,吵架是常事,闹过好几次离婚,孩子对他意见也很大。 为此,老孙曾私下对陶潜说他干够了,不想干组长了,他向队里推荐陶潜来接替他。后来谭队对陶潜说起过,有意考虑让他接替老孙担任四组的组长,陶潜不清楚是老孙主动提出来的还是队里的想法。不管怎样,陶潜心里十分感激老孙对自己的看重。 老孙见到陶潜,感觉非常亲切,高兴地说:“你怎么又被抽到专案组了?还是回组里来吧,组里更需要你。赶快接我这摊儿,我真干不动了。” 陶潜谦虚地说:“您正当年呢!我还得跟您学多几年。” “我跟你可没来虚的。你就当是成全我吧,我真想从一线退下来,多陪陪老婆孩子。这些年亏欠他们太多,再不顾家,说不定哪天他们真的不认我了。” “哪能呢!工作家庭可以两不误啊。” “你没结婚,还体会不到。干刑警这一行,家庭出问题的不少啊。跟你说实话,按我的年龄和学历,我已经没机会往上爬了。既然上不去,不如早点把拉车的套卸下来,好有精力多顾顾家。” “我记得您以前不喜欢回家待着啊。” “是啊,一回家老婆就唠叨个没完,烦!不过,到了我这个年龄,想法大不一样了。现在不怕唠叨了,有人唠叨说明还有人惦记着自己,总比没人理强啊,对吧?” 看老孙如此推心置腹,陶潜心里很感动。他想起女友要他改行的事,这几天真没仔细考虑过。他觉得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起码得等日本人被杀一案结束之后再说。而且,谭队和老孙对自己这么好,更不好意思提辞职的事了。 女友提出让他改行,由她父亲扶持他去创业,对他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如果错过,以后很难再有。可现在他被抽到专案组,有机会参与这样一个复杂大案的侦破,让他心里非常兴奋。尽管他是个小角色,但有机会亲身经历如此大案也足以让他神往。他心里被两股力量拉扯着,让他一时难以下决心。 他最后决定,辞职的事等到案子破了之后再说吧。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此后参与破案的经历并不顺利,并与领导产生了很大的矛盾,以致在案子侦破的中间他又萌生了辞职的念头。 第12章 阶段成果 陶潜和老孙一聊天,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他忽然想起专案组碰头的事,赶紧看了下表,快到谭队要求的时间了,便跟老孙说了声抱歉,马上起身去队里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陶潜扫了一圈,心里默默数了一下,心想还好,自己不是最后一个。 陶潜刚坐下,谭队便急匆匆地进来了,说了声:“大家辛苦啊!” 边说边把手里一堆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问队里的内勤牛姐:“都齐了吗?” 牛姐说:“还差两个。” “打电话催催,问问他们在哪。” 谭队坐在平时开会最常坐的位置,队里的人都知道那个位置,每次开会都自动把那儿空出来。谭队先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没过一会儿,两个刚才没到的人急匆匆地走进来坐好。牛姐在谭队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估计是告诉谭队人到齐了。 谭队抬眼看了一下,开门见山,让各组说一下排查的情况。 第一小组的宋军先说。他们这一小组负责排查死者电话记录和电脑记录。他介绍了排查的做法和过程,然后说:“我们这组了解到的情况,值得注意的有四个,一是死者电话记录里有一些可能是妓女的电话……” 谭队插话问:“怎么判定是妓女的电话?” 宋军回答:“排查电话记录的时候,我们是这样做的,先找出觉得可疑的电话,然后通过电信部门查找电话机主,如果查不到机主,就拨打电话试试,看有没有问题。最初我们并不知道那些电话是妓女的电话。在死者的联系电话中,有一些多次出现的号码,都是神州行的那种,查不到机主,于是我们安排人给这些号码打电话,其中有两个电话接通之后,对方就问‘先生,需要服务吗?’,我们这边的人问有什么服务,对方说你们男人需要的服务都能提供。类似的电话还有几个,所以我们认为死者可能有嫖妓的嗜好……” 宋军说到这儿,看了谭队一眼,谭队没抬头,说:“你继续。” 宋军接着说:“妓女的社会关系很复杂,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死者的死会不会是跟这些妓女或她们周围的人有关?我认为这可以作为一个侦查方向……” 听到这里,陶潜不由得又想起死者卧室墙上的那件暗红色的衣服,女人的衣服,与宋军所说的妓女是否有关系呢?他随即否定自己的浮想。死者特地将衣服钉在卧室的墙上,床头上方的位置,说明衣服的主人在死者心里是个十分特殊的人,而妓女在他心里不会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宋军顿了一下,继续说:“第二个值得注意的情况是,我们查看死者的电脑,破译了电子信箱。由于电子邮件都是日语的,我们专门请人把邮件翻译成中文。发现有一封邮件比较特殊,从内容看像是死者在日本因为赌博欠了黑社会的债,黑社会逼死者还债,威胁如果不还钱,跑到哪儿都能弄死他。通过技术手段查出,这封邮件发件人的ip地址在日本,我们将信的落款人在网上搜寻,发现的确是日本的一个黑社会组织。因此,不排除他们来中国杀人或者在中国雇凶杀人……” 谭队“嗯”了一声,宋军又接着说:“第三个情况,我们查到死者手机短信记录中,有条短信比较特别,我来读一下——你这个日本鬼子!日本猪!来中国作威作福!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吧?中国人民现在觉醒了!联合起来反抗你们的剥削。快从中国滚蛋吧!!!你们要是不滚,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小心中国人民整死你们,最后是三个惊叹号。另外还有一条短信是这样的——你换电话号码也没用,我还是能够找到你,最后也是三个惊叹号……” 谭队又“嗯”了一声,问:“机主情况呢?” 宋军说:“这个手机号是神州行,查不出机主为何人,而且这个号码现在已经停机了……” 谭队失望地摇了下头,见宋军停下了,让他继续。 宋军接着说:“我们会继续盯住这个号码,看能不能想办法查出机主……还有一个,也不算什么重要的线索,我们通过电话记录查死者的联系人时,发现与死者经常联系的并不多,其中一个联系最多的号码,是全球通的号,我们查出机主的名字叫‘宫志强’。我们按这个号码打过去,已经停机了,刚停不久。我们准备通过移动公司的登记信息和公安系统的户籍信息来查找他……” 这时,陶潜插了一句问:“这个人姓宫?” 宋军看了一眼笔记本后回答:“对,叫宫志强。” 陶潜脑海里立刻想到了“宫本”这个名字,因为姓“宫”的人比较少见,重姓的概率比较低,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见谭队和宋军都用询问的目光瞅着自己,陶潜马上解释说:“我去鸠田会社调查的时候,了解到他们那儿有个高管也姓宫,但名字不一样,人力资源主管叫他宫本,可能只是巧合吧……不过巧合的事恰恰是应该引起我们注意的……” 第13章 被辞退的员工 陶潜看了一眼谭队,没看出谭队有什么态度,便接着补充说:“这个宫本先生在鸠田会社里位置比较特殊,死者武野先生遇害之后,鸠田会社暂时由宫本先生负责。我原以为宫本是个日本人,结果一问才知道他是中国人。据说……噢,对了,这些情况本想等宋组说完之后汇报的…… 谭队说:“没关系,你先把这个情况说完。” 陶潜说:“好。死者武野先生在鸠田会社,下属都不喜欢他,员工对我们的调查也很警惕和排斥。单位里与武野先生关系最近的就是这个宫本,据说武野先生还去过宫本的家。所以我在想,这个宫志强和宫本会不会是一个人?因为这个姓氏太少见了,而且宫志强是与武野电话联系最多的人,而宫本是与武野关系最近的人,关系近的话平时联络肯定会多……” 谭队说:“嗯,有这个可能。这个叫……宫本的,跟他见过面吗?” 陶潜答:“还没有。接待我们的人说他现在很忙……我打算再找机会跟他见见。” 谭队说:“嗯,你安排吧……宋军,你接着说。” 宋军说:“我的汇报基本说完了。宫志强的情况,陶潜的补充很有道理,我们会继续查一查。” 接下来由陶潜汇报,他说:“我们这组主要负责排查死者的关系人和同事。死者在中国的关系人比较简单。我们第一步先从死者所在单位开始排查,今天我和小齐去了鸠田会社,只有大半天时间,因此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不多。大家已经知道,死者武野先生是鸠田会社的社长,通过了解,总体印象是武野先生对下属态度很糟糕,特别是对中国人很傲慢,很看不起。我们跟员工谈话时,他们普遍比较谨慎,感觉企业气氛有些压抑。还好,有个年轻人没忍住,愤愤地说:他死了活该!看得出,这个年轻人说出了不少员工的心里话。” 说完对死者公司同事的整体印象,陶潜又重点汇报了两个被辞退员工的情况,查到了那两个员工在鸠田会社工作时登记的联系方式,然后给这两人打电话,发现都已经停机了。目前还没找到这两人,这是下一步他们小组排查的重点。 陶潜说完之后,由第三小组张涛接着汇报。第三小组负责排查视频,第一步工作是尽可能多地收集与案子有关的监控资料,包括案发现场及周边、死者住处及周边的监控,还找到了前一阵本市发生的反日游行的视频资料,然后进行分类查看。目前已经看完的视频还不多。 他们先查看的是死者公寓楼道里的监控视频。那个探头拍摄到的,是电梯口到死者家门口之间一个拐角的位置。如果要去死者家,需要下电梯后向右转过这个拐角,拐过去的那端只有死者一个住户,因此只要是在监控中出现的人,十有八九是去死者家的。 从这个监控探头拍摄的视频来看,去死者家的人很少,重复去的更少,但有一个人去了三次。糟糕的是公寓没有会客记录,所以查不到来访者的姓名。听说那个公寓以前实施过来客登记制度,后来很多住户反映说不方便,便取消登记,改成用门禁了。 张涛把视频里出现过三次的这个人的影像打印出来,给门卫看,门卫说好像有点印象,隐隐记得来人说是武野先生单位里的同事。 “这个人长什么样?”谭队问,“给大家都看看,好让大家都有个印象。以后我们排查中,一些有价值的照片、图片都要给专案组的人展示一下,互相看看,让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有印象。” 张涛在电脑上把那人的照片找出来,用投影放出来给大家看。陶潜想起在鸠田会社走访时,公司有两个被辞退的员工,他调出那两人的资料复印,并用手机拍了两人的照片。听到谭队的要求,陶潜等张涛用完投影后,他把那两个人的照片拷到电脑里,通过投影放给大家看。 张涛汇报完之后,向谭队建议,说他们组要排查的视频资料量太大,而且看视频又不能急躁,因此很费时间,小组人手不够,希望能增派人。 谭队皱了下眉说:“那只能把我派给你们了。” 张涛吐了下舌头,没再说话。陶潜平时与张涛关系最近,便主动请缨,说可以将视频资料给他一些,他可以挤些时间帮着看一部分。 张涛冲陶潜说声“谢了!”,然后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和中指,抬到太阳穴的位置再“刷”地甩开,来了一个美国电影里巴顿将军式的敬礼。 陶潜答应帮张涛看视频,一是因为他与张涛关系好,而且他的任务是走访关系人,大都在白天,晚上要是帮张涛看看视频,并不影响本组的工作;二是因为查看视频是陶潜的长项。很多人看视频看多了会恶心,有时会觉得无聊透顶,有时会看得心烦意乱。而他能坐得住,眼尖心细,而且有耐心。 没想到的是,这次帮忙却让他有了意外的发现。 第14章 女友电话 各小组情况介绍完毕之后,谭队让大家先休息10分钟,估计谭队想用这个时间捋一下侦破思路和下一步安排,大家也正好透透气。 短短的十分钟时间,上厕所的上厕所,抽烟的抽烟,还有聊天和说笑的,十分钟很快过去了,大家又重新坐回座位。 “大家辛苦了,我认为第一天收获不错!”谭队总结说,“各个小组要继续按照原先的分工和计划进行排查,发现可疑的地方要重点核查。下一步的重点方向有几个:一是要查清和死者有过联系的那些妓女的情况,第一小组宋军负责;二是继续想办法查一下死者收到的那条有威胁内容的短信,查查机主到底是什么人,并想办法找到他,这一项由第一小组继续负责;三是被鸠田会社辞退的那两个人,争取联系到他们,问清情况,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另外,在鸠田会社查问一下,这两人在被辞退时有没有与单位发生过冲突。这一项由第二小组陶潜负责。” 谭队顿了顿,接着说:“另外,还有几个事也要留意,比如与死者联系最多的那个人,叫‘宫志强’吧,要争取找到这个人,然后接触一下。这件事由第三小组张涛负责。鸠田会社现在的临时负责人,那个叫宫本的,第二小组陶潜,你们要争取跟他见一下。他在鸠田会社甚至在中国都是与死者接触较多的人,看他能提供什么情况……至于死者的那封邮件,我们判断与日本黑社会有关,这条线索也很重要,但要怎么继续查下去,我得再想想,大家有什么好主意也可以随时跟我说。” 谭队最后说:“我强调一句话,有情况要及时沟通。破案的时候及时沟通情况很重要,往往会互相带来启发。” 会后,陶潜和他这小组的人简单商量了第二天的工作,陶潜打算自己再去鸠田会社去找宫本先生,其他人负责查找被鸠田会社辞退的那两个员工。 晚上到家以后,陶潜想起应该与女友联系一下。女友手机通了好半天,但没人接,陶潜只好先挂了。过了一会儿,陶潜接到女友短信,说她正在做美容,等做完再和他联系。 陶潜以前就知道女友喜欢做美容。通过对女友的观察,他看出女人做美容,除了护理皮肤,还是一种心理需要,特别是躺在美容店享受别人服务的感觉,让女人欲罢不能。 有一次陶潜陪女友去做美容,女友刷着会员卡,一副轻车熟路的做派,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常客。女友在里间做美容的时候,陶潜在外面等她。等得无聊,便和服务员闲聊,问服务员办卡多少钱,没想到一张卡要几万,让陶潜顿时感到心虚,心想将来结婚以后,凭他的收入怎么供得起老婆的消费啊?后来女友再让他陪着去做美容、美体或者别的什么,虽然是她自己花钱消费,但他总找各种借口推脱,再也没去过。 陶潜一边等女友电话,一边打开电脑,找出移动硬盘,硬盘里存着第三小组收集到的一部分监控视频,在电脑上放着看。排查监控视频和看电视剧可不一样,没有情节,特别枯燥,所以很容易走神儿。但要是走神了,又很容易漏掉重要的东西,所以,看监控视频很考验一个刑警的功夫。 这些视频没有经过初步筛选,看的时候非常浪费时间。按理说应该先找个刚工作的年轻人,对视频进行初步整体,把视频里没拍到人的部分剔除掉,这样有经验的办案人员再看的时候,效率会提高很多。陶潜了解负责第三小组的张涛,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不会像陶潜考虑这么细。 陶潜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枯燥得犯困,便看一阵视频,再上网看一会儿新闻。女友来电话的时候,陶潜正看得眼睛发紧,需要皱紧眉头才能将注意力聚焦在监控视频上。电话铃声一响,让他从昏沉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接通电话后,听到女友的声音,他懒懒地问:“做完了?” 这时,电脑屏幕上播放的视频里有一个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觉得这人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他赶紧按住暂停键,一个不十分清晰的形象定格在电脑屏幕上。 此时,女友在电话里跟他不断起腻,问他:“想我了没?这几天你跑哪去了?怎么没你的信儿了?看来一点儿都不想我,你心里没我!” 陶潜的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视频里这个面熟的人是谁?因此没顾上听女友说什么,只“嗯嗯”地应付着。 女友似乎察觉到他的应付,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你到底在不在听?学会敷衍我了?” 陶潜马上解释说:“我一直想你啊,这几天不是忙案子嘛。我们接的是个大案子,市长都有批示,让我们限期办案呢。” 女友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的埋怨仿佛被抛到了脑后,兴奋地问:“对了,是不是日本人被杀的那个案子?” 陶潜心头一紧,心想女友怎么知道的?也可能她只是随口一说,他不动声色地说:“这个不能说,我们有纪律,要保密。” “谁稀罕知道似的!你不说我也知道,准是日本人的案子!小日本该死!你们怎么还帮小日本查案?” 女友能猜出他参加的是日本人被杀的案子也不奇怪,陶潜那天被叫去参加案情分析会的时候,他和女友正在讨论这件事。而且,本市这一阵都在议论这个案子,他说自己参加的是一个大案,不是日本人的案子还会是什么呢? 第15章 发现陈大柱 女友的问话让陶潜哭笑不得,什么叫“帮小日本查案”啊?不管是什么人被杀,警察都得查啊! 陶潜无奈地说:“这是我们的工作!又不是我要查的。” 陶潜这么一说,等于承认了自己参与的案子正是日本人被杀的案子。 女友说:“我不管你什么案子,我要你陪我!” “估计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好好陪你了,在专案组里可由不得自己,整天都得盯案子。” “案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陶潜暗暗笑了一下,心想女友的问话应该是每个恋爱中的女人都会问的话吧?甜蜜中透着不讲理,不讲理中透着甜蜜。 陶潜哄着她说:“当然是你重要了!但是工作也要干嘛!等破了案一定好好陪你!好吧?” 女友停了下,又说:“你好几天没抱我了。你现在出来吧,到我们的小窝去?” 陶潜明白女友的意思,到小窝去是要缠绵一番。陶潜和女友平时各自都在自己家住,但女友自己在外边租了一个一居室的小房子,是他们的浪漫小窝,两人思念的时候会在小窝里聚聚。陶潜正当年,听女友这么一说,他也想了。 陶潜一边和女友打着电话,目光一直没离开眼前的电脑屏幕,屏幕上停着一格视频截图,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像。就在这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眼前定格的这个看着眼熟的人有着落了!他想到了一个人。 破案是需要灵感的,而灵感是种稍纵即逝的感觉,跑掉了就没影了,这个时候不能有别的事情打扰。 陶潜压了压身体的欲望,狠狠心对女友说:“宝贝,我晚上还要加班。改天吧,改天我陪你。” “讨厌!你心里根本没我,不理你了!” “队长盯得紧,没办法!” “什么狗屁破队长!我讨厌你们!” 说完,女友气哼哼地把电话挂了。陶潜顾不上女友的情绪,他的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把视频往前倒了倒,又放了一遍,想起视频里的这个男人很像鸠田会社辞退的两个员工中的一个,让他一下子兴奋起来。 破案过程中,如果有不同方向的侦查线索形成交叉点,往往会是案子的重要线索甚至是突破口。他赶紧在手机里把那两个员工的照片找出来,果然,那个叫陈大柱的被辞员工与视频里的人很像同一个人。 陶潜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他将视频又反复看了几遍,更肯定视频中的人就是陈大柱。这段视频是武野先生居住的公寓楼门口的监控探头拍摄的,镜头对着公寓楼门前的马路。陶潜看了一晚上视频,看出这条马路平时行人不多,因此陈大柱的出现显得较为突兀。从陈大柱的神情和动作来看,他不像偶然路过,倒像是有目的的,看到大门前这个监控探头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显然是发现了探头。他的所作所为很像“踩点”,更增加了陈大柱的可疑。 由于监控视频的分辨率很低,图像看起来有些模糊。陶潜费了不少劲儿,在视频上截取了几张清晰一点的影像,另存成一个单独的文件,打算在案情分析会上放给谭队和大家看。 此刻,他心里有一种马上给谭队发短信的冲动,想把自己刚刚的小发现告诉谭队。但看时间太晚了,这个时候给谭队短信,十有八九会影响人家的休息。 谭队是从基层干起来的,做过一线刑侦人员。做侦察员的都有个习惯,一条线索钻到脑子里,会没完没了地琢磨。陶潜发现这几天谭队的脸色不太好,眼睛发红,看来日本人被杀的案子给他的压力很大,加上他神经衰弱,睡眠不好,如果这个时候陶潜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谭队,估计谭队晚上又该睡不踏实了。 陶潜决定先不跟谭队汇报,也许别的小组也有类似的线索,到时候在一起碰碰会更好。于是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上床准备睡觉,可大脑仍处于兴奋状态,很难睡得着。 躺在床上,他脑海里浮想联翩,想到自己没有和女友去共度良宵,却窝在房间里看这些枯燥无味的监控视频,还为了案子的线索兴奋得睡不着,实在是不解风情、不懂享受啊! 从一个人无意中暴露出的兴奋点,往往可以看出他(她)适合做什么工作。陶潜不禁想到,难道自己骨子里就是搞刑侦的料?凡是做一件事能够做得风生水起、出类拔萃的,一定是对这件事有特别兴趣和足够兴奋的人,从这个角度讲,他岂不是天生就适合破案了? 陶潜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对线索的兴奋,也许在别人看来显得像个刚入行的新手。他提醒自己,也许这只是一个没有多少价值的小线索,一经验证就会被忽略掉。 不知为什么,陶潜又想起了女友劝他改行的事,一团纠结涌上心头,赶走了刚才的兴奋。女友气愤地挂掉了电话,肯定希望他能够主动哄哄她,可现在这么晚了,要是马上给她打电话,还不定哄到什么时候呢。他了解女友,今晚这种情况,没一小时是哄不好的,但这一小时对大脑兴奋而身体疲惫的他来说,是场很难承受的消耗战,还是等哪天精力充沛的时候再慢慢哄她吧。 想着想着,陶潜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做了很多梦,其中一个梦中,他一手用力拉着女友,另一只手吃力地拽着罪犯,让他感到精疲力竭。醒来后,这个梦境总是挥之不去,梦中那个罪犯的身影让他感觉十分真切,但又看不清罪犯的容貌。后来,当最后认定真凶的时候,又让他想起了这个梦境,让他感觉冥冥之中像是有某种预示似的。 第16章 鸠田会社 第二天上午,陶潜和鸠田会社的行政主管联系了一下,希望能和宫本先生见面谈谈。他知道宫本先生会很忙,或者不太愿意面对警察,因此事先想好了各种应对预案。如果对方推脱说宫本先生很忙,那他便打算加重语气,强调此案是市长限期破案的重大案件,而且日本领事馆也表示关注,希望宫本先生能够配合。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加些威胁的口吻,说警方会公事公办,开着警车,带着大队的警察去他们单位,进行大范围的摸排,这样肯定会影响企业的形象和正常运营。 让陶潜没想到的是,约见宫本先生很顺利,行政主管很爽快地答应了,她说宫本先生已经交待她,如果警方要向他了解情况,他会把别的事情推掉,优先安排和警方见面。 那就赶早不赶晚,陶潜马上与主管约定了时间,叫上小齐一起去了鸠田会社。行政主管把他们直接带到宫本先生的办公室。 门开了,一个身材不高的中年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迎了出来,主管做了介绍,正是宫本先生。 初看起来,宫本先生是个十分和善的人,微微有些发福,眼睛比较小,眼角往下弯着,给人一种总在笑着的印象。由于眼睛总是眯着,很难看出他的眼神,让人感觉在那一团笑脸后面,似乎掩藏着一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中国有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笑着脸总比绷着脸强吧?但陶潜的第一印象里,对宫本先生的笑脸并无好感,感觉他的笑容里有种谄媚的味道。陶潜明白,宫本先生的谄媚不是专门对他的,人家一个外企高管没必要对他一个小警察媚笑,那应是宫本先生长时间养成的一种习惯性的表情。 “没想到陶警官这么年轻!年轻有为啊!”宫本先生边说边和陶潜握手。 这人很会说话,也没架子,不知道向他能了解到什么。陶潜心里清楚,对直率的人更容易问出一些真实的情况,而对宫本先生这样精明老到甚至有些油滑的人,反倒没有特别大的把握。 陶潜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琢磨着如何开口。他的来意宫本先生应该心知肚明,从双方的关系和需求上说,陶潜希望能从对方嘴里得到尽量多的内情,而说不说完全在对方,因此主动权和心理优势在对方手里。 用什么方法能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呢?陶潜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宋军那个小组查到一个叫宫自强的人,与死者电话联系最多,说不定这个宫自强与宫本先生有什么关联呢!正好借此机会验证一下,如果这两个人真有某种关联,应该会让宫本先生有所顾忌,也可能将他的心理优势抵消掉。 于是,陶潜随意地问:“宫本先生知道宫志强这个名字吧?” “哦……”宫本先生微微有些不自然,“知道……那是我以前的名字?” 没想到宫本与宫自强是同一个人!前两天第一小组查到的宫志强,今天竟然意外地弄清了真实身份,宋军一定会高兴的。 陶潜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语气平缓地问:“现在的名字是后改的?那您电话号码登记的姓名怎么还是宫自强呢?” “哦……我现在的名字只是在单位里用,身份证还没办变更呢。” 陶潜的问话还有另外一个效果,即让宫本知道,警方对他的一切是非常了解的,远比他心里认为的要了解,这样会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有助于打破对方有意无意的掩饰。 “您别多心,我们不是在调查您。”陶潜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武野先生的情况,他有什么朋友或者仇人?他在公司里跟别人的关系怎样?我们了解到您跟他接触比较多,请您给我们多谈谈他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经过几句交谈,心理优势转到了陶潜这一方。宫本比预想的要谨慎,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陶潜的反应,说起话来让人感觉吞吞吐吐的。陶潜观察,这也许不是宫本在有意隐瞒什么,可能是他本身性格使然,也可能是多年养成的说话习惯。 尽管宫本说话遮遮掩掩的,但陶潜能听出武野与员工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这与第一次来这里走访时留下的印象是一致的。当然,一个下属在谈论老板时,肯定会有所保留和掩饰,实际上武野比宫本说的要苛刻,看得出下属都很怕他,也很讨厌他,这样的人一定会树敌颇多。 陶潜想起谭队在布置下一步工作时所说的三个重点方向,问道:“我们调查发现,武野先生跟一些……妓女联系比较多,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他对此也不太避讳。一个大男人,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总会……可以理解。”宫本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摇摇头,“武野先生有一次嫖妓的时候赶上警方的扫黄行动,结果被抓了起来,还是我把他保了出来。” 宫本的话印证了宋军小组排查到的情况,武野的电话记录里有不少妓女的电话,他的确有嫖妓的嗜好。 陶潜接着问:“今年你们企业开除了两名员工,一个叫陈大柱,一个叫吴根生,他们有没有闹过?” 宫本蹙着眉头想了想说:“那个叫吴根生的,我没什么印象。陈大柱嘛……我想起来了,他被开除后,回来找武野先生闹过。” 陶潜记得上次了解过,陈大柱是鸠田会社的保安。陶潜问:“找武野先生闹的?怎么闹的?” “他对武野先生恶狠狠地说了好多,有骂人的粗话,也有威胁,比如‘弄死你这个小日本’‘小日本滚出中国’等等。最后武野先生让人把保安叫来,才把他弄走。” 第17章 宫本不是日本人 陶潜想起前一天晚上让自己兴奋不已的那条线索,即在视频里发现的那个面熟的人,让两条侦察方向有了一个交汇点,一条线是调查被鸠田会社开除和辞退的员工,一条线是调查死者住处周边的监控,两条线上发现了同一个人,就是陈大柱。尽管这两条线索都有些弱,也能说明他身上有疑点。在案情还是一团迷雾的时候,有线索总比没有强。今天了解到的情况又强化了陈大柱的动机——报复,对他被开除怀恨在心。 陶潜马上询问陈大柱目前的去向,遗憾的是,宫本说并不了解他现在的情况。陶潜想想也是,宫本这个级别的企业高层怎么会和一个被开除的最底层员工有联系呢!他们的地位不在一个层面上。 陶潜又问:“陈大柱是因为什么开除的?” “据说武野先生在大门口碰到陈大柱,说他素质低,没有眼力见儿,有损企业形象等等,然后便把他给开除了。” “这么随便就把人开除了?难怪他会报复。”与陶潜同来的小齐嘀咕了一声。 陶潜扭头看了一眼小齐,纠正说:“现在还不能说陈大柱报复,结论下得不能太早。” 小齐吐了下舌头。陶潜又问:“您是否知道武野先生与日本的黑社会有没有瓜葛?” 陶潜的问话让宫本颇感意外,宫本想了想说:“黑社会?武野先生和黑社会有瓜葛?这方面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很不愿意回日本,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陶潜注意到宫本的语气此时稍微重了一些,神情里流露出别人难以察觉的不安。不过,这种微小的情绪波动只是一闪而过,还是被陶潜注意到了。陶潜心里有一个感觉,宫本与武野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但要说有什么可疑,他还说不出来,不知是不是自己疑心太大。 陶潜想了想,自己打算了解的都问完了,便和小齐告辞出来。临走前,陶潜要留一个宫本的个人电话,说以后有情况可能还要找他了解。宫本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把手机号码留给了陶潜。 第18章 女友的抱怨 陶潜的女友和他一个姓,叫陶小蕾。他们以一种很多人觉得最不靠谱的方式——网恋认识。 那段时间,陶小蕾心情非常低沉,心里的苦闷没人可说,便想在网上找个人倾诉倾诉,很随机地遇到了陶潜。 陶小蕾的父亲是开厂子的,家里像很多中国的生意人家庭一样,经济条件比较好,家庭气氛却是冷冰冰的。陶小蕾的父亲工作特别忙,很少着家,和她母亲的感情也不好,母亲没少在陶小蕾面前抱怨她的父亲,把她也一块儿捎带上,“你们陶家没一个好东西!”,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 父亲喜欢给她钱花,却很少有时间陪她。她从小不缺钱,但常常会觉得孤单。为了填补空虚,便常常去疯玩,但玩过之后心里会更加空落。时间一久,连玩都没兴趣去了。 家里虽然什么都不缺,她心里的苦楚却找不到人说。认识的人她不想说,周围的人都把她当成泡在蜜罐里的公主,如果让人知道她的苦恼,会让她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她只能到网上宣泄。 陶潜不是陶小蕾在网上遇到的第一个男人。陶小蕾没想到现在网上的人这么乱,很多人心里的焦虑比她还严重,经常惹得陶小蕾跟人在网上对骂。她发现网上真心聊天的人很少,要么是骂人和发泄,要么是为找炮友,没说几句话就要开房。 遇到陶潜那天,陶小蕾心情本来是烦透了的,她原想上网找个人骂一骂,结果碰到了陶潜。陶潜并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和她对骂,却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听她说了很多心里的不快。后来,陶小蕾心情不好的时候很愿意找他聊聊。 陶潜与陶小蕾聊天很有耐心,也很细腻,懂得体贴,很会开解人,加上他学过心理学,能够理解人在不同境遇下的心理特征,常常能说中她的心事。陶小蕾每次和陶潜聊天,心里的那份烦躁、孤单便会不知不觉中消散不少。时间久了,她慢慢在心理上对陶潜有了依赖。 有一次她随手发了一句话:你要是我男朋友该多好。 没想到这句原本无心的话同时提醒了两个人,何不相处一下呢?陶潜上研究生的时候有过女朋友,但毕业以后两人没到一个城市。女友说什么都要回老家,陶潜考虑过跟她一起去,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接收单位,两人便无奈地分了手。陶潜是个心重的人,很重感情,因为这个原因,同学大部分都结婚生子了,他还是孑然一身。 时间是治疗创伤的良药,何况现代社会男女的长相厮守似乎只有在神话中才有,陶潜和女友的分手司空见惯,也不是多严重的伤。几年过去,他心里的那段感情慢慢淡了,过去了。恰在这个时候,陶潜遇到了陶小蕾,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 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用的都是网名,等到互相比较信任时,才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结果发现竟是同一个姓氏,更觉得两人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种缘分。 陶潜一次和陶小蕾打赌,因为什么打赌,现在已经忘了,记得当时陶小蕾问:“咱俩赌什么?你要是输了,你准备输给我什么?” 陶潜说:“我要是输了,等咱们有了孩子,就让孩子姓你的姓。” 陶小蕾先说了句“好!”,随即明白过来说:“你又钻空子!孩子不管姓咱俩谁的姓,不都一样吗!又上你当了。” 陶小蕾第一次听到陶潜说他是警察的时候,说什么也不信,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警察。 她当时想起了什么,诡异地笑着说:“你怎么会是警察呢!看你的名字,陶潜,你反过来念念……” 陶潜:“潜……逃?” “对啊!当警察的都是抓坏人的,你怎么还‘潜逃’啊?你肯定是打入警察队伍内部的坏蛋!” 陶潜配合着她的玩笑说:“这你都能看出来啊?眼睛真毒!你火眼金睛!” “那当然!”随即明白了什么,“讨厌!你说我是孙猴儿啊!又上你当了!” 两人交往时间长了,陶潜慢慢发现他们之间也有很多分歧。陶小蕾性格上好逞强、爱拔尖。不过,陶潜觉得自己比她大五岁,应该让着她,便把她的霸道当成孩子气,跟她不会太较真。 最关键的是,陶小蕾花钱大手大脚。可能她已经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陶潜挺看不惯的。不过,陶小蕾花的是她自己的钱,陶潜也不好说什么。 陶潜和陶小蕾的感情一直比较顺利,只是在他调到刑侦大队以后,他的工作比以前忙了,作息时间也没以前那么规律。随着陶潜在刑侦大队越来越受重视,他陪女友的时间越来越少,女友的抱怨也就越来越多了。 陶潜能理解女友,比起她生活圈子的那些“狐朋狗友”,他的劣势是挣钱少,优势是有耐心,能够多陪她。但现在钱没多挣,时间又少了,陶潜觉得对不住女友,也为他们未来的生活担忧。因此,前几天去草原玩,当女友提出让他辞职的时候,他有些动心了。 第19章 查找陈大柱 陶潜正想着女友的事,队里的内勤通知他去会议室,说谭队让专案组的人开个小会,把各小组了解到的情况碰一碰。陶潜马上把脑子调到破案的频道,在心里默想了一下这两天的收获,以防汇报的时候漏掉什么。 陶潜边想着边来到小会议室,看到第三组的张涛已经来了,忽然想起自己在监控资料中发现的陈大柱是一条重要线索,而监控的排查是张涛他们组的任务,自己看视频,是帮张涛的忙,按说这条线索应该由张涛汇报为好,免得让人觉得他抢功。 他本想坐到张涛旁边,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张涛。不过,张涛旁边两个座位都已经有人坐了,他之后走到张涛身旁,一手扶着张涛的椅子背儿,俯身在张涛耳边低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张涛,还把自己调查到的陈大柱的背景情况也进行了说明。 张涛是个急脾气,他听后皱了皱眉说:“还是你来汇报吧,正好跟你们组走访的线索相互印证,你汇报效果更好。” 陶潜犹豫了一下说:“排查监控资料是你们组的任务,我可不想抢功。” “什么你的我的,都为了破案嘛!再说你帮我们组看视频的事,上次开会的时候已经说了,没人会误解。” 见陶潜还有些不好意思,张涛拍了他胳膊一下说:“就这么着吧。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嫌麻烦。” 陶潜不好再说什么,直起身看了会场一圈儿,找了个空位坐好。小会议室在大楼的西北角,有一面墙朝西,墙上有三面窗户。陶潜的座位正好面对着西边的窗子,此时正值黄昏,快要落山的夕阳藏在一片云层后面,霞光在云的边缘上镶了一圈金边儿,让人心旷神怡。 这时,谭队走了进来,陶潜只好收起心神,集中注意力开会。按顺序先由第一小组宋军汇报。他说在调查妓女电话上有一些收获,根据死者手机的联系电话,按图索骥,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个认识武野的妓女。那妓女说这个日本鬼子干那事的时候很变态,有一次把她一个姐妹弄伤了,据说那个受伤的妓女有个保护人,是她的相好,声称要找武野算账。不过,受伤的妓女和她的相好目前还没有找到。 谭队说这条线索很重要,有杀人动机,要尽快把这两个人找到。 然后是陶潜汇报第二小组的发现,他说:“我们小组发现了一个新情况,在看监控视频的时候,有一个监控探头对着死者所住公寓门前的那条马路,我们在那个监控中发现一个人有些面熟,后来经过确认,他是被鸠田会社开除的员工之一……” 正在本子上记录的谭队听到这里,把头抬了起来,显然这个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陶潜停下了,便说:“这个线索很重要,你接着说。” 陶潜继续说道:“这个人叫陈大柱。我们第一次走访鸠田会社时,了解到他被开除了。今天我们又去鸠田会社,见到了临时负责人宫本先生,他说了一个情况,这个陈大柱被开除之后曾经找武野先生闹过,言语中带着威胁的意味。加上他在监控中出现时,从动作和神色来看,很像在踩点。如此一来,陈大柱身上的疑点又增加了一个……” 谭队说:“嗯,你们的工作很细……这个陈大柱现在什么情况?知道他的下落吗?” “我们找到陈大柱在鸠田会社工作时留的号码,然后给这个号码打电话,结果已经停机了……目前,陈大柱的下落我们还在抓紧查找。” 谭队说:“嗯,这个线索很重要,你们的工作有成效。” 陶潜被谭队肯定,心里美滋滋的,接着又说:“还有两个情况,可能不重要。一个是今天我们有个意外收获,即第一小组发现的那个与死者联系最多的电话号码,机主名字叫‘宫志强’。刚才说到鸠田会社现在的临时负责人是宫本先生,我们发现宫志强与宫本是同一个人……” 宋军插话说:“太好了!我正安排人找他呢……” 陶潜接着说:“还有一个情况,今天宫本先生证实,武野先生生前有嫖妓的嗜好,有一次被警方抓过,是宫本先生保他出来的。这些情况第一小组已经查到了,我们了解到的这个情况可以作印证。” 谭队说:“嗯,能印证别的小组的线索也很重要!” 陶潜讲完,第三小组张涛接着汇报了他们做的一些排查情况,但还没有发现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接下来谭队开始安排下一步的侦破工作。从他的神情来看,似乎比前几天轻松了一些,看来今天大家汇报的情况让案子的侦破开始变得有眉目,至少有重点方向了。 他布置下一步的侦查方向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继续查找被鸠田会社开除的陈大柱,由陶潜的小组负责;一个是继续查找被死者弄伤过的妓女和她的保护人,由宋军的小组负责。张涛的小组继续排查监控视频,并要留意陈大柱,看有没有监控探头又拍到过他。另外,如果宋军找到那个妓女和她的保护人,及时把他们的照片发给大家,张涛小组在看视频的时候要注意他们。 第20章 宫本的帮助 散会后,张涛和宋军一起往外走,张涛递给宋军一棵烟:“憋坏了吧?” 两人拿着烟,走到一处窗户旁边,张涛把窗打开,然后把两人的烟都点上,狠嘬了一口,然后问道:“你们怎么找到那个妓女的?这帮人可都躲着警察的。” “老办法,钓鱼。” “钓鱼?以后有这好事,让给咱一份儿。” 张涛和宋军两人在一起经常开玩笑。宋军笑笑说:“好事?好,你要是弄上梅毒,我算你工伤。” “还是你对我够意思!” 出会议室的时候,陶潜本来跟在张涛和宋军后面,看他们掏出烟,知道他们需要补充“营养”,他闻不惯烟味,便走开了。 他脑子里想着案子,谭队布置的下一步的两个侦查方向都是找人,找人是刑警破案过程中最常做的,也是最累人的。因为目前的中国,人员的流动性特别大,人口登记制度落实不到位,加上遍地做假证的,即使有登记也有很多是假身份、假信息,而且越是陈大柱这样的社会底层越难找,他们有时会找老乡借住几晚,在建筑工地宿舍猫个几宿,不像住酒店宾馆或者租房子那样需要登记身份证,因此这样的人找起来最费劲。宋军小组负责查找的妓女和她的保护人,处于主流社会的边缘地带,有不少人与黑社会有牵连,这帮人有着丰富的与警察周旋的经验,所以更难寻找,而且查找过程中还有很大的危险性。 陶潜这一小组的任务是找到陈大柱,他将小组的人分成两部分,安排两个人按照陈大柱在鸠田会社登记的户籍地址,去陈大柱的老家跑一趟,找到陈大柱的家人,询问陈大柱目前身在何处。陶潜自己带小齐再去鸠田会社跑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和陈大柱仍有联系的同事。 想起上次去鸠田会社排查的情景,陶潜感觉公司里的气氛很不好,员工说话都躲躲闪闪的,有的人说话还阴阳怪气的,非常不配合。这次再去走访,他心里没底儿,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 他们来到鸠田会社,直接找到人力资源部门,主管这次没有推三阻四,她打电话请示了一下,然后说:“宫本先生让我全力配合你们调查。” 陈大柱在鸠田会社时做的是保安工作,陶潜便想去陈大柱所在的保安队了解情况。人力主管带他们找到了保安队长,交待了几句宫本先生的要求,然后便离开了。 队长姓刘,一副老成世故的样子,很会察言观色。他介绍说,保安在单位里与其它职员的地位不同,因此与别的部门很少打交道。陈大柱在上班的时候只跟队里的保安有些联系。 其实,在保安队伍里一般喜欢按地域分派,公司里的保安只有陈大柱一个人是东北的,其他几个人都是河南人,是刘队长的老乡。陈大柱脾气暴躁,跟队里的一个河南保安打过架,他在保安队里的人缘很不好,别的保安都很排斥他,因此,他被开除之后也没人跟他保持联系。 陶潜跟队里的其它保安又聊了聊,了解的情况和刘队长说的差不多,没问出有价值的线索,让他很失望。他不相信诺大的企业,陈大柱以前在这里竟然没有一个要好的同事,在他离开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与他保持联系。 让陶潜没想到的是,宫本先生到保安队来了一趟,和陶潜打了声招呼,并嘱咐刘队长好好配合警方调查,还客套地说,欢迎陶潜他们有空的时候到他办公室坐坐。 陶潜注意到,宫本先生来过之后,刘队长马上换了一副讨好甚至献媚的表情,端茶倒水,前前后后张罗着。看得出刘队长很势利,陶潜平素最不喜欢这种趋炎附势的人。 宫本先生没呆几分钟,称自己手头还有工作便回去了。同来的小齐和陶潜嘀咕说:“看人家当领导的,对人多热情啊!一点架子都没有。” 宫本先生来过之后,刘队长对陶潜他们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带着去看了下陈大柱原来住过的宿舍。陈大柱以前的床铺已经安排给另外一个人住,因此,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陶潜接到母亲的电话,让他回家吃晚饭,说舅舅会来家里,让他一定要回去吃饭,和舅舅见见面。 陶潜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可以撤了。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想临走之前到宫本的办公室看看。刚才宫本来保安队的时候说过,欢迎到他办公室坐坐。陶潜明白这是客气话,但既然宫本这样说了,现在去他办公室也不算唐突。 陶潜有宫本的手机号,他给宫本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是否在办公室,在的话想去坐坐。陶潜有一个预感,自己与宫本的联系不会很快断掉。 宫本很快便给陶潜回电话,说他碰巧刚忙完,正好请陶潜他们去喝喝茶。 刘队长殷勤地把陶潜两人送到宫本办公室门口。陶潜一进门,他其实只是想跟宫本打个招呼,没想到宫本挺热情的,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宫本边扶着陶潜的胳膊往里让边说:“陶警官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警察。在我的印象中,警察都是壮身板、大嗓门、风风火火的样子,而你的做派更像个知识分子,书生气十足。” 同行的小齐插嘴说:“您不知道,陶哥是学心理学的,跟我们搞刑侦的不一样。” 宫本说:“是吗?难怪啊!不瞒你说,我现在快得抑郁症了,以后有机会请陶警官开解开解我啊。” 陶潜谦虚地说:“我可是半瓶子醋啊,宫本先生是成功人士,多教教我还差不多!” 第21章 表弟的麻烦 跟宫本只是闲聊了一会儿,没说什么正事。喝完一杯茶,陶潜推说队里让他们尽快回去,便告辞出来。他一看时间,回到单位也到下班时间了,便放小齐下班。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舅舅,直接回家了。 舅舅一直很疼陶潜。陶潜上中学的时候,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学校食堂伙食很差,舅舅家离学校比自己家近,舅舅家里做好吃的了,比如包个饺子什么的,常把陶潜叫去吃饭。 陶潜不太喜欢舅妈,舅舅是个老好人,舅妈却是个比较尖刻的女人。舅舅有个儿子,被舅妈惯得很厉害,学习不好,调皮捣蛋的事却落不下,一直不让家里省心。长大之后除了一事无成之外,还经常犯些小毛病。按当地话说,就是很不着调。 难怪舅舅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唉,人家小潜是咋教育的?” 表弟比陶潜只小不到两岁,但性情却差很多,表弟的鲁莽与陶潜的沉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的时候陶潜和表弟一起玩过,稍大之后便玩不到一块儿去了。陶潜曾经纳闷,自己家很和睦,舅舅夫妻俩却总是争吵不断,这么近的两家人,差别怎会如此之大呢?学过心理学之后,陶潜开始明白,一个孩子的成长原生家庭是关键因素,一开始他认为表弟性格上的问题主要是由于舅妈的尖刻自私造成的,后来觉得舅舅不讲原则也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舅舅和舅妈长时间的性格不和和感情冷漠。 陶潜进到家门,看到舅舅已经来了。舅舅拉起陶潜的手,亲得不得了。上次见面还是在春节的时候,陶潜去给舅舅拜年,现在几个月不见,看出舅舅显老了一点。陶潜父亲比舅舅大五岁,但两人站在一起,父亲倒显得比舅舅年轻些,看来夫妻感情不好、家庭关系不和对舅舅身体的影响蛮大的。 想到这些,陶潜心里十分心疼舅舅,张开双臂,夸张地给舅舅来了一个拥抱,倒把老实巴交的舅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舅舅那个年代的人还不习惯这样张扬的表达方式。 第22章 为难 这个忙并不是很容易帮。表弟的案子属于治安处罚案件,他是被辖区派出所给抓的,而陶潜所在部门负责的是大案要案,他即使想帮忙也插不上手。舅舅看陶潜面露难色,又说:“现在只有你能帮上你弟弟了。舅舅一辈子活得太窝囊,没本事,我宁愿被抓起来的是我自己……” 陶潜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精神下跪”式的求助方式。看着舅舅那强忍的眼泪,陶潜马上安慰说:“舅舅别这样,我会想办法的……不过您容我点时间,我找找熟人。” 舅舅立刻高兴起来,显得很不好意思,说道:“你能帮忙就好……如果需要打点的话……” 陶潜马上打断说:“舅舅,看您说哪去了?怎么能让您花钱呢!” “我知道外甥有本事,准能行!” 说完,舅舅就要回去。陶潜开车把舅舅送回他家楼下,但没进家门。回家的路上,陶潜脑子里琢磨着表弟的事,他虽然答应了舅舅,但当时心里并没有想好合适的办法。现在要盘算怎么做时,开始犯难了。他以前没想到自己会碰上求人的事,所以很少去刻意经营自己的关系网。现在要用了,才发现自己这方面的经验和资源都很欠缺。 在中国,经营关系网很重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饭局、那么多聚会?经营关系不见得需要花多少钱,主要得花心思、花精力,互相帮忙,今天我帮你办件你办不了的事,明天我便可以求你帮我办件我办不了的事,这样的朋友多了,能办成的事就会多。现在反腐力度这么大,送钱都不敢收,要办事更需要平时联络感情。 总有些自己不愿做却要硬着头皮去做的事,这就是成人的烦恼!陶潜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美国情景喜剧《成长的烦恼》,其实“成人的烦恼”比“成长的烦恼”要烦恼得多。好多没成年的人整天想着快一点长大,但等长大之后才发现,要面对的事情更多。 陶潜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好多,由此想到了女友提出的让他下海经商的事。在中国做生意很多时候都要靠关系,虽然有未来岳父的提携,但自己肯定少不了要做拉关系、跑门路的事,少不了要经营自己的关系网,这恰恰是他最不擅长的。 想到这儿,陶潜生出许多感慨。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帮表弟的忙,后来差点成为被人用来整他的把柄。 陶潜到家后,见父亲和母亲仍在客厅,像在等他似的。父亲问陶潜:“你舅跟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陶潜简单地把表弟的事讲了一遍,一向和睦的父母却为这件事发生了分歧,母亲说陶潜舅舅是个老实人,因为娶了一个暴躁的老婆,这一辈子过得挺惨的,她要陶潜能帮他就尽量帮帮吧。父亲却认为舅舅做人太窝囊,不讲原则,很多事情尽管是由于媳妇蛮不讲理造成的,也和他自己不争气有关。父亲的观点是能帮当然更好,如果不能帮也不要勉强。 母亲说父亲铁石心肠,没有人情。父亲说他担心会给陶潜的工作造成不好的影响。听父亲如此一说,母亲着急了,问道:“小潜,我的意思和你父亲是一样的,不能影响你工作啊!” 陶潜安抚母亲说:“没事!我考虑一下,看能不能想出办法来。” 母亲看陶潜如此没把握,又担心起来:“咱可不能走邪门歪道啊。” 父亲接话说:“大军走的是邪门歪道,你非让小潜帮他,那不是违反纪律吗?” “大军”就是陶潜的表弟。母亲听父亲这么一说,担心起来,赶紧说:“违法的事咱可不能做啊……我看大军的事先算了吧……你舅舅那边我来跟他说。” 陶潜说:“您先别着急说,我先帮着打听打听吧。” 陶潜担心父母为这件事说个没完,便先回自己房间了。他躺在床上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很想找个人商量一下,但没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商量这种事,如果不找公安局的同事,便不会明白其中的门道。如果找同事商量吧,这事总归是违规的,让同事知道,将来对自己是一个隐患,再好的同事也难说将来会不会有磕绊,弄不好被人拿来整自己一道,那就惨了,还是要防着点为好。 第23章 又是陈大柱 陶潜进办公室,果然!只有老孙一个人在,看样子他刚把一杯热茶沏好。老孙平时杯子总不离手,特别是外出办案的时候,喜欢带一个保温杯,里面泡上茶啊枸杞啊枣啊之类的。老孙曾对陶潜说:“咱们干刑警的,老在外面跑,饮食不规律,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喝风淋雨的,很容易伤胃,很多老刑警都有胃疼的毛病,所以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胃。随手带杯热水是一个好习惯,对肠胃有好处。” 老孙说得很中肯,陶潜听进去了,此后慢慢养成了出门带着保温杯的习惯。这件事虽小,但对身体却有益处,陶潜心里很是感激。 此刻老孙看到陶潜,问道:“今天来这么早?你们专案组的那个日本人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还好吧,算有侦查方向了,现在有两个目标。” “嗯,有目标就好,破案最怕找不到侦破方向。” 陶潜看看时间,怕一会儿组里的其他人来了,自己要问老孙的事不好开口,于是说 :“组长,我个人有件事,您经验比我多,您帮我分析分析……” “好的,你说。”老孙听陶潜说有个人的事要问他,一下明白陶潜今天来这么早的意图,便做出一副准备认真倾听的架势。他是部队转业来公安局的,平时总觉得自己不是刑侦科班出身,怕别人看轻他。所以,别人有事求他,他认为这是看得起他,不仅不会嫌事多麻烦,反而会高兴。 陶潜轻描淡写地把表弟的事对老孙讲了一遍,他没说是自己的表弟,只说是自己的一个老邻居,如果老孙觉得这事为难,陶潜就推说反正只是一个邻居,不好办就算了。 老孙听完,稍微思索了片刻,说道:“这事容易,你说的那个管片派出所,所长我认识,我帮你打个招呼,兴许能行。” 陶潜没想到老孙这么痛快,比他预想的要容易。他仍然心里没底儿,试探着问:“能行吗?别让您为难啊。” “看你说的,这么点事儿都办不了,白在公安局混这么多年了。” 陶潜把表弟的名字报给老孙。老孙说办就办,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可能想不起来号码了,摸了摸口袋问:“我的手机呢?陶潜,你看看我手机在哪。” 陶潜眼睛在办公室扫了一圈,发现热水壶旁边的桌子上有个手机,像是老孙的,便拿了递过去:“是这个吧?” “嗯,就是这个。我查查电话号码。唉,现在的人都有手机依赖症!你看,高科技有什么好!” 老孙边说边拨电话。陶潜觉得老孙找所长帮忙,自己在这里听着不太好,就说:“我先去谭队那儿照个面,一会儿回来。” 他没等老孙说什么,闪身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其实他没想去谭队那儿,只是出来转一圈儿。 想到谭队,日本人被杀的案子又回到他的脑子里。他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刚才老孙拿手机找电话号码的动作,让陶潜灵光一现,他想到了给死者发威胁短信的手机号,应该与被鸠田会社辞退员工的电话对一下,也应该与宫本等会社高管的电话对一下。由于威胁短信是宋军的小组发现的,而死者关系人的排查是由陶潜小组负责的,两个小组都没想到将各自的发现对照起来看。 陶潜脑海里浮现出犯罪推理类影视剧里常有的镜头:某个神探听到一个号码,忽然与头脑中闪现的号码一下子对上了,然后便联想到某个线索,案子就破了。而实际生活中,人一般除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或者很亲密的关系人的号码,很少会记着别人的号。警察也好,侦探也好,都不是神人,很少有人能做到过目不忘。因此,电影里的那种镜头现实中很少见,必须特意去核对一下才行。 想到这儿,陶潜便想去找宋军问一下。不过,他转念一想,今天宋军很可能不来队里,会直接出去排查。于是,陶潜给宋军打电话,宋军果然没在队里。陶潜便请宋军把曾给死者发威胁短信的手机号发给他。挂了电话没多久,宋军用短信把号码发了过来。陶潜掏出笔记本翻开,对照着查了一下,与宫本等人的号码对不上,却与陈大柱原来用过的一个号对上了,看来给死者发威胁短信的是陈大柱! 又是陈大柱!现在,已经在四条线上出现过他的名字!陶潜脑子又兴奋起来了,谭队如果听到这些也一定会高兴,于是他马上给谭队发短信,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谭队很快回复说这个线索很重要,还说下午一上班他从外边赶回队里,召集大家碰一下各小组的进展。 陶潜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估计老孙的电话应该打完了,他返回组里。这时,其他人大多已经来上班了,陶潜和他们好几天没见,互相亲热地打着招呼。老孙看了陶潜一眼,然后出了办公室。陶潜知道老孙要说表弟的事,不想让别人听到,便跟了出去。 老孙看周围没人,便说:“你那邻居的事,我问了一下属地派出所的老张,老张说问题不大,很快就能放出来,只是要稍微破点财,象征性地罚点钱。” “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太感谢了!” “打住!咱们之间别说谢,我受不了这个。” “组长是老资格,有面子!”陶潜的这句话说到老孙心里去了,乐得老孙一脸的灿烂。 “你小子忽悠老哥呢!不过这话听着是舒坦。”老孙冲办公室那边努了努嘴,意思是他先回去。 陶潜做了个“ok”的手势,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出奇的好,算是双喜临门,既发现了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又把舅舅托办的事解决了,妈妈和舅舅听了不定多高兴呢。真是一件事顺了,件件事都顺,就像开车的时候一连过几个路口都是绿灯。他甚至想,如果此时此刻去赌场,是不是也会手气大好?随即提醒自己,这是贪念,不可助长,人不能太得意忘形了。 第24章 陈大柱的五个疑点 这时,陶潜接到一个电话,一看是高中同学高轩。高轩说明天要来老家这边开会,很想和老同学见面聊聊,叙叙旧。高轩在北京一所大学里做日本问题研究,陶潜自从进了日本人被杀一案的专案组,正想多了解一些日本文化呢,这不,如此合适的人选自动送上门来了。 陶潜马上说:“好啊,正好有问题想要讨教你呢。” “你有问题讨教?我又不懂破案。” “想向你了解一下日本人的性格和心理,是你的本行啊。” “你怎么要改行了?不破案了?既然这样,那你考我的研究生吧,哈哈。” “好啊。那你得多给我招几个漂亮的师妹。”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高学历的女生里哪有漂亮的!” “有漂亮的肯定给自己留着,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这些教授现在特流行玩女学生。不是有句话吗?‘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还有一句是‘防火防盗防教授!’,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教授,流氓可不少啊。” “那是别人啊,我的研究生都是男的。再说了,我现在是副教授,还不是教授呢。” “对了,你不是研究日本问题的吗?你要欺负女生的话,就去欺负日本女人,别祸害咱们同胞啊。” “这个建议好!”高轩在电话那边笑着说,“不过要说女人缘啊,咱们班要属你了,人长得帅,又很细心,女生喜欢你的可不少啊。哪像我们这些长得不及格的,就得靠自己努力,把自己整得有文化一点儿,才能娶到老婆。对了,咱班的班花,李榆,班里多少男生的梦中情人啊,后来才知道人家暗恋的是你。她现在还好吧?” “是吗?我们那时都懵懵懂懂的,一点没察觉有女生喜欢咱,这么好的机会竟给浪费了,罪过!罪过!不过我知道李榆现在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你就别惦记人家了。” “哈哈,这不是少年情怀嘛!”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挂断了电话。陶潜想起日本人的案子正处于关键时期,随时都可能出勤,如果同学聚会的时间正好与案子冲突,不知道谭队会不会放自己。 刚才接高轩电话的时候,陶潜很想说去机场接他,因为陶潜有次去北京,高轩专门去机场接他。礼尚往来,这个情应该还啊。但想到案子如此紧张,很可能脱不开身,便把接机的念头打消了。 想到谭队要专案组的人下午在一起碰碰案情,陶潜给派去陈大柱老家调查的警官打电话,问问那边的进展情况。对方说已经找到陈大柱父亲的家,但陈大柱有好多年没回家了,家里的人都不知道陈大柱现在在哪,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联系方式。 陶潜难免有些失望,让他们再摸摸情况,好容易去一趟,和陈大柱的家人和邻居多聊聊,实在查不出什么,也只能回来了。 陈大柱老家在偏僻的农村,去那儿调查的警官很辛苦,结果一无所获,不免有些遗憾。不过,这样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农村里在外打工的人都喜欢衣锦还乡,像陈大柱这样混得比较惨的人,一般不愿回家,也不愿跟家里人联系。 中午吃饭的时候,陶潜见专案组的人大都赶回来了。午饭后,大家回到各自的办公室一边整理线索一边等着开会。下午一点四十多,陶潜去接开水,在走廊里远远看到谭队,一副匆匆赶回来的样子,看神情还算轻松。 看来马上要开会了。陶潜回到座位,刚拿好笔记本和水杯,队里内勤便通知专案组的人到小会议室开会。 和以往一样,谭队先让各小组汇报调查进展。第一小组的宋军从外面刚赶回来,他说与死者有过争执的妓女和她的相好都找到了,但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证明人均已核实过,不只一个,很难作假。 谭队听完,皱了下眉,看来这条线查不下去了。 宋军讲完,轮到陶潜小组。陶潜刚了解到的陈大柱的情况只对谭队讲过,别人还不知道。陶潜就当第一次说,把自己发现的新情况又讲了一遍,会场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兴奋起来,看来很多人觉得这个线索很重要。陈大柱竟是那个用短信威胁过死者的人,这样一来,陈大柱身上的嫌疑又加大了一层。难办的是,派到陈大柱老家的警察一无所获,陈大柱的下落仍没有线索。 张涛小组也有发现,有个年轻警官在查看前一阵本市反日游行视频的时候,在游行的人群中发现了陈大柱。那场游行后来有些失控,发生了抢砸店铺的情况。陈大柱当时在人群中情绪很激动,动作也很激烈,显得颇为突出。 谭队听完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家说:“当初我们布置的几条侦查方向,现在有几条线集中在陈大柱身上,是吧?陶潜你给大家捋一捋看。” 陶潜没想到谭队忽然给他布置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任务,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好在这些天来,新发现的几条线索一直在他脑子里分析、琢磨、质疑、考证,思路清晰得很,可以信手拈来。 于是,他定了下神说:“谭队考我,我就说说看吧,不对的请领导和大家纠正。我初步捋了下,与陈大柱有关的线索有4、5条吧……被鸠田会社开除的人中有陈大柱,这是一;由于被开除,陈大柱找过死者,还与死者有过争执,甚至威胁过死者,这是二;从监控资料中发现,在死者住处前面的马路上陈大柱出现过,疑似在踩点,这是三;给死者发威胁短信的人是陈大柱,这是四;在反日游行视频中也发现了他,而且他在游行中格外踊跃,说明他对日本人的仇恨情绪很强烈,这是五。到目前为止,与陈大柱有关的有这五条吧……” “对!是这五条。” 第25章 布置抓捕 谭队看了陶潜一眼,问道:“你们组对陈大柱的为人和人际关系有过了解吗?” “了解过。陈大柱被开除前是鸠田会社的保安,我们专门到他所在的保安队进行了走访,可以大致分析出他的性格特征。他这个人很不合群,性格粗暴而偏执,认死理儿,不爱动脑筋,行事鲁莽,十分情绪化,他被死者开除后,还找死者闹过,报复杀人的可能性很大。” 谭队点点头,迟疑了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下一步我们要把侦破方向集中一下,重点是陈大柱,尽快找到并抓捕他。我看这样吧,我们把原来的小组打乱,重新做下分工。陶潜,陈大柱的线索你掌握得最多,你是我们队里的‘秀才’,抓捕陈大柱这样的苦活你就别参加了,等抓到他,你再参加预审。现在给你分配两个人,你的任务是带着他们梳理证据,把没看完的视频资料继续看完。另外,你还要琢磨一下日本黑社会发给死者的那份邮件。前一阵案子没有头绪,没顾上查这个线索,不过我心里老不踏实,担心漏掉什么。现在你想想办法,看怎样核实一下……” 趁着谭队想着什么,张涛插了一句:“那就让陶潜去趟日本呗。” 别人跟着起哄:“是啊,我们办的是日本人的案子,都应该去日本看看。” “对啊,去日本找花姑娘。” 谭队笑了笑说:“按目前案子的进展,从重要程度和优先顺序来看,日本黑社会这条线索不是头等大事,没必要派人去日本……再说要去国外调查,那得报局里批,我可没这个权力。好了,你们别整天想着去日本了,想点有用的。这样吧,宋军,这个案子本来是你们重案一组接的,现在除了陶潜他们几个,其他人都由你负责,集中在一个任务上,即想方设法抓捕陈大柱。前期陶潜已经安排两人去陈大柱的老家,你跟他们对接一下,让他们再摸摸情况……” 宋军边记录边点头:“好的。” 谭队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有件事我得事先提醒大家,这个案子不同于别的案子,社会影响太大,不能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也不能大范围地发协查公告,这样惊动的人太多,只能想别的办法。” 散会后,大家纷纷起身往外走。谭队从陶潜身边经过,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让你参加抓捕,你不会有想法吧?我这样安排,是想更好地发挥你的特长,你的功劳大家都是看得见的。” “我明白,这样的安排很合适啊!” 做刑警的都明白,一个案子的侦破中,抓捕嫌疑人是最吸引眼球的。此次将陈大柱锁定为重点对象,陶潜的贡献是最大的,下一步抓捕工作理应有他参加才对。谭队安抚陶潜,也是基于这样的担心,怕他想不通。 其实,对谭队的安排陶潜挺高兴的,他原来担心高中同学高轩回来,他没时间一起聚聚,现在好了,时间上自由度大了些,不仅可以参加聚会,应该也能抽出时间去接机。 另外,谭队的考虑也让陶潜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谭队说陶潜是队里的“秀才”,除了因为他心思细、点子多,还因为他看起来太斯文。要做个好刑警,他还需要在格斗、枪法等方面多加锻炼,以后有时间得多学学擒拿,多练练射击。 陶潜又想起女友要他改行的事。如果真改行了,做警察的本事也没必要学那么多了,以后也用不上。不过,现在没必要想这么远,改行的事等破了案再说吧。 此刻,陶潜脑子里的想法比较多,惦记着这个,又得想着那个,容易弄乱。他理了理头绪,打算先给舅舅打个电话,免得忙起案子来把这事给忘了。表弟的事早点把结果告诉舅舅,也好让舅舅早点放心。 每次给舅舅打电话,舅舅总是唠叨个没完。这次舅舅又念叨了好半天,让陶潜多管管表弟。陶潜只能应着,但心里觉得舅舅太糊涂。陶潜和表弟都长大了,陶潜已经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去管表弟了,而且表弟的人格发展已经定型,给他讲再多道理也没用。 陶潜小的时候,他家跟舅舅家走动还算多,记得有一次去舅舅家玩得晚了,陶潜没回家,跟表弟一个被窝睡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想起来已恍如隔世。现在只有在春节的时候偶尔见见面,他跟表弟不是一类人,除了寒暄几句,几乎没什么话可说。少年时候的玩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互相觉得很陌生了,估计表弟那儿也会有同样的感觉。陶潜是学心理学的,他知道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距离感的时候,对方是能感觉到的,对方一定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吧,陶潜感慨地想,他这个当表哥的已经影响不了表弟的三观了,更别说去管他。 刚挂掉舅舅的电话,陶潜的电话又响了,一看号码是中学同学老刘的电话。老刘说高轩要回来,他张罗着招呼还在本地的中学同学一起聚聚。陶潜本来打算做东,因为在上学的时候高轩和陶潜的关系更近一些,现在倒让老刘抢了先。 老刘在街道办事处工作。他其实并不老,但不知为什么,在中学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同学已经叫他老刘了,也许因为他显得老成吧。他在政府机关工作,各色人等认识得多,特别喜欢张罗同学聚会,俨然成了同学会会长的角色。 陶潜提了一句:“要不这次我来做东吧?……” “一定得我来啊!你想啊,高轩给我打的电话,我得招呼一下吧?” 第26章 宫本身边的美女 陶潜没再说什么,心想老刘哪知道,高轩先给他打的电话。不过陶潜知道,老刘喜欢张罗这些事,让人觉得同学是奔他来的,他会很有面子。他是个热心肠,是个劳累命,有事让他忙乎,他会很有价值感。他嘴上经常挂着一句口头禅,就像郭冬临多年前的春晚小品那样:“有事您说话。” 陶潜没再坚持,说道:“好,听你安排。” “这就对了!”老刘显得很高兴,“我来张罗,你一定要参加啊!” “我尽量争取去。” “别尽量争取啊,一定要到。” “我们现在正办一个大案,怕到时候真脱不开身啊。” “我不管,反正高轩的面子你要给,我的面子也要给!” 挂断电话,陶潜想起高轩的飞机就是今天的。给高轩接风的事让老刘抢了先,那他得去机场接一下高轩。那天高轩跟他联系的时候,他担心自己抽不出时间去接,便没问航班的具体时间。 他马上给高轩打电话,巧的是高轩正在机场,还没登机呢。陶潜说去接他,让他把航班号发过来。高轩客气了一下,见陶潜是诚心诚意,便没再推脱。 陶潜是掐着点儿去的。到了机场才看到,高轩的航班预计要晚半个小时。现在国内的航班晚点是常事,晚半个小时算短的,只能干等着。等人最无聊,好在对于刑警来说,等待的耐心是最基本的职业素质,不然蹲守的时候还不得急得流鼻血啊! 陶潜稍稍离开拥挤的接机人群,躲在一旁用手机上网,时不时地抬眼看看出口处,免得看入神,把要接的人给漏了。刑警大队里有人在蹲守的时候因为无聊玩手机,把盯的人给错过了,结果挨了处分。 忽然,陶潜看到出口处有个人很面熟,那人裹在人群里看不真切。他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便起身走近,想看清楚些。近了一看,原来那人是宫本先生,鸠田会社的临时负责人,前几天去鸠田会社走访时,还到他办公室坐了坐。 陶潜做刑侦时间长了,不自觉地养成了一种职业习惯,他先巡视了一番宫本周围的情况,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发现宫本旁边有一个女人,像是与他一起的。那女人比宫本看起来要小一些,人长得十分漂亮,保养得也很好。她的漂亮不像演员的那种艳丽,而是很有韵味、很有涵养的美,透着一种高贵的气质,很容易给人留下特别的印象。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宫本身边,会是他的妻子还是情人呢?按现在的社会风气来说,像宫本这样的外企高管有个情人不足为奇。陶潜犹豫起来,拿不准要不要过去跟他见面。在陶潜去鸠田会社调查的时候,宫本很给面子,在公司里的员工中他是最配合的,也要求下属部门配合警方。按理说,既然碰到了,就应该去打个招呼。但陶潜又怕此时过去有些唐突,如果那个美女是宫本的情人,被鲁莽地撞破,会让双方都很尴尬。 就在陶潜观察宫本的同时,宫本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的头左右转了下,目光锁定陶潜所在的方向,眼睛一亮,说明他也看见了陶潜。陶潜不好再远远地观察,他先扬了下手,然后走到宫本近前,打了声招呼:“宫本先生,接人呢?” “是啊。陶警官,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 “什么人这么重要?要劳烦宫本先生大驾亲自来接?” “接我太太的妹妹。我算什么大驾啊!对了……”宫本把手搭在身边美妇的腰上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这位是陶警官。” 陶潜和宫本太太轻轻握了下手。原来她不是宫本的情人,而是太太!陶潜想到刚才自己的猜疑,看来自己心思过于龌龊了。不过,“太太”是宫本自己说出来的,也不足为信,他要是为了掩饰,故意把“情人”说成“太太”,别人也无从知道。 陶潜自嘲地笑笑,心想自己琢磨这些干什么?累不累啊!是情人也好,是太太也罢,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宫本既然说是“太太”,那就当是“太太”呗! 第27章 案子如此之热 宫本太太走上前,和妹妹拥抱在一起。妹妹手里拎着一个旅行箱,和姐姐拥抱的时候,拉杆从手中脱掉,旅行箱倒在地上。 陶潜想都没想,出于本能的反应,上前一步把拉杆箱拎了起来,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一对漂亮的姐妹亲密地抱在一起。 陶潜忽然觉得这场景竟然有点……有点香艳。陶潜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香艳”这个词竟会在他的脑海里跳出来。 姐妹俩松开之后,宫本的妻妹才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一旁。她马上把行李箱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没什么……噢,我是宫本先生的朋友。” 宫本见状,马上说:“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陶警官,这是我太太的妹妹小于。” 小于看了陶潜一眼,好奇地问:“你是警官?” “是啊。看我不像吧?好多人说我不像警察。” 小于没有回答陶潜的话,而是问:“我在网上看到,武野那个家伙死了,这案子归你们管吗?” 这个美丽的小于忽然问起武野被杀一案,让陶潜一时不知如何措辞为好。 宫本太太马上拉了小于一把:“瞎打听什么!出去玩了这么多天,也不嫌累?还不赶快回家歇歇去。” 宫本略有尴尬地附和说:“你姐说得对,赶快回家吧。你姐想你了,给你买了很多好吃的。” 小于并没有理会姐夫,而是亲热地拉着姐姐说:“好啊,好啊,我最想吃姐姐的拿手菜了!” 随后,他们三人匆匆和陶潜告别,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陶潜望着远去的一家三口,一副若有所失又若有所思的样子。 从刚才短暂的接触来看,陶潜觉得那个叫“小于”的妹妹也很漂亮,但与姐姐的高冷不一样。 她应该是个比较容易接近的人,起码和普通女孩子一样,没有姐姐身上的高傲。 陶潜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美女,自己后来竟有机会和她坐在一起聊天。 刚才小于虽然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话,没想到提到的竟是日本人被杀一案。从她的称谓和语气上看,应该认识死者。她用的词是“武野这家伙”,说明她对武野不陌生,但印象不佳。 另外,陶潜感觉宫本太太也认识武野。他注意到小于说起武野的时候,宫本太太说话的声调忽然大了许多,像是有意阻止小于,说明她的情绪在那一刻发生了变化。 还有,当时宫本脸上露出的瞬间尴尬也没逃出陶潜的眼睛。 这一家三口与武野会不会有什么瓜葛呢?陶潜这样想着,又在心里劝自己,是不是自己的职业病又犯了? 在中国,武野与宫本来往最密切,与宫本的家人认识也属正常。况且,武野对公司里的中国员工态度糟糕得很,看不起中国人,因此小于如此反感他也属正常。 没容陶潜多想,又一股人群涌出来。陶潜远远地看见高轩走来,便从脑子里把宫本一家抛开,赶忙上前迎接。 老同学见面自然是搂肩搭背,亲热得不得了。从接机大厅到停车场,再上到车上,两人话都没停过。 高轩说这次回老家开会,本来会议统一安排了酒店,但他想先在父母家住两天。 陶潜本想晚上先和高轩小酌一下,看他这样说,知道他想多陪陪父母,便直接把他送回父母家。 快到的时候,陶潜想起第二天晚上老刘召集的聚会,担心自己去不了,想事先和高轩说一声。 陶潜深感抱歉地说:“明天老刘招呼咱们同学为你接风。不过我们接了个大案子,算得上‘大案要案’了,我担心有可能脱不开身……” “是不是那个日本人被杀的案子?” “天,这你也知道,不愧是学国际政治的。” “这不是一直关注老家这边的新闻嘛!在这里,这个案子现在网上炒得很热,恐怕没人不知道吧?其实在全国影响也挺大的。” “嗯,我们忙的就是这个案子。所以,我很想向你请教些日本问题。” “说啥请教啊!其实我们学者研究的都是些宏观问题,比如国民性格啊,文化特性啊,对你们破案帮不上什么忙。” 将高轩送到家之后,陶潜在返回的路上想,自己参与的这个案子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他在机场接人,前后不过一个小时,两个刚下飞机的人都说起了这个案子。这么大的案子,自己能够参与其中,不免生出自豪之感。 第二天,陶潜到单位看了一上午视频资料,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盯视频时间久了,眼睛有些累,便想歇一会儿。 他想起好几天没和女友联系了,便给她打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女友说:“你是谁啊?干嘛给我打电话?” 陶潜听出女友生气了,想想也怪自己,这几天忙案子,把女友忘到脑后了。 想到这些,陶潜怀疑自己在感情上过于冷漠。他和初恋女友分手以后,痛苦了好几年,一直走不出来,曾有人说他属于“用情太深”的人,容易在感情上“受伤害”。 可为什么和陶小蕾交往的时候就变了呢?如果陶小蕾不联系他的话,好多天他也想不起来主动联系她,特别在办案子的时候更是如此。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前段感情中受伤受怕了? 和陶小蕾在网上刚认识的时候,陶潜倒挺惦记她的。因为那时她心情不好,陶潜一直在开导她,生怕她想不开,所以总想着去提醒这提醒那的。 俩人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以后,可能因为没有以前的担心了,陶潜反而对她关注得比以前少了,以至于她在生气的时候说:“你们男人啊,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应该让你们干熬着!” 第28章 同学聚会上的热点 以后有时间应该多陪陪女友了!陶潜脑子里这样想着,嘴上哄她说:“你是我宝贝呗,打电话就是想你了啊!” “我怎么没觉出你把我当宝贝了?” 陶潜了解女友的秉性,聊天的时候不能跟着她的思路走,便岔开话题说:“你在干嘛呢?” 这招果然灵,女友马上转移了话题,说她在做美容呢。陶潜像遇到救星似的,赶紧说:“那你先做吧,我不耽误你了。” “你没耽误我啊,我可以边做边听电话。这么多天没说话,你才说了几句就要跑啊?” 陶潜只得继续陪着说话。女友要他当天晚上陪她,陶潜说晚上要参加一个同学聚会。女友一听有聚会,一下子来了劲儿,非要陶潜带她一起去。女友喜欢聚会,把聚会不叫“聚会”,总喜欢像很多人那样叫“party”。 她撒娇般地说:“你还没带我参加过你圈子里的party呢!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的女朋友啊?” 陶潜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晚上聚会的时候,陶潜和陶小蕾来得较早,先在包间的沙发上坐着,一边聊天一边等没到的人。老同学见面自是感慨一番,高中毕业后,有的见得多,有的见得少,有两个同学毕业后一直没见过。聊起来才知道,同学中大部分都结婚了,只有1、2个和陶潜一样还没成家。毕业以后每个人变化都很大,大家都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中间陶潜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看到老刘和陶小蕾聊得正欢。老刘见陶潜进来,对他说:“行啊,陶潜!你女友说她老爸是开厂子的,还要支持你办公司,你小子够有福气的!找这样的女朋友,可以少奋斗20年啊!” 老刘眼神里充满了羡慕,也有嫉妒。陶潜本来没把女友的家境看得很重,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显摆的,他不希望同学知道这些,好像他要攀龙附凤似的。不过,他了解女友,她说这些并不是有意炫耀,只是心机,随口说出来的,但仍旧让陶潜心里有些不快。 老刘对陶小蕾说:“对了弟妹,你身边有没有要好的姐妹,跟你一样家世的?给我介绍一位?” 陶小蕾爽快地答应了。陶潜听罢马上纠正说:“啥啊就叫弟妹了?我们还没结婚呢。” “这不是早晚的事吗?我说的可是认真的,弟妹一定要帮我留意。” 这时又有人进来,大家又一阵寒暄。老刘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招呼大家坐到餐桌上。老刘坐主座位置,高轩和陶潜坐在他的两边。老刘高中时暗恋的班花李榆来得比较晚,她一进门,大家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特别是男士的目光,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意味。由于当年她是班花,不定是多少男生的梦中情人呢。 此时的李榆变化很大。可能是生过孩子的缘故,她比原来胖了很多,好像没太收拾和打扮,与以前上学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老刘悄悄对身边的陶潜说:“岁月不饶人啊!” 陶潜笑笑:“梦中的女神是不是失色了?不要以貌取人嘛!” 陶潜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对李榆的感慨和老刘是一样的。同时,尚未结婚的他意识到,女人为了生孩子,付出的代价真大,生生把一个女神变成了一个俗妇、一个肥婆,这是女性做母亲需要作出的牺牲,是女性的伟大。 老刘开场说了一堆客套话,对于在街道办事处的他来说,整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这些场面话说起来轻车熟路,不用过脑子就能顺口说出一大堆。当他介绍高轩现在是著名的日本问题专家时,陶小蕾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是研究日本鬼子的啊。” 陶小蕾的声音很小,没人注意她在说什么。按本地酒桌上的习惯,高轩是客,别人要轮着敬他。等到陶潜和女友敬酒的时候,和高轩喝完之后,陶小蕾忽然冒了一句:“你是研究日本人的?刚才我就想问,日本人是不是都很变态?” 第29章 深聊 陶小蕾凑热闹说:“是真的!是真的!我们家陶潜就在负责这个案子,是吧?” 女友的话让在座的人把目光都转向了陶潜,他怎么也得说点什么。可局里的领导强调过,要注意保密,自己怎么说好呢? 他心里怪女友说话没有把门的,也怪自己事先没有专门叮嘱女友。 看这么多同学瞅着自己,他只能应付着说:“什么负责啊,我只是参加了专案组。” “凶手抓到了吗?” “没呢,哪这么快啊!” 陶小蕾说:“依我看啊,抓到也应该放了。他不仅没罪,而且还是英雄!能杀日本人,就是中国的民族英雄!你们说对不对?” “对——”有人附和着陶小蕾。 陶潜心里暗想,事情哪这么简单啊!他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没再接茬儿。 陶潜这次来参加聚会,很想向高轩请教一些关于日本的问题,插空问:“高轩,你去过日本,应该非常了解日本人吧?” 高轩说:“其实我了解的和你们差不多。” 陶潜不相信高轩跟大家的看法一样。大家都在骂日本,高轩也不好说别的,看来今天的场合不太适合与高轩进行深入的探讨。 陶潜并不喜欢今天这样的中国式聚会,很热闹,但不能深聊。 他打算这两天趁着高轩还在,找机会单独把高轩约出来,好好聊聊。 他不清楚自己这样做是为了日本人的案子,还是因为自己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不管怎样,对日本人的性格特征了解得多一点、透一点,对案子也没坏处。 第二天,专案组的人大部分都出去了,陶潜留在队里,整理和分析最近收集到的材料。 第三天,到了中午,看手头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便给高轩打电话,想约他出来吃饭,单独聊聊。 第四天,这时,高轩已经在会上了,会议地点在一个酒店里。高轩听完,建议说:“干脆你到我酒店来吃吧,我们会上有会议餐。” “会议餐都是一个味儿,有什么吃头?这样吧,我带你找地道的家乡小吃去。你离开时间长了,不知道哪里的小吃最正宗。” “我可不想去太豪华的地方,咱们是同学,别讲排场啊。” “那当然!我可不是老刘。其实,正宗的当地小吃不能去高档饭店找,那里的味道都不纯了。” 高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陶潜便开车接高轩去了一家饭馆,门脸不大。这样的地方让人很放松,不用端着架子,两人吃得微微冒汗,直呼“太爽了!”。 期间,陶潜问高轩:“昨天聚会的时候,我想听听你对日本的看法,你也没说。” “昨晚那种气氛,大家图的是个热闹,谁也没想理性地去讨论问题。” “是啊。大部分人既没这个心,也没这样的氛围。不过说实话,我是挺感兴趣的,你们学者对日本怎么看?对民间的反日情绪怎么看?” “作为学者,既不能跟着民间舆论跑,也不能不管民间舆论。学者不属于决策层,所以也可以与政府有不同的观点,可以站在这派,也可以站在那一派。如果作为决策者,就必须理性地考虑问题,看怎样对中国最有利,当然也得考虑民众情绪。但如果只跟着民众情绪,头脑一热,老百姓说打,我们就打,国家和老百姓都会经受难以承受的后果。其实,最解气的办法往往不是最有效的和最有利的办法。” 陶潜说:“老百姓的气愤主要源于日本的做法,以前他们侵略我们,现在又不认账,太不讲理!太可气了!不过,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作学者的,肯定有自己的分析。” “其实,这个问题与日本的民族个性和目前所处的环境有关。”高轩边说边把身前的碗碟往前推了推,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坐直了身子继续说,“日本与中国虽然表面上都属于儒家文化圈,但其民族特性和行事方式与中国差异很大,这是整个民族的生产方式决定的。历史上,中国是最典型的农耕民族,日本与中国不一样,是一个岛国,他们属于海洋民族。作为海洋民族,人在海上面临的风险更大,遇上大风大浪弄不好就会没命,这决定了日本人更加崇尚力量,崇尚强者,造成他们等级观念特别强。生活中、工作中都是这样,国家之间也是这样。对于比他强的,他会心甘情愿地听话,服服帖帖地受领导。对于比他差的,他会有很强的优越感,会不尊重你,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你……” 陶潜点点头:“有道理。所以日本人特别喜欢相扑,因为相扑士又大又壮,显示的是力量。” “对啊,相扑是日本的国粹,是日本精神的一种体现。” 陶潜又问:“近期日本闹得这么凶,又是右翼抬头,又是否认历史,你怎么看?” 高轩说:“要理清日本人的动因,首先要分析一下日本对中国的心态。日本对中国,主要看清两点:第一,它对中国有‘优越感’,这点好理解,因为日本人看重的是力量,他们觉得日本比中国工业化、现代化要早很多,他们的经济实力、技术实力、产品竞争力、国民素质都比中国强,他们认为自己是民主国家,在制度上有优势,因此必然会有优越感。第二,它对中国又有‘恐惧感’,因为中国体量太大。中国人常说一人一口唾沫能把日本淹了,说的就是中国体量大,日本在中国身边不可能不害怕。自古以来,中国都是本地区的领导者,而从明治维新以后,日本自认为成了亚洲的领导者,它很怕自己的领导地位被赶超、被取代。” 第30章 武野的电子邮件 陶潜说:“是啊,这些年中国发展太快了。” “对!日本对中国的看法很矛盾……我举个例子,比如日本每年都搞日本人对中国好感度调查,近十几年好感度直线下降,这不是很矛盾吗?这些年中国的经济、社会、国民教育程度每年都在进步,但日本却对中国越来越没好感,这不是很怪吗?怪异之处必有原因,原因就是他们心中对中国的‘怕’在作怪,它感到了中国的存在、中国的力量,感到中国在上升,而他们在徘徊……” 陶潜插话说:“所以我们应该沉住气才对。” “太对了!”高轩一拍桌子说,“中国经济刚刚赶超上来,但只是总量上超过了日本,人均水平特别是技术水平与日本还有很大差距。所以,日本还不甘心。等中国再发展10年、20年,体量上远远超越日本,日本就不会如此折腾了。你说得对,时间在中国这边,我们一定要沉住气。看日本闹腾,我们光生气是没用的。老百姓生气了可以骂,可以喊打,但决策者不行,决策者要担责任,要为民族复兴负责,要为国家利益负责,还要顾忌别被老百姓说成是软骨头……” “是啊,这个时候要冷静,冲动是最要不得的。” 高轩说:“我同意!我们自己不要走错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中国最重要的不是出口恶气,而是用好百年一遇的战略机遇期。日本人只看重力量,要让日本服气,就得看实力。因此,我们最重要的是发展自己,提高自己,这是让别人看得起的最好办法。” 陶潜频频点头:“有道理!不过国家也不能示弱,不然老百姓会骂我们国家没骨气。” 高轩说:“那当然!理在我们这一方。跟日本打交道,要时刻提防着点,日本这个国家,缺乏美国那样的战略眼光,但他们精于设计,爱搞小动作,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咬一口。我们最好的策略是既强硬又不鲁莽。” 陶潜微微点头:“对!跟你这一聊真是收获不少。今天约你还有一件事……” 高轩见陶潜有事要说,正了正身看着对方。陶潜看了下表说:“天,时间过得这么快,你们该开会了吧?” “没事,你说吧。我们下午分组讨论,没有我的发言,我可以晚点去。” 陶潜略微犹豫了一下,将武野被杀一案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下,然后说在死者的电脑里发现一封值得注意的邮件,像是日本黑社会发给死者的威胁信,被警方设定为侦查方向之一,但算不上主要侦查方向。 目前,警方还不想为了弄清这个疑点而兴师动众地去日本调查,不查吧又担心漏掉重要线索,查吧又苦于没有简单易行的办法,所以想请高轩帮着分析一下,日本黑社会派人来中国杀掉死者的可能性有多大。 高轩听了沉思片刻说:“我对查案子绝对外行。这样吧,你把死者收到的邮件发给我,我先看看。我在日本有朋友,也有同学,让他们帮着了解一下。但这件事我没太大把握……” 陶潜马上说:“我明白,这事你千万别为难。说实话,这不是我们的重点侦破方向,只是怕有遗漏,有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意思。我原想你对日本人比较了解,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分析。” 高轩说:“案情重大,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我先看看再说…” 陶潜理解高轩的谨慎,没再说什么。与高轩分手后,陶潜回到队里,马上把武野电脑里发现的那封电子邮件发给高轩。 后来又过了三天,陶潜接到高轩的电话,估计是为武野电子邮件一事。 接起电话,高轩说:“你上次跟我讲的日本人被杀一案,我托在日本定居的朋友了解了一下,给死者发邮件的那个稻川会,正好和我的朋友在一个城市。我朋友了解了当地黑社会的一些情况,说稻川会在中国没有发展他们的网络。细分析起来,日本黑社会如果派人到中国杀掉武野先生,那武野先生欠他们的债便还不了了,黑社会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况且武野先生最后还得回日本,等他回国再收拾他不是更好吗?所以,我觉得他们来中国杀人的可能性不大……” 高轩顿了顿,接着说:“凭我对日本人的了解,这个案子不像日本人的作为,特别是那张打印的a4纸,上面有辱骂日本人的口号。据我了解,日本人是不会骂自己国家的。不过,我的这些看法是基于对日本人共性特点的分析,难保不会有例外。所以,仅供参考,别误导了你们的侦破方向,耽误你们的正事。” 陶潜连说了几句“明白”,然后是一通感谢。 后来,陶潜把托高轩了解到的情况找机会向谭队做了汇报,这是后话。 而当时陶潜给高轩发完武野先生的邮件之后,马上忙起了手头的事,把与陈大柱有关的资料整理出来,将陈大柱抓捕归案之后,这些背景材料在预审的时候应该能用得上。 第31章 美女有约 这两天队里特别冷清,专案组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撒出去满世界查找陈大柱去了。 要找到陈大柱这样一个底层的无根的外来人口,犹如大海捞针一样难。 下午,陶潜接到一条短信,他翻看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第一感觉是广告。 现在这种垃圾短信越来越多,本想不看了,又觉得不踏实,一旦不是广告呢,岂不是把正事给耽误了? 他打开一看,上写:你好!我姐夫是宫本,我和你前几天在机场见过。冒昧打搅你,你方便的时候,想约你出来一起坐坐,不知道肯不肯赏脸呢? 这条信息让陶潜十分意外,他愣了片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说她姐夫是宫本,陶潜立刻想起那天在机场,恰巧碰到宫本去接妻妹。两个美丽又有韵味的女人在他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宫本的太太也好,妻妹也好,如此美丽的女人陶潜在自己的生活圈子中从来没有接触过。即使是中学时的班花李榆,与之相比也相差很多层次。 因此,陶潜想不明白,宫本的妻妹为什么主动约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给她留下什么难忘的印象吗? 陶潜马上自嘲地笑笑,心想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想什么呢?她那么漂亮的女孩儿,眼光不会落在他这样一个工薪阶层的男人身上。 他想起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学校离一个舞蹈学校很近。从舞蹈学校门口路过时,经常看到一些身材高挑、走路仰着头、迈着外八字步、目高于顶的女孩儿,都是舞蹈学校的女生。 也经常看到学校门口马路旁停着很多高档轿车,据说都是接学校女生约会的。 宫本的妻妹在形象上属于舞蹈学院女生那种档次,而且更有成熟历练的韵味,不会对他这样一个小警察感兴趣。 那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呢?他没权,不能帮她办事……难道是因为自己正在参与的案子? 果真如此的话,那她为什么对武野被杀一案感兴趣呢?她与案子有什么关联吗?但陶潜又想不出会有什么关联。 难道是为她的姐夫宫本先生探听消息?那宫本先生为什么要打探此案的消息呢?他应该与此案没关系啊! 难道仅仅是关心案子的进展?那可以直接问啊,何必拐这么大弯儿呢? 陶潜对宫本妻妹的意图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如何回复才好。最后,陶潜索性不让自己想那么多,简单点儿,便回了一句:好啊,我下班以后方便些。 对方又发:好的,谢谢了!那就明天晚上吧?我请你喝咖啡,我们在“鱼吐泡泡咖啡馆”见,好吗? 鱼吐泡泡咖啡馆?这个咖啡馆的名字好怪啊!陶潜想着,又回复说:好的,明天晚上六点半咖啡馆见。如果有变化我们及时联系。 随后对方把“鱼吐泡泡咖啡馆”的具体地址发给了他。 不知为什么,陶潜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他的兴奋也许源于有如此美女约他,可他心里又不愿承认。 他想起刚才对人家疑神疑鬼的,心里问了无数个为什么,暗笑自己的警察职业病又犯了,凡是喜欢探个究竟。 其实了解那么清楚有什么必要?对方具体因为什么约他,见面一问不就清楚了? 他站起身来,伸伸胳膊,踢踢腿,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有种蠢蠢欲动之感。 他一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便想在下班之前方便一下。他走出房间去卫生间,在卫生间门口碰到了迎头出来的张涛。 陶潜在队里与张涛最亲近。张涛是部队转业来的,据说当过特种兵,现在是二组的组长。 他俩的性格截然相反,一个偏内向,一个偏外向;一个善于动脑,一个善于行动;一个擅长分析,一个擅长抓捕。 张涛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爱开玩笑,有时在谭队面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跟领导爱开玩笑,领导拿他也没办法。 陶潜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他喜欢张涛的性格。张涛心里藏不住事儿,不爱跟人算计和计较,和他在一起蛮轻松的。 但今天陶潜与张涛一打照面,却看出他与平时不太一样,手里夹着烟,整个身子罩在一团烟雾之中,平时爱照镜子捯饬自己的他头发乱蓬蓬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陶潜冒出的第一念头是,张涛此刻的状态是查找陈大柱给折腾的。 这几天,专案组的人大都被撒出去寻找陈大柱的踪迹,看来找得很辛苦。 陶潜随即又想,这种排查工作在队里是常事,每个侦察员都已经习惯了,累是累点,但不至于弄得精神如此不堪。 陶潜问:“哥们,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憔悴!” “还不是那个小日本的案子闹的!” “陈大柱还没抓到呢?” “没有啊,大海捞针似的。” “抓个人不至于把你折腾成这样吧?一定还有别的事!” 张涛狠抽了一口烟,说:“什么都瞒不了你……今天下班以后有安排吗?陪我活动一下吧?你不是想跟我练擒拿吗?” 陶潜看出张涛有心事,想跟自己聊聊,他估计张涛打算下班拉他一起去活动室活动一会儿,然后再一起吃晚饭,顺便聊聊天。 陶潜想想晚上没什么事,满口答应了。 下班后,陶潜和张涛一起去活动室练了一会擒拿。陶潜能感觉出来,张涛今天的动作比以前凶狠,像心里憋着一股气儿似的。 练了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张涛情绪好了一些。随后,两人找了一家烤串店,边吃边聊。 陶潜问:“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唉,家里的事……” “那还是别说了。如果工作上的事,我可以陪你排解排解,家里的事太隐私,旁人听了不好。再说了,我还没结婚,家庭的事我更不懂。” “你知道我的脾气,藏不住事啊!总得找人说说,不然窝在肚子里太难受。再说了,我知道你小子嘴严,你说除了你,我跟谁说去?” 第32章 张涛的隐痛 张涛胳膊肘支在饭桌上,拳头顶着额头,像是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对陶潜说:“我们这几天不是在找陈大柱吗?我带着王剑负责查酒店、宾馆……唉,没想到陈大柱他妈的没查到……” 陶潜问:“是不是在酒店看到什么人了?” “是啊!你说真他妈巧!让我看到……我老婆跟别人开房……” “真的?”陶潜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是莫大的耻辱,何况被他亲眼目睹。 陶潜担心地问:“你当时……没发生冲突吧?” “我当时忍住了。照我的脾气,我他妈……”张涛边说边做了个挥拳的动作,“……也许是因为王剑在旁边吧,我不想让他知道……” “我明白!不过,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很可能是你看错了,或者嫂子去酒店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呢。” “我不会看错的!那天我亲眼看着我老婆和一个男的进了酒店,手拉着手啊,不可能是工作关系。等他们办完手续进去以后,我到前台看了他们的登记,他们开的是钟点房。现在酒店要求开房的人都要登记,一起去房间的人也要登记。他们登记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名字就是我老婆!”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现在脑子乱得很!”张涛摇摇头,“你说,这事还能怎么办?!” 陶潜往前探身,伸出一只手,扶了下桌子对面张涛的手臂,安慰说:“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安慰你。但是,你要听我一句话,很多人经常说的一句话:人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决定。你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理解你、支持你,但一定要等到冷静下来之后。” “我明白。其实我心里虽然痛苦,虽然气愤,但我心里也明白,这些年我其实挺亏欠你嫂子的。你想啊,我们做刑警的有了案子,案情比火急,经常不着家,女人给我们当老婆,牺牲太大了!” “你能这样想,说明你很理解别人,能为别人着想,让我很佩服!” 陶潜想起本组的组长老孙,他爱人倒没出轨,却提出了离婚。看起来警察的家庭比起普通人来说,问题更多一些,这与警察的工作性质有关。 看电影、电视里的警察,都是高大威猛、威风凛凛的,头上闪着光环,身边总少不了美女的青睐。 但现实生活中,警察并没有影视里的风光,会面临很多问题,经常加班,工作繁重,压力山大。 而女人嫁人,谁不希望安安稳稳、踏踏实实过日子?谁不喜欢得到更多的陪伴与呵护?可警察往往给不了这些。 陶潜想到了自己,自己还没结婚,还无法体会到其中的苦楚。可将来总要结婚的,这些问题必然会遇到,也必须要面对。 现在没结婚的时候,女友对他经常不能陪她已经颇有怨言了,那结婚以后岂不是更让她接受不了? 当然,警察的家庭幸福美满的也很多,这样的家庭一般都有个愿意奉献的警嫂。 但女友是这样的女人吗?不是!她是一个需要照顾和呵护的女孩儿,是个公主型女人,所以将来他的婚姻也不乐观啊! 陶潜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怎么想到自己身上了?太不应该了!人家张涛这么信任他,把如此隐秘、如此不堪的事情告诉他,他应该多帮帮张涛才是。 于是,陶潜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由我来出面找那个男的谈谈,先让他们俩断了。至于你和嫂子将来怎么办,等你冷静一下再说,怎么样?” 张涛点点头:“这样也好。” 陶潜又叮嘱说:“我想办法让那个男的主动离开嫂子,又不让嫂子知道你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事。要不要告诉嫂子,你自己掂量着看,但我建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绝对不能让亲戚朋友参乎进来,给嫂子留些脸面,不要断掉她回归的路。” “你提醒得对!麻烦你跟那小子谈谈吧……我怕我要是找他,会控制不住……” “明白!”陶潜理解地说,“我之所以提出帮你找那家伙,正是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当过特种兵,你要发脾气来……那后果就难料了!” 张涛点点头,陶潜又问:“你在哪个酒店看到的?我明天去查一下那个混蛋登记的身份证……” 张涛掏出手机,扬了一下说:“他的身份证……我已经用手机拍下来了。” 陶潜接过张涛的手机看了看,咬牙切齿地说:“李志坚!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了身份证号码,警察找人是很容易的。陶潜很快查到那个李志坚的工作单位,是一个事业单位。 事业单位!那就更好办了!陶潜想,这类单位的人都怕丢饭碗、丢官职,遇事首先担心的是惹祸上身,对付这样的男人很容易。 第33章 收拾渣男 陶潜找到李志坚的单位。在走廊里打听李志坚办公室时,别人告诉他李处在哪哪哪,陶潜听出这个李志坚应该是个处长或者副处长。 陶潜推开李志坚办公室的门,看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心想这混蛋混得不错,一个人用一间办公室。 陶潜问:“是李处吗?” 那人应声抬起头来,他长得还算不错,与陶潜脑海中那个李志坚身份证上的照片不太像。他身材不算胖,但不知为什么给人一种肉乎乎的印象。 他见进来的是个陌生人,并没起身,端着个架子问:“我就是,请问你是……?” 陶潜明白,这人之所以拿着劲儿,主要源于陶潜称呼他“李处”。一般找他办事或者级别比他低的才会称呼“某处”。如果级别比他高的,就直呼其名了。 陶潜心里暗笑了一下,心想让你得意片刻,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陶潜把门关上,又从里面把插销别上。对方见他的举动,立刻警觉起来,神情紧张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马晓燕认识吧?”陶潜说出张涛妻子的名字。 “认识啊,怎么了?” “怎么了?你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啊?” “我……我又没违法。你赶快给我出去,不然我叫警察了!” “你叫吧,我就是警察。” 对方显露出慌张的表情,紧张地说:“你以为你说是警察我就信啊?” 陶潜心想,这小子就这德行,自己再凶点,非把他吓尿不可,这种货色还去勾引良家妇女呢! 陶潜走近李志坚的桌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眯眯地说:“好啊,你叫吧,我等着。你的丑事抖出来,看你这个处长怎么当……” “你又没证据,我不承认,别人也不会信啊。” “跟我耍赖啊?好,我还真怕你不耍赖,这样我一不小心就心软了。你敢耍赖,那我给你找找证据,我有你在酒店开房登记的记录,还有你们在酒店搂着腰的监控视频,甚至还有你们留在房间垃圾桶里的卫生纸,可以提取dna……还要我说吗?” 陶潜手里其实没有监控视频,但他相信自己去酒店能够拿得到。至于房间里的卫生纸,陶潜并没有特意去找,他只是诓一诓对方。 常年与罪犯打交道,对付这种只会占女人便宜的混蛋还不容易? 果然,对方低下了头。很快又抬起来,满脸堆笑,但笑又不像笑,更像哭,说:“这位兄弟……你想怎么着?” “谁是你兄弟!” “不是……这位先生,你想怎么着?” 陶潜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对方:“不是我想怎么着,是你想怎么着!” 对方狠了狠心,说:“我赔,我赔……只要你别声张出去。” 陶潜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对方这么快就软了。 来之前,陶潜心里设想了好几种可能性,每种可能都想好了预案。没想到,没几分钟对方便败下阵来,根本没费什么劲。 那感觉就像抓到初次犯事的罪犯,带进预审室,没问几句话,对方就全交代了,精心准备的预审方案大都没用上,感觉很不过瘾。 陶潜设想的所有预案中,并没有想要对方的钱,没想到对方倒自己主动提了。 陶潜心里清楚,这钱是不能要的,要了以后不好处理,这钱要是交给张涛,张涛会觉得恶心。不过,对方既然主动提出来了,陶潜正好捉弄捉弄他。 陶潜问:“你觉得赔多少合适?” “……别看我是处长,其实我平时很清廉的,没有多少收入……” “没钱还在外面花心?” “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说吧,赔多少?” “……五……五千行吗?” “什么?五千?你这处长的位置只值五千?” “可找个小姐,又年轻又漂亮的,不是才几百块钱吗?” “你挺懂行啊!”陶潜心里很为张涛的老婆不值,她背着张涛跟这家伙好,不定背负了多少愧疚呢,结果人家竟然把她和妓女相提并论。 陶潜强压着内心的愤怒,严厉地问:“你是不是经常嫖妓?不然小姐的行情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对方赶紧否认:“不是,不是!听说的,我是道听途说……那你说……该赔多少?” 陶潜伸了下食指说:“一百万!” “一百万?”对方一下慌了神,“这不是要我命吗?” 陶潜没吱声,仍旧瞪着对方。对方显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似陶潜刚进来时看到的那样踌躇满志了。陶潜看得出来,他这可怜不是装的。 对方试探着说:“……能不能少点?” 陶潜觉得把对方折腾得差不多了,就说:“倒是可以商量,看心情吧……” 对方一阵千恩万谢的,陶潜一摆手,说:“先别谢,你觉得光赔钱就完事了?” “……那还要怎么样?” “你赔了钱,还想跟马晓燕继续好,对吧?” “你说的是这个啊?我哪敢?我傻啊?我躲还来不及呢!说实话,我起初根本没想到会惹这么大麻烦!早知……唉!” 陶潜听出对方说的是心里话,就说:“我姑且相信你。你先赶快和她分手!不过,你别告诉她你们的事已经被人发现了,也别说有人找过你,明白吗?具体用什么理由分手,你自己编吧。如果编得不好,我再来找你。” 对方连称:“我明白!我会办好的。” 陶潜又说:“看你是个守信的人,我不再追究你了。你回去好好想想,该赔多少钱。别心疼钱啊,花钱消灾,对你来说是最划算的了。你想办法准备钱吧,我要现金,过几天我会再跟你联系。” 对方双手不断搓着,念叨着:“上哪弄钱去啊?……” 陶潜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而且比预期的效果要好。 特别是赔钱,他来的时候并没这样想,是对方自己提出来的,陶潜将计就计,让这个混蛋提心吊胆地过一阵子,算他伤害别人的代价吧。 第34章 原来她叫周小鱼 当然,陶潜已经决定不会再跟对方联系,更不会收他的钱。 陶潜起身要走,对方站起来送他,小心地问了一句:“你……真是警察?” 陶潜本想隐藏自己的身份最好,但他如果藏着掖着,对方肯定得怀疑,那今天说好的事情便有可能变卦。另外,陶潜不愿对方小看了自己,他看对方不像敢跟自己叫板的主儿,索性拿出警官证亮了亮,说:“我是警察,我不怕你去告我……” “哪能呢!不会,不会!” “实话跟你说吧,我根本不怕你告我。我们是干嘛的?是对付罪犯的,对付你的招儿多的是。今天跟你交个底吧,跟你好的那个马晓燕,她老公是个警察,是从特种兵退役的。特种兵的老婆你都敢碰?我看你是活腻了!今天是我拦着,没让他来找你,我怕他把你收拾了,弄个半残什么的,还得进医院。你要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查查……” “我查他干嘛?我躲还躲不及呢!” “说实话,对你这种人,我也气愤得很!好在我脾气还好,不会对你动粗。你说你干的这事多缺德啊,警察和军人一样,都很不容易,你破坏别人家庭,虽然算不上破坏军婚吧,但我们当警察的,帮你们抓坏人,经常加班加点,几天、几月不着家,你却玩人家老婆,真够损的!” “唉,我哪知道她是警察家属啊!……早知道的话……唉……” 从那混蛋的办公室出来,走出大楼,陶潜给张涛打电话,说找到欺骗嫂子的那个混蛋了,也谈过了,那混蛋答应马上就断。至于怎么谈的,陶潜什么都没说。 陶潜特意把那人说成“欺骗嫂子的混蛋”,意图减轻张涛妻子的过错和对张涛的冲击。他劝慰张涛说:“我觉得嫂子是一时糊涂,被那混蛋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嫂子人是不错的,况且你还要考虑孩子的感受。你先不要跟嫂子撕破脸,从长计议……” “嗯,我听进去了……别看你小子没结婚,处理问题比我要周到。多亏有你,不然我真怕控制不住自己……” 由于替好哥们出了口恶气,陶潜一天的心情非常好。下班以后,在去见宫本妻妹的路上,他心里透着莫名的兴奋,还有一点紧张。他比约好的时间提前10分钟左右到的,这是他与人约会的习惯,很守时,且会稍微提前一点。在“鱼吐泡泡咖啡馆”门口,陶潜看着那个有些特别的名字,门脸并不大,但位置非常合适,让人觉得这个地方最适合开个咖啡馆,开其它什么馆的话看起来就会不搭。 陶潜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陆陆续续有人走进咖啡馆,大部分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没有看到宫本的妻妹。他看了下手表,已经到约定时间了,不过现在国人不守时是常有的事,何况是个美女,约会迟到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不迟到反而不正常了。 于是,他给对方发短信说:我是陶潜,已经到咖啡馆门口了。你不用着急,我等着你。 对方马上回信:你还挺体贴的嘛!是个好男人!你进来吧。 看对方的意思,她已经比自己先来了,或者刚才她进去的时候自己没看到。让女人等,真不好意思!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进咖啡馆。 咖啡馆面积不大,显得既小巧紧凑,又精致舒适,暗暗的灯光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屋子的原始结构并不太好,有柱子,有斜墙,也有拐角,但这些缺点却被后期的布置弥补了,看得出店主既讲究,又细腻。 陶潜目光巡视了一圈,发现店里的生意挺不错的。他正考虑用不用拨对方手机以确认她在哪的时候,看到靠里面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向他招手,正是宫本的妻妹。 陶潜走过去,宫本的妻妹先向他伸出手:“你好啊,陶潜。” 她的态度和语气让陶潜觉得像是遇见了一个老朋友。他们上次在机场只是打了一个照面,这次才算真正意义上的认识,一般情况下会叫他“陶先生”或者“陶警官”,而她直呼他的名字,并且叫得非常自然,让他没有一点不适感。 陶潜握了下对方的手指尖说:“你好……” 这时,他才想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记得在机场那次听宫本叫她“小于”,他只知其音,不知道是哪个字,一直以为她姓“于”。 宫本妻妹像是知道陶潜心里在想什么,自我介绍说:“我叫周小鱼……” 原来自己猜错了,她不姓“于”。 “你好,周……小姐……”陶潜本想和对方一样,直呼其名,但话到嘴边觉得有些唐突,便临时改口叫“周小姐”。话一出口才发觉,比直呼其名还别扭。 周小鱼笑笑说:“叫我‘小鱼’吧,你叫‘周小姐’,我听起来怪怪的。” “好的。小……鱼。” 陶潜觉得直接叫“小鱼”太亲切,有点叫不出口。他握着周小鱼的手指,感觉润而光滑、柔若无骨。 放下小鱼的手,陶潜问“……请问一下,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周围’的‘周’,‘大小’的‘小’,水里游的‘鱼’。”说到“鱼”的时候,她用手做了一个摆尾的动作,表示“水里游”的意思。 陶潜说:“名字里直接叫‘鱼’的不多啊,看来你们家是书香门第。” “哪有啊,我们家孩子的名字其实很简单,我叫周小鱼,我有个姐姐,你在机场见过她,她叫周小鹤,天上飞的那个‘鹤’……” “‘鹤立鸡群’的‘鹤’。” “嗯,都是同一个‘鹤’。我们的名字都是拿动物起的,多省事啊。” 陶潜调侃说:“那你们姐妹都是‘山珍海味’啊。” “你们男人真贪心,光吃海味还不够,还要惦记山珍,要通吃啊?”周小鱼的话把陶潜闹了个红脸。 第35章 谜一样的女人 陶潜半开玩笑地说:“我可不敢!你们姐妹俩都那么漂亮,如果拿美食做比喻,你们都属于宫廷菜,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想都不敢想。” “说什么呢!咱可都是老百姓啊。”周小鱼见两人还站着,指了下座位, “光顾说话了,咱们先坐下。” “好!你喜欢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来点些东西吧。” 周小鱼没说自己想要什么,而是推荐了一款吃的,还有这里最有特色的咖啡。 看起来她对这儿比较熟悉,是这里的常客 。陶潜平时很少进这样的地方,对咖啡也不太懂。他们警察外出办案,经常带一个大保温杯,里面是茶水,得空了喝一口,既滋润身体又能提神。 而喝咖啡,需要一个舒适的环境和闲适的心境,慢慢去品,不能像他们那样牛饮。 陶潜不懂咖啡,乐得有人给他推荐,应了声“好啊”,便四处张望着要找服务员点餐。 周小鱼示意不用他张罗,让他坐下,她自己去吧台,过了一会儿便端了两个杯子来到桌前,说:“先喝咖啡吧。” 陶潜问:“你跟这里的人挺熟的啊!自己去取,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周小鱼笑笑,没说什么了,推了下陶潜面前的咖啡说:“你尝尝,味道不错的。” 说完,她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把鼻子凑到咖啡杯边缘,闭着眼睛慢慢嗅着,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陶潜也学着把咖啡放近鼻子闻,也许是受了周小鱼的感染,他也闻出咖啡飘着一种别致的浓香。 看来周小鱼很懂得享受,她的家境应该很好,或者是父母经济条件好,或者是有个有钱的男友或老公,或者是她自己收入不错,不知道周小鱼是哪一种。 陶潜不太善于与周小鱼这样的美丽女人打交道,漂亮女人对男人来说往往是一种无形的压力。陶潜记得有一次同事从外地抓获一个杀人嫌疑犯,坐飞机押解回来,队里派他们几个警察到机场接机。由于押解的是杀人嫌疑犯,是重犯,他们去的人比较多,恰好飞机又晚点了,只能在机场等了好长时间。 他们一边等着一边聊天。警察在一起,爱开玩笑,说笑的声音很大。正在这时,打打闹闹的警官们,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原来从他们身边走过一队空姐,一个个挺胸抬头,从众人的注目礼中高傲地走过。空姐是美女较集中的群体,看到这么多美女经过,大家都安静下来,正在说话的也马上放低了音量。其实,他们并不是对空姐想入非非,而是美女对男人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想到这些,加之刚才体会到的周小鱼的优越生活,让陶潜感到自己与周小鱼之间的距离。但转念一想,是自己想多了,他与周小鱼的生活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也别有其它奢望。他有女朋友,与周小鱼之间不可能有故事,能这样一起愉快地聊聊天,便是一种放松和享受,足够了。 与周小鱼聊起来,让陶潜感觉非常享受,什么话题都能聊,很多问题她都有见解,而且说话平和,既没有美丽女人常有的“无脑”,也没有漂亮女人惯有的优越感。 聊天中间,有个店员走过来问周小鱼:“姐,那边有个客人,说下周六给女朋友过生日,想在这里搞个party,打算把场地包下来,您看行吗?” 陶潜看店员的态度,像是请示老板的意思,心想周小鱼难道是这里的老板?也可能是领班。 周小鱼略微想了下说:“这样吧,你跟他商量一下,我们给他留一大半的位置,但是最好不要包场,因为这里常来一些老顾客,都是老朋友了,人家来了如果被拒之门外,会影响他们心情……这样吧,我去跟他说。” 随后,她对陶潜说:“我过去一下……” 从周小鱼的神态判断,她应该是这里的老板。如果是领班的话,应该不太会考虑什么老朋友不老朋友的。没过一会儿,周小鱼回来了,看她表情,似乎解决得很顺利。 陶潜问:“这家店是你开的吧?原来你是这里的大老板啊!” “我算什么大老板啊,一个小店而已,勉强糊口。” “老板就是老板,跟我们工薪族是不一样的。” “要说收入呢,比工薪族会略高一点点,但是风险也大啊,不定因为什么事店就开不下去了,不像你们那么稳定。” 陶潜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的咖啡馆的名字很有意思,我刚看到的时候觉得怪怪的,现在明白了,店名取了你姓名里的一个字。” “对啊,是‘鱼’字,你挺细心的,男人像你这样的不多。” “哈哈,我当你是夸我啊。” “本来就是夸你嘛!” “谢谢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鱼吐泡泡’,想表达什么意思?” “其实意思很简单,人在看鱼吐泡泡的时候往往是闲得发呆的时候,我希望咖啡馆能给客人提供一个发呆发懒的环境和氛围。” “嗯,挺有味道的。” 看周小鱼整个晚上一直陪他聊天,陶潜颇为歉意地说:“你这么陪着我,影响你照顾客人了,要不你忙你的,别耽误你的生意。” “你是我约的客人,本来就打算一起聊聊天的,也算给自己放个假。再说,来的客人大部分是回头客,都挺熟的,他们不会见怪的。有的朋友把这儿当自己家似的,有时店员忙不过来,客人需要什么便自己取。” 听她这么说,陶潜很羡慕这里的氛围。不过,自己在她面前没那么重要,他一个小警察,没钱、没地位、没权力,她一个当老板的亲自陪着他,让他感觉过于隆重。于是,此前的那个疑问在心里又升了起来:她主动约自己,有什么意图吗? 第36章 试探 他和周小鱼唯一可能有交集的是日本人被杀的案子,他参与该案调查,而周小鱼的姐夫宫本是该案死者所在的鸠田会社目前的临时负责人,也死者在中国关系最密切的人。 难道周小鱼是为她姐夫探听该案的消息?陶潜想到这儿,刚才被美女软香薰晕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许多。 不过,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疑问,原因很简单,聊了这么长时间,关于案子周小鱼一个字没问,怎么可能是打探消息呢? 陶潜内心的疑问似乎没有逃过周小鱼的眼睛,她问:“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约你?” 陶潜的想法被人看穿,显得很不好意思,现在否认也没意思,索性大方点,承认好了,看她怎么解释,于是说:“是啊。” 周小鱼做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说道:“是啊,我如果是你,我也会这么想。那什么样的理由你会相信呢?” 她边说边调皮地转了转眼珠说:“那我说是因为喜欢你,行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陶潜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许多。他心里拿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 要说是假的吧,她没必要拿如此严肃的事来搪塞他;要说是真的吧,连他都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魅力。 另外,她最后加了句“行吗?”,不知道是问她喜欢他行不行,还是问这样的回答行不行。 陶潜不想让自己有不切实际的幻觉,要让自己的心落地,千万不能飘起来。于是,他回答:“哈哈,我只是一个小警察,你这样的‘白富美’怎么会喜欢我呢!” “那不见得。你自己也许都不知道,会有女人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再说了,我跟‘白富美’可一点儿都不沾边儿。” “我这样的男人?我什么样啊?” “善解人意啊!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高富帅’的。” “……是吧……不过说实话,我仍然不相信这个理由。” 话说出来之后,陶潜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生硬,让对方下不来台,心里便想如何弥补一下。 没想到周小鱼一点儿不尴尬,她又说:“那就换个理由……你知道现在街面上难免有地痞流氓,我们开店的最怕的就是他们。所以,我想交一个警官朋友,这些地痞就不敢找我咖啡店的麻烦了。这个解释说得通吧?” “就这么简单?” “你还想多复杂啊?”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不过我也不想刨根问底了……” “这个你也不信?……那我没办法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小鱼先说喜欢陶潜,陶潜是不相信的,可周小鱼换了一种解释,又让他不免有些失落。 他也有男人的通病,有女人说喜欢自己,心里是很享受的。 如果在战争年代,有敌人对自己用美人计,估计很难不中计啊!他心里不禁对那些能抵御住美人计的英雄肃然起敬。 陶潜不想让周小鱼继续解释,赶紧说:“我还是相信吧,省得你再搜心刮肚地想了。你该说我们当警察的有职业病了,喜欢刨根问底,什么都怀疑……” “是吧,我就知道你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不会为难我这样的小女子。” 陶潜也半开玩笑地说:“好,如果有地痞流氓敢到你店里惹事,你就提我,不知道管不管用啊。” 直到陶潜离开,他和周小鱼的聊天始终是闲聊,一点没涉及武野被杀的案子。陶潜心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周小鱼真的不是为宫本打探消息的? 陶潜回家之后,晚上失眠了,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他脑海里闪现着周小鱼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她的话连同她温柔的语调一起在他耳边萦绕着,“那我是因为喜欢你,行吗?”、“你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会有女人喜欢你这样的男人!”、“你善解人意啊!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高富帅的!”……等等,让他兴奋得想爬起来出去跑几圈。 他让自己尽量不想这些,但还是睡不着。他给自己的失眠想出了另外一个解释,是咖啡喝多了!咖啡喝多了!咖啡喝多了!…… 他这样念叨了好多遍,然后又让自己多想想女朋友。 与女友之外的另外一个女人喝了一次咖啡便对人家念念不忘,真是太不应该了!陶潜心里骂着自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岂不成了到处沾花惹草的登徒子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想女友也不是好主意,本想用对女友的思念来压制周小鱼的音容笑貌,但结果却是将女友与周小鱼进行对比,觉得女友身上缺了一点女人的韵味。 搬出女友没能管住自己的脑子,干脆多想想对周小鱼意图的怀疑吧。周小鱼约他最有可能是因为宫本,是与武野被杀的案子有关,那宫本为什么对此案如此上心呢? 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有切身的利害关系?或者是知道什么内情? 想来想去想不出结果,陶潜决定有机会再去找宫本一趟。 现实中的破案与电影里不太一样,有的时候需要脑子机灵,有的时候更需要腿脚勤快。既然心里有疑问,应该动动腿跑一趟才对。 注意力一转移,效果便显现出来,将脑子里的周小鱼赶走,一阵困意袭来,让陶潜不知不觉中睡去了。 第37章 再会宫本 过了两天,陶潜忙完手头上要紧的事,没跟宫本事先约好,便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 陶潜当时并不能肯定宫本一定会在,他想装作路过的样子,顺路看看宫本,如果事先打招呼,很容易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意图。好在运气不错,宫本正好在办公室。 看得出陶潜的到来没有让宫本反感,反而有些高兴。 陶潜说上午出去办案子,正好从这里路过,想起宫本先生在这儿,过来打个招呼。宫本很热情,说他这儿随时欢迎陶潜过来坐坐。 宫本给陶潜沏了一杯咖啡,咖啡让陶潜脑海里闪过周小鱼的“鱼吐泡泡咖啡馆”,心想难道这家人都喜欢咖啡? 陶潜端着咖啡杯放在鼻下闻了闻,香气浓郁,但与周小鱼的咖啡比起来像是缺点什么。但要说具体缺什么,陶潜也说不出来。 陶潜夸赞道:“好香啊!不瞒宫本先生,我是冲着您的咖啡来的。上次在您这儿喝完以后,一直惦记着再喝一次。” 宫本说:“陶警官爱喝这口啊?那以后可得多来。” 陶潜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将咖啡杯靠近鼻子闻的动作,是前两天看到周小鱼喝咖啡的习惯。咖啡正好是一个合适的话题,可以把周小鱼约他的事引出来。 “您家喝咖啡都很讲究吧?前两天和您的小姨子喝了一次咖啡,没想到她是开咖啡店的。”陶潜有意说到周小鱼,想看看宫本的反应。 “嗯,她可比我讲究多了。她那家咖啡店,我还出资了呢。” 陶潜观察宫本,在提到周小鱼的时候神情很自然,没有意外和好奇,也许说明陶潜与周小鱼的见面他是知道的。 陶潜又说:“我去过她的店。” “是吗?怎么样?我小姨子漂亮吧?对她有没有兴趣?” 没想到宫本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陶潜忙摆摆手:“人家条件多好啊,怎么会看上我呢?” “我觉得她对你印象挺好的。你的电话是她从我这儿要的,是主动要的噢!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电话给她了,别介意啊。”宫本意味深长地看了陶潜一眼,“用不用我给你们搭个桥?” 陶潜来宫本这里,主要目的不是这个,他不想宫本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连忙说:“不用,不用!……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啊,是啊,我疏忽了,像陶警官这样优秀的人,理所当然会有女人喜欢的。只是可惜了,我还想跟陶警官做亲戚呢。” “我也想高攀啊,不过我已经名花有主了。”陶潜半开玩笑着说,“你小姨子那么出色,不会没有男朋友吧?” “据我所知,她现在没有。你女朋友一定很不错!有机会真相认识一下,是做什么的?” 陶潜简单说了几句女友的情况,宫本听到陶潜女友父亲是做电子元器件的,便说:“有几家电子器件工厂给我们鸠田会社供货,不知道有没有你未来岳父的厂子?” “我不知道。”陶潜摇摇头说。他以前总觉得这些事跟自己无关,没问过女友,因此不知道她父亲的厂子的名字。让他没想到的是,女友父亲的工厂虽与案情无关,却与案子的侦破扯上了关系。 而此时,陶潜最关心的是周小鱼约他见面的事,没发现与宫本有什么关联,便借机问问别的,说道:“有一个被你们开除的员工,叫陈大柱,他离开之后回来过吧?他跟你们单位里的人还有没有联系?” “回没回来过?……我不清楚。你知道,他即使回来也不会找我的。” 宫本说得对,这两人职位差那么多,不大可能凑到一起去的。 “对了……”宫本像是想起了什么,“前几天我在电梯里听到两人说话,好像提起过陈大柱……” “真的?”陶潜的声调一下高了起来,“您还记得谁说的吗?我想找他了解了解情况。” “我不知道那个员工叫什么。”宫本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帮你问问看,有了结果我会及时告诉你。” 陶潜虽然心里很急,但对方已经这样说了,他只好按捺住迫切的心情,先告辞了。他回到刑侦大队,队里几个办公室都悄无声息,看来大家忙着查找陈大柱去了。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没听到他们的好消息,说明不太顺利。 专案组将陈大柱列为第一嫌疑人的时候,宋军带人去鸠田会社保安队查问过,但没人知道陈大柱的去向和现在的联系方式,都说陈大柱不爱跟人交往,没听说他有什么朋友,因此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没想到自己无意之中在宫本那儿听到了有关陈大柱的消息,陶潜很想把这个情况告诉谭队,但考虑到目前还不敢确定宫本是否能找到那个员工。即使找到了,那人现在是否和陈大柱仍有联系还很难说。如果自己放空炮的话,反而会影响队里的部署,也会影响领导和同事对他的看法。因此,陶潜决定先不向谭队汇报,等有了结果再说。 午饭时,陶潜在食堂刚打完饭,便接到宫本的电话,说他找到那个员工了。这个情况很重要!陶潜连饭都没吃,火急火燎地赶到鸠田会社,直接去了宫本的办公室。 宫本一直在等陶潜,他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小伙子,估计是与陈大柱有过联系的那个员工。宫本把那人向陶潜作了介绍,陶潜着急,没记住那人的名字,只记住了姓氏,比较特别,复姓西门,让陶潜想到了西门庆。 陶潜问西门:“你跟陈大柱很熟吗?” “不……不是很熟。”西门显得有些紧张。尽管陶潜没穿警服,但西门知道他是警察,有些紧张是免不了的。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第38章 踪迹 西门说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陈大柱和自己是老乡,还是同一个县的,这样便慢慢熟悉了。但与陈大柱接触多了之后,他发现和陈大柱没有共同话题,而且陈大柱说话比较偏激,情绪容易暴躁,因此他很少主动和陈大柱联系,来往并不多。陈大柱离开鸠田会社之后,原来的手机号不用了,他给西门发过一个新号码,但西门很久没打了,不知道陈大柱是不是还在用这个号。 “我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西门看看陶潜,又看看宫本。 西门提供的线索太少,有些不过瘾,但陶潜心里仍然十分兴奋。专案组一直没查到陈大柱的踪迹,谭队不定急成啥样呢!西门的线索对谭队来说,像黑漆漆的夜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尽管不那么明亮,但也算一线希望。 陶潜不敢肯定陈大柱给西门留的电话号码现在是否还在使用,如果在用的话,通过这个电话能对陈大柱进行定位。按说让西门给陈大柱打一个电话试试,马上就能确定,但很容易打草惊蛇。 陶潜提醒自己要冷静。假设陈大柱是凶手的话,现在一定如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警觉。而到目前为止,这个电话是找到陈大柱的唯一线索,一定要谋划周全才能用。 陶潜担心西门为了帮助警方,有可能好心办坏事,便叮嘱他说:“你说的情况很重要!你记住,一定别跟陈大柱联系!他如果正好打电话给你,你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要表现得太热情,也不要刻意去套他的话,以免引起他的怀疑。” 交待完西门,陶潜马上和宫本告辞。随后,他去电信部门查陈大柱这个新号码的通话记录,发现这个号码最近一直在用,让陶潜松了一口气。 这个情况十分重要,陶潜不敢怠慢,马上给谭队打电话,汇报了自己的发现。谭队说陶潜处置得很冷静,让他马上赶回队里,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第39章 抓获陈大柱 宋军问:“那他会不会也很警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会马上通知陈大柱?”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过,但我分析可能性不大。我刚才担心陈大柱可能很警觉,有一点风吹草动会惊了他,是因为他是嫌疑人,自然会时时刻刻担心警察找上他。但陈志朋不一样,他没犯罪,陈大柱也不大可能把杀人的事告诉他,因此,通过打电话查他的位置应该没多大风险。”陶潜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况且,我们给陈志朋打电话,也没必要以警察的身份打,可以以他老乡的身份,让他帮忙给找个活儿干。说不定我们不用定位,就可以问出他现在的住址。如果没问出来,可以通过定位找到他。” 谭队看陶潜说完,微微考虑了一下说:“好,就这样干吧,先把陈志朋找出来,然后通过他来抓陈大柱。首先,由陶潜给陈志朋打电话,尽量套出他的地址,同时通过技术手段来定位。等确定了地址,由宋军带人去找陈志朋,问出陈大柱的行踪,尽快抓捕……如果他不知道陈大柱在哪,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做。大家还有什么想法?……没有的话就分头行动吧。” 谭队离开后,陶潜与宋军他们几个人一起,设想了多种可能性,并分别想好了应对的预案,然后拨通了陈志朋的电话。 没想到事先准备的多种方案都没用上,陶潜说想请他喝酒,说自己想找个活儿干,请他指点指点。 他一听有人请喝酒,一点疑心都没起,马上爽快答应了,并告诉了地址。不过,他在外地,猜测陈大柱跟他会在一个城市,看来宋军他们要出差了。 陶潜迅速把结果告诉了谭队和宋军。 “好!看这家伙往哪里跑!他要敢跑,看我不掐死他!”宋军狠狠地说。 陶潜心里暗笑,你跟陈志朋发什么狠啊?他跟武野的案子没任何关系,他只是和嫌疑人陈大柱有过联系罢了,至于这么恨人家嘛!关键是要通过他找到陈大柱。 不过,陶潜能理解宋军的心情,他们忙乎了好多天,连陈大柱半个人影都没见着,正憋着一股气呢。 没想到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如此顺利,陶潜心情轻松起来。等宋军带人走了之后,他继续整理手里的资料。 这时,他接到女友陶小蕾的电话。小蕾前一阵总抱怨陶潜心里没有她,陶潜觉得小蕾说得对,这些天太冷落她了,虽然因为案子,他没心思顾及其它,但心里仍觉有所亏欠,便想下班后陪陪她。 没想到小蕾找他是为别的事,她给陶潜的同学——在街道办事处工作的老刘介绍了个女朋友。她打算拉着被介绍的女孩,让陶潜拉着老刘一起见见面。 “什么?什么女朋友?你怎么想起给老刘介绍女朋友了?”小蕾的想法让陶潜很意外,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你忘了?上次你们同学聚会,就是那个日本问题专家回来的那次,老刘不是说特羡慕你有我这样的女友吗?” “是啊,有点印象。” “他说让我帮他介绍一个经济条件好的女朋友,还记得吗?” “嗯,我想起来了。你还真帮他找啊?他那是开玩笑呢!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吗?我倒没觉得他是开玩笑。你不知道,他私底下特意叮嘱过我,让我一定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怎么还要找一个?这老刘太不负责任了吧!” “这我哪知道?不过已经跟我一个姐们说好了。她自己开了家美容院,我老去她的店做美容,就认识了。怎么样?条件不错吧?” “说好了也不行!你把实情告诉你姐们吧。” “那我在姐们面前多没面子!我不干!再说了,我只负责牵线,别的事哪管得了这么多?” “老刘这么做太不负责任!你给他介绍女友,那他现在的女友怎么办?我们可不能帮他做这种缺德事!” “你说我缺德?我可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老刘是你同学,又不是我同学,我还不是为了你?” 第40章 押解 大家听了一阵欢呼,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更让大家兴奋的是,宋军还报告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在搜查陈大柱住处时,在他的个人用品中找到了一把刀,怀疑是杀害武野的凶器,连同他的其它物品一同带回来。 后来,宋军他们把陈大柱押解回来,陶潜才了解到,正如他猜想的那样,陈大柱和陈志朋果然是一个村子的,和陈大柱一样有几年没回家了。 谭队特地强调说:“大家高兴归高兴,但别忘了纪律,案子目前还要保密!” 随后,谭队又布置去机场接抓捕组的人选。陈大柱的归案,他已经向局里汇报过,局领导非常重视,要求接人的过程不要出任何纰漏,为此特地从特警大队调来两个身手一流的特警一同前往。 局领导的安排让陶潜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他认为陈大柱没那么危险,而且没有发现他有同伙,不可能发生半路被劫的事情。仅凭陈大柱自己,戴着手铐,由4个队里身手最好的警官押着,插翅难逃。不过,他也理解领导的想法,领导责任大,压力也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点事都不能出。 接人的人中没有陶潜,这不是他的强项。散会之后,谭队叫住陶潜,让他把武野一案整理好的卷宗给他,还让陶潜多考虑考虑,陈大柱被押解回来之后,怎样对他进行预审。 快下班的时候,陶潜接到女友打来的电话,让他有些意外,因为以前两人有什么不愉快,总要闹好几天别扭,而且都是陶潜主动去哄她才能和好,这次怎么这么快就不赌气了? 陶潜接起电话,女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语气很轻松地说:“你那个同学老刘,我安排他和我姐们相亲了,你猜结果怎样?” 女友果然把他们拉在一起见面了。陶潜了解女友,她一定会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她够有本事的,不知道从哪找到老刘联系方式的。 陶潜问:“他俩一见钟情了?” “你真聪明!猜对了。” 陶潜暗笑,这个不用猜也知道。按小蕾的脾气,她要是失败了,此刻才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给他打电话呢。 估计老刘和小蕾的姐们肯定不是一见钟情,只是对对方的条件感到满意而已。 既然已经这样了,陶潜也想开了,没必要因为别人的事和小蕾较劲,老刘也好,小蕾的姐们也好,他们都是成年人,能够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如此一想,陶潜心里的不快仿佛忽然蒸发了,他半开玩笑地说:“答对了有奖吧?你准备怎么奖励我?” “那你请我吃饭呗。” “是你奖励我好不好?怎么要我请你吃饭啊?” “不就吃饭嘛,吃饭算什么!” 陶潜坏坏地笑着说:“我知道了,还有以身相许?” “哼,你老不陪我!” “今天我陪你好吗?”陶潜想起女友之所以能和他走在一起,主要由于他能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他的耐心和细致强于他的同龄人,更胜于女友的同龄人。 此时此刻,他深深体会到这段时间对女友陪伴确实不够,应该多让着她一些。于是,他索性把案子放在一边,和女友度过了一个幸福而激情的夜晚。 第二天上班,听说宋军他们押着陈大柱下午才到,全部坐飞机回来,这在他们队里不多见,可见局里对这个案子的重视。 警察办案,外出调查是常事,因此差旅费对刑侦大队来说是很大的一笔经费。通常情况下,是能省则省,一般不会坐飞机的。 这次据说是局长听完汇报,亲自发话要抓捕组赶快飞回来,不要出差错。 按说陶潜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兴奋才对,要赶紧想想怎样对陈大柱进行突审。可不知为什么,陶潜此刻却有些懒散,坐在那里发呆,一动都不想动。 那感觉就像看武侠小说,读者的思维和情绪一直跟着小说中的大侠,不断经历不同的险境和奇遇,武功越来越高,看到小说最后结尾的时候,主角功夫达到顶点,故事也结束了,读者常常会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武野被杀一案虽然上面特别重视,但结果却没有武侠小说那样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甚至有些平淡无奇,没有太多的悬念,感觉很不过瘾。 当然,现实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与小说有质的区别。做过警察梦的人,在工作之前很多人都喜欢侦探小说,侦探小说要吸引读者,故事越离奇越曲折越惊险越好。 而现实中的刑侦工作讲求的是结果,破案过程越简单越平淡越安全越好。 陶潜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回到自己的组里。组长老孙和几个同事看见他,都围上来,老孙问:“听说杀日本人的嫌疑犯已经抓住了?” “是啊,今天押回来。” “真想看看这家伙啥样,竟把日本人给杀了。” 接着他们又闲聊了一些最近组里的闲事,没太多要紧的,主要是聊闲天。聊了一会儿,大家各回各位,忙自己手头的事了。 第41章 初见陈大柱 陶潜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在那儿发呆。别人以为他在想案子的事儿,其实他想的是以后自己该怎么办。 女友提出让他改行以后,他便进了专案组,没心思考虑这件事。再后来女友又问过几次,他一直推托,说等案子破了再说。 现在好了,案子的嫌疑人已经被抓获,离最后结案不会太远了,自己得好好想想今后的事了。他以前用案子做借口,其实是没考虑好。 他心里一直非常矛盾,听从女友父亲的建议,将来的物质生活肯定会比他一直当警察要好得多。 但他的性情不适合从商,虽然性格平和,却是宁折不弯的脾气,头脑够用,但心肠不够狠,过于照顾别人的感受,这样的人不适合在生意场上拼。 而他破案却慢慢破出感觉来了。虽然他专业学的不是刑侦,但他很有这方面的悟性,还能把自己的犯罪心理学专业与破案结合起来。 今年年初,他根据一个案子的侦破过程,写了一篇论文,寄给自己在大学上研究生时的导师,得到了导师的肯定。 导师帮他推荐给一本专业杂志,估计近期就会刊发。这给了他极大的鼓励。因此,如果真要放弃现在的工作,陶潜又难以割舍。 从这个角度来说,陶潜倒希望武野一案别这么顺利才好,好让自己有更多的犹豫和考虑时间。 破案期间他和女友见面较少,除了心思在案子上,也因为怕女友见面时催问他最后的决定。 昨天陶潜听到嫌疑人被抓,心情放松了,与女友共度良宵的时候,女友又问他辞职的事。他很难找借口再推,看来到该决定的时候了。 如果组里的同事知道他想辞职,非得气死。组长这个位置在局里虽然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官,但也有很多人盯着呢。 不少人已经听说组长可能是陶潜的,不定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没想到他考虑的却是要不要离开。 下午3点多钟,陶潜听到楼下响起一阵吵杂的声音,他从窗子往下一看,是宋军他们回来了。 陶潜本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平时遇到这种吵吵闹闹的扎堆人群,总是极力躲开的。 但他特别想看看这个刚抓获的嫌疑人,这个杀了一个日本人的人,这个做了轰动大案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陶潜走出办公室,乘电梯下到一楼,在大楼一进门的地方碰到了抓捕组一行。陶潜扬手和宋军打了声招呼,看着他们从身边走过。 陶潜的注意力主要在陈大柱身上,虽然对他只是短短一撇,但一丝疑惑还是涌上他的心头。眼前的犯罪嫌疑人,与陶潜此前的分析和预想出入很大,给他的第一感觉是抓错了人。 进到专案组以后,陶潜对凶手不知揣摩过多少次,对凶手的性格特征有一些勾勒。 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头脑中有一种一片空灵的感觉,仿佛那个凶手就在他的眼前,伸手可及却又碰触不到。 在陶潜看来,凶手对案发现场进行了“整理”,没有留下漏洞,行凶地点的选择正好避开了监控探头的可视范围,并且处于路灯照射的盲点,是附近一带光照最弱的地方。 陶潜不相信这些巧妙的安排只是巧合,只能说凶手是个心思缜密、计划周详的人。 而刚刚和陈大柱打照面的时候,陶潜对他进行了仔细观察,认为他是个做事冲动、鲁莽少谋、不计后果的人。 这个判断不完全是从长相和气质上看出的,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眼神是最骗不了人的。 陈大柱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懵懂的蛮气,应该是个不爱动脑、只爱动手的家伙。他的眼睛躲躲闪闪,有些慌乱,陶潜和他有过几秒钟的对视,眼神一碰,他便立刻躲开了。 由此判断,陈大柱应该是个内心极端自卑的人,与陶潜通过分析描绘出的凶手形象,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 但愿是自己想错了吧!刑侦工作首先要看的是证据而不是感觉。陶潜在心里说服着自己,也许是陈大柱碰巧运气比较好,有如天助般地在现场没有留下痕迹。 如果陈大柱真如看到的这般简单,只要警方审讯策略得当,抓住他自卑和心虚的弱点,让他招供不会太难。 不过,陶潜始终无法将“有勇无谋的陈大柱”与“老谋深算的做案手法”整合到一起去。 此刻,他心里的疑虑与专案组上下的欢快气氛很不协调。自己是不是太多虑了?陈大柱到底是不是凶手,审了以后就会清楚。 第42章 做案凶器 技术中心传来一个好消息,在抓捕组从陈大柱住处搜出的刀上,采集到了指纹和血液样本,通过分析和dna比对,确认刀柄上有陈大柱的指纹,更关键的是刀上的血液是死者的。 如此一来,专案组掌握了陈大柱杀人的直接证据。这个证据太硬了! 陶潜心中原有的疑虑也消散了。其实,在得知陈大柱被抓获的消息以后,陶潜将武野一案的所有材料整理了一番,陈大柱被带回来进行预审的时候肯定用得上。他拿起准备好的资料到一组的办公室去找宋军,打算将资料交给他。 一组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传出阵阵说话声,还夹杂着笑声,看来案子有眉目了,大家都很开心。到门口时,陶潜听到里面有个男警官说:“那个陈大柱挺怪的,我们在他放衣服的袋子里发现了一件女人的旗袍,很漂亮的旗袍,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穿的。看他五大三粗的一个莽汉,不会有那方面的情趣吧?” 有人起哄说:“旗袍?带回来了吗?我也瞅瞅。” “带回来了,包括他的一些衣物,都交给技术中心了,你去技术中心看吧。” “那算了,别让人以为我有什么怪癖。” 陶潜历来对怪异的不合常理的东西好奇,他将资料交给宋军后,到技术中心将抓捕组带回来的衣物要出来,在一堆又脏又旧又土的衣服里面,真有一件旗袍。 陶潜拎着旗袍的领子举起来前后打量一番,看旗袍的尺寸,肯定不是在一组听到的那样,应该不是陈大柱自己穿的,而是给女人用的。 他继续端详着,旗袍呈深红色,衣襟从左肩向下和向右斜跨,点缀着中式盘扣,左胸下靠近腰部的地方嵌着一朵粉白色的樱花图案,从前面能看到图案的1/2多一点,其它部分在侧面,后面露出一点图案的边儿。整件旗袍从颜色、质地、样式、风格及图案,都透着考究精致,肯定价格不菲,不像是陈大柱这个阶层用的。即使他下了血本为心爱的女人买衣服,也到不了这个档次。假设他有钱,也不会有这样的眼光。 陶潜猜不出陈大柱哪里弄来的旗袍。如果这旗袍不是他的,那他跟旗袍的主人是什么关系?他这样一个生活困顿的人,保留这样一件旗袍有什么用?旗袍虽然档次很高,但和金银财宝不同,很难变卖出钱来。 陶潜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结果,正要作罢,忽然又闪出一个念头,这旗袍与陶潜在死者房间墙上发现的帽衫,风格太像了,像是一个人的。两件衣服颜色都是深红色,上面的图案都是粉白色的樱花,只是旗袍上的樱花在前面和侧面,帽衫上的樱花在背面。在做工上也属于同一档次,如果同时将旗袍和帽衫拿给人看,肯定会被认为是同一个人的衣服。 这怎么可能呢!死者武野与陈大柱,虽然曾在同一个企业,但一个是外方的社长,一个是员工中最底层的保安,差距如此之大的两个人,他们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的? 不可能!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陶潜将陈大柱的物品还给了技术中心,一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这时队里的内勤通知他晚上留下。陶潜追问了一句,才知道留下的不止他一个。 随后,留下的人员一起到食堂吃晚饭。吃饭时,看到谭队和宋军也来了,一边吃一边说着什么。陶潜和其他几个年轻的另外围成一堆儿,一边吃饭一边开着玩笑。一个年轻警官扭头看了一下谭队和宋军,问陶潜:“让我们晚上留下来,什么任务?” “肯定是突审陈大柱!”陶潜回答说,看得出陶潜在几个年轻警官当中比较有威信。 年轻警官又问:“谭队他们在嘀咕什么呢?” 陶潜说:“估计晚上突审陈大柱的时候,会让宋军主审,他们在商量审讯策略吧。” “谭队不会亲自上阵吗?” “估计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啊?这么大的案子!” 陶潜笑笑说:“嫌疑人是宋军抓回来的,而且这个案子的侦破以重案一组为主。宋军经验老到,看着很严厉,对陈大柱会有威慑作用,因此他来主审效果比较好。” 第43章 提审陈大柱 从大屏幕上看到,宋军进了预审室,神色显得有些凝重,看得出他微微有些担心。只见他坐下后,长出了一口气说:“把嫌疑人带进来吧。” 陈大柱被两个警察押进预审室,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紧张,有恼怒,也有蛮横,还有一些心虚。尽管他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看得出他此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 交锋就要开始了!小会议室里的人都凝神静气,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幕。 宋军尽量让自己沉住气,先例行询问了嫌疑人的姓名、年龄等各种常规信息,然后不紧不慢地问:“说说吧,你都干了些什么?” 陈大柱表情十分抗拒,眼睛向上翻着,喘着粗气,一句话也不说。 “不说是吧?到了这里,你扛着也没用!”宋军也不着急,坐在那里很平静地看着对方,看得陈大柱很不自在,臀部不时在椅子上挪蹭。 两方这样僵持着。预审室里静悄悄的,安静中蕴含着一种压迫感。在小会议室观察的谭队,眼睛虽然盯着大屏幕,而余光不时地扫着刘局,注意着刘局的脸色。但刘局一直没有明显的表情。有年轻的沉不住气,悄声嘀咕着。 刘局也没催促,说明刘局是个有刑侦经验的领导。这种僵持的状况在预审中很常见,审和被审的双方都在考验着对方的意志。一般情况下,警方一开始不会把手中的证据全拿出来,掌握好亮牌的时机,才会将嫌疑人防线一举击溃。 过了一段时间,陈大柱绷不住了,气哼哼地说:“你们到底要问什么?我什么都没干!没什么好说的!” 宋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刚才他和陈大柱像是在玩“谁先说话”的游戏,比的是谁更能沉住气。现在,陈大柱先说话了,从气势和心理上便处于下风。 宋军以一种蔑视的口吻说:“你什么都没做,我们怎么会费这么大劲把你请来?你这么扛着有意思吗?说说吧!” 陈大柱眼珠转了转,说明他心动了,估计要开始说些什么,估计会先找些不重要的事情说,时间还会耗下去。 陈大柱开口了,说了些情况,什么某某时候偷了一辆自行车啊,在当保安的时候看人不顺眼把人家的车给划了啊,骑电动车把一个老人撞倒后逃逸了啊……在宋军的不断挤压下,陈大柱像挤牙膏似地说了不少。眼看着时间都11点多了,说的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宋军显得不耐烦了,说:“捡重要的说!你知道我是干嘛的吗?重案组的!我们重案组办的案子会是什么案子?你应该知道!是重案!你说的这些是重案吗?” 陈大柱咽了下唾液,然后闭上眼睛。他这个表情非同小可,可能是绝望和崩溃的前兆。陶潜往前倾了下身子,睁大了眼睛盯着屏幕,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家伙要撂了……” 旁边的警官听到了,问:“他会全交待吗?” “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不过会比刚才说的重要。” 小会议室的其他人也都动了动身子,注意力更加集中,眼睛都紧盯在监视屏幕上,焦急地等待着陈大柱开口。 陈大柱睁开眼睛,用上牙咬了咬下嘴唇,交代说他有一次和老乡出去喝酒,和另一伙人起了争执,结果双方大打出手,他打红了眼,拿酒瓶子把对方一个人的脑袋砸得血淋林的,倒在地上。他当时很害怕,拉着同乡赶紧跑掉了。事发之后他很后怕,不知那个被砸的人怎么样了,是死是活。 说完之后,陈大柱长出了一口气,问:“你们要问的,就是这件事吧?” 小会议室里有人轻轻叹了口气,大家都很失望、很泄气。陈大柱刚才供出这件事之前的表情,应该是下决心要撂的样子。 宋军把手里的笔往身前的桌子上一扔,一脸的不耐烦。 陈大柱怯怯地问:“……被我砸的那个人死了吗?” 宋军没回答,不再有以往的耐心,烦躁地说:“捡更重要的说!” “原来你们问的不是这事啊?”陈大柱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不知道是后悔,还是不解。 宋军没回答,而是说:“你还有别的事,接着说!” “没有了!” 陈大柱的回答让宋军很意外。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管宋军如何旁敲侧击,陈大柱都说“没有了!”。眼看着到后半夜1点多了,还是这样的状况。宋军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眼睛不时地瞅着监控探头,意思是请示领导该怎么办。 会议室里,谭队明白宋军的意思,他觉得今晚继续审下去不会有结果,便用眼神征求刘局的意见。刘局摆摆手,意思是罢了。谭队便对旁边的小李说:“告诉宋军,今天先到这儿吧。” 然后,他又对会议室的其他人说:“今天先到这儿,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接着干。” 看大家垂头丧气的样子,谭队给大家鼓劲儿说:“大家别灰心,我们有很多证据没开始用呢。” 谭队的话是给大家打气,但不知道谭队心里是不是真的有信心、有底气。 出了会议室,在走廊看到宋军神情疲惫地从预审室出来,陶潜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这种情况对搞刑侦的人来说很正常,每个罪犯从心理上讲都是打算死扛到底的,特别是这种没有同伙的,犯的又是凶杀案,供认了就是个死,因此他肯定会抱着侥幸心理,顽抗到底。 第44章 疑团 看过对陈大柱的第一次审讯,陶潜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他以前认为陈大柱是那种表面上诈诈唬唬的人,但心里的韧劲很不足,这样的人按理说抗不了多久的,应该比较好审才对,为什么如此难啃呢? 陶潜脑海中浮现出陈大柱在说出他用酒瓶砸人脑袋时的神情,那是一种彻底放弃抵抗的神情,说明他在心理上、精神上已经不再防御,而是要准备举手投降了,不像是有经验的罪犯常用的伎俩,即用一件小事来掩盖大案。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武野被杀不是他做的呢?陶潜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如此想下去,结论便是警方可能抓错人了。 其实,将陈大柱确定为嫌疑人,主要归功于陶潜发现的线索,他最不希望陈大柱是抓错,但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此产生怀疑的人。 陶潜冒出一个念头,想把自己的怀疑和谭队说一下。后来想了想,眼下刚把嫌疑人捉拿归案,谭队正在兴头上,陶潜的想法会惹领导们不高兴。而且很多重要的证据宋军还没有摆出来,还是看看审讯的进展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宋军没有接着审。空一段时间让嫌疑人自己琢磨,是一种常用的给嫌疑人施压的好方法。 谭队给陶潜安排了一个小任务。陈大柱昨天交待曾用酒瓶子打伤过一个人的脑袋,不知那个被砸的人伤势如何,谭队让陶潜与案发地派出所对接一下。 陶潜找到辖地派出所的电话,直接给所长打电话。对方听完陶潜的说明后,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那个案子由于一直没抓到犯罪嫌疑人,一直挂着,没想到你们给破了。” “案子不经常这样吗?拔出萝卜带起泥。特别是惯犯,往往一个案子破了,他身上所犯的其它案子也连带着查清了。” 陶潜打算到派出所把那个案子的卷宗取过来,对方赶忙说:“你们帮我们破了未结的案子,怎么能劳你们大驾呢。这样吧,我们先把案卷找出来,说不定还要整理一下,然后我们再给你送去。” 陶潜想想对方说的有道理,谢了一番便挂断了电话。对方第二天中午把案卷送了过来,没想到陈大柱那一酒瓶子把人打成了重伤,罪也不轻呢。 陶潜脑子没闲着,反复想着第一眼见到陈大柱的情形,以及晚上突审时陈大柱的表现,认为陈大柱有一些反社会人格特征。 从心理学看,一个人的性格与成长的环境特别是原生家庭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因此,了解陈大柱的成长经历有助于掌握他性格形成的原因,对审案说不定会有帮助。 如何了解陈大柱的原生家庭情况呢? 陶潜想起陈大柱同村的老乡陈志朋,那个与陈大柱电话联系最多的人。陶潜本想给陈志朋打电话,了解一下陈大柱的成长经历。 但这种事通过电话了解到的东西肯定深度不够,当面聊才好。另外,如果只是打个电话,对方感觉不到真诚和尊重,也会敷衍了事。 不过,陈志朋在外地,而现在陈大柱的审讯正处于最要紧的时期,不知道谭队会不会同意他去见见陈志朋。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下午接着审陈大柱。还是由宋军主审,其他人在小会议室里看。这次刘局没来,据说到市里开会去了。 大家觉得刘局没在更好,他在的话帮不上什么忙,反而给主审的人员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谭队也得分心看他的脸色,分散了谭队对审讯过程的注意力。 陶潜去小会议室的时候,在走廊里看到正准备去预审室的宋军,左臂夹着文件夹,右手端着水杯,神色凝重,看样子他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陈大柱被带进预审室,宋军仍旧让他自己先说,争取宽大处理。但陈大柱还是老一套,仍然重复那句话——“没有了!”。宋军看这样不行,准备开始往外拿证据。 他问道:“你被鸠田会社开除,恨不恨武野先生?” “当然恨了!这混蛋欺负我们中国人,我找他吵过,当面骂过他,恨不能揍他一顿。” 陈大柱与武野争吵一事宋军本来想下一步再问的,结果陈大柱自己说出来了,大家都没想到在这件事上陈大柱会如此痛快,不知他有别的目的还是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据陶潜观察,陈大柱属于后者,他心无城府,说话不过脑子。 宋军又问陈大柱:“你发短信骂过武野先生,对吧?” 陈大柱点点头:“对!这个你们也知道?” 宋军说:“我们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所以,你别心存侥幸,把你做过的都说出来!” “……可我都说了啊!没瞒什么。” 宋军皱了下眉,心想这小子还是老一套!简直油盐不进!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心里的不耐烦影响审讯。 宋军又抛出一个诱饵,问道:“你参加过反日游行的事吗?” 如果陈大柱否认,宋军便可以用反日游戏视频中找到的证据来戳穿他。没想到陈大柱没有否认和隐瞒,甚至引以自豪。在陶潜看来,陈大柱不像刻意保留什么,甚至理直气壮地说:“小日本应该从中国滚出去!日本人侵略中国的时候杀人放火,现在又来剥削我们中国人,都该死!” 宋军抓住陈大柱的话头问:“你这么恨日本人,这么恨武野先生,难道你没想过把他杀了吗?” “当然想!做梦都想!” 宋军挪了下身子,脸上闪出一阵兴奋,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尽量平静地问:“所以,你就把他杀了?” 第45章 最后的“王炸” 陈大柱摇摇头:“没有啊!我哪有机会啊?再说,我……也不敢……” 宋军眼睛亮了一下,他手里握着一个有力线索,一直在找机会抛出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像是最后下定了决心,身子往前探了探,问:“你怎么没机会!你不是到武野先生的住处找过他吗?” “是啊……我去找过他,我想……” 宋军坐直身子,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显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嗯,你去找他发生了什么?接着说……” “我没有见到他,到了小区门口……我又害怕了……” “后来呢?” “后来我没进去,就回去了……” 宋军一脸的失望,不耐烦地说:“这怎么可能!你那么恨他,怎么可能不想杀他呢?”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急躁,马上调整了一下,用激将的口吻说:“你不是那种胆小的人吧?” “……我有时表面装得很凶,其实……我胆子不大……我那时真的害怕了……再说我也想通了,那个日本企业虽然算外企,可我在那儿只是个保安,干嘛非得跟老板较劲啊?到哪找不到活儿干啊!” “你心里不是有气吗?这口气你咽得下去吗?” “咽不下也得咽啊!我们这种小老百姓,经常受人欺负,我们也没办法啊!不都得忍吗?不能把欺负我们的人都杀了吧?那得杀多少?” 陈大柱说着,用下巴示意身边的警察:“你们把我这个胳膊的袖子撸起来……” 陈大柱的手臂被铐在椅子的扶手上,他没办法挽自己的袖子。他身旁的警察看了宋军一眼,宋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也看出没危险,便点了下头。旁边的警察不太情愿地弯腰,把陈大柱的衣袖往上拉了一下。 陈大柱说:“再往上一点。” 警察又帮着撸了一下,陈大柱手臂上露出一个纹身来,是一个青黑色的“忍”字,周围还套了一个圆圈。 陈大柱身上的纹身,陶潜从监控视频上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也能看出个大概。社会上有很多满脸戾气的青少年喜欢在身上纹这个“忍”字,目的是用这个字提醒自己遇事不要太冲动。 为什么“犀利哥”这一类人喜欢纹这个字?陶潜曾经仔细想过,结论是这些人很容易感觉自己受欺负。其实这种“受欺负”的感觉,很多时候是因为他自己太容易被激惹了,而不是别人真的欺负了他。 审讯室里的宋军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这样的纹身并不能说明你真能忍得住。” 陈大柱低着头,神情显得很猥琐,说:“给你看这个,不是为了说明我有多能忍,我其实爱用这种纹身吓唬别人。其实,我是……挺窝囊的人,只能用这种东西来给自己壮胆,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陈大柱说得很真诚,让宋军有些泄气,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激怒陈大柱说句“就是我杀的!”之类的“豪言壮语”,没想到陈大柱认怂了。宋军仰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待了好一会儿,然后睁开眼,身子前倾,盯着陈大柱问:“你以为我会信吗?” 陈大柱嘴里嘀咕着:“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没骗你。” 从神情上看,宋军有些不耐烦了。在小会议室“观战”的人都知道,宋军手里还有一个“王炸”,是他最后的王牌,看来他很可能要往外打了。 宋军语气严厉起来:“本想给你机会,让你自己交代。看来你顽固不化,打算跟警方顽抗到底了!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了你杀人的铁证。” “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了,但我没干的事也不能往我自己身上扯吧?”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宋军从文件袋中拿出一张照片,举着照片向陈大柱亮了一下,“这个认识吗?” “认识啊,是刀。” “谁的刀?” 陈大柱身子往前探了探,盯着照片看,然后说:“好像是我的。” “你承认了?刀上有你的指纹,当然是你的刀。”宋军收回举照片的手,“刀上有死者的血迹,所以这把刀就是杀死武野的凶器!” “啊?”陈大柱满脸意外,看不出他的意外是不是装的。 “这么硬的证据摆在这儿,你该招了吧?” “让我招什么?” 见对方一脸无辜的神情,宋军气得拍了一下桌子:“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 “我没抵赖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我问你,杀害武野的凶器怎么会在你手里?” “有人快递给我的。” “快递?你编的谎话太低劣了吧?谁会相信!” “我没撒谎。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快递,当时我还奇怪呢,我没有网购,怎么会有快递呢?我取回后打开一看,就是这把刀。”陈大柱边回忆着边说,“我想不出谁会给我寄东西,看了下寄件人,那个名字叫什么我忘了,但我肯定不认识。” “你既然说有人给你寄的快递,那快递单在哪?我们帮你查查是谁寄的。” “早扔了。快递单啥用都没有,谁留那玩意!” “来路不明的凶器,你就收了?” “我当时哪知道是凶器啊!我以为是谁寄错了,就先收起来了。如果有人来要,我再给他就是。后来一直没人问,我把这件事给忘脑后去了。” “有人无缘无故给你寄了一把刀,刀上还有一些残留的血迹,血迹虽然看不清楚,但如果留意还是能看出一点痕迹的。这样一件凶器,你难道就不怀疑吗?” 陈大柱哭丧着脸说:“我又不是警察,我哪看得出这些啊!” “既然寄错了,你为什么没有跟寄件人联系?你应该还给人家才对。” “到我手里的东西,我干嘛不留着?他寄错了,那是他活该,怨不得我!” “一把刀,至于吗?” “那是你们的想法,对于我这个阶层的,有便宜干嘛不赚! 第46章 死不认账 观看预审的人虽然都觉得陈大柱的想法颇为怪异,却不像在撒谎和抵赖。按常理来说,对杀人的凶器既没做销毁也没做清洗处理,而且还留在身边,本身就透着诡异。如果陈大柱真是凶手,那他出牌的套路也太不合常理了。 “死不认账是吧?”宋军满脸气恼,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告诉你吧,我们警方办案方式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重证据、轻口供,没有你的口供,法院照样可以给你定罪。你有杀人动机,我们有你到死者住处踩点的证据,有你参加反日游行的证据,还有你跟死者发生争执的证据,最关键的是凶器,是从你的住处搜出来的,上面有你的指纹……如果做这些事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你是警察,你会认为这个人不是凶手吗?” “……”陈大柱无言以对,但嘴里仍旧嘀咕着,“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但我没杀人。” 宋军泄气地摇摇头,无奈看了监控探头一眼,又压了压自己的烦躁,语气诚恳地说:“你经常在电视里听到‘供认不讳’这个词吧?如果你招认,我们可以算你认罪态度良好,法官在量刑的时候会有所考虑。因此,你招供对你是有利的。” “可我认罪态度挺好的啊,我知道的都招了。” “好个……”宋军强忍着把到嘴边的“屁”字咽了回去。 现在,宋军把准备的所有证据都用了,还是没有突破。他看了下时间,已经5点多了,看来今天不会有收获了。他又看了一眼摄像头,想知道谭队的意见。 在小会议室里,一直看着审讯过程的谭队见状,对身边的警官说:“去告诉宋军,今天就到这儿吧。” 大家起身往外走,谭队扭头冲陶潜招招手。陶潜凑过去,谭队用试探的口吻说:“要不明天你来试试?” 陶潜迟疑了一下,整个审讯过程他都看了,认为宋军尽力了,要是换自己上阵也不会有什么新的突破。况且宋军是组长,虽然和他不是一个组的,但宋军职位比他高,资历比他老,由他接替宋军去主审,会让宋军心里不舒服。本来这个案子侦破过程中,陶潜已经出尽了风头,可以说陈大柱的落网大半是他的功劳,他已经被羡慕嫉妒恨了,如果替换宋军去主审,会招致别人更多的不快甚至误解。 陶潜摆摆手说:“我不行,我也没什么新招儿。” 谭队见陶潜往后缩,也没再坚持。陶潜忽然灵机一动,借机向谭队提出,想去了解一些陈大柱的身世情况和成长经历,也许会对陈大柱的审讯有帮助。 谭队说:“你想怎么做?” 陶潜回答说:“陈大柱不是有个同村的老乡吗?那个叫陈志朋的,我们是通过他找到陈大柱的,我想去找他了解一下。” “他不是在外地吗?是在广东那边吧?”谭队问,“你要去的话,回来的时候也许这个案子已经审完了。” 对陈大柱的审讯,陶潜心里并没有谭队想得那么乐观,不过这话只能心里想想,不能真的说出来。 陶潜解释说:“反正这么多人在这儿也是窝工,多了解些情况没坏处。” 谭队“嗯”了一声,说:“你的想法不错,看样子这个陈大柱不那么好审,多做一手准备没坏处。” 陶潜咧了下嘴:“领导想得就是远!” “去!”谭队拍了陶潜一下,“你也学会拍马屁了!” 从小会议室出来,陶潜迎面碰上一脸疲惫又蔫头耷脑的宋军。宋军看着陶潜,把陶潜看得发毛。 陶潜问:“怎么了?” 宋军醒过神来,对陶潜说:“我在想呢,这个陈大柱主要是你查出来的,我要是啃不下来的话换你上吧。” 陶潜急忙摆手:“哪啊,您是我的前辈,比我经验可老到多了,您肯定能拿下来。再说了,您要拿不下来就该换谭队上了,在您和谭队面前,我只有学习的份儿!” “太谦虚了!其实你小子审案比我稳得住,比我适合审陈大柱。我这两天是不是心急了?” 宋军的后半句像是自言自语。宋军这样说有一半是客气有一半也是真心,陶潜诚恳地说:“您见过多少大阵势啊,这个陈大柱还不是小菜一碟?” 宋军见陶潜推辞,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军走后,陶潜又开始重新琢磨去找陈志朋的事。他心里对此行的效果感到没底,不知道会不会了解到对破案有帮助的信息。如果申请飞着去,估计谭队也会答应,但陶潜还是选择了火车。 临走之前,陶潜先给陈志朋打电话。他担心陈志朋对自己有抵触情绪,就编了个理由,说他想去找找陈大柱个人的东西,请陈志朋帮忙。 陈志朋说没问题,同时问:“大刀到底怎么了?他到底犯什么事儿了?像是挺严重的啊?” “大刀?”陶潜没明白,问了一句。 “噢……‘大刀’是陈大柱的绰号。” 在陶潜看来,这个绰号蛮奇怪的,跟陈大柱对不上号。就算哥们间的亲密称谓,一般会叫他“大柱”,从哪也扯不到“大刀”上啊。 陈志朋的问题不太好回答,陶潜支应了一声:“电话里不好讲,见了面再细说吧。” 第47章 陈大柱的“亲友团” 陶潜到站的时候是下午,因为陈志朋在工厂打工,这个时间应该不会下工,陶潜便先找个宾馆住下,然后给陈志朋发了一条短信,说晚上请他吃饭云云。 过了好一会儿,陈志朋才回短信说晚上要加班,就在厂里吃饭了。他让陶潜自己先吃饭,等他下工之后再联系。 等到晚上将近9点钟的时候,陶潜才接到陈志朋的电话。陈志朋说了一个地方,让陶潜到那儿见面。陶潜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陶潜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他乡,又是在晚上,去跟一个杀人嫌疑犯的老乡见面,还是对方指定的地方,确实有一点冒险。 陶潜转念一想,人家跟案子没有关联,没义务接待他,是陶潜非要找人家了解情况,因此总得拿出一些诚意来。既然来了,即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而且凭自己警察的身份,多少会有震慑力,估计对方也不敢起什么歹念。 见到陈志朋之后,陶潜的疑虑便打消了。打眼一看,陈志朋与陈大柱明显不同,陈志朋没有陈大柱眼里的那种戾气,而且神情比较疲惫,看来他工作一天累得够呛。即使这样人家还答应见面,陶潜心里是很感激的。 广东的夜晚很热闹,满街都是大排档。陶潜拉着陈志朋来到一个排档,点了点吃的,要了几瓶啤酒,两人边喝边聊。开始的时候还比较生疏,陈志朋对陶潜也有一定的戒备,喝了一会儿两人就熟络起来了,随着陈志朋脸色渐红,他的话也明显地多起来了,这正是陶潜想要的效果。 通过陈志朋的讲述,陈大柱的身世在陶潜的脑海中慢慢清晰起来。让陶潜没想到的是陈大柱的爷爷曾经当过国军,在与日本人作战的时候没了一条腿,伤好之后只能退伍回到了农村老家。解放之后,虽然参加过抗日,但由于他是国民党军队的,又因为是残疾,一直娶不上媳妇,最后都30多了,才娶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陈大柱的父亲就是那个寡妇带的孩子,在屈辱和贫穷中长大。成年之后由于穷得叮当响,只得娶了个脑子有点慢的姑娘,生下了陈大柱。后来,陈大柱的母亲失踪了,传说是被人拐跑了。按说陈大柱母亲脑袋不够用,不大可能被拐,但她姿色还行,在农村对于光棍汉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陈大柱的爷爷由于儿子不是亲生的,所以一点都不喜欢儿子,却挺疼陈大柱的,而父亲一直对陈大柱极看不上眼。陈大柱懂事以后,了解了爷爷的历史,觉得命运对他爷爷太不公平,对他更不公平。爷爷应该被当作抗日英雄才对,结果一家人却受了一辈子的白眼儿。爷爷过世之后,陈大柱变得越来越孤僻,也越来越叛逆,经常跟父亲对着干,很早便辍学了。 看来陈大柱的身世够惨的,在成长过程中承受了太多的屈辱和不公,是一个经常被嘲笑的人。这样一个不被重视更不被尊重的人,渐渐形成了一种反社会人格。 陶潜想起了什么,又问:“你那天说陈大柱叫‘大刀’,为什么叫‘大刀’呢?” 陈志朋说陈大柱特别恨日本人,因此经常唱“大刀向日本鬼子头上砍去”这一句歌,于是就有人说,你别叫“大柱”了,干脆叫“大刀”吧。别人本来是句调侃话,却得到了他的肯定:“好!你的主意不错!我以后就叫‘大刀’了。” 第二天坐车返回的时候,陶潜更加坚定自己原来对陈大柱性格的判断,也了解了这些性格形成的原因,心里多了一份沉重。陈大柱受过这么多的苦难和屈辱,让人心酸和同情。 陶潜惦记着案子的进展,回来一上班就找同事打听对陈大柱的审讯怎么样了,结果听到的仍然是没有进展,却发生了一件让警方特别头疼的事,谭队为此挨了好一顿批评。 据说昨天上午谭队被傅局长叫到办公室,狠狠批评了一通,原来是陈大柱被抓的消息捅到网上去了。这时,社会上反日情绪仍然非常高涨,而公众从网上得知陈大柱杀的是个日本人,一夜之间在网络上成了反日英雄,还有人自发成立了一个声援和营救陈大柱的“亲友团”,其中有声称可以免费帮陈大柱辩护的律师。这件事搞得警方非常被动,听说傅局长也挨了市里领导的批评。 当时,谭队和整个专案组还蒙在鼓里,专案组的干警脑子整天钻在案子里,被突然出现的情况打乱了节奏,对陈大柱的审讯也受到了影响。陈大柱“亲友团”的律师找到警方,搬出法律条文,提出陈大柱的羁押时间问题,要警方拿出确凿证据,否则就得放人。 谭队召集大家开会商量对策。陶潜坐在小会议,感觉像做梦一样,自己出去了两天,凶杀案嫌疑人忽然变成网络上的抗日英雄,看来民众的情绪太不理性了! 会上大家发了一通牢骚,说咱们这么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的到底为了谁?难道是我们自己要捞什么好处吗?吃点苦、受点累没什么,最受不了的是不仅得不到理解,反而惹来了这么多的质疑,甚至谩骂。现在网络上很多愤青,大骂警方是汉奸。他们骂起人来可不管有没有道理,先自己骂痛快了再说,怎么难听就怎么骂,因此对专案组干警的情绪打击很大。 大家诉了一通苦,但没讨论出可行的办法。谭队要求大家调整好心情,摆正心态,不能影响案子。其实,谭队压力更大,他不仅挨训和挨骂这么简单,接下来如何拿下陈大柱,案子将来如何收场、如何交差是他更为发愁的问题。 第48章“亲友团”的力量 散会后,陶潜在网上找到了一些声援陈大柱的帖子,看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个念头,很想了解一下声援陈大柱“亲友团”的动向。 于是,他假装成支持陈大柱的网民,提议建一个声援陈大柱的群,结果有人回应说这样的群已经有了,欢迎热心人加入,献计献策,陶潜便用一个新的号加入了该群。 陶潜的做法没有报告谭队。谭队由于现在压力很大,有点风声鹤唳,陶潜担心谭队知道以后当成大事来抓,安排自己专门负责监控“陈大柱亲友团”的动向,这样自己无形中增加了许多压力。 而且凡事都得请示,自己也少了自由度。另外,谭队还有可能多安排几个警察进该群,人多嘴杂,说话说多了,弄不好会让群里的人有所察觉。 在那个群看多了,陶潜发现“亲友团”里面起哄的居多,真正关心陈大柱未来命运的人并不多。 很多人都是借着这个事件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骂日本人的居多,对社会不满的也不少。 陶潜甚至想,那些整天高喊反日口号的人群中有多少是真正爱国的?有多少是借机发泄的呢? 群里的人对陈大柱的命运有不同的观点。有个叫“天赋人权”的人主张,陈大柱一定要抗住,大家才能想方设法让陈大柱不受或少受惩罚。 有个叫“夜深人静”的人却说,要“好汉做事好汉当”,陈大柱是大家心目中的反日英雄,不能太怂了,既然做了要理直气壮地承认,要为中国人争口气,在此基础上大家通过社会舆论向警方施压,争取陈大柱轻判。 这些看法陶潜都能理解,但“夜深人静”有一段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夜深人静”说陈大柱家族有抗日的传统,说他爷爷参加抗日战争少了一条腿,但是却没有受到公正的对待,号召大家为陈大柱家里捐钱,让英雄的后人不要活得太悲惨。 “夜深人静”的这个倡议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让陶潜感到奇怪的是,陶潜是从陈志朋嘴里知道陈大柱的身世和过去,比如陈大柱爷爷的故事,没听陈志朋说别人问起过这些,那这个“夜深人静”是如何知道的呢? 陶潜马上给陈志朋打了一个电话,问有没有别人向他问过陈大柱家里的情况,陈志朋说从来没有过,他只和陶潜讲过。 看来,这个“夜深人静”与陈大柱的关系以及对陈大柱的了解和关注程度不一般,是超过其他人的,他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陈大柱身世的呢? 陶潜很想把这个人约出来见面聊聊,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能够站得住脚的理由,再想想自己的警察身份,很容易被人当成群里的“卧底”,还是先静观事态发展吧。 一天上午,谭队把陶潜叫到办公室,给他派了一个差事。原来,陈大柱“亲友团”里有个律师找到公安局,说要见陈大柱。 一般情况下,在中国警方破案从来不理会什么新闻媒体啊律师啊之类的,只管埋头侦破。 这次情况特殊,据说那个律师用威胁的口吻说:“你们不担心会引发再一次的反日游行吗?” 当领导的最怕发生社会群体事件,所以那个律师有要求,警方也不能置之不理。 刘局让谭队去处理,他的意思是要接待一下,看对方有什么诉求,但因为嫌疑人的口供还没拿到,与嫌疑人见面目前还不是时候。 谭队一听头都大了,他最不喜欢与媒体、律师打交道,哪句话说的不对,容易被抓住把柄,他建议请政治处的马处来负责接待。 马处是专案组的副组长,政治敏锐性强,他出面再合适不过。刘局想想也对,便安排马处出面。 马处接受任务后,提出他不了解案情,希望刑侦大队派个熟悉情况的刑警配合他。于是,谭队想到了陶潜,陶潜对案情非常熟悉,而且性格沉稳周到,是合适人选。 “现在社会真是变了,竟然有人敢威胁警察!”谭队在向陶潜交代任务时,想起那个律师的威胁,仍然很气愤。 “我们警察现在不是经常给人当孙子吗!”陶潜附和着说。 陶潜倒也没有抵触情绪,他觉得这个差事蛮新鲜的。但自己从来没干过,心里没底儿。好在有马处牵头负责,陶潜只是配合,听领导指挥就是,他只要注意说话尺度就行。 想到说话尺度的问题,陶潜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没有自己刚才想的那么轻松,跟律师见面的时候,关于武野一案的案情说不定马处会让陶潜说明,与案情有关的问题也会让陶潜来解释。 而律师往往是出了名的刁钻,不定会问出什么预想不到的问题,因此一定要对案情了解到熟之又熟的地步。 于是,陶潜马上整理出一套案卷材料,并将宋军对陈大柱的审讯视频看了两遍,却越看越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把他吓了一跳,他忽然觉得陈大柱不像是真凶。 从陶潜了解的情况来看,陈大柱城府不深,性格简单鲁莽,不擅掩饰算计,没多少心机,他的内心活动全写在了脸上。 而从提审中他的神情上观察,他该说的应该都说了,宋军已经把他内心隐藏的东西都挤出来了,他说没杀武野,或许没有说谎。 这个新冒出的想法让陶潜十分矛盾,他是最不愿意相信陈大柱抓错的人,因为证明陈大柱嫌疑的线索多半是他发现的。 正因如此,他对陈大柱琢磨得也比别人更深,因此才会涌出刚才的怀疑。 陶潜左右为难,犹豫了好半天,最后决定找机会将自己的想法报告给谭队,让领导定夺。 第49章 探访 现下还是将精力放在接待陈大柱“亲友团”一事上,继续设想对方可能提出的问题。 律师如果提出羁押时限的问题怎么办?不向对方说明陈大柱涉嫌犯罪的确切证据,警方是没理由继续羁押的,而相关案情细节目前还不宜向外界透露,这个矛盾如何解决呢?让陶潜犯难了。 忽然,陶潜脑海里闪现出陈大柱用酒瓶子打人脑袋致伤一事,可以以此作为继续羁押陈大柱的理由。对!就这么干!陶潜马上行动,把案卷找出来,细细翻看了几遍,将要点记好。一个难题解决了,他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他经常留意着陈大柱亲友团的群,看看群里是否有人讨论探视陈大柱的事。果不出陶潜所料,这件事正是几天来群里议论的重点。看群友的发言,陶潜判断那个叫“天赋人权”的人应该是来公安局交涉的律师。他又看到那个叫“夜深人静”的人说有东西要带给陈大柱,与“天赋人权”约好在公安局门口见面,然后一起去探望陈大柱。 陶潜看到“夜深人静”对“天赋人权”说:我们在公安局门口见到之后,我把东西交给你,我就不进去了。 “天赋人权”说:一起去呗,为我壮壮声势! “夜深人静”:我还有别的事,去不了。 “天赋人权”没再坚持,群里又开始讨论别的话题了。 第二天,陶潜从群里看到,“天赋人权”打算十点来公安局,他整理了一套武野被杀一案的资料备用。 等到快十点时,陶潜接到马处的电话,说陈大柱“亲友团”的律师要来,让陶潜十点钟到局里的接待室,与马处一起接待这位律师。陶潜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先来到接待室。过了一会儿,马处也进来了。陶潜起身打招呼,马处示意他坐下,看了一眼陶潜面前桌子上的材料,问:“武野一案的材料?” 陶潜点点头:“是!您过下目?” 第50章 不好惹的周小鱼 马处让陶潜介绍案情。陶潜说武野一案的情况现在还不能向外界透露,警方羁押陈大柱是因为另外一个案子,他涉嫌寻衅闹事致人重伤。陶潜将陈大柱的审讯记录和被害人的证词以及受伤情况的鉴定结论拿给上官律师看。 上官律师将陶潜递给自己的材料翻了翻,一时无话可说,便对身边的周小鱼说:“该说的我刚才都说了,我没有异议。该周小姐了,你看有什么要说的?” 周小鱼对上官律师说:“我没什么要说的,我只是替我姐夫给你带点东西,说是要交给陈大柱的。本来约好在楼下大门前交给你,然后我就回去了,本没想进来。可我路上堵车,来晚了,听门卫说让我直接来接待室,所以……” 上官律师问:“你姐夫就是‘夜深人静’吧?” “我不知道……对了,我姐夫让我告诉你,这是两封信……”周小鱼边说边从随身的包包里把信拿出来,“我姐夫说,这两封信他已经看过了,是两封情书……” “情书?”其他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 “是啊,是情书!” 上官律师问:“给谁的情书?” “我姐夫说是给陈大柱的情书。” “给陈大柱的情书?”在场的人都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周小鱼。 周小鱼不悦地翻了下眼:“别看我啊,我只负责转达。” 上官律师问:“是陈大柱的女朋友写的?他有女友吗?这些情况你姐夫没说过。要是陈大柱有女友的话,以后他的女友来探视更合适,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周小鱼摇摇头:“具体的细节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负责把信带给你。” 上官律师脸上现出为难的表情,他迟疑了一下,接过周小鱼递给他的信件,略微想了一下,像是有了主意,说:“这样吧,你先别急着走。我认为这样的信应该由警方交给陈大柱才合适。但交给警方之前,有必要本着对警方负责、对当事人负责的态度,有必要一起看一下信,防止有串供内容。现在大家都在,正好见证一下,好吧?” 周小鱼说:“我等一会儿没问题。” 上官律师又看了下马处,马处摊了下双手,意思是:你们请便。 信已经被打开过,上官律师抽出信来翻看。信没多长,很快就看完了,看的中间上官律师显出一丝怪怪的表情。 “哈!”上官律师笑着摇摇头,“给陈大柱写信的不是他的女友,而是陌生人。两封信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但大致意思差不多,都说从网上看到陈大柱杀了一个日本人,说他很了不起,对他心生爱慕,声称要嫁给他……” 马处一脸的不解,惊讶地问:“啊?还有这样的人?” 上官律师蹙着眉头,脸上的神情说明了他也十分惊异,他将信瓤连同信封一同放到桌子上,推向马处和陶潜这边。 陶潜问:“写信的是什么人?” 周小鱼说:“我姐夫说这两封信是寄到他们公司的,可能是因为陈大柱以前是他们那儿的员工吧。他认为信应该交给警方,由警方对内容审查过之后,如果不影响案情,希望警方能交给陈大柱本人,这也是他的个人权利嘛。” 看着面面相觑的几个人,周小鱼轻松地说:“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上官律师对马处说:“那信就交给警方处理了。” 马处点点头,指着信对陶潜说:“你先收好。” 陶潜本来对信是怎么写的特别感兴趣,很想亲眼看一遍,听马处这么说,他也不着急了,反正信到了他手里,回去慢慢看吧。 上官律师见该谈的都谈了,扭头对周小鱼说:“小鱼,事儿都办完了……” 他的话没说完,周小鱼就打断说:“我不是说过吗?我叫周小鱼!别叫我小鱼!” 当着几个人的面,上官律师有些下不来台。但到底是做律师的,什么场面都见过。他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好啊,周小鱼……还是叫周小姐吧。那咱们走吧,别耽误人家警方工作。” 陶潜起身送他们,走到门口时,周小鱼对上官律师说:“您先走吧,我找陶警官还有点事儿。” 上官律师显出很失望的样子,不甘心一个人走,又没有理由不离开。他看了一眼陶潜,迟疑了一下,问周小鱼:“周小姐,给我留个电话好吗?以后再有事的话,联系起来方便。” 周小鱼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您有事直接找我姐夫好了。你们之间有什么事直接商量吧,我这是最后一次替他跑腿!” 上官律师不甘心,继续说:“说不定我有事找你呢。” “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事。”周小鱼坚决地说。 上官律师没招儿了,只得讪讪地说:“好吧,反正我从你姐夫那儿也能联系到你。” 看上官律师走远了,陶潜问:“你找我什么事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不想跟上官律师一起走。” 陶潜会意地笑笑,周小鱼问:“笑什么?” “上官律师一看知道是个情场老手,刚才在打你的主意,我还担心你着他的道呢,原来你警惕性挺高的,早就看明白了。” “你担心我?”周小鱼宛然一笑。 被周小鱼突然一问,陶潜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心脏擂起了鼓,赶紧掩饰说:“他那样的男人是女性公敌,我是责无旁贷嘛!” 周小鱼没再追问下去,陶潜暗暗呼了一口气,心里埋怨自己刚刚的紧张。 “要说事儿嘛……”周小鱼看了陶潜一样,“我想去你办公室看看。警察在我们眼里充满了神秘,我想看看你在怎样的地方工作,不保密吧?” “这有什么可保密的!”陶潜既紧张又期待,浑身热了起来。他拿不准周小鱼是对他本人感兴趣还是对案子感兴趣。 尽管有这样的疑虑,周小鱼远离上官律师而对他却很亲近,还是让他心里美滋滋的。 第51章 惺惺相惜 陶潜想到马处还在接待室,自己不能被美女迷得忘了正事,应该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完再说,便对周小鱼说:“这样吧,麻烦你在走廊里等我一会儿,我先问问领导有什么交待。” “好,我等你。”周小鱼对陶潜的语调与对上官律师的完全不一样,让人听了心里暖洋洋的。 陶潜返回接待室,随手把门关上,问马处:“您看这信怎么处置?” “我们既要按法律办事,也不能影响破案。”马处略微想了一下,“这样吧,这事交给你,你仔细看一下信的内容,主要看看有没有问题,然后交给谭队,怎么处理听他的决定吧。我个人意见,如果信里不涉及到与案情有关的内容,该交给收信人就交给他吧,要尊重人家的权力嘛。” 陶潜很赞同马处的处理方式,比较人性化,不像有些领导那么简单和武断。 马处和陶潜商量完,两人一同走出接待室。在走廊里看到正在等陶潜的周小鱼,马处意味深长地看了陶潜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估计是想: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陶潜也不好解释什么,见马处走了,便领着周小鱼去刑侦大队看看。陶潜边走边随意地问:“要说上官律师吧,他算得上高富帅了吧?而且善于察言观色,花言巧语张嘴就来,应该很讨女孩子喜欢,你怎么那么反感他?” “他这样的人,到处沾花惹草!他以为他是谁啊!” 陶潜心里一动,她说的词是“沾花惹草”,陶潜在刚见到上官律师看周小鱼的神色时,心里涌出的也是这个词,说明他的感觉和周小鱼一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也没什么错啊。” “哼!结婚了还到处撩。” “他结婚了?”陶潜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肯定结了。他左手无名指虽然没戴戒指,但能看出戴过戒指的印儿,而且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已婚男人的气息。” 没想到周小鱼如此细致,洞察力这么强,陶潜与她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不过他提醒自己,周小鱼跟自己不在一个世界,不能有非分之想。 陶潜想起毛主席曾经提出的“三个世界”理论,周小鱼应该是第一或第二世界的,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警察,一个工薪阶层,只能算第三世界的。两个不属一个阶层的人能够碰到一起,有了交集,总有原因吧?这个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宫本。陶潜想到这里,感觉心里与周小鱼又有了距离感。这种距离感让他的心安稳了许多,也笃定了许多。有的时候距离对内心是最好的保护。 “怎么了?”周小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哦,前面到我办公室了。”陶潜掩饰着说,心里暗暗佩服周小鱼感觉的敏锐。 进了办公室,陶潜指着自己的桌子说:“这是我的办公桌,没啥特别的吧?” 然后又带她到预审室看了看,接着来到小会议室,指着大屏幕说:“对嫌疑人进行预审的时候,其他人可以在这里看监控。” 周小鱼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屏幕说:“我看电影的时候,特别是国外的片子里,在审讯室隔壁都有间屋子,透过单向玻璃去看审讯情况,对吧?” “你说的没错,但我们这种方式不是更方便吗?对于大案,审讯的时候都要求录下来。这种方式既可以录像又可以监看,正好一举两得。” 陶潜带着一个美女在刑侦大队转来转去,必然引得很多同事好奇,弄得陶潜碰见一个人就得解释一句:“一个朋友,非要看看公安局啥样……” 看完后,陶潜问:“就这么多,跟别的单位没啥两样吧?” 周小鱼摇摇头,像是体会着什么说:“还是跟别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陶潜不以为然地问。 “感觉呗!感觉有一股煞气。”周小鱼缩了缩肩,“觉得有点瘮得慌。” “哈哈,瘆得慌?害怕了?”陶潜开玩笑说,“你是不是犯事了?犯了事我可不会放过你。” “好啊,我要是犯事,就等你来抓,别人来抓我还不跟着走呢。” “你这样一个美女要是成了罪犯,抓你的活儿估计都会抢着干。” “贫吧你!” 没想到与周小鱼之间交流时如此放松,送走周小鱼之后,她的身影在陶潜脑海里好长时间挥之不去。他不断提醒自己,要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把注意力放回到工作上。 陶潜想起那两封写给陈大柱的求爱信,便拿出来,仔细地看了两遍。 信里的内容让他哭笑不得,其中有一封写着这样一句话: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崇拜罪犯?陶潜脑海中忽然涌出一个心理学名词——“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从两个写情书的女孩身上可以看到这种症候群的特征,但不算太典型。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深想。 陶潜从两封情书没有看出写信人知情或者串供的痕迹,他认为把信交给陈大柱没什么问题。 于是,陶潜先打电话向马处做了汇报,马处说:“我相信你的判断,你认为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请谭队决定吧。” 陶潜又去找谭队汇报,谭队不喜欢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有反对意见。 陶潜犹豫着要不要将陈大柱不是真凶的猜疑,借此机会向谭队报告一下,谭队忽然抬头说:“刚才我让人通知专案组的人开个会,讨论一下案子下一步怎么往前推……” “刚才我在马处那儿,没接到通知。” “时间差不多了,走,一块儿去会议室吧。” 陶潜跟着谭队来到会议室,专案组的人还没到齐,陶潜找了个空座坐下。 第52章 奇特的情书 谭队坐在预留好的主持人位置上,翻着笔记本。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开门见山地说:“能来多少算多少吧,没来的就不等了,开会吧。今天开会不是布置工作,是想开个务虚的会,大家畅所欲言。武野一案现在卡住了,下一步怎么办?大家好好讨论一下。不瞒你们说,傅局长又打电话了,说嫌疑人抓了好几天,怎么还没拿下来?所以我们的压力很大啊!……大家说说各自的想法吧。” 谭队想起了什么,接着说:“正式讨论之前,先说个事让大家放松一下……陶潜,你把那两封情书的事跟大家说说吧。” 陶潜没想到谭队忽然点到他,他没任何准备,想到什么说什么,把两封给陈大柱的情书简单说了一下。 一个姓章的小伙子念叨了一句:“真有这样的事?” “是啊,是真的。”说着陶潜把手里的信扬了扬。 小章把信拿过去,翻了翻,还给大家念了几句,然后说:“我堂堂警察还没女朋友呢!奇了怪了!没人给咱当警察的写情书,反倒有人给凶手写情书,而且还是两个,这算什么世道啊!早知道现在的女孩喜欢凶手,咱也弄个岛国人给杀了。” 旁边有人起哄说:“现在岛国人可不好找啊!要不咱再去鸠田会社看看,如果有就把机会留给你。” “这写信的姑娘是不是有病啊?对了,陶潜是学心理的,你来说,这人是不是有精神病?” 陶潜还没说话,有人抢着说:“这哪算精神病?人家这算追星,是英雄崇拜,信上不是那么写的吗?” “追星哪有追杀人犯的?不是有病是什么?” “你可不知道,现在网上把陈大柱当成英雄了!” “别打岔!还是让陶潜说说吧,到底算不算精神病?” “信上不是说了吗?人家是崇拜英雄啊。”陶潜说,“不过……我看这俩个写信的人有那么一点‘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特征……” “什么症?什么群?”有人不解地问。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心理学上喜欢把一些有共性心理特征的称为‘什么什么症候群’。其实还有种说法,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种说法可能更好理解一些。” “好像听说过一点,给咱解释解释吧……” “国外有个非常著名的案例,在好多犯罪心理课上讲过……大概是上个世纪70年代的事吧,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有两名罪犯抢劫当地最大的银行,结果被警方包围了。罪犯挟持了四位银行职员做人质,与警方周旋。警方与歹徒僵持了好几天,记得好像是6天吧,最后警方用催泪瓦斯将人质和劫匪驱赶出来,才算把危机解决……”陶潜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但是,让人们意外的是,四个银行职员在被警察救出后,他们接受采访的时候,不但不感谢警察,不谴责劫持犯,反而抱怨警方,还为劫持犯辩护,四处奔走为他们筹集资金。最不可思议的是,有两个被劫持的女银行职员后来竟然和两个劫持犯结了婚……” 陶潜讲到这儿,有意顿了一下。一般人听到被劫的女职员和劫持她们的歹徒结婚,常常会目瞪口呆。 果然,那个没女朋友的小章一个劲儿地摇头,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这不是编的吧?你看现在网上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蹊跷事儿很多,但有不少是假的!” 陶潜说:“是真的!这是心理学上的一个有名的案例,案发地在斯德哥尔摩,因此叫‘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又称‘人质情结’,是指人质对绑匪产生情感与依赖,甚至反过来帮助罪犯的一种情结。这种症候群的例子在很多人群中也发现过,比如集中营的囚犯、战争囚犯等等,具有一定的规律性……” “不过,我们这个案子不是绑架人质啊。”有人提出异议,“陈大柱没有绑架她们。” 对于这样的疑问,陶潜解释说:“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这个案子中,两个给陈大柱写情书的女人只是有一点点‘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特征,但并不明显,也不典型。美国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案例,说的是一名26岁的美女爱上了一个80岁的杀人魔。这个杀人魔王是美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叫什么名字我没记住,他当时已经80岁了,和这个爱上他的美女在狱中举行婚礼,结为夫妻。这个美女是连环杀手的疯狂粉丝,在她18岁时,就秘密给连环杀手所在的监狱写信,并且搬到了监狱附近,一直到26岁,才如愿以偿,和杀人犯结了婚……” 陶潜见大家都在听,便继续说:“你们知道这个连环杀人犯是什么人吗?他在美国制造了一系列血腥谋杀案,受害者包括一名好莱坞著名女演员,她当时已有8个月的身孕,却被连环杀手给杀了。这个连环杀手杀女演员的目的是要煽动一场种族战争。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连环杀手还有一批年轻的女性追随者,他指使这些追随者相继谋杀了7人,作案手段极其残暴。后来连环杀手和另外三名罪犯被判终身监禁。谁都没想到,他在监狱里还有女人如此疯狂地追求,最后娶了这位比他小54岁的美女。” 小章说:“天!这个更疯狂。” “是啊,这样的美女你敢娶吗?”陶潜问,“一般人看到的是那个杀人恶魔的疯狂,很少有人注意到,如此狂热追求他的女人其实也是一种疯狂。这个案例中的两个人,并不是绑匪和人质的关系,但美女这种屈服于暴虐的特点,也被称作‘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据心理学者的研究,情感上依赖他人且容易受感动的人,若遇到类似的状况,最容易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们回头看给陈大柱写信的人,也能看出一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特征,就是对暴力的崇拜,哪怕是邪恶的暴力。” 第53章 另有真凶? 说到这儿,陶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在中国很少有类似的案例,何不把这两个求爱的姑娘当作一个心理学研究案例呢!由于中国特殊的司法传统,很少有对残忍的凶杀案进行公开报道的,也不允许对这种杀人狂魔进行大肆渲染,即使有女人存在屈服于暴虐的心理,也少有机会爱上甚至嫁给残暴的罪犯。就像刚才说到的美国杀人恶魔,如果在中国早被枪毙了,怎么会有机会被美女追求呢! 这个案例对陶潜来说是一个难得的研究机会,他打算在把两封情书交给陈大柱之前,自己先留个底,等案子结束之后,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还能写出一篇论文呢。 这时,谭队开口了:“把这两封信说给大家听听,本来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没想到讨论得还挺热烈的。下面我们开始讨论正事,说说武野被杀的案子,希望大家也能拿出刚才的劲头。” 谭队特殊的热场方式真有效果,接下来大家的讨论不像以往开会那么死板。 有人提出陈大柱死不承认,干脆给他上点手段。大家都看着谭队,心里都明白,有的时候在审讯过程中上手段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审讯的过程往往是一个让嫌疑人心理崩溃的过程,只有心理崩溃了,他才能真正放弃抵抗。上手段对于尽快让罪犯屈服是有作用的,比如不让罪犯睡觉,罪犯困到极点的时候更容易放弃抵抗。 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做法不符合规定,也容易造成冤案,但有时候也会打个擦边球,偶尔用一用。 谭队想了想,摇摇头说:“这个案子非同小可,社会舆论如此关注,这种小动作容易出问题,到时候不好收场啊!” 陶潜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个挥之不去的念头,越琢磨越觉得陈大柱不像真凶。 现在大家都在讨论如何撬开陈大柱的嘴,他犹豫着要不要将心里的狐疑说出来。 谭队看陶潜神情怪怪的,问道:“陶潜,你有什么想法?” 陶潜没想到谭队会直接点他名,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我这个人喜欢胡思乱想啊,有个想法很不成熟……我们现在把注意力都放在陈大柱身上,可不可以考虑其它可能?也许真凶另有其人呢……” 听到陶潜的大胆说法,大家普遍感到很惊异,纷纷去看谭队的脸色。 谭队微微皱了皱眉,立刻打断陶潜:“你不要受社会舆论左右,我们刑警的职责是查出真相,抓住真凶,不能因为网络上有那么多声援陈大柱的声音,我们就打退堂鼓……而且,将陈大柱定位嫌疑人,主要依据你发现的线索,你怎么忽然又推翻了自己原来的想法呢?” 谭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严厉,口气缓和了一些,接着说:“我明白,你发现的线索对我们抓住陈大柱贡献很大,你担心抓错人,这一点我是能理解的。你不要有太多顾虑,你放心,即使我们抓错了,也是我当队长的责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陶潜不好再说什么,低下头假装记着什么,以此躲避着大家投过来的目光。 谭队转过头,像是对陶潜也像是对大家说:“从目前的线索来看,陈大柱的嫌疑还是最大的。” 谭队的这一句话陶潜是认可的。回首案子的侦破过程,把陈大柱定为主攻方向是最现实的选择,其他的侦查方向线索了了。 其实,陶潜刚才提出那样的疑问,并不是担心侦查方向错了领导会怪罪他,这方面他没有压力,他只是无法放下心里的怀疑。 当然,谭队的考虑也是可以理解的,谭队是领导,而陶潜只是一个普通侦察员,责任由谭队担着呢。 陶潜马上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附和着说:“谭队说得对!我个人觉得,刚才有人提出走亲情路线是条可行的办法。据我了解的情况,在陈大柱的亲人中,跟他感情最亲的是他的爷爷,但现在已经去世了,母亲也跑了,只有父亲还在。我认为有必要去一趟陈大柱的老家,最好能说通他的父亲来一趟,劝劝陈大柱,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谭队说:“陶潜的补充很有道理。” 又讨论了一会儿,看大家没有可说的了,谭队结束了讨论,然后布置两个人去一趟陈大柱的老家,务必把陈大柱的父亲请来。老人家如果提什么条件,都先答应着。 陈大柱父子之间感情非常冷漠,警方的人很有可能说不动老人,因此陶潜心里对请陈大柱父亲来的结果并不是很乐观。而且,即使陈父来了,能起多大作用也难说。 但目前情况下,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陈大柱的老家很偏远,而且没通高铁,只能坐普通火车去,下了火车还得坐长途车。 现在火车票很难买,听说是刑侦大队出面找铁路的公安系统帮忙,才搞了两张第二天的卧铺票。 在陈大柱的父亲没接来之前,对陈大柱的审讯只能先放一放。 第二天,陶潜打算把那两封写给陈大柱的情书尽快交给他,便先将信复印留底,然后准备把信亲手交给陈大柱。 陶潜之所以想亲手把信当面交给陈大柱,是想看看陈大柱拿到信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在看守所,警察把陈大柱带出来,陶潜差点儿没认出来他。 陈大柱被抓捕归案后,宋军立即对他进行了突审,此后陶潜再也没见过他。 短短几天,陈大柱像换了一个人,原本脏兮兮的衣服换成了蓝白相间的囚服,原来那头浓密且乱蓬蓬的头发被剃成了小平头,参差不齐的胡子也挂掉了,还显得比刚被捕的时候胖了一点。 第54章 苍白的情感经历 没想到看守所还是个“养人”的地方,被捕之后气色变好、脸颊变胖的嫌疑人,陶潜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发现颇为有趣,说明陈大柱进来之后吃得下、睡的香,看来他的心真够大的! 陶潜客气地请陈大柱坐下,首先告诉他今天不是审讯,而是交给他两封信。 看到陈大柱一脸茫然的神情,陶潜解释了这两封信的来龙去脉,陈大柱听完之后还是一脸木然。 陶潜问:“你不相信会有人给你写求爱信?” “嗯,我没抓进来的时候都没有女的肯搭理我,我现在被关起来了,怎么可能有女的喜欢我?脑子有病吧?” 陶潜心里清楚,要是像开会时他给同事分析的那套说辞说给陈大柱听,什么“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之类的分析,陈大柱一定会晕菜不可。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样的事本来就匪夷所思。 还是让他自己看吧。想到这儿,陶潜把信从信封里拿出来展开,把信递过去说:“你自己看看吧。” 陈大柱的手腕处戴着手铐,要两只手一起抬起来去接信。陶潜离得很近,他能感觉到陈大柱一脸的茫然和不解,手伸得很迟疑,并有微微抖动。 把信拿到手里后,陈大柱看了陶潜一眼,像是在征得陶潜的同意。陶潜点点头,示意陈大柱可以看信。 按理说陶潜把信交给陈大柱,应该让他回拘留室自己看。但陶潜有自己的私心,他很想亲眼看看陈大柱看完信之后的反应。 陈大柱在看信的时候似乎很不习惯,读起来很费劲,估计他平时很少看书或者文字一类的东西。 陶潜站起身,边随意踱着步边观察着陈大柱。陈大柱读得很慢,表情非常复杂,有害羞,有激动,有欣喜,还有不知所措…… 那两封信陶潜事先已经看过多遍,他看陈大柱的表情,便能猜出陈大柱读到哪儿了。 看到最后,陈大柱眼睛湿了,强忍半天没忍住,眼泪还是流了出来,用粗砾的手抹了抹,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笑。 陶潜从陈大柱读信时的表情,感觉出陈大柱内心很自卑,但心思很简单,不是一个善于隐藏内心感受的人。 陶潜心里原有的疑问又升了起来,从陈大柱被抓到现在已经一个星期了,宋军他们提审过他那么多次,他要真是凶手的话,按他的性格是撑不了这么久的。 不知为什么,看到陈大柱的眼泪,陶潜心里涌出一丝同情,他问:“你有过女朋友吗?” 陈大柱低下了头,摇摇脑袋。 陶潜又问:“你没有过喜欢的女孩?” “……有……可人家不喜欢我。”陈大柱说着又低下了头。 陶潜把手放在陈大柱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陈大柱抬头,一脸不解地看着陶潜:“我可以走了?” 陶潜点点头。陈大柱又说:“你什么也没问啊。” “我今天来,就是把信交给你,没有别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这信我可以带回去?” “嗯,这是你个人的东西,你可以带走。” 看着被带走的陈大柱的背影,陶潜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陈大柱虽然性格上有很多毛病,但成长过程是很不幸的。不知道别人在他那种环境里,经历那么多屈辱,性格会成什么样。 这次把信交给陈大柱,陶潜主要基于尊重人性和个人权利的想法,把属于陈大柱的东西还给他,并没有其它目的。 不过,让陶潜没想到的是,这两封情书对陈大柱的心态多多少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起到了原先没有预想到的作用。 第二天上班,陶潜在走廊里碰到张涛和另外一个同事在说话,说的是被派去陈大柱老家的警察来电话了,报告说陈大柱的父亲没在家。 “没在家?”陶潜凑过去问,“他岁数那么大了,又在农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他能去哪啊?” “村里的人说,有人把他接走了,说是看儿子去了。” “这就奇怪了,除了我们,谁会接他呢?”陶潜问,“那我们的人怎么办?” “谭队让他们在村子里再多问问,最好弄清楚老人家去哪了,是谁接的他。” 陶潜想想也只有如此了,但心里还是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在破案的时候,有蹊跷往往意味着有疑点,但陶潜想不出这件事的疑点在哪。陈大柱的父亲在偏远农村,陈大柱又跟家里人多年没有联系,他的父亲应该不会跟这个案子扯上关系的。 下午,陶潜接到一个电话,没想到是政治处马处打给他的,说有陈大柱的亲属要来探望,让陶潜去一下。 来到马处办公室,马处解释说:“武野一案与外界联络的事,我是跑不掉了。上次上官律师来的时候是咱俩一起配合的,效果很好。因此这次陈大柱的亲属来,还是咱俩出面吧。” “跟领导配合可不敢说,我是跟领导学习的。”陶潜谦虚地说。 “哈哈,你小子还挺谦虚!以后跟我别客气啊,我不喜欢来虚的。” 陶潜做了个鬼脸,又问:“这次来的是什么人?但愿不是媒体和律师。” “是陈大柱的父亲。我请示过刘局,可以让他跟陈大柱见一面,帮警方做做陈大柱的工作,要陈大柱配合警方调查,如实交待自己的罪行。” 第55章 陈大柱之父 陶潜想起上次谭队召集专案组刑侦人员开会,讨论审讯陈大柱的策略,其中包括对陈大柱打亲情牌。 但陈大柱与父亲多年不联系,谭队派人去陈大柱老家却没见到老人,没想到他自己跑来了。 据以前了解的情况,陈大柱的老家十分偏远,他父亲是个没文化的老农民,他怎么知道儿子被抓了?又是怎么大老远地赶过来的? 这中间透着不合常理。莫非有人在帮他?如果有人帮,会是谁呢? 马处和陶潜一起来到探视室,看到一个30多岁的男子和一个农民模样的老人坐在那里。 那个30多岁的男子陶潜觉得很面熟,仔细一想,像是鸠田会社保安队的队长。 这个队长姓什么陶潜一时没想起来,陶潜去鸠田会社走访的时候见过他,陈大柱被开除之前,他是陈大柱的领导,记得他对陈大柱印象极差。 另外一个老人看起来是个地道的老农,毋庸置疑应该是陈大柱的父亲。 陶潜先跟队长打了声招呼:“队长你好,我们见过面。” 队长马上起身说:“陶警官您好您好,没想到您还认识我!” 陶潜又介绍了一下马处:“这是马处,是我们领导。” 队长赶紧热情而谦卑地与马处握了下手,自我介绍他姓刘,然后是一堆肉麻的恭维话。 陶潜打断他,指着旁边的老人问:“这位老人家是……?” 刘队长赶忙介绍和他一起来的那个老人,是陈大柱的父亲。 老人家为什么是鸠田会社的刘队长陪着来的?这中间有什么关联呢?难道是鸠田会社派人将陈大柱的父亲接过来的? 不大可能啊,陈大柱在鸠田会社工作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保安,而且后来被开除了,鸠田会社没理由为了这样一个人劳师动众吧? 陶潜一肚子狐疑,本想细问,又觉得现在这个场合不太合适。 让嫌疑人与亲属见面,警方最担心的是串供。虽然有警方的人在场,但现在串供的招数颇多,有时一个眼神就可能传递一个信息,防不胜防。不过不让亲属见面也不符合规定。 因此,最好在他们见面之前,多些了解,把见面对警方破案有可能造成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如果可能,还要争取嫌疑人亲属配合警方。 于是,陶潜问陈大柱的父亲:“您跟陈大柱多久没见面了?” 陈大柱的父亲看了刘队长一眼,操着老家的口音说:“唉,好多年……没见了。” “那你们有多久没联系了?” “他前几年回来又走了……一直没他的信儿……” 陶潜看陈大柱父亲的神情,不像在撒谎,看来老人家对案情不甚了解,不太可能串供。陶潜便放心了,看了下马处,马处点点头表示认可。 陶潜对陈大柱父亲说:“您稍等一下,陈大柱一会儿就来。” 过了一会儿,陈大柱被带了进去。陶潜起身伏在押解的警察耳边小声说,请他把陈大柱的手铐打开。 押解警察有些为难,陶潜说:“你放心,没问题的,我和马处会一直在旁边盯着。” 马处点点头,押解警察才打开了陈大柱的手铐。 从陈大柱的眼神里,陶潜看到了他的感激。 从陈大柱与父亲躲躲闪闪的对视中,可以看出两人的生疏和隔阂,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一对父子。 陈大柱的父亲看起来是个寡言少语甚至有些木讷的老人,从见到他开始,便没听他说过几句完整的话,一般都是刘队长在说。 陈大柱来了以后仍是这种局面,刘队长滔滔不绝地对陈大柱讲了好多,说现在大家私下里提起陈大柱都竖大拇哥,说武野这个鳖犊子,没死的时候单位里没人不恨他,他对中国人总瞧不起,从来不把中国人当人看,陈大柱把武野给弄死是大快人心,都说陈大柱干了件为民除害的好事,等等。 刘队长还说陈大柱现在在网上可红了,民间成立了一个声援陈大柱的“亲友团”,在收集武野的罪证,来证明他该死,还有专门的律师准备为陈大柱辩护。大家还在网上募集捐款,没想到捐到不少钱,有二十来万呢。 刘队长说到兴奋之处,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唾沫星子乱飞,向陈大柱的父亲问了一句:“是吧陈叔,有二十几万吧?见到大柱兄弟,你也说说。” 陈大柱的父亲赶忙点头,神情激动又不善表达,磕磕绊绊地说了一些,大致意思是说刘队长是好人,专门派人到他村子里,给他送钱,在村子里都传开了。 他们村子很穷,没听过谁家有过这么多钱。有的人家有孩子外出打工,也没见挣这么多钱回来。 二十几万在农村能盖好多间大瓦房,还能富裕出来不少。他家在村子里一直被人看不起,这下可露脸了。又说刘队长派去的人把他接了过来,说让他看看儿子。 他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从来没来过大城市,还安排他住在高楼里,天天吃山珍海味,真是开了眼了。 陈大柱的父亲说得很费劲,有些话听不太清楚,有些方言也难听懂,但陶潜和马处没有打断他。 根据陶潜的经验,嫌疑人与亲属见面,有时对破案是有帮助的。 亲人见面分外亲热,会有很多感慨,是防御心理最弱的时候,警方越不干涉他们,他们就会越放松,越少警惕,仔细观察他们的言行,有时会发现重要的线索。 这次探视过程中,陈大柱话很少,一直像听天书一般听着刘队长和父亲在说。 他被抓捕回来之后,几乎与外界隔绝,除了陶潜交给他的两封求爱信让他了解了一点外面的情况,其他一概不知。 今天听刘队长和父亲这么一说,刚开始有些理解不了,神情显得很麻木,后来渐渐相信了似的,脸上表情多了起来。 在刘队长和老父亲夸赞他的时候,他眼眶里还闪出了泪光。 陈大柱的流泪让两个探视的人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陈大柱是个杀人嫌疑人。 第56章 亲友团的背后 陈大柱杀的是一个岛国人,尽管在网上被很多人视为英雄,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现在再怎么风光也难逃一死啊! 刘队长安慰说:“大柱你放心,外面现在有很多人在替你想办法,还有律师帮你打官司。有人说了,武野这个龟孙子该死,所以你会被轻判的!是吧领导?” 马处和陶潜都笑笑没说话。这样的话刘队长怎么说都行,但警方是不能随便说的。 今天这个场景,与陶潜脑子里原有的印象有错位。 他以前去鸠田会社调查的时候,曾询问过刘队长,知道刘队长对陈大柱并无好感,甚至很瞧不上他,当时还说了陈大柱的很多坏话,比如说陈大柱不合群、心胸狭窄、脾气暴躁等等。 陶潜从陈大柱的同乡陈志朋那里也得知,陈大柱与父亲感情非常淡漠,父亲甚至说过就当没这个儿子之类的话。 因此,陶潜看着刘队长对陈大柱的一通忽悠和吹捧,感觉很虚伪,像在演戏一般。是什么让刘队长和陈大柱的父亲忽然对陈大柱满嘴溢美之词了呢? 陈大柱的父亲对儿子这样倒是可以理解,以前再冷漠,终归是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况且,对于一个从没出过家门、生活困顿潦倒的农村老人来说,二十几万的巨款也足以改变他的态度。 但刘队长的话过于肉麻,就显得假惺惺了,而且他的话很站不住脚。从他个人利益来说,他没必要如此讨好陈大柱,那他的讨好必然另有原因。 负责押解的警察提醒,说探视该结束了。 大家站起身来,陈大柱忽然做了一个让父亲没想到的动作,他抱了父亲一下。 老人没料到儿子会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他的反应有些慌乱。看得出这对父子俩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动作,这既是因为中国农民不善表达,也是因为父子之间多年的陌生和隔阂造成的。 第57章 偕妻探访 挂断电话后,陶潜和谭队说了陈父晚上的安排,谭队也没办法,让陶潜联系一下,明天再去拜望。看来谭队因这个案子久攻不下真的着急了。 好在第二天再联系刘队长,刘队长说陈大柱父亲听说公安局的人要来看他,紧张得要命,直说对不起,生怕得罪了警方,还说要到公安局请罪。 陶潜说警方想请陈父帮忙,哪有请罪一说,请刘队长与陈父约个时间,谭队去拜望老人家。 刘队长说陈父帮忙是应该的,谭队要去拜望他,他肯定会吓坏的。刘队长建议由他带陈父去趟公安局,警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陈父肯定会极力配合。 陶潜不好答应,应该请示一下谭队才好,但这样一来二去的会耽误时间,不是谭队的本意。于是,他直接跟刘队长说好中午去看陈父,顺便请老人吃个午饭。 挂上电话,陶潜马上向谭队做了汇报,谭队说他也是此意。一看时间,快到11点了,两人急忙赶到陈父所在的宾馆。 找到陈父的房间,一敲门,开门的竟是刘队长。 尽管谭队和陶潜穿的是便装,陈父见到两人还是显得有些紧张,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谭队本想先拉拉家常,缓解一下对方的紧张感和不必要的戒心。但老人说话口音很重,谭队和陶潜听得似懂非懂,老人的意思只能猜个大概。 谭队见效果不佳,一着急,索性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主要意思是请老人多劝劝陈大柱,让他放弃幻想和抗拒,早早交代。 老人虽然表情木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频频点头,看来是答应了谭队的要求。 聊了一阵儿便到12点了,谭队请在场的4人,在宾馆旁边找了一个餐馆,简单吃了午饭,便和陶潜打道回府了。 接下来,陈父一周之内三次去探视陈大柱,每次都由刘队长陪着,先联系陶潜,由陶潜带他们去看守所。 刘队长本来与陈大柱非亲非故,这些事情他可以不管的,没想到他竟如此热心。 看着他跑前跑后的身影,陶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探视的时候,陶潜虽然在旁边陪着。陈父和陈大柱交流的时候用的都是方言,陶潜听不太懂,但能猜出大概。 看得出,陈父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陈大柱,有的时候甚至大嚷起来。从陈大柱的神情来看,父亲的话他并没有听进去,老人的劝说效果不大。 陶潜将陈父探视的情况向谭队汇报,谭队失望地摇摇头,无奈地说:“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一天下午,陶潜意外地接到宫本的电话,接起电话先寒暄了一番,然后宫本提出要去看看陈大柱,让陶潜没想到。 陶潜问:“您找陈大柱有事吗?” “我想开导开导他,为你们警方出点力。” “您能出面,真是太好了!”但陶潜不好做主,便说先请示一下领导,然后给宫本回信儿。 挂断电话,陶潜犯了难,不知道应该请示马处还是谭队。 按说武野一案的对外联络事宜是由马处负责的,但前几天谭队为了让陈父帮忙劝说陈大柱,陈父的几次探访其实都是在谭队的授意下安排的。 陶潜将此事给马处和谭队各发了一条短信,发的内容是一样的。陶潜估计马处和谭队都会同意,而且都会安排他去接待。 果然,两人的回复内容虽有不同,但都是让陶潜处置。 陶潜又给宫本打电话,约好了探视时间。陶潜办好了探视手续,在看守所里等宫本。 到了约定时间,宫本来到探视室,让陶潜没想到的是,宫本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旁还有一位端庄美丽、楚楚动人的女士,陶潜见过,是宫本的妻子。 宫本的妻子即是周小鱼的姐姐,周小鱼跟陶潜说过她的姐姐叫周小鹤。 宫本把夫人都带来了,看来他对这次探视十分重视。 陶潜赶紧走上前,伸出双手谦恭地说:“您这么大的领导,亲自来探望企业的前员工,真让人感动啊。” 然后,陶潜又向周小鹤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宫本握住陶潜的手,显得十分亲热和熟络:“我哪是领导啊,虽然算个高级白领,但也是打工的。听说你们抓了陈大柱,但是他很不配合。我作为陈大柱曾经的企业负责人,又跟你很熟,有责任为警方出点力,出面劝劝他。” 陶潜一通感谢。宫本肯出面,也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陶潜先陪着宫本闲聊了一会儿,陶潜随口问了句:“您跟陈大柱熟吗?您觉得他是怎样一个人?” 宫本急忙摆摆手说:“不,不,我不了解他。我跟他不算认识,以前他在鸠田会社的时候跟他见过面,但工作上我们隔了好多层,没有直接联系,平时也没有来往,所以跟他不熟。” 宫本有片刻的紧张让陶潜感到有些意外,也许因为陈大柱是凶杀案的嫌疑人,谁都不愿意沾边吧。陶潜请宫本稍等,他去把陈大柱带过来。 陈大柱见到陶潜,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又是俺爹?我跟他该说的都说了!” “不是他。见到你就知道了。” 陈大柱被带到接待室,看到宫本,眼睛一亮。眼光又扫到周小鹤身上,脸颊顿时红了,神色窘迫,慌乱地垂下眼睛。 陶潜一直观察着陈大柱的神色,这些细节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宫本与陈大柱以前一定认识,不是见面点下头那般的认识,应该是有些交往的。 也许因为宫本是鸠田会社的高层,陈大柱对其有所畏惧,所以他才有如此反应? 陶潜总感觉陈大柱的神色中还有其它含义。特别是陈大柱看到周小鹤的时候,他的紧张有些不同寻常,他的脸红不完全是因为周小鹤的美丽吧?好像陈大柱跟她也认识似的。 第58章 终于认罪 陈大柱和宫本夫妇坐下后,陶潜没有靠近,而是远远地踱着步,以方便他们谈话,距离上又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宫本首先关切地问陈大柱看守所里居住条件怎么样,伙食如何,有没有被别的犯人欺负等等,然后进入正题说:“大柱啊,我虽然不赞成你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报复武野先生,但我能理解你。武野先生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和他接触很多,了解他的为人,他飞扬跋扈,很多员工都很讨厌他,很多人都想将他置于死地。你把他杀了,大家都拍手称快。所以,你虽然犯了法,但没有过错,你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承认……” 宫本的话音未落,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小鹤忽然开口说:“没想到是你杀了那个混蛋,你是英雄,我们都会感谢你!” 周小鹤的声音有些大,陶潜听得一清二楚,也听得出她十分激动,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急促和微微的颤抖。 这是陶潜第一次听到周小鹤的声音,很是悦耳,但却给人一种距离感,与周小鱼的性格差别很大。她张口就称陈大柱为“英雄”,可以看出是个很情绪化的人。 听了周小鹤的话,陈大柱腾地站了起来:“我……我……” 陈大柱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因为激动和笨嘴拙舌又说不出来,因此别人看到的只是他呼吸的粗重和涨红的脸颊。 宫本脸色闪过一丝不悦和慌张,连忙向陈大柱做了个手势:“坐,大柱,坐下说。” 然后,宫本不满地看了妻子一眼,挨着妻子一侧的手臂放到她的肩上,像是在安抚她,更像是阻止她。周小鹤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陈大柱尴尬地笑了笑,红着脸坐下了,头使劲地往下窝着,不敢看对面的两人。 周小鹤短短的几句话,让陶潜又强化了一开始的感觉,陈大柱跟她可能不是第一次见面。 第59章 衣上无血迹 不知是因为陈大柱的表达问题,还是他记忆力不好,他对过程的描述常常模糊不清、模棱两可,让他说得详细一些时,他常常用“忘了”“记不清了”等话来应付。 陈大柱有一句话说了好几遍,让人印象特别深:“反正我已经认罪了,你们说什么就都认。” 谭队心里非常着急,在一些细节上深挖不够,有的提问属于诱导性的,比如关于凶器,谭队问:“杀人凶器是警方在你住处搜出的那把刀吗?” 陈大柱点头认可后,谭队追问:“此前你说那把刀是别人快递给你的。” 陈大柱说:“那是我编的。” 又比如,谭队问:“我们从监控中看到你在死者住处附近出现过,你是去踩点吗?” 对于类似的问话,陈大柱都点头认可。其实,这种提问方式是将警方已经掌握的信息去寻求嫌疑人确认,没有从嫌疑人口中挖掘更多警方未知的线索,其实犯了预审工作的大忌。 谭队想把整个案发过程尽快问清楚,但萝卜快了不洗泥,难免会影响审讯质量。 对陈大柱的提审在磕磕绊绊中总算结束了。走出审讯室的时候,谭队抻了下胳膊说:“今天审得真够累的!” 宋军附和着说:“是啊,一开始我听得头都大了,好在最后都弄清楚了。” 陶潜回到自己办公室,将提审记录翻开看着,准备再理一下。 刚才在提审陈大柱的过程中,他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觉得陈大柱不像本案的真凶。此刻再看一遍讯问记录,这个念头却越来越明显了。 其实在陈大柱认罪之前,陶潜对他是不是凶手曾经产生过疑问。 按说陈大柱既然认罪了,随着他的交代越来越多,陶潜心里的疑问应该越来越少才对。 但结果恰恰相反,陶潜的怀疑却越来越多了。此刻,他不仅没有把审讯记录归纳得更有条理,反而将脑海中的疑点理得更清晰了。 其一,对于做案过程。 提审中如果没有谭队的提问,陈大柱对案发经过基本讲不清楚,比如,他是尾随武野至案发地点还是事先在那里埋伏好的?做案的时候捅了武野几刀?武野当时有没有反抗? 还有,被捅后是不是马上死亡?作案后对现场有没有进行清理?如何离开现场的?等等,陈大柱都语焉不详,经过谭队提问才最后把案发经过补齐。 给人的感觉是陈大柱对案发经过和案发现场都不是很熟悉,难道他是选择性失忆了?为什么失忆的都是案子的关键环节? 其二,对于做案凶器。 从陈大柱住处搜出的刀,是警方掌握的最直接的铁证,也是给陈大柱定罪的最有力的证据,却透着很多不合理。 大多数凶手在杀人之后都会把凶器处理掉,陈大柱为什么要留着呢?而且刀上死者的血迹和自己的指纹都没做清洗,这不是一般的大意,而是没脑子。 当然,在自恋型的案犯中有喜欢将凶器留作纪念的,但陈大柱绝不是这种类型。 其三,很多关键环节没有问清楚。 比如,死者身上放了一张a打印纸,在陈大柱的供述中没有提及,陶潜当时问他打印纸哪来的,陈大柱愣了片刻,然后说是随手放的。 陶潜还想继续追问,正巧谭队问了另一个问题,便被打断了。 再比如,陈大柱行凶时穿的衣服。按陈大柱的行凶方式,他的衣服上应该会有死者的血迹才对。 将陈大柱抓捕归案之后,警方已经对陈大柱的所有个人用品都检验过,并没查出带有血迹的物品。 当然,当时穿过的衣物很有可能被扔掉了,但陶潜觉得,陈大柱连作案的刀都留着,衣服会舍得处理掉吗? 陶潜有个毛病,不把疑问弄清楚,心里总放不下。 他向谭队申请,说自己在整理审讯记录时,有些细节还需要向陈大柱核实清楚,因此需要再提审一下陈大柱。谭队虽然觉得无此必要,但还是批准了。 按规定,陶潜不能单独提审陈大柱,他在自己的组里找了个实习生跟着。 在审讯室,陈大柱被带进来坐定后,嘟着嘴问:“我不是都交待了吗?干嘛还审我?” 陶潜解释说:“今天不是提审,而是有些环节不够清楚,找你再核实一下。” “最后都是个死,搞那么麻烦干什么!”陈大柱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 陶潜没理会对方的态度,而是问:“你杀武野的那把刀,你为什么没有处理掉呢?这不合常理啊。” 陈大柱皱着眉想了想说:“不舍得扔呗。” “那把刀太普通不过了,顶多一、二十块钱,为了这点钱要冒着被定为死罪的风险,很难让人相信。” “我没想那么多,信不信由你。” “那把刀哪来的?” “随手买的。” “在哪买的?把店名或者位置告诉我。” “只记得是在一个小摊上买的,具体在哪谁记这些啊。” 陶潜又问陈大柱行凶时穿的是哪件衣服,陈大柱随口说了一件。 陶潜又问了衣服的具体特征,然后根据陈大柱的描述在记忆中搜寻,记得在陈大柱的个人用品里见过这件衣服。 陈大柱的个人物品技术中心都检验过,除了那把凶器,其它物品上都没检验出死者血迹。 陶潜不动声色,又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穿的是那一件?不会记错吗?” 陈大柱说:“那个季节我就那一件衣服,我整天穿着它。” “那你不会扔掉吧?”陶潜问。 “我为什么要扔啊?我又没病!”陈大柱说,“我们不像你们城里人,我们穷!哪舍得把好好的衣服扔掉!” 陶潜这样拐着弯儿地询问,只是想证实陈大柱行凶时穿的衣服并没有被扔掉。 陶潜问:“你作案那天穿的衣服,我们没检测出死者的血迹。你自己想想看,你用刀捅死死者的时候,离他那么近,怎么可能没溅到身上一点血呢?除非你处理过,比如洗过,可你不知道,按我们现在的技术,溅上血的衣服即使洗过,仍然能检测出血迹来。” 第60章 存疑 陈大柱敷衍着说:“那我记错了,我那天穿的不是那件,是另外一件。” 陶潜追问:“哪件?现在放哪了?” “我杀完人逃跑的时候把衣服脱下来扔掉了。” “你不是刚说过,你那个季节只有一件衣服吗?” 陈大柱无言以对,不耐烦地说,“杀人我都已经认罪了,你干嘛还老揪着这些破事不放?你不烦我还烦呢!” 说完,陈大柱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儿上,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不再理人的架势。 陶潜又问了几个关于打印纸的问题,陈大柱都没回答。陶潜无奈,只好结束问讯,离开看守所。 陶潜一直想着陈大柱的话,“杀人我都已经认罪了,你干嘛还老揪着这些破事不放?”,陈大柱无意中说出的话击中了陶潜。 现在武野被杀一案的预审已经完了,谭队和宋军开始忙着整理材料,准备向领导汇报后结案。 据说局领导已经向市里汇报说案子已破,该案在公安局这边的工作接近尾声,自己何必继续查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呢? 可陶潜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他越来越觉得陈大柱不像是杀死武野的真凶。 但如果不是的话,他为什么要承认呢?这可是要被判死刑的大罪啊!难道陈大柱受了什么威胁吗?有什么样的威胁比命还重要呢? 陶潜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起来想了又想,认为陈大柱不大可能受到威胁。自他被抓以来,队里把他当做最重要的嫌疑人看管,与任何外人接触都有警方人员在场。 目前为止,与陈大柱见过面的有他父亲以及陪着父亲的刘队长,还有宫本夫妻,但见面的时候陶潜都在,不可能传递带有威胁的信息。 还有那两封求爱信,陶潜看了好多遍,没发现有问题才交给陈大柱的。 如果不是受到威胁,那是因为什么呢?陶潜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还有让陶潜犹豫不决的是,他心里这么多的疑问要不要对谭队说呢?如果说了谭队会如何看他?会不会觉得他是瞎捣乱?会不会怪他没事找事?会不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有一次在走廊里碰到谭队,陶潜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陈大柱的案卷和审讯视频我又看了很多遍,我怎么觉得陈大柱不像是凶手呢。这个案子看起来是经过周密安排的,凶手不应该是他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吧?” 谭队立马打断他:“你啊,是推理小说看多了。现实中的案子哪都会像电影那么复杂?你还年轻,还需要磨炼啊!” 陶潜也认为现实中的案子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但武野被杀显然经过周密的计划,而陈大柱恰恰不像是个思维缜密的人。 陈大柱供述中的漏洞很明显,但谭队为什么不细究呢? 陶潜从谭队的语气中听出,他不希望这个案子再节外生枝,可陶潜就是说服不了自己放下不管。 有一次,满心疑问的陶潜经过宋军的办公室,想看看宋军在不在,顺便问问武野一案打算怎么办。 推门进去,看到宋军在整理案卷,随意地问:“武野的案子?” “是啊,这不,整理整理,准备结案了。” 看来真的准备结案了!陶潜一边想着,在宋军整理的案卷里看到一张熟悉的打印纸,写着口号的打印纸,他一直没弄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在死者身上放这个,下意识地想再看看。 他见桌子上放着白手套,说了句“我用一下”,然后戴上手套,从案卷中拿起打印纸瞧了瞧,看着上面打印了一句口号。 忽然,他觉出这张打印纸似乎有些特别,便用手细细摸了摸纸张的质感,掂量了一下纸张的重量,觉得这不是普通的打印纸,而是一种上档次、很讲究、有品质的打印纸。 看纸上打印的字迹也十分精美,说明用来打印它的打印机也不会是常用的普通打印机。 这种打印纸比陶潜平时办公用的好很多,陈大柱怎么可能用得上这样的打印纸和打印机呢? 陶潜记得陈大柱在交待这张纸来路的时候,说是找街上经营复印打字等业务的小铺子打的。 第61章 很难放弃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如果陈大柱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案子又回到原点,谭队怎么办?刑侦大队怎么办?专案组怎么办?陶潜不敢再想下去。 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最基层的小警察,承担不了这样的责任和压力。 目前,最合适的做法就是别去操这个心!陶潜既有些赌气又有些泄气地想着,即使陈大柱是被冤枉的,那也是他自己愿意! 由于该案十分特殊,警方面临很大的舆论压力,因此专案组对陈大柱的审讯都是合法的,没有刑讯,没有逼供,也没有诱供,没有许诺条件,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大柱主动认罪,从谭队的角度没有必要去怀疑,自己又何必较真呢? 思来想去,陶潜心里的纠结还是排解不掉,他很想找人陪他聊聊,但这些事又不好和队里的同事去说。 他想到了女友,又有很长的时间没和她联系了,便给女友发了条短信,问女友晚上是否时间一起吃饭。 过了一会儿,女友回复说:大侦探,终于有时间搭理我了? 陶潜看出女友心里有气,两人从上次见面到现在,算起来有近半个多月了。 开始的时候,女友还时不时地联系一下,但每次联系都赶上陶潜在忙,后来女友也不主动找他了。 女友此时很需要哄哄,陶潜马上给她打电话,电话通了之后,陶潜说:“什么叫‘搭理’你啊?我想你还来不及呢。” “想我?那怎么老不跟我联系?” “还不是那个日本人的案子给闹的!你说他干嘛非得到中国来死啊?害得本福尔摩斯亲自办案。” “臭美吧你!公安局离了你还不转了?” “你真了解我,公安局离开我真开不了门。” “狗屁!” “美女说粗话有损形象啊!”陶潜笑嘻嘻地说,“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因为我拿着公安局的钥匙,离开我公安局怎么开门?” “你就是一看大门的!” “是啊,全公安局我最牛!你想吃什么?最牛的人晚上请你!” “吃什么!吃你!” “这算调情吗?嘿嘿!” “调什么情啊!本姑娘生你气呢!” “那你更得召见我,我给你按摩,顺顺你的气。” 经陶潜这么一哄,女友气也消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女友看他仍是心事重重的,不在状态,便说:“你们的案子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吗?而且凶手已经招供了,你干吗还愁眉苦脸的?” 陶潜随意地“嗯”了一声,随即想起抓到陈大柱的事警方并没有对外公布过,特别是陈大柱招供的事更没向外界透露过,女友从哪儿知晓的呢? 陶潜问:“凶手招供的事,你怎么知道?” 女友不屑地说:“切!你还保密呢?网上早就传开了。” “又是网络!唉——”陶潜摇摇头,心想网络时代要想保密可真难啊!“虽然凶手招供了,但我觉得案子疑点太多,可我们领导却急着结案。” 说到这儿,陶潜忽然意识到这些情况不宜为外人所知,便叮嘱道:“这些事你别跟任何人说啊,我们有纪律。” “我才不感兴趣呢!我关心的是你。我爸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反正你也要辞职了,案子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你要对你们领导有意见,正好!干脆借机不干了。按我爸说的,你先到我爸厂子里干一段时间,等有经验了,我爸资助咱们自己先开个小厂子。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多好,挣的钱都是自己的,还不用看别人脸色。” 女友是为陶潜好,也是为他们俩的未来着想。说实话,离职的事他最近一直没心思考虑。即使自己要离开,也应该等武野一案了结了再说。 看案子现在的情况,结案挺容易,但他心里不甘心就这样随便结案。 虽然这个案子不是他负责,但他是专案组的一份子,如果眼看着案子还有疑点却由着领导如此结案,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第62章 作样子 两人谁都没有说服谁。接下来各想各的心思,一顿饭吃得颇为沉闷。 按以前的习惯,两人吃完晚饭一般会去玩一会儿,然后回他们那个小小的爱巢。但今天两人似乎都没情绪,谁都没提,吃完饭便各回各的家了。 回家的路上陶潜想,这事如果说给周小鱼听,她会有什么看法? 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陶潜刚想到周小鱼,第二天上午他便收到了周小鱼的短信:我是小鱼,上次来过我的小店之后没再光顾,是嫌我的咖啡不好喝吧? 陶潜注意到周小鱼跟他交流的时候,喜欢把自己称为“小鱼”,显得与他很亲切,让他心里一暖。 记得上次和周小鱼与上官律师在公安局的接待室见面,当时上官律师为了套近乎,称呼周小鱼为“小鱼”,她特地纠正说自己叫“周小鱼”,让上官律师称呼她的全名。 而对陶潜,她自称“小鱼”,显然与他有一种自然的亲近。 这种亲近感从何而来呢?陶潜的工作和地位要比上官律师差好多,周小鱼凭什么对自己如此主动呢? 他心里打了一个问号,总觉得她这样做应该有所企图才合理,是不是为了打探武野一案的内情呢? 按说周小鱼本人与案子不会有瓜葛,但有可能替她的姐夫宫本打探,所以在与周小鱼仅有的几次接触中,他都有所防范。 没想到的是,上次与周小鱼聊天,她绝口没提与案子有关的任何问题。 这次周小鱼又给他发短信,主动约他。虽然存在她想打探什么的可能性,但他不怕,仍决定去见她。 陶潜自认为是个经验丰富的刑警,难道还怕一个丫头?《三国演义》里的蒋干去东吴盗书,最后得益的反而是周瑜。他和周小鱼之间,还不定谁打探谁呢。 这次,陶潜不想像上次那样去周小鱼的咖啡馆见她,在她的咖啡馆里见面,意味着还是周小鱼请他,吃饭也好、喝咖啡也好,她不可能让他付钱。 于是,陶潜发短信说:一直想跟你多聊聊。这次咱们换个地方一起吃饭如何?也让我有机会请你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