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千金狗腿破案日常》 第1章 第1章 大年初五,过了一个年节的大庆朝衙门正式开衙了。 各地都还沉侵在懒洋洋的节假生活中,唯有徐州不同。 天还没亮,全城都起床准备开门营业了,有的喜气洋洋的摆出降价折扣牌子,有的抓紧时间为竞赛做准备,还有的老百姓在张灯结彩装扮街道的。 大家伙热热闹闹的,都快赶上过年了。 今日衙门正式开门办公,徐州城的百姓都很欢喜,因为他们州的官老爷们和其他那些欺压良民,只知道加徭役加赋税的官吏不同。 放眼整个大庆朝,徐州的徭役和赋税是最轻的一个州城,这一切都得益于一个人,那便是徐州的父母官,州刺史傅文清大人。 傅文清来徐州做刺史已有三年,他清正廉洁,爱民如子,凡事躬身践行,无论是民生还是治安,都做的很出色,尤其是法制方面,大案小案都办的公正严明,恶霸纨绔、奸商地主也全都整治了个遍,避税逃税的一少再少,地主们还出人出力建设城乡,真正实现了百姓安居乐业的盛况。 因此衙门开工,百姓们都很欢迎,还特地想出了这么个开衙活动,好让今日开始工作的大人们看到这样繁荣的场面干活更起劲。 然而,左盼右盼,都没等到刺史大人从门前路过,众人不由纳闷,往日最勤勉的傅大人今日怎么还没来上衙呢? 徐州城外,傅宁珞骑在一匹小黑马上,身着翠色云烟斗篷,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姿,领口镶绣一圈白色兔毛边,衬得她脸庞娇小如玉,杏眼清澈灵动。 她抬头望着城门口,流露出一丝不舍,而后侧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留着山羊胡的父亲脸庞清瘦,双眼却十分有神。 她知道,爹也不舍得这里,可更知道,父亲心有远大抱负,如今升职京兆尹,心里指不定多快意。 瘪瘪嘴,傅宁珞哼了一声,“爹,我以后还要回来。” 傅文清今年才四十岁,他头戴幞头,裹着灰毛大麾,骑着高头大马,比傅宁珞高出了许多。 闻言立即道:“嫁到徐州来就能回来了。” 这里离京城不远,离老家也不远,逢年过节还能回娘家,嫁出去也当爹的也不心疼。 傅宁珞顿时什么伤感也没有了,她才十四岁就被父亲催亲事,真是的,她一点都不想嫁人,嫁人会拖累她游山玩水,打马游街的步伐,还影响她出剑的速度! 傅宁珞拍拍了挂在码头的剑,心想着,可惜剑是死物,不能娶了她去。 调转马头,傅宁珞轻踢了一下马腹,马儿就得得得跑起来了。 傅文清见状,也跟了上去。 听着二人这番对话的高大青年笑了笑,又望了一眼城门口,才叹气一声,追了上去。 他本是徐州司兵参军,原本都打算和妻子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如今,也只能进京和大人去京兆府任职了。 今日一早,他和傅文清接到圣旨和吏部的公文,让傅文清即可入京京兆尹,他升任京兆府司兵参军,耽误不得啊。 寒风猎猎,三人的发丝迎风飞舞,他们却不得不快马加鞭赶路。 …… 阳城嵩山上一草堂内,一个年轻公子靠坐在矮塌上看书,他穿着月白暗纹团花锦袍,腿上盖着狼皮大麾,长相俊逸非凡。 脚边正用银丝炭火温着酒,盛满水的青铜铛,正中润如和玉的紫砂壶,一缕缕酒气飘散出来。 他放下书,顺手倒了一杯酒,一边品着,一边侧头欣赏窗外被白雪覆盖的美景。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长相清秀的仆从快步走了进来。 “公子,京城来信了。” 卢景生接过信不疾不徐地看起来,才看了一半,忽然就坐直了身体。 等看完,他快速下了塌,“收拾东西,进京。” 飞鱼忙问:“公子,是韦大人出了事?” 此信是公子的好友大理寺理正韦大人的信,公子如此着急进京,事情恐怕不小。 卢景生一边穿靴一边回道:“他能出什么事,就算有事也有他舅舅照看,和我有何关系?是你家十二姑娘,她父亲升任京兆尹,做了大理寺的对头,她恐怕会跟去京城和大理寺打擂台,大理寺卿李大人是个老狐狸,会徽也能文能武,你家姑娘势单力薄,可能要吃亏,我得去看着点。” 飞鱼惊讶,他家公子拜师陶明山,山上十个师兄弟,唯有十二姑娘是女子,最是受宠,他家公子可是把十二姑娘当眼珠一样看重,可可可,韦大人是公子的好友啊! 这两家大擂台,他家公子跑去,难道要帮十二姑娘灭了韦大人? 灭了也就灭了吧,可他担心的是,他家公子不喜欢官场啊! 作为范阳卢氏最出色的青年子弟,多少人想让公子做官,可公子只想和老爷一样过闲云野鹤的悠游日子,这样去京城插手官场的事,岂不是羊入虎口。 飞鱼磕磕绊绊地劝:“公子,小的听说夫人已经和王家定好了赏雪宴,您要是不去,夫人怕是不会放您离开。老爷也和他的学生说定了,过几日让您帮着代课,您这一走,老爷便要失信于学生了。” 卢景生皱眉,王家的赏雪宴他已经推辞过了,也不打算去见那劳什子王姑娘,可父亲的课他是应下了的。 他父亲这些年隐居嵩山,开了一个私塾,收了二三十个弟子,他一直在外,还没来得及见一见这些学生。 年前学子们放假,他便答应了代几日课,原本是想着山上生活不便,好托这些人帮忙照顾住在这高山上的父母。 可现在他开始后悔了,代课什么时候都能代,偏偏遇到有事的时候,现在是走也走不了了。 飞鱼瞧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已经迫不及待地飞到京城去了,没办法,谁叫十二姑娘闹脾气,已经大半年没给这边送过信了,还故意躲着公子。 可怜他家公子,每次都等得望眼欲穿,好不容易收到消息了,哪里还坐得住。 第2章 第2章 徐州离京城不算远,为了赶时间,三人一路快马加鞭加乘船,才过了三日,所乘之船就抵达了离京城不远的蓝田县。 天刚亮,船上的船员就来通知,说前面河上结了厚冰,过不去,船将在蓝田县码头靠岸,因没能达到地点,可退船资。 傅宁珞听见能退钱,立马窜出去了。 傅文清:“……” 拿钱比谁都积极,不就是一两银子么! 下了船,码头有卖早食的,傅宁珞打算买两个烧饼持,傅文清却不想吃烧饼,虽然香脆,但干巴巴的哪里有面好吃。 他想吃羊肉面! 傅宁珞就只买了两个,一个自己吃,一个塞给李松泉,她爹……自然是没有的。 啃着烧饼,傅宁珞昂着小脑袋走在最前面。 傅文清看的气:“臭丫头,手里就不能有钱!” 李松泉笑:“卑职听说,陆二公子给姑娘践行,送了十两银子。” 傅文清哼道:“我知道,要不是有钱,你看她敢这样张狂不。” 出了码头,就有一家颇为热闹的羊肉面馆,这个时辰就有这么多人来吃,想来味道也不错,傅文清不愿意走了。 “臭丫头,爹要吃面。” 傅宁珞撅着嘴,她爹明明带了钱,却偏惦记着她那点,真是抠门。 将交给马厩的人负责喂草。三人转回前面,一个长相讨喜的小二看见有新客进门,忙把汗巾甩在肩上,一脸笑容的迎上来:“三位客官里面请,想吃点什么?” “上两碗羊肉面,两盘羊肉片。” 话音落下,傅宁珞便感觉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原本不想理会,可流连在她身上的视线久久不收回,傅宁珞恼怒。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差,又年少,身上裹着披风也看不出什么,可还是对放肆打量自己的目光感到不快,她凶巴巴的一一盯过去,直把人盯得都低垂了脑袋,才舒心了。 被盯的不敢再多看的食客们心里啧啧摇头: 乖乖嗳,这么凶的小姑娘第一次见! 那眸光直直的对视过来,不知羞! 不就是长得漂亮,多看两眼怎么了,有本事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把人都看回去了,傅宁珞视线定在了最左边的一桌三人身上,准确的说,是其中和她穿同色天青色衣裳的年轻男子身上。 此人在一屋子人当中最为出色,五官俊毅,身材颀长,领子上围一圈御寒貂毛,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气质。 和他同桌的二人年纪都比他大,一胖一瘦,胖的脸有点黑,瘦的留两撇胡子,瞧着还挺文气。在他们旁桌,坐着五六个护卫,西里呼噜的埋头吃面。在这群人的衬托下,吃相文雅的年轻公子哥越发显得气质卓然。 这人虽和她穿同色衣裳,可对方的布料比她好太多了,人家是绫罗绸缎,她是棉麻旧衫。傅宁珞有点仇富心理,嫉妒别人比她有钱。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停留过长,正吃着羊肉片的年轻公子哥顺势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对,男子浅浅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被看了这么久竟然也没生气,傅宁珞仇富的心里消减,回了一礼,旋即便收回了视线。 转眼看见她爹二人已经找了位置坐下,傅宁珞把包袱和剑放到父亲的包袱旁,“爹,你们先吃吧,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傅文清闻言立即道:“先给钱。” 见他又惦记自己这点钱,傅宁珞气咻咻,放下二钱碎银便往外走。 “早点回来赶路。” “还回来干嘛?您吃完路边找女儿呗。” “行,那你去吧。” 等她一走,傅文清就把钱塞进自己钱袋里了,小二哥来上面,他和人家道:“羊肉片不要了,上一壶烧酒。” 李松泉:“……”他其实还挺想吃羊肉片的,羊肉面虽然也有肉,但放的不多,有钱的都会另点一盘。 看见这一幕,刚刚和傅宁珞打过招呼的年轻男子一桌人纷纷笑了。 “这一对父女真有意思,女儿管账,当爹的喝个酒都要遮遮掩掩的。” 听到两位同僚的话,韦涧素道:“不是她女儿管账,他只是让他女儿付钱。” “大人如何得知?” “你们看他腰上挂着的钱袋,鼓鼓囊囊的分明装着不少钱,他的那壶烧酒比他女儿要的羊肉片便宜。” 一盘羊肉片四十文,一壶普通烧酒三十文,若不是好酒之人,还真干不出来这事。 “大人,我们也要壶酒吧,待会儿上船,船上物贵,眼下天气寒冷,喝点酒也好暖暖身子。” 听到两个同僚的话,韦涧素并未责备,他为人正肃,却并非严苛之人,况且,他本也是好此道之人。 韦涧素叫来小二,让小二帮他们的酒囊都装满。 不过他要的可不是最便宜的烧酒,而是店里最贵的烧春,据说传自剑南,一两银子一壶。 剑南烧春美名远播,是贡品,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面馆可买不着真的,但即便是假的,至少味道也学了有五成,否则不会拿来食铺里卖了。 门口处,一个穿着破旧棉袄十岁大的小女孩趴在门口看着面馆里的情形,听到那年轻公子哥要了这么贵的酒,眼睛亮了亮,打量了对方片刻,才不舍的移开视线,而后悄然离去。 韦涧素一行人和傅文清二人相继吃完面,前后脚出门,去后院牵马。 后院门口不算大,若是有马车进出,就只能让行,怕韦涧素等人有马车,傅文清二人远远站在外面等。 “站住!别跑!” 一阵小孩的吵闹声忽然传来,傅文清二人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棉袄,十岁大的女孩被四五个小孩追着过来了,女孩跑的很急,还不时的往后看,似乎很怕被身后的小孩追上。 为官多年,傅文清已经习惯了帮助弱小,才要吩咐李松泉帮忙拦住这群欺负人的小孩,小女孩就因为躲避抓她的孩子撞进了他怀里。 这要是个年轻姑娘,傅文清定然怀疑女孩有不轨之心,可这么半大孩子,又衣衫破旧脏兮兮的,傅文清便没多想。 “这些孩子为什么追你?” 女孩很快站直了身体,往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飞快跑了。 听见动静,牵着马走到门口的韦涧素转头便看见女孩从他眼前飞快跑过,跑远后,动作迅速的把什么东西往怀里藏,韦涧素登时察觉不对劲了,一眼扫向还在拦着其他小孩的那位父亲,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果然没了。 韦涧素忙把马给属下牵着,自己瞬息追了出去。 帮忙驱散完小孩,傅文清准备进院子牵马,才转身就察觉腰间好像轻了一点,低头一看……钱袋不翼而飞了! 真是要了老命了,这里面可是他足足存了半年的私房钱! 傅文清一把抓住李松泉:“快!抓住那个孩子!她偷了老爷的钱袋!” 李松泉吃了一惊,他着实没想到刚刚撞过来的半大女孩是小偷,立即追了出去。 韦涧素追着小偷到了一个巷子口,看见女孩往对面跑去,这条巷子很短,对面也是一条热闹的街,一旦小孩跑出去混入人流或是躲藏起来,那就不好找了。 韦涧素正要用轻功追,就见一道倩丽的身影比他更快的掠了过去,如飞燕一样,几个飞跃便一把抓住了女孩。 好快的速度。 好漂亮的身法。 这样的轻功,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应该只有好友卢景生能与之比肩了,可惜那是个逍遥的主,不爱来京城。 韦涧素看着抓住小偷的俏丽女子,没有再追。 傅宁珞一手抓住想要钻出巷子口的女孩,体谅对方是个孩子,就没下重手。可女孩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优待了,只觉得怎么挣也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张嘴就对着傅宁珞的手臂咬了上去,眼看就要咬中,傅宁珞的手倏地躲开了。 “咔!” 上下牙齿磕碰到一起的声音格外响亮清脆,可见此小孩用了多大力气。 咬人不成,反被自己磕,女孩含着泪,眼神凶狠:“你这个恶女人!” 傅宁珞一巴掌拍在女孩屁股上:“再骂一声试试!” 这一下并不轻,女孩包着眼泪没敢再骂,只是依旧凶狠地盯着傅宁珞,似乎很想再找机会咬上一口,好还这牙齿磕碰之仇。 如此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傅宁珞又一巴掌拍过去,而后强硬的从女孩怀里搜出了钱袋。 她爹这次带出来不少钱,不仅是路费,还有人情打赏租宅子,虽然她爹没告诉过她具体带了多少钱,但傅宁珞悄悄看过,至少有一百多两银票和几十两散银。 大庆朝为了鼓励刺史往上升,俸禄定的并不高,她爹又是寒门出身,一年到头也没多攒下多少钱。 要真被偷了,她爹至少得心疼大半年,所以刚刚寻过来听到她爹喊钱袋子被偷了,便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追了出来。 钱袋已经追回,韦涧素不再耽误时间,往巷子外走去,才走出两步,就听外面传来气急败坏的骂声。 “该死的小偷!老爷我好不容易攒点钱,全被她偷走了,早知道,还不如让我家丫头用了呢!” “松泉,你看见那小偷去哪儿了没?” “跑的太快了,好像到这里就不见了。” “爹!这里!” “唉哟!我闺女回来了!” 韦涧素:“……” 这对父女,当真有些奇特。 傅文清和李松泉转进巷子里,就看见帮忙抓小偷的年轻公子,忙作揖道谢,又见小偷已经被抓住,钱袋也追回来了,立马喜笑颜开,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清点银钱。 傅宁珞也不管她爹的小气样,笑容满面的将手里刚卖的还来不及吃的羊肉串递了过去:“多谢公子仗义出手,若不是公子来追,小女也不知道这小偷跑进了这条巷子里,公子若是不介意,这袋羊肉串就当小女的谢礼了。” “份内之事,无需客气。”韦涧素对她热情的笑容淡漠以对,瞥了一眼小偷,蹙眉片刻,才转身离去。 傅宁珞看出他有什么话想说,却不知为何最终没有说出来。 目送他离去,就听她爹摇头晃脑的点评: “穿着富贵,行事低调,侠义心肠,人品上佳。” 自从当上刺史,女儿们也长大后,傅文清最爱干的事就是评论年轻后生,在心里评估适不适合自己闺女。 傅宁珞抽抽嘴角,忙转移话题:“您这么欣赏人家,下次见到,招揽人家给您干活呗。” 傅文清沉思片刻,认真点头:“你说的对,若是这年轻人有功名,也不嫌弃咱们府衙,招揽进来定能成为一名好官。” 李松泉则看了一眼小偷,“这孩子怎么办?” 父女俩对视一眼,傅宁珞道:“去她家看看吧。” “还是算了吧,赶路要紧。”傅文清不想生事,他们急着赶路,没时间在这里和一个小偷计较。 傅宁珞想也不想拒绝:“既然看到了,就去她家看看情况,您看这孩子像是被好好教过的吗?走一趟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傅文清还没得急再说话,女孩抓着傅宁珞的裙角就跪了下来,桀骜不驯的脸上带上了慌乱。 “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小梅不是故意偷钱的,只是家里母亲病重,弟弟又饿的晕倒了,实在没办法了,小梅才出来偷钱的。求姐姐别找我娘,我娘病的很重,要是知道我偷钱,肯定会气的病情加重的。” 傅宁珞上下打量了她片刻,似笑非笑道:“那我就去看看你娘究竟病的多重,你弟弟是不是真的饿晕了。” 听见这话,小梅挣扎的动作一僵,傅宁珞见状,笑容变得可亲,“你放心,要是你娘真的病的不轻,本姑娘一定温柔的沟通,不刺激你娘。” 小梅猛地抬起头,小小的牙齿咬着嘴唇,她已经如此苦苦哀求,这个女人竟然还不肯放过她,如此不近人情,实在可恶! 小梅狠擦了一把眼泪,推开傅宁珞就往外走,傅宁珞三人对视一眼,傅文清无奈,傅宁珞咧嘴一笑,边吃羊肉串边跟了上去。 第3章 第3章 许是知道自己逃不走,小梅没有再试图求情,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最后走到了一条偏僻荒芜的狭小巷子。 这一处只有六七座土坯宅子,破破烂烂,年久失修,墙上挂着一些布条,门上还贴着泛白的黄符纸,看起来已经多年无人居住,因为没有人气,狭窄的巷子平添了几分阴凉。 小梅却似习惯了,凶狠的瞪了三人一眼,见三人打量着四周,没把她当回事,更是恼怒,她径直跑到了最里面的那座宅子前。 她一把推开宅门,大喊道:“娘——家里来客人了,一个姐姐两个大叔,说要在家里讨碗水喝。” 屋里还没有应声,她便跑了进去。 傅宁珞三人见状,不紧不慢的跟了进去。 这宅子从外面看,占地最广,砌着高高的土墙,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墙面坑坑洼洼,十分破败。 可进了里面,就发现这座宅子其实还不错,院子虽也是土坯地面,很修整的很平整,有半亩见方,只是院子里很空旷,除了屋檐下放有一辆板车,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看起来很寒酸。 小梅进了堂屋后又把门关上了,三人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只看见堂屋两旁还各有四间屋子,紧闭着门窗,像是没人住。 打量完四周,堂屋的门就打开了,三人看过去,只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头发半百,佝偻着背,提着一个茶壶,边往外走边咳嗽。 她目光扫过三人,在看见傅文清抱着的剑和李松泉手里拿着的刀时,似乎顿了顿,但很快移开了,满脸歉意道: “小梅自小没了爹,行事有些没规矩,客人们别见怪。” 傅宁珞看了自己爹一眼,主动接过话:“无妨,我们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梅大娘笑容和蔼,提着茶壶解释:“小梅说三位想讨碗水喝,今日天寒,家里刚好熬了些姜汤驱寒,三位要是不介意,就喝碗姜汤吧。” 小梅一脸不快的端着三个粗碗接姜汤,傅宁珞趁此打量了一番老妇人,她头发半百,脸上全是褶子,提着茶壶的手枯瘦却没有泥垢,笑容也很慈祥,瞧着像是有五十岁左右了,这么大的年纪,竟然是小梅的娘。 倒完姜汤,小梅板着脸端给傅宁珞,傅宁珞看了半晌,接过来,顺口问了一句:“大娘怎么称呼?” “老婆子姓梅,姑娘叫老婆子梅大娘就好。” 傅宁珞也没有追问小梅是不是和她一个姓,小梅爹是怎么去世的,端起姜汤往嘴边送,梅大娘笑容似乎更温和了点,刚要热情的招呼另外二人也喝一碗,却见原本要喝姜汤的小姑娘忽然停下来了,似乎不打算再喝。 老夫人叹气道:“姑娘可是嫌弃老婆子?这姜汤是老婆子一早起来熬的,洗的很干净,姑娘若是嫌弃我们贫寒,那便算了吧。” 傅宁珞露出一个可亲的笑:“我不嫌弃,但我怕汤里有毒,不如大娘先喝一碗?” 梅大娘慈祥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忙笑着道:“姑娘说笑了。” “说没说笑,大娘喝一口又何妨?我不嫌弃你喝过的。” 傅宁珞像个欺压良民的恶霸,把姜汤递了过去,大有你不喝,我就逼你喝的态度。梅大娘笑容终于维持不住,挎着脸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伪装这么多年,早已得心应手,以往找上门的人,看见她这幅装扮早就打消了戒备,乖乖走入她设下的圈套,而这个女孩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破绽这么多,如何看不出?”傅宁珞睥睨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四周的院子,又指了指两旁的屋子: “哪个平民百姓家院子里这么干净?不种东西,不养家畜,也不放农具,靠什么劳作?靠什么吃饭?还有这些屋子,里面都住着人,客人上门,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谁家百姓这样?” 言及此,傅宁珞又抬了抬手里的姜汤,凑近了闻了闻,而后啧啧摇头:“姜不便宜,寻常老百姓可不会拿来招待客人,但姜汤有个好处,就是能掩盖汤水的异味,且比无色无味的迷药便宜。你这汤里放了多少姜?我差点都闻不出迷药味来。” 说完姜汤,傅宁珞再抬了抬下巴示意:“再看看你们母女俩,身强力壮,哪里像穷苦的吃不上饭的人家?你边走边咳嗽,气息却平稳顺畅,还说不是装病?” 傅宁珞说完,梅大娘彻底安静了下来,许久后,她点了一下头,似乎认同了:“老婆子以后一定改进。” 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没想到这个丫头能看出这么多破绽,这要是在她的手下做事,何愁不赚大钱。 傅宁珞还不知道自己被看上了,讽刺道:“你们偷盗便是为了过好日子,得了钱自然要吃好穿好,只要你们不是真正的挨冻受饿,就不可能伪装成真正的贫苦人家。” 梅大娘不置可否,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细微的观察,这小丫头恃才傲物,不知深浅,却不知再聪明的兔子进了狼窝也活不了。 思及此,梅大娘眸色一厉,对着两边关闭的房门提声道:“家里来客人了,都出来好好招待招待。” 随着她话音落下,只见左右两边的屋子砰一声从里面打开,而后快步走出来十几个男女老少。 粗粗一眼扫过去,足有□□名青壮,手里俱拿着长刀,另有四五名少年和孩子,拿着手臂粗的棍子,唯一的一个秀美少女,袖子里也隐隐有亮光闪过,剩下三四个妇人手里也都举着菜刀。 与此同时,外面飞快跑进来两个高壮的男子,进来后,就迅速把门关上了。 一群人配合着将他们三人包围了起来,拿着武器对准了他们。 这样的组合,这样迅速的行为,都快赶得上山贼了,傅宁珞没说话,等着看这些人还想做什么。 其他人却以为三人是被吓傻了,梅大娘嘴角勾起一个自得地弧度,不紧不慢地走到台阶上发话:“男的太老了,杀了,女的抓活的。” 才四十出头就被嫌老的傅文清:“……” 才二十几岁只是长得像三十岁的李松泉:“……” 最漂亮而被看中了皮肉的傅宁珞:“……” 三人眼睛齐齐眯了起来,原本以为只是偷盗团伙,没想到还涉及人命案子。 “珞儿,一个也别放过。” “好嘞,爹,您先让到一边去,女儿很快就把这群人都给您绑了。” 傅文清和李松泉还真让到一边了,只是依旧被其他拿刀的人围着。 小梅娘阴测测地笑:“老娘倒要看看你一个女娃子怎么把我们都绑了。” 不等她话音落下,一个瘦高个男子举起刀从背后偷袭,傅宁珞都没问她爹拿剑,抬脚就是一个旋踢,直接把人踢飞了出去。 “死丫头!敢打我男人,老娘要你好看!” 五大三粗的胖妇人举着菜刀就砍了过来,傅宁珞一手抓住她的手,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把妇人的脸扇得高高肿起。 其他人见状,全围攻了过来,傅宁珞游走在这群人中间,一人赏了一脚。 这些人确实有些身手,又拿着武器,若是换个普通会武的人,早被他们拿下了,偏偏这些人遇上了傅宁珞,她打小学武,学了十余年,缉拿凶犯不知多少,拿下这些只会几个粗浅把式的虾兵蟹将还不是易如反掌。 一刻钟后,战斗结束,傅宁珞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唯一还站着的梅大娘:“还打吗?” 梅大娘没想到自己的手下这么不经打,本就被傅宁珞碾压般的对战气的满腔怒火,又听傅宁珞这般挑衅,登时大喊一声,举起手就要掐傅宁珞脖子。 这老妇人比傅宁珞还矮,布满褶子的脸表情十分狰狞,举着手掐人的样子可怕又可笑。 傅宁珞不避不让,就在原地等着,等梅大娘快掐中她时,忽然一闪身,梅大娘没防备,直扑了个脸朝地。 这一下伤害极大,侮辱性也极强。梅大娘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从来只有她作践别人,还没有谁敢这么对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撅了过去。 傅宁珞都惊呆了,她还没做什么吧,这老婆子竟然就自己气晕了过去? “喂,醒醒。” 傅宁珞走过去,踢了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妇人,梅大娘没醒,看起来是真的晕过去了。 见此情状,傅宁珞勾唇一笑,从身上拿出一根两指长的银针,奸笑着就对着梅大娘的人中扎了下去,梅大娘跟诈尸似的猛地坐了起来。 “小蹄子!老娘和你拼了。” “拼呗,拼的赢算你厉害,正好我还没打够,你是想被卸胳膊,还是想被卸脑袋?” 小梅娘:“……” 最终还是没拼,她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死。 被赏了一脚爬到一边躲避的小梅看着这一幕,靠着台阶缩成一团,自她记事起,她娘就是一群人的老大了,可现在被这么一个看起来软糯无害的女孩耍得团团转,这个女煞星是何等的可怕。 傅宁珞走到她面前,柔柔一笑,“说!为什么挑中我爹偷?” 小梅被她凶残的作风作风吓的缩了缩脖子,弱弱说了,“面馆里只有他和那个贵公子最有钱,那公子拿剑,会武,护卫也多,你爹只有一个护卫,他年纪大,对你也好,我是女孩,偷他更好得手。” 傅宁珞气笑了,合着是看中他爹为人温和,又不会武,才选中的他。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小梅看了她身后一眼,垂着眼眸不说话了。 傅宁珞回头,就看见那老婆子因为打不过,只能坐在地上瞪着眼发射眼神攻击,差点没笑出来。 她也不再多问了,傅文清见战斗平息,从李松泉身后走了出来,吩咐道:“松泉,把这些人都绑起来,送去衙门。” 李松泉应了一声,从屋里找来绳子绑人,等他绑完人,傅宁珞进屋搜查,这些人还挺贼,表面上看不出家里有值钱的东西,可各个房间都有暗格墙洞,藏了不少钱财。 搜完屋子,傅宁珞抱了一怀抱的荷包、玉佩还有钱盒子出来。 “这么多东西,少说也值数百两了,还全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东西,看来他们专偷过路人。” “不过爹,我搜查了一遍,确实没发现与人命相关的东西。” 傅文清就道:“送去官府,让衙门自己查吧。” 凭着这些钱财,还有害人之举,这些人至少能被关几年大牢了。 第4章 第4章 傅宁珞就牵着一连串的人招摇过市的去了衙门,敲响了鸣冤鼓。 守在衙门外的衙役看见这么多人被打的这么凄惨,慌慌张张的跑进了衙门里禀报。 傅文清两人站在人群里看着。 “大人,咱们不跟进去看看?” “先让珞儿探探这个县令的虚实。” 傅宁珞站在公堂之上,梅大娘等人都老老实实跪着,等了片刻,便看见一个年轻县太爷和一个胡子灰白师爷模样的老者从后衙转了出来。 县太爷看起来才二十几岁,脸颊圆润,身材微胖,圆圆滚滚的像个不经事的富家公子哥。 略落后他一步的师爷清瘦有余,精明能干,捋着灰白山羊须,像个历经千帆的老学究。 这样的组合十分像富家公子和他的大管家,在官场上倒也不少见。 在傅宁珞打量县令二人时,这二人也在打量她,刚才在后衙听到衙差禀报说一个女煞星打伤了十几个人,他们还不敢相信,此刻见此女大大方方的站在公堂上,对四周跪着的十几个鼻青脸肿的男女老少视而不见,如此泰然自若,反而更让人心底发怵。 “大,大胆!见到本官,姑,姑娘为何不跪?来,来人,压她跪下!” 杨县令磕磕碰碰的喊完,底气足了点,左右两个衙役上前,傅宁珞冷哼了一声,两个衙役又立马退了回去。 退回去的速度比走上前的速度还快。 废话,这么大一群人都打不过这个女煞星,他们两个弱男儿,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杨县令:“……算了,本官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报上名来。” 傅宁珞眼珠一转:“小珞。” “小珞,你有何冤诉?” 傅宁珞就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着重说了这群人的猖狂和意图谋财害命的恶举,以及对他们三人带来的心灵伤害,然后指着地上搜刮出来的钱财总结: “大人,这群人都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行窃,他们专挑外来人下手,蓝田县是进出京城的一个必经之路,经过这里的人不会停留太久,被偷了也只能怪自己倒霉。这些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偷盗。” “若只是偷盗便罢了,这群人竟然胆大包天的想把找上门的人都残害了,男的杀掉,女的卖掉,大人,这事你究竟管不管?” “管管管,这不是管着呢吗,既然你说他们杀人卖人,尸体可找到了?卖的人都卖去了哪里?” “管管管,这不是管着呢吗,既然你说他们杀人卖人,尸体可找到了?卖的人都卖去了哪里?” 傅宁珞无言:“小女只是报案人,这些不都该大人查吗?” “是是是,本官就是问一问,问一问。” 杨县令擦擦额上的狂汗,这姑娘也真是的,不就是多问了一句嘛,非要说这么直白让他下不来台。 年轻的县太爷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委屈,拍了下惊堂木,问梅大娘等人: “给本官老实交代,你们杀了多少人?尸体在哪儿?还有那些被你们卖掉的女子,卖去哪儿了?” 没遭什么罪的梅大娘露出一张被冤枉的老实脸,畏畏缩缩的磕头喊冤,“大人,民妇女儿只是偷钱,我们绝对没有杀人卖人啊。” 就这么两句话,愣是被她说的凄婉悲苦,一副有苦难言的受欺负样。 他一边喊冤,一边啜泣抹眼泪,她一哭,其他人也哭起来了,如同家里死了人,呜呜咽咽好不凄惨,公堂登时变成了灵堂。 堂下不知情由的百姓见此,被这群被打的鼻青脸肿装出来的可怜样骗的是义愤填膺: “这女煞星实在是太可恶了,不就是偷了点钱么,找回来就是了,竟然还把人打成这样,简直是丧尽天良!” “再也没见过比她更凶的女子了,这还是女子么!” “这么多老弱妇人,这小姑娘竟然没有一点同情心!” …… 堂下人指责怒骂杨县令听在耳里,却没心情跟着附和,只觉得这嘈杂声影响了他思考。 “都闭嘴!”他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本官没问话,不许出声!否则拖出去打板子!” 如此一威胁,外面的百姓肃然一静,底下哭诉的人也期期艾艾的闭了嘴,小梅娘却依旧哭着辩解: “大人,民妇等人都是老实本分之人,断然不敢杀人卖人的,民妇女儿一个小孩子不懂事,确实偷了这位姑娘父亲的钱,但已经还回去了。” “民妇再三道歉,也已经教训过女儿,可这位姑娘依旧不依不饶,把我们打成重伤,还要污蔑我们杀人卖人,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梅大娘说完,杨县令顿时惊疑不定,问傅宁珞:“可有此事?” 傅宁珞看了一眼杨县令,这位县令如此轻易就转移了注意力,到底是真单纯还是装傻? 视线旁移,她看向梅大娘,这老婆子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么奸诈,难道就是她能成为这群贼子头领的原因? 傅宁珞总觉得这妇人没那么简单。 “本官问话,姑娘何以不答?”杨县令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这声响令傅宁珞回神,抿了抿唇,才答话: “大人,若只是小梅一个孩子偷盗,这些钱财何以出现在各个房间里?这么多天南地北的东西,难不成是她家老祖宗从地上给她送上来的?为了保护财物,还送了这么刀上来?” “那她家祖宗可真够富裕的。” 公堂外哄然大笑,这不是等于指着鼻子说人家祖宗三代都是小偷么,这姑娘嘴皮子可真够厉害的,看似脸蛋娇软无害,实际一身匪气,打起人来不手软,骂起人来不带一个脏字。 杨县令听着这话,注意力又回到偷盗一事上,许是知道自己被梅婆子骗了,羞怒道:“还不如实交代!” 梅大娘忙再次辩解:“大人!别听她胡说八道!这丫头欺负到民妇家里,民妇等人不得不反抗,总不能被她打死吧。” 傅宁珞不紧不慢地奚落:“若如你所说,本姑娘主动动手,那你们给姜汤里下迷药有什么用?难不成打着打着,你还要请我喝碗姜汤?那也太客气了。” 公堂内外又是一片笑声,梅大娘涨红了脸无话可说。 傅宁珞却不放过她,满眼讽刺的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贼人们,嫌弃道:“一群拿着刀棍的人,罪还没定,就先当着众人的面哭哭泣泣,要不要脸?” 一干贼子素来脸皮厚,也不觉得痛哭有何不妥,如今被当堂拆穿,登时涨红了脸,却碍于头上县太爷看着,不敢怒目。 傅宁珞欣赏了一会儿众人的脸色,才一脸严肃的和杨县令道:“大人,这群贼子根本不知悔改,到了公堂上还巧言另辩,请大人严惩。” 杨县令点了一下头,梅大娘辩无可辩,只得认了自己等人确实想要迷晕傅宁珞三人教训一下,但说什么也不肯承认干过杀人卖人的事。 没有证据,杨县令令张县尉带着人去梅大娘家搜查线索。 张县尉身强力壮,神色肃容,点了五六人便领命而去,行动迅速,毫不拖沓,傅宁珞便没再多插手。 没多久,张县尉就带着人回来了,和傅宁珞搜查的一样,没有找到杀人卖人的线索。 张县尉道:“属下等寻访过四周的百姓,但那一片住户少,以前还闹过鬼怪,连乞丐都不怎么去那边,因此没人看见这群人有没有害人。” 没有证据,那就不能以命案论处,扬县令当堂判了梅大娘等人两年徒刑。 傅宁珞也没意见,大庆朝偷盗判决通常是打板子和罚钱,数额大才会判坐牢,而坐牢最多也是一年左右,再往上就是流刑了。 这位县令判的还算合理。 下了公堂,傅宁珞走出衙门,围观的百姓下意识往后躲避,很快就只剩下傅文清二人站在中间。 傅文清眼角抽了抽,看把这群百姓吓得,其实他闺女心肠可软和了,接触过的人都知道。 在傅文清眼里,女儿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嘴厉害了点,但有句话叫刀子嘴豆腐心,他女儿就是白嫩嫩的豆腐心! 将取回来的小黑马和包袱还给女儿,三人上了马,出了县城。 “爹,你下次再敢路上喝酒,女儿就不管你了。” 出了城,傅宁珞忽然道。 虽然要不是她爹喝酒耽误时间,她在路边等了半天等不到人才找回来,不然抓不到了这伙小偷,可她爹喝酒的行为不能放任。 “别瞎猜,爹忙着赶路,哪有时间喝酒。”傅文清不肯承认。 “还狡辩!您身上烧酒的味道都还没消!”他不承认也没用,傅宁珞自小帮他打酒,那味道老远就能闻见。 傅宁珞忿忿:“我让您吃羊肉是补身体,你改成酒,再这样,下次肉也不给您买了。” 见她连酒的名字都说出来了,傅文清抵赖不掉,只好找补:“天气太冷了,爹喝点酒暖暖身子。没多喝,真的。” 父女俩就着酒的话题又争论了起来,傅文清死活不肯答应每日少喝一两,实际上他每日也就喝一两半,才三杯多。减少一两,那就每顿只喝一杯了,味都不够尝的。 讨价还价,两人各退一步,傅文清答应每顿只喝两杯,傅宁珞答应有钱就给他买好酒,两人愉快的打成了和解。 说来傅文清着实不易,俸禄不高,又是个不怎么会经营的规矩清官,养着一大家子,喝点小酒都抠抠索索的,不敢喝贵的。 这么多年,也就是傅宁珞赚钱后才给他买点好酒喝,但他嘴硬,总爱念叨着浪费,可实际上快快乐乐的恨不得下次还给他买。 傅宁珞其实挺喜欢给他打酒喝,她爹就这么一个小爱好,可不拦着,喝多了又伤身。 别看她爹如今才四十多岁,年富力强,可这些年忙于公务,殚精竭虑,身体亏损严重,要不是她找人配了调料的药喝着,指不定这痛那痛的。 三人有说有笑的走远了。 等他们走得不见人影了,跟在他们身后鬼鬼祟祟的人才转身回了城,进了衙门。 第5章 第5章 码头,坐上船的韦涧素等人围坐在桌前商量事情,此次他们三人被派遣到襄州查案,一来一回至少三日。 韦涧素是大理正,另外两人是大理丞,胖的那个叫孙启明,瘦的那个叫周旦。虽然三人以韦涧素为首,但他年纪轻,才二十一岁,又才进大理寺一年多,因此这趟差事韦涧素也多有询问二人意见。 两个大理丞也不敢倚老卖老,韦涧素出自京兆韦氏南皮公房,父亲是杭州刺史,舅舅是当朝卢侍中,他本身又是进士出身,且文武双全,两人也都服他。 “按时间推算,这两日傅刺史就能进京述职了吧?”周旦神色严肃,似乎颇有些在意此事。 其他人听此一眼,齐齐沉默了下来,这次他们这么多人被派去襄州查一桩小案,就是因为这位傅刺史上任,陛下想让他们大理寺给人家让地呢。 孙启明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来了就来了呗,真当京兆府这个地方好啃啊,小心肉没啃下来,还豁牙。” 周旦摇摇头,看了一眼窗外,神色化不开的沉凝,“大人把蓝田县这桩案子留给傅大人,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老兄也太过忧愁了。”孙启明自信道:“那桩案子我看过,死者被毁容,随身物品都被偷,十有八九是伪装成图财害命的仇杀,光找出死者身份都需耗费几日,还要调查死者关系,等我们回来,这桩案子定然还没破,到时候我们再接过来岂不是顺利成章的事?” 他意味深长地对着上方努了努嘴,“届时上面那位也不会说什么,傅大人自己能力不足,那位自然不会再乐意偏帮。” 韦涧素听着二人的对话,不发一言,只是眉头一直蹙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装在心里。 正说着,船开动,三人忽然听到岸边传来兴致高昂的聊天声: “知道吗?我们县来了个女煞星,绑了一群老百姓去了县衙。” “去县衙做甚?” “说是有个女娃偷了她爹的钱,她打上门,凶的哦,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都打得不成人形了。” “然后呢?县太爷把她抓起来了吗?” “没有,县太爷都怕她,一上去就喊姑奶奶!” 岸边的人热情似火的聊着这件事,船老远了,一行人听不见事情的后续,彼此面面相视,周旦和孙启明震惊的脱口而出:“那被偷钱的不会就是傅大人吧!” 四十岁左右,寒门清官,有护卫,有钱,却只喝最便宜的酒,还这么多管闲事,把贼子扭送官府,还有这次除了傅大人升官,他手下的司兵参军也升了职,那像护卫的高大青年…… ——怎么想都觉得像! “糟了糟了,大人,咱们得早点赶回来,傅大人肯定会管这蓝田县的命案,这三人看起来都很凶啊!” 韦涧素:“……” 刚刚是谁还超有自信的说傅大人没那么快破案,等他们回来接过案子也不迟的? 李大人,这招棋走的臭了啊。 …… 大牢里,刚被判了坐牢两年的梅大娘四平八稳的坐在靠近牢门的地方阖目想着事情。 “喂,醒醒。” 梅大娘睁开眼,看着牢门外的狱卒。 “这是上面给你的信。” 梅大娘接过信,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打开一看,里面也只写了一行字:每人二十两。 梅大娘倒吸一口凉气,二十两足够他们这一群人用半年了,默然许久,梅大娘咬牙点头了。 她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们,才和狱卒道:“我选十个人和我一起出去。” 狱卒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递过去一碗水。梅大娘把信纸浸入水里,另上面的字迹都模糊后,才擦了手点人。 她选了五个男的,一个少女和一个老人两个孩子,最后把胖妇人也带上了。 小梅见自己不在其中,立即慌了,扯着梅大娘的袖子就央求:“娘,带小梅一起出去吧。” 其他没被选中的人也巴巴的望着梅大娘祈求,只是不敢像小梅一样出声求情。 梅大娘面无表情地拂开了小梅的手。 “你还有脸提!要不是你带回来一个女煞星,老娘差点就被你害死了!好在老娘看得清形势,走这一遭破点财,但你知道一个人要多少赎银吗!老娘哪有这么多!你就给老娘留在牢里好好反省!” 骂完,梅大娘似乎就不想再呆在牢里受气了,转身带着选中的人出去了。 狱卒没有拦着,出了牢门,梅大娘从怀里拿出几块碎银塞到打开牢门的狱卒手里,脸上透着苦涩: “多谢小兄弟了,等下回我们赚了钱,再多孝敬诸位。” 狱卒收了钱,摆摆手:“快走吧,别让人看见。” 梅大娘带着人要走,却被人拉住衣袖,她头也没回,一把推开了拽着她衣袖的小手,走的毫不留情。 被一把推开的小梅摔倒在地,小手擦破了皮,她却无心去看,只是睁大了眼看着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娘亲头也不回的走掉,把她这个女儿留在了牢房。 看着看着,她忽然明白,母亲不会再回来,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袭来。 她不是故意的啊,她也不知道那个女的这么厉害啊,可娘把一切都怪在了她的头上,她偷了这么多钱,难道还不够赎银吗? 小梅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自己心里想是插了根刺,这跟刺越来越大,让她痛的眼睛泛酸。 “哇——娘!娘!你怎么能不要小梅了,小梅是你的女儿啊!” 她放声大哭起来。 小梅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孩童被抛弃的恸哭声传遍大牢,经久不消,各个牢房里的犯人不由被勾起了往日的辛酸苦辣,纷纷落泪,更有甚者,走到牢门边望着看不见的哭声处安慰:“傻孩子,你那娘是个狠心的,不值当为她哭。” 小梅却忽然感到更委屈了,相依为命的这些年,她一直以为娘对她好,她要偷更多的钱孝敬娘,让娘过上好日子。 但她从来没想过,娘过上好日子后,会抛弃她。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她偷的钱难道不够多吗?她难道还不够听话吗?娘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小梅不懂,也不明白大人的心为什么能这么硬,说不要就不要了,她是个人,是她的女儿,不是一块抹布啊,怎么能,说丢就丢呢。 梅大娘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悲痛,领着人出了大牢,他们知道自己还是犯人,也不敢太高调,披头散发装成乞丐回家,路上闻到烧鸡的香味,一行人都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胖妇人最受不住诱惑,舔着脸求梅大娘买只烧鸡和馒头回去吃。她负责厨房,今次遭了这番罪,实在不想再回去做饭了。 梅大娘自己也馋,一早上都没来的及吃早食,就被押到衙门了,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摸出身上仅有的一串钱递出去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女煞星的话,偷钱就是为了吃好喝好,只要他们克制不住贪欲,就装不成穷人。 不远处躲在墙后面看着他们一群人回家的高大青年转身离开,一路进了平安客栈,上了楼,敲响了第二间上房门。 “进来。” 李松泉推门进去:“大人,大牢放人了。” 傅文清闻言,不轻不重地放下了水杯,“果然县衙里有人,全被放了?” “没有,只放了一半,小梅娘也被放了出来,可小梅没出来。” 傅文清起身:“走,去抓人,到衙门对质。” 李松泉跟着他往外走,问道:“要不要叫醒姑娘?” 昨晚傅宁珞无聊,大晚上烤鱼吃,原本想着反正在船上什么也干不了,正好可以起晚一点,哪知道遇上河水结冰,走不了了。 现在进了客栈,正休息补眠呢。 原本三人觉得至少要明日才能打探出消息,没想到这群人这么大胆,转眼就把人放了,正好让前去打探消息的李松泉撞个正着。 “让她睡会吧,不过一群小贼,费不了多少事,到时候我在门外,你把人抓了。” 两人商量好,出了门,连字条都没留,就出了客栈。 等傅宁珞一觉睡醒,准备去问问她爹衙门的情况怎么样了,就发现隔壁房间没人。 她意外了一下,李松泉不在是因为被派去打听梅大娘等人的情况了,她爹一个文人,不在屋子里好好呆着去哪儿了? 傅宁珞生气她爹乱跑,准备出门找找。 刚走到街上,就看见一个矮个子跑了过来。 这矮个子还挺眼熟,若她没记错,今早被她揍的一群人中就有这家伙,按理这人应该在牢里,竟然这么快被放出来了? 矮个子也看见她了,眼睛一亮就径直朝她跑来,傅宁珞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的预感很快得到印证,那矮个子跑过来就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死丫头!你爹在我们手里,马上跟我去我家,否则你就别想再见到你爹了!” 傅宁珞眼睛微眯,“你再说一遍。” 语气平淡无波,小六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再,再,再说一遍也是一样的!想救你爹,就跟我走。” 喊完小六就看到傅宁珞一步逼近,心里咯噔一下就要跑,可还没等他跑出去,便后颈一疼,人事不知了。傅宁珞扶着晕过去的小六,进了客栈。 小二看见她扶着个人进来,忙迎上去:“姑娘,这是?” “这是我刚买的一个下人,饿晕了,我扶他上去休息一会儿。” 小二没有任何怀疑,还主动帮着把人送进了她房间。 进了屋,傅宁珞一边写信一边暗骂她爹莽撞,以为有李松泉保护就安全无忧,竟然就这么跑去跟着抓贼了。 也不知道她爹受没受苦,受点苦也是活该,只要别缺胳膊少腿就行,大庆朝可没有残疾人当官。 写完信,傅宁珞带着三人的包袱和马去了龙安镖局分局。 龙安镖局是全国最有名的镖局,各地都有分号,信誉也是响当当的,就是价格略贵,但保证东西送到,不能送到也会把东西原封不动的归还,若是丢镖,则双倍赔偿。 傅宁珞和此镖局打交道最多,因此径直寻了过去。 龙安镖局是全国最有名的镖局,各地都有分号,信誉也是响当当的,就是价格略贵,但保证东西送到,不能送到也会把东西原封不动的归还,若是丢镖,则双倍赔偿。 傅宁珞和此镖局打交道最多,因此径直寻了过去。 甫一进门,便有一膀大腰圆的壮汉迎了上来,此人姓王,行二,人称王二哥。 王二请傅宁珞坐下,给她倒了杯茶,“姑娘可是要托镖?” 傅宁珞也不寒暄,开门见山的问:“若是托镖去京城,价钱如何?” “这要看姑娘所托何物,若是普通信件,二钱银子即可,若是大件物品,就需二三两银子,特殊物件则一单一谈。” “我有三匹马,三个包袱,一把剑,和一封信,东西不多贵重,但有点棘手。” “棘手在何处?” 傅宁珞抬起眼皮,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我得罪了县里的一伙贼子,他们抓了我爹,我这一去未必能回,我需要你们帮我把东西送到长安县县衙,交给县太爷。” 傅宁珞一字一句说出地址,王二神色一凛,歉意道:“姑娘见谅,您这镖王某接不了,王某也不和您饶圈子,县里的这伙贼有些来头,王某还要在县里讨生活,得罪这些人没好处。” 傅宁珞眉头紧锁,她找上龙安镖局是预估过的,以这家镖局的势力,不至于得罪不起一伙贼子,无非是价钱高低高低而已,却没想到王二一口回绝了。 可这事她必须请人办,其他人她也不放心。 “王二哥能否和我说说这伙贼子?” 王二却不肯多言,只是处于好心劝了一句:“姑娘若是没把握救出令尊,还是请京城的官府来帮忙吧,否则你自己也会折进去。” 见问不出更多信息,傅宁珞也多盘问,她爹在那伙人手里,晚一刻都可能丢命,她没有时间在这儿耗。 傅宁珞从怀里拿出一块黑木牌子推了过去,“一事一消,请你们务必帮我把东西送到。” 只见她推过去的黑木牌子上刻着“龙安”二字,一看便知是这家镖局的凭证。看见这块牌子,王二表情果然变得慎重起来,能拿到这块牌子的人都是镖局合作的高手,帮镖局押送过东西,别看这块牌子不起眼,换成等价佣金,足有三百两。 为了请到这些高手帮忙押镖,镖局承诺只要拿出这块牌子,就可以交换一个条件,只要不是不能惹的麻烦,镖局都愿意帮忙。 他当上这家分镖的负责人后,还是第一次收到这块牌子。 王二态度恭敬了许多,“您放心,保证帮您送到。” 傅宁珞满意的点点头,“若事情顺利,我两个时辰后会回来找你,东西我取走,牌子依旧归还你们,若我没有回来,你们立马帮我把东西送去京城。这件事需要你们保密,任谁打听都不能说。” 王二应下:“王某必守口如瓶。” 傅宁珞这才把东西都留下,只带着一把匕首离开,王二送她出门,临别之际,他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姑娘,王某没和那伙团伙打过交道,但听人说,他们行事颇为狠厉,背后还有官府撑腰,您此去务必小心。” 傅宁珞受了这副好意,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王二哥可知他们有没有犯过人命案子?” 王二摇头:“这倒是不知,那片地方被他们占了好几年了,以前有人看上了那片地方想拆建,可没多久就闹起了鬼,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了。这些年县里知道有这么一伙人的都不去那边,也不和他们挨边,因为他们只偷过路人,百姓们也都不清楚他们底细。” 见王二所道不多,傅宁珞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回了客栈,带上矮个子出门了。 路上她还在可惜用掉的牌子。 她曾顺路帮龙安镖局走过几次镖,于是换了一块这牌子,佣金相当于她父亲近两年的俸禄。 虽然很有必要这么做,可傅宁珞还是真心觉得亏了。 第6章 第6章 小梅家。 梅大娘大刀金马的坐在堂屋门口,身后是背对背绑在椅子上的傅文清和李松泉。傅文清是清醒的,可嘴里被塞了抹布,李松泉还昏迷着,却也被堵住了嘴。 两人身边分别站了一高一胖两个年轻人,高个的拿着匕首抵在傅文清脖颈处,胖的那个拿了李松泉的刀架在李松泉脖子上,只要二人稍有异动,就会被一刀毙命。 其他人则围在她身后,由一开始的兴致高昂变成了不耐烦。 平安客栈黎的也不算远,跑着去一刻多种也就到了,现在都过去半个多时辰了,竟然还没回来。 胖妇人看了一眼因为拿匕首对着人质手冻得通红的自家男人,心疼的提议:“当家的,咱们进去等吧,外面实在太冷了。” 梅大娘张嘴便骂:“愚蠢!死丫头武艺高强,进了屋,她要是偷袭,还有你们反抗的余地?” 外面虽然冷,可背靠关着的门,前面是开阔地院子,女煞星只要来,就藏不住身形,救不走人! 两个冷的流鼻涕的人不敢多言,只能用空着的手抹一把鼻涕,然后擦在傅文清二人身上。 傅文清:“……” 差点恶心的晕过去。 人质是没有人权的,其他人见傅文清一脸不能忍受的表情,反而大笑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就在梅大娘忍不住想要站起来拿傅文清两人发泄时,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傅宁珞拖着小六走进来,一进门,便把被打晕的小六仍在地上。 所有人看着被弄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六,个个义愤填膺。 傅文清则呜呜着急的想让女儿别受制衡。 傅宁珞知道他想说什么,安抚过去一眼,又仔细打量了两人上下,确定二人都没受到伤害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梅大娘,“怎么样才肯放了我爹?” 梅大娘人狠话不多,丢过去一把匕首。 “自断手脚筋,老婆子可以考虑放了他们。” 傅宁珞压住往上冒的火气,深吸一口气才道:“本姑娘知道你恨不得我死,我给你一个报复回来的机会。我不反抗,只要你们能在这个院子里抓住我,我就跪下来叫你祖宗,给你舔鞋。” “当真?!” 梅大娘眼睛亮起,这样一雪前耻机会真是太合她心意了,小丫头片子真是让人又恨又爱,爱到想要毁掉她,恨到想要看她摇尾乞怜,沦为可怜虫的样子。 “当真,但要是你们输了,就放一个人。” 梅大娘眼里闪过精光,抬手示意手下们去抓人。 除了依旧拿刀和匕首架在傅文清和李松泉脖子上的两人,剩下的四五人都如同饿狼扑食一般扑向傅宁珞。 傅宁珞脸色阴郁,脚尖一点,身形瞬间倒退了十几步,令所有扑过来的人顿时撞作一团,接下来的一刻钟,傅宁珞就跟遛狗似的在院子里遛了一群人。其他人累的气喘吁吁,她还轻松自如。 “够了!”梅大娘一拍椅子把手站了起来,然后一脚踹在傅文清身上:“兔崽子,敢玩你老娘,也不看看你爹在谁手里!” 傅文清被塞住了嘴,疼的脸都皱成一堆了。傅宁珞心疼的不行,自从她爹当了徐州刺史,就没被人打过,这老虔婆踢的这么大力,也不知道她爹伤的重不重。 死婆子!你给本姑奶奶等着! 梅大娘似乎看穿了她心声,抬着头颅挑衅:“你能把老娘怎么样!” 说完,又是一脚揣在傅文清身上,只把傅文清踹的冷汗淋漓。 “你究竟想怎么样?”傅宁珞脸色铁青,却不得不服软。 “怎么样?自断手脚筋,否则老娘宰了你老子!” 傅宁珞捡起地上的匕首,握紧站了半天,才隐忍道:“条件还可以再谈,你们干这些事不就是为了钱么,一千两,五千两,一万两,都可以谈。拿着这些钱,你们大可以远走高飞,不必再干这些辛苦活,怎么样?” 听到这个数字,院子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一万两啊,他们一辈子都见不着这么多,拿着这些钱换个地方当老太爷,岂不快活。 “你身上有这么多钱?”梅大娘也心动,但还有理智,虽然这个姓傅的男人是大官,可出门也不可能带这么多银子,且听小梅说,这姓傅的男人喝的还是最便宜的烧酒,实在不像这么有钱的样子。 “我说有,你信?谁出门带这么多银两?不过我们有些值钱的东西,马,剑,还有包袱里其他的东西,去当铺换个几千两不成问题。”所有东西加起来都不足五百两的傅宁珞面不改色的吹嘘。 傅文清听着这些话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人看穿他是个穷鬼,要是他有这么多钱,还用得着抠自己闺女的钱? 好在他女儿的马和剑,还有松泉的刀,还能唬唬人,否则都没有谈判的筹码。可他不知道,所有的东西都被他女儿放去镖局了,压根就没有上筹码。 不清楚真实情况的梅大娘却觉得自己被点醒了,弄死这三人前,还可以先把东西弄到手啊,这位可是个大官,不说万两,千儿八百两应该是有的。 梅大娘示意老五去客栈把东西带回来,傅宁珞眼看着一男子爬起来就要出去,就知道这老虔婆打什么主意,她嗤笑道:“本姑娘没那么傻,东西我已经换个地方放了。” 梅大娘表情一僵,脸上的喜色甚至来不及收敛,就被点破心思,两种表情纠成一团,显得十分可笑,半晌,她才幽幽开口:“告诉我们地址,拿到钱,我们就放了他们两个。” 傅宁珞从旁边的屋子里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副打算慢慢谈的态度。 “你刚才还骗了本姑娘一回,你觉得我傻吗?” “你想怎么样?” 傅宁珞看了看自己爹,可怜的老爹都被冻的脸色发紫了。 “先烧点姜汤水给我爹喝,这么冷的天,你们就把他绑在外面,他一个文人,病了你们负担的起吗?” “还真是个孝顺女儿。”梅大娘古怪的嘀咕了一句,就吩咐手下的人去煮姜汤。 煮姜汤的正是老四家的婆子,那个胖妇人,一群人里,就她最胖,另外两个女的要么年少,要么上了年纪,只有她年轻力壮,管着十几号人吃饭。 进了厨房,见地上还剩下大半块姜,干脆全切了,扔进水壶里,半块姜,原本只够煮几碗水,可胖妇人愣是在水缸里舀了几瓢水,直装了半锅水。 这么多人呢,正好煮一锅水让大家都喝一碗,到时候自己男人也就不会落下了。 冬天烧水没那么快,且姜汤要多煮一会儿,但胖妇人心急,烧了最旺的火,刚囫囵烧开,就舀进桶里准备交差。 等得快不耐烦的梅大娘看到胖妇人提了一桶姜汤过劳,斜睨过去一眼,胖妇人只顾惦记着等两个人质喝完,好给自己男人喝一碗,没注意到已经惹了当家的不满。 要喂姜汤,嘴里的抹布就要取出来,傅文清刚得了自由,便大喊:“珞儿!给钱可以,要命你可别犯傻!” “您说的尽是废话。” 爹都在别人手里了,她还能自己跑不成。 更何况,她爹这个穷鬼,哪有这么多银子给这些人,整个包袱里她也就找出了一张五十两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那里够赎回人质。 傅文清被这话堵的说不出话来,胖妇人可没心情听父女俩话家常,一碗姜汤抵在傅文清嘴边,也不管傅文清想不想喝,直接往他嘴里倒,“赶紧喝,大冷的天,老娘可没耐心伺候你。” 粗鲁的喂完姜汤,胖妇人把抹布又塞回傅文清的嘴里,轮到李松泉时,她发现对方还昏迷着,喂不进去,便也懒得费事再喂。 重新添了一碗姜汤,胖妇人殷勤地递给自家男人:“快喝碗姜汤去去寒。” 老四一手拿匕首,一手端过姜汤,喝了。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喝姜汤,原本他们追了女煞星这么久就很渴了,背后又是汗,湿冷湿冷的,既然姜汤这么多,不喝一碗都对不住自己的身体。 胖妇人煮这么多便是如此考虑的,若是只给自己男人喝,其他人难免有意见,当家的可能也不快,现在人人都喝了,当家的也就不会怪她多事了。 梅大娘确实没多怪罪,一碗姜汤而已,只要不误事,她其实不太管着下面的人吃喝,毕竟若不是为了吃喝,这群人也不会跟着她。 “姜汤你爹也喝了,地方可以说了吧?”梅大娘是个不会误事的人,接着谈判。 傅宁珞爽快的说了:“城外两里外的树林里,最高的那颗樟木树,我在上面划了一刀。” 因为她的爽快,梅大娘反而狐疑地盯着她瞧了半晌,最后还是挥了挥手,让老五去取。 等人走了,梅大娘和傅宁珞都没话谈了,静静地等着人把东西取回来。 其他喝完姜汤的人,除了还拿刀和匕首架在傅文清和李松泉脖子上的两人,其他人都搬了凳子围坐成一团,兴奋地猜测着这次敲回来的东西值多少钱。 时间慢慢流逝,所有人都等的有些心焦,可也知道城外没那么快回来。 等着等着,众人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刚想摇摇头清醒点,便眼前一晕,一头栽了下去。 听到动静,梅大娘骤然回头,只见身后的人一个个都倒下了。 她猛地站起来,刚要喝问怎么回事,一把匕首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好意思,你好像没筹码了。” 随着这道阴森可怖的声音响起,院门外的一双眼睛悄然退去,一无所知的傅宁珞还在咧开一口白牙,欣赏着老贼婆的惊疑不定的神色。 被匕首抵住脖子的梅大娘背脊冷汗淋漓,形势骤然逆转,可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输的! 梅大娘手握成拳,咬牙切齿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傅宁珞露齿一笑,偏不告诉她,这老婆子确实有些本事,不仅能收揽这么多下属,还能出大牢,现在连她爹两人都能绑了,不能小瞧。 傅宁珞拿了绳子把因得不到回答而恼怒的梅婆子绑起来,然后从怀里拿了解药喂给她爹,再一刀斩断绳子,放了两人自由。 “解药呢?”将李松泉解绑后,傅宁珞问梅大娘。 “老婆子怀里。” 梅大娘心里恨的咬死,悔的要死,却同样很识时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多折腾,还不如爽快点,少受点罪。 不得不说,双方人马较量了几次,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识时务,即便恨对方恨的恨不能咬下一块肉来,也不再嘴上逞强。 傅宁珞很满意她的爽快,拿了解药,喂给李松泉,不过片刻,两人就相继醒来。 看见这样的形势,傅文清脑子还是懵的,前一刻他还是阶下囚,被人灌姜汤,下一刻睁开眼,情况就颠倒了? 李松泉则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晕倒前,他还在懊恼自己大意了,害的大人和他一起遇险,醒来后,暗算了他的人被捆绑成了俘虏。 这发展,有点让人看不懂啊。 可看不懂,也不妨碍他泄愤似的把躺了一地的人都绑起来,顺便一人赠送一脚解解气。 傅宁珞则问两人被抓的前因后果,才知道这贼婆子奸诈,故意投降降低李松泉戒心,接近后迅速用迷药制服有武力之人,如此心性,难怪能成为贼首。 等李松泉绑完人,傅文清让傅宁珞把自己的官凭拿回来。 傅宁珞这才知道恶婆子已经发现了她爹的身份,这婆子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明知是朝廷大官,还敢谋财害命,这样的婆子做一个贼还真是委屈了。 拿回官凭,傅文清让李松泉去报案,这么多被迷晕的人不好运去衙门,傅宁珞也不想浪费自己的解药给这群恶人,除此之外,还要等没回来的老五。 李松泉才走到门口,一个小乞丐猛地推开门,张嘴便飞快道:“和梅大娘勾结的衙差赵四刚刚在门外偷看,现在往城外逃了!” 小乞丐一口气说完,转身就跑了,李松泉被这消息说的一愣,反应过来想要抓住小乞丐时,却晚了一步,他没有去追,回头等候指示,傅文清父女俩却没急着说话,齐齐皱眉沉思。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信,打得什么算盘? 想了想,傅宁珞问被绑在地上的梅大娘:“衙门里和你勾结的人是谁?” 梅大娘冷哼一声,不说话,这态度看的傅宁珞生气,抬脚就踹了过去,将人踹倒后还不解气,又上去补了两脚。 原本打她爹的事都还没找这老婆子讨回来,还敢哼,再哼一个试试! 打服了梅大娘,傅宁珞和自己父亲商量:“要不女儿还是先去看一眼吧,万一是真的,也不能让人跑了。” 傅文清也觉得去看一看比较保险,现在梅大娘等人都被绑起来了,他们警醒点,总不至于再着人家的道。 “那你去吧,小心点,别中了人家的陷阱。” 傅宁珞去了。 第7章 第7章 出了城,果然看到一道人影往树林里跑去,似乎想躲进林子里,傅宁珞不敢怠慢,瞬息追了过去。 林子里树木丛生,到处都是杂草,容易迷失方向,追踪不易。 傅宁珞只能一边追,一边用匕首在树干上做记号,顺着踪迹,一路到了一颗树下,才转过弯,傅宁珞瞳孔顿时紧缩。 刚还被她追踪的人竟然转眼就死在了树下! 傅宁珞极为震惊,这个疑似赵四的人被一刀割破了喉咙,脸上遍布伤口,没一块好肉,不仅如此,此人的衣物也都不翼而飞,只着中衣满身是伤的躺在树下。 这样的情形实在诡异,傅宁珞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她迅速上前查看了此人的脉搏和呼吸,确定人真的死后,才开始检验伤口和附近的痕迹。 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大批人搜查的声音。 “赵四不会有事吧?那女煞星这么凶,又可能和县里的命案有关,他查这样的人,无异于把脑袋捆在裤腰带上啊。” “城门口的士兵说看见女煞星追着赵四进来了,我们得快点,晚了说不定赵四就有危险了。” “赵四还是太冲动了,应该叫上我们一起的。” 听着远远传过来的对话,傅宁珞知道自己中计了,她心急如焚,飞快的搜查现场,才搜查完,脚步声就到了她身后。 “啊——!!” “快抓住她!” “她果然是杀人毁容案的凶手!” “好大的胆子!竟然接连作案!兄弟们,抓住她!为赵老弟报仇!”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一群衙差就要举刀冲过来,傅宁珞忽然动了,她几个飞跃飞到众人身后,一把抓住了一个最外围看起来最小的少年。 “都退后!再上前,我就杀了他!” 傅宁珞将匕首低在少年脖子上,一步步后退,衙差们神色惊恐,举着刀投鼠忌器,一时之间竟然不敢靠近。 少年吓得脸色惨白,就差跪下磕头了,“别杀我别杀我!我才十七岁,还没娶妻生子,还没孝顺我娘,女煞……姑奶奶,求你放了我吧!” “小七还是个孩子,你快放了他!” “千万别冲动!有话好好谈,抓一个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要是敢伤阿七,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听这些人把手里的少年从孩子说成小孩,又把她从女煞星往好汉上推,傅宁珞差点憋不住笑。她挟持着少年往后退,其他人举着刀紧张的盯着她,生怕她直接把人杀了。 “都不许追!再追我就杀了他!” 威胁住这群衙差,傅宁珞挟持着阿七出了林子,外面帮着衙差们带出来的三匹马,傅宁珞直接牵出来一匹,继续挟持着阿七上了马,往城内去。 阿七有心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共骑一马不合规矩,可背后的匕首顶着他的腰,他啥也不敢说。 进了城,傅宁珞看见一家当铺,问了阿七时间,就把人打晕扔到当铺巷子旁,自己进了当铺,再出来,已着一身普通农家短打棉袄,伪装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少年,径直往小梅家去。 可才到小梅家巷子口,就发现外面围满了人,隐隐还有一股灼烧的味道。 傅宁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动神色的走上前,站在人群后往里挤,进去后才吃惊的发现小梅家被烧了! 但好在救火及时,只烧毁了一部分门窗,可她爹和梅大娘都不见了! 傅宁珞听着耳边的议论,七嘴八舌的凑了凑便得到了情况。 她走后没多久,这里就起火了,百姓们看见火跑过来救火时,只看见她爹和李松泉被县令带着人当场抓住,以纵火嫌疑犯关进了大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傅宁珞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自己等人被各个击破了,现在他们一个成了杀人犯,两个成了纵火犯,全军覆没。 好在她比她爹跑得快,还没被抓。 等四周的人都散了,傅宁珞才一个人潜入了宅子搜查,最后抱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和发簪一类东西。 将东西用布包起来,傅宁珞出了城,去查命案。 据打听到的消息,三日前,一对骑驴赶往京城的夫妇借宿在城外孤女何悦琳家,第二日一早被何悦琳发现二人死在了屋内,二人容貌被毁,脱下来的衣物和包袱也都不见了。 光听这犯罪手法,就和她刚刚看到的赵四尸身情况基本一致。 所以县衙现在以连环杀人凶手的嫌疑张贴告示逮捕她。 好在还只是疑凶,没有直接给她定罪。 可即便如此,傅宁珞也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砸的脑袋都疼了,不过是一个小小县城,先是发现了一群盗窃团伙,后有冒出来一个连环杀人案,怎么那么多破事搅和在一起了。 出了城顺着大路走,在五里开外的地方,果然看见了众人所说的独门瓦房,外面还看守着两个衙役。 和打听到的信息一样,这座宅子建的很不错,干净敞亮,靠近大路,四周又没有临近的住户,所以常有路人想要在此借住,可因何悦琳只有一人在家,为避免非议,她从不接待想要借宿的外来人,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就接待了死者二人。 傅宁珞绕到屋后,翻墙进了宅子。 几日没人,宅子里有些冷清萧瑟,除了正堂,左右两边还各有两间房,都是青砖建造,房子还很新,至少修建不超过十年。 据打听来的情况,何家以前是一家三口,夫妻俩只有何悦琳一个女儿,八年前,何家夫妻开了一间食铺,经营起来后,便新修了这座宅子。 因当时本钱不够,再加上家里人不多,所以只在老屋右前方修建了五六间房,材料却都是上好的,而原本的老屋便当作了厨房、杂物间和牲畜房。 三年前,何老爹疾病去世,其妻伤心过度,又常年劳累,没多久便也跟着去了。 当时何悦琳才十四岁,还没定亲,父母相继去世,她的亲事也就没了着落,故此这几年都是独居在此。 何老爹病重时,为了看病变卖了食铺,生活条件就大不如前,何悦琳这几年都是靠着卖绣品和菜蔬过活。 虽是如此,何悦琳过得并不凄苦,二老在世时待她极好,不仅学了诗书,绣工也是请人教导过的,一手绣活卖出去的价钱十分可观,故而在生活之外,何悦琳还能买些女孩家的精致玩意儿。 傅宁珞一间间屋子进去察看,到堂屋左边第二间房时,一推开门,便有一股阴凉之风冒出,还伴随着血腥味。 举步进去,就看见门栓被放在桌上,朝上的一面有细小的刀痕,再往里走,是一张老旧的床,素白的帷帐上、被子上、还有枕头上,都有大片暗红色的喷溅状血迹,几日过去,血迹都已经干了,只有靠进枕头的一块地方是干净的,按常理推想,应当是二人放包袱的地方。 检查完这间屋子,傅宁珞又去了堂屋右边第一间房,这间房是何悦琳的闺房,屋子布置的很雅致,有不少精致的小物件做装饰,可惜此刻都被翻乱了。 傅宁珞看向左边靠窗的位置,那里放着一套樟木做的桌椅,桌上放着一堆被翻找过的书,都是些诗集歌赋和话本,除此之外,还有一沓纸,上面抄写了一些不错的诗词,不过看笔墨纸张的色泽,不像是近期抄写的,至少也是一年以前的了。 看完桌上的东西,傅宁珞环视四周,屋子被衙差们搜查过了,凌乱的很,粗粗扫视一眼,也没有什么异常。 最后,傅宁珞把视线放在了床上,床榻是一个房间最私密的地方,因此闺阁女孩最爱在这个地方藏东西。 傅宁珞抖开被褥,一点点摸索,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她也不失望,顺手再拿起枕头,翻过枕头套,同样一寸寸摸索,到最里边时,她忽然一顿,拿匕首划开了枕头,拨开棉絮,果然看见一封信纸。 傅宁珞心下一喜,忙拿起来看,这封信是一男子写给何悦琳的,看语气间的熟稔和亲昵,至少不是第一封信了,只是上面并没有找出男子身份信息的内容。 收了信,傅宁珞又翻找了一遍屋子,再无所获后,才出了屋子。趁着衙差站在门外吃饭没注意,傅宁珞悄悄跑到了前门,迅速检查了门。 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门栓也完好无损,只好又去了后门,后门的门栓挂在门上,同样没有刀划过的痕迹。 凶手用刀别开了死者屋子的门栓,却没有别开前后两道门的门栓,也就是说不是从门处进来的? 傅宁珞看了看近两人高的院墙,皱起了眉头,只好耐住性子,绕着墙壁仔细检查。 皇天不负苦心人,绕了半段围墙,终于在外墙角处发现了一对男子的脚印,顺着脚印,走到后门,在后门墙角跟同样发现了相同的脚印,而且还是在官靴印之下! 傅宁珞精神大振,拿了白纸拓印了下来,干完这些事,傅宁珞回了县里。 第8章 第8章 背着从梅大娘家带出来的包袱,傅宁珞在后衙找了一颗树藏起来,然后就这么盯着,看有没有要进出衙门的人。 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大娘推着一车蔬菜过来了,看对方看向后衙门口的神色,想来是帮衙门送菜的。 傅宁珞捡起一块石头,擦着地射向车轮底下,板车磕到石头上,车身一歪就往左边倒,送菜大娘“哎呀哎呀”叫唤着想要扶正板车,却根本撑不住这么沉重的负担,板车侧翻了过去。 “大娘!您没事吧?小子帮您捡。”傅宁珞粗着嗓子趁机跑过去帮忙。 先是帮忙把车扶正,又跳上车把筐扶起来,最后才帮忙捡菜,送菜大娘连连道谢,夸她是个好人。 傅宁珞脸不红气不喘的应答:“都是应该的,应该的。对了,大娘,您这菜要送去哪儿啊?” 她故意粗着嗓音说话,虽然听着有些怪异,可也不像女子了。送菜大娘就没听出她是女孩,主要是傅宁珞还小,脸上抹的有点偏黄,一脸灿烂笑容,瞧着就是个精神机灵的小少年。 这样的少年尤其讨中年妇人的喜欢,送菜大娘也不例外,再加上这孩子还帮她扶车,如此善良热心的孩子,更让人喜欢了。 送菜大娘大大咧咧地炫耀:“大娘家是专门给县衙供菜的,咱们县太爷有些讲究,每顿要吃新鲜的,一日两送,大冬天的,菜蔬难养,这些都是大娘和亲戚种在火房旁的,刚从地里拔出来,县太爷因为喜欢吃,还多赏了一贯钱呢。” 傅宁珞心下一动,“小子帮您推进去吧,大娘怎么称呼。” “老妇人姓陈,叫我陈大娘就行。” “陈大娘,您给县衙送了多久的菜了呀?” 陈大娘很骄傲,“送了两年了,衙门里的人大娘都熟。” “那您岂不是和县太爷都熟悉了?” “那倒没有,县太爷才来我们县一个月,听说是去年考中的进士,找了关系才来了我们县当县令。除了喜欢吃大娘家的菜,见面却是只见过几面。” “不过县太爷长得好,又是京城权贵家的公子,吃穿都很讲究,还专门带了一个厨子给他做饭,家里还另有两个大厨呢,每日的点心果子都不重样!” 聊着年轻的县太爷,两人把车往后衙推。 陈大娘对这位才来不久的县太爷知道的也不多,因此说了两句就转聊起其他官吏。 “要说衙门里最能干最得用的还是张县尉,年轻有为,又武艺出众,就是出身不好。” 傅宁珞想起公堂上带着人去小梅家搜查的健壮男子,不由套话道:“小子却是不知这个张县尉的出身,只听说他当差很好。” “说这件事的人也少,张县尉家里是做屠夫的,他读过书,但没有考中官。一开始他只是在县衙当衙役,原先的县尉大人是个文人,一次带着人下乡抓捕逃犯,差点被犯人所害,是张县尉救的他。后来原县尉就收他做了徒弟。” “张县尉很孝顺,经常用自己的俸禄给原县尉买酒买肉。三年前,原县尉辞官回乡,就帮着上下打点,把这个位置给了他。” “张县尉也一直念着他师父的好,逢年过节还送礼过去,大家伙都笑话他,要不是他师父不是这里人,他恐怕都要把自己师父接进自己家孝敬。” “张县尉还很清廉,这些年都没有在县城买房,自己在县城租房,只是修缮了城外的老房子。” “听说张县尉小时候很苦,没爹没娘,都是自己大哥带大的,所以他特别疼他大哥的儿子,可惜他侄子不争气,没能吃上官家饭,只继承了自己父亲的肉摊,平日里杀猪卖肉,生活也算富足。” 聊着话,二人畅通无阻的把车推到了厨房,一路上没看见多少衙役,可能都去搜查她这个逃犯了吧。 但谁又能想到,她不过就是抓一伙贼,就成了杀人疑凶呢。 傅宁珞悻悻地想着,等停好车,帮着陈大娘把菜筐办下来,傅宁珞就捂着肚子说想去上茅房。 陈大娘确实对后衙很熟悉,指了路,还告诫了一番不要去前面大人们办案的地方,不然要挨板子。 傅宁珞连连表示知晓,说自己上完茅房就会出去,然后就捂着肚子往茅厕的方向跑了。 等陈大娘看不见了,她脚尖一转,去了内院大人们办公的地方。 大白天的在办公处行走容易被人看见,傅宁珞也不知道从哪里顺手摸了一盆炭,端着往里走,路上碰见一个打扫的杂役,还贼胆大的问了人家县太爷在何处,厨房命她给县太爷送碳。 得知县太爷在书房后,傅宁珞摸过去了。 凑近门边一听,有两道声音在说话,正是杨县令和他的师爷。 只听那杨县令道:“文清二人也不知道在隐瞒什么,都成了阶下囚,连身份证碟都拿不出,放火被逮个正着,就是不肯认罪,还非说梅婆子等人被放出去了,言之凿凿,又很有条理,莫不是得了癔症?” 师爷:“……总不能二人都得了癔症吧?那护卫即便听主子的,若是主子有病,也不会瞒着不说实情啊。” “有理。那你说他们这般是为何?只是为自己脱罪?那也该想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啊。” 师爷沉吟道:“不瞒大人说,这三人实在有些异常,老朽虽没有办过案,但这万事万物逃不过一个理字,老朽从没有见过杀了人不跑,还为了抓小偷主动来衙门的,然后又火烧小偷家,这是多大的仇恨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啊?” “又说那小珞,公堂之上伶牙俐齿,把小梅娘逼得不得不认了罪。她一身武艺,杀了那夫妇二人还可能是有仇,可赵四不过是怀疑她追查,转眼就被杀害。然则她绑了阿七,却并没有伤害阿七,若说她是那等凶神恶煞的狂徒,老朽痴长了这么些岁数,瞧着也不太像。” 杨县令头疼的叫唤,“哎哟哟,这案子办的本官头疼,你说本官怎么就那么倒霉,才上任就遇上这么多糟心事。” 听到这儿,傅宁珞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县太爷好生有趣,像极了老婆子想多懒的时候,捂着头连连喊头疼。 “谁?谁在外面?” 傅宁珞推门进去,眸子里还有未尽的笑意,她道:“大人,小女主动投案来了,好解你这头疼之症。” “女煞星!” “珞姑娘!” 杨县令和师爷齐齐震惊,师爷受惊不小,慌忙把杨县令护在身后,警惕的盯着擅闯后衙的傅宁珞,颤声怒喝:“女煞星!你究竟想做什么?这里可是县衙!只要我们大喊一声,转眼就能将你包围!” 傅宁珞笑起来,“大人,如今衙门的衙差大部分都出去找小女了,二位便是大喊一声,恐怕也没几人前来。” 被傅宁珞一提醒,两人齐齐僵住了身躯,顿时后悔把人派出去搜查这女子了,但谁又知道她这么胆大,县衙说闯就闯,也不知道她大白天怎么摸进来的,外面的仆人都是死的吗! “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本官告诉你,杀害朝廷命官是要掉脑袋的!” “对!”师爷强撑着脖子道:“我们大人可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我们京城有人!敢动我们,日后定让你血溅三尺!” 傅宁珞被这二人逗得差点笑到肚子疼,杨县令二人看着她发疯似的笑个不停,感到了羞怒:“士可杀不可辱,你动手吧!” 傅宁珞刚止住的笑又差点喷了,她坐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平息了笑意才道:“行了,逗你们玩的,不会杀你们的。小女是来帮你们办案子的。” 杨县令二人惊异不定,将信将疑,“你什么意思?” 傅宁珞把怀里的圣旨丢过去,让他们验明正身。 杨县令见过圣旨,看见这熟悉的黄布,不由一哆嗦,打开一看,更哆嗦了。 “傅傅傅,傅大人!” 话一喊出来,杨县令就腿软了,完了,他把上官给关进大牢了。 惨了,上官一来他们县,就接连撞见了两桩大案。不对啊,现如今他们父女是杀人放火的凶犯啊。现在珞姑娘自报家门,是想让他帮忙掩饰,还是为虎作伥? 说实话,这活儿他没干过,怕是干不来。 师爷见县令大人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忙扶着他坐下。 杨县令想坐又不敢坐,磕磕巴巴的试探道:“下官,下官这就把傅大人放出来?” 这话说完,杨县令心里疯狂呐喊:这是违法乱纪吧?这是官官相护吧?这是徇私舞弊吧?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他这一放,就是跳进黄河,污了啊。 听见他主动提出放人,师爷无奈的扶着他站着,也不知道该夸自家大人识趣,还是该骂他势利。 二人如丧考妣的站着,倒把傅宁珞逗乐了。瞅着两人生怕被牵连却碍于权威的愁苦样,傅宁珞好心的宽慰:“放心吧,我们没杀人放火,不会拉你们下水的。” 杨县令和师爷大松一口气,擦着汗小媳妇样坐下。 “姑娘说笑了,下官自是相信傅大人不是这等人。”杨县令说着违心的话,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还是讪笑着表示信任。 师爷也不敢乱说,嘴上连连附和,心里却滴溜溜的转。 第9章 第9章 傅宁珞也不在意二人是真信还是假信,若不是知道了这位年轻的杨县令刚上任一个月,又在外面偷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她未必会自报家门。 如今她一个人来回查案幸苦的很,说出来好让这二人帮忙,这样不仅轻松许多,速度也要快很多。 更何况,这事本来就属于当地衙门管辖,她只是被卷入进来帮忙而已。 “如今令我爹成为纵火犯便是因为你们看见我爹从火场出来,而梅大娘等人都在牢里,没有其他人对吗?” 杨县令和师爷对视一眼,颔首。 “那你们看这是什么。” 傅宁珞将一支旧发钗和一枚顶针放在桌上推给两人。 杨县令拿着顶针左看右看,不解其意,师爷盯着这两物件良久,忽然灵光一闪,“小老儿记起来了!这个顶针小梅娘上公堂时就戴在右手的中指上!” “还有这根旧发簪,好像是戴在胖妇人头上的?不过这妇人没说过话,小老儿也记不太清楚了。” 傅宁珞露出孺子可教的笑,这个师爷倒是比杨县令经验丰富多了,观察的还算仔细。 “这两样东西都是小女在小梅家找到的。屋子虽然被烧了,但里面的东西还没被破坏,小女过去时,小梅娘屋子里的浴桶装满了水,这个顶针是在她梳妆台发现的。还有这根旧发钗,是那个胖妇人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堂上时一干贼子穿的衣物,我已藏在后衙外的树上,你们可以取来对症。” 其实不用那些东西,光凭这两样东西已经足够证明这群贼子确实出去过了。 杨县令愤怒的一拍桌:“也就是说,小梅娘一行人当真被放出去过,他们回去后换洗,再匆匆回来牢里,但却忘了伪装成原样。” “岂有此理,本官前脚才嘱咐他们把人关两年,后脚就把人放了,还有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 还是有放眼里的,只是没有放在心里,傅宁珞心里吐槽,没有说出来让杨县令下不来台。 师爷思维比杨县令转的还快些,确定小梅娘确实出去过后,就联想到了更深次的东西。 傅大人恐怕是故意去小梅家抓个现行,好揪出衙门放他们的人,可没想到中途被人诬陷成了纵火犯。 “傅姑娘,您三人去抓这群贼子,又为何和赵四扯上关系了?” 这也是傅宁珞还没想明白的事,若真如报信乞丐所说,赵四是这群贼子的后台,为何他会死呢,还陷害给了她,又和县里的夫妇被杀案有何关联? 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搅在一起,一时半会儿还真让人理不清头绪。 但无论如何,她需要先洗清自己的嫌疑,才好指派杨县令做事。 好在她办案多年,对人证物证,作案时间和作案过程都谙熟于心,自然知道怎么破局证明自己没有杀人。 即便当时情况紧急,她也很快想到了自救的办法。 傅宁珞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这才道:“当时我被发现后,就劫持了衙差阿七,而后进城去了当铺,当着当铺里的小丫头换了所有衣物,除了圣旨,其他东西都已典当封存。” “你们可以询问那名叫阿七的衙差和当铺的小二,时间都是连接的,我没有时间换洗衣物,你们只需要去当铺取回物品,检查物证,就知道本姑娘的衣物和匕首都没有血迹。也可去案发现场查探,是否有刀擦拭过留下血迹的痕迹,就可以证明我没有杀人。” 傅宁珞当时搜查过四周,除了赵四被杀时飞溅的血,并没有其他物证和痕迹留下,凶手是个极为利落之人,而且十分小心,甚至可能有反搜查能力。 但这样有一个最大的漏洞就是她没有杀人,自然不会沾上血迹,凶手可能预想她看见死人可能会跑,这一跑那这点漏洞自然就没有了。 谁知傅宁珞直接把自己作为物证请人检查留存了,自然轻而易举破解了这个陷阱。 杨县令二人消化完这一大段话,心里暗暗叹服,又想到她有如此缜密的思维和高强的武艺,又如何会大张旗鼓地追杀赵四,她有的是办法让赵四死的无声无息。 听傅宁珞说了凶手反搜查能力,二人心里一凛,问道:“凶手难道也是衙门里的人?” “有这种可能,但也不排除熟犯作案,或帮助过衙门破案,甚至是对衙门之事感兴趣,多有关注者。” 如此圈定范围还是太广了,若是一一走访调查,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傅宁珞转而问起赵四,想从死者身上找一找突破口。 “赵四今年十九岁,在衙门里当差才一年,应该不是梅大娘等人等靠山。”杨县令思索片刻道:“听与他一同当差的人说,此人热忱正直,当差也很认真。前日县内发生的夫妇被杀毁容案,赵四一直想查出真相,可都没有什么线索。” “今日午时,也就是小梅家着火前不久,他说怀疑姑娘可能有杀人嫌疑,就去了城外查探。之后有个小乞丐跑来说,看见姑娘你拿着匕首追着一个人出了城,刘大几人不放心,便跑去查看情况,也是到了城门口,他们才从守城兵嘴里问到了姑娘追着赵四进了树林。”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刘大带着人进树林,发现了傅宁珞和被杀的赵四。 又是乞丐? 傅宁珞皱眉,问道:“这个小乞丐还能找到吗?” 杨县令看向师爷,这些细节他都是派师爷去了解的。 师爷摇头:“有些困难,刘大说那小乞丐躲在门口外,说完就跑了,样子都没看清,也没印象,许是城外的孩子。” 傅宁珞沉思,这个乞丐很可能和通知他们赵四出城的乞丐是同一人,是梅大娘背后的人或者是凶手特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三人顶罪,可傅宁珞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把此事放到一边,傅宁珞又说起在何悦琳家的发现,这两桩案子可能是连环凶案,若真是如此,凶手就好找了。 傅宁珞将情书和拓印的鞋印递过去,“何悦琳有个来往许久的情郎,可惜只找到了这一封信,其他信件很可能被何悦琳处理了。除此之外,这双男子的脚印在墙外来来回回出现过好几一对,应当是情郎留下的。” “何悦琳家的前门后门都完好无损,附近也没有攀爬的痕迹,所以我怀疑凶手很可能就是情郎,案发当日,凶手从后门进入,之后何悦琳为了帮其掩盖,把门又关上了。何悦琳即便没参与,也肯定知道凶手是谁。” 杨县令懊恼中带着汗颜,站起来行礼告罪:“是下官管教不严,这么重要的线索竟然都没有搜查出来。” 傅宁珞没有责备,她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子,不该乱干涉衙门官吏之事,但不能直接插手,却能和她爹通通气,到时候自有她爹处理。 准备和她爹告状的傅宁珞脸上丝毫不显,继续说正事:“现在有两件事需要确认。第一,问清楚何悦琳的情郎是谁,她有没有参与杀人。第二,杀赵四的和杀夫妇二人的是否为同一人,我需要看这件案子的卷宗和尸体。” “这些事不能让衙门里的其他人知道,更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杨县令二人表示明白,然后分头行动,杨县令去取卷宗,师爷则去了大牢问何悦琳情郎是谁,本该杨县令去审问,但他去了太引人瞩目,为了不走漏消息,只好让师爷去了,还在今日师爷已经跑过一次大牢,再去也不显眼。 等杨县令拿来卷宗,傅宁珞一边吃点心一边看起来,和她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细节。 据何悦琳证词,死者二人当时骑着两头驴,背着两个小包袱路过她家,因妇人疲惫,才想借宿一晚。 为了让何悦琳收留,妇人还取下了自己的银耳环做宿资,表示自己身上已无多余银钱,只住一晚,一早便会离去。 何悦琳见这二人有礼有节,不似坏人,就同意了。 第二日,何悦琳见二人迟迟没起床,就去敲门,没想到门没关,她进去一看,发现两人都死在了床上,惊惧之下尖叫起来。 路过的邻居听到尖叫声,跑进来一看,才知道屋内死了人,于是慌忙报了案。 杨县令带着人赶往案发现场,搜查过后发现何悦琳家的厨房丢了一把菜刀。仵作证实,菜刀应当就是凶器。 看到这儿,傅宁珞顿时一凛,更加相信凶手就是情郎了,且很可能是临时起意杀人,否则凶手应该自己带利器,这样更合理一点。 看完证词,傅宁珞又去看死者的画像。 县衙已经依据何悦琳的描述画出了死者二人的画像张贴在城门口,只是多日没有人来认尸,城里的百姓也不围着看了,傅宁珞便也没注意到这份告示。 蓝田县的画师画功还算不错,五官轮廓都很清楚,男死者脸庞有些清瘦,但眼睛清明,头戴幞头,留着短须。 旁边还描述了穿着打扮,虽然东西不见了,可何悦琳还有印象,形容的还算细致。 男子穿的是靛蓝色圆领锦袍,裹着兔皮斗篷,倒是和她爹打扮有些类似,不过大庆朝的文人通常会这样打扮,尤其是不太富裕的文人。 像她爹的皮毛衣衫就多是兔皮、鼠皮和羊皮,价格便宜又保暖,很适合她爹贫寒的情况和抠门的性子。 思绪有点偏远了,傅宁珞正看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 但她没急着下定论,而是提出去看尸体。 第10章 第10章 大庆朝的验尸技术粗陋,没有规范的检验方法,各地仵作的技艺也相差很大,就连大理寺这样专管刑事案件的衙署的仵作技艺也称不上精湛。 在本朝之前,仵作其实主要负责丧葬,只是偶尔在官府需要时协助验伤、勘验尸体。 后来因为很多案子都需要他们帮忙检验尸体,衙门频繁地征召这些人参与尸检,所以各地的衙门开始征召固定的仵作干活,只是提供的报酬并不高。 本案验尸单上只写了性别年龄,身高,致命伤、伤口和毁容等信息,看不出是否和赵四的凶手是同一人,所以傅宁珞才想自己勘验一番。 傅宁珞不仅会验尸,而且精通此道,她甚至还有个当仵作的徒弟。 进了停尸房,傅宁珞戴上自己自制的棉布口罩,又在手上戴了一双半透明轻薄物件。 杨县令好奇的看着她手上的东西:“姑娘手上所戴何物?” “这是小女让人琢磨出来的验尸手套。” 其实在本朝之前就有贵族为了双手御寒做出了尉,但因为戴着尉做事不方便,所以到本朝很少再有人戴。 傅宁珞想要验尸,却比普通仵作要讲究些,更何况她还略通医理,对卫生方面就比较重视,见多了仵作上手,轮到自己了就害怕染上尸毒之类的病毒,所以让人研制了手套和棉布口罩。 为了研制这些东西,她可是找了不少技艺精巧的手艺人,光银两就花费了几十两,因此还被她爹骂败家。 傅宁珞在心里感慨自己越过越穷,而后才揭开盖着尸身的白布,准备勘验。 杨县令后知后觉的她是准备亲自勘验尸体,不由头皮发麻。 官宦人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学习琴棋书画,女工庶务,再不济,舞刀弄枪也不少见,但学验尸的,还是头一个! 看傅姑娘这架势,见了死人面不改色,闻见尸臭也毫无反应,比他县里的仵作还淡定,想来也不是第一次看尸体了! 杨县令本来还有些害怕,现在也只能硬着脖子上前观看。 傅宁珞却并不需要他近距离观看,道:“大人,麻烦您帮小女填验尸单。” 杨县令顿时松了口气,擦着汗取来纸笔,相比看尸体,他还是爱干写字的活! 傅宁珞上手检查。 二人的死状都很明显,男死者身着白色中衣中裤,脸上十几道伤,伤口整齐,裂开很小,为死后一段时间才造成的。看伤口形状,确实是菜刀一类的利器造成的。 颈连着肩膀的伤口是致命伤,伤口裂开很大,而且非常深,差点就砍断了骨头,出血量也最多。 除此之外,身上还有七八道砍伤,裂开稍大些,肌肉也有略微收缩的迹象,是死亡不久造成的。 凶手先是一刀砍中死者的颈肩,令死者毙命,之后可能是怕死者没死或是泄愤,又砍了许多刀,最后隔了一段时间,凶手再毁掉死者面容。 可毁容为何隔了这么长时间呢? 凶手是犹豫了?还是去做其他事情了? 怀着这个疑问,傅宁珞又检验了死者的四肢,死者右手食指指尖处稍稍凹陷,无名指关节处凸大,这是一双常年握笔的手。 验完男死者,傅宁珞走到另一侧动手脱去妇人的衣服。 妇人的致命伤在胸口,砍断了整个胸脯,胸腔内的骨头断了一根,其他情况与男子的伤况相似。 傅宁珞检验的很仔细,不仅扒开伤口细看,还拿尺子测量了伤口的长宽深。 勘验完,傅宁珞摘下手套和口罩,“出去说吧。” 两人出了验尸房,杨县令亲自端来热水让傅宁珞洗漱。 洗漱完,二人回到书房坐下。 喝了口水,傅宁珞介绍了尸体情况,然后才道:“杀死这二人的凶手和杀死赵四的不是同一人。” 傅宁珞当时验看过赵四的尸身,所以不用再验就能对比。 “二人皆是右手持凶器,一个用匕首,一个用菜刀,但用匕首可以说是为了嫁祸小女而为,不能为证。可前者手法老道,武艺不低,从赵四身后出手,一刀抹了脖子,再迅速毁容,而后打扫现场,果断离开。” “杀死这对夫妇的人更像是激情杀人,莽夫一样乱砍,从手法上来看,当是第一次杀人,但此人下手很稳,丝毫没有迟疑,力道也极大,可能杀过不少牲畜,才有此凶气。” “二人虽不是同一人,但必然有某种联系,此人特地采用了这种毁容之法嫁祸于小女,定然有某种缘由。” 杨县令赞同,请示道:“姑娘看如何找出这二人? “眼下第二人还不好查,先将何悦琳的情郎逮捕归案,再通过这个凶手找出第二个凶手。” 杨县令也觉得这样最简单,这时,师爷回来了,一进门便道: “傅姑娘,大人,问出来了。” “情郎是谁?” “窦舒桐!” 杨县令震惊:“窦舒桐?怎么会是他?” 师爷也摇着头不敢相信:“可何悦琳很坚定,说就是窦舒桐。” 傅宁珞不知道这窦舒桐何许人也,问二人此人情况。 “窦舒桐是本县望族窦府家的小公子,年过十八,是出了名的才子。县里想嫁于他的姑娘可以从窦府排到城门口。” 杨县令如实介绍。 “这窦舒桐为人清高,爱惜名声,一心读书考取功名,放出话说及冠之前无意婚事。” “下官上任后,曾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其长相文弱,自持身份,不太像会与女子私会,杀人更是难以想象。” 傅宁珞对此不置可否,又问何悦琳是如何说的。 “那何悦琳也真是鬼迷心窍,糊涂的很。”师爷一言难尽的道来:“她外出卖绣品时无意听说了窦舒桐的事迹,芳心暗许,渐渐情根深种,陷入与窦舒桐喜结良缘的期盼中,于是一个月前,她谎称窦舒桐友人给窦舒桐写了封信,之后就在家里的门缝里收到了回信,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夜晚相会时因怕人发现,不曾点灯,送信也只是放到窦府侧巷的石头下,所以没有见过情郎,但她知道窦舒桐腰上有一块拇指大的疤痕。” 傅宁珞瞠目结舌,被情所迷的女子不少见,可糊涂到这种地步的确实罕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此女什么好。 “案发当日什么情况?” 师爷:“何悦琳说当日接待死者二人后,给窦府送了封信,让窦舒桐不要去她家,当晚她并没有见到窦舒桐,所以言说不知是不是窦舒桐杀的人。” 思索片刻,傅宁珞做了安排,指着画像上的男死者道:“让人去京城打探,看有没有仆人去吏部找自己主人或是报案的。” 杨县令震惊:“姑娘怀疑死者是位官员?” “是有此怀疑。一来这人是个常年读书的文人。二来,二人急着赶路,还穷困到需要取下耳环当物资,可何悦琳在形容二人时,说他们有礼有节,面容和蔼,说明这二人没有愁苦和焦急之色。” “故而,此人很可能是来京述职的官员,官员凭借官凭路引自有驿站招待,所以即便身上没多少银钱,也不用为了食宿问题发愁。” “他们随身只剩下两个小包袱,想来是和仆人走散的缘故,身上没有钱,可能是买了驴,以时间推算,这二人有仆从的话,应当到了京城了。” 杨县令额头上渐渐布满了细汗,在他县内接连发生命案,死了一个衙门公差不说,还死了一个官员,一个失职之罪是跑不了了,甚至可能丢了这顶帽子,忙道:“下官这就去办。” 傅宁珞颔首,又叮嘱:“还要去确认窦舒桐是否是情郎,若不是,着人打听,此人应当读过书,但文采普通,所以写的情信寒酸没有新意,甚至有可能是请人捉笔的。” “其次,可依据鞋印尺寸对照。最后,此人生活中会宰杀家畜,或者还可以加一点:爱慕何悦琳的。” “这些事都需避开衙门,另找人办。” “下官明白。” 二人出了门,傅宁珞一个人呆在书房烤火吃点心,好不自在,完全忘了她爹还在牢里受苦受难。 两个时辰后,杨县令和师爷疾步进了衙门。 “大人?您这是?” 刚要出门的张县尉见两人急匆匆的样子,关心道。 杨县令脸上一僵,师爷忙作尴尬:“大人刚才差点滑了一跤,有几个孩子看见……” 张县尉好笑又不敢笑,轻咳一声安慰:“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杨县令已经恢复过来,摆摆手不愿意多提,师爷忙又接过话:“张县尉这是要去哪儿?” “卑职去抓女煞星,就是不知道她逃去哪里了,县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杨县令和师爷差点控制不住抽搐嘴角,师爷怕自己大人露馅,赶紧道:“你去吧,好好找,千万不能让人跑了,否则我们县衙就有失职之罪了。” “是,属下定当竭力,师爷和大人这是打哪儿来?” “出去吃了碗面,松快松开,这接连发生案子,大人又刚上任……唉,不提也罢,张县尉去忙吧。” 张县尉安慰了几句,便出了县衙。 目送他离开,杨县令忽然道:“会是他吗?” “十有八九不会错了。” “你说他是为什么呢,好好的前程不要,尽看重眼前的利益,本官实在没想到他是如此目光短浅之人。” 师爷摇摇头,他家大人来了这里当县令,和这张县尉打交道最多,也很仰仗对方,谁知…… “咱们还是快去和傅姑娘说清情况吧,这县里危险了啊。” 杨县令也紧张起来,忙带着师爷回书房。 第11章 第11章 一进门,杨县令就像是憋了许久一样,迫不及待道:“姑娘,查到了,那情郎是张县尉的侄子!我们怀疑杀赵四可能就是他干的!” 傅宁珞猛的坐直了,她可是听陈大娘说过,此人能力强,品性好,人缘也好,怎么就走错了呢? 师爷忙补充:“还有那放梅大娘等人的,或许也是他。” 县尉负责县里治安,官微言轻,但实际掌权,狱卒和衙差基本归他管,寻常时候其他官员也不会去牢狱,若是让下面的人提审,若是他授意狱卒放人,也就很难被发现。 傅宁珞也没想到获得意外之喜。 夫妇被杀案和张县尉之侄子有管,而小梅娘等人也和衙门里的人有关,还有被杀的赵四,也是按照夫妇被杀的方式行凶。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个凶手栽赃她用的是夫妇被杀案的手法,因为此人想要一箭双雕,既能让他们断绝追查小梅娘头上之人,也能将夫妇被杀案了结,还能除掉想要追查凶手的赵四。 好一招一计三用! 傅宁珞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勾连在一块的案子,精神都振奋了。 “说说查到的情况。” 杨县令和师爷喝了口水,细细道来。 二人去了窦府,窦舒桐很爽快的给他们检查了后背,没有疤痕,鞋印和字迹也对不上。 据窦舒桐交代,何悦琳一月前确实假称友人给他写了封信,但他一打开便知不是什么友人,而是爱慕之人写的情信,当时他十分生气的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训斥了门子,后又气不过,让书童拿去扔掉。 书童就把纸篓拿出去倒进了侧巷的垃圾篓。 窦府的垃圾通常都习惯倒在那里,每日县城打扫街道的人会倒去城外,也就不会滞留污秽。 而据门子交代,案发当日傍晚时分,何悦琳确实送了一封来,但门子被自家公子训斥过,知道她是骗子,说什么也不肯送信。 后来何悦琳拿了一吊钱连同信件塞到他怀里,连连拜托帮她送信就跑了。 门子贪念那点钱,想着不将信送进去也没人知道,没曾想第二日就听说了这桩命案,他瞧见何悦琳成了疑犯,也不敢和她扯上关系,又怕被自己公子知道后罚他,就没有声张。 “我和大人在窦府附近打听,果然从一面摊大娘口里问出了情况,说是看见过张县尉侄子张屠在何悦琳之后去过窦府侧巷,八成是去取何悦琳放在那里石头下的信件。” “面摊大娘还说,她前几日暗示过何悦琳不要妄想大户人家,可没想到后来就出事了,打那之后,就没见过张屠去窦府侧巷了。” 傅宁珞颔首,这算一个人证,可只能证明张屠是情郎,杀人还缺少铁证。 师爷也知道证据不足,所以叹了口气接着道:“张屠今年二十岁,身材高大,就是那张脸有点显老,他请媒婆和何悦琳提过亲,何悦琳没看上他,就没答应。他卖肉的摊子就在窦府不远处,可以看见窦府侧巷,每日差不多傍晚收拾回家。案发那一日,他因事离开了一会儿,所以没看见何悦琳送信。” 傅宁珞就问张县尉和张屠的关系。 “张县尉很疼爱他这个侄子,当年他大嫂难产,他大哥又要支摊子又要照料妻子,孩子就让张县尉照看,那时候张县尉也只是个小少年,几乎是一把手带大了这个侄子。” “张县尉当上衙差后,送张屠去私塾读过书,还引张屠当过衙差,可张屠此人有点心高气傲不合群,才干了几天,还是回家杀猪去了。” 说完,师爷又提醒道:“姑娘,张县尉手里有不少人手,下面好些衙差都听他调遣,再加上狱卒和梅大娘等人,若是……该如何是好?” 傅宁珞就想起自己之前让镖局送东西了,她微微一笑: “放心,我已经去信给长安县县令,若是他们立刻赶来,应该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带着人前来支援。” 师爷和杨县令顿时松了口气。 傅宁珞沉吟道:“现在两桩命案还缺乏证据,以张县尉和张屠的感情,两人也不会互相指证,得想个办法。” 傅宁珞勾勾手指头,三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等商量好,傅宁珞便离开县衙了,师爷也去了城门等着长安县的人来。 杨县令坐在衙门镇守,他心情激荡,自上任以来,他一直被案子和凶手弄的团团转,头都疼了,现在角色转变,他成了捕猎的猎人,撒下一张大网把那些违法乱纪,为虎作伥的人一网打尽。 这让他感到热血沸腾,振奋不已。 赶到太阳下山之前,师爷带着人回来。 “大人!派去京城查到死者身份的仆人也回来了!他刚好碰到长安县县令带着人来,一打听才知道果然有仆人今日报案,说找不到自家主子了,小老儿已经把安县令带回府里安置,死者的管家郑老就在门外候着。” 杨县令眼光骤然发亮,“走,带人去认尸。” 到了停尸房,郑老急忙扑到两具尸体前查看,半晌后嚎啕大哭。 “是老爷!是我们老爷和夫人啊,老爷,夫人,你们怎么就去了啊,是谁!是哪个伤天害理的人害了你们,天理不公啊!” 管家膝行了几步,跪在杨县令跟前。 “大人,求大人为我们老爷做主,我们老爷一生清正廉洁,十几年如一日为百姓着想,把一个贫苦小县经验到富庶的中县,好不容易升迁,可以一家团聚过上好日子,却就这么无辜殒命,求大人为我们老爷讨个公道。” 杨县令忙扶他起来,“你们老爷姓甚名甚?” “我们老爷名叫郑道和,本在京城工部做官,后因得罪权贵,被下放到了一个偏僻穷苦小县,这一呆就是十几年。因为地方实在困苦,我们老爷和夫人把孩子送回了老家,十几年骨肉分离。” “前段时间老爷升迁,老爷不放心夫人独自上路,所以收拾了东西一起走。可没想到河上结冰,船被迫中途停下,老奴和主人走散,找了一日没找着,就想着主人肯定急着进京述职,于是带着东西一路赶往京城,可没想到,老爷竟然在这里遭遇了不测。” 管家声泪俱下,他跟着主家在这么一个地方呆了十几年,什么活都干,什么苦都吃过,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成了一场空,这世道,竟是如此的不公。 杨县令眼中带了泪,骨肉分离十几年,本该团圆的好日子,如今却阴阳相隔,世上之苦,莫如此事了。 “你放心,本官定会找出凶手,替郑县令讨个公道。” …… 日落时分,张县尉正和自家侄子一起吃酒,就听一人跑了进来:“头儿!女煞星抓到了!” 张县尉撑着桌子就站起来了,“当真!” 来的衙差连连点头,“当真,她悄悄潜回了城,肯定是想趁着天黑救人,被兄弟们发现了一起围攻,这才把她拿下。” 那衙差十分兴奋,“头儿你不知道,那女煞星着实了得,差点就跑了,好在我们用了一张网,这才把她网住。” 张县尉当即就要跟他回衙门看看情况,走到门口了,他又回头叮嘱自己侄子:“命案凶手抓住了,这几日就要定案,你早点回家,多照看家里。” 张屠点了头,那衙差又兴致勃勃道:“县令大人说明日新京兆尹要来我们县查案呢,到时候把人交给京兆尹审,我们肯定能在府尹大人面前讨个好。” 张县尉要走的脚步一顿,问道:“京兆尹明日来?” “是啊,听说一大早来,县令大人让您做好准备,师爷还特地交代,说这位大人十分擅长破案,再加上上头的人都等着看这位大人的能力,所以明日肯定很严谨,让我们千万别出岔子。” 张县尉眸色一沉,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面色晦暗的侄子,略一点头,走了。 …… 夜晚,狱卒给傅宁珞三人送了水,看着三人喝了才离开。 一直到月上中空,牢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傅宁珞三人丝毫没有察觉,睡得死死的。 来人走上前,拍了拍三人的脸,确定三人都没反应后,冷笑了一声。 他拿出一包药,倒进碗里,准备喂给傅宁珞,刚喂到嘴边,手腕就被抓住了。 “你没晕!”黑衣人猛地站起来。 傅宁珞站起来,笑的又甜又开心:“我若是晕了,岂不是要被畏罪自杀了?” “你是故意的!” “不错,我就是故意进来引你下手的,不然如何抓你现行?” 黑衣人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转身就跑,还没出门,就被一脚踹飞。 李松泉双手抱臂:“进了瓮中的鳖,还跑的了么。” 黑衣人捂着胸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傅文清一步步踱过去,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本官,原本你若不来,明日便要迎接本官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竟然是京兆尹大人!” 黑衣人仰头大笑:“张某自诩聪明,没想到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是我输了。” 傅文清摇摇头:“认得这么快,看起来不会吐露实情了。” 黑衣人笑声顿时一滞:“认什么?张某不过是看你们不爽,为民除害罢了。” “为了私欲,你放任贼子,杀害同僚为侄子脱罪,如今还要杀人灭口,做实我等罪名,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民除害?” 傅文清摇摇头,十分叹息,“你本是青年才俊,有勇有谋,若是心思用到正途上,还有往上走的机会,可你只顾眼前利益,走上歧途,却不知歧途之下,是万丈深渊。” “你如今才三十出头,堂审过后,便要与亲人阴阳两隔,你家中尚有妻儿,妻子年轻柔弱,孩子年幼无知,你就不曾为他们着想过?没有你的庇佑,他们可会吃饱,可会穿暖,可会被人欺负?到了如今,你心中竟然还没有一丝悔意?” 张县尉沉默以对,但他紧握的双手却泄漏了他的真实情绪。 这位大人说的没错,他还有妻儿,妻子可能会改嫁,孩子怎么办? 他兄长自己也有三个孩子,即便有心,又能照看他的孩子多少? 想起自己女儿稚嫩软糯的脸庞,想起自己儿子呀呀读书。 悔! 他后悔了! 钱还可以再赚,可他没了,即便留下万贯家财,他的孩子们也守不住。 悔,悔他大好的时光就要这么戛然而止,断送在三十二岁这一年,他的孩子将因为他被人辱骂。 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得到,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可事到如今,悔又有何用呢。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杨县令和安县令已经把衙门里的所有人都拿下了,傅文清带着二人一一审问。 没罪的释放,有罪的该判则判。 傅宁珞没兴趣管这些,躲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大觉,废话,她又没钱,干嘛陪着大家熬夜。 第二日一早,傅宁珞练完剑,才在早食桌上见到了这位长安县的安县令。 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板正,皮肤黝黑,看着十分有精神,眼里精光,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听着他们的讨论,傅宁珞便知道了此次参与案件的人有半数之多,甚至连主簿也牵扯其中。 这些人串联在一起,欺上瞒下,把牢里的罪犯提前释放,又或是给犯人提供便利,只要在县令查看时及时把人关回牢里,恢复其艰苦环境即可。 光狱卒所得银两便有数百两。 参与去小梅家放火抢人的只有张县尉的几个心腹,而关于杀人毁容案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缘由,张县尉依旧咬牙不肯招。 梅大娘和张县尉一样,只肯承认自己贿赂了狱卒才出去的,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其他小偷不知道梅大娘到底贿赂的谁,只知道梅大娘头上有人,关于杀人卖人,所有贼子都一口否定,总之,即便大家都觉得这老婆子不简单,可没查出有效线索。 杨县令叹息道:“现在只能看张屠的反应了。” “张屠跑不了。” 插了一嘴,傅宁珞又好奇的问:“爹,梅婆子为何没把你的身份告诉给张县尉?” “她没说,甚至不认自己和张县尉有勾结。但为父猜想,她可能想借刀杀人,让张县尉除掉我们,若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张县尉不可能不会动手。” 傅宁珞不由感慨梅婆子心肠毒辣,丢开不管了。 吃完饭,没等多久,一个衙役跑了进来。 “大人!抓到了!张屠想要往河边跑,被我们抓了个正着!” 傅文清立即站起来:“升堂。” 张屠被两个衙差压着跪在堂下,傅文清坐上太师椅,一拍惊堂木,“升堂!” “威——武——” 左右两边的衙役快速击打着手上的杀威棒,震慑的声音响彻公堂,令跪在下方的张屠心慌意乱。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张屠正要说话,跪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立即指着他道:“大人,就是他!案发当晚,草民走亲戚回家的晚,路过河边时,看见他脱了衣服,和一个东西一起扔到了河里!” 此话说完,一个衙差抱着靛青色长袄抱着的包袱上前,“大人,我们在河里捞到了被张屠丢掉的证物,里面有郑县令的官凭。” 傅文清打开靛青色长袄,里面有两个湿漉漉的包袱、一把菜刀,其中一个包袱里还有官凭。 傅文清拿出官印,厉眼看向张屠,再一次拍了一下惊堂木。 “张屠,还不从实招来!” 张屠看着那枚他熟悉又陌生的官凭,还有他因为沾上血脱下来丢掉的衣服和死者的包袱,心里那股侥幸顿时烟消云散。 “人是我杀的。” 除了张屠,所有人提起的心都松了下来。 “从头交待吧。” 张屠脸色变换,凶狠、愤怒、不甘和恐惧在他脸上呈现,最后咬牙交代了。 如杨县令打探到的那样,张屠看见何悦琳送信,窦府倒纸篓,于是翻出了信李代桃僵。 案发当日,他没有看见何悦琳送信,也没在石头下看见有信,于是照旧前往,路过死者二人屋子时,听到里面有男女的声音,误以为何悦琳瞒着他与旁人私会,一怒之下,杀心渐起。 杀人后,他想伪装成图财害命,却没想到打开死者包袱一看,里面没钱,却有一本官凭。 这时他才知道杀错人了。 怕死者的身份引来更多人调查,他毁了二人容貌。 因为这一番耽搁,才导致了杀人和毁容隔了不短的时间。 张屠在衙门里当过差,知道衙门查案的环节,所以清理了现场,还怕院子里留下脚印,边倒退着走边扫除脚印。可惜大晚上看不清,他又来往于何家多次,没发现后门外的脚印没扫除干净。 张屠自嘲一笑,知道自己难逃一死,难得的记起了一点感情。 “此事和琳儿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被草民诓骗的,大人既然查明了真相,就放了她吧。” 傅宁珞气的胸口起伏,傅文清也被气得不轻,只是问道:“你是否交代过何悦琳不要给门子送信,门子也不会收她信件之事?” 张屠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傅文清就点醒他道:“她既然知晓门子不会收她的信,却还是改变了送信方式,便是故意而为。” “她一心想要嫁给窦舒桐,可你是假的,不能应承她,于是她故意设计这一出,好让人撞破你俩的私情以达到嫁入窦府的目的。” 张屠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案发那日他没在石头下发现信的缘故。 杀人之后,他一直埋怨她接待了外人也不通知他,造成这样大的错,却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趁着他心防被破,傅文清又道:“张县尉知道你犯下了案子,所以帮你遮掩是不是?” 张屠身体一僵,反应过来后立即否认:“不是,此事和草民二叔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傅文清:“你可知,他昨日为了帮你掩盖,杀人灭口,被抓了个正着,他自称人是他杀的,为此,还杀了赵四嫁祸他人。” “不可能!” “带他去牢里看看张县尉。” 杨县令亲自带着人押着他去牢里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把他又重新押了回来。 可即便只是一眼,也足够张屠知道自己二叔被抓了,只好如实交代: “县衙接到报案后,二叔发现了我不对劲,追问之下,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了他。二叔只是想要帮我,他没杀人。” “他没杀郑县令夫妇,可赵四却死于他之手。” 张屠不再吭声,似是默认了。 傅文清看他不说,也知道问不出再多了,示意衙差带他下去捞证物。 张屠猛地抬头,证物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傅文清唇角勾起:“不诈一诈你,你又怎么会甘心认罪?” 他们找到的证据无法证实他是杀人凶手,而死者的包袱又不知道被他藏去了哪里,所以只能兵行险着。 先是观察了从何悦琳家到张屠家路上可以处理证物的地方。 又去了张屠家,谎称有小偷偷衣服,问了他家人有没有丢失衣物,果然问到了张屠不见了一件靛青色长袄。 最后,在河边和山的方向都安排人,准备了两份假证,一份湿的装作河里捞出来的,一份脏的装作从土里挖出来的,端看张屠想要确认东西是否被找到时往哪个方向跑,然后在路上截住他,演了一场戏给他看。 等衙差们捞到了张屠丢进河里的物证,李松泉也带着人从张家搜出了财物,光银两就有六千两之多。 这次升堂,张县尉和何悦琳也被带了上来。 张县尉看到从他家里收取的钱财和自己侄子的证词,知道大势已去,这些罪名足够他掉脑袋,所以杀害赵四一事他也如实认了。 是他故意骗赵四说傅宁珞等人有嫌疑,还诱骗他去城外树林查探,再安排小乞丐通知傅宁珞等人,而他自己则藏身树林,杀死赵四后逃离。 傅文清让人依据他交代的掩埋血衣的地方拿回证物,然后才和何悦琳道:“何悦琳,与你私会的男子并不是窦舒桐,而是张屠。” 何悦琳脸色登时惨白,她其实已经隐隐有预感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傅文清可没心情顾虑她的心情,继续道:“据张屠和窦府门子的证词,证明你只是假意送信,这一切因你而起,案发后,你还做了掩盖,后门被你关上,那些来往的信件也被你处理掉了,是与不是?” “是”何悦琳没有了以往的柔弱可怜,面无表情道:“民女关上了后门,那些信件也都烧了,只留了一封信藏在枕头里,怕被人看穿恋情,民女把近一年写的诗词都烧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何悦琳在知道出了人命案后,竟然还想着留一封信要挟嫁入窦府,简直荒唐可笑。 傅文清也气的一拍惊堂木:“此悲剧因你而起,你竟然不知悔改,简直荒唐至极,愚昧至极,罪无可恕!” 何悦琳坐在地上,嘴唇翕动了两下,惨笑起来。 她原本没有这样的心思,但她怕了,面摊的大娘看见她去了窦府侧巷,找她来谈话,劝说女子名节最重要,不要痴心妄想,还问她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帮她牵线。 她很怕私会之事东窗事发,又不甘心嫁给旁人,正着急上火之时,那对夫妇来借宿了。 那一刻,何悦琳福至心灵,生出一计,却没想到,没想到……费心设计,到头来全是一场空,她搭进去了自己的名节,身子,性命,她的二八年华就此付诸东流,若一切还能重来,她情愿独身一人,了此余生,也好过坠入爱河,成了这地狱亡魂。 案子落下帷幕,傅文清只判了主犯,其他人都留给了杨县令。 杨县令差点痛哭流涕,此举无异于表明了傅大人不仅不责备他,反而看好他。 傅文清拍拍杨县令的肩膀:“你还年轻,经验不足很正常,以后多思考,多观察,你县内的这些手下表面哄着你,实际上阳奉阴违,你若不明辨真伪,总有一日被这群人所牵连。”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好好调教手下,不会让官犯勾结的事再发生。” 傅文清凑近轻声道:“小女验尸的事……” 杨县令意会的连连点头,“下官明白,下官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傅文清满意了,“这便好,本官还要赴任,就不多留了。” “下官送您。” 杨县令与左县丞将他们一群人送至城外官道,等看不见人影了,才掉头往回走。 “大人,他们好厉害,不过两日就把几桩案子都破了,还破的如此完美。唉,在此之前,下官从没想过一桩凶案竟会如此曲折,傅姑娘断案如神,把犯人的心思都料准了。” 杨县令深以为然,手里的折扇哗一下展开:“虎父无犬女,我等还有的学呢。” “不管怎么样,本官这顶帽子说不定还能保住。” 师爷也喜笑颜开,他也不想丢了这么好的差事。 第12章 第12章 傅宁珞一行三人和安县令等人快马加鞭到了京城。 安县令带着人回县衙,傅文清三人则往驿站而去。 “爹,咱们什么时候去赁个宅子?” “你有空去牙行问问,早日找到的宅子定下来,常住驿站也不方便。” 傅宁珞颔首。 京城十分繁华,路上人流不息, 三人牵着马往驿站而去。 京城最大的驿站叫都亭驿,专门招待来京的官员,只要不超过份额,可以免费吃住。 到了驿站门口,三人就看见门口旁蹲着一个小少年,穿着鼓鼓囊囊的棉袄,抱着一个大包袱,视线就看着路上的人群,看见三人,他立马站了起来,“师父!” 三人吃了一惊。 “小池子?你怎么来了?” 这小少年正是傅宁珞的徒弟卫池,小名小池子,才十一岁,此刻本应该在徐州读书才是,怎么包袱款款的来了京城,莫不是徐州出了什么事? 小池子欢喜的抱着包袱跑到跟前,伤心道: “师父,您进京了都不和我说一声,是不是不要小池子了?” “胡说!你是我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你师娘!” 傅文清听得额头突突,他差点就听成娘了! 他抬手就给了女儿一个栗子:“再乱用词就抄礼记一百遍。” 傅宁珞消停了,三人带着小池子进了驿站。 四个人三间上房,李松泉和小池子一间,傅文清和傅宁珞各一间。 京城来往官员众多,驿站的房间紧缺,要不是傅文清如今成了京兆尹,否则四人只能要到三间普通房。 洗漱完,四人聚在傅文清房间说话,主要是问小池子徐州的情况。 小池子简单说了他们走后的事情。 新刺史已经上任,接受了所有事物,令傅文清开心的是,新刺史还是按照傅文清年前做的规划实施,并没有大刀阔斧的改动,但调整了一些细节。 傅文清十分开心,他忽然调职,心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州里的发展,原本他做了许多筹谋,只待安排下去,今年的工作就能开展了,现在虽然不能自己执行,可有人接着他的想法做,无疑让他放心许多 说完正事,小池子憋笑道:“师父你不知道,你走后,陆二哥他们跑到院长家里说要辞学,闯荡京城,院长和陆伯伯说他们要上天,把他们都揍了一顿。” 听说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被揍了,傅宁珞顿时大乐:“你陆二哥也挨揍了?” “陆二哥被打的最惨,他还想悄悄收拾包袱跑,被陆伯伯抓住,说除非他考试考到甲,才信他来京城读书的话。” 傅宁珞幸灾乐祸,她和陆二认识十年,这家伙读书每次连乙都考不上,还甲,真好这样,这辈子可能都来不了京城。 傅宁珞为自己做好的小伙伴默哀了两息。 说完徐州的事,小池子不好意思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师父,我想跟着你。” 傅宁珞略思索了片刻就同意了,小池子是被傅宁珞和他义父刘仵作救下来被拐卖的孩子,后来跟着他义父学了仵作之技。 刘仵作去年去世了,离世之前把这孩子托付给了傅宁珞,如今她家要进京,他一个人再回徐州也举目无亲。 “那你就先留在京城吧。” 小池子欢喜的点头,又问:“师父,你们怎么比我还晚到?” “路上遇见了一桩案子,耽搁了一两日。” 正说着,驿卒端了饭菜上来,傅宁珞看了看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色的家常菜和蛋花汤,立马要跑。 “爹,我和小池子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赁下来,你们自己吃吧。” 傅文清知道她想出去吃小吃,应下了,只是交代了一句早点回来。 傅宁珞忙点头,丢下一句“回来给您带好吃的”就带着徒弟跑了。 却没想到,等他和李松泉从吏部报备回来,一大一小师徒俩竟然还没回来。 傅文清也没叫晚食,他闺女说了的,会带好吃的回来,他女儿可比他会吃。 这一等,天都快黑了。 李松泉陪他饿着肚子,不敢多言。 太阳落山时分,一大一小回来了,鬼鬼祟祟地往驿站跑。 傅宁珞手里抱着食盒,边跑边小声叮嘱:“别和你家大人说漏了嘴,不然你师父就要被打死了。” 小池子还只是个单纯的小少年,没干过什么坏事,也不会撒谎,听到这话心里慌。 “师父,我不和你吃饭了,我回房睡觉。” 傅宁珞:“……那你去吧。” 小池子就飞快跑进了自己和李松泉的房间,钻到被子里装睡。 傅宁珞抱着食盒去了厨房。 驿卒看见她,忙放下了手里的菜刀:“傅姑娘要热菜?交给小的就可以了。” “我自己来就好,狱卒大哥,劳烦再帮我炒几道小菜。” 傅宁珞走到一口空锅前,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一盘鱼…… 正准备在另一口锅炒菜的驿卒瞥眼看到:?!! 鱼身上怎么还缺了个口子??! 傅宁珞的注意力还在鱼身上,没有发现驿卒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拿了双筷子,把鱼翻了个个,然后移到驿站的干净盘子里,再把汤汁重新淋到鱼身上,稍加掩饰之后,竟然完全看不出是用过的。 看着她这一番操作,驿卒深觉自己长见识了,这么好的技巧,或许他以后也用的上。 弄好鱼,傅宁珞又把几个油纸包拿出来,将买的小吃蟹黄饆饠、樱桃饆饠和羊肉馍馍拿出来热好,这用盘子盛起来,带上驿卒炒的菜,准备去告罪。 到了傅文清的房间,傅宁珞空出一只手推开门,门才打开,就看见她爹正板着脸盯着门口。 傅宁珞笑脸一滞:“……” 李松泉坐在一旁不敢说话,却猛给她使眼色。 傅宁珞递给他一个安抚的视线,然后欢天喜地的喊道:“爹!女儿回来啦!” 傅文清:“……” 李松泉被她这欢快的语调惹得绷不住,直接笑了出来。 傅文清也差点绷不住,但他意志力比李松泉强太多,所以只嘴角抽了抽,完全看不出来他想笑。 傅文清一拍桌子,指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出门前是怎么交待你的!你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还有没有你爹了!” 害他饿着肚子等,差点就等不下去了。 傅宁珞忙把托盘放下,然后走到她生气的老爹身后殷勤地按肩。 “老爹啊,女儿的心里都是您!可惜不能挖出来给您看,但您要相信女儿,您看,女儿的眼里除了您,没有别人了!” 傅宁珞把脸凑到前面给她老爹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倒影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傅文清终于绷不住了,嘴角扬了扬。 逗好了老爹,傅宁珞乖巧的将带上来的吃食摆放出来,招呼道: “爹,您快吃饭吧,别说女儿不心疼您,女儿专门带了酒给您。” 傅文清早就看到酒壶了,再没多大情绪了,接过女儿斟的酒就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尝完他皱了眉。 “怎么是果酒?” “果酒后劲小,适合小饮。”傅宁珞面不改色的解释。 傅文清眉头却并没舒展,他不喜欢果酒,他闺女是知道的,既然特意带回来哄他,又怎么会买不讨他喜欢的酒? 可酒有问题他也检查不出来。 想了想,傅文清拿筷子把鱼翻了个个,见上面缺了一块,脸色唰一下就黑了下来。 他一把将筷子拍在了桌上:“果然是吃剩下的!” 看着缺了一个口子的鱼,李松泉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很是痛苦。 傅宁珞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暗道自己倒霉,但还是睁着眼说瞎话: “爹,这不能怪女儿,女儿去酒楼帮您打探消息,点了一个鱼和一壶酒,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好,才特意带回来给您尝尝的,您还怪女儿,女儿可太冤了。” 说的真诚可怜,傅文清却一个字都不信,让李松泉去隔壁把小池子叫来。 躲在被子里的小少年被拎了过来,像犯了错的鹌鹑缩着脖子站着。 傅文清:“老实交待!你师父去的哪家酒楼?干嘛去了?” 小池子看了自己师父一眼,不敢说话。 “再不说,连你一起罚!” 小池子脖子缩的更短了,他家大人看着脾气好,对他师父也不会下重罚,可对其他人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小池子不敢再瞒着了,“我和师父去看宅子,看了几处都没有合适的,就去西市逛街。街上有人说雀枝楼的花魁今日兴致好,不仅歌舞,还邀请一人吃最好的酒席,师父就去了。” “去了之后,花魁要看诗词才华,师父写了一个谜语递上去,花魁就没看上师父,师父说来都来了,顺便打探一下消息,于是又叫了一个侍酒女,那个侍酒女很贵,师父花了很多钱,点的酒她不爱喝,点的鱼也吃不下,就带回来了。” 傅文清气得胸口疼。 “你师父花了多少银子?” 小池子又看了自己师父一眼,嗫嚅了许久,弱弱道:“花了六两。” 交代完,他就忙不迭的缩着脖子跑了,再待下去,他就被牵连呐! 听到这个开销,傅文清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气晕过去,张口就骂:“宁珞儿!你个败家子!你爹我都是被你吃穷的!” 败家子一顿饭就吃了他近二分之一的俸禄,可肉痛死他了。 傅宁珞也生气了:“爹你没良心!要不是为了给您打探消息,女儿也不会要侍酒女,不要侍酒女就不会花这么多银子,也就不会被雀枝楼这个奸商坑!您还骂我,我可怨死了!” 说来傅宁珞也确实冤,谁让雀枝楼的这消息这么诱人,能白吃白喝,还能看美人,傅宁珞自然颠颠去了,其实不止她,还有不少人也被诱惑去了。 去了之后才知道,要得花魁青眼还得写文作词,傅宁珞信心满满的出了一个谜语,花魁说下里巴人,毫无文采…… 换做其他人,早羞愤离开,傅宁珞不,她想着酒也点了,菜也上了,不能浪费了,正好帮老爹打探一下消息。 于是叫了一个侍酒女说说话,打听京城里的消息。消息是都打听到了,哪知道付钱时才知道自己被坑了,那侍酒女不简单,是楼里弹琴弹的最好的,平日里要价十两,这次看在没弹琴的份上,要价五两。 一个侍酒女,一壶酒,一个鱼,整整花了傅宁珞六两!身上的钱花了个一干二净。 傅宁珞心里那个气啊,要不是想着第一天进京,非得把这酒楼给掀了。 傅文清被她的大嗓门吵的头疼,这败家子别的没有,一张嘴比谁都厉害,就跟那凶巴巴的大白鹅一个样,逮着人就啄,他可吵不赢。 关键是他嫌传出去丢人! 傅文清按了按眉心,不想吵了。 见他不追究了,傅宁珞才呼出一口气坐下来,说打探到的事情。 “据那侍酒女说,陛下支开了大理寺的几个实干人才给您腾地,您可要好好干,不然陛下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傅文清额头挑了挑:“慎言!” “您真是的,女儿又没说什么。” “你还想说什么!” “行了行了,不说了行吧。” 傅文清简直恨不得把她嘴缝起来,这丫头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张了一张嘴。 “女儿还听说,这已经是陛下上任后换掉的第三个京兆尹了,听说前京兆尹只是大年初一礼节不周,冒犯了圣架,就被皇帝调去外地了。上一任则是被皇帝赶回家种番薯去了。您要是干不好,估计也得回家种番薯。” 傅文清一个栗子敲在了她脑袋上,“你懂什么,冒犯圣架只是陛下找的借口。” “那真实原因是什么嘛?” 傅文清就叹气,这事其实还是先帝时期遗留的问题。 先帝后期朝政混乱,各方势力角逐,动荡不堪,最后让一个没能力又怕事的人当了京兆尹,于是京兆府断案大权旁移到了大理寺头上。 这两年皇帝一直想要恢复本朝鼎盛时期的盛况,于是提拔了不少贤能。 被换掉的京兆尹原本也很清敏能干,但任职京兆尹后,却变得宽和谨慎,并没有带领京兆府恢复以前的荣光。 “京城富贵豪强多,纨绔子弟更是不少,京兆尹要是不下手狠治,百姓也很难往上告,大理寺管刑案多,民生案子也顾不过来。陛下爱民如子,自然不满这些士族猖狂,也不想大理寺权利太大,这才找由头把人换了。” 傅宁珞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不由感概官场难混。 傅文清已经习惯了这些,解释清楚后又问道:“还打探到什么了?” 傅宁珞同情的看过去一眼:“据说自从陛下调您做京兆尹后,府衙的人知道您是个寒门子弟,孤身在朝后,都怕跟着您,所以都跑了,如今衙门里的人手还不足原先的三分之一。” 傅文清目瞪口呆,还没上任,班子就先散了? …… 第二日一早,傅文清和李松泉去上朝面圣,只待走完这最后一个流程,便能正式去府衙上任了。 此刻还没到时辰,众官员在偏殿等候,看见傅文清进来,屋子里一静,众人虽不认识他,可他穿的是三品朝服,又是个四十岁的陌生官员,消息灵通的立马就猜出他的身份了。 众人不着痕迹的打量起团团行礼的傅文清,有脾气好的含笑回应,有看不上傅文清的冷哼一声没给好脸色。 傅文清也不在意,见完礼就和李松泉找了个位置坐下。 时辰一到,众人纷纷去大殿上朝,傅文清和李松泉留在偏厅等候皇帝传唤。 没等多久,就听到了大殿方向传来尖细的喊声,傅文清整整官服,带着李松泉上了大殿。 “臣,前徐州刺史,现京兆尹傅文清,叩见陛下。” “微臣前徐州司兵参军,现京兆府司兵参军,李松泉,叩见陛下。” “两位爱卿请起。” 等两人起来后,皇帝才笑道:“傅卿任职徐州刺史不足三年,却能让一州财政翻倍,百姓安居乐业,辖内不曾出过一件冤案,民间没有丝毫怨声。爱卿就任京兆尹,可要一如既往好好做啊。” 这是提醒傅文清不要和前任京兆尹一样了,不然天子一怒,他可能真要回家种番薯了。 傅文清忙表了衷心:“陛下圣言臣铭记在心,定然不会辜负陛下期望。” “退下吧。” 傅文清退回大臣队伍中间,李松泉退出了大殿。 等傅文清才站好,一个年轻官员就站出来奏事了:“启禀陛下,日前蓝田县报上来一桩命案,多日悬而未破,您看是让臣大理寺派人去查探一番,还是……” 皇帝挑眉,他就知道大理寺不会乐意把已经占据的职权分出来。 “傅卿,此案属爱卿管辖之地,爱卿就去看看吧。” 傅文清一本正经的站出来行礼道:“陛下,前日臣路过蓝田县,不料路遇小贼,意外抓获了一伙与县衙县尉勾结的盗贼组织,那县尉想要诬陷臣等是此案凶手,臣已帮蓝天县破了案。此事蓝田县县令应已写明奏呈陛下,陛下一看便知。” 大理寺站出来的年轻官员吃了一惊,这么快就破了?大理寺卿也侧头看了傅文清一眼。 皇帝看看两人,笑的很开心:“爱卿果然擅长断案之道,不过两日便连破两案,朕欣慰之。” 皇帝翻了翻桌上的奏折,找到了蓝田县县令的折子,他看了一遍,感概了一番案情的曲折,就让内侍念了一遍折子。 听内侍抑扬顿挫的念完,大理寺的官员们都彻底沉默了,从小偷到勾结的县尉,再到县尉包庇犯下命案的侄子,如此两桩大案竟然只花了不到两日时间就破了,这样的速度何其可怕。 他们大理寺,这回遇到强劲对手了。 大理寺的人心情沉重,皇帝却目露愉悦,他果然慧眼识人,一点就点了这么个能干人上来,真是给他长脸。 傅文清见无人再提问,主动请示:“陛下,蓝田县连发大案,杨县令虽有失察之罪,但其任职不长,非其之过,此次又与臣一起破案,算是将功补过。臣与之相处,知此人不畏强权,勤勉好学,假以时日,定能打理好蓝田县。” 皇帝颔首:“便以爱卿所言,让他继续担任蓝田县县令一职,但其辖内发生如此多案件,不可不罚,责令其尽快熟悉县内事务,罚俸一年。” 忙有臣子站出来反对:“陛下,此罚过轻,此人任职期间,连发大案,县衙内一半以上人员参与此案,臣以为,此人能力暂时不足以打理好蓝田县,应调任下县,累积经验。” 众人就蓝田县县令任职一事商讨起来,最后争论不下,令吏部先行商讨,压后再议。 商量完朝事,皇帝放松了语气,闲话家常的问道:“哪位爱卿与朕说说京城近日的趣事啊?” 其他大臣们神色放松下来,显然已经习惯了皇帝这么问,傅文清则暗暗适应皇帝的这个小习惯,毕竟以后京城就是他管辖之地了。 位于傅文清这一列的一个中年臣子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早朝前听说了一件趣事。” “爱卿说说。” “昨日城内酒楼雀枝楼传出话来,说日后去他们酒楼的客人,可自行带走没吃完的酒食。” 老老实实站着的傅文清听闻“雀枝楼”和“自行带走”两个词,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人接着说道:“听闻是因为昨日有一小姑娘于雀枝楼用饭,离去时见所食不多,想到家中父亲叮嘱陛下节俭,不可浪掷,于是要求将剩余酒食带回家食用。” “雀枝楼被小姑娘此举所感,敬重陛下爱民之心,遂效仿之。臣以为,此乃陛下教化有方,才能上行下效,君臣万民一心。” 百官意会,齐声恭维,“陛下教化有方,上下同心,此乃我朝之福,万民之福。” 傅文清:“……”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臭闺女为了打包还找了这么一个借口,要是知道,非得揍这丫头一顿不可,可事已至此,揍女儿也没用了,他只能一边跟着百官恭维,一边想着对策。 若是让皇帝知道,他闺女刚进京就一顿饭用了六两,必然会疑心月俸才十几两的他是怎么做到让自己女儿这么大手大脚的,可他实在冤枉,他闺女的银子都不是他给的。 他真没钱! 皇帝不知道自己提上来的京兆尹心里暗暗叫苦,这些年他都身体力行的遏制京城奢靡风气,膳食用度一减再减,收效却甚微,下面的人只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不放在面上罢了。 如今竟然有个小姑娘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皇帝心下舒坦,再加上被马匹拍的通体舒畅,笑容满面道: “若京城的人都能引以为仿,节省下的粮食银钱足够养活千千万万百姓。此举甚得朕心,赏,雀枝楼匾额一块,小姑娘纹银百两。” 太监拖长了声音喊道:“赏,雀枝楼匾额一块,此女纹银百两。” 百官齐呼:“陛下英明。” “无事启奏,便退朝吧。” 等皇帝走了,百官才三三两两的往殿外走去。 傅文清则心事重重的往后殿而去。 他没看见,离朝的官员中,有一个年轻官员遥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充满了同情。 半个时辰后,傅文清从宫里出来了,他手里抱着一个木匣子,满面春风。 傅宁珞和小池子看完宅子,带着牙人在府衙外等着,就看见傅文清和李松泉骑马过来了,她爹还抱着一个小木盒子。 傅宁珞伸手就要接过盒子,傅文清下意识躲了躲,将盒子递给了先下马的李松泉。 傅宁珞:“……爹,盒子里什么东西?” 竟然都不让她这个女儿拿,岂有此理。 傅文清面不改色的回答:“陛下赏的东西,你别乱动。” “得瑟,只要不是钱,女儿都不要你的。” 傅文清立即道:“甭管是什么,都是爹的。” 傅宁珞:“……小气鬼,不要就不要,女儿不稀罕。” 不稀罕更好,傅文清抱着盒子往衙门里走。 傅宁珞拉住他:“爹,宅子定下来了,您要是没意见,就签契约吧。” 傅文清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脸笑意的牙人,过问了一句:“看中的哪里的宅子?” “在嘉会坊,离府衙不远。宅子有二进,屋内陈设虽然有些老旧破损,但好在宽敞,而且价格也算中等。我们进去后还得再自己整理添置东西就可以了,您觉得呢?” 傅文清对自己女儿的办事能力很放心,应了下来,只问了一句租钱。 “听说是您租,价钱便宜了点,每月八两,一次付清一年的租钱,便只要九十两。” 傅文清很满意,直接在牙人带来的契约上签了字,还罕见的十分阔绰的一次性付清了九十两,从木匣子里取的钱…… 傅宁珞惊奇:“爹,陛下赏您钱了?” 傅文清没说话,抱着还有一锭纹银的盒子往衙门里走。 才到衙门口,一个长相有些富硕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 “下官司户参军曹有格,参见大人,下官未及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曹参军不必多礼,进去说吧。” “是。” 一行人进了衙门,傅文清坐在最上面,傅宁珞坐在下首,李松泉和小池子分别站在父女俩身后。 曹有格站在下面回话,简单说了一下衙门的情况,就禀明道:“大人,早晨刚接到一个报案,归义坊发生了一件命案,死者名叫吕玄直,是一名贡生,下官已经让人去保护现场了。” 傅文清没想到刚上任就发生了命案,起身道:“去案发现场。” “是。” 一行人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出了衙门。 第13章 第13章 这下换傅宁珞沉默了,果然无名无份的理不直气不壮。 她咳嗽一声,收了抬起的下巴:“没有,但……” “没有凭证,本官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韦涧素像故意气她似的,问韩任辰:“她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韩任辰恨傅宁珞恨的咬牙切齿,当然不想她好过,巴不得他们打起来呢。 他抹□□:“这女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傅大人的女儿!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无缘无故就追着我和仆人杀。” 傅宁珞瞪了一眼过去,警告韩任辰不要胡说。 韦涧素却摊手道:“姑娘你看,不是本官有意为难,你当众行凶,又没有证明身份的凭证,本官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将此人,还有这位姑娘,都带回大理寺审问。”他示意身后赶上来的几个下属拿人。 大理寺的三名衙差憋着笑的飞快上前,一个去控制住韩任辰,还有一个去提老刘,剩下一人拿刀对准了她。 傅宁珞都惊呆了,待反应过来,跳脚大叫:“韦涧素!我知道你!你敢说你不知道我是谁?” 韦涧素平铺直叙:“你我第一次见面……” “蓝田县我们见过!” 韦涧素顿了顿,认了:“但本官确实不认识姑娘。” 傅宁珞:“韦涧素!你故意的!” “本官说的是事实,姑娘不服,可以拿出身份凭证。” 傅宁珞气的胸口起伏,她要是能拿出身份凭证还用得着和他吵吗! 两人愤愤的与韦涧素四目相对,对方不避不让,泰然自若,空气中火花四溅,最后傅宁珞不敌,就这么憋屈的被韦涧素带回了大理寺。 傅文清得知自己女儿去抓犯人反而被当作犯人抓了,惊呆了,然后就气的让李松泉去讨要人。 李松泉领命,刚要走,傅文清忽然又叫住了他: “算了,你带人把和韩任辰相关的卷宗和证物把珞儿赎回来。再通知相关人证,就说疑凶现在已在大理寺牢房,相关事情都转移到了大理寺,最好再张贴告示说明一下。” 李松泉应了是,拿着案卷换出了傅宁珞。 被赎出来的傅宁珞出了大理寺的大门,回头看向站在阶梯之上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男人,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很好看,就是心挺黑的。 输人不输阵,傅宁珞双手抱臂,抬高了下巴。 “韦大人,肥鸭子好吃,但容易腻,我怕你一个人吃不消。” 韦涧素一点也不生气,平静道:“不劳傅姑娘费心了,以后姑娘也别再说什么‘叫破喉咙’这样的话了,容易引人误会。” 傅宁珞顿时黑下了脸,哼道:“那本姑娘也给大人一个忠告,好好治治眼睛,本姑娘一个小女子都能一眼认出你来,你一个朝廷大官,竟然辨别不出犯人与好人的区别,眼瘸了点,赶紧治治吧。” 韦涧素:“……本官带姑娘回大理寺不过是顺道的事。” 傅宁珞脸更黑了,又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看着她气咻咻一步一个脚印的走掉,韦涧素:“……” 这么大姑娘,比三岁小孩还不如。 眼看着人走的不见人影了,他才转身回衙门。 李大人心情堪比花开,看见他进来,摸着胡须道:“会徽啊,你做的很好,案子既然已经移交过来了,就赶紧看吧,明日一早升堂审案,把案子结了。” 韦见素看了看桌上的案卷,忽然感到眼晕,本来他就因为急于赶回来,一路快马加鞭,中途又收到大人的信,一晚上都在赶路,此刻都没来的及歇一口气,就要加班熬夜理清案件了? 大人,可否容卑职先洗漱一下吃点热食? 可看着自家大人精神焕发的样子,韦涧素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叹息一声,认命的接过案子。 而此刻,皇宫皇帝派去查傅文清父女的暗卫回去回话了。 傅大人“父女俩穿戴都很素朴,没有贵重饰物,包袱里的衣物也都很寻常,只有傅宁珞骑的马不同一般,像是蒙古混血马,若在京城,没有三四百两买不到。昨日在雀枝楼……” 暗卫将傅宁珞在雀枝楼的表现,以及回到驿站后的情况照实叙述了一番,便不再多言。 皇帝听完眼里闪过一丝了悟,难怪傅文清在请罪时要特意提起这匹马的来历,解释他女儿只是误打误撞买了一匹病马才见了宝,看来是后来发现了马的真实情况,有意解释。 “雀枝楼是谁家的产业?” “是源家儿媳的嫁妆,如今在她儿子源宗裕的手里。” 皇帝嘴角闪过意味不明的笑,被他调任的原京兆尹正是源宗裕大伯的妻舅。 “蓝田县的情况查清楚了吗?” “查过了,案子和傅大人说的一致,只是查案过程……” 暗卫把蓝田县查到的禀明,皇帝听完目瞪口呆:“你是说傅文清被关进大牢,傅宁珞自己跑了,然后花了大半日时间把案子查的七七八八了,凶手也抓到了,才把她爹放出来,然后她自己去睡大觉,万事不管了?” “是,傅姑娘还促成了衙门从犯人收缴的银两里拿出二百两作为抚恤金和补偿金给了郑县令家人。” 皇帝:“……” 暗卫又道:“今日京城发生了一桩命案,公主……的朋友也牵扯其中,傅宁珞去公主府把人要出来了。” “案子呢?查的怎么样了?” “好像快破案了,但凶手跑了,傅宁珞去抓凶手,被大理寺的韦大人撞见,把她和凶手都抓回大理寺了。” 皇帝知道两家会对上,但没想到两个小辈当了先锋军,话说傅宁珞一个小姑娘,韦涧素这么大个男人,也不知道怜香惜玉,难怪这么大年纪还没娶上媳妇。 不过…… “傅宁珞不是会武吗?怎么会把凶手盯丢了?” 暗卫沉默了一会儿,说:“她知道了自己被罚吃一个月馒头,气得拿了十个馒头,悄悄去换面吃,傅大人就派了四个衙差盯梢,但四人被打晕了。” 皇帝:“……” “卑职还查到,她送公主朋友回家,带了不少吃食回去。” 皇帝不满:“玉儿不知道傅文清是当着朕的面说的惩罚吗?” 暗卫:“傅姑娘去时恰好是晚饭,她知道了傅大人让厨房只准给她两个馒头,赖在公主府不肯走……” 皇帝彻底没话了,摆摆手让暗卫退下了。 蓝田县的事,除了皇帝去查了,其他关注父女俩的也去查了,不过一日时间,傅宁珞的所作所为就在权贵中间传遍了,同时传遍的还有傅宁珞因去酒楼吃饭,被罚吃一个月馒头的事。 听着这些事,众人隐隐有种感觉,京城要热闹起来了。 上面人的想法傅宁珞不知道,同时不知道的还有韦涧素,他才回来,京城的风云起伏都还没来得及听说。 看完卷宗,已经是晚上了,韦涧素才想起尸体没移交过来,明日要结案,只能跑一趟府衙要尸体。 这时候已经宵禁,他走街串巷,被巡逻队抓了个正着。 韦涧素被盘问许久,得以放行,到了府衙,他叫了半天门,门子才慢悠悠来看门。 然后让他签了移交书,又要写一份保证书。 韦涧素:“以前没有保证书。” 衙役笑道:“大人说要试行一段时间。” 韦涧素:“……” 他写好保证书,没多久就被打回来了,理由是写的不够细致严谨。 他重写,这次写了一千字,细致到他自己都觉得啰嗦了。 又坐了半天冷板凳,终于领到了尸体,他让人抬着尸体走街串巷,又被巡逻队抓住。 队长都惊奇了:“韦大人,你不是说去府衙领尸体吗?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韦涧素不想说话,让和他一起忙活了大半个晚上的大理寺差役抬着尸体回大理寺。 看完尸体,他刚趴着睡了一个时辰,就被人叫醒了。 抬头看见张熟悉的脸,他打了个哈欠:“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便是刑部郎中源宗裕,两人是多年好友,性子却天差地别。 韦涧素为人老成,做事稳重,源宗裕性子里却带着两分散漫,三分风雅,日子过得十分闲适潇洒。 不过他本身很有能力,办事没出过差错,再加上他祖父如今在门下省任侍郎,只比丞相权利略低,又和刑部尚书关系不错,故而刑部对他闲暇时翘班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源宗裕扬起一个自以为英俊不凡的笑容:“我来看看你啊,听说你一回来就抢了府衙的案子,行啊,会徽,没想到你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这案子府衙那边前前后后忙活了一日,原本都要结案了,没想到犯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就这么白白送到你手里,傅大人就没点想法?” 韦涧素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打水洗漱:“怎么没意见,昨晚折腾了我大半个晚上,非让我写领尸保证书,你知道我写了多少字吗?都快赶上我写策论了,写到没话可写。” 源宗裕大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看好戏:“看你这样,你们是想先下手为强,今日就结案?” 韦涧素将擦完脸的帕子放好,问他:“你今日怎么不去刑部上衙?” 源宗裕道:“我和我们大人说,来督察你们大理寺断案有无纰漏,顺便打探一下你们两家的消息。” 说完又大笑起来。 韦涧素满头黑线,对他的不着调的性子也是见怪不怪了。 换上官服,韦涧素坐上公堂,韩任辰和老刘都被带了上来。 怕受皮肉之苦,韩任辰老老实实交代了前因后果。 事情的根由还是要从《重阳登高》这首诗说起。 那日在青山上,他和吕玄直四处走动游赏,就在二人分别在山边和山里赏景时,他忽听不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吟诗声,一时之间就愣住了。 那人吟完诗,好似意兴阑珊,起身离开了,再出现时已经到了下山的路上,远远只能看见一个清瘦文弱的背影。 等对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韩任辰才微微回神,默想着刚才听到的诗,越想越觉得好,不禁也吟诵出来,恰巧被过来唤他离开的吕玄直听见,顿时大为称赞。 当时的心情和想法他都已经不记得了,也回忆不起来为何没有解释。 谁又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后来这地步,王诘把诗做成行卷投给了齐王,事情也就闹大了。 可此时的王诘已经得到了公主的赏识,他骑虎难下,好在王诘没有证据,时间上他也比不上自己占有优势,他便想着得过且过。 没想到吕玄直是个死脑筋,一心为他打包不平,对王诘讽刺怒骂。他劝阻了多次,让其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吕玄直都不听。 韩任辰心里清楚那诗不是自己写的,吕玄直每提起一回,他就战战兢兢一回,就像头上悬了一把大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毁了自己。 案发那晚,听到仆人说吕玄直又在酒楼和人大骂王诘,他躺在床上思绪翻滚,越想越害怕,就想再去劝诫一次,让吕玄直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两人争执了起来,他脑子一发蒙,说漏了嘴。 吕玄直当时惊讶无比,惊讶过后,就要带着他去澄清误会,将真相说出来。 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将真相公之于众,一旦说出来,他的前途就毁了啊! 他拒绝了,只让吕玄直以后不要再管这件事,就让它就此淡化。 吕玄直却说什么也不同意,硬要上前拉他同王诘说个清楚,他情绪激动之下,崩溃的顺手举起桌上的刀,让吕玄直放过他。 吕玄直也很生气,让他不要执迷不悟,就要上前来抢他的刀。 这时候意外发生了,不知道吕玄直怎么走的,是绊倒了还是怎么的,就这么直直朝着刀扑了过来。 鲜血喷溅了他一脸,他吓得呆住了,好半天才找回神智。 慌乱之下,他将人拖到椅子上,装作自尽的样子。又用水擦洗干净地面,慌慌张张离开了。 回到家后,仆人发现了他的异样,让他赶紧换洗,将换下来的衣服都烧掉,也就露出了一个破绽,他家里没有刚洗的衣物,也没有换下来的脏衣服,可穿戴的却是新换的整洁衣物。 听到衙差们再询问他家附近的住户有没有听到大半夜他家大半夜有动向,有没有闻到烧火的味道,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人走过的声音,家里的狗有没有叫。 当时他很慌乱,但确实听到过狗吠,这一慌,就跑了。 韩任辰灰头土脸,心如死灰,认下种种罪状。 韦涧素翻着府衙那边转交过来的案卷,忍不住惊叹,这案卷做的条理清晰,非常的详细全面,根据府衙的堂审,已将事件还原了八九分情形,而且人证物证都准备妥当了,丝毫不差。 再翻看验尸报告,上面写了刀刺入的角度,深度等等奇怪之处,原来是死者扑向凶手所致。 如此详尽,比大理寺做的案卷竟然还胜上一分,这次,大理寺是遇到劲敌了。 与他的关注点不同,傅宁珞听了韩任辰的叙述,想到了当时验尸时发现死者脚腕处的伤痕。 死者倒向匕首是不是和这处伤口有关? 若是有人用石子击打死者的脚腕,导致死者扑向刀,那韩任辰只是被人借刀杀人罢了。 对方很可能隐在暗处,见二人争执,顺势而为。 此人既然做的这么隐蔽,那肯定不想官府再怀疑到其他人的身上。 若自己是真正的凶手,一定会亲眼看着韩任辰认罪判刑才放心,待到定案,再立马离开京城。 也就是说,那人很可能和自己一样,站在人群中! 可现在门外人挤人,如何才能找到此人? 韦涧素拍下惊堂木就要宣布最后的判决,忽听见堂下有一女声大喊道:“慢着!” 众人闻言朝后看去,围观的人渐渐分出一条道来。 傅宁珞背着手一步步走到堂上,跟巡视的大官似的:“大人,昨日本姑娘去抓捕此人,被他倒打一耙,冤枉本姑娘是歹人追杀他,这件事是不是也应该给本姑娘一个交代?” 韦涧素无言的看着她,韩任辰都犯了杀人罪,马上就要被判刑了,还纠缠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有意义吗。 傅宁珞却很坚持:“大人,本姑娘也是受害者啊。现在要是不讨回公道,后面找谁去讨?而且昨日大人可是误信了此人的话,对本姑娘这个协助官府办案的忠义之士很不友好,本姑娘可是受了大委屈的。” “你想如何?” “大人就意思意思打他五大板子以儆效尤吧,本姑娘就在这上面看着。” 说罢,傅宁珞高高兴兴的跑到案桌后,一双眼眸飞快扫过人群,搜寻异常之人。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警觉性强,站立坐卧和气质都不同于一般人,对别人的视线会特别敏感。 傅宁珞才搜寻到一半,人群中一个带着草帽的壮硕男子便敏锐的对上了她的视线,傅宁珞一愣,装作若无其事的扫向另一边。 韦涧素不防她突然跑上来,重重一拍惊堂木:“放肆!你一个女子,无官职在身,在堂上跑来跑去成何体统,赶快给本官下去!”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的声音,吓的傅宁珞一跳,回过神来,忙转过身背对着下面悄声道:“大人,你可看过验尸报告上记录了死者脚腕处有一圆点伤痕?” 韦涧素不明所以的回看她,傅宁珞抿了抿唇,快速解释:“我们在死者的房间捡到一枚石子,刚刚韩任辰又说死者是摔倒的,所以小女怀疑是有人用石子击中了死者脚腕导致其死亡。” 韦涧素将信将疑,不知道她说的真有其事,还是故意误导自己。 见他不相信,傅宁珞急了:“我刚才看到堂外有一个武功不弱的人很可疑。” 韦涧素闻言向外面看去,并没有发现她口中异常的人:“本官并没看见有任何异常的人。” 傅宁珞一愣,下意思回头去看,却发现刚刚和她对视的人不见了,顿时更着急了:“大人,那人定是跑了。” 韦涧素却觉得她故意耍弄自己,不耐烦的赶人:“公堂之上岂容儿戏,傅姑娘你看清楚,这里是大理寺,坐在这里的也不是你父亲傅大人,容不得你放肆嬉闹。傅姑娘若再不下去,本官就真的不客气了。” 见他总是不肯信她,傅宁珞沉默了片刻,不再试图解释,平静的行了一礼告退。 见这位大闹公堂的姑娘笑意敛去,准备离开,围观的百姓下意识的默默分开一条道让路。 出了大理寺的大门,傅宁珞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个跑掉的疑犯,可此人已经跑的踪影全无。 傅宁珞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刚才就不和韦涧素多说了,直接把人拿下再说。 傅宁珞只能和道路旁的小摊描述这个人的穿着打扮,打听对方往哪个方向去了。 正问到第二人时,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却是王诘。 “王公子?” 王诘快步走上前,问道:“傅姑娘可是在找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青衫布衣,戴着草帽,刚刚从堂外离开的男子?” 傅宁珞大喜:“你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王诘微微一笑:“小生刚刚就站在那人身后,方才见姑娘站在公堂上往外看时,似乎在小生这个方向停留了一瞬,小生这才注意到此人。可等姑娘转过身去,他就走了,小生特意出来留意了一下,他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说着,他指了左边的方向,傅宁珞十分高兴,抬脚就要往他指的方向追。 王诘却叫住她:“此人跑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小生给姑娘画一下他的画像,很快的,姑娘到时候可以边问边追。” 傅宁珞一想也是,总是向旁人描述外貌长相不仅耽搁时间,外人还不一定想得起来,哪里有画像明了,她催促着王诘赶紧画。 王诘向旁边的字画摊借了笔墨,唰唰几下,就勾勒出一幅简单的全身图,看上去竟然十分相似。 傅宁珞钦佩不已,接过画像行了一礼,就飞奔而去,跑动的风将纸张吹得哗哗哗作响,不过片刻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韦涧素刚下了公堂,源宗裕就凑了上来:“刚才傅姑娘在堂上悄悄和你说什么了?” 韦涧素擦脸的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的将傅宁珞的话叙述了一遍。 源宗裕手拿扇子抵在下巴上,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傅姑娘应该不是故意耍你玩,她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我进来前还看见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韦涧素猛然转身:“当真?” 源宗裕点点头,见好友皱着眉头不放心的样子,提议道:“我们也去看看吧,万一出了岔子,你可就要遭殃了。” 毕竟好友可是抢了人家的犯人和案子,最后没审好,回头必定会被参上一本。 韦涧素不在意自己被参,但很担心自己判错了案子,抄起桌上的剑就往外走。 两人出了门,到了衙门前的大街,傅宁珞早就不见人影了,韦涧素当机立断:“分头找。” 转身之际,一道娇嫩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哥,韦大哥,你们站在路中间做什么?” 源宗裕的妹妹源江婉挽着兵部侍郎之女楚芸的胳膊走了过来。 两人一个秀靥艳比花娇,丽若春梅绽雪,明艳娇气;一个清丽秀雅中透着英气,清水出芙蓉,步履轻盈,光采照人。两人一着粉衣,一着白衣,俱是外罩软烟罗轻纱。 源宗裕正要解释,韦涧素却没功夫陪三人叙话,直接道:“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说完就朝左边跑了。 源宗裕只好带着两个姑娘往对面的方向找人,顺便说了情况。 “傅姑娘现在独自一人去追疑犯,我们要赶紧找到她。” 源江婉嘟嘟嘴不快,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待在家里,四处乱跑还连累别人。 源宗裕不知道妹妹想什么,他抓住一个人问其有没有看见傅宁珞,巧的是,此人正是王诘。 王诘担心傅宁珞一人应对不了所追之人,所以准备去府衙通知傅文清,刚走没多远,便被一个人抓住了问傅姑娘的行踪。 王诘在京城多年,识得此人是刑部的官员,于是知无不言。 源宗裕这才知道自己追反了,好友的方向才是对的,赶紧返回去寻。 第14章 第14章 傅宁珞一路追出了城,就发现了带着草帽的男子进了树林。 傅宁珞忙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的功夫也到了林边。 这里的林子很茂密,傅宁珞艰难的追查踪迹,还要一边做记号,她在林子里比较迷糊,上次赵四进了林子因为不熟悉地形,砍了路上的杂草树枝,所以她才找的快,这次草帽男显然武艺不错,没留下什么痕迹。 傅宁珞找的有些头疼,又怕自己深入密林迷失方向,正犹豫着,就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窣声,她抬头一看……草帽男正往林子外走了。 两人视线相撞,彼此都愣了,然后就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警惕半晌,还是男子先开口了:“姑娘为何跟踪在下?” 傅宁珞沉吟片刻,道:“本姑娘是衙门中人,有人举报你偷盗,本姑娘带你回去问话。兄台若肯走这一趟弄清楚原委,本姑娘感激不尽。若是本姑娘错怪了兄台,必定端茶赔礼,再为兄台摆上一桌酒席以表歉意如何?” 男子直接将帽子和包袱随手甩在地上,然后抽出了剑:“想带我走,抓到我再说。” 言罢,他举剑便刺向傅宁珞面门,傅宁珞忙举剑抵挡。 两剑相撞,发出“叮”一声响,而后双方飞快缠斗在一起,傅宁珞剑法刁钻,速度极快,男子气势磅礴,剑法雄厚,两人打的草飞树断,眨眼就过了十几招。 傅宁珞力有不逮,被一掌打中了肩膀,剑被挑飞,而男子也被砍伤了两剑,还被当胸踢了一脚,剑同样被打飞,两两相抵,竟然打平了! 傅宁珞已经很久没打的这么吃力了,男子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她却很爱惜自己的小命,因此输了一筹。 可她轻功绝妙,男子也逃脱不得。 男子呼吸粗重,隐隐有汗滴落下。 傅宁珞看的皱眉,此人武艺高强,怎么才打了片刻就似乎有些喘气了,她这个内力低的都没这样呢! 傅宁珞还要仔细观察,正瞧见对方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又似乎有些泛白,还要再打量,对方就眉眼阴鸷扑了过来,手握重拳直击她面门,拳风劲劲。 傅宁珞心下一紧,当即便知自己接不下来,仰面一倒与男子的拳头交错而过,再一轻点脚尖飞身上树,让男子飞踢过来的脚落空,然后抓住树枝一荡,就飞到了远处的树上站着。 见她如此滑不溜秋,男子眸子一沉,也手脚轻快的攀越上了不远处的树,然后猛虎扑食一般扑向傅宁珞。 傅宁珞严阵以待,正要以手攀树枝腿脚相应,变故发生了,侧面飞来一人,一脚踢中了才扑至半空中的男子! 男子被踢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头一偏,就吐出一口血来,再抬头,他便被人拿剑架在了脖子上。 他抬头看去,只见刚刚还在大理寺公堂审案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眼前,手里拿着剑,神色严肃。 傅宁珞看清横插一杠的人后,暴跳如雷:又是这个抢鸭子的人!简直阴魂不散! 这家伙不是不信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韦涧素感受到充满怒气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树上的傅宁珞,什么也没说,就要拿绳子绑人。 傅宁珞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这人又想抢她的鸭子,忙飞身下树,按住了疑犯。 她面上堆满了笑意:“多谢韦大人出手相助。此人形迹可疑,小女正要带回府衙交给我爹审理,等小女和父亲禀明情况,父亲一定会专门向韦大人道谢的。” 韦涧素拿了绳子将男子绑起来,边绑边道:“不必谢,本官也是为了此人而来,本官怀疑此人和大理寺正在查的……” 想到案子都是府衙查清楚的,只好换了个词:“正在审理的凶杀案有关,本官要带此人回去问话,还要多谢傅姑娘协助我大理寺办案,等本官回城,一定会向傅大人道谢。” 傅宁珞大气,还想和她爹道谢,道你个大头鬼!阴魂不散,次次都想抢她的熟鸭子!没门! 傅宁珞拽住疑犯的胳膊就要往自己这边拉,拉了一会儿没拉动…… 傅宁珞暗恼,韦涧素比她厉害啊。 见她不拉了,韦涧素才松开按住疑犯的肩膀的手,然后手一伸,拂开了傅宁珞的手。 傅宁珞本还想继续拉着人不放,可她之前肩膀上受了一掌,被韦涧素用力扯开,牵动了伤处,顿时疼的倒吸一口气,嘶叫出声,脸都皱在了一起。 听见这嘶叫声,正要压着男子往外走的韦涧素侧过头,狐疑的看向她。 傅宁珞立马收了痛色,昂着头瞪过去一眼,然后才去捡起自己的剑。 韦涧素便不管她了,捡起疑犯的剑和包袱往外走,压着疑犯,傅宁珞则远远的缀在他们身后跟着。 走出林子,三人就看见李松泉带着人准备进林子。 傅宁珞大喜过望:“松泉大哥你来的正好!他们大理寺又抢我们的疑犯了,你快带着人把人抢回来!” 韦涧素忙半挡在被绑起来的疑犯身前,戒备的盯着他们。 傅宁珞才不怕他,直接出手攻击,韦涧素举手抵挡,一时之间空不出手来,被李松泉趁机控制住了疑犯。 傅宁珞见状,那个解气啊:“松泉大哥干得好!” 只差叉腰仰天大笑了。 她收了拳头,退开战局,挑衅的白了韦涧素一眼,一昂首,上了衙差们让出来的一匹马。 “我们走!” 韦涧素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被抢走,但他势单力薄,根本抢不赢他们这么多人,只能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后面。 听着前面傅宁珞高高兴兴哼着歌的声音,韦涧素黑着一张脸,路上不小心被马儿放的屁喷了一脸,脸色更黑了。 然而,刚装过弯,傅宁珞愉悦的哼歌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 正疑惑于他们为什么停下不走了的韦涧素上前一看,忍不住唇角上扬了一下,看来老天爷都看不惯某姑娘的嘚瑟了。 源宗裕三人正朝这边过来了,看见傅宁珞等人,还扬起笑容招手叫人。 傅宁珞却笑不出来,她知道这两人是一伙的。 “松泉大哥,你带着人冲过去。” 李松泉立马打马往前跑,韦涧素上前阻拦,却被傅宁珞出手拦下。 他被缠得脱不开身,又不好下死手打,只能叫好友帮忙。 源宗裕乍一见到傅宁珞,就扬起了笑脸打招呼,却没想到不仅没得到回应,府衙的李参军还带着一个被捆的男子骑马冲过来了。 眼下听到好友让他拦下那名被捆的疑犯,顿时了悟了,这是在抢犯人啊。 自己的好友自己当然要帮忙,他想也不想便出手了。 李松泉不得不带着被捆的疑犯飞身下马,双方缠斗在一起,嫌犯碍手碍脚的,李松泉一把将人推到一边,认真对打起来。 嫌犯:“……” 被打的受了重伤又被捆成粽子样的男人脸色黑如锅底:他奶奶的,这群人真把老子当快肥肉了! 两方人都收着力交战,因此打的僵持不下,源宗裕眼看自己就要不敌,忙朝楚芸大喊:“芸儿,快控制住那名被捆的男子!” 楚芸和源江婉站在一旁都傻眼了,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听到源宗裕的话,楚芸二话不说,就去抓那名被捆男子,李松泉大急,忙叫自己带过来的三名衙差去拦。 三名衙差对视一眼,迟疑了,这位楚姑娘可是兵部侍郎之女,而且她外公还是大将军,他们和她打起来,日后哪里有好果子吃。 这一磨蹭便失了先机,被捆的疑犯就这么毫无阻拦的到了楚芸手里。 傅宁珞听见声音回过头,就见人已经被楚芸控制住了,心中着急就露了个破绽,被韦涧素一掌击中原本就受伤的肩膀,倒飞了出去。 韦涧素没料到她竟然没能接住这一招,忙收回伤人的手,又见傅宁珞被打的摔倒地上,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的抢先扶起了人。 “姑娘,你怎么样?” 傅宁珞咳嗽了两声才止住翻涌的气血,摆摆手:“没事。” 却不知自己脸色白的吓人,李松泉又心疼又惊怒,他家姑娘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受此欺负,欺人太甚! 李松泉猛地抬头,就要和韦涧素拼命。 傅宁珞忙拉住他,松泉大哥也打不过的,没得自讨没趣。 傅宁珞撑着地站起来,还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她一昂头,“韦涧素,你给我等着,本姑娘下次定会赢你。” 韦涧素怔了怔,她竟然不生气。 “你打不过我。” 他陈述事实,傅宁珞却把下巴扬的更高了,“武夫有什么好得意的,本姑娘说下次赢你,就定然赢你。” 丢下这句誓言,傅宁珞走向了三名衙差。 三名衙差站在一旁眼神躲闪,态度却并不把此事当回事。 傅宁珞嗤笑:“当着府衙的差,吃着府衙的米,上官之命不从,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们父女好欺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本姑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立刻,马上,滚出京兆府衙!” 三名衙差低着头,心里却不以为意: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内宅臭丫头,有什么资格赶他们走! 这般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上级李参军的声音:“你们几个回府衙后就收拾东西走吧,以后都不用再去了,本参军会和大人禀明的。” 说罢,牵着马扶着傅宁珞回城。 三人惊惧的抬起头,只看到他们离开的身影,两人走的缓慢,背脊却挺的笔直,浑身散发的凉意让人心惊。 源宗裕摸摸鼻子,走到韦涧素跟前,半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你怎么又和傅姑娘抢犯人了?就不能好好说吗。” 韦涧素没有说话,楚芸将被捆的疑犯给他们,犹豫再三还是说了:“韦大哥,傅姑娘好像伤的不轻。” 源江婉全然没弄清楚状况,但她向来帮亲不帮理,想也不想的出言维护:“要不是她和我们抢人,又怎么会受伤,自不量力,是她活该!” 韦涧素望着前面两人,见二人转过弯看不出了,才压着男子和几人一起准备回城。 而强撑着转过一个弯的傅宁珞,等其他人再也看不见时,腿脚一软,就要倒下。 李松泉忙扶着她坐下休息:“怎么样?伤的重吗?” 傅宁珞抖着手从腰间摸出一瓶药,倒了一颗在手心,想了想,又倒了一颗,仰头扔进嘴里咽下。 她缓了一口气,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咳出一些血丝,才舒服了一些。 “韦涧素这个混球下手真不轻,唉,本姑娘学了这么多年的武,竟然打不赢他,奶奶的,本姑娘不找回场子就不姓傅。” 看她还有余力骂人,李松泉松了口气,但到底心疼她,他到傅家十年了,看着小姑娘长大的,最见不得她受委屈。 “姑娘,您以后别总是冲在前面了,咱们打不过也不丢脸,您还小呢。” 傅宁珞嘻嘻笑道:“江湖人哪有不受伤的,只要没打死我,我就能让他吃亏,你瞧好了,姑奶奶早晚折腾死他。” 李松泉哭笑不得,扶着她起来继续走,再不走,被人看见,他家姑娘又觉得丢人了。 “松泉大哥,回去你记得提醒我爹,趁着这个机会发作,把衙门里不得用有异心的人早点踢出去,不然以后肯定还会坏事。” “我回去就和大人说,大人也早就不满了,正好一次性清理掉一批人。” 傅宁珞颔首:“京城找不到人补充,就去下面找找找,总有一些能人愿意来搏一搏前程的……” 两人说着事情,回了城。小池子见自己师父一脸苍白的被扶回来,差点没哭出来,急匆匆跑出去请大夫。 傅文清收到消息也急忙赶了回来,见自己的小姑娘虚弱的靠在床沿,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怎么伤的这么重?” 李松泉就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听完,傅文清气的一巴掌拍在床沿上:“胡闹!你这丫头,真真是要气死为父,明知不敌,干嘛还要冲动抢人,韦涧素要,给他就是了。” 转而又骂衙差:“还有那几个衙差,简直是一群废物!趁早滚蛋了好。” 傅宁珞咳嗽了一下,气息还有些虚弱:“爹啊,女儿知道错了,也怪女儿一时大意,您就别再念叨女儿了。” 看她这样,傅文清哪里还骂的起来,只好温言念叨着。 不多时,小池子领着大夫进来了,傅文清赶紧起身让大夫给自己女儿看看。 大夫把了一会儿脉,又仔细观察了傅宁珞的脸色,询问了几句有关伤势的问题,开了内服外用的方子。 傅文清付了诊费,让小池子送大夫出门,一并将药抓回来,然后倒了杯水给女儿。 等她喝了,才板着脸压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好好躺下睡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是被她徒弟叫醒的:“师父,该喝药了。” 傅宁珞撑着坐起来,接过小池子端来的药,咕噜噜一口喝完。 “我爹回衙门了?” “大人等我回来后才离开的,叫我好好照顾师父。” 小池子放下药碗,机灵的倒了杯水给她漱口,然后搬了张凳子放在床边。 坐下后小心的问:“师父,您是不是心情不好?” 傅宁珞一愣,随即笑开:“为什么这么问?” “师父之前都开开心心的,可现在好像有点心事,师父为什么要抢这个疑犯呢?之前不也让了一个犯人给他们吗?” 傅宁珞就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公主答应师父,只要师父再立一个大功,就会在陛下面前美言,助师父进衙门当个官差。师父想成为一个正式的官差。” “师父这么厉害,丢了这个犯人,以后一定能抓到更厉害的。” “你师父厉害,人家也不弱啊,不过你说的没错,下回师父说什么也要讨回一局,不然被这些人看轻,肯定还会骑在我头上。” 小池子捏着拳头:“师父,小池子帮你,下次咱们比他们更快破案,不让他们小瞧师父。” 傅宁珞就哈哈大笑起来。 正说着话,李松泉进来了:“姑娘,大理寺准备升堂了。” 傅宁珞一掀被子就要下床,两人也知道拦不住她,只能扶着她出门。 三人到时,韦涧素刚换好官服坐在上面,拍了下惊堂木,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傅宁珞,怔了一瞬后移开了视线。 他拍了一下惊堂木: “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草民周冒,安定县人士。请问大人?草民犯了何事?”周冒主动发难。 韦涧素沉着脸:“抓你来,自然是因为你和一桩案子有关,本官问你,你来京城所为何事?” “草民听人说京城繁华热闹,来此游历一番,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你老实本分自然没有问题,可如果你违法犯罪那就容你不得。你来京城后所住何处?” “平安客栈。” 周冒垂下眼睑:“草民来京后一直遵纪守法,从没做过什么坏事,还请大人明鉴。” 韦涧素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从未做过坏事你跑什么?本官问你,初九晚上你在何处?有无人证?” 周冒眉眼微动:“初九当晚草民就在客栈内休息,草民孤身一人,并无人证。但客栈的小二和掌柜都能证明草民并未外出。” 韦涧素冷笑:“你一身武艺,轻功卓越,即便出了门,其他人也发现不了。” 周冒闻言抬头看着他:“那大人有证据证明草民不在客栈内吗?” 韦涧素拍了一下惊堂木,继续说道:“你无人作证便有作案时间。死者死前脚腕处被硬物击打,所用的石子已在死者房内找到。” “韩任辰提及,他当时只是举着刀和吕玄直对峙,吕玄直是因为摔倒撞上刀而致其死亡。由此可以推断,定是有武艺高强的贼子故意用石子迫使吕玄直撞上刀后死于非命,很明显的借刀杀人。” 周冒低着头不看他,冷硬辩解:“大人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死者脚上的印记草民也不太懂,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是在之前被弄伤的,不一定就是被人击打所致。就算大人怀疑是武艺高强之人所为,那京城符合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是草民呢?” 他接着道:“草民原本便打算今日离京的,大人可以问问客栈的掌柜,草民一早就退了房间,只是因为好奇才多停留了一会儿前来观看。看完后离去不是很正常吗?大人,草民冤枉,请大人明察!” 喊完冤,他又转身对着围观的众人高声道:“我真的是清白的!若是仅凭大人所说就定我的罪,我不服!” 他一身伤,口角和衣襟上都是血迹,形容凄惨,辩答清晰,很容易就获得了围观者的同情和认可。 堂外的百姓纷纷议论,对着韦涧素指指点点,不时点头又摇头。 傅宁珞却注意到了周冒不正常的脸色,红润中透着一丝青白和灰暗,呼吸沉重,声音中气中带着一丝虚弱,这是……中了毒? 傅宁珞蹙眉,她虽懂些岐黄之术,但学艺不精,只能看些伤害损伤之类的常见病,如周冒这样脸色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傅宁珞琢磨着等堂审完请个大夫给周冒瞧瞧。 周冒低头听着众人的议论,嘴角勾起,正要抬起头再喊两句激起民愤,就对上了堂外那个清冷女子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四周都是沸沸扬扬的民众,她却仿若未闻,居高临下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表情若有所思的扫过他脸庞。 周冒背脊一僵,他知道她,京兆尹家的女儿傅宁珞,实际上,他们父女审案那次他也在,只是那一次她没注意到他罢了。 他也知道这个女人查案很厉害,今早她视线扫过来时,他就警铃大作,却没想到她还是追了过来,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发现了什么,不然不可能这么快锁定了他。 他记得,府衙的衙差还特意打听过那件事… 周冒眸色渐深,垂下眼睑,默默转过身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受到了身后迫人的视线,这样如影随形的盯视让他忍不住绷紧了背脊,眼底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只是无人发现。 韦涧素坐在上面看的清楚,虽然不知道周冒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却能感受到周冒对傅宁珞的忌惮。 这次堂审并无太多收获,不过得知了周冒的身份信息和地址,就一定能查出更多线索。 韦涧素很沉的住气,一拍惊堂木,让人将周冒带去大牢关押起来,等找到证据后再提审。 原本老实跪着不动的周冒却像是忽然活了过来,强烈挣扎起来:“你们凭什么关我?我什么事都没做,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有嫌疑,就仅凭大人的一番猜测就要把我关进大牢,我不服!我不服!” 围观的百姓噪声更大了,似乎也对韦涧素的处置不满,两个大理寺的差役竟然压不住周冒,被他左右冲撞撞翻了。 周冒转身就想往外跑,旁边的其他衙差冲上来阻止,他像头发怒的牛一样将人撞翻。 见他这样乱撞一气,傅宁珞不由皱起了眉,周冒本就伤势严重,这样强行提气,只会加重伤势,甚至可能伤到肺腑,再加上他还可能中了毒,如此激烈动作,还可能加重毒素蔓延,周冒究竟想做什么? 傅宁珞不得其意,只能静待发展,但她很快便懂了周冒的目的。 韦涧素见周冒往外跑,差役们都制止不住,拿起惊堂木就掷向周冒。 周冒被击中左肩,整个人飞扑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抬起头来,咳出一大口鲜血,却一点都不在意,神色兴奋而癫狂的看向门外,与傅宁珞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忽然咧开血嘴笑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疯狂极了。 他张着嘴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声音细小的似喃喃自语,没一个人听见他说什么。 傅宁珞却脸色剧变。 不好!周冒竟然是求死! 来不及多想,傅宁珞跨步上前就要阻止他自尽的举动,可来不及了,手将将伸出,周冒就咽气了,抬起的头骤然落了下去。 傅宁珞收回手,即便不去试探,她也知道此人死了。 韦涧素嚯的站起来,围观的百姓被这一番变故吓懵了,短暂的安静后,忽然放声尖叫,四处奔散,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傅宁珞看了看疾步走出案桌后的韦涧素,微抿着唇,终究什么也没有多说,转身往外走。 “回去吧。” 李松泉便扶着她,带着小池子离开了。 被这情况惊呆了的源宗裕也从后衙跑出来:“怎么样?” “死了。” 源宗裕倒吸一口凉气,完了完了完了,事情大条了,会徽这次悬了,坐大牢的变成他自己了。 一个没有定罪、连嫌疑都不明了、甚至很可能是无辜的人死在了大理寺的公堂上,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理寺的主审官打死的! 这一消息如旋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与此同时,傅宁珞也出了名,人人都知道,韦理正抢的是她的疑犯。 在此之前,府衙查探此案是顺风顺水的,而落到韦理正手里,就一波三折,先是本已断定为凶手的韩任辰可能不是真正的凶手,接着抓回来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嫌疑的人,被打死在公堂之上。 大理寺,这是犯了血冲啊! 不知谁开始传出来的,傅宁珞在蓝田县帮助她爹破案的事也不胫而走,飞速扩散至大街小巷。 经过众人的加工,版本一升再升,到最后已经有十几个版本了。 但不管怎么传,所有人都知道了一点:那就是傅姑娘不好惹!而韦理正不仅惹了人家,还打了人家! 作孽哦,大好的青年怎么偏偏惹了这么一个煞星呢。 就在满京城的人议论纷纷中,大理寺寺卿带着韦涧素进了宫,向皇帝禀明情况。 第15章 第15章 皇帝震怒,直接把韦涧素打入了大牢,同时命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三司会审,两日内查清案情,若真是冤假错案,让无辜之人惨死,必要严惩! 大理寺卿也不敢争取更多的时间,谁不知道之前府衙就是用了不到两日就把案子查了个七七八八,皇帝故意定下两日,就是在警戒他。 大理寺卿不敢怠慢,出了宫就催促手下的人赶紧查案。 可即便如此,次日早朝,他和韦涧素还是被诸位大臣参了,折子多的都堆满了皇帝的案桌。 与此同时,参傅文清的折子也垒起了厚厚的一叠…… 为什么参傅文清? 当然要参他,他不约束子女,放任其女出入官府,插手公务,不参他参谁。 那傅宁珞不过一个小小女子,无官无职,却以官府的名义查案抓人,名不正言不顺,简直胆大妄为!出了事她担得起吗? 小小一女子自然轮不到朝臣们大动干戈训斥,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大家的目标都是傅文清这个做父亲的,傅文清又是一府之主,不申饬他申饬谁。 傅文清既不辩解,亦不喊冤,直截了当的认了错,表示自知行事不妥,以后必定改正,言辞诚恳,态度良好。 领了皇帝罚俸一个月的惩治后,语气一转,开始诉苦: “陛下,臣来京就职不久,原本以为府衙的人数一直是如此。可后来听说,在臣接手之前虽然也有过不齐整的情况,但最低的时候也达到八成之多,可现今……府衙的人员配置却只有三分之一。” 傅文清一撩官袍跪下来,满脸的羞愧:“臣无能,找不齐人员,辜负陛下的信任。臣左思右想,日夜惶恐不安,实在不知道区区人手如何保护偌大的长安城数百万人口的安全。” 他俯身磕了一个头,请辞道:“如此重担,臣,实在没有信心做好,臣有愧于皇恩,恳请陛下让有德有能之士担任。还请陛下看在臣多年在外为官的份上,放臣回去继续做一州刺史吧!” 随着他的话喊完,朝堂上一片静谧,各大臣脸色变化莫测,唯有吏部的官员背脊发寒。 果然,皇帝不威自怒的声音响起:“吏部,作何解释?” 头发已经花白的门下侍中兼吏部尚书卢大人站出来回话:“陛下,下品官员空缺由吏部侍郎以下的官员考核及整理上报,臣管理无方,有失察之罪。” 吏部侍郎头皮发紧,满头大汗的跪下:“回禀陛下,盖因人才不足!原先府衙的人都是自愿禀明希望能外放做些实事,那些人资历也够了。陛下之前说让京官们不要局限于京城,多去外地看看百姓治理的如何。因此吏部考察了这些人后,才安排下放的。” “因为府衙人员多有调动,吏部原也是想再另外调动人员进入府衙,可筛选人员时考虑到京兆府不同往日,责任重大,对能力素质要求都很高,考察了许多人员都不合适,这才耽搁了下来。” 皇帝安静的听着,对此辩解不置一词,喜怒无形的问:“何时才能筛选出人才,将府衙所空缺的人员配置齐?” 吏部侍郎忍不住擦了擦额头滑下的汗珠,这一时间哪里去调动这么多人来。 他支支吾吾道:“大概需要一……一两个月能安排好。” 皇帝温和的笑了笑:“一两个月?不如朕再多给你两月?傅卿说他有心无力,这段期间,京兆府衙的一切事宜也一并交由你来管了吧。” 吏部侍郎吓得埋头跪在地上,大呼不敢。 一吏部郎中见状,忍不住站出来斥责:“傅大人说府衙缺人手,可下官却听说傅大人今日赶走了三名衙差,如今此番作态,实在令人不齿。” 傅文清对此人的斥问充耳不闻,半分反应也无,这样的问话简直可笑,就算吏部要借题发挥,这借的题目也太小了点。 一个衙门的衙差很重要,但这些衙差没有品级,衙署自己考核招募就是。 除了一些特殊身份和有能力的人不能随便打发外,普通衙差是赶是留,与他吏部何干? 更何况他这个主官还是有理有据的打发,这人竟然也敢巴巴的在朝堂上指出来。 傅文清都不稀得搭理此人。 那吏部郎中气的面红耳赤,却隐忍着不敢发作。 皇帝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差点发笑,轻咳一声问道:“傅卿啊,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但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吏部郎中冷笑一声,插话道:“不得已?傅大人怕不是不得已,而是为令女出气吧,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傅文清一动不动,连头都没回,像是没听见一样。 在他上任之前,吏部动作不断,把府衙内的人四处调动,为的什么他心里清楚。 吏部原本和府衙并无过多利益牵扯,不过是欺他一介外官,那他的脸面做人情,这笔账真当他能闷声咽了? 大殿之上,吏部的大人都没发话,他一个五品的小人物也敢出声质问叱喝,他傅文清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啊。 除了站出来的这名吏部郎中,其他人都看出来傅文清是有意发作了。 这名郎中自己跳出来当靶子纯属活该,今日过后,大殿之上估计就见不到此人的身影了。 众人偷眼去看卢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人。 卢大人眼都不带瞟的。他年纪大了,过不了几年就该致仕了,如今虽还担着一个左相之职,但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听右相的。 以他现在的年纪和身体情况,也不可能再往上走了,所以很多心思早就歇了,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景生那小子弄进来,扶持上高位,支撑门庭,偏那小子都不往京城来,让他有劲没处使。 他家没有能干的孩子,往上爬也爬不到多高,所以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清静无为。 下面的人争名夺利他懒得管,如今有人杀鸡儆猴,他也乐的对方帮他清理门户。 他没反应,皇帝也看的分明,用袖子遮住唇,抿了一口茶才问:“傅卿有什么苦衷且一一道来。” “陛下,臣女自幼习武,又聪慧机敏,之前因为府衙人手不足,臣才出此下策,确实不该。” “但不管如何,臣女协助办案,就算是半个府衙的人了。这三名衙差却根本不听从上级的命令,站在一旁作壁上观,导致府衙错失疑犯,简直岂有此理!” 傅文清不留情面的奚落:“这样的人领着俸禄却白吃饭不干活,遇事能躲就躲,想逃就逃,以后还有哪个同僚敢和他们一起去办差?本官没有罚他们就让他们离开,已经是看在他们以前当差的份上了。” 说到这里,傅文清不屑的冷哼一声:“若是吏部的大人觉得此三人实乃人才,堪当大任,不如就招入吏部好好培养,正好,多出来的人员可以来我们府衙补缺。” 卢大人老神在在,无动于衷,急得吏部侍郎满头大汗,只能硬着头皮回应:“傅大人,吏部人员已满,暂时不需要招入新人了。” 傅文清也不和吏部的人多扯皮,对着皇帝行了一礼:“陛下,既然吏部的大人们不能尽快将府衙调配齐整,这关系到一府的安全重责,举贤不避亲,小女在这方面确实有一定的才能,臣斗胆恳请陛下让小女协助府衙办案!” 几位大臣闻言,赶紧出声阻止:“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让一女子出入朝廷,成何体统!” 皇帝沉思不语,他到不介意一个小小女子当个衙差或是九品芝麻官,可那些老学究们肯定不会同意女子在朝为官,即便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九品。 傅文清也知道女子为官阻力大,可当爹的原意为女儿谋一谋缺! 他轻笑着解释:“几位大人多虑了,傅某并无意让小女做官效力朝廷,不说陛下和诸位同僚不会同意,就是作为父亲的也舍不得。” 听傅文清如此一说,不少大臣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呵呵一笑鄙视。 傅文清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继续道:“不过是为府衙考虑的权宜之计。小女相当于朝廷招募的谋士,既无正式官职,也无俸禄,区别就在于可以名正言顺办案而已。而且也不是一直如此,为期一年,相信那时,吏部的大人们定能帮助府衙补充人手了。” 诸位大人仔细考虑了一下,反对的声音小了点,但仍旧有些抗拒。 皇帝想了想,觉得确实不要紧,傅文清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头,连虚职都称不上。 可到底是女孩,朝堂上的老学究们肯定还是有些顾虑。 见朝堂上众人议论纷纷,又是摇头又是说不行,傅文清也不愿多费口舌和这些大臣们争辩,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张纸。 “各位大人不喜小女出入衙门傅某也能理解,不过是提一提,不好强求。既然如此,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给京兆府衙挑选一些人才才是。” “臣来京城已有几日了,因为空缺实在太多,平日里多有观察合适的人选,此名单都是臣精心挑选出来的非常欣赏的才俊,若能来府衙共事,则京兆府上上下下无忧矣。” 说着,呈上自己手中的名单。 有小太监取过名单,呈给了内侍总管,内侍总管一挥手让小太监退下,自己走到皇帝旁边呈递。 皇帝拿过名单看了看,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傅卿,朕是否应该称赞爱卿眼光甚好?” 傅文清连称不敢。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笑的环顾一圈下面的大臣,将名单递给内侍总管:“给众卿家念念。” 内侍总管恭敬的接过名单,抑扬顿挫的宣读了出来:“吏部的小杨大人,兵部的袁大人,刑部的源大人,大理寺的韦大人,工部的” 下面的一众大臣听着名单目瞪口呆,好家伙,全是各官署实干人才,个个都是主事官员手下的得意干将,全被傅文清囊括其中了。 众人无言,难怪说有了这名单上的人一府无忧了,你就差把你的京兆府改成门下省了。 不过各官署的长官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傅文清自然不是真的心大到要这么多人,陛下也肯定不会同意这么荒唐无礼的要求,但只要名单上的一两个,两三个却是可行的。 毕竟府衙确实还有好几个四品、七品和八品的职位空着的。 各官署的长官们背脊紧绷,生怕皇帝随意点几个名单上的人给傅文清,名单上的人都是他们最喜欢最满意的实干人才啊,失去哪一个都心疼。 众人不着痕迹的观察皇帝的脸色,意图瞧出些什么来。 皇帝也懒得费心:“傅卿啊,朕看了你拟的这些名单,都是栋梁之才。先不说朕怎么看,就是他们的长官也舍不得他们,若朕同意,诸位爱卿恐怕就要骂朕偏心了。” “臣不敢。”傅文清一脸的诚惶诚恐:“臣拟这一个名单原也没想着都要过来,这不是捅诸位同僚的心么。臣想着,若是有那么一两个,两三个愿意来臣的府衙就再好不过了。” 皇帝颔首表示肯定:“那傅卿属意哪几位?” 诸位大臣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傅文清却没有直接回答:“陛下,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臣也不愿强求,最好还是他们也愿意与臣共事。” 诸位大臣还没放下的心又紧张了起来,名单上这么多人,最先被问到的还能找理由推托。 但如果一个人都不愿意,既是拒绝了傅文清,也是暗着拒绝皇帝的意思,这不是明摆着众人都和他对着干吗?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于是,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礼部的长官首先站了出来:“傅府尹,我礼部的人对府衙之事还是相对生疏一些,对地方事宜不太擅长,既不懂断案,也不能帮忙捉拿犯人,更不懂如何治理下面数百万百姓,一时半会恐怕难以胜任啊。” 傅文清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吏部、户部和工部的人见状也赶紧相继出声找了各自的理由表明难当大任。 傅文清迟疑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这一下,刑部、兵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等人不干了,吵了起来。 众位长官相持不下,口沫横飞,傅文清站在中间,被人拉过去抢过来,不时对着这边点点头,又对着那边拱拱手。 皇帝看了一会儿热闹,暗笑够了才出声叫停。 众位大臣只得暂停休战,各自重新站好。 一阵沉默之后,还是大理寺卿李大人站了出来表示自己愿意退让一步: “陛下,大理寺的韦理正如今还牵扯在案件中,没办法调去府衙。” 眼见着其他长官又要出来争论,赶紧接着补充道:“不过,韦理正虽然不能调过去,但我大理寺还有其他人都很不错的,傅大人若是有需要,可以考查一二。” 傅文清笑容满面的向他表示感谢,就这么同意了。 众位大臣一想,这也是个办法,总比吵着闹着惹怒皇帝好,说不定运气不好,最得意的爱将被挑选了去,还不得心疼死。 于是刑部,兵部,还有吏部纷纷表示友爱同僚,愿意另选一人调去府衙任职。 傅文清也笑眯眯的接了下来,原本他就不抱希望能要到名单上的人,不说这些人愿不愿意屈就府衙,单单因此得罪他们的上官也是不好的。 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才是图谋之上上策。 京兆府衙现在地位不稳,危险重重,但也意味着机遇,总有人愿意富贵险中求不是? 现在他将机会送到有心人的面前,可以让他们既不会得罪上官,又能一展抱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到反馈了。 傅文清达成所愿,心满意足,不再纠缠自己女儿当官一事:“小女一事,就当臣无心之语,以后臣一定约束管教好她,府衙能自己办的事绝对不会再让小女多插手。” 大理寺卿眉眼一跳,暗道:这是什么意思?不多插手的意思是有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要叫她办? 也是,虽然几个官署同意了给人,但肯定给的都是能力最差的,也不一定合适担任府衙现有的职位,傅文清未必看得上。 再者,他那小女儿武功高,还有头脑,比外人好用多了,这么好的助手怎么能轻易浪费束之高阁。 这个老狐狸,今儿个可是大获全胜,半点没损失。 大理寺卿略一思索,想到了个好办法:“陛下,臣以为傅大人此前提议也不是全无道理。” 诸位大臣惊奇的瞄了他一眼,不懂他怎么帮起对话说话了。 皇帝也好奇他想干什么:“爱卿有何想法?” “傅大人的爱女臣也有所耳闻,确实聪慧,武艺俱佳,对案件一类很有些才干,招募成为外援不无不可。” 他微微一笑,抚着长须:“不过嘛,举贤不避亲没错,但也没有直接将自家子女划拉到自己旗下的,不利于公正严明,旁人也容易诟病。” “臣其实挺欣赏傅姑娘的,不若来臣大理寺协助办案吧。另一方面,大理寺刚承诺调去一个官员和两个衙差填补府衙空缺,如此一来,难免有些人手不济,傅姑娘来不是正正好么。” 其他大臣心底嗤笑,刚刚你可没说要调三人之多,能给一人就不错了。 还有,还好意思说什么人手不济,府衙现在分去了大理寺多少案子,京城这一片几乎都归他们管了,你们人手本来就剩余了出来,打量谁不知道你的心思呢。 不过,这两家打擂台,他们乐的作壁上观,没道理跑去帮腔做事。 因此,既没有人表示反对,更没有人表示赞同。 就看傅文清怎么反对,皇帝怎么考虑。 皇帝面上瞧不出什么来,只淡淡的问:“傅卿可同意?” 傅文清掩下眼中的精光,低垂的面上嘴角轻轻勾起,抬起头时就换成了迟疑,一脸为难又不情愿道:“此等大事还是让臣女自己做主吧,臣也不好代替她作决定。” 大理寺卿和其他大臣都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没跳脚反对,这是宠女儿宠的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吗? 醒醒啊,傅大人,你女儿要去的是你的对家! 皇帝就让人去问一问傅宁珞的意思,自己暂休朝事,转到后面宫殿休整,吃点东西,其他大臣继续站着等回复。 听到总管禀报说傅宁珞同意了,吃饱喝足逗鸟儿玩的皇帝这才整理了一下龙袍,施施然回到大殿的龙椅上坐好。 傅宁珞愿意,傅文清不反对,其他大臣也错过了否决的时机,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下来了。 傅文清趁机为女儿谋些福利,比如称号,比如奖励,没有奖励至少也得有奖金以示皇恩啊。 因此,皇帝大方的给傅宁珞赐了一个名头,叫做“大理寺刑案缉查司直”,同属五品,还配发了一个特制的腰牌! 如果仅凭品级来看,算得上皇恩浩荡,因为一般司直只有六品,理正,如韦涧素才是五品,可她这个职位是特封的,实际上没有正规编制,不属于朝廷官员,只有在大理寺有需要时才协助大理寺官员办案,所以算起来,韦涧素算是她的直属上官。 既不用朝廷发放俸禄,也不用给她配人手,大伙儿左思右想,似乎和自己所管之事没什么关系,更没有利益冲突,于是,就都默许了。 傅宁珞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大理寺的一员,圣旨封赐她头衔的同时,那名吏部郎中也被申斥,下放到了一个偏远之地做一个地方小官,吏部侍郎连降三级,成了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傅文清出了皇宫,没急着去府衙坐镇,先赶回家和女儿说了今日之事,又叮嘱了一大堆的话。 傅宁珞难得的乖乖听着,没有半点不耐烦,不管傅文清说什么都笑容满满的应下,还笑呵呵的主动告诉父亲,自己拿了他二两银子做打赏。 傅文清一点不介意女儿拿自己的钱做打赏,原本还担心女儿不懂事,不知道打点,见她如此懂事甚感欣慰。 只是,自己藏银子的地方女儿是怎么知道的? 不行,回头得换个地方,闺女花钱比流水还快,自己藏的这点银子还不够她花个十天半月的。 傅宁珞看出了他的想法,不满了:“爹,您别以为女儿不提,女儿就不知道,前日陛下是不是赏了女儿一百两?” 傅文清:“……” 不提这事他还真忘了。 傅宁珞哼了一声:“我知道您现在不会给我,因为您还要罚我吃馒头,但罚完之后,您把赏银还我。” 傅文清:“……你说晚了,钱已经用了。” 傅宁珞瞪大了眼睛:“一百两都用完了?您是拿去买金子了吗?” 傅文清:“不是,是拿去赁宅子了,你不是还看着爹给钱的吗。” 傅宁珞急了:“您太过分了!您明明自己有钱,干嘛非要用女儿的赏银!” “谁说爹有钱了,爹都被你吃穷了,还要给你备嫁妆,哪里有钱了。” 傅宁珞磨磨牙,知道要不到钱了,从小到大,她的银子就不能给这个抠门的老爹,进去两文,一文都漏不出来。 “爹,上辈子您肯定是一根绳子。” 傅文清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这里了,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可以钻钱眼里。” 傅文清:“……你还好意思说为父,你自己花钱心里没点数吗?每次有钱就往富贵堆里钻。” 父女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傅宁珞也没要到钱。 等傅文清走了,傅宁珞就坐不住了,带着小池子出门去大理寺拜见主官,上官不用拜见了,在大牢里关着呢。 第16章 第16章 在拜见主官之前,傅宁珞决定奉上一份见面礼,二人去了吕玄直家中,想再找找有无遗漏的地方。外面有人看守,看服饰,应该是大理寺的衙差。 傅宁珞原本以为自己进不去,却不料几位守着的衙役对她行了一礼,并未阻拦。 傅宁珞顿时高兴,带着小池子进去,进去后不自禁的感慨,大理寺的人消息就是灵通,哪里像她爹管理的府衙,漏筛子似的,人比人,气死人。 一进屋,她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还是认识的,源宗裕两兄妹和楚芸,呵呵,仇人见面,眼也没红。 傅宁珞此时心情不错,所以不愿与他们计较。 三人见了她同样一怔,还是源宗裕最先反应过来,率先见了礼,楚芸随即跟上,源江婉有些不情不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傅宁珞还了一礼,见他们占了屋子,就自己在院子里搜证。 见她走的干脆,源宗裕想说的话只能咽了下去。 傅宁珞和小池子在院子里查看了一番,特别是她推测的周冒射出石头的方向,这里种了一株梅花,一人多高,泥土松软,花落了一些,但依旧开的很好。 看得出死者应该很喜欢这棵树,把它照顾的很好。 傅宁珞辣手摧花,折了一朵戴在头上。 小池子都比她搜查的认真。 “师父,什么都没有。” 小池子有些失落,傅宁珞倒没有多大情绪,搜证就是如此,凶手小心细微的,早打扫过现场了,哪里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 两人一无所获,又去了周冒所住的平安客栈。 平安客栈掌柜领着她往周冒的屋子走:“周冒是去年十二月来小店住宿的,平日里早出晚归,也从没见他带过什么人回来。不过他过年前后两日都不在,回来后也没什么异常,依旧早出晚归。” “但听店里的伙计说,案发前两日他似乎有些眉头紧皱,像是为了什么发愁一样。” “命案发生的那一晚,他如往常一样,我等都没有看见他外出过。” 傅宁珞又问:“他可有看过大夫,吃过什么药,或是身体不适过?” “这倒没注意,但他没请过大夫回来,也没熬过药吃。不过……” “不过什么?”傅宁珞追问。 “我听小二说,他似乎经常打坐。” 傅宁珞眉头扬了扬,打坐也分很多种,和尚打坐,道士打坐,习武者打坐,都是不一样的。 掌柜的知道的不详细,把小二叫来了。 小二想了想,道:“他把手放在膝盖上,像是捏着兰花指,看着像是道士那样的,古古怪怪的。” “除了这点,周冒还有其他异常吗?” 小二仔细回忆了许久,才迟疑道:“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异常,他过年回来后,从小的身边走过,小的闻到他身上很香。” “香?是那种香?” “似乎……似乎是烧香的味道,还有……还有沉香!对,是这两种香。” 小二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解释:“小的经常陪家母去寺庙和道观烧香,所以对这种香有印象。” 傅宁珞差点喷笑,寻常人要么信佛,要么信道,他母亲是道教佛教竟然都拜,莫不是想着都拜一拜说不定哪位就灵验了? 小二尴尬的摸摸鼻子,他也劝过自己母亲,两边都拜,万一两边都得罪了呢?偏他母亲说,万一只有一方是真神呢? 进了周冒屋子,里面已经打扫一新,周冒住的上等客房,昨日退房,小二哥已经里里外外都打扫过了,方便下一位客人入住。 “大理寺的官差也已经来检查过了,也盘问了小的,可周冒这个人挺洁净的,小的打扫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多扫了灰尘泥土,擦拭屋子,然后换上干净的被褥。” “换下的被褥洗了吗?” “都已洗干净了。眼下天寒,贵客们又都比较讲究,若不早日洗净晾晒,客栈内便没有这么多被褥换洗了。” 傅宁珞表示谅解,掌柜的和小二还要招呼客人,就先退下了,傅宁珞带着徒弟把整个屋子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都没找到什么线索。 小池子坐下来给她倒了杯水:“师父,周冒真的是杀人犯吗?大家都说他是无辜的。” 傅宁珞敲了一下他的头:“找到证据就是凶手,找不到证据就是无辜,不要听别人说,要学会自己看,自己查。” 小池子摸摸被敲的脑袋,长长的哀叹一声:“可师父,我们找了这么久什么也没发现。” “别吵,让师父好好想想。” 小池子哦了一声,不再打扰她思考。 傅宁珞整理了一下思绪,假定周冒就是凶手,当天晚上去了死者家中,而客栈里的小二和掌柜的都不曾见他出门,可以推断是悄悄离开又悄悄回来,不是走的正门…… 傅宁珞抬头,看向了窗户,小二或许能把房间打扫干净,但窗户外肯定不会打扫的很仔细。 傅宁珞推开窗户,此处是三楼,翻窗进入需要停留和借力点,尤其是窗沿,傅宁珞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可惜窗沿似乎也已经打扫过了。 她继续往下看,根据周冒的轻功,找出一条比较容易上来的路线,凭着自己堪比猫头鹰的视力,还真看到了两处鞋印,一处再一楼,第二处在二楼,一楼的脚印要明显一些。 可惜她身上有伤,徒弟拉着她不许她乱来。 傅宁珞眼珠儿一转,盯着徒弟上下一通打量,直看的小池子后颈发寒,怕怕的往后退了几步。 傅宁珞露齿一笑,勾了勾手指,等小池子慢吞吞的挪动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像个拐带小孩的不良人。 一刻钟后,傅宁珞站在客栈下,小池子腰上和肩膀绑着绳子翻出窗外,他瞧了瞧底下,觉得眼晕,怕的想哭。 傅宁珞这不良师父在下面背着手大笑,全然不顾徒弟的想法,一个劲儿的鼓励:“别怕别怕,师父在下面,肯定能接住你。” 安慰完,又忍不住数落:“早叫你好好练功,你不听,这下知道后悔了吧,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偷懒。” “师父!师父!我们还是回去找松泉大哥帮忙吧。”小池子听不进去她说的什么,怕的嗷嗷叫直打退堂鼓。 傅宁珞装作没听见,指挥他行动:“你慢慢来,拿好了东西,让小二哥放绳子,到了方便你动作的时候叫停,再拓印下来。” 小池子吸着鼻子低低答应了一声,屋内的小二已经在一点点放绳子了,其实二楼的鞋印离窗台也不算很远,放了四五下绳子就到了,远看鞋印很浅,但接近了看,还是比较清晰的。 小池子战战兢兢的放开绳子,慢吞吞开始拓印,动一动,绳子就摇晃,吓得他哇哇直叫: “师父师父,救命啊!太可怕了,我想下去,呜呜呜……” 傅宁珞在下面乐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小池子眼泪汪汪的拓印好,又再另一处的半个脚印上刮了点泥印下来。赶紧叫喊着小二哥快拉他上去,拉动的过程难免摇摆不定,甚至被吊着转了两圈,吓得他眼泪直掉,边哭边大喊救命,好不凄惨的样子。 回到窗沿,小池子手脚发软,使不上力,还是小二哥好心的抱着他拖拉进来的。 傅宁珞见小池子进了房间才走开,再一次进入周冒的房间,见徒弟还手脚无力的坐在地上,满脸是泪,傅宁珞憋住笑,安慰他:“好啦好啦,莫哭了,你看不是好好的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傅宁珞置若罔闻,拿过小池子手里抓着的纸,看到上面有个清晰的脚印,高兴的夸道:“小池子,干的好!” “呜呜呜……一点都不好,师父你太过分了!明明松泉大哥也能做,你却不许我去叫人,非逼着我去拓印,这么高就让我出去,我都吓死了,太可怕了,呜呜呜……” 看他哭的凄凄惨惨的样子,傅宁珞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丢下坐在地板上抽抽噎噎的小池子不管,让怕高的小少年慢慢平复,走到桌前坐下。 将小池子刮下来的泥土拿出来仔细看了看,这泥土似乎透着一点红,傅宁珞用手指捏了一点抹了抹,凑近嗅了嗅,没闻出什么不同,只得讪讪收了起来。 她视力不错,但鼻子没那么灵敏。 小池子慢慢停止了哭,不自在的爬起来,走到傅宁珞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扭过小身子,躲开某师父戏谑的笑脸,自己倒了杯水喝了。 这才说了:“师父,下面那处脚印上有半块指甲小的红花瓣,因为是踩在上面快干了,我不敢刮,怕刮烂了。” 傅宁珞眼睛顿时亮起,一把取下发上的梅花,“是不是这个?” “看着像,就是太小了,又被踩烂了。” “无妨,我们去大理寺,让他们自己来辨,走吧,和师父去大理寺。” 小池子嘟着嘴跟上,远远的还能听他小声的说:“师父明知我怕高,还故意吓我,以后不能这样了……” “行了行了,下次我温和点。” “……” 傅宁珞刚走到大理寺门口,就看见了大理寺要给她送腰牌的人,顿时更高兴了,当即就挂上了,以后她傅宁珞,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再也不用报她爹的名号了。 听见傅宁珞求见,大理寺卿李大人请了她进来。 进了屋,傅宁珞恭恭敬敬地对李大人行了一礼,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和忠心,这才奉上见面礼:将客栈刮下来的泥土和拓印的鞋印递了过去。 若是一上来就送礼,傅宁珞就落了下乘,还可能让人看不上眼,但李大人没想到这份见面礼竟然是案子的重大发现,顿时对她的印象大大改观。 “傅姑娘果然仔细周到,这个证物很重要。” 傅宁珞谦虚一笑:“小女也是运气好,大人,小女对分辨泥土不擅长,还需请大理寺的能人来辨一辨这泥土和死者家中的是否一样,墙上那一角花瓣也需要完整的取下来。” “这是自然,本官这就安排人去做。” 李大人招了一个理丞进来去办这些事,等人走了,他才道:“傅姑娘,本官有个疑问,问出来可能有些冒昧。” “大人请问。” “本官听说傅姑娘和会徽,哦,也就是韦理正有些误会,怎么愿意主动帮忙呢?” 傅宁珞认真的纠正:“没有误会,小女和他是有些过节。但小女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如果小女没有成为大理寺司直,小女确实不会来帮忙。但现在小女也是大理寺的一员了,于公,这是小女分内之事,于私,大人赏识小女,小女也理应回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当然了,话说的冠冕堂皇,真实的理由不过是因为傅宁珞怕被大理寺穿小鞋。 之前她和韦涧素打了一架,又是对家之女,大理寺的人肯定不喜欢她,为了避免大家使绊子,她得先站住了道德高地。 她主动帮忙解救韦涧素,大理寺的人还能小气的和她计较? 再者她出力帮大理寺解围,挽救大理寺声誉,但凡有点品德的,都得承她的情,便不好再给她好看了。 傅宁珞心里的算盘打的飞快,脸上还是软糯无害的表情。 李大人眼里闪过笑意,这小女子心思还挺多,又聪明又机灵,说话也率直,让人生气不起来。 算起来,他孙女也和傅宁珞差不多大,就是没人家会哄人,怕马屁拍的人舒服,还让人觉得她说话真诚。 李大人笑容和蔼:“傅姑娘真是快人快语,那本官就代会徽谢谢姑娘了。” 傅宁珞一点不想接受这份谢意,她可没打算原谅韦涧素,忙道:“小女都是为了我们大理寺,大人您也知道,小女和韦理正有些不合,日后我们二人恐怕也难以和平相处,不过大人放心,公事上小女一定事无巨细的向您禀报。” 李大人听的好笑,私事上呢?还要寻仇? 小丫头气性还挺大,只和自己汇报,就是不愿屈居会徽之下了? 这可不行,小姑娘寻私仇他管不着,但公务上还是得听自己属下的,这小丫头性子有些跳脱,若是不压着点,恐怕天都能捅破,他家会徽虽然没有这小丫头机灵,可稳重可靠,让人放心。 “丫头啊,老夫知道你们俩有点过节,可往事随风,咱们得往前看,你看啊,老夫事忙,很多事顾不过来,原则上,会徽是你的上级,公事上你得向他汇报。” 傅宁珞傻眼了,她也是五品呢! 而且就算给她找个上级,也可以是少卿啊,再不济,大理寺还有这么多其他官呢,为什么非得是韦涧素! 傅宁珞不乐意,却不敢在李大人面前表露出来,韦涧素是人家的心爱干将,她一个刚来的和人家的爱将怎么比,别没等她给姓韦的小鞋穿,就领到了李大人的小鞋。 所以傅宁珞只能欲哭无泪的应下了,还态度良好的表达自己的忠心,免得李大人因为她爹的缘故折腾她。 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傅宁珞有些心酸,积极的表现以争取早日换个上级。 她将从吕玄直家中找到的那本医书递过去: “大人,其实一开始小女和父亲还找到了这本医书,这本书是一个已死的妇人赠送给吕玄直的,书上有一股很浓的沉香味,客栈小二说,周冒过完年回来时,也在他身上隐约闻到了一丝沉香和烧香的味道,说不定会有什么关联。” 李大人接过嗅了一下,确实有股沉香味,他问道:“仵作检验过周冒的尸体,没有发现这个异常,而周冒包袱里也只有寻常衣物,没有香味。姑娘还有其他发现吗?” 傅宁珞正要说话,源宗裕领着自己妹妹和楚芸进来了,一进来就激动道:“大人,已经确定客栈外的泥土和吕玄直家的一样了,那一小片花是梅花,和吕玄直家中种的梅花是同一品种!” 傅宁珞不知道大理寺的事怎么源宗裕也参合进来了,看出了她的困惑,大理寺卿主动解释:“源小子鼻子灵,擅于分辨气味和原料。” 源宗裕三人已经知道这个证物是傅宁珞找到的了,源宗裕忙道谢。 傅宁珞也没再分辨自己不是为了帮韦涧素,只是回答李大人之前的问题:“之前小女父亲让人打听这本医书的来历,吕玄直曾说这本书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真是愚昧,这样的话也信。” 傅宁珞话还没说完,源江婉就因为听到这样荒唐之言翻了个白眼,嫌弃的打断了傅宁珞。 源宗裕也好心提醒:“傅姑娘,此等传言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傅宁珞顿了顿,没把这二人的话当回事,径直和李大人道:“小女以前也听过这样一个传闻,但这本医书不是传闻中的那一本,可小二说看见周冒像是道士那样打坐,许是信道。” 李大人明白了傅宁珞话里的意思,世上有没有这样的东西没人知道,但只要有人信,就可能为了一个传说费劲心思。 “本官会找人核查。” 傅宁珞放了心,又提起一事:“周冒的尸检如何?” “经仵作和大夫检验,周冒是自断经脉而死,会徽用惊堂木砸的那一下不足以致命。” “可以解剖尸体细验吗?” “剖尸?”李大人摇头否决:“既然已经确定死者死于自绝,又无争议,自然不用剖尸。一般来说,能不剖尸就不剖,不吉利,不管人生前如何,死后还是尽可能完完整整的入土为安。” 傅宁珞便知剖尸不可为了,死者为大,即便是犯人,也很少会损害其遗体。 见两人认真商量事情,李大人还认同了傅宁珞说的那“生死人肉白骨”的话,源家兄妹有些尴尬,尤其是源江婉,有些羞恼,觉得自己落了面子,傅宁珞不看她,也不和她说话,分明就是故意无视她。 傅宁珞不知道自己一个忍气的举动还惹来对方的多想,见没什么事了,才起身告辞。 傅宁珞带着徒弟到府衙时,傅文清正在后衙整顿众下属。 这两日没发生什么大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下面的县令就可以处理,所以刚好有时间整顿一番衙门里的人。 这次借着抓疑犯的事,总共赶走了五个不得用又犯过事的人,人手变得更加紧缺,但傅文清一点都不着急,从其他衙署要人还没那么快,他打算去下面的县衙选人,一个县衙抽调一个衙差,足够填补被赶走的五人空缺。 这番杀鸡儆猴,应该能让手下这群人的皮收紧一点了。 傅文清恩威并施的训完话,就让所有人各自回岗位做事,自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整理衙署内的各种卷册。 看到女儿蹦蹦跳跳的进来,就问:“不是去大理寺拜见上官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女儿不在自己手下做事了,刚收到旨意就跑去对家表忠心,想想就有点心酸。 傅宁珞讨好的笑笑:“女儿就算成了别人的下属,那也是您的女儿,肯定和您亲啊。” 傅文清嘴角翘了翘,嘴上推让:“虽然你是我闺女,但既然成了大理寺的官差,就要好好替人家办差。不过再怎么着那也是别人的地盘,肯定没有为父这儿自在,没事时可以过来坐一坐。” 傅宁珞笑嘻嘻应了:“爹说的不错,大理寺再亲也亲不过您这儿,这不,女儿有事来求您了。” 傅文清被这话说的心里舒服,一点不怪罪女儿来找他帮忙,有事不找自己这个当爹的,难不成找那个半生不熟的李大人? “说吧,让爹帮你什么?” “女儿想找您借一下松泉大哥,去抓周冒的林子里查探一下。” 傅宁珞想知道周冒去林子里究竟做了什么,这事本来大理寺的人也能做,但傅宁珞不想暴露自己常用的标记,所以只好请李松泉来帮忙了。 唉,也怪韦涧素那个天杀的打伤了她,否则自己就去查了。 傅文清也没多问什么,让李松泉去帮忙看一看。 傅宁珞懒得来回走,和小池子坐在对面喝茶等。 可惜她爹不肯给她拿好吃的,不然此刻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多悠闲自在啊。 过了半个多时辰,李松泉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意外发现。 他一路跟着傅宁珞的标记走,在傅宁珞和周冒打斗的不远处发现了其他标记,然后顺着记号找到了一颗梧桐树,树上有一个很隐秘两个巴掌大小的洞,洞里有翻过的痕迹,但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傅文清皱眉,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有隐情。 周冒的住处、行李和身上都没有发现不同寻常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在树洞,什么人或者周冒本人藏了什么物件,现在肯定都被别人拿走了。 “珞儿,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傅宁珞就撅着嘴:“我说了您不许骂我怪力乱神。” 傅文清知道自己闺女喜欢神神叨叨的事情,一听这话就知道又和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怪有关,没好气道:“你先说。” “女儿听过和吕玄直所说的相似的传说,传说中涉及了两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医书。” 傅文清心头一跳:“那医书在你手里?” “没有。” 还不带他松口气,就听他闺女说:“不过另外一样东西在我朋友手里。” 傅文清就无奈道:“那你给你朋友提个醒,别总是傻乎乎的帮别人当灾。” 傅宁珞小声嘀咕:“那又不是别人,再说了,人家比你闺女厉害,哪里用得着我当灾。” 傅文清也不知道她嘀咕的谁,他闺女其实并不是个常年呆在家的乖孩子,除了过年过节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其他时候都在外面,也不和他说外面的事和朋友,到如今,她连自己在哪儿拜师学艺都不肯透露。 傅文清感慨万千,女大不中留,天天就想着往外跑。 正说着,李松泉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周冒死前是不是和姑娘说了什么?我看见他嘴巴一动一动的在说话,却没听清楚在说什么。” 傅文清不知道还有这事,视线刷一下移了过去。 傅宁珞原本不想说,怕吓到他们,既然问起了,不说反而让他们乱猜:“他说,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傅文清和李松泉一怔,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小池子左右看了看,怕怕的往李松泉旁边挪了挪,小声翻译:“师……师父,他说做鬼了也要缠着你!” 傅宁珞心中一梗,伸手啪一下揉了揉他的头顶:“别胡说八道,他是想说自己还能活过来。” 哪知小池子更怕了:“活过来的还是人么?” 三人被这话问的哭笑不得,这世上就没有死了又活过来的人,除非假死,但周冒肯定不是,都被验尸了,装也不可能装得这么逼真。 傅宁珞就教训他:“你一个励志做仵作的人怕什么鬼?” 小池子嘟囔:“尸体又不害人,鬼是会吃人的,而且长得的也可怕。” 说完,又离傅宁珞远了点。 傅宁珞懒得管他,傅文清倒是想明白了,“那周冒可能也是信这些鬼神的,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傅宁珞颔首:“大理寺验尸说周冒是自绝经脉而死,爹,我怀疑周冒可能中过毒,但女儿没证据,大理寺将周冒定于自杀,也就没有剖尸的必要,爹,我打算……” “你打算什么!”傅文清声音徒然高了起来,“宁珞儿!你是个女孩子!知道什么是女孩子吗!就是娇娇软软甜甜美美的,你成天和尸体打交道像什么话!” 傅宁珞忙陪着笑:“爹,我不验,有小池子呢,只是他怕鬼,我站在一旁给他赶鬼。” 傅文清:“……” 第17章 第17章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大理寺来人了,说希望傅宁珞能做为证人上公堂说明事情经过。 傅宁珞二话不说跟着去了。 到了大理寺的公堂外,三司会审,大理寺李大人、刑部王大人和御史台的刘大人都在,三个大人都上了年纪,前面两个都上了五十岁,只有刘大人年青一些,才四十多岁,但他脸板的最严肃。 韦涧素被带了上来,周冒的尸体也被抬了上来。 韦涧素一身囚服,再不复之前的光鲜威严,看得傅宁珞一脸甜笑,果然抢人家的肥鸭子没有好报,这不,被肥鸭子卡到喉咙了吧,可惜没能多关他几日,不然肯定更狼狈。 韦涧素虽然被下了大牢,但还没被革除官职,可以站着接受审问,他面色平静的和堂上的几位主审官行礼。 刚行完礼,就感觉到背后一道热烈的视线盯着自己的后背,转头一看,他得罪过的那位小姑娘正站在堂外幸灾乐祸的盯着自己,眸光灼灼,神情看起来颇为愉悦。 韦涧素情不自禁的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带着一丝狼狈和难堪,又有一些未知的情绪,令他慌忙转回头。 即便如此,依旧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峰芒在背,小姑娘眉开眼笑的脸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刑部尚书王大人坐在最上面,为这次案件的主审官。 王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韦理正,你抓捕周冒的依据是什么?就是你之前审问周冒时所说的凭空推论吗?” 虽然审的一件案子,但实际上牵涉到两件事: 第一、查明周冒是不是犯人。 第二、韦涧素有没有因为自己的凭空猜测就胡乱逮捕人,且致使还没有确定嫌疑的疑犯死亡。 这两件事同样重要,但显然第二点才是朝臣们更关注的事情。 韦涧素为人正直,不会弄虚作假,丝毫不隐瞒的交待:“回禀大人,下官审问周冒时所说的部分,是抓捕了周冒以后再了解的情况,下官抓捕周冒的原因只有两个。” “第一,下官在审问案犯韩任辰时,据韩壬辰交待,死者吕玄直不知怎么回事摔倒后撞上了他手中的刀;” “第二:当时傅姑娘走上来告诉下官其中还有疑点,死者脚腕上有一原点伤痕,且在死者屋内找到了一枚与伤痕一致的石子,并怀疑站在公堂外的周冒有嫌疑。” 王大人:“据当时在场的衙差们反应,你当时只是赶傅姑娘下去,可有此事?” 韦涧素惭愧认错:“是下官处置不当,当时下官以为傅姑娘戏弄下官,扰乱公堂,所以才赶她下去。” 王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带证人上堂对质!” 傅宁珞提着裙子小跑了进去,站在韦涧素旁边行了一礼,哎呀,当官就是好,都不用下跪叩拜。 见她就这么兴高采烈的跑上来,王大人也不在意,问道:“韦理正所说可属实?” 傅宁珞忙点头:“属实,可能当时小女的举动有些莽撞,韦大人没有相信小女的话,所以小女就下去了。” 王大人已经猜到她大闹公堂的原因,看重的也不是这个,他的关注点在死者脚腕上的伤上面:“你确定死者脚腕上的伤是死前不久造成的?” 傅宁珞颔首:“小女可以确定死者脚腕的伤是其生前六个时辰以内造成的。” “依据呢?验尸册上只写了生前所致,你如何肯定是六个时辰以内造成的?” “小女常年习武,对这样的伤最熟悉不过,而且小女还懂一点岐黄之术,因此可以断定。” 王大人却没有采纳她的话:“你一个人的经验不足以为证,还有其他依据吗?” 傅宁珞却没受打击,反而自信的昂起头:“有。” 听见这样有力的一个字,韦涧素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入目的便是小姑娘自信而昂首站立的样子,即便上了公堂,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明媚。 傅宁珞嘴角上扬:“大人,小女不仅能依据经验,断定死者脚腕的伤是死前六个时辰以内伤到的,还能依据推断,判断此伤就在死者死亡不久前照成的。” 王大人感兴趣了,傅匹夫的这个女儿可不得了,果然名不虚传,无怪乎傅匹夫明知女孩儿进出衙门不合时宜,还要把人带在身边,换作自己,恐怕也会这么做。 “说说你的推断。” “死者脚腕上的伤不轻,而依据之前小女父亲对证人赵有司等人的询问可以推断,死者出门赴宴,直到宴闭被送回家,都没有任何异常,说明他行走之间与往常一样,若是脚腕带伤必然走路有异,由此可以推断,死者的伤是在回家之后受的伤。” 王大人欣赏的点点头,推断的合情合理。 傅宁珞微微一笑继续道:“赵有司送死者回家到死者被害只相隔不过一个多时辰,死者脚腕就受了伤,而且在死者屋内找到一枚同等大小的石子。” “再依据韩任辰的证词,死者为摔倒后扑向他致死,这样的巧合就不能称之为巧合,完全可以推断,死者的摔倒是被人用石子击打脚腕所致。” 这段分析说完,不仅王大人点头认同,另外两位副审官也都点了点头,堂外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起来,也不谁带头鼓的掌,只听见堂外响起了一片掌声。 王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示意所有人肃静,然后问:“说说你被韦理正赶下公堂之后的事。” 这个“赶”字让傅宁珞脸热了一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专门点出她被赶出公堂,她不要面子的嘛! 不过傅宁珞脸皮厚,脸热也只热了片刻,继续正色道: “当时小女在公堂之上发现了符合推断条件的人,就是周冒,但周冒可能察觉我的视线,所以一转身的功夫就跑了。” “小女在城外树林追上了周冒,当时小女并没有说怀疑他是杀人凶手,只是自报家门,称有人说他偷钱,希望他与小女走一趟衙门澄清,但他拒绝了。” 王大人打断她:“为什么要谎称周冒偷钱?” 傅宁珞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小女的一点经验,周冒既然离京之前特地来听大理寺审案,想必对此案也有了解,再加上小女上了公堂,他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若是他是无辜的,又没偷钱,只会生气自己被冤枉,愿意和小女走一趟。若心里有鬼,就只会拒绝,再者,偷钱没有杀人嫌疑这么可怕,我不想和他打起来。” 王大人抓住了她最后这一点:“所以是周冒主动和你打起来的?” 傅宁珞连忙点点头:“周冒不肯跟小女回来,还说想让他去衙门,抓住他再说,然后拔了剑就冲了过来,小女这才和他打了起来,正打到激烈处,韦大人突然出手踢伤了他,这才把人制服。” 王大人看向韦见素:“傅姑娘所说是否如实?” “属实,下官到树林时,正好看见周冒攻击傅姑娘,这才出手制服,将其带回审问。” 王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问话徒然变得犀利:“所以你抓捕周冒,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明确性的推断和证据对吗?” 韦涧素抿紧唇角就要点头应下,他这一认,一个滥用职权的罪罚就逃不过了。 李大人被他的死脑筋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顾不得许多,忙帮忙辩解:“王大人,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指明周冒是疑犯,但有证人啊。” “证人在哪儿?” 王大人茫然的问,从哪里冒出来个证人?没听说周冒杀人时被人看见了啊。 李大人厚着脸皮,面不改色道:“证人就站在堂上啊,韦理正去抓捕周冒,就是傅姑娘指正出了周冒有可能是疑犯啊。” 王大人抽了抽眼角,板着脸反驳:“李大人此话差矣,傅姑娘是有自己的推论锁定了周冒,且周冒拘捕,主动出的手。韦理正当时只是在傅姑娘的提醒下怀疑吕玄直之死有异,但并没有切实的依据怀疑和抓捕周冒。” 李大人据理力争:“怎么没有,傅姑娘推论的这么好,她又是最初参与查案的人,她的指认就是最好的依据啊。” “李大人不要强词夺理,当时傅姑娘还没有说出这一番推论……” 两人就这个问题在公堂之上争辩了起来。 傅宁珞百无聊奈的看着自己脚尖,两只脚尖动了动玩起来,看起来颇为自得其乐。 韦涧素余光看见,有些无言,看她这样子,肯定没少上公堂。 察觉到旁边人的视线,傅宁珞抬起头,对上韦涧素的视线,瘪瘪嘴,白了他一眼,别过头走了远两步,离他远远的。 韦涧素:“……” 这么幼稚的行为由一个原本该凶神恶煞的女孩子做出来尤其可笑,她性格张牙舞爪,一张脸却娇俏软糯,还带着肉乎乎的婴儿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即便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也是个不好招惹的女孩子,韦涧素对此深有体会。 见王大人和李大人唇枪舌剑争论个不休,傅宁珞感到了无聊,她说了这么多话,口都干了,也没口水喝。 御史台的刘大人作壁上观看了会儿戏,然后见堂下站着的小姑娘一副无聊的样子,还盯着李大人桌上的茶杯舔了舔嘴唇,有点想笑。 他出声制止了两个大人无意义的争辩:“好了,别争了,公堂之上这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王大人气呼呼的停下来,觉得李匹夫简直纯属胡搅蛮缠,自己和他吵了半天,这老匹夫硬是抓住傅姑娘指认这一点不放,无赖至极。 他决定拉刘大人一起对抗这个老无赖: “刘大人,你也是副审之一,依你之见,韦理正这种做法是否妥当?” 刘大人比这两位大人小好几岁,作为御史,平日里为人严肃又不苟言笑,在朝堂上骂起人来战斗力非常强,这次参李大人和韦涧素的人中,就属他骂的最犀利,当然,傅文清也没逃过他的参奏。 此人却有一个难得的优点,那就是对事不对人,比如傅宁珞之前无官无职的进出衙门办差,他看不惯就狠狠参了一本,还把傅文清这个做父亲的从头骂到脚。 可现在傅宁珞在朝堂之上过了明路,又被皇帝亲赐了职位,他就不会再揪着傅宁珞是女子一事不放。 此刻听见王大人的问话,他看向的却是傅宁珞:“既然李大人说傅姑娘是证人,不如听听证人怎么说?” 王大人楞了一下,也看向傅宁珞,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李匹夫让傅宁珞来作证,只是为了证明周冒嫌疑重大,且是韦涧素抓人的依据。 现在张匹夫却让傅宁珞证明韦涧素抓人是否越线,这就有意思了。 人家小姑娘可是和这小子有仇,而她又成了大理寺的下属,岂不是让小姑娘为难吗? 不过他也想知道这小姑娘会说出怎么样一番话。 李大人咬咬牙,一个两个老不羞! 傅宁珞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了,她下意识的问:“还没吵出个结果啊?” 这两老头战力不行啊,竟然没吵出个赢家来,她在公堂上等了这么久竟然都白等了。 刘大人没憋住,笑了出来,罕见的开了个玩笑:“可不是,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还和三岁小孩吵架似的,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李大人:“……” 王大人:“……” 王大人羞恼的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不许嬉笑议论官员!” 傅宁珞眨巴眨巴眼,乖乖的应了声“哦”。 从这个‘哦’字中,王大人感受到了小姑娘的笑话,沉默着不想说话了。 见他不说话了,小姑娘弱弱的问:“你们上朝都是这样的吗?我爹也是这样的?” 这下连刘大人都沉默了。 站在公堂外的源宗裕憋住笑,憋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源江婉小声问:“哥,你们上朝真的都是这么吵架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大人们总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 源江婉觉得自己以往的认知彻底颠覆了,她一直以为祖父他们上朝时都是谨言慎行,端端正正一板一眼的启奏回话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吵吵闹闹的。 憋了半天,嘀咕道:“这也太不庄重了,陛下不骂他们?” 源宗裕使劲憋住笑,小声说:“陛下有头疼的毛病,每隔两三日就会大骂一回,说他的头疼病就是这群老臣们吵疼的。” 源江婉扑哧笑出来。 还是李大人脸皮厚,绕过吵架这一茬,道:“既然刘大人问了,傅姑娘就说说你的看法吧。” 韦涧素忍不住看了一眼离他老远的女孩。 傅宁珞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她不待见视线的主人,所以直接无视了。 三位大人都觉得她会觉得很为难,她自己却不这么觉得,从容淡定道: “小女认为,王大人的话里有一个词不太恰当。” 王大人看了李大人一眼,然后收回视线,语气温和的问:“哪个词不恰当?” “抓捕。” 傅宁珞不疾不徐的解释:“正如王大人所说,当时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周冒是犯人。韦大人是因为小女的提醒和去追嫌疑人时才跟了过去。” “小女当时并不是抓捕,只是想把人带回来问话。但因为周冒动手,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小女认为,韦大人和小女当时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想追上周冒将人带回来问话。” 李大人嘴角勾起,点头附和:“傅姑娘说的不错,韦理正并不是抓捕犯人,而是带嫌疑人回来问话而已。” 王大人沉吟,看向刘大人询问他的意见。 刘大人表示认同:“基于目的来看,韦理正却是属于带人回来问话。” 站在堂外的源宗裕松了口气,这下会徽的罪责就要小很多了,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傅宁珞话音一转:“不过。”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就连韦涧素都忍不住攥紧了,这语气一听就不是好话,主要是她还吊人胃口,让人心里七上八下抓心挠肺。 傅宁珞当然不会只帮他洗脱罪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子报仇,只争朝夕,多好的报仇机会啊,千万不能错过了啊。 王大人知道好戏上场了,压住嘴角的弧度顺着话问:“不过什么?” “不过韦大人显然还不够沉稳和冷静,他见周冒攻向小女,虽然解救了小女,但明显攻击过当,重伤了周冒。” “当时他并不清楚周冒和小女打起来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小女有失当的行为才导致被攻击,也没有明确周冒是不是嫌犯,却出手过重,且事后也没有问过我二人经过。” 不等王大人和李大人说话,刘大人便赞同了:“不错,若他有依据确定周冒有罪,重伤逃犯合情合理,但如果周冒是无辜的,韦理正这么做就有失体统。傅姑娘继续。” “其次,他审问周冒之前,也没有来找小女了解锁定周冒的种种缘由,当然,他可能潜意识认为小女不会告诉他,所以才没来打扰小女,但他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韦涧素:“……” 闭了闭眼继续保持沉默。 王大人端着茶好笑的问:“那你会告诉他吗?” 傅宁珞昂着小脑袋,厚着脸皮说:“那当然、可能、大概,需要他态度诚恳的和小女道歉。” 说到这,傅宁珞终于忍不住磨着牙愤愤:“大人容禀,他和小女抢疑犯打伤小女,连个医药费都没出!” 王大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一时之间啼笑皆非。 韦涧素羞恼的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上,就不该让这丫头来做证,把他一世英名全毁了,还不如直接让他坐牢呢。 李大人扶额,这丫头捉摸不定,让她来作证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后悔也晚了,李大人颇为无奈道:“傅姑娘说的是,此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等案子结束,他会给姑娘赔礼道歉,赔付医药费。” 傅宁珞满意的点点头,见好就收:“小女想说的都说完了。” 三位大人齐齐怔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就这么戛然而止了,既没有继续帮韦涧素说话,也没有再落进下石,颇有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味。 三位大人不由想起傅文清在朝堂上的表现,不愧是父女,作风何其相似。 可惜是个女娃,当然了,这份可惜也不多,又不是他们的闺女。 不过有点羡慕怎么回事?这丫头要是自家的多好啊,女娃他们也不嫌弃。 既然韦涧素滥用职权胡乱抓人的罪名摘掉了,接下来就只剩下周冒致死和吕玄直一案的审理了。 大理寺出具了他们找到的一系列证据: 第一,周冒来京城后打探过吕玄直的消息,证明二人有关联。 第二,傅宁珞拓印的那个脚印也证实是周冒的,而且根据留下脚印的清晰度,推测时间就在吕玄直死前两日内留下的。因为两日前下过一场雨,要是在下雨之前留下的脚印,应该会被雨水洗刷的看不清了。 第三,傅宁珞贡献的泥土和花瓣已经证实确实是吕玄直家中的。 在加上之前的证据和傅宁珞的证言,可以断定周冒并不无辜,吕玄直脚腕的伤就是他所致,这才致其死亡。 至于他和吕玄直的恩怨可能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吕玄直,据周冒老家的人说,周冒父母早就不在了,也没什么亲人,很小就独自出门闯荡,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除此之外,经过验尸,周冒并非死于韦涧素惊堂木的击打,而是自绝经脉而死。 审清楚了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王大人喊了退堂,皇帝责命两日内查明真相,他们还要进宫说明情况。 退了堂,在李大人的见证下,韦涧素当堂给傅宁珞赔礼道歉:“抱歉,傅姑娘,打伤你确实是韦某的不是,这是韦某陪给你的医药费。” 傅宁珞看着他递过来的十两银子挑眉,医药费才一二两,给五两就算有诚意了,给十两……只能说明还挺有钱。 她不客气的接过银子往外走。 韦涧素目送她离开,看她抛着那锭白白胖胖的银子玩,像是毫不在意他的道歉。 原本以为,这个小女子不会错过这么好奚落他的机会,现在看来,确实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刚这么想完,就见刚准备跨过门槛的娇小背影转了过来,小姑娘一脸笑意,比花儿还灿烂。 她问:“韦大人,还喜欢吃鸭子吗?” 问完,捂住嘴笑呵呵的走了,没有发现,被问的人刹那间红了耳根:果然,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傅宁珞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回家,回家后又被打回了原形,因为韦涧素赔付给她的十两医药费还没揣热就被爹拿走了。 她爹说,她的医药费原本就是做爹的垫付的,现在她有钱了理应还回去,还说自己为了她担惊受怕,需要精神赔偿……十两银子拿的一干二净,一文都没给她留下。 很快,韦涧素的惩罚也下来了,因为在办案中缺乏谨慎,调查不够仔细,导致失误和办案过度,皇帝罚了他半年俸禄。 傅宁珞知道后开心了下,与此同时,公主府的人得知消息,派人来传唤傅宁珞。 傅宁珞心里有数,之前公主许诺她再立功就帮她在陛下面前说好话,让她进入府衙谋个小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那这个承诺要怎么用,公主想问问她的意思。 傅宁珞照旧在公主府呆了许久,蹭了饭,还一点不见外的打包了一些。 大概是上一次公主印象深刻,这一次吩咐厨房多做了许多,傅宁珞怀里揣着一封热乎乎的信,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瓶瓶罐罐的出了公主府,还特别开心的和送她出来的丫鬟告别。 等在外面的小池子看她抱着这么多东西出来,忙上前分担了一部分提着。 他完全不觉得傅宁珞这样又吃又拿的举动丢脸,在他心里,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只要师父开心,他就开心。 “师父,我也想吃。” “看在你今天这么听话的份上,就给你尝尝吧,吃完去和你家大人说说,就说你师父从公主府带回来的东西特别好吃。” 最好把罚她吃馒头的臭老爹气的胡子翘起来,那她就高兴了。 却不知两人大包小罐的走过,被无数知情者看见眼里,纷纷笑话她又蹭吃蹭喝了。 酒楼上,源宗裕带着妹妹和楚芸正请韦涧素吃酒席,去去晦气,看见师徒俩乐乐呵呵的从酒楼下路过,不禁忙示意其他人快看。 楚芸看了,掩唇笑道:“看样子傅姑娘刚从公主府用完饭出来。” “又吃又拿,全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像她这么厚脸皮的。” 源江婉一脸嫌弃。 这么多小地方进京的姑娘,但没哪个像傅宁珞这样丝毫不懂羞耻两个字怎么写的,一点贵女千金的风范都没有,实在是掉分。 “她手里拿的什么?” 韦涧素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些事,看师徒俩抱了满怀的东西,不像是礼物,倒像是吃食,可去公主府,怎么还拿这么多吃的出来? 源江婉和楚芸对视一眼,憋笑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傅宁珞去雀枝楼吃饭的事情说了。 韦涧素:“……” 难怪傅宁珞要在公主府拿吃的了,她无亲无故,不去公主府吃,家里人也不敢给她吃的。 可有一件事韦涧素还是不确定,他问:“你怎么认识傅宁珞的?” “我好奇傅大人嘛,就让人和城门的士兵叮嘱了一句,看见傅大人进京回报一声,那士兵特意描述了一番傅宁珞的容貌。她进雀枝楼时我刚好看到了,就吩咐管事拿好酒好菜好美人招待她,后面的事真不怪我。” 确实无关,因为都把铺垫做好了,后面的事自然就不需要他做什么了。 韦涧素唇角抽了两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她没找雀枝楼算账?” 以这几次打交道的情况来看,傅宁珞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即便她一开始不知道自己被坑了,之后肯定也能猜出来,焉能忍下这个闷亏? 源宗裕别过头不吭声了。 源江婉脸色薄怒:“钟管事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顿,我哥偏说没证据,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傅宁珞那丫头干的!” 韦涧素就望向傅宁珞离开的方向,师徒俩已经慢悠悠走远,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俏丽婷婷的背影,此女睚眦必报,脾气也相当火爆,刚来京城都还没站稳脚,就敢寻仇打人。不过以她的身手,打个把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第18章 第18章 傍晚时分,韦涧素忙完公务,出了衙署,源宗裕忙不迭的跑来悄声道:“会徽,快,我们出城去,傅姑娘出城了,肯定是去乱葬岗找周冒尸体了。” 韦涧素也知道这件案子还有许多疑点没查清楚,当即就要跟着去。 源江婉拖着楚芸鬼鬼祟祟的跟在她哥后面,想要跟着去看他们俩要干什么。 韦涧素察觉到动静,看过去,无奈的提醒好友:“你妹妹和楚姑娘跟着你呢。” “啊?”源宗裕心思的全在赶到乱葬岗看看傅宁珞想做什么,真没注意自己身后跟了人,他回头一看,他妹妹的裙角露出墙外了。 他头疼的把人揪出来:“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快回家去。” “不要!”源江婉盯着自己哥哥不肯走:“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干嘛,我也要去。” “胡闹!” 他是去跟踪傅宁珞的,而且还是乱葬岗那样的地方,现在天色马上就要黑了,他妹妹跟去肯定耽误事,到时候还得他背。 再说了,城外乱葬岗阴森恐怕,他去都发怵,哪里敢带妹妹去,虽然他不信鬼神,可怕呀。 见哥哥怎么都不同意,源江婉只好死了心,楚芸却依旧想跟着一起去,她功夫一般,轻功却比源宗裕还好一点点,遇到事,也有自保能力。 两个男人想着只是跟踪傅宁珞,没什么危险,就答应了。 一路急行,出了城,楚芸还不知道要去干什么,眼见着要进入林子了,好奇的问了一句。 源宗裕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才道:“我们怀疑傅姑娘可能还对周冒的死有怀疑,就是不知道她找尸体做什么。” “找尸体会不会是验尸?”楚芸犹豫猜测。 “不可能!”源宗裕想也不想否定,“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干这样的活,再说了,仵作都验过尸了,还有什么可验的,我猜想她可能要利用周冒尸体做些什么。” 楚芸就不多说了。 大冬天天色黑的快,才到林子边,三人就看不清路了,弄了个小火把照明,磕磕绊绊走到了乱葬岗,却没看见任何人,也没有听见任何异常的声音。 “是不是已经回去了?”楚芸道。 韦涧素也觉得人可能已经回去了,这里没有火把,也没有声音,不管傅宁珞想干什么,在这样昏暗的夜色里都没办法进行。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再确认一下:“先找看看周冒的尸体还在不在,若是不在,就可能是傅宁珞带走了。” 找尸体这种事肯定不能让楚芸一个姑娘来做了,她站在一边等着,两个大男人去翻找尸体。 源宗裕边翻找边后悔:“早知道我们应该先确定周冒的尸体所在,这样就不用大晚上乱翻,你不觉得举着火把凑近找尸体格外渗人?” 韦涧素不理会他的碎碎念,拿着棍子戳的认真,刚掩埋的尸体泥土松软,戳一戳就能感受出来。 “哎,好像找到了,你看这土,松松垮垮新埋的,很可能就是。”源宗裕惊喜的拿棍子刨土。 这种丢在乱葬岗的尸体待遇也各不相同,丢尸体的人有心,就挖个大坑埋好,心地一般的就随便刨个浅浅的坑粗粗掩埋。 这具尸体的待遇还不错,埋的还算严实,两人刨了半天才把土抛开,拿火把一照,果然是周冒。 “尸体还在,难道傅宁珞没来这儿?”源宗裕有些摸不着头脑。 韦涧素拧着眉头,也怀疑傅宁珞可能没有来乱葬岗,实际上她若想对尸体做什么,其实也没必要晚上来。 周冒一案迫于皇帝给的期限定的比较仓促,但绝不是冤假错案,可背后的一些隐情一直没查清楚,比如周冒为什么要杀吕玄直,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 周冒在公堂之上又为何自绝经脉。 这些疑点都压在韦涧素的心里,他想知道真相,可周冒已死,去他家打探的人也没带回来有用的信息,线索已断,他只能盯着傅宁珞了。 “啊——!源大哥,鬼鬼鬼鬼,女鬼!” 正在他想着这些事时,楚芸充满恐慌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如韦涧素,也被这声尖叫惊的心脏停了一拍,源宗裕也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 两人急忙看过去,微弱的月光下能看见楚芸好好的站在原地。 “芸儿,怎么了?什么女鬼?” 楚芸伸手指向他们的侧面,二人顺着她的手望去,这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一里开外的林子里,凌空飘着一个穿白裙的女子,披头散发难以看清面容。 可即便看不清容貌,也能感觉得到此女披头散发下一双眼睛阴沉可怖直勾勾的盯这边,她就这么看着,不动,也不出声。 如此诡异的场景让源宗裕血色尽失,只觉得寒气从脚底蹭蹭往上冒,他死死握紧手里的棍子,好似这样就能带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韦涧素也被吓得不轻,活了二十余年,第一次撞上这样离奇的事。 过了一会儿,韦涧素缓过神,阴沉着脸追了过去,这世上哪里有鬼怪,分明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楚芸和源宗裕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看见他们三人追过来,白衣女转身就飞走了,那身姿是真的在飞,轻功做不到的那种,而且速度奇快。 三人盯着白衣女,眨眼间女子忽然消失不见了! 三人心脏噗通急跳了两下,明明不错眼的盯着,怎么会一下子凭空消失了? 到了白衣女消失的地方,三人环顾四周,入目的全是影影绰绰的草木,黑漆漆的四周像是隐藏了某种未知的可怖东西,随时都会冒出来。 源宗裕心中惴惴,喉咙发紧,干咽了下口水,挪到韦涧素身后躲着,还悄咪咪的抓住好友的袖子。 知道好友有点怕鬼的韦涧素:“……” 同样知道这一点的楚芸:“……” 可这个时候两人没心情笑话他,楚芸脸色也有点泛白,紧紧抱着源宗裕的胳膊。 “源,源大哥。” “在,在。” 源宗裕磕磕巴巴的回答,要不是顾及着心上人还在身边,他肯定恨不得一头钻到好友胳膊下躲着,他平生什么都不怕,就是怵这种脏东西。 “我们刚刚看到的是……是那什么吗?” 源宗裕更磕巴了:“是……是吧,就这么凭,凭空消失了。” 韦涧素垂下眼睑,正气凛然道:“装神弄鬼。” 那也装的也太像了吧,吓死个人嘞!源宗裕张了张嘴,还是咽下口中的话。 他欲言又止的提议:“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是啊,傅姑娘都不在这儿了,我们也回去吧。” 韦涧素不肯轻言放弃,见两人实在害怕,就道:“你们先回去,我再找找看。” 源宗裕和楚芸不约而同的摇头,一起来的总要一起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放他一个人在这里,他们怎么放心的了。 见两人不肯走,韦涧素也不多劝,只叮嘱了一句:“你们跟紧我,不要离得太远。” 三人警惕着移动脚步继续寻找,可那白衣女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就在往前寻找时,楚芸不经意回头,余光扫见了一片白…… “韦大哥!韦大哥!在那儿!在那儿!” 楚芸死拽着源宗裕的衣服抖着手指向身后半空中。 听见这话的两人立马回头,这一眼差点没把心脏吓的跳出来。 那白衣女就站在消失的地方,双脚悬空,无声无息阴沉的盯着他们。 那地方他们刚才明明经过啊! “鬼鬼鬼……”源宗裕吓得差点哇哇大叫,好不容易死死憋住,鬼了半天也没鬼出第二个字来。 他哆哆嗦嗦一把抱住了韦涧素的胳膊。 被抱的动也动不了的韦涧素:“镇定点!” “我……我有一点点……一点点不镇定。” 韦涧素:“……” 这次还是和之前一样,他们不动,那身影也不动,可他们一旦尝试着去追,那白衣女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再一次到达白衣女消失的地方,依旧找不到白衣女。 这一次,韦涧素不再急着往前找了,就在这一片打转。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他们再转头时,又一次发现了白衣女,这次却站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直直盯着他们。 骤然看见这一幕,三人都心脏狂跳,心底发寒。 三人正要拔腿再追,白衣女忽然又不见了,可这一次她很快再出现,一出现,便是在一里开外的地方。 这么快的身形,这么快的速度,绝非人力所能达到! 这一次,就连韦涧素都忍不住瞳孔放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可真是因为震惊,韦涧素就更想弄清楚究竟是不是真有鬼,不顾还抱着他的好友,一把抽离就追了过去。 源宗裕跺跺脚,还是和楚芸一起追了上去。 他们离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那白衣女忽然一个飞跃,跳下了峭坡。 坡地有些高,白衣女跳下去时就看不见了,过了一会儿,那一片白才重新出现在视野中。 韦涧素发了狠的追,一跃而起下了陡坡,才落地,他就跟下饺子似的噗通掉进了陷阱里。 “小心!”他大喊着示警。 可来不及了,跟在他身后的楚芸已经在往下跳了,根本来不及改变身形,只能一往无前的步入了他的后尘。 踩在泥坑里狠狠摔了一跤的韦涧素刚爬起来,便听见头上传来动静,抬眼一瞧,楚芸掉了下来。 来不及多想,他飞身上去拽着楚芸的胳膊,落在了安全的位置,自己却再一次伤上加伤。 楚芸忙询问他的情况:“韦大哥,你怎么样?” “无妨。” 韦涧素瘸着腿,观察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很大很深像坛子一样的洞,这样的洞是没办法借住洞壁飞跃上去的。 洞的中间是一摊湿泥地,四周散乱着树枝、树干和稻草等杂物,像是荒废已久的陷进。 就在二人观察洞里的环境时,差点往下跳的源宗裕及时收住了脚,险险的停在了坡沿没有跳出去,见二人掉进洞里,忙顺着坡度往下滑,到了洞口,他关心道:“会徽,芸儿,你们怎么样?” “快闪…” 韦涧素的话还喊说完,源宗裕就被人一脚揣了下去。 他扑腾了两下,便啪叽往下掉。 “啊啊啊……会徽快救我啊!” 韦涧素颇感无力,不得不起身接住他往旁边带,才落地,就感觉脚钻心的疼,这下好了,连站着都成了问题。 “会徽你怎么样?” 源宗裕忙把他拉了起来。 韦见素摆摆手,勉强站起来:“快想办法出去,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三人齐齐望向洞口,过了一会儿,源宗裕才道:“芸儿,我先飞到半空,你在半空踩着我的手飞出去,可以做到吗?” 楚芸点点头表示可以一试。 二人站定,源宗裕先飞身而上,楚芸紧跟着往上跳,到了半空踩了一下源宗裕的手臂继续往上飞。 眼看就要飞出洞口,一个披头散发,血盆大口的脑袋就慢慢从洞口探了过来。 “啊——!”楚芸心脏骤停,魂魄都快飞走了。 她直接栽了下去,源宗裕忙飞扑上去接住她。 三人站着看向洞口,追了这么久,他们到现在才就着月光看清了白衣女的容貌,她脸色惨白眼珠僵直,嘴唇猩红,嘴角咧开到一个夸张到诡异的角度。 楚芸吓得直往源宗裕背后躲,不敢多看,源宗裕则抱着韦涧素的臂膀浑身颤抖:“她……她她想干嘛?” 韦涧素不语,他也想知道这个白衣女想干嘛。 白衣女鬼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那猩红的嘴似乎透着莫名的讽刺和兴奋。 很快,白衣女有了新动作,双手不住的巴拉四周的树枝往洞口聚拢,似乎想要掩盖洞口,但洞口很大,树枝太小,无数的树枝茅草簌簌往下掉。 源宗裕小声问:“她是不是想活埋了我们?” 韦涧素:“这么大的洞要埋到什么时候?” “也对,不过这样也好,等到天亮我们就安全了。” 楚芸心下惴惴:“我们就这样等着吗?” 韦涧素心思百转,道:“看她这样子暂时没打算杀我们,我们留在洞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上面的情况不得而知,贸然尝试上去恐怕不妥,先看看情况再说。” 二人转念一想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反对。 看着掉下来的树枝,韦涧素拍了拍源宗裕的肩膀:“把那些树枝都接住,其他的也都捡成一堆,待会儿好生火。” 这天气太冷,要是就在野外不生火过上一夜,定然生病。 韦涧素在一旁戒备着,源宗裕和楚芸将散乱的树枝聚拢起来,下面是湿泥地,两人干脆接住白衣女弄下来的树枝,很快就收集了一堆柴火。 两边各自忙碌着,上面全是窸窸窣窣和拖动树枝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白衣女忽然拖了一根大树杈搭在了洞口之上,透过照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可以看见洞口处有什么巨物移动了过来,就如同黑云遮月般一点点遮住了洞口。 发现这一点,三人都急了,顾不上许多,楚芸急忙道:“源大哥你再送我一程。” 她顾不上害怕,抽出剑举在手里,必须要上去,不然等白衣女把洞口封死,他们三人都要死在这里。 “不行,你上去对付不了她,我来!你给我借力。” 楚芸的轻功是比他好一点,但武力一般,上去恐怕不是白衣女的对手。 源宗裕狠了狠心提出这个办法,这样一来,对楚芸有不小的风险,因为她砸下来必定受伤。 不过这个时候没办法考虑这么多了,两害相较取其轻,受伤总比去死的好。 韦涧素表示楚芸落下他会接住。 粗粗定好策略,源宗裕就借着楚芸的力道举剑向洞口飞去。 而此时,洞口已经被封了一半了! 眼见剑刺穿树枝,就要出了洞口时,那巨物倏地往前移了一段距离,挡住了他的剑,剑撞在巨物上发出“叮”的一声。 三人心中一凛,封洞口的竟然是一块巨石! 源宗裕被阻,落了下来,楚芸顾不了其他,再一次运力向上飞去,在和源宗裕交错的瞬间借力,但她也失败了,那石头好似被人一个发力,呲溜滑动起来,她的剑也同样撞击在石头上,然后往下落。 三人落地后,神色凝重,好在石头可能不够大,并没有把洞口封死,正在他们庆幸时,盖在洞口的巨石忽然被抬起一角,白衣女的脑袋探了进来,还扒拉开了树枝往洞里瞧,似乎看见三人没一个人跑出来,只能站在洞里徒劳的生气,咧开血红大嘴无声笑了。 随后她将脑袋缩了出去,扒拉了一些树枝搭在石头上,月光被遮挡透不下来,好在不影响空气流通,不然肯定被闷死在洞里。 做完这些事,上面的声音就全部消失了。 楚芸支着耳朵听了半晌:“没动静了,是不是走了?” 源宗裕不确定道:“应该吧,那东西是想把我们关在这里自生自灭?” 他现在已经不愿称呼白衣女为人了,也不想直接叫女鬼,这种情况下,叫女鬼只会让他更害怕。 “现在怎么办?” 韦涧素道:“这人把洞口封住,应该不会再做什么,等到天亮再想办法吧。” 两人没有异议,一番折腾,他们都累得不行了。 源宗裕和楚芸燃起了火堆,三人坐在火堆旁,源宗裕这才走到韦涧素身边:“脚伤怎么样?严不严重?上点药固定一下吧。” 说着,就要强行除了他的鞋袜给他上药,又唠叨道:“衣服也都湿了,大冷的天肯定受寒,还是脱下来烤干吧。” 韦涧素下意思看了一眼楚芸,轻咳一声拒绝:“穿着烤也能干。” 楚芸尴尬的扭过身去。 源宗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想起楚芸,爽朗一笑:“没事,芸儿背对着我们就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身体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啊?” “源大哥说的对,韦大哥你脱下来烤烤吧,不用顾忌我。”楚芸也帮着劝。 源宗裕伸手要帮他脱衣服,韦涧素忙挡开他的手自己脱了下来。 源宗裕一边接过他衣服,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给他,还不忘纠正他之前的话,“你还叫她为人,都这样了你还犟。” 楚芸也背对着他们说:“韦大哥,那女,女子确实太诡异了,渗人的慌。” 韦涧素干巴巴道了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得了吧,那是因为子没有亲眼看见过。你说说,哪个人能有这么诡异的身法,这么奇快的速度,能瞬间从这边出现在那边的?” “如果真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弄死我们?” “嗨,这还用想吗,我们三个人个个身怀武艺,要想一网打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像现在这样困住,按照这天气,我们捱不过三天!” 韦涧素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这事和傅宁珞脱不了干系。” 源宗裕震惊:“你是说那东西是傅宁珞招来对付我们的?” 楚芸忍不住惊愕的回头看向他,韦涧素哑然无语。 源宗裕摸摸头:“那丫头看起来挺正常啊,能有这样的本事?不会这么邪门吧,你别吓我。” 楚芸无奈的解释:“韦大哥是说可能是傅姑娘假扮的。” 源宗裕一噎,恼羞成怒:“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那东西的身份吗,你就说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楚芸无话可说,韦涧素保持着沉默。 源宗裕扳回一成,顿时舒心了,也不想再谈论这个让人害怕的话题,催促着二人好好休息:“你们先睡一觉,我守夜。” 眼瞧着好友还想争,忙抬手制止了:“我们这里就你武功最高,你赶紧养伤,有危险还指望着你上呢。” 韦涧素:“……” 楚芸不由轻笑出声,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三人安静的休息,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洞中响起滴水声。 楚芸累坏了,靠着源宗裕微微动了动身体继续睡,源宗裕忙把她揽得更紧了点,还扒拉了一下火堆,让火烧的更旺一点。 韦涧素却很机警的睁开眼看向洞口,源宗裕也抬头看了一下,然后就不在意道:“可能下小雨了,安心睡吧,有我守着呢。” 韦涧素这才又闭上眼睡去。 另一边,傅宁珞一蹦一跳哼着歌,和李松泉带着小池子去乱葬岗。 “师父,您怎么这么开心啊?” “因为你师父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人亏心事,小鬼找上门。” 傅宁珞何止是开心,简直是非常开心,开心的恨不得原地转圈圈。 “师……师父,真的有鬼啊?” 小池子脸都白了,一把抓住李松泉的手往他身边多,师父是个无良师父,遇上鬼可能会兴奋的去和鬼聊天,说不定还会把他介绍给鬼认识,太可怕了。 傅宁珞高深莫测道:“神鬼在心中,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 李松泉无奈:“……姑娘,小池子还小,你别给他说这些。” 傅宁珞看了看小池子,撇撇嘴,不小了,她十岁时从来只有她忽悠别人的份,哪里有别人敢忽悠她。 但到底是自己徒弟,她还是很心疼徒弟的,让步道:“行了行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没鬼行了吧。” “那您还说有人做了亏心事,小鬼找上门?” 傅宁珞捂着嘴奸笑起来:“你师父有一门非常高深的技术,可以变化无穷,请神招鬼。” “那师父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退鬼?” 傅宁珞:“……这还不容易,你就对着鬼大喊,我师父是大名鼎鼎的傅宁珞傅姑娘,那鬼自然就怕了跑了。” 李松泉:“……” 扯着闲话,三人就到了乱葬岗,见周冒尸身被挖开了一大半,傅宁珞喜笑颜开:“哎呀,哪个好心人帮了我们大忙了,都不用我们自己动手挖了。” 李松泉憋不住乐,小池子什么都不知道,赞同似的说遇到好人了。 把尸体挖出来抬到一边,傅宁珞举着火把指导小池子剖尸,李松泉则帮着做记录。 “下刀的时候记得一定要稳,控制住力道,刀口不用开的太大。” 小池子乖乖照做,一刀切开了尸体的肚子,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幸好三人都带了棉布口罩,虽然挡不住所有气味,但总比什么都不遮挡的好。 小池子带着手套把尸体肚子里的肝脏都掏出来检查,傅宁珞蹲下来,火把凑近了一点,好让徒弟看的更清楚。 小池子翻看了一会儿,惊喜道:“师父,周冒确实中过毒!肝脏和肺腑都有青黑色,中毒已经很深了。” 傅宁珞低头仔细去瞧:“这么严重的情况,一般活不过一年了,难怪和他打斗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这家伙明明比我内力强,又年轻气壮,才被打了几下就受了重伤,不然也不至于最后被某个爱抢鸭子的人踢了一脚就没有了反抗之力。” 小池子没太听懂,他比较关心这是什么毒。 傅宁珞哪里知道那么多,她是懂一点医术,但限于活人把脉,懂点草药方子,具体什么毒什么症状,死后如何显示等,哪能一一分辨的出来。 她轻咳一声,很有威信的安排:“这个就作为你的作业,回去后好好查清楚是什么毒。” 小池子兴高采烈的应下,验尸的活儿他爱干,一点也不觉得累。 记下特征,又割了一点肝脏装好,才把五脏六腑又都塞了回去,最后缝合,穿上衣服,一点看不出尸体是被动过的。 等小池子帮尸体穿鞋子时,傅宁珞递过去一双鞋子和一个荷包,让徒弟给尸体换上。 小池子不解:“师父,为什么要给他换这些?” “这是从周冒的包袱中拿来的,荷包用药水泡过,鞋子也处理过,可以追踪,你记得把它们弄脏一点再给周冒换上。” 小池子接过,在土里滚了一圈,将两样东西都弄得脏兮兮了才给尸体穿上。 “干嘛要追踪尸体?” “他不是说要来找我吗,我倒要看看他会去哪里。” 小池子手一抖,拿着的荷包掉在了地上,惊惧的回头:“师……师父,你别吓我,尸体不呆在土里还能去哪里?” 傅宁珞白了他一眼:“就知道瞎想,说不定有人来偷呢。” 小池子安心的拍了拍胸口。 等把周冒穿戴好,又抬进坑里,两人开始掩埋泥土,傅宁珞制止了他们将泥土大片往周冒头上推去的动作:“不用完全埋上,就按照原本被挖开的样子稍稍掩埋就可以了。” 李松泉立马懂了,不亏是父女,他家姑娘做事和他家大人一样滴水不漏。 三人弄好后,乘着夜色归去,此刻城门已经关闭,傅宁珞借力李松泉,才飞上城墙摔上去勾子,然后拽着绳子上了城墙,等李松泉也上了城墙,再把小池子也拉上来。 下了城墙,三人避开巡逻的队伍,遮遮掩掩的跑回家,洗漱干净后,躺在软乎乎暖和和的床上呼呼大睡。 而另一边,韦涧素三人抱着剑在洞口待了一夜。 第19章 第19章 翌日一早,天色方亮,韦涧素从浅眠中醒来。 源宗裕守了一夜,此时还拨着火,见他有了动静,松了口气:“醒的正好,刚准备叫你呢,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了。” 说着,轻轻推了推靠在他肩膀上还睡着的楚芸,将人唤醒。 灭了火堆,三人抬起头看向洞口,丝丝缕缕的光线穿透进来,韦涧素觉得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又没想明白究竟何处不对。 源宗裕已经和他商量了,“芸儿借力给你,我好接住她,你上去了再拉我们上去。” 问了半天没听见好友回话,他看过去,见好友脸色异常严肃的望着上面,不由问道:“怎么了?” 韦涧素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石板呢? “什么石板?” “压在洞口的巨石板不见了。” 源宗裕回过神来,瞬间一个激灵,对啊,昨晚那东西用一块很大的石头盖住了洞口才困住的他们,可不知什么时候巨石移开了! 想清楚这一点,源宗裕汗毛竖起,举起三根手指连连保证:“我守了一夜,一个盹都没打,昨夜真的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韦涧素毫不怀疑这一点,昨晚虽然他睡了,但只是浅眠,警惕性一直保持着,如果有动静立马就会惊醒,一整晚都没有动静。 韦涧素先上去了,没有了石板,上面只有一些树枝,他挥着剑就砍断了,顺利出去后,他将两人拉拉上去。 三人一出洞口就四处搜索石块的所在,然而三人都搜出一里地了,都没看见石块。 韦涧素这下彻底沉默了。 源宗裕和楚芸也站在一旁不说话,这么大一块石头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搬走的?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即便无法用常理解释,韦涧素还是不愿意相信是鬼怪所为,不死心的表示要去乱葬岗看看。 此处离乱葬岗有点远,他们一路走过去,林子里露水点点,地上潮湿,打湿了他们的鞋子。 到了乱葬岗,因为昨日的事有些忌讳,源宗裕说什么也不肯去看尸体了,只和楚芸远远等着。 韦涧素站在周冒尸身的坑边,周冒和他们昨晚离去时一样只被拨开脸上的泥土,胸口以下照旧覆盖着一层土。 他拿着棍子左右扫除了周冒身上的泥土,见尸体衣着完好,一点异常也没有,便丢开棍子,将其掩埋,抬脚离开。 他们一夜未归,源江婉收到消息立马出来迎接,一路抱怨:“哥,你们昨晚究竟干什么去了?一夜未归大家都很担心,生怕你们出了什么意外。” 源宗裕不敢告诉她昨晚的事,怕吓到她,只简略解释了一句:“没什么,我们昨日去找傅姑娘了,不过后来遇到点意外耽搁回家了。” “找傅宁珞?!可是哥,你们昨天走后我还看见她了,你们找她干嘛呀?” 源江婉惊讶极了,韦涧素三人却比她更惊讶。 “你说我们走后还看见她了?”源宗裕差点就以为自己听岔了。 “是啊。” 韦涧素立即问:“具体是我们走后多久?” “你们走了大概不到一刻钟吧,我看见她和她徒弟在大街上逛街。” 三人说不出话了,所以那白衣女究竟和傅宁珞有没有关系? 带着这样的疑问,三人各自分开回家洗漱,然后韦涧素勤勉的到大理寺点卯。 源宗裕去刑部露了个面转身又溜了,带着楚芸一同到大理寺找韦涧素,身后还带着个小尾巴源江婉。 四人会面,相对而坐。 源宗裕长吁短叹。 楚芸神色忧愁。 韦涧素默默喝茶。 源江婉觉得气氛很奇怪,被她哥接连不断的叹气弄得心慌慌,气得一巴掌狠狠拍过去。 “嘶——你谋杀亲哥啊,下手这么重!”被一巴掌拍在胳膊上的源宗裕揉了揉胳膊。 “谁叫你不好好说话的!总是叹个不停,没事也被你弄得心烦意乱。”源江婉比他还凶。 源宗裕不吭声了,他要怎么说,说她亲哥疑似撞见了脏东西,这说出来,非得吓坏小丫头,一准去道观给他请道士驱邪。 三人愁云之际,一个差役急忙跑了进来:“大人,大人,傅姑娘来了!” 傅姑娘来了就来了呗,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下意识这么想完,韦涧素反应过来,骤然抬头:“她来干什么?” “来找李大人的,卑职也不知道为了何事。” 但他觉得傅姑娘可能是来找韦大人麻烦的,大理寺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傅姑娘和韦大人不对付。 韦涧素起身就往外走,另外三人也忙跟上,四人到院子门口时,傅宁珞正走到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往厅堂方向而去,李大人在那里等她,她像是没看见四人一样,快快乐乐的进去了。 “是她吗?” “是她吗?” 源宗裕和楚芸二连问,然后看向韦涧素。 韦涧素没说话,他觉得是,可傅宁珞是怎么做到的呢?而且她还有时间证人。 眼看着傅宁珞没待过久就出来了,二人想要上去问,韦涧素拉住他们,凭直觉他也知道傅宁珞不会老实说。 源江婉不知道三人怎么都盯着傅宁珞,神神秘秘的,似乎想问什么又碍于什么没上去问。 “喂!傅宁珞。” 傅宁珞当没听见,继续往外走。 “喂!” 源江婉走过去拦住傅宁珞,“叫你呢。” 傅宁珞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有何贵干?” 她还真没何贵干,只是看她哥哥似乎有话想问,这才拦住人,源江婉看向她哥,“哥,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呗。” 源宗裕现在有点发怵傅宁珞,他昨晚一个人守夜时就想七想八的,总疑心是傅宁珞招来女鬼教训他们三个的,现在见自己妹妹这么莽,头皮都炸了。 你怕是不知道你不客气的是什么人。 源宗裕打着哈哈,把自己妹妹拉了回来。 楚芸胆子大点,而且她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斟酌了用词问了:“傅姑娘,昨晚我们听说你去了乱葬岗,怕你有危险,就跟去看了看,后来出现了一个白衣女……” “白衣女?乱葬岗?是不是脏东西?你们遇到脏东西了?!”傅宁珞又惊奇又激动,眼睛闪闪发亮又带着点害怕,似乎很想见识一下那“脏东西”。 问话的楚芸沉默了,源宗裕和韦涧素也沉默了。 源江婉没有,她反应过来后,里面尖叫道:“哥,你们昨晚见鬼了?!” 三人继续沉默。 最后还是楚芸稳了稳情绪,继续道:“傅姑娘昨晚?” “我昨晚在家啊,大晚上我跑去乱葬岗做什么?你们是不是被人骗了?” 三人什么也没问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宁珞走了。 等人走的再也看不见了,四人才转身,一转身,就看见李大人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们呢。 韦涧素被单独叫了进去,听说了昨晚的事后,李大人只有一句话:“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追究了。” “大人……” “我知道你想知道真相,可这丫头脾气大,又古灵精怪的,你若是总和她对着干,她只会越发不服气,越不肯听你的。” “大人有何良策?” 见韦涧素认真请教的样子,李大人笑了下,自己这个下属和女子相处还是太少了,二十出头的人了,因为亲事被推了,如今连个喜欢的女子都没有,哪里懂得女孩子气呼呼的时候并不是真正的结仇。 作为过来人,李大人很有经验道: “你真是个木鱼脑袋,你难道就仔细想过傅姑娘第一次为什么敢讽刺你,却又把犯人让给你,第二次还敢和你打架吗?” 韦涧素确实从没想过这些,也不觉得这些做法有什么深意,在他看来傅宁珞很好懂,活得张扬明快,生气了就骂人,不乐意被抢就直接把人抢回去。 李大人随手拿起一本书敲在他这颗木鱼脑袋上:“老夫看你还真该和傅姑娘好好学学推理,你看人家多细心。” “这点卑职确实不如她,还请大人指点。” 对于查案之道,韦涧素虽不说,却很是服气,傅宁珞观察入微,对细节和人物的心里都猜的很准,比他可有经验多了。 李大人被韦涧素的态度取悦,心里添了几分自得,这小子跟着他还有的学呢,他透着深意慢悠悠地说:“那是因为她了解过你。” 韦涧素不自在的动了动,耳根有点热。 李大人看着他脸皮薄的样子,忍俊不禁:“这脸皮你也要跟傅姑娘学学,你看人家,嘻嘻哈哈快快乐乐的,细微小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傅文清是个笑面虎,会绸缪,他女儿没他能忍,但比他真诚多了。” “她生气不是怪你,只是因为不肯服输,你对她态度好点,她会软了性子的。你别看她凶巴巴的,但其实这样的人心肠最软,不然怎么帮人查案抱打不平?” 不过有句话李大人没说,傅宁珞看着软软呼呼的可爱的紧,恨不得可以抱着摸一摸,可实际上就是一匹小狼崽子,惹急了她,什么时候一口咬上你脖子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她武艺出众,机警聪慧,办案子是一把好手,更重要的是,她无所求无所畏惧。 此女来了京城好几日了,宴会不参加,巴结奉承一律当没听见。她爹说她没钱只能吃馒头,她就当真什么东西都没买过,情愿厚着脸皮去公主府蹭吃的,也没有自己拿出过一文钱。 做什么事都大大方方的摆在明面上,谁也抓不住她的辫子。 这样的人也亏的只是个女子,要是男子,傅文清那个匹夫还不天天做梦都笑醒。 李大人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得力干将和傅宁珞对上,会徽虽然能力强,手段也有,但为人端庄老实,对上狡猾多端的傅宁珞只有吃亏的份。 韦涧素认真听着,然后才问起正事:“她找您所为何事?” 说起这事,李大人更严肃了一点:“傅姑娘之前说过送吕玄直医书妇人摔下山崖一事,据前去查探的衙差带回来消息说,帮忙救治妇人的大夫和帮忙埋葬妇人的棺材铺老板都失踪了,只查探到妇人的埋葬之地,挖开坟墓之后确实有一妇人,可是不是此人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一来,妇人、医书,和同样身带沉香味的周冒究竟有没有关系就无从查起了。 韦涧素一脸沉凝的出去了,源宗裕神情担忧的在院外等着他,见他出来,忙迎上去:“怎么样,大人责备你了?” 韦涧素摇摇头,“没有,你们也回去吧,我去处理公务。” 三人就松了口气,离开了。 傅宁珞回到家,就被她爹派来的人告知她娘带着一家人即将抵达京城,让她去接一接,傅宁珞脚步顿了顿,牵着马儿赶去城外迎接。 屋子早就安排人打扫好了,她来京后几乎没怎么休息,里里外外都盯着人修缮打扫了一遍,可以说焕然一新。 但要说布置的多好那倒没有,至少比不上在徐州住的房子,因为没钱,再加上其他人可能也不喜欢她的布置,所以摆设装饰一律都没有,仅限于让人拎包入住,。 傅宁珞也不想那么费心,空出来的一切都等他们入住后自己添置装扮。 傅家一家六口,正院自然是一家之主傅文清夫妻俩住,她兄长傅宁恪前年娶了徐州大户人家的女儿杨氏,眼下膝下还没有孩子,因此夫妻俩住在西院的小跨院子,傅宁舒则住在他们的隔壁幽静小院。 除此之外,傅宁舒的未来夫婿,徐州司马的小儿子吴怀川也一起过来了,他将留在傅府和傅宁恪一起读书准备科考,住在二进东院厢房。 而傅宁珞一个人占了一进东边的整个屋子, 李松泉夫妻俩的住所就是从她的院落里隔出来的,靠着街道,墙面开了一道小门,可以自由进出,很适合夫妻俩。 小池子住在她另一边的东厢房,如此一安排,还空出几间屋子,方便招待客人。 傅家家庭关系简单,子女都是同胞亲兄妹,按理来说,彼此应该很和睦亲近才是。偏偏事与愿违,傅宁珞除了和她父亲亲近之外,和其他人关系都不融洽,包括她的母亲。 傅夫人最看重长子傅宁恪,最疼爱长女傅宁舒,对傅宁珞却十分不满。 傅夫人郑氏本是乡绅之女,家里也只有她一个独女,自小娇生惯养,原本也是要招婿的,后来郑氏自己看上了傅文清,嫁了过来。 她熟读诗书礼仪,认为女孩就该娴静端庄,相夫教子,可傅宁珞完全和她的理念相反,而且根本不听她的话,母女的感情别说好了,形同陌人还差不多。 不过好在傅宁珞一个人占据了一进东边的房子,其他人不和她住在一起,冲突也就小了很多。 再加上傅宁珞不是个受欺负的性子,其他人也不敢太招惹她。 故此,傅夫人等人的到来并没有给傅宁珞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除了她娘她兄长和长姐看见她总是不安分往外跑,忍不住刺她两句外没什么不同。 日子一如既往的忙碌,韦涧素是彻底放下了,源宗裕却还是想要弄明白遇鬼一事是不是和傅宁珞有关,可傅宁珞除了送过一封信之外,都没出过家门,好似闹鬼和周冒的事情都过去一般。 转眼到了元宵节,夜晚不宵禁,傍晚之后,街上张灯结彩的十分热闹,四处都是花灯和元宵,所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王公贵族,贩夫走卒,无不出外赏灯。 但这些欢乐都与傅宁珞无关,因为她的惩罚还没过,得继续吃馒头;二来她没钱 其实除了家里人不能给她钱之外,其他人请客给她钱并无大碍,毕竟皇帝也不会小气的连这个也管。 可惜傅宁珞在京城没什么朋友,她爹虽然心疼,却不敢坏了规矩,免得第二日被弹劾。 傅文清午时过后就和李松泉出门坐镇衙门了,他的妻子许涟也跟着去了衙门外一起过元宵。 这个节日,其他大臣还有假期可以陪伴家人,但京兆府等负责城内安全的衙门却要如常坐班,而且比寻常时候都还要忙碌。 除了城内治安,傅文清还要配合宫中内侍保证皇帝的安全,因为今日皇帝会登上勤政楼观灯作乐。 傍晚以后,傅府便安静了下来,下人们也大都放假了,傅夫人带着长子长女和长媳出去逛灯会了,傅宁珞一个人在家。 徒弟小池子想拉着她一起出去玩,傅宁珞推拒了。 小池子现在进了一家私塾读书,交到了几个朋友,这等热闹还是他们自己玩更能尽兴。 小池子又拿出荷包孝敬她,也被她笑着推辞,劝了半天才打发了徒弟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玩。 傅宁珞没有钱,自己在屋子里做了一盏孔明灯,什么也没写,提着灯,去了城外,一个人躲在没人的角落,将灯放上了天空。 望着那盏摇曳的灯越飞越远,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撑着脑袋发呆。 她其实很少在家过元宵,以往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回山了,在山上,她最受宠,连吃元宵大家都帮她作弊,把包着银锞子的元宵都放她碗里,等她吃到了,就夸她有福气。 傅宁珞鼻头酸酸的,师兄这次没给她写信,肯定是生气了,其实生气了也好,就不用总是被她拖累了。 等那盏带着无数祈福却什么也没写明的灯混进其他灯中,再也分辨不出来哪一盏是自己的了,她才回转进城。 四处都是人流,挤挤攘攘的走不快。望着喜气洋洋的人群和张灯结彩的酒馆商铺,傅宁珞随波逐流,一个人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看着繁华若梦,分不清今夕何夕,恍惚间,她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牵着一个蹦蹦跳跳三岁大的女孩从身边穿过。 “小叔……叔,叔,要吃、要吃,要吃好吃的。” “吃什么好吃的呀?” 小孩说不出来,嘻嘻哈哈的挥舞着手嚷嚷:“好吃的,都要、都要!” 男子和小女孩的面容都模糊不清了,唯有清脆欢乐的嬉笑声犹在耳旁。 她回头去看,怎么也看不清那个女孩和男子的样子,突然就感到委屈,眼眶莫名泛红,怪他们不回头看看她。 “姑娘……姑娘” 傅宁珞回过神来,眨了眨泛酸的眼,环顾四周,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常安坊。 常安常安,但愿人常安。 这是她出生的地方,她在这里待了近四个年头,后来偷偷跟着父亲去外地上任,就一直没再来看过。 十年了,她终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那人离开的地方。 “姑娘?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站了很久,不如来婆婆这里吃碗馄饨吧。” 路边馄饨摊的老婆婆招手请她坐下。 傅宁珞认出她了,又或者说,她只是认出了这个摊子,认出了这个拐角的地方。 她小时候无数次和那个人在这里吃馄饨,那人每次都笑话她吃的多,像小猪仔,那时候的她傻乎乎的,说自己不是小猪仔,是小虎仔…… 老婆婆已经不记得她了,她离开了十年,早已不是孩童时的模样了。 那人,也走了十年了,十年啊,十年都没来找过她,或许,他早忘了她,忘了那个不到四岁又笨又顽劣的小女孩在等着他回来。 傅宁珞满心酸涩,难得的窘迫:“婆婆,不用麻烦了,我……我没带钱,下次再来吃。” 老婆婆笑呵呵慈祥道:“没关系,婆婆请你吃,要是喜欢,下次再来。” 傅宁珞却失落而逃,十年前,都有人陪她吃,十年后,她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呢。 在元宵节最热闹的时辰,傅宁珞一个人回了家,她坐在屋顶看月亮。月亮上有一张脸,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那个走了十年人的样子已经想不起来了,说不定,那个人也把她忘了,她问月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月亮安安静静的,不会告诉她答案,这样的沉默让人心里有些难过,她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难过。 但她知道,明天一早,她又会是开开心心的了,因为她是傅宁珞,是飞鸟,是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女孩。 一片寂静中,一个婆子抱着一个小箱子进来,远远看见傅宁珞坐在屋顶,忙换道:“姑娘,徐州给您送节礼了。” 抱腿坐在屋顶的傅宁珞跳下来,接过箱子进了内室,屋里很黑,她点上油灯,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都取了出来。 先是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白玉翡翠钗,底下还有一封信,上书:师兄。 傅宁珞吸吸鼻子,拆开看了,上面只有四个字:元宵快乐。 字迹温和端正,可以想象得出,那人在写时,是带着多少的认真去写的。 傅宁珞抚着这四个字,终于提笔了,她写下“师兄”二字,却又不知道写些什么,最后,她还是放下了笔,将这张纸撕去。 将信连同那支不凡的玉钗一下尘封在匣子里,如同这半年来收到的每一封信和礼物,锁进了可能不会再打开的檀木箱里。 她继续看其他礼物,这个箱子是陆二和陆家人,还有许州的其他朋友送的信和节礼,东西不多,也不贵重,可都是徐州的特产。 看到这些东西,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让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傅宁珞皱眉,这个时候家里都没人了,谁还会来找她? “进。” 来人推开了门。 “小十二。” 温润的声音响起,傅宁珞霎时酸了鼻子。 第20章 第20章 师兄。 张了张嘴,她却又什么都没叫出口。 “这么热闹的日子,怎么一个人躲在屋里?” 卢景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傅宁珞垂着脑袋,像个犟脾气的小孩。 清浅的叹气声响起,“不生气了好不好?师兄的亲事退了。” “没生气。”傅宁珞闷闷道。 她又什么好生气的,师兄都这么大年纪了,本来就该定亲成亲的,要不是被她耽误了,孩子都应该有了。 “不生气为什么不给师兄写信?” “没钱。” 卢景生顿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小姑娘这张嘴啊,比死鸭子还犟。 “咳咳咳……” 卢景生笑得咳嗽起来。 “师兄,你受伤了?” 傅宁珞忙上前扶他坐下,又忙问:“伤哪儿了?你是不是又和别人打架了?” 卢景生坐在矮塌上,却不肯老实,“无妨,一点小伤,京城元宵节最是热闹,我陪你去逛逛。” “不要,我看过了,没什么好看的,我去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真没事,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 嵩山积雪,他强行下山,不小心滑下了山崖,受了点轻伤。” 傅宁珞医术了了,根本不会看几个病,听说是摔伤,就拿了颗内伤药给他服下。 卢景生也没拒绝,这药他也有,但他就是乐意吃自己小姑娘的。 “吃饭没?我给你弄点吃的?” “想吃元宵,卖两碗元宵回来吧。” 傅宁珞没钱,却也什么都不说,悄悄从刚收到的节礼中拿了一方新丝帕换了两碗元宵回来。 两人吃着元宵,聊着闲话。 “听说你当官了?” 傅宁珞骄傲:“嗯那,五品,天下独一份,你羡慕不来的。” 卢景生就笑,笑的又咳嗽起来,他其实知道的不多,刚进城打听了她家的位置就找来了,不过这小丫头还听出名,就是……名声有点凶。 “没打赢会徽?” “会徽?”傅宁珞放下勺子,板着小脸问:“你和韦涧素什么关系?” 卢景生咳嗽一声,老实交代了:“我们是朋友,他舅舅是我们卢氏人。” 哦,忘记这茬了,韦涧素那厮现在就住在他舅舅卢侍中家里,他母亲去世,父亲又不在这里,刚进京就被他舅舅接到卢府里住了。 傅宁珞表明自己的态度:“你要是帮他,我连一块打。” 卢景生又忍不住笑起来了,还一块打,打的赢谁啊,不过看她这记仇的样子,卢景生捏了一下她圆嘟嘟的脸:“你都是大理寺司直了,怎么还这么小鸡肚肠的,会徽很受李大人看中,小心李大人给你穿小鞋。” 傅宁珞拍开他的手,“不许再捏我脸,不然我告你登徒子。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偏着韦涧素说话,本姑娘才不怕他。李大人现在承了我的情,明面上才不会针对我呢。” 卢景生被拍开手也不生气,反而被她现在这男大女防的话逗的一乐,他们拜师的陶明山很高,小姑娘小时候喜欢背一背篓吃得回山,爬不动了就坐在山腰喊,让人去接她,他们师兄弟每次都要背她上山,那时候到不想着防谁了。 这大了大了,捏个脸都要被说登徒子了,果然大姑娘和小姑娘还是不同的。 卢景生越想越乐,以后回山了,小姑娘的屋子怕是都不能进了。 不过小丫头说的偏帮可真是冤枉,他来京城可不是为了一个三年不见也不会挂念的朋友,但他挺好奇李大人承了她什么情。 傅宁珞就把案子的事说了,然后才道:“师兄,你来京城肯定没收到我托人转交给你的信。周冒虽然死了,但他背后肯定还有黑手,我徒弟已经查出周冒中的是丹毒,再加上他临终前还说要回来找我,所以我怀疑医书已经被调换了,那件九天玄女瓶你放哪儿去了?小心人家找上你。” 卢景生没想到这么一件案子还扯上他了,五年前,他父亲的好友吴先生送给他父亲一个九天玄女瓶,润□□美,比玉还漂亮。 当时还笑称这花瓶有个传说,说瓶子上的仙女是九天玄女,落在上面沉睡了,需要用药浴唤醒。 当时他觉得这花瓶好看,就拿回了山上想摆在他家小姑娘房间当摆设,没想到小丫头听信了这故事,非要尝试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唤醒上面的玄女,他气她不务正业,信鬼神,就把花瓶带回家了,后来好像被他母亲拿去插花了。 “身中丹毒可能和道家有关,周冒的生平查过了吗?” “他老家没人了,很早就出门闯荡,没人知道他这么多年干了什么,不过小二说他过年回来身上有烧香的味道,但我也不确定他是自己炼丹还是买的丹药,就算是买的,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道观不知道多少,更别提还有私家炼丹的,这要怎么查嘛。” 也不是说不能查,主要是人手不够,她是没有人的,大理寺也不会给她派多少人查已经完结的案子。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透露她把别人的尸体剖了啊,毁尸也是有罪的。 卢景生也没有更好的提议,聊完这事,已经深夜了。 傅宁珞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送我去附近的客栈吧。” 傅宁珞又问:“飞鱼呢?” “他没下山。” 这么厚的积雪,他下来都够呛,其他人哪里敢下来。 傅宁珞不高兴了,臭师兄就是故意的,明知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伤去客栈,还说这话。 她撅着嘴,一副施恩的态度:“那你住我旁边的书房,那里有张塌。” 傅宁珞有自己的小书房,就在她闺房旁边,说是小书房,但空间很大,里面出了一个书架,一张塌和一张书桌就什么都没有了。傅宁珞经常拿这间房当厅房,吃饭。 卢景生生□□洁,看不得脏乱,进了书房闻到烟火味,顿时揪住了某个殷勤扶着他坐下的小姑娘,“赶紧给我打扫,你这是书房啊还是伙房?” 傅宁珞自知理亏,蔫头耷拉的燃了一盆碳火放在他脚旁,里里外外打扫起来。 她一点都不觉得味道大,她师兄就是穷讲究, 等都擦拭了一遍,那味道才散去,其实也没多大味道,她才在书房吃几顿饭啊,要怪就怪从公主府带回来的鸡汤太香了,熏得屋子里味道散不去。 等碳火把屋子里的湿气都烤干,傅宁珞拿了新被褥铺塌,边铺边道:“我去给你打水洗漱,你不许出去让我家里人看见,否则我就把你当小偷抓起来。” 卢景生也懒得拆穿小偷怎么还能睡在铺好的塌上,有人伺候,他乐得不出去。 只是翻着塌上小桌子上的书道:“你最近是不是又躲懒了?书也不看了,字也不练了,下个月考试你是打算交白卷吗?” 傅宁珞爬在塌上把边边角角的床单扯平,头也不回道:“先生他们不知道我来京城了呢,卷子不会送过来的。” “谁说先生不知道了?”卢景生逗她道:“我明日送信回山上,不出半月,卷子肯定送来。” 傅宁珞顿时趴在被褥里不肯动了。 她在山上不仅要学武,还要读书,有武考还有文考,考不好要受罚,这些年就属她被罚的最多,小时候打手板心,大了就改为种地,种地可太累了,她一点也不想去种地。 师兄妹两人因为卢景生受伤没能再出门游赏,但丝毫不影响城里的热闹,韦涧素和源宗裕陪着两个姑娘到了勤政楼下,看皇帝带着百官点亮那盏最大最精美的荷花宫灯。 荷花灯层层叠叠,新颖别致,栩栩如生,中间还坐着两个童子,手捧白玉瓶。 “听说这盏灯是新创的,耗费了半月才做出来,灯里面坐的那两个善财童子和龙女用金玉铸成,点燃后才能像童子在发光一样,它们手里捧着的净瓶,是住着九天玄女的瓶,寓意将九天玄女送下凡,昭示我朝文韬武略。” 源宗裕望着宫楼上挂出来的灯道。 “为什么是九天玄女?”源江婉问。 “民间传说,九天玄女法力无边,除暴安民,玉皇大帝敕封她为九天玄女,所以民间称其为扶助英雄铲恶除暴的应命女仙。” 说及此,源宗裕拿胳膊碰了碰好友,意味深长道:“铲恶除暴,你说陛下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整顿朝野,以正风气呗。 从皇帝调了傅大人当京兆尹,这意思就昭然若揭了,只不过在这次节日上又重申警告诸位权贵罢了。 可这些权贵们可以收敛,那些纨绔子弟不知天高地厚,肆无忌惮惯了,未必会心存敬畏。 源江婉和楚芸不清楚这些朝堂的事,在这个佳节里,两人也不想听这些没意思的朝堂风云。 源江婉轻轻推了一把自己哥哥,冲着韦涧素抬了抬下巴,然后便拉着楚芸走远了点去看灯。 接收到了妹妹意思的源宗裕只能硬着头皮和好友打探起来了,他轻咳一声,问:“我托你给景生带的信没回音?” 听见这话,韦涧素瞥过去一眼:“没有,我上回接到他信时,他只是让我把京城的事说给他听,似乎起了几分兴致,其他的都没有提及,连我舅舅也只提了一句身体安康。” 从那几个洒脱的字迹都能看出其中的敷衍。 源宗裕就哀叹一声,不再多问。 过完元宵节,傅宁珞一早去河里弄了一筐鱼回来,其他的卖了,就留了一条让李松泉的妻子许涟帮着炖了豆腐汤。 许涟本是她的大丫鬟,只是没卖身,去年嫁给了李松泉,依旧管着傅宁珞的生活起居。 许涟知道自己姑娘被罚吃馒头的事,原本想偷偷摸摸弄些好吃的给自家姑娘,却被拒绝了,这一次一大早竟然自己弄了鱼,买了豆腐和菜回来,不由吃惊。 “姑娘,您罚期过了?” 傅宁珞郁闷道:“没有,你别管,我自己弄来的,外人不会抓这点小事的,鱼汤炖的清淡点,我待会儿自己来拿,对了,我最近救了一个姑娘,她情况有些特殊,你别往书房里去,等她送走了,你再进去看书。” 许涟应下,傅宁珞的书房是对自己人开放的,没事的时候许涟就在书房看书做绣活,也不知道这次姑娘救了什么人,竟然这么谨慎。 等鱼汤做好,傅宁珞端着鱼汤菜和馒头去了书房。 卢景生靠在塌上看傅宁珞写的案情故事书,正看到蓝田县的案子,傅宁珞就端着饭菜进来了。 “就不能换个地方吃饭?” 傅宁珞就怼了回去:“那你自己去外面吃,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让人看见,坏我名声,我就砍了你保全自己。” “是是是,小生不敢,姑娘那点名声再坏就真没有了。” 逗着嘴,两人坐在一起吃饭,伤患最好喝粥,但傅宁珞端的却是馒头,卢景生也不多问,拿了一个馒头就着鱼汤吃起来。 他吃饭很文雅,一点声音都没有,即便是喝汤也不会有丝毫吸溜声,但他动作一点不斯文,甚至透着点豪放。 傅宁珞也是这样,不发出声音,但吃的又香又快。 两人把东西吃的一干二净,傅宁珞收拾了东西,回来时就问了:“有方子没?我去给你抓药。” “大夫说了没事,再养两日就好了。”卢景生笑着安抚。 他脸色还有些惨白,为了赶路,伤势有些加重,可要是在院子里熬药,人多嘴杂的,早晚露馅。 傅宁珞直接上手给他把脉,卢景生也由着她把,心里还乐懂点皮毛能把出什么好歹来。 卢景生体制偏凉,寒冷时节手一直是冷的,傅宁珞不是,她就想一个小火炉,软软暖暖的,手搭上去的时候特别舒服。 傅宁珞也不嫌弃手下的手腕像块冰坨子,把的仔细,可惜她技艺确实学的还粗浅,只感到脉象时快时缓,还有些虚弱,还是要想办法让大夫开对症的方子才能好得快。 她皱着眉头,顺手弄了一个汤婆子塞过去,卢景生抱着汤婆子,压着咳嗽了一声,正想让她别愁,就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 第21章 第21章 “傅宁珞!傅宁珞!” 傅宁珞还没说什么,卢景生就先不快了,“你家里人就是这么对你大呼小叫的?” “你就当他是青蛙叫呗。” 傅宁珞今日心情好,不乐意计较这么多。 “你往里躲一点,别让人看见你。” 卢景生靠着墙角坐,心里吐槽自己真变得见不得人了,可看着小姑娘眉开眼笑的样子,他又什么气都没有了。 傅宁珞把窗打开一半,“大早上来我院子做什么?” 被傅宁珞院子的王婆子拦在院子门口的傅宁恪看见她,立马推开王婆子往里走。 傅宁恪继承了父母双方的长相,清俊有余,却少了些神采,此刻一脸怒容,那份俊容都打折了几分。 他怒气冲冲的,杨氏拉住他劝说:“相公,你好好和珞儿妹妹说。” “大嫂,傅宁珞惹了多大祸啊,你还和稀泥。” 杨氏咬着唇角,“大妹!自家人怎么叫和稀泥,好好说话不成吗?非要看见相公和二妹吵起来你才开心是吗?” “大嫂!”傅宁舒一脸羞恼,跺了跺脚说不出话来了。 傅宁恪却拂开杨氏,径直往里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傅宁珞那丫头是一伙的,什么都向着她说话,连是非曲直都不分了。” 他看向傅宁珞,更是怒气勃发。 “傅宁珞,你平日里在家霸蛮就算了,现在还在外惹事,插手爹的公务。爹真是宠你宠的没边了,就为了给你出气,把衙门里的人都赶走了。人家现在走投无路,都闹到家里来了,跪在外面求我们家放过他们,家里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 傅宁珞蹙眉,被赶走的衙差找上门了? “傅宁珞,娘让你去给人家道歉,你还不快出来。”傅宁舒眼里带着幸灾乐祸。 傅宁珞没理她,径直吩咐王婆子:“去外面打听一下情况。” 等王婆子走了,傅宁珞就下了逐客令:“我要换衣服,你们出去吧。” 说完就把窗户关了。 外面三人面对着就这么关上的窗户,傅宁恪和傅宁舒气的脸都绿了,杨氏却面无异色,还劝着二人出去等。 等三人一走,卢景生就出声了:“你这大嫂还挺明理的。” 傅宁珞悠哉悠哉的剥南瓜子吃,哪里有换衣服的打算,还悠闲的聊着家常。 “杨菲也是徐州大户人家的女儿,自小就精心教养,她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好,非看上了傅宁恪这张脸,当初她和我交好,我劝了她两句,她不听。” “傅宁恪以前有喜欢的人,只是他眼光也不行,喜欢的那女子带刺,他被棒打鸳鸯了,后来他不情不愿的娶了杨菲,杨菲受了不少气,偏就是一心落在傅宁恪身上,你说她是不是笨。” 卢景生听的一乐,很少见她这么直白的吐槽一个人,看来她还挺喜欢杨氏的,只是恨铁不成钢。 “你没帮杨氏?” “傅宁恪那人……啧,我越帮她,她越不讨好,但她又硬不下心和那两个站一队,弄的自己为难。” 卢景生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姑娘暗地里没少帮杨氏,只是面上不对人家好罢了。 “你又不是另外娘生的,你兄长和长姐为何对你有敌意?” 傅宁珞撇撇嘴,透着嫌弃:“大概是嫉妒吧,听我爹说,他寒窗苦读十几年,考了好几次才中,那时候他在京城科考,和他们两个相处的少,后来我爹考中进士后,就把他们都接到京城来了。” “我爹心里愧疚,很疼他们,然后我就出生了。我爹忙,但回来以后总会看看我,后来我偷偷陪我爹去外地上任,经常帮我爹做衙门里的事,他们觉得我爹偏心我,所以不忿。” 傅宁珞说的平静,卢景生却心疼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用觉得愧疚,该你的就是你的,下次他们再敢不逊,就把他们丢出去。” 傅宁珞咯咯笑,“他们不敢,我要是不在院子,他们都不敢进来,我真的把他们丢出去过。” 聊了两句家常,王婆子来回话,傅宁珞依旧只打开了半扇窗,听她说。 “姑娘,外面跪了五个男的,说是以前在府衙做事的衙差,被您和老爷赶出去后,五人去其他衙门找事做都被拒绝了,说是您和老爷授意的,他们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您高抬贵手,不要再以权压人,放他们一马,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要养活,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知道了,管家在哪儿?” “在夫人那儿,等着您出去呢。” 傅宁珞便让王婆子下去了,想了想,她拿了纸笔出来。 卢景生看她不着急出去,反而写起信来,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由笑道:“我怎么看你胜券在握了?” 傅宁珞边写边喜滋滋道:“小瞧我了吧,我现在可是大有长进了。这五人确实是被我和我爹赶走的,但我爹这人有一个优点,特别谨慎,这五人犯过事,我爹手里捏着他们的犯事证据呢。” “这五人才被赶走几日,我爹还特地多发了两个月月俸给他们,怎么可能揭不开锅。” “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京城衙役制度在改革。以前衙役都是各衙署自己招纳,只要衙役们犯的错不是很大,不会留底。前日我爹上了奏折,先试行京城衙役管理制度改革,以后衙役们也会有考评,还设置投诉制度,一旦证实都会记录在册。同时他们的月俸和奖金都会上涨,每月还有武术文化指导。” “若是他们真的去了其他衙门,其他衙门会到府衙核实他们的情况,之前我爹在朝上没有把他们的事全抖出来就是放了他们一马,现在他们把事情闹大,以他们犯的错,连给商户干活人家可能都不要。” 卢景生对傅文清提出的衙役制度改革比较有兴趣,可现在不是细聊这个的时候,他侧头去看傅宁珞写的什么,一看之下有些惊讶,“你要把外面五人交给旁人处理?” 傅宁珞点了一下头:“这五人不会干不讨好的事,我怀疑他们可能是受了指使,得盯着点把背后使坏的人找出来才行。” “我爹衙门里来了个司法参军事,名叫白原,我爹说他不错,想往少尹培养,正好趁这个机会试试他的能力。” 卢景生就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真要试人家的能力,还指点这么多,对方要是再做不好,那就不是能力不好,是蠢了。 “你让人家去大理寺上公堂解决,你确定大理寺会接?” “会的,李大人和我爹较量呢,他不接岂不是认输?再说了,大理寺不接还有刑部,这两家要是都不接,我爹在朝上提一句,皇帝肯定不满。” 卢景生看她什么都想到了,对朝廷之事也能说道说道,心里与有荣焉。 写完要交代的事,傅宁珞出门了。 郑氏就站在庭院里等着她,一看见她出来,就怒道:“你干的好事!还不快出去道歉!” 傅宁珞垂下眸子,福了一礼,“道歉只会显得我们心虚,您放心,我会让人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郑氏讥诮:“是把人打个半死扔出去?还是跑出去和人大吵怒骂?这里是京城,不是徐州!还嫌不够丢脸是吧。” “你立马去给人赔礼道歉!何管家,去账上支二百五十两银子陪给人家,让他们不要再闹下去了。” 何管家就要去照做,还没走呢,就听见自家三姑娘淡淡的声音响起: “何管家,你觉得你自己够不够抵这二百五十两?” 何管家脑门冒出细密的汗珠,老爷一年的俸禄也才这么多,打死他都不够填补着二百五十两啊,可夫人的话,他也不得不听啊。 何管家进退不得,左右为难:“姑娘,夫人,老奴……唉,老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傅夫人见自己的命令竟然被违抗,勃然大怒:“叫你去你就去!到底还知不知道谁是主子!” 傅宁舒忙握着她的手安抚:“娘,您别生气了,她忤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值当为这样的不孝女生气。” “还是舒儿你孝顺懂事,不像有的人,生下来就是讨债的。” 傅宁舒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软和话平息了傅夫人的怒火,这才道:“何管家,你就别惹娘生气了,赶紧去账上领了银子把外面的人打发了吧。我们一家初来乍到,名声最要紧,万不能再让人闹下去了。” 何管家看着自家三姑娘没动,一直任由她们说的傅宁珞神色平静的开口:“你这么能,那等爹回来,你自己去和他交待,你让何管家给的银子,二百五十两,你赚回来过一两么?” “你!”傅宁舒气的胸口起伏,说不出话来。 傅宁珞不再看他们,径直和何管家说:“你觉得你应该和谁交待?” 那当然是老爷了! 他的卖身契在老爷手里啊! 何管家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傅宁珞,擦了擦额上的汗,行礼道:“请姑娘吩咐。” 傅夫人见此,气了个仰倒,一个趔趄,差点晕了过去。 傅宁舒和傅宁恪脸色发黑,咬牙切齿道:“何管家!你竟然敢陪着她胡闹,等爹回来,非得要你好看。” 何管家却镇定下来,若只是后宅之事,他可以听夫人的,但要是外面的事,听姑娘的不会错,老爷就没因外面的事狠罚过姑娘。 傅宁珞不想让这些人影响自己的心情,把信交给何管家:“去府衙找白参军,把外面的事告诉他,他如果主动应承下来,你就把信交给他,如果他没有表示,你再回来找我。” 何管家应了,从后门出去了。傅宁珞也没留着等挨骂,福了一礼,转身回自己的院子,这态度把郑氏三人气的又是一通训斥。 傅宁珞当没听见,进了屋又是笑呵呵的样子了,卢景生没听到院外的争吵,还关心衙役制度改革的细节,见她回来,就问道:“给衙役们涨月钱,钱从哪里出?国库户部同意吗?” “不同意,所以我爹应承了今年京兆府的税收至少涨两成,从这些里面出。现在算是国库垫付。” 两成可不少,卢景生都为傅文清感到压力大。 傅宁珞也很担心她爹,一上来这么大手笔,但其实这改革很有必要,衙役是上面决策的执行者,直接面对百姓,他们的俸禄不高,所以经常需要收打赏,可一旦收打赏,就不可能保持公正。 衙役们不敢得罪权贵,就会压榨小商小贩和平民百姓,要整顿京城风气,既要顾上,也要顾下,上面暂时啃不动,只能从下来了。 她爹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不是想要做个样子的,他有他的理想抱负要实现。 “武术和文化指导呢?” “府衙会组织课程,请各衙署的官员们,书院的先生们教导,也会在衙役中选优秀人员给予名号,请他们指导,目前只有一个方向,具体的制度细节还在制定中,衙门里人手不足,我爹忙得不可开交,如果这个白原能担当一面,我爹就可以卸下一部分事情了。” 聊完衙门里的事,何管家回来了。 “姑娘,白参军已经把那五人带去大理寺公堂了,韦理正审的案子,按您的建议,让那五人去给孤儿寡母耕地修屋,罚期半年。” 傅宁珞满意的点点头,正要让管家下去,管家又说了:“小的回来时碰见李大人了,李大人说有案子了,让您去一趟老爷衙门。” 等管家下去后,卢景生就笑道:“你还挺忙的。” 傅宁珞昂着头,很骄傲,怕自己走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特地把水碳吃的都准备齐了,临走之际还交代:“你快帮我爹想个方案,怎么才能不加重平民负担的情况下多收些税费回来。” 作为伤患不能多动弹的卢景生一口应下来,不说作为师兄,师妹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就说这样利国利民的事他也乐意干。 卢景生不入官场并不是说他没有一颗报效国家的心,只是因为官场是非多,权谋算计算到最后没有几个能不落一身黑的。 现在他只需要躲在背后提提建议,再好不过了,而且他也爱做有挑战的事。 傅宁珞正是知道自己师兄这毛病,所以才交代这事,好让他养病没那么无聊。 到了府衙衙门,傅宁珞才发现韦涧素,源宗裕和源江婉还有楚芸都在,这是都来给她爹干活了? 源宗裕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此次案件由刑部和大理寺协同府衙办理。” 傅宁珞挑眉,三司会审把御史台踢出去了? 傅宁珞忍不住发笑,不知道御史台的大人们是何感想,傅宁珞其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案子,昨晚她爹是在衙门里睡的,到现在都没回家。 不仅她不知道,韦涧素等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大案令他们三家衙署一起查案。 一群人等了一会儿,傅文清才领着白原进来了。 傅宁珞今日心情好,跳过去就喊了一声:“爹!” 还主动帮忙结果她爹手里厚厚的一摞册子。 傅文清一大早忙的晕头转向,看见女儿乐滋滋的笑容疲惫感一扫而空,“今早家里的事处理的很好,待会儿奖励你一个元宝馒头。” 傅宁珞听到馒头两个字就想吵架,可顾及着有外人在场,吵起来不好看,哼了一声道:“我不吃馒头了,我有钱,要回家吃好吃的。” “你哪儿来的钱?”傅文清吃惊的问,不会是拿了他的私房钱吧? 傅宁珞一看他戒备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老爹想什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小瞧女儿了吧,我一大早上抓了一篓鱼,卖了一贯钱呢。” 傅文清头疼,不管她了,说起正事。 事情要从昨日说起。 第22章 第22章 昨日元宵花灯,街上失踪了三名女子,女子们的家人告到衙门,傅文清责令县衙紧急搜寻了一日都没找到人。 无意间听到县衙里的人嘀咕说以前好像也丢失过几个这样的女子,引起了傅文清的警觉,他仔细翻阅了卷宗记载,才发现仅查看的这两年间,光十二岁以上的女子就丢失了二十多名,数量之多骇人听闻。 傅文清察觉到异常,不敢隐瞒,今日下朝后就上报给了皇帝,皇帝下令府衙主办,大理寺和刑部配合查清此事。 御史台:!!! 三司会审怎么把我给踢出去了?! 下了朝,御史台就召开紧急会议,商量一下要不要再争取一下刑事的差事。虽然以前让他们御史台插手的案子不多,一年下来能有一两桩就不错了,但苍蝇再小也是肉,总不能迷迷糊糊就把嘴里的肉丢了。 御史台的大人们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是应该暂避锋芒。 大理寺和府衙的火力太大,两家已经迅猛交锋了,而且交战局面复杂,傅匹夫的女儿和李匹夫的得力下属那是拳脚相加,据说傅宁珞那姑娘还光荣负伤了,讹了十两医药费。 傅匹夫的女儿虽然到了李匹夫手下,但人在曹营心在汉,两家局势简直已经形成了混战。 刑部还在一旁盯着,每次都派源宗裕那小子去打探军情。 三家打头阵的都是三个能文能武的年轻后辈,他们御史台……有点偏科,好吧,不只是一点偏科,打口水战他们不怕,但动手动脚伤筋动骨不利于身心健康。 只要他们不下水,那就还是三家拉拢攀附的对象,要是下了水,就会被人发现他们其实是一群不会水的鸡,丢不起这个脸。 御史台的老大人商量了一番后总结出一个道理:只要鸡不下水,就和鸭子没什么区别。 要说大庆的朝臣们,最爱面子的还属御史台的人,不像其他几家,站在朝堂上被人围着骂,也能脸不红气不喘,还能扯着袖子假哭两声。 他们不,从来都是梗着脖子宁死不屈。 所以在御史台还没反抗时,府衙就挤掉了他们的位置。 回了大理寺衙署,李大人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叫上傅宁珞。 他好不容易抢过来的人,要是不用,傅匹夫说不定就厚着脸皮把她带上了。虽然傅宁珞是他们大理寺的人,可她头上还有个爹,说不得她爹一叫,就屁颠屁颠跑去帮忙,到时候她的功劳就落不到大理寺的头上了。 李大人想,还不如自己大大方方的派过去,让傅丫头和她爹抢事情做,还能收服小姑娘的心算了,收心还是不妄想了。傅匹夫是她爹,这心怎么偏也偏不到自己这边来。 傅宁珞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免不了被她爹使唤。 傅文清比其他大臣们开明多了,这份开明来源于被他闺女折腾出来的,就他女儿这活蹦乱跳的劲儿,他不开明只能被气的胡子都扯光。所以对源江婉和楚芸的到来,傅文清表示欢迎,一边请他们坐下,一边让人上好茶。 一番寒暄,傅文清就将事情安排下去了。 “衙门里的人都派出去找丢失的三名女子了,现在需要把失踪案单独整理归纳出来,从中找到拐子们的线索,本次丢失的三名女子都是十四岁,所以十四岁以上的女子要单独标出来。” 人贩子在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都盘踞着各种黑暗势利,灰色、见不得光的事情屡见不鲜。 人贩子是其中最常见的,繁华如京城也不例外,反而情况比其他地方更严重,因为流动人口多,且鱼龙混杂,而京城的官员们很少会为了一名丢失人口大动干戈。 万一人家是私奔了呢?自己跑了呢? 再加上人贩子通常都是团伙作案,混迹在大街小巷,行动迅速,一经得手,立马隐藏或者转移,抓捕非常棘手。 往往等家属发现报案也已经迟了,失踪人被转移,根本找不回来。 总之普通的失踪案在京城地界并不怎么受重视,衙门基本上是尽人事,听天命。 但傅文清很不待见人贩子,因为傅宁珞小时候被人贩子打过注意,差点就出事了,当时他的心态差点崩溃。后来做了刺史,他几乎把徐州的人贩子都扫荡了个遍。 这两年脾气好点了,才没那么上火。 现在发现京城人贩子这么猖獗,他那点正义感又压不下去了,所以打算联合两家刑案衙门一起打击这伙人贩子。 韦涧素翻了翻已经列出来的失踪案,十二岁以上的男子数量是最少的,才三人。 其次是十七岁以上的女子,只有四人。 除此之外,便是和本次有关的十四岁的女孩,共有九人,加上这次的三人,共十二人。 十五岁至十七岁的女子则有五人。 五岁以下的孩童是最多的,有十九人。 林林总总加起来,两年内丢失人口竟然有五十人之多。 韦涧素脸色很不好,这些案子单独看不起眼,但放在一起着实触目惊心。 “没想到京城的人贩子已经如此猖獗了,再不管,他们恐怕更无法无天了。” 众人都同意这一点,傅文清也是如此考虑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在朝堂说明此事的严重性了。 他把册子分下去让几个年轻人把失踪案都找出来,好分门别类的归纳。 傅宁珞抱了大前年的案卷。 韦涧素等人也一人领了一年的案册。 京城案子十分多,光一年的案册就是一大摞。 翻了一会儿,楚芸忽然忧虑道:“这么多女子被拐,查阅完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一一查访也需要一两日,还不一定能获取到有效线索,昨日丢失的女子可能等不及。” 这些女子万一被转移买卖,或是迫害,那一生都毁了。 “芸儿,你有什么想法?”源宗裕翻了翻册子,也觉得这样查太慢了。 “我们找几名女子去街上当诱饵,然后多派些人手在附近保护,来个顺藤摸瓜,瓮中捉鳖如何?”楚芸眼睛闪亮道。 源宗裕还在思索,傅文清就严词拒绝了:“这群犯人能作案多年不被发现,肯定人多势众,狡猾多端,如果有武力高强之人,瞬息劫走做诱饵的女子,我们岂不是陷她们于危难之中?” 如果是徐州,傅文清并不介意用这样的法子,可现在他的帽子刚戴稳,做诱饵的女子出了差池,反而可能被他牵累,成为对付他的棋子。 他当然不能为了救人而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做赌注。 楚芸并不气馁,继续进言:“可以找几个会武的女子,遇见危险也有保全之力。” 听此一言,韦涧素和源宗裕下意识的看向傅宁珞,傅宁珞翻着卷宗,像是没听到这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行,”傅文清眼风都不带瞟的断然拒绝:“太危险了。” 楚芸却含笑道:“大人放心,小女略懂一点武功,自保不成问题,我自愿做诱饵。” 源江婉不高兴道:“楚姐姐,哪里用得着你冒险。傅宁珞武艺高强,又是官府之人,想必不会拒绝做这个诱饵的哦?” 傅宁珞听见这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低着头翻找的飞快,心里想着赶紧找完,救回被拐女子,好回去给师兄准备午饭。 楚芸的话她听到了,但没心情搭理,这些人根本没经验,不从实际出发,拍脑门只想走捷径,不搞清楚拐子要对什么特征的女子下手,要怎么伪装成诱饵? 不搞清楚拐子们在那里活动,京城这么大地方随处乱逛瞎猫碰死耗子吗? 现在什么信息都还没掌握,就想着快速解救被拐女子。 案子这么好办,人那么好找,至于每年积累了这么多被拐案,拐子们还能这么猖獗么。 傅宁珞不想浪费时间和这些人解释,她发现一个人翻找起来太慢了,决定找个帮手。 她刚要提出来,就听她爹因为源江婉的话不快了。 “源姑娘,我家珞儿并非正式的朝廷官差,只需要辅助办案,诱饵不是她职责范围内的事。不管我家珞儿是否武功高强,任何人都无权要求和强逼她做不属于她范畴的事。” 从进来后就被傅文清温和以待的几个年轻人心里瞬间紧了一下,被他身上淡淡的威严所慑。 这样的威严,也就只有在常年身居高位的官员身上才有,而且收放自如。 傅文清做了三年刺史,在州里面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他脾气好,但不等于他没有脾气,是个人都有逆鳞,傅文清的逆鳞就是家人。 源江婉大抵是没有被人这么严厉的指正过,顿时恼羞成怒: “傅大人就是这么为官的?袒护自己女儿而置被拐女子于不顾,你说傅宁珞危险,她一身武艺,动辄就和人打架,有何危险?要真说危险,也该是那些被拐女子。” “你不想着如何快速救人,只顾着保全自己,说什么公正为民,浪得虚名罢了!还有,你怎么知道傅宁珞不愿意,她不是最爱管闲事吗?” “源江婉!你闭嘴!”源宗裕脸都白了,想也不想的怒喝自制妹妹的口无遮拦。 可源江婉素来被他宠着,根本不怕他,张嘴就要继续说,忽听一声震天的拍桌声响起,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口不择言。 这一声响,伴随着桌子一震,差点散架。 所有人吓了一跳,噤若寒蝉,不约而同的看向拍桌的人。 傅宁珞眼睛因火气带上了冷意,她抬手就砸了个杯子,杯子四分五裂,一地的碎片就如同她向所有人展示的态度。 “源江婉,你若再对着我爹吠个不停,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提着你去你家问问你爹娘是怎么教的女儿!” 源江婉脸色一白,没敢再说话。 傅宁珞忍着火气,也不想看这群不听安排的人了,冷硬的站起来:“爹,这些我拿回去看,午食后拿回来。” 抱着东西,她警告的扫视了一圈人,“我爹脾气好,但我脾气不好,我希望你们分得清将和士的关系,如果你们想当将军,就不该来府衙,天下案子多的是,可府衙的案子只有一个人做主,那就是我爹。有想法可以提,但我不希望回来以后再看见有谁态度不敬。” 说完这话,傅宁珞又对着她爹道:“您又不是他们爹,让着他们做什么,我要是敢这么对李大人,李大人早让人把我丢出去了。” 说完傅宁珞哼了一声,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瓷片,边往外走还边叫人进来打扫。 傅文清扶着额头,这臭闺女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摔了衙门里的杯子,他还得赔钱,真是的。 傅宁珞一通话说的不客气,除了韦涧素,源宗裕三人面上都不好受,但态度还是摆正了,老老实实的先把失踪案都找出来归类。 傅宁珞气呼呼的回家,还不忘蹭了两个衙门里的馒头。 她现在都是白干活,能拿一个馒头是一个。 进了自己书房,傅宁珞就把馒头给卢景生了。 “快吃,这就是你师妹的月俸了。” 卢景生不知道月俸怎么就两个馒头,但不妨碍他乐。 大冷的天馒头都冷了,放在炭火上烤了烤才能吃,他也不嫌弃馒头干,没滋味,就着水慢慢吃。 傅宁珞不喜欢吃馒头,看自己师兄面无异色,像是吃什么可口的东西,不由端正了思想,不管怎么是,馒头也是白面做的。 她可是下过地的,知道种地多难,不喜欢吃也不能嫌弃啊。 想着这些有的没得,傅宁珞把案子说了,倒是没有说自己教训人的事。 卢景生二话不说帮忙翻找起案子来,怎么说也是吃了两个馒头月俸的人,好歹得干活回报一下。 他身上有伤,就只能帮忙找出来,傅宁珞记录。 两人速度奇快,主要是卢景生看案册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翻完一本,半个多时辰两人就把所有案卷里的失踪案都找出来了。 傅宁珞还把她爹昨晚带着人找出来的近两年的拐卖案也摘抄了一份回来。 两人就着三年的案子找规律。 “珞珞,你看,这三年十四岁的女子每年都在递增,去年增加了一人,前年也增加了一人,其他的人数反而有增有减,没有规律。” 傅宁珞点了一下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纠正:“不要叫这么肉麻,请叫我傅姑娘。” 卢景生:“……” 傅宁珞当没看见他的表情,又叮嘱道:“你不要透露我们俩的关系,我不会认得。” 卢景生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爆栗子敲在她额头上,“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见不得人了?” 傅宁珞捂着额头,嚷嚷道:“你再打我我就要还手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大哥都和我说过,卢大人想要你出仕,要是被人知道你是我师兄,你有麻烦,我爹也有麻烦,你不要把事情搞那么复杂。” 傅宁珞口中的大哥是指陶明山大弟子,这一年傅宁珞都和卢景生没怎么联系,但他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少,都是陶明山的兄长们顺带聊到的。 被傅宁珞点醒,卢景生就没话说了,傅文清走的是孤臣,忠臣,直臣的路,要是让皇帝知道他的女儿还和世家卢家有这么深的牵扯,估计要多想了。 而卢大人要是知道他还有个师妹是官家中人,也肯定会打主意。 提了这一桩小事,两人还是把注意力放回案子上。 “师兄,你看这些十四岁的女子都不一般啊。” 卢景生点头:“都是小富之家,而且长相都属中上,还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傅宁珞摸着下巴思索:“拐卖女子通常有这么几种去处:青楼,给大户人家当丫鬟,或是卖给别人当媳妇。” “还有一些富贵人家的特殊喜好。”卢景生补充了一句。 傅宁珞鄙视过去一眼,仿佛在瞧一个有不良嗜好的人面兽心之人。 卢景生看的头疼,却也不好争辩这样的事,傅宁珞及时收住了浮想联翩,继续道:“卖给人当媳妇不需要讲究什么出生教养,普通的窑子也都是皮肉生意,所以要么是上档次的青楼,要么是落入人面兽心之人的手里,不过——” 傅宁珞点着年龄这一栏,“为什么都是十四岁呢?十五六岁不是更漂亮?” 十五岁的姑娘才及笄,正是开的鲜红的时候,在此之前还只能算青果,就像她,在她爹和师兄眼里还是个孩子呢。 卢景生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拐子通常不会把年纪卡的这么严,而且十四岁的少女也不好拐带。 “先让衙门的人打听清楚这些女孩子的情况吧。” 第23章 第23章 傅宁珞扯过一张纸写起来:“首先需要找到第一起十四岁女孩失踪案,按照这个增长速度,第一起应该发生在五年前或六年前。其次,需要整理出这些女子的住址和丢失的地点和原因,找出犯人拐带的手法和地域。第三,找到城内还有多少符合这些被拐十四岁女子条件的少女,保护起来。第四,能清楚知道女子年龄的除了她们家人外,就只有接生婆、媒婆、道士和尚、还有算命先生了。旁边的邻居也能知道一点。这些人都要调查一下。” 看她一下子写出这么多要点,还条理分明,轻重缓急都标出来了,卢景生才发现这一年小姑娘断案能力又精进了许多。 他提醒道:“按照这三年十四岁女子被拐的情况,大约是两三月一次,一次一人,这是第一次一次性拐了三名,而且现在才正月,犯人们加快了速度。” 傅宁珞神色也很凝重,“所以犯人很有可能近期会再犯案,首先得保证符合条件的人的安全。” “珞珞,我是说的你,你也十四岁了。”卢景生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对啊!”傅宁珞大笑:“我也十四岁了,那些人快来抓我吧,这样我一举直捣巢穴,都不用再这么一点点查了。” 她还没得意多久,就被她比她爹还凶的师兄教训了,一巴掌拍在她头顶,“你要是敢冒险,不用等那些拐子来,我先把你打死。” 傅宁珞老实了,不敢说有人刚刚还打她主意想让她做鱼饵呢。 写完要交代的事,傅宁珞把信和案册都交给刚好回来拿东西的李松泉,自己去厨房端了菜和馒头回书房和自己师兄吃午饭。 衙门里,傅文清一群人还在埋头翻找案卷,看见傅宁珞这么快就翻完了一年的案卷,纷纷震惊。 这速度,快了他们整整一倍!他们都才翻完一半呢! 傅文清也觉得今日女儿查阅的速度快的惊人,但他没多想,只拿了信看,一看之下顿时惊喜了,在此之前,他还在大海捞针似的把人手撒了出去,现在方向瞬间明了了。 傅文清精神振奋,一边安排下面的人着重走访调查十四岁女子的情况和知道这些女子年龄的人,一边让管理户籍的人把符合条件的十四岁未婚女子找出来,然后才开始从六年前的案卷查出第一起案子。 等傅宁珞吃完饭,溜溜哒哒回来,案卷也察阅完了。 “爹,我给你带午饭了。” 傅文清受宠若惊,忙伸手去接,他闺女会吃,肯定带了好吃的。傅宁珞从背后将手里的荷叶包放到老爹的手里,“爹,快吃吧,趁热。” 摸着软乎乎的荷叶包,傅文清笑的合不拢嘴,不是糯米鸡就是烤鸡啊,他吞咽了一下,将荷叶包打开,然后笑容就僵住了…… “嘿嘿嘿,这大白馒头可香了,我刚从厨房给您拿的,怕冷了,还专门找了荷叶包了好几层呢,您赶紧吃。” 韦涧素等人看着荷叶里爹两个大馒头想笑也不敢笑,傅文清板着脸,让衙门的下人端来饭菜,和几个年轻人吃饭,两个大白馒头最终也一起进了他的肚子。 傅宁珞翻看他们整理出来的案件信息,韦涧素已经按照少女们丢失的地点和住所画出了大概位置。 还根据失踪时间一一罗列出来,把相似的特征也圈了出来,甚至做了要点梳理和总结。 不得不说,韦涧素这人确实很能干,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成长,定然比她爹厉害。 从整理出来的信息来看,第一起十四岁少女拐带案发生在五年前十二月,位置在绍行附近。 被拐的女子叫孙思,当日她赶绣活赶到一半,去买针线,之后就再也没回家。 事发时已经傍晚,路边的住户只看见她往家的方向走,进了巷子后似乎有动静传出,之后就没人注意到她了,但那期间有一辆马车和一辆牛车经过。 可因为马车和牛车都没有标识,驾车的人也因为天寒带着帽子和围着布巾没有看清长相,所以只查到两辆车出城了,之后就不知去向了。 第二名女子和第三名女子则在大安和升平附近失踪,相距都不算远,第二名女子失踪之前还有人看见她上了一条小路,之后就没有追踪到痕迹。 到第三起案子,犯人显然更熟练了,基本没有再留下什么痕迹。 随后两年东市以南丢失的女子渐多,最近两年则是西市以南渐渐增多,而北边只有一名女子失踪。 这就表明拐子在东西市靠近南城门这一块活动。 傅文清吃完了饭,端着茶杯凑近了一起看,指着第一个被拐女子的位置道:“这里靠近城门,应该离拐子们的据点不远。” 这么有规律有针对性的拐人肯定都是有预谋有计划的,但因为第一次经验不足,又或是刚到京城,对地盘还没摸熟悉,选择的目标不敢离据点太近,也不敢太远。因此前两次露出的破绽也更多,显露出犯人不周全不成熟的心思。 “延平门,安化门至明德门一片地方。”傅文清在图中画出两块地方,这样一来,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大半。 傅宁珞却指向另外一处,“爹,您忘了,城外郊区附近也可能。我觉得还需要查查鄠县,蓝田县等是否有这类女子失踪。” 傅文清沉吟半晌,为难道,“这样一来光是查阅案卷就需几日,工作量太大了。” “只需要确定这些地方有多起类似的案件即可。”傅宁珞解释,“犯人一开始拐劫女子会特意避开自己所处的位置,后面也会如此,因为离自己越近,暴露的危险越大。” “依据犯人对女子的严格挑选,京城内也未必有这么多女子,如果鄠县和蓝田县有,很可能会在城郊建立一个大据点,以此向外包围扩散的状态。” 韦涧素很快理解傅宁珞所说,举一反三道,“也就是说如果犯人在延平门这一块,那么蓝田县应该没有,如果在安化门这边,那么鄠县应该没有,如果这两县都有,那么犯人就在圈子的中心,城郊。” 源江婉道:“那城附近的村子呢?是不是也要查?这么大一片,肯定能拐很多女子,这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楚芸皱着眉头接话:“即便知道在城郊,地方也太大了,等一一排查,那些女子们……” 源江婉抱怨道:“照这样查下去,女子们都遭遇了毒手,我们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全是无用功。” 源宗裕头皮都快炸了,小心看了一眼傅文清,忙对两个着急的女孩子使眼色,示意她们说话不要这么直白。 傅文清没有计较,女子们丢失,大家都着急,想要早点解救受害人,他能理解。 “我知道你们为了那些被拐的女孩子着急,可查案就是这样的,没有捷径可以走,一步一步才能接近真相,越着急越容易走弯路。” “我们不查这些,即便伪装受害者,你知道要伪装成什么样的?怎么吸引拐子们吗?又知道拐子们最近还会不会犯案吗?” “万一诱饵没有效,再返回来查,不照样耽误时间?” 楚芸脸色一僵,旋即深呼了一口气,“是小女太过急切了,傅大人见谅。” 傅文清温和的笑笑,他知道这个女孩子看似冷静,实际上心急,不似他女儿,看似暴脾气,但按耐的住。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不同意诱饵的事只是怕担责,但这里面不只是救人的问题,你们不在朝堂,不懂这里面的事情,不信你们问问源公子和韦公子,若是他们处在我这个位置,会不会同意。” 楚芸和源江婉还真好奇,看向源宗裕和韦涧素,源宗裕望着天不回应,韦涧素迟疑了片刻点头了。 楚芸和源江婉顿时瞪大眼睛,不明白这么快捷的办法为何不能用。 源宗裕只好道:“以后和你们说,先办案子。” 源江婉不甘不愿的消停了,问道:“那城外村里还查不查?” “地盘太大,村里人很多不会报案,先往后放吧。”傅宁珞等她爹给这些人解了惑才开口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个人倾向于村里没有类似的案子。” “一来,据点在城郊的话,离村子太近,在城里的话,人拐了还要往城里带,风险比带出城大。” “二来,犯人要的女子不仅有容貌还有才艺,还是小富之家,这样优秀的闺秀们在村里很少,且不太出门,通常是在家干家务绣东西。而且村里人出嫁早,这样的女子百家求,十四五岁可能就出嫁了。” “总之,如果我是犯人,会选择城里拐,城里人流复杂,更好拐一些。” 众人被说服,傅文清拍板:“那就分头行动,韦理正你带着人去鄠县问问有没有类似的案子。蓝田县我让松泉去。源公子你们三个带着人查一下知道这些失踪女子年纪的人,着重问出媒婆,算命先生,道士,寺庙等信息。珞儿,你和白原查城里符合条件的女子。” “源公子你们切记,动静尽量小点,莫要打草惊蛇。” 源宗裕点头,带着两个姑娘走了,这次楚芸和源江婉都没有异议。 韦涧素也带着手下去了鄠县,等这些人一走,傅宁珞就哀嚎了一声,京城户籍信息的册子可是有一架子啊,她要疯了。 傅宁珞和白原翻查,才翻查了一本,就差点吐了。 傅宁珞喝了口水,望着炭火发呆,这时有衙役进来禀报:“大人,长安县和万年县差人来问,今年是否进行户籍更新和旧户籍销重销旧工作?” 大庆朝通常三年会更新一次户籍信息,然后销毁过于陈旧和重复的户籍,方便管理。 这是一个大工程,原本去年就该更新一次,但去年拖着拖着就因事耽搁了,所以这次两个县令提前提醒了。 傅文清顿时头疼,事情都忙不过来了。 “让两位县令等本官通知吧。” “等一等!”傅宁珞眼睛都亮了,“爹,我不看户籍了,你让人通知各里正,让他们把各坊十四岁女子的名字、住所还有家世容貌汇报上来。” 傅文清也是眼睛一亮,各里正负责各坊管理工作,对自己管辖的人员都很了解,让他们汇报,就不用自己一一翻找,然后再去查这些女子的情况了。 等韦涧素、李松泉和源宗裕都返回府衙时,各里正也把各坊十四岁女子的信息呈报上来了。 傅宁珞不用再看这么多户籍,拍着胸脯直感到庆幸。 韦涧素看她这样子有些好笑,然后汇报道: “大人,鄠县也有类似的案子。不过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因为县里丢失的女子人数引起重视,县里的人对人贩子开始加强防备,女子们减少独自外出的情况后,便再没有年轻姑娘失踪了。” “蓝田县也是一样的情况。” 一群人心中大定,围着域图看起来,看完又叹气,头一次觉得地方大了也不好。 韦涧素点了几处地方:“不好查,地盘大,这里有皇家别院,道观,寺庙和各贵族修建的山庄宅院,这些地方肯定不会让我们搜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家隐蔽在密林中…” 众人皆面露不甘,好不容易得出的线索就这么放弃掉? 傅文清沉吟半晌,问源宗裕,“走访情况怎么样?” 源宗裕把走访到的媒婆、算命先生、道士、寺庙和道观信息呈上。 “我们查到前三名被拐的女子与同一个媒婆有联系,可此人四年前便离开京城,听说是回老家去了。之后的就没有哪一个人是和所有失踪女子有关的,最多也就和个有关。” “除此之外,我们还获得了一个信息,此次被拐的女子都有一个特性。” “什么特征?” “命好。” 众人一惊,命好? 源宗裕解释:“这三人容貌姿色都是中上,所以求娶之人众多,她们父母俱在,兄弟姐妹和睦,家人对她们也是如珠如宝,吃穿不愁,我们去查探时,邻居们都说本该是好命,却变成了坏命。” 这话让所有人都皱了眉,原本针对十四岁的女子拐就很古怪了,现在又出来一个“命好”,听着就让人有不好的猜想。 众人忽略掉这怪异的感觉,傅文清继续问道: “珞儿,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傅宁珞递过去一张纸:“共有两名女子符合,一个在长安县,一个在万历县,都在靠近南门的区域,而且她俩也符合命好这一特征。” 傅文清很满意这进度,略一思索,安排道:“白原,你继续带着人追查被拐的三名女子,外松内紧。松泉,你去查一查四年前那媒婆的事,韦理正,你带着人装作游人悄悄去城郊打探,顺便在要道埋伏。源公子,你就负责长安县周姑娘的安全,打好埋伏,珞儿…” 傅宁珞接话:“我负责吴姑娘那儿,不过爹,我晚上得回家吃饭。” 傅文清:“……你为什么要回家吃?让下人送饭不行吗?” “不行,我不舒服,要回家吃药。” 傅文清就看着脸色红润的她,“你哪里不舒服?” “您看您,女孩家的事您管那么多。” 傅文清尴尬了一会儿,不问了,他一刻也不想多看这个没羞没臊的女儿,挥挥手,让一群人退下。 傅宁珞先安排了人手埋伏在吴姑娘家,这才买了好菜好肉回府,成功把身上的钱又花光了。 卢景生不知道自己师妹是个穷光蛋,吃着可口的饭菜,听说要一直值班埋伏,嘱咐了几句多穿点,就没其他话了。 这么多人,受伤是不可能受伤的,就是有点累罢了。 其实在他看来,大晚上没必要埋伏这么多人,毕竟拐子也不会大晚上把人拐出去,但鉴于拐子加快了拐人的进度,万一铤而走险直接掳人,也不是不可能。 “珞珞,你别来回跑了,我明早去卢大人家养伤。” 卢景生抚了抚她的头顶,他家丫头这么忙,来回折腾都休息不好,他还是早点养好伤,才能护着她。 傅宁珞倒是不在意自己多跑两趟,但她师兄老是不看大夫不吃药,哪里好的快,去卢大人家也好,卢大人家丫鬟仆人多,比她照料的精心多了。 吃完饭,又给她师兄准备好了水和吃食,才去办正事。 第24章 第24章 众人一惊,命好? 源宗裕解释:“这三人容貌姿色都是中上,所以求娶之人众多,她们父母俱在,兄弟姐妹和睦,家人对她们也是如珠如宝,吃穿不愁,我们去查探时,邻居们都说本该是好命,却变成了坏命。” 这话让所有人都皱了眉,原本针对十四岁的女子拐就很古怪了,现在又出来一个“命好”,听着就让人有不好的猜想。 众人忽略掉这怪异的感觉,傅文清继续问道: “珞儿,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傅宁珞递过去一张纸:“共有两名女子符合,一个在长安县,一个在万历县,都在靠近南门的区域,而且她俩也符合命好这一特征。” 傅文清很满意这进度,略一思索,安排道:“白原,你继续带着人追查被拐的三名女子,外松内紧。松泉,你去查一查四年前那媒婆的事,韦理正,你带着人装作游人悄悄去城郊打探,顺便在要道埋伏。源公子,你就负责长安县周姑娘的安全,打好埋伏,珞儿…” 傅宁珞接话:“我负责吴姑娘那儿,不过爹,我晚上得回家吃饭。” 傅文清:“……你为什么要回家吃?让下人送饭不行吗?” “不行,我不舒服,要回家吃药。” 傅文清就看着脸色红润的她,“你哪里不舒服?” “您看您,女孩家的事您管那么多。” 傅文清尴尬了一会儿,不问了,他一刻也不想多看这个没羞没臊的女儿,挥挥手,让一群人退下。 傅宁珞先安排了人手埋伏在吴姑娘家,这才买了好菜好肉回府,成功把身上的钱又花光了。 卢景生不知道自己师妹是个穷光蛋,吃着可口的饭菜,听说要一直值班埋伏,嘱咐了几句多穿点,就没其他话了。 这么多人,受伤是不可能受伤的,就是有点累罢了。 其实在他看来,大晚上没必要埋伏这么多人,毕竟拐子也不会大晚上把人拐出去,但鉴于拐子加快了拐人的进度,万一铤而走险直接掳人,也不是不可能。 “珞珞,你别来回跑了,我明早去卢大人家养伤。” 卢景生抚了抚她的头顶,他家丫头这么忙,来回折腾都休息不好,他还是早点养好伤,才能护着她。 傅宁珞倒是不在意自己多跑两趟,但她师兄老是不看大夫不吃药,哪里好的快,去卢大人家也好,卢大人家丫鬟仆人多,比她照料的精心多了。 吃完饭,又给她师兄准备好了水和吃食,才去办正事。 可惜埋伏了一夜,连只猫都没有。 一大早傅宁珞就溜回来了,原本想送她师兄走的,却没想到回来时人已经不在了,被子折叠的又整齐又好看,傅宁珞撒气似的把被子弄乱,看着凌乱的空间她舒服了。 这两天她师兄在,可把她憋坏了,什么东西都要弄干净弄整洁,不知道凌乱就是美么。 没有钱,傅宁珞也懒得在家吃了,拿了两个馒头边吃边继续保护吴姑娘。 蹲守了半日,傅宁珞觉得太累了,干脆登堂入室做了吴姑娘的丫鬟。 吴姑娘不敢出门,在绣东西,傅宁珞就歪倒在塌上补眠。 下午,李松泉回来了,带回来消息说,四年前回老家的那媒婆在两年前便已病逝,去世前噩梦缠身,惶惶不可终日,某一日夜里,就再也没醒来。生前除了害怕,拜佛念经,只字片语都没留下。 韦涧素这边也半点收获都无,郊外地盘实在太大,半日时间才走访了两个村子。 傅文清还按耐得住,但还是让李松泉接过了盯梢的活,让傅宁珞回来继续动脑筋查案。 父女俩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拐子肯定要通过某种渠道获得女子年龄家庭信息,可这个关联点还没查出来,父女俩决定把源宗裕走访获取的媒婆算命先生等人都再审问一遍。 就在父女俩再一次忙的头昏脑涨时,楚芸和源江婉两个从没接触过受害者家属的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有些受不了了。 这一场人祸硬生生把三个和乐幸福的家拆散,她们的母亲哭断了肠,父亲愁容哀叹,兄弟姐妹们四处打听,望眼欲穿,随着时间过去,他们也越来越绝望。 楚芸和源江婉两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感受到这些,也跟着难受,心情变得更加迫切。 “源大哥,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下去了,现在两位姑娘都很警惕,即便犯人有心,恐怕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他们可以伺机而动,我们却不能一直按兵不动,那些丢失的女子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楚芸眼里带着乞求,湿润的眼眸让人心软,源宗裕看着她半晌,终于妥协:“你想如何?” “我要去当诱饵,傅大人怕危险,我不怕,我会武功,人贩子来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而且我和周姑娘的身材相差不大,加以伪装便能顶着她的身份出门,我去引诱背后的人出来。” “不行,太危险了!”源宗裕闻言想也不想就反对,“我不同意!你若出事,我怎么办?” “源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扮做周姑娘,你再多叫几个人暗中跟着保护我,一定会没事的。” 见他还是犹豫不决,顾虑重重的样子,楚芸焦躁的再次央求,“源大哥,我等不了了,我每日看着那三名女子的家人焦急,惶惶然盼着她们回来,我心里很难受,源大哥,你肯定也不忍心,你就答应帮我吧。” 楚芸心里像是被压的喘不过气来,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源宗裕立即慌了神,摸出一块手帕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自从五年前看见芸儿,他就认定了这个坚强聪慧的女孩子,若不是家里父母一直压着不同意,他早把她娶回家了。 楚芸破涕为笑,嗔怪他一眼,不好意思的拿过手帕自己擦泪。见她终于止住眼泪,源宗裕大松一口气,牵着她的手道:“走吧,我们和傅大人说一声。” 楚芸立即站住不动了,“源大哥,傅大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源宗裕待要再劝,只听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哥,若是让傅大人知道,他肯定不让我们参与案子,还可能来人盯住我们的。” 源宗裕看过去,见妹妹带着丫鬟走出来,瞪眼道:“你怎么在这儿?” 源江婉冷哼,“我早就在这里了,只是你忙着哄楚姐姐,没注意到妹妹罢了。” 源宗裕不自在的摸摸鼻子,楚芸脸上也浮起薄红,扭过头去。 源见婉翻了个白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若要做诱饵,肯定不能告诉傅大人。” 她不屑的冷哼,“他们父女一个怕事,一个怕死,要想他们同意,除非痴心妄想。” 禁不住两人的乞求,源宗裕最终还是答应了,私下悄悄安排起来。 而另一边,傅文清父女将女子们接触的接生婆媒婆,道士算命先生等全都查问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两人刚做完如此大工程的琐事,还是一无所获,不由身心俱疲,傅宁珞的耐心不好,烦躁的一脚踢在桌角,差点没把桌子踢散架,但这巨大的声响却把旁边的傅文清吓了一跳。 傅文清原本就头疼,这下直接爆发了,“宁珞儿,你朝谁发脾气呢!你是不是还想踢你爹?” 傅宁珞心中的烦躁蹭蹭往上冒,怎么也压不下去,对着她爹就吼了回去:“你就知道吼我!你倒是去骂犯人啊!是我抓了那些女子吗!烦死了!” 傅文清见她竟然胆肥的敢顶撞,更加生气,“我还烦呢!我看你现在是年龄越大脾气越坏,赶明儿我就找个媒婆把你嫁出去。” 他冷哼一声刺道:“你看看你,一个媒婆恐怕还成不了事儿,为父我找上六七个媒婆,五天内把你许配出去。” 傅宁珞瞪大了眼睛,“爹,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明儿个我就离家出走,要嫁你自己嫁去!” 傅文清颤抖着手气的说不出话,团团转转开始找棍子之类的东西揍她。 可衙门里他办公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些,找来找去也没找到适合打人的工具。 傅文清暴走了半天,突然发现周围没声音了,只余他一个人喘气声,闺女怎么没声音了?他回头一看,这不省心的臭丫头瞧她能耐的,把她爹惹的发火,自己躲一旁没事人一样坐着。 傅文清大冷天出一身汗,头脑倒是冷静下来了,一屁股坐了下来。 傅宁珞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主动给他倒了杯水,“瞧您,这么大的人,还生这么大的气,懂不懂修身养性啊。” 傅文清没心情和她吵了,接过杯子灌了一大口水,放下杯子后,两人异口同声的长叹。 傅宁珞愁眉苦脸的趴着桌上,“爹,你早点把我嫁出去吧,我觉得跟着你早晚要秃头。” “行,我明儿个一早便去找上十个八个媒婆,我觉得每日对着你,也伤气伤肝。” 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同时一转头再次叹息。 二人沉默不语,各自发呆思量案子。 突然,傅宁珞眼睛一亮,抬头惊喜的对傅文清道,“爹,你刚刚说什么?找很多媒婆!” 傅文清瞟她一眼,不知道她又抽什么风,难道真想嫁人啦?那可真是可喜可贺。 见她爹不理人,傅宁珞也不在意,高兴道,“爹,我方才想到,丢的女子们家中接触的媒婆可能没有问题,但媒婆接触的同行呢?媒婆这一行关系不错的可能会形成一个互通有无的圈子,比如我这边有个女子,但没有相衬的男子,或许会问一问熟识的媒婆手上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傅文清眼睛大亮,抚掌笑道,“我的珞儿啊,你总算又聪明一回了。明日一早我们再把这些媒婆审一遍,看看有没有相交的。” 父女俩又有了干劲,要不是今日天色实在太晚了,又涉及了好几名媒婆,否则肯定要连夜查问的。 父女俩就在衙门里休息了一晚,一早又传唤了这五名媒婆,经过细细盘查,终于确定了一个叫王媒婆的和这几人都有联系,一半是直接接触,一半是通过同行熟友接触。 父女俩精神振奋,当即就去了王媒婆家。 傅宁珞去敲门,很快院子里就有了响动,门一开,只见是个老实巴交的老丈。 “大叔,请问王媒婆在家吗?” “小姑娘找我家老婆子什么事?” “我家夫人想请王媒婆做媒。” 老丈请她进屋,“我家老婆子不在家,一早出去买菜了,姑娘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了。” 傅宁珞手背在背后示意她爹带着人隐藏起来,她自己进屋等,边等边和老丈聊了起来。 老丈姓张,人称张老头,是做木工活的,家里摆的也是木工用具,傅宁珞敲门前,他还在做一个架子。 张老头原本不是这里人,是四年前带着家人来这里谋生的,屋子也是租的,家里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嫁到外地去了,儿子在一家客栈当小二,一家人生活还过得去。 正聊着,忽听外面传来吵闹声,伴随着“别跑,站住。”这样的词,傅宁珞眉头跳了跳,立马窜了出去,才出了门,就看见一个老婆子往前跑,几个便服的衙差在追,眼瞧着就要追上,那婆子回头看了一眼,登时往那墙上撞去。 血流如注…… 傅宁珞眼见着这场变故,心里暗悔不应该让其他人来,她自己一个人就能把人抓住了。 边想着边跑过去,跑到老婆子跟前,就给还剩下一口气的婆子喂了一颗药,快速包扎了一下道:“快!送去医馆!” 两个衙差反应过来,小心的背起老婆子往医馆去,傅宁珞这才有空问她爹怎么回事。 “这婆子刚往这边走,看见我们坐着喝茶,刚和我们对视了一眼,就掉头跑了。” 这么高的警觉性,看来是知道自己犯事了,所以日夜警觉。 只是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 王婆子被送去了医馆,没办法审问,父女俩只好和四邻打探了这家人的情况,然后审问张老头和他儿子。 在四周邻居们看来,王媒婆是个有福气的人,丈夫老实巴交,从不会打骂于她,儿女双全,女儿虽然嫁的有些远,不能常回娘家看看,但只要她过得好,那做娘的便开心了。 儿子谋了个跑堂的工作,本分勤快,虽不是特别机灵,好在憨厚,又孝顺。这是几辈子都修补来的福分。 可实际上,据张老头交代,王媒婆和他不过是半路夫妻,成亲不过五年,儿女都不是她的。 张老头本是蓝田县的一个农夫,妻子死的早,他一个人好不容易拉扯大儿女,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未曾想,四年前经人介绍,娶了外地来的王媒婆。 王媒婆有些钱财,听她说,是她死去的丈夫留给她的,只因家里过不下去了,才跑了出来。 她一个女子在外生存不易,于是想找个好人嫁了,不求男方家条件多好,只要性子稳妥,老实本分,不亏待她就成。 双方见了没几面,就点头答应了亲事。 二人都上了年纪,又是二次成亲,也没办酒席,只请了亲友吃了一顿饭走个过场。 婚后不久,王媒婆劝说张老头一起来京城谋生,儿女年龄大了,嫁妆彩礼都要准备,京城富人多,更能赚钱。 张老头是个本分人,没多少主见,就同意了。一家人来了京城,王媒婆拿钱租了现在的小院子,不到半年便把女儿嫁了出去。 张老头会些木工,平时一心做工,并不过问王媒婆做媒的事,儿子因为跑堂,早出晚归,对家里的事一概不知。 四年前,王媒婆做了一桩不错的婚事,男方是个小官之子,女方也很能干,门当户对,双方都很满意,很是大张旗鼓的感谢了一番王媒婆。 渐渐地,来找王媒婆的人便多了起来,还结交了几位同行,她不计较钱多钱少,吃亏也毫不在意,因此人缘不错。 王媒婆从不提起自己的过去,也不说自己是哪里人,张老头是个心地好的,只以为她以前受了苦遭了罪,便没多问。 直至被带回衙门那一刻,张老头都对自己的老伴一无所知,其子更是一问三不知。 被傅文清告知王媒婆涉嫌拐劫良家女子,两人都懵了,畏畏缩缩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傅宁珞揉了揉眉心,让人去问王媒婆救回来了没,去的衙差回来回话,人是救回来了,但昏迷不醒,大夫说还很凶险,全看病人的意志力,可王媒婆…… 傅宁珞暗暗下决心,下次不带她爹一起去抓犯人了,不能跑不能打,去干嘛呀。 傅文清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是犯人太警觉,才造成了这个局面,他叹息一声,安排人去查王媒婆做成的那第一桩亲事。 刚安排完,源宗裕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大人!快封锁城门,搜寻芸儿的下落!芸儿就在延福坊附近被人贩子拐走了!” 第25章 第25章 傅文清嚯的站起来:“怎么回事?楚姑娘怎么会被拐?” “傅大人,您先安排下去,不然再晚就来不及了!” 傅文清只好依言吩咐下去,转身问源宗裕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楚芸一连昨日就装作周姑娘的样子出门了,却并未发现异常,今日是她承诺的最后一日,虽然还是同昨日一样,但心里其实已经差不多放弃了。 源宗裕等人跟着她晃荡了这么久,见毫无异常,难免放松了些许警惕。 午时过后,她带着丫鬟用了饭,然后走到了延福坊,看见旁边有人在玩杂耍,耍的还挺新颖,就带着小丫头挤进去观看。 源宗裕等人原本在外侧不远处悄悄跟踪,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楚芸的身影都淹没在其中快看不见了,忙跑上去寻人,可人挤人,涌动着往前,他好不容易挤进去,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人。 他当时就急了,再挤出来时就碰见了楚芸的丫鬟。 丫鬟也急的不行,她和楚芸挤进去后,便站着看杂耍,丫鬟看的正起劲时,一扭头才发现看见自家姑娘不见了,吓得到处找,眼见着找不到人,才急忙挤出来找源宗裕。 源宗裕意识到不对劲,上了高楼,举目四望,所有装扮相似的女子他都跑过去确定了,都不是楚芸。 他这才彻底慌了神,不敢再耽搁,一边安排手下继续寻找,一边当机立断回府衙求救。 傅文清十分生气他们自作主张,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离楚芸走丢的地方,近的城门有两处,只怕此时楚芸已经被带出城门,傅文清迅速安排人从两道门分别去追。 源宗裕等不住,自己请求带上一路人马,傅宁珞气得不轻,却也知道楚芸若是出事,她爹肯定难辞其咎,主动领了一路人马,与源宗裕各自分头去追。 长安城繁华,每日进出城门的络绎不绝,情况已经等不及抽丝剥茧的分析,只能对出城的人和车一个个检查。 傅宁珞和源宗裕两队人马直跑到了下面的村落,甚至快接近下一座县城了,都没有发现楚芸的踪迹,只能无功而返。 而在城内搜寻楚芸下落的官差也没找到人。 韦涧素得知消息,也已经回来了,他和傅文清心情沉重的坐在大堂,彼此默默无言。 傅宁珞和源宗裕无功而返,四人占据一角,却是一片死寂。 源江婉在家中听到消息,跑过来时,见到的便是四人沉着张脸一声不吭的场景。 她心中的怒气好似找到了发泄口,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傅宁珞面前就破口大骂,“傅宁珞!都怪你!若不是你不愿意做诱饵,楚姐姐怎么会自己跑去作饵!你明明武功那么高,却贪生怕死,做缩头乌龟!害的别人替你扛!楚姐姐武艺不及你,可比你善良得多,她同情哪些受害女子,甘愿冒险,你呢!空学一身本领,却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韦涧素看不下去了,出声道,“源姑娘,此事原就和傅姑娘无关,此时责骂纯属无理取闹。” “韦大哥,你还偏袒她!若不是她一直不肯,何至于让楚姐姐遇险。” 她指着傅宁珞的鼻子一遍痛骂,一边擦泪,恨不得扑过去抓她满脸伤痕。 傅宁珞本就被这群人不听指挥的擅自行动气的没地发,忍着火气,之前她就提醒过三人,搞清楚兵和将的关系,哪知道这三人当耳边风,害了自己也害了大家。 此刻见源江婉还把错都推给别人,气的又摔了个杯子,“源江婉!你是不是有病!你她奶奶的要当英雄,别拉着别人和你一起当!我傅宁珞是狗熊!碍着你什么事了?吃你家米了吗?” “帮不了忙就给本姑娘滚出去!” 源江婉气疯了,“你等着,你们要是找不回楚姐姐,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丢下这句话,源江婉就跑了出去,她身边的丫鬟也急忙跟着追了出去。 傅宁珞被这样的贵女脾气气的差点吐血,当初看见这三人时,她和她爹就不应该顾着脸面让这几人留下了,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再后悔,事情已经这样了,不把楚芸救回来,明日她爹非被那些朝臣骂死不可。 傅宁珞深吸一口气,转头问她爹:“爹,王媒婆第一次做的那桩媒事查清楚了吗?” “已经去查了,当初那桩媒是为长安县一个文书的儿子和一乡绅的女儿做的,王媒婆其实并没有费什么心,据说,当时男女方都有意,然后男方的爹,就是那个文书请了王媒婆做中间人,不过是跑几趟路罢了。女方娘家还在京城,已经查过没什么异常,那文书现在在外地做县丞,来回跑一趟至少得两日。” 傅宁珞皱着眉,思索哪里还有漏掉的。 她想着楚芸丢失前后的事,明明已经反应很快了,他们又是骑马追击,犯人挟带着一个女子,怎么能跑的那么快? 她觉得不对劲,于是转头问源宗裕,“你去追踪的时候,都碰见什么人了?主要是有车的,可以装人的。” 源宗裕正陷入懊悔中,连自己妹妹都没心情管教,被傅宁珞问起,才强打起精神回忆一路上的情形。 “也没碰见什么奇怪的人,都很平常,有赶着马车的商队,有踏青慢行的牛车,还有推着手推车的农夫,载满人回乡的驴车,牵着牛车缓行的,我都一一检查过,没…” “牵着牛车的是什么人?”傅宁珞打断他。 “是一对青年兄弟,普通百姓打扮,牛车是板车,上面放了一些空竹篮簸箕之类的,其中一个坐在车上,另一个牵着牛慢慢走,听见我们打马的声音还让到了一旁。” 见傅宁珞若有所思,源宗裕忙补充,“我检查过,连车底都亲自看了。” 傅宁珞沉思片刻后蓦地抬头,“不对!这两人不对劲!” 源宗裕完全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明明看起来很正常啊,再说空荡荡的车上也藏不了人。 “楚姑娘是在午时以后没多久丢的,这个时辰为时尚早,这兄弟二人又有牛车,为什么这么早便出城回家?他们车上的竹篮簸箕明明没有卖完。” “若是有事,为何路上慢吞吞的走?大冷的天,难道不是赶早回家,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晚食?” “还有,远一点的村民进城并不是很方便,好不容易来一趟,东西没卖完便算了,怎么一点东西都不买回去呢?他们大老远来回图什么?” 源宗裕背脊发凉,图什么?两个大男人总不能图白跑一趟吧?那还能图什么?当然是图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和芸儿擦肩而过,却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当时的芸儿是怎么心情,眼神是否充满了绝望。 “可人被藏在哪里了?宗裕里里外外都查看过了。” 韦涧素比较冷静,如果那对兄弟就是犯人,好友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大活人不可能看不见吧? “这只是我的猜想,也不一定准确,他们可能是把楚姑娘绑起来藏在旁边的林子里了,所以慢慢的走。那对兄弟或许是察觉到什么,也可能只是保险起见,担心惊动官府,跑不过骑马的官差,干脆把人先藏好,等搜查的人过了以后再回去带着人一起走。” 源宗裕舌尖发苦,“那,那怎么办?我放走了犯人,我,我,我没能救下芸儿。” 傅宁珞起身道:“我们再去这对兄弟俩停留的地方看看,或许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同你们一起。”韦涧素也起身道。 三人不再多言,出了城打马而去。 但傅宁珞并不抱太大希望,京城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太多了,这对兄弟又走的早,不管是进京还是出城的人,都会破坏掉两兄弟留下的痕迹。 果然,到了地头,只能看见浅浅的车辙印,源宗裕仔细辨别才找出要追查的牛车印,三人往回走,勉强又在一处偏离大道的地方找到了相同的印记。 在印记旁的草丛中,有很浅的人走过的压倒痕迹,三人跟随着往里走,找到了一处人躺压过的草丛,源宗裕眼尖的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拨开草木一看,是一根花样繁复的银钗。 “是芸儿头上戴着的钗子!”源宗裕很快辨认出,这根簪子是楚芸今早戴在头上的,此刻却落在这里,不用想,楚芸肯定在草丛里呆过。 韦涧素微微颔首,“傅姑娘的猜想是正确的,可现在牛车和那两名男子早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我们要想办法找到他们。” 略思索片刻道,“我回大理寺找一个善于分辨印记的人来,看能不能一直循着车辙印继续找。” 他沉吟着叹息,不无遗憾道,“希望不大,这一路的印记繁多,杂乱不堪,破坏的太严重了。宗裕,你回去后把两名男子的画像画下来。” 傅宁珞就道:“动作要快,天马上就黑了。” 三人商定,韦涧素和源宗裕出了林子上马回府衙,傅宁珞留在原地等候。 傅文清正等着他们,源宗裕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道: “大人,我这就去画画像,我们尽快发布告示捉拿二人?” “不行!”傅文清和韦涧素异口同声否决。 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傅文清解释道,“现在我们还不确定犯人要这些女子做什么,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抓错了人,若是发现楚姑娘不符合他们的要求,动静又闹大,恐怕会一不做二不休…” 韦涧素也跟着劝解:“我们不能失了分寸,置楚姑娘于危险之地。” 源宗裕不敢再擅作主张,咬牙去画图。 等他画好,韦涧素也叫来了大理寺善于追踪的人,此人姓蒋,单名一个醉字,等人到了,一行人重新赶往城外。 蒋醉先下马记下车辙印,然后继续前进一段路,到了分叉口,他继续分辨是否有相同的车辙印,众人则查看附近是否有人家。 可惜的是,大道两旁都无房屋,极目跳远才能发现寥寥炊烟,如此距离,肯定无法注意到大路上行走的人。 幸运的是,蒋醉凭借着自己过人的能力,愣是从层层痕迹中找到了一小段相同的印记,看方向,是走的左边这条道。 一众人继续往下追,太阳已经下山,道路越发看不清,只能点上火把照明。 就这样一路找,一路问,最终发现牛车从道路旁一处草木稀少宽阔的地方往林子里去了。 众人精神一震,打马寻去,最终在稍深处发现了被遮挡的牛车。 源宗裕眼睛大亮,冲上去一顿翻找,可惜半个人影也没有。 众人分散开来,在密林里一寸寸搜寻,奇怪的是,并没有多人走过的痕迹。 一群人重新回到牛车旁,商量对策。 韦涧素道:“牛车在这里,蒋醉已经查探过,此处有多次牛车经过的痕迹,想必那二人经常把车藏在这里。我们日夜埋伏,一定能等到他们回来。” 众人表示同意,他们已经忙了一整天,精神紧绷,头脑发沉,再到处找那兄弟二人的痕迹也是白白浪费精力。 源宗裕自然要守在此处,韦涧素也不放心离开,于是对傅宁珞道:“傅姑娘,我们在这里围守,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让人护送你回城。” 傅宁珞也不推迟,这几日是她的特殊日子,本就容易疲乏酸痛,精神也没有往日里好,今日从早上忙到现在,一天一夜,晚食都没来得及吃,已经是强弩之末。 韦涧素点了四名人手护送她回去。 傅宁珞出了林子,上马飞奔回城,四人见状忙追上去。 一路护送她到了家门外,傅宁珞下马谢过四人,目送他们离开后方才敲门。 守门的老伯困顿的醒来,起身开门,见是傅宁珞,赶紧侧身让她进来。 傅文清这边在衙门里忙了一夜,一边整理案情,一边计划白天要做的事,还要想着应对早朝的攻讦。 天还没亮,他理好身上的朝服,头重脚轻的出了衙门去上早朝。 如他所料,金殿之上,他被骂的狗血淋头,参他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案桌。 傅文清心情不好,也只能默默受着,再三表示自己会早日破了案子。 皇帝等朝臣骂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让他两日之内破案,救回被拐的女子。 傅文清领了旨,面无表情的走出宫殿,楚芸的父兄大步上前拦住了他,又是一顿怒骂狠批。 楚大人脸色愤怒:“我家芸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少一根头发,楚某绝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傅文清也没什么好说的,强撑着挺直腰背走出宫门,他还有很多事要忙,已经顾不到别人或者自己的心情。 “大人,不好了!姑娘不见了!姑娘不见了!您快派人去找姑娘吧!” 刚走到衙门口,就看到许涟焦急的来回走动,见他回来,一个箭步冲过来, 傅文清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刚跑过来的许涟看到他差点站立不稳,忙上前扶住他,傅大人要是倒了,那就真没有人能救回姑娘了。 傅文清定定神,依旧难掩焦色,“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许涟忙把自己的发现道来,“早上我去厨房,看见厨房里一片狼藉,我觉得不对劲,就去了姑娘房间,推开门一看,里面散落着很多□□,桌上的茶杯也被打翻了,姑娘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没找着。” “昨日珞儿和韦涧素他们去了城外,你确定她回来了?还是一早又出门了?” 许涟一大早见到那种情景又急又怕,但也记得问清楚自家姑娘晚上到底回没回来。 “守门的马伯说姑娘天没亮便回来了,后来再没看见姑娘出门。” 傅文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抚住她,“别急,我先派人去城外问问,或许她可能又想到什么,自己跑了出去。” 他一边唤人来做安排,一边让人赶快去韦涧素那边问问女儿在不在。 等属下领命而去,他才带着许涟赶回家查看。 第26章 第26章 韦涧素略一思索,“这么多糖和蜂蜜,肯定会吸引很多蚂蚁,我们……” “不用。”陆二直接打断他,他可想不到什么甜食吸引蚂蚁,他只知道这么大的气味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了,狗鼻子最灵,肯定能闻出来。 韦涧素被打断,瞥了陆二一眼后应道,“我现在就叫人找一只机灵的狗来。” 陆二就觉得这人挺好,不像他小青梅说的那样狗讨嫌,不过他家傅三素来嘴里没一句实话,他也已经习惯了。 韦涧素一声吩咐下去,不消片刻,一名衙差便牵了一条精瘦的黄毛土狗来了,名字也很应它的毛色,名叫阿黄。 阿黄先到厨房闻了闻面粉团气味后,循着气味一溜烟跑出了厨房,然后进入傅宁珞的闺房,嗅了一圈又跑了出来,飞奔到围墙下狂吠。 发现自己没法上去后,阿黄聪明的准备绕过去,还没等它拔腿,一只手伸过来抄起它,唰一下便到了墙上,再咻一下落到了地面。 阿黄懵圈了一会儿,绕着自己转了两圈,才明白过来自己到了墙外。 它立马想起自己的正事,又开始到处嗅味道,然后顺着味道往前跑。 陆二牵着它跟着跑,然后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油光滑亮健壮的马儿从府门口的方向嘚嘚嘚跑了过来。 …… “魅姬,这丫头我们帮你帮来了。” 傅宁珞被扔麻袋似的仍在地上,只见她手脚都被捆住,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 三个武林大汉还踢了踢傅宁珞,以示确实完全晕过去了。 “辛苦三位郎君了,红儿,青儿,带这位姑娘下去,准备热水。” 随着这道婉转娇媚的声音,一层层纱幔被打开,两个一模一样的绝色美人半躺在床上,身着绯色和黑色轻纱,雪白的润肩裸露在外,随侍在两侧的清秀婢女将纱幔挂上,带着傅宁珞出去了。 三个大汉眼睛发红,呼吸粗重,却还有一丝清明,问道:“这丫头是大官之女,会不会……” 半躺在外侧的女子慵懒一笑,她伸出雪白的手臂:“今日过后,奴家便会离去,郎君可愿护送?” “愿意,愿意!” 三个大汉浑身一酥,扑过去,再记不得什么大官之女。 傅宁珞被抬进了一间地下室,然后两个婢女就出去了。 等二人一走,傅宁珞就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她用膝盖夹住口中的抹布,重重的呼吸了几口,才抖下头上的簪子,割断了绑住自己的绳子。 获得自由后,她才有空打量这间地下室,这里空间并不大,只放了一张木板床,一个大浴桶,想来每一个被抓来的女子都会被关在这里洗漱。 听着外面没声响,傅宁珞准备想办法出去了,这个地下室采用的是一扇木门,但上面却是栏杆组成的,方便通风,递食物。 此刻外面已经被锁上了。 傅宁珞从鞋底取出一个刀片,割了半天把锁给割断了,她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地下室共有五间,傅宁珞找了一个没人的房间,把锁拿下来,挂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才开始观察地下室关着的人,一共有三个房间关了人。 第一个房间正是楚芸,她被捆住了手脚,脸色有些发白,手腕用白色丝巾绑住了,从浸出来的血色来看,手腕受伤了。 第二间房是三名秀美的女子,傅宁珞看过元宵当晚被拐的三名女子的画像,认出这三人便是那被拐的少女。 这三人和楚芸的情况一样,脸色苍白,手腕受了伤,挤成一堆隐隐哭泣。 第三个房间是两名女子,她们神情有些呆滞麻木,缩成一团也不说话。 再往下,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两边放着灯油,傅宁珞不敢全点,拿了一盏往里走。 一直到了路尽头,豁然开朗,但傅宁珞直觉阴风阵阵,血腥味浓重。 可一盏油灯照不远,也看不清,她只能循着墙壁找到其他油灯,点燃了看。 灯火通明,傅宁珞却只感到凉风从脚底往上窜,汗毛都炸开了。 只见这个场地被布置成了道场,旁边有炼丹炉,中间是八个方位的阵法,傅宁珞也看不懂这是什么,但中间是一个由纯白石板铺成的水池,池子上方隐隐有残留暗红色水渍。 傅宁珞吞咽了一下,飞快的灭了灯退了出去。 一直出了地下室,傅宁珞都觉得浑身发毛,她也不敢用这里的东西了,摸到了厨房,眼下天刚亮,以青楼的习惯,用早饭会晚一些。 傅宁珞抖着手从衣衫内衬里摸出一包药粉,给水里和正在熬的粥里都撒了半包。 便撒边忍不住直发抖,活了十四年了,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可这样诡异的情况还第一次见。 若只是自己一个人,她肯定跑了让她爹派人来剿,可现在还有这么多无辜女子,贼子也多,那个叫魅姬多也说了干完这一票就要逃,她一走,其他人都危险了。 撒完药粉,傅宁珞又探了一遍楼里内外,这座楼坐落在林子深处,是一栋孤楼,共有三层,前面是山涧,背面靠山。 瞧着倒是像王公贵族修建的避暑之地,楼里不少客人和姑娘安歇着,算上婢女杂役,加起来共有六十几人。 摸清楚情况,傅宁珞又回到了地下室,继续装作没醒被绑的样子。 大约一刻钟后,外面传来动静。 “咦,青儿,你是不是忘了锁上了?” “没有啊,我记得锁上了的。” “肯定没锁上,你看扣都在外面呢。” “难道是我扣了没扣上?” “算了,快把水提进去吧,姐姐们要给这位姑娘洗漱呢。” 两个婢女提着水打开门走进去,然后把水倒进了浴桶里。 刚把浴桶到满,一道妩媚风情的声音响起:“水倒好了你们就出去吧。” 两个婢女也不敢多待,立马出去了。 傅宁珞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然后要被人扒掉衣服,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像猪要被杀死前,洗干净脖子等着。 畜生可能没有那么多想法,但她却觉得诡异的慌。 “嗯~” 假意嘤咛一声,傅宁珞睁开了眼睛,“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傅宁珞柔弱无力的往后缩,像是受惊的小鹿缩到床边。 “小姑娘,不要怕,我们只是帮你洗漱,你看你,多脏呀。” 两个一模一样的美貌女子一左一右的轻柔拉住傅宁珞的手,傅宁珞头皮都炸了,恨不得甩开这两人。 救命啊! 魔鬼摸了她的手! 滑腻腻的比蛇还恐怖! 傅宁珞不怕打打杀杀,但就怕无骨头的东西,这两个妖异的女子就像是没骨头一样,摸了她的手还不够,还摸她的脸,摸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傅宁珞差点哭出来,呜呜呜…… 同是女子,不要这么折磨人。 “姐姐,这个女孩果然不一样,好看的紧,尤其是这双眼睛,真干净。” “我倒是更喜欢她的小嘴,你看,红的多好看。” “可惜手有些粗糙,不是这女孩很受宠吗?” “应该是练武练出来的吧。” 听见这话,那个妹妹眼睛像是明珠一样亮起,“武功呀,我要是有武功,那就什么都不怕了吧。” 傅宁珞被这二人诡异的对话弄的心脏砰砰跳,浑身不自在,就像是一头猪被杀前,还要被宰杀的人评论长得好不好,哪一处好吃…… 傅宁珞实在听不下去了,主动问话:“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美人对视一眼,齐齐掩着红唇笑了。 “我叫魅姬。” “我叫娇娥。” 傅宁珞吞咽了一下,又问:“你们抓我干嘛?我又没得罪你们。” 魅姬风情万种的笑了:“要怪只能怪你爹,我们都目标本来不是你,可你爹把吴姑娘保护的密不透风的,还把王婆婆抓了,我们呆不下去了,只能抓你完成最后的心愿了,不过你可比那吴姑娘好多了。” 娇娥凑近了抚着傅宁珞的脸蛋,甚至还嗅了嗅她的味道,“还没长开呢,长开了说不定比我们姐妹还好看,你说你怎么就命那么好,父亲是大官,又疼爱你,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外面的财狼虎豹都不敢近你身。” 傅宁珞差点就哭了,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还要动手啊,她受不了了! “你们抓我来也没用啊,你们也不能代替我做我爹的女儿啊。” 两个美人嘻嘻一笑,竟然有些稚嫩之色,傅宁珞只觉得想躲,这二人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但傅宁珞从骨骼和两人的眼睛可以看出,她们应该有三十多岁了。 三十多岁的女人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嘻嘻笑,这感觉实在古怪。 姐妹花却不这么想,山间无岁月,十年如一日,十六七岁仿若昨日。 “小姑娘,你说的不错,我们不能成为你,但你的命可以成就我们。” “成就你们什么?”傅宁珞心跳如鼓。 “乖,知道太多,你会害怕的,我们会温柔的对待你的。” 说着,又有动手除掉傅宁珞的衣物。 傅宁珞实在忍不住,一人赏了一手刀,把人打晕后,将人捆起来,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第27章 第27章 听着楼里的人吃着早食和水,傅宁珞抱着腿坐在门槛上,楼里不断响起人倒下的声音,傅宁珞乖乖的等着自己爹来。 等啊等啊,一个人影忽然走了出来,也坐在了门槛上。 “傅姑娘。” 傅宁珞心里叹息一声,涌起一股怜惜,她侧眸看过去,“张姑娘。” 张姑娘转过脸来,与傅宁珞对视,她一边脸隐在黑暗里,一边脸沐浴在阳光下,文秀的脸庞让人只觉得岁月静好。 傅宁珞一直以为王媒婆只是把这个继女支开了,却没想到…… 她和她爹张老头长得很像,看清楚她长相的那一刻,傅宁珞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张姑娘脸上没有了应付男客时的笑意温柔,出奇的平静,温婉的外表下,那双眼睛格外的坚毅。 “傅姑娘,是我怂恿那两个魔鬼去绑架你的。” 傅宁珞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你赌对了,我把她们都抓住了。” 张姑娘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划过她秀丽的脸庞,她嘴角扬起了一个不屈的弧度,“当初我爹要娶王婆子时,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女人自己有钱,长相也不差,为什么要嫁给我爹?我爹除了老实疼人之外,家底还比不上这个女人。” “可是我爹觉得这个女人好,找上他可能是想找个依靠,原本我不想嫁的,那人虽然有钱,可我只想找个安稳的人过日子。但那人表现的太好了,每次来我家都送礼,他很会说话,我爹我弟弟都说他好,邻居们也都知道了,我……我终究还是答应了。” “可没想到,他说带着我一起行商,不过是把我送进火坑,傅姑娘,我没办法,我逃不出去,也救不了那些女孩子,所以在那两个魔鬼说要再抓一个女子时,我故意让她们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我听楼里的客人说起过你,你会武功,你还是个官,你有一个当大官的爹,你们一来,就查到了王婆子,我想,若是你来,我想办法放你出去,那那些女孩就还有救。” 可她没想到这个女孩这么厉害,不用她救,就自己逃了出来,还一把药把所有人都药到了。 若是……若是她早点来就好了。 张姑娘潸然泪下。 傅宁珞很怜惜这个聪明又果敢的女孩,身在淤泥,受尽屈辱,心却还是鲜活善良的。 “你想回家吗?” “不。”张姑娘抱着双膝,她身上裹着不合身的宽大丫鬟外套,把自己轻薄的纱裙都包裹的紧紧实实,就像是把她的脆弱和害怕也罩上了一件外套。 “我不想回家,我怕我会恨我爹,恨所有人,傅姑娘,你可以送我去尼姑庵吗?” 傅宁珞拍拍自己的肩膀,“这么宽的肩膀,为什么不靠呢?” 张姑娘眼泪扑簌而下,“我很脏,怕弄脏了您。” 傅宁珞拍了拍肩上的灰尘,她被绑在马车车底,一身衣裳脏的不成样子,连脸都是黑乎乎的。 但傅宁珞不觉得自己脏,她觉得自己比这里的水更干净。 “谁不脏呢,衣服再华丽也穿不久,皮肉两日不洗就发臭,张姑娘,你的心很干净,我可以给你一个干净的世界,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你可以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张姑娘再也忍不住,靠着傅宁珞纤细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送走张姑娘后,傅宁珞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继续坐在门槛上等她爹来。 等啊等啊,人怎么还没来?她又渴又饿,浑身上下不舒服,就在傅宁珞嫌弃她爹太慢时,陆二已经开启了与狗一起疯的征程,韦涧素在他抄起狗飞身上墙时,就紧跟了上来。 傅文清一介文人,没有这样的身手,在墙内傻眼半晌,听到外面的狗吠声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身从大门处跑过来。 等他们到了墙外,只看见两人一狗一马转弯消失的背影,他一跺脚,急忙唤人牵来马儿,边暗骂陆二不懂事,边翻身上马追了过去,身后一串人也赶紧跟上。 阿黄带着陆二七拐八拐,在巷子里穿梭,到了一处小宅院停下吠个不停。 韦涧素还待思考如何做,陆二再一次单手掠起狗,翻墙而入。 韦涧素眼神暗了暗,不再瞻前顾后,紧随着飞身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但从地上的痕迹可以看出原先停有马车。 阿黄绕着马车停留的地方饶了一圈,又开始往外跑,到了大门处,陆二敞开门带着狗跑了出去,全然不管后头之事。 饶是韦涧素平日里再沉稳再好脾气,都不由暗骂一声,却还不得不将门关好,翻墙而出。 这一耽搁,差点没能跟上陆二。 韦涧素脸黑如锅底,阿黄却和他的心情完全相反,它撒欢的跑,跑出来一种遇神杀神,万夫不可抵挡的气势。 然后一路跑到了城门,看见排着长长的队伍,阿黄都不带理的,蒙头往前冲,眼看就要跑出城门,后面一直松松垮垮牵着的绳子突然绷直了,阿黄被迫停下。 它很不满的冲着陆二汪汪汪叫,似乎在抱怨怎么不跑了,被守在城门口的官兵拿刀一喝,立马安静下来,夹着尾巴滴溜溜跑到陆二身后躲着。 好在韦涧素很快跟了上来,掏出腰牌给守城门的差役一看,立马得到通行。 阿黄老老实实慢跑出了城门,又立马打鸡血般往前冲。 韦涧素发现阿黄带他们走的就是昨日他们去城外查探的那条道。 但只到了一半,在离源宗裕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阿黄不再往前跑了,直接进入林子。 看得出,这条路很少有人走,草木不深,但叶枝交错,鲜有人迹的样子。 陆二忙拉住阿黄,安抚好它,“我们等一等傅叔他们。” 韦涧素心想:还以为你要直接冲入敌人巢穴呢。 陆二看出他的想法,实在那无言的表情太明显。陆二拉着狗很平静的解释:“我只是突然想到你们还有许多被抓的女子要救,我若是冲撞坏了事,傅三还不得抽死我。”如果没有其他人,他自是不用停下,巴不得早点寻过去呢。 韦涧素心想,这二人的关系果然很要好。 陆二素来话不多,除了傅宁珞之外,有时候连父母都懒得多费唇舌,韦涧素也不是多话之人,两人安静的等着。 等了没多久,傅文清便带着一众手下赶了过来,可怜他一介文人,骑马跑上这一圈比陆二牵着狗跑都还累。 他气急败坏的下马,点着陆二的脑袋骂:“跑那么快干嘛!差点没让我们跟丢!” 陆二任由他说教,闷不吭声的受着,也不辩解。 等他气喘匀了才开口,“傅叔,接下来可能要去林子深处,骑不了马,您受得住吗?” 傅文清摆摆手,表示自己可以。 陆二也不多劝,将狗绳递给韦涧素,自己则扶着傅文清前进。 山路有些不好走,但比他们预料的要好上许多,勉强能看出有人走过。 这样的林子,若不是来回走过多次,是看不出太明显的路线。 一群人磕磕绊绊,当然这里的磕绊指的是傅文清和他手下,韦涧素及其手下可是走的很稳当的。 陆二脸上没什么异样,心里却暗道:傅三果然没骗他,傅叔这群手下和人家的手下相比差的也太多了吧。 这般想着,陆二有点同情傅文清了,手上的力道都温柔了些。 一众人在狗的带领下,穿过林子,一抬头便看到了水波粼粼,树木郁葱,水汽冰凉,心旷神怡,这是一处山涧沟渠,仿若隐世。 韦涧素乍一见还没反应过来,等环顾两圈后才想起这是哪里,此处便是郊外的丰裕口。 原本出了城门可以直走,然后走林道进来,而现在他们是出了城门,偏向东走上官道,然后又从林子里的小道穿了过来。 嫌犯们果然谨慎,这样绕道隐秘又不会碰到人,外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一群人继续顺着沟渠前进,不过一刻多钟,远远就看见一处阁楼。 众人精神振奋,压低身姿悄然包围过去。 他们慢慢潜伏过去,却发现阁楼悄无声息,好似没有人般。 众人三两对视,觉得事情有些诡异,怎么一点人声都没有? 直到他们走近时,才猛然发现有一个人正坐在阁楼大门的门槛上,眼睛直直看向他们。 一群人惊的背后发凉,寒毛都竖起来了。 除了陆二,他直起身,大大咧咧走向阁楼,一边走,一边嫌弃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一脸灰尘脏兮兮只能看出一对眼珠子的傅宁珞瞪圆了眼睛,“陆二!你怎么来了!” “废话,不是你让我哥上京的吗?你说我怎么来了?” 傅宁珞小小一只坐在门槛上,满脸黑乎乎的,只剩下眼白和皓齿,一身衣服也脏的不像样。 一张嘴说话,格外好笑。 陆二见她嘴巴一开一合,衬着两个眼珠子,忍不住闷笑出声。 但她自己没发现,还在面色如常的说话。 跟在后头的傅文清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差点没认出来。 “珞儿,你怎么这般模样了?” 说起这事,傅宁珞就气得不行,一拍大腿猛的站起来,气势很足,但人还没站稳,就头晕眼黑的往旁边倒。 陆二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一个跨步上前,拉住傅宁珞的胳膊让她靠着自己。 第28章 第28章 听着楼里的人吃着早食和水,傅宁珞抱着腿坐在门槛上,楼里不断响起人倒下的声音,傅宁珞乖乖的等着自己爹来。 等啊等啊,一个人影忽然走了出来,也坐在了门槛上。 “傅姑娘。” 傅宁珞心里叹息一声,涌起一股怜惜,她侧眸看过去,“张姑娘。” 张姑娘转过脸来,与傅宁珞对视,她一边脸隐在黑暗里,一边脸沐浴在阳光下,文秀的脸庞让人只觉得岁月静好。 傅宁珞一直以为王媒婆只是把这个继女支开了,却没想到…… 她和她爹张老头长得很像,看清楚她长相的那一刻,傅宁珞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张姑娘脸上没有了应付男客时的笑意温柔,出奇的平静,温婉的外表下,那双眼睛格外的坚毅。 “傅姑娘,是我怂恿那两个魔鬼去绑架你的。” 傅宁珞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你赌对了,我把她们都抓住了。” 张姑娘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划过她秀丽的脸庞,她嘴角扬起了一个不屈的弧度,“当初我爹要娶王婆子时,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女人自己有钱,长相也不差,为什么要嫁给我爹?我爹除了老实疼人之外,家底还比不上这个女人。” “可是我爹觉得这个女人好,找上他可能是想找个依靠,原本我不想嫁的,那人虽然有钱,可我只想找个安稳的人过日子。但那人表现的太好了,每次来我家都送礼,他很会说话,我爹我弟弟都说他好,邻居们也都知道了,我……我终究还是答应了。” “可没想到,他说带着我一起行商,不过是把我送进火坑,傅姑娘,我没办法,我逃不出去,也救不了那些女孩子,所以在那两个魔鬼说要再抓一个女子时,我故意让她们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我听楼里的客人说起过你,你会武功,你还是个官,你有一个当大官的爹,你们一来,就查到了王婆子,我想,若是你来,我想办法放你出去,那那些女孩就还有救。” 可她没想到这个女孩这么厉害,不用她救,就自己逃了出来,还一把药把所有人都药到了。 若是……若是她早点来就好了。 张姑娘潸然泪下。 傅宁珞很怜惜这个聪明又果敢的女孩,身在淤泥,受尽屈辱,心却还是鲜活善良的。 “你想回家吗?” “不。”张姑娘抱着双膝,她身上裹着不合身的宽大丫鬟外套,把自己轻薄的纱裙都包裹的紧紧实实,就像是把她的脆弱和害怕也罩上了一件外套。 “我不想回家,我怕我会恨我爹,恨所有人,傅姑娘,你可以送我去尼姑庵吗?” 傅宁珞拍拍自己的肩膀,“这么宽的肩膀,为什么不靠呢?” 张姑娘眼泪扑簌而下,“我很脏,怕弄脏了您。” 傅宁珞又拍了拍肩上的灰尘,她被绑在马车车底,一身衣裳脏的不成样子,连脸都是黑乎乎的。 但傅宁珞不觉得自己脏,她觉得自己比这里的水更干净。 “谁不脏呢,衣服再华丽也穿不久,皮肉两日不洗就发臭,张姑娘,你的心很干净,我可以给你一个干净的世界,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你可以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张姑娘再也忍不住,靠着傅宁珞纤细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送走张姑娘后,傅宁珞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继续坐在门槛上等她爹来。 可都这么久了,人怎么还没来?她又渴又饿,浑身上下不舒服,就在傅宁珞嫌弃她爹太慢时,陆二已经开启了与狗一起疯的征程,韦涧素在他抄起狗飞身上墙时,就紧跟了上来。 傅文清一介文人,没有这样的身手,在墙内傻眼半晌,听到外面的狗吠声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身从大门处跑过来。 等他们到了墙外,只看见两人一狗一马转弯消失的背影,他一跺脚,急忙唤人牵来马儿,边暗骂陆二不懂事,边翻身上马追了过去,身后一串人也赶紧跟上。 阿黄带着陆二七拐八拐,在巷子里穿梭,到了一处小宅院停下吠个不停。 韦涧素还待思考如何做,陆二再一次单手掠起狗,翻墙而入。 韦涧素眼神暗了暗,不再瞻前顾后,紧随着飞身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但从地上的痕迹可以看出原先停有马车。 阿黄绕着马车停留的地方饶了一圈,又开始往外跑,到了大门处,陆二敞开门带着狗跑了出去,全然不管后头之事。 饶是韦涧素平日里再沉稳再好脾气,都不由暗骂一声,却还不得不将门关好,翻墙而出。 这一耽搁,差点没能跟上陆二。 韦涧素脸黑如锅底,阿黄却和他的心情完全相反,它撒欢的跑,跑出来一种遇神杀神,万夫不可抵挡的气势。 然后一路跑到了城门,看见排着长长的队伍,阿黄都不带理的,蒙头往前冲,眼看就要跑出城门,后面一直松松垮垮牵着的绳子突然绷直了,阿黄被迫停下。 它很不满的冲着陆二汪汪汪叫,似乎在抱怨怎么不跑了,被守在城门口的官兵拿刀一喝,立马安静下来,夹着尾巴滴溜溜跑到陆二身后躲着。 好在韦涧素很快跟了上来,掏出腰牌给守城门的差役一看,立马得到通行。 阿黄老老实实慢跑出了城门,又立马打鸡血般往前冲。 韦涧素发现阿黄带他们走的就是昨日他们去城外查探的那条道。 但只到了一半,在离源宗裕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阿黄不再往前跑了,直接进入林子。 看得出,这条路很少有人走,草木不深,但叶枝交错,鲜有人迹的样子。 陆二忙拉住阿黄,安抚好它,“我们等一等傅叔他们。” 韦涧素心想:还以为你要直接冲入敌人巢穴呢。 陆二看出他的想法,实在那无言的表情太明显。陆二拉着狗很平静的解释:“我只是突然想到你们还有许多被抓的女子要救,我若是冲撞坏了事,傅三还不得抽死我。”如果没有其他人,他自是不用停下,巴不得早点寻过去呢。 韦涧素心想,这二人的关系果然很要好。 陆二素来话不多,除了傅宁珞之外,有时候连父母都懒得多费唇舌,韦涧素也不是多话之人,两人安静的等着。 等了没多久,傅文清便带着一众手下赶了过来,可怜他一介文人,骑马跑上这一圈比陆二牵着狗跑都还累。 他气急败坏的下马,点着陆二的脑袋骂:“跑那么快干嘛!差点没让我们跟丢!” 陆二任由他说教,闷不吭声的受着,也不辩解。 等他气喘匀了才开口,“傅叔,接下来可能要去林子深处,骑不了马,您受得住吗?” 傅文清摆摆手,表示自己可以。 陆二也不多劝,将狗绳递给韦涧素,自己则扶着傅文清前进。 山路有些不好走,但比他们预料的要好上许多,勉强能看出有人走过。 这样的林子,若不是来回走过多次,是看不出太明显的路线。 一群人磕磕绊绊,当然这里的磕绊指的是傅文清和他手下,韦涧素及其手下可是走的很稳当的。 陆二脸上没什么异样,心里却暗道:傅三果然没骗他,傅叔这群手下和人家的手下相比差的也太多了吧。 这般想着,陆二有点同情傅文清了,手上的力道都温柔了些。 一众人在狗的带领下,穿过林子,一抬头便看到了水波粼粼,树木郁葱,水汽冰凉,心旷神怡,这是一处山涧沟渠,仿若隐世。 韦涧素乍一见还没反应过来,等环顾两圈后才想起这是哪里,此处便是郊外的丰裕口。 原本出了城门可以直走,然后走林道进来,而现在他们是出了城门,偏向东走上官道,然后又从林子里的小道穿了过来。 嫌犯们果然谨慎,这样绕道隐秘又不会碰到人,外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一群人继续顺着沟渠前进,不过一刻多钟,远远就看见一处阁楼。 众人精神振奋,压低身姿悄然包围过去。 他们慢慢潜伏过去,却发现阁楼悄无声息,好似没有人般。 众人三两对视,觉得事情有些诡异,怎么一点人声都没有? 直到他们走近时,才猛然发现有一个人正坐在阁楼大门的门槛上,眼睛直直看向他们。 一群人惊的背后发凉,寒毛都竖起来了。 除了陆二,他直起身,大大咧咧走向阁楼,一边走,一边嫌弃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一脸灰尘脏兮兮只能看出一对眼珠子的傅宁珞瞪圆了眼睛,“陆二!你怎么来了!” “废话,不是你让我哥上京的吗?你说我怎么来了?” 傅宁珞小小一只坐在门槛上,满脸黑乎乎的,只剩下眼白和皓齿,一身衣服也脏的不像样。 一张嘴说话,格外好笑。 陆二见她嘴巴一开一合,衬着两个眼珠子,忍不住闷笑出声。 但她自己没发现,还在面色如常的说话。 跟在后头的傅文清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差点没认出来。 “珞儿,你怎么这般模样了?” 说起这事,傅宁珞就气得不行,一拍大腿猛的站起来,气势很足,但人还没站稳,就头晕眼黑的往旁边倒。 陆二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一个跨步上前,拉住傅宁珞的胳膊让她靠着自己。 第29章 第29章 傅文清快步跑过来,“受伤了?” 傅宁珞缓过劲来,摇摇头,委屈道,“我没事,我好饿啊,你们带吃的没?” 傅文清无言的看着她,他们忙着找人救人,怎么可能还带着吃的。 陆二听她是饿的,从荷包里倒出几颗糖来,“先吃几颗糖垫垫。” 傅宁珞瘪着嘴将糖放进嘴里,“我不想吃糖,我想吃饭。” 陆二好声好气的安抚,“等回去就吃饭,现在先将就着。” 话音落下,又一顿,他往身上一摸,摸出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个烧饼。 傅宁珞这下真是欢喜了,一把抢过来就往嘴里塞,边咀嚼边含糊问,“你怎么还有这个?” “早上进城闻着很香,便买了几个,就还剩下这一个,你吃慢点,也不怕噎着。” 落后一步的韦涧素走过来,“傅姑娘,现在什么情况?这里的人呢?还有被抓的女子也在这里吗?” 傅宁珞咽下一口烧饼,抽空回话,“人都晕过去了,被抓的女子被关在地下室,你们自己去看吧。” 韦涧素和傅文清对视一眼,丢下陆二照看傅宁珞,带着手下进去查看。 陆二看她狼吞虎咽,心疼的不行,“你是不是傻,出来了为什么不去厨房弄点吃的?” 傅宁珞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半晌才道:“那两个女人疯了。地下室有个奇奇怪怪的道场,里面有浴池,有血,还有腥臭味,那些女子都被伤了手腕,我都不敢问她们都做了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陆二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摸了摸竖起的汗毛,骂了一句“疯子。” 骂完又道:“咱们走吧,有傅叔他们在,没我们什么事了。” 傅你珞摇头,“我还得找到绑我的那三个混蛋呢!” 陆二以为她要出气,劝道:“等傅叔将人犯都带回牢里后,我们再去揍他们一顿。” “不是,他们把我的剑还有荷包都搜走了,我得拿回来。” 傅文清和韦涧素很快把人都搜了出来,楚芸也被救了出来,只是失血加上恐惧,知道被救后,就晕了过去。 傅文清和韦涧素继续往里,搜查完地下室那诡异的道场和炼丹炉,又让阿黄带路,找到了后山的一颗榕树下,挖出来数十具骸骨。 两人脸色都异常难看,傅文清直接骂了一句“畜生”,韦涧素虽然没骂,但很明显的点了一下头。 人死不能复生,救也救不回来了,傅宁珞别过脸不去看这些影响自己的心情,好在傅文清和韦涧素叫人用布盖着,没有直接把骸骨暴露出来。 但不去看,傅宁珞还是心烦,这些女孩都和她一样的年纪,就这么断送在了这群恶人手里。 等那三个武林大汉被抬出来,她的剑和荷包也都找了出来,傅宁珞拿着东西一人狠狠踢了两脚,直把人踢成猪头样了才解气。 “陆二,把这个荷包烧了。” 要不是剑只有一把,她也是不想要了。 陆二拿了火折子把荷包烧成灰烬,傅宁珞心里还是不舒服,催着人回去。 想到这儿,傅宁珞又夸她父亲,“爹,没想到你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女儿的筹谋了,女儿还担心你看不出来,让我白忙活一通。” 傅文清: 含糊的嗯了一声。 傅宁珞没发觉,这里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了,但傅文清和韦涧素却发愁这么多被迷晕的人要怎么运下去。 韦涧素便问她,“能浇醒吗?” 傅宁珞眨眨眼,“那估计不能,除了解药,只能等到晚上她们自己醒来。” 韦涧素便明白她不愿意浪费解药在这些人身上。 正在韦涧素忧心怎么将这些人都带出去时,源宗裕带着人赶来了。 两队人马一汇合,韦涧素就松了口气,源宗裕也松了口气,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楚芸的安危,见楚芸趴在桌子上,忙上前查看情况。 “没事,只是睡着了。”韦涧素不走心的安慰了一句,开始安排衙役把人都抬出去,又着人去找车在山外等着运疑犯。 傅文清见他安排的井井有条,满意的颔首,再一次感慨可惜不是自己的手下。 傅宁珞没心思管这些,她心里不爽,总想搞点事情撒气,所以撺掇着她爹将这阁楼一把火烧了,“爹,我都看过了,这地方不吉利,隔山望水,阴魂不散!往后很可能会变成凶宅!” 还隔山望水,还凶宅,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扯,他闺女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还能不知道,哪里懂什么风水吉凶。 不过此处确实让人不喜,烧了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他女儿迷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他不同意烧,他女儿就一直惦记着,说不得哪天就跑过来偷偷烧了。 所谓熊孩子就是你不同意的事,她越惦记,非要做成了。 见傅文清脸色松动,傅宁珞得寸进尺:“还要找些和尚道士来念念经,作作法,这叫什么来着?” 陆二在一旁帮她补全,“超度冤魂,送去地府投胎转世。” 傅宁珞大悟,“没错!您不能忘了,大凶之地,这些都是必要操作!” 傅文清扶额,叹气一声,算是应下了。 衙差们陆陆续续抬着人往外走,源宗裕将醒来的楚芸背上,回头道:“大人,我们也出去吧。” 傅文清瞧瞧闺女一身污垢,满脸乌漆嘛黑,就剩下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顿时心软的不行,抬手摸摸她的头,“走吧,跟爹回家。” 哪知一听他这话,傅宁珞顿时警觉的躲到陆二身后,陆二比她高了半个头,一下子把她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从陆二胳膊处露出半颗脑袋,眼神幽怨,“我不回家,你又想让我吃馒头,我偏不。” 傅文清一噎,把这事儿给忘了。 傅宁珞扯了扯陆二的袖子,她斜了一眼她爹,挑衅的冷哼,“我要吃饭,你带我去吃好吃的。去最好的酒楼!” 陆二沉吟半晌,告知她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和我哥今日才到京城,理应在你家用饭。” 傅宁珞顿时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有人付钱来了,凭什么自己吃馒头,却要看他们吃香喝辣的。 和陆二,傅宁珞就不知道什么叫见外。 “陆大哥和我爹他们吃,你在不在都不要紧。我们家的饭菜你都吃了近十年了还没吃腻啊?” “京城有许多好吃的,烧尾宴、驼蹄羹、金齑玉脍、鹅鸭炙、生羊脍、饆饠、透花糍、槐叶冷淘、清风饭、羊肉汤,羊肉泡馍,牛肉锅,酸汤水饺、驴鬃驼峰炙” 边说边口水分泌,本就饿着的肚子更饿了。 陆二撇她一眼,“你都吃过了?” 傅宁珞吃瘪,她哪里吃过,一没钱,二在家只能吃馒头,听别人说的口水横流,却一样都没吃过。 但她不乐意说自己的伤心事,也不劝说陆二和她出去吃了,直接要陆二的钱袋,反正只要有钱,她也不稀罕有人陪她吃饭。 陆二不过随口一问,哪里知道她来长安半个月了一样好吃的都没吃着,只要一想到自己小青梅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吃的场面,就心软了,自己小青梅真是太可怜了。 “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傅宁珞顿时喜笑颜开,一张口就点了一溜的菜名,陆二掂了掂荷包,决定到时候问了菜价再选几样上吧。 傅文清懒得管他俩,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狼狈为奸,他闺女干坏事,陆二这小子不是打掩护就是被黑锅,哪里会听他的。 源宗裕背着楚芸,见他们商量完,默默低头跟上傅文清。 韦涧素看一眼傅宁珞二人,也跟了上去。 陆二扶着傅宁珞,慢悠悠往前走,见她才走一会儿便有些气喘,便知她现在身体虚,没什么力气。 “上来吧,就知道逞强。” 陆二蹲在她面前,傅宁珞笑嘻嘻的道:“那怎么好意思。”行动上却半点不扭捏的趴上去。 傅宁珞身体娇小,看起来肉乎乎的,但体重比常人还轻巧,这源于她骨头纤细柔软,也因此,她的武功内劲比不上旁人,但速度和轻盈都是上乘。 陆二背着她半点不显疲惫。 “去哪里吃?听说雀枝楼很有名,去那里?” 傅宁珞顿时炸了毛,“去什么雀枝楼,雀枝楼的东西难吃的很,里面的人都是黑心肝的,我才不去那里吃,你也不许去。” 陆二秒懂,“雀枝楼的人得罪你了?” 傅宁珞断然否定,“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那里的人。” 她怎么能将这么丢脸的事和他说,说了这家伙肯定得笑话她一年。 陆二毫无诚意的哦了一声,傅宁珞就知道他不信,只能找补道:“他们的老板在梦里和我作对过。”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他咔嚓咔嚓团吧团吧扔进江河里喂鱼了,你不知道,那鱼可凶猛了,一口就把那家伙吞进了肚子里,真可怜。” 走在他们前面的韦涧素闻言一顿,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源宗裕。 源宗裕背着楚芸,只觉得脖子发凉,赶紧蒙头往前走了几步,离傅宁珞二人远远的,要是早知道傅宁珞这么凶,他哪敢坑她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源宗裕的心声二人不知,陆二还在问,“你想去哪里吃?” “状元楼!” “贵吗?” “不贵!听说非常好吃!” 傅宁珞当然不确定贵不贵,她只是听说过,又没真的去吃过,但这个时候,怎么能说实话呢。 第30章 第30章 陆二多了解她啊,从小到大只有她说假话,就格外斩钉截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说的多真,实际上没一句诚实话。 陆二也不生气,平心静气的商量,“我这次和我哥来京城,我爹怕我们两个乱霍霍,所以大头都给我哥带着,除了每月的月钱,多的钱还要从我哥那里要。” “若是太贵,吃完这顿就没下顿了。” 傅宁珞:陆伯太奸诈了, 她叹气,大人们都小气,尤其是她爹。 “没想到你现在竟然也变成了穷鬼,那就去全味馆吃吧。” 陆二翻了翻白眼,“你一个荷包里叮当响的人,好意思说我穷鬼?” 说到这又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写信和我炫耀,说你被皇帝赏了一百两吗?” 说起这个,傅宁珞就心塞,“我爹拿去租宅子了,一文钱都没分给我。” 自己还因此要吃了一个月的馒头,唉,不提也罢。 陆二无语凝噎,傅叔还是一如既往地抠他家小青梅的银子。 这时,傅宁珞想起正事了,“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慢?我写的信应该早送到了吧?” 陆二叹气,“早收到了,我爹娘高兴的不得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我爹和我哥因为进士考和明经考吵了一架,僵持了很久,我和我娘夹在他们中间,差点过不去下了。你一来信,他们就不用再烦心了。” “学里的事多,我哥一时脱不开身,再说了,我爹老压着我读书,还做着我们兄弟俩都考官,互相扶持的美梦呢。” 傅宁珞嘿嘿直笑,饶有兴趣的问,“那你学的怎么样了?” “我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本来我早先便准备来京城找你,可我爹硬是让我考入乙才同意,我死活学了一段时间,上次考进了乙。” 陆二长出一口气,道:“我觉得自己考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我爹觉得我还有进步的空间,若不是你来信,估计还拖着我呢。” 韦涧素等人回头看他一眼,陆二没发现,发现了也不在意,他和傅宁珞半个月没见,都话痨的不行。 傅宁珞还感同身受的点头,“我也觉得你考的很不错了,陆伯要求太高啦。” 对于一个学渣来说,她以前只能考个丙,还是垫底的那种,对于陆二能考入乙,她还挺钦佩。 可她明显忘了,她考的内容和比拼的对象完全和陆二不一致。 陆二心有戚戚焉的抱怨,“谁说不是呢,我爹魔怔了,我和我哥又不一样,不是读书的料。我都学了一身武艺,还总不死心,强压着我读书。” 傅宁珞对此很同情,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两个学渣很有些同病相怜。 韦涧素几人在前面听得无言,对二人惺惺愁苦的作态更是满头黑线。 傅宁珞跳过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想到这次办完案子后,自己能得到赏银,特别豪气道:“别愁眉苦脸了,我们这次办了个大案子,过后肯定有很多赏金,到时候请你去状元楼吃一顿大餐。” 陆二好奇的问,“你能拿到多少?” 傅宁珞不确定的猜测,“怎么也有百五十两吧。” 她还是第一次拿朝廷的奖赏,以前帮她爹做事,一个子没有,最多给她买点肉就打发了,所以没什么经验,只能自己估摸了。 走在二人前面的韦涧素又忍不住转身看她,见她笑呵呵好似拿到了银子一样,便没好出声打破她的兴致。 陆二更不懂这个了,听傅宁珞这么说,便信以为真,微微一笑,“那还挺多的。” 傅宁珞得意洋洋,穷了这么长时间,一下子进账这么多,她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到时候领了银子,给我爹买壶好酒,再给小池子买一套笔墨纸砚,他现在上学,用一套好的也有面子。再给许涟,松泉大哥,还有陆大哥都买点东西。” 看着陆二的后脑勺,她大方的问,“你想要什么?也给你买。” 二人便就着礼物讨论起来,源宗裕都没忍住,促狭的和韦涧素对视一眼。 进了城,傅宁珞让陆二去卖好吃的带回来,自己站在门外让许涟准备火盆,非要跨过倒了酒醋的火盆心里才舒服。 边往里走,傅宁珞边和许涟道: “下次去道观和寺庙,也给我求个平安驱邪的符,要那种胡子飘飘,真正清修,道法高深的,邪门歪道的不要。” 许涟含笑应了:“热水已经备好,您洗漱一下吧。” “等我洗完,衣物都拿去外面烧了。” 不烧她膈应的慌。 傅宁珞回了自己屋子洗漱,舒舒服服的躺在热水里,整个人都松快了。 等她换好衣物出来,许涟悄悄道:“姑娘,您救的那女子好像又回来了。” 傅宁珞眼皮一跳,“你看见他了?” “没有没有,我原本要去书房,里面响了一下。” 傅宁珞忙打发了许涟离开,自己进了书房,一进门,就看见她师兄站在窗户前,背影看上去竟然十分惆怅。 傅宁珞忙把人拽进里面,“你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 每次她师兄站在窗户边叹息时,就必然要搞出一些事情,傅宁珞每次都心惊胆战,生怕哪天她师兄就不听她话,自己不声不响的就把事情做了。 卢景生不在意她的态度,拉着她打量。 “有没有受伤?” 傅宁珞被打量的脸红耳热,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没有,本姑娘已经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女孩了,你不要动手动脚,要庄重知道吗。” 卢景生一腔担忧弄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收到消息时已经晚了,一开始只是听卢大人说楚芸被拐了,她爹被骂的狗血淋头,当时他还担心小姑娘生气,没想到再听到消息,就是她也被掳走了,可把他吓得不轻。 “珞珞,我给你送两个护卫好不好?” 傅家下人实在太少,护卫最多也就三脚猫功夫,还都被安排在主院,一进几乎没有多少守卫,东边傅宁珞的地盘更是只有两个下人。 “我爹没钱,养不起护卫。” 傅宁珞说的很实诚,要是她爹钱够,早多请几个护卫了,可惜她爹是真的穷,寻常护卫一个月月钱都要一二两,厉害的五两,她爹月俸总共才二十多两,产业也只有一个铺子和一座小山,除了他们一大家子,还有老家的人需要供养,手头的钱是一文掰成两半花。 好不容易存点钱,她兄长成亲,几乎把她爹的钱掏光,现在又要存她长姐的嫁妆,哪里有多余的钱养这么贵的护卫。 她知道她师兄不要她的钱,可别人会猜想她家怎么突然就请的起这么好的护卫了? 有些事不经查,一查就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而她讨厌复杂。 看她变得如此谨慎,卢景生再一次叹气,好像自从来了京城,以前肆意洒脱的女孩就开始瞻前顾后了,连两个护卫也不敢要。 自己师妹来了京城,真是受苦了…… 卢景生正心疼着,就听外面传来喊声。 “傅三!还吃不吃饭了?” 听见陆二在外面喊,傅宁珞忙把门打开了,“快来快来,我都快饿死了。” 见傅宁珞打开门让他进去,站在院子里的陆二神色狐疑,许涟不是说书房有个不能露面的女子吗?怎么还让他进去。 陆二一脸困惑的进门,一眼便看见里面站着个高大俊逸的男子。 “卢卢卢师兄?” 陆二磕磕巴巴的喊人,卢景生微笑颔首,傅宁珞把门关上,接过食盒就放在桌上,“快吃快吃,陆二去拿壶水来。” 陆二去厨房拿了一壶茶水回来,等他回来,三人坐在一起吃饭,傅宁珞边吃边和两人说了自己的遭遇,她讲的绘声绘色,二人也听得跌宕起伏,只是略去了张姑娘的事。 听罢,卢景生感慨:“这对姐妹花心智可能已经疯魔了,也不知道二人从哪里找到的这么阴邪的法子。” 陆二就问:“她们弄这些到底想干嘛?” “可能和命有关,她们说我命好,可以成就她们,听着似乎想改命。” 陆二咂舌,这么玄乎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卢景生夹了一只鸡翅膀放她碗里,提了一句:“你头先和我说的那周冒的案子也和道家有关,这次的事情有扯上了道家,背后会不会有关联?” 陆二还不知道这件案子,傅宁珞简单说了一遍,才道:“有可能,看我爹他们审问结果吧,不过这次不是单纯的拐子案,除了十四岁的女孩,京城还有那么多被拐的人,我爹应该还会找机会把拐子打掉。” 陆二就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抓,你别再冒险了。” 傅宁珞却沉吟道:“诱饵确实快,下次我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办法。” 陆二气的不说话了,卢景生直接上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傅宁珞才老实了点。 吃完饭,卢景生又不肯走了,傅宁珞头疼,“陆二现在住我院子旁边,就算来个人我们也对付的了。陆大哥要考国子监,要用书房,你赶紧回卢府养伤,免得卢大人又查你跑去哪里了。” 第31章 第31章 “你兄长姐夫不也要考国子监?陆兄为何不和他们一起读书。” “他们两个都没陆大哥厉害,我已经给陆大哥找了国子监的学生的笔记,他好好在小书房用功,肯定能考上的。” 傅宁珞这次把陆大叫来,就是因为她和公主要了一封推荐信,可以考国子监,为此,她还问赵有司和王诘等人借了书。 赵有司是国子监的学生,王诘不是,但他读书是真的厉害,前次没考上只是因为名声不够罢了。 傅宁珞计划好了,卢景生却没那么轻易退让,可傅宁珞的地盘就只有一进这一边,把陆二和陆大安排进来,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更何况她师兄还是个见不得光的伤患。 最后卢景生硬是留下来和陆二住了。 傅宁珞本来是安排陆二和小池子住的,现在只能把小池子转移到许涟夫妻俩的院子里了。 那边还有一间空房,可打扰人家夫妻俩实在不道德。 “伤好了你就回卢大人府上,我家地方真不够了。” 卢景生只能同意。 小池子下学回来就得知这几日他需要搬到许涟院子里去住,他也没什么想法,在徐州时,他也住许涟隔壁。 陆二有些不自在,他认识卢景生,对他的事情也知道很多,可真正接触只有几面。但他也不敢有异议,主动睡在塌上,把床让给了卢景生。 傅宁珞把人交给陆二就放心的睡下了,连陆大郎的事情也让陆二自己照看,对于陆二,傅宁珞十二分放心。 一直到晚上,傅文清才审完案子回来,也给傅宁珞带来了这桩长达五年之久谜案的后续。 今日查封的那座小楼楼阁名唤双娇楼,本是乾宗帝时期景阳侯世子肖威建的避暑楼,大约十三年前,肖威带回来两个双生美人,也就是魅姬和娇娥。 据二人交代,二人原本是富商家的庶女,母亲本是教坊歌女,被富商看中,纳为贵妾,因富商再无子女,因此对二人十分宠爱。 两姐妹从小就姿色不俗,父母怕二人的美貌招来祸端,一直养在闺阁之中,不敢让人窥探,如此才平平安安长大到十三岁,因从没接触过外界,性子无忧无虑,天真浪漫。 可终日被困家中,久了便很乏味,对外面的世界更加好奇,两姐妹耐不住少女心性,跑了出去。 两姐妹不知外面世界的险恶复杂,被县里的公子哥瞧见,强掳了去。 姐妹二人受尽苦楚,想方设法逃了出来,却发现几年过去,父母因寻找她们姐妹日夜思念,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家中所有田地财产被人瓜分占有。 失去父母庇佑的孤女,又是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孩,在孤立无援的环境中生活,后果可想而知,二人居住的屋子一度沦为众男人随意光顾的地方。 直到十三年前的某一日,长安城的世子肖威到她们县游玩,有人为了讨好肖威,将她们姐妹送到他面前。 肖威家中有妻子,名门望族,绝无可能允许丈夫随便带两个女子回家,肖威也不敢告诉妻子,只将二人归置在丰裕口这一处风景迤逦的楼中。 由此,此楼改名双娇楼。 但好景不长,先帝登基,肖威家因站错位被清扫,大树轰然倒塌,她二人却不知道外面又换了天地。 阁楼镇守的护卫和下人知大祸临头,卷走细软,值钱的不值钱的,只要能带走,如蝗虫刮过,抢的一干二净。 二女以为自己也活不了了,可当时奉旨查办的老县令将这一处隐瞒了下来,他一边贪图姐妹的美色,一边想控制二女为他敛财。 没过多久,楼中多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和仆人,表面上是二女经营的风月花楼,可实际上背后的主人是那贪婪的老县令。 也许那老县令也知道自己所行之事大逆不道,不敢让人知晓,直到他死前,都没敢告诉自己的儿子,他还操纵着这一处肮脏之地。 县令死后,这一处就真正归姐妹俩所有了,可岁月催人老,她们从十几岁的美少女长到二十几岁,历经磨难,如何维持美貌? 这处楼偏僻,没有新鲜少女也留不住客,正值她们心中焦急之际,意外在山间结识了一个道人,那道人透露,未嫁人的美貌女子阴血可以养人,其中又以即将及笄的女子之血效用最佳,她们记下了炼药的方子。 黑暗吞噬她们的心,恶魔滋生不散,就此走上地狱的不归路。 她们开始痴迷道法,想着阴血能美容,那命是不是也能改呢? 她们越来越疯魔,不仅做法炼药,泡血保颜,恢复青春,还羡慕那些命好的闺秀们,想要奢望重获新生,如她们一样幸福美满。 傅宁珞听完,只说了一句话:“病的不轻。” 陆二深深点头:“走火入魔了。” 傅文清就板着脸教训二人:“所以不要信这些鬼神,尤其是你宁珞儿,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我再看到你看那些神怪话本子,就打死你。” 傅宁珞缩了缩脖子,小声为自己辩解:“女儿还是不一样的,我这叫信仰,信仰懂不懂?就是正派的念想。” 傅文清眉头一竖,“还念想,想都不许想!多读孔孟百家,也好过你那无稽念想!” 傅宁珞不敢犟嘴,弱弱应了。 训到这里,傅文清又想起一事教育道:“宁珞儿,我发现你最近脾气见涨,动不动就摔杯子,哪里学的这些坏毛病!” 来来回回加上源江婉那个杯子,衙门里的杯子被摔了三个了,京城衙署内的瓷器都是统一官窑烧制,价格不低,傅文清光赔钱买杯子都花了一贯钱,可把他心疼死了。 傅宁珞理亏,生怕她爹让她陪钱,她现在可一文钱没有,赔不起。 乖乖认了错,傅宁珞忙转移了话题,“给这两姐妹邪门歪道法子的道士找到没?” “没有。”傅文清叹息一声,遗憾道:“说那道士带着草帽,没看见脸,但对方留了长须,头发青黑。” 可五六年过去了,谁知道这人现在是不是还留着长须,头发还是不是青黑的。 送走了自己爹,傅宁珞就和陆大布置书房,毕竟以后陆大就要在这里苦读了。 陆家两兄弟长相相似,都很俊朗,因为习武,也因为吃得多,陆二更高些,身材很匀称,陆大只会些拳脚功夫,主要还是坐着读书,所以更温厚圆润一些。 傅宁珞帮着陆大把带过来的书规放在新书架上,原本的书架是傅宁珞买的小书架,实用不实用不知道,但很好看,小巧玲珑,还雕了花,傅宁珞从她爹手里扣出钱买的。 现在陆大带了一箱子书来,自然放不下,所以又买了一个书架,和她之前买的一模一样,傅宁珞乐的合不拢嘴,凑成一对,陆大以后也不可能带走,自然便宜她了。 两个书架摆上,才占了半面墙,另外半面放着塌,可想而知这个房间有多大。 陆大觉得,他其实可以住在书房,可惜傅宁珞和许涟会进来读书,他住着不雅。 “哥,再添一套桌椅吧。”陆二看着有些空的房间道。 唯一的一张书桌被他哥占领了,其他人只能坐塌或者小凳子,连放水的地方都没有。 陆大直街拿了钱,让他去定桌椅。 “和许涟一起去,看缺什么全补齐了,再买些摆设和零嘴回来。” 陆大今年二十岁了,性格稳重敦厚,早过了爱吃零食的年纪,但他弟弟陆二和傅宁珞却很爱吃。 傅宁珞和自家兄姐不和睦,却和陆家两兄弟自小长大,亲近如自家兄妹,陆大除了自家人,最疼的就是傅宁珞。 两人关系虽然亲近,但陆大经常在书院读书,更亲近的人不是没有,最重要的还是陆二和傅宁珞关系好,连带着两家关系都很亲近。 陆二收了钱,却不打算买吃的,“我们带过来一箱零食,不吃就要放坏了。” 两兄弟要进京,徐州一众朋友送了不少吃的,当然不是给他们的,是给傅宁珞的。 傅家一走,大家都很想念父女俩,尤其是傅宁珞,一众狐朋狗友没有了她在,寂寞的很,更是念叨她走的匆忙,都没通知他们送行,所以这次备下了很多吃食,整整装了一箱子。 傅宁珞听到有好吃的,立马让人把箱子抬进来,一整箱的吃食,干果、肉干,鲜货,还有些干菜,都是自家做的。 傅宁珞抱着箱子哈哈大笑,这么多吃的,都不用买菜了,省好多钱呢。 将干菜干肉拿出来放厨房,傅宁珞开始挑鲜食,这些放不久,一两日就会坏,傅宁珞全挑选了出来,摆了一地。 “正好,我拿去给李大人,让他对我好点。” 陆大觉得不能只给主官送,显得太势利了,所以问了大理寺有那些官员,这一问,发现送不过来…… 兄弟俩帮着规制这些吃食,就听见傅宁珞院子里的王婆子禀报:“姑娘,大理寺来人了,说有一件案子请您明日一早去协办。” “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婆子一走,陆大就感慨,“珞儿妹妹,你可真忙。” 傅宁珞随口道:“不是我忙,是京城案子多,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别看傅宁珞才来京城这么几日,却对京城的情况很有切身体会,六等,鱼龙混杂,权贵是非多,平民也不遑多让。 可惜这么忙也没俸禄拿,现在她都是倒贴钱,白干活。 三人聊完京城的是非,收拾完东西,陆大就正式进入备考阶段了,傅宁珞和陆二不打扰他,拿着零食和书进了陆二房间。 卢景生还在养病,但这次他让大夫做了不少药丸吃,脸色好了许多。 三人边吃边说着明日要干的事,听说陆二要采购东西,卢景生拿出一袋银子推过去,“请许娘子买些女孩家的玩意儿,珞珞那个梳妆台都老旧了,换个梨木雕花的,衣柜也换成成套的,再买一套好茶具,茶叶要蒙顶和紫笋,帷幔要浅色丝绸细纱……” “停停停!” 傅宁珞听不下去了,她一把将钱袋扔回去,叉腰道:“卢景生,你休想染指我的闺房,我就喜欢用旧的,打坏了不可惜,我都下山了,为什么还要用你买的东西,我不喝茶,我也不要帷幔,我就喜欢这样糙生活,你不要把那些大家闺秀的精贵物件放我房里,我都烦死了,我生气了连摔个杯子都舍不得。” 傅宁珞是真憋屈,她在山上的房间就是卢景生帮她布置的,好看是好看,但贵啊,她脾气暴躁,想搞点破坏还得顾及弄坏了东西心疼。 她就喜欢这样平凡的摆设,耐用又耐造,可以由她嚯嚯。 听了她这番话,两个有钱人陷入怀疑人生中。 陆二:“……”真不是个不会享福的。 卢景生:“……”钱竟然还花不出去了。 傅宁珞坚决不同意把自己的房间布置成大家闺秀房,卢景生钱没处花,失落地收了回去。 师妹大了,连钱都不要了,以前一两银子都能把她哄的团团转,买个漂亮玩具她开心的像个弥勒佛,现在主动给她花钱,还被嫌弃管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