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逐星》 第1章 重逢 申城的盛夏总是来得浓烈。 迤逦晚霞散在初沉天幕,焦躁蝉鸣响彻茂绿枝桠。 大剧院的二号活动厅里冷气打得很足,傍晚还未散尽的暑热都被隔绝在外。 嘉宾席上近乎坐满,台上的舞美却并不华丽。简约风格的蓝色ppt背景上,当中写着“筑梦未来教育专题慈善晚会”,随着主持人的报幕声落,灯光暗下,只留一束聚光,描绘着一个玲珑身影。 灯下的顾允穿着一身水墨风格的改良汉服,简单的剪裁设计愈发凸显出窈窕曲线,那是常年锻炼才有的健康体态。 乌墨一样的头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柔顺地垂于脑后,因为长度堪堪齐肩,尾端露着些细碎的绒毛。 她个头适中,但因为站得挺拔,显得英姿飒爽。一手自然垂着,一手持剑负于身后,蓄势待发,气势十足。 音乐声起,顾允抬手挽了个剑花,旋身一刺,长剑于空中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银色剑身明晃晃地,映出她眉眼。秀眉平扫,含着些英气,一双杏眼炯炯有神,灵动恣意。 她在音乐铺陈之间辗转腾挪,一招一式毫无拖泥带水,倩影和剑光造就了一场视觉盛宴。 行云流水地舞完,顾允的额间已经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频率也有些快。但她却是自信从容地扬眉一笑,眉角的一颗小痣也跟着微扬,面容因为这细小的表情显得异常生动。 顾允抱剑施礼,在掌声和欢呼声里下了台,和助理文小娜在舞台一侧汇合。 “顾顾辛苦了。”文小娜忙不迭地伸手接过她的剑,“你今天超飒的,我都看呆啦。” 顾允相信她说的是真话:“那也不用捧场到喊得整个场地都听得见吧?” 文小娜说:“你今天都没有酬劳的,我再不大力捧场,不是太对不起你这么精彩的表演了么。腿还好吗?” 顾允点头表示还好,文小娜于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郁闷道:“可惜舞美有点太简单了,不然效果应该会更好。” 顾允倒是不挑:“公益活动,这方面和其他晚会当然没法比。” 文小娜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我知道,我是想着等散场了,咱们再录一小段短视频,你可有些日子没发动态了。” 今年是顾允演艺生涯的第七年,虽然她是公众人物,但并不喜欢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人前晾晒,也就是因为职业需要才会去发布些状态。 经文小娜提醒,顾允才想起,自己的确有大半个月没在社交平台上营业了。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回应,文小娜就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说法。 “还是应该发舞台表演的,不然谁知道你出了这个活动……或者还是散场重录?你也不爱宣扬这个。”短短几秒钟,文小娜的心思变了几变。 顾允很快帮她做了决定:“重录吧,我新学了一招,更适合拍短视频。” 文小娜连连点头,这样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她的决断力总是能让周围的人感到心安。 顾允趁着结束舞台的间隙,去了趟卫生间。她走出来时,盥洗处站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捧了水洗过脸,一手拧紧了水龙头,垂着头半晌未动。 水珠从他的脸上断断续续地往下滴,像是在这盛夏天里下起了局部阵雨。 听到脚步声,那人慢慢站直了身体,从西装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方淡蓝色的手帕擦了下脸,随后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向外走。 顾允没多在意,只是自顾自地洗了手,文小娜一直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就递了张纸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荡漾的笑。 文小娜凑到顾允跟前,小声说:“顾顾,你看到刚才那位西装男了么?挺有气质的,身材也不错,我看比圈里一些流量小生要帅多了呢。” “是么?”顾允说,“没太注意。” “周围那么多帅哥你都免疫,能留心到路人我反倒要奇怪了。”文小娜摊了摊手。 顾允但笑不语,和文小娜一起走在那位男士身后,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却因为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从容端正的仪态而生出了些赞许。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于隐隐觉得那走路姿态有些熟悉。 顾允正因为隐约的熟悉感有些怔忡,却见那人的脚步停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了通电话。她们经过对方时,他低沉润质的声音,让她的脚步像是生了根,死死地定在原地。 文小娜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喊了顾允一遍,但顾允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她,只是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人。 对方也注意到了她们的存在,偏过头来,一张冷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在视线扫过顾允时,墨色瞳仁晃了几晃。 顾允微微睁圆了眼睛,一直到他快速结束了通话,才回过神来,示意文小娜先回去。 顾允转过头,见他握着电话,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于是浅笑着说了一句:“傅景祐,好久不见。” 傅景祐也看着她,低声说道:“好久不见。” 文小娜显然没想到这两位居然是认识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但由于顾允没有给她吃瓜的机会,她只能兴奋又遗憾地三步一回头,独自在脑海中补充了一篇俊男靓女久别重逢的万字长文。 顾允一看到文小娜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打小九九,无奈又好笑地向着她的方向示意了下,对傅景祐说:“我的助理,挺可爱的女孩子,要不是她,我还没能注意到自己的老同学。” 傅景祐意味不明地说:“是么?” “嗯。”顾允轻轻耸了耸肩,对于自己方才心里的种种情绪只字不提,问他说,“今天到剧院看演出的么?” 傅景祐的声音像是被冷藏过,低沉微凉,没有起伏:“出席活动。” 顾允却是眉眼微弯,仰面看他:“二号厅的活动?” 傅景祐对此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 顾允的眉眼愈发弯了:“那你刚才看到我的演出了么?” 傅景祐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接连三个问题,都被赋予没有什么温度的答案。顾允看着他,慢慢眨了眨眼,指了指二号厅的方向。 傅景祐点头,迈步向前,晚会还在继续,他本就是要回席的。 走在他身侧,顾允才后知后觉地觉出了陌生。 这张脸比起记忆中褪了些青涩,多了些冷峻。眉宇之间气宇轩昂,下颌线挑起个凌厉的弧度,像是在表达生人勿近。 头发用发蜡固定地一丝不苟,除了额边被水打湿几缕,微微自然弯垂。衬衫扣到最上,遮盖了修长的脖颈。胸前束了条纯色的领带,还非常讲究地用了金属领带夹。西装熨得平整,质感高级的布料看不到一丝褶皱。 一切都严谨到了极点,精致之余也距离感十足,他周身的冷沉气势,更是隐隐对人产生了些压迫感。 被陌生感萦绕的顾允,步伐变得有些慢,而他仍保持着自己的步调,两人很快错身,他只留给了她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顾允站在原地没动,定定地看着他。她注意到他的脚步也慢了,继而停住,甚至于再次侧身回头看她,略显疑惑地扬了下眉。然而顾允只是望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如有实质地接触了片刻。她灵动的眼睛在撞见他深沉如海的墨色眼瞳后,明显地怔忡了一下。 傅景祐眼睑微敛,终于先开了口,哪怕是问句,尾声也压得很低:“怎么?” “没怎么。”顾允笑了笑,几步就跟上了他,“活动结束有安排吗?” “赶航班。”傅景祐说着,握紧了手里的电话。 顾允闻言轻轻噢了一声,打算邀他小坐的话被迫拐了个弯。 顾允垂下眼睑,再没了话。傅景祐从前就不是话多的人,如今更是寡言,他们穿行在走廊上,一边是白色墙壁,一边是透着夜色的玻璃窗,中间是看不见却堆积地满涨的沉默气流。 两个人的影子被灯投在身下,有一小部分的交叠……也仅仅是一小部分而已。 顾允看着那一小块,恍然想起一段对白。 某次考试最后一道数学大题很难,于是她问他说:“该怎么入手才好呢?一点思路都没有。” 傅景祐对她微摇了下头:“建议你直接放弃。” 那时的傅景祐语气平静地过分,昭示的是她无法跨越的台阶。 顾允面对这样不无残忍的真实壁垒,最终也只能轻轻噢了一声。 一路沉默着走到二号厅入口,还没进入那个封闭的环境,顾允就开始觉得闷。 她其实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想问是他什么时候回国的,这些年是否还好,有没有过让他心动的人,会不会偶尔某天忆回校园的时候也想起她…… 可她的喉间却像是被什么箍紧了,阻滞着她无法说出口。 那些如鲠在喉的不可言说让她有些酸涩,但她却又笑了起来,他那么平静无波,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平日里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累积下来的社会经验此时派上了用场,顾允维持住微笑说:“回席了,有空再联系。” 改天联系,下次一定,俨然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体面客套,连分辨其中的真心或假意似乎都没什么必要。 顾允也不需要傅景祐去分辨这些,说完这句,便越过了他。 她早不会再缠着他,可她还是会有不甘心,无论是喜欢、怀恋还是遗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念想,他们之间的感情天平从来就没有对等过……这太不公平了! 内心隐隐燃烧的小情绪冒出了头,于是顾允在越过傅景祐的时候,动作不太收敛。 在轻微细响里,汉服的轻纱袖拂过挺阔西装,而她的手肘,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他的臂膀上。 背后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随后是傅景祐低沉的声音:“撞到我不说抱歉,也是打算有空再讲?” 大步流星往前走的顾允,闻言回头道:“不好意思啊。” 虽然说着不好意思,可眼睛里分明都是狡黠,竟是对自己的促狭毫不掩饰。 傅景祐在手臂上抚了一下,微眯着眼说:“你的不好意思,诚意有待考察。” 顾允瘪了瘪嘴:“不许冤枉我耍大牌。我只是觉得,到底是同学一场,也不用不好意思到点头哈腰的地步……” 她说到这里便又笑起来:“你说对吧?” 许是被这样纯粹的笑容感染,傅景祐失笑地嗯了一声,唇边的笑意淡而短暂,却很撩人。 走道和活动厅的边界,光影绰约,暧昧不清,顾允莞尔着,在那双微有闪烁的墨瞳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又觉出了几分恍惚。 在和他视线交错的瞬间,时间仿佛一下子就退到了和他同在一个校园,共享一片屋檐的那个节点。 眼前的男人和记忆里的少年依稀重叠,顾允在几句谈笑间慢慢有了点实感——是的,她的初恋又站在了她面前。 年少惊艳,一眼万年。 第2章 散场 顾允和傅景祐是高中同学,有过短暂同班。他们就读的华中,是申城的老牌名校。 顾玉乔女士把顾允每学年都名列前茅的学籍档案转过来,又托人走动了一番,顾允才得以顺利入学,被分在高一三班。 来到申城以前,顾允一直是在关城下辖的一个小县城生活。记忆里的关城总是风沙很大,夏天尤其干燥少雨,热风卷在脸上,像是被用火刀割。 而申城的夏天却是多雨的,哪怕是热,经常也是带着些湿气的热,更像是被放在笼上蒸。 顾允坐着卧铺车,一路穿过风沙和细雨,迁到申城,来这里生活和学习。 那时的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繁华之地,看什么都是新奇的、美好的,对于校园生活尤其充满期待。 学校比从前的大得多。教学楼带着点英伦风格,操场也大,居然还有一个专门用于各种演出和社团活动的大礼堂。校服也好看极了,甚至有夏装、春秋装和冬装三款。 顾允穿着崭新的夏装入学,希望能尽快在新环境里交到朋友。 高中课业紧,八月初就已经开学了,顾允报到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军训过,俨然形成了一个集体,而她在集体之外。 顾允一开始是有积极地去融入集体的,但效果并不十分理想,她很敏感地觉出了自己和同学们有很多不一样,观念的冲击也让她的积极变得不确定,她需要花些时间辨别什么是需要去改变自己以适应环境的,以及什么是需要坚持自我的。 八月很快过完了,在喧闹的教室里,她经常是孤单的一角,这让她感觉有些失落。 正式开学的前一天,许是为了开学典礼做准备,一直沉寂的校园广播里,忽然有了声音。音乐在校园里面回荡,带着那种大喇叭特有的音质,悠扬里带着点沙。 原来这里的大喇叭也和从前的校园差不多…… 趴在桌上假寐的顾允,心里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忽然就想到处走走,把这个校园的角角落落,趁着自由活动的时间,都走一个遍。 她的步伐并不快,也不着急,甚至有几分难得的宁静,一路默默审视和探索着自己身处的校园。 那天的天很蓝,风很轻。太阳还未完全西沉,在天边倾泻下一地金黄。月亮悄无声息地已经升了出来,月色很淡,安安静静地挂在天上,不与红色斜阳和瑰丽晚霞争辉。 种满香樟树的水泥路上,树影斑驳。空气里有着刚割过的青草的味道,介于刺鼻和清新之间,说不上好闻或者难闻,却是很容易分辨,鼻端只嗅到一点,脑海就已经识别了出来。 自由活动时间的校园最是喧闹,周围的同学或是追逐打闹、或是相对交谈,陌生或熟悉的脸上,洋溢的都是青春。 在那一刻,顾允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明明都是有生命的,却像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定格了一样。 她像是置身于一副既成的画面当中,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这一幅幅定格的画面,成了一组连续的镜头。她是镜头的视觉焦点,可又和原本的画面那么格格不入。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 校园广播里传来的、纯净美好却又略带伤感的歌,成了此时此刻的背景音乐。 顾允被静默在心里呈现的那种感觉击中,脚步在操场的角落里停住。 就是在驻足的那一刻,她在夏天的倾城日光里,看到了那个少年。 他的身量较高,体格则是带着少年猛长时期特有的那种清瘦,白衬衫、黑裤子的夏装校服在他身上穿得宽松而挺阔。 头发剪得精短,睫毛很长,眼睛凝望着操场,白净的侧脸上,情绪像隔着一层雾一样,看上去很朦胧。 喧闹的校园里,他那样孑然独立,或许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的孤单吗?顾允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他。 或许是感受到被人注视,他也转眸看了她一眼。只是无声地望着她,没有戏谑,没有质疑。那双黑曜石般的、不染尘埃的眼睛里,甚至没有什么悲喜,可当中却映着一点点白,顾允知道,那是她的身影。 这样的注视让她既感觉欢欣,又有些说不出的伤怀,陌生的情绪让她手足无措,只好笨拙地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径自往一旁走了两步,站在单杠下面轻轻一跳就伸手拉住了杠子,手臂和腰腹一起发力,非常轻松地带动身体做了个回环,然后再手支撑着身体坐在单杠上,俯视着整片操场。 原本比她高一头的少年,现在也需要仰视着她,脖颈因为仰头的动作,显露出优雅的曲线,代表着男性特征的喉结,突起得略有青涩。 顾允一点也不奇怪他会抬头看她,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才更奇怪。 顾允胡乱地给自己突如其来的行为编造了个理由:“……上面视野不错。” 她自己说完都有些哂然,没想到少年却很淡定地点了下头,接受了她这怪异的举动以及理由。 顾允于是笑起来:“你想要这个位置的话,我可以让给你。” 少年微一摇头,声音清隽润质,虽然是说着拒绝的话,可不但不让她觉得尴尬,反而会让她觉得受用:“留给你独享。” 少年简单做了几个拉伸动作,很快上了跑道,游刃有余地慢跑。明明有不少同学在跑步,可她就是没办法从他身上挪开眼睛。 他在近处的时候,她便看到方才情绪朦胧的脸,被独自奔跑的坚毅感趋开了那层雾,五官也由此变得清晰,显露出俊逸的线条。 而当他跑得稍远些,就像是融进了晚霞彼端,清隽的背影挺拔端正,校服被奔跑的风带着欢快起舞。 “瞥见白色校服,还会以为是我认识的谁。” 广播里的歌词恰好唱到这一句,尾音带着恰好的上扬。 心好像也跟着扬了一下。 …… 头顶处的音响传送来台上诗朗诵的声音,激昂的一句结束语,朗诵者的尾音蓦然拔高,被音响扩大地略显刺耳。 顾允揉着耳朵,指了指下方的席位,傅景祐略一点头,迈步踏上通道台阶。 回到二号厅,舞台的简洁灯光返照在昏暗的观众席上,厅里就像是坐了一个个面容模糊的幽灵。 昏暗的环境里,傅景祐的脚步比较慢,顾允知道是他因为近视而视物不清的缘故,高中的时候他就近视了,不过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会戴着眼镜,平时也是不戴的。 她的视力却是一向很好,无论静态视力,动态视力,还是暗处的视物能力,都很不错。 顾允往下快速踏了两步,站在傅景祐身侧和他一道走,一步踏上一级台阶,等另一步也踏上,随后才迈向下一级。步伐频率轻快,却因为这个像小孩学步的踏法,和他的一步一级形成了步调一致。 如此同行了几步,傅景祐骤然停了脚步,顾允没反应过来,已经往下踏了一级,又返回来,问询地看着他。水润的眼睛像是星辰,在昏暗的环境也会发亮。 傅景祐垂眸看着她,用手指了指通道右侧。顾允理解了他是要往那边走,点头指了指左下方的位置。 两人由此分开,隔着许多人,坐在了各自既定的位置上。 如果说,之前顾允对于在厕所重逢是感到微有不满的话,此时的她却是又有些庆幸了。 这个地点是跟浪漫不沾边,完全不符合她曾经少女怀春的期待,但只要是人,总是逃不开人类最基础的生存需求,也就是面对这些,才会存在众生平等。 而一旦面对基础之上的追求,梦想、财富、权利、声望……等等这些,许多人非常轻易地就会被分隔开。 就像他们现在,前来助阵的艺人席位在左,参与募捐的社会人士席位在右,隔着的过道不过一米,可却是边界俨然分明。 顾允轻轻呼了口气,侧头看向右方,她很快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傅景祐的侧脸。离得远看不清表情,只觉出一片白。 他着实白得有些过分了,就算是幽灵,那也是最白的那一只。 “顾顾在看什么啊?”身边的一位歌手小声问。 顾允还算淡定地转过头,语气倒是幽幽的:“白色幽灵。” 那人打了个激灵:“什么鬼?别吓我啊。” 顾允顿时乐不可支,笑完又是一叹。 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看到曾经喜欢过的人,她居然还会对那时赤诚无畏的情思有感觉……哪怕当年对方根本就没喜欢过她。 因为傅景祐的突然出现,之后的晚会顾允始终不太能专心。她的节目本就靠后,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晚会便散场了。 坐了许久,散场时众人离开的脚步都是匆匆,白色幽灵和其他幽灵一同离开黑暗,顾允也迈步走进光里,各自淹没在汹涌人海。 后来的某天,他们一起出席慈善晚会,顾允说起那个让她在人群里怅然若失的白色幽灵,傅景祐垂眸不语,只是握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默默暖了许久。 第3章 名字 活动的入场签到处,有一方深蓝色的签名墙,离开会场时,不免再次经过。 比起来时,这墙面上已经多了许多签名。顾允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想要找出傅景祐的名字。 可是早已过了工工整整写楷书的年纪,这里每个人的签名都各具风格。许多签名,包括她的,更是精心设计过,龙飞凤舞,花里胡哨,总之看不出笔画。 这下不光模样、气质,连名字都不是记忆里的样子了呢…… 顾允不想被陌生感支配,于是没有进行几乎是徒劳的寻找,只把这方大概是见证了她与初恋重逢的签名墙拍了张照,留在了身后。 和文小娜汇合以后,她还惦记着刚才的事,兴奋地问顾允那个帅哥是谁,听到是同学的答案,也没能满足。 文小娜分明从顾允的反应里嗅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如果是普通同学,她哪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对方,紧密又复杂。 不过见顾允不想多说,文小娜也没再问,转而提议等会去剧院外面拍视频:“现在外面上灯了,当做背景肯定好看。” 顾允没什么意见,一招空中拔刀斩她练了一个星期,已经练得很熟,拍起来并不会耽搁许多时间。 离开剧院时已是夜色微沉,天空呈现出静谧的深蓝色,月亮是弯弯的一轮,星子散落地随性。 剧院外面的小广场上人并不多,不过为了减少麻烦,顾允还是选在广场角落拍摄,那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合欢树,树上花开得正好,正适合取景。 背后的大剧院灯火通明,而她在树下娉婷绰约。 录好视频回程,顾允坐在保姆车后排靠右的位置,欣赏着一路的风景。 文小娜把视频上传完,一抬头注意到她没有睡觉,还意外了一下,毕竟她常年奔波在剧组,觉总是不够睡,所以养成了途中补觉的习惯,在车上的时间有百分之八十都是睡着的。 文小娜调侃她说:“今天这月亮难不成是打西边出来了么?” 顾允摇了摇手指:“不是从西边出来了,而是从西边回来了。” 文小娜有些莫名起来:“什么叫从西边回来了呢?” 顾允没有应答,她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是因为和傅景祐重逢的缘故,但这些情愫,并不能随意和人分享。 那个记忆中清隽如月的少年,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俊逸的男人。 他的个头好像又高了些,眉眼也更深邃。但他身上的气息还是熟悉的海盐味,淡淡的,幽幽的……像是一直能渗透到记忆深处。 顾允不知为何,蓦然有些心悸,竟说不出是甜是酸。 她看着窗外喧嚣的城市,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校园时代的零碎片段。 第二次见到少年是在华中的正式开学典礼上。 蔚蓝的天空下,穿着同款校服的学生们在操场整齐列队,升国旗,唱国歌,那是校园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画面,平淡却又隽永。 校长寄语之后,是新生代表发表演讲。顾允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昨天在操场外见过的那个少年。 “一切过往,不过序章。我们在这里,翻开新的一页,书写无限可能。” 他清隽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来,语调并不激昂,但演讲的内容却是一下子击中了顾允的内心。这正是她所期待和想要追求的高中生活! 产生共情的顾允,心情是有点激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她于是看到那个清隽少年步伐从容地走下演讲台,一直向左,最后身影就被许多人挡住,看不见了。 列队是由左到右排列,看他最后消失的方向,应该是在最左侧的一班,华中的重点班中的重点班。 据说期末考试会根据成绩重新分班的…… 原本大体上是凭着直觉探索新生活的顾允,忽然就有了阶段性的小目标——这段时间就努力学习,向着一班进发吧! 回到三班,班里有女生在讨论他,顾允于是留心多听了几句。 因为华中是一所完中,初中部和高中部都有,有些同学是在初中时期就相识的,听她们的谈论,那个男生想来也是初中就在这里入学的。 “傅景祐好帅啊……今天他在上面演讲的时候,我感觉像是看到了光一样。” “学神就是学神,首席入学,众望所归,太强了!” “不知道他上了高中会不会交女朋友啊?” “会不会交女朋友不一定,但是有的人绝对没机会。” 她们说到这里,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正在留心对话的顾允,和她们眼神对上,又各自无声地转开了眼睛。 顾允这才知道,原来他叫傅景祐,原来他和自己并不一样。 那时候,在操场外的相顾一望,顾允还以为就像是自己捕捉到了那天色彩很淡的月亮一般,捕捉到了一颗旁人没有留心到的灵魂。 却没想到,月亮就是月亮,哪怕有月光隐匿的时候,也永远高悬空中,是所有人都需要仰视的存在。 傅景祐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的成绩优异到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理科尤其突出,每一门都基本是满分。竞赛奖项拿到手软,还擅长钢琴和油画。 校园里到处流传着关于他的传闻,有人称他校草,有人喊他学神。他经常是在人群里也耀眼夺目,他其实很少一个人。 知道他这么优秀,顾允就暗暗把他当做了榜样和目标,她也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正式开学半个月后,学校的各个社团开始招新,顾允以前没参加过社团,看到什么都很新鲜,什么都想试试,所以就有一点纠结。 这个时候顾允恰巧看到傅景祐经过,有好几个社团的学姐去招揽他,但是他大有目不斜视的架势,径自地走向了自己的目标,去了天文社,那种淡定又从容的姿态,真的很耀眼。 顾允略显浮躁的情绪安定了下来,她觉得自己也应该选择自己真正感兴趣和愿意付出精力的社团,和志同道合的社员一起交流探讨,而不是因为新奇使然贸然尝试,到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不好了。 感觉受到启发的顾允,这之后就更是经常关注傅景祐。 她会在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偷偷瞄两眼,看他打球的潇洒身影,也会定时观看他所在的天文社出的科普手抄报,跟着学了很多相关知识,偶尔她还莫名其妙的就会想起他,连自己都说不出理由。 虽然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可他却已经紧密地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向着他的方向前进,她一点不敢懈怠,在提升自我的路上越来越坚定。 某次课间在教学楼的楼梯上,顾允恰巧看见傅景祐抱着篮球,和几个男生往教室回,看起来是刚上完体育课。 在一群嘻嘻哈哈的男生里,傅景祐那种清隽淡然的气质尤其突出,顾允的目光几乎离不开他。 他踏着阳光迎面走来,淡而优雅的笑,绽放在他冷白的脸上,像是春来雪消。 因为才刚打过球,额上还残留着些汗珠,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蓝色卫衣,一路走来,周围的空气都被他卷起皱褶。 在他经过的时候,顾允感觉心跳骤然狂烈,仿佛所有人都能听见。 那时的晚霞被太阳余晖浸染,在和天幕连接的地方,过度出一片艳丽的红。而顾允的脸也很红,像是红霞坠落,飞散颊边。 想来是她脸红的实在是太明显,男生们瞧见了,推搡着朝傅景祐打眼色,而傅景祐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被人这样脸红注视,目光从她身上一掠即过,没有多停留。 那一天的顾允,有点食不知味,她那时才发现,自己以为的密切相关,其实都是一厢情愿而已。 她希望他也能记住她,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她开始展现自己,笨拙又热情。 她会在运动会上给他喊加油,比给其他人加油都大声; 会在校园文艺演出里表演,把剑舞得虎虎生风; 会在他跑步的时候故意超过他,脚步飞快; 会把自己埋进书本和题海里,让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在月考成绩单上越来越近。 顾允过得忙碌又充实,为了和他进入同一个班,她私下里做了很多努力,而偶然间在校园里撞见他,却不过是笑着说声“嗨”。 她一直期待着会是在什么样的机会下,他们可以顺理成章地彼此互通姓名,却从没想过,会是最终呈现的那样。 那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秋日。 因为对傅景祐的在意来得不加掩饰,班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早就传开了,同为傅景祐的爱慕者,时不时地会对她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而她也会反击回去,累积的矛盾于是在那天爆发了。 她们把她拦在卫生间的角落,发泄自己阴暗的心思。 “你也配在傅景祐面前显摆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她想追学神,咱们可得帮她好好改造一下才行,啧啧啧,你们看看她这从头到脚,土得掉渣,要是任由她这么下去,华中的档次都要被她拉低了。” “土狗可不就是土得掉渣么,不过我觉得说她是土狗都抬举她了,狗狗比她可爱多了。” “土也就算了,不男不女的,每次在厕所看见,我都生理不适到想吐。” “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真是穷酸。” …… 辱骂,讽笑,把她包围。那些曾经藏在私下的暗潮,一并翻滚在明处,她们甚至于开始扯她的头发和校服。 顾允的眼睛几乎充血,喉间也是腥甜的:“放开我,别逼我动手打人!” 然而警告显然是无效的,那些人并没有松开她,而从小学武的顾允,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动用了武力反击。 扒她校服的女生,被她单手按在了卫生间的地上,她奋起的那股蛮力,几个人一起拉她都没能阻止住。 她的身上被抓出了数道抓痕,但那些人更惨,无一幸免地被她反制,最后被她揪了耳朵拎在角落排排站。 顾允像个斗神一样,双手叉腰,走了几个来回,刚才还趾高气昂女孩子,此刻只能在她面前瑟瑟发抖。 顾允蔑视着她们,但却没有再动手,只是丢下一句分量十足的警告:“别惹我。” 那些女生噤若寒蝉,再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无端被折辱的顾允委屈又愤怒,凭什么她要经受这一切?而身为导火索的他,对这一切毫无知晓,他甚至根本都不认识她。 顾允不愿意白白受气,从卫生间挣脱以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皱巴巴的校服,身上还挂着抓痕,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一班。 其他人的目光,她根本不在意,她只是用目光搜寻着傅景祐,径自走向他。 正埋头写作业的傅景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艳红如血的斜阳投在他身上的,似乎只有静谧的余晖。 直到一双带着斑驳痕迹的手,按到他的桌面上,他才抬头,冷白的脸上浮过一丝诧异。 顾允望着那双让自己沉醉的墨色眼瞳,想要尽量表现地平和友善,却只挤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笑:“我叫顾允。照顾的顾,允诺的允。” 他的诧异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瞬就恢复了平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让你记住我。”她干巴巴地说。 他未置可否,只是说:“没有别的事,我要继续写作业了。” 她松开了他的桌子,但并没有就此离开:“以后在学校遇见,跟我打个招呼吧。” 她说完,很快就因为渐渐涌上来的羞耻感,陷入一时的尴尬。但见他只是抿唇不语,她又有些不高兴起来。毕竟她算是因为他受了委屈,他连招呼都不愿打,也太说不过去了。 她嘟囔着说:“我知道我有点莫名其妙,不用这么看我,反正让你打招呼你打就是了……写你的作业吧!” 被一个不相识的人凶了一句,他的确莫名其妙,但他没有争辩的打算,只是重新拿起笔,低头继续写作业。 她于是高兴起来,临走时丢下一个字:“乖。” 她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血液也在不住上涌,整张脸瞬间涨红。但她没敢回头,只是昂着头,在一群人异样的眼神里,气势汹汹地又走了出去。 她脚下生风地向前,而脑海里反复想着的,却是身后少年低眉垂眼、在静谧余晖里写作业的侧颜。 时隔多年回忆起来,少年依旧清隽如昨,而她再不需要以那种方式介绍自己的名字。 而指尖落在车窗,他的名字不过才起笔,就被她抹了去。 揉碎的笔画模糊成了一团,映着窗外的月,朦胧地落下一片冷辉。 第4章 暗寻 大概是一度关注久了就成为习惯,不相见倒也罢了,可一看到傅景祐,顾允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探听他的消息。 毕竟……那是她的初恋,是她的青春无悔。 顾允趴在床上,轻咬着唇,试着在百科上搜索了一下傅景祐。 上面倒是有他的词条,但是描述很简单,只显示他是路和商业管理的首席执行官,学位为工商管理硕士。 别的顾允不清楚,他这个世界一流名校的硕士学位绝对是含金量十足。商学院直升入学本就是有着极高门槛,更别说他的学位应该还是提前获取的,和他们同级的,应该才读研三,可他已经参加工作了。 学神不愧是学神呵……顾允感叹着,把程序切到了微信,从好友列表里面找到了傅景祐。 顾允曾经是通过班级群加上的傅景祐,他出国后他们其实还是有些联系的,每逢节日顾允会给他发祝福,他也会礼貌地回一句问候,后来顾允没再主动联系他,他也没有什么消息过来,彼此就这么断了联络。 时隔数年,傅景祐的头像还没变,仍是记忆里的样子,是一张偏向于灰色调的油画。 画中的天空像是蒙了一层雾,色彩冷淡,上面浮着几朵姿态各异的云,一弯月亮藏在云中,只略为露了个剪影。 顾允戳了戳那藏匿的月亮,进入他的朋友圈,里面和从前一样还是空空一片,时光荏苒,竟没有什么能在他这里留下痕迹。 她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回到会话界面,在输入框里打打删删。 你的航班落地了吗? 准备休息没? 但愿今天会有好梦。 晚安。 输入框里最终剩下了“晚安”两个字,顾允没有发送也没有删除,任由它静默地躺在那里。 她关了微信,在床上来回翻了几翻,胸口那种不吐不快的感觉还是没有褪去,干脆又坐起来,给徐锦露发了个消息,对面也还没休息,很快打了个视频过来。 徐锦露是顾允为数不多的高中好友,她们到现在也经常联系。 才刚听到顾允说了个开头,徐锦露那边就传出了一阵类似水壶烧开的声音,样子明显是很激动。 “我在活动上遇到傅景祐了。”顾允说。 “嘤——”徐锦露拖长了声音,好半天才接了下一句,“那……你还好吧?” 顾允听了只觉得窝心,徐锦露是她见过的少有的从内到外都温柔的女孩子。在学校的时候有些女生明里暗里笑她土,可徐锦露却会帮她提升审美,教她穿搭,让她从外表就更有自信。现在听到她和初恋重逢,比起八卦过程,也是最先关心她的感受。 朋友的关心让顾允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还好,只是想起当年还是会有点感慨。” 徐锦露说:“那你们见面之后有聊过么?” “没聊几句,他话很少,我感觉他整体气质比从前都更……”顾允思考片刻,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冷淡吧。” 短暂一面,寥寥几句,连笑容都吝啬,着实冷淡地很。他在学生时代虽然也蛮矜贵,可是要平和多了。 “这样啊……果然大家步入社会以后多多少少都有些改变了。”徐锦露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嗯……其实年前我就知道学神回国的消息了,但是那个时候你还在养伤,就没跟你提起,时间一久又给忘了。” 顾允知道她是好意,如果在那种情况下听到他的消息,她大概多少会有点难受吧。 顾允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锦露说:“听财经板块的同事说起的,据说学神在国外就学的时候就自己做投资以一搏十,回国当了一把手也是业绩突出,杂志社还想采访他做一个特辑的,被拒绝了。” 顾允笑叹一声:“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优秀。” 徐锦露也笑起来,声音柔柔的:“顾顾也很厉害啊,你现在可是娱乐圈公认的女武神,说不定他此时此刻正在因为错过你而默默后悔。” 顾允知道这是安慰的话,所以只是一笑而过,她倒不觉得傅景祐的人生字典里,会有后悔两个字。 关于傅景祐的话题在玩笑中告一段落,之后的时间,顾允和徐锦露都是在聊工作方面的事。 徐锦露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当时尚版块的编辑,目前正是升职的关键阶段,竞争激烈,压力自然也不小,最近经常焦虑地睡不好觉。 而顾允现在正处于事业的瓶颈期,她隐约有感觉,如果不能及时突破,那么她的事业巅峰就将成为遥遥无期了。 顾允从一开始决定要走演员这条路的时候,就打着点是要剑走偏锋的。 她从小看电视就更喜欢武打戏,入行也就专攻武角,在大荧幕亮相的第一个角色就得了最佳动作新人奖,成功打开局面,之后就拥有了一份独属于自己的资源。 但是现在很多制片方并不要求演员一定会打,为了票房和收视保底,也会选择明星加替身的组合,所以顾允在很多类别的影视剧里并不存在特别大的竞争优势,也是一样激烈角逐。 武打片虽然是她的主场,可这类戏在影视界整体都比较没落,顾允一个人的力量也很难挽回颓势。 她萌生过自己牵头找人拍打片的想法,的确也得到了些回应,有人帮她写原创剧本,有人答应参演,可最重要的资金却没能解决。 很多投资人不愿意投钱,原因是近几年的打片普遍票房惨淡,他们不看好市场收益。 当然,也有一些制片方是有意向的,但他们往往会提出一些附加的要求,而这些附加的东西,顾允大多难以接受,她更希望自己牵头制作的电影能够满足自己的艺术追求,这样她才有可能突破瓶颈。 本来她是想更有计划地推进这个项目的,不巧去年在拍戏的时候受了重伤就搁置了。今年到现在她也没遇到合适的剧本,就又重启计划,只是目前还未见成效。 挂了视频之后,顾允心想,要是她也有以一搏十的本事就好了,那样就不需要到处去求人投资了……但有些能力不是想有就可以有的。 顾允想到这里,蓦然叹了口气,不过她也没有很郁闷,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回归正常的生活节奏。 日子在奔波中过了几天。 这天顾允迎着暑热赴约拜访了业内的知名制片人,向着对方请教一些经验。 因为她现在面临的瓶颈不单单是自身演艺方面,影视业的整体环境也有极大影响,所以她现在除了在做演技方面的准备,也开始系统地去学习制片和导演方面的知识。 向专业人士取经是必不可少的获取知识渠道,她表现地非常诚恳,对方也算是有问必答,但那个制片人和多数人一样,对于传统武打片的市场前景表示不大乐观,让她还是少费心力。 大概是碰壁的次数多了,顾允都有些习惯了,倒也没感觉难受,只是坐在车上默默发了会儿呆就开始回程。 虽然已经是下午三点,外面的日头还是很烈,把街道上的一切都晒得略为发白,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肉眼可见的都是焦躁。 顾允也觉得有些燥,她太需要在这些浮华里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宁静了。 她于是想起了傅景祐,重逢以后这几天,她想起他的频率尤其频繁。 他的样子就像是书里的霸道总裁照进现实,西装穿在身上气宇轩昂,风采依旧,想来喜欢他的人还是很多。 不过她现在也不差,她可是坐拥千万粉丝,女粉比男粉还多呢。 顾允这么想着,却还是有点逃不开“以一搏十”的魔咒,鬼使神差的,在红绿灯的间隙在导航里试着搜索了“路和”两个字。 导航显示离她五公里处有一个路和商业广场。路和商业管理,应该是管理商业广场的吧?而且这名字,怎么好像也有点熟悉呢…… 眼见着前方的信号灯跳成了绿色通行,顾允不再纠结,改变了目的地。 而当那座风格明快的建筑闯入视野,顾允不禁扬起了眉。 这个地方,她分明来过! 第5章 涂鸦 自进入娱乐圈以来,顾允的商演就接得很慎重。路和广场初运营,请她来参加开业典礼,广场的活动方案带有武术元素,她觉得主办方很用心,所以对这个地方是有印象的,也难怪她觉得路和的名字熟悉。 开业典礼的时候执行总裁都是要发表致辞的,她对对方一点印象也没有,而傅景祐又攻读了硕士学位,所以她合理推测,傅景祐是在那位总裁结束任期之后接任了职位。 ……可是她推测这些干嘛?顾允默默吐槽了一下自己。 吐槽归吐槽,未曾设想过的交集还是让顾允心情甚好,广场站前“街头涂鸦艺术主题展”的标语,更是让她眼睛微亮。 她把车停在地下车库,从自己的大号包包里取了出行必备的口罩,临下车前,又不放心地多架了一副圆框眼镜,以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从地下通道走向负一层的展区,里面遍布涂鸦风格的作品,置身其中就像是走在嘻哈文化浓厚的异域街头。 展区里里面又分好几个板块,品牌快闪、模拟街头、镜像房间,都是适合拍照的好地方。 最后的角落还有一个小摊位,可以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免费制作diy涂鸦徽章,顾允也顺手做了一个,参与感十足。 从展区可以直接进入商城,因为是工作时间,商城里面的客流不算多。顾允置身其中,虽然戴着口罩,可是因为身为明星长年积累的仪态气质,还是会引来些注视。她于是刻意泄了些劲,随意地走走看看。 商城建筑装饰明快,一层的中庭小景是画满涂鸦的小动物,但因为被一层透明材质罩着,又很神奇地和商场整体风格达到了统一。 商场里的服装店风格各异,整体消费水平属于精致白领可以负担的起,且愿意花钱消费的品牌,可以说是对特定消费者的需求拿捏地很精准。 顾允原本只是想看看傅景祐如今的工作环境,但到了这里之后,不自觉地就想参与更多。速战速决地买了两身合眼的衣服,又用小票到服务台抽了奖。 服务台的小姐姐态度很亲切,拿到小票之后示意她可以抽三张券,顾允问她有什么奖品,她就递了张宣传页过来。 一等奖是定制车位涂装或家用投影仪,二等奖是限量款涂鸦小熊公仔,三等奖是定制马克杯。 “奖品也贴合主题……”顾允由衷感慨,“真厉害。” 顾允的声音是很有辨识度的,她的角色都是用的原声。工作人员听到声音仔细看了看她,在看到那颗眉间痣之后,一下子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陡然激动起来:“你是……” 顾允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方也会意地点点头,小声而兴奋地说:“顾顾,我是你的粉丝,能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顾允欣然应下,“等我先摸个奖。” 顾允伸手在抽奖箱里摸了三张奖券出来,一一刮开,然后就在前台小姐姐期待的眼神里,刮出来了三张参与奖——咖啡半价券。 小姐姐可惜地叹了口气,顾允也是笑着摇摇头:“运气这两个字还真是和我不搭边。签名签在哪里?” “签我手机壳上好啦,谢谢。”她说着,摘了手机壳递给她,“这边有多的奖品的,等等我给你拿。” 顾允连忙摆手拒绝,她并不会利用公众人物的身份去行使特权,签过名就离开了,连券都差点忘了拿,还是服务台的小姐姐提醒了她。 接近晚饭时间,客流渐渐多了起来,顾允连咖啡厅都没敢去,虽然走得匆匆,但也算是乘兴而归了。 顾允回家的时候,顾玉乔也刚回来,她现在经营着一家特色餐馆,生意还不错,因为雇的人手充足,她的时间也比较自由。 顾允没有特别宣扬过她妈妈的铺子,顾玉乔也从不借女儿的名头扩张发展,她说这是顾允想要退圈时,身后的保障。 她们相依为命,但也各有各的空间。这种良性关系让她们很紧密。 两人晚饭吃得都不多,一杯鲜榨果汁,一份蔬菜沙拉就解决了。 吃过饭,顾允把衣服拿给顾玉乔:“试试,不合身还能换。” 顾玉乔留着头齐腰的长卷发,虽然渐渐上了年纪,但发量还算多,垂在身后就跟打了卷的瀑布似的。 她走过来,把肩头的一缕头发往身后甩了甩,接过纸袋问:“怎么今天突然想起去逛街了?” 顾允一语带过:“路过,一时兴起。” 顾玉乔嗯了一声,并未多想,回屋里快速套上那条黑色的碎花雪纺裙,走出来的时候,有模有样地踏起了猫步。 她现在得闲就去上形体课和瑜伽课,年轻的时候养孩子没顾上收拾自己,如今正是爱美的时候。 “别说,我发现你现在的眼光还蛮灵的。”顾玉乔明显是很满意的样子。 顾允笑着扬了下眉:“那自然。” 顾玉乔指指一旁的灰色单人沙发:“哎,我坐这儿,你给我拍几张照,我好发朋友圈。” 顾允自然答应,由着她安排折腾了一番才回了房间。 顾玉乔在客厅里面兴致勃勃地挑照片,很快选了三张发在微信朋友圈里,显摆闺女给她买的新衣服。 而顾允坐在梳妆台前,翻阅着今天在路和广场拍的照片,来回反复了好几遍都没有其他动作。 关掉相册以后,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后打开了微博。 简单的文案,九宫格配图,定位为路和商业广场。 功夫顾顾:[今天是涂鸦顾顾~] 微博才刚发出去没多久,顾允就收到了不少网友回复。 只吃甜瓜的吃瓜群众:[漂亮姐姐贴贴~这个地方真适合拍照,下次跟闺蜜一起去打卡~] 大号陨铁:[这也太巧!今天我在路和广场上的电竞网咖!四舍五入等于我和顾顾已经在这约会过了!] 晴天有顾:[啊啊啊啊啊疯狂尖叫,我就在路和工作,我现在特别地快乐!!!] 不瘦十斤不换id:[这个商城我去过,还抽到了二等奖呢,给你们看看我的小熊熊~] 顾允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小熊公仔,给这位从id就充满气势的网友点了个赞。 她抬眸,看着窗外的皎洁月光,不觉轻轻一笑。 邮箱里的未读邮件终于清零,傅景祐从键盘上腾出手,在金属烟盒里摸了枝细长的烟点燃,起身在烟雾里俯瞰着夜幕笼罩着的广场。 星月的光辉被城市灯火映得微暗,而广场上已是灯火阑珊。 商城即将结束营业,此时就只有往外涌的人流,而甚少有人向内。 一道门隔绝着,有出无进。 傅景祐缓缓吐了口气,任烟雾四散着,由浓转淡。他其实很少会抽烟,但偶尔也会需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短暂放空。 只是,最近几天的频率似乎有些频繁了。 傅景祐静静地抽完这一支,将烟蒂在玻璃烟灰缸里按掉,那点艳红的光在玻璃上明灭几下,最后化为灰烬。 收拾了电脑,正准备离开办公室,李梓睿打来了电话,这位发小一接通,就是朝着他一通问询,兴奋地像是吃错了药。 “唷。”李梓睿扬声问,“你现在干嘛呐?跟谁在一起?” “办公室加班。”傅景祐说,“什么事?” “我去,真的假的,你不是吧?”李梓睿明摆着不信,“那你打视频给我,把镜头对着办公室扫一遍。” 傅景祐并不会配合他做这么无聊的事:“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哎哎哎,别挂啊。”李梓睿说,“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跟顾允见面了?” 傅景祐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还我怎么知道,顾允的微博都暴露了。”李梓睿一副发现了大秘密的样子,犹自兴奋道,“怎么样,和大明星聊得还愉快吗?” 傅景祐倒显得很平静:“巧合罢了,活动之后没有联系。” “什么活动?”这下李梓睿就觉得疑惑了,他想了想又问,“她今天去路和,也没跟你联系?” 傅景祐眉间微动,沉声说:“没有……挂了。” 李梓睿还想说些什么,但也没来得及。傅景祐挂掉电话,搜索了一下顾允的微博,首条内容赫然定位在路和广场,他现在所在的地方。 文字简单却俏皮,照片则拍摄地精致,甚至还用心加了滤镜和贴纸。 阳光下画满涂鸦的列车,中庭里梦幻的动物小景,亲手制作的涂鸦徽章,以及,笑容明媚的人。 傅景祐的眸光在那张笑脸上逗留了一会儿,方才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拎起电脑离开了办公室。 从路和到住处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傅景祐回到房间,再次唤醒屏幕,首条微博的发送时间已经从刚才的四小时前变成了五小时前。 视线在那排小字上停留片刻,傅景祐转到微信界面,拨通了顾允的语音。 等待的时间在感官世界被无限拉长,傅景祐的眉头渐渐蹙起,而当拨号提示音戛然而止,这通语音也成为了无人接听。 他蹙眉按下锁屏键。屏幕才刚暗下,又骤然亮起,一只卡通鸽子蹦跶着,在震动里请求语音通话。 蹙着的眉头松开,长指滑动着来到绿色按钮,只轻轻点了一下。 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也只是很轻地喂了一声。 第6章 取材 顾允敷完面膜从浴室出来,看到手机上的未接语音来自傅景祐,有些意外,她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地就拨了回去。 傅景祐低沉的声音响起:“回家了么?” 顾允嗯了一声,很快意识到了点什么:“你看我微博啦?” “无意中被安利的。”傅景祐顿了顿说,“知道我在路和?” 顾允这才发觉,自己那句话一下子暴露了太多,不过她才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是百科搜索来的:“这也不是什么很难知道的事吧。” “的确不是。”傅景祐道,“既然清楚,过来总该和我打个招呼。” 顾允说:“在附近见个人,不是特地去的就没叨扰,何况也不方便。” 傅景祐嗯了一声,沉吟着说:“下个季度会更换主题,有没有意向过来商演?” 顾允并没有立刻答应:“如果只是出于回馈那条微博,其实倒不必,而且说来也巧了,以前我在这里商演过的,今天路过才想起。” “这么说来是巧。”傅景祐说。 他说着是巧,可语气却没有什么起伏,一点情绪波澜都没有,让顾允对于那种彼此相关的微妙喜悦都淡了些。 顾允不愿意让自己对他的初恋情结表露地太明显,稳了稳心神说:“本来在老同学的地盘,是该一块喝杯咖啡的,不过我抽到了咖啡券,也算是你尽过地主之谊了。” 傅景祐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鼻音:“你倒是容易满足。” 顾允轻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其实仔细想想,奖项设置成这样,精明地都有些过分了。半价券,说是奖品,却需要二次消费才能兑现,还不如一包抽纸来得实惠。” “那是因为你选择了抽奖。”傅景祐淡定地说明,“如果你选择积分,兑换抽纸并不需要很高的消费额。” 顾允一滞,一是没想到真的有抽纸,二是意外于他居然连这种细节都这么清楚。最关键的是,她其实只是调侃两句,他居然真的一板一眼和她说明起来……无趣又可恶。 顾允怏怏地结束了话题:“算了算了,这是你的专业,我说不过你。”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低沉而短促的笑,顾允慢慢地眨了眨眼,心里倒不觉得闷了。 傅景祐笑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很撩人的,她总是希望他可以开心地笑。 以前刚和傅景祐同班的时候,初春还泛着点寒,因为一直关注着他,顾允自然就发现了,这个生而耀眼的校园神话,偶尔还是会一个人站在某个地方,情绪朦胧地空望着。 深蓝色校服外套裹在身上,被风吹起就像裹了一层厚重的壳。阳光洒在他身上,却也生不出暖意,只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上去有那么点孤单。 顾允最清楚孤单的滋味,所以很希望做点什么,可以让他开心一点,可她那时候自己也没有什么,教室的座位上除了书本,就只有从家里带来的一个大苹果。 顾允于是把苹果递给他:“吃嘛?” 他摇头,她却没有失落,笑着说:“我给你表演一个绝技,说不定你看了会改变主意。” 没等傅景祐做出回应,顾允就自顾自地展示了她的小绝招,她握住苹果,手指和手掌抵在两端,然后双手用力一掰,伴随着“咔嚓”一声,一个苹果被分成了平平整整的两半。 看到傅景祐有些意外的样子,顾允不无得意地把其中一半递给他,并且不忘补充说:“我刚才洗过手了。” 他仍是没有接,觑了她一眼说:“这个绝技就需要我消化点时间了。” 听出了他话里打趣的意味,顾允乐呵呵地咬了口苹果:“那我们就各消化各的吧。” 彼时他也是短叹地笑了一声,顾允于是开心了一整天。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快乐就是来得这么简单。 那之后,每当看到傅景祐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凑上跟前,和他说些天真傻话,给他展示自己想给他的所有。 但傅景祐并不需要这些,甚至于会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不过他的拒绝并没有能阻止她向他靠近,她总还是会向他传递心意,哪怕他认为她这种行为堪称固执。 他无奈至极的时候有问过她:“为什么你要固执地向我表达以及索取回应?” 那时顾允看着他,带着无比的虔诚:“你是我在这里最初的吸引,也是最终想要的靠近。你在向往星辰大海,而我向往你。” 那时的她多勇敢啊,这样的话都可以放声宣告,连她自己回想起来,都感到钦佩。 顾允莞尔一笑,明明是感觉很美好的,可不知为何,又有些黯然地垂下了眼睛。 通话计时无声地走了有几十秒,顾允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微弱的声响,紧接着是熟悉的提示音,想来是他在操作电脑。 “你还要工作吗?” “还有几个报告没看,不会很久。” “什么时候回国工作的?” “去年。” 顾允有点好奇他工作起来是什么样子,试探着问:“要不然我们视频吧?” 她说完,顿了几秒钟后很快想到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我最近在观察各种人物取材……可以么?不会发出噪音打扰你的。” 那端傅景祐的声音也顿了几秒:“可以。” 顾允挂断语音之后并没有立刻切换视频。 她揭掉面膜,洗了把脸,擦了护肤水,已经拿起手机,又放下了,回到化妆台前,摘掉自己固定头发用的毛绒发箍,梳了梳头发,临了还秉持着演员上镜的基本原则,顺手涂了个润唇膏。 一番折腾以后,终于才又拨通了傅景祐的视频,在等待接通期间,还特地给自己找了个好看的角度,把额边碎发理了理。 她的脸部轮廓线微有钝感,看起来还保留着几分天真倔强。但水润灵动的眼睛和血气十足的肤感却是很好地中和了钝感,显得精气神十足。 顾允自顾自地欣赏了没一会儿,视频便接通了,傅景祐的脸出现在屏幕正中,非常随意地怼了个角度,饶是如此,也挡不住他颜值之高,皮肤尤其白皙得过分。 顾允笑着向他挥挥手,他则微抿着唇冲她点了下头,随后镜头晃动着,被固定到了一侧,摄像头便只扫到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细框眼镜给他添了几分斯文,脸上被屏幕返照出几许幻光,看不出情绪,只有在开口说话的时候,喉结明显地滚动了几下。 “你切换个视频,用了审阅两份报告的时间。”傅景祐说。 “刚刚敷面膜的,去洗了下脸。”顾允解释说着,并且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以及很多可有可无的操作。 傅景祐应了一声,手指握着鼠标轻点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看到的报告内容不太理想,眉头微微蹙起,神色也明显锐利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往下阅览着,她也一声不响地看着他,直到他向后仰着舒了口气。 “看完了?”顾允看了眼时间,“都十点了呢。” 傅景祐摘了眼镜,轻轻在眼角按了按:“还好,不耽误休息。” 顾允看着他道:“那……我能请教你个问题么?” 傅景祐不动声色,示意她问。 顾允点点头,绷着小脸问:“怎么才能以一搏十?” 这问题来得突兀,傅景祐便问:“你是指哪方面?” 上一秒还郑重其事的顾允,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她清楚,金融领域一般人玩不转,自己还是踏踏实实演戏,提高演技靠谱一点。会说这个,不过是忘不了那个魔咒,兴起一问罢了。 顾允摆了摆手,表示这个不重要:“没什么。” 傅景祐转眸看着她,抿唇不语,看起来对她这没头没尾的话术有些无奈。 顾允只是笑笑,也不解释,就那样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又神游天外了。 顾允回神,看了眼时间便说:“明天是工作日,我也还有行程,早点休息吧。” “好。”傅景祐说,“早点休息。” 傅景向她略为挥手示意,依旧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时隔多年再被他注视,顾允竟一时有些舍不得挂断视频。 可她既不至于那么没有分寸,也再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她于是笑着,用力地向着他挥了挥手,在看到他微泛起笑意时,才点了结束。 对话框里留着的晚安,顺理成章地发了出去。 他也很快回了同样的晚安。 收到晚安的顾允捧着手机,向后栽倒着,陷入了柔软的被褥里。 当下的几句往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微笑,但想到曾经又感觉有些鼻酸,翻身把脸埋在枕头当中,来回蹭了几蹭。 对于傅景祐这样生而耀眼的人来说,是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和回应的,他从来都不缺乏这些。他经历的许多人和事,不过都是生命里的芸芸过客,值得他留心和仰视的,大概也只有浩瀚宇宙。 可顾允不是,所以她渴望得到认同,尤其是他的,傅景祐就是她特殊的生命阶段里,值得她在意和仰望的那片天空。 十年前顾允跟着顾玉乔来到申城,是抱着一定要在这里扎根的决心的,她们最开始的安身之处,只是一个小小的出租屋。 顾允当时还留着短发,是一般女生不会留的那种短度。说话会有一点关城口音,脸上因为经年风沙,带着点红血丝,不懂收拾打扮,没穿过名牌,刚到华中时,经常接收到的目光是带着打量的,当然,也不乏戏谑和嘲弄。 顾玉乔告诉她,大城市的人大多骄傲,有些人是很排外的,让她不要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她是有些心理准备,可当自己真的成为异类,被无声地排挤,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在难捱的日子里,幸而遇见了傅景祐,每次看到那么优异的他,她的信念感都会更强一点。她相信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崭露头角。 可她却从没有设想过,自己第一次出名,会是因为打架这种事。 顾允在卫生间以一敌众的战绩很快在校园流传开来,但原因和过程却在流言中变得千奇百怪。 各版本中唯一比较统一的是,她对傅景祐有意,她教训的是情敌,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傅景祐打篮球的时候,围观的女生不少,但当她给他递水,其他女生都只会观望。 她笑着把水瓶递给傅景祐,可他并没有接,而是自己另开了一瓶。 于是当天,校园贴吧里的第一热帖,标题赫然写的是“喜大普奔!某女校霸给校草献殷勤惨遭被拒”。 这篇帖子传得沸沸扬扬的,连顾允也知道了,立刻注册了个账号在下面回复道: 我是当事人。 第一,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称呼我为校霸,你需要向我道歉。 第二,管好你自己,不要妄自揣测别人惨还是不惨。 第三,我允许你到我面前喜大普奔,所以不要躲在网线后面,像个跳梁小丑,让我看不起。 在她回复之后没多久,帖子就被楼主删除了,但有好事者把帖子截了图重新发帖,毫无疑问地又成了热帖一枚,从那以后,顾允就也成了华中的风云人物。 不像傅景祐那样的校园神话充满各种美谈,她的风风云云总是争议更多一点。其他人怎么看,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得不在乎他的看法。 某天顾允去看新一期的天文社手抄报,恰好遇到傅景祐在更换,就问他说:“傅景祐,我给你水你不要,是不是因为我跟你自报家门的时候看起来太像反派,你对我印象不大好啊?” 傅景祐摇头说:“我只是不需要别人做这些。” “我也不会为别人做这些啊。”顾允说,“我原本想,可以有机会和你自然而然地彼此自我介绍,等你说出你的名字,我会对你抱拳说一句久仰大名,只是我没能等到那样的机会。我把你当做榜样,你让我很有动力,所以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希望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顾允说到这里,发现不知何时他有已经转过了头,在他无声的注视里,害羞开始慢慢上涌,她的脸颊热得像在烧,心头也滚烫地厉害,可她还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他听,她本就希望可以和他对话,在经历那场荒唐之后,就更不愿意每次看到他,就只是经过而已。 顾允背着手,因为这样陌生而直接的表达,略有些忸怩地左右转了转身子,可又因为笃定,扬起下巴,故作镇定地加了一个平铺直叙的结束语:“……就这样。” 傅景祐听完,最终只是平淡地丢给她几个字就扬长而去:“谢谢,不必这样。” 那时候顾允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她会一直对他好,总归是会让他看到自己,接受和回应自己的。 她从没有忘记过自己心底的渴望期许,也一直在践行着被他拒绝的示好。 而她甚至没能等来一张同框的毕业纪念照,操场上早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第7章 遥远 有一句话说,未曾拥有,却总在失去,用在单方面的倾慕上可以说是很贴切了。 傅景祐在华中的期间,顾允总是主动地向他靠近,而他对她的态度也是有着一贯性的,就是希望她不要打扰他的正常生活节奏。 顾允绝没有干扰他的想法,可是如果他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奏,总是把她排除在外的话,那她是没办法接受的。 为了让自己的存在变成合理,她一直在用功啃书本,终于在高一下学期的分班表上,让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写进了同一页。 和傅景祐同班的那个学期,是顾允在整个高中时期最快乐的时光,他的存在让那些普通又枯燥的学习生活变得闪耀,点点滴滴都值得回味珍藏。 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高一一班的公共医药箱。 那时候她在放学期间,无意中碰到一个小朋友从行驶中的车辆里掉落出来,滚到了马路上,因为放学期间四周拥堵,车子的速度并不快,后车都及时刹住了,但穿梭在车辆中间的一辆电瓶车却有些刹不及,她眼疾手快地冲到路上,抱着小朋友就是一个侧滚翻,避开了车辆。 周围的同学和家长都在关心他们的情况,直到她把小朋友送回家长手里,还有人不住地冲她赞叹两句。秉着举手之劳不图回报的原则,她摆摆手走离了人群,到了拐角才开始检查自己的手背和膝盖,那里磕到了马路牙子,有点点疼。 所幸只是一点淤青,并不严重,她当场活蹦乱跳地就回家了。后来事情传回班里,别人的或赞叹或调侃她都是一笑置之,而傅景祐依旧是埋头写他的作业,她心里就有点别扭了。 她幽幽地问他说:“怎么说也是同学一场,我学雷锋做好事磕伤了,你都不表示一下的吗?” 她问完很快就后悔了,觉得这样实在矫情,所以嘟囔着补上了一句:“算了,你就当没听见,我自己回去上点云南白药。” 傅景祐从题海里抽身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她怏怏地回了座位,本以为不会有下文的,但第二天的时候,班长抱了个箱子到班里,说这是班里的公共医疗箱,里面有几样常用的小药品,比如清凉油、创可贴、藿香正气水、云南白药气雾剂。 她看着那瓶云南白药气雾剂,心里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而班长的话很快证明了这个猜测—— “我可没能想到,是祐哥的主意。”班长说。 其他人都在感叹傅景祐的细致,而只有她体会到了惊喜。 那瓶云南白药,理所当然地被她第一个拆封使用了,而班级的公共医药箱,则一度在各班的跟风下成为了班级标配。 后来她手上的淤青基本好了,她就以首位医药箱获益者的名义,让他看自己的恢复情况,并且别有用心地,往手指上套了纸巾叠的猫咪指套。 她笑着向他弯了弯手指:“谢谢。” 他摇头:“不必谢我的。” 她对此有着一套自己的理论:“要是公共医药箱会说话,那我就谢它,可是它不会,所以还是谢谢你。” 他并没有被她的理论给绕进去:“那你或许该对每个同学都道谢,医药箱是用班费采购的。” 她着实怔了一下,他说的是有道理,可是一个一个谢,别说她谢不过来,真这么做的话,说不定同学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她眨了眨眼,最终又摇了摇猫咪指套,笑道:“那就谢谢这个班级,这间教室吧。” 那时仲春风和,天光明媚,他们同在方寸之间,共享一片屋檐,这是校园时代独有的青春烂漫。 后来进入高二选课分科以后,他们就只有几节课会在一起上了。顾允当然不能满足只是这样的联系,时不时地会去他面前刷一下存在感,遇到重要的节日,还会给他准备礼物。 她不会因为他不收就停止去做,而是有点狡赖地把送礼变成了“分享”,很多时候,那些说是给他准备的礼物,也是自己情思的寄托,所以哪怕明知道他不会要,她还是执着地做着。 那时顾允的零花钱不多,礼物就大多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哪怕是买的,也是奇巧大于贵重。 她向他展示着自己所有天真的念头、诚挚的心意,但傅景祐只收下过一次,就是在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而彼时,他们同处一片校园的日子,已经寥寥无几了。 知道傅景祐即将出国留学,想到以后天高地远的再难见面,顾允就很难过,她花了很多心思给他准备成人礼,又在微信上说了一车轱辘的话,他才终于答应收下,还请她去参加他的成人礼。 顾允原以为那是她和他最近的时刻,也算是给离别画上句点的美好交集,没想到却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里,心里最狼狈的瞬间。 傅景祐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因为学业原因放在周末举办。 冬日的天总是有些阴沉,虽然宴会是在中午举行,太阳却也没有显得十分明媚,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只透了一点模糊的金。 顾允早早地收拾自己,她穿了一身杏色的棉服,里面套着件白色毛衣。黑色卫裤下面,是一双白色运动鞋,是那年冬天刚买的,第一次穿出门。 彼时顾允的头发已经能扎起来了,用黑色小皮筋束好,在脑后两侧留成一点小揪揪。碎发用带着毛绒球球的发卡别起来,和外套同色。 这是徐锦露教她的穿搭技巧,说是衣服颜色不能过多,配饰和主色调有点呼应,就显得很统一协调。 顾允临出门前还涂了点唇膏,因为风大,又裹上了围巾。亲手织就的黑色围巾,是高二那年给傅景祐的圣诞礼物,他反正也不收,她给他显摆过,之后就自己围着了。 本来已经走出了家门,又忽然折返,谨慎地带上了自己的礼服。 那是学校给高三学生办统一成人礼的时候买的,只穿过一次,如果真需要的话,应该还是可以应付一下的吧…… 顾允这样想着,把礼服放进了装着礼物的背包里,双手插兜,脚步欢快地出了门。 她坐了四十分钟地铁,又走了一公里路,才到达举办宴会的大酒店。 虽然天很冷,但是她始终心头温热,走到酒店门口时,额边覆着点细汗,小脸红扑扑的。 酒店的陈设很精致华丽,而当她一路按照指引,向着宴会厅越走越近,局促感越来越明显,脸上的血色也在不断消减。 在举办傅景祐成人礼的宴会厅前,有一个主题小景,上面摆着傅景祐从小到大的照片。 满月照里的傅景祐被鲜花簇拥着,睡得很安稳。 周岁纪念是穿着质感高级的小西装,帅气又不乏天真。 五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架小钢琴。 七岁的照片是在竞赛级别的纯种马背上。 十岁的他面朝大海,笑容纯白。 十五岁的他与商会会长握手,从容礼貌。 顾允一路默默无言地看着,然后就见十八岁的傅景祐,和父母一起站在厅前迎接宾客。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挺拔的身影在璀璨的华灯下,从容优雅,清隽如初。 在那一刻,顾允真的像是看到了一束光。她无比向往地望着光,却又被光刺得,不禁仰面闭了闭眼睛。 恍然间,顾允想起了她初见傅景祐的场景。 彼时,他让她觉出了存在,而此刻,他也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准确说,他和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是那一身校服,那一片操场,那一个凝望的瞬间,让她产生了他们好像是同类的错觉。 她觉得那些可以给他带来快乐的东西,比起他所拥有的,根本不值一提。 她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还有机会,可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总是对等的,她早清楚这一点,只是因为他的存在对她而言太过特别,所以她一直执拗地不愿意承认—— 她早已经喜欢上他了,可他并不会喜欢自己。 也许,是时候该承认了。 顾允在厅外僵硬地站了有好几分钟,才终于走上前,仰面看傅景祐说:“生日快乐,你今天真帅。” 傅景祐冷白的脸上也泛笑意,淡而礼貌:“谢谢,同学们在单独的包厢,我带你过去。” 顾允的脚步像是灌了铅,最终还是没能挪动,她摇了摇头说:“我就不进去了。” 她知道里面的一切一定很好,只是那些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了……他也是。 “怎么?”傅景祐有些疑惑地轻声问她。 “路上吹风了,有点不舒服……”顾允难得地扯了谎,勉强挤出个笑说,“谢谢你邀请我,给我分块蛋糕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说完没有多看,或者说是不敢多看傅景祐,自己去酒店外面等。 她把礼物从背包里取出来,牢牢地抱在怀里,冷风把她原本湿热的手心吹得生凉。她枯站着,像是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过了一会儿,傅景祐出来了,如言拿了一块蛋糕,双手递给了她。她勉强笑着,把手中的礼物和他的蛋糕交换。 傅景祐道了声谢,把礼物圈在了臂弯里,而顾允用小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细细地品尝。 外表那一层,是像星空一样的蓝,奶油绵密,蛋糕松软,甜度适中,果肉鲜美……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可是,一想到她喜欢的人就要再也看不见,而她到头来和他就只是普通同学,他甚至从来都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美味的蛋糕也像是石头一样难以吞咽。 顾允有些强迫地让自己把情绪合着蛋糕一起吃下,细嚼慢咽于是逐渐变成了狼吞虎咽。她一个咀嚼不及,就被那块“松软的石头”呛了个结实。 好不容易抑制住了咳嗽,一转头撞见那双让自己沉醉的眼眸,离别的哀愁和心里的狼狈就又开始翻涌。 她多希望他能跟自己说点什么,可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不知是无从说起,还是无话可说。这样的沉默,比冬日的冷风更让她觉得寒冷。 顾允再没有理由留他在外面,也无法继续再面对这样遥远的他。她向着他挥挥手,示意他进去。却又在他点头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扬起手,沾了些奶油抹在了他脸上。 指尖与脸颊短暂地相贴,被奶油覆着,微黏,细密。这就是她对他做过的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傅景祐怔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终于像个普通少年,而不是她一直仰望、一直追逐却始终未能拥抱的校园神话。 顾允快意地笑了一下,但很快的,又被泪水模糊了眼睛。 她转身匆匆离开,仿佛脚步快一点,就可以把心里的狼狈都甩得远远的。 风,眼泪,喜欢的人,都在身后,而她还要一往无前。 第8章 醒酒 过往的经历对顾允影响深刻,她想出人头地,也想收获欣赏自己的人,所以她想成为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令人神往的功夫巨星,这些年也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阔别数年和校园初恋再重逢,她已经不是当时那个青涩稚嫩的样子,她努力生活,努力工作,唯独在感情上停滞不前。 都说娱乐圈是名利场,名利场里的感情尤其经不起考验。她见过太多不堪,所以更加感激,曾经有那么个人,让自己体会过真挚而无悔的爱恋,哪怕她所期待的幸福,并没有降临过。 第一次收到傅景祐的晚安,顾允本以为自己会睡得很香,但那两个字并没有真的让她安稳睡着的魔力,反倒是让她在回忆和幻境里梦梦醒醒。 回忆里的傅景祐总是礼貌而疏远,唯有在幻梦里他才会温柔地给她一个拥抱。 这样的落差简直太让人难受了,顾允没能睡到天光大亮就起了床,在依稀蒙蒙的晨光里锻炼身体,让不论真实还是幻想的一切,都随着汗水蒸发。 顾允几乎折腾了自己一早上,直到文小娜给她带饭过来才停。 行程是在下午,顾允要去电视台录个访谈节目。 话题自然而然地谈论到了网友都比较八卦的感情问题,顾允面对着诸多镜头,也算是有问必答,诚恳大方。 主持人:“顾允对于另一半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顾允:“我不太会用理想型去定义自己喜欢的类型,比起某方面的特质,更注重整体的感觉。” 主持人:“现在有没有恋爱的打算呢?” 顾允:“随缘,恋爱目前对我来说不是第一顺位的。” 主持人:“那排在恋爱前面的是?” 顾允:“工作和健身。” 在顾允说出这句话以后,主持人便笑了起来,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顾允也笑着补充,说自己永远相信自己的肌肉。 本以为话题会就此结束,没想到这位主持人功课做得多,居然问起了顾允的校园初恋。 主持人问她说:“因为你一直单身,粉丝们就对你的校园初恋很好奇,现在彼此还有联系吗?” 顾允微笑道:“那毕竟是陈年旧事,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顾允难得的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对于这番一语带过的话,主持人也笑着应是,适时地结束了话题。 访谈节目并没有录制很久,但顾允回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主要是在电视台遇到了几个圈内的朋友,在外面聚了个餐。 回到家里,顾允一一给朋友们回复消息,指尖下滑着,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时,骤然停了动作。 他说的晚安还留在那里,顾允其实有点不甘心和他只是这样而已,可又不希望破坏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 如果连回忆都蒙尘,那她在奔波在名利场里,还能怎么寄托那份真挚的感情呢? 倒真成了,相见不如怀恋。 在酒意微醺里,顾允最终还是点开了他的头像,矛盾驱使着她给他发了很多想说却没能说的话,又一一撤回。 [这些年你还好吗?我的话,算是有一点小成就吧,尽管这对你而言无关紧要。] [你出国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适应,总觉得你还在,可你的座位早空了。] [给你发的节日祝福,从来不是群发的,可你总是出于礼貌回一句而已,哼……] [追你的人还是很多吧,但我猜应该没几个能像我曾经那么执着。] [给你的信看到了吗?会为我而产生自豪的情绪吗?]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存在。] 聊天记录又停留在互道晚安,顾允扔下手机,到浴室洗漱。 从雾气氤氲里出来,把头发吹得半干,尽管已经很迟了,顾允还是要坚持敷脸和做睡前按摩,这是女演员必备的自我修养。 重新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觉微信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新消息。 又或者,那根本称不上消息,只是一个标点符号,但就是那一个标点符号,让她撤销的那些话,都又涌了回来。她无所遁形,只好本能地编造了个理由,以维持自己的体面。 傅景祐:[?] 顾允:[发错了。] 傅景祐:[……] 顾允:[做什么的还不休息?] 傅景祐:[回邮件。] 顾允:[还在工作,现在总裁也这么卷的吗?] 傅景祐:[履行职责而已。所以你又是在进行什么取材活动?] 顾允:[没有,在醒酒。] 傅景祐:[你的确是不大清醒。] 顾允:[一点小失误,不要在意。] 顾允发完这句,从收藏夹里找出来一个动态表情包,白色鸽子扇动翅膀飞向远处,而她也不再多言。 对面也没了什么回复,但顾允并没有感到失落,反而感觉有那么一点微妙。 硬要形容的话,倒像是在手机里藏了个独属于她的纸片人,可以有很多留白,很多余地,很多寄托。 纸片人永远符合幻想,而现实经常是一地鸡毛。顾允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很多女生沉迷乙女游戏却不去投身恋爱。 原本是玩味地想着这些的顾允,在沉迷两个字闪过脑海、不断放大时,猛然一惊。 指尖轻颤地划过那个熟悉的头像,操作几下,对话清零。 工作日总是在忙碌中度过。 身为首席执行官,傅景祐无疑是一个优秀的决策者。 他擅长做决定,也愿意为自己做的一切决定负责。他不会轻易在下属面前情绪外露,在所有路和职员的眼中,傅景祐始终是气场强大、令人信服且敬畏的。 让别人听信自己决策的前提,是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每天五点准时起床,运动,洗漱,用餐,然后投入工作,在适当的时间入睡。他往往能很好地设定计划,然后严格执行。 只是,最近几天入睡的时间总是在推迟,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傅景祐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来结束这种状态,但一时没有找到突破口。 临近下班时间,私人电话响起,是他母亲打来的。 傅景祐接起,礼貌平淡地问候了一声。蓝心却是显得有兴致,向他谈起她相中的一位千金。 蓝心顺势提议说:“葛小姐说来和你还是大学同学,说不定你们在留学生校友会上见过的,要不然,改天你们一块出去吃个饭?” 傅景祐道:“我没有和她约会的打算。” 蓝心听他拒绝,不由得微急:“阿祐,事业要忙,婚姻大事也不能不顾,而且有岳家帮衬的话,你也可以轻松一点么。” 傅景祐依旧没有答应:“我需要点时间梳理些事。” “什么事?” “很多事。” 蓝心的疑惑,最终被给予了一个让她更加疑惑的回答,她有点不舒服,但还是适时地结束了追问,转而关心起儿子的生活。 “听余助理说,你最近总是加班到很晚,早餐又都是他在街上买了带给你,这样可怎么行?”蓝心说得期冀又小心,“还是回家住吧。” 傅景祐没有给出明确回应,只是说:“周末我会回去吃饭。” 这话其实便是委婉地表明不想回去住了。蓝心沉默片刻,勉强笑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傅景祐说了声都好,恰好这时助理余飞过来送文件,他便适时结束了对话。 傅景祐快速阅览着文件,问余飞说:“太太最近还跟你联系得很频繁么?” 余飞说:“隔两三天会给我打一次电话。” 傅景祐在阅览的间隙里,抬眼看了他一眼:“给她回话要适当筛选信息,类似于早饭怎么吃这种事,就不必汇报了。” 余飞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注意,傅景祐也不再多说,在文件上签过名,递回给他。 余飞接过文件,问询道:“傅总,您和段总约好的时间要到了,现在过去吗?” 傅景祐言简意赅:“备车。” 傅景祐和段汐汇合的时候,她的手机上正放着某个活动的现场直播,不过她的心思并没有在手机上,她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明显是在想事情。 见到傅景祐过来,段汐从思绪中抽离,随意跟他点了下头,就算是招呼过了,傅景祐也径自坐下,并没有说太多场面话。他们认识已久,说客套话反倒是显得生分。 段汐是环世娱乐的总裁,今年刚过三十五岁,浑身散发的那股气势,一看便知是在职场叱咤风云的女强人,短发加上职业套装,显得她整个人十分精干。 段汐给傅景祐添了茶,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这才看了眼直播。 直播正播放到顾允踏上红毯的画面,白色的西装裙在她身上格外合身,不失女性的柔美,又另多了些英姿勃发。因为她的出现,下方弹幕滚动地很快,无不是为她称赞欢呼。 段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朝着屏幕一扬下巴,对傅景祐说:“我怎么好像听说,她以前追过你的?” 傅景祐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段欧告诉你的?” “当初他说介绍个人进环世,我一听是女孩子,还当是他女朋友,劝他最好别这么干,就提了那么一句。”段汐说到这,感叹了一声,“名利场的人,有几个能够不被欲望蒙蔽?她这样的,实属难得。 傅景祐倒是很平静:“她是有自己的坚持。” “现在围着她献殷勤的人不少,也没见她特别对谁上心。”段汐看向傅景祐,“别不是还在等你?” 傅景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才说:“倒不会。” 段汐想想,很快认可了这话:“也是。她现在脑子里除了健身就是搞事业,最近总想弄点大动静,想牵头找人拍打片,但是现在的打片早就不复当年风光,就算是我欣赏她,也不能倾注太多。” 傅景祐眸光微闪:“既然是这样,俱乐部有聚会的时候,你不如把她带着,对她而言也是个拓宽人脉的机会。” 段汐笑了笑:“她真想去哪用我带。沈时最近也在跟我打听她,分明是有想法。” 傅景祐微微眯起了眼,对此未置一词。直到段汐问起他下次要不要去玩,才简洁有力地回复说:“去。” 第9章 夏乏 冗长的活动结束,顾允一回到休息室,第一件事就是卸妆换衣服。 经纪人王璇见她没什么笑容就问:“怎么不高兴?今天你出场的时候,网友弹幕呼声可是很高的。这身高定也就咱家才能穿出风格,气质这一块儿,拿捏地住。” 顾允摇了下头:“没有不高兴,有点累了。” 王璇理解地让她多休息,文小娜则是给她递了蜂蜜柠檬水。顾允说着谢谢,一言不发地慢慢喝着水,随着酸酸甜甜的味道铺陈开来,水渐渐地减少,心里的一点点小情绪也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尽管顾允已经努力在匡正自己做一个纯粹的演员,可还是被时势和环境造就成了闪亮的“功夫女神”,拍戏之余时不时要参加一些期待之外的活动,以维持自己的曝光率。 这不是她本意,但她不得不继续下去。因为在娱乐圈里,有曝光率的演员更容易接到好剧本,而很多无名的实力派演员,可能穷尽一生都得不到属于自己的翻身机会。 所以这种情况下,顾允参加影视宣传以外的活动,身体的疲劳倒是其次,主要还是精神容易疲劳,她完全不觉得穿得光鲜亮丽地被网友讨论,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她宁愿去剧组吃灰。 当然了,她还是很能想得通的,在年轻的时候留下些漂亮造型,以后也有可回忆,她没有必要在这方面太纠结。因为她知道,不管是盛装华丽,还是素面朝天,她还是顾允,永远都是顾允。 顾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一笑,镜子里的影子也对她笑了笑。 她很快振作起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工作人员等会她请吃宵夜,休息室里于是一阵雀跃。顾允的工作团队大多是女生,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欢乐多的。 正热烈讨论着吃什么,外面响起敲门声,文小娜跑过去看了一眼,很快跑回来,一脸暧昧地告诉顾允,是长申投资的沈总找她。 王璇主要负责业务往来,认识的人多,对于这位沈总也是有所耳闻:“沈家是做家化行业发迹的,今天的活动就是他们赞助的。不过沈家家教严,这位沈少爷也是富二代里少见的努力派,自己另立门户做投资,素来不太关注娱乐圈,这么突然找过来……” 顾允却是并不奇怪他的到来,最近她见过他好几次了:“上次我和汐姐聊项目的时候他也在,说是有机会详谈。璇姐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点,到时候账单发我,我去会会这位沈总。” 王璇有点无语:“你不会真以为,人家这会儿找你是为谈项目吧?” 顾允理所当然道:“他想说什么那是他的事,我肯定是要提项目的啊。” 顾允说着,简单补了个口红,架上一副黑框眼镜,这就抓了自己的包出去了,只留下王璇和文小娜看着她的背影耳语两句。 文小娜:“璇姐,你说我有生之年还能嗑到顾顾的真人cp么?” 王璇:“我看悬。”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顾允一走出休息室,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时。沈时比顾允大五岁,身量很高,肩宽腰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藏青西装被他撑得饱满,不难看出是精于身材管理的。 看到她出门,原本抱臂等待的沈时微怔了一下,方才向着顾允迎了一步:“顾小姐。” “沈总好。”顾允扶了扶眼镜,“我私下挺随意的,沈总不介意吧?” “不会,我也希望接触更真实的你。”沈时笑问,“方便的话,找个地方坐会儿?” 顾允欣然应下:“我也正想和沈总聊聊上次说的项目。” “所以你对我的在意,只是在于有没有意向投资电影么?”沈时意味深长道,“可我对你却不是这样。” 顾允闻言歪着头看了沈时片刻,直到他递来一个问询的眼神,才开口说:“其实我是比较希望公私分明的,如果沈总有意向的话,我可以和您预约个时间专门拜访。” 沈时理了下西装,侃侃而谈:“公私分明自然是好,不过无论是交朋友还是合作项目,都是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之上,所以不如我们先初步熟悉一下彼此,你意下如何?” 顾允思索片刻,也觉得他言之有理,于是答应下来,和沈时一道坐上了他的车。 “这是去哪里?”顾允上车了才想起问。 “一个你我都觉得自在的地方。”沈时说。 他说得神秘,顾允也就没再多问,保留了一丝丝好奇,然而真的到了地点,那点好奇就成了意外。 沈时居然带她去了他们公司的健身房,不得不说,这太合她的胃口了。 因为还要谈话,不适合做运动,顾允就和沈时坐在器械上闲聊,一来二去的,倒也熟悉了许多。 巧合的是,沈时也是华中的学生,出国读的本硕学位。 “沈总的经历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顾允不由自主地感慨说,说完又抿起唇,有些强迫似的让自己不要再去多说多想。 “成长经历或许会有相似,但能否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是要看自己的抉择。”沈时指指自己的公司,“我自己建立的商业帝国,还可以么?” “非常棒。”顾允重新笑起来,“单凭这个健身房就能打十分。” 沈时朗声笑道:“可以说是让我十分欣慰的评价了。” 离开沈时的公司,气氛和来时比就轻松了许多。只是今天为行程忙碌许久,坐了没多久,顾允就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跟沈时的对话断了之后,顾允更是进入了犯困的下一阶段,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她往后仰靠,小幅度地动着头,调整着舒适的睡姿,睫毛因此也动得不安分,震颤地像蝴蝶羽翼。 沈时看得好笑,向她坐近了点,打算让她靠着睡得舒服一点。 然而他的手臂才刚贴到她的,上一秒还在困意中挣扎的女人,一瞬间惊醒。 发觉身边突然多了个人,长年习武建立的防卫系统自动开启,顾允下意识地招架,一个肘击重重地打出去,重重地落在沈时的肩上。 顾允于是看见,沈时狭长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大了一倍。 她也慌乱而无辜地睁圆了眼。 第10章 钓鱼 “你把沈时给打了?!”电话那端,段汐的声音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分贝。 顾允欲哭无泪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条件反射……汐姐,你说我的项目还有戏吗?” “你可真行……”段汐也是五味杂陈了一会儿才说,“沈时应该不会那么小气,至于项目的事,周末我们有个聚会,你也过来,说不定会另有收获。” 顾允点头应下:“沈时刚才也提过,既然汐姐也在,那我就去吧,有熟人我还能自在点玩。” 段汐笑得意味深长:“会让你玩得很自在的。” 约好的时间一转眼就到了。 顾允简单化了点淡妆,前往申城富豪云集的顶级俱乐部。 俱乐部位于申城南郊,那里一面临湖,另一面是大片的绿茵场,各种休闲活动基本都能提供。 顾允坐着场内浏览车往里深入,老远就看到沈时和段欧在湖边钓鱼,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这就是富家子弟的圈层吧。 至于顾允会认识段欧,也是因为华中。段欧比顾允大一届,两个人都参加了武术社,经常切磋,互有输赢。 那时候段欧爱搞恶作剧逗顾允,要么是把芥末塞进夹心饼干里骗她吃,要么是把她的拳套往树上扔,不过顾允一直和他斗智斗勇,也没太吃过亏,觉得有个人打打闹闹的,也挺有意思。 但有一次段欧把她自己买的手表弄坏了,却说“赔给你个新的就是了,又不值几个钱”,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顾允非常生气,很长时间都没理他。 好在段欧良心发现,借着切磋的名义,故意输给了她,给她打了一个星期的热水,这之后就又恢复了打打闹闹。 段欧也知道顾允想当演员的事,他带她见了他的堂姐,也就是如今环世娱乐的总裁段汐,帮顾允提前入了行,让她这么多年都深受照拂。 而后来段欧因为去打电竞职业比赛,影响大学课程以至于延迟毕业,和家里闹得很僵,又是顾允帮他和家里沟通让他去获得了自己的荣耀,现在段欧虽然已经退役,经营的战队却依旧是职业赛事的冠军热门。 顾允和段欧的渊源已经被娱记传地众人皆知,两个人太熟了,段太太还认了顾允做干女儿,这么多年处下来就真的像是兄妹一样。 怪不得段汐那么说,是知道他会来吧……顾允这么想着,跳下了浏览车。 绿茵环绕,湖风送爽,虽是盛夏,却也不会酷热难当。顾允惬意地做了个深呼吸,在清幽的环境里放松舒展。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吊带衫,勾勒出窈窕曲线,剪裁利落的高腰休闲裤,修饰了腿长。白色运动鞋舒适百搭,是她的最爱单品。 因为怕晒,出门时在外面套上了那件在路和买的浅粉色衬衫外套,线条流畅的柔韧肌肤在轻盈的布料里隐约可见。 她的穿搭技巧一开始只是照搬,徐锦露说什么,她就跟着学。度过青春期,性格更加稳定之后,才渐渐有了自己的特色。 色彩有点甜,风格有点酷,顾允很好地把两种元素融合成了自己的标签。 看到顾允过来,半躺着的段欧动也不动,懒洋洋地招呼了下:“来了。” 沈时则是站起了身,向着顾允含笑示意:“要喝点什么?” 顾允指了指一旁小圆桌上的玻璃壶:“柠檬水就可以的,沈总不用特别费心。” 沈时给顾允倒了杯柠檬水,又随手给她拉了椅子,问道:“会钓鱼么?这边还有多余的竿。” 顾允摇头:“我没钓过。” “其实还挺简单的,你应该很快就能上手。”沈时说,“我教你。” 沈时抽回了自己的鱼竿,给顾允演示了动作,顾允瞧着,有样学样。 她才刚把钓饵丢进水里没多久,浮漂就有了动静,在沈时的指导下,顾允很快就把那条鱼给拉了上来。 “的确还蛮简单的。”顾允看着自己钓上来的那尾小鲢鱼,笑得微弯了眉眼。 段欧默默看了她一眼,突然跳起身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新手保护期,绝对是新手保护期!不钓了我!” “他这是……” “钓了一小时,一无所获。” 顾允和沈时皆交谈着,看着段欧摆着手扬长而去的背影,皆是一笑。 顾允接触到沈时的目光,出于良心问了一句:“你的肩还好吧?” “我还不至于那么娇气。”沈时说着,重新抽了下竿,流畅的动作明显是不受影响的。 顾允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学武术防卫意识比较重,实在不是故意的。” 沈时于是问:“怎么会想起学武术?” 顾允说:“从小看电视就感兴趣,觉得武打戏华丽又热闹。” “倒像是你的风格。”沈时说,“你的戏我了解过,似乎马上戏也都是自己完成的?” “嗯。”顾允笑着点头,对于自己的专业成果还是很自豪的,“特地去学了马术,还蛮有意思的。” “马这种动物其实很治愈,不羁又温润,不屈且忠诚。”沈时说,“所以我一直有在养。” 顾允对此十分赞成:“沈总这几个词用得好,的确都是马儿身上让人喜欢的特质。” “不介意的话,名字相称吧。”沈时说,“总这么称呼倒显得见外了,怎么说也是校友。” 顾允也不多推辞,顺势道:“那就喊学长吧。” 沈时笑着点头,倏尔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他看着那起了顿口的浮漂,抬手握住了钓竿。 鱼儿上钩了。 沈时是个很精明也很有挑战精神的猎人。不同于刚才给顾允的鱼竿可以手摇收线,他自己用的竿子是需要自己拉扯溜鱼,才能把鱼钓起来的。 鱼在水里的力气是自身体型的数倍,与之的较量是智慧和耐力的碰撞。 以顾允的绝佳视力,一下子就看出了这条鱼不小,咬钩之后在水中腾挪,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点光,要是钓上来,能够好几个人大快朵颐的。 再看沈时,他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立竿站起,弓腰下压,手臂健实的肌肉凸起,足以彰显他此时所用的力气不小。 顾允也跟着从座位上跳起来,眼看到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紧张起来,杏眼睁得大大的,小脸上全是参与拉扯来往的那种紧张兴奋。 沈时和鱼儿的角力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眼看着鱼儿快没力气了,这时两辆水上摩托跨越水面,由远及近,鱼儿惊地猛地一挣,脱钩而去。 沈时的神情有着肉眼可见的郁闷,再没有比跑了大鱼让钓鱼佬更郁闷的事了。 顾允站在他身边,也是有些惋惜地跟着哎呀了一声。她看向水上摩托艇的方向,心想是谁来得这么不合时宜。 一抬眸,待看清那个站在盛夏光年里,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时间被他身后倾泻的暖光,撩得一怔。 第11章 小费 傅景祐将摩托艇驶近,在湖边停靠住,迈着长腿上了岸。 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没有打领带,扣子松开了一颗,袖子挽到手臂,同样的商务装,多了点休闲感。 黑色休闲裤尤其显得腿长,走路的时候气势逼人,步伐跨度比较开,几步就走到了近前。 他向着两人微一颔首,冷白的脸上情绪内敛,唇边带着点礼貌而没有什么温度的淡笑,和沈时握了下手。 在他身后,段欧也把摩托艇停住,幸灾乐祸道:“有人貌似跑了条大鱼?” “不提也罢。”沈时无奈摇头,转而对顾允说,“这位是路和商管的傅总。这是顾允,其实有作品在那里,也不需要太多介绍了。” 沈时因为和几人都相识,自然而然地做起了介绍。他说完,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寻常。 傅景祐和顾允皆是目光微闪,没有握手,也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段欧拨了拨头发,嘶了一声,不无玩味地说:“其实他俩还挺熟的。” 沈时扬了下眉,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们,而两人似是对于“他们挺熟”这种定义,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说熟,好像也没有到像和段欧那种可以随意的地步,说不熟,可又是在一个班过,甚至于她还喜欢过他,一度喜欢了很久。 片刻后,傅景祐先了开口,声线没有什么起伏:“以前同班过。” 顾允也缓缓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没有瑕疵的职业微笑:“一个学期这样。” 听到是一学期的同学关系,沈时倒对他们刚才的反应有些理解,说是认识,有着同学情谊,但也不算交心,这种同学在关系场是有些轻不得重不得的。 沈时于是说着场面话:“这么说来就都是校友,倒是巧了。” 顾允嗯了一声,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闷,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和傅景祐说这些成年人的体面寒暄。 可是见他那么平静,她又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胜负心,他既然能那么平淡,她也不要闷闷不乐的,应该自得其乐才好。 顾允摆了下手,让他们别捣乱:“我还要钓鱼的,你们上一边骑吧。” 段欧痞笑着又发动了摩托艇:“我都没钓上,你还想再钓鱼?” 眼看他明摆着是不会让她安心钓鱼的无赖架势,顾允也不多和他争:“那我去找汐姐,你自己慢慢骑,别翻车了。” “她在棋牌室。”沈时说,“带你过去。” 顾允笑着应好,向着段欧遥遥一挥手,没想到傅景祐也向着段欧挥了下手,看起来竟是打算和他们同行的。 “喂,怎么都跑了?”段欧立刻熄了车,“那我也去。” 四个人一道往俱乐部的主建筑走,棋牌室就在一楼。进到里面的时候,顾允才发觉人比想象的多。 半圆形的牌桌前,围着坐了有十个人,正在打□□。段汐和另外几个人在一旁喝茶观牌,顾允跟在三个人后面,自然而然地去到了一旁。 “倒巧了,你们几个还凑一起来了。”段汐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 “在外面碰到就一起来了。”顾允说。 段汐点头:“这局马上结束了。先看着吧。” 顾允于是也把注意力放在了牌桌上。她难得这样近距离观看别人打□□,有一种沉浸式观影的感觉,看得津津有味。 她很快注意到了不一样的地方,疑惑地轻咦了一声:“没有筹码他们怎么下注的呢?” 傅景祐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后指了下玩家面前堆着的瓜子:“那就是。” 段欧则解释的更直白:“玩牌就玩牌,筹码端上来那就说不清了,你是想让参与者都进去蹲几天?” 顾允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好意思地笑:“电影看多了,把这茬给忘了。” “□□的内涵所在,电影能展现的很有限。”沈时进一步解释说,“掌握规则,操作运营,心理博弈,无一不是需要研习之处,这和投资颇有些异曲同工。” 顾允点点头,愈发好奇地盯着牌桌:“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没有金钱亏损的话,应该可以放松一点玩的,怎么感觉他们还是很紧张的样子?” 沈时说:“他们的输赢本不在钱,而在于和我们同桌的机会。” 沈时虽然说得云淡风轻,顾允却是瞬间就明白了他言语之间的暗潮汹涌。 怪不得牌桌上的人这样紧张,他们必须要踩着别人获得胜利,才能有机会让投资人青眼相加,这样的牌局依旧是一场豪赌,只不过电影里赌的是金钱,而他们赌上的是际遇,也是人生。 顾允秀眉微蹙,虽然很短暂,却被关注着她的沈时捕捉了正着。 沈时于是问她:“是不是觉得拿这样的事来游戏,对他们很不公平?” 顾允思索片刻,坦然地说:“一开始是有点,但我看他们还蛮投入,紧张之余也隐隐兴奋,换个角度来看,其实他们也很想借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的吧。所以比起游戏,这更像是试探和交锋,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我很惊讶你会这样想。”沈时眼中的欣赏不加掩饰,“稍后要不要一起来一局?” 顾允笑道:“能直接被邀请加入牌局,我很荣幸,不过比起玩家,有更适合我的角色。” 她伸手指了指担当发牌员角色的俱乐部侍者,笑容中自信飞扬。 顾允并不爱玩牌,但因为电影的角色需要,却是特地去学了一些扑克的规则流程和发牌员的专业手法。 以她旁观所察,这个侍者的水平可比不上她,既然有机会入局,她更想主动展现自己的优势,而不只是被动地让人试探和考究。 沈时笑着答应:“那就辛苦学妹了。” 他这一句辛苦倒不是场面话,当发牌员除了发牌,还要负责流程和一些计算,有些专有名词需要说英语,比起当玩家的确是个苦差事。 顾允含笑点头,正饶有兴味地再次看向牌桌,却听见傅景祐低咳了一声。 虽然房间里有很多人,可是很奇怪的,她就是能很容易地捕捉到他的一举一动。 顾允又开始觉得有些烦,她忍着不去理会他,偏偏傅景祐又低咳了两声,但听起来又不像是咳嗽,反倒像是在打暗号。 顾允最终还是没忍住瞄了他一眼,却见傅景祐也正看着她,面无表情,目光幽深。 见她终于看过来,他又掩唇轻咳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下垂着,抚过自己的衬衫,着意在扣子上轻转了下。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密切地游弋,冷白的指流却连于自己熨得平整的衬衫,显得禁欲却又撩拨。 让顾允有一时的战栗,她的大脑几乎是停摆了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自己系上扣子。 吊带衫的大方领内,锁骨和肌肤线条极具美感,又有衬衫罩着,并不算暴露,但等会要弯身玩牌,对面又要坐人,总归是不大好。 顾允于是快速去扣胸前的纽扣,只是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地纠结了一会儿才把扣子扭好。 顾允掩上衣襟,低声说了句谢谢。傅景祐微一摇头,表示不必在意,一手随意地揣进了裤子口袋。 因为这一个小插曲,顾允后面有一些分心,连牌局的经过也没看仔细,直到新一轮开始才回神。 最终有两个人被留下,其他人则被客气而无情地请了出去。 这之后,牌桌上的人换了一轮,顾允也如言代替侍者,坐在了发牌员的位置。 她才刚坐下,有一位出言调侃了句:“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这话一出,他便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好几道目光的盯视,带着一些无声的警告。 和傅景祐、沈时有所不同,段欧完全是生意人里的江湖派,有什么就说什么,更是直接向那人甩了一句:“刘总可别乱开腔,这位路子野得很。” 段汐则是说:“说人家野,我看是你打几年游戏,身体退化了,以前你还能跟她不分胜负,现在早打不过了吧?” 段欧拒绝承认自己打不过,只辩驳说:“那不叫退化,是赢得冠军荣耀所必须的付出。” 经他们俩这么一说,那位刘总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是演员里少有的打女,那一拳下去,砖头都能捶开花,猛得很。他于是举起手做无辜状,希望这一节就此揭过。 顾允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说:“这个人设是不大适合我,那就……” 她的目光拂过傅景祐,向着他颔首:“高冷荷官吧。” 傅景祐眼珠动了动,眉尾微挑了一下。顾允知道,他明白自己是在模仿他的神态了,她有些忍俊不禁,借着低头洗牌掩饰了过去。 顾允重新抬头的时候已是面如沉水:“那么游戏开始,一号玩家为本轮次庄家,请相邻两侧玩家进行盲注。” 她一边说着一边切牌,娴熟的手法一看就知是花了功夫练习的。 而她整个人的气质也不是往常平易的模样,即使是微笑着,眼神却也让人觉得清冷,不笑的时候,就像是无法暖化的冰山,完全立住了人设。 盲注结束后,顾允开始发牌,柔韧的手腕对于力度的掌控度堪称一绝,无论玩家是在牌桌的哪个角度,她都可以非常准确而利落地把底牌传送到对方手里。 这样的顾允即使笑容收敛,那种从内散发的魅力却是无法掩盖的,众人皆是一时被她吸引了目光。 然而顾允一旦带入角色,就不会被外界轻易动摇,全程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地进行着流程,准确利落却也寡言少语。 受到她的感染,所有玩家都是严阵以待,慎重非常。 几轮过后,最后一局牌俨然成了傅景祐和沈时两人的博弈。 傅景祐在筹码较少的情况下,层层加码,最终推码喊了all。 明明是孤注一掷的动作,却也做得十分沉稳,情绪内敛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沈时紧跟着all,他摊开双手,目光和傅景祐无声交锋。 顾允请双方开牌,在看到两人的牌面时,不少人都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呼。 段欧更是感叹说:“我去,你这开的什么冤家牌啊!” 顾允也有些意想不到自己会看到这么戏剧性的牌,她还以为这只会存在于电影情节的。 沈时的最大牌面是三个a带一对10,已经是相当大的排面了,可偏偏傅景祐的牌是6到10的同花顺,难怪这两人都不肯轻易松手。 “恭喜五号玩家赢得底池所有筹码。”顾允说着,把大把瓜子推到傅景祐面前。 傅景祐拢过瓜子,不动声色地向着沈时示意了下。 沈时虽然输了,却也坦荡:“这一手诱敌深入玩得很厉害,第三轮就已经知道自己是最大牌面了,还能这样不动声色,我输得不算冤。” 傅景祐的脸上并无骄矜之色:“也是试着拼运气才撑下来前两轮。” “就算输给运气也是输,总归是要承认的。”沈时说着,又看向顾允,“学妹这个发牌员当得很专业,不瞒你说,虽然最后你推的是把瓜子,我也感觉像是输掉了全部身家,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 因为规则的缘故,虽然两个人都是all,沈时多出来的那部分瓜子,却是只有他自己可以获得。 顾允把属于沈时的那部分瓜子还给他,微笑着说:“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沈时笑叹着一摇头:“学妹可千万不要真的去做荷官,被这样安慰,哪怕原本是想要及时止损的人,也会失去最后的理智。” 顾允闻言从角色里跳脱出来,恢复本性的她笑弯了眼睛:“学长放心,我还没有转行的打算。” 沈时看着她,眼里已经多了几分进攻性,而傅景祐的视线停留在顾允微弯的眉眼,伸手抓了把瓜子放在她面前。 像是想到什么,顾允微扬了下眉,眉角痣跟着一动:“这是……小费?” 007里面有一个片段,邦德在牌局上也是以同花顺赢得大量筹码,最后给了发牌员五十万美刀作为小费。这部电影在某次外教课上放过,那时候他们还在同班。 傅景祐点头印证了她的想法,冷白的脸上不见笑意,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睛,似生出了些细微的波澜。 顾允把那把瓜子抓起,又任之从指缝滑落,笑了笑说:“谢谢傅先生。” 他们共享着旁人不知的记忆,又有着无声的默契,这让顾允心里泛起一股酸甜交织。 她像那个发牌员一样,用尊称向赢家道谢。只是傅景祐先生这样的称谓,尊敬得倒显得有几分疏离了。 尾音刚落,顾允灵动的眼睛怔住,她看着他,于是就见他的墨色瞳仁也是晃了一下。 视线交缠之间,明明是盛夏,却像在这些无关风月里,忽然生出了一地霜雪。 第12章 聚餐 牌局之后,晚宴在田园风格的中型宴会厅举行。菜品是私厨定制,酒是二十年珍藏的勃艮第红酒。 顾允探着脑袋研究了一下主厨的用材,一转头,看着傅景祐近在咫尺的身影,恍然一笑,有些感叹地喃喃:“真有意思啊……” “嗯?”傅景祐发出了一个问询的低沉闭合音。 顾允说:“说起来认识也有十年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聚餐呢。”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傅景祐是很少参加聚餐的,也只是和玩的比较好的男生,女生过生日请他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他们本就只同班了一个学期,选课分科后交集更少,更没什么机会和他出现在同一个聚会上。 唯一一次同聚,她又跑掉了,关于这点她不是没有遗憾的,但是回到那个节点,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在那样的情景下参加他的成人礼,她大概是没办法在他面前忍住眼泪的。 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倒是在多年后的今天,在申城顶级的俱乐部共进晚餐……世事变迁,个中滋味真的很难用某一种去定义。 顾允垂眸笑了笑,正有些五味杂陈,却听见傅景祐说:“的确,不过……” 他话才说了一半,这时段汐过来,招呼他们落座,对话也就中断了。 不过……什么呢? 顾允怀着疑问,在长方桌的尾端落座,正坐在傅景祐的对面,但两个人并没有能够再交流什么,而是陷入中式饭桌上必不可少的寒暄。 这些寒暄大多没有实际意义,但就因为偶尔夹杂在里面的一两句重要信息,又不得不留神去应对。 这次留意到的结果,让顾允有点郁闷。她发现沈时主要是进行金融属性的投资,并不怎么涉及影视制作。 顾允觉得,自己被他给套路了。她暗暗地撇了撇嘴,埋头和盘子里的肋排作战,一把小刀在她手里被使得像是小锯子,来回霍霍。 坐在她身旁的沈时放下刀叉,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盘子往顾允面前推了推,里面的肋排已经切好,规整地码着。 顾允连忙摆了下手:“谢谢,不用,我觉得自己切的肉吃起来比较有灵魂。” 沈时拉回了盘子,倒也不显尴尬,只是看着她切下来的肉,调侃说:“和形状一样自由不羁的灵魂?” “对,我喜欢这样的灵魂。”顾允笑着,把那块被她切得零碎的肉叉起来,放到口中。 新鲜的牛肋排被烤到七分熟,肉质的韧劲和丰厚得以完美保留融合,搭配精心调配的波斯菊风味黑胡椒酱汁,轻轻一嚼,唇齿留香。 顾允满足地低低喟叹了一声,杏眼都不自觉地睁圆了点,脸上写满了对于美食的虔诚。 沈时虽然收回了目光,唇边却是仍噙着笑。而傅景祐看着自己切下的、片得规规整整的肉,慢条斯理地片好最后一块,叉起来慢慢地嚼。 斜对面的段欧则是毫不客气地吐槽了顾允一句:“有吃的就乐成这样,瞧你那点出息。” “美食不可辜负嘛。”顾允理直气壮地回了他,又在心里面补了一句,美酒也是。 珍藏的陈酿葡萄酒,入得口中,在唇齿之间留下醇和的酒香和葡萄的酸甜。顾允的舌尖轻扫过贝齿,把这一刻的味蕾绽放细细品味。 她一喝酒就容易上脸,此时脸上已经生出了些粉,从颊边蔓延开来,像是夏日新荷尖尖上的一抹娇艳欲滴。 沈时留意到了顾允的变化,含笑问:“学妹酒量如何?” 顾允还没说话,段欧就冲着沈时直摆手:“你可别劝她酒。” 沈时疑惑地问:“这是为什么?” 段欧听他这么问便笑了,透着点蔫坏。顾允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别提,但段欧就当没看见似的,把她的英勇战绩给抖搂了出来。 “她刚拍戏那会儿经常也是应酬上躲酒说不能喝,某回有个赞助商耍威风让她表演才艺,她说饭桌上舞刀弄枪的不太好,人家不高兴了就让她喝酒,不喝不行那种,她说打个电话,确定有人接再喝。”段欧连说带比划,说到兴奋处,还拍了下桌子,“我一接电话就赶紧杀了过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沈时配合地问:“怎么着?” 段欧指着顾允,笑得身子都趴在了椅子背上:“劝她酒的最后是被别人扛着走的,她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哈哈哈哈,就这还说自己不能喝呐!” 顾允在一室的笑声里,微微鼓起了脸颊,对于段欧这种揭短的行径颇有几分无奈。 等段欧笑够了,顾允才替自己解释说:“其实我说的是实话,我祖籍关城,我们那里衡量一个人能不能喝酒的标准,不是能喝多少,而是能不能……一直喝。” 一直喝这三个字实在是太有分量了,桌上的人不禁都是侧目。 顾允对此只是低头一笑,她曾一度非常厌倦这些堪称畸形的酒桌文化,可一开始在娱乐圈的泥潭里打滚,人微言轻,她只能顺从这样的服从测试。 她不想喝,但一定非要她喝的话,她并不会怂。她从小就接触酒文化,在他们老家那里,大多数人都善饮,饭桌上最丢人的,莫过于被人说“你去喝点啤的解解酒吧”。 顾玉乔的酒量就厉害,压根就没见她醉过,顾允觉得自己应该是遗传了她这方面的能力,但她也做了两手准备,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万一有什么麻烦,再让段欧出面帮她周旋一二。 结果备用方案根本没用上。经过她这么多年的观察,大多数人半斤酒就是极限了,能跟她拼酒的人没几个。 当她海量的名头传出去,倒是没有人再敢劝她酒了,人普遍是有些欺软怕硬的,顾允深谙这一点。 而当她有了些名气之后,在应酬上拒酒就更容易了,身体原因可以说是被广泛接受的理由,她只要给足了对方面子,就不会被多刁难。 顾允回想起这些过往,只是睫毛颤了颤,笑容却依旧维持地得当,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夏花。 ……可却开在腐朽的土壤。傅景祐收回视线,自饮了口酒,又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一闪。 顾允也浅浅地抿了口酒,她一抬头便发现傅景祐在看自己,眼睛微眯着,像是在思索什么。 她很快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事……既然现在他知道了自己轻易不会醉,那自己前几天说喝过酒就失误把信息发错了人,还一发好几条,不就显得很奇怪么? 顾允心里微有哂然,好在她演员素质过硬,再加上此刻脸本就有些脸红,应该也看不出太大破绽,她这么想着,继续磨刀霍霍向肋排,直到段汐把话题抛给了她。 段汐问她说:“你的项目现在进展怎么样?” 顾允说起项目,立刻放下了刀叉,换上了认真的神色:“同行倒是挺希望让打片在业界打个翻身仗的,都在帮我出谋划策,片方还没有谈拢。在坐各位如果有兴趣投资动作片,或者是有什么好的建议,欢迎随时联系我。” 沈时笑了笑,向着她举杯示意,顾允也笑着举杯回应,刚要放下酒杯,却见对面的傅景祐向着她微一颔首,举起了酒杯。顾允怔了怔,才又举杯和他各自饮了一口。 虽然出乎意料的有两个人表明有意详谈,但顾允并没有十分高兴。 沈时的想法,顾允倒是能揣测几分,至于傅景祐,虽然不清楚他到底出于什么想法,但她自己是不太愿意和他成为利益相关的。 她把最真挚纯粹的爱恋都留存在曾经的他那里,一点都不希望被利益纷扰破坏。 但如果他真的能为自己提供资金,满足自己对于电影制作的期待,她在自己的事业追求面前,能对他说不吗? 顾允一时没有答案,暂时按下不表,即使心里有很多思绪还没理清,却还是游刃有余地应付席间的交谈,她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社交场面了。 而在她对面的傅景祐,身体始终坐得挺直,举手投足之间有着沉淀的优雅。会适当地参与讨论,但话并不多,哪怕是笑,也大多是礼节性的,没有太多温度。 “小傅总年轻有为,接手商管以来,效益卓著啊。” “刘总谬赞了。” “据我所知你还在投海外基金,那东西一般人可玩不转。” “只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占了地利,国内投资还要向几位前辈取经。” 对于别人的夸赞,他应答地也很得体,但顾允在他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感觉不到丝毫的愉悦。 顾允忽然不希望是这样,怎么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聚餐。 于是她在他无意间看过来时,向着他扬了扬眉,随后用手指敲下一串摩斯密码。她觉得以傅景祐的知识储备量,应该很容易就能破解。 柔粉指尖划过白色桌布,傅景祐微眯着眼,很快分辨出来,顾允敲的是……“霸总谦虚”。 傅景祐把目光从指尖移到顾允脸上,于是就见她朝着自己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傅景祐仍是坐得端直,只有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三下。翻译成文字的话应该是……三个点。 怎么就能只回半个省略号呢?冷淡得让人着恼。 顾允不满地微微撅起了嘴,冲着傅景祐皱了皱鼻子,威胁程度好比奶猫炸毛。 傅景祐终于失笑,修长的手指虚握成拳置于唇边,掩住了那短暂上扬的弧度。 虽然他的笑意只是一闪而逝,身为演员,很擅长捕捉微表情的顾允却是留心到了。 她抿唇一笑,向着他举杯,他也举杯回应,隔着一张桌子,几个杯盘,相对而饮。 甘醇的美酒愉悦了味蕾,空气中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周围人的交谈喧闹都变得遥远,只有一种奇异的宁静,在他们身边萦绕。 待到杯盘狼藉,众人其身离席,两个位于尾端的人自然而然地并肩。 顾允还没忘记那个疑惑:“你刚才似乎有话没说完。” 傅景祐的视线落在她的眉眼,说得轻浅而笃定:“我是说,这的确是第一次聚餐,不过……” “不过什么?” “不会是最后一次。” 第13章 球场 申城顶级的俱乐部,自是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晚宴结束在厅内闲聊了会儿,多数人打算去高尔夫球场,这里的球场提供灯光场地,夜间也可以玩。 顾允本来也想跟去玩个新鲜,被沈时叫住:“学妹借一步说话。” 沈时向着顾允伸手做请,视线在她身侧的傅景祐身上一掠而过,眼中不乏锐利。 傅景祐也看了沈时一眼,冷淡地动了动眼珠,又转回到顾允身上,低声说:“待会见。” 顾允点点头,跟在沈时身后,在走廊尽头的一处私密角落坐下。她是该和他谈谈的。 沈时看着顾允,开门见山地说:“虽然我已经表明了合作意向,学妹却似乎不太愿意主动和我交流。” 上次见面还不是这样,但今天的顾允,显然是更关注她的同学,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微妙了,沈时离得很近,自然很容易发现了这种不寻常。 “那是因为我有一点点疑虑。”顾允解释说,“对于电影项目,我是有着很多自己的思考的,这些我也大概提过,但我还不清楚你进军影视业的原因。” 沈时的眼里进攻性十足,笑容不乏自信:“影视界有我想要的人,这个理由足够强劲了。” 顾允闻言攥了攥拳头,又轻轻松开:“我接下来的问题会很唐突,但我还是想问。如果那个人并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想法,你还会进行投资吗?” 沈时的笑容微滞,看着她问:“你是在问我,还是在映射某种态度?” 顾允说:“我只是想说,就我自身而言,如果有人跟我说达成某种关系,就可以为我投资的话,我会告诉对方我不需要。” 顾允直白地说完这句,面对眼前的男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她虽然希望可以有人投资电影,但不代表,这份希望就会被人拿捏。 而听到她的这番话,原本深陷在椅子中的沈时,坐正了身体,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赏。 “不得不说,你真的让我很惊讶。”沈时含笑说,“聪明率真,也有主见,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发展事业以及感情,反倒是你,只把我定义为一个投资人,却忽略我是对你有好感的异性,这对我是很不公平的。” 顾允盯着沈时看了几秒,倏尔一笑:“感觉我好像遇到了一位谈判高手。” “彼此彼此。”沈时说,“其实你需要的不仅仅是资金,更是足够的话语权,换作其他投资人,未必肯放权给你,但我可以信任我的伴侣。” 沈时说的话语权,的确也是顾允一直比较头疼的事情,之前和两位有意向的制片方没谈拢,就是差在话语权上。 有的要塞进指定的人,有的要插手制作,总之留给她的余地很有限,如果是受制着一再退让,那么拍出来的片子必定质量下降,她倒不如不拍。 顾允正思索着沈时和她说的那些话,却听沈时又说:“至于你的疑虑,我已经了解,想要互惠双赢的合作,也很简单,长申家化旗下的新品牌正需要推广宣传,你的形象是最适合作为代言人的,这份代言邀约无关其他,只是纯粹的商务往来。” 沈时说着,起身向顾允伸出右手,顾允思索片刻,也起身伸手和他相握。 沈时的态度还算诚恳,而他提出的代言的确也符合顾允期望的合作关系,所以她选择进一步接触。 “谢谢学长给我这个机会。”顾允笑着说,“代言的具体事宜,我的经纪人会负责接洽。” 沈时也笑:“不用这么客气,这也是品牌之幸。本来是听说你没有熟人不爱玩,才借着和你们段总聚会邀你,人多还是不便,关于项目的事,下次单独面谈吧。” 顾允点头:“好,我会准时赴约的。” “现在先去打球吧,我的球技还是比较过关的。”沈时理了理衣服说,“我不介意你把这理解为,我在展示自己。” 在他整理衣服的时候,顾允不知为何,想到了开屏的雄孔雀,不禁莞尔。 两人姗姗来迟,回到球场,沈时的一位朋友便出声调侃:“孤男寡女的聊什么呐,这么慢。” “我说聊天气你信么?”沈时笑着往那人肩上捶了一拳,“闭嘴,打球。” 他虽然是在让对方别提,一举一动却是透着一股意气飞扬,和之前见的精明强干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这话倒也不错。顾允这样想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个自己渴望却始终遥远的清隽少年。 她正有些恍惚,耳边传来的却是青年傅景祐的低沉声音:“看来你们谈得还不错。” 顾允循声转头,在撞见那双眼睛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头一缩。 为什么他注视着她,那双眼睛却显得那么寂寞?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失了色,球场的光线投在他身上,只给他镀了一层朦胧不真切的幻彩,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投在脚下,拉出一道斜长的孤影。 顾允怔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神思,告诉他说:“是有些超乎预期,但他之前是表明过意向的,而你有意投资打片,倒让我更意外。” 傅景祐微微摇头说:“通常我只投资企业,不投电影。” 顾允有些不明白,这时沈时递了高尔夫球杆给她,她也就顺手接了过来。 “会吗?”沈时问着,自然而然地站在了顾允身边。 顾允笑着摇摇头:“没接触过这种高雅运动。” 她说着,很快转过了头,重新看向傅景祐,紧接着追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呢?这方面我不太懂,还望傅大总裁给我解惑。” 傅景祐说:“怎么投资那是我的课题,但你的课题,似乎不是一部电影就可以解决的。” 其实顾允面临的困境,很大一部分是行业环境造成的,在大环境的没落下,就算拉到投资项目开始实行,最终结果会不会理想,她目前也没有十足把握。 顾允点头承认他所言不错,带着期冀地问他说:“那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傅景祐说:“比起询问建议,或许你该更详细地和我说明症结所在。” 顾允也觉得是该这样,她正想再说,这时却感觉到手里的球杆顿了一下,再一看,才发觉球杆的那一端还握在沈时手里。 顾允很快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笑了笑说:“傅大总裁愿闻其详那就最好不过了,回头我详细和你说,难得出来玩,咱们先打球吧。” 傅景祐点头表示答应,沈时则是松开了手。 沈时看着顾允说:“事业是要忙,但也要劳逸结合么。学妹没打过高尔夫,要不要拜我为师?” “那我得看学长展示过再决定。”顾允笑着说,“当真过关的话,我就拜师。” “看来我需要拿出来点实力了。”沈时笑了笑,向着傅景祐颔首,“比一场么?” 傅景祐微扬了下眉说:“乐意奉陪。” 傅景祐说着,握住手里的球杆,以腰腹发力,带动手臂从容一挥,蓝色的夜光高尔夫球球像是流星一样飞远,最后在远处的洞前落入草坪,缓缓地滚动着,离目标洞口越来越近。 顾允伸手挡着额头,避开其他光线干扰,紧盯着那点蓝光,当夜光球滚落洞中,缓慢滚落过程中累积的紧张,一下子转换为兴奋释放,她欢呼一声:“进啦!” 顾允欢呼完,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这才忽然发现,她曾经在总是为他这样欢呼,都已经成为习惯了,而这样的呼声,和眼前的休闲绿茵是有些不搭的。她于是用手肘抵住球杆,改为小幅度地鼓着掌。 这时一旁的沈时不动声色地开了一球,也是准确落洞,顾允于是转了转身,把手放在颊边轻轻为他鼓掌。 沈时扬眉一笑,又看向傅景祐,带着点挑战意味地抬了下下巴,傅景祐微眯了下眼,转回目光,又开一球。 两个人有来有往,势均力敌地较量,顾允则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围观,时不时地也自己试着来一杆。不过他们并没有在球场玩很久,理由说起来有些可笑。 夏天夜晚的蚊子实在太多,草场虽然有人维护,可是露天场地又挨着湖面,再怎么也是难把蚊子赶尽杀绝,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被咬了几个包,所以最后草草收场了。 离开球场前,顾允看着这灯光绚丽的球场,总觉得就这么走掉有点可惜,所谓物尽其用,在这里拍一条短视频倒也蛮合适的。 场地是有了,道具顾允就打算用现成的,她看着在夜间亮起各色荧光的高尔夫球,思索片刻,很快有了想法。 “欧哥你帮我扔球吧,以你的实力肯定扔得很准。”顾允拿球杆比划了一下,“我来击球,这个动作。” 段欧啧啧两声:“站着打还没怎么会,就想玩花样,接得住么你?” “先试试嘛。”顾允说,“得先录一下看看大概效果,然后再调整。” 她说到这里,又看向沈时和傅景祐,带着点笑:“我需要两个机位,两位可以代劳吗?” 沈时和傅景祐都是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眼,很快各自拿了手机站在两侧拍摄。 顾允笑着道过谢,这就做好了准备动作,段欧也不多费口舌,捏了个红色荧光的高尔夫球,向着顾允右手边扔去,顾允看准时机旋身一挥,不出意外地,打空了。 “哈哈,说你还不服。”段欧扬了下手,“还试吗?” 顾允让他先等等,她看过录下的视频,很快改了方案:“这个球杆总归是看不清楚,我直接用手吧。” 顾允选了一处两束灯光交汇的地方,又大概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动作。正式开录时,她旋身而转,身体腾空的位置恰好就在自己指的地方。柔韧的身体控制力绝佳,核心力量彰显无疑。 虽然是很常见的东西,她却能玩得很具有观赏性,段欧接连扔了三个球,前两个都被她旋身踢开,化作两道流光飞远,最后一个被她凌空接住,平沙落雁踏于地上,形成非常英姿飒爽的定格。 “可以啊,有点东西。”段欧鼓着掌说。 顾允不无得意地扬了扬眉:“那自然。”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再次和充当摄像的两位确认了下录制效果,觉得这一遍就很好,让他们转发给自己,之后就在一旁制作短视频。 精心剪辑、适当增加特效、调整滤镜、增加背景音乐,录制时一遍过的只有十几秒的短视频,顾允却是花了有好几分钟才完成后期制作。 特效和音乐方面尤其选择慎重。只在接球那一瞬间加入慢动作和微闪特效,用以突出重点,音乐则是选了二十几条才最终定下一个合适的,带着点激昂,甚至动作还卡上了鼓点。 顾允重新浏览过,满意地扬唇一笑,点击上传视频:“大功告成。” 她正要在微信里分享,一转头,却见身后的三个大男人都在看着她。 傅景祐在左,沈时在右,中间隔着个段欧。 段欧双手抱臂,依旧是不忘吐槽她:“你拍个短视频挺能折腾的么。” “我助理比我更能折腾。”顾允说,“光是文案都能纠结个五分钟,生怕哪个词用错了被网友揪着不放。” 她说着,调回短视频的播放界面,随后直接把手机递给了沈时:“这是成果,请学长……不,请沈总验收。” 一个称谓上的差异,足以让沈时这样精明的商人觉出不同来——她还是想要公私分明的。 沈时颔首接过手机,仔细地看了两遍,方才把手机递回:“效果不错,这方面你更在行,倒是我该向你学习。” 顾允笑着道了句谢,她收回手,抬眼看见傅景祐正盯着她,面色隐约有几分不虞,不由得问:“傅大总裁是有什么意见吗?” 傅景祐指了下她手里的电话,顾允这才想起,他还没有正式看呢,直道自己失误,又把手机递给他。 傅景祐并没有接,而是就着她的手看了一遍。他看得很专注,视频结束后,才略点了下头,算是表示了某种程度上的赞许。 顾允撇了撇嘴,她对他这样的回应是有些不满的,可她早不会像从前一样,再厚颜地去索取更多,所以只是默默地把手机锁屏握在手里。 从高尔夫球场离开,段欧几个说要去歌房喝第二场,顾允对这个活动并不太感兴趣,这就打算回家了。沈时提出送她,不过她拒绝了。 顾允笑着说:“我有让司机过来,你们尽兴玩好了。” “没能和学妹合唱一曲,实在是说不上尽兴。”沈时笑了笑,“我也就回去了,一起走吧。” 顾允点点头,正想和其他人道别,一转头,却见傅景祐站在人群里,眼里的深沉墨色浓得像是化不开。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一股冲动,想问他要不要趁车,可是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她既不能主动地太过,也不能接受被拒绝。 她于是只是向着他挥了挥手里的电话,表示他方便的时候联系自己,把主动权交在了他手上。 顾允坐回车上的时候,微信上收到了一条新消息,很简短的一条,却是让顾允心间猛然一跳。 傅景祐:[明天进行课题讨论,能准时么?] 第14章 梦想 虽然顾允只是很轻描淡写地回了一个“可以”,可这份没有具体时间,没有详细地点的邀约,却是让顾允几乎辗转反侧了一晚。 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第二天早上,顾允在隐约的兴奋里驱车出了门,计划着在差不多接近上课的时间抵达华中。 她没有化妆,只是往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成两个低麻花辫,穿着剪裁利落的牛仔连体裤,一路谨慎地往华中驾驶。 出门时天有些阴,但这并没有影响顾允的心情。车载广播里,歌手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唱着悠扬的歌,颇有些鼓舞人心的意味。顾允喜欢在开车的时候听这样的音乐,这让旅程有一种坚定感。 “我要像梦一样自由,像天空一样坚强,在这曲折蜿蜒的路上,体验生命的意义……” 路程在歌声里变得旷达。途遇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绿树碧湖,都充满了生机。 转过曾经走了无数遍的街道,顾允渐渐开始觉得心切。熟悉的建筑群就在不远处,因为还在暑假期间,不像以前总是拥堵,顾允得以平顺地驶完最后一程。 华中和记忆里的样子有些变化,但标志性的主教楼和大礼堂还是老样子。大门处的字牌看起来是新换没多久,红色大字在阴天里也格外醒目。 学校两旁种着经年茂盛的悬铃木,几年过去更显葱郁。顾允穿梭在树影之下,找了车位停住。 顾允在车里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傅景祐的身影。 莫非是她想错了吗?顾允有些不确定地拨通了他的微信语音。 对面很快接了起来,语调平静低沉:“到了?” 顾允简略地回答说:“我在正门口,没看到你呢。” “在早餐店。”傅景祐说,“吃过了么?” “吃过了。”顾允说,“那……我们门口汇合?” “随你方便。”傅景祐说。 随她方面的话,当然是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反正这会儿学校附近没有什么人。 顾允和他说定了,戴上帽子口罩,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接近学校门口时,快速跳下了车。 他今天依旧是衬衫长裤的装扮,白色短袖衬衫,很有些从前夏款校服的味道。顾允小跑着奔向他,有一瞬间感觉现在和过去重叠了,她从前也总是这么跑向他的。 傅景祐看到那个向着自己奔来的身影,眸光微动,待她笑弯着眼睛在面前站定,抬手看了眼腕表说:“你错过了早自习。” 顾允笑了笑:“既然是讨论,当然该在上课时间进行嘛。” 她说着,从包里拿了只口罩递给他,他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戴上。 傅景祐戴好口罩才出声问:“什么时候近视的?” 顾允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平光镜,防蓝光,自带伪装效果。” 傅景祐略一点头,缓步向前走:“的确很少会有人把眼镜和打星联系在一起。” 顾允跟着他的步调,自然而然地走在他身边:“傅大总裁只有工作时才会戴眼镜么?” “开车也戴。” “你还自己开车呢?不应该都是有人接送么。” “偶尔开。” “我也开得少。你驾照是在国外考的吗?” “国内,大一暑假。” 顾允点点头,有那么点郁闷。那时候她参演的首部电影上映,还期待着他回国的话会不会去电影院观影,结果他回来还要考驾照。他的时间总是被各种学习任务排满,很少会被别人影响步调,她当然也不例外。 她默然片刻,很快转了话题,不让自己为陈年旧事烦恼:“已经是上课时间了,那现在正式开始讨论课题?” “段汐说的还真是一点不错……”傅景祐低语一声,也很快正色地点头,示意她说明情况。 顾允大致和他说明了自己遇到的瓶颈,最后是自己的疑虑:“我觉得需要更强有力的东西来支撑自己,所以才想着去牵头做这个项目,但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禁想,这么多人都不看好,是不是我的方向出现了偏差,又或者眼前的时机还不对。” 傅景祐静静听她说完,缓缓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解。” 他并没有很快给出建议,看起来像是在思考,顾允没有打扰他,自己也默默思索着。 其实在娱乐圈里,自己参与影视项目制作的演员并不少,但是那往往都是三十岁之后的事了。只是顾允感觉自己目前被架得太高,她不想只担了“知名打星”这样的噱头,却没有像前辈们一样留下可以常看常新的经典打片,这才把这项任务提前。 也许再多沉淀些时间,她期待的就会变成水到渠成,可她现在常常感觉自己是空悬着的,为项目奔波虽然不一定是最正确的道路,但至少她不会感觉不安。 是的,她也会有不安的时候。 以前顾允问过傅景祐有没有喜欢的明星,傅景祐的回答是不追星,她追问他原因,他的回答是,娱乐圈大多追名逐利之辈。 那时候她对这句话的理解还不大深刻,只觉得自己是奔着梦想去的,勇往直前就是了,直到进入娱乐圈,才发现所谓的名利场里,名利二字有多诱人,又有多可怖。 它可以让人光芒万丈,也可以让人面目全非。 顾允微蹙起眉,沉默地走,卷翘的睫毛被自然光照得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傅景祐睨了她一眼,皱眉问:“在想什么?” 顾允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摇了摇头。 脚下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不知不觉已经从大门口走到了操场前。 里面空空荡荡的,不像记忆中总是充满鲜活的身影,隔着一道栅栏,几年回忆,已是物是人非。 顾允想起了在校园和傅景祐的最后一次对话,也是在这片操场。 参加过他的成人礼之后的那段时间,她过得有点恍惚,在校园看到他,她甚至会有些躲闪。 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对她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把每天的时间都用学习和锻炼填满,忙碌地像是个自转陀螺。 但是结果让她有些无力,任她再怎么用功,有些题目她就是做不出来,他说过的“放弃”两个字,活像是诅咒,每一次想起,都让她觉得无比残忍。 她花了些时间才接受,自己不打算做数学家,是可以放弃做不出的数学题的。 但她并不想轻易把放弃二字用在感情里。所以在那个学期的末尾,顾允在操场上看到傅景祐一个人站着,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什么时候出国啊?”顾允问他说。 “过完春节。”傅景祐说完,停顿了会儿,才又问她,“你的艺考还顺利么?” 顾允点点头:“考试那天状态还不错,总归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他,期冀又小心:“傅景祐,你会喜欢功夫巨星吗?” 他无声地看了她一眼,她于是很快想起,他说过自己对明星并不感兴趣的。 无论她成功与否,只要她是她,和他总是在两个世界,他们之间的不可能,仿佛命中注定。 那一刻,顾允的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可这种难过,又让她觉得释怀。 就像是用力刺破反复溃烂的创口,把脓疮都清干净,如此才能真正得到愈合。 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顾允不敢眨眼,只是认命地笑了起来:“大概即使我真的成为功夫巨星,也不过是……离月亮最远的那颗星吧。” 少年傅景祐的脸,在记忆里从此变得遥远。那一段校园初恋,单纯美好,却又青涩酸楚。 十六岁的顾允,喜欢上了一个如月清隽的少年,十七岁的顾允,才后知后觉月是孤高的,是自己的可望不可及。 她在少女时代酿了一颗未熟的青梅,又用了不知多久的时间,才冲淡了它带来的酸涩。然后陈封入坛作为美酒,久久珍藏,却不敢轻易细细回味。 而二十五岁的顾允,重新回到这片校园,曾经喜欢的人就站在她身侧,那么近,又那么远。 顾允的视线又开始模糊,她不想让自己在傅景祐面前掉泪,所以攥紧拳,倔强地扬起了头。 顾允看着那片操场,用指甲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忍着疼痛艰涩开口:“我总想出人头地,却没看清自己是想追名逐利,只用梦想把这一切包装得美好……以前是我太天真了。” 傅景祐摇头,声音很平静:“只要入世,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的追名逐利,娱乐圈会把这些放大,所以更为重要的是,掌控自己的欲望。” 简短却不寻常的两句对白,让顾允有一种心头滚烫的感觉。 这些年他显然在不断拓展对自己和他人的认知,他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应该还是对自己产生了些理解认同的。 顾允唇角上扬,笑着对他说:“这么说的话,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算太差,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后面的话,顾允没能再说出口,因为她被他注视着,如墨深沉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身影,平和甚至带有安抚的眼神,让她连最后的倔强都无法维持。 她不想哭的,可是曾经的酸涩和如今的压抑不由自主地向外翻涌。她不想在傅景祐面前失态,攥紧拳头,懊恼地跺了跺脚,转过身去,没再看他,只是无声地仰面看着天空,直到视线由模糊到逐渐清晰。 天空中乌云密布,隐约能听见闷闷的雷鸣。 “好像要下雨了呢。”顾允说着,眨了眨因为强自睁着而泛酸的眼睛。 语调平静地讨论着天气,就像无事发生,只是带着明显鼻音的声线,说明这个人刚刚有过片刻情绪失控。 傅景祐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松开,这才抬头看了眼天空:“预报说有阵雨。” “我的车里有伞。”顾允说,“刚才应该拿下来的。” “可以回去拿。”傅景祐说。 顾允是有点想绕着学校走一圈的,所以问他:“那你在这等我还是……一起去?” 傅景祐没有回答,只是往她来的方向侧了侧身,顾允湿润泛红的眼睛微微弯起,重新向着他站近了点,和他并肩往回走。 顾允的步伐变得轻快,语调也很轻快:“毕业之后,还是第一次回学校呢。去年校庆,学校邀请我出席,我还想过,说不定能在校庆上遇到你的。” “我不在受邀之列。”傅景祐平淡地说。 “其实我也没来。” “怎么?” “受了点伤。” 顾允一语盖过。受伤对于武打演员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只不过是轻重区别而已。 去年不巧就是伤重的那种,威亚和道具组配合失误,她不慎从高台上滚了下来,左腿多处骨裂,还断了根手指,休养了许久。 傅景祐眉头紧锁:“你不考虑转戏路么?” 顾允摇头说:“眼前还不是时候。” “所以眼前的打算是?”傅景祐问。 顾允扬唇一笑,神采飞扬:“凭借动作片拿下最佳女主角的奖项,成为当之无愧的功夫巨星。” 傅景祐的视线停在她的面容。比起从前,她整个人都更风格立体,帽子和口罩当中露出来的一截肌肤水润,秀眉和眉角的小痣兼有英气和妩媚,微带着湿润的双眼是一如既往的赤诚明亮。 他的脑海划过一个矛盾又合理的念头—— 她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第15章 难题 夏日的雷阵雨总是来得很急,顾允和傅景祐拿了伞,不过才又走出去十几米,雨便落下来了。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滴,落在地面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朵透明的花,但没多久雨势就变大了,倾盆而下,走在雨幕里连视线都会受到阻碍。 这样的暴雨实在不适合漫步,顾允的原计划被迫终止,不过她倒没有很郁闷,就和傅景祐一起站在屋檐下面看着雨幕重重,心里有一时的平静。 密集的雨线里,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微湿,近在咫尺的呼吸仿佛也是。 傅景祐站在顾允身侧,静默片刻,半晌拍了拍口袋,问她说:“抽烟介意么?” 顾允摇头表示不介意:“会有解压效果么?有时我看到别人抽也会想试试,不过总是觉得烟味不好闻。” 傅景祐才刚抽出烟盒,又塞回了兜里,低声道:“不要什么都好奇尝试。” 顾允点点头,转而安利了自己喜欢的解压方式:“我还是喜欢运动,你也可以试试拳击,真的很解压……” 她说到这里,骤然停住,视线落在他的肩。她记得高一的时候举行篮球赛,他身为班级主力首发上阵,但是在第二节的时候因为肢体冲撞,肩关节脱臼下了场。 他的体格比起从前多了点成熟感,但还是略显清瘦的。她有点担心他,可又被这种几乎已经成为本能的挂念刺痛了下。 十年了……她连他会脱臼这种事都还记得。她的初恋情结,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顾允自嘲地笑了笑,停止了安利:“还是别试了,不适合你。” “的确不是所有东西都具有普适性。”傅景祐的视线掠过她唇角不自然的上扬弧度,缓缓说,“求同存异就好。” 这个词对于顾允来说很有年代感,于是调侃他说:“求同存异?傅大总裁今天原来不光是和我讨论课题,还帮忙复习政治的啊。” 面对调侃,傅景祐并没有露出笑意,只是抿了抿唇,指了下前面的小卖部说:“买水。” 顾允笑着点点头,在他进门之时说:“帮我带一瓶。” 他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顿,也不知究竟听到了没有,她垂头踢了踢脚下的石砖,抬脚顺着屋檐往前走了几步。 紧挨着便利店的是一家文具店,是他们在华中时期就存在的老店了。因为在暑假期间生意少,店里没有开太多灯,只留了头顶的几盏。 顾允站在门口,正往里看着大概,这时熟悉的身影在余光里由远及近,走到身边时,修长的手指往面前一伸,分明握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是给她捎带的。 顾允轻声道了声谢,从他手里接过水,拧开瓶盖咕咚喝了一口,随后很快把口罩重新拉了回去。 农夫山泉,的确是有点甜的。 顾允抿唇笑了笑,把瓶盖拧好,踏进了眼前的店铺,傅景祐已经把口罩摘掉了,握着水瓶紧随其后。 两人进店的时候,店铺的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面算账。注意到人来,抬头问他们要买什么,在得到随便看看的回答后,就没再理会,只是继续按着自己眼前的计算机。 顾允径自地边走边看,比起从前他们上学的时候,如今的文具又多了很多新花样,实用的、可爱的、搞怪的,应有尽有。 虽然有很多东西已经很少会用到,顾允却还是研究地津津有味,甚至还真的挑起了笔记本。 她以前就很喜欢挑选好看的笔记本,总觉得在学习的时候,连带着心情都会变好。 傅景祐在她身后看着她饶有兴致地挑挑拣拣:“用得上么?” “我最近在学习新知识,可以用来做随记。”顾允对于手上的油画封皮活页本很满意,拿起夹在臂弯说,“虽然才刚接触,但我以后总归是要独立制片和导演的。” 傅景祐颔首说:“演而优则导,你所想不错。” 顾允扶了扶眼镜,不无自信地笑着说:“那自然,我的职业规划向来明确。” 傅景祐闻言淡淡一笑,握着水瓶又喝了一口水,明明长相偏向于清隽,却因为喉结滚动着吞咽的动作,显得男子汉气概十足。 顾允轻咬了咬唇,没再多看他,转身到对面的货架上,取了两只记号笔,一支樱花粉,一支沧海蓝。 加了灰调的柔雾色调,不会显得太过艳丽,也不会深洇得太过,中和得刚刚好。 正适合现在的他们,不再青涩,尚未老成,刚刚好。 顾允付过账,把那只沧海蓝的荧光笔递给傅景祐:“抵水费。” “至于算得这么清楚?” “普通同学之间都算得这么清楚。” 已经接过笔的傅景祐,手在半空停滞了几秒,才放了下去。 顾允见他收下,却是抿唇一笑,出了文具店才轻声说:“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很难把普通两个字安在他身上的。” 傅景祐握着笔,喉间低沉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顾允心想傅景祐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自己是在说他,还挺自恋的么。 她窃窃一笑,自顾自地顺着屋檐下那几块干燥的砖石走,而他在身后,视线停在她脚步轻快的背影,也是蓦然露出些淡笑。 暴雨的街市上总是旷远,偶有行人也是来去匆匆,两人得以随心所欲地闲逛,陌生又熟悉的街,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尽头。 淅淅沥沥的雨里,曾经同处过的一间教室就在斜对角,而曾经喜欢过的人就在身边。顾允心里有些悸动的念头,可话到了嘴边都成了云淡风轻的闲谈。 “你怎么来的?” “打车。” “等会儿还有什么别的安排么?” “我需要回趟家的。” 顾允点点头,轻轻说:“那我也回家了。” 屋檐外的雨越发小了,顾允有些希望雨不要停,但阵雨就是阵雨,只会短暂地存在……就像他于她一样吧。 早散晚散,终归是要散,顾允想清了这一点,于是不再用闲谈填补他们之间的空隙,主动提出了离开:“走吧。” 傅景祐停顿几秒,缓缓说:“送你到车上。” 两人并肩折返,因为雨势减弱,彼此的气息就格外明显,在微凉的空气里,若即若离。 顾允又从他身上觉出了那股海盐味,但是不知为何,又觉出了些细微的不同。 记忆中的,像是来自清新的浅滩,此时此刻的,则像是来自深远的沧海。 而傅景祐陷入她将要在身边散尽的清甜香味,脚步逐渐变缓,也越来越坚定沉稳,他开口叫住了她:“顾允……” “嗯?”顾允疑惑地侧头看他。 傅景祐声线冷静,甚至语调都没有太大起伏,像在描述天气一样稀松平常:“其实,最近我也遇到一个难题。” 他才刚开了个头,顾允就因为他的话而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生来优渥、学习优异、虽然接触不多也能觉出工作能力也不容小觑的傅景祐,居然会说自己遇到了难题? 不过她也只微讶了一瞬,毕竟只要是个人,都会遇到难题,他又不是真的神。而遇到难题还能说得这么平静,已经是很异于常人了。 知道他遇到难事,顾允很快摒弃了杂念,安静地侧耳聆听。 傅景祐不疾不徐地说明:“解决这个问题,需要费些周折和时间,而一个人能周全的终究有限,所以我需要一个合作伙伴。” 话音刚落,他们离开屋檐,走进残存的蒙蒙雨幕,她有些怔忡地看向他,甚至忘了撑伞,而他的视线,也恰好落在她身上。 顾允慢慢地指了指自己,而他笃定地点了点头。 在她意外的神情里,傅景祐进一步地阐释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是单方面的要你帮我,作为交换,我会助你实现梦想,不遗余力。” 如果说,刚才只是惊讶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傅景祐带给顾允的感受,就是震撼了。 眼前的他,轮廓被细密的透明雨线描摹,发丝微垂在额角,原本平整的衣服起了皱。 雨水划过他俊逸的脸,冷峻的线条并未因此显得狼狈,反倒是多了几分隐约的柔和。 “顾允……” 在他喊她名字的时候,她的心头一颤,连带着灵魂都跟着战栗。 而他微微躬身,眼里映着她的身影,身上的气息把她环绕,他向着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这道题,你愿意和我一起解吗?” 第16章 框景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细密的轻雨落在车身上,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只留下点点滴滴。 车内湿度略高,两个人的衣服还泛着些潮,顾允坐在车里,仍没有从刚才那个瞬间回神。 那一瞬间的傅景祐,对她的蛊惑太致命了,她的心跳狂乱地不属于自己。 只能够本能地,陷入他的眼神,跟着他的呼吸,顺从他的心意,向着他伸出手,说了“愿意。” 而他之后的举动更是让她心跳错拍,他竟然握着她的手,俯身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连笑意都很少的唇,轻吻在她的手背,像是为约定烙下印记。 微凉、清浅,却让人血液沸腾。 顾允看向傅景祐,想知道此刻他是不是也一样的悸动仍存,然后就看到,他随意地把副驾驶座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角度,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把你以及你经纪人、助理的电话发给我。”傅景祐说。 “噢,好……”顾允下意识地应着,也拿出了电话。 在她把号码发到他的微信上之后,对话框里又接连出现了数条新消息。 他的电子名片,他助理的电子名片,他的办公室专线,以及他的私人号码。 “交换联系方式是合作进行下去的基础,把这些号码存好。”傅景祐说。 顾允幽幽道:“好的,傅总。” 之前她即使喊他的职称,也是带着“傅大总裁”或者“霸总”这类的俏皮字眼,在这样的对比下,“傅总”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就略显生硬了,轻微地表达了顾允的不满。 ……怎么能在行过那么撩人的吻手礼之后,却还能紧接着一板一眼的说合作的事呢? 她微微撅起了嘴,他的眼尾却是舒展的。 “没有就好,小顾。”傅景祐说。 “好的傅总。”被称为小顾的顾允,干脆顺势演起了总裁的专属司机,“请问傅总现在是直接开回家么?空调温度还适中么?要不要放点音乐?” “你把车开回去,温度适中,音乐不要太吵。”傅景祐顿了顿说,“以及,不要再喊傅总。” 顾允点头:“好的傅总。” 她喊完,自己先绷不住笑了,打开手机,选了个舒缓一点的歌单。 傅景祐也淡淡一笑,把座椅更往后放低了些,缓缓阖上了眼睛。 顾允随口问他:“你是住附近么?车也没开。” “不大想开。”傅景祐说。 顾允想了想说:“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不了,在滨江别苑和你家之间的岔路把我放下来。”傅景祐低声说,“让我在这……小憩片刻。” 顾允于是搜索了一下导航,结果显示,他们住的地方就只有两公里的顺路。 ……还真是两条道上的人啊,顾允有点说不出的闷,再次侧头看了眼傅景祐,此时她才发现,他的眼下有着些隐青,看起来是没大睡好。 还真是遇到了难题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会让他这么为难,但顾允还是希望可以自己可以帮到他的。 更何况,他说会帮助自己实现梦想,就算明知这一切是交换,顾允却也无法拒绝。她是希望在自己通往梦想的路上,有他的身影的。 顾允坐在驾驶位,待心情平复了点才发动引擎驶出了车位,只是经过岔路,却不是往自己家的方向,而是朝着他家开去。 一个人的来路,变成两个人的归途。而来时志气昂扬的曲子,也换了绵绵的抒情歌。 细微的差别,隐约的暧昧。 一路穿梭过城市的高楼林立,从交汇处向滨江别苑多行了二十分钟,才在路边的车位停下。 傅景祐依旧睡着,呼吸绵长。他的睡颜也很端正,眉宇舒朗,长睫浓黑而直,唇微抿着,唇色有些淡。 从颈间延伸着的血管脉路,在冷白的肌肤上总是清晰,顾允悄悄地看着他的睡颜,比起醒着的冷冷清清的他,睡着的他要乖多了。 顾允看了眼时间,正想着要不要叫醒他,这时傅景祐的眼睫动了动,慢慢地睁了眼,眼珠转动着,像是在探索周围的环境。 睡眠之前的记忆涌上来后,他很快侧头看向了驾驶座。正支着头偷看他的顾允被逮了个正着,立刻转正了头。 顾允轻咳了声,故作平静地说:“醒了就下车吧,我也回去了。” “谨慎驾驶,回家之后,微信报备。”傅景祐很快坐直了身体,哪怕是这样细致的话,也像是例行公事。 顾允的手握紧了方向盘,让自己不要因为这种程度的关心而太过动摇:“傅总对于合作伙伴,都这么周到的么?” “这是顶级合作伙伴才有的待遇。”傅景祐说,“公平起见,希望你也相应地提升我的特权等级。” 他说着,视线在她的脸上游弋了片刻,收回目光的时候,捕捉到出风口那一只白白的、小小的、鸽子造型的扩香石,手指在上面轻抚了一下。 虽然他只是在抚弄那只小鸽子,顾允却感觉很微妙。 她总是介绍自己为顾顾,微博昵称也是功夫顾顾,因为谐音“咕咕”,粉丝就给她设计了一个功夫鸽子的吉祥物。 她很喜欢这个可爱的谐音梗,这些年陆陆续续地买了很多鸽子图案的小物件。 鸽子俨然成了她的一种象征符号,他的手抚在鸽子身上,连带着她也跟着心痒痒的。 他的话也让她有点心痒痒的。 顾允不由自主地微微缩了缩肩:“那……我特许你无论事情公私,都可以给我本人打电话。” 傅景祐颔首说好:“我会妥善使用这项特权的。” 傅景祐迈着长腿下了车,恰好有出租车路过,在司机开过来的间隙,隔着车窗向着顾允挥了下手。 他的身影被车窗留成一个框景,顾允也向着他挥手,驶出车位的时候,歌曲也已经唱到了副歌。 “你就是我的风景,云高风轻,不走下去,停在这里……”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渐渐地看不见了,而她恍惚在想,这些年她在探索里不敢回头,而和他一起完成梦想的之后,她又在哪里落脚停靠? 她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一路平稳地开回了家,到家之后,第一时间就给他发了微信。 顾允:[到家了,勿念。] 过了十几秒,傅景祐给她回了一个字——[嗯]。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顾允盯着那一个字看了许久,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连带着他的名字也显得有点可恶。 她点进他的资料,给他换了一个备注——梦想合伙人。 这样顺眼多啦。 她放下手机,摊开今天新买的笔记本,纸页在她的手下翻过,第一页却被她特地留成了空白。 傅家大宅。 中式风格的餐厅里,四个人围着张紫檀木餐桌,各自的座位隔着些距离。 蓝心穿着身真丝的连衣裙,头发盘地精致,因为保养得当,身材和皮肤状态都很好,耳边和颈上的冰种翡翠,衬得整个人都格外华贵。 她指挥着住家阿姨把砂锅放在靠近傅景祐的位置:“鸡汤煲了三个小时,应该很入味的。” 蓝心说着,先动手给傅爷爷盛了些:“爸尝尝看。” 傅爷爷年过七十七,两鬓斑白,精神倒还很不错,他接过碗说:“忙了半天,别再张罗了。” 蓝心应了一声,但还是给傅景祐盛了碗才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傅景祐道了声谢,而一旁的傅云清则是扯了扯嘴角。 傅云清在家里穿得尤其随意,短袖短裤,居家拖鞋。他并不胖,人到中年之后有些发腮,就显得脸宽些,但五官还是保留着年轻时的风采。 他朝儿子那边扬了下下巴,对蓝心说:“这么大人了又不是没长手,下回让他自己盛。” “我心疼儿子嘛,天天在外面都吃不好的。”蓝心没多看他,只是眼神期待地看向傅景祐,“阿祐,你觉得怎么样?” 傅景祐夹了块炖地酥烂的乌骨鸡,慢条斯理地吃完才说:“是很好。” 蓝心不由得笑起来:“你喜欢就好,多吃点。” 傅景祐嗯了一声,专注用餐,举止斯文,把碗里的鸡肉和汤吃完后,就又自己动手盛了些。 四人用着丰盛的晚餐,但用餐之时交谈并不多,在用餐结束后,傅爷爷单独叫了傅景祐去书房。 蓝心看着傅景祐跟随傅爷爷上楼,向着自己丈夫微微一笑:“爸爸越来越器重阿祐了,也是他自己争气。” 傅云清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他需要历练的还多,生意场的事,可不是空读了几年书的毛头小子就能玩儿透的。” 蓝心笑着点头:“他是还年轻,但就是年轻人才更有资本力争上游。” 傅云清抖了抖脚:“再有资本,嫩苗也需要时间才能成长,切忌拔苗助长。” 蓝心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好苗子生来就是高于其他的,只有庸苗才需要拔。” “但愿如此呵。” “拭目以待吧。” 蓝心和傅云清夫妇在客厅打机锋,傅氏祖孙则在书房无声对坐。 一老一少安静地对视了有两分钟那么久,最后是傅爷爷先开的口,倒不是没耐心,而是他年纪大了,耗不起。 “天天就围着路和转。”傅爷爷用手指点了点桌子,沉着脸说,“家不经常回,对象也不去见,越来越不像话了。” 傅景祐坐得端直,平静地等他训完了,才正色说:“爷爷,我打算再拓展一项业务。” 傅爷爷一脸的不赞成:“你给我消停消停。” 傅景祐并不是在和他商量,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意已决。” 傅爷爷皱眉:“打算干什么?” 傅景祐的墨色眼瞳里像是有光:“天使投资。” 第17章 信笺 傅景祐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傅云清已经先回了房,而蓝心还在客厅里,正在摆弄着花瓶里的鲜花。 听到脚步声,蓝心放下手里的花,转头问傅景祐:“和你爷爷聊什么呢?说了这么久。” 傅景祐只是一语带过:“工作上的事。” 蓝心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叹息一声:“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呢,眼看着瘦了……” 她说着,声音里面已经多了些哽咽:“阿祐,你总不经常回家,又把时间都用在工作上,是不是在赌气?” “没有。”傅景祐平淡地说完这两个字,停顿片刻又说,“得空还回来的。” 蓝心并不能因此感到轻松,她最清楚自己的儿子把他自己的日程填得有多满……或许等他有了自己的家庭,会有些不一样。 蓝心这样想着,告诉儿子难得休息,让他在家好好放松一二,但傅景祐还是处理了一下午公务,这是他原本早计划好要处理却因为聚会和“课题讨论”积压下来的。 晚间洗漱过,傅景祐换上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给顾允打了通语音电话。 不过才拨通数秒,对面就接了起来,轻快地喂了一声,而他握着手机,眉尾不自觉地微扬了下。 “在做什么?”傅景祐问。 接到语音时,顾允正抱着平板电脑窝在沙发上。她仍是白天的样子,只不过头顶上的帽子摘了而已。 顾允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平光镜说:“看策划,我团队的文案帮我写的,刚才跟学长约好了周三面谈,我得再熟悉一下。” 傅景祐不动声色地说:“把策划书也发我一份。” “正有此意。”顾允说着,把文件转发给了傅景祐。 傅景祐边阅览着文件,边问她说:“近几年的打片普遍票房不佳,你有没有考虑过原因?” 顾允当然是考虑过的,她和傅景祐说着自己的总结:“没有好剧本,没有好武指,文武戏都算不得精湛,本就不上座,投入资金往往也不够充裕,这样一来荧幕效果就更不好,可以说是恶性循环了。” 傅景祐沉声说:“既然你清楚,那么也该知道,即使现在拍一部制作精良的打片,也未必能票房大卖,更何况你并没有导演和制片的经验,如何就能确定自己参与制作的电影,一定质量过关?” 顾允还没想好怎么回复,紧接着就听傅景祐说:“也就是因为这些风险存在,大部分投资人才会不予考虑,至于沈时……” 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刚接起电话时的热情骤降,傅景祐的言辞并不算十分犀利,可就是那样平静说出的事实,往往才是最残酷的。 而他戛然而止没说清楚的,顾允也不是不清楚,沈时并非一定要投资这个项目,他只是借机对她示好而已。 顾允抓紧了手里的电话,涩然道:“你说的问题,我会仔细考虑一下的。先这样,回聊。” 语音通话“滴”地一声就此终止,傅景祐看着那消失的卡通鸽子,眉头紧蹙。 他耐着性子,把冗长的策划书仔细看完,但伴随着文件审阅到最后一行,眉头又重新蹙起。 傅景祐放下手机,用手拨了拨头发,发丝在修长指间变得凌乱,他却没有梳理,径自起身到自己房间储物柜的最顶层,取下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木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装着卷轴的玻璃瓶,一封信,还有一台银制的万年历。 因为许久不用,万年历的日期还是停在旧日,傅景祐花了些时间校正到今天。 又花了些时间,把玻璃瓶里的卷轴打开,细看了几遍,才又装了回去。 最后翻阅的,是那封信。 “给亲爱的傅景祐同学: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愿你事事顺利,天天开心。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可是我甚至都没有正式和你表过白,说来也是蛮奇妙的。 其实我最初开始在意你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你是谁。只是在操场遇见,看到你孑然一身,却又平和地凝望着孤单的我,那种微妙的感觉让我一眼难忘。 说是一见钟情或许有些夸张了,但你就此存在于我的心里,知道你是校园神话一样的存在,你就成为了我的榜样和目标,也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我的偏执。 我承认自己很倔强,一直都是在固执地对你表达心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很抱歉,望你谅解。 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本身,我没有错,也不后悔。我甚至非常庆幸,是你在那一刻出现。能够喜欢上永恒如月的你,我真的很开心。 在未来的时光里,我会继续勇往直前,甚至于我厚颜地期望着,自己可以成为万众瞩目的功夫巨星。希望那时你回顾着我,可以自豪地对别人说,是的,当年她喜欢过我。 最后的最后,祝你学业有成,平安喜乐。 顾允书。” …… 纸短情长,这一封被藏匿起来的信,傅景祐曾经有一段时间反复看了无数遍,又有很长时间没有再看。 从“喜欢你”到“喜欢过”,中间不止隔了半页信纸,还有不曾得到回应的许多个日日夜夜。 傅景祐收起信笺,抬眼看了眼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二点。 银质万年历在他指间又翻一页,而她在他眼前言笑晏晏,恍然已经成为昨日的事了。 傅家的宅子虽然坐览滨江美景,但离路和广场有些距离,傅景祐吃过早饭就匆匆赶去上班。 新的一周,按照一贯的工作安排,傅景祐首先确认本周行程。 他自是气场强大,沉稳练达,但昨天和朋友们喝酒到深夜的余飞,还残留着宿醉之后的昏沉,递上行程表的时候,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五官因此纠结在了一起。 傅景祐接过行程,略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余飞说:“要不要给你点时间,醒醒脑?” 原本是有些不清醒的余飞,听了这话打了个激灵,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无比,他连连摆摆手,把眼睛睁到最大:“不用不用,我现在精神焕发,特清醒。” 傅景祐的手指在桌沿上轻点了两下:“清醒?那么你告诉我,周三的慈善艺术展会,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行程里?” “傅总不是说要适当参与公益活动么,所以……”余飞硬着头皮说了一半,在接收到老板冷沉的目光后,迅速老实改口,“是太太授意的。” 果然如此……傅景祐和艺术行业接触不多,也就是蓝心上次提过的那位葛小姐,仿佛是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推掉。”傅景祐不假思索。 余飞显得有些为难:“太太也会出席活动,说不定已经和那边说过您会在,傅总要是不露面的话,恐怕不大好交待。” 傅景祐沉吟片刻说了句知道了,再看向余飞时,已经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余飞,你最近有些进化的趋势……从助理到宦官。” 余飞听到进化两个字,才刚要咧嘴笑,很快就被后面的话弄得浑身紧绷。 不过,傅景祐只是警告,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他沉着地说:“你没有权限替我接受她给我的任何安排,有问题传达给我,明白?” 余飞汗颜道:“明白。” 傅景祐嗯了一声,不再在这方面多做强调,干脆利落地发出指示:“通知各部门经理,八点半准时开会。” 例会上,各部门依次进行工作汇报,各项报表显示,上周的客流量和营业额达到了本月的小高峰。 “这对于未来的市场宣传有很大的借鉴意义,传统商业经济体想要获得优势,也应该充分利用新媒体手段……” 市场部经理侃侃而谈,说着用词官方化的报告,实际上无非是顾允那条微博带来的流量效应给他的启发。 傅景祐赞成利用新媒体手段宣传,却反对进一步扩大流量效应,那只会影响客户质量和目标客户群的购物体验。 傅景祐指示道:“注重本地生活领域的宣传,不要盲目引流。至于你提到的演员……” 他停顿片刻说:“给对方准备一份谢礼,后期有商演需求,优先邀请对方。” 市场部经理说好,他本来以为这事就算结束了,毕竟总裁并不追捧明星,傅家家风也一向是专注商业领域、实务为先,所以根本没想到散会以后,总裁居然会亲自过问了句他打算准备点什么,搞得他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有那么点小紧张。 好在傅景祐是个很擅长下达意见的领导,他指示说道:“别让对方觉得路和太小气。” 市场部经理一听是这么个道理,忙说:“商城的奖品应该还有多的,再把给大客户的定制礼盒提一套。” 傅景祐不动声色地点头,修长的手指在袖扣上转动了下,动作很柔很轻。 第18章 备注 顾允在家休息的时候,大多是保持上午看书和学技能、下午健身锻炼、晚上追剧的作息。 但是因为昨天被傅景祐泼了盆冷水,早上该学的课程就没能学进去,反反复复的,想的都是他提出的问题。 她知道傅景祐是对的,比起拼着热血埋头往前冲,失败了再反思,先仔细考虑一下针对性的应对措施总是有利无害的。 剧本和武术指导她已经请了业内的朋友帮忙,还欠缺的,是市场受众,和她的制作能力。 票房这东西是有一定玄学在的,不过她出演的话,应该不至于扑街得太厉害,她毕竟还是有些粉丝基础和路人缘的。 至于能力,是需要实践积累的,不去执导永远也没有知道能力高低的可能性啊……请一位知名导演坐镇质量是能有保证,可是这样她自己就没办法得到锻炼了。 她觉得好像陷入了困局,一时半会没想明白,正翻阅着微信列表,思考应该请教谁,这时文小娜发来了消息。 金牌辅助:[收到一个同城快递,从路和广场发来的,还挺重,你着急要么?] 路和广场……会是傅景祐让人给她发来的么? 顾允把图片转发给自己的梦想合伙人,想要验证是不是他给自己的,结果收到的答复让她很无语。 一只咕咕:[这是给合作伙伴颁发的特别礼物吗?] 梦想合伙人:[像是市场部的答谢礼。] 什么嘛……原来是市场推广人员答谢她那条微博的…… 顾允对答谢礼的期待值骤减,只让文小娜得空把礼盒带过来。 不过真的收到礼盒后,顾允还是体会到了几分惊喜。 用丝带系起的大号蓝色礼盒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三个小礼盒。 每个小盒子都用都用粉蓝色系的包装纸包裹好,最上面还附了一张来自路和广场的贺信。 功夫顾顾:感谢微博晒图,期待下次光临。 跟着开箱的文小娜忍不住赞叹了句:“哇,他们家的赠礼好用心啊,也不枉你发那条微博,一开始我以为是你接的商务推广,还觉得奇怪呢,问过璇姐才知道不是。” 文小娜现在除了日常助理工作,也会跟着王璇学一些经纪业务,行程以外的时间大多在公司,也就是这个缘故,她才能第一时间从前台那里拿到同城快递。 顾允也没想到连里面的小盒子都这么用心包装,拍了张照片留念,然后才按照盒子大小依次拆开。 扁盒里是个定制的商务礼品套装,里面有印着路和logo的钢笔、u盘、充电宝、蓝牙鼠标和一把雨伞,样式简约大方,东西都非常实用。 方盒里面是一对涂鸦风格的马克杯,做工精细,图样别致,称之为艺术品也不为过。 顾允最喜欢的是那只小盒子,里面躺着的,赫然就是那只网友发过的、让她羡慕非常的二等奖小熊! “我天,实物更可爱!”文小娜双眼放光,“不行,这周末我也要去路和逛街!” 顾允把毛茸茸的小熊圈在怀里,笑着说:“是很可爱。” 她示意文小娜给寄件人打个电话,代为表示感谢,电话是一个女职员接的,对方显得很是激动。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经理说我们总裁特地过问了一下,还交待我用点心思准备,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会特别用心,我可是资深陨铁,包装纸都选的顾顾喜欢的颜色,她喜欢就好!” 陨铁是顾允粉丝的自称,这位陨铁的确如她所说,对顾允的喜好很了解,她在很多访谈里面是说过自己最喜欢粉蓝色的。 得知对方的用心,顾允在一旁笑着开口:“谢谢,我很喜欢,等下我寄张签名照给你吧。” 电话挂断的时候,依稀还能听到对方兴奋的欢呼,而顾允也在心里欢呼了一声。 某人还挺傲娇的嘛,表达谢意还弯弯绕绕的,害得她差一点就错失了一份惊喜。 顾允笑盈盈地抱着小熊,给傅景祐打了个视频,视频很快接通,看他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样子,以及露出来的一点背景,像是还在办公室的样子。 顾允的笑容一滞:“又在加班?” 傅景祐嗯了一声,握着电话,看着她说:“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顾允说,“等你工作结束再聊吧。” “没关系。”傅景祐说,“本来也快结束了。” 顾允点点头,在镜头里展示了一下怀里的小熊:“刚才拆了箱,没想到这份答谢礼还蛮用心的,你们市场部的经理,该不会是我的粉丝吧?” 傅景祐不动声色地说:“或许吧。” 顾允扬眉,带着一点点的怂恿:“你可以帮我问问他,如果是的话,下次我让助理寄个回礼给他。” 傅景祐冷淡地说:“我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顶多代他说句,不必客气。” 知道事情原委的顾允见他这样子,不由得低低地笑出了声。 她把小熊高高举起晃了几晃,又重新抱回怀里,对傅景祐说:“那我就真的不客气啦。” 傅景祐颔首,示意她随自己心意就是。 顾允也不再玩笑,抱着小熊说起了自己对于他所提问题的思考,以及自己的疑惑:“没有实践,何来真知,目前这好像成了个悖论。” 傅景祐表示并非如此:“锻炼导演能力不一定要拘泥于电影这种形式。” 他话音刚落,她的眼睛猛然亮起。 “对啊,明明有很多低成本的形式可以选择的!”顾允兴奋地说,“而且还可以用短剧作为先导片,之后再去拍摄大电影,这样还能起到一个引流效果,业内有着不少成功案例的!” 顾允想到这里,又是兴奋又是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天啊,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傅景祐倒不这么想:“其实你在拍短视频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在自我要求了。” 他提点自己,却又丝毫不居功自傲,甚至于注意到了她私下的努力,这让顾允感觉很开心。 顾允看着镜头那端他俊逸的脸,兴奋的声音变得轻柔:“你总是能让我受益良多。” 傅景祐的唇角有片刻舒展,但很快地又回归了冷淡的样子:“这只是一个探索方向,未来的具体合作事宜还需要面谈敲定。” 顾允闻言抿起了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睛眨啊眨的,分明是有话要说。 傅景祐于是说:“有想法可以直说。” 顾允果然直话直说道:“我发现你现在总裁架子挺大么,说起工作一板一眼的。你的员工想必过得很辛苦吧?” 傅景祐说:“即使会,他们也不敢对我抱怨。但你和我共事,如果感觉辛苦,可以像现在一样直说。” 他的语调依旧没有什么太大起伏,可所说的话却让顾允有些窝心。 “目前来说,不辛苦。”顾允语调上扬地说,“为了纪念我们合作,我还给你改了个备注呢。” 她把截图发给他,傅景祐点开一看,眼尾便舒展开来。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那么静静地对视了几秒。 过了会儿,顾允才轻声问:“是不是还挺搭的?” 傅景祐低沉地嗯了一声,停顿片刻后又问:“总这么改备注么?” 顾允一一举例:“我给露露……就是徐锦露,给她的备注叫杨枝甘露,段欧的是电竞大魔王,经纪人的是进击的经纪人,助理的是金牌辅助。” “那么……段汐?” “环顾世界主沉浮的汐姐。” “沈时?” “就……长申投资沈时。” 原本各种充满天马行空色彩的昵称,变成了行业加姓名,傅景祐微眯着眼说:“换风格了?” 顾允不觉有异:“一般不都是这样么,你和别人谈业务也不备注吗?” “是要备注的。”傅景祐说着,松开了不自觉紧握的指。 顾允笑了笑,轻声问:“那你会给我改备注么?” “不备注。”傅景祐说,“挺搭的。” 他没有具体说什么,顾允却很快想到,是在说她的昵称头像和她也挺搭。 顾允的微信昵称是“一只咕咕”,头像是某位大触粉丝画的卡通功夫鸽子。 纯白的小鸽子,头上顶着一撮可爱的呆毛,两只小小的翅膀像是两只小手,左手招架,右手挽剑。本就是照着她在电影里的动作设计的,即视感很强。 顾允点开自己的头像嘻嘻一笑:“我也觉得挺搭的。” 关键是,虽然他的语气很淡,顾允却感觉到一丝幽微的甜。其他人都备注,只她不需要备注,是不是说明,她在他这里还有一点点特别呢? 顾允没有让自己继续深究,只是向他挥了挥手:“说了这么久,倒让你的下班时间又推迟了,下次见面再聊吧。” 顾允说完,见傅景祐嗯了一声,便安静等着他挂断视频,没想到镜头那端的他也没有动作,似乎也在等她先挂掉。 之前那股淡淡的不舍,在这一刻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断地在心头翻涌。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像极了明知不该沉溺,却又越挣扎越沦陷的曾经。 顾允怔了怔,手指一顿,紧接着快速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视频断掉的瞬间,她看到傅景祐的薄唇微启,像是要对她说些什么,但通话已经结束了,他要说的话也成了不可知晓。 顾允看着那一条通话记录,再次怔住。 这时,会话列表里多了一条新消息。 梦想合伙人:[有事随时留言,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给予回复。] 一只咕咕:[这也是顶级合作伙伴才有的待遇吗?] 梦想合伙人:[嗯。] 一只咕咕:[公平起见,我也会给你增加上这条待遇的。] 顾允发完,握着手机笑了笑,她这才发现,原来“嗯”这个字也不总是那么恼人的。 第19章 月熏 不像傅景祐表达谢意也那么拐弯抹角,顾允在这方面从来是很直接的。 受到他的启发,顾允找到了更稳健的前进道路,之前关于是否继续推行电影制作的那点疑虑已经消解了许多,这么大的进展,是该好好表示一下谢意的。 想到傅景祐总是有点偏瘦,顾允就打算给他投喂点吃食,只是不清楚他偏好什么口味,干脆准备了好几样。 顾允的手艺大多是跟顾玉乔学的,其他的她还能学几分样子,她最喜欢吃的牛肉干却是总感觉没得到真传,每次她去进组的时候都会让顾玉乔给她准备一大包,这次想给傅景祐准备吃的,自己也又馋上了这口,就央着顾玉乔多做了点。 最后,发给傅景祐的零食大礼包用同城快递送到了路和广场,酸甜开胃的山楂卷,鲜咸可口的肉松包,麻辣鲜香的牛肉干,还有微苦酥脆的可可松饼,码了满满一盒。 收到返图已经是下午的事了。 梦想合伙人:[有空发这个过来,看来今天没有行程。] 一只咕咕:[是啊,这是指点迷津的谢礼,不必客气,尽快吃掉。] 梦想合伙人:[嗯。] 一只咕咕:[策划你看完了么?有时间我们见面详谈吧。] 梦想合伙人:[晚上我会早点从酒会脱身。] 这是择日不如撞日的意思吗? 傅景祐的难得殷切,让顾允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有些开心,又有些隐约的失落。 他会这样上心,想来也是因为自己眼前遇到的问题吧,如果他一个人可以周全所有的话,大概也不会对她这么主动。 不过顾允的一点点失落,很快就沉淀下来。她给自己化了点淡妆,又换了身夏款的白色西装。她可是大都市里的事业女性,既然是谈正事,就该有职场人该有的样子。 顾允把谈话地点定在了一家很有特色的茶餐厅。以她的经验来说,酒会上往往是吃不好的,这时候选在茶餐厅刚合适。 这家餐厅叫做“月熏”,最有特色的就是大厅里的一盏月亮灯,每天都会根据月相去调节灯光,今天的,是圆圆的满月。 顾允在小隔间里坐定,等待的期间,暗暗准备着谈话的提纲,免得待会儿有所疏漏。 于是傅景祐进入隔间的时候,就见顾允穿着白西装,坐在原木色的座椅当中,生动地像是枝头的花。 她微扬着头,头发用带有金属装饰的发圈扎起,柔顺地垂在脑后。 鼻梁上架着一副窄窄的无框眼镜,眼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粉嫩的唇碎碎念着些听不清的话,左手手指还在右手掌心一点一点的,像是在默背什么东西。 听到脚步声,她很快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转头看到他来,就起身向着他迎过来,笑着伸出右手:“傅总好。” 傅景祐的视线从她的笑脸移到她的手,停顿片刻,也伸手回握了她的。温凉的指握住一片温热,一触即放。 傅景祐不露情绪地低沉回应:“顾女士。” 被称为女士的顾允,对这个称呼嗤之以鼻,但很快又笑起来,伸手示意他坐。傅景祐面色平静地伸手回请,两人隔着一张小方桌,对面而坐。 侍者给他们传了菜单,顾允点了份鸡汤炖松茸和蔬果沙拉,傅景祐则是直接把菜单递了回去:“和她一样。” 茶餐厅的东西分量都不多,顾允不由得问:“吃得饱吗?” “去酒会之前吃过点。”傅景祐说,“味道还不错。” 顾允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说她送的东西味道还不错。她笑笑,明眸善睐,脸上的表情无疑是在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 傅景祐看着她问:“吃过来的?” 顾允摇了下头:“我晚饭一般都吃得少。最近很忙么?酒会后还过来谈业务。” 傅景祐应是:“近期都会比较忙。” “我最近没在拍戏,时间还算自由。”顾允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到了项目上,“主要就是在忙项目上的事。” 傅景祐看着她没有说话,但微狭着的眼睛却像是在说“看出来了”。 顾允抿唇一笑,慢慢地喝了口大麦茶,麦芽香气和夏日很是相称,有几分沁人心脾。 她放下茶杯,看着眼前面色冷淡的傅景祐,想了想说:“既然已经说好是要做顶级合作伙伴,有些话我们之间可以直说的吧?” “当然。”傅景祐颔首说,“我也希望高效率地进行下去。” 顾允点头表示明白,随后正襟危坐,郑重其事地开口:“我已经确定这个项目要自己参与制片和执导,不过在这之前,我会进行一些铺垫工作,这期间牵扯到商业运营方面的问题,希望你可以帮我把关。” 傅景祐说:“想要确保商业运营符合预期,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开办自己的传媒公司。我可以提供商业管理和资金投入,让公司快速走上正轨。” 顾允的脑海中闪过他之前的话,想了想说:“你之前说的投资企业,就是这个意思么?” 傅景祐点头:“不错。如果你自己有意进行投入的话,最好也是把资金放进企业中,再转化到具体项目里,这样程序才会趋于规范化,便于复制和循环,毕竟你未来不会只接触一两个项目。” 顾允说:“商业运营我不懂,这方面我会听从你的指导,但是影视制作方面,我需要绝对高度的创作自由,你不得过多干涉。” 傅景祐不动声色地转着袖扣,待她说完后,才回应到:“我可以同意,相应的,我出资也是有条件的。” 顾允听到他有条件,一点也不觉得例外,微笑道:“请讲。” 傅景祐不疾不徐地进行说明:“第一,要在彼此的能力范围之内各自做到极致。第二,在程序走上正轨之前,尽量避免其他人干涉合作事宜。第三,未来你参与的所有项目,都不允许为了荧幕效果进行高危作业。” 当他说起前两条的时候,顾允都是含笑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应允,但听到第三条之后,她的职业微笑一瞬间破碎…… 被他平淡却不寻常的要求。 从她刚做群演开始,就很少有人在意这些,正式做武角以后,剧组更多是怕她受伤影响拍戏进度和陷入麻烦,观众则更多关注她屏幕上的光鲜亮丽,而投资人为了效益,也经常是把荧幕效果放在第一位。 从来没有一个投资人跟她说过这种话。 别人觉得她可以,她也经常觉得自己可以且应该去做,但是很多时候,往往是凭着精神在支撑,身体却会对她发出警告。 淤青、红肿和擦伤,不过是家常便饭,脱臼、拉伤、骨折、深度创口,每一种她都经历过。 她总是常年备着止痛药,以减轻身体负担,保证高效率地完成工作。 她现在甚至已经不能购买商业保险,根本没有保险公司愿意为她的高风险伤病承担理赔。 顾允瘪起了嘴,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她不想在傅景祐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可偏偏就因为是他,才容易让她哽咽。 她曾经多希望他能关心关心她,可他谦逊有礼的背后,却是有着难以接近的自矜。她对他付出了所有热情,都没能打破普通同学的界限,她知道他们其实连朋友都算不得。 饶是如此,他离开后,她还是经常会想起他,因为她毕业后就很快进入了娱乐圈,夹杂着名利的许多纷扰,让她除了事业不敢问其他,所以哪怕明知道单方面的爱慕不该沉溺,却还是常常怀念那时的赤诚纯粹。 她好不容易才改掉自己的相思病,这几年一直在奔波。事到如今他一句暗藏在条件里的关怀,让她感念,又止不住地感到酸楚。 她抓紧了桌沿,努力吞下翻涌的情绪,一开口声音却颤得厉害:“动作戏里有些意外总是无法避免的。” 傅景祐蹙眉,沉声道:“正因如此,更要主动降低风险。我要你向我保证。” 他看向她的眼神太过专注了,她心跳错拍,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样的语气是一个决策者在向合作伙伴索要态度,还是一个男人在向女人求取承诺。 但无论是什么,顾允都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她点头,把自己的眼泪都咽了回去,如他所言,向他保证。 “那么初步意向达成。”傅景祐缓缓说。 顾允再次点头,她向他伸出手,这次却不是等着和他握手,而是翘起了小指,做出一个拉勾的手势。 “意向达成。”顾允说。 傅景祐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了片刻,直到她又摇了下手,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向前探着身子,和她尾指相缠。 她勾着他冷白的指节,轻摇了几下,而他摩挲到她手指上的伤疤,眉宇间蹙起得更深,反握住她的手正要细看,她却快速抽回了手。 顾允的尾指也是去年的事故里骨折的,虽然说医生把伤口尽量切得小,还用了美容线缝合,但仔细看的话,还是会看到一道一寸长的疤。 因为经常练武,她的指骨和掌根都是有茧的,哪怕没有那一道小疤,就算再怎么精心保养,也总是有些粗糙。 她掩了掩手上的疤痕,低头喝了口茶,略显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我的项目你也掌握得差不多了,现在说说你吧。”顾允道,“你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傅景祐收回目光,眉头却是没有立刻松开。他低头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了电话,手指摆弄片刻后,才抬头对顾允说:“我的问题比较复杂,自己读题有利于你全面掌握情况,不要急于做判断,先掌握点基础材料。” “所以现在是开始做阅读理解么……”顾允打开微信上他发给自己的链接,“我还比较擅长,稍等我看看。” 顾允很快开始仔细地阅读材料,专心做事的时候总是能保持高度投入,因为演员要保持体态,她哪怕是看手机也不会低着头让颈部前倾,而是靠在椅子上,把手机平举到和视线相平的位置。 脸上的神情专注,偶尔秀眉微颦,明显是在接收信息和思考分析。身子倒没那么安分,会小幅度地左右晃着。 傅景祐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见她停止了那些小动作,放下了手机,就知道她结束了阅览。 链接里的信息,主要围绕着两个企业,一是傅氏集团,二是路和商业管理。根据材料显示,路和是在三年前并购在傅氏旗下的,不过名称依旧保留了下来。 顾允记得傅景祐说的话,所以并没有急于下结论,只是说:“看完了。” 傅景祐也放下了茶杯:“这是许多问题的基础,以后你会明白的。” 顾允皱了皱鼻子:“这样说的话,我觉得我需要恶补几部商战片。” 她说完,见傅景祐微扬了下眉,脸上划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得嗔了他一眼。 “我是说真的。”顾允补充说明自己的理由,“其实好的影视剧很有借鉴意义的,艺术本就来源于现实么。” 傅景祐说了声是,语气淡淡的,像是在无奈里透出了一点赞同,翻译过来的潜台词大概是——“这是你的专业领域你说什么都对”。 这样的傅景祐莫名显得有点乖,顾允本希望可以和他多待一会儿的,可是才一共坐了不过半小时,他就提出了要离开,说还有工作要处理。 “这么忙的啊……”顾允不由得嘀咕了句。 “一周空出一天半天的,倒不影响。”傅景祐说。 顾允轻轻一笑:“空出来的时间,会分给顶级合作伙伴吗?” 傅景祐微眯了下眼,没有回答这种在他看来属于明知故问的问题。 他很快站起了身,她连忙跟着跳起身跟上他。 傅景祐今天穿了身带有细条纹的黑色西装,衬得人尤其挺拔白净。顾允穿着白西装,也是身材紧致,干练伶俐。两个人的组合,总是有些吸引眼球,从隔间离开,时不时地就会有人对他们行注目礼。 顾允觉得这样有些不便,低声说:“待会儿咱们各走各的吧,潇洒一点。” 傅景祐说:“这是准备逃单?” “我付过了呀。”顾允狡黠地笑,“这里支持自助结账的,下次再你请吧。” 傅景祐沉吟片刻:“那么……周日见?” 顾允比了个ok,傅景祐颔首表示知道,说话间,两人转过那盏月亮灯,在满月里并行了几步。 从月熏走向室外,月亮灯被留在身后,天上月仍孤高地悬空。 而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和体温。 鼻端依稀浸染了他的气息,顾允说:“我好像理解月熏这个名字了。” 傅景祐让她说说看,但顾允没有开口解释,只是向他凑近了点,鼻尖隔着口罩一嗅一嗅的。 傅景祐眸光一闪,抿着唇向后仰地撤开了点,也抬手轻嗅了一下。 顾允的动作猛地顿住,她很快直起身,向着他点头示意:“回见。” 她说着转身就走,傅景祐蹙眉,几步跟上了她:“不把话说完就走,明星架子也不小。” 顾允摇了摇头:“不是什么要紧话,不用在意,你真要当我摆谱,那也无所谓。” 傅景祐不疾不徐地说:“这些是次要的。关键在于,阅读理解是你的强项,但不是我的,你不该对顶级合作伙伴敝帚自珍。” 顾允相信他这话不是谦辞,傅景祐虽然学习一骑绝尘,但是也会有弱项,主要集中在主观理解方面的题目。可是他们现在面对的,显然不仅仅是一道主观题。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某次她看他一个人站着就凑上前,因为和他挨得很近,鼻端沾染了他的气息,她的脑筋还没完全转过来,嘴巴就先快一步地说:“傅景祐……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啊。” 等她回过神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而傅景祐并没有丝毫被人夸赞的喜悦,反而是皱起了眉,眼睛里掠过一丝被人冒犯的不悦,她于是连忙转了话题。 顾允也是后来才发现,傅景祐其实是个人边界感很强的人,哪怕是男生,他也不太能接受对方随意喝他喝过的水,又或者把胳膊架在他肩上,和女生就更是自觉保持距离,这让她一度很苦恼,唯一让她觉得比较欣慰的,大概也就是他对所有女生都一视同仁了。 虽说现在他们算是顶级合作伙伴,但顾允并不确定这样的合作级别,能否让她没能说出口的话变得不算冒犯。 顾允又闷头走了几步才说:“你真想知道么?那只是我的主观想法,你未必能赞同。” “我可以接受主观想法存在差异。”傅景祐说,“但我不希望在我想要理解的时候,对方选择不解释。” 傅景祐的语气里难得多了几分幽幽,顾允侧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冷淡的脸上流露出了些无奈的情绪。 顾允因为他无奈的样子忍俊不禁,弯起了眼睛低笑了一声,继而垂眸无声地站了几秒,才又重新向着他凑近了点说:“所谓月熏……如果月亮有好闻的味道,的确是会让人熏熏然的……” 海盐味和着淡淡的酒香,沾染些许就易醉。 她的声音轻地近乎呢喃,脑袋小幅度地晃动着,像是只寻求亲近的小鸽子。 可又像是被什么惊扰,很快退回一步站直了身体说:“解释完毕,现在可以解散了吧?” 傅景祐喉结滚动着说:“你倒是很会联想和形容……我理解了,解散。” 他说着,伸手在她鼻子上轻按了一下,原本微有点鼓起的口罩在他温凉指尖变得服帖。 所以这是在帮她理口罩,还是在捏她的鼻子呢?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显得有那么点……亲昵。 之前被他躲开的那点别扭便没了,顾允在鼻子上揉了一下,悄然笑了笑。 她冲着他挥了下手,这次显得很潇洒,待他一点头,就头也不回地向前,步伐稳健而轻快。 傅景祐失笑地望了眼她娇俏的背影,也很快转身。 前进的方向是有不同,虽然不知未来会蜿蜒延伸向何处,但总归,不会是平行线了。 第20章 早茶 回到家里,顾允还是有点微醺的感觉……哪怕明明没有喝酒。 她回顾着今天的会面,在逐渐沉静下来的时候,立刻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居然没有问傅景祐大概准备投多少钱! 都是被他那个意料之外的要求给闹的……顾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顾允把这个事项写进提醒里——现在可是下班时间了,不能随便跟投资人谈论资金问题,她也是很严谨的。 顾允把提醒设置好,才这才开始处理微信里的未读消息。 沈时给她发了个定位,约她明天就在这里见面。 长申投资沈时:[这里的早茶不错,环境也还蛮安静。] 一只咕咕:[好的,我会准时赴约的。] 长申投资沈时:[这会儿做什么的?] 一只咕咕:[准备明天的谈话提纲。] 长申投资沈时:[不用这么严阵以待,当做寻常吃饭聊天就好。] 一只咕咕:[对待合作我向来认真。] 长申投资沈时:[对你我也很认真。] 长申投资沈时:[明天见。] 不得不说,沈时真的是对分寸把握得很精准,如果他说完那句认真就没了话,顾允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可他却适时地结束了话题,顾允也只好回复明天见。 像是给她留了余地,实际上她也没有其他选择。 不过顾允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坚持,所以还是考虑了一下第二天的谈话内容。 等她洗漱完毕,也考虑地差不多了,这时她收到了傅景祐发来的文件,打开一看,是一份关于策划的修改意见,大大小小的问题写了有十几条,顾允才看了一眼,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一只咕咕:[感觉当前的策划拿不住手,可是又来不及大修改,要不然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梦想合伙人:[我还有事。] 一只咕咕:[那我努力争取吧,实在不行也没办法了。] 梦想合伙人:[争取范围只限这个项目,否则做好接受惩罚的觉悟。] 一只咕咕:[……] 一只咕咕:[收到,傅总。] 梦想合伙人:[……] 隔着屏幕上的六个点,顾允仿佛就能看到傅景祐无语的样子,她窃窃一笑,给他回复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狗头。 还说什么要惩罚她,跟教训下属似的……但凡他有点自知,就该对着她说的傅总两个字感到羞愧。 顾允在心里哼了一声,紧接着又为自己小小地叹息了一下,其实她也有自知,明天的会谈,未必会有什么收获。 做好最坏的打算,顾允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地点。 沈时也已经到了,藏青色西装加身,头发梳成了偏分背头,颇有点英伦绅士的味道。他看到顾允过来,帮她拉开了椅子。 顾允笑着道了声谢:“沈总真是人如其名,很绅士。” 沈时意识到这个谐音梗便笑了:“可以说是本年度最让我欣喜的赞誉了。不过,需要谈正事就一定要用这个称呼么?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顾允也不多坚持:“那就还是喊学长吧。” 侍者送来菜单,顾允接过大概翻看了一下,点了两样点心一份粥,沈时则是选了不同的两样点心,一份馄饨,另加了一壶乌龙茶,示意她可以换着多尝几样。 “在申城饮食习惯么?”沈时问。 “还好。”顾允笑了笑,“不过还是不太喜欢过甜的。” “本地人口味是偏甜一点。”沈时说,“我倒是知道一家比较地道的西北菜,下次可以一起去尝尝。” 顾允又是一笑,未置可否,转而说起了正事:“剧本和策划书学长都看过了么?” “看过了。”沈时挥了挥手说,“既然你提起了,那我们就先公后私。” 顾允也正有此意,她和沈时大致说了一下自己今后的打算,同时也适当地表达了歉意:“这个项目正式推行的时间会迟一点,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了,还望谅解。” 沈时的惊讶赞赏溢于言表:“不需要和我道歉,你能考虑到这一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短剧的拍摄资金不会很高,我现在就可以确定意向,提供全部拍摄资金。” 顾允歉意一笑:“谢谢学长,不过短剧方面的资金,我和合作伙伴大概会自己投入。” 沈时疑惑道:“你的合伙人?” 顾允说:“就是傅景祐。” 沈时微蹙了下眉:“他动作倒快……” 两人一时没了话,陷入沉默的期间,侍者把茶点端了上来。 沈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馄饨,顾允则是对付起了虾饺,颊边鼓起来点小包,像是藏了过冬粮的花栗鼠。 沈时看得失笑:“你胃口很好,看你吃饭蛮有动力的。” “大部分时间,我的胃口都很好。”顾允回以一笑。 “那会影响你的一小部分是什么?”沈时追问。 顾允想了想说:“比如说好谈工作,突然捧了束花来什么的,我会手指蜷缩到无法动筷。” 沈时闻言一手扶额,脸上露出了个无奈又泄气的笑。 顾允身为演员,自然是很擅长观察微表情的——该不会被她说中,他还真的有准备花吧…… “学长……”顾允犹疑着停了筷。 “本来是打算早茶之后送的。”沈时撑着头,满脸无奈,“看来不是明智之举。” 顾允诚恳地说:“其实是我的问题,牵扯到事业,我会更希望能力得到认可,所以会棱角分明一点。” 沈时闻言倒是笑了起来:“女性想在职场出人头地是要有些锋芒的,可以理解。不过我倒不希望看你总是这样辛苦,项目资金我可以帮你解决一点。五千万是我可以当前确认的投入,想要让我追加资金的话,就把短剧做得漂亮点,怎么样?” 顾允没想到沈时竟然这么有魄力地提出了投资,她不无欣喜,但也有所迟疑。她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顾允问他说:“学长为什么会愿意支持我?你之前也说过,自己并不关注娱乐圈的。虽然你只是一语带过,但我能感觉到你应该不太喜欢我所在的行业氛围。” 沈时说:“包括现在,我也不太关注娱乐圈,我只是比较关注你。不过你不要以为这只是在对你示好,在今天听到你的未来计划以后,我就知道影视界将会为你动荡,如果我错过了这个项目,那一定是最糊涂的投资人。慧眼识珠的,不止小傅总一个。” 听他这么说,顾允倒是释然了些,她笑了笑,问起了一个她比较在意的问题:“为什么叫他小傅总?你也没有比我们大很多岁。” 上次聚会她就注意到了有几位是称呼傅景祐为小傅总,但那些人比他们大十几岁,说是长辈也不为过,可沈时明显和他们是一辈的,也这么称呼他,顾允听起来就有些怪异了。 “是区别于他父亲和傅家老爷子的叫法。”沈时说,“这个称谓还会伴随他点时间,直到他获得足够的话语权。如果我留在家里做事,大抵处境和他类似,但现在别人提起我,更多是我沈时的名字。” 顾允听完沈时的话,很快联系到了之前傅景祐发给自己的那两个企业。 他现在所在的公司依旧属于傅氏集团旗下,而沈时说他在傅家还没有话语权,莫非他现在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二吗?可是这跟他们之间的合作似乎没有直接关系…… 顾允没想明白,暗暗摇了摇头,向着沈时一笑:“谢谢学长解惑。” “不必客气。”沈时也不欲多说,转了话题道,“那么公事谈完了,现在聊聊你吧。你知道你最打动我的是什么么?” 顾允摇摇头,沈时笑了笑,低头在手机上摆弄片刻,调了个视频出来,视频画面里的顾允留着短发,穿着一袭天蓝色的轻纱礼裙,被众多媒体包围着问东问西。 只看了一眼,顾允就用手捂了捂脸:“我的天,怎么这么远古的视频都被你找到了……” “足以证明我是真的关注你。”沈时笑着说。 “快关掉!”顾允朝他连连挥手。 沈时好整以暇道:“怎么,你还会不好意思看的?” 自己看倒没什么,可是当着他的面,简直是公开处刑嘛…… “关掉关掉。”顾允再次向着他摆手。 “其实挺好的。”沈时含笑说,“校园恋爱是最真挚纯洁的,不过该向前看的时候,还是要有决断的。” 顾允恍然一怔。 向前看这句话太熟悉了,她自己也这么说过。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复杂,感情也是一样,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总不甘心。 不甘心别人接近她是为她在娱乐圈的声名,不甘心别人想要征服她只因为她不好征服,不甘心她想要忠诚纯粹的爱情,而这降临在她身上的概率却是万中无一。 装饰华丽的私人会馆,空气中隐约弥漫着幽微的香气。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把那方屏幕晕染地看不真切,只有声音依旧传递着。 “请问最近网友爆料你在高中时期频频骚扰校草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那些爆料我也看了点,只能说有些人添油加醋的水平一向可以的。” “你是有追求过他吗?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这段恋情?” “恋情谈不上,谁还没个青春萌动不是?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现在还是喜欢他吗?” “更多是祝福吧。他很好,谁和他在一起都会很好的。” 曾经说出的“他很好”,到现在也没有随着时间褪色。顾允扬唇一笑,目光赤诚如炬。 “我认为的决断,是所做决定忠于自己,而不是因为一时不如意,就盲目放弃自己的信念。”顾允坦然对沈时说着自己的想法,“对我而言,爱情是通过感应产生的,而不是谈判或者比较。” 沈时瞳孔一缩,精明如他,很快就理解了顾允的意思。 顾允一开始会接触他是因为事业,但他并不仅仅是这样,所以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在事业和感情两个方面不停交涉,这种角力无疑是他们之间的一道屏障。 而她说的一句比较,更是隐晦地说明,她听出了他刚才在内涵傅景祐不如他这个自立门户的实权派,之前不置一词,只是她不会被这种差别动摇而已。 顾允说完这句,看见沈时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像沈时这样的富家子弟她也见过,他们并不轻易和娱乐圈的人来往,追求她这个打星,更多是为了匹配自己的实力,如果不是她没有什么绯闻,又有着一定名气,他们根本就不会接近她,所以从一开始,顾允就很难对沈时这样的人产生喜欢的感觉。 她笑着站起身说:“今天的会谈很愉快,有问题我们随时联系。” 沈时紧跟着起身,从会馆走到车前,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再替自己争取一二,等他酝酿得差不多的时候,顾允从自己的车子里取了个定制款的茶杯递给他。 顾允说:“谢谢你的早茶,很好吃。这个茶杯不贵重,胜在样式特别,就当是回礼吧。” 沈时酝酿好的词一下子都忘了,扶额道:“你这是送了我……一个杯具?” 顾允差点被口水呛到,咳了两声,复又露出个无瑕的笑:“茶具。” 第21章 勇气 顾允和沈时道完别,刚把车门打开一条缝,就被沈时从背后按了回去。 “所以……小傅总就是你的校园初恋?”沈时问。 沈时的声音是很有特色的烟嗓,但很神奇的,他本人并不抽烟,关于这点,顾允还是对他观感很好的。只不过这本就带点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在背后,听得顾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被人戳穿这样的过往,顾允并没有掩饰的打算,她转身昂首看着沈时:“你想说明什么?” 沈时狭长的眼睛盯着她,带着一种顾允之前从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的错杂:“你不要认为我说他没有话语权是在贬低他,想在这样的年纪自主掌控并不是容易事,在这个过程中,其他东西是很难兼顾的,但我已经完成了,所以我更有资格去追求感情,我充分能够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眼前的沈时已经褪去了那个精明商人的模样,向着顾允表露了罕见的坦诚,因为他知道,如果再不对她坦诚,他将完全失去和她更近一步的机会。 顾允对于这样的坦诚不无感激,但她并不完全赞同沈时所谓资格的观点。更让她在意的是,沈时说他们这样的富家子弟,在这个想要获得自主的阶段是很艰难的,傅景祐自己也说,他遇到了难题,而他选择的合作伙伴,是自己。 关于命运的抉择,他最终指定了她,带着无比的笃定。这样的信任让顾允有一种血液沸腾的感觉,她久违地在工作和健身以外,感受到了坚定的力量。 眼前虽是阳光明媚,顾允的脑海却浮现的是那个湿漉漉的雨天,她把左手手背在右手掌心握了握,声音很轻,但却很笃定:“谢谢学长和我说这些,我很感念。但是……我想再为他勇敢一次。” 她还是会在意他的一切,想给他快乐,她知道,她还是想要喜欢他的。 只是,她见过太多分分合合,太多考量交涉,已经很难迈出那一步。但如果他会信任她、试着理解她,她也想试着打破自己给自己设立的屏障,这股勇气,只有他能给。 顾允迎着光,眼睛灿亮地笑了起来,沈时看着她的眼睛怔了怔,随后脸上露出了一种堪称刺痛的表情,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眉头也皱了起来,唇边却是扯了个笑,虽然怎么看怎么显得苦涩。 “顾允,以前没能在一起的人,现在去修补未必是好事。”沈时说,“更何况,如果他真能认识到你的珍贵之处,早就该和你在一起,哪会等到你这么耀眼的时候才有所表示?” 沈时刚才关于话语权的解释,还是有些客观的,但这两句,显然就有那么点指摘的意味了。他自己对她有着各种考量,就觉得别人都和他一样,但顾允不认为傅景祐是这样的人。 年少时的他就对追名逐利不甚赞成,青年时的他更是和她说要掌控自己的欲望,这样的傅景祐是不会在意她的身外之名的。 顾允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声音也有些沉:“我和他之间的事,就像你说的未必是好,但也未必不好,不过无论好与不好,那都是我自己要经历的,你不必也不应该妄加揣测。我想今天我们已经聊得有些太多了,再见。” 顾允向沈时一点头就没再多看他,转身拉开了车门。沈时也显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在她身后哑着嗓子说了句抱歉。 “真没想到,我沈时也有嫉妒别人的一天……”沈时又露出了那种堪称苦涩的神情,“但凡她有半点像你……” 顾允坐回车上,一时间因为那句苦涩话有点回不了神。和沈时分别后没多久,她就接到了沈时的电话,他并没有在电话里提起自己不愿意随便重提的过往,只是简略地说,其实他也有过一段校园恋爱,那也是他的青春无果。 沈时的初恋是他们班的班花,也是郎才女貌,被人津津乐道的存在。 后来他出国深造,女生留在国内逐梦演艺圈,还是学生的沈时虽然是比普通人手头宽裕,但也没办法满足女生日益膨胀的物欲,对方甚至把他当做结识上层人士的跳板,两人由此分道扬镳。 也就是这个原因,沈时才会不去关注娱乐圈的种种,自己另立门户,发誓要拼出自己的一片天。他一开始听段欧说起顾允,还有那么点不以为然,后来接触过几次才动了点心思。 沈时告诉顾允说:“我承认自己接近你是有那么点考量,但随着和你接触,那点考量倒不怎么重要了。至于我们的商务合作,我说过的依旧做数,我很欣赏你,也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坏。” 顾允说不会,她觉得沈时的确不算坏,只是她也的确对他一度表现出的考量生不出爱意。至于他的坦诚,于她此刻而言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之前设置的提醒事项铃声响起,提醒着她顾允该向梦想合伙人确认投资事宜。她看到“梦想合伙人”这样的字眼,竟然感觉有些迫不及待,第一时间地就拨通了傅景祐的电话。 “尊敬的合作伙伴,您好。”顾允说着,语调是有点俏皮的,可用词又很官方。 电话那端的傅景祐停顿了两秒才说:“好。事情谈完了?” “本人刚刚结束了和长申投资总裁的会晤,现在和您汇报一下洽谈成果。”顾允忍笑说,“沈总初步确定投入资金五千万,是否追加投资,取决于前期铺垫工作的成果。” “你把整体计划都全盘托出了?”傅景祐沉声说,“但凡有点投资眼光,就知道照计划进行下去,电影票房是有保底的,所以现在该考虑的根本不是怎么扩大投资来源,而是要确保收益效果。以后这方面的洽谈工作不需要你再去做,如果分蛋糕的人越来越多,那么我们为此耗费大量精力的意义何在?” 顾允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以为他至少该为她的进展表现出一些肯定的,她正有些郁闷,这时他又紧接着问她说:“沈时是否提出要参与前期投入?” “是的,不过我没有答应。”顾允刚才那股俏皮劲儿消了许多,闷声说,“我觉得这些我们应该自己去做。” 傅景祐嗯了一声说:“还不算太傻。” 不算太傻……这话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顾允顿时更郁闷了,她有气无力地问:“他这里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那么你呢,打算投入多少?” “启动资金是一千万。”傅景祐说,“等我们合办的传媒公司走上正轨之后,我会追加投资,三个亿。” 顾允因为他的大手笔倒吸了一口气:“你不是在家里不当家么,投入这么多钱没问题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当家?”傅景祐不答反问。 顾允没有告诉他详细原委,只是说:“无意听人说起来的,你可不许进行什么违规操作。” “不会。”傅景祐说,“我有分寸。” 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在此时此刻听起来便很沉稳而值得信赖。 顾允暗自点了点头:“那就好……你现在是在公司吗?” “出来参加个活动。”傅景祐说,“今天不方便见面。” “我好像没说要见面吧?”顾允说到这里,眼睛一转,莞尔道,“还是说……你想见我的呀?” 电话那端傅景祐的声音又顿了几秒才又响起:“只是阐述客观事实,不要添加主观臆断。” 居然说她是主观臆断?何况她才更不方便好吗?! 顾允哼了一声,干巴巴地说:“知道了,挂了。” 说完她就非常利落地挂了电话,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的心里也这么地干脆。 她其实有点不高兴的,既不高兴他说话这么冷冷淡淡的,也不高兴自己太在意他的态度。 何况他接到电话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这样显得说要为他再勇敢一次的她,真的有点傻。 顾允一面觉得有点气不过,一面又觉得她应该适当地再主动一点。这次她没有打算再隐藏自己的小心思,在微信上接连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一只咕咕:[其实本来我觉得今天见不见面都没关系的。] 一只咕咕:[现在看来不见为好。] 一只咕咕:[毕竟我不喜欢看到别人对我摆脸色。] 一只咕咕:[周日是休息日,希望你可以把你的总裁架子留在公司,别再带过来了。] 聊天界面上“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显示又消失、消失又显示,如此反复了几回,死死盯着屏幕、快把自己下嘴唇咬破的顾允才收到了回复。 梦想合伙人:[今天的确不方便。周日我预留了下午两点以后的时间,请合理支配。] 他这是……把自己的时间交给她支配的意思吗?顾允有点不确定,不过她可以确信的,是他的确在阐述客观事实,说自己不方便见面,而不是想或者不想。 至于到底想不想,顾允现在不太想去下结论,毕竟,她不想再进行一次“主观臆断”。 一只咕咕:[怎么才算合理?麻烦傅总给点提示,我怕我的主观臆断不能满足您的实际需求。] 梦想合伙人:[……] 梦想合伙人:[满足自己即为合理。] 梦想合伙人:[以上不是指示,只是我在对你说明。] 和其他的无关,只是他对她说,自己觉得满足就好…… 顾允有点想象不到如果这句话是他亲口告诉她,会是怎么样的表情,是一贯的云淡风轻,还是会带着少许温存? 她咬着唇轻笑了一下,往上翻阅着撤回了几条消息。 她现在不觉得不见为好了。 第22章 重塑 聊天记录停在一张鸽子敬礼的表情包,傅景祐把那张表情包添加到了收藏夹,一直到在艺术馆门口下车,才把电话放回西装口袋。 他在馆前和蓝心汇合的时候,后者正在和葛太太交谈。 看到他来,蓝心的脸上有着一种略带着释然的欣慰,葛太太也是眼前一亮,眼含欣赏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傅景祐和两人打过招呼,站在蓝心身边便没了太多话,大多是两个女人在寒暄。 葛太太笑着说:“我家先生可是轻易不称赞别人的,提起你儿子那也是一通好夸,傅太太有这么年轻有为的儿子,真是让人羡慕。” 蓝心礼尚往来地回应:“我才是羡慕葛太太把女儿培养得这么出色,关键是女孩子贴心又会哄人,不像男孩,大了就开始话少了。” 葛太太轻轻拍了拍蓝心的手臂:“现在这社会多浮躁,年轻人稳重些才是难能可贵,你已经是最省心的,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蓝心笑得优雅:“葛太太说得是,咱们到里边去吧,我收到画册就很期待今天的展览,葛小姐真的是很有品味。” “思妍要是知道傅太太这么欣赏她选的艺术品,指不定该多高兴。”葛太太意有所指地说,“她这会儿正在馆里的,你看到感兴趣的,不如让她给你介绍一二。” “那自然是好。”蓝心笑着随葛太太走了两步,又回头招呼傅景祐,“阿祐,你工作以后难得到艺术馆来,也趁机放松一下,这样才能更好地投入和欣赏么。” 傅景祐颔首,跟在两人身后入内,进入艺术馆内,走马观花似的看了几件艺术品,转过一个转角,本次展会的主创人便出现在了视野。 葛思妍身穿米色的一字肩连衣裙,长发用一根丝带系起,挽于颈后,体态优雅,笑容大方,正站在一件展品前和一位贵妇交谈。 葛思妍余光瞥见他们过来,就和那人礼貌地结束了对话,向着他们走近,笑着招呼道:“傅太太,小傅总。” 她招呼完这两位,才又站在了葛太太的身边:“妈妈怎么现在才过来?” “在外面和傅太太闲聊了一会儿。”葛太太笑着说,“你之前说有件大师工的雕塑很特别,是展在那里的?” 葛思妍道:“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们去看。” 葛思妍领着他们到了雕塑前,含着点笑从容地给他们做着介绍。 雕塑是抽象派风格,叫做“心之奇旅”,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神出走的人,心脏化成了一只鸟,展翅翱翔。 这只鸟依稀看起来像是……鸽子。 傅景祐眸光一闪,从短暂的出神里回归现实,蓝心和葛太太已经把臂前行,而他和葛思妍被留在了身后两步。 “拍卖会再过半个小时正式开始。”葛思妍问,“有中意的拍品么?” “那一组自闭症儿童的油画,还不错。”傅景祐说。 闻言,葛思妍脸上的笑容多了些惊喜:“我也最喜欢那组画,孩子眼中的世界,奇幻又纯真,有一种很特别的美好。” 傅景祐的指在袖扣上轻抚了下:“的确如此。” “你喜欢小朋友吗?”葛思妍问。 傅景祐摇头:“我不太会喜欢。” 不太会这三个字,被他说得略显微妙,葛思妍未能理解其中深意,只得一笑而过,不再纠结于此。 慈善拍卖进行地很顺利,傅景祐最终买下了那组画。展会结束,蓝心带着些不容拒绝地拉了他去吃饭。 环境优雅的西餐厅里,空气中隐约有鲜花的芳香,耳边流淌着的,是在黑白钢琴键上铺陈的古典音乐。 “降e大调夜曲,肖邦最好的传世之作。”葛思妍笑着看向对面情绪内敛的男人,“小傅总会弹这首曲子么?” 傅景祐没有太多语气起伏地说:“琴艺生疏了。” 坐在他一旁的蓝心连忙笑道:“他现在大多是在忙事业,不像小时候学琴经常练。” “这个年岁的富家子弟,像他这么上进的真是少有。”葛太太提起傅景祐的事业,态度可以说是激赏,“路和这一年的营收增速这么亮眼,都是得益于他管理得当。” 葛思妍把碎发别到耳后:“前些日子我还看到微博上有人在推,说是路和现在有主题活动,我看了也很想去逛逛呢。” “思妍等会儿可以和阿祐一起过去的嘛。”蓝心自然乐见其成,他看向儿子,给他递了个眼神,“你看人家给我们讲解展品的时候多有耐心,你也该礼尚往来么。” “葛小姐有意去玩的话,我可以顺路载你。”傅景祐表现得滴水不漏,“不过公司有相关规定,逛街我不便陪同。” “小傅总还真是做到了率先垂范。”葛思妍笑得体面大方,“那就劳烦载我了。” 傅景祐礼貌颔首:“举手之劳。” 听到两人要同行,蓝心和葛太太都是喜上眉梢,彼此举杯示意了下。 葛思妍也是面上带笑,虽然她不太喜欢相亲,但看在这位相亲对象质量很不错的份上,她决定顺水推舟一把。 而任其他三人如何,傅景祐始终礼貌而冷淡,笑容也没有太多温度。 从餐厅出来,葛思妍便随着傅景祐一道走。傅景祐帮葛思妍拉开了后座的门,自己却从后排拎了眼镜电脑,转而坐在了副驾驶。 在葛思妍怔怔的眼神里,傅景祐礼貌性地回头示意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葛小姐自便。” 葛思妍被这一幕荒唐笑了——她哪里遭受过这种待遇! “小傅总原来就是这么敷衍人的么?”葛思妍颦眉说。 “不是敷衍。”傅景祐看着她说,“我的确很忙,空闲时间也已经有约。关于这方面,希望葛小姐理解,我母亲在安排见面的时候,对此并不知情,邀葛小姐同乘,主要是为了说明这一点,抱歉。” 傅景祐礼节周到,却又态度坚决,葛思妍很快从他的话里听明白了,他应该是有女朋友的,而家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安排了相亲。 葛思妍看着眼前的青年俊杰,有那么点不甘心:“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得到小傅总的青睐。” 傅景祐说:“葛小姐以后会知道的。” 他只在提到她的时候,微带了些真切的笑意,葛思妍不由得愈发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把这位降服。 “照片能给我看看吗?”葛思妍问。 “你应该看过。”傅景祐说着,见她已经开始接受,就投入工作,不再多言。 一路上傅景祐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不停,而葛思妍则在思考,什么叫她应该看过的……她认识的申城名媛里,没见到谁晒和傅景祐的合照啊…… 一直到下车,站在涂鸦火车跟前,葛思妍才忽然想到一个概率很低的可能。她拿出手机,翻了翻顾允的微博,一时间心理活动精彩非常。 至于傅景祐,把葛思妍送到商城门口后,自己依旧是在写字楼前下了车回去办公。 临近下班的时候不出意外地接到了蓝心的电话,她显得有那么些迫不及待:“阿祐,今天和思妍在路上聊得怎么样,有没有邀人家再见面?” “没和她怎么聊。”傅景祐说,“以后请不要再给我安排任何形式的相亲。” 蓝心不由得起急:“阿祐,你……” 傅景祐打断了她的话:“个人问题我自会解决,至于其他方面的问题,一般的千金小姐并不能成为我的助力。何况我手里还有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资金,我不希望联姻影响到这笔钱的使用。” 蓝心越发急促地接连发问:“这我怎么能不知道呢?资金是从哪里来的?你打算怎么用?” “暂时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不然会变得很麻烦。”傅景祐沉稳地说,“我会安排妥当。” 蓝心眉头微微皱起:“你有计划当然是好,只是这样一来葛家那边……” 傅景祐说:“就此翻篇。” 他的态度不仅仅是儿子对母亲的说明,更是一个决策者在传达自己的决定,蓝心服从于他的决定,却难免因为他的乾坤独断和自己错误的安排而感到无所适从。 蓝心沉默了有那么半分钟,才微有颤抖地问:“怎么你都没有和妈妈说过呢?” “不便过早宣扬。”傅景祐说,“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和你详细说明的。” 蓝心慢慢地哎了一声,挂掉电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哭腔。 傅景祐蹙着眉放下电话,取了支烟出来,沉默着抽完。在余光瞥见顾允送来的零食盒时,他打消了再续一支的念头,用湿巾擦了下手,从盒子里捏了块牛肉干。 才刚一入口,麻辣的味道就在口腔里爆裂开来,待他咽下那股浓烈,渐渐的倒品出些回涌的甘甜。但那回甜还是太淡了,很容易被麻辣掩盖。 傅景祐再次擦了擦手,重新拿起手机,给列表最顶端的那只卡通鸽子,发送了视频请求。 顾允素净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里,灵动的眼睛里映着光点,璀璨得像是落入星河。 她笑着一扬眉,又是用那种俏皮的播音腔问他说:“请问我尊敬的合伙人,有何贵干?” 傅景祐看着她说:“确认你是否回家了。” 顾允理所当然道:“我早回来了啊,倒是你,不会还要加班吧?” “有饭局。”傅景祐说。 顾允点头:“人情社会是这样的,习惯了就还好。” “那么……”傅景祐抿了抿唇说,“你和我相处还习惯么?” 顾允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觉得她和他之间谈不上习惯与否:“比起习惯,更像是在……重塑这样吧。” 顾允努力从自己的词汇库里面找到一个她觉得比较贴合的词语。 沈时提到的修补,或者傅景祐说的习惯,都不太符合他们的处境。虽然他们认识已久,但实际上根本谈不上彼此了解,他们之间的过去只是际遇的开端,而现在和未来才是他们真正需要把控的。 顾允想到这里,肯定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对,重塑。” 傅景祐眉尾微扬,眼角也舒展开来,低沉地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的顾允扬唇一笑,傅景祐也短暂地抿唇淡笑了下,只是那笑容像是隔了层雾,看起来朦胧不真切。 那双让她惦念的眼眸,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似有努力克制,却总也无法化解的孤郁,淡却绵久。 顾允被刺得蓦然一痛,脸上的笑容也缓了下来,轻声问他:“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傅景祐思索了片刻说:“不是烦心事,是明知症结所在,又暂时无法得到解决。” “需要我帮忙么?”顾允问。 “暂时不。”傅景祐说。 “那你不如做点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画画弹琴都是不错的消遣,或者看看影视剧……”顾允说到这里,侧头觑着他问,“你看过我的作品没?” 傅景祐点头:“《忘侠》。” 她见他点头,一开始还是有些惊喜的,她饱含期待和鼓励地点头示意他继续说,结果他只说到这里,后面就没下文了,分明是只看了这一部。 虽然她第一部电影就靠着自己完成打戏而得了奖项,但那时候毕竟演技青涩,后面她在戏剧学院,兼顾着念书和拍戏,毕业之后更是常年待在剧组,学习和实践让她的演技趋于成熟精细,可他居然都没看过。 顾允让他从今天起就用空闲时间恶补她的作品:“说是要做顶级合作伙伴,居然只看了我的出道电影,也太说不过去了。” 傅景祐说好,又问她:“那你,商战片?” “也不一定。”顾允说着,打开了电视,“你的问题是纯粹的商业问题嘛?” 傅景祐表示并非如此:“比较错综复杂。” “那就整体归属于都市片。”顾允这么说着,打开了都市青春的影视剧分类。 近期新上的片子不少,顾允一时也不知道看什么好,她把手机支好,一手抵着脑袋,一手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翻找了几行,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主意。 “你随机报个坐标给我。”顾允说,“报到哪部我就看哪部。” 傅景祐随口道:“横五,纵三。” 电话那端静了片刻,紧接着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傅景祐正有些莫名,却听手机一震,卡通鸽子飞舞着,给他带来了一张照片。 曲面屏的电视里,华丽的片头用梦幻的花瓣和星星特效装点,粉色剧名出现在当中,像是她对他的调侃——《原来你是这样的霸总》。 傅景祐也不禁失笑,低沉的、短叹的、带有些气音的笑声,让顾允感觉耳朵痒痒的。 电视画面已经在播正片,顾允的视线却停在小屏幕上那张俊逸的脸。她揉了揉耳朵,视线缱绻地像是要把那短暂的笑容铭刻入骨。 她浅笑着唤他,他也清浅地应着。 “傅景祐……” “嗯?” “别让自己太累,开心一点。” “嗯。” 第23章 旅途 天气预报说,周日是个大晴天,这样的天气一直在外面暴晒显然是个不明智的选择,周末出行的人多,太热闹的地方也不方便。 顾允正纠结着那四个小时该怎么规划,徐锦露发了微信过来,问她周末有没有行程。 杨枝甘露:[辛苦这么久,终于顺利渡劫啦!为庆祝我升职加薪,周末有空一起吃顿饭?] 一只咕咕:[恭喜恭喜,替你开心~我周末有约,改天到我家来庆祝吧。] 顾允只说自己有约,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傅景祐的事。倒不是想瞒着,而是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自己都还有很多不明白。 顾允在心里跟闺蜜说了声抱歉,又继续苦想周日该做点什么。 她现在其实有好多事都不方便做,平常不拍戏的时候,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非必要也很少和异性一起出门,不想被无良媒体乱传绯闻惹麻烦。 圈里的朋友,出去约会也是尽量避免人多的地方,有些干脆就在车上…… 顾允想到这里,慢慢眨了眨眼,周日的见面能算是约会吗? 她纠结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管他算不算的,她打算和他来一次公路旅行。 一只咕咕:[周日两点我去哪里接你?] 梦想合伙人:[……] 一只咕咕:[???] 梦想合伙人:[倒也不必接我。] 一只咕咕:[快发,不然我不好安排路线。] 傅景祐最终还是给顾允发了个地址,看起来是他的住处,离路和广场很近,想来是为了方便办公。 顾允花了些时间规划路线,最终把路线图的曲线用那支樱花粉的荧光笔描摹下来,发了条朋友圈。 粉色的轨迹,在白色纸页上蜿蜒,而在本子一旁,咖啡还冒着一缕热气,盛具是涂鸦风格的马克杯。 顾允的文案很简洁,只有两个字——“预告。” 她在发送前设置了提醒傅景祐去看,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提醒,他大抵是不会看也不会回复的。 不过提醒了他虽然会看,大部分时间也就是点个赞,表示已阅这样,就这还是她曾经非常艰难地争取过来的呢。 高一暑假她去影视城当了半个月群演,回来的时候给要好的几位都带了纪念品,傅景祐当然也有一份,是一个里面带有银河的水晶球。 她送给他,他不要,还说让她不要再送礼物,但那时候她多倔啊,哪怕他不收也非要和他分享一下,推脱之间水晶球就摔碎了。 心意碎了一地,她有点委屈:“这是我辛辛苦苦挣钱买的呢,真是的。” 傅景祐对此只能表达歉意:“抱歉,但请别再费心。” “我偏要,我乐意。”她才不会听他的,“我就是想和你分享嘛。” “但我不需要分享。”傅景祐说。 “现在不是你需不需要的问题。”顾允瘪了瘪嘴,她本来是想挤两滴眼泪的,但是没挤出来,只能用低迷的语气来表达,或者说夸张自己的幽怨,“我辛辛苦苦挣钱买的纪念品被你打碎了。” 傅景祐无言以对,只好同意了她提醒他看的朋友圈,他必须点赞的条约。 这个条约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不过既然说过是顶级合作伙伴,应该还是可以延续的吧。 顾允是这么想的,但现实让她有点无语。 傅景祐在下面评论说她画得像是条晒干的蚯蚓……她真是何苦多此一举呢?! 顾允把傅景祐拐弯抹角送来的那只小熊拎起来,用手捏着小熊的脸颊以此表达不满。 小熊柔软的脸因此皱巴巴地挤在一起,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透着一股无辜,它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顾允把图片发给傅景祐,过了许久,他也回复了一张图片。 黑色桌面上,放着一个蓝色礼盒,是她送给他的大礼包。原本装得满满的盒子,已经空了大半。 知道他有在好好吃东西,顾允的那点介意就消散了,松开了仍被她钳在怀里的小熊,用柔韧指节轻轻地梳理了微乱的棕色绒毛,然后把这小家伙,放在了自己的床头。 之后的两天,她发堆得满满的妆台,他回以人影空荡的广场;她拍下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送来夜幕降临前的天边晚霞。 虽然只是每天一张图片的关联,这种彼此分享和相映成趣的来回,却让顾允品出一些幽微的甜意。 一晃已经到了周日,顾允起了个大早,准备了寿司、水果和饮品,当做路上的下午茶。 换上有些小心机的休闲装,白色环颈式的无袖衫,适当地露出曲线,马甲线在腰线之间只内敛地展露了些许,质地细软轻薄的长裤和白色休闲鞋,是最适合出行的穿搭。 难得地花了些时间卷了头发,原本顺垂的发丝打起慵懒的卷,小巧的耳钉和银质项链添了些精致,随身携带的小包包可以放下手机、纸巾和口红。出门前,又披了条用于防晒的纱巾。 于是傅景祐看到熟悉的白色车辆在路边停下时,就看到了一个缩在纱巾里、戴着墨镜、包得严严实实的顾允。 他的脚步微有停顿,在她笑着向他招手示意后,才缓步上了车。 顾允笑问:“驾照带着了没?” 傅景祐点了下头,大概是因为她提到了驾照,他出门时还特地戴上了眼镜。依旧是衬衫长裤的装扮,和平时办公的区别,就是解了领带而已,连随性都展露地只有些许,如此一来,倒显得人更冷淡了。 顾允借着墨镜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自己了句:“卷什么头发啊真是……” 她难得自己卷头发,折腾了好半天,他倒是够省事的,领带一解就下楼了。 顾允微有不满地撅了撅嘴,而傅景祐看着从纱巾边缘荡出来的一缕微卷发丝,眸子也跟着荡了一下。 “这是打算去哪里?”傅景祐问。 “公路旅行。”顾允说着,收拾了那点不满,双手握着方向盘,笑容明媚,“准备好出发了吗?” 傅景祐眼角眉梢舒展开来,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出发。” 顾允欢呼一声,把车子驶离原地,一路在柏油路上,留下两道不明显的干燥车辙印迹。 盛夏炽烈的阳光尽情地照拂着这片大地。柏油马路上热浪蒸腾,仔细去看似乎还能看到扭曲的热气团,斑驳的林荫之下却是难得的清凉,树叶的影子层层叠叠,偶尔随着风婆娑摇曳,洒下茂木对行人的至高关怀。 周日出行相对总是容易堵的,车辆很快进入了拥挤路段,好在顾允在规划时也有留心避开,所以他们只在那一段路耽搁了十分钟。 结束堪比龟速前进的挪动,旅行重新踏上正轨,穿过城市的高楼大厦,驶向视野开阔的郊外。 一路上,会让人陷入苦夏的烈日和蝉鸣,都被挡在了车外。车内的冷气打得适中,体感舒适,流淌在耳边的音乐,是顾允特地筛选的夏日歌单,那些关于夏天的美好畅享,清凉入耳,相伴而行。 舒适的旅途会有一种特有的宁静,刚出发时两人还寥寥闲谈了几句,逃离拥堵之后,有那么七八首歌的时间,顾允和傅景祐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看着视野内的风景。 直到转过又一个弯,从宽阔的六车道驶入一条双车道的岔路,顾允忽然笑了起来,语调上扬着:“傅景祐你看,是音乐公路!” 傅景祐微微坐直了身体,望了眼前方的巨大标牌,音符下面写着即将进入音乐公路段,前方路段请匀速行驶。 他还在留心着路上的一个个指示牌,先一步做好规划的顾允就已经把车载音乐关闭了,车子速度稳定在六十迈,开启定速巡航和车道保持,又打开了车窗。 当轮胎滚动着压上画有音乐符号的路段时,轮胎和公路摩擦产生的胎噪,真的形成了一首歌曲。 那熟悉的旋律,像是刻进了dna,只听一句就能分辨出,曲目是《歌唱祖国》。 这段路只有一点五公里,当音乐画下休止符,顾允也重新升起了窗,只是脸上那种新奇满足的笑意却仍是未散:“好神奇啊,竟然真的能听出来曲调。” 傅景祐手指搭在车窗的边缘,视线停留在后视镜中渐渐退出视野的音符:“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搜攻略,如果不是看网友推荐,还真不知道申城有那么多有意思的路段。”顾允笑着说,“这几年光顾着拍戏了,也没在周边多逛逛。” 傅景祐于是问:“不拍戏都做什么?” 顾允说:“自己的话就看书,健身,追剧,再不然研究点新技能。” 傅景祐看起来有些意外她会重复这样的日常:“不去旅行?” 顾允说:“也会去的,一年两次这样吧。你呢,工作之余都做什么?” “看书,运动,自己待着。”傅景祐说。 对于他的回答,顾允倒是不怎么意外,笑了笑说:“这么说来,我们算是有共同点啦。” 傅景祐眸光一闪,没有回答,顾允觉得放在此时,四舍五入就等于默认了。 傅景祐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才问:“要我换你么?” “暂时不用。”顾允说,“等过了跨海大桥,找个地方停一会儿,之后你再开吧。” 顾允规划的这条路线,一路风景各有不同,城市喧嚣,郊野旷远,海岸深邃。 沿着蜿蜒的公路又行了半个小时,跨海大桥出现在视野当中,海面映着天空的颜色,在远处汇聚成一片蔚蓝。 穿过堪称人造奇观的浩大工程,在桥彼端的一条绿道停下,顾允示意傅景祐下车,自己拉开后座车门,拎了个双肩包出来。 她本是打算自己背上的,才刚把肩带拉开,背包就被他从头顶拎了过去。 傅景祐拎起包掂了掂:“分量不轻。” “放了点吃的,还有水。”顾允仰面看他,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他的举动,笑得眯了眼睛,“你要喝就自己拿。” “看见了。”傅景祐说着,把放在侧边网兜里的苏打水取出来,先递给了顾允,又自己握了瓶在手里,随后把包背在了自己背上。 沿着阴凉浓绿的小径走,不远处的海岸送来微凉的风,他的清冽和她的清甜,在风里时而四散,时而交织。 顾允看着脚下两人隐约可见的、相差甚远的影子,感叹着说:“我这些年就没怎么再长个,感觉你好像又长高了呢,我猜有一八……五?” 她说着,侧头看他,慎之又慎地伸出了一个巴掌,像是在进行非常重要的竞猜。 傅景祐则是非常严谨地纠正了她的错误答案:“一八二。” “噢……”顾允从自己头顶往他上臂比划了一下,“这么看来,某些男演员虚报身高的情况很严重啊……” “女演员不虚报么?”傅景祐问。 “反正我没虚报。”顾允挺直了腰板,她一米六五的个头完全够用,过高反而不太好和别人搭戏了。 傅景祐垂眸看着她,声音里携裹了海风:“总这么真实?” “也不是,好歹也是演员嘛,还是有点包袱在身上的。”顾允笑道,“不过在你面前,好像没什么装的必要,就算了。” 自己刚到申城最土、最争议、最狼狈、最固执的样子他都见过了,顾允现在根本不考虑怎么挽回形象,她只希望他记性差一点,别记得太多自己的黑历史就好。 听完她的这番话,傅景祐只是随意地拉了下她的背包肩带:“是不需要。” 顾允轻轻一笑,因为隔着墨镜,看向他的视线是放肆的热烈,问得却是云淡风轻:“那此时此刻的你,是真实的吗?” 傅景祐睨了她一眼,很快又转回了眼珠,留下一句告诫:“不要总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 他的语调微冷,她却不恼反笑,因为他在自己面前真实的样子,得意而畅快地往前快跑了几步。 她在光影斑驳里回头,笑容里是比夏日更甚的明媚:“傅景祐,你知道吗?这是我听过的,最让我开心的否定句。” 傅景祐向着她稳健地走近,冷白的脸上并不见太多笑,但眉宇舒朗的样子,透着股由内而外的宁静放松。 同行的人走近身边,向往的大海就在身后,还未见到潮起潮落,心潮澎湃就先一步到来。 那股浪潮带来的悸动与渴望,已经不是眼神、言语可以填补,在他走到身边的时候,她几乎是本能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小跑着拉着他一起向前。 掌心的温热让向来温凉的体肤的熨烫,似乎是受到这股热力的影响,他也加快了脚步,像是只有跌进同样的风里,才能得到抚慰。 幽静的绿道因为脚步声变得热闹,前方是什么、终点有多远,都已经不重要了。 两个奔跑的身影,才是此刻最真实的纪念。 第24章 晚餐 海岸线在眼前展开的时候,顾允并不如想象一般地开心,甚至于有点失落那条绿道太短,这么快就跑到了尽头。 靠近海岸,人影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很不情愿,顾允还是松开了傅景祐的手腕。 她握了握手指,又慢慢地松开,他的体温很快就在掌心散了。而他垂了手臂,不自觉地抿直了唇角。 顾允看着海滩上,顶着太阳恣意牵手漫步的恋人,心里忽然有点闷。 “比预想的人多呢……”顾允说着,慢慢地理着刚才有些跑散的纱巾。 她最炽烈无畏的样子,也只留在了那个无人的绿道,当她把纱巾理好,那个敢爱敢为的女孩子,被一并包裹了起来,不再示人。 顾允压低了声音说:“本来还想在海边找个地方野餐呢,好像不大方便……等会转回去了再吃东西吧。” “都好。”傅景祐说。 沿着堤坝向海岸又行了十几米,从绿荫踏进烈日,灼热的温度纱巾也不能完全隔绝。顾允挪动着脚步,从傅景祐的身前绕到了他身侧,站到了他的影子里。 他因为她突然的动作停了步子,她于是挥挥手示意他继续走,另一只手还遮在额头前面挡太阳。 “走啊。”顾允笑着说。 傅景祐眯着眼睛瞧了瞧站在自己影子底下的人,转头不动声色地继续走,顾允跟在他旁边,亦步亦趋地移动乘凉。 乘凉渐渐变成了作乱,她在后面花式踩着他板正的影子,在他听见脚步声侧头回看的时候,她却又立即收脚,仰面朝他哂笑,当作无事发生。 傅景祐正要继续往前,却见顾允忽然伸手,把头顶的纱巾边缘又拉低了点。 迎面跑来了一群人,看起来明显像是学生的样子,路过的时候,目光在打量他们。 听到乱糟糟的脚步声变远了,顾允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海滩,又转头看向傅景祐,慢慢说:“挺晒的,回去吧。” 傅景祐嗯了一声,带头往回走,只是方向一转,侧了几步,仍是把她罩在影子里。 顾允微垂着头没有留意,一直到在树下长椅坐定,带的便当吃了大半,才逐渐回神。 “我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以后经常见面的话,该怎么避免被八卦。”顾允笑着叹了口气,“好像很难完全避免呢……” 网友的八卦之力有多强烈,她早已经见识过了,现在他们能相安无事,只是因为她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恋情的动静,圈里都知道她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就是家里蹲,娱记不愿意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没人特地跟拍而已。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经常见面,多多少少肯定会有些端倪,到那个时候被多种舆论拥堵,他们还能这样以真实的面目面对彼此,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对坐吗? 对于顾允提出的忧虑,傅景祐倒是显得很平静:“那些并不会影响我。” 他这样处变不惊的姿态,让顾允那点隐忧随着微风消散,她笑着用力点头,顺手捏了只草莓,仰头把它整个丢进嘴里,贝齿一咬,唇齿之间皆是甜的。 傅景祐看着她,眸光清浅,眼角眉梢舒展开的弧度,透着些隐约的柔和。他低头,也捏了块草莓,慢条斯理地吃,甜味由此变得绵长。 微风拂过浓郁的树荫,树影在他们身上摇曳。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几乎手臂相贴。随意地闲谈,放松而闲适。 “给你的东西吃完了么?” “还剩些。” “我的都吃完了,你居然还没。再放就要放坏了,赶快解决。” “好。” “我的手艺还不错对吧。你会做饭么?” “只限于简单几样。” “希望有机会可以尝尝,但愿不是黑暗料理。” 对于顾允的话,傅景祐摇了下头,不知是在否认给她这个机会,还是在否认自己做的是黑暗料理。 不管是哪种,都显得挺矜贵的,顾允对此表示嗤之以鼻,伸手拽过了空空的便当盒,“啪嗒”一声用力扣好。 “还说什么顶级合作伙伴呢,一点诚意都没有。”顾允佯装羞恼。 傅景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颇有些压迫感:“关于我的诚意,不要过早地下结论。” 顾允也站起身,坚定却又不失柔软:“但请别让盖棺定论的那一天来得太迟。” 不然她很可能会觉得……委屈。 傅景祐看着她,眼睛沉静而专注,他沉着开口,显得耐心十足:“当你完全掌握我的难题,你会明白的。” 顾允笑着,轻轻点头,她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了。 收拾了东西,傅景祐重新背上背包,顾允则是又理了下纱巾。安静地走回了车前,只有枝头蝉鸣聒噪了一路。 再回到车上的时候,很默契地交换了座位,顾允在副驾驶座上开了空调,傅景祐一手握着方向盘,大概熟悉了下各个功能键,然后设置了导航。 因为他说过晚餐他订好了位子,顾允也就不问他到底打算去哪里,后半程的方向,都交在他手上。 比起来路,归程总会给人一种淡淡的心安。海岸线逐渐被抛在脑后,西行的斜阳和缱绻的云还在随行。 顾允看着后视镜里渐远的海,这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都没拍照留念一下呢…… 她低叹了一声,很快就又高兴起来,现在拍也不迟嘛。 顾允摘了墨镜,拉下遮光板,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随后从包里拿出手机,选取角度,随着“咔嚓”一声,这一刻被定格成相片。 她在镜头前面,笑容灿烂,带着点俏皮,而他在她身后,俊逸的侧脸线条优雅,专注开车的样子有着别样的魅力,说是全天下最有存在感的背景板也不为过。 背景板开口说话的时候,也是存在感十足。 “偷拍可不是好习惯。”傅景祐的语气,就像是领导在抓员工的个人作风。 “我是很正大光明的在拍照。”顾允表示自己的个人作风绝对端正,“就是作为旅行纪念,不会发出去的。” 傅景祐于是抿唇不语,顾允低头欣赏了会儿照片,又开开心心地举起手机拍摄起了沿途的风景。 天色比较之前,显得深了几分,斜阳红如火烧,燎起周围的云也跟着卷起焰色。 天空之下,深绿的石楠上抽了红色新芽,颜色缤纷的,是说不上名字的各色野花。 平坦的柏油马路车辆稀少,稳健的速度和放松地心情,让途中变得格外好睡。 顾允今天比之平时起得早,又没有睡午觉,本就容易犯困,从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便陷入了和困意的斗争。 红绿灯的间隙,傅景祐注意到了身边不住点豆豆的人,很快转过头去,免得自己因为这好笑的场景影响开车:“困了就睡。” “唔。”顾允含糊着应了一声。 她把座位又调低了点,侧头一倒便睡了去,一直到傅景祐停下车都没有醒。 她侧着脸,仰靠在座椅深处,傅景祐从驾驶座看过去,只能看到从纱巾下面露出来的小半张脸。 面色红润,睫毛卷曲,鼻尖小巧,呼吸很浅。 她睡得很熟,手臂却是交错着抱于胸前,那是一个带有自我保护意味的姿势。 傅景祐还是第一次留意到她睡着的样子,在他记忆里能搜索到的与之相关,大多都是活跃的。 原来睡着的时候是这样的,安静却又防备。 拿鸽子来比喻的话,她不是那种会在笼子里安心待着的家鸽,而是像只爪子尖利、不易驯养的林鸽,保留天性,向往自由。 傅景祐这样想着,在那只鸽子扩香石上抚弄了几下。 他并不打算立即叫醒她,但顾允的身体很敏锐地察觉出了些许不同,她猛然睁开眼,动着脑袋快速打量了周围,在看到傅景祐的时候,才轻舒了一口气。 顾允从座位上直起身,仍带着点残存的迷糊地看着窗外。 夜幕初沉,华灯初上,他们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个停车场,里面的车辆停得近满。 “这是哪儿?”顾允扒着车窗问。 傅景祐顿了顿说:“离……天空很近的地方。” 观光电梯缓缓升起,视野可见的范围也越来越开阔,城市的车水马龙都在脚下,像是无声地在对人类奇观表示臣服。 申城这样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大都市,从来不缺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 但是顾允完全想不到,傅景祐居然会带她来空中花园这种地方用餐……未免也浪漫地有些过分了。 “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吃饭?”顾允笑问。 傅景祐说:“搜攻略。” 顾允又是轻轻一笑:“那你搜的关键词是什么?是激发灵感适合解题的餐厅,还是说适合约会的餐厅?” 傅景祐顿了顿说:“安静私密的餐厅。” “怎么觉得这个回答有点狡猾呢?”顾允笑眯了眼睛,“不过是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 傅景祐也眯起了眼:“勉强?” “没有很勉强,就一点点。”顾允说着,比划了豆大一点。 傅景祐颔首:“勉强接受你的勉强。” 不愧是当总裁的人,一点都不吃亏呢……顾允轻笑着摇摇头,视线由远处的风景,转到玻璃上两人的映影。 她的脑袋已经从纱巾里解放出来,慵懒微卷的发丝随意地披在身后,脸上比起之前已经多了幅圆框眼镜,纱巾则是留做了披肩。 他仍是戴着眼镜,从头到脚都收拾地很干练,质感高级的商务装,经过这么久都没有起什么明显的褶皱。 风格迥异的两个人,同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这样的距离让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他们的影子一样,投在玻璃上,朦朦胧胧的。 此时的傅景祐,还是真实的吗?顾允竟有些拿不准。 她想再握住他的温度,可又怕他们对于此刻彼此的定位产生了偏差,所以她的手硬生生地转了方向,在他的影子上轻轻戳了戳。 傅景祐看着那只在自己影子上作乱的手指,在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提示音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让了一步,在她身后出了电梯。 穿过空中花园,进入环境清幽的餐厅,里面的座位都相隔比较远,私密性极佳。陈设有些新派复古风格,很是别致。 在安静的一角坐定,侍者俸来了菜单,傅景祐接过,询问顾允道:“有什么偏好,忌口?” “荤素不忌,热量低的食物更好,喜欢吃点辣,不爱香菜。”顾允说完,又问傅景祐,“你呢?” 傅景祐边翻阅菜单边说:“不爱大荤,不吃香菜芹菜韭菜,不太吃辣,龙虾过敏。” 顾允默默记住:“还真是长了少爷的胃啊。”她感叹完,很快想起一事,“那牛肉干你吃得惯么?口味会偏辣一点。” “所以还没有吃完。”傅景祐说。 顾允忙道:“真吃不了不要勉强。” 傅景祐应了一声,随后向侍者示意,点了两荤一素,一甜品一例汤,最后询问顾允道:“想喝什么?” 顾允表示开车不喝酒,傅景祐于是把菜单随手递回去:“不要酒饮,随主厨安排。” 没有特别吩咐,这里的酒水是根据所选的菜品有所变化的。因为提出了不要酒精,主厨就给前菜搭配了开胃的蓝莓汁,主菜与纯净的冰泉水相得益彰,甜品配上青柠无花果茶,解腻而有助于消化。 外面是城市繁华,眼前是饕餮盛宴,对面是青年俊杰,顾允的心中不无感慨。 她摘了碍事的披肩和伪装眼镜,让自己用最原本的面目面对他。手指在柔软的沙发扶手上摩挲了几下,笑容很轻。 顾允说:“有句台词大意是说,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能和你这样悠闲地坐在这里,用在此时此刻,再合适不过了。” 傅景祐坐得放松却并不松垮,眸子沉静地看着她:“这句话不止是适用于你。” 顾允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是在说他们错失了这许久才对坐,当中飞逝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时间,他同样也是。 但就因为听懂了这样的潜台词,顾允才更觉得意外。 她会这样说,是因为十年前她和顾玉乔来到申城,在申城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而根据她这几年的耳闻所知,傅家在申城也是商界名门,她觉得自己曾经差他很多,所以把这十年定义为,她在朝着他的方向努力。 但傅景祐无疑是在表明,能和她同桌用餐,也是他努力和荣幸乐见的成果,其中暗含的尊重和赞誉,让顾允由衷地惊讶欣喜。 看到傅景祐举杯向她示意,她也忙回敬,两人的高脚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愉悦的一声轻响。 第25章 变量 伴着美食以及轻柔缓和的纯音乐,事无巨细地聊着,话题落到了毫无预计的走向。 顾允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傅景祐,一面盛汤一面随意地问:“话说……你在国外就没和金发女郎交流一下感情,促进国际友谊什么的吗?” “没这心思。”傅景祐说,“也不便如此。” 顾允反应了一下,很快猜想到了他说的“不便”,应该主要是来自家庭方面的要求。 顾允笑了笑,又轻咬了下唇,轻声问:“只有和富家千金,才不会不便吗?” “家族联姻只是利益维系的一种形式。”傅景祐气势沉稳,说得坚定,“我并不需要这种形式。” 顾允先是笑,紧接着明眸晃动了几下,她默默地喝了几口汤,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呼了口气说:“和我合作,算是另一种维系利益的形式吗?” 她说完,原本轻松的气氛陷入一时沉默,餐厅里柔缓的钢琴曲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在两首曲目切换的中间,空出了一片死寂的留白。 良久,傅景祐才作出回应,实事求是到有些残忍:“这是无可避免的。” 顾允看着眼前眸光晦暗、面色冷淡的傅景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清楚傅景祐说的是事实,可是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对一切利益往来是早有设想的,甚至于可以说是一直在牵引着她走向他预设的方向。 而她会答应和他合作解题,更多是出自对他存留的感性,她只是想帮他而已。她在和他讨论合作细节时,根本没有去深思这背后的逻辑。 甚至于今天她出发去接他的时候,怀着的都是一颗不合时宜的少女心。她还是把今天当做约会看待的……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那股雀跃骗不了自己。 顾允垂着眼睫,沉默不语,一路上的鲜活像是突然被什么抽干了,精致的装扮也难掩盖她从心底生出的默然。 傅景祐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皱眉说:“互利才能双赢,这是合作最理想的状态。” 顾允闻言抬起了头,她一手撑着沙发,让自己坐得更稳,一手端起茶饮,一饮而尽,这才看着傅景祐,尽量平稳地开口问:“或许是吧,只是……为什么选我?” 傅景祐也喝了口茶才慢慢说:“当一个复杂问题引入新的变量,只会变得更加复杂。作为那个变量,你有义务替我分忧。” 他这一席话让顾允彻底糊涂了,他的问题她都还没有搞清楚,而她怎么成了题目里的变量?她又哪里来的这个义务? 一直到出了餐厅,顾允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空中花园的夜风清凉,正适合醒脑。 “我们在这里散会儿步吧。”顾允指指前方不远的花境说。 傅景祐点头,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一圈,目光又回到顾允身上:“不冷么?” “不冷啊,还挺舒服的。”顾允舒展了下身体,因为这个动作,手臂和腰肢的柔韧线条显露无遗。 她把纱巾挂在手臂上,沿着花境曲曲折折地走。他微皱了下眉,很快迈步跟上,就在她身旁,不近也不远。 繁花似锦的小径,种着风信子、郁金香、鼠尾草、小雏菊、石竹、玉簪之类的观赏植物,花色撩人。 在花境的边界,有一段玻璃制成的栈桥,踏在透明的玻璃上俯视脚下,身子就像悬在半空,有些惊险,但也趣味十足。 顾允踏上了玻璃栈桥,在上面踩来踩去,傅景祐只在一边看着,发现她的动作越来越大胆,便腾出一只手在她身后虚环着。 顾允自己玩够了,停了脚步打算下桥,一转头,看到不知何时护在身后的手,心头蓦然一动。 “傅景祐。”顾允试探着问,“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会接住我吗?” 傅景祐丢下一句面无表情的告诫:“不要自恃有点身手就在高处跳来跳去。” 才刚因为他细致的呵护而涌起的期待,骤然减退,顾允噢了一声,转回头垂眸看着脚下,慢慢地走。 傅景祐的长指拢了下,随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他随着她慢走几步,在重新并肩时问她:“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顾允摇了摇头,其实她本来还准备了一个自己的个人向剪辑,想分享给他看的,但她现在突然就没有多少分享欲了。 “傅景祐。”顾允说着,并没有看他,“我可以申请加快解题进度吗?比起你对我,你的情况我现在掌握的东西太少,总是单方面地接受帮助,也不符合互利……” 她说到“互利”,带着点气音地快速划过这两个字,才继而说:“不是么?” “加快进度……”傅景祐沉吟着说,“我原本是计划等你足够有把握的时候再进行下一步的,当你可以自主地理解题目,答案也就变得一目了然。” 顾允勉强笑了下:“这样吗……题目很复杂,答案又很明显,过程中还出现了变量,你的问题还真是……挺神奇的。” “的确可以称得上神奇。”傅景祐说。 “那你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吧。”顾允呼了口气,“我现在的确没什么把握。” “那就给你增加点把握。”傅景祐说,“带你去个地方。还没有完全收拾好,不过我想你不会介意。” 他语焉不详,她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地方,一路坐在副驾驶位,跟着他穿过城市喧嚣的灯火,最后车子在路和广场的写字楼前停了下来。 傅景祐打开车门先下了车,他帮顾允拉开车门,在她要下车之前,又把她按了回去,抽了她的纱巾,手法略显笨拙地给她披上。 他垂着眼,专注地整理着那件他不太熟悉的物件,呼吸清浅地拂过耳垂,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难耐的痒。 虽然越裹越热,她却只是蜷了蜷脚趾,身体一动没动,生怕暴露了自己开始异样的体温。 终于裹好,傅景祐低声说:“别太惹眼,老实跟着。” 顾允拽着纱巾挡了挡温热的脸颊,从善如流地跟在他后面几步。 周末的写字楼仍零零星星地亮着灯光,那是打工人辛苦工作的证明。电梯门开的时候,有几个刚下班的女生闲聊着走出来,在看到傅景祐的时候,明显是对他行了注目礼,其中一位甚至还回头去看他。 顾允踏上电梯,默默腹诽了一句,他自己不也挺惹眼的么。 到了目标楼层,顾允依旧是一路闷声跟在他后面走,直到傅景祐用手机代刷了下门禁卡,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他随手打开了电源,一言不发地向着里面一侧头,示意顾允进去。 顾允点头入内,这间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也没有太多办公用品,只摆着些桌椅。 她不禁有些疑惑:“这里是……?” “我们运营项目的大本营。”傅景祐说,“不是很大,胜在方便,我可以时不时过来照看。你觉得怎么样?” 一种叫做惊喜的情绪在心底蔓延,顾允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地就选好了办公场地,他的执行力足以证明,他对合作是无比认真的。 顾允环视四周,不禁唇角上扬,眼睛很亮:“我觉得……特别好。” 傅景祐眉宇舒展,带着她四下参观了一番,因为还是空的,其实也没有太多可参观的余地,就只是简单了解一下分区。 在经过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傅景祐说职业经理人还在物色,或者她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带过来。顾允让她决定就好,她还是比较信任他的用人能力的。 重新回到主办公区,虽然眼前还是空的,可顾允却觉得这一切都被一种“未来可期”的感觉充盈着,她知道,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而想到这一切是他费心去准备的,她就尤其觉得开心。她用笑容向他表达着自己的喜悦:“谢谢你辛苦筹备这些。” 傅景祐对此只是淡淡一笑,随手指了墙上的组图说:“觉得这组画怎么样?” 顾允随着他的手去看那副组图,三幅画看起来是以“君子三才”作为主题的。天空迤逦,大地丰沃,人影熙攘。 她欣赏了片刻说:“画技什么的我不懂,不过我猜这不是你画的。” “有什么依据?”傅景祐问。 “这组画更抽象写意,颜色也比较明艳,你的画大多是写实的,色彩总是偏淡一点。”顾允说。 她从前经常关注他参与制作的天文手抄报,他经常是负责插画部分,所她对他的画风早已经很熟悉了。 她说到这里,很快联系到一幅画:“就比如你的微信头像……为什么会画出那样的天空呢?” 傅景祐眸色深沉,目光在她身上逗留许久,才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夜空:“别人都说月空很美,可我抬头一看,却是灰的。” 第26章 僚机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傅景祐说他看到的月空是灰的,但顾允知道,感受不到美好,那并不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 她看着眼前情绪朦胧、身形笔挺而略显清瘦的他,忽然很想给他一个拥抱。 实际上,她也真的那么做了,但是当她从背后抱住他,发觉他的背肌猛然紧绷了一下,她就有那么点不自在了,额头向他的后背猛然一撞,给了他一记头锤,这才松了手。 傅景祐转头看她,表情看起来有那么几分错杂:“你这是在拿我练铁头功?” “真要练功的话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吗?”顾允瘪了瘪嘴,又很快扬了下下巴说,“场地也参观了,画也看过了,该走了。” 傅景祐淡淡地应了句好,他伸手,在她头顶轻抚了下,唇角漾起了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允好像从那点弧度里感受到了几分堪称温柔的情绪。 她有点不能确信,所以只是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像是只在蹭着人类掌心、寻求亲近的小动物。 傅景祐的手指拢了拢,又在她头顶轻抚了下,随后把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挂到耳后,低声说道:“走吧。” 顾允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和傅景祐分开以后,顾允仍为这天的一切回味了许久,甚至有那么点辗转反侧。 她的脑袋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来回拉扯。其实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不无在意,只是她不希望他只是因为“互利双赢”这样的念头才这么对她。 理智告诉她应该先完全掌握他的计划,免得当下的利益往来成为他们之间的一道枷锁;情感驱使着她向他更近一步,让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没能拉扯出个结果,而那些纷扰的念头只会让她疯狂地想念和他在一起时的宁静。 刚开始在娱乐圈打拼的时候,面对着名利场的蝇营狗苟,她也总是会疯狂地想起那片照亮了她学生时代的、永远皎洁不染尘的白月光。 她知道人不能总困在过去,所以她用其他东西把自己的时间填满。忙起来,就不会害相思病了。 这是她唯独能自己获取的解药。 新的一周,顾允沦陷在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各种任务里,而傅景祐在咽痛中度过,一直到李梓睿过来找他玩的那天,也没有好转。 基本上从有记忆起,李梓睿和傅景祐就认识彼此,上学也基本都在一个学校,只不过两人一个更偏理,一个更好文。 李梓睿在国外读的是法学,本身法学知识过硬,兼修了专业英语,现在主攻涉外法务方向。 李梓睿在傅景祐的住处显得很随意,不用招待,自己去冰箱拿了瓶水,一口气喝了有半瓶,随后往功能椅上一躺,悠哉悠哉地晃着腿。 傅景祐则是从净水器接了温水,又从桌上的药盒了取了个胶囊,仰头服下。 李梓睿看得不禁摇头:“你看你这总裁当得,就跟个高级打工人似的,天天忙得像陀螺,生病了就自己吃药,也没个美女秘书嘘寒问暖。” 傅景祐对于他这种说法毫不赞同:“嘘寒问暖不是秘书的职责所在,而生病吃药是无关身份的基本需求。” 李梓睿身为律师,嘴皮子溜得很,非常迅速地辩驳:“第一,你显然搞错了美女秘书的重点,第二,吃药解决的是生理上的疾病,嘘寒问暖给予的是心理上的抚慰,这两者并不冲突,甚至于相辅相成,好的心情有助于身体机能自我调节,病情好转更快。” 他说到这里,好整以暇地问:“美女秘书你是没有,但我今天这么巧地过来关心你,帮你抵抗病魔,晚饭你打算请我吃什么?” 对于他这一长串话,咽痛的傅景祐并不想以同样的字数回应,只是打开外卖软件,把手机递给他,让他想吃什么自己点。 李梓睿不客气地接过来,边点单边说:“本来还想跟你彻夜长谈探讨人生的,看你的嗓子也是聊不成什么,算了算了。” 李梓睿最终点了一份烧烤,傅景祐现在不适合吃这些,就另外从冰箱里拿了冻好的小馄饨来煮。 “我也要吃,多煮几个啊。”李梓睿冲着他往厨房去的背影吆喝。 “几个?”傅景祐让他精确到具体数字。 “六个。”李梓睿说。 傅景祐如言多煮了六个,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手机依稀在口袋里作响,听起来是在放着电视剧。 当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镜头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顾允穿着一身黑底红花的旗袍,黑发低挽,红唇艳丽,笑着倚在男人身边给他点烟。 一双杏眼眼波流转,媚得恰到好处,腰肢柔韧,姣好体态被极为紧身的旗袍勾勒地窈窕动人。 男人看得起了些欲火,有些恶意地把烟雾吹向她,她颤了颤睫毛,由着他贴向自己的颈,却又欲迎还拒地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别心急。 她扭动着腰肢起身,到一旁打开老式的胶片唱机,在悠扬的歌曲中,给两人倒上了酒。 男人未饮先醉,笑着接过酒杯,这时门外有侍者敲门给他们送餐,然而餐盘里装的,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却是能够索人性命的枪。 画面最终定格在顾允的身上,她持枪转身,那双眼睛里妩媚不再,只有凶厉的杀意呼之欲出。 饶是法学才子如李梓睿,此时也只能用最朴实的感叹表达自己的情绪:“卧槽!顾允还演过这么带劲儿的角色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觉得周遭的气流微沉,转眼一看,是傅景祐在俯视着他,目光和顾允在剧里饰演的特工有着不相上下的锐利。 李梓睿讪讪地吧嗒吧嗒嘴,过了一会儿才又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 李梓睿说:“所以你又开始看她的剧了……现在什么情况?” 傅景祐想了想说:“她会乱跑。” “跑你就追啊。”李梓睿给了他一肘,“人家当初追你多勇,你反追就不敢了?是不是男人?” “不是追不追的问题。”傅景祐说,“得让她停下来。” “什么跟什么啊……”李梓睿表示听不懂他的谜语,“我倒是觉得你需要一架僚机,不,最好两架,我试试找一下徐锦露,她俩一直还联系着的。” 傅景祐不置可否,只是坐在餐桌前,慢慢地搅了下馄饨。李梓睿也没再多说,自己折腾自己的,翻出徐锦露的微信跟她聊了几句,之后打了通语音,在聊天时,还特地开了免提。 “哈喽。”李梓睿跟徐锦露打过招呼就直奔主题,“我是想问你,周六有没有空玩实景剧本杀?据说那个《高校怪谈》的本子挺好玩的,我邀的都是咱们那届的校友,玩起来应该更带感,六缺二,来吗?” 徐锦露并没有立刻答应:“周六什么时候?我和顾顾说好一起吃晚饭的。” “周六下午一点开始,大概得六七个小时才能结束,你们正好一起来啊,他们肯定欢迎地很,结束了正好再聚个餐。”李梓睿顺势道。 徐锦露说:“她不一定会去呢。” “你问问她呗,傅景祐也去的。”李梓睿说。 徐锦露说着知道了,挂断了语音。过了一会儿,李梓睿收到了回复,打开一看便啧啧摇头。 “顾允说下午有事不去。”李梓睿叹了口气,“祐哥,你现在不行啊。” 对于这种程度的质疑,傅景祐的回应只是头也不抬地说:“她说她有事。” 顾允最近几天除了本职工作,要么就是学习和锻炼,要么就是联系着业内的朋友为项目做铺垫,日程被她自己塞得很满,满到已经没有空隙。 傅景祐想到这里,不由得蹙起了眉。 李梓睿问他:“那周六你去吗?” “不去。”傅景祐说,“没心思。” 李梓睿撇了撇嘴,指了下屏幕说:“我看你的心思是跟着某位大明星跑了吧。” 手机里面的剧集还在继续,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敌人头目的顾允,动作敏捷地撤退,高跟鞋穿在脚上,却是如履平地,整段打戏流畅无比,一镜到底完成,不难想见是私下里花了许多功夫练习的。 傅景祐也看了眼屏幕,略摇了下头。 他倒宁愿她不是大明星,依旧是那个有点固执的女同学,又或者……一只勇往直前的小鸽子。 第27章 盘问 周六顾允在家里准备了好酒好菜,庆祝徐锦露升职。 两人拍了合照发到朋友圈,刷新的时候,就看到了李梓睿发的聚会照片。 徐锦露有些意外地把手机凑到了顾允眼前:“咦,今天傅景祐没去聚会啊。” 顾允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他挺忙的,不去也正常。” 徐锦露想了想说:“李梓睿让我邀你的时候,特地强调了一下他会在的,莫非……他是因为你才说会去的?” ……会吗?在产生这个疑惑的时候,顾允心里涌起一股喜意,但很快又被她给按了回去。 “管他是不是的,今天可是特地给你庆祝。”顾允举起酒杯说,“为你升职加薪,干杯!” “干杯!”徐锦露也笑着举杯,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她喝完酒,又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怎么知道他很忙?你们现在经常联系的吗?” “也算是吧,不过和你想得不一样。”顾允大致跟她说了一下他们一起做事业的打算,“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徐锦露也有些意外,她看着顾允微微蹙起的眉,被她少见的情忧惊了一下:“你还是喜欢他吗?” 顾允笑叹一声,带着不知该喜或忧的坦然:“我这辈子可能都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 徐锦露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顾允慢慢地饮了口酒,在葡萄酒的酸与甜之间,迂回了几遍,直到月上中天。 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徐锦露吃过早午饭才回去,顾允则是等待着团队过来接她,她今天需要出席一个环世娱乐主办的酒会,身为环世的艺人,当然是得给自家公司撑脸面。 造型师给顾允选了一身剪裁得当的肉桂色礼服,因为纯色的礼服没有太多花样,就在配饰上下了许多功夫。 坠着长流苏的钻石耳饰很精致,但是戴到耳朵上,顾允只觉得耳朵疼。恨天高她虽然已经能踩得很稳,可总还是觉得不舒服。 晚宴不过才刚开始十分钟,顾允就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运动鞋,但她脸上仍是挂着无瑕的营业微笑,应对着那些陆陆续续过来和她攀谈、合照的人。 不像新入行的小演员,还需要自己去主动结交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顾允这样已经在圈里拥有一定地位的明星,有的是人想主动认识。 更何况,她在娱乐圈里能闯出一片天,并不是完全靠着自己的脸,那只是入行的基准而已。她敢打,敢拼,她是用自己的汗水,甚至鲜血,赢得的尊重。 所以她可以不卑不亢,所以她注定不会被蒙尘。 华灯之下,顾允的存在就像是一颗遗落在人间的星,但她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而是对一切往来交涉,应对地游刃有余,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自信。 觥筹交错之间,隐约有几分纸醉金迷,顾允的心思却没在这些上面停留。 隔着人群看到傅景祐的身影,她开始有些恍惚,因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想念他。 她这几天强忍着没有和他东拉西扯,而他除了工作也没有和她多两句闲谈。她其实挺在意的,但是她不想自己总是显得那么没出息,所以没像从前在学校里一样时不时地去刷存在感,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事上。 但其实这种方式非常容易遭到反噬,她总是在自己努力地去寻求乐趣,又或者完成不同的自我目标以获得成就感,而一旦她停止下来,就会有那么一个瞬间被无法填补的孤独感淹没。 此时此刻显然就是那个节点,顾允现在恨不得周围的所有一切都消失,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会牵着他奔跑,直到天涯海角,又或者只是静静地和他窝在一个地方,什么都不需要去想。 但这显然是不能的。她只能挂着虚浮地职业笑容去和人寒暄,说一些无聊的场面话。 一个又一个的人把他们隔开,她在余光里看见他也在和人交谈,那女生依稀像是他们公司里的新人,一个挺可爱的女孩子。 顾允的手指慢慢捏紧了酒杯,正思索着要不要往他的方向慢慢移动,沈时迎面走了过来,向着她举杯示意了下:“学妹真是光彩照人,只要气定神闲地往这里一站,就有数不清的人被你吸引,我当然也无可避免。” 顾允也举杯回敬,含笑道:“学长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会,是真心实意地称赞你。”沈时笑了笑说,“代言合约想来你已经收到了,改天我们谈谈项目赞助,怎么样?” 顾允仍是笑容不减:“商务合作方面我的合伙人比较擅长,要不然学长直接和他谈吧?他今天也在的。” 顾允说着,把视线重新转向傅景祐的方向。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纯黑的西服,衬得他人尤其白净挺拔,哪怕是在星光熠熠的会场,也不输他人。 此时他身边的女孩子已经换了,换成了一位穿着浅紫色礼服的长发女生。那女生和他贴地很近,正笑嘻嘻地和他说着什么,亲密到近乎耳语。 葛思妍当然是很兴奋,她觉得她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你上次说的女孩子是顾允吧?毕竟你往她的方向看了好几次了……她也看过来了!你俩是在偷偷谈恋爱吗?你悄悄告诉我,我不会乱说的,我保证。” 傅景祐没有看她,声线微沙,语气冷淡:“我想我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讨论这些的地步。” 葛思妍觉得还好没有和他深入交往下去,这人是真的好冷,冷到堪称无趣。她撇了撇嘴,忽地又笑了:“她朝这边走过来了呢。” 傅景祐皱了下眉,他当然也看见了她,以及她身边的沈时。他说了句失陪,向着两人迎了过去,但葛思妍并没有离开,反而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四个人打了照面,两个男人不动声色地握了下手,葛思妍则是大大方方地和顾允笑着招了招手。 葛思妍说:“顾顾大概不记得我了,上次我们在段太太的生日会上见过的,我叫葛思妍。” “葛小姐好。”顾允只是笑着点点头,那天她见的人太多,的确没有什么印象了。 葛思妍笑着从手包里取了张自己的名片:“我现在经营着一家艺术馆,有兴趣的话改天我带你去逛逛。” 顾允接过,把名片放进包里收好:“想来你的艺术馆一定经营地很好,只是我的确不太方便,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说着侧身向着身边的沈时示意了一下,简单给葛思妍引荐了一句,随后把目光转向傅景祐:“沈总说有意出资赞助,这个你和他谈吧。” 傅景祐颔首说:“改天我请沈总吃饭,还请沈总不吝赏光。” 他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不正常的沙哑,顾允在捕捉到的第一时间就蹙起了眉。她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但他只是面色平淡地看着沈时。 沈时倒是笑容不减:“那倒不用,这点赞助,一个宵夜的时间也就谈妥了。”他紧接着看向葛思妍,“这位是你的朋友?不介意的话等会一起。” 傅景祐也看向葛思妍,但并没有进一步做出邀请。 葛思妍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摆了摆手说:“我和他可算不上朋友,也就是相亲见过一面的关系。” 在她说完这话后,顾允立刻瞪向了傅景祐,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去相亲了?在我们合作前还是合作后?” “合作后。” “也就是说最近几天?” “准确说是上周三。” “那天就是因为这个不方便?” “是。” 他们两个一个接连盘问,一个逐一回答,完全没有给旁边两人插话的余地。 在听到傅景祐就是在上周三那天去相的亲,并且是因为这个不方便以后,顾允的火气灼地她五脏六腑都在膨胀。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什么可以发脾气的场合,所以只能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啪嗒一声放在了一旁的吧台上,向着几人一点头,笑着说了句“失陪”,随后踩着高跟鞋,骄傲地扬着头,转身离开了三个人的视线。 葛思妍着看着顾允的背影说:“她看起来挺在意的呢。” 傅景祐皱眉道:“你故意的。” “我当然是故意的。”葛思妍说,“谁让你去相亲还那么没诚意的。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等会吃饭带上我,我给你当助攻。” “你别去了。”傅景祐仍是看着顾允离开的方向说。 沈时已经收回了目光,不无讽刺地压低了声音,对傅景祐说:“一个还需要去相亲的富二代,根本配不上她。” 傅景祐这才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我到底配不配,只有她有资格评价。” “她要是真这么评价了呢?”带着吃瓜的心情,葛思妍小声地多问了一句。 “那并不算坏事。”傅景祐声音低哑,“……至少她肯说。” 傅景祐的话让沈时和葛思妍都露出了一种堪称惊异的神情,但他并没有在意他们,只是往旁边几步,叫住了一旁的段汐。 “等会儿你看着点顾允。”傅景祐低声说。 段汐有点不明所以,但因为她今天要应付的人很多,所以没有多问,只是快速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 不过等段汐看到顾允的时候就很容易发现了,顾允绝对是有那么点不对劲,不然她不会这么笑盈盈地和每个跟她敬酒的人都喝上一点。 “你怎么回事?”段汐逮了她呵斥着说,“今年没跑医院,就忘了医生说要你少喝酒了?” “我没喝多,还很清醒。”顾允说。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段汐说,“等会还有事要谈,别把自己的脑子给喝没了。” “你放心,不会给你丢人的。”顾允说。 “你最好是。”段汐丢下一句警告。 段汐既是她的老板,也是她的良师益友,面对她的警告,顾允很识时务地乖乖点头,之后别人过来跟她攀谈的时候,就把喝两口改回了抿一点。 饶是如此,酒会散场的时候文小娜拿了衣服过来给她换的时候,就见她已经的脸上已经红醉一片了。 “应该没人不知好歹地灌她吧?怎么红成这样的。”文小娜小声地和王璇说。 王璇因为是环世的老牌经纪人,刚才也在酒会上,她想了想说:“她自己喝的。我估计她的项目又遇到麻烦了,你看她手。” 文小娜仔细看了眼顾允的手,发现顾允的右手手背也红得厉害,虎口那里还隐隐泛着点淤青。 文小娜于是联想到了她最近两天在学新的武术器械,别人都以为她这样学习是为了巩固自己在娱乐圈里的打女地位,但熟悉她的话就会知道,很多时候她只是用这些东西推着自己往前,以免自己在不如意里陷入焦虑而已。 文小娜有点心疼,但也有点无计可施,她一个助理其实能帮到她的,也不过是些生活细节。 文小娜想到这里,便问顾允:“你要不要喝点牛奶?这样胃会舒服一点。” “不了。”顾允换上运动鞋,把高跟鞋往一边踢了踢,“我的胃已经有点盛不下了。” ——给气饱的。 她真没想到傅景祐居然会去相亲,并且是在他们合作之后。 他既然要去相亲,干嘛还要吻她的手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个行为有多暧昧?相亲也就算了,现在出席酒会让把对象都带在身边,那他之前跟她说什么让她支配时间,由着她牵他的手,究竟把她当什么啊?! 顾允又搓了搓手背,那里已经被她搓得红得不像样了,轻轻一碰就有点疼,可她还是又来回搓了几下才停下。 心里种种交织的情绪还没能完全平息,在聚餐的地方发现傅景祐的相亲对象也真的跟来了以后,顾允就更有点压制不住了。 顾允拉了座椅,椅子被她拖地在地面上摩擦出一声略显凄惨的“卡啦”声,她一言不发地在段汐的旁边坐下,脸色明显很沉。 “怎么,谁惹着你了?”段汐探究地问。 顾允慢慢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拍摄素材。最近我在练习铁尺,那是唐宋时期捕快对付地痞流氓用的武器,捕快服倒是很好搞定,现在还缺个流氓。” 她幽幽地说着,目光围绕着饭桌逡巡一周,最后定格在斜对角的傅景祐身上,哼笑一声说:“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第28章 进展 顾允话音一落,饭桌上的人就都把目光转向了傅景祐。不过任他们怎么看,眼前这位西装笔挺、面色冷淡的总裁,都和流氓两个字不怎么搭边。 众人的眼神很快又回到了顾允的身上,在看见她不加掩饰的戏谑意味之后,很快明白了,这是两个人在耍花枪的。 其他人什么眼神,顾允根本没理会,她只是看着傅景祐,挑了下眉说:“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参演?” 被几道各异的目光盯着,傅景祐也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自然的表情,他看着顾允,声音低哑地问她说:“为什么觉得我适合这样的角色?你讨厌我么?” 大概是因为他的嗓音带着病中的喑哑,听起来总是有一种隐约像被沙砾磨过的疼。那种铺陈在平静背后的暗涌已经呼之欲出,连旁观者都能感觉地到。 顾允更是被沙砾磨得体无完肤。 她设想过他会有怎么样的回答,但唯独没想过,他会问她是不是讨厌他。 且不说曾经在学校里是她对他穷追不舍,重逢以来也是她先提出的小坐,是她先去的路和,是她给他发了那些不可言说的又默默撤回。 她在不了解他的计划之下答应了要和他解题,信任他的能力,尊重他的决定,她甚至主动去接他,牵了他的手,还拥抱了他。 这样的人,他居然问自己是不是讨厌他…… 顾允还是觉得委屈了,她自嘲一笑,涩然说:“现在的确有点讨厌了。” 在坐的人见惯了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人情世故,眼前骤然摆了这么一出,突然都尴尬地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实际上他们现在说什么也都显得不怎么合适,毕竟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小情侣在闹别扭。 周围的人来回交换了下眼神,带着点了然的神色,段汐也显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正想转移一下话题,没想到傅景祐这时站起了身,跟她示意换个座位。 傅景祐从段汐背后绕过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杯果汁,他不无强势地把顾允刚添的酒给推到了一边,把果汁放在了她面前,坐下之后又抽了纸巾,仔细地给她的餐具擦过,规整地摆好。 “现在有没有少讨厌一点?”傅景祐看着她低声问。 他问得一本正经,但因为那种哑哑的声音,微垂着的眼睛,莫名地让人觉得他像是一只需要怜爱的大狗狗。 葛思妍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她整个人都要软掉了,但再看顾允,她的脸上却有一种明显的、可以称为不忍直视的表情。 顾允是真的不懂傅景祐他想干嘛,她翻了他一个白眼,向着葛思妍的方向侧了下头,想提醒他你的相亲对象还在这,别整这一出莫名其妙的操作。 葛思妍见顾允的眼神看过来,连连冲她摆手,她看见他们这么闹别扭,其实也有点过意不去的,她刚才只是对傅景祐有点小小的不爽,才刺了他一句而已。 “没事没事,不用在意我。”葛思妍说,“我俩被按头吃饭那天人家都没多看我一眼,男德这方面,绝对可以的。” ……是这样的吗? 顾允的眼睫毛怔怔地眨了一下,她侧头重新看向傅景祐,却见他手指掩着唇轻咳了两声。 “不会再去相亲的。”傅景祐偏了下头,用只有她能听见的、极低的声音说。 “我管你爱去不去。”顾允嘟囔一句,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或许是这果汁的确好喝,顾允放下杯子的时候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傅景祐倒是一贯的不动声色,重新拿了杯子,也给自己倒上了果汁。 在坐的人都是心照不宣地笑笑,除了一个人。 沈时是真的有点笑不出来,他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的,但这两个人之间无论喜或嗔,完全没有留给他的空隙。除此之外,他尤其还不能理解葛思妍怎么还能乐呵呵地在一边吃烤鱼。 沈时于是问:“怎么遇到这种事,你也能笑得出来?” “不笑难不成还哭吗?本来我也没多喜欢小傅总。”葛思妍说到这里放下筷子,虔诚地双手合十,“我的相亲可以失败,但只要我嗑的cp成真,就说明人间自有真情在,那我可以再期待一下,下次也该轮到我了。” 沈时失笑,他一直觉得自己正当时,但是今天听到这种观点,他头一次地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不太年轻了。 因为酒会上总是不太能吃好,这顿宵夜几个人都是敞开了吃的,那个小插曲逐渐被放在脑后,之后他们聊的就都是正事了。 顾允比较意外的是,这次谈话的中心居然是自己。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完善自己的方案,准备以各种可以扩大影响的方式去接近最终目标,以确保大电影在期待中上线,并且努力使得成果最终不负期待。 现在资金已经得到解决,接下来就是有计划地去实施就好。在坐的几个人里,段汐最早是出于欣赏顾允个人,才说可以给她投资一部分,现在则是对这个项目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段汐说:“这个市场想打开的确比较困难,但一旦有了切入点,未来的发展空间也是很可观的,我们不能早起赶晚集,而是必须从一开始就占据市场的最高点,把未来打片的行业标杆攥在自己手里。” 顾允没想到自己一开始自说自话的想法,已经被提升到这样的战略目标定位,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只能胜利、不容失败的念头,这样的念头是动力,但也无疑是一种压力。 这时候是傅景祐缓缓接过了话题,他说得很淡定,好像这只是他处理的工作任务中,一件值得重视但也没有太多疑虑的明策。 “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了先机。”傅景祐说,“哪怕是打片辉煌的时代,也是非常讲究打星的个人效应的,其他人想要参与竞争,首先要培养出一个合适的人,而我们已经有最值得信服的。” 他的目光轻柔地落在她身上,带着笃定的信任,甚至带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安抚。 顾允心头一荡,他显然不知道他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这些年她一直在武角的赛道上奔跑,能和她竞争的同类演员并不多,公司在培养和宣传她的时候,也是着意在宣传她能打会打。 但是对家打压她的时候,也用的是这一点,说她虽然号称打星门面,却没有什么叫好又叫座的商业打片,她心里很不服气,但因为种种原因,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她想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所以她想继续攀登,而当她卡在瓶颈的时候,她所拥有的一切,既是她的基石,也是她的包袱。 可现在,他很轻易地帮她拎起了那个包袱,让她过往觉得不太如愿的一些东西,成为了她未来向上攀登的台阶。 心头滚烫的顾允,有太多想要和他表达的东西,多到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她只能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和他的杯子轻碰了一下。 “话不多说,都在酒……”顾允说到这里,停滞了一下才继续道,“都在果汁里了。” 顾允笑着举杯,向着傅景祐示意了一下,以及席上其他那些对她饱含期待的人。而他们也举杯回应,各色的酒与果饮交织出一片缤纷色彩。 这次聚餐顾允收获很多,顾汐已经说了要全力配合,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沈时除了电影投入,额外提供了商业赞助,同公司的歌手说要帮她写插曲,就连葛思妍都说想帮她设计服装。 事业上的收获当然很值得高兴,其他方面的进展,也是很值得期待的。 散场的时候回到车上,和傅景祐静静地对坐着,顾允的眼睛完全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她托着腮,微晃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脸上仍带着酒后的酡红,显得有些娇憨。 傅景祐抿了抿唇,还没开口,喉结先猛地滑动了一下,说话的时候声音倒似比之前还沙哑:“怎么这么看我?” 顾允笑着,又是小幅度地晃了晃,才开口说:“傅景祐,你说不会再去相亲,是不是因为我?” “本也没有意向要去。”傅景祐淡淡地说。 这样的说法显然不能让顾允满意,她探着身子向他凑近了点,追问道:“那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傅景祐说:“是让你不要再把那样的字眼安在我身上。” 接连两次试探没能得到想要的回答,顾允微有不满地哼一声,问他说:“我偏要安又怎样?” 傅景祐正色:“那么我会觉得你认为我冒犯了你,我该适当地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他还要再怎么保持?社交距离一旦被打破,是没办法再回去的。 顾允眼睛眨了几眨才又问:“那……我要是不这么觉得呢?” 傅景祐缓缓说:“我会希望你提供有效证明。”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像是审视,又像是鼓动。 顾允觉得最有效的证明,当然是行动。她清了清嗓,向着他微微颔首,掌心向上地伸出手,就像是他提出合作时,对她那样。 傅景祐的喉结又滚动了下,伸手回握了她的手,不过不是居高临下地放下来,而是从绕过手背,自下往上地,把她的手拢在了掌心。 他温凉的体温此时竟有几分灼人,顾允抬起手,握着他的手指上移,她微微低头,唇几乎要贴到他的指,却又在将要贴近的时候猛地张口,在他白皙的指关节上轻咬了一口。 在他深沉的注视里,她缓缓地松开了齿,唇舌无意地扫过指节,像是留下了柔软的吮吻。 第29章 顺路 回程的路上有着一时安静,顾允有些犯困,可又有些舍不得睡,所以一直侧头看着开车的傅景祐,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又倔强地不肯合在一起。 红绿灯的间隙,傅景祐睨了她一眼,看她这个样子便说:“放弃挣扎,睡吧。” 顾允哪能听得了放弃这样的话,尤其是从他那里。她一个激灵地坐直了身体,连困意都消解了许多。 顾允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猛地摇了摇头,这才重新看向傅景祐。 傅景祐的驾驶风格充满了一贯的严谨,会灯、变道,所有动作都完成地很平顺。他戴着眼镜,神情专注,侧脸的线条都透着俊逸。 顾允的侧头依靠在副驾驶位上,视线划过他的眉眼、鼻梁,最后停在唇上。 傅景祐的唇形微薄,看上去有点性感,好像……很好亲的样子。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顾允不自觉地抿了下唇。她忽然觉得车里的气流温度有点偏高,随手把空调调低了一度。 傅景祐留意到她仍犹自泛红的脸,皱眉说:“还没醒酒?” “什么醒不醒的,我就没醉。”顾允反驳说,说到这里又调侃他道,“倒是某位总裁今天在酒会上只喝软饮,那才是真的别具一格。” 傅景祐倒是显得四平八稳:“服药忌酒,这是常识。” 顾允撇了撇嘴说:“那常识怎么没教会你劳逸结合,反倒是沉迷工作,把自己给累病了呢?” “关于沉迷工作这方面,你的劳逸结合是最没有说服力的。”傅景祐说,“至于生病,那是判断失误而该合理付出的代价。” “什么判断失误?” “高估了自己对于辣味的耐受力。” 顾允反应了一下才理解是什么情况,她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你还是把牛肉干吃完啦?不是说吃不了别勉强的么。” 傅景祐微摇了下头:“其实味道不错,不存在勉强。” “那必须的,我还特地找外援的,我妈的牛肉干那可是堪称一绝。”顾允扬眉道,“吃过的都说好。” 傅景祐淡笑了下,又抿了下唇角,不再说话。 顾允也没再多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直到快到家的时候,顾允才想起问他:“你等会还要回广场那边吗?” “回家休息。”傅景祐说,“比较顺路。” “顺路”两个字,被他说得有那么点意味深长,顾允于是明白,他发现自己从学校载他回去的时候,为了让他多睡一会绕路了。 小心思被戳穿的顾允咬唇笑了下,再想到他今天也是绕了点路送自己就更是笑得眉眼弯弯。 当车子在楼下停好,顾允让傅景祐稍等一下,自己飞快地跑上楼,又飞奔着跑下来,从身后掏出一只马克杯,还自行地加了个亮相的音效。 “当当当当~”顾允把杯子从车窗递给他,“今天不方便一起喝茶,就把杯子带走吧,记得多喝热水。” 顾允补充完这句,才发觉自己在不经意间竟然用上了钢铁直男的语录,蓦地嗤嗤笑了。 傅景祐其实有些不太明白这个笑点在哪儿,只是接过她手中有些眼熟的、涂鸦风格的马克杯,长指握着手柄,转动了半圈,在杯子的另外一侧,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路和商城的logo。 原本是一对的马克杯,现在被拆做一人一只,顾允见他接过杯子,又留意到了那个小logo,在他开口之前,快速地冲他摆了摆手,又飞快地跑了回去。 顾允微带着气喘打开门,就见顾玉乔半躺在沙发上白了她一眼,因为脸上还覆着白色面膜纸,声音像是加了幽魂特效:“你风风火火的这是干嘛的?” 顾允笑着摇摇头:“没干嘛。” “没干嘛?没干嘛你不拍戏的又把自己给折腾地天天不着家?”顾玉乔的两只眼睛透过面膜上的那两个窟窿,幽幽地看着她,“你老实说,是不是又动什么歪心思了?” 顾允咳了一声说:“为事业奋斗怎么能算歪心思呢。” 顾玉乔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瞪大了点:“所以你还是要找人给你投资拍打片?” 顾允正色:“准确说,是已经找到了。” “哪来的大冤种,还真给你投资?!”顾玉乔的眼彻底瞪圆了。 顾允不由得辩驳说:“投资人也是有认真考量的,怎么就成冤种了呢?” “那你呢?你怎么不知道消停消停?”顾玉乔气呼呼地一把扯了面膜,这下子不受限制,声洪如钟,控诉来得滔滔不绝,“去年在床上躺的那几个月,还没躺够?说是多接文武戏,慢慢带着做幕后,怎么就还对打片不死心,你是非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去才能停吗?!啊?!” 对于顾玉乔的控诉,顾允自知无法辩驳,只能放软了声音说:“这次我不会再做高危动作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打片想要出头是很难,可我已经离最高荣誉殿堂很近了,就让我再试试……我真的很需要支持。” 顾玉乔她当然清楚自己闺女的那股子倔强,如果不任她放手一搏,她怕是会遗憾终生。可是哪有当母亲的,会忍心放任自己女儿去做高危高压的工作呢? 顾玉乔喘了几口粗气才说:“反正我不想再伺候你了,也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好自为之。” 顾玉乔丢下这句话,顺手又丢了面膜纸,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伴随锁舌冲撞的“哐当”一声,房门被摔着关紧,顾允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锁紧的门,半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去敲响那道门,打算还是等顾玉乔自己消化消化,再去和她仔细谈这件事。只是再怎么谈她也清楚,目她的终极梦想和家人期待的平安总是两难全的,她只能尽量减少顾玉乔的忧虑,至于完全打消,那是她没办法做到的。 ……所以这算不算也是明知症结所在,而又暂时无法得到解决的问题呢? 顾允突然很想给傅景祐打电话,可是明明他们才刚分开。他还要开车……还是不让他分心了。 顾允这样想着,放下了电话,拿起了铁尺。虽然她轻易不会醉,可这不代表着酒精就对她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变得有些迟钝,一个操作失误,原本应该信手接住的铁制武器,重重地砸在了手上。 手上立时多了一道青紫,皮肉上传来的剧痛让顾允的眼泪本能地要往外溢,可她却忍住了,只是任它在眼眶里转了几个转,然后慢慢地退潮。 心底响起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对她说“坚强点,不要哭”,她也在心里应和,说自己会比任何人都坚强。 尽管那个教会她坚强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虽然顾允已经下了车,但副驾驶的座位却并不是空的。 那只马克杯被傅景祐用安全带穿起,固定到了位置上。 他到家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睡了,只有蓝心还在等他,见他回来,就去厨房冲了被蜂蜜水给他。 蓝心看着他,眼里有隐约的心疼:“生病了早该回家来的,余飞也是,居然都没有和我说……” “是我让他不要多嘴。”傅景祐说,“我并不希望我的助理过多干涉我的生活,也不希望妈妈和他有过多工作以外的接触。” 蓝心沉默片刻才说:“我只是太想知道你的情况了,并没有通过他监视你的意思。” “我知道。”傅景祐很平静地说,“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 蓝心又停滞了片刻,她显得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上次你提过的事……之后怎么打算?” 傅景祐告诉她说:“目前已经有一个合适的入手点,对方自己带着项目,今天也是和她的朋友聚餐。” “是么?那很好啊。”蓝心略感宽慰,“多结识些人脉是好事,你有心就好……集团的周年庆,你要邀请人家出席吗?” 傅景祐并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让他考虑考虑。蓝心以为他有什么深意,也没再坚持,只说让他自己拿主意,给了他一叠邀请函。 回到房间洗漱过,傅景祐换上居家服,坐在了书桌前。他从那一叠普兰色封面的邀请函里抽了最上面的一张,用钢笔在受邀人那一栏里,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力。 不失锋芒的笔迹留下两个字,组成一个名字,代表着一个人。 他写完,将邀请函放在一旁,等着字迹晾干。台灯的光线柔柔地落下来,那个名字便在光里娉婷。 傅景祐的视线在那个名字上停留许久,伸手要关了台灯,最终又停住,直到天边的曦光代替了灯光,才把邀请函带在了身上。 解决完手头的工作,傅景祐抽空把初创公司的章程发给了顾允,午饭时收到了回复。 一只咕咕:[好繁杂,不太看得懂。] 梦想合伙人:[大致了解就可以,有疑问的地方做标记,晚上一并解释。] 一只咕咕:[晚上我要去看段欧他们战队的比赛,结束估计要聚餐,好晚的。] 梦想合伙人:[那么之后哪天空闲?] 一只咕咕:[都不太空。] 梦想合伙人:[……] 顾允抿着嘴想,要是她现在告诉傅景祐自己过几天是能得空,但是要出国,他是不是得再发三串省略号,才能表达自己的无语。 她看了眼时间,随后给傅景祐的助理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他在路和广场,之后果断地让司机提前过来接上了自己。 路和广场的涂鸦主题活动还没有撤展,经过那列涂鸦小火车,顾允快速抓拍了张图片发给傅景祐,正在她打算让司机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顾允眉梢微扬,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你现在在哪里?”傅景祐问,声音仍带着点沙哑。 “车库跟前。”顾允笑着说,“比赛八点钟开始,我最迟七点二十过去,中间的时间,应该足够你解释清楚了吧?” “够了。”傅景祐说,“我还要主持一个视频短会,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到我那里等,我会在半小时后和你汇合。” 顾允当然表示不介意,随后傅景祐把他住处的门牌号和密码发了过来。 12栋801,密码000726……都还挺吉利的嘛,顾允心想。 一直到输密码的时候,顾允都还在好奇傅景祐的住处会是个什么样子。 然而她却没想到,当她真的推开那道门以后,等着她的会是怎样的尴尬场面。 第30章 理由 门后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站着一个女人,一个背对着她,但能明显看出是在啜泣的女人。 对方听到动静,有些仓促地用手擦了擦眼泪,嘴里喊着“阿祐下班了”,挂着笑转过了身。顾允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傅景祐的母亲蓝心。 蓝心转过身,在看到来人不是自己儿子,而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子之后,笑容微有停顿,但很快地又绽开了来:“是阿祐的女朋友吗?我是他妈妈,快进来。” 顾允本来是想给傅景祐一个惊喜的,结果她自己先被惊到了,她一是没打算和他们家人打交道,二是也没想过撞见他妈妈在哭,然而事已至此,掉头就走显然是不合适的,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进门,喊了句阿姨好。 顾允想了想,还是摘了口罩,毕竟在室内对着长辈一直戴着口罩不太礼貌,更何况她其实和傅景祐的妈妈也算是认识,她们甚至还一起喝过一杯的。 顾允笑着向她示意了下:“阿姨,好久不见了。” 顾允看着蓝心,就见她在看清自己的脸之后,瞳孔明显地放大了一圈,脸上也露出来了一种非常错杂的表情,她的嘴张合几下,才又挂上一个礼貌的笑:“你坐,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顾允连忙摆手,“没关系的。” “应该的。”蓝心说着,径自去倒了两杯水。 蓝心重新坐回位置上的时候,只是端着水杯慢慢地喝,脸上那种若有所思地神情说明了她在思考,而偶尔瞥过来的目光,则让顾允感觉到了她在审视自己。 顾允倒不怕别人的审视,但是她觉得就这么坐着喝水也太尴尬了,所以主动找了话题来聊:“上次和阿姨见面还是段妈妈生日宴的时候,那时候傅景祐似乎还没毕业呢。” 蓝心闻言淡淡地笑了笑说:“那时候我还想着他别不会在学校里谈个外国女朋友回来,没想到比那还在我意料之外。” 顾允连忙摆摆手:“我今天过来是谈工作的,因为我不太方便才在他这里。” “工作?”蓝心显得有些意外,“你们怎么会有工作交集?” “我们打算一起做传媒的。”顾允说。 蓝心沉吟片刻,缓缓笑道:“这样啊……你也知道他才刚工作不久,到底经验不足,你们在一起做事业,我多过问两句不介意吧?” 顾允表示不介意,蓝心于是问起了他们的大致计划,顾允说起自己的事业总是很有条理的,简洁扼要地把他们的合作方向说了个明白。 蓝心听完,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是有想法,难怪段太太和沈太太都欣赏你。” 如果她只说段太太也就罢了,毕竟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们现在是干亲,可她又提了一句沈太太,这话就显得有那么点突兀了。顾允能大概猜到她说的沈太太是沈时妈妈,但她和对方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顾允不排除蓝心这话有意指她左右逢源的意思,但她从来不会特别地去逢迎别人,不过是人敬我我敬人,人欺我我必反击,如此而已。 她笑容不减地说:“能够得到欣赏是很值得开心的事,不过我并不会盲目地索取欣赏。” 蓝心淡笑着点了下头,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让顾允有点不上不下的。她觉得,在她摘掉口罩之前,蓝心误以为她是傅景祐女朋友的时候,态度明显要比现在亲切。 ……可是蓝心怎么会觉得他有女朋友呢?如果她知道傅景祐有女朋友,就不该让他去相亲,毕竟葛思妍也提到他们两个是被“按头”在一起吃饭。但她如果不知道的话,刚才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应该直接问“你是哪位”,才更符合逻辑吧。 顾允有点想不通,只得在心里暗自祈祷傅景祐快点回来,结束这个尴尬至极的会面。 好在他大概是听见了她内心的祈祷,在她把那杯水喝完之前赶了回来,进门的时候,西装外套挂在手上,领带有些歪斜,白色的衬衫被汗水打湿了一片,贴在胸膛上,隐约能看到些肌群的起伏。 傅景祐换了鞋走进门,冷白的脸上有着片刻的怔忡,他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眼前这种情况。 他的呼吸还有些不平,缓了口气才向着两人示意,对着蓝心喊了声妈妈,对着顾允只是略点了下头。 蓝心起身迎上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弄成这样子的?” “路上堵,骑车回来的。”傅景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衬衫说,“我去换一下衣服。” 蓝心嗯了一声,又慢慢地坐了回去,顾允则是盯着傅景祐的背影想,他要是敢磨磨唧唧的留她在这里继续尴尬喝水,她一定会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万幸是傅景祐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从卧室出来了,身上的衬衫换成了一件灰色t恤,他在一旁坐下,问蓝心说:“妈妈怎么这会过来的?” “在附近吃下午茶,就没再让赵阿姨多跑一趟送东西。”蓝心向顾允的方向示意了下,“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一起做项目的那位?” 顾允有些意外傅景祐已经和他母亲说过他们合作的事,但听蓝心的意思,他只提了项目,并没有提她。她心里有种种疑惑,快速地瞄了他一眼,却见傅景祐抿着唇嗯了一声,表情显得有点……微妙。 “我们刚才大致聊过几句。”蓝心也看着傅景祐说,“顾小姐的想法我倒是掌握了点,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打算在这个公司投入多少?” “三亿。”傅景祐说。 蓝心的秀眉蹙起,她的脸上有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严肃:“一下子投入这么多,我该怎么相信你不是意气用事?你最好能给出让我信服的理由,不然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顾允再次向傅景祐,她并不怀疑他可以合理地说服自己的母亲。 事实上,傅景祐也的确说出了数条理由,可他没有起伏的语调,投掷过来的话却像是冰冻过一样,让她在一息之间,从盛夏踏进了寒霜。 因为傅家没有人接触娱乐板块,他有更多独立操作空间。 因为她是打星,同类竞品少,虽然会有风险,但也有更多的回报期待。 因为她在娱乐圈评价比较正面,和她一起做事业具有一定公关价值…… 他冷静沉稳,井井有条,所说的每一条理由都那么出乎她的预想,可又该死的符合现实。 而顾允整个人都是前所未有的僵硬。她真的没想到,他在提出和她合作的时候,考虑的因素能有这么多。 她不禁思量,他在邀她合作解题之前,自己已经计算到了哪一步呢? 而她更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让自己都不安的念头——她在他的计划里,到底是一个合作伙伴,还是他布局的一枚棋子?他真正需要的,是她顾允,又或者是一个有价值的女明星? 怎么结束地交谈、怎么把蓝心送走的,顾允浑浑噩噩地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行的,而当室内重新回到他们两个人,顾允只觉得无法面对。 既无法面对这样利益分明的他,也没办法面对在他面前总是天真的自己。 她和蓝心说自己是来谈工作,可她何至于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和他谈工作?她不过是想趁机看看他而已。 顾允来时的期待已经完全不见了,她甚至有点想逃离这个环境,以及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傅景祐。 顾允轻声说:“我也要走了。” “不急。”傅景祐看着她说,“吃过晚饭再去。” “我不太饿。” “我饿。” “那你自己慢慢吃。” “不会很久,你等得不耐烦的话,就看一会电视。” 傅景祐说着,随手打开了电视:“我想段欧不会介意多一个人给他助威。” 顾允没想到傅景祐要跟自己一起过去,可她现在没办法跟他待在一起,那只会让她无法思考。 然而傅景祐看起来并没有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径自把遥控器塞到了她手里。 顾允攥紧了遥控器,却完全没有看电视的想法,她再抬眸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自己的骄傲,那让她看起来既耀眼,也有些距离感。 这是她第一次摆脱曾经的羁绊,用一个女明星的姿态,面对自己的校园初恋。 顾允定定地看着傅景祐,问他说:“现在不是段欧介不介意的问题。你需要给我一个等你吃饭、带你一起观赛的理由。傅景祐,你凭什么?” 傅景祐抿直了唇角,停顿片刻才说:“凭我因你而骄傲。” 顾允身体一颤。 她知道,他看到自己曾经写给他的信了。 她在信里说希望某天,他可以骄傲地说起她喜欢过他。现在他真的说了这样的话,可她竟然并不如想象地开心。 如果他说喜欢她,她或许会还需要挣扎一会儿才能让自己妥协,慢慢接受他是个商人,权衡利弊是无可厚非的。 可他却说着这样的话,把她最纯真的感情摊开回顾。他从千万条可以说得很美好的理由里,偏偏选了这一条。 她的确无法拒绝,毕竟这是自己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自我坚守的动力之一。因为喜欢过一个如月不染的人,她在名利场里从不敢自我懈怠。 而他是该多笃定,她喜欢他,所以会因此而如他所愿?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顾允抓起遥控器,拍回了傅景祐身上,而他并没有管那个遥控器,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顾允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笑是叹。她扬了一下胳膊,想挣脱他的手,但他只是握得更紧。 顾允没有继续和他角力,而是向着他逼近了两步,用空着的手揽了他的肩,腿别进他的小腿间,使了一记绊腿。 傅景祐重心不稳地往一旁栽倒,顾允下意识地勾紧了他的肩背,用力道缓冲。他也伸手,几乎是本能地护了一下。 在一声闷响里,两个人一同跌在地上,她被他拉得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攥着。 顾允居高临下,狠狠地咬在他的手上,对他的不舍、不甘、不满,都借着这一咬宣泄,贝齿用了十足的力,很快就在冷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两排牙印。 而傅景祐只是轻轻地抚了下她的头发,低哑地说:“顾允,我接到你了。” 顾允怔怔松口。她没有看他,只是把脸埋在了他肩头,用力了拥紧了这个让她心动、又让她心酸的傅景祐—— 她的校园初恋,她的顶级合作伙伴,她不是爱人的爱人。 第31章 意外 顾允最终自己去了比赛场馆,她需要自己静一静,以消化掉自己的情绪。 不过,她还是同意了等结束之后再和他谈一谈,一方面是那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临走前,她无意间瞥见了他电视上的播放记录。 那一排剧名太熟悉了,都是自己参演过的……所以他真的有在听自己的话去恶补。 顾允脑海里回顾着重逢以来的点滴,觉得或许应该像他之前说过的,把自己的疑虑讲出来,他应该会如实回答。 但她暂时问不出口,也不太能立刻去接近那个答案,所以她给了彼此一个缓冲时间。 顾允到达比赛场馆的时候,段欧的战队成员已经在备战区进行赛前动员了。 段欧看见她过来,朝着她挑了下下巴,和成员们把该说的说完了,才过来招呼了她说:“干嘛的来这么晚?再迟点比赛都该开始了。” 顾允瘪了瘪嘴:“你听了肯定觉得我没出息。” 段欧诧异地问:“怎么的?” 顾允幽幽地说:“我刚刚在傅景祐那。” 顾允说完就在等着段欧怼她,从前段欧就觉得她在傅景祐面前挺没出息的,换他他是不能单恋一个人那么久,更别说是对方明知道还拒绝了示好的情况下。 她不介意段欧继续觉得她没出息,特别是此时此刻,她觉得有人怼她两句,让她醒醒脑也是好事。 但意外地,段欧听了只是噢了一声。 “噢?”顾允不理解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不然我什么反应?吐血三升?”段欧嗤笑一声,“我说呢,上回那家伙一听你跟沈时在钓鱼,骑上摩托一溜烟儿跑了,当时我还没回过味儿来……所以你俩什么时候又搞一起的?” 顾允努力忽略段欧用的词眼,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他前面说的那件事。 她回想起当时在俱乐部看见傅景祐的场景,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以为的无心巧合,原来是他的有意闯入。 ……这怎么有点像她曾经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用的方法呢? 但是同样的方式,顾允却不太能确定他的用心。她想了想说:“我们没在一起,他的想法我不大清楚,除此以外,我也比较担心自己对他的那点初恋滤镜会影响我的判断。” 段欧又是嗤笑一声:“你确定是那点?你的滤镜厚得能有三米吧。” 段欧又开启了熟悉的吐槽模式,但顾允觉得这次他吐槽的非常在理,所以并没有反驳,而是默默地让他继续。 段欧果然不负所望地继续吐槽说:“我是不懂你怎么会被那种的迷得神魂颠倒,追他就跟捂着块冰似的。” 这话顾允也赞同,她觉得其实现在傅景祐的气质更符合他的性格,以前在学校里他虽然对人很平和,可实际上那种平和更像是对人不在意的礼貌展现而已,能让他真正留心的并不多。 “不过到底你捂得久。”段欧吧嗒吧嗒嘴说,“有件事我告诉你,你自己参考……还是算了。” 顾允拒绝他的欲言又止:“什么?快说。” “说了肯定影响你判断。”段欧说着,叼了根烟点上,“还是看比赛吧。” 顾允无语地瞪着段欧,段欧不恼反笑,侧着头猛吹了一口气,把烟气都吐出来,才又转过头,冲着顾允抬了下下巴:“其实谈恋爱么,也就那样,想试就试试,高兴就接着谈,不高兴就分,要是感觉被欺负了,大不了哥揍他一顿给你出气,嗯?” 顾允觉得这就是关键所在:“不用试,我现在和他相处就并不总是高兴。” 段欧痞痞地叼着烟,把袖子往上一卷:“那不然比赛结束我就找他干一架?” 顾允这才笑了,她觉得他们合该是兄妹:“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段欧也笑,伸手往她脑门儿上轻弹了一下:“这就对了。走,看比赛去。” 顾允毫不客气地往他胳膊上还了一巴掌,从包里拿了战队的周边外套套上,起身去了内场观赛区。 现场观赛的气氛很热烈,尤其是今天段欧的战队赢得非常漂亮,成功摘得赛区桂冠,接下来要在世界大赛里和其他各国的战队一试高下,战队支持者的欢呼声就没停过。 顾允也跟着欢呼,导播在最后又给她打了个特写。因为那颗眉角痣,再加上站在段欧身边,她早已经被认出来了。顾允笑着朝镜头挥挥手,适时地先一步离开。 才刚转回选手通道,顾允就看到战队休息室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空荡的走廊上,他低着头,微倚在门前,白色的灯光映得他像是隔了霜雪。 顾允半是惊喜半是惶惑地望着他,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 傅景祐循声抬头,漆黑的眼瞳似乎被什么映地一晃:“怎么,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我?” 不知是因为他明显比之前更沙哑的声音,还是因为他说的话,顾允的心思一怔。 半晌,她不无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你好像很希望听到这句话。” 傅景祐抿了抿唇说:“你更想和他们一起聚餐的话,我可以理解。毕竟我的厨艺只限于煮点半成品,大概没办法让人大快朵颐。” 顾允别开眼没再看他:“这么拿不出手,还说出来干嘛?” “因为想要快速弥补这个短板,可以煮火锅。”傅景祐看着她,低声问,“所以你要清汤锅,还是麻辣锅?” 顾允越过他,径自去推休息室的门:“这还用问?当然是鸳鸯锅。” 傅景祐应好,轻呼了口气,抱着手臂站在休息室外面看着她收拾自己的包。 顾允今天拎的包是一个大号的、画着花朵图案的帆布袋,她在包里摸了一会儿,才从里面掏出了一顶帽子扣到自己头上,又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把那件衣服一股脑儿地塞进了袋子里。 顾允把帆布袋重新挂在自己身上,随手甩了一下头发,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我还有事,欧哥回来了你们替我跟他打声招呼。” 她边说边往外走,走到傅景祐跟前时,鼻端闻到了一股幽淡的海盐香,像是刚沐浴过的那种微带着湿气的清香。 此时傅景祐身上的衣服又换过了,换成了一件v领的黑色休闲短t,顾允看了他一眼就又移开了目光:“打算吃火锅还又换衣服?” 傅景祐跟在她身后,语气淡淡地说:“需要换就换了。” 顾允觉得自己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刚才他被自己摔在地上当了好一会儿的人肉靠垫,衣服就算没有过脏,那也是皱得不像样了,爱洁的人大概都是不愿意穿着出门的。 但是顾允拒绝背这个锅,把这一切不由分说地全怪在了傅景祐身上—— 谁让他那么欺负人的?!但凡他有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她都不会那么对他。 想到这顾允就又有点闹情绪,一路上她都没再怎么说话,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问傅景祐,她觉得他藏了太多事了,他甚至和段欧之间都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顾允还是挺在意段欧没有说出的话的,尤其是按照他的说法,那会动摇她对傅景祐的态度,这让她有些想象不到。 但是真的和傅景祐重新回到了他的住处,她的注意力却又有些变了。 那个原本应该是在职场里叱咤风云的总裁,现在却在厨房里笨拙地处理着食材,脸上的表情还算是淡定,但渐渐抿紧的唇,却透着几分对于自己刀下成果的不满意。 顾允默默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我来切吧。” “不用。”傅景祐头也不抬地说,“再给我三分钟的时间。” 顾允也没再坚持:“那我先把锅支上。” 不光是这些食材,傅景祐连锅都是现买的,顾允把锅洗过加了水热着,趁着烧水的间隙,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傅景祐的住处。 这里是个科技住宅,恒温恒湿,夏天里不打空调也不会觉得热。装修得还算精致,只是黑白灰的主色调,本就显得有点冷清,而偌大的空间里,连株绿植都没有,基本看不出什么生活气息。 哪怕是片场搭建的摄影棚,屋里也会放点花花草草的……这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 顾允再次看了看厨房里的傅景祐,她本以为,会从他身上觉出矛盾感的,可是那个专注和食材作战的身影,竟然看起来一点都不违和,因为他是真的很投入地在做这件事——为和她一起吃火锅做准备。 顾允定了定神,从餐桌前站起身,再次走到了厨房跟前,隔着一道门槛,看着他说:“傅景祐,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傅景祐接口说。 顾允做了一个深呼吸才说:“你和你妈妈说的那些,就是你选择和我合作的全部考虑吗?” “不。”傅景祐边切豆腐边说,“有些并不是我需要考虑的因素,但她会需要这些,才能足够信任我的决策。” 这个回答在顾允的意料之外,不过她稍加思索,就很快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在他说出这些理由之前,他妈妈甚至会怀疑他是在意气用事,但她离开的时候,就对于他们的合作关系没有太多质疑了,甚至还和她说有机会再一起吃饭。所以他说那些,主要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 顾允心里的不安稍解,她又做了个深呼吸,才借接着问:“那……什么才是你真正考虑的呢?” 傅景祐说:“不是所有选择都需要做许多考虑,有时也需要凭借直觉。” 顾允一手抵着门,因为意外而歪着脑袋,探了大半张脸在门边,扬眉问他说:“你也会凭直觉吗?” “当然。”傅景祐说,“但是也有理性思考和直觉反应都失效的时候。” “什么时候?”顾允追问。 傅景祐手上的动作停了几秒,才又恢复了之前的频率:“你红着眼不说话的时候。” 顾允轻哼了一声,慢慢地松开手,转过了身,背靠着玻璃隔断说:“其实不是因为难过才那样。” 被他小心地护着说“接到你了”时,她真的好心动,可这种心动也让她很不安。 哪怕她还没有问清楚他的真实想法,她仍然不可避免地会为他动心怕,在他面前,她的理智已经渐渐处于下风了。 在他发觉她半晌都没有动静,有些手足无措地试着转过她的脸,又拥紧了她的肩、轻抚着她的背时,她甚至觉出来了一种类似幸福的感受。 原来那个从不会轻易跟人展露内心世界,看上去很冷淡、实际上性格也很冷淡的人,怀抱是这样的温暖坚实。 顾允想着那个让人贪恋的怀抱,自嘲地笑着叹了口气:“我是觉得我疯了。” 傅景祐已经切好了那块豆腐,从厨房走了出来,他一手还端着盘子,一手穿过顾允脑后,稍微用力地,用手臂贴着她的后颈引着她往餐桌前走。 “偶尔发疯倒没关系。”傅景祐说,“不过,只限于在我身边的时候。” 听到他的话,原本是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脚步走的顾允,猛地停了脚步,有些不可思议地仰面看着他。她恰好撞见了他投过来的目光,那是一种不加调侃的、认真的目光。 傅景祐看着她微微睁圆的眼睛,再次地用臂弯轻轻地推了下她的颈,一直把她引到座位前坐好。 傅景祐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转眸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不会再放任你自己胡思乱想,把情绪都转化到别的地方,再若无其事地站在我面前的。”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很淡定,连眉尾都没有动一下,可他说的话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甚至有让人有那么点失神。 顾允仍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本能地嘟囔着反驳:“谁胡思乱想了……” “没有胡思乱想,那么是去胡作非为了?”傅景祐说着,颇有些强势地攥住了她的手,拇指在那道多出来的青紫痕迹上摩挲了一下,“昨天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这道淤青,所以你是又做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顾允当然不可能跟他说自己有点想他,可又不想显得太心切,所以用练武转移注意力,结果一不小心砸了自己的手。她轻咳了声说:“这是个意外。” “意外?”傅景祐又在那块淤青上摩挲了一下,“这种的意外,你我想来都不需要。” 被他指尖摩挲的手背传来轻微的痛痒,顾允没有理会,只是望着他的眼睛:“那你认为,什么才是被需要的意外?” 傅景祐也看着她说:“这是很难界定的,但我可以明确的是,你给我的意外,已经足够多了。” 就像是在严寒里捧了雪再搓开,冰冻的体肤就会感觉到灼热;透过他依旧平淡的语气,她从他紧密的视线觉出了热烈。 她深深地望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灵魂,而她也无畏地迎着他的目光,让他看到自己的虔诚。 顾允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也可以明确的是,遇见你曾是我生命里最好的意外。” 傅景祐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问:“只是曾经?” 顾允拉了下他胸前的衣襟,他原本平整的衣服于是在她指间起了皱褶,她看着那点褶说:“也可以……不只是。” 第32章 骤雨 鸳鸯火锅里的热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傅景祐把两样火锅底料分别放了,一红一白的锅子就又一时沉淀了下去。 等待锅子重新沸起来的当口,顾允去了趟卫生间。虽然里面应该是有着意地通风换气,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没有完全消退的、苦涩的烟味。 傅景祐突然又变得更哑的声音,以及异常的洗漱换装时间,一下子都有了解释。 从卫生间出来,顾允就一直瞪着傅景祐:“喉咙不舒服还抽烟?你的常识呢?” 傅景祐掩唇咳了一声:“某人的发疯状态,很难只用常识面对。” 顾允才刚升起来的小火苗一下子就熄灭了。 之前他问她“是不是一定要一个人走”的时候,一向镇静的眼尾也有些发红,她看见了,却最终因为自己的骄傲和倔强,对此选择了无视。 那个时候,她完全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了,而当她冷静过后,问清楚他的想法,被她忽略掉的细节就重新涌了上来。 客厅的电视已经关了,可她参演的剧目还留在播放记录里。 她给的涂鸦马克杯就放在饮水机旁的台面上,是这个黑白灰为主调的空间里,最花里胡哨的物件。 傅景祐仓促间准备的火锅材料,现在被分别装进了白色盘子里,那个不爱吃辣也不能吃辣的人,现在整个住处都开始弥漫着辣味。 虽然傅景祐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动人的话,但他一直有在用行动回应她,是她自己心里太不安,才把这些给抛到了脑后。 而在她陷入不安,选择独自消化的时间里,他显然也并不怎么如意,不然那个一贯冷静自持的人,不会在不舒服的情况下还抽烟消解,甚至于没有等着她回来,而是去比赛场馆接她。 她当时怎么会说他希望听到自己不想看见他这样的话呢?她真是犯倔到钻牛角尖了,还好他适时地让她看到了其他的可能性,比如眼前的肥牛卷和牛板肚。 顾允把食材在清汤锅和麻辣锅里各拨了一半,在热气氤氲里,慢慢找回了心里的宁静。 傅景祐随手拿了盘芝士年糕往锅子里夹,此时的他也恢复了一贯的气定神闲,让她有些想象不到,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默默抽烟,又是怎样的状态。 她忽然有点懊恼……下次不这样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火锅重新沸腾起来的时候,两个人举杯,隔着桌子示意了一下,各自喝了口椰汁,才又拿公筷各自夹了菜。 顾允从麻辣锅里夹了芝士年糕,小心地吹了吹,才咬开一个口子,慢慢地嚼了起来。芝士特有的甜味在麻辣里显得很值得回味,顾允吃完了一整个年糕,才若无其事地,问起了自己一直在意,却一直没有当面说起的话题。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顾允问傅景祐说。 这些错失的时间,他是怎么渡过的,她真的很想知道。每多掌握一点,时间和距离就好像跟着缩短了一点,她独自奔波的日子,才不会显得那么漫长。 傅景祐不紧不慢地说:“无所谓好与不好,按部就班地学习和工作这样。” 顾允心里升起一股同感:“是这样的,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获取了很多,但有些时候,我又觉得获取的过程更多是为完成计划而进行,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梦想和现实是有不同的,最初的时候,我甚至会在这些不同里,经常地自我割裂……可你怎么也会这样呢?” 不知是因为她说的“自我割裂”这样的词眼,又或者她所问的问题,傅景祐明显地皱了下眉,他思考片刻才说:“大概也是因为所谓的割裂感,自己和他人之间的。” “他人?”顾允想了想,小声地试探着问,“家人吗” 傅景祐摇头:“很多人。至于我的家人,以后和他们接触是难免的,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顾允挑了下筷子,似是问得漫不经心:“和你家人接触……你打算怎么跟他们介绍我?高中同学?武打演员?再不然,顶级合作伙伴?” 傅景祐淡淡地说:“看场合。” 顾允用一根手指点了下桌面,像是审问犯人一样地不苟言笑地追问:“那……你有几个顶级合作伙伴?” 傅景祐不答反问:“难道一个还不够让人费心的么?” 顾允颇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也反问道:“很费心吗?” “很难不费心。”傅景祐说,“认定目标的时候,总是执着于往前,把很多东西都抛到脑后;想不通的时候,又只会把自己武装起来,充满防备,浑身带刺,牙尖嘴利……非常尖利。” 他面无表情地说到最后,扬了一下手,两道泛着青紫的齿印,在冷白的手背上看起来格外明显。 她撇了下嘴,没有再看那道被自己咬出来的齿痕,也没再看他,只是慢慢地吃着自己碗里涮好的食物。 虽然不想承认,但傅景祐说的都是实情,顾允也知道,她认定目标和陷入不安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但她的优点在于,不会让自己总是沉浸在不安里。 就像此刻,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之后,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她相信傅景祐对她做出的解释,也想遵从自己内心的直觉。 他分明是在意她的,她从相处的点点滴滴里,觉出了这一点。 至于她自己……她总归还是想要喜欢他的。 吃完火锅,顾允在一旁的大号帆布袋里一通翻找,最终在包包的低端翻出了一个绿色的小盒子,那是她来时特地给他带的润喉糖。 刚才因为心里不自在,她就没有拿出来,但现在她还是打算给他。 顾允把那个绿色的小盒子递给傅景祐,她显得很随意,甚至没有特地去提,只是说:“时间不早,我就不帮你收拾了。” 傅景祐长指抚过盒子上面的字,随即把盒子拢紧了说:“的确不早,回去就乖乖睡觉,睡不着打电话给我。” 顾允定定地看着他说:“在我看来,这样的事不该找顶级合作伙伴。” “与衔称无关,就只是打给我。”傅景祐说,“知道了么?” 他落在她脸上的眸光认真平和,但她却并不如他所想的点头应允,而是笑着摇摇头。 顾允说:“我不觉得今天会睡不着呢。” 傅景祐眉尾舒展:“那当然更好。” 他说着,信手拆了润喉糖的包装盒,从里面倒出来一粒,剥开糖纸,递到她唇边。 她没多想地就张口把润喉糖抿了进去,直到唇瓣滑过他温润的指尖,才怔怔地颤了下睫毛。 因为才刚吃过火锅,她又大多是在麻辣锅里涮菜,哪怕没有涂口红,两片唇瓣也是红艳艳的。 冷白的指扫过那片红艳的时候,傅景祐只觉得喉间干涩地更厉害,他又剥了颗糖,依旧是用那只手送进自己的嘴里。 清凉微甜的味道扩散开来,干涩却没有立时得到缓解,傅景祐清了清嗓才说:“送你下楼。” 顾允贝齿轻衔着糖,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带着鼻音的尾音,隐约像是裹着点清凉的甜度。 从比赛场馆离开,顾允就一直有让司机跟过来,所以从电梯走出来,她就直接坐上了保姆车。 她隔着车窗向他挥手,示意他上楼,而他只是站在那里,一手插兜,无声地注视着她。黑曜宝石般的眼睛,像是夜色一样深沉静默。 眼看着车子缓缓启动,他的身影即将看不见了,顾允把原本升起的车窗又降了下去,朝傅景祐比了个飞吻。 她于是看见,那那双深邃的眼睛眼睑的轮廓似乎一瞬间变大了点,一直到他们错身,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顾允乐不可支地快速关上窗,一路望着窗外的风景。城市的灯火在视线里缤纷而过,但能让她留心的,只有相伴一路的皎月和星光。 傅景祐这晚睡得不甚踏实,但生物钟还是驱使着他五点钟就起了床。 今天他要去集团开会,所以出门比往常略早一些。彼时天色尚且阴沉,乌云密布着,随时可能落雨。 他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得近满,因为还没有正式开会,座位上的人大多是在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室内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因为都刻意放低着,反倒更显得有种说不出的严肃和压抑。 傅景祐在第二排找了个位置坐下,紧挨着他的,是他的表弟周和遇。 周和遇只比傅景祐小两个月,现在在傅氏集团挂了个闲职,平时没有要紧事都看不到他人,今天是被自己爸妈硬拽着过来的。 因为有点睡冒了,他的头发都没怎么认真打理,衣服也略显随意。短袖外面套了件西装外套,甚至于下装穿的是牛仔裤。 他看见傅景祐发丝规整、西装笔挺、目不斜视地正襟危坐,暗自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说:“我说你天天这么端着,累不累啊?” 傅景祐平静无波地摇头。 “算了,当我没问。”周和遇又是撇了下嘴说。 周和遇自小从父母那里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怎么不像你表哥多学学”,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但还是学不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表哥一样,受的了没什么自由支配的时间,整天就是学习,学各种各样在他看来枯燥无比的东西。 学生时代也就算了,毕业之后这家伙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为那些繁琐透顶的事情。人也越来越不苟言笑,才跟他搭了一句话,就让人感觉挺自讨没趣的。 周和遇决定不再去看表哥的冷脸,正打算转了目光,却看见傅景祐的手上有点微微青紫的痕迹,那形状像是……牙印。 周和遇一下子想到了昨天他老妈跟他说的八卦,据说他表哥私下谈了女朋友,结果舅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安排了相亲,气得葛家太太在茶会上阴阳怪气了好半天。 他本来还有点不相信的,毕竟表哥这样的“模范儿子”,不太会不顾家人安排,自己随便谈对象,但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周和遇于是捣了捣表哥的手臂,朝着那道牙印使了个眼色:“听说你谈恋爱了,战况挺激烈啊……承受的住吗你?” 傅景祐面不改色地睨了他一眼说:“你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周和遇有点莫名其妙,他有什么不能承受的,这里面有什么是需要他承受的吗? 他没能想明白,正要追问,这时傅景祐的父亲走到了台上开始主持会议,周遭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的话也就咽回了肚子里。 会议进行了三个小时才结束,过程中除了必要的述职,傅氏的父子俩基本就没有什么眼神交流。 散会后,傅氏的直系亲属和集团高层都留了下来,而傅爷爷当着他们的面,宣布了一条重磅消息—— “我年纪大了,以后这些会我就不再参加了。”傅爷爷说,“我所拥有的集团股份,将会一分为二,转让给我的子女,至于我的未来遗产……” 他不怒自威地扫视过全场,在众人各异的眼神中,郑重其事地说:“我将全部捐出,回馈社会。” 话音落后,房间里有着一时的寂静,但那更像是暴风雨前压抑着的寂静,更多的暗流,目前只昭示在各人各异的眼神里。 蓝心掐紧了自己的手心,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她的丈夫傅云清倒是毫不掩饰地,朝她扯了个笑,怎么看怎么透着讽刺。 傅景祐的面色还算平静,周和遇更多地是无所谓,至于周和遇的爸妈,也就是傅景祐的姑姑姑父,倒是显得蛮高兴。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得到一半的股权就已经是在意料之外,至于遗产,反正两家都没有,也就没有必要纠结。 傅爷爷再次扫视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紧接着又说:“除此之外,因为阿祐提前完成了营业指标,董事会将允许他以个人名义成为路和股东。” 一边的姑姑忙问:“那阿遇呢?外孙子也是子女的后代,爸爸可不能厚此薄彼,也该给他个机会。” 傅爷爷挥了下手说:“阿祐是在路和签了对赌协议的。” 姑姑于是不说话了,只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傅景祐。除了路和董事会的成员,其他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些惊讶,就连他的父母也不例外。 周和遇对此除了佩服,更多的是想不通。 签对赌协议,虽然能让自己获取一些资源和资金,可也是冒着巨大风险的,弄不好不但落不下钱,还要欠上一大笔债。一般人和企业对赌就已经是需要很大勇气了的,跟自己家族投资的企业对赌,那简直是闻所未闻。 所以表哥这到底玩得是哪一出?周和遇真的想不通,但他也没打算继续想,他才不高兴烦心这些事,有一个人烦就足够了。 在众人各异的眼神里,傅景祐表现地很平静,他从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是朝着目标前进,所幸,他用努力获得了回报。 没有人再会质疑这个结果,他们更多地是需要时间去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傅爷爷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合了合眼睛,苍老的脸上有着难掩的疲惫,再睁开的时候,比起刚才的郑重,又多了些语重心长。 傅爷爷说:“我们傅家,由我祖父那一代就在申城做生意,从走街串巷,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实属不易。家族企业想要在新时代立锥,资源、人脉、信息、经营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根本还是家和。傅氏集团的未来是在你们手上,你们该知道轻重。” 众人都说着是,傅爷爷也没多继续强调,换了话题说:“马上就是集团周年庆,都用心准备着,云清主事,其他人也要分担着招待宾客。”他说着,指了指两个孙子辈的,“那天你们俩尤其不许随便带女人。” 见傅景祐跟周和遇都是点头,傅爷爷这才满意:“好了,都还有事,各自去忙吧。” 从会议室离开,傅云清在经过蓝心时,嗤笑着低声说了句:“别再白费心机了。” 他说着就讽笑地掠过了她,蓝心在他身后,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有些站不稳,傅景祐要伸手扶她,却被她推开了。 蓝心的脸色已经像是一潭死水,她直直地盯着傅景祐说:“你说的那笔钱就是这么来的?你爷爷是不是和你说股权和遗产的事?” 傅景祐说是。 蓝心的眼睛里一下子就蓄满了眼泪:“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 傅景祐说:“爷爷有权利以任何形式处理自己的财产,提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蓝心咬了咬牙说:“事在人为。” “的确是事在人为。”傅景祐低声说,“路和足够我有所作为,所以妈妈,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蓝心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捂住了脸。泪水无声地在她的指缝流淌,而外面却是电闪雷鸣。 这场暴雨,不过才刚刚开始。 第33章 职称 顾允准备出国度假的那天,雨还没完全停下。接连几天的暴雨让整个城市都变得湿漉漉的。 航班虽然没有停飞,却是毫不意外地晚点了。站在候机室的落地窗前,顾允穿着简单的便服,戴着帽子口罩,拍了张机场的照片发给傅景祐。 没过多久他也发了张照片过来,是上次他们去过的那间办公室,里面已经摆上了办公用品,比之前更有办公氛围了。 一只咕咕:[真好。今天怎么会想起过去的?] 梦想合伙人:[带职业经理人过去看看,下次让你们见个面。] 一只咕咕:[好。你这几天都在忙面试的事吗?信息回的那么慢。] 梦想合伙人:[你就很快?] 一只咕咕:[……] 一只咕咕:[现在不是挺快嘛。] 梦想合伙人:[差强人意。] 隔着屏幕,顾允仿佛都能想象到傅景祐在说这句话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现在开始有点适应他这一本正经的霸总腔调了,甚至莫名地有点……想调戏。 一只咕咕:[那么请傅总解惑,什么样的速度才能让您满意?] 梦想合伙人:[……] 梦想合伙人:[你在生气么?] 一只咕咕:[我生什么气?] 梦想合伙人:[没有生气,为什么要喊我傅总?] 一只咕咕:[那叫什么?傅先生?傅合伙人?小傅同学?] 梦想合伙人:[直呼其名就可以。] 一只咕咕:[好的,傅先生。] 顾允发完自己就先乐了,她还等着傅景祐会有什么样的回复,没想到下一秒,他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 傅景祐的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哑,通过电流传来,显得尤其低沉润质。 “所以你其实是候机无聊,拿我寻开心么?”傅景祐问。 顾允揉了下耳朵,矢口否认说:“我哪敢拿傅大总裁寻开心,您要是一个不高兴撤资了,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其实没关系。”傅景祐说。 他这话来得突然,顾允没太理解:“什么没关系?” “无聊的时候,失落的时候,想要开心的时候,可以找我。”傅景祐说,“没关系。” 顾允轻轻一笑:“我现在就蛮开心的。” “那么,恭喜你的度假有个良好的开端。”傅景祐说,“玩得尽兴。” 顾允笑着应了一声,轻轻在一屏幕一按,挂断了电话。她握着手机想,看在他这么说的份上……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个纪念品吧! 回到座位上,顾玉乔正在头也不抬地刷短视频,倒是另外一边正在玩自拍的段太太放下电话,跟她说难得出来玩,别总是电话不停地烦神。 顾允笑着说是,这次他们是两家一起出国度假的,他们几个先出发,段董跟人谈完生意,直接坐私人飞机过去。 这些年他们两家一直保持着走动,逢年过节都会相互送礼。顾玉乔对于顾允认他们作干亲,还是很赞成的,毕竟段家在申城人脉广,顾允有他们照顾,她也能放心许多。 顾玉乔对段欧也是真的掏心掏肺,隔三差五地让人往段欧的电竞俱乐部送加餐,连顾允都没这待遇。 而段太太因为没有女儿,对顾允也是很善待,她甚至比顾玉乔更热心于顾允的婚姻大事。 上次她过整生日,顾允给她操办宴会,结果那场宴会差点成了大型相亲现场,遇到合适的富家子弟,段太太都会着重给顾允介绍一番,搞得顾允有点哭笑不得。 这次出来度假,段太太也没忘记这茬,对顾允说:“囡囡别光顾着忙工作,也能谈朋友了嘛。” 段太太是土生土长的申城人,说起普通话来,有一种天然的嗲,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违和,顾允很喜欢听她讲话。 顾允笑着,连声音都不自觉地跟着放轻了点:“我知道呢。” “光知道有什么用呀?你得跟人多处处,感情是需要培养的。”段太太说到这里,朝她意味深长地笑笑,“哎,城南沈家的少爷沈时,你觉得他怎么样?” 听她提起沈时,顾允失笑:“沈时人是不错……” 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段太太就兴奋地接过了话茬:“对伐,我也觉得沈时这孩子不错,他们家就他这一个,沈太太也喜欢你的,你要是进了他家门,婆媳问题是肯定没有的啦。” 顾允若有所思地重复道:“沈太太?” “嗯,你见过的。”段太太笑着翻开自己的朋友圈,指给她看,“前两天吃下午茶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问起你好几次呢。” 顾允凑过去看了一眼,她的视线只略在沈太太那里扫了一下,就落在了一旁的蓝心身上。蓝心之前怎么会和她提起沈太太,一下子有了解释。 顾允不由得想起那天她碰到蓝心在哭……是在茶会上遇到不好的事了吗? 她这么想着,指了下蓝心说:“这位太太的儿子和我是同学呢。” “你说小傅啊。”段太太笑了笑说,“那孩子从小就懂事,不像段欧调皮捣蛋的。不过我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叛逆期来得晚,自己偷偷在外面谈了对象没和家里说,葛太太家的千金和他相过亲了才知道这事,气得葛太太在茶会上阴阳怪气了好半天呐。” 联系到上次和葛思妍见面的情景,葛思妍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这一系列的阴差阳错,源头是出自顾允身上这个事实,现在是很清楚了。 顾允对于让长辈跟着受讽,心里有点抱歉,连忙追问:“那后来呢?” “别说葛太太了,傅太太比她知道地还晚。葛太太一开始说让她别总是指望着儿子赚钱,也得关心关心他的生活,傅太太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段太太说到这里又是一笑,过了会儿才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的,两下里说开了就好了。” 顾允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就听段太太说:“哎呀,说着说着跑题了,问你觉得沈时怎么样的?” 顾允这次没忘记一口气把话说完:“他是不错,可是我就对他不来电呢。” “我就没见你对谁来过电。”段太太无语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俩孩子也真是的,一个就知道拍戏,一个就知道打游戏……” 她说到这里,没好气地转头揪了段欧的耳朵:“说你呢,出来玩还打游戏!” 正在抱着手机专心和防御塔作战的段欧突然被波及,懵圈地歪着头:“妈,这大庭广众,不明所以的,咱能不能有话好说,别拧耳朵啊!” “不揪你耳朵,说你能听见吗?”段太太松了他的耳朵,把他的耳机摘了下来,“让你跟囡囡都对婚姻大事上点心,别总是任性。” 段欧撇嘴:“我们都这么大人了,会自己看着办的。倒是你,天天催这催那的,你看看我乔姨多开明,从来都不催。” 顾玉乔虽然一直没说什么,但在段太太给顾允介绍对象的时候,还是留心听着的。 听到段欧说起自己,她才抬头说:“倒无所谓开不开明,当长辈的,就是怕孩子以后自己孤单。你们兄妹俩能找个伴当然是好,就算打着点要自己过,相互照应着也就是了。” 段欧咧嘴笑了一下:“我会照应她的。再说了,她哪会乐意老了还光听我说这说那,肯定是要把自己给嫁出去的,所以你放心好了。” 他对顾玉乔说完,又朝顾允扬了下眉,顾允冲他皱了皱鼻子,两个人就又各自把脸转了回去。 一直到登机以后,段欧跟顾允坐在一块儿,才跟她说:“有件事我得数落数落你,你跟姓傅的可真是行啊,有事就来找我,让欧哥我跟着忙里忙外,结果俩人和好了,连个照面都不打就走了,像话么?” 顾允先是抿着嘴笑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了点什么,问段欧说:“他那天是找你才进去的么?” 段欧嘁了一声:“不然呢?你刚到没多会儿那家伙电话就打来了,让我找个人在比赛结束前给他领进去,还问你哭没,我说没,精神地跟猴儿似的。” “有你这么用比喻的嘛……”顾允瞪了他一眼,但很快地,又忍不住低笑了声。 脑海里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一切,顾允的心思像是被什么给牵住了。在她选择一个人独自消化情绪的期间,傅景祐所做的一切,一点点地缠绕着,成了一张解不开的、柔软的网。 顾允在坠网的边缘,终于想起问段欧说:“对了,上次你原本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事?” “想知道啊?” “嗯。” “特别想?” “就是有点好奇。” 段欧点点头,从包里掏出眼罩,恶意地朝她笑了一下:“既然不迫切,那就等度假结束自己问他去。” 段欧说完就一把把眼罩拉了下来,顾允咬牙冲他比划了一下拳头,也转头带上了眼罩。 飞机破开气流与细雨,渐渐驶离申城,穿过云层,跨过陆地和海洋,最终在蔚蓝海岸包围着的丰饶海岛降落。 在岛上住了一个星期,一行人才准备着返程。期间顾允和傅景祐还是保持着每天至少一张图片的往来,不会太频繁,但是因为持续着,而显得有一种隐约的紧密。 在海岛的最后一天,三个女人基本都在购物中度过。男人不太爱逛街,段家父子两个就依旧是在海边玩。 顾允在当地的商城里挑挑拣拣看了许久,最终才选好了要给傅景祐带什么。 一对月光石制成的袖扣,静谧的透明宝石,却会泛起淡蓝的光晕,让人想起皎洁的月华,淡而优雅,很称他。 她让人把袖扣仔细包好,放进了自己随行的包里,准备等回去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当然了,她也没有亏待自己,买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特产,还买了身当地特色的服饰。 购物的最后一站,是当地最豪华的奢侈品商城。段太太比较喜欢收集包,顾玉乔和顾允没有这个癖好,也就是陪着她看看。 段太太走进一家店,一眼就相中了一款新上市的手包:“这个不错,过几天正好在傅氏的集团庆典上用。” 顾允一怔:“你说的是哪个傅氏?” “就你同学他们家的呀。”段太太理所当然道,“今年看样子是要大办,包下了江上最大的游艇呢。要不要跟着我去玩玩?” 顾允下意识地抚了下自己的背包。她并没有收到邀请,就算那天不方便带她做女伴,可是邀请函总该给一张的吧?怎么说也是……顶级合作伙伴。 顾允蓦地被这个称谓刺了一下。 她摇摇头,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一番,那个写着“梦想合伙人”的备注于是就被删除了,换成了一行新的字。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 第34章 躁郁 结束了海岛度假,一行人最终都乘着段董的私人飞机一起回程。 回到家里还没能倒时差,顾允就因为徐锦露发来的一条短视频,陷入了强烈的躁郁。 视频是某个财经视频号发的,标题用了非常夸张,却又堪称写实的“天才霸总”这样的字眼,而视频里面介绍的,分明就是傅景祐。 顾允也是看过视频才知道,就在两天前,傅景祐成为了路和商管的董事长,大权在握,水涨船高。他甚至还在任职期间还通过个人投资,在两年之内让资产翻了几翻。 他的家室背景,他的任职业绩,他的商业手段,以及他参与慈善活动的事迹,都成为了眼下最热门的商届奇谭。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更多在网上冲浪的人,关注到的并不是傅景祐的商业能力,而是他英俊不凡的外表。 视频的下方评论,有数不清的人在对他犯花痴,甚至于称他为自己的新一任梦中情人。 [什么梦中情人,我直接喊老公!] [真的,看了他的视频以后,我看过的霸总小说,从此有了脸!] [好帅啊!放在内娱也是天花板级别。关键人家不止帅,会做生意还有爱心,我整个疯狂心动!] [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我反正先拿着爱的号码牌来应聘了,傅董看看我!] [排队应聘+1] [排队应聘+10086] …… 顾允的手完全不由自主地一直在往下翻,那些肆意在网络上表达着的倾慕的字眼,让她的情绪像是气球一样越来越涨。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眩晕,四肢也虚软地没有力气,但她却偏偏无法入睡,只是疲倦又清醒地,疯狂摄入着那些让她随时可能爆炸的信息。 徐锦露在转发视频过来的时候,还发了条消息,但顾允在看完视频之后完全没心思回复。 不过才出去度假了一周,回来之后很多事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准确来说,这些变化是早就开始的,而他只是自己秘密地进行着,没有让她知晓而已。 他没有告诉她的事,真的太多了。又或者说,她被允许获得的信息,不过如此。 而比起总是不知情这种事,对于自己是否真的被需要的不确定,让顾允更加难以接受。 又不知往下翻阅了多久,顾允才终于停下。身体的疲惫让顾允得以入眠,但潜意识里的不安使得她在深度睡眠结束后,陷入了交错的梦境。 梦里的碎片,大多和傅景祐相关,他穿梭于她的过去和现在,现实和幻想。 醒来之前的最后一个梦,是在空旷的操场。 少年在夕阳下随风奔跑,白色衬衫衣角飞扬,她拼命地追逐着,但无论她怎么奔跑,却始终握不住,只能眼看着他的背影像是冷蝶一样,融入天与地交接的尽头,再也看不见,只留她一个人在原地,被风吹乱了头发。 顾允感觉到枕边湿了一片,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哭了。 这个梦她已经有很久没再做了,但他刚出国那段时间,她经常反复地梦着。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还可以和傅景祐再重逢,还以为独自奔跑的方向,是喜欢的少年不会经过的前方。 她在梦里总是等不到他回头,所以每个这样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会感觉非常地难过。 但在现实里她不会空等,所以她独自奔跑,执着前行,渐渐地,她就不会再做这样的梦了。 时隔多年,重新做了这样的梦,顾允难过之余,更觉得有些生气—— 明明这一次是他先向她伸出的手,她努力地想握紧,但他给她的却只有许多不清楚、不确定。 她讨厌这些。所以她选择抗议。 顾允于是告诉段太太,她改主意了,她要去参加那个庆典。 她现在还缺一身行头,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难解决。 顾允给团队的造型师发了个信息,当天下午造型师就和文小娜一起拖了两个服装架和两个大箱子过来,礼服、鞋子、包包、首饰,一应俱全。 徐锦露也过来帮她当参谋,看着她当场上演快速变装,戏称她是“奇迹顾顾”。 顾允又换了一件礼服,她对着镜子照来照去,还是不大满意,她扯了扯裙子的细肩带,又伸手捂了下领口:“不太舒服,而且露得太多了。” 文小娜闻言立刻拎起一条长款纱裙,极力推荐道:“这条不露,上面的刺绣都是手工制作,很重工的,颜色也很提气,你试试嘛。” “不要。”顾允摆手,“我是去参加商务社交活动,又不是去红毯走秀,穿那么华丽干嘛。裙摆不用太大,鞋子不用太高。集团庆典么,我还镇得住。” 造型师于是把那个衣架一整个推到一边,指了指另外一排礼服说:“想要简约大方一点的就从这个衣架上选。” 顾允最后选中了一条拼接款的礼服,黑色的小v领裙身贴合着曲线,从视觉上就显得身材更高挑,而柔软的轻纱袖,则是很好地中和了她精心塑造的身体线条带来的棱角感,多了些柔软和亲和度。 试穿出来四个人都很满意,之后又根据礼服搭配了其他物件,最后顾允重新站到镜前时,比起之前一身家居服的休闲随性,可谓是判若两人了。 “顾顾真好看!”文小娜忍不住拿出了手机,“我帮你拍点照片留着。” “完妆之后效果会更好。”造型师说,“到时候再把头发盘一盘。” 顾允立马看向文小娜:“那你先别拍我正脸,拍好待会发给我。” 徐锦露打趣她说:“你这是打算闪亮登场,酝酿一个惊喜么?” 顾允只是笑而不语。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文小娜发过来的图片,见图片上自己的侧面被拍得高挑修长,和镜子里的影子交错而笑,不由得点了点头,构图很不错嘛。 她把图片转发给了傅景祐,这是她自回到申城后,主动给他发的第一条消息。 一只咕咕:[有个社交活动要参加,看上去还可以吗?]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什么活动,这么严阵以待?] 一只咕咕:[也没到严阵以待的地步,这种的我都没打算穿。] 顾允把那条重工刺绣的裙子拍了发过去,过了一会儿,对面才又有回复。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既然对于自己该穿什么有想法,为什么还要让我参谋?] 一只咕咕:[不愿意参谋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我似乎没说不愿意。] 一只咕咕:[所以怎样呢?]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挺适合你。] 一只咕咕:[谢谢,那我就这么出席了。]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度假结束就立刻开始营业,没给自己留点时间调整?] 一只咕咕:[度假本身就是一种调整了。] 一只咕咕:[我这边还有事,回聊。] 顾允回完这句,把聊天记录转发给了徐锦露,徐锦露一看就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们现在聊天都这么含蓄的吗?一个明明想让夸的,还要讲什么不愿意参谋直说,一个问有没有留时间调整,明明是想知道有没有时间见面的嘛。” 顾允笑了笑,又撇了下嘴:“就算见面又怎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谈工作,不见面的时候,我甚至不了解他到底在忙什么的,这次就是,不声不响地就突然一鸣惊人了。” “我看到视频的时候倒是佩服地五体投地。”徐锦露说,“现在不光是短视频号,微博和公众号也在传播他的事迹呢,我们杂志也提出了专访,结果又被拒绝了。” 顾允于是想到一个问题:“他既然拒绝了采访,这些事情又是怎么传播出来的呢?” “傅氏毕竟在申城是商界名门,有心人留意一下,很容易就能发觉的,更何况最近他们集团动静比较大。”徐锦露说。 视频里大概也讲过这一节,说是傅氏集团的股权分配有所变更,路和这个子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也有变动,但傅景祐并不是完全凭着血缘便利接替的董事长一职,他是以个人资产参与入股,随后被董事会票选出来的。 关于商业变更的信息量比较大,顾允并没有完全消化理解。她正若有所思,一旁的文小娜好奇地凑过来问:“你们说的,是最近在网上很火的那位天才霸总吗?” “是啊,他是我们高中同学来着。”徐锦露说,“以前在学校里就很厉害的,只是没想到他家里也这么有背景。” 文小娜感叹说:“人也长得好帅的,放在当时得是校草级别的人物,有很多人追的吧……” 她说到这里,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允。 文小娜虽然是最近两年才跟的顾允,但因为她本也很喜欢顾允,就也关注了些顾允的事。 一开始提到他们是同学,她还没能联系到什么,但高中校草这样的字眼,一下子就让她联想到了流传于顾允故事里的三两句。 之前她看他的眼神便有了解释……那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啊。 文小娜紧紧地看着顾允,不放过她的一点反应,而她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 顾允只是轻哼了一声说:“现在有更多人追,但不管有多少人追,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徐锦露犹豫片刻,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那……你呢?” 顾允拢紧了手指说:“我只要忠贞不渝的爱情。” 第35章 诱捕 傅景祐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握着电话在手里来回翻转了几遍,眼睛微眯地望着窗外。 盛夏的阳光,似乎隔着落地窗也依然显得躁。 助理余飞敲门,问询似的说:“傅总,现在出发吗?” 傅景祐挥了下手:“你先下去,我随后就到。” 余飞应是,关上门先一步地离开了。而傅景祐停止了翻转手机的动作,把电话握紧了在手里。 发给顾允的图片还是没有得到回复,但她的异常并不是从今天开始的,最近几天她都没有主动发起会话,倒总是先提出结束交谈。 原本保持着一定频率的联系,于是像极了例行公事的敷衍。 傅景祐皱了下眉,沉默着拨通了顾允的电话。 对面很快接了起来:“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的?” 傅景祐沉声问:“既然电话就在手边,为什么不回消息?” “没想好回什么的。”顾允说,“你打电话就为这个么?” “不完全是。”傅景祐说,“有时间我们见个面,有事情要谈。” 顾允拒绝了他的邀约:“我不要。” “原因?”傅景祐问。 “因为我在生某位董事长的气。”顾允平铺直叙似的说。 傅景祐眉间微动:“你知道了。” “对,从知道的那一刻就在生气。”顾允说,“我不喜欢在自己毫无保留的时候,对方什么都瞒着我,也不乐意你说着需要合作伙伴,却凡事都在自己完成,这让我感觉自己在被戏耍。” “既然生气,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傅景祐低声说,“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见面谈。” 虽然还没有听到解释,但傅景祐的态度无疑让她相信,他可以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可就这么让他过关?那当然是不行的,她可没忘了自己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有多难受。 “我只有在不生气的时候才能听得进去解释。”顾允哼了一声说,“我现在气还没消呢,挂了。” 傅景祐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就“嘟”地一声被挂断了。 他蹙着眉,看着这通短暂的通话记录,有着一时的默然。 顾允并不是一个特别会藏心思的人,而且她也不是非常在意这一点,大部分时间,她都会表达地比较直白。 他见过太多她的直白,那些她自己说来都脸红的话,她甚至都和他说过许多。而这么直白地说自己在生气,却是第一次。 这只能说明,她是真的非常生气。 不听解释,不想见面,也不想和他多说。她明明知道有可以理性解决的方式,但她还是继续独自生着气,这无疑是在对他表达一种控诉。 这只生气的鸽子已经自己飞得太远了,不能放任她继续乱飞。 傅景祐握着手机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步伐并不算快。他目不斜视地走,一路上碰到的员工向他打招呼,他礼貌地颔首,算是回应。 坐回车上,没等其他人开口,他就先说:“先回我住处一趟。” 司机应声,发动了车子。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穿梭于城市道路,一路留下干燥的车辙。 车子停到楼下,傅景祐让余飞不必跟着,他解决完事情自会下来。 余飞说是,但也不忘适当地提醒他注意时间:“离晚宴开始还有三个小时,太太已经到了,说让您不要去得太迟。” “不会。”傅景祐言简意赅。 他只是必需要花点时间抛个饵……诱捕鸽子。 一直到坐上段家的车,顾允都没能理解傅景祐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们打完电话的二十分钟后,傅景祐发了条朋友圈,并且提醒了她看。 那条朋友圈的没有文案,只有一张照片,白色的a4纸上,用那支沧海蓝的荧光笔,画着一个抽象物体。 一个方框,框里画着一个大大的、像是字母c的弧形线条,在那上面,还有一个圆和几条线。 顾允拒绝承认是自己没看明白,而把这一切归为傅景祐画功变差了。 她没有回复,毕竟,很快她就有机会当面问他。 顾允用手机前置摄像头当着镜子,理了理额边的发丝。那缕头发其实是造型师特地给她留出来的,垂下来的时候,带着点不经意的慵懒卷曲。 她觉得很好看,但这不耽误她觉得有点碍事,所以她会忍不住想用手去拨。 段欧在一边吐槽她说:“收拾那么半天,已经够靓的,别再臭美了,啊。” 要是放在平时,顾允还会和他多说两句,但她此刻没有太多心思和他斗嘴,所以只是笑了笑,把电话放了回去。 她从手包里拿出那个礼盒,再次地端详了那对袖口许久,才把它又小心翼翼地收好。 车子在江边停下的时候,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晚霞落在江面上,折出一片粼粼波光。 江岸停靠着一艘巨型游艇,隐约能看到有人影穿梭其中。车童帮他们开了车门,顾允迈步下车,低声地道了句谢。 车童看着她怔了怔,她没在意,只是扭头看向段欧。 段欧难得地穿戴隆重,一身浅灰的西服,衬得他很英气。但走起路来立刻就现出原形,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各走各的。”段欧没有把手臂递给她的意思,“省得耽误你闪亮登场。” 顾允扬眉一笑,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两个人隔着一尺的距离,跟在挽臂同行的段董和段太太身后上了游艇。周围有陆续登艇的宾客,不乏有人频频向这边侧目。 而顾允踏在红毯上,目不斜视地向着主宴会厅的方向走,任由江风吹动了她的发丝和衣角,携裹了身上清甜的淡香,散入傍晚迷离的景致里。 而她本身也是一道景致。 且不说周围宾客,就连应该是站在厅前,和父母一起迎宾的周和遇,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多迎了几步。 周和遇和顾允最初是同在三班的,他们一开始并不怎么说话,但在她一战成名之后,他就很好奇她以一敌众的战绩是不是真的,还提出和她切磋切磋。 结果,他们两个才刚彼此行过礼,周和遇华丽的五百四十度回旋踢还没踢完,就被顾允用一记朴实无华的鞭腿给踹下了地,在其他男生的哄笑里,过了好半天才捂着脸爬了起来。 那之后的很长时间,周和遇看到顾允都是脸带尴尬、面色涨红。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堪,周和遇就开始拿她对傅景祐那不加掩饰的示好作为调侃,甚至于说她是舔狗。 顾允哪里是会吃亏的人,毫不客气地称他为武力不够、嘴炮来凑的弱鸡。 如果他们只是相互攻击的情分,周和遇此时才不会抱着一笑泯恩仇的想法往上迎。 一直以来,把顾允对傅景祐的用心看在眼里,表哥尚且一直不为所动,周和遇先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心里知道,她绝不是没有自尊的舔狗,她只是喜欢地比较多。 “你追他不如和我在一起”,某一天看到顾允一个人在操场一角望着表哥的背影发呆,这句话突然就不由自主地从周和遇的嘴里冒了出来。 而那个从来见面都是相互攻击的人,却是难得地幽幽:“我不是非要找人恋爱,只是想对他好。” 那时候的顾允已经和刚来华中时不太一样了,她扎起了小辫子,碎发毛茸茸的,笑起来很俏皮,好像走到哪里都带着光似的。再加上她经常会参加学校里的活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她的光芒,甚至于会有人给她写情书。 但顾允对于那些从来不屑一顾,她还是执着地喜欢着傅景祐,把他当做动力和向往,那种忠诚的爱慕,让周和遇感到嫉妒,又无可奈何。 后来顾允在娱乐圈打响名号,他也多多少少还有关注着,但那都只是隔着屏幕而已。 时隔多年,她又站在面前,年少轻狂和青春悸动,好像一下子就又跟着回来了。 周和遇又感觉到了血在往上涌,但他清楚那不是因为尴尬。他趁着父母和段家夫妇寒暄的时候,和顾允打了招呼。 “顾允,好久不见啊。”周和遇笑着说,“你比镜头里看起来更漂亮。” 这绝不是一句恭维。顾允因为一直有在坚持健身,整个人是很上镜的,但镜头只能拍到她的容貌身材,没办法捕捉到她独有的侠骨柔情。 那是历经过不平,却又依旧能包容地对待这个世界的、独属于这个武角的侠骨柔情。 顾允含笑说:“好久不见,你今天看起来也很好。” 这句话就是真的场面话了。周和遇莫名地觉得有点不爽。他本还想再多和她说几句的,但是大人那里结束了寒暄,她也就跟着走进了厅里。 里面主要是表哥一家在应酬,周和遇现在就很好奇,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对白。但他也只能暗自好奇一下,爸妈是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乱跑的。 和一脸错杂的周和遇道过别,顾允踏进了宴会厅。厅里华灯璀璨,花簇锦攒。铺着白色锦布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装饰精致的冷碟。穿着正式的宾客在席间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厅前有乐队演奏音乐,铺陈了一室优雅。 才刚进入厅里,顾允眸光一扫,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父母身边,和宾客握手问好的傅景祐。 他今天穿的是纯黑的礼服,就连衬衫和领带也是黑色。但因为质感高级,材质也有区分,而显得层次分明、沉稳矜贵。 他还是像十八岁时一样从容,而她不会再像当时一样落跑。 她淡定一笑,步伐坚定地跟在段太太后面走向他。行走之间,高跟鞋踩碎了那些被灯投下来的、缤纷的光影。 而他在余光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走近,侧头微眯了下眼睛。 待他看清那个款款而来、引人瞩目的人之后,黑色瞳仁猛然晃动了一下,甚至有片刻忘记了与人寒暄。 眼前的顾允穿着那件黑裙纱袖的礼服,黑发低挽,淡妆精致。修长的颈扬起自信的姿态,礼裙映衬出她姣好的身材,但她不会刻意地去彰显自己的曲线,行走之间有着恰如其分的从容气度,那是常年在闪光灯的照耀下历练出来的,明星特有的气度。 虽然她穿戴精致,但她颈间和腕子上宝光闪烁的水晶,不过都是装点陪衬。最无法让人忽视的,是她的眼睛。 一如往昔地灵动,但比起从前的天真,又多了些英气妩媚。 傅景祐有着一时的出神,直到段太太把话题抛向了他们。 “说起来这几个孩子都是同学,但到底是你儿子最让人放心。”段太太笑着对蓝心说,“可再没有比他更好的接班人了。” 蓝心也笑:“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比不得你现在还多个女儿。” 段太太笑了笑说:“段欧天天就知道玩,还是囡囡贴心点,每年的体检和度假都是她在安排。” 蓝心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顾允和自己儿子之间打了个来回,微笑着说:“上次顾小姐帮你办生日宴的时候就不难看出来,你们两个是有缘的。” “那是自然的,我现在就想着她别总自己拼,有人能照顾着点她就好了呀。”段太太说到这里,悄悄地向蓝心使个眼色,“你看我越说越远了,知道你今天忙,不给你添乱了。我们坐哪边的?” 蓝心笑了笑说:“给你们留了个好位置,让人带你们过去。” 蓝心转身和一旁的侍应生吩咐了两句,带着领结的侍应生躬身朝着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段太太笑着向蓝心点点头,段董和傅云清也再次握了握手,算是结束了寒暄。 而顾允只是含笑地向傅景祐点了点头就跟在他们身后翩然而去。 她的笑恰到好处,眼神和表情都没有太大波澜,分明像是在应对一个宴会上遇见的路人甲乙丙丁。 傅景祐眸光一暗,远远地看着她在许多人的注视里落座,才收回视线,继续做他该做的事。 傅氏集团周年庆典的宴会正餐在晚间六点正式开始。 本来停靠在江岸的游艇开始行驶,隔着宴会厅的玻璃窗,可以观赏到整个申城最顶级的江上夜景。 星月映着点点霓虹,高耸入云的人造建筑和江水粼粼的自然风光融合在一起,像是一个魔幻。 宴会期间,厅前的舞台上有着节目表演,不像有些企业会选择请明星前来助阵,这里大多是集团内部人员在进行汇演,这无疑彰显了傅氏集团这个商界名门的自信。 表演的间隙,顾允鼓掌说:“这个安排真是蛮高明的,不但省钱,还能趁机展示企业文化。” 一旁的沈时含笑点头表示赞许:“学妹说得很对,你如果选择经商的话,想来也是一把好手。” “学长高看我了。”顾允摇摇头,“上学的时候我数学学得最辛苦,毕业之后学会的也还给老师了,除了数钱,其他跟数字有关的我都不想碰。” “但你很能透过事物本身看到核心本质,格局也很不一般。”沈时说,“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只能想到省钱,是想不到企业文化这方面去的。” 顾允扬了下眉,眉角痣也跟着一动:“最近我有在看商战片,多多少少还是得到了点启发的。” 那部《原来你是这样的霸总》虽然男女主角颜值挺过关的,但是她真的不能理解怎么这个年代,编剧还能写出女主意外摔倒、男主慌忙去接,两人亲在一起的狗血桥段,她全程是用两倍速刷完的,之后就在捡着高评分的商战片在看,希望可以帮她快速理解傅景祐遇到的问题。 她想到这里,朝着主家所坐的席位上瞄了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 沈时注意到了,不由得说:“你和我聊着天,心思却总会跑到另一个人身上,这样未免有些失礼。” 顾允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笑问沈时:“那不然我敬学长几杯,以表歉意?” 沈时急正色,摆了下手说:“我们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顾允于是掩着唇低低地笑了好一会儿,沈时也是失笑。两个人弯着身子在席间一起笑着,看得沈太太和段太太都是高兴地来回交换了好几次眼神。 周和遇坐在座位上看到这一幕,别提有多郁闷了,他拍着自己不太明显的肱二头肌,跟自己表哥说:“早知道今天顾允会跟着来,我怎么说也得提前一个月锻炼一下,她一直坚持健身,不用想也是更欣赏沈时那种体格。” 傅景祐没有说话,只有下颌角不自觉地收紧了点。 周和遇感慨着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都不知道她原来过得那么辛苦,不然我肯定少跟她斗两句嘴。也就是她才会不计较吧,刚才还夸我来着,虽然是礼貌性质的。” 傅景祐无声地觑了他一眼,但周和遇并没有注意到,仍是自顾自地说:“她现在越来越好看了,还不知道多少人追的。当初让你撮合我俩你还不帮忙,你又没打算跟人在一起的……” 他说到这里,撇了下嘴,正要再感慨两句,一转头撞见表哥冷沉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就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傅景祐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冰过,低沉里透着点冷意:“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打算?” 周和遇最怵他哥这种眼神,哂笑了下说:“那我肯定不知道。” 周和遇说完,脑子里有个念头像是霹雳一样闪过。他骤然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向傅景祐。 而傅景祐只是一言不发地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地把筷子伸向面前那道龙虾,夹起了离他最近的一只。 第36章 为伴 正餐结束后的大型餐后酒会在甲板上举行。 江水和天色都是静谧深沉,星月的光因为遥远而显得朦胧,游艇上华灯烁烁,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穿梭在红灯绿酒之间,隐约有些靡靡。 顾允才一入场,就有人主动地向她靠近,她含着点笑,自如地应付着前来和她攀谈的人,眼睛礼貌地注视着对方,余光却暗自在人群里搜索着傅景祐的身影。 她很容易地就看到了他,因为他在人群里也一样耀眼。更何况,今天可以说是他的半个主场,他自然是许多人想要结实的对象。有西装革履的男士,当然也不乏礼裙摇曳的女孩子,年轻女孩子尤其地多。 她们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藏着星星一样的,那种眼神是什么,她觉得自己比其他人都要了解。 顾允有计划地向着傅景祐走近,但迎面走来的一位,让她颇有些警惕地住了脚。 娱乐圈里最有影响力的制片方——秦氏影业的未来接班人,秦律。 秦律身量不算非常高,但五官生得非常漂亮,是的,顾允直觉地想去用漂亮这样的词来形容他的样貌。他的气质有些阴柔,似笑非笑的时候,尤其显得有点阴测测的。 秦律此时露出的就是那种阴测测的笑,他向着顾允举杯示意了下:“顾小姐怎么一个人?” 顾允也笑着举杯示意:“秦总不也一个人么,怎么没带女伴来?” 秦律说:“一个人也不耽误谈业务。过段时间《醉芳华》就上映了,祝你取得好成绩。” “借秦总吉言。”顾允说着,先饮一口以表敬意。 秦律也饮了一口,随后饶有兴味地看着顾允:“倒真是看不出破绽。该说你是能想得开呢,还是你太会演?” “或许都有吧。”顾允说。 秦律说的《醉芳华》这部戏,本来定的是顾允作女主,但秦律一掷千金为美人,剧本最终也就成了双女主戏。 她知道秦律是看在段家的面上才给她保留了女主角的位置,不然换了其他没有背景的演员,说换掉不过就是对方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再大费周折地改剧本。 要说完全不介意那是假的,但她要是不懂事地在这上面揪着不放,那只会让两边都难做,毕竟这个利益网很复杂,大家都不想轻易撕破脸。 所以她哪怕是有自己的态度,也必需要识时务。这是她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得已的成长。 顾允是以笑着做补充:“我心大且会演,下次有合适的项目,秦总能优先考虑我就再好不过了。” 她向秦律伸出了手,秦律也伸手回握了她,然而两人的手才刚交握,秦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走了样。 手上猝不及防传来一阵痛意,秦律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这女人居然趁着握手捏他! 顾允也只能小小地发一下牢骚而已,略使了一下劲就放轻了。她脸上的职业微笑没有丝毫动摇,大大方方地证明了自己说的那句话——我刚刚的确是有演的成分在。 顾允笑着,向秦律展示了一下手上的伤疤:“拍《醉芳华》的时候留下的。不是博同情,只是想更直观地让秦总知道,我可以为自己的角色有多拼。所以,秦总肯信任我的话,我想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秦律神情莫测地在那道伤疤上按了一下,随后牵起她的手说:“和我一起跳支舞。” 顾允有些不自在,但她没有不应地道理,只能由他牵着走进舞池。 自她演完首部电影之后,王璇就有专门请人教她跳交谊舞,告诉她她注定是要出席一些社交场合的,不会跳舞是很失礼的行为。她也用心学了,那对于常年练武的人来说并不难。 在这个商务社交场合里,顾允并不是唯一一个明星,也有几位在娱乐圈活动的人因为种种关系在场。但当顾允和秦律一起跳起舞的时候,这个知名打星和娱乐圈大佬的组合,无疑成了舞池里的焦点。 傅景祐自然也注意到了,准确说,自顾允出现在酒会上,他和人交谈的同时,都会有意无意地留心她的位置。 他看着彼此的距离由远及近,又骤然变远,眸色骤然暗了下来。 舞池里不只那两个身影,但顾允和秦律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们在一起起舞,动作都是恰如其分地优雅,步伐一致,身形绰约,但彼此对视的眼神和笑容里,又有着些说不出的角力。 在众人的种种猜想里,他们相互配合、又相互争锋似的舞完了一曲。秦律向顾允做了一个致谢的姿势,顾允也提裙示意了一下。 直到秦律的手重新自然垂落,顾允严阵以待的身体才得以放松。她还没能完全松口气,就因为背后响起的那道低沉的声音耳根一软。 “顾小姐。”傅景祐说,“我能邀你跳支舞么?” 顾允转头,看着眼前面色晦暗的傅景祐,蓦然垂了垂眼睛,片刻后才重新抬眼,笑得嫣然:“当然。” 和秦律颔首示意过,傅景祐便牵过了顾允的手,颇有些强势地握紧在掌心。他揽了她柔韧的腰肢,面色冷淡地问:“为什么和秦律跳第一支舞?” 顾允攀了他的肩,不答反问:“为什么不在他之前邀请我?” 傅景祐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有需要照看的事。” 顾允也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现在是在履行照看宾客的主家职责吗?” “你是我今晚主动邀请的第一位。”傅景祐顿了顿说,“也会是最后一位。” 顾允于是轻轻笑了起来,在舒缓的音乐里,握紧了他的手,仔细地感受着他的体温。 她臻首随着他的步调,摇曳着柔韧的身躯,而他握着她的手牵地很稳,贴在后腰的那只手,却又很绅士地没有更贴近半分,只有微垂着的眼睛,一直紧密地注视着她。 她低眉垂眼,那颗眉角痣也安安静静地,显得有些莫名乖顺。小巧的鼻尖和两颊透着点微醺的粉,红唇含着点笑,清浅却又动人。 鼻端依稀有属于她的、幽淡清甜的香味,傅景祐汲取着,喉结无声滑动了几下。 时隔数日,重新被熟悉的气息包围,顾允有些贪恋地把头埋得离他更近了点,近到从旁人的角度看,几乎是贴在他肩窝。 顾允此时才问:“傅景祐,你朋友圈里画的那是什么?” 傅景祐低声说:“是合作礼物的预告,本来早该给你的。” 顾允眼睫一动,一种叫做惊喜的情绪,渐渐地蔓延开来。 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合作礼物,甚至自己提过都忘了,也没想过特地再给他准备,可他还记着。 “从那时候就开始准备的吗?”顾允再问。 傅景祐低沉而笃定地嗯了一声。顾允无声地扣紧了他的指。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音乐声落,才各自撤开了点距离,看着彼此的眼睛,视线有几分隐约的缱绻。 最后是顾允先松开了他的手,傅景祐于是问她说:“不想和我再跳一支舞了么?” 顾允微笑着摇摇头:“不了。” 傅景祐眼睑微敛:“如果你还没有消气的话,至少给我一些提示,让我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消气,又或者像上次一样向我发泄,我不会还手。但是如果你打算一直和其他人跳舞的话,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顾允挑了下眉说:“我本来没这个打算的……现在倒是有了!” 她这么说着,骄傲地扬着头和他错身而去,但她并没有真的去找别人,而是径自出了舞池,重新走到了餐台前。 傅景祐跟在她身后,在她讨酒之前,先一步地从侍者那里取了杯软饮给她:“不要喝太多酒,你喝酒会脸红。” 顾允没有接,另取了杯酒说:“我不在意。” 傅景祐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很多人都在看你,你这样红着脸自酌,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引诱。” “那是他们自己脑补,我从不这么引诱男人。”顾允说,“我只会允许我喜欢的人接近我,其他人在我面前耍花样,我只会和他们说走好不送。我今天本来没有打算和其他人跳舞的……你不该那么想我。” 她今天是为他而来,当然也只想和他跳舞。只是秦律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而已。 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会担心他为自己堪称世故的一面感到失望,可他却误以为自己会在赌气之下,一直和其他人跳舞……她怎么可能这样做? 她只喜欢他的,她不信他不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尤其不该这么想。 顾允默默地抿了口酒,澄红的液体在唇齿间流淌,她却有些品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傅景祐自知失言,压低着声音,说了声抱歉。 顾允摇摇头,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只是空望着,没有个焦点。周围人们的笑语都变得模糊,远处的风景也不太真切,这样的繁华盛宴,本该是让人开心的,但此刻,她却觉出了疲惫。 顾允不想继续在这里应付其他人,又抿了口酒说:“我要回去了。” 傅景祐抿唇不语,片刻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顾允本以为他会和自己说些什么的,但他坐下之后只是有些不自然地耸了下肩,随后把手放在了后颈,手指向下探着摩挲了几下才松开。 这个动作来得奇怪,她于是探着头看了一眼,迷幻的灯光下,她有些看不真切,只觉得他颈上有一片皮肤和周围的不一样。 她又凑近了点,仔细多看了一下,立时发现了,那里起了许多小疹子,红红地连成了一团。 顾允不由得急忙问他说:“你脖子上起疹子了,痒吗?疼吗?” “有点痒,没有感觉疼。”傅景祐说。 “我看看……你以前也起过吗?”顾允问着,下意识地向他靠得更近,甚至于要伸手去查看。 她的气息洒在他颈上,而她也感受到了他近在耳畔的鼻息清浅地拂过脸颊,身子蓦然发软,怔怔地停住了动作。 像是有细微电流掠过,一阵酥麻过后,大脑有着一时的空白,而当她的神思从那种悸动里回归,交织的情绪让她坐正后有些失态地饮了一大口酒。 “好奇怪……没喝多少酒,我就醉得神志不清了。”顾允喃喃说,“明明你让我不高兴的……可我还是在意你。” 说话间她扬起了脸,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开始泛起了湿润的雾气,眼角也隐隐发红。 傅景祐看着她眼里的雾,低促地喘了口气说:“让你不高兴的话抱歉,但我需要你的在意,所以现在不许走。” 这些话他说得很低沉,低到有一瞬间,顾允会误以为那是她自己的幻听……如果不是看到他有在努力维持平静,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耳廓的话。 顾允轻咬了下唇,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地说:“你们总裁留人的方式就是说不许的吗?” “有时也会用肯定句。”傅景祐看着她说,“留下来,做我的……”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这时候蓝心经过,叫住了他。 蓝心拉住他往旁边走了两步说:“阿祐,今天有那么多宾客要照应,不要总是围着一个人转。” 顾允在他们身后,一字不落地把这话听到了耳朵里。她看着蓝心朦胧的笑脸,心里清楚这话不光是说给傅景祐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垂着眼默默喝酒,打算把这杯喝完了就告辞,这时却听见傅景祐说:“其他宾客也会有人照应,但她只能我来照看。” 夜风送来他的低语,顾允握着酒杯,心头一动。她还没能完全从这句话里找回自己的思绪,就被他接下来闯入耳际的话,搅得一阵酥麻。 傅景祐平静地对蓝心说:“她也很会照顾人,会是最好的女伴。” 傅景祐说着,回身走到顾允跟前,向她伸出了手臂:“本来不想让你担这个苦差事的,但是现在不行了……过来。” 夜幕之下,他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望着她,眼底尽是坚定和温存。她被他不失霸道的温柔所震撼,几乎没有犹豫地站起身,稳稳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的心几乎在随风摇曳,眼睛发着亮,笑得弯成了月牙。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绽开,傅景祐也淡淡地笑了起来,在夜色之中,比月更动人。 眼看着他们挽臂而行,蓝心只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眩晕,她用手按着儿子的另外一只胳膊,问他说:“今天这个场合,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们知道轻重。”傅景祐安抚地朝着她点了下头,意有所指地说,“你放心。” 蓝心慢慢地做了个深呼吸,最终松开了手,但她的视线并没有在顾允身上多留,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顾允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说:“这样没问题么?” 她心里也清楚,傅氏集团的主场,他这样的主家成员,是不太方便随意带女伴的,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有在这方面多做期待,但是如果可以,她当然还是想站在他身边的。 “被敷衍几天,电话被挂断,消息没有回复才叫有问题。”傅景祐说,“下次不许这样了。” 顾允瞪了他一眼:“你再敢什么都瞒我试试。” 傅景祐摇了下头:“我不会想去试的。” 顾允轻轻哼了一声,但却是挽紧了他的手臂。 自顾允登艇以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在她和秦律共舞之后,就更是场内的焦点之一。傅景祐更不用说,他最近本就是商界大势,这里又是傅家的主场,有很多人都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当他们挽臂而行,一瞬间就成了全场瞩目的存在。周围甚至有不少人都停下了交谈,向着他们行注目礼,但他们只是坚定又自然地站在一起,仿佛他们注定就应该是这样。 虽然有很多人在看着,但傅景祐的表情始终很淡定,他任由她挽着,步伐从容地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中,和人进行必要的交流,而她始终挂着得体地笑,适当地应和,又或者只是点头微笑。 他们两个倒是很自如,其他人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周和遇现在有点慌,因为他终于明白自己要承受什么了—— 照这个情形,表哥和顾允只怕早就在联系,那道牙印多半也是她咬的,所以他调侃的是娱乐圈第一打女,还当着自己表哥的面,表现出对人家一副心心念念的样子…… 他只能庆幸现在是法治社会,不然恐怕他大概率逃不过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段太太则是有点疑惑,她看看顾允,再看看沈时,于是就发现沈时正和葛家的千金相谈甚欢。她抓了沈太太想问什么情况,结果对方也是闹不明白,讨论之后得出的结果是,孩子们的想法大人少猜,那只会让自己平添烦恼。 段汐也有参加今天的宴会,她对此倒是不怎么意外,毕竟上两次聚餐,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是有点什么。 至于段欧,就更是觉得轻松。在经过的时候,段欧对他们说:“你说你俩早这样多好,以后有什么事自己看着办,别老来折腾我。” 段欧不提倒也罢了,他这么一说,顾允立时想起,他和傅景祐之间也有点自己不知道的事。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幽幽地在他们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 段欧被她盯得直膈应:“这么看着我干嘛?” 顾允再次打量了他们俩一遍说:“你们两个,分明有事没跟我交代。” 她的目光最终落到了傅景祐身上,眉梢微挑了一下,带着那么点审讯的意味,分明是在表达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傅景祐一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见他并没有解释的打算,顾允勾了勾唇角,慢慢地点了下头,然后手指一松,就要放开他的手臂。 傅景祐臂弯紧了紧,在她耳边说:“以前的事就别再追究,以后……听凭处置。” 顾允不语,但却是不由自主地低笑了声,重新挽紧了他。 段欧在一边无语望天,他只觉得这两个人都有毒,而且中毒不轻。 酒会进行到后半程,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离场,傅景祐身为主家成员,理所应当地要和客人道别,和家人汇合的时候,他还是把她带着。 在各异的注视里,傅景祐淡笑着向自己的血缘至亲介绍她说:“顾允,我最欣赏的女孩。” 第37章 突变 被喜欢的人在这样的情景下介绍给家人,是个人都会有点紧张,顾允也不例外。但她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心理素质过硬,尚能面不改色地笑着和他们问了好。 他母亲还算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倒是他父亲,出乎意料地说了句不太好听的话。 “小子越来越出息了。”傅云清笑了笑说,“都能和明星混在一起了。” 虽然他在笑着,说着像是赞赏的话,但顾允还是敏感地从“混”这样的字眼里,觉出来了几分不友好。 她看向傅景祐,于是就见他淡淡地说:“我们高中就认识,那时候她还不是明星。” “高中就认识,现在才打算跟我们摊牌?”傅云清打量着他们说,“两个人还真是挺能藏的。” “我们没有什么是需要藏着的。”傅景祐说,“今天只是带她过来打个招呼。” “打招呼当然没关系,轻易不要把人往家里带。”傅云清说,“你妈可不喜欢在娱乐圈混迹的儿媳妇。” 蓝心维持着社交微笑说:“阿祐还年轻,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哪来的儿媳一说,你不要乱讲,别人听了会误会的。” “我就是给孩子提个醒。”傅云清也笑,“现在有些个女明星为了嫁入豪门,手段眼花缭乱的,年轻人招架不住。” 一直只是旁观静听的顾允,闻言不由得笑得有些无语。傅云清的目光于是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顾小姐似乎不认同我的话?”傅云清问她说。 顾允笑容不减地说:“我当然认同您的提醒内容。” 她不认同的只是他对傅景祐进行提醒的这个行为。他的话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影射她也属于他口中的“有些人”。 但是她没必要在对方没直接挑刺的时候去直接反击,那倒像是她自己在对号入座,毕竟她并非所谓“有些人”,所以也只是这么委婉地说。 傅云清这样的老江湖,当然很容易就听出了顾允的潜台词,他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追问说:“那你对我所说的这种现象,有什么看法?” 顾允说:“想通过婚姻实现阶级跨越,不是娱乐圈独有的现象,其实是挺寻常的事,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毕竟和我无关,我自己就还挺会赚钱的。” “倒也是。”傅云清笑了笑说,“一个人奋斗到今天这个成色,想来付出了很多吧?” 这句话一出,傅景祐顿时眸光一沉,先顾允一步说:“她当然付出了很多,是最称职的打星,她所承受的高危高压是爸爸无法想象的。” 顾允当然也听出了傅云清话里的“付出”,大有不纯粹的嫌疑,但她没想到傅景祐会先她开口,帮她匡正了这一切。 顾允的笑容绽开:“想要在娱乐圈立足不是件容易事,我的优势不算大,就只好比别人更拼命了。” 她说到这里,适时地打住,笑着说:“这样好的庆典,说拼命什么的实在煞风景,我想我该告辞了。谢谢款待,今天的宴会很棒。” 傅云清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蓝心客气地回了声谢,傅景祐则是转向她说:“我送你。” 顾允轻应了一声,这才和傅景祐一道离了场。 游艇已经重新停靠在了江边,甲板一侧江风阵阵,吹地顾允额前的一缕落发轻扬飞舞。 顾允站在夜风里,把那缕好看但碍事的头发整个别回了耳后,朝着傅景祐耸了耸肩:“今天我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呢。” “不存在不应该。”傅景祐低声说,“我父亲说的那些,你别在意。” 顾允笑着摇摇头:“我没在意,谢谢你。” 她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之前不跟自己提这个庆典活动,又说当他的女伴是一个苦差事了。 往来应酬的繁杂倒是其次,关键在于他早清楚当她站在他身边,会遭到质疑,甚至需要承受一些偏见和攻击,所以他自己不要带她来,更多地是在保护她。 虽然他没有说太多动人的话,但他在背后的付出与思量,他在人前的呵护和支持,他抛开疑虑让自己站在他身边的举措,足以把那些躁郁和不安都抵消。 顾允垂眸轻笑着说:“其实我度假回来给你带了礼物的。” 傅景祐低声问:“现在还不打算给我么?” 顾允从手包里拿出了包装精致的礼盒:“给是打算给的,但是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要。” “我要。”傅景祐说着,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拿过了那个黑色丝绒的小盒子。 修长的手指拆了丝带,轻轻拨开盒盖,一对泛着淡蓝光晕的宝石袖扣静谧地嵌在里面,在夜色里温润生辉,像是落在人间的月华。 “月光石。”顾允说,“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衬你。” 傅景祐向她摊开手,低声说:“帮我戴上。” 顾允轻轻笑着,伸手摘了他原本戴着的银制袖扣,替换上那对月光石的。她埋着头扣着那个小配饰,动作生疏而专注。原本别起来的那缕发丝,晃悠悠地又荡了下来,落在额前。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撩起那缕发,帮她重新别好。柔软的发丝像是绸缎一样划过指尖,他又轻抚了一下才放开。 顾允扣好一只,捉了他另外一只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腕处也起了一片红疹,她轻轻地在那上面摩挲了一下,但这只会让他觉得痒得更厉害。 “不要乱摸。”傅景祐低声说。 “啊,抱歉。”顾允收回手,“你回去最好涂点药膏,红得有点厉害呢,像是过敏了。” 傅景祐嗯了一声,看着她把那对袖扣带好,笑眼盈盈地站直了身,这才对她说:“把明天空出来好么?” 顾允笑着,用力地点头:“那我走啦,明天见。” 傅景祐颔首,单手在下地牵着她,一直到下了游艇才松开。顾允笑着向他挥挥手,提裙往前走了几步,回眸见他仍一个人站在夜里,黑色眼瞳深沉如墨,华灯和星月都似照不进他眼底,于是想也不想地回头向着他跑去。 她甚至忘了自己踩着的是高跟鞋,差点不稳地崴了脚,好在是他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步扶住了她。 “怎么这么冒失?”傅景祐轻叹着说。 顾允笑着摇摇头,左右端详了他一遍,最后在他疑惑的眼神里,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啾”的一声里,他的掌心应声多了一个红红的唇印。 她低头窃笑了一下,才又一本正经地抬头和他解释:“是刚刚维护我的奖励。” 其实她本来想亲一下他的脸的,但是她今天涂了口红,他等下还要应酬,总不能挂着口红印放他回去,所以就改成亲在了手上。 傅景祐看着掌心的唇印,倏尔一笑,拢紧了手指。 顾允看着他舒展的眼角,纠结着的心绪也放松下来,再次朝他挥挥手,提着裙子往前跑了几步坐上了车。 傅景祐这才又转了回去,站在父母旁边送走了一位位客人,直到游艇上只剩下他们主家几位。 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傅家大宅,一整晚都春风满面的傅云清,此时此刻脸上已经不剩什么笑意。 他看着蓝心和傅景祐说:“你们母子还真是够可以的,先前的打算没着落,就又找了个女明星过来给自己造势。” “阿祐哪里需要别人帮他造势?你心里就算再有想法,也不该不分场合乱说一通。”蓝心反驳完傅云清,又看向傅景祐,“你也是的,忘了你爷爷告诉过你不许随便带女人了?” 傅景祐说:“我没忘记,也没有随便。” 儿子这样的平静只会让蓝心更加地不放心,她欲言又止,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又单独拉了他交谈几句。 “你爸现在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他当然是故意的,但有些话也是话糙理不糙。”蓝心说,“你和顾小姐一起做生意就罢了,交往我也不赞成。你上次拒绝葛小姐,是因为她吧?但人家根本就没认同你们在谈恋爱。她在几位富家子弟之间周旋地如鱼得水,心思可并不单纯。” 傅景祐听完摇头说:“我拒绝葛小姐是因为我自己,我们之前也的确没有在谈恋爱,她的周旋更多是因为事业关系,你别误会。” 蓝心听得直皱眉:“误会?真要是误会,沈太太和段太太怎么会极力要促成两个孩子?秦家的少爷又怎么会请她跳舞?而她最后怎么又在傅家的庆典上,成了你的女伴?阿祐,你冷静想想好吗?” 傅景祐说:“你不相信她是因为不了解,但至少该相信我。” “我没办法相信你。”蓝心说,“你现在是头脑发热、神志不清了。一大早地要自己开车出门,是不是又要去找她?” 傅景祐说是先前约好的:“我不想失信于人。” 蓝心没有说话,两个人陷入一时僵持。 这时傅云清也下了楼,看见他们这样便问:“大清早的又在密谋什么?” 没等两个人回答,傅云清就又紧接着说:“不管密谋什么,都是无用的,傅氏现在是我一个人说得算。” 蓝心回身看着自己的丈夫优雅一笑,半是挑衅,半是嘲讽地说:“那就恭喜你子承父业,大权在握了。既然我算盘落空,该退出的时候就要识时务地退出……离婚吧。” 傅云清怔了片刻,随后不可置信地指着蓝心:“你当我是谁?你说离婚就离婚?!” 蓝心抚了抚鬓角说:“离婚协议我已经找人拟好了,择日不如撞日,等会你看过,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就可以签字公证。” “操!”傅云清怒叫着,抡起拳头砸向了蓝心,但他的手没能挨到她,就被傅景祐拦了下了。 在傅景祐冰冷的眼神里,傅云清挣了一下,收回了拳头,随后狞笑着说:“老子今天没空,改天再谈吧。” 他说着,从兜里抓起电话便向外走,临走前电话那端分明响起的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娇滴滴的声音。 蓝心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是揪紧了自己的领口。 她艰难而急促地呼吸着,像是鱼类快要搁浅时那样充满了窒息感。眼泪从她赤红的双眼里大颗大颗地滴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倾泻。 傅景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手背上也暴起来青筋,他扶紧了蓝心,一字一句地说:“我这就带你离开。” 蓝心因为情绪失控,路都有些走不稳,基本是被傅景祐半搀着上的车。傅景祐坐在驾驶位,沉默着抚了下衬衫上的月光石袖扣,随后拨通了顾允的电话。 电话那端顾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轻快:“你过来了吗?” 傅景祐的喉结滚动着,把情绪咽下了才说:“抱歉,我要失约了,还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我处理,对不起。” 闻言顾允不由得秀眉微蹙,她倒不是介意自己被放鸽子,她清楚傅景祐并不是会轻易食言而肥的人,这么突然的爽约,一定要遇到了非常要紧的事,她只是不想他总是什么都自己扛着。 顾允于是和他说:“改天见面也没关系,不过有些事或许你可以跟我讲,说不定我能帮到忙的。” 傅景祐看了眼仍泪流不止的蓝心说:“我知道,先挂了。” 他挂断电话之后,紧接着给顾允发了微信。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我母亲的情绪不太好。我不太会安慰人,有没有办法能让她缓解?] 一只咕咕:[是因为什么不太好?]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总之她以后不会再回傅家了。] 顾允被这简略却又复杂的消息惊了一下,昨天他的父母还在一起迎来送往,不过一夜过去,就要分开生活。这样的变化来得太突然,但硬说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需要惊讶的事。 他们像极了自己见过的许多貌合神离的夫妇,自说自话着没有眼神交流,即使看向对方,也全无爱意,会在一起过活,更多是因为利益牵绊,因为种种考量最终选择分开,也并不奇怪。 只是难为了傅景祐要夹在中间周旋,他在商业领域自是应对自如,但未必就擅长应对这些琐碎,他也的确不太会安慰人,他的手足无措,她已经见识过了。 顾允思索片刻,发了个地址给他,那是一家和许多明星团队都有合作的造型工作室。 男人或许不能理解,但对于大部分女人来说,换个形象是很有利于转换心情的,都说头发是三千烦恼丝,剪掉发丝,烦恼好像也会跟着少一点。而且换个发型,也有从头开始的意思,很适合作为新生活的开端。 一只咕咕:[这里的造型师很专业,也不会像外面的托尼老师一样问东问西,你放心带她去就好,如果没有见效,你再告诉我。]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谢谢,我们这就过去。] 傅景祐开启导航,按照路线指引开到了一家风格独特的造型室,他把车停下的时候,蓝心还没能完全停止啜泣。 傅景祐停顿了几秒才问她说:“要不要去剪个头发?应该会觉得好一点。” 蓝心想也不想地说:“要。” 她抽噎着说完,自己拿了抽纸去擦眼泪,傅景祐略松了口气,立时下车,过去帮她打开了车门。 里面的造型师果然如顾允所说的,专业而不嘴碎,他只是大概问了蓝心想要做什么样的造型,蓝心让他看着办,对方给出了一些建议,之后除了必要的问询,不会随意地和人东拉西扯。 眼看着蓝心稍微镇定了一点,傅景祐才放心下来,开始着手联系律师。 电话和微信响得频繁,在半小时后,傅景祐收到了一个外卖骑手的电话,对方送来了些咖啡和甜点,傅景祐可以确信是顾允让人送过来的,而蓝心也隐约发现了些端倪,这些举措都太不像他儿子会做的事了。 “是顾小姐告诉你带我来这的吧?”蓝心虽然问着,语气却并没有太大疑问的意味,“家里这些事,不要什么都跟她讲。” 傅景祐说:“我有分寸,主要是问她哪里比较适合转换心情。” 蓝心并不完全领情:“咖啡也是她买的了?倒是会想着法的收买人心。” “你认为她这是收买人心的话就错了。”傅景祐说,“我可以和你打赌,她甚至不会让我提起她。” 蓝心并没有和他打赌的想法,但傅景祐已经不由分说地当着她的面拨通了顾允的电话,并且打开了免提。 “外卖收到了,谢谢。”傅景祐说。 “不用客气。”电话那端的顾允笑了笑,随后补充道,“不要说是我买的啊,就当是你自己点的。” 傅景祐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目光转向蓝心,蓝心只是看着镜子没说话,不过他知道,她定然是听进去了,于是关了免提,走到一旁和顾允打电话。 顾允接着问他说:“怎么样,阿姨情绪有没有好一点?” 傅景祐说:“她有好一点。” “那……你还好吗?”顾允问。 “分开对他们而言并不算坏事,所以我没什么。”傅景祐说,“倒是你,别又跟着把旧时的心路历程走了一遍。” 顾允的确已经跟着走了一遍。她在收到傅景祐的消息后,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当年自己父母离婚时的种种。 那时候她还年少,眼看着一个家庭分崩离析,整个人都陷在恐慌和抗拒里,就算后来经历的许多,能够让她与这些和解,但总还是忘不掉那些暗无天光的日子。 想到这些,她就有些不放心他,哪怕知道他还算是心理强大。而他自己尚且还在风波里,却还会在意着她的感受,这让她觉得窝心到了极点。 “我也还好。”顾允轻轻说,“就是想……看看你。” “我现在不太方便放她一个人在这。”傅景祐说,“要不要过来?” 顾允想了想说:“还是不了。” 其实她能感觉到,蓝心并不太喜欢她和傅景祐深入往来,放在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对方本就心情不太好,自己还是别凑过去给人家添堵了。 傅景祐沉默片刻说:“本来今天打算把礼物给你的,待会儿让助理给你带过去可以么?” 想到那份合作礼物,顾允便让那点郁闷靠边站,轻笑着说:“难得你送我礼物,还是改天你自己带给我吧。” 傅景祐应好,一直等她把电话挂掉,才又站回蓝心跟前。 蓝心看着镜子里儿子,一时有些出神。他不像平时总是正装加身,而是罕见地穿上了休闲装,头发蓬松地自然垂落,明显是早上起来才刚打理过,是为了约会做的准备,就像是其他在恋爱年纪的男孩子一样。 蓝心的眼睛忽然又有点湿了,她喃喃地问儿子说:“为什么那么笃定顾小姐不会让你提自己?” “她以前就是这样的。”傅景祐的视线也看着镜子,目光却隔着回忆。 在华中的某个冬天,他感冒咳嗽地厉害,李梓睿给了他一盒润喉糖,一直到快吃完,他才被告知那是她给的。 那个总是自说自话地要和他分享的人,这时候却不会自己出面,生怕他不肯收。 他的确不会要,也觉得李梓睿不该转送。他还考虑过,是不是应该买一盒一样的让李梓睿转交回去,但后来看到她罕见地别扭着,假装对这一切都不知情,拐弯抹角地问他这种糖好不好吃、有没有效果,鬼使神差地就改了主意。 看到他点头,她的眼睛笑弯了起来,阳光在她的杏眼里跳跃地明媚:“那就好……我的意思是,有用的话我也买这个,最近嗓子也不太舒服。” 她作势清了清嗓,很快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跑动之间携着一阵风。 他没觉得冷,倒是从风里捕捉到了类似一丝被阳光晒过之后才有的温暖。 多年过去,她还是用着一样的润喉糖,还是会说着类似“不要告诉对方”这样的话,但有些付出更应该被珍视,而不是成为默默无闻。 傅景祐收回视线,递过一杯咖啡给蓝心,见她接过喝了一口,才又另拿了一杯。 蓝心沉默了许久,一直到咖啡快喝完了才问:“你房间的那个木盒子,是顾小姐给你的?” 傅景祐咽下微苦的最后一口咖啡说:“是。” 蓝心于是低了下头,用手指快速抹了下眼角说:“那就去吧……如果你不想失信于人的话。” 第38章 幸运 虽然傅景祐说着自己没什么,但到底是在面临着家庭的分崩离析,曾经经历过这一切的顾允,就希望可以为他做点什么,能够让他消解一点。 也许她现在准备合作伙伴的话,还能来得及和他交换。只是做什么好呢?顾允没有头绪,想着也不急于一时,干脆就边锻炼边想。 热身运动、无氧器械、有氧运动再到最后静态拉伸,完整地做上一套基本要花上三个小时,时间充裕的话顾允都是集中做完,如果中途有事,也会分成早晚两组。 这些年她能尽兴地吃自己想吃的东西,也是得益于长期坚持的健身习惯。比起一味地控制体重,她更多地是精心塑型,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的身体线条都是非常流畅健康的。 顾允是在打沙袋的中途接到了傅景祐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后,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丢下了拳套。 “要不要出来逛街?”傅景祐问她说。 “现在?”顾允有些意外,“你不要陪着阿姨吗?” “她让我去赴约不用管她。”傅景祐说,“我当然不能这么做,所以……” 没等他说完,顾允果断地接过话说:“我这就过去。” 顾允快速洗漱换了身衣服,因为才刚运动过,简单的常服也穿得很有干练的感觉,因为通身白色色彩比较简单,就在腰间加了一条淡彩的腰封做点缀,显得很有个人特色。 她没化妆,只大概地吹了下头发,架上一副大大的墨镜就出了门。 傅景祐发给她的定位是申城最顶级的奢侈品商城,顾允这么多年就没来逛过几次,从前是买不起,现在是没必要。 对于顾玉乔和她这样受过穷困日子的人来说,高于基本需求以上的东西,都会比较慎重地进行消费。 不过她们也有出手阔绰的时候,在买房这方面两个人观念出奇地一致,最终选择了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在这样物欲横流而人情淡漠的大都市里,有个舒适的家比什么都更让人安心。 因为是工作日,在加上商城的消费水平比较高,里面还算空旷。顾允和傅景祐汇合的时候,他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中庭前打电话,她走近便听见了他是在和助理确认行程。 傅景祐看到她过来,非常高效地结束了和余飞的通话:“总之能推的都推掉,明天的早会让王总主持,挂了。” 顾允看着他挂断电话,故意说得轻松一些:“还真是有霸道总裁的气势呢。” 傅景祐没有回应她这话,只是伸手抚了下她仍残留着湿润的发丝说:“头发怎么湿了?” 被他问起,顾允拨了拨头发:“刚刚在家锻炼的,洗了个澡。” 她随意地说完,就感觉发间的长指顿住,游弋着拨开了额间的发,最后停在眉角下缘的位置摩挲了一下,她知道自己那里长着一颗小痣,但那里从没有这么被人抚过,更何况眼前的人是他。 顾允又低头拨了拨头发,柔软的发丝被她拨地微微凌乱,但很快地又在他指间服帖柔顺地垂了下来。 傅景祐垂下了手指,声线低沉:“下次吹干再出门。” “嗯。”顾允轻笑着应了,停顿了几秒才问,“阿姨呢?” “她在店里。”傅景祐说着,引了她往店里走。 蓝心此时正坐在店里试鞋。她的头发比起昨天明显短了许多,还带着些精心搭理过的光泽。虽然是在室内,她的脸上仍是带着一副墨镜,顾允猜想,应该是因为哭过眼睛会浮肿才这样。 顾允走上前,没有再过多地去打量,大大方方地笑着和蓝心打了声招呼:“阿姨好,新发型很适合你呢。” 蓝心回以一笑,尽管看起来有些不自然:“谢谢。换完发型就想再配点新衣服来搭,阿祐他哪里懂这些,倒要你费心帮我参谋了。” “逛街是消遣,说不上费心的。”顾允说着,目光扫过她脚上的两只鞋,很快给出了建议,“左脚的更日常一点,右脚的适合宴会穿。” “我也这么觉得。”蓝心点了点头,转向柜姐说,“都包起来。” 柜姐挂着亲和无比的殷勤笑容去装了鞋,傅景祐取出钱包要刷卡,蓝心伸手制止了他,从自己的包里另取了一张黑卡出来。 顾允本来只是默默看着,没想到蓝心突然开口问她:“难得一起出来逛街,看看店里有没有喜欢的?” 顾允笑着摆摆手:“我不缺这些,阿姨不如等会请我吃饭好了。” 蓝心点点头:“也好。” 之后的两个小时,蓝心一直在消费,顾允粗略一算,她大概花了有七位数,这还不包括一笔高定珠宝的订金,而那款宝石项链的总价更是超过了五千万。 或许是钱花得足够多,又或者是逛地有些累,蓝心这才暂时结束了这明显带有发泄性质的奢侈消费,找了家餐厅吃东西。 终于得以舒舒服服地坐下,顾允弯下腰揉了揉腿,她本来就在家里锻炼过,又紧接着出来走了这一通,小腿已经有些肿胀,受过伤的地方更是隐隐地有些酸痛。 傅景祐捕捉到她的动作,侧头低声问了句:“腿不舒服?” 顾允笑着摇摇头:“休息一下就好了。” 蓝心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两个高中同班过?” 傅景祐点头嗯了一声,顾允则是补充说:“也就是一个学期,选课分科后他学的理科,我选的文科,就只有语文和英语会一起上课,数学我没他学的好,没在一个班。” 蓝心安静听完才说:“你倒记得蛮清楚的。后来怎么又联系上的?” “在活动上偶然遇见的。”顾允说,“后来还在一起打过牌。阿姨喜欢打牌或者打麻将吗?待会儿没事的话可以组一局。” 蓝心淡淡一笑:“我不太玩这些。” 顾允也只是借机挑个话题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我也玩的少,偶尔陪我妈妈玩。” 蓝心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说:“我隐约听段太太提起过,顾小姐似乎是单亲家庭?” 闻言,傅景祐一言不发地看向顾允,而顾允只是笑笑:“是啊,我十岁的时候爸妈就分开了。” 蓝心接着问:“那你之后就一直跟你母亲一起生活?你父亲……” 眼看着她这样刨根究底,傅景祐不由得低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蓝心于是缓缓地停了追问。而被人问起自己父亲,顾允却笑得很坚定。 “我爸爸去世了。”顾允说,“其实他是为我们好才和我妈离婚的,他是很伟大的父亲。” 蓝心隔着墨镜,无声地多看了她几眼,随后点头说:“这么说来是很遗憾,但有这样的父亲,你也很幸运。” 顾允笑着点头:“当然。” 两个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各自喝茶吃东西,傅景祐沉默着坐在中间,手指下意识地在衬衫的月光石袖扣上转动。 蓝心看到傅景祐的动作便说:“休闲衬衫搭袖扣未免显得拘束,回头选几样别的配饰。” 傅景祐面无表情地说着知道了,撞见顾允眉眼微弯地投过来的目光,以手掩唇清了清嗓,若无其事地拿起了筷子。 顾允低低一笑,执筷夹了片厚切的三文鱼刺身,蘸上开胃的柠檬芥末酱,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因为细腻软糯、层次丰富的口感而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傅景祐也夹了一块,但没等他蘸酱,顾允就挥手制止了他,因为嘴里的食物没能完全咽下去,说话还带着点含混:“这个辣的,另外一个没芥末。” 傅景祐于是转换了筷子的方向,把三文鱼放回自己的盘子里后,左手把杯子往她跟前推了推,才又低头慢条斯理地吃。 蓝心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正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来点显示上跳跃着的那个名字惹得皱起了眉,电话急促地响着,她没有接。 “他打来的?”傅景祐抬眸冷声问。 “八成是看到消费短信起急了。”蓝心直接把电话关机了说,“不管他。” 虽然他们都没再说什么,但顾允心里隐约能猜到,他们口中的“他”,说得是傅云清。 其实傅景祐的长相和他爸爸更相似,但气质方面又更像他妈妈,他是他们共同孕育的生命,但和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又有些奇怪。 反正以顾允的个人经验来看,如果是很亲密的血缘依赖,呈现出来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或许……这就是造成他产生割裂感的原因吗? 顾允神游天外了许久,一直到蓝心准备结账的时候才回神。蓝心这次并没有刷卡成功,店员告诉她,这张卡似乎被暂时冻结了,最后是傅景祐付的账。 出了餐厅,趁着蓝心在盥洗室,顾允便问起傅景祐打算怎么安置她。 傅景祐皱眉说:“在我那过渡几天是最合适的,但她每次去心情都不太好。” 原来每次蓝心来他的住处心情都不好……所以上次并不完全是因为茶会上的事才哭吗? 顾允思索片刻,好像隐隐知道是为什么了。 真正让蓝心难受的,并不是自己受到牵连的人言三两句,而是傅景祐的生活状态。 傅景祐的住处真的称不上家,如果他把衣服袜子扔的到处都是,蓝心或许还能一边吐槽一边帮他收拾,但他这里目之所及就只有精致却冰冷的装潢,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选择住在这,更多地是因为离公司近罢了。 傅景祐自己独居,可能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所以就不太能理解蓝心的心情。她能猜个大概,则是因为她也有被他那几乎没有生活痕迹的房子给惊到。 他现在还算是为家里工作,而工作之余却过着毫无意趣的生活,身为母亲会于心不忍才是正常的。上次蓝心过去的时候,傅景祐甚至还在病中,也不怪她会觉得难过。 顾允想了想说:“这样的话,待会儿你不如陪她去趟超市。” 傅景祐有些莫名,但这时蓝心从盥洗室出来了,他也就没有再问。 蓝心看起来还有继续购物的念头:“你们也别只是跟我我看,也各自选几样衣服。” 顾允连忙说自己的确不缺衣服,她平时出活动服装都是造型室包揽,平时的衣服也都完全够穿的。 傅景祐则是顿了顿说:“我也不太缺,不然……去趟超市就回我那去?” 蓝心露出了一种恍然的表情:“那是该去趟超市的。” 傅景祐颔首,随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顾允。顾允朝他笑着,不无得意地扬了下眉。 根据蓝心的反应来看,顾允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对了她的心思,但是她实在不太方便去超市这种人多的地方,于是说:“我不太方便去超市,就先回去了。” 傅景祐当然不可能就这样任她走:“你先到我那里休息一会儿,我让朋友留了两瓶罗曼尼康帝,晚上正好一起小酌两杯。” 市面上流通的罗曼尼康帝至少要五位数,这种等级的好酒,对于顾允这样喜欢品酒的人来说,是无法拒绝的存在。 顾允轻笑着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次到傅景祐住的地方,顾允还是会为傅景祐这缺乏生活气息的住处而感觉不舒服,她尚且如此,蓝心会难过到哭也就不奇怪了。 她思索片刻,给傅景祐发了条微信。 一只咕咕:[给你这里小小地改造一下可以么?] 顶级合作伙伴傅总:[随你安排。] 得到允许的顾允打了个响指,从客厅起始开始规划着该在那里放些鲜花绿植。等她穿过走廊,推开第一间房,一下子就被里面的陈设震惊了。 那是傅景祐的书房。工作台上办公物品放得很规整,电脑用了三个拓展屏,四个屏幕四四方方地摆在一起,他所处理的事情之繁杂由此可见一斑。 书柜上的书籍也收纳地很有条理,大多与商业有关,有一些甚至是英文原著。 顾允随手翻了一本有关家族企业革新的书,只看了几眼就放回了原位,心思复杂地走出了傅景祐的书房。 紧挨着书房的是一个多功能房间,房间里放着几样健身器材和画具,右手边的墙上还有一款浅米色的折叠沙发,完全拉开之后是一张床,看起来是为临时来客留用的。 走廊的另一边是他的卧室,里面不出所料的也是那种冷淡的色调风格,就连床品用的都是很高冷的冰川灰。顾允看了一眼正打算关上门,目光扫过床头,却又停了动作,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他的房间里唯一算得上装饰的东西,是一台小巧精致的银质万年历,是她曾经送给他的成人礼,没想到他还留着。 除了这个银制的万年历,她还送了他一大罐亲手折的星星的。 她足足折了有三百六十五颗,代表着祝他天天开心。她还在折星星的纸上写了祝福语,每一天的都不一样。那封信她本是藏在星星里的,他看到了信,不知道星星里的秘密,他也发现了吗? 顾允垂眸笑了笑,手指在万年历上轻抚了一下。她看着日历上显示的日期,心里忽然生起一股让她都感觉惊讶、却又止不住想要去期待的猜测。 而当她匆匆打开微信,翻阅着她和傅景祐的聊天记录,那点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他的房门密码,并不是她之前以为的吉利数字,而是他们约定的日期! 顾允的蓦地心头肿胀地厉害,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可以同时体会到巨大的惊喜和细微之处的动人。 她曾经一度以为傅景祐会是自己期待不到的幸福,而现在那个人却把和自己的一切这样珍视,这让她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幸福感。 顾允轻轻地把万年历放回了原位,这个旧时的礼物,时间停在今日,过去和现在得以在此交汇,甚至于延续到未来。 重新回到客厅,顾允联系了顾玉乔经常光顾的那家花店,不过四十分钟,工人就开着一辆小型皮卡车过来了。 她指挥着工人把绿植放好,自己则去打理那些仿真花。她本来是打算买鲜花的,但因为不清楚蓝心会不会花粉过敏,最终就换成了仿真花。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傅景祐和蓝心也回来了,还带回了好几大包东西。蓝心一换过鞋就让两个年轻人去一边玩,她则开始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傅景祐本还要帮忙,被蓝心挥手撵到了一边,他于是从善如流地没再多此一举。 傅景祐环顾着大体相似、却又尽显不同的房间,墨色眼瞳里有着一股柔和的神色。原本客厅空旷的边角,被充满生机的绿植填补。间或着点缀在空间里的花束,更添了几许多姿多彩。 他隐约知道了她的用心所在,不过他还是有些地方不甚明白。 傅景祐于是问顾允:“为什么她去了趟超市,就好像少了些疑虑?” 顾允笑了笑说:“就像是燕子筑巢一样,参与到由少变多的过程,会产生归属感。” 傅景祐沉吟着说:“所以她之前心情不好的原因,是觉得这算不得归属?” 顾允点头:“至少在我认为是这样的。” 傅景祐轻呼了口气说:“之前我是要在这租住的,但她完全接受不了,最后还是买了下来,看来这并没能完全让她放心。”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出来租房呢?”这下换作顾允不解了,“就算是住在家里通勤时间太长,但像你完全可以弹性时间工作的。” 傅景祐说:“这些是其次,主要还是想独立出来做事。” 顾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沈时说得,像他这样身在家族企业的富家子弟,想拥有话语权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面对这种情况有些人会不择手段地争夺权力,而傅景祐的选择从生活开始着手营造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进一步地达成经济独立和管理独立。 顾允隐约有些明白了傅景祐的打算,不由得心生激赏,但欣赏之余,她也有着不甚赞成的方面。 顾允看着他笑,一双眼睛灿亮如星:“那是以前,现在有顶级合作伙伴,不需要凡事都一个人做的,今天知道找我,表现就很好。” 傅景祐不动声色说:“所以对此你就只是口头表扬么?” 顾允扬眉一笑:“那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在他紧密的注视里,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微微抬起,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一掌。 顾允哼了一声说:“我帮你这么多,你还好意思再要奖励?资本家还真是贪心不足。” 手背受痛的傅景祐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只是低声说:“如果刚才这算是贪心的惩罚,我想我可以承受,但你至少该赏罚分明。” 那个从来都对于名利看得很开的人,竟然变相地承认了他对她存有贪心,这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可又不想让他太过得意,于是有些傲娇地扬起了小脸。 “那也要看你表现的。”顾允说。 她说着就要抽回自己的手,而傅景祐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愈发熨帖地扣紧了她的手指。 奖励从来都要自己争取,而她给的争取机会,才是他的幸运。 他从不会放过幸运机会。 第39章 解释 因为蓝心始终在忙,顾允也不好意思真的就在傅景祐这里玩,所以就和他说起了上次没来得及讨论的文件。 对于她的一些疑问,傅景祐简洁扼要地进行了回答,让她很快地就入了门。 “接下来就要正式着手经营了。”傅景祐问她说,“还有疑问么?” 顾允摇摇头,对于他的商业能力,她向来没有什么疑虑,反倒是她团队的文案因为他很崩溃:“策划你还有意见吗?都第五版了呢,再改下去她真的要吐血了。” “这次算是过关。”傅景祐说,“短剧方面你筹备地怎么样?” “请了位大神帮我写剧本,再过一周就差不多了。”顾允说,“主题曲也请人帮我写了,歌王出马,成品很有保障的。” “如果成品不错就把版权买下来,未来可以重复使用。”傅景祐说。 两个人讨论起公事都很认真,于是也就没有发觉,蓝心站在走廊和客厅的边界,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复杂。 抛开顾允这个人怎么样不谈,但是自己儿子跟女孩子在自己家里就只是谈工作,这也太没情调了。 而关于这一点,她是最没有立场去纠正和指摘的。 蓝心想到这里,心口便像是有一股火在隐隐地燃烧着,而她置身于火中,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焦灼了几分。 她的手心开始冒汗,脚下也是僵硬无比,她本想着去厨房准备些菜转移一下注意力,但一个不小心就打碎了盘子。 陶瓷碎裂的声音引起了傅景祐和顾允的注意,两个人都是从位置上起身,一到厨房门口就看到蓝心正表情不自然地看着那些碎片,弯身准备去捡。 “别用手,等会我去扫。”傅景祐制止她说,“今天不做饭了,我让餐厅送餐过来。” 蓝心别开眼没有看他,垂眸说了句也好。她其实已经很久不亲自下厨,经常是监督着家里的保姆去做,真要自己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有些手忙脚乱,因为她的不熟练,也因为那股始终退不去的焦灼。 顾允看出了蓝心的不自在,想了想笑着提议说:“要不然我来点吧?我妈妈的饭店菜品都还不错的。” 她没等另外两个人给出什么答复,就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拿出了电话:“等我打个电话给她。” 电话接通的时候,对面响起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顾玉乔搓着麻将,漫不经心地问:“这会儿打电话干嘛?” “你让店里做几样菜送来呢,待会我把地址发你微信上。”顾允说。 顾玉乔说着知道了,往屏幕上按了一下,随后把手里的三条扔了出去。 “我要吃羊排,孜然少放……”顾允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滴的一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她抬头看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傅景祐和蓝心,无奈又好笑地说:“她玩起来没空理我,你们有想要吃的吗?我一并发给她。” 蓝心还意外于她们母女两个的相处方式,并没有点菜。倒是傅景祐顿了顿说:“奶汤鱼。” 他说完,顾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抿着唇低头笑了一下,有着一种特别的娇嗔。他也抿唇淡淡一笑,随后示意蓝心去客厅,帮她打开了电视,调了部电影出来,自己才又去拿工具清扫厨房。 蓝心愈发恍然,她攥了攥手指,对顾允说:“我从没听阿祐提起过这道菜。” “奶汤鱼是我们关城的特色菜,很好吃的。”顾允笑了笑说,“没想到他还记得。” “所以这里面是有什么故事?”蓝心再问,“他从不轻易点菜,经常是说什么都好。” 顾允又是抿唇一笑:“也不是故事,更像是……事故吧。阿姨想听吗?” 蓝心点头,顾允于是和她讲起了那个“事故”。 以前顾允在华中的时候争议很多,有人在背后议论她也是常事,她一开始还会不习惯,但后来有了目标,有了动力,就越来越坚定,不会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 可是仅仅是说她也就罢了,有人竟然会议论顾玉乔,讽刺她妈妈只是个摆摊卖早点的穷酸人,单亲养育孩子,怪不得教出来的孩子崇尚暴力,两个人性格都有问题之类,顾允无意中听见了,当然是不能忍。 她才不会像她们一样在背后议论,直接当着全班人的面怼了对方一通,女孩子没经历过这些,被她气势汹汹地怼哭了,又或者是吓哭了,总之就是开始抽咽。 周围的人都在无声地交换着眼色,而她用手指点着桌子喝止对方,让她不许哭,不要这个时候掉眼泪,搞得好像自己受欺负了一样,既然攻击了她妈妈,就必须要承担这个后果。 顾允说对方是自作自受,再敢让她听见她说三道四,一定会把水泼到她脸上。 最后是上课铃让这个事故告一段落。顾允怼完人坐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气呼呼的,抓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觉得好一点。 那时候他们是在上英语课,她在傅景祐旁边占了座,其他人没敢抢,久而久之的就总是他们挨着。 她握着水杯,和傅景祐说这次没直接泼对方一脸水就算是留了情面了,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顾允想起当时傅景祐抿唇不语的表情便又轻轻笑了起来:“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应,我也不需要他表态,跟他说我妈一定会觉得我做得对,我妈知道了果然夸我干得漂亮,我说想吃奶汤鱼,她就给我做了,我还特地发朋友圈馋他来着。” 顾允和蓝心回忆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坦然:“那时候年少轻狂,做事会比较激进一点,但我最在意的就是我妈妈,不想让她受委屈,现在也是。他会想起这道菜,可能也是一样的原因吧。” 顾允向着蓝心笑了笑,蓝心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眼在厨房里默默收拾的挺拔身影,眼眶蓦然有些湿了。 此时的蓝心早已经摘了墨镜,浮肿的眼睛又泛起了红,眼看她又有想哭的趋势,顾允连忙转移话题,和她讨论起了傅景祐放的电影,之后傅景祐收拾过厨房,就也坐过来一起看了。 不像上次在这里尴尬对坐,借着电影顾允有很多可聊的话题。 “这部戏是我前年拍的,影评人给的评价还不错,但是票房不大理想。”顾允说。 傅景祐于是问:“有没有思考过原因?” 顾允当然有在吸取教训:“处理地太过艺术化了,理解内涵需要一定门槛,叙事节奏也不太适合院线,我打算针对性地处理一下这个问题,目前只是有点想法,还需要实操才能知道成果。” 他们说的一些专业问题,蓝心并不能完全理解,也不想去深究,她在意的另有其事。 蓝心忍不住问:“你们现在见面,经常就是聊工作?” “不聊工作见不到他人的。”顾允说。 傅景祐不由得睨了她一眼说:“这话难道不是更适用于你?” 顾允眨了眨眼,有那么点无辜。对别人她是这样不假,但他显然是她的例外。 当然了,这些她是不会和他们讲的,所以只是说:“主要是出门不方便,工作原因又经常需要应付社交,工作之余就习惯一个人待着了,有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这样很可惜,所以会不停给自己找事做。” “没想过谈恋爱?”蓝心问。 顾允当然想过,但也只是想过。她在娱乐圈接触到的信息经常是这对离婚了,那位出轨了,看多了就对自己的环境没信心,时间长了这方面也比较佛系。 顾允说:“没有特别的目的性,有合适的就谈,没有就单着。” 她对于自己的个人问题看得很开,谈论起这些也一直很坦诚,她觉得这些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对待感情本就该态度认真,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她不赞成,她还是比较向往有感情共鸣的恋爱。 蓝心也是阅历丰富的人,不难看出顾允这话的确是发自肺腑,经过这半天的相处,她倒是有了那么点改观,她没再追问别的,目光从顾允的脸上转到了屏幕里她饰演的角色。 顾允在这部电影里面饰演的是一个偏执的杀人恶魔,导演并没有给她化很夸张的妆容,但那股残忍和执拗却从她的一举一动里流露出来,浑然天成到让人甚至会怀疑她本身的性格。 因为这部戏她演的实在坏到了极点,顾允本人甚至还遭受到了不少网友攻击,这种由角色上升到本人的攻击简直荒唐,根本就是借机发泄情绪,不过顾允不会受这些影响,而且也会有头脑清醒的网友支持她,这才是她继续前行的动力。 电影结束也到了晚饭时间,傅景祐如言让人从酒庄取了酒过来,顾允特地点了几样适合佐酒的菜,美食和美酒的组合,只是摆在那里就很赏心悦目。顾允还在餐桌上摆了色彩清新的花束,这也为晚餐增色不少。 蓝心因为心情不佳,本就是想喝点酒的,所以顾允敬她她也没有拒绝,但她的酒量不佳,菜才吃了一半,她就已经喝醉了。 蓝心喝醉之后总是忍不住想要啜泣,她并不想在后辈面前掉眼泪,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过了有十几分钟,里面都没有动静,傅景祐过去一看,才发现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顾允哂笑着拨了拨头发:“本来阿姨这样的年纪,不该让她醉酒的,但是想着情况特殊,就着意让她多喝了点。” “没关系,不然她未必好睡。”傅景祐说,“她一时不会醒,等会我送你回去。” “其实不用……” “不许拒绝。” 没等顾允推脱的话说完,傅景祐便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了。” 顾允没办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于是笑着点点头,倚在门边看着他忙碌。 傅景祐把自己的主卧让了出来,他从衣橱里拿了新买的寝具换好,才把蓝心扶了回去,给她盖上了薄被。 傅景祐看起来并没有怎么照顾过人,做起这些事来有着明显的不熟练,但他显得耐心十足,即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举一动却映射出被亲情赋予的柔和。 顾允从没有见过傅景祐这样的一面,她很喜欢,喜欢到甚至会幻想他也像这样照顾自己。 但他们现在就像是蓝心说的,经常是因为工作才见面,只是“顶级合作伙伴”的关系,她其实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不无在意,但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会说喜欢她,问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呢? 而喜欢他这种事,她早已经说过了,这次她本不想先开口的,她更希望他们最后的那点距离,是由他打破。 或许她不该计较这些,应该再主动一点。 顾允一时还没能下定决心,这时傅景祐关门出来,她也就随着他坐回了餐桌前,继续品着高脚杯里所剩无几的酒。 顶级的罗曼尼康帝,口味自然也是顶级的,还没有完全醒酒的时候,会有一点甘草香,醒过酒之后花香、果香和沉香等层次丰富的香味就会慢慢地浮现出来。 澄红的酒液在舌尖轻尝,恰到好处的葡萄酸甜和着酒意微醺交织层叠,会有一种独特的自然风味。 难怪罗曼尼康帝有着“梦幻之酒”这样的美称,它的确称得起……但还是太贵了,对于顾允这样的酒量来说,敞开了喝实在太奢侈。 而影视剧里那些酒后吐真言的桥段,在她这里也实现不了。她实在清醒,也不想装醉,只得默默吃菜。 傅景祐见她只是动筷夹菜,就动手盛了碗炖地乳白的奶汤鱼放到她面前:“今天谢谢你。” 顾允摇摇头:“其实不用这么客气,本也是约好的要互相帮助么。”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比较忙。”傅景祐说,“有要紧事直接打电话。” “我之后几天行程也比较多。”顾允说,“要给新剧做宣传的。” 说完两个人都陷入沉默,直到傅景祐的司机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在待命,沉默才被打破。 “走吧。”傅景祐说着,向顾允伸出了左手。 顾允嗯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干燥温凉,她的温热微湿,指节紧密地相贴。 之前两个人乘车都是各坐各位,第一次地并排坐在后排,封闭狭小的空间尤其显得暧昧,而上车时松开的手,此时却显得有些空。 顾允低头玩着自己空空的手指,卷曲的睫毛微垂着,脸颊和唇还带着酒后的红醉。傅景祐无声地看了她许久,黑色眼瞳里有着几许深沉。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我想我还欠你一个解释。你现在要听么?” 顾允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傅景祐平静地说:“其实不是有意瞒着什么,只是许多事本就是我自己的任务,我不想让你毫无防备地被卷进来。你唯独需要明确的是,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顾允相信他的理由,却并不能完全放松:“那么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达到让自己满意的程度?” 傅景祐看着她说:“我对未来没有疑虑,所以是该由你选择如何转换对我的定义,在你愿意的任何时候。” 他的话来得太过出乎意料,可又因为笃定而显得理所当然。这本来应该是两种矛盾的情绪,此时在她的心底发起了芽,并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生长。 像是夏天的野草一样,被风一吹就疯狂蔓延,荒原因此充满生机。 顾允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个弧度,之前的纠结一扫而空,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肩上。 “傅景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啊……”顾允喃喃着闭上了眼睛说,“如果你给我当一会儿靠枕的话,我会更开心的。” 傅景祐并不介意让她再开心一点:“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顾允含混地嗯了一声,倚着他不一会儿就开始犯迷糊。她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往下垂,他于是腾出一只手臂揽着她,让她靠得更稳一点。 鼻端依稀有属于她的清甜香味,傅景祐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他知道通感手法不该这么用的,但他对于这种味道的切实感受就是…… 闻起来好像很好吃。 第40章 礼物 车子再停下的时候已经到了顾允住的地方,下车以后傅景祐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了个礼盒,看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合作礼物了。 傅景祐把礼盒递给顾允说:“画技生疏了,只能用碎片时间画几笔才耽搁到现在,欠了这许久别介意。” 顾允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但她并没有伸手去接:“你帮我拎上去吧,有奖励噢。”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还带着点酒后的娇憨,他失笑地点头,最终和她一起上了楼。 顾允没放傅景祐进门,因为这个时间顾玉乔已经回家了,正穿着睡衣在客厅看电视,她这时候放个男人进来当然是不合适,所以她只能自己快速地拎着礼盒进了门,没来得及多打招呼,直接从沙发上抱起一样东西就又跑出了门。 门再开启的时候,先闯入视野的就是一大片白花花、毛茸茸,傅景祐没戴眼镜有些看不清,只看出那大概是个半人高的毛绒玩具,他走近两步,看顾允把那家伙翻了个面,才认出来那是个卡通鸽子公仔。 顾允把公仔递给他:“辛苦你当了一路靠枕,回程的时候就靠着它休息吧。” 傅景祐眉尾微动,伸手接过鸽子公仔抱在怀里说:“我会把它稳妥地带回去的。” 顾允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先走,他的脚步顿了顿,终于挪动,但并不是朝着电梯厅,而是向着她的方向。 他一手还抱着那只洁白的鸽子公仔,另一只手捧了她的脸,低声说:“出差回来第一个打电话给我。” “我会的。”顾允的手抓着他的衬衫,眼睛紧紧地望着他,“我现在并不是毫无防备,所以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找我,我也很厉害的。” “当然。”傅景祐说,“你已经是飞得最高的功夫鸽子了。” 他叫她功夫鸽子,又说她飞得最高,这不由得让她会想,功夫鸽子会飞到月亮那么高吗? 她攥紧了他的袖子,痴痴地看着他,目光游弋过他舒朗的眉宇、英挺的鼻子,最后落在性感的唇上,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用虔诚的眼神,向他索吻。 傅景祐的喉结动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不太分明的喟叹,缓缓地向她贴近,最终捧着她的脸,只在她眉角的那颗小痣上留下了一个充满克制和安抚的轻吻。 “不要担心,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傅景祐说。 十年前顾允喜欢上的校园初恋,在十年后和她说了“我们”。虽然这个吻并不像她预期的那样,但却比她预期的让她更加喜欢。 眼前要面对的离别和纷扰,在他的亲吻里都变得微不足道,她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像是可以飞上云端,但却又异常安心而不会害怕坠落。 顾允轻轻松开了他的衣袖,再次向他挥了挥手。这次她没有再犹疑,毕竟,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 顾允再次回到客厅里的时候,顾玉乔已经放弃了电视,正一脸审视地盯着她:“晚上跟谁吃的饭?” 顾允揉了揉眉角的那颗小痣,笑着说:“跟我的合作伙伴。” “怕是不止吧。”顾玉乔瞧她那一脸娇羞就知道不那么简单,“只是合伙做业务,你会跑人家家里去,还从我店里点菜?” 眼看着顾允眯着眼睛嘿嘿一笑,顾玉乔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并不反对自己闺女谈恋爱,也知道她向来有主见,但女孩子在这事上有着天然的弱势,她不得不提个醒。 “自己掌握好分寸。”顾玉乔说。 顾允又是眯着眼睛笑:“我知道呢,他也是很有分寸的人。” 顾玉乔挥了挥手:“别急着帮他说好话,等有结婚的打算再带过来给我见。” 顾允点点头,从善如流地不再多说,拎起礼盒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拆了箱。 礼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副装裱好的画,她才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沦陷在他的给予里。 那是一副淡彩的油画,暖黄的月亮生出了茂绿的柚树枝,一只小小的白鸽趴在枝头睡得正香。 原本握剑的小翅膀低垂着,像是抱住了月亮,总是立起来的、那撮有些倔强的小呆毛,也柔柔地垂了下来,闲得安逸放松。 在这背后,是广袤的天空,那个一直总是用着灰色天空作为头像的人,却用繁星装点这副画,在灰调里融了淡淡的粉和蓝,给了她一片迤逦。 而比这片迤逦更让她动容的,是那坠着金色柚子的绿枝。曾经她在那封信里形容他永恒如月,而他无疑是在用这幅画告诉她,他并非遥不可及的天上月,也是她可以栖息停留的金柚枝。 顾允把画捧在心口,那里正感觉温热到无以复加。 原来功夫鸽子真的能飞到月亮那么高。 甚至于安枕柚枝,揽月入怀。 顾允是真的很喜欢这幅画,直接用来当做头像了。至于怎么回礼,她也大概有了点思路,但是因为宣发任务就在眼前,也就一时耽搁了下来。 开始投身于工作,顾允的那点情思也随之沉淀,她于是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前两天她和傅景祐一起出席酒会,说不定已经引起了外界的注意,毕竟不光是她,就连傅景祐现在也是热门人物,他们出去逛街的时候就有路人时不时行注目礼。 因为当时他们的心思在安抚蓝心上,就没有特别在意,可实际上他们现在重塑着的一切还是一棵幼苗,她不想过早地去经历外界的风雨,影响幼苗的生长。 顾允和王璇说了让她留心一下最近的舆论,她才提了一句,王璇就一副了然的样子,因为前两天段汐已经跟她交代过了,顾允突然这么不声不响地有了恋情动向就已经让她挺意外的了,而留心的结果她更意外。 “毫无动静不说,就连那位传说中的天才霸总,相关视频的热度都降低了不少,分明是有人特意为之。”王璇分析说,“我们这边并没有什么动作,大概率是傅氏那边做的,这位总裁很不简单么。” 王璇朝顾允去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顾允知道她这是委婉地提醒自己跟对方交往要留点心眼,但她早不是刚入娱乐圈的愣头青,有些事还是能看得清的。 “不是大概率,一定是傅氏做的。”顾允说,“但不是他做的……不说这个了,行程要紧。” 傅景祐在集团酒会上让她当女伴,又把她介绍给自己家人,再做这种掩人耳目的行为完全没必要,他也不是什么在意舆论的人,所以更有可能是他父母做的,具体是哪一方,现在还不好说。 他们两个人的确都不怎么喜欢她,这是她能切实感觉到的。不过她没必要过早地纠结这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顾允收拾了心情,向着王璇一挥手,意气风发地说:“准备出发。” 王璇也是干劲十足:“造型师帮你借了件全球首发款礼服,等到发布会的时候穿,其他几件也都是大牌的本季新款,咱们什么咖位,不能被另外一位给比下去,最基本的排面必须要有。” “排面是要有,比这个就不必了。”顾允笑容自信,“她和我不是一个赛道的选手。” 她是要成为功夫巨星的人,只会在通往自己梦想的道路上一骑绝尘。 在顾允忙于宣传新剧的期间,傅景祐一直在父母之间周旋,但事情进行地并不顺利。 蓝心想要协议离婚,尽快地从傅家脱身,但傅云清明知道诉讼离婚的结果对他不利的可能性更大,却还是不在协议书上签字。他这几天甚至越发变本加厉地换着法子刺激蓝心,以此来消磨她的意志。 因为有一方不配合,律师让他们做好延长战线的准备,但蓝心的状态就像是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掉,傅景祐不确定她还能支撑多久,也不想她继续深陷泥潭。 “张律师是我们所里在婚姻纠纷方面资历最深的了。”李梓睿说,“但就算是他出马,诉讼离婚也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盖棺定论,急不得的。你可能还是更多地从你妈妈这边入手,再不然就是让两边主事的人帮忙。” 傅景祐说:“通过蓝家进行施压或许能解决,但也会让形式变得更复杂,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爷爷年纪大了,不该再让他跟着费心劳神。” 李梓睿于是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傅景祐缓缓说:“当然是我自己来。” “你?”李梓睿一脸的不赞成,“路和才多大体量,傅氏又有参与控股,你去施压只会把自己给玩脱了。” “路和体量不大,但接触的都是管理核心。”傅景祐说,“集团总部的许多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也是时候该整改一二了。” 傅景祐点了支烟慢慢地抽着,俊逸的五官隔着烟雾,因此多了几分不真切。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神更是深沉地让人捉摸不透。 李梓睿发觉自己已经不太能跟得上他的思路:“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那都不重要。” “所以重要的是什么?” “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进行着这一切。” 本还以为他会蹦出来什么经商名言的李梓睿,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把狗粮,愣是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特么……” 傅景祐面无表情地扬手又抽了口烟,视线落在衬衫袖扣上,蓦地被宝石的光照地眼睛微亮。 李梓睿简直气得牙根痒痒:“别再显摆你的定情信物了行吗?” 傅景祐微摇了下头:“这是她去度假时买的纪念品。” “纪念品?”李梓睿一脸迷惑,“该不会你俩不知道吧?” “她知不知道没关系。”傅景祐说,“我知道。” 他清楚知道,月光石还有个别称。 恋人之石。 第41章 戏剧 傅景祐最终是在集团会议之后拦下了傅云清,父子两个人在董事长办公室对坐,一个面色冷淡,一个只差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傅云清连水也没让人倒,开门见山地说:“要是谈离婚的事,让你妈自己来见我,这没你插嘴的份儿。” 傅景祐未置可否,只是把一份报告交到了他手上。报告里涉及了数条集团总部的重大纰漏,以及对于集团高管层的任职调查。 傅云清快速翻阅过,一巴掌把那份写满了自己亲信的名单拍到了桌子上,眉毛几乎倒竖:“你拿这个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谈判。”傅景祐不紧不慢地说,“傅氏已经是很有规模的家族企业,一味用人唯亲是不行的,需要作出些改变才能继续发展。这些问题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也想到一些解决办法,我可以帮你平稳地完成过渡和更好地掌控傅氏。” 傅云清才不会轻易上钩:“听起来这不像是在帮我,倒像是要趁机给自己培养班底。”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不叫谈判了。”傅景祐说,“十年之内,我会一直在路和任职,不回集团总部。” 傅云清闻言目光微闪,他思索片刻说:“你想用这点筹码,就让我同意协议离婚,未免分量不够。” “财产分割方面我可以帮她做决定,适当地进行让步,不动产让你占多头。”傅景祐说,“如果诉讼离婚的话,这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傅云清皱了下眉,沉吟着又问:“我要是还不同意呢?” 傅景祐声线微冷:“那么你手上的文件,以及这一份……就会出现在所有董事会成员的邮箱里。” 傅景祐又递过去一份文件,傅云清才看了一眼,就伸手撕了个粉碎。 傅云清喘了口粗气才说:“让她过来,我现在就签字。” 离婚协议书初步签订后,两个人紧接着就去了趟民政局。 从民政局出来,傅云清看也没看蓝心,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说:“找个日子把你的东西收收搬走,别留在傅家碍眼。” 蓝心也没有看他:“不用改天,等会我就去搬,也得跟老爷子打声招呼。” 如果不是因为公爹对她向来尊重,怎么说也该亲自和他说一声,不然蓝心是决计不要再回那个所谓的“家”的。 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就算是有些感情,也都被那些针锋相对给磨光了。抱着最后一次的念头,蓝心跟着曾经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进了傅家大宅。 这栋老洋房见证了傅氏发迹到兴盛,因为保养得当并不会显得旧,而是很有些岁月的沉淀,在申城商界也是很有名望的存在。 当年蓝家和傅家联姻,整个申城商界都在津津乐道,而今天两个人做了离婚登记,再一起回到这里,就只剩下默默唏嘘而已。 和老人家说起他们离婚这件事,傅爷爷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对傅云清说:“去吧。” 傅云清没太明白:“去哪儿?” “收拾东西搬走。”傅爷爷说,“这栋房子,我会留给他们母子住。” “爸你开什么玩笑?”傅云清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可是咱们傅家的祖宅!” 傅爷爷的眼里只有疲惫和失望:“蓝心一直希望我把属于你的那份财产直接转给阿祐,我的确犹豫过,最后是阿祐主动选择的放弃,不想为此跟你起争执。可你呢?你的心思全在结党争权上,根本没用心经营。要不是你这么不像话,我不至于一直不肯放权给你。商业上不思进取也就算了,自己的家庭也不好好经营,先舍了这个家的人是你!” 傅云清表情阴晴不定地听完,无言以对,只是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们母子两个。 而傅爷爷训斥完傅云清,紧接着叹了口气,对蓝心说:“云清不懂事,这也怪我年轻时总是在外扩张事业,在家又对他过分严苛,才连累你跟着费神。你是个好孩子,有私心也从不是为自己争,但傅氏经不起内耗,我制衡你的势力也是必须为之。其他的我不能随意托付,这个祖宅我会直接交到阿祐手上,你该明白我的用心。” 蓝心的脸色也有些不大自然,勉强勾了勾嘴角,没能说出些什么。 傅爷爷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傅景祐,耷拉着脸问:“你打算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折腾多久才回集团?” “我暂时不会回集团。”傅景祐正色说,“不过路和将会为傅氏提供全方位的咨询服务,以助其有效地完成产业升级。” “知道了。”傅爷爷挥了挥手,“这些事你要用心地去办。我先去休息一会儿,叫管家把我的东西尽快收拾好。” 傅景祐并不太赞成他一把年纪这么搬出去:“爷爷,还是不……” 傅爷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提高了嗓门说:“现在这还是我家,我说了算!谁都不许再跟我废话,再气我我高血压都要犯了!” 傅爷爷的确血压偏高,这些年一直是通过降压药在控制,他这么一说,无论其他三个人是什么心思,也都不好意思再和他争论,于是事情就这么戏剧化地落下了帷幕。 蓝心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清楚知道傅云清和她的不和睦怪不到别人头上,他们两个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公爹一直看在眼里,但从没过分苛责她,因为就像他说的,她从不是为自己争,她是怕自己儿子得不到他应该得的。 她清楚地把傅家三个男人分得很开,对于公爹这样的处理方式,她还是心存感激的,是以就算对傅云清有再多的怨,也不会转嫁到老人家身上,到了这个时候,就更不会为了逞一时之快再咄咄逼人,暂时就还是回傅景祐那里住下。 蓝心还有一点不清楚的是,她着实想不到傅景祐是怎么跟对方谈的,竟然让傅云清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协议离婚,但他不愿意多说的事,她总归是问不出来。 不过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蓝心得以放松心绪,傅景祐也重新回归日常。 平常经常是放着实时证券信息的拓展屏,留了一个出来,放着顾允新剧《醉芳华》发布会的现场直播。 主创人员都还没有出场,现场的大屏幕里放着剧集的片花。傅景祐在查阅报告的间隙看了一眼,瞬间眉头紧促。 谁能来给他解释一下,顾允在这部剧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亲密镜头,而且是跟两个人?! 报告被他扔在了一边,傅景祐沉着脸从书房起身,大步流星地套上西装外套,一边打领带一边往外走,连蓝心在后面的声音也来不及多加回应。 “你这是着急出去是有什么事?” “逮鸽子。” 接连数日顾允辗转于各个活动宣传新剧,连睡觉时间都被挤压掉了不少。同剧组的其他几位主演也都是一样地繁忙,眼看着熊猫眼都快熬出来了。 饰演另外一位女主的是位新晋顶流小花穆影莫,她生地很漂亮,一双小鹿眼有种天然的无辜感,别的不说,顾允还是挺欣赏她的颜的。 饰演男一号的陈哲斯虽然才二十八岁,就已经拿过两次视帝,是青年演员里的实力派。顾允之前就和他搭过戏,两个人更熟一点,所以在上节目的时候他经常是跟顾允挨着,而不是均衡地坐在两位女主中间。 几场活动跟下来,穆影莫的粉丝就有意见了,在微博上怼男主不会照顾人,又和顾允这边围绕着番位争论不休。 王璇从公关部那边得到消息,就和顾允反应了一下,让她在开播前一天的发布会上坐到男主角另外一边。 “马上开播了,咱们不需要用这种事涨热度。”王璇说,“你注意一下这个事。” 顾允对这些都无所谓,所以王璇说怎么着,她就怎么着。 结果也不需要她特别怎么着,发布会正式进行的时候,穆影莫从走红毯开始就跟紧了男主角,想来也是得到了团队指示。 这些在娱乐圈其实是挺寻常的,但吃瓜群众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差拿着显微镜来看待这一切,现场的娱记也都想搞事情,所以找准了机会就开始抓着观众在意的点问。 记者先问了穆影莫:“在剧组的拍戏过程还愉快吗?拍完戏和大家还有没有经常联系?” 穆影莫微笑着回答说:“我还蛮开心的,杀青后大家都比较忙,得空也会在群里聊聊这样。” “顾允好像前段时间还有和我们的男主角在一起吃饭吧。”娱记把目光转向了顾允,“今天两位也站得很近嘛,这几次活动好像也都挨着。” 顾允笑了笑说:“其实陈老师更想独美,只是没好意思告诉你们而已。” 现场发出一阵笑,记者适时地问陈哲斯:“是这样的吗陈老师?” 陈哲斯这个视帝也是老江湖,自然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是被迫独美,这两位只在戏里对我有感情纠葛,戏外都不搭理我,要不是在电视台碰见,都没空跟我吃饭。” 他三言两句就解释清了和顾允聚餐的事,但记者并不打算就这么让他过关:“那么陈老师跟这两位对戏的时候感觉跟谁更合拍一点?” 陈哲斯的回答可以说是端水教科书:“两位风格不一样,谈不上谁更合拍,都是需要磨合的过程。” 记者追问道:“陈老师说的风格不一样,是一个打戏自己打,一个用的替身吗?” 这个十分尖锐的问题一出,现场的人都是安静地兴奋着。除了三个主角的工作团队在为自己的艺人捏着把汗,其他的人都是恨不得站起来给这位勇士鼓掌。 微博直播间的弹幕也炸了。 [嘶,这位大哥是真的头铁啊!] [顾顾从来打戏都是自己拍的,谁更尬尴我不说。] [我们莫宝是因为后面有行程,不能受伤耽误拍摄才用替身的好吗?] [都在关注双女主,就我一个人在关注男主吗?再问下去只怕陈哲斯的cpu要干烧了,哈哈哈~] [吃瓜群众路过,就觉得这剧组都挺养眼的,默默舔屏。] …… 其他人都是瞧热闹居多,问题涉及到的三个主角,才是此时此刻最需要费心的。 穆影莫的笑容多少有点不自然,毕竟她是用替身的那一个。 陈哲斯捏着话筒,快速思索着合适的回答,脸上还算镇定,只有瞳孔很忙。 顾允也保持着职业微笑,但她是真的不喜欢来回挑事儿的记者,觉得不能再这么被人牵着走,一定要及时掌握主动权。 过了几秒,陈哲斯给出了自己能想到的合理回答:“只以打戏论风格还是太片面了。两位都是很认真的演员。” 记者不怕死地把问题又抛给了两位女演员:“那对于这个问题,两位女主角又是怎么看的呢?” 顾允笑着先一步开口:“这位记者,不如你先说说自己的观点。你怎么看?” 也许是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又或许是她的眼神不失锋芒,记者愣了一下才说:“啊,这个……我个人认为,打戏能自己打的话,当然是更好。” “都自己上,万一都打伤了,你让陈老师跟空气对戏吗?”顾允说到这里,扬了下眉,“哦,也不是不行,那样他就真的实现自己独美了。” 现场又是爆发出一阵笑声,陈哲斯朝顾允去个眼神,无声地赞许了她这种化解方式。 穆影莫也跟着笑了笑,她才刚觉得有些放松下来,又听到这时另外一位记者问:“两位女演员都是第一次演双女主的剧,感觉怎么样?” 穆影莫笑着,谨慎地说:“我觉得能出演女主角就已经很幸运了,这是属于我的机会,我会牢牢把握住。” “顾允呢?”记者问,“你大多是参演电影,剧集虽然不多,但基本都是一番,对于这次双女主的剧本安排有什么想法?” “你也说了那是剧本安排。”顾允含笑说,“在戏里我可以是路人,是配角,是主角,是剧本定义我的任何样子,但在戏外,我永远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在闪光灯中,顾允笑着放下了手里的话筒。虽然台上也是星光熠熠,可她却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今天的顾允着了一身冷杉色的礼服,垂坠的质感和简约的剪裁,更衬得她本人风格立体。 乌墨一样的头发柔顺地披开,但碎发都被她别在了耳后,五官光洁地露在外面,她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的棱角,但灵动的眼睛和无瑕的笑容却是不失柔软。 她是自信的,也是亲和的,是当之无愧的娱乐圈打星门面,也是她自己的人生主角。 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场下悬着心的王璇也彻底放心下来,跟团队一起为她鼓掌喝彩。 王璇是真的欣慰于顾允的进步,以前顾允刚出道那会儿,那可真是什么都不忌口,连自己校园初恋这种事都能顺着娱记的话给抖搂出来,经过几年摔打,这语言艺术总算是越来越到位了。 想在娱乐圈走得远,提升专业能力是一方面,为人处事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没点情商还想在这行混得风生水起?那是不可能的。 文小娜更是兴奋地简直想拿小本本把顾允的话给摘抄下来,这妥妥的女王发言啊! 现场直播间的弹幕,也是一片叫好。 [她好自信,我好爱!] [顾顾真的是飒姐本飒!主角本主!] [本来是看莫宝的,但是意外被另外一位女主圈粉了诶。] [期待顾顾新剧开播大爆~] 这一个戏剧性的采访环节,引得许多人闻风前来围观,新剧发布会的关注度一路上升。因为已经有剧集片花爆出来,剧里的亲密戏份也成了热门话题。 男二号的饰演者林述是第一次参演电视剧,小新人的反应是最让娱记期待的。 被人问起荧屏初吻,这个长着狗狗眼的大男孩肉眼可见地红了耳朵,连说话都有些磕绊:“就是……和顾顾,有两段吻戏这样。” 记者一脸姨母笑地追问:“有没有被吻戏的氛围打动到?” 林述陷入停顿,顾允适时地解围说:“我们都是专业演员,拍戏时要根据导演的要求来展现氛围的。” 记者顺势问她:“你会更喜欢哪种氛围?” 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瞬间,顾允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清浅的、带着海盐淡香和梦幻酒香的轻吻。 她抿唇一笑,不答反问:“你问戏里还是戏外?” 记者连忙道:“分别说一下当然更好。” “戏里的呈现效果我都还挺满意的,至于戏外么……”顾允扬了下眉,“这么私人化的问题,你觉得我该回答你吗?” 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记者,在她笑容不减却不失态度的反问里,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这个取决于你。” 顾允于是嫣然道:“下一个问题。” 问答环节结束后,又进行了一个游戏环节和一个互动环节,新剧发布会最后在主题曲的汇演中圆满结束。 发布会结束后,同组的演员都在向顾允表达着赞许,穆影莫也场面化地问候了一下,她也回以一笑。 其实两个人心理都清楚,在剧本被改动以后,她们就很难成为朋友,不过顾允也不想去搞无效竞争和彼此拉踩,所以更多地是和对方保持寻常合作关系,也希望她可以平常心来应对。 和她寒暄两句,顾允就径自走向陈哲斯,问他有没有意向出演短剧,但不巧陈哲斯下半年还有剧要拍,不太能抽身去参演。 一旁的林述听见了,鼓起勇气问:“能不能让我试试?” 顾允未置可否:“我这次要做的短剧会比较硬核,参演起来可能比较辛苦。” “我能吃苦的。”林述看着她说,“也喜欢和你合作。”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很快又红了耳朵,陈哲斯一脸了然地在一旁帮腔说:“我看你俩拍戏是挺合拍的,可以试试。” 陈哲斯的试试大有意味深长的味道,顾允并不深究,只是一笑而过:“那我考虑一下,有合适的角色再联系你。” 林述点了下头,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那双微垂着的狗狗眼,却有着明显的委屈。顾允并不能去安抚他的委屈,所以只能视而不见,和两人礼貌招呼过就和两人礼貌招呼过就准备去参加之后的招待宴会。 宴会开始前,林述在休息室的外面拦住了顾允,示意她借一步说话,顾允也清楚有些事情是该适时说开,所以就答应了和他谈一谈。 林述幽幽地说:“拍戏的时候你说入戏以后情绪会受到影响,让我冷静冷静,我冷静过后还是经常会想起你,可你这些天在活动之外都不肯和我多说一句话,连追求的机会都不给,我不希望是这样。” 顾允只能歉意一笑:“抱歉,我……” “别道歉,不要对我道歉。”林述委屈地眼睛都红了,“敞开心扉地试着和我恋爱,就那么难以接受吗?” 顾允正想回答,走廊的边界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迈步走近了,穿过时光,携裹心跳。 林述不觉,语气越发低沉:“就算你还惦记着那个校园初恋,可那毕竟是过去式了……” “过去的确是过去。”傅景祐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但她的现在和未来,身边的位置只属于我。” 第42章 盛夏 通往宴会厅的走廊上,隐约有几分紧张的气氛,两个男人无声地用目光交锋了片刻,而顾允仍还在为傅景祐的突然出现和他的话而感到失神。 眼前的傅景祐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金属细框的眼镜给他多了些斯文,更添了几分隐约的禁欲感。 可是这样的人,却能面无表情地说出“只属于我”这样的话,这着实让人感觉不真实,但也因此更加让人心跳斐然。 顾允一时说不出话,而傅景祐一眼就认出了对面穿着新潮的年轻男孩是和顾允搭戏的那位,于是向着他伸手,礼貌而疏离地自报家门:“傅景祐,顾允的合作伙伴。” 林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怔了一秒才回过神来和他握了手,他只是握了一下便松开了:“我从没听她提起过什么合作伙伴。” “以后你多的是机会知道。”傅景祐冷淡地说完,转眸看向顾允,“走么?” 顾允回过神来,咬唇笑了一下才说:“你要一起去聚餐吗?” 傅景祐颔首,一点不想多待似地径自往前走了两步。 顾允对林述抱歉却又坦然地笑了笑:“我们要过去了。” 她轻描淡写的、脱口而出的“我们”,听在林述耳中,却是一道残忍的界限。她和那位才是“我们”,而他是被排除在“我们”之外的那一位。 林述有了然,有难过,更多地是不甘心,压低了声音问:“所以你给他机会是吗?他比我更让你开心吗?” 林述心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或许可以试着去接受这样的现实。 而顾允的回答出乎意料:“我会更想让他开心。” 林述的眼睛顿时通红一片,他知道自己彻底没有机会了,可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他觉得释然,反而更加地不甘心了。但他才不要在情敌面前示弱,吸了吸鼻子说:“一起过去。” 他说着就随着顾允的步调一起走,而走了两步余光发现顾允没跟上,再侧头的时候却见两人一道过来的傅景祐,唇角一下子抿直了。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顾允入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表情地让人在顾允身边加座。 突然多了个陌生人过来,同组的几个演员都是面面相觑,顾允于是和他们引荐说:“这位是我的合伙人傅景祐,以后也会在传媒行业发展,还请各位多关照。” 许多演员不关注商圈,对他并不太了解,但导演却是隐约知道些他的背景。 “顾女侠这话说得未免太谦虚了。”蒋导说,“傅总年轻有为,能让他看中的行业项目肯定不简单,有机会一起合作。” 傅景祐和他握了下手,又和席间其他几位简单寒暄两句,这才在顾允身边落座。 他隔着薄薄的镜片,目光在席上逡巡了一圈,最后在片花里出现的那两位男演员身上停留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抚了下衬衫袖扣。 陈哲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后颈有点凉,不动声色地耸了下肩。林述则是一直瞪着他,似乎是想看穿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比自己好在哪儿。 傅景祐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演员这一桌,又一脸的不苟言笑,气氛一时有点尴尬,顾允于是轻轻推他,朝段汐那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要不然待会儿你跟汐姐他们坐一起吧。” “除非你跟我过去。”傅景祐面无表情地说。 “我坐那里不合适。”顾允说。 段汐坐的那桌有娱乐公司的老总,也有发布会的主办方、赞助商还有秦律这样的制片方,总之都是商界人士,傅景祐去那里倒是更合适一点,她的话显然还是跟同行在一起更自在。 但傅景祐不这么认为:“在我身边没有什么合不合适,只有你想不想。” 顾允当然是想,但她这时候跟着他走显然也不太对,所以就暂时保持这样的状态。 酒菜上桌之后,席上的人开始闲谈,也有人开始敬酒。现在当然是没有人会再灌顾允酒,她也不需要特别去恭维谁,略喝一点意思下就好。 而傅景祐却成了被敬酒的对象,同桌的林述大有狙击他的意思,但傅景祐从不在酒场上做什么意气之争,只是一并地和席上几位喝了一杯。邻桌一位和他有过业务往来总裁,也特地端着酒杯过来要和他喝两杯,甚至请他移步。 傅景祐于是对顾允说:“我去打个招呼就过来。” 顾允笑着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去,一转头却见桌上的人都盯着她,表情十分地精彩。 顾允笑了笑说:“我们吃我们的,不用在意他。” “这很难不在意啊。”饰演女配的演员一脸暧昧,“这位傅总明显是该跟那几位大佬坐一起的,但是人家偏就坐在这儿,连出去打个招呼都得跟某人报备,好贴心噢。” 顾允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这在他们之间都是很自然而然的行为,被她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独属于她的窃喜。她抿唇一笑,没有接话,但这种无言更像是一种默默的赞许。 在坐的都是人精,心里多少有那么点了然。林述了然之余也还有点闷闷不乐,就自己端了杯子喝酒。陈哲斯心里门儿清,也没说什么让他少喝点之类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顾允这边被人调侃,傅景祐也没能逃过打趣。 段汐给在坐几位简单引荐了一下他,有傅氏的底蕴和他本身的业绩在,也不需要她费太多唇舌,其他人很容易地就对傅景祐展现了应有的风度。 傅景祐和他们寒暄过就打算回席,段汐不由得打趣他说:“你这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就是为了当护花使者?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傅景祐还算平静,朝顾允的方向侧了下头,再次向他们举杯道:“多关照。” 在场的几位都是了然地点头,傅景祐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又坐回了顾允身边。 饭局结束后秦律请客去玩,他身为娱乐圈的制片方,自然是众多人想要笼络的对象,略一提就得到了许多响应。 顾允其实有点不想去的,也没想到秦律居然会点名问自己:“顾女侠是和朋友一起来么?” 傅景祐语气冷淡地替顾允接过了话:“当然。” 顾允本来还想稍微暗示他一下最好能带她一起撤退的,但仔细一想秦律这话也是借她口问他,而他应得那么干脆,说不定两个人另有什么打算,她也就只好跟着过去,按原计划凑一会儿人头再走。 秦律直接在举办发布会的地方包下了最大的娱乐套间,可以同时容纳二三十人打牌唱歌之类。 秦律邀了傅景祐打台球,顾允其实不太能领悟这里面的乐趣所在,秉着欣赏一下傅景祐打球时的风采在一旁围观。 穆影莫也在,秦律脱了西装外套递给她说:“知道规则吗?” 穆影莫接过外套,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秦律于是让她百度:“得知道基本规则才能看得有趣。” 顾允实在想吐槽他一下,但碍于情面,只能默默撇了下嘴。 傅景祐仍是穿着西服,这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拘束,但这暂时没有影响他的发挥。在行动时,肌群在西服下隐约能看得出是有锻炼的痕迹,但他的体型还是有些偏瘦的。 他真的太忙,这些天又经历了许多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今天见面以来也没见他笑过……他想来也不太喜欢应酬的吧,都是秉着工作需要的原则才去做。 不过有他在的时候,她做什么都会觉得很有趣,不知道他也会一样么? 顾允望着傅景祐发起了呆,直到他打完最后一杆,秦律似笑非笑地鼓起了掌。 “从前只听闻傅总投资眼光独到,没想到球技也是一流的。”秦律说,“如此出众,难怪娱乐圈里的铁娘子都青睐。不过我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忍心让她去当打星?换我我肯定是舍不得的。” “她走的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傅景祐说,“我没有立场阻拦,何况阻拦也未必有效。” “这倒也是。”秦律看向顾允说,“开得好的玫瑰,都是带刺的么。” 撞见秦律那种莫测的笑,顾允也眯着眼回以一笑,虽然看上去很明艳,但潜台词无疑是赞同了他的话——谁惹她,她就扎谁。 秦律不以为意,笑问:“要不要一起打一台?” 顾允摆摆手:“我不会。” “不会又怎么的?”秦律向着穆影莫示意了下,“随便玩玩好了。” 他说着随便,但他若有深意的表情,和他给自己叫来的对手,分明是一点都不随便。 顾允活动了下手腕,小脸上写满了郑重其事:“那就来一局。” 穆影莫也明显郑重起来,有些紧张地对秦律小声道:“我连规则都还没看完呢。” “不要紧。”秦律说,“对手和你势均力敌。” “我觉得秦总这词用得不大准确。”顾允幽幽地说,“应该是菜得半斤八两。” 秦律闻言仰着头笑了起来,他把手里的球杆递给穆影莫:“那么,莫莫就争取做那个八两吧。” 或许是因为他鼓励的话,又或许是因为那个亲昵的称谓,穆影莫的脸颊红了红,含笑地用力点了点头。 顾允于是看向傅景祐,还期待着他会跟自己说什么赛前动员,结果他只是把球杆递给她,面色平静地让她先试试手感。 顾允心想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拿起球杆一杆用力一推,结果台面上原本聚拢在一起的球,被她给推地四下乱滚,凌乱地散在台面上,而用于击打的白球直接被她打下了台面。 “力气太大,重心偏移太多。”傅景祐给出了一句中肯的评价,“适当调整一下。” 他说着便拿过球杆给她示范,一旁的秦律也从背后环着穆影莫,手把手地教。 顾允瘪了瘪嘴,但她很快重振旗鼓,用心地去体会和掌握要领。总归是没办法指望傅景祐能在人前有多亲密,所以她必须自己发愤图强,赢下比赛。 也许她的斗志充分激发了主观能动性,又也许是傅景祐的确有那么点名师潜质,正式开球的时候,顾允发挥地很好,领先许多清了台。 最后一个目标球进洞,顾允兴奋地攥着拳头说了句“yes”,而穆影莫有些失落地看向了秦律。 秦律没有看她,而是恭贺地向顾允鼓掌:“是有运动天赋在身上的。最近我这边在筹备一个大型户外综艺,有没有兴趣?” 顾允没想到秦律会这么突然地给自己抛橄榄枝。按道理说这不应该的,所以她一时有点想不通。 是变相地补偿她的损失?是她之前的争取起到了作用?还是他在卖关系网的面子?又或者是真的觉得她运动细胞好,比较合适? 顾允想不出是哪一种,但不管他怎么作想,她都不太想接那个综艺,这与她的未来规划不符。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委婉地拒绝说:“秦总能给我这个机会我挺感激的,不过综艺上多了,观众看到我会容易出戏,接下来我也给自己设置了些任务,不太能抽出时间做固定成员。如果行程叉的开的话,我倒是挺乐意当一期嘉宾的。” 秦律挑唇一笑,意味深长地说:“知道了。” 顾允反应了一下,也很快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他其实未必打算真的邀请她,更多地是在吊她胃口! 顾允忍住心头开始升腾的怒气,向着秦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向他伸出手:“无论如何,谢谢秦总。” 秦律看了看她的手,笑意更甚:“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是好事。听段总说起,你近来有在学习导演和制片,秦氏下半年有三部电影在拍,你可以选一部全程参与。” 他说完才又回握了顾允的手,而本来准备再捏他一把的顾允,发自内心地喜笑颜开。不管他刚才的欲扬先抑是出自什么心理,眼前这份许诺才是她真正需要的东西,秦氏影业可是娱乐圈制片方的第一梯队,再没有谁比他带着入门更好了。 顾允轻轻一握,由衷道谢:“谢谢,我会用心去做的。” 秦律满意地点点头,松开她之后没再和她多说什么,只是对傅景祐道:“再来一局?” 傅景祐颔首,和他又开了一局球,这次顾允没再留在这里看,而是跑到正在听别人唱歌的段汐旁边,笑盈盈地和她说起刚才秦律应允的事。 “我知道肯定是你帮我争取的,不然他可不会有那么好心。”顾允小声道,“多谢啦。” 段汐和她耳语说:“秦律当然没那么好心,他这么做,一方面是对之前的事跟我们表个态,一方面也是卖傅景祐个人情。他虽然在娱乐行业做得不错,但还有进一步拓展投资领域的野心,傅景祐的投资眼光很独到,他想借机搭个线。” 顾允恍然,直呼秦律为心机boy。 段汐告诉她事情还远不止那么简单:“傅景祐想要入传媒这一行,也不能忽视秦家这个庞然大物。之前我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因为你跟那位之间不太好处理,本打算暂时放放的。” “那他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顾允问,“原来不是事先约好的么?” 段汐不知该说她什么好,无奈又好笑地摇头:“这个很难想到吗?笨的时候是真笨啊你。” 顾允反应了一下,很快地被惊喜感包围全身,所以是……为她而来吗? 顾允笑意飞扬,又喜不自禁地回到了台球桌前,给傅景祐加油助威。眼前是秦律在开球,傅景祐持杆在一旁站地挺拔,顾允于是伸手给他按摩手臂。 傅景祐的肌群不但没有因此得到放松,反而更紧绷了。他拢了拢手指,却没抽回手臂,面色错杂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热身动员啊。”顾允理所当然道,“拳击手中场休息的时候,还会有人擦汗递水来着。虽然打台球用不着,但如果你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傅景祐理解了她的脑回路之后,不由得失笑:“突然这样是为什么?让我想到了无事献殷勤。” 居然说她是无事献殷勤?!她是看在他特地为自己跑这一趟,又间接地帮自己解决了一个麻烦的份儿上,才用行动表示一下的好不好? 顾允原本控制着力道的手,猛然收紧了,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捏,傅景祐因为受痛眉间微蹙,却是抿着唇受了她这一击,依旧没有抽回手。 顾允被他这样无声的包容所打动,她看着他俊逸的脸,手指在他的衬衫上轻抚了一下就松开。 “打完这局我们就走吧。”顾允轻声和他说,“我只想和你一起待着。” 傅景祐低沉地嗯了一声,在秦律失误之后上场,精准而快速地一杆清台,在顾允的欢呼声里简单地秦律道过别就拿上外套往外走。 离开嘈杂的环境,一起坐上保姆车,幽闭安静的环境让人得以神经放松。顾允每次在应付完这样的社交场面之后,都会需要一个独处的时间来恢复能量,而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反而觉得愈发安心,毕竟那个人是她最喜欢的人。 保姆车的前排和后排中间都有挡板,座椅也都是独立座位,平时会觉得很舒服,但现在和他隔着个过道,她怎么都觉得有些碍眼。 顾允整个人都侧了过来半倚在座位上,姿态有些慵懒,看向傅景祐的目光却似有几分灼热。 她用手在座位的空隙划了一下,随后越过那道空隙,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掌干燥温凉,她的手心里却隐约有些温热的汗湿。 “傅景祐……” “嗯?” 她唤他的名字,他于是略带疑问地扬了下眉尾。 顾允声音有着几分娇甜:“其实有你在的时候,在哪里我都觉得很好。拉你出来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突然咬着唇没了下文。傅景祐耐心十足地问:“因为什么?” 顾允悬在空隙的手腕微颤了一下,但却又越发紧密地握紧了他,她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只是垂着眼睫说:“因为那里人多……不方便接吻。” 在她说完之后,空气好像一下子变得凝滞了,密闭的空间里,暧昧在不断升温。顾允感觉到他的指尖拢了一下,心也跟着轻轻颤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他如墨一样的眼睛,那里正映着她的身影,更有着如渊一样让人沦陷的深沉。她被他专注的、像是无声默许一样的注视所蛊惑,倾身在他侧脸吻了一下。这样的吻并不能让她觉得知足,于是辗转着又吻了他的下颌。 离他的唇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甚至怀疑连他都能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声。而他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喉结动得很频繁。 顾允细碎的吻,最终在他唇边停住,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最后这一段距离,仍是需要她来主动打破,正当她抱着勇往直前的想法,闭上眼睛要吻住他的时候,唇上却先一步地传来柔软的触感。 清浅的吻,带来的却是巨大的惊喜和幸福,是的,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喜欢着的幸福。 傅景祐只轻吻了一下就略撤开了些,感觉到她扣紧了自己的指,便用空着的手捧住了她的脸,不给她退却的机会,再一次地吻了她的唇,然后一点点地加深这个吻。 说不出到底是谁更动情,他们亲吻着彼此,从浅尝试探,到热情传递,直到这份热情款款撩动了整个夏天。 第43章 星彩 城市的灯火尚且绚烂,黑色的保姆车穿梭其中,行驶地平稳。 顾允仍握着傅景祐的手,不但舍不得睡,连眼睛都有点舍不得从他脸上离开。他的耳廓还残留着些血色,薄唇也比平时看起来更性感,让她很想再亲一口。 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她隐约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大开心,他甚至都不怎么看她。 到底是才刚亲吻过,看到他冷淡的样子,她心里也开始有点别扭,轻轻捏着他的手问:“怎么,刚才的吻感觉不好?” “没有。”傅景祐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说。 实际上他不是感觉不好,而是感觉太好,因此在亲吻过后,才会更介意之前看到的吻戏片段。 他说完这两个字,就再没了话,自己无声地消化着情绪。他清楚那是工作需要,但就是因为清楚,那种无法退去的介意就变得更难以消解。 顾允看着他冷淡的侧脸,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这让她有些无措。 以前在华中时,看到他自己空望着思考,她都会主动地凑上前,还大言不惭地说着是怕他一个人孤独,但傅景祐说他只是想自己独处而已,害怕孤独的人,其实是她。 如今她也学会了享受独处,理解有些时候是会想一个人默默恢复能量,但这个节点却出现在他们亲密相吻之后的时刻,她多少有点没办法接受。 只是想到他今天是特意为自己而来,顾允便不想因为自己这点情绪和他闹别扭,松开他的手之后,自顾自地打开手机去看今晚《醉芳华》的首播。 傅景祐听到电视剧里的对白,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会去接这部戏?” “角色比较丰满,也是没接触过的人设,就想着试一下。”顾允边看剧边说,“后来的编剧改动很多,改成双女主戏份肯定受了点影响,但是剧情安排我其实还挺满意的。” 《醉芳华》是一部设定很宏大的仙侠剧,涉及爱情但不仅仅着眼于爱情,有关爱情的部分也很合理。 陈哲斯和穆影莫饰演的角色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而顾允是师兄为了任务请出山的幻术高手。两个人都在伪装潜伏里受到影响,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最后是始终专情的男二,也就是林述饰演的角色,用无私无畏的爱拯救了她。而师兄在明白心之所向后,也回到师妹身边,开启追妻火葬场模式,算是为自己的动摇付出了代价。 剧情正播到自己的片段,顾允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指着里面自己的角色问他:“扮相还不错吧?” 镜头里的顾允本是白衣纤纤,一尘不染,像是谪仙一样遗世独立。而在答应师兄去与反派抗衡之后,却是化身作英姿飒爽的男装,手持折扇,一开一合潇洒自如。 傅景祐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说:“开着弹幕看不出什么。” 顾允会比较习惯开弹幕,这样自己看剧也不会觉得无聊,而且网友的讨论有时会让剧情变得更有趣。 她本想着是不是该关了弹幕再问他,但见他仍是看着屏幕眉头微蹙,目光一扫,见弹幕上闪过“今天也是被顾顾掰弯的一天”、“老婆好飒”这样的话,反应一下便嗤嗤地笑了起来。 傅景祐抿着唇转过头不打算再看,顾允看到他这样便忍不住想要逗他,伸手贴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要把他的脸转过来,但很快被他面无表情地攥住了手指。 顾允不由得笑道:“只是看到弹幕就这么摆谱,那要是看到后面的吻戏,你该不会要和我冷战吧?” 她说到这里,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终于了悟道:“所以刚才也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这部戏吻戏就两段,而且只有近景是真亲,远景都是借位的。” 傅景祐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情绪错杂,他声线冷沉,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这种事用不着做这样的详细说明。” 顾允瘪了瘪嘴:“我是觉得摊开说清楚更好嘛,你不高兴这样的话我以后找吻替就是了。” 傅景祐并没有因此感觉好一点:“之前为什么不找?” 顾允说:“因为我不想输。导演导戏的时候,会让演员抛开羞耻心,为了让演员投入,还会引导着说把对方想象成自己喜欢的人。可我做不到,我觉得那是一种亵渎。但我要做称职的演员,哪怕不动情,也一定要把动情演出来。所以我会按剧本去拍吻戏,我用信念感支撑自己去做。” 傅景祐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那些自己没办法排遣的介意,被她真诚的话消融。她忠诚纯粹的爱意,和曾经无人问津的情绪,甚至让他心口肿胀地有些发疼。 顾允用指尖在他手上轻轻划了几下,垂眸笑了笑说:“圈内的女演员为了保护自己,拍戏的时候都会吃大蒜,我也吃好多,所以非必要的话,对手戏演员也不想真的和我亲。我有吻戏的剧比较少,以后也不会再有,别再为这个不理人了好么?” 傅景祐抿了抿唇说:“我没有要不理你。” “还说没有。”顾允佯装羞恼地哼了一声,“今天从见面到现在没有一个笑脸就罢了,刚刚甚至看都不看我,就不怕我也不理你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傅景祐不甚赞同道:“到底是我缺乏危机意识,还是你缺乏觉悟?” “我缺乏什么觉悟了?”顾允瞪了他一眼,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小情绪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她妆容精致的小脸骄傲地扬着,毫不掩饰地把自己刚才隐忍着的,摊开给他看。 刚才她不理解他为什么不高兴,心理别扭也没闹他,现在理解了,还这么真诚的哄他,可他居然说是她没有觉悟,如果没有一个像样的说法,她才不接受这样甩锅的行为。真当她喜欢他就会任他这么欺负的吗?就像秦律说的,她可是有刺的,会扎人的! 被顾允质问的傅景祐,一字一句也不无控诉:“你的确是没有觉悟。总是执着于独自追梦,毫无保留地在聚光灯下展示自己,根本不明白自己对于名利场的人而言是有多诱人。” 顾允心思猛地顿住,就连大脑都开始变得迟钝,对他的话语消化地有些慢……是这样的没觉悟吗? 傅景祐并没有停止对她的控诉,他看着她,眸色深沉,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没办法让人忽视 他接着说道:“不但没觉悟,还非常地不省心。认准了的事就一定要去拼去闯,面对着声色犬马,荆棘暗流,纵使遍体鳞伤也不达目的不罢休。饶是如此还要保持着关怀别人的善意,而自己感到不安的时候却又只会默默躲起来。” 顾允又是怔怔地眨了下眼……原来她的坚持和不安,他都看在眼里,他之前从没有和自己说过。 傅景祐知道她听进去了,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对这一切感到不安,你完全可以像在答应和我合作的时候一样相信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当然,给予对方安全感也是彼此该进的义务,所以……”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别那么吝啬地只当自己人生的女主角,也成为我的。” 顾允心下一动,脑海里升起一个让她为之痴狂的声音,她痴痴地望着他,为他不失霸道的温柔而沉沦。 什么都不需要多想,她的灵魂在告诉她,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而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发出了近乎喃喃的呓语。 顾允喃喃说:“是你的,当然是你的……” 来自灵魂的欢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流泪,她本不想哭出来的,所以努力地想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给咽回去。 而当他有些无措地捧住了她的脸,她那些难以启齿的脆弱在他的温柔里格外地变得难以收拾,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傅景祐笨拙而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低低地说:“顾允,你不要哭。” 顾允吸了吸鼻子,朝着他不住点头,自己也伸手去抹眼泪,尽管声音在哽咽,也还是附和着说:“我不哭呢。” 她努力地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过了半分钟的时间,终于没有再流泪,而当她眼睛通红地重新抬眸,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眼睛也红了。 傅景祐伸手擦去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随后从西装的内侧口袋取出了一个小礼盒,里面是坠着星星的宝石项链,精致而华丽。 欧铂宝石在车内幽暗的环境里,从不同角度看也会有着各色的变彩,就像她一样,注定不会蒙尘。 顾允的眼睛被那宝石的彩光映地一亮……这条项链她见过,是上次他们一起逛街的时候看到的。她觉得很漂亮,所以仔细看了眼价格,但是看完之后,她立刻就没了其他想法。 她真的想不到他竟然会把这条项链买了下来,但是她清楚,比起感激和推拒,接受会让他更高兴一点。其他人的贵重礼物她不会想要,但是他的,她不介意礼尚往来。 没等他说什么,她就主动侧头把脑袋伸了过去,示意他帮她戴。 傅景祐把那条项链解开,小心地环过她的颈,侧着头试了几次才终于把锁头扣好。 顾允握着星星吊坠,含着笑安静了一会儿才问他说:“傅景祐,你知道我的本名叫什么吗?” “我知道。”傅景祐说。 “你知道?”顾允只意外了一下就想通了,陷进了座椅深处说,“不过这说来也不是什么隐私了。有些人就是很讨厌的,非要挖你不想被人知晓的过往,给大众当生活调味剂。” “成为公众人物,这是难免的。”傅景祐说,“坚定自我的人不会被几句流言支配,更何况他们只能议论,而你经历的一切,只有你才能把它转化为人生财富。” 顾允闻言笑了起来:“没想到傅大总裁虽然厨艺不佳,却挺会熬心灵鸡汤的,我很受用。” 傅景祐也淡淡一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便也坐正了回去。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比起之前的沉默,却也有所不同,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宁静也是一种很好的状态。 顾允看着车窗外面飞速向后退的风景,思绪也跟着后退,退到了她一度不忍回顾的曾经。 她的原名叫萧彩星,顾玉乔怀孕的时候,她爸爸做梦梦到一颗闪亮的彩色星星挂在他门口,她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名字。或许在别人听来是有点土气,但寄托的却是她爸爸妈妈对她的所有的爱。 但其他人对她的善意,却总是很吝啬。她的老家是在关城一个很小很小的村落,那里的人,尤其是老一代,还保留着重男轻女的旧思想。顾玉乔在家中就不受偏爱,结婚之后生下她,也一直受到她爷爷奶奶的辱骂。 这些她以前并不知道,因为她爸爸妈妈把她保护地很好,就算闹矛盾也不会在她面前吵架。爷爷奶奶更喜欢小叔家的男孩子,从来不给她买玩具和零食,爸爸妈妈两个人就换着给她买。 他们一起经营了一个小餐馆,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她每次放学练完武术就直接去店里写作业,忙的时候帮一会儿忙,不忙的时候就在那里看电视,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台老电视的样子,那是她童年里最喜欢的伙伴。 但这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顾玉乔扛着巨大的压力不要生二胎,她既怕再生个女儿跟着受苦,又怕生个男孩,让顾允重复自己的老路。这个行为无疑是激化了两代人之间的矛盾,她爸爸在中间周旋数年并没有成效,顾玉乔也忍受不了无尽的折辱,闹矛盾地时候多次提出离婚,最终他们的婚姻也就划上了句号。 这之后顾允改了名字,允字是她自己从字典上翻的,意为诚恳有信,表达着她的自我要求。但她拒绝别人喊她小允之类的昵称,而是期望别人喊她顾顾,是顾玉乔的顾,和顾允的顾。她以这种方式来颠覆自己抗拒接受的一切。 顾玉乔则是自己开了个小吃摊,攒钱并不太容易,外公外婆时不时地还会要些钱过去。某次轮到该教学费的时间,顾玉乔没有给,舅舅就过来闹事,最后还是他爸爸把人给叉走的。她爸爸当过两年兵,退伍之后也没耽搁练拳,舅舅从来怕他。 她爸爸是真的很心疼她们,离婚后时不时会去买早点,后来有和顾玉乔商量着复婚,一起换个地方重新生活,然后不论男女都再生一个孩子,多少也算是跟老人那边有个交代。 顾玉乔有点犹豫,就问顾允怎么想,顾允不介意多一个弟弟妹妹,内心其实也还怀念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再加上爸爸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就说她没有意见。 来回商量了几次之后,顾玉乔也彻底动心了。她们都以为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但是她爸爸去县城进货的时候出了车祸,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永远离开了她们。所有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一朝破碎,她们又在关城的风沙里挣扎了两年。 后来她上了初三即将参加中考,以她的成绩毫无疑问可以上重点中学的,但是外公外婆非要让她报武校去参加职业散打,目的并不是给她挣个出路,而是现实又可笑的,让她早点去赚钱。 一直忍受着父母偏心的顾玉乔终于爆发,和家里大吵一架,当天就买了火车票,准备去千里之外的申城谋生计。 “从今天起你就在学校住,无论如何,你在那里忍一年。”顾玉乔和她说,“我一定会让你上好学校,我们带上你爸那份儿,一起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这是顾允在那个年纪支撑自己下去的动力。一年后顾玉乔果然把她接了过去,为了让她上学,顾玉乔花掉了大半积蓄,她们住不了太好的地方,只能租一间十五平米的民房。 初来乍到有很多不习惯,她在关城本也是老师喜欢、同学佩服的尖子生,到了这里却变成了经常遭受打量审视的异类,没人喜欢这样的落差。 她很孤独,迫切地想希望得到认同和回应,而傅景祐成了她的寄托。 傅景祐是真的很有礼貌,学习好,长得也好,还很尊重女生,她之前从没见过这样好的男孩子,还以为是自己在农村长大没见识才会这样。而当她在申城生活了一段时间她才知道,这样优秀的存在,是人间可遇不可求。 顾允曾经会把傅景祐定义为,自己渴望不到的幸福,她本以为曾经的一幕幕碎片都已经无法拾取,但他穿过时光,让自己渴望的一切成为了现实。 在他身边回顾着这些,她竟然没有觉得难过,因为他给的一切,让她觉得无比安稳。 从思绪里抽离的时候,保姆车已经临近顾允的住所,她于是对傅景祐说:“待会儿就直接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傅景祐没有拒绝,说了声好。 顾允想了想又问:“这些天阿姨还好吧?” “还好。”傅景祐说,“她从那个环境走出来之后就会好很多。” 顾允点点头:“那你父亲……” “他会得到他想要的。”傅景祐淡淡地说。 不过三言两语,顾允已经大概掌握了傅景祐的态度。她于是再没提傅云清,只是给了傅景祐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是为了快乐,分开过活也是为了快乐。”顾允说,“他们会有各自的快乐,你有我。” 第44章 轴人 天边的曦光还未大亮,傅景祐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日程。 新的一天从拨动下万年历开始,直观的数字变化,让时间变得有迹可循。 但不知为何,同样的日程,同样的风景,却有着隐约的不一样。 傅景祐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他清楚,那种差别带来的都是正面影响。 而关于这一点,蓝心比他感觉更明显。昨天晚上他匆匆出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深夜,不但完全不见疲惫,还饶有兴致地给房间里的绿植挨个洒了水。 早上她叫他吃饭的时候,他刚换上西装,怀里还抱着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鸽子公仔。 虽然他还是不多话,但蓝心能感觉出来他心情不错。而跟儿子一起去路和开会时,其他人的反应也作证了这一点。 余飞听到自己老板主动跟自己说“早”,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虽然傅景祐对下属并不算苛待,但是因为他本人过分严谨的工作作风,公司里无论是他还是其他高管,都很难和他打成一片,平时打招呼,他都是很礼貌也很有距离感,这么破天荒地主动跟他说早,余飞着实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才确定这不是自己幻听。 反应过来之后余飞连忙道:“傅总早,太太早。会议还有半个小时开始,傅总要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请过目。” 傅总面不改色地接过资料说:“称谓要准确,帮我和蓝总泡杯咖啡。” 余飞哂笑着应是,心里暗道自己刚才真是不应该因为一句“早”就乱了阵脚,傅总可不会轻易放宽对工作的细节要求。 余飞收到指示就出去泡咖啡,蓝心见傅景祐开始看资料,也跟着走了出去。 趁着咖啡机运转的时间,蓝心问余飞道:“余助理,你们傅总最近都在忙什么业务?” 余飞很快回答说:“除了日常管理跟金融业务,目前最主要的是为两个大客户做企业咨询,还有就是筹备新公司。” 蓝心听过慢慢点了下头,想了想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他新企业的合伙人……” 余飞闻言露出了一种可以称为兴奋的表情:“我也是集团庆典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顾允,之前她给傅总送东西过来的时候,我完全都没能把顾女士跟她联系到一起。现在才明白傅总怎么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连办公室都……” 余飞说到这里,讪讪地停住,赔笑道:“对不起,我说得有些过多了。” 蓝心倒不介意他多说几句:“顾小姐经常会送东西过来?” “也没有。”余飞说,“就那么一次,私下里就不清楚了。” 蓝心点了点头,回去之后试着在网上搜索了关于顾允的新闻。 身为在娱乐圈的公众人物,有许多事情都是晾晒在人前的,虽然有些报导会有偏颇,也总比一般人的讯息更容易掌握,至于是非,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自然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结果她越看越觉得不舒服,不只是为那个年轻女孩的经历,更是为自己儿子。 蓝心感觉有些坐不住,她想和傅景祐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傅景祐见她欲言又止,问她道:“怎么了?” 蓝心犹豫着问:“你和顾小姐……” 傅景祐看着她说:“你有想法的话不妨直说。” 蓝心于是说:“在名利场待过的人,心思容易变,关于这些我都已经提醒过你,你自己该清楚才好。” “我知道。”傅景祐说,“不过无论其他怎么改变,她是我认定的人,这是不会变的。” 蓝心叹了口气:“就知道说了也没有用。” “并不是收到提醒就后退不前才叫正确选择。”傅景祐说,“如果你对她有疑虑,我们可以慢慢征询你的同意,但让我换人是行不通的。” 蓝心是对顾允并不完全放心,但是看到儿子心情不错,她也不太想反对,所以她现在其实更多地是在自己原本的期盼和当下的现实里纠结,也担心过往的经历影响他的判断。 见她没有应答,傅景祐又说:“我不能再错过,那会让我觉得又走回了一眼看到头的路。” 蓝心顿时哽咽起来:“阿祐,是我对不起……” 傅景祐觉得没有什么对不起,毕竟星光照进来,他的前路已经不会再如极夜一样漫漫了。 顾允这两天睡得不太好。 在发布会结束后,她本意是想要完成那个合作礼物的。 她翻找自己的微信收藏,里面有着她在参加他成人礼时,暗自拍下来的他的照片,也有一些自己的旧照。 那些一度让她觉得有些羞惭的、完全处于两个世界的成长轨迹,被她用视频软件剪辑在了同轨。 之后她还在网上试着让文小娜帮她找找自己在路和的商演照片。而当她看到现场演出照,整个人忽然如遭雷击。 任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从来清隽如月的人,竟会隔着咫尺的距离,站在角落里看着舞台上的她,神色晦暗、形销骨立。 她设想过他离开高中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无一不是耀眼夺目,而她唯独没有设想过的,却成为了现实。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怎么会那么形容憔悴?错失的那些时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太多的疑问让她心口闷闷地发疼,因为已经隔了些时间,她不知从何处下手,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去问,所以段欧没有告诉她的事,就成了她唯一触手可及的线索。 “哥,你不是还有件事没告诉我吗?”顾允和段欧说,“我现在特别想知道。” “想知道你问他去啊。”段欧无语地白了她一眼,“都说了你俩的事自己看着办。” “我就是想听你说。”顾允双手抱拳,“算我拜托你好啦。” 段欧面对这样的顾允也是真的没辙,挥手点了根烟说:“行吧行吧。” 见他答应下来,顾允便安静地侧耳倾听,段欧不紧不慢地抽了两口烟,才终于和她道了原委。 “其实是他提醒我把你介绍进环世的。”段欧说。 顾允蓦然一恸。 这些年她能在名利场里得以剑走偏锋地往前拼搏,段汐和环世的庇佑可谓至关重要。她原以为这一切是段欧这个哥哥许给她的关怀,却从不知道,这背后还有傅景祐的有意为之。 顾允还没能从这个意外里回过神,又听段欧紧接着说:“你的成人礼,手链是他买的,拳套才是我送的。” 顾允着实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接受了这个讯息,她惊喜而不解:“怎么你从没说过?” 段欧嗐了一声:“那时候他已经出国了,你也基本死心了,提这不是添堵吗?” 顾允又是怔了一下:“所以他不让你告诉我吗?” “是我也认为不说为好。”段欧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抽抽搭搭地说什么跟他好远啊这样那样的,这隔了半个地球,还他妈不够远吗?” 段欧至今还记得,傅景祐成人礼那天,顾允猝不及防地打电话让他去接她,她在电话里哭得上去不接下气地,他可从没见过她这样,吓得他游戏打一半就扔下跑了过去。 真见面的时候,她什么也说不清楚,又想哭又忍着不要哭,就一个劲儿的在那里抽气,他费了好半天劲,才大概理清楚是跟傅景祐有关。 段欧后来就去找傅景祐,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傅景祐自己也不太理解。 “她只说她不舒服。”傅景祐皱眉说。 “你信了?”段欧不忿地问他,“你就算信以为真,就没想过该陪她去医院?” “我不能去。”傅景祐看着他,又缓缓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能去,那不合适。” 这下换段欧无言以对了,他当然知道那种场合下,傅景祐这个宴会主角是不能随意离场的,他也就是太气不过了才说这么一句。 傅景祐这才又问他:“她哭地厉害?” “废话,不厉害我能过来问你?”段欧没好气地说,“真是不明白她喜欢你什么,你但凡有点儿心都不该放她一个人哭着走。” 傅景祐的语气多了点不自然:“她没在我面前哭。” 段欧顿时又有点没话说。他气势汹汹地来,结果被他几句说得没了脾气,只得默默点了根烟就告辞。 段欧本来以为这就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傅景祐在出国前特地打了电话给他,让他转交礼物,说是她的生日自己没办法出席。 “不必说是我送的。”傅景祐说。 段欧又开始没好气:“你怎么不自己给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盼你的礼物就跟盼月亮一样的。” 傅景祐沉默半晌才说:“所以更不该告诉她。就别再……让她想起那个让她哭的人了。” 段欧听了有好半天都没说话,以前段欧总觉得傅景祐欺负顾允,他要真觉得烦了,有的是办法让她死心,但他从来都保持着一个恰如其分的度,那大有吊着她的嫌疑。 就连顾允自己也说,她很在乎他的想法,并不会轻易越界,但他其实对她的存在无所谓,会任她经常霸占他身边的位置,大概也只是觉得这样可以减少很多来自其他女生的麻烦而已。 但这次的几句交谈,让他发觉,事情好像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 傅景祐看起来是真的要让她死心了,段欧却并不觉得他做得好,反而有一种难以消化的感觉,哪哪都堵得慌。 最后还是傅景祐先开的口:“时机合适的时候,你不如带她见见段汐。” 段欧只觉得莫名其妙:“见我堂姐干嘛?而且你是在教我做事?” 傅景祐有点一言难尽的样子,顿了顿才说:“她想当演员,也一直在为此努力,但她有时做事冲动,容易得罪人。段汐现在在环世娱乐入职,让她带着可以少走弯路。” 段欧从前只觉得被家里管束地很烦,对于生意根本不上心,如果不是傅景祐提起,他压根就不知道段家还有人在娱乐公司。 知道他是想借此保护她,段欧忍不住又问他说:“段汐你又不是不认识,怎么不自己带她去?” 傅景祐说:“这只能由你出面。” 段欧思索片刻,知道他所说的不错,他怎么说也是段家的一份子,他请段汐出面帮忙,自然比傅景祐更有分量。 而傅景祐就要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会变成什么样子都说不准,这个时候要是他带顾允去环世,以她的性格,她恐怕要一直等下去,这当中的时间和距离,是没办法轻易填补的。 知道这些,段欧就更觉得消化不良了,但他是个男人,该消化的还是要消化,怎么想这两个人都没可能了,所以他决定再抽一根烟,让这事儿一并随风飘远。 这么多年过去,段欧也的确忘地差不多了,但那天顾允一说起和傅景祐在一块,他就又想起了这件事。 “你这人轴,我是知道的。傅景祐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段欧说,“你跟他在一块,欧哥我倒也认这妹夫,但是你俩能不能别再闹幺蛾子了?我可不想每次都当和事佬。” 过往傅景祐在背后付出的一切,让顾允既觉得开心,又觉得遗憾。 原来她向往的人,早已经回应过她了,并且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而她竟然一直对此一无所知。 除此以外,傅景祐曾经在不为她所知的地方,经历着的许多,更是让她感到有些揪心。瘦成这样,却说自己无所谓好与坏,她是不信的。 “我们没闹别扭。”顾允问段欧说,“我只是觉得他好像经历了有些复杂的事。你有听说过他前些年的情况吗?” “大概听我爸提过那么一句。”段欧说,“傅家的情况是有点复杂,傅景祐又是独生子,不管他想还是不想,家里这些事他都必须要担着,上大学和赚钱基本是在同步进行,现在他待的那个公司,从并购起就是他在主事,家族继承人也就是听起来风光,狗看了都嫌费劲。” 顾允这才知道,原来傅景祐那时起就已经参与到路和的并购里,只不过是去年才正式回国接手。 这么说来,路和从一开始就是他为自己铺的路么?那么她会被邀请到路和去商演,会不会也不是巧合呢? 顾允于是想起了他们刚重逢那时,她去过路和之后和他的对话。 对于她口中的巧合,他说得那么平铺直叙,她原以为他是不在意,但现在想来,他分明是早已知晓,才会说得平静。 可他既然早知道她对他的心思,又并不是对她无心,为什么重逢以后不主动联系她,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在曾经无果的爱慕里徘徊? 不过不论为什么,她以后不会再徘徊了。 顾允看着段欧扬唇一笑,眼里有几分狡黠,段欧最见不得她这狐狸笑,一准没好事儿。 果不其然,顾允的狐狸尾巴很快露了出来:“你们战队这周末不是有赛事嘛,俱乐部借我用一下。” “你想干嘛?”段欧睨着她问。 顾允笑着道:“我不随便动东西,也不会用太久,两三个小时就好了。” 段欧想了想说:“借是能借,你爱惜点就行。另外我们战队有个队员要退役转行做主播,他是你粉丝,到时候你去给他刷俩火箭。” 顾允比了个ok表示没问题,之后就在俱乐部里踩点。周末傅景祐本来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的,但她准备了一个小惊喜想要给他,所以才在段欧这里借一下场地。 一只咕咕:[电影开始前,来玩个寻宝游戏吧~] 第45章 谜底 傅景祐还是第一次到电竞俱乐部,有别于商务人士经常出席的俱乐部,这里的装饰更多地是强调电子科技感,到处都充满了电竞元素。 前台留着一个年轻女性值班,傅景祐才刚说个开头,对方就先一步地开口笑问:“你是来找顾顾的吧?” 顾允告诉她说,待会儿有个冷白皮的大帅哥过来,一看就能对上号,前台本来还不太信的,现在看到本人完全相信了。 个子很高,仪态也很好,关键真的是皮肤又白,五官又俊。明星认识的帅哥真是不一般呐,她在心里默默感慨。 傅景祐尚且不知道前台正在想什么,只是问:“她在哪里?” “她给你留了张字条的。”前台的小姐姐笑嘻嘻地把一张卡片递给他。 傅景祐接过那张白色卡片打开,上面没有文字,只有用樱花粉的荧光笔画下的路线图。 他按照路线图的指引呈上电梯到二层,转过拐角,走到第三间房前。房上挂了一只密码锁,一旁的卡片上写了一串数列,后面空着的数字,看来就是密码了。 傅景祐只花了两分钟就解开了数列的规律,密码锁打开以后,门的那端是一个个储物柜。 傅景祐不认为一个个地去翻找储物柜是什么明智之举,他大致地在房间里观察了一遍,最后在房间一角找到了一张报纸,报纸上用笔标记着一些字,组成的字谜解出来之后,是一个坐标。 傅景祐在坐标位置的储物柜里找到了一个木质的机关盒。这个机关盒设计地很精巧,他花了二十多分钟才解开。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个礼盒和一张卡片。 “恭喜你顺利通关,我在走廊尽头的房间等你,记得把宝藏带在身上。” 卡片的落款只有一个顾字,但绝不会让人错认。这种关联微妙而难以言喻,但无疑是很紧密的。 傅景祐的视线在落款上逗留片刻,才轻轻拨开了礼盒,里面是一只精致的机械表,设计、用材和做工都是无可挑剔地精细,再加上那是出自百年品牌的手笔,不用想也知道价格不菲。 他长指一拨盖上礼盒,拿在手里径自往外,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那间房里没有亮灯,他正要摸索开关,熟悉的味道先一步地把他包围,他感觉手被覆住,于是反握住那只手,另一只手撑着墙,把那个引他到这来的人圈在了怀里。 “喜欢寻宝游戏吗?”顾允笑着问他。 傅景祐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吻了她,温柔绵久。 气喘不平地结束这个吻,顾允拉着他在会议室的末端坐下,打开了投影仪。 幽暗的环境里,白色荧幕亮起了光,熟悉的片头,是所有上映电影通过审核后公映时都会有的画面。 然而画面一闪,接下来放映的却不是什么电影,而是一段精心剪辑的视频。 第一张旧照,是他们各自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傅景祐才看了一眼,就攥握紧了顾允的手指。 他看着那个在襁褓里睡得安详的女婴,根本无法想象竟然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美好的生命。 她慢慢长大,虽然背景里并没有什么华丽的场景,照片也不是很清晰,但大多时候她都是笑容灿烂的。 七岁的照片是个例外,她扎着马步抹着眼泪,身后是靠着好几样兵器的院墙。 十岁的照片是在一棵柿子树上,她在树杈中间坐着,脸被太阳晒得跟柿子一样红。 十二岁的照片看起来是在农贸集市,她蹲在一个三轮推车旁,正在帮忙收拾摊子。 十六岁的时候她已经来到申城,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留下了一张拌着鬼脸的俏皮自拍。 十七岁的他们一起参加演讲比赛,她趁他在台上演讲时,在演讲台的一侧笑着比了个v字。 在这之后,音乐转折,画面却只有一片空白,那是他们又重新回到没有交集的时光。 渐渐地,视野里开始出现光点,重逢以来点滴的碎片,填补了那些空白。 慈善活动的签名墙,路和的涂鸦小火车,彼此往来的日常照,以及公路旅行里,重新同框的两个人。 傅景祐默默地看到这里,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 顾允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既不好意思看他,也不好意思再看屏幕,干脆把脸整个地埋进了他肩窝。 画面并没有结束,一直只是静态展示着的照片轮播完后,是顾允自己拍摄的一段视频。 画面里的她穿着一身慵懒的居家服,对着镜头笑着挥了挥手:“嗨,现在是二十五岁的顾允在和二十六岁的傅景祐对话。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因为太多了又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视频制作篇幅有限,不过就像你说的,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虽然不知道未来我们会需要面对什么,但是想到身边有你,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害怕,也希望你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 我们可以分享开心的瞬间,又或者吐槽工作上的苦恼。愿我们身体健康,开心生活,事业顺利……再说下去就太贪心了,就到这里吧。” 顾允再次笑着挥了挥手,画面也就重新回归了黑暗。会议室里一下变得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投影仪在运作时发出的细微声响,还有彼此的呼吸,甚至心跳。 顾允感觉自己脸热的厉害,心跳声也快要遮掩不住,她仍是把脸埋在他肩头,轻声问道:“是我送你的合作礼物,但愿你喜欢。” 傅景祐低沉地嗯了一声,把她拥得很紧。就这样一起并肩坐了很久,顾允才重新开了灯。她趁着灯一看,这时才发觉傅景祐并没有戴自己送的手表。 顾允朝着他手里的礼盒努了下嘴:“自己找到的宝藏怎么不戴?” 傅景祐看着她颈间的项链说:“送我这个,是这条项链让你觉得有负担了么?” “真有负担就不会收下了。”顾允笑了笑说,“特别喜欢的东西,我自己也会乐意花钱买,给你回礼是让你下不为例,我不需要很贵的东西来装点,是你送的,它都会变得有价值。” 顾允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手伸出来,我给你戴。我也不懂表,特地找朋友问过才入的这一款,你尽管戴着好了,我不介意你和别人显摆这是女朋友送的。” 她说着就自顾自地摘了他原本戴着的腕表,换上了自己新买的那一块。他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在她扣好锁头之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去个地方。”傅景祐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顾允没舍得挣开,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我的东西……” 快速地帮她收拾了包,给她戴上帽子口罩,傅景祐一路牵着她,在前台小姐姐的姨母笑里面不改色地颔首出了俱乐部。 一路上傅景祐都专注开车没怎么说话,他的眉宇间有着隐约的郑重,本就内敛的情绪隔着镜片更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顾允的心有点不上不下的,他这算是什么态度呢?她有点琢磨不透,也不想盲目去猜。 顾允由衷地长叹了口气:“怎么办啊傅景祐,我觉得有点挫败。” 傅景祐语调平稳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到现在我也没能搞清楚你的难题,我觉得好像很多事你都已经自己在解决了。而我越想解题,越继续参与,却只获得了越来越多的疑惑。”顾允闷声说,“我甚至都不太清楚你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从坐到车上以来,一直神色郑重的傅景祐,蓦地失笑,低声说:“在想一只笨鸽子。” 顾允愣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轻哼了一声说:“不带这样的,你再不给我点提示,我真没有闲情逸致跟你看电影,或者去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 傅景祐手握着方向盘,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需要提示,所以才说你是笨鸽子。” 居然这个时候还在调侃她?她在说正经的好不好!顾允没好气地瞪着他的俊脸,但又很无语地发现,自己看着他帅气的脸,都不太能继续气得下去。 傅景祐真的是从小帅到大的那种,现在他的五官轮廓比起小时候要更深邃成熟,行为处事也更多了成年人应有的冷静稳重。 而比起平时总是正装加深、不苟言笑的样子,此时穿着休闲、微带笑意的他对她尤其是一种致命的蛊惑。 顾允不禁想,当时她答应他解题的时候,也是被他给蛊惑了,理智的时候想想,怎么看他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难题需要她帮忙去解的样子…… 顾允正闷闷地想着,突然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那么不可思议,却偏偏又很能把一切解释地通。 “该不会……”顾允不自觉地作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指了指自己说,“你的所谓难题,不会是……我吧?” 傅景祐未置一词,只是在红绿灯地间隙,侧目看了她一眼。深沉的眼睛里只映着她的身影,给予她最紧密的注视,和无言的赞许。 他的眼神已经给出了她答复。 她是他关于爱情的所有疑问,也是他对于爱情的所有解答。 是那个变量,是那个神奇的谜底,是他的合作伙伴,也是他唯一想要的爱侣。 顾允震撼于他的眼神里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车子在一座老洋房前停下。 “这里是……” “你放心,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 阳光赋予了这所充满故事的傅家大宅盛夏所有的明媚,傅景祐牵着顾允下车,示意她和他一起推开那道门。 他带她穿过宽敞明亮的客厅,走过花草繁盛的庭院,最后在可以俯瞰整个宅子的露台前停住。 顾允在遮阳伞下伸了个懒腰,惬意地欣赏着视野里的风景:“这里真不错,房价肯定很贵吧。” 傅景祐说:“这种老洋房轻易是不会出现在市面上的,它是家族的见证。” 顾允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猜测:“是你家的祖宅吗?” “嗯,暂时没有人住。”傅景祐说。 顾允惊讶道:“这样好的房子就这么空着吗?” 傅景祐解释说:“这座房产本来是归爷爷所有,我父母决定离婚以后,他就把这栋房子留给了我,我住在外面没过来而已。要不要去我的书房看看?” 顾允点点头,她还挺好奇他生活的地方的。 傅景祐在祖宅里的书房要比现在的书房大的多,里面做了隔音处理,除了书本,还放着画架和钢琴。 顾允指了指钢琴问:“能给我弹一曲吗?什么都行。” 傅景祐于是坐在钢琴前试了几个音:“很久没有弹了,有点手生。” 他虽是这么说着,修长的手指却很快地在黑白琴键上留下一串悦耳音符,不难看出之前长期练习的功底还在。 顾允静静地欣赏着他为自己弹的曲子,只觉得时光在他指尖都流淌地静谧,在外面奔波时经历的一切,好像都在这里得到了抚慰。 顾允在曲终时鼓掌说:“突然觉得就把你这么放在家里给我弹琴也挺不错的。” 傅景祐语气淡淡:“你还不如设想直接住在这里,连买琴的钱都可以省下。” 顾允噗嗤地笑出了声:“你倒是挺会替我节约。” 傅景祐说:“顾允,我不是在开玩笑。房子长久地不住人会容易坏,鸽子没有地方栖息就会乱飞。” 他说到这里,眸光转向了顾允,而顾允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傅景祐看着她,眼睛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暖亮:“我会让人把这里再整体修缮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