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盛唐:我的父亲是李世民》 第1章空降大唐成皇子 电闪雷鸣中暴雨倾盆。 噼噼啪啪的闹腾了一夜,直到凌晨才停住了,如纱般轻薄的晨雾配上天际一抹清纯的鱼肚白,这个早晨美丽的近乎迷离。 骤雨初停往往能带给人们欣喜,雨后的清新也能带给人们舒爽。 然而此刻没有人欣喜也没有人舒爽,或者说没有人敢表现出欣喜和舒爽。 都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天上的乌云都散了,长安城皇宫里的乌云正浓。 这里是掌管着江山社稷的政治权力中心,这里是万万民众磕头景仰的皇圈圈,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像是俯瞰世界的雄狮般威武,然而此时这里只有肃穆庄严,没有半点的欢欣。 悠悠醒来的易阳,头疼的要爆炸,他努力的睁眼却怎么也撩不动僵硬的眼皮,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是无济于事。 一段记忆潮水般涌进脑海之中,易阳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怎么回事,当他把这段陌生的记忆完全的融合了之后,头也疼的轻了些。 难道穿越这回事真的存在么? 易阳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加个班熬太晚了,没想到这一闭眼就跨越了一千多年的时光,竟然魂穿到了大唐嫡二皇子李泰的身上。 耳边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他努力的睁开眼,入眼是一片白色,圣洁的白,晃眼的白,悲凄的白。 开局就是葬礼,哪有这么玩的? 贞观十年六月己卯,长孙皇后于昨夜在立政殿薨逝。李泰和众皇子一直在灵前长跪,李世民心疼儿子们,让他们分时间段的守灵,李泰被搀到偏殿小睡。 谁能想到就这一睡一醒之间就换了灵魂? 易阳站在青铜镜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相貌,长相很不错,就是被胖给毁了,挺好看的五官偏配上一张大圆脸,身高也可以,偏配上个圆滚滚的肚子。 摸着自己的脸,易阳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胖不是问题,年轻就是赚了,这个李泰现在才十六岁。 “竟然穿越成了唐太宗李世民的儿子,不错嘛,这身份够高贵的了。” 想到李泰的命运,易阳刚翘起来的嘴角立马下坠成了鲶鱼嘴。 他是李泰,不是李治!谁都知道后来继承大宝的人是唐高宗李治。 李世民有三个嫡子,太子李承乾,嫡次子李泰,嫡三子李治。 李泰是最受李世民宠爱的皇子,没有之一。 太子李承乾原本不错,自从得了痛风之后,日渐堕落,做了许多的荒唐事不说,还要联合李元昌谋反,事情败露之后他被贬为庶民,好歹算是保住了性命。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风头正盛的李泰,在太子被贬之时居然被冠上了“谋嫡罪”,跟李承乾一道被贬出京城,没到三年便郁郁而终了。 什么情况?太子李承乾自己把自己给玩废了,李泰已经是明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了,他有什么必要谋嫡?他本身就是嫡二子,他用得着谋吗?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李世民把皇位传给了懦弱无能的李治,却没有传给自己?明明自己才华无双,又自幼做官,名声、政绩、皇宠样样俱备,为什么结局会是如此的颠覆? 结合李泰的记忆和自己后世的所知,易阳很快捋出了头绪。 李泰的生母长孙氏,是一位出身贵族世家的名将之女,十三岁嫁给李世民,从少年结发,一起互相扶持,走过了二十三载,生下了三子四女。于情伉俪情深,于政相辅相成,李世民誉之为“嘉偶”、“良佐”。 李泰有着最尊贵、最正统的嫡系血脉,自身又才华横溢,聪敏绝伦。 可是他年少轻狂,一向目高于顶,上至朝臣下至奴仆,他都不屑于正眼相交。 魏征、房玄龄这些老臣对李泰不够恭敬的事都传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为这事李世民在朝堂上大骂群臣,可见李泰平时的为人是有多么不注重拉拢老臣。 李泰没有反省过自己,反而仗着父皇的溺爱更加的恃宠而骄。 围在他身边的都是些靠着父兄功业的功臣子弟,李治身后却站着长孙无忌、魏征、褚遂良等一众元老级功勋,小家雀怎么斗得过老家贼? 眼看着李承乾一天比一天骄奢荒逸,他以为只要李承乾一倒,他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太子,因为有把握坐享其成,所以没去争。 李承乾事败之后,褚遂良一句“杀子传弟乃是谎言,魏王意在谋嫡。”便把李泰扯下了神坛,摔进了地狱。 第2章眼中流泪心中悲 不是为江山社稷,不是为黎民百姓,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就只是为了自己。 李泰不知道,但是易阳知道他这个尊贵无双的嫡皇子下场有多么的悲惨。 贞观十七年,太子李承乾谋反,他因涉嫌谋嫡,被降封为顺阳郡王,安置于均州郧乡县。 李治即位后三年,他便病逝于郧乡。 三十一岁!李泰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一岁! 李泰在三十一岁的年纪抑郁而死,这个抑郁肯定是真的,而死因是不是抑郁,还真的不好说。 李泰死后不足一年,李恪便也抑郁而死,怎么这大唐的抑郁症都直接要命的吗? 易阳斜挑嘴角,眼角迸射出两道寒芒,既然我来了,既然我重生一世,就绝不能允许这个悲剧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我要登上皇位,我要开创一个更为辉煌、更为鼎盛的大唐!” 大唐,是一个万国来朝的盛世,也是一个疆域空前辽阔的时代。 大唐,是李氏族人不朽的骄傲,也是李氏族人不灭的哀伤。 怎能忘记一代女皇武则天大肆屠杀李氏族人的暴行,而这几乎灭族的灾难全都拜李治所赐。 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易阳不由得喜上眉梢,满脸都是笑意,目光却渐渐变得坚定,这大唐的天下,说什么都不能再落入李治之手!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天可汗的儿子,大唐嫡皇子,李泰!” “皇宠在身是你的优势,但不是绝对的仰仗。一切都要靠抢、靠夺、靠争、靠谋!” “如果你有一分的懈怠,别人就有十分的可趁之机!” “你是没有退路的,你稍一忍让,等待你的就是被贬到郧乡小县,然后被人暗害至死的窝囊结局。” 跟李泰一出生就被封王不同,易阳的出身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普通到扔进人堆里挑不出来的那种。 出生在普通的人家,上着普通的学,毕业后打着普通的工,满怀豪情的走进社会的怀抱,结果四处碰壁,撞得满头大包。 谁不曾年少轻狂?谁不曾斗志昂扬?然而在现实面前,谁又记得当年的理想?易阳只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的不是什么宏伟的蓝图,只为了能交得上房租。 穷人的孩子本就早当家,遭过社会的毒打,他不再天真,他知道一切自己想要得到的,都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努力争取。 他也不再抱怨,他变得有韧劲、有毅力、有眼光、有胸怀、有野心,他踏实肯干也敢干。 有的人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天鹅,人家有与生俱来的资本,自然可以活得肆意优雅,有的人生来就是雄狮,人家有傲视群雄的力量,自然可以活得盛气凌人,可有的人只是一条野狗,没有资本也没有力量,他只能靠玩命的嘶咬来获得生存的空间。 易阳无疑就是一条野狗,学历低、资历浅、背景无,一直在社会的底层挣扎,这倒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种种磨砺把他的性格锤炼得坚韧、倔强、不服输。 他从不向生活妥协,见过生活凌厉,依然内心向暖。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易阳点指着镜子中的自己,轻轻的不出声的说:“你是李泰,字惠褒,小字青雀。” 耳听得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易阳见桌子上摆着酒菜,他拔开酒壶塞,把手指伸进酒壶里搅了搅。 盖好壶塞,急急忙忙滚回到了床上,他没有扯过被子装睡觉,而是抱着枕头俯卧,用沾了酒的手指使劲的擦眼睛,舌头也不老实的舔枕头。 “吱呀!”房门被轻轻的推开,房间中传出轻微的抽泣声。 小黄门子一听,李泰这是醒了,他急忙快跑两步来到床边,见李泰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轻声的唤着:“四殿下,四殿下您节哀顺变吧,千万保重身体啊。” 他躬着身子也不敢伸手去拉李泰,长孙无忌走到他的身后轻拍了他一下,又冲他摆了摆手,他深深一揖便向后退了两步。 听说李泰被搀到偏殿来休息,长孙无忌心里就对他很不满意,结果他这一休息就休息了将近两个时辰,长孙无忌肺子都要气炸了,亲娘死了都不去守灵,这是什么儿子? 他跟李世民打个招呼,说是来看看李泰,便大步流星的奔这偏殿来了。皇子又怎样?俗话说娘亲舅大,他要真是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长孙无忌非揍他一顿实惠的不可。 长孙无忌带着一肚子的气和一肚子的火,摆开架势就是来收拾他的,结果一进门发现他趴床上哭得快抽 第3章改变从称呼开始 微微放亮的天,还笼着一层淡淡的黛青色。画角飞檐若隐若现的闯进眼帘,滴滴嗒嗒的流水连成道道细线。 凉风习习扑面而来,虽然是盛夏时节,凉风透过罗衣也使李泰打了个寒战。 青石地面湿漉漉的,走在上面有点滑,有的地方还会溅起水花。 李泰用力的抽了一下鼻子,湿润的空气还真是透着沁人心脾的滋味,该说不说的,这古代空气质量就是高。 他漫不经心的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眼帘低垂,默默的想着心事。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给他打伞的太监。 太监的名字叫云海,今年有三十来岁了,李泰从小就是在他的服侍下长大的,算得上是李泰最亲近的贴心人了。 长长的回廊上空无一人,雕栏画阁透着皇家的气派,红漆的柱子还没来得及给它系上白绸,映衬得李泰这一身白更加的刺眼。 “四殿下”云海稍向前半步,挡住了李泰的身子,李泰转头一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四殿下,这是肉干,你藏在袖子里,饿了就悄悄的吃一块。” 堂堂皇子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吃东西?李泰的眼里闪过一丝的不解,云海小声的说道:“太子一直不曾离开,九殿下动不动就哭得昏厥,今天守灵的事怕是要靠您一个人顶着了。” 宫里果然没有一个白给的,不用说混的多好,能活得下来的都是人精。云海不着痕迹的一句话,透出太多的信息。 太子一直不曾离开,他难道不是血肉之躯?昨天上午长孙皇后病危,别人没注意到,他们这几个嫡子女全都在身边,谁也没机会吃一点东西。 到现在整整十个时辰过去了,太子一直在灵堂没动过地方,云海能给自己准备肉干,就没人给太子准备吗? 就算他真的没吃过东西,那他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如果他继续坚持不肯离开,那就一定是有所准备了。 九殿下动不动就哭得昏厥,昏厥自然就被带下去休息了。 易阳微不可察的撇了一下嘴角,果然李泰是三兄弟中情商最低的,李世民说让他们轮换着守灵,他就听话的下去休息了,这样一来岂不是显得只有他最没孝心? 李泰是真的一直没吃东西,他到偏殿并没有直接倒床上就睡,他的确是趴床上痛哭了一场。 下人们送吃食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哭睡着了,只是谁也想不到睡着的是李泰,醒来的是易阳。 摸了一下肚子,真的是饿的紧。看一眼小布包,李泰没有接,他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云海的肩:“够细心的,谢了。” 李泰懂云海的意思,他一个是心疼自己,怕自己饿着了,一个是提醒自己不备点干粮,肯定是挺不过太子的,在这以孝治国的时代,你连守灵都不能表现出决心的话,你的圣宠怕是维系不了太久了。 云海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得一愣,四殿下什么时候这么随和过?李泰仗着皇宠在身,连朝中重臣都不放在眼里,对下人那是动辄打骂,何曾好声好气说过一句话? 看到云海眼中闪过含惊带怕的光,紧接着便涌起一丝难以压制的感动,易阳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不是可怜云海,而是慨叹李泰的命运真是自己作的。 李泰从来不知道体恤下人,也不懂得拉拢朝臣,除了在李世民面前之外,做人一向是鼻孔朝天,难怪他遇难之时全是落井下石之辈,没有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 “四殿下,您多少备着点,灵堂上多有不便之处,您” “从现在开始叫我二郎。”李泰打断了他的话,推开他的手,迈开步子径直朝前走去。 “二郎?”云海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发现主子已经走了,他急忙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在大唐地位比较高的奴仆确实是管主子叫大郎、二郎、三四五六郎,即使是皇家也未能免俗。 但事有例外,所有的皇子里只有李泰最为特殊,上上下下所有的宫女太监没一个人敢这样叫他。 云海仔细的回想一番,发现除了长孙皇后还没有谁喊过李泰“二郎”,连皇帝都是叫他的小名青雀。 易阳就是要让自己变得接地气一些,李泰平时实在是太过于高高在上,以至于把人都给得罪光了。 长孙无忌之所以会气冲冲的去“教训”李泰,还不是因为李泰从来没懂事过,仗着自己是皇嫡子,仗着自己才华横溢,谁都不放在眼里,见到长孙无忌也得先摆出“君”的姿态,张嘴的称呼就是一句“长孙司空”。 进屋时见李泰没有一丁 点盛气凌人的样子,哭的那般可怜无助,长孙无忌的心就软了下来。 他一声“舅舅”喊得长孙无忌眼泪都掉了下来,他往自己怀里一扑,多年的怨气立马风扫而净。 这孩子身上到底流淌着长孙家族的血,跟自己有着天然的亲近,这是打折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脉亲情。 走出回廊,雨突然停了,风却变得更大了,立政殿的大门敞开着,殿前跪着数排文武公卿,过道的两旁站着整齐的两列白衣侍卫。 李泰刚走到门前的石阶下,迎面走过来两个五十多岁的大臣,李泰抬头望去,认得他们便是千古名臣房玄龄和魏征。 房玄龄很早就投在了李世民帐下,是一路陪着李世民打天下的大功臣。魏征则是李建成的部下,李世民登基后一直重用他,他是一路帮着李世民治天下的大功臣。 李泰知道他们都是李世民的肱股之臣,更知道自己之所以没有坐上皇位,最大的阻力就是来源于他们以及长孙无忌的不认同。 他们两个自然也看到了李泰,长孙皇后薨了,李泰没有一直留在灵堂,居然奉旨去偏殿休息了,太子和九殿下也奉了旨,怎么都没去休息? 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引起这两位以耿直为标签的大人反感了,见李泰没有踏上台阶,而是站在门口等着,就知道他又想摆皇嫡子的架子,等着自己过去参拜他。 李泰出生就被封为宜都王,后来又进封卫王,九岁又被封为越王,坐拥二十二州,前年兼领左武候大将军的同时,又被授予了雍州牧之职。 论品级他们就是应该拜李泰的,而且是见面就得拜。 他们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却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他们就装作没有看到李泰,走到李泰的面前连个眼神都没往他的身上飘,他们就那么自然的踏上了台阶。 以李泰的性情必然会上前拦住他们,可是他们身后却没有一点声息,上了两级台阶,他们双双回头,只见李泰对着他们抱拳长揖,躬身近九十度。 第4章哭死人给活人看 夜雨初歇,晨风凄寒,石阶下的少年白衣猎猎,躬身长揖,不见丝毫的骄纵之气,满满的谦卑与恭谨。 大门上挂着大大的白绣球,绣球上的水“嗒嗒”的滴落,好似泪珠一颗颗砸到地面上。 门里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的跪着数排文武,门前的石阶上呆呆愣愣的站着两个朝臣。 房玄龄和魏征都有点后悔,一是后悔不该对李泰视而不见,二是后悔不该回这个头。要么就规矩的拜他一拜,要么就别回头看,现在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生尴尬。 他们两个都拿不准这李泰是怎么回事,依他的性子不该是这样的表现,事出反常必有妖,别看他现在好像很乖的样子,说不定转身就会到皇帝面前告个刁状。 也罢,见一礼也小不了谁,别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惹皇帝不开心,皇帝正郁着火不知道往谁身上撒呢。 他们退回两步,冲着李泰拱手一礼:“臣见过四殿下。” 李泰刚直起身来,急忙又是一揖:“二公不必如此。” “臣见君该有一拜,还望殿下恕我二人眼盲之罪。”房玄龄这话说的,让人都没法搭茬,他们俩刚才没施礼是因为眼盲?就李泰这圆滚滚的身材,要是没看着的话,那可能是真瞎。 “殿下请起,我们不拜殿下已是失礼,哪里受得起殿下之礼?”魏征有点混浊的老眼微眯着,两道精明的光上下扫视了李泰一番。 李泰缓缓的站直身子,微微低着头,缓缓的开口道:“阿娘说二公皆是中正之臣,是定江山、抚社稷的砥柱。晚辈当禀感恩之心,怀崇敬之情。” “殿下”房玄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停顿了一下只吐出两个字:“节哀。” 房玄龄犯错被李世民给赶回了老家,是长孙皇后说情才让他官复原职。魏征更是曾把李世民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嚷嚷非要杀了他不可,也是长孙皇后婉言求情才使他幸免于难。 平日多受长孙皇后的护佑,心里都对长孙皇后有着浓浓的感恩,如今看着她留下的嫡子,两个老家伙一时竟红了眼圈。 门口也不是聊天的地方,彼此点了一下头,魏征和房玄龄转身先上了台阶,李泰抬手一指,云海急忙小跑两步上前,撑起伞替他们遮一下门上的滴水。 李泰从百官的身边悄悄的走过,他虽然是目不斜视的走路,却也感受到许多人都在悄悄的打量他。 见多了他嚣张跋扈的一面,还没人见过他礼贤下士一面,就只是这躬身一揖,便狠狠的撩动了不少人的心弦,纷纷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灵柩摆在正中央,前面一张供桌,上面是满满的鲜花、水果、供品,供桌前面大大的香炉,足有寻常百姓家的缸那么大。 灵堂的两侧跪着的是皇子皇女们,最前面的第一个当然就是太子李承乾,第二个就是李泰的位置,李泰后面是李治。 灵堂上守灵的人都是按亲疏关系排序,先是嫡子嫡女,后是庶子庶女。 李泰魂不守舍的走到前面,侍香女递上三柱香,李泰接过来认真的插到香炉里,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香头上的那一点亮光。 “娘,儿子给您请安来了。”李泰说着恍恍忽忽的屈膝跪倒,一个头磕下去再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娘,天都亮了,您睁眼看看我啊。” “娘,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李泰边磕头边哭,边哭边说着令人痛断肝肠的傻话,引得灵堂上大放悲声。 有真哭的有假哭的,总之人人嚎啕,个个掩面。 李泰是亲娘刚去世,易阳相当于是自己死了一回,说实话他现在都不如刚死了娘的李承乾和李治心情好。 他们只失去一个娘,而易阳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还有一个幸福的时代,大唐纵然是少有的盛世,又怎么比得了有电有网的二十一世纪? 他也用不着装悲伤,他只要不掩饰就够他哭个发昏的了。 自己穿越到了大唐,对家里的老父亲来说,他就是半个月之内刚刚失去了老伴又失去了儿子。 父亲已经是风烛残年了,让他如何承受这么突然又猛烈的锥心之痛? 丧妻丧子之后让他如何抗起无边的哀伤与岁月的孤独?此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老人家来说都是捱日子,而不是过日子。 想起老爹,易阳的眼泪啪啪的砸落下来,哭得满脸都是液体。 “殿下节哀。”两个小太监看李泰哭得厉害,想要扶他起来,李泰一把抓住小太监的胳膊:“这都不是真的, 对不对?” 李泰用力的掐着他的胳膊,自顾自的说道:“这都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梦,睡醒了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是不是?” “殿下,这都是真的,您节哀。”小太监都被他给说哭了,不忍心打碎他的幻想,又不敢顺着他的话说,他怎么胡说都可以,小太监要是顺着说一句那就是欺君的罪过。 “不!这不是真的!”李泰双手捂着耳朵,使劲的晃头,喊出一句所有穿越者的心声:“我要回到以前,我不要现在,我接受不了!” 现实就是现实,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都得接受,因为你无力改变。 李泰松开手,软颓颓的伏身痛哭,双手捶地哀号:“娘!您听到我喊你了吗?您应一声啊!” 李泰放纵自己玩命的哭个够,权当是祭奠一下死去的自己,这才是借别人的灵堂,哭自己的恓惶。没到一个时辰他就哭得头晕眼花,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李承乾一直低着头,时而放声大哭,时而小声抽泣。李泰哭的这么凶又哭了这么久,把他给恨得暗暗咬牙。 李承乾身为嫡长子,必须是哭灵哭的最心诚的一个,李泰这一哭把他给显得孝心就不是那么足了,眼角余光扫到李治,不由得心里又添一道恨。 李治今年才八岁,也不知道他是身体不行,还是心眼太多,一晚上他都哭晕两回了。 悲不过孝子,孝子也不只一个,李承乾绝不能在这件事输了,他也哭了,但就是不如李泰哭得那么天崩地裂的,他又不能装晕跟李治比谁晕的次数多。 他哭不过老二,晕不过老三,只有坚守在灵堂,成为守灵时间最长的人,才能有胜算,不然的话他这个长兄岂不是被弟弟们给比下去了? 寻常人还不太在乎哪个儿子更孝顺,皇家在乎,皇家很在乎,如果太子在孝行上输了,那他的太子之位就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圣人至!”太监特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李泰正哭得天昏地暗,听到这句话,他急忙抓住身边小太监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赶紧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缓缓的跪下,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时李治忽然大喊一声:“娘!”然后哇哇的开哭。 第5章守灵是件辛苦事 灵堂之中烟雾缭绕,一片缟素,冷凄凄的白色不带一点温度。满堂守灵的儿女,有人低头揾泪,有人小声抽泣,只有李治又喊又叫的嚎啕不已。 抬眼向前一望,大大的香炉里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香,密密麻麻的香头闪着微弱的红光,红的刺眼,红的扎心。 黑色的靴子,白色的袍襟,缓缓的从李泰的眼前飘过,每一步都那么的轻缓有力,透着深沉的哀伤。 感情真的不是能装得出来的,掩饰、装饰、修饰跟真情流露绝对不是一回事。 自己哭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看到李世民的脚步从眼前飘过,易阳一下就想到了自己捧着母亲的骨灰盒走向墓地时的情景,一刹那间悲从心来,他险些抑制不住,差点痛哭失声。 李泰感觉自己的心都聚成了一团,他咬着下嘴唇,躬身叩头,额头贴到手背上就再也没有抬起来。 皇后薨了,皇帝是不能戴孝的,李世民与朝臣商议,最终各退一步,李世民不穿孝衫,穿了件纯白的白色龙袍。夫不能祭妻,李世民坚持到灵堂来看看,扶一扶棺,看上一眼,不祭不拜不上香。 李世民这时候没心思观察任何一个人,他需要的就是安静,他只想静静的陪伴长孙皇后一会儿。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李治在抓紧机会表现,他觉得表现就要表现在父亲面前,不然哭给谁看? 李世民围着灵柩走了几圈,转过身来正要和孩子们说几句话,这时李治忽然一翻白眼,身子软软的向地面倒去。 跪在李治身边的李泰急忙一把抱住了他,李泰伸手掐住他的人中,破了音的惊呼:“雉奴!雉奴!” 李治一下就醒了过来,没办法,掐的太疼了。 李世民淡然的看着他们兄弟俩,先前听说李治哭得两次昏厥,李世民很是心疼,特意下旨让他们兄弟轮流守灵,结果嫡子之中只有李泰下去休息了。 现在亲眼看到李治是这么个哭晕法,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李世民经过多少惊涛骇浪,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 小小的李治居然在他的面前装哭装晕,这般心计也真不愧是在深宫长大的。 李世民的目光往李泰身上一扫,不由得就是一个激灵,这孩子哭得衣襟袖口全是湿渍,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 李泰紧紧的抱着李治,呢喃一句:“你吓死我了。”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脸颊往下滚,下唇一道明显的血齿印,声音也是沙哑得不成样子。 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他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李世民眉头紧皱,轻轻的长出一口气,没说一个字,迈开步子就走了。 “送父王。”李承乾规规矩矩的一个头磕了下去,紧接着满堂的人齐唰唰的叩头,高呼:“送父王。” 只有李泰和李治慢了半拍,李泰匆忙的松开李治,两个人只来得及跟着叩了个头,谁也没有说话。 李世民的身影迅速的消失了,他的到来就像是一场幻觉。 灵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再大哭大喊,都规规矩矩的跪着,只有李泰抑制不住的流泪,却也没有再嚎啕痛哭,而是默默的饮泣。 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依例进来拜祭,皇子皇女们一一回礼,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午饭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到偏殿用膳去了,只有李承乾、李泰、李治三个嫡子守在灵堂,谁都不肯离开。 时光如水,夜幕悄然拉开,灵堂里挽联飘飘、烛影摇红。守灵的皇子皇女一个时辰一次轮换,从来没有动过地方的只有三个嫡子,像焊在蒲团上了一样,怎么劝都不动。 “圣旨下!”李世民身边的老太监像被风卷进来的一样,急匆匆的来到灵堂,他并未往里走,就站在门口高声的说道:“传陛下口谕,今晚由嫔妃守夜,诸位殿下请于一刻钟之内速速离开。” “谨遵圣命。” 嫔妃前来守夜,皇子必须得回避,尤其是成年的皇子。更何况皇命如山,谁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李承乾自己是站不起来了,两个太监才勉强把他给扶起来,他咬牙向前迈步,挣扎着走过去给长孙皇后上了香,然后被人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出灵堂。 李泰在云海的搀扶下也过去上了香,转身走的时候,膝盖直打软,根本就迈不了步,他站在原地想缓一缓,突然间眼前发黑,身子直直的向后倒去,幸亏云海手疾眼快才没有让他摔到。 夜雨潇潇下的不大不小,风声细细刮的不紧不慢,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依 然感觉屋子里冷嗖嗖的。 奏章层层叠叠不多不少,油灯飘飘忽忽不明不暗,从没觉得怎样宽绰的房间,此时偏偏就空空旷旷的。 檐前雨滴滴嗒嗒像是在倾述着什么,又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孤灯、冷雨、凄风,李世民紧了紧身上的龙袍,从来没有过这么的空,仿佛从躯体到灵魂都变成了空壳。 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心底就像油煎火燎,胸膛都要爆炸开来一般,呼气都变得无比粗重。手抚着奏章也无心翻看,仿佛有无边的心事从心底流过,又仿佛思绪一直都在停滞。 长孙皇后的音容笑貌不时的出现在眼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甘露殿是皇帝的寝宫,太宗皇帝经常在这里批阅奏章、读书、用膳。今夜他是什么也做不下去,从昨夜到今夜,他就跟梦游一样过来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观音婢”李世民轻轻的呢喃着长孙皇后的乳名:“你可真狠啊,说把我扔下就把我扔下了,你教朕如何” 殿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下打断了李世民的思绪,“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老太监陈文提着灯笼,躬着腰走了过来。 “陛下,殿下们都回去休息了,您就放心吧。” “他们怎么样了?” 宫里的人就没一个简单的,个个都长着七窍玲珑心,李世民一句“他们”,并没有明说哪一个,陈文立马领会皇帝问的只是三个嫡子。 “都还好,就是跪的太久走不了路了,太子是坐软轿回去的,九殿下是宫人背回去的,四殿下昏迷了是抬回去的。” “嗯?”李世民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这叫都还好? 见皇帝面露不悦,陈文急忙接着往下说:“现在都没什么事了,太子回去吃了点东西就睡了,九殿下沐浴之后用了膳,也睡下了。四殿下那边,御医说是心火太盛加上过于虚弱就昏迷了,应该没有大碍。” 什么叫应该没有大碍?李世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素知这些下人说话都是留余地的,自己不亲眼看看,说什么都没办法放心。 第6章1碗暖心的面汤 雨停了,风也住了,只是这偏殿里的寒气像是凝固了一般的,每个人都觉得身上冷嗖嗖的。 宫灯罩着一层白纱,透出的光都显得有些凄冷。 床幔虽然被帘钩挂着,却依然飘忽,就像灵堂里的挽联。 李泰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气息粗重。 云海急得团团乱转,时不时的伸手摸摸李泰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烧,他轻轻的唤着:“四殿下,醒醒。二郎?二郎醒醒。” 不管他喊什么,李泰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看看正在写药方的御医,忍不住问道:“殿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待我施上几针看看,应该很容易醒过来。”御医放下毛笔,提起纸上下吹了吹,随手把药方递给身边的侍者,说道:“速去熬药。” “是。”侍者应了一声,便急急的退下了。 御医把针袋搭在左臂上,右手捏起一根银针,走到床边,静静的看了看李泰,找准了穴位,一刺一捻,银针稳稳的扎到了李泰的头上。 云海在一边提着一口气的望着,只见李泰的眼睫毛轻轻的动了动,他的心跟着又向上提了一截,急急的呼唤:“二郎,二郎,你醒了么?” 李世民一脚迈进偏殿还未曾落足,听到云海称呼李泰“二郎”,他的心一抖,从来没听过别人这样称呼李泰。 云海侍候李泰十六年了,他不是新人,不可能在称呼上犯错误,事出反常必有所怪,李世民干脆停下脚步,就在门口处站下了,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室内半米宽,室内是根本看不到这里的。 李泰睫毛动了动,缓缓的撩起眼皮,他眨了眨眼,眼神中有些迷茫,弱弱的问了句:“我怎么回来的?” “您晕倒了,是被抬回来的。”云海眼神中满是焦急,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泰给打断了。 “雉奴和公主们,都没事吧?”李泰说着话,想要坐起来,云海和御医一人抓住他一只手把他给拽了起来。 “殿下和公主们都好,您放心吧。”云海把被子卷成筒放到李泰的身后,御医把银针拔了下来,把针袋放到桌子上,拿过一个小罐子,挖出一勺药膏涂到李泰的膝盖上,丝丝凉意感觉舒服很多。 “你怎么知道他们都好?你问过了没有?”李泰呼吸有点费力,声音也沙哑得不像个样子,语气中隐隐含怒。 云海老老实实的回道:“不曾问过。”他见李泰变了脸色,急忙说道:“二郎,你别生气,我这就让他们去问。” “悄悄的问,若是他们没事,莫要打扰。要是有事,速报我知。” “是。” “回来。”云海刚一转身又被李泰给喊了回来:“告诉御膳房做一大碗面皮汤,送到甘露殿。” 云海闻听一愣,送到甘露殿?天到这般时候,皇帝应该早就用过膳了,送什么汤面? “二郎,陛下应该休息了吧?” “怎么可能?”李泰轻咳了一声,重重的叹了口气:“母后归天,我做儿子的尚且肝肠寸断,父亲定然也是饮食难下了。” “呃,恕我多嘴。”云海犹豫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二郎,您想若是吃得下,这会儿该吃完了,若是吃不下,送去也是枉然啊。” “你只管吩咐厨下去做,做好我亲自去送。”李泰喘气声很重,他抬手摸着自己的额头,看向御医:“我眼前怎么一阵阵发黑?” “二郎”云海一听这话眼泪都掉了下来,他带着哭腔说道:“自从皇后病重,你都三天水米不进了,便是铁石人也熬不住啊。让您吃饭您不吃,给您备了肉干,您又不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行了,别罗嗦了。”李泰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看他可怜又解释了一句:“我要是吃得下,我就大大方方的吃,我明知道自己吃不下,拿它做甚?” “殿下咽喉肿得都没缝儿了,属实是吃不下东西。”御医手里拿一块黑漆漆的小石头,凑到近前柔声说道:“这是砭石,臣为殿下刮除火气,殿下不要转头,以免碰到喉咙会咳嗽。” 李泰点了点头,治病的事他当然不会拒绝,任凭御医把他的头摆了个适合的位置。御医找好了角度,又说道:“刮过之后会在皮肤上留下泛红的印迹,快要几个时辰,慢则需两三天才能消失,殿下不必担忧。” “嗯。”易阳倒不介意什么印迹,不过就是刮个痧而已,这算得了什么事?不过李泰不同,李泰是皇子,身娇肉贵,刮痧那也是淤血的痕迹,事先不说清楚了,御医容易掉脑袋。 御医先往李泰的脖子上涂了一层清油,然后小心的沿着喉咙两侧向旁边刮动,只两下便见深红色浮现,刮了三五下,呈现出一道道深深的紫黑色淤血印。 “颜色怎么这么深?”云海皱着眉,眼中是浓浓的心疼还夹杂着几分的吃惊。 御医边刮边说道:“一般人也就是微微泛红,眨眼之时就散了,殿下火气太重,都紫黑色了,看样子没个两三天散不净。” “无妨,一块布就遮住了。”李泰说着抬眼看向云海:“你还不快去做事,只管在这里闲聊个什么?” “是。”云海应了一声便转过身,急匆匆的走出偏殿。 甘露殿依然如故,桌上还是那一盏孤凄的油灯,还是那一摞层层叠叠的奏章,桌边坐着的还是那一位身穿龙袍却魂游天外的男人。 欲知心腹事,须听背后言。今天早上一次、晚上一次,都是在偏殿的门口,他两次听到李泰说话,两次让他颇感欣慰的同时又难受得心如把攥。 “陛下”陈文悄悄走到近前,躬身一揖,低声说道:“四殿下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李世民看着手里的奏章,眼神都没飘动一下。 李泰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汤碗,还有一个小白瓷碗,他微微低着头,轻轻的走到李世民的面前,躬身一礼,唤了声:“阿爷。” 李世民特意看了一眼他的脖子,见他脖子上围着一条不起眼的白色麻布,就知道他刮痧刮出来的印迹一定很明显。 “青雀,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我今天迷糊了一下,我想一定有人到您面前夸大其辞,怕您担心我就过来了,让您看看我挺好的。” 李泰说着把托盘放到桌子上,轻轻的掀开盖子,拿起勺子舀了一碗汤面,又用小勺搅了搅:“顺便给您送碗汤面,趁热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你坐下,陪我一起吃吧。”李世民伸手把大碗拿到自己面前:“你是小辈,你吃小碗。” 小碗,碗是小了点,但是满满的一碗面皮。大碗,碗虽然大,也就是汤多点,面皮没几片。 李泰呆愣愣的看了看这碗冒着白汽的面皮汤,汤面热,父子情更热。他本来是过来送温暖的,没想到竟然先收获了满满的温暖。 第7章朕特许你不之官 廊柱盘龙,阁角飞燕,琉璃瓦在月光照映下,如梦如幻的反射着神秘的光芒。高楼阁、低流水,铁马檐铃迎风摇摆,屋脊六兽岿然不动。 门上两个白色的灯笼静静的悬挂着,窗前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小火苗频频的跳动。 屋子里一对父子吃着热乎乎的面皮汤,虽没有欢歌笑语,却有股温热的暖流袭上心头。 “青雀,我打算给你们这帮兄弟赐个王号,你有什么想法吗?”李世民淡然的看着李泰,这是他最宠溺的儿子,他要给成年的皇子赐封号,先问问李泰的想法,看他喜欢什么,尽量满足他。 贞观十年李世民给他的很多儿子都封了王,李泰被封为了魏王,却和以前一样不之官,就是不必到封地上去,还继续的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好,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如果去了封地,运气好也就是做一辈子的王爷,运气不好的话,一会儿朝廷要削藩,一会儿给你扣顶造反的帽子,再不然随便寻个由头就惩治你一下。 封不封王,李泰并不在意,能不能留在京城,李泰很在意。 李世民问他有什么想法,不可能是让他挑个字做封号,分明就是让他选个封地,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的在地图上画个圈,那不就被赶出京城了吗? 哪里都不想去,没有他想挑的地方,于是他就没吭声,跟没听见李世民的问话一样,低着头保持着沉默不语。 嘴可以暂时不工作,脑子不能闲着。 李泰暗暗的思忖,按历史走向,李泰是只被封了王,并没有被打发到封地上去,但是现在自己的直觉就笃定李世民有把自己赶出京城的想法。 历史走向不可全信,史书还没写李泰的灵魂更换过呢,自己穿越过来这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所以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推论之。 历史走向若是不能更改,那自己的命运岂不是也改不了了?无论如何不能坐等命运来安排自己,想要改命就得靠自己努力。 自己不想离开,那就得想办法留下来,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的争取。 李泰正在思量,李世民又开了口:“青雀儿,你想什么呢?我让你挑个封地,你怎么不说话了?咱大唐版图你是最清楚的,你喜欢什么地方只管告诉我。” 第8章1步迟则步步迟 夜是漆黑的,灯笼是素白的;房檐是静止的,滴水是流动的;声声乱蝉鸣,阵阵意难平。 刚下过雨的地面很是湿滑,轿夫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李承乾坐在轿子里,困得直揉眼睛。 陈文刚送走李泰,就见一乘小轿朝甘露殿这边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来见皇上,他干脆就在站在门口等着。 小轿停稳,小太监一掀轿帘,李承乾弯腰走了出来,陈文急忙小跑两步,到近前躬身一礼:“太子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父皇安歇了吗?”李承乾抬头望向院内,看得出来屋里还亮着灯。 “尚未,您稍候,我这就去通报。”陈文见太子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猜度他也是来给皇帝送吃食的,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然后转身走了。 李世民明明很困倦了,就是不想去睡,他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漫不经心的看着,陈文悄悄的走过来,不远不近的躬着身子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哦?”李世民多少有点意外的问了句:“你不是说他早就睡下了吗?” “刚才确实是睡下了,我问的很清楚。”陈文想了想,又补一句:“太子殿下带着个食盒,想是给您送夜宵来了。” 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最傻的都快成精了,每一句话都不简单,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有许多的含义。 陈文这句话听起来很平常,就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事实上他向李世民递出了两个信号,一个是太子早就睡下了,他要是心里有你,早就应该过来,而不是睡醒一觉再来给你送夜宵。 另一个是太子来便来,他为什么还带着个食盒?他应该是知道四殿下来送过面皮汤了,他才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也就是说李泰送食物过来那是情之所至,而李承乾则是不甘人后。更深层的意思就是在提醒李世民,李承乾对李泰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李世民又不是傻子,他想到的比陈文想到的更深,此时他才明白李泰为什么宁可出家,宁可去守陵了,看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是既不想离父亲太远,又害怕遭太子猜忌,不得已才动了放弃皇子身份的念头。 “叫他进来吧。”李世民放下本就无心看的奏章,自己的儿女众多,但真正让自己牵心的不多,也就是长孙皇后所生的这几个嫡子嫡女。 皇位只有一个,这也不能轮流坐庄,为了不再出现兄弟相杀、骨肉相残的夺嫡之争,李世民登基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将才八岁的李承乾册立为太子。 这些年为了培养一个好的接班人,李世民在李承乾身上付出的心血,堪称叹为观止,李承乾也的确很出色,无论才华还是德行都受到群臣称赞。 李世民的这几个嫡子嫡女,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个个都是心肝宝贝,也真的是个个都出类拔萃。 其实李世民最盼的就是他们手足相亲,最怕的就是他们兄弟间会生出二心来。长孙皇后在的时候,他们全都承欢膝下,一派亲睦和谐。 这皇后才去世一天,他就看到了老三的心机、老二的委屈、老大的算计。捏捏眉心,感觉好疲惫。 李承乾提着食盒,缓缓的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礼:“父王,夜深了,您饿了吧?”说着把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他刚要掀盖子,忽听李世民说道:“别拿了,我不吃。你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没有,就是惦记着您没吃东西。” “净惦记些没用的事,我衣食冷暖还缺人照顾吗?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给我省心了,这么晚不睡,身体熬得住吗?” “我没事。”李承乾声音很是哽咽,他抬手捂了捂眼,没有哭出来,却也红了眼圈。 不管怎么说,亲娘死了,心里难过是真的,守了那么长时间的灵,遭罪也是真的。 李世民心里不自觉的就拿他跟李泰对比了起来,李泰表面上下去休息,却在偏殿偷偷的哭了个如痴如醉,大半片的枕头都湿了,当看到自己的时候,使劲的忍着不哭,憋得直打嗝。 在灵堂上,李泰痛哭了两个多时辰,连院里的百官都深受感染,当自己一步迈进灵堂,他马上住声。 李世民都不忍心回想那一刻,他亲眼看到他的青雀儿跪伏在地,双肩有节奏的颤抖,却没有一点声息,他微微抬头,才发现他把下嘴唇都咬出血了。 第9章我来帮你带孩子 灵堂上一片肃穆,除了黑就是白,没有第三种颜色。非说有的话,那就是蜡烛上那跳动的火苗,或者香头那一点红。 李世民此时此刻虽然不是形如槁木,却真正的有一种心如死灰之感。看着儿子们一个个的跟演戏一样的表孝心,他真想挨个踹他们一顿。 充耳不闻的听着他们胡说八道,目光渐渐的移到李泰身上,这孩子如此的安静,一个字都不说。 别人都争先恐后的表现,他却不言不语的降低存在感。 他就没有孝心吗?不,你们不知道他才是第一个提出要守孝的人,不,他说的是守陵,他是宁愿牺牲自己的一生守护母亲、陪伴父亲的人。 “青雀,你怎么不说话?”李世民直接把发言权交给了李泰,不能让沉默的人吃亏,不能只关注爱表现的人。 李泰抬起头,一双眸子清亮亮的看着李世民,他微微低了低头:“父王,儿臣有两个请求,望您能” “嗯?”李世民听这套话怎么这么熟悉?你又来了,驳你一回不够,还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骂你一回?“你想说什么?” 李泰也不知道这话还没出口呢,怎么就被打断了?他微愣了一下,继续说道:“儿臣第一个请求是,我想建寺造经为母延福,望您恩准。” “准了。”李世民无比痛快的准奏了,因为他也正有这个想法,李泰的提议简直就是正中靶心。 易阳知道自从长孙皇后去世直到李世民驾崩,这期间为长孙皇后建寺院、塑佛像、造经书等等,各种形式的延福活动就没停止过。 李承乾、李泰、李治都疯了一样的搞花样为母延福,李世民从不阻止还到处炫耀,并且谁的延福活动搞的好,谁的圣宠就多。 那么谁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自然就先人一步,李泰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一张嘴就先把这条提了出来。 建寺造经比守孝守陵更实际可行,守陵是不可能的,别说李世民贵为皇帝,就是随便换了谁也不可能同意,谁能舍得把亲儿子未死先葬? 至于守孝倒是可行的,李泰不敢提,他怕李世民一激动真的准了,那可就好玩了。 整整二十七个月,断绝娱乐活动倒没什么,不允许有任何的外交,你就约等于是被软禁了,啥事也不用干了。 建寺造经不一样,说到底建寺造经就是花俩钱的事,不限制人身自由,花钱李泰不在乎,反正钱有的是,不够的话,只管伸手要,连本带利的要都不是问题。 “谢父王。”李泰轻轻的叩首,他直起身,小心脏“咚咚”的跳动:“儿臣的第二个请求是,我想亲自抚养雉奴和两个幼妹。” 李泰太清楚在李世民心里什么最重要了,李世民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长孙皇后,一切跟长孙皇后能沾上边的人,他都无条件的往死里宠。 长孙皇后生的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个个都是李世民的心头肉,谁能照顾好他们,或者说谁能把他们都攥在手心里,那就算是拿捏住了李世民的软肋。 李泰的这个提议提得李世民心里一抖,他这些日子就看着他的这几个嫡子嫡女,尤其是两个小女儿尚在襁褓之中。 李世民心里无限的怜惜,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疼爱他们才好,他正想宣布他要亲自抚养她们,没想到李泰居然跳出来跟他争上了。 灵堂里出奇的安静,光听声音还以为没有人呢。所有的人都敛气屏息的等着听结果,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淡淡的开了口。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李世民对这几个孩子还是了解的,李泰平素对弟弟妹妹并不怎么上心。 长孙皇后过世的这些日子,李泰倒是变得懂事多了,只要有一点时间就挨个的关心一遍,必要先知道他们都安然无恙,才能安心的吃饭、睡觉。 李世民一直有点疑惑,他怎么一下子对弟弟妹妹这么好了?现在竟然又提出要亲自抚养他们的要求,他这是怎么了? “我们是一奶同胞,理应互相庇佑。以前有阿娘在,不须我用心。现在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了,他们年纪幼小,我做兄长的必须要给他们撑起一片天。” “看着他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一定是阿娘的心愿。”李泰说着忍不住滴下泪来,他自己都没想到,一句话居然把自己给感动哭了。 “我想替阿娘做点事,父王,我求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我发誓一定尽心竭力的照看他们,他们有一点差池,只管拿我问罪。”李泰俯身叩拜,一个头磕下去就没有起来。 李世民眨眨眼,长出一口气,总算有个贴心的儿子,一字字一声声扣人心弦,仿佛他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父王,青雀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李承乾恨不得一口咬死李泰,他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总是晚他一步,真是太恨人了。“我是他们的长兄,他们理该由我抚养,父王,您就把他们交给我吧,您放心,我一定” “够了。”李世民摆了摆手,打断了李承乾的话。李泰说这些,李世民心里深深的感动,李承乾重复一遍,让他深深的厌倦。 不是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李承乾是第一个发言的,他若是心里真有照看弟弟妹妹的想法,他不会说吗?非等李泰说过了,他马上来跟李泰争? “你们有这个心,我很高兴,可是” “父王,两位皇兄都听政了,他们都不方便照看皇妹。”李治忽然插上了嘴:“孩儿已经八岁,不算小了,不需要哥哥来抚养,孩儿还能照看皇妹。” 三个嫡皇子,只有李治还住在皇宫,他虽然没有能力照看两位公主,但是他可以陪着两位公主一起长大,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李泰知道也正是这个优势帮助李治登上了皇位,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围在李世民身边的时间最长。 三个嫡皇子里,李承乾从小就是神童,身上一直闪着“贤太子”的光环,李泰更是聪敏绝伦才华横溢,李治则没有一点长处可言。 就连三皇子李恪那也是以贤能著称的才子,可以说李世民的太子人选真的是不少,而李治就只占了一个“嫡”字,他能成功上位,凭的绝不是才能。 李泰也是穿越过来以后才发现,李治居然是个很有心机的小孩儿,那么多光芒耀眼的皇子都没争过他,他能是个笨蛋吗? “雉奴”李泰抬手把他紧紧的搂到怀里,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上:“你还是个孩子,不要逼着自己长大。风雨哥哥背,你只管自在的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