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扶公子》 第1章 寒子园里的主人 落溪是个很瘦的女人,她刺杀过很多人,她在风都城待了很多年,她是一名真正的刺客,她知道关于长师府的一切。 落溪的修为步入了三品六听上境,她还就差一步踏足四品境界,四品元合境是灵武者的一道分水岭。 似乎,这个刺杀任务并不难。 但她依然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害怕! 因为风都城这十几年来,那些骇人听闻的传闻,关于寒子园里面那位主人的事迹……! 他叫云瑞,从出生那年起,就一直病着,从未好过。这十八年里,吹不得凉风,遇不得寒气,十步气喘,百步昏厥,力不提鸡,经常咳血。 他又被称为鬼扶公子! 就好像他身边真的有鬼扶着他一般,他出门很少,却知道很多。他脾气很怪,不爱说话,可似乎善于杀人,议论他的人,都容易死于非命。 云瑞是长师府的独苗,他爷爷是铁武帝老师,带病授课,猝于宫中;同年,他父母奉命西川赈灾,死于暴乱。铁武帝则授予长师府,为一等功府,每年领国俸。 近十六年来,长师府全靠云老夫人操持,好在铁武帝有心,这对孤儿寡母,才不至于受人欺辱,还隐隐挤入了风都城四大豪府之列。 却也与云瑞这副病躯有关,自小开始,铁武帝便经常接云瑞入宫,集宫中诸多修行高手与御医,试图改善云瑞体质。虽不见体质改善有分毫效果,但总无形增加了长师府的荣耀。 与所有人对他体质的担心不同,云瑞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心性沉稳,他几乎不在乎自己这一身病入膏盲的模样。 云瑞大多时候,都是看书,他喜欢安静,他手里总拿着一块手帕,随时应对着突如其来的咳血,他脸色苍白,大多时候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瘦弱的骨架撑着一身血肉,仿佛一阵风便会吹倒。他有一张精工细作的轮椅,他靠在上面的时候,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唯独那双眼神,在别人看来,说是阴冷的鬼眸也不为过,这让大多数人害怕。 所以,没人愿意进寒子园里去,除了一个贴身丫鬟。 那丫鬟叫小镜,八岁时候,由王婆带进府里的,起初只是跟着王婆一起照顾云瑞,算是半个书童。后来王婆回乡,便是小镜一直跟随云瑞公子左右。 小镜眼睛很明亮,瞳孔里面清澈,也是一个非常勤劳的丫鬟,可身材瘦弱,娇小的模样,总给人一种没长大,像小丫头片子的感觉。云老夫人曾打算给云瑞换一个结实点的大妈子,可云瑞在这件事上没有开口。 似乎这小镜还算规矩懂事! 如今她已经十五岁了,也习惯了寒子园的冷清与寂寞。 夜里,小镜侍奉公子睡下,提着灯离开……! 很普通的一个夜晚。 落溪是个刺客,她的身影轻地像一片羽毛,弹在了侧房墙角,又瞬间一动,快如闪电跃过廊栏,碎步疾点,直奔主卧而去。 她指间拨动,手中剑刃出鞘,寒白的铁光,随着她极快的身影,在走廊灯笼下,留下一抹森然。 就算她知道长师府的护院守卫不会来寒子园,就算她知道目标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病公子。她还是很紧张。 只要她能破开那扇门,确认目标,就有信心一击必杀。 咻! 若不是落溪对危险还有一丝感知,此刻她便已经命丧黄泉。 那一闪而过的太快,擦着她的眼睛嵌入了墙上,才看清是一片树叶。 恐惧与冷汗顷刻间袭漫全身! 逃! 落溪必须逃,她不同于其他杀手刺客,她是修行宗门内门弟子,无论她是死是活,被留下,就一定会暴露自己的底细,牵扯上她的宗门。 “噗” 可惜,实力上的差距,让她一切动作,在对方杀招下毫不起眼。 一剑穿心的痛感转瞬即逝! 还是自己的剑,被对方夺下,反刺过来,速度快到让落溪在临死前一秒,才发觉这一系列动作。 也看清了对手模样…… 那是一个乱发蓬生,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他深幽的瞳孔里,有属于懦弱乞丐的呆滞目光,也有属于老练杀手的坚韧眼神! …… …… 小镜一大早发现了女刺客的尸体,她知道怎么去处理这样的事:在不惊扰自家公子的情况下,去府里唤来两个护院,把尸体搬走。 至于后面,都是云老夫人和负责风都城所有案件的都军令的事。 夏已入末,尚未至秋,初晨的气息里,似乎还残留了血液的腥臭味。 “去叫些人来,洗洗这院子里的地!” 云瑞皱着眉头,有些不满。 小镜惶恐,低垂拜首,颤声应喏而去。 很少有人敢进寒子园里来,长师府里的,或者长师府外的。 被小镜点名进来的四个老嬷嬷和四个家丁,都小心翼翼地听从她的安排,打水擦地,连头都不敢抬起多看一眼这寒子园里的光景。 但凡进过寒子园里的下人们,都觉得这里总比较阴冷,那是一种极为真切的体会,又仿佛被一双穿透人心骨髓的眼神盯着,不知那是鬼还是神的眼眸。 除了这个很多年了的贴身丫鬟,别的下人总很难让脾气古怪的鬼扶公子满意,亦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一个家丁提水的时候,踩了绿植草皮一脚。 “拉出去,打折他的腿!”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其实,谁都知道,向鬼扶公子求饶,是多此一举,他从未饶恕过任何一个他出口惩罚的人。 风都城有人说,是因为这位公子得了怪病的原因,整天闷在寒子园里,渐渐地心理扭曲,产生了病态心理,所以对任何触犯到他的人,都狠狠地惩罚。 “公子,这里潮湿,奴婢还是先推公子进书房去。” 空气中弥漫水汽,的确是不利他的病。 小镜有些同情那个被架出去的家丁,慢慢推着轮椅,把云瑞送进了书房里。 寒子园的事情,很多都是这小镜做主,洗了地的嬷嬷和家丁们,小镜上报给云老夫人,都会有不错一笔赏钱。那打折了腿的家丁,云老夫人也会听明白了缘由,另有照顾,不至于让长师府里的下人们太过惧怕府里生活。 在风都城,长师府的下人们待遇最好,算是当丫鬟家丁的首选门府,前提是不要进寒子园,去服侍那位冷血的少主子。 寒子园里这位主人,他很少出门,虽然没有口碑,但也没有得罪什么风都城里的大人物,可最近两年,却遇到多次刺杀。还有,想杀他的幕后之人,至少家底超过长师府十倍不止。 因为,长师府的护院总管,不过一名二品灵武者。 而源源不断的杀手,半数以上是三品,其余也都二品上境,最近更是出了一名三品上境高手。 九方大陆,五国之地,几万万人,有修行体质之人,千里挑一。而大部分人,就算踏足修行之路,也不过止步一品小体境,体格变强,能以一敌十而已。勉强突破进入二品初道境,也算到了人生巅峰,对付二十个军中战士不在话下,投入豪门富家,做个护院绰绰有余。 而能踏入三品六听境界,已经是此中翘楚,凭一己之力,能敌四十多人,若投身军营,可封将尉官职,建功立业指日可待。如若年轻,还有望突破修行之路一道天堑,踏足四品元合境界。 元合境,可感天地之间灵气,吸收吐纳,化为入骨真元,当真是掌中真气,可崩巨石,单枪匹马可斩杀一百六十余众。此等以一敌百的灵武者,大多是修行宗门中的佼佼者,或是军中大将之才。 如今,刺杀鬼扶公子的刺客,越来越厉害,似乎下一个就是元合境的高手了。 元合境之上,便是五品化气境,真气外放,十步之内,弹指杀人,若一身灵气充沛,可敌三百二十人有余。 而六品灵武者,乃血脉境,步入此等境界,容颜便是十月如一日之变。倘若谁能在三四十岁之前进入血脉境,那他百岁之时,依然可貌如壮年。这等人物个个名号响亮,大多都是一流修行宗门中的绝顶高手,仅一人至少可挡六百四十名军中战士。 六品之上,便是修行之士的宗师境界! 七品真体境,全身血肉骨髓与真元灵气相生,不仅可白骨长肉,断臂再生,更能吐纳天地灵气以供身体消耗,有甚者可长达数月不吃不喝。这样的宗师人物,风国境内也不过十余之数。如此一人,可与一支二千五百之数的军队媲美。x 八品神识境,具有通灵神识,方圆百步之内,不受任何地形、建筑、遮挡物限制,一切了然于胸。若要斩杀此等人物,必先死伤五千将士。然风国境内,仅有一人,他便是姬山派掌门燕鸣秋老前辈。 而九品境界,入念境,一念之间可驱万物。近百年之间,整个九方大陆,仅有一人以入念境大乘之力,创下了操控万剑齐飞的神话。后来传说此人进入无人知晓的十品天命境,拥有了逆天之能,却遭遇天雷焚身,尸骨无存。 --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乞丐 九方大陆,诸国之间,千百年来,纷争不断,北易铁骑强悍,仅风国能勉强与之抗衡,然想击退北易国八万铁骑,风国至少会有十万将士阵亡。 风国,千里疆土,百州郡地,泱泱大国,那皇家庙堂之上,世代天子君王都如履薄冰,每三年统算粮草,每五年整点兵马,就怕北易大军压境,一步之败,举国亡奴。 风都城,乃风国皇都,这座古老的都城里,住着几十万人。在这里,有着森严的地位等级和管理制度。 不同于其他城池管理模式,风都城内设立了两大令人闻之胆寒的专属机构——都军令与监司府! 都军令:与各城里的都府衙门、州府衙门、县府衙门不同,都军令只负责重大案件,也只有风都城设有总部,共东南西北四座殿堂,分别由展鸣、花迟倾、樊莫沙、杨红虎负责,他们职位不分高低,只听命于君王,不惧皇亲国戚,敢抓达官贵人。 监司府:同样只听命于君王,掌管着黑暗的西城大牢,负责收押重型犯人。并具有监察百官的职责,无人不惧怕三分。 除了这两大机构,风都城还有家户喻晓的四大门府! 其一,鼎国公府:一门三代,全是忠良大将,鼎国公冷老将军,四十年镇守北关,与北易大小之战无数。这些年来,子媳男孙,陆续战死沙场,只留下一名孙女。彡彡訁凊 其二,左齐侯府:八年前,左齐侯随铁武帝挥师北上,率领五十万大军,抗击北易侵略,七战七捷,击退北易三十万铁蹄大军,创造了风国历史上,唯一一次在三个月内,就击退北易大军的神话。 其三,相国府:相国秦野,是唯一一个连当今圣上铁武帝都忌惮的人,他没有兵权,没有势力,可他的门生遍布全国上下,渗透了各司各府。 其四,长师府:孤儿寡母本是最不被人看好,却意外被铁武帝施以重恩,堂堂一国大帝待云老夫人如同长辈,对云瑞的厚爱,超过了所有的皇子。 两大机构,四大门府除外,风都城还有两方大势力。 飞麟军:主将洪战,三年前受命率领两万飞麟军入驻风都城,之后没有接到任何指令,全军待命。 城防营:由沈北山将军统领,五万将士轮流守卫四座城门,总管风都城一切防务。 这些便是风都城明面上的势力划分,而这座坚城之内,背地里的大小势力,何止几十上百,更是错综复杂,如同千万饶丝,牵扯其一动连全局。 风都城内,有一个地方,是任何势力都不愿意染指其中,却又是任何势力都无法避免牵连其中。 那便是城东南一角的九八街! 它由九条东西走向与八条南北走向的街道交织缠绕。 街道很窄,路面的大青砖大多开了裂,长满了墨色的青苔,雨天或阴天里,就像一条条黑色的长蟒。这里没有高楼,那一排排的低矮瓦屋里,住着风都城底层的穷人、难民、乞丐……! 九八街本不该出现在风都城这样一座皇都城里,可这座城中,又必须要有这样一处地方。 风都城有无数显赫家族,达官贵人,但却有更多的贫苦百姓。 九八街的百姓都起来的很早,天微亮,就能闻到了葱花煎饼的香味,还有大妈叫卖豆腐的声音。 乞丐的一身破烂布条,在这里一点都不显得异类,那个刚从他面前钻溜蹿跑的小男孩,就穿了一件破外套,估计是他爹的衣服改的,贪玩的性子跑的急,竟然把一家卖麻花的摊子给撞了,撒了一地黄油麻花,这下两家怕是要吵架,毕竟在这里生活,吵架比赔偿实在多了,也没人报官。 这里被繁华所遗落。 “小闪,别睡了,要落雨啦!” 小闪是乞丐的名字,是一位老婆婆这样叫他的,那位老婆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说小闪是从天上顺着闪电下来的,就跟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不哭不闹,躺在草屋外面的草垛里,手脚胡乱摆抓着,眼睛亮亮的,看着老婆婆。 老婆婆刚抱起他的时候,差点又扔出去了,他身上烫,像火一样烫,足足放进水缸泡到半夜,才中和了体温。 说来也奇怪,自己靠乞讨和顺偷为生的老婆婆,居然还养活了小闪。 小闪非常好养活,好到老婆婆把这当成一个天大的秘密守着,不告诉任何人。 他三天不吃不喝,也不哭不闹。 他半夜爬进水缸沉入水底睡着了,害老婆婆一早起来,找了一天到晚才发现这娃在水里咕噜咕噜。 三岁那年,他勒抱着一只疯狗的脖子,勒了一夜,狗死了,他活着。他浑身血淋淋跑回草屋的时候,差点没把老婆婆吓晕过去,可第二天,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最令老婆婆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小闪不知道怎么学会了那些大户家族弟子才有的本事,居然会识字写词。 害得老婆婆暗中盯了几天,生怕这个让她放养在外的顽劣小童,跑出九八街,去钻教书先生的门墙狗洞,偷学文字被逮住吊起来打死。 大概七岁左右,小闪失踪了,老婆婆寻遍了风都城,也打听了几个月,就是不见那个像狗一样,满街蹿跑的小乞丐童子。 直到过了三年,小闪回来了! 九八街还是那样拥挤、肮脏、吵闹……!可对于小闪来说,九八街变了样! 老婆婆的草屋里,住着一个脸上有黑斑点的妇人,问小乞丐是不是叫小闪,她说老婆婆临终前,提到过他。 小闪没有哭过,就那次,他眼睛红了,问: “老婆婆说了什么?” 妇人带小闪去了老婆婆的坟前,小土堆和简单的木碑,有焚香和残纸,她告诉小闪,说道: “老婆婆说让我照顾好你!” “你说谎!” 小闪和老婆婆一直都像两个合伙在九八街生存的乞丐,小闪明白老婆婆不会让别人来照顾他,因为老婆婆比谁都清楚,他不需要任何人照顾,都能好好的生存下去,他和老婆婆之间,很多话根本不必说。 妇人有些惊讶小闪的判断力,他这么小,却有异常坚定的语气。 她只能实话实说,语气却更带着感情: “老婆婆说,你一定会回来,说你回来了,让我带你来这,让她看看你,她想你了!” 小闪流了泪,漫不经心却又坚定不移的说道: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在这!” 小闪就这么靠着老婆婆的土堆坟,过了一夜,他也没跟老婆婆唠叨,就卷缩着膝盖。第二天,妇人来了,劝起他,拉回去了。 妇人不像九八街的一份子,她除了那张麻黄的黑斑脸,任何地方都像一个贵妇,或许说是大家闺秀。 她长发柔顺乌黑,十指如葱,颈脖肌肤如玉似脂,身上还散发梨花清香。她举止优雅,谈吐得体,草屋虽简陋,她却摆设考究,中间用黑布隔开,分了里外,她尽可能体现上流家族的礼节,请小闪进了草屋,以水当茶,还做了一顿饭。 只此一顿饭足以,小闪告诉她: “我就是一个小乞丐,偶尔靠老婆婆救济过活,谢谢你替老婆婆处理后事,今后我还是小乞丐,还是在这土墙外面的草垛里过夜。” 余下的几年时光里,小闪和妇人就像两个陌生的邻居。 “小闪,天暗得很,真的要落雨了。” 小闪被许多人看不起,年纪轻轻,做了乞丐,每天睡在污秽不堪的街道上,偶尔起身,也只是挪个窝,换了个睡姿。 但生在九八街,谁又能看不起谁? 好歹小闪,还算是个有人认识的乞丐。 他起身,挠了挠蓬乱的头发,眼神涣散,似乎并不在意头顶那片黑暗的天空。 他拖着一身破烂泥衣,往“家”方向走去。当然,那不算他的家,只是妇人一直留给他的草垛,至少外人看来,能遮风躲雨。 …… 突然,一队都军令的黑衣骑兵闯入了九八街,狭小的街道里,传响急促地马蹄声,百姓纷纷避让,关门落窗,大人们捂住小孩子的口鼻,生怕一丁点格格不入的响声,会引来都军令那森然的目光。 都军令办案,他们连看都不敢看! 小闪听到了马蹄声,吓得像极了一个被恐惧萦绕的乞丐,抱着耳朵蹲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的那双眼神,却流露出隐晦的观望神色。 都军令骑兵最终停在了妇人的茅草屋外,领头的下了马,扶着腰间的大阔刀,走进了草屋里,押着妇人出来,离开了……! 小闪望着消失在街道里的都军令骑兵……! 与此同时! 云瑞突然停下笔……! 正在研墨的小镜有些诧异他这突如其来的中断,自家公子练字从来都是一气呵成。 “你现在去一趟都军令东殿党,救一个女人,理由就说……她要给我看病!” --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公孙静兮 云瑞的吩咐,总是来的突然,也莫名其妙。 小镜很规矩,她或许是知道云瑞最多秘密的人。 而且都是大秘密,有些秘密足以让云瑞锒铛入狱,甚至整个长师府都将波及牵连。 小镜出府,都是替云瑞办事,府里有她专属马车。 马车停在了威严的都军令东殿堂大门口,这里冷清到一个行人都没有。 小镜下了马车,发现天空愈加阴暗,她走上了百姓避之不及的都军令殿堂台阶。 门口的都军令军士,在小镜亮出的云府公子令牌后,有些畏惧地躬退让行。 风都城很少有人不怕长师府寒子园里的那个“鬼一样的人”! 至少都军令东殿堂的这两个殿门军士怕,至于里面那位展鸣,他正在审问妇人。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曲府?” 展鸣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比较擅长揣摩案件,严刑逼供,然后草草结案。他这样的人,并不太适合做都军令的官,可偏偏他坐在东殿堂这把椅子上,很稳当。 妇人显露很慌的神情,不知道怎么言语。 展鸣大概看完妇人那仅一页的卷宗,抬了抬眼皮,说道: “你叫西静,八年前从水灾区应水县逃难进了风都城,购买了城东南九八街东三排南七的一合草舍,以行医为生……!” “你懂医术,那自己制作点毒药,应该不成问题。所以昨日夜里,是你潜入曲府投毒,以谎称修花工逃离曲府,以至于曲大人今日晨时被发现已经毒发身亡。” “不管你认不认罪,在我这里,签字画押的时间,决定你皮肉之苦的时间。” 展鸣懒懒起身,把卷宗递给手下,吩咐道:“等她签字画押了,就送交都府衙门去。” 西静大概也明白都军令东殿堂展大人的手段,不知道想了多少心思,才神情恍惚,仓皇出口问: “杀害朝廷命官什么罪?” 展鸣有些欣赏地看着西静。 “定罪量刑,那是都府的事,你杀的是文吏司,我想至少七到十年。” “好……我认罪!” 这时,一名军士进入审讯室……! 一刻后,当西静走出东殿堂大门的时候,雨下得很大。 “西姑娘,请上马车!” 其实,能被小镜用“请”来接的人,整个风都城少的可怜。 西静觉得很不真实,也更加慌乱,她害怕卷入风都城上层势力之间的角逐,那样会让她浑身碎骨。 马车带着西静驶入了烟雨蒙蒙中……! 几匹高头大马与马车擦肩而过! 他们身穿玄色斗篷雨袍,腰挂刀剑,与暗云下的色彩一样,令人望而沉重。 他们停在了东殿堂大门口,为首一人,却是一名容貌绝色,神情冷傲的女子。 她叫花迟倾,一个风都城里,让人害怕的人物! 她望了一眼已然消失不见的马车,走上台阶,问殿门军士: “那马车里是何人?” “回花大人,是长师府里的小镜姑娘!” “是她?” 但凡熟悉鬼扶公子的人,都知道小镜这个人,她是半个鬼扶公子,是风都城第一丫鬟! 都军令南殿堂的花迟倾比大多数人了解鬼扶公子。得罪鬼扶公子而莫名其妙死亡的人,在别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鬼神出手,可在花迟倾眼中,幕后黑手就是鬼扶公子。 可惜了这位不知道多少年?总留了一双眼睛盯着长师府的花大人。就是找不到任何牵扯到鬼扶公子的线索。 而今日……! 花迟倾质问展鸣。 “刚刚被长师府马车接走的就是曲府命案嫌犯西静?” “嫌犯?我展鸣如何敢随便放嫌犯离开,经过审问,我确信西静与曲府命案无关,这才准许她离开。” 花迟倾不喜欢展鸣这个人,认为他骨子里缺乏都军令该有的品质。今日若不是长师府介入,他这种草菅人命的官,会放走那个九八街的妇人? 花迟倾不屑再留于此地。 七月的雨,来的快,停得也快。 花迟倾走出东殿堂,跨上黑马。 “回去!” “大人,既然那妇人与曲府命案无关,那更有可能是杀害章六川的凶手,我们为什么不去长师府缉拿嫌犯?” 花迟倾向来严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张冰冷的脸,可现在她笑了。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就像冰遇到春天。 “回去,让南殿堂所有人,都开始着手查曲府的案子。” 她似乎幻想到了在朝堂之上弹劾展鸣的场景,也在打算着如何抓捕长师府那位鬼扶公子! 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西静就是杀害曲大人的基础上。 …… 西静下了马车,有些畏惧得看着长师府高大的府檐。 “小……小镜姑娘,我医术浅薄,怕是看不了云公子的病!” “无妨,我家公子只吩咐接你过来瞧一瞧,能不能治都没关系。” 小镜言语轻柔,听着十分舒服,让人无言反驳。 西静是真的害怕这一步入内。那拥有鬼神莫测本事的鬼扶公子,怎么可能会看上她这不入流的医女? 西静的脚步跟在小镜后面徐徐前进,她脑海设想各种可能。猛然,一种犹如地底深渊般的恐惧之意袭遍全身,莫非……! 西静想逃,但已经进了寒子园,她觉得这座园子里,有一双死神的眼睛注视着她。她被小镜安排留在荷池亭里坐着,令人烦躁不安得等待之后,她看到了远远的书房门被打开,小镜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病态公子慢慢向她靠近……! 这是西静第一眼见鬼扶公子! 但西静不知道,鬼扶公子已经见她何止千百眼! 七月的下午,一场暴雨过后,天空飘散着像鱼鳞般的灰色云,阳光不明不暗,空气有些湿热,寒子园里有一股温润的草叶气息。 云瑞靠在轮椅上,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西静身上,而是惬意望着荷池远岸。 西静算是个沉稳的女人,毕竟这么多年潜伏在风都城,可现在她按不住心中突如其来的压抑。 “云公子,民妇的医术,也只能在九八街替老百姓治治头疼脑热,怕是对公子的病无能为力。” 云瑞很少说话,除了小镜,也许一个月也难与其他人说些什么。 所以,他的话很深,却也总是令人惊讶,或者说让人害怕。 “你昨夜杀人的时候,不该用剑,即便用剑,也不该出剑太快!” 云瑞的话,像轰雷劈下。 西静被震惊到了,她强定自若,用最后一丝侥幸的语气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章六川的案子是花迟倾负责,你留下的线索,她三天就能查到你头上,不过那个女人更在意对付我和展大人,她会先查曲府命案,所以你还有时间准备。”x 西静心里很慌乱。 “准备什么?” “准备换个身份!” 西静浑身一颤,她脑海蓦然闪过,杀死眼前这个病态公子的念头。但她知道关于寒子园里的传闻,她不认为自己有把握。她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身心顿觉疲惫万分。 云瑞很随意地看了一眼这些动作的西静,缓缓而道: “易容术、寒冰真气、流仙剑法,深得三大绝学真传,你是天霄门公孙前辈的嫡传弟子,或者……!” “你怎么知道这些……?” 西静猛然起身,语气颤抖,七月的闷热下,她却如坠冰窟,寒凉透心。 云瑞继续道: “花迟倾若想查你,只会比我知道的更多。若不是对我来说,你还有些利用价值,单凭天霄门余孽这个身份,就足以让我将你上报朝廷换取功勋。何况你还是公孙前辈的孙女,北连十三州内第一美女,上霄仙子公孙静兮!” 八年前,铁武帝派兵镇压康王军,波及许多修行门派,其中天霄门首当其冲,惨遭满门被屠。天霄门在当时江湖上,极赋名望,也是唯一一个以学习合纵连横与行军战略为主流的门派。若论武学造诣,天霄门还不如一个三流门派,但若辩政论国,排兵布阵,其门中术学佼佼者,足以睥睨天下。所以,天霄门的武学功法,便不出色,武学弟子也是极少,而能同时学会易容术、寒冰真气、流仙剑法的弟子,更加屈指可数。 公孙静兮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长师府的,她小心伪装了八年时间,却在这一刻被撕碎了那层防备着的外皮。 她回头望了眼长师府的高墙,如果寒子园里不是住着一个鬼神,那便只能是自己身边有一双鬼扶公子的眼睛,在时时刻刻盯着自己。 如今,这一切都显得并不重要了。 公孙静兮回到九八街草屋,开始整理一切,鬼扶公子说的没错,花迟倾那个女人,的确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查出她所有底细。如鬼扶公子所说,她是需要准备换另外一张面孔继续潜伏在风都城。 章六川死了,但还有赵乘和元惯! 章六川不是灵武者,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份,而赵乘与元惯不仅仅是灵武者,还担任朝廷职位。 但他们必须死,为了天霄门上下一百多条人命。 若不是赵乘这个叛徒,对掌门下毒,勾结朝廷里应外合,凭上霄峰的天险地势,朝廷兵马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攻入宗门。 还有当时领军统帅元惯将军,手段残忍,坑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术学弟子,并纵火焚烧天霄门所有殿堂楼宇,摧毁无数名家典籍。若不杀他,愧对死去的天霄门列祖列宗。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长师府里 既然长师府是一等功府,那府邸门前上的牌匾,就象征着铁武帝赐予的荣耀,这道门槛,便不是普通百姓能随便踏入的。 在风都城盘根错节的势力影响下,趋炎附势与拉帮结派,便成了仕官族人、商贾帮会之间的风气。但他们不能表现太过明显,以免被都军令或者监司府盯上。 如今,风都城四大豪府中。 鼎国公垂暮老迈,弱病缠身,族中又无嫡系男儿,除了鼎国公那些旧部,再无人依附其门下。当然,这是指那些尚可选择其他三大豪府的上层权官们,至于那些中层人士,根本没有资格直接依附到这四大豪府门下,而是有选择性的投靠上层权官。 相国秦野,除非是他的门生,否则你永远无法加入他的阵营。 左齐侯是位武将,更是一名七品境界的灵武者,似乎整座城内,只有宫中那位被封为内郎将的皇帝侍卫百里崇才能与他抗衡。所以,他不屑于与朝中文官往来。 而长师府,却恰恰与其他三大豪府相反。 云老夫人与云瑞都没有一官半职,无论与朝中什么人来往,都算不得结党营私。云老夫人偏偏又喜欢云府这番门庭若市的锦绣风光。 故而,前来长师府登门拜访的官员数不甚数。 …… 南兴药铺是风国数百年的老字号,风都城内便有七家分店,总掌柜王年繁是王家嫡系,掌事王家生意多年,在风都城内无论帮会、商贾之中,都颇有名望,并与不少朝廷官员来往密切。可以说王家在风都城黑白两道都混的风生水起,很少有摆不平的事。 但现在,王家不仅遇上了摆不平的事,还是一件可能覆灭王家在风都城所有药铺生意的大难事。 因为文吏司曲大人一案,案发当时出现在曲府的唯一嫌疑人公孙静兮被无罪释放。展鸣又查到曲大人当晚是服用了南兴药铺的药,才中毒而亡,故而断定南兴药铺脱不了干系,便下令查封了王家所有的药铺,命王家七日内,交出凶手。 王年繁哪里能找出凶手,又不能随便交个人上去顶罪,他可不敢敷衍都军令。若是其他事,他拜访各部门官员,用钱财打点上下,便都能解决。可这件事涉及朝廷官员命案,又是都军令查办之事。别说他一个商贾,就算他的好友兼靠山,六部政司的官员严海格,也束手无策。 但为了药铺生意,王年繁赖在严府求严大人帮忙,声泪俱下哭诉若严大人不肯帮忙,他王家在风都城苦心经营的药铺生意就全垮了。 严海格多年来收受王家好处颇多,大家也都知道他与王家关系。此时若他对王家不闻不问,怕是要寒了其他依附者的心,再说,王家家底殷实,逢年过节所送物品,都十分贵重,让他也有资本结交朝中同僚。 比如,此刻被王年繁捧在手心的檀木盒,里面放着一颗鹅卵石般大小的夜明珠。 严海格十分贪婪得饱了一把眼福,狠心将盒盖上,面色为难,道: “都军令查办的案子,本官实在无能为力。” “这夜明珠已是我王家,能拿得出手之物中最贵重的了,请大人务必收下,此事无论如何,万望大人周旋一二。” 王年繁将夜明珠躬举推前,他其实也知道都军令插手的案子,别说一个中等层次的六部政司官员,就是中书堂与御宗院那些重臣,也唯恐避之不及。可严海格已经是他在风都城关系网里面,官职势力最高的一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唯有求他一次。 严海格见此,再次伸手探开盒盖,欣赏了一番光彩,道: “罢了,希望这夜明珠能打动她,本官便带你去试试运气。” 王年繁闻言大喜,急忙问:“严大人可是想到办法了?” 严海格随即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又与王年繁说道: “此事本官虽无能为力,但既是老弟你的事,本官也不好袖手旁观,如今也只有带你去一趟长师府。” “长师府?” 王年繁心中颤惊,若能进出长师府的门庭,此事岂有不成之理? 严海格似乎看出王年繁心思,停下出府的脚步,神色严肃看着他,道: “本官把话说在前面,就算本官能带你进长师府,此事能成的机会也十分渺茫,你若担心送出了这夜明珠,事情最后没有办成,那也就不必去了。” “不不不,一切全由大人安排,只是……这还是王某第一次拜访长师府,不知该如何行事?” 严海格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外走,再道: “你这谈不上拜访,先看今日你我二人能不能进得了长师府再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本官进出过长师府数次,拜访过云老夫人,你既是本官的人,那自然也算长师府的人。” “大人所言极是……!” 王年繁这是一路激动,算来算去,原来他们王家还是属从长师府这方势力的,关于长师府在风都城的权势,谁人不知。王年繁更是比谁都清楚因曲府命案,被展鸣抓的九八街一个普通妇女,就凭长师府鬼扶公子身边那个丫鬟,走一趟东殿堂便无罪释放了。他南兴药铺如何比较,也要胜过那个略懂皮毛医术的民妇。 严海格与王年繁二人一路向东,坐着马车来到长师府门前,得了通传,允许入府,由下人引路进了三偏厅里,府里丫鬟简单奉上茶水后,李管家进来告知他们,道: “老夫人正与中书堂的葛大人在说话,两位请在此用茶稍等。” “李管家留步,下官是六部政司的严海格,今日前来,不敢打扰云老夫人,只是些小事想求见小镜姑娘?” 听闻要见小镜,李管家比其他时候精神了些,瞥了一眼严海格与王年繁,随意道了声:“稍等片刻!” 待李管家退去,严海格若有所思地道: “现在就看小镜姑娘愿不愿意见我们,也希望她会喜欢这颗夜明珠!” “大人的意思是……这夜明珠不是送给云瑞公子,而是送给小镜姑娘?” 严海格这才想到自己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放下刚到嘴边的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嘱咐道: “好歹你也在风都城这么多年,那鬼扶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就算宫里的皇子公主来见他,他都未必肯见,你我二人若想求他办事,其实全看小镜姑娘的态度。” 王年繁闻言,点头应称,却也还有疑问,道: “可若这夜明珠送给了小镜姑娘,那拿什么送给云瑞公子?” 严海格便压低声音,把话再往深处说道: “就凭你这颗夜明珠,如何能入得了云瑞公子的眼,本官今日不妨告诉你一些外人不知道的规矩,无论什么人来求云瑞公子办什么事?都必须通过小镜姑娘这一关,本官之前说带你来试试运气,就是看小镜姑娘是否肯出来见我们,即便出来见了我们,还要赌她肯不肯替我们传话给云瑞公子。这些规矩可都是云瑞公子默许的,传闻,不管多难的事,只要小镜姑娘同意传话,那云瑞公子必然答应!” 王年繁听之后,惊叹道: “早就听说小镜姑娘乃风都城第一丫鬟,如今看来,这何止是第一丫鬟,就算我这南兴药铺的总掌柜身份,却还不如她十之一二。真不知云瑞公子为何如此溺爱这丫鬟?” “这些事,千万不可再外传出去!” “不敢不敢,大人不说,王某也没胆子说长师府的闲话。” 不多久,李管家回来,回应二人道: “严大人,小镜姑娘在公子书房,不过有府里丫鬟在书房门外头等着。” 李管家再退出去,便又来了两名府里下人,添了茶水,并端来了些吃点。 严海格抿了抿茶水,见王年繁面带忧虑,又有些急色,便与他交谈,道: “那寒子园里的事,你也知道,除了小镜姑娘,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进入,即便有事禀报,府里下人,也只能入园,不可擅自敲门打扰。” 王年繁以前只是以为小镜这个丫鬟很有名气,现在听多了关于她的事,细细想来,倒令他有些紧张起来,询问道: “不知该如何应付小镜姑娘?” 闻言,严海格便细细道来。 “那小镜姑娘深居简出,偶尔出府,都有马车接送,很少有人能见到她,而那些入府求见的,十之八九悻悻而归。本官虽说在六部政司担任要职,但以前那些入府求见的大多数官职不比本官低,说不定等会儿,今日你我二人也要被告知请回。” 说至于此,严海格往外探了目光,压低声音,对着王年繁说道: “本官虽没有和小镜姑娘打过交道,但听说,这位被云瑞公子器重的丫鬟,的确有不同凡响之处。” “哦?”王年繁摸了摸置于身边茶桌上的檀木盒,不禁疑问:“可是跟随云瑞公子身边多年,心思也变得诡异莫测?或者待人看物眼光极高?” “可以这样说,但却不完全对。据说小镜姑娘心思细腻,玲珑聪慧,至于眼光,目前暂时还无人知晓其喜好,今日这夜明珠能否博她看上一眼,还十分难测!” 王年繁开始变得沮丧起来了,他已经没有初听前来长师府的那种希望喜悦,眼前这颗硕大的夜明珠,忽然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此刻,王年繁都不敢期待今日能求成办事,转而变成,满怀期待能见上那位传闻里的丫鬟一面! --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陈廉 整个上午,小镜在书房替云瑞研墨,她很安静,不发出声响,她研墨的动作轻而娴熟,手臂微酸,但保持之初。 直到云瑞练完了字,拿起了案桌上的书。 小镜这便轻轻退出书房,掩上房门,见到了候立在院子里的小丫鬟,心知有事,示意她离远了些书房,问道: “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大多时候有丫鬟进寒子园里来,都是云老夫人差人来的,无非想唤云瑞过去唠叨些关心的话,或是府里有人送来些稀罕的水果点心,来知会小镜一声。 “不是,是一位六部政司的严大人想见你,在三偏厅里坐着。” “严大人?不认识,你去说,让他回去。” 小镜不反感来找她的各级官员,但也不想见他们,公子在书房看书,多半会认真很久,她现在至少有一个时辰,可以非常自由。 她在寒子园里有一块靠墙的土地,是公子默认给她的地盘,她在上面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她当初种得仔细,行行列列十分整齐,就是长得并不怎么漂亮。 “都怪这些虫子!” 小镜自言自语,有些无奈。 但她还是会拎着水,用瓢轻洒,细心照料。 那个丫鬟又进了寒子园里来,她寻了好久,才找到小镜,表情为难地道: “镜姐,那严大人他们不肯走。” “不肯走,你便又来,是不是拿了他们的好处?” 小镜一言道破,这丫鬟慌忙跪下,吓得已经哭出了眼泪,这事若被公子知道,手都会打折。 “镜姐,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公子!” 这种事,小镜也两难选择,她扶起这丫鬟,再一次阐明其中利害关系,道: “你若收了好处,替他们跑腿,一次两次我可以替你们瞒着公子,但只要助长了他们这种风气,日后东窗事发被公子严查起来,我也会受你们牵连进去,那就不是打折手脚的事,甚至还会将我们都赶出府去。” 小镜已经多次与府里下人们分析这里面的要害,但府里总是还有不怕死的下人。 “收了多少?都拿出来!” 这丫鬟有些不舍地掏出一绿锦钱袋来。 见这钱袋材质,小镜便猜测对方出手不凡,可真当打开之后,她还是被吓了一跳,她以为最多只是一袋银币,却如何也没料到,里面竟然还有金币。 中鼎大地五国之间,以金币、银币、铜币为通用货币,一枚金币等于一百银币,一枚银币等于一百铜币。以风都城普通百姓为例,一个月的收入,大概在两千铜币到四千铜币之间,长师府里的丫鬟家丁们,略微高一点,但也只有五千铜币左右,唯独小镜的收入是一枚金币。而在这样的皇城里,一碗街边早粥也只要六七枚铜币,普通客栈住一晚,也不过一枚银币。 粗略一看,这钱袋里便有四五枚金币,难怪这丫鬟禁不住诱惑。 “你快还给人家去。” 无论对方是否就是出手阔绰?还是真的遇到什么难事?小镜还是没打算去,将钱袋推回这丫鬟手里,催促她去处理事情。 “那他们……?” 小镜干脆问:“除了那什么严大人,还有谁?” “是南兴药铺的总掌柜。” “难怪这么有钱……好了,你快去,也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再来了。” 小镜知道来找自己的人,都是求公子办事。 至于办什么事?愿不愿意帮忙?云瑞公子都无所谓,他就像一个等死的人,整日看书练字消磨光阴,哪怕一年没有人来找他,他也就这么过。 这一切,便全看小镜的意思,她也想干脆什么人都拒绝,自己也乐的清闲。可自家公子那副模样,若不替他寻些外面的事情,只怕会过于寂寞,越发颓废悲观。 所以,小镜便随意挑选一些求见者,问问何事,再决定帮与不帮! “等等!” 小镜突然叫住那丫鬟,放下木瓢勺,过去道: “钱袋给我,你去忙别的。” 小镜将钱袋握在手里,出了寒子园,去往府前大院的三偏厅里,见到了两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人。 “哪位是南兴药铺的总掌柜?” 小镜的出现,让王年繁心中一紧,初看这丫鬟就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眉清目秀,十分灵动,刚及笈之年,是个小美人胚子。 王年繁猜测其或是小镜姑娘,赶紧起身,作揖答话道:x “王某正是!” 严海格随也起身,但并不上前开口,毕竟不确定是否是小镜姑娘。 “你药铺里可有除花虫的药?” “有……有!” 被问及这话,王年繁倒有些懵了,若是小镜姑娘,按理不该是这样交谈,难道又只是府里一个做事的丫鬟? 严海格似乎略松了一口气,又坐了下去,吹了一口茶水。 “那你家最近的药铺在哪?” “城东乐康街就有一家,既是府里需要,王某改日送些来。” 王年繁心想,若能再来,便又是一次机会! “那倒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小镜说完,又将钱袋还与王年繁,说: “都是府里下人,若是被主子知道收了钱物,只怕要被责罚,王老板还是把这钱收好,以后也别再来了。” 王年繁接过钱袋一愣,眼见这丫鬟转身要走,心思一转,忙问: “姑娘可是云瑞公子的贴身丫鬟小镜?” “嗯,所以王老板还是请回吧。” 在确认了小镜的身份,最激动的是王年繁,可动作最大的却是严海格,他猛然弹起,想上前讨上两句话,却发现自己竟被小镜姑娘随意瞥过来的目光,产生了一丝畏惧,似乎自己这一身趋炎附势的姿态,被她完全洞穿。 “小镜姑娘!里面是一颗夜明珠,王某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王年繁拱手送上最后一丝希望。 “夜明珠?给我?我才不要!” 对于夜明珠,小镜不喜欢,也不讨厌,她的喜好,没有人知道。 王年繁的这双眼睛看人千万,小镜这副真实的表情,让他顿感无力,希望也就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不!他还有一次机会! “王某西川老家,有一株紫寒莲,若小镜姑娘愿意,王某即刻命人星夜送来。” 严海格这一次,把目光放在了王年繁身上,谁也没有想到,西川王家居然有一株灵武者梦寐以求的紫寒莲。据说,天地之间,有极少许富含灵气之物,能被灵武者汲取增长修为,因其罕见,所以无论所含灵气多少,都被灵武者们视为至宝。 早年间,王年繁父辈按照西川王家宗族的指示,来到风都城做药铺生意。数十年过去了,如今风都城里的南兴药铺,完全超过西川老家,王年繁又是王家嫡系,近年里,他在王家的威望,隐隐已超过宗族里的族长,紫寒莲的使用权,他极有话语权。 紫寒莲虽是至宝,但王家得之已经上百年,代代守护相传,家族之中唯有几位辈分威望极高的长辈才知晓此事,不敢过分张扬怕引来祸事。此物用来讨好一名五六品境界的灵武者,尚且有些单薄了,若只结交一名三四品境界的灵武者,又显得过于草率了。 今日拿出来,无论是小镜姑娘喜欢,还是交给云瑞公子,那都算上了长师府这条船,王家日后在风都城的生意,将一帆风顺。当然,王年繁也知道,单凭紫寒莲根本入不了云瑞公子的法眼。他所期盼的是,除了富含灵气这点外,希望紫寒莲能对云瑞公子的病,有所助效。 小镜停住了脚步……! 王年繁顿时欣喜若狂,趁热打铁,上前过去,继续说道: “那紫寒莲至少三百年份,普通人服用可延年益寿,驻颜美容……!” “你是西川人?怎么听不出来?” 小镜打断王年繁,眼神里透露出认真。 “这……!” 王年繁无法适应小镜这突然的转变,与严海格面面相觑后,回答道: “王某早年随父辈从西川来到风都城,很少回去,所以口音变了。” “哦?很少回去……那算了……!” 小镜突然有些兴致索然。 王年繁却急口而出:“王某虽很少回去,但犬子经常往来西川,小镜姑娘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听一听?” 小镜觉得有理,迟疑片刻后,问道:“你们在西川,可曾听过一个叫陈廉的人?” “陈廉?”王年繁努力回忆,依稀记得什么,道:“陈廉这个名字,王某有点印象,好像我夫人西川娘家人认识此人,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小镜姑娘要找的人?” “这件事再说吧。先说说你们的事?” 话至于此,王年繁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南兴药铺因曲府命案被都军令制裁的事,告知了小镜,希望云瑞公子能施予援手解救王家这次危机。 “你们回去等消息,若我家公子愿意,自然会从中周旋。” 王年繁顿时大谢不已,再次奉上手中的夜明珠,却还是被小镜拒收。 王年繁完全不知道陈廉这个人的作用……! 就连小镜都不敢相信,当云瑞听到有了陈廉的消息,说了一句,从未有过的赞赏话: “不错,你做得很好!” 只是,王年繁口中的陈廉,是否就是云瑞暗寻多年,况且还有几路人马追杀下的陈廉? --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出发西川 云瑞偶尔会去和云老夫人一起用膳,大多时候都是小镜去端些清淡的饭菜来。 午膳后,小镜去了一趟南兴药铺,告诉王年繁,说云瑞公子这两日要去西川寻找陈廉,让他在西川城安排人接应。 其实,听到公子要去西川的瞬间,小镜有些失神。上一次出远门,大概是小镜刚来的那一年左右,是去药仙谷治病,走了七日路,在谷里待了一个月,小镜那时候还小,但总记得王婆半夜不睡,只是靠着眯会,时刻不敢懈怠的辛苦。 小镜并非惧怕辛苦,而是这背后的担心,王婆曾与她唠叨过,出了府,外面的环境,比不上寒子园里,公子的病随时可能恶化。 况且,西川路途遥远,又是穷荒地区,来回至少四五十天,小镜是怕自己照顾不好公子。 小镜从南兴药铺顺便带了些除虫的药粉,可洒粉的时候,有些漫不经心,她总考虑着应该准备些什么出发,书肯定要多带……! 大概申时两刻,公子吩咐,小镜推他去书房,公子拿了一张宣纸,写了些字,交给她。 “将这消息暗中传给花迟倾,但留下线索,让都军令查到你。” 小镜识字,瞥了一眼,装入信封,应声退出。 …… 花迟倾是个绝美女子,她的容貌就像一道风景,哪怕她有着令人胆寒的都军令身份,走在街上,也总有无数双隐晦的目光吸附在她身上。 她还是一个灵武者,一个在风都城位列高手的灵武者,五品化气境!更加惊人的是,她才二十八岁,其修行资质何等卓越。 她也是风国百年来,唯一一个身居高位的女官。因为她比任何人都努力,她废寝忘食的查案,她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来的。 花迟倾也是一个固执的人,有人曾暗中告诫她,别去与鬼扶公子作对,那是铁武帝都纵容三分的优秀后辈。可她不听,她多年来一直盯着长师府,云瑞不出门,她便盯着小镜。 “大人!长师府那边有异常。” 女歌男笑的风香楼对面,有一间酒楼,花迟倾就坐在里面二楼,她眼睛闭着,有些沮丧,曲府命案查到这里,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无论是鬼扶公子暗藏在风都城的帮手,还是九八街那位妇人,都不太可能出入风香楼这种地方。 下属来报的声音,让花迟倾倏然睁开眼睛。 “大人,午时三刻,小镜从长师府出门,去了王宅之后,马车在回去的路上停在了南大街一家米铺口,等我们的人察觉异常,她已经不在米铺了。” “去米铺!” 花迟倾很激动,小镜的每一个异常举动,对她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突破点。 她纵马快骑来到南大街,闯入米铺之中,扫视了一眼已经被都军令审问过的米铺老板,未见异常,直接从米铺后门走出,来到后巷中。沉思片刻,拐了个角落,走出小巷子,便是人声鼎沸的重华长街。 花迟倾问:“她去的是哪个王宅?” 下属回答:“是南兴药铺总掌柜王年繁府上。” 花迟倾再问:“王年繁?” 下属再答:“因曲府命案,南兴药铺被展大人查封,今日上午王年繁便由六部政司处的严海格大人,带去长师府求了人。” 花迟倾边走边听,而她走的方向,也正朝着设立在重华街上南殿堂,在她抬头看到前方南殿堂大门的时候,直觉告诉她不是巧合。 果然,在她快步进入南殿堂内,一名军士就递上一封信,说道: “大人,不久前,一名女子用糖人哄骗了个孩童,送来这封信,属下派人出去寻找,但附近没有找到孩童口中所说的那名女子。” 花迟倾眉头一紧,忽而大怔,片刻前的记忆,流转脑海,她从米铺出来,回到这里,记得有一个糖人摊位……! 与此同时,信封已经被她缓缓展开,宣纸材质与纸上信息,让她确信了心中疑虑。 “走,去风香楼!” 喧闹的风香楼突然被都军令闯入,花迟倾在二楼某个艳阁里,抓到了下毒杀害文吏司的凶手。 曲府命案到此,便算了结了。 可花迟倾却陷入了迷惑中……! 她自认为,即便没有那封信,她也能在三五日内抓到凶手。 那鬼扶公子为什么要提前这几日告诉她曲府命案的杀人凶手? 王年繁应该没有什么能打动鬼扶公子的东西。而鬼扶公子不会因为她或许曲府,更不会因为正义,才相助破案。 那便只有因为这件案子的本身! 想到这里,花迟倾豁然开朗。 虽然,这件案子,无论从凶手、杀人动机、供词上看,都没有任何疑点了。 但是,能被鬼扶公子关注,且被他暗中推动的案件,背后一定还有秘密。 南副官拿着画押书进来,问:“大人,凶手已经认罪画押了,是否即刻移交都府衙门?” “不,我要夜审凶手!” 如果,认罪画押的凶手,被移送都府衙门量刑关押后,都军令想从凶手口中查其他线索,就必须由都府衙门来提审。同样,一旦凶手认罪画押后,就必须十二时辰内,移送都府衙门或者监司府进行判罪。 南副官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但并不多嘴,再问: “那章六川的案子……!” “这种普通仇杀,你全权负责,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用找我。” …… 第二天一早,小镜打听了消息,回来告诉云瑞。 “公子!花迟倾从曲府命案凶手口中,似乎得了什么消息,昨夜到今晨,亲自查了城中几家赌坊和戏楼。而章六川的案子,交给别人负责了。” 七月清晨的初阳,也十分炎热,云瑞的轮椅停在了廊下,光线正好晒在他的腰部以下,他的手刚好能抚弄到伸过来的景树绿叶。 听到小镜说的话,云瑞停下动作。 “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去西川。” “是!公子!” 这一天,小镜十分忙碌,这是她第一次全权负责公子出远门,怕有遗漏,被公子责罚,便显得格外忙乱,好在有老夫人亲自过了一眼,又嘱咐了些重要的话,才让小镜心里踏实了许多。 翌日,东平线的光,还未升起。 五辆马车,随行护卫骑兵十数人,从长师府浩浩荡荡出发。 鬼扶公子出城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风都城,队伍从城东的乐康长街开始,走过东大街,横穿南大街进入西大街,最后一路走过怀安长街抵达西城门。这一路上,引来无数百姓驻足观望。 出了西城门,马车开始往西南方向慢跑,卷起了一路风尘狼烟。 云瑞在最前面的马车里,小镜在第二辆,第三辆放着轮椅与一些杂物,第三辆装满了书籍、药,还有食物和水,第四辆是公子的衣物用品,第五辆都是些杂物。 如果抛开公子的病,小镜是非常乐意来城外,她掀开车窗帘子,那望向外面世界的脸庞上,洋溢着迷恋般的喜悦。 此行,从风都城所在的梁州开始,一路官道,要跨越三州地界,途经一座州城、八座郡城以及二十九座县城。 一日奔波,在黄昏时刻,终于抵达阳郡城东门,太守大人与郡府大人早就得知消息,率城内文武官员出城相迎。 风国各城管理制度,大致相同,从州城、郡城到县城。 武官官职最高为太守,负责募兵屯兵与城池防务工事。其中招募作战兵勇不得超过该城池人口的一成,招募义练兵勇的不得低于该城池人口的一成。作战兵勇即国家分发饷银与装备,负责城内外防御巡逻、进山剿匪,必要时候奉旨平叛、发兵勤王。义练兵勇即城中百姓与城外乡民自愿报名,每月集中参加一次训练,由各城负责分发奖励与提供训练器具。除了补充本城作战兵勇,义练兵勇还可以前往全国各地参加作战兵勇的选拔。 文官官职最高为州府、郡府或者县府,管理城中科考、商税,城外辖区农业工事与农民等等,一切士商工农事务。如遇大事,可向上级奏报,按上级下达文书行事,县府向所属州、郡上报,州、郡则直接上报朝廷六部政司处。 文官与武官各司其职,又相互制约和协助。 风国境内,每州之地,分配一座中枢州城与无数郡城管辖,县城便都从属州、郡之下。而县城之外,百户为镇、十户为村、十户不到为里舍。 除此之外,风国境内,设有几座都城,每座都城都由王侯级别人物坐镇,也都是道路要塞或者边境重城,乃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任何一座都城都不受招募限制。 云瑞虽说少有离开风都城,但郡城以上的城中官员,平日里互通有无,关注皇城里的势力,都知道长师府里鬼扶公子这号人物。 在阳郡城驿站中,除了云瑞随行侍卫,另有太守大人安排的兵将巡逻,十分安全。 明日行进一日后,队伍将离开梁州地界,往南进入平原与丘陵为主的合州境内。不出意外,七日后便可入延州。此后,将以山路居多,十分危险。 --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一路西行 云瑞一行,自阳郡城起,在梁州与合州境内,官道宽阔通畅,城池密集,每日行路,逢夜入城,起初各城官员相迎,万事无忧。渐渐地,消息不达,地方官员来不及迎接,大多只能恭送。 而离开合州,进入延州后,山高路窄,地广人稀,城池之间,相隔甚远,马车行走缓慢,已是日落垂山,却离最近县城,还有几十里路。 队伍中,只有一名灵武者,也就是领头的那名董姓护卫,四十岁不到,二品上境修为。 董护卫眼见日垂半空,从队伍前,退到小镜马车窗口。 “小镜姑娘!离天黑还早,但继续往前,今夜只能在林中过夜。不过,现在就饶往东边两里,有一个小镇可以歇脚。” 这一路之上,都是董护卫根据舆图大致方向或者询问附近村民带路,至于行进细节,他会与小镜商量,若无必要,都不会打扰云瑞。 “公子的身体要紧,去小镇上。” 往东两里之后,队伍拐入一扇谷之地,有七八十户瓦屋聚集,小楼几耸,阔道一条,十几叉巷。镇前建有高木牌匾,刻写“石山下镇”四字。 石山下镇时有外人进出,但大多是江湖人士或者行商流民。很少像现在这般,车马豪华锦绣,带刀侍卫前后拥护,气派非凡。 “这定是县城里来的官家人!” “小心点!别要乱说!” 镇里百姓眼神隐晦,小心言谈。 阔道笔直不长,董护卫见得唯一客栈,驻马停下。 小镜下了马车,上云瑞公子车前,扶他下来,搀进客栈里。 小客栈里,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只有一个小二。平日里来了客人,他们都笑脸相迎,动作神态十分活络。可现在,就那些闯进来的几个带刀侍卫,都让人心生畏惧,更别说那个由侍女搀扶,脸色苍白的冷峻少年,怕是县城里某个大官的公子,脾气定不敢断好坏,谨慎上前,询问吃住。 此时,天色已暮。 客栈里,总共四张桌子,原本三桌客人,其中两桌,见了这情况,吓得草草结账走人。云瑞与侍卫们便正好涌入进来,三张桌子刚好坐下。其中,云瑞一人一桌,小镜与侍卫们分坐两桌。 不多时,或是因为小二胆小,也可能是老板担心小二毛手毛脚,便亲自端来油光可见,分量十足的大盘热菜。 “砰!” 原本细弱无声的店里,却发出一声响震如雷的拍桌声。 “师妹……!” 众眼望去,却是那第四桌上的两名白衣少女,皆是妙龄人儿,身段样貌俱佳。便是那师妹杏目中隐含怒气,将手中长剑往桌上猛放发出的声响,而那师姐神色担忧,语气微压,出声提醒。 那师妹也是知道自己冲动,但鼻息依旧急促,还颇有微词,激动不减,道: “宁师姐,我……可我们来了这么久,他们才来……我也不是怪老板……就是气不过!” 宁姓女子又宽慰,道:“我们又不急,等等何妨,别让店家难做。” 这对师姐妹如此,云瑞侍卫们也都个个手握刀剑,警惕她们。 风国近上百年来,相比江湖帮派,修行宗门倍受朝廷打压,铁武帝登基后,更是以叛乱之罪,用铁腕手段镇压过数个修行宗门。并立下国法,修行宗门弟子不得参与任何违背国家安全的行为,一旦查实,可视情节情况,将罪连其师门一脉,甚者株连整个宗门。此后,各大修行宗门对门中弟子约束甚严,万不得已,都不会与朝廷人员有瓜葛,无论好坏。但除了风都城周边几州,风国境内其他地方,经常有贪官污吏,被灵武者暗杀,若非修行宗门中人,绝无此等能入府行刺又全身而退的高手,但各地百姓偏爱大侠,即便事后都军令追查,也无果可寻。 董护卫自然清楚这些事,眼下他最担心,店里这对师姐妹便是修行宗门中人,那师妹还好,修为大概与自己不相上下,但她宁师姐却让人看不出深浅,若她发难,恐难护公子周全。 “小镜姑娘!这二人实力难测,属下这些人恐怕不是对手!” 小镜却道:“我们不去招惹她们,光天化日,她们难道敢对我们动手不成?” 晚膳过后,云瑞入住二楼。 落日余晖下,七月的天空来不及入夜,小镜打开一扇窗,留下一抹红彤彤的夕阳晚霞给云瑞公子看一眼。 这一夜无话,第二日早,董护卫询问店家方才心安,那两个宗门弟子,天气未见明光就走了。 队伍继续启程,在延州境内数日,一直山路颠簸,行速缓慢。由于官道修建要求,串连村镇,路基选择问题,相对来说,较为盘旋曲折。 “小镜姑娘!公子让你上他马车。” 云瑞给她一本书,让她细细品读,若有不懂,可问他一二,另外吩咐,以后出府入园,遇这类书籍,留之收集。 小镜乖懂,接过初看,是一本《荒海兽志》,开页识字,竟是古涩文笔,好在字体熟悉,不难领会。书本知识,也不全写海里各兽,还有大陆上各种传闻里的魑魅魍魉,真实存在与否,却无从考证。书中作者笔录,曾有山精作祟,被雷电闪劈,尸骨无存,却留下一丝妖魂作乱人间,因法力卑微,被术士们合而诛灭。 文中颇有故事,小镜倒也乐于善看,不知多久,云瑞说话: “你去吩咐,前面往左,小路上山。” 小镜一时读书入迷,突然闻言,呆了一瞬,才急忙掀了车帘,唤来董护卫,传达了云瑞公子的话。 “走小路……?” 董护卫有些诧异! 若是官道,即便没有护卫,也没人敢谋财害命。毕竟风国对官道管理甚严,发生命案,势必追究,各地匪徒贼人也都不敢在官道作案。除非遇上穷凶极恶之徒,走官道是百姓商贾们最有保障的出行方式。 但小路不同,个别死伤,朝廷一概不查。除非发生重大死伤案件,或者死者系县城级别以上的体制内官员。 小路的好处,便是近! 高枝松林,小道阴凉安静,十分宜人,车轴滚动压在枯枝上的清脆响声,惊飞了栖息的雀鸟。小镜不比云瑞,看久了以后,甚觉眼睛酸痛,却不敢言语,眼神有些游离。 “你拿着书,回你的马车!” “是,公子!” 小镜雀跃,停了马车回去,放下书,探头出窗,眼睛里满满稀奇,万分喜爱这林荫景色。 “哎哟……!” 突然,马车一晃急停,小镜不慎撞在车窗上,摔倒在马车里,还来不及起身揉捏,马车里突然闯进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女子,吓得小镜尖叫了一声。 前一刻,这名女子,被人追杀,一路施展轻功,半空弹跃,实在疲惫,直到看见马车队伍,便纵身落在小镜马车上,趁护卫们反应不及,钻入其中。 “住口!别动!” 女子明显气力不接,手臂隐隐颤抖,紧握长剑,横在小镜颈下,狠狠恐吓着小镜。 小镜也十分机灵,不敢惹怒这凶狠女子,乖乖闭上嘴。 女子刚控制住小镜,听得外面侍卫拔刀声,急忙朝马车外低声娇喝: “你们家小姐就在我手上,不想她死,就别乱说话。” 董护卫闻言,目光望向公子车马那边,不见公子有何吩咐,便也明白,示意之下,众护卫回刀入鞘。 “驾驾驾……!” 接着,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而近围来,阻停马车队伍,领头的官帽汉子,高声粗喝,道: “怀谷县县府衙门办案,都停车检查!” 那车里女子顿时紧张万分,手中长剑颤抖不已,但想到这支队伍护卫众多,马车豪华,身份背景应该不低,有他们家小姐在手中做人质,自己暂时可保命不死。 “姑娘!你这剑能不能先放下来,我又不会武功,若是不听话,你随时可以杀我。” 小镜在寒子园待久了,倒也比别家府里姑娘丫鬟们要处事镇定。 女子闻言,见小镜语气诚恳,还真放下了剑,但眼神警惕,握剑手力十足。 而外面,董护卫自然拔刀横在云瑞公子车前,别说区区县府衙门,就算州府衙门的人,也没权力查长师府的马车。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阻拦朝廷办案?” 官帽汉子所率三十余骑,人数较多,他便语气硬朗,但也看得出对方阵仗不凡,怕是同僚中人,不敢冲动伤了和气。 云瑞不屑多言! 董护卫不知如何言语! 小镜这才想起,都是自己出面沟通,刚要起身出马车,又被那女子把剑一横,给拉了回来。 “姑娘!这个时候,我不出面,他们就会打起来,打起来的后果,你总知道。哎呀……!姑娘放心,如果我家公子不愿意救你,现在我们这辆马车,已经被官兵包围了……!” “你……你只是个丫鬟?” 女子惊诧万分,手臂一软,长剑顿时落下,不慎撞击车声,发出脆响。 这响声之后瞬间,云瑞的侍卫们与县府衙门官兵们,尽皆刀剑出鞘。 小镜听到外头这紧张声响,也顾不得车内女子,干脆从窗口探头出去,寻见那官帽汉子,开始说话,道: “大人,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见有人出面,官帽汉子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在明知县府衙门办案的情况下,对方侍卫还敢拔刀,说明马车里的人物身份不凡。 小镜从小长师府长大,跟随公子左右,虽为丫鬟,却少有粗活,肌肤水润,又一直受书香笔墨熏陶,便是一般府里富贵夫人,也不及她这般临危自若。 初看之下,确实像极了几分小姐人物! 官帽汉子马蹄靠近小镜马车侧窗处,道: “我们是怀谷县府县衙门的,正奉命捉拿一名朝廷嫌犯,本差……!” “喏,给!” 小镜不待他说完,拿出云府令牌,递出去。 这延州境内的小县城衙役,或许没听说过云府,但令牌之上,刻有“一等功府”字样。 官帽汉子顿时被吓得冷汗直冒,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跪伏于地,却将令牌高举,颤颤惊惊道: “下官该死!惊扰了云小姐,还望恕罪!” “我只是个丫鬟,你们不必紧张,我家公子并不会怪罪你们,那嫌犯不在这里,再耽搁下去,怕是逃远了,你们还是快去追吧!” 小镜三言两语,便诓走了县府衙门的官兵。 --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密旨 小镜支走官兵以后,吩咐队伍继续前行,她便与马车里的女子说话,令其放下了戒心。渐渐地,才知道此女子名为江婉,西川嘉丰县人士,八岁时,受人指点,得知具备修行体质,被长辈送上南岳山,拜入了真云门下,成了一名灵武者。 此次下山,是家中来信催她回家,说有要紧事情,途经怀谷县,见不得怀谷县一个小小长吏官欺压百姓,出手不知轻重,将人打死,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江婉倒是个嫉恶如仇,了无心机的江湖女子,见小镜救了她,便在短短时间里,将自己底细尽数交代出来了。 “那个狗官,欺压百姓,虽然出手有些重,被我打死了,但我才不后悔。” 小镜不以为然,却又不太在意,对江婉说道: “江姑娘,杀人偿命,以后冲动不得,何况你还有宗门,就不怕牵连宗门?” 江婉的想法,也十分幼稚,她道: “我真云门上下,一千多名弟子,而我资质极差,到现在还没有被哪个师门长辈选中收为内门弟子,一直是个广场集练时,才能学点皮毛的外门弟子。就算出了事,凭我也连累不到宗门。不过,我会不会连累你们?这附近,都是高高的松木林,无处可藏,就算官兵再傻,也知道只有你们马车里可以藏人。” 小镜道: “江姑娘,你放心,官兵就算知道,我家公子也有办法应付!” 虽说同路,都是去往西川,但出了松木林,江婉还是下了小镜的马车。她个性十足,不爱温香软车,偏偏喜欢只身翻山过岭。 此后,一路继续,过了延州与渭地,进入西川地界,在八月初七正午前,临近西州城,于城外数里处,遇上王家安排的人。 “此前家父传信,在下日夜恭候,今日终于盼来云公子的到来!” 王年繁之子王文景得到城外讯息,带人赶来城门口迎接。 云瑞自然不予理会,还是小镜探出头来,见了一眼那对着云瑞公子马车作揖的白面少爷。 王文景瞥见第二辆马车的动静,见到小镜,又忙提了青缎长袍,快步走来,对着小镜,恭敬道: “在下王文景,拜见小镜姑娘!” 他这礼数,让小镜皱眉,问道: “你怎认得我?” 王文景又是作揖,坦然而道: “家父特意叮嘱,对待云公子身边的小镜姑娘,应以大府小姐身份待之,绝不可失了礼数,在下想来,能坐马车之上,定是身份尊贵的小镜姑娘!” 奉承的话,小镜听过的多了,对此她早就无惊无喜,直接问道: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吗?” “家父信中只说准备好紫寒莲,交于云公子之手,并听从云公子与小镜姑娘在西川的一切吩咐。” 多看了几眼小镜那双宛若冰冷深泉般的眼眸,王文景略有收敛,似乎这个不大的丫鬟,有一种神鬼般的敏锐。 之后,王文景便少了些话,领路带进城里,一行入住王宅过夜。 第二日,王文景本打算带路去茂县王家族宗取紫寒莲。却被小镜问及他外公家在哪?并要即刻前往。 “我外公……?先去嘉丰县?” 从西州城到嘉丰县,一日刚好,临近县城之时,云瑞唤小镜过去,一番吩咐做事。 云瑞不爱与人打交道,一切事情,全由小镜出面。 小镜年龄虽小,但处事最多,又都是些公子安排的事情,有时候她便学了几分公子的处事方式。 江府!嘉丰县城里的地主人家! 只有小镜一个人,云瑞没来,侍卫也没有带一个人。 “江老爷!你认识一个叫陈廉的人吗?” 小镜见到江老爷,直接开口。 时隔多年,有人能在他面前说出“陈廉”这个名字,再狡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再说,当年追查陈廉的几方势力,任何一方,对付江府好比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姑娘!你是谁的人?” “风都城长师府!” 小镜看着江老爷,不急不躁。 江老爷神情突显恍惚,念道: “唉!你们还是找来了!”彡彡訁凊 “江老爷,当年您应该就知道,牵扯上陈廉,你们江府很难在保全下来,我家公子自离开风都城起,至少有三路人马尾随,我想是我家公子使了手段,所以现在出现在您府上的人,只有我一人。但这也只是暂时而已。” “姑娘!随我来吧!” 江老爷神情颓废,领着小镜来到书房,从暗阁中取出一只锦盒。 里面竟然藏有一封圣上密旨! “其实,陈廉早在当年就死了,只留下这封密旨,其中内容干系甚大,我不敢向任何人透露。今日,便将其转交姑娘手中。” 小镜略看内容,心无波澜,便将密旨收入袖中,细问: “你怎么认识陈廉?陈廉又是怎么死的?” 江老爷再娓娓道来: “年轻时候,我与陈廉是旧识好友,后来他仗着二品修为,去宫中做了步巡司。十六年前,他回到西川,负责西川赈灾的云大人夫妇便遇害身亡,外面传言是死于强盗土匪之手。这之后,他开始遭到几路人马的追杀,多次死里逃生后,身负重伤被我所救,但已伤及肺腑,时日无多,他猜测追杀他的几方势力,怕我受到牵连,让我藏好密旨,以便日后用之保命。又嘱咐我,他死后,随意埋之,不可立碑刻字。” 小镜点头,留下忠告,准备告辞。 “江老爷,你还是尽快遣散族人。” “姑娘,你已经知道密旨内容,其中干系想必清楚,长师府还能留我性命?” 小镜留步,沉思片刻,道: “若密旨内容真的只有你知道,你江家最多近来不得安宁。但如果密旨内容泄露,你们江家三族将无一人能活!” “多谢姑娘大恩!”江老爷闻言感恩不已,他知道小镜的话不是唬人的,真若泄露出去,别说三族,牵连九族都可能。 “姑娘……!” 在小镜打开书房门,准备离去之时,江老爷突然喊她,问道: “当初我并没有将陈廉接入府中,也不曾告诉府中任何人,不知长师府又是如何得知陈廉与我江府有关?” “十六年前,有人在你府上听过这个名字!” 由于王年繁是江府的姑爷,小镜不便透露他名字。 江老爷回忆,恍然大悟,略有悔恨,道: “当年陈廉偶尔见了我一个孙女,说她体质特别,可能适合修行。我便带孙女去见了陈廉,确认真实,回府之后,才记得叮嘱孙女,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出陈廉爷爷的事,恐怕就是那一次,隔墙有耳。” “江老爷!告辞!” --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抢夺 小闪的轻功非常好,好到他可以轻松尾随别人,包括风都城里的许多高手。 小闪还是一名灵武者,与云瑞那副被宫中无数宗师高手都无法打通修行的废柴体质相比,小闪是名天生的灵武者,他从出生起,身体就具备自我吸纳天地灵气的天赋;与云瑞那副被药仙谷用灵丹仙药、换血等方法,都没有好转的身体相比,小闪的身体无论在何种环境里,其自愈能力与抗变能力都强悍到令人难以置信。 但上天总是公平,云瑞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而小闪生而无根,举目无亲,飘如浮萍,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痛苦。 那便是突如其来的烈火焚身,外人看不出来,比如九八街那些认识小闪十多年的百姓们,只知道小闪总会满地翻滚,眼神里没有一丝光态,半疯半傻。那段时辰里的他,无数次痛到死亡,只不过拥有转瞬间的复苏能力,才活着下来了,活的像个乞丐。 没有谁知道,小闪如今已是一名五品上境高手! 如此,花迟倾这样的高手,都被小闪跟踪过无数次,那董护卫就更加别想发现他们的队伍后面,从风都城开始就有人尾随着。 但小闪的尾随,不单单只是尾随,他一路都在杀人,杀那些不怀好意的跟踪者。有普通斥候探子,也有灵武者高手;有江湖打手,也有朝廷刺客……! 小闪猜测那些幕后之人,大概锁定了几方势力! 小闪杀人,从不留活口。因为,他的存在,是不允许被人知道。 其实,小闪不用太担心自己该如何深藏不露的活着,因为他拥有的能力,连他自己都只知道冰山一角。 他目前只有五品境界的杀伤力! 却拥有六品血脉境的容颜难老的能力;拥有七品真体境不食烟火的能力;拥有八品神识境感应周围一切的能力;拥有九品入念境意识控制外物的能力! 这些超越自身境界的能力,虽然还很弱,但他知道一旦突破,那这些能力便翻百倍不止。比如五品之前,他拥有的真气外放,仅一丈方圆,杀伤力如蚊叮虫咬。但踏入五品后,弹指间,真气如电似刀,足以与六品高手较之快慢远近与杀伤力。 小闪很难遇到敌手,因为他能选择一举必杀的敌人,除非遇到八品神识境的宗师高手,十步之内,他便优先知道谁强谁弱,动手杀人还是继续装作乞丐? …… 樊老刀赶了好几天的路,终于到了茂县。 樊老刀并不显老,五十多岁,像一个四十岁的壮汉,他的刀也不老,就是沾满了一股血的味道。 樊老刀坐在墙角的方桌上,他粗壮的手臂,抓着一只油腻的烤鸡往嘴里送。他向来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完了,习惯性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咸痰,起身拿着那把阔刀走出客栈。 王家宗族在茂县很有名气,樊老刀很容易就找到这座阔气的王宅。 樊老刀连刀都不用拔,在他的三拳两脚下,王宅里的家丁们被打伤了一片,连王族长都被他掐着脖子。 “交出紫寒莲!” 王族长被掐得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几个夫家女人根本不知道紫寒莲这回事,那些晚辈都被吓得脸色苍白。 “住手!” 是江婉,还有她爹,他们也是打着紫寒莲的目的来王家大宅。 紫寒莲的消息,似乎不胫而走。 江婉并不在乎一株紫寒莲,她是个随心所欲的姑娘,不钻于修行。 反而,她的父亲,对她的期望甚高,带着她来姐姐的父家的族长家讨要紫寒莲。 江婉不是樊老刀的对手,甚至可能连五招都接不住。 仅一招,江婉的手臂就麻木了,被樊老刀的阔刀震麻的。真云门的剑招,她是一窍不通,真正遇上灵武者对决,她就显得手忙脚乱。 “喝!” 樊老刀是个狠人,他看不出江婉的剑式路子,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女娃背后的宗门势力,所以他大喝一声,抡着大刀,犹如泰山压顶般,劈向江婉…….! 这将是致命一击! “锵……!” 一道快如闪电般的身影,用一把镶嵌着蓝色宝石的绝世宝剑,挡掉了樊老刀的攻击。 “蓝凛剑……!你是真云门的白子丘!” 樊老刀堆在脸上的横肉,有了一丝抖动,他很诧异真云门的人出现,更诧异还是真云门的白子丘。 白子丘,他喜欢散碎得挂着满头长发,他有一张仿佛鬼斧神工刻出来的俊俏脸庞。他真的很美,美得让人从侧面看他的脸,温玉般得皮肤,在光晕下,白嫩地像一个女人的脸。他十指修长,握剑的动作轻盈优雅。 二十岁的白子丘,五品境界,天才般的少年,真云门的杰出弟子之一! “白师兄……?” 江婉很惊讶他的出现,又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唯独没有喜悦。 白子丘话也不多,他那身浅绣白云的宗门长衣纤尘不染,出剑的瞬间,衣袂飘飘。 樊老刀怕了,他四品上境修为,势力差之一截,加上真云门的心法剑招,他根本不可能是白子丘的对手。 樊老刀是黑神殿的人,黑神殿是个神秘的宗门,有人说他们好,说他们敢爱敢恨,有人说他们恶,说他们欺男霸女。无论是好是坏,黑神殿的人都不纠结,他们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好是坏,或许前一秒,他们杀了恶霸狗官,下一秒就吃饭不给钱,还要殴打小二。 但黑神殿的人,很在意自己的性命,很不在意江湖上对他们的指点。 所以,樊老刀夹着尾巴逃跑了,扛着那把刀麻溜地蹬墙而去……! 不过,樊老刀没逃远,就看到一个他熟悉的人影。 是问雪! 一个令不太好色的樊老刀都会眼睛冒光的人,所见她的美,并非简简单单让男人舔嘴唇咽口水的一时激动,而是一种刻到男人们骨子里的心颤感觉,她灵性、出尘、似仙……! 问雪是青雨山庄的人,也是闻名江湖的高手,二十七岁,六品上境修为,公认风国境内,修行资质第一的人。如果,她能在三十岁之前突破,踏足七品境界,那便是这百年来,整个九方大陆,唯一一个三十岁之前的宗师高手,将来更是有望超越姬山派掌门,成为大陆上新的九品宗师。 在问雪成名之前,青雨山庄不过禹州境内毫不起眼的小山庄,如今声名鹊起,传遍风国,甚至邻国都知道风国禹州之地,有一个修行妖孽。 牧雪派十分惜才,其宗门长者,也都同意,向问雪发出邀请,希望她能加入牧雪派,并依旧保留承认她也是青雨山庄的人。 但问雪拒绝了! 她非常清楚牧雪派是一个怎样的门派? 都说,姬山派没有燕鸣秋,那牧雪派当之无愧为风国第一修行宗门! 牧雪派是一个功法秘籍、剑式绝招之多之强,没有任何一派能比及的门派;那里有一块草药遍地、丹香弥漫的药阁院;那里有一座七层宝塔,名剑名刀无数,神兵利器琳琅满目的器阁楼。 如果,问雪肯拜入牧雪派,那她将拥有一切无人能及的修炼资源。 …… 问雪出现在王家宅院里,她说: “紫寒莲,我必须拿走!”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王族长听,还是说给白子丘听? 樊老刀就趴伏在王宅一座屋脊上,他都不敢大口呼吸,问雪这个妖孽,实在太厉害了,他怕被发现。 问雪与白子丘都是优秀而又高傲的人,他们动手是必然的。 而王族长吓跑了! 樊老刀的机会来了,但时间并不多,他溜下去,追上王族长,在王家宗祠堂密室里,抢走了紫寒莲。 他逃出了城,一路往东。 他以为他很高明,以为安全了,直到遇上一个乞丐。 一个摊开双腿,靠在树林老木上,抱着一堆野果子的乞丐! 樊老刀跑了一路,野果子的诱惑,让他完全忽略了这个乞丐眼神里的光,他很直接地从乞丐手里抢果子……! “砰!” 张口咬下的果肉,还未来得及咀嚼,胸口传来的剧痛,让樊老刀身体倒飞了出去,装着紫寒莲的盒子也被人夺去。 这不单单只是一掌的威力! “哇!” 樊老刀吐了血,半跪在地,身体遭受的这一击重创,让他大致明白了对方的修为。 “你是什么人?竟敢抢我黑神殿的东西?” 樊老刀还有一些底气,他觉得目前的情况,是对方抢了他东西,图了财不至于图他的命。况且他在黑神殿里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对方这等修为,想必是名门大宗里的弟子。 大家都是体面上的人物,做的也该是体面事! 但事实并非如此! 也许是他问的方式过于嚣张,这个乞丐对他起了杀心。 三十招后……! 樊老刀双腿软跪在地,手中的阔刀倒下,压在了废土之上,颈部的血喷涌而出,那片割破他颈部的飞叶,带着血迹,混落在了这片渐渐暗淡下来的树林中。 风很小,却很冷,吹在他身上,那种寒骨般的刺痛,犹如降临深渊地狱的滋味。 樊老刀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他死了! --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太子殿下的人 云瑞一行,早早离开了嘉丰县,踏上归程,尚在西川境内,盗贼横行,便逢镇休息,次日再走。 《荒海兽志》很厚,小镜才看了一半不到,她其实有很多看不懂的词汇,可她聪慧的小脑袋,大概猜到那些词汇是一些山兽、海怪的名字之类,便不太纠结过真。 只是近来,云瑞公子好像变了一些,眼睛里有了一些微妙的情感,会望着窗户外面发呆。 小镜关心他每一个变化,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小镜从轮椅后面看云瑞公子,看他的后脑勺,看他两侧鬓耳束发,看他萧条的背影。 她会莫名伤感! “公子!奴婢近来看《荒海兽志》,读到一句‘芪蔻生于底淤,多触蔓,捕蜉蝣’。却不知芪蔻是动物还是植物?” 小镜很少主动打扰云瑞公子的思绪,可她见不得公子低落的侧颜,哪怕被责罚,也要引着公子别开他此刻的沉重心情。 云瑞明白小镜,可像他这样的人物,是不允许被别人揣摩心思,甚至牵着鼻子走。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公子……!” 小镜跪下,做好受罚的准备。 出乎意料。 “你跟随我多年,我也不忍再罚你了。” 云瑞的声音里,包含了心灰意冷,但不是针对小镜。 “公子,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是甘愿受罚的。” “密旨内容你看了,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我不说,你也能猜到,你若不想再留长师府里,可随时离去!” 小镜抬起了头,让自己的眼神被云瑞锁定,她的回答,和云瑞一样坚定,而又破釜沉舟。同时,她的语气,有一丝委屈,一种被公子质疑,被试探的委屈……! “奴婢幼时入府跟随公子身边,虽说伴读,却大字不识一个,又病虚体弱,实在无一用处。承蒙公子垂怜,聆听奴婢苦难,出手挽救奴婢那远在临平郡老家的亲人。王婆之后,奴婢还小,却成了公子唯一的丫鬟,心中惶恐,又力不从心,每每照顾,多有不周。若非公子厚爱,奴婢早就被老夫人逐出了府,冻伤饿死在街头。如今,公子大小事情,对奴婢毫不隐瞒,便是这份信任,奴婢都无以为报。或许这些,对公子来说,微不足道。但奴婢却时刻谨记于心,奴婢常想,只要公子不嫌弃,即便将来到了浑身碎骨的那一刻,奴婢也绝不离开公子!” 云瑞听完,隔了几息时间,淡淡一句: “随你!” 闻言,小镜欣喜起身,难得公子这般洒脱回答,定是心里十分认可自己。 …… 车马辗转,已是八月中旬,秋又分中,天气转凉,云瑞顽疾侵袭,经不起风寒,特别是早晨和夜里,时常咳嗽吐血。 小镜多半时间,都是与云瑞同乘马车,公子的大绒披,她抱着暖和,保持香温。若公子想穿,她便替公子披上,想来公子的身子骨会好受些。 “风都城来的杀手,会在延州地界内动手。” 云瑞连续轻咳后,脸色微红透白,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小镜也十分从容,说道:“再走几里,就是延州了。” 延州境内,山岳连绵,城池村镇相隔甚远,官道大多翻山过岭,且陡峭凶险,要杀云瑞这样有身份的目标,又不能让都军令查到什么,在延州地界内动手,是最好的选择。 “进入延州后,让侍卫从官道先行,你与我随后,走小道。” 入延州后,车夫也随侍卫们一起,往官道大路疾奔而去。而后,小镜临时驾驭车马,技术生疏,驰行缓慢,往小山路进发。 山路狭窄,竹林密布。 马车车轴,压过腐叶与枯枝,咯吱的响声,惊飞了尖鸣的雀鸟。 “公子……!” 小镜的声音有些紧张,驾驭能力的拙劣,以及对山路的不熟悉,很快就被杀手追上。 她不怀疑云瑞公子安排侍卫离开的用意,但她害怕会因为自己,让云瑞公子置身险境。 小镜略微提快了车速,耳颊之间,已有汗丝凝出。 十二个刺客,黑衣蒙面,个个身轻如燕,在高高的竹枝上弹纵飞跃,转瞬之间,就已经追上马车,分布两侧,呈现包夹之势。 “不必紧张,专心驾车!” 身后车厢传来云瑞镇定的声音,小镜方才稳了心神,靠紧身子,攥好缰绳! “咻!” 变故骤然而起,一支利箭破空穿啸,快如闪电,命中一名凌空飞跃的刺客的心脏。 如此箭术,已是不凡,而令人震惊的,远不止于此。 “咻!” 第二箭几乎与第一箭齐飞而至,十分精准得射穿了第二名刺客的心脏。 “咻咻!” 刺客们开始胆寒不已,那射箭之人,头裹黄巾,背负羽箭,体型修长,身在百步之遥,与马车平行,脚步疾奔,依然能做到避开密集的竹子,快速连续射杀他们。 这种人物,自然不是泛泛之辈,都是风都城来的人,底细便也一目了然。 “撤!” 刺客之中,传出一声低哑的女声。 小镜见刺客远退,才安心减速停稳,不知觉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她原以为这射手是云瑞公子安排的暗卫,岂料那射手近前,对着车厢里,恭道: “云公子!几日前,殿下察觉有人策划要谋害公子,特派在下前来接应,护送公子回都!” 太子殿下的人? 小镜微微侧目,见此人大约三十多岁,身材挺拔,面目清秀,语气不亢不卑。 “太子殿下?你就是风都神弓魏荣吧!” 云瑞在思考,魏荣的出现,是不是代表太子殿下的示好? “风都神弓不敢号称,在下只是宫中禁军的一名步弓教头,恰被太子殿下赏识,跟随左右做事而已。” 魏荣,最初还是宫中禁军步弓教头的时候,太子殿下便对其礼遇有加,当时碍于宫中军律,他不敢太过接纳太子殿下的好意。直到几年前,太子殿下因查出三州粮税案,用功绩争取到让魏荣归入东宫巡卫营。 自此,魏荣在风都城名气上升,成为了太子麾下三大门客之一。 云瑞算尽了这一路大致会发生的诸多可能性,但唯独没有想到太子的人会出现。 太子殿下为什么会蠢到向他示好? 或者说人称“百谋客”的陈子平,只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不足为虑? --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陈子平 风都城太子东宫某殿中。 一个长发散披,身着灰色书生麻袍的高瘦男子,手握一卷竹书,使劲砸着案几边沿。 他的手被简书夹出了血,但他没有停,直到竹书散了,他才弃之掷地,烦闷地闭上眼睛,薄薄的紫皮嘴唇里,发出无可奈何的问话: “去了几天?” 这座不大不小的殿阁里,有两名被刚才他举动惊吓跪着的侍女,有两个带刀候立殿阁门口的侍卫,还有半躬着身子在案几前面的报信人。 “十天了!” “十天……十天了,我才知道——!” 他像疯子一样怒吼着,宣泄着。 “是本宫不让他们告诉先生的!” 声先至,而人后到,正是太子殿下。 被太子殿下尊称一句先生的人,只有陈子平,一个发了疯样的智者。他早年来到风都城,活的像个乞丐,在街上拦下太子殿下的帐车,炽热而又疯狂,只求拜在太子门下。如愿以偿后,他没有辜负太子对他的期望,胸腹中,鬼谋擅计的能力,令风都城各大势力忌惮不已。 “陈某知道是殿下,可……为什么……为什么殿下不听陈某的告诫。” 陈子平是个疯狂者,他语气里质问着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看着多年来,替他出谋划策的陈子平,他永远是这样无所顾忌宫中礼仪,也正如他曾经所说,完成了他的事业,他终究还是要回归田野,这里的规矩,他便不学了。 “先生又是怎么了?那长师府的云瑞和先生一样足智多谋,且深受父皇喜爱,若本宫能与之交好,何乐而不为。以往先生每次都让本宫避开那云瑞牵扯的任何事情,这次派遣魏荣出宫护送云瑞,本宫不曾与先生说起,就怕先生今日这般。” “殿下糊涂啊……!” 这种恨铁不成钢,又大逆不道的话,太子殿下听着不舒服,但也必须受着,陈子平对他的助力实在太大了。 “先生莫非妒忌云瑞之才,才三番五次阻扰本宫与云瑞公子结识。” 太子殿下终究还是心性不稳,脱口而出的气话,仿佛三岁小儿的斗嘴之言。 陈子平闻言,瞠目结舌半响,拱手辞言,道: “那云瑞公子胸中谋略胜过陈某十倍,况且长师府的势力如日中天,既然殿下得之如此良助,大业可成,陈某再留下如同鸡肋,不日告辞,回乡种野。” 太子殿下也正气头之上,冷哼一声,甩袖摆袍而去。却时刻烦心惦记,直到傍夜时分,食之无味,问贴身护卫刑剑,道: “本宫是不是错怪先生了?” 刑剑,与陈子平、魏荣,是太子麾下三大门客。 “回殿下!陈先生博才厚学,做任何事情想必都有用意。” 太子闻言,顿思片刻,恍然若悟,赶忙再去陈子平住处殿阁,见其整理包袱,收拾书简,忙上前以礼尊道: “先生!今日言语过分,是本宫心智笨拙,还望先生勿怪。” “陈子平不过一介布衣,殿下言重了!!” 陈子平对答平和,内心平静,毫无波澜。 “先生,先生乃智者神人,本宫不及百一,自然无法通晓先生谋略。原本先生嘱托,本宫理应谨记,实在是那长师府云瑞公子,幼时经常入宫,救过落水的姝月公主一次,本宫便一直对云瑞公子颇有结交之意,实在是先生多次言论告诫,本宫这次才会秘密派遣魏荣出宫。” “秘密?殿下怕是只瞒了陈某一人吧?如今整个风都城,恐怕都知道您堂堂太子殿下,派出了高手,前去护卫那长师府的云瑞。” “先生,此中到底有何不妥?” 太子殿下十分诚恳,陈子平便也停下收拾,推开包裹,斜斜坐下,幽幽道来: “如今风都城中,除了飞麟军与城防营,还能颠覆朝堂风云的唯有鼎国公、秦相国、左齐侯和长师府。飞麟军和城防营由圣上亲自管辖,不足道也;鼎国公年迈,时日无多;相国秦野可以操控所有文官,轻而易举动摇改革国策方针,但只要朝中武将忠心,秦相国永远不敢走错步子;左齐侯为人刚正,有勇无谋,虽手握十万兵马虎符,但其忠心耿耿,且从不与朝中文武官员来往,孤掌难鸣,也不被圣上惦记。而长师府,近年来,名望骤升,百官依附,那云瑞更是被称为鬼扶公子,诡计多端,这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云瑞在药仙谷待过,据说,还算是半个药仙谷弟子,药仙谷与各大修行门派关系斐然,他云瑞已是半只脚踏足修行宗门,这就已经触犯了圣上的逆鳞。况且那个疯女人多次败于他手,让圣上尤为忌惮。” 或许陈子平不经意瞥了一眼太子殿下,揣测出其心中所想,转而道: “太子殿下,你不必说圣上如何喜爱云瑞的话,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真正对一个与皇子同龄的人,喜爱程度超过各位皇子。这是圣上的假象……!一旦有某个让圣上都伪装多年的假象,那绝对非同一般,如何能碰?” 太子殿下越听越惊,顿然悔悟,竟是揖手持礼,道: “先生之言,醍醐灌顶,是本宫错怪先生了!” “罢了,陈某刚才言语揣测圣意,死罪呀!” “先生高义,本宫明白。刑剑!快……快替先生将书籍衣物放回原处,另命人备些酒菜上来,本宫要与先生说说话。” 太子殿下也坐在了矮榻上,忽而又想到什么,对刑剑道: “刑剑,你即刻派人星夜追去,通知魏荣回来。” “不可……!” 陈子平却有突然惊声反对,神色里有一股凝重,缓缓而道: “魏荣恐怕已经和云瑞接触上了,突然叫他回来,别说云瑞,就是风都城里其他势力,也会觉察出殿下的用意,如此实在不利于殿下。眼下,只有让魏荣一路护送,而且日后殿下还需与云瑞多亲近。” “先生……这……!” 陈子平心中早有权衡,虽殿阁中,除了他和太子,只有忠心不二的刑剑,依然压低了声音告知太子殿下,道: “今日,陈某与殿下争吵之事,可悄悄散播出去,日后,殿下还需将此事假戏真做,对陈某弃之不用。殿下大小事情,陈某自会暗中与殿下互通有无。另外,接下来,殿下与那云瑞接触走动,你们之间,不可谈民政国策,只需要喝酒聊天,必要时候,可带上姝月公主。” --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穿云巨弩 云瑞坐在马车里,小镜也有时间看书。 魏荣驾驶的马车的非常稳,他的护卫能力,也非常强。这两日在延州境内,已经遭遇几波刺客。 但这些刺客应该庆幸魏荣的出现,至少魏荣不会像小闪那样,赶尽杀绝! 马车在经过一阵平坦的山路后,开始上坡,坡很陡,小镜需要用手护住车厢,才敢保证自己的坐姿恬静而优雅。 陡坡登顶之后,转而急下,车速渐快,魏荣一心驾驭好马车,却未防刺客埋伏。 一杆两丈有余,手臂粗细的绿竹,如同长枪,瞄准了马车车轮滚轴,从林中暗处弹射而出……! 这一瞬间,来得太快! 就连暗中护卫马车的小闪都有些惊讶,至少五十步之内,任何灵武者的气息,他都能感应到。 可这一次他却失误了。 或者说,对方在五十步之外,可一个能在五十步之外投掷如此粗长之物的人,至少有五品修为,对付四品中境的魏荣,绰绰有余,没必要多此一举。 同样,若对方能先发现了小闪的存在,那修为肯定比小闪强很多,六品上境?或者七品以上? 七品高手,风国屈指可数,都是修行宗门之主般的人物。 六品上镜,同样声名显赫,他们代表着即将踏足七品,成为宗师般的存在。风国目前,只有五人。 牧雪派掌殿首座,年迈花甲的古空来! 真云门的玉善道长! 姬山派的上尊师祖,张太清! 监司府的第一号人物,诸葛君邪! 还有一个,就是享誉风国内外的修行妖孽,问雪! 无论是谁,都不太可能,那对方是如何做到将两丈长的竹子,从五十步之外,如此精准射中急奔的马车车轴? 小闪不允许这个危险且未知的敌人存在!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朝着竹枪射过来的方向追去……! 突然,飞速奔跑中小闪,迎面猛然袭来一股柔软,与含香的窒息感,差点便一头扎进了一簇荆刺丛中……! 那边,马车车轮与竹枪互搅,都顷刻间崩成碎片,车厢惯性前冲,坠入草莽之间,并发生侧翻。里面的人,自然也颠倒失控,小镜前一刻努力保持的优雅,此时已成令人羞愧不堪的叠压姿势。 “公……公子!对不起,对不起……!” 小镜粉面通红,声音颤抖,自己竟骑在了云瑞公子身上,还是小腹压着他的正脸。以往无论府里资格多老的下人,但凡不小心碰到公子,不是杖责,就是逐出府门。今日,无论是否事发突然,还是如何?以公子秉性,这种有损他脸面的耻辱姿势,别说始作俑者,任何撞见的人,都会没有好下场。 小镜赶紧起身,但草莽浓密,马车悬空,着力不稳,她一动作,马车再次下坠且摇摆。 “哎哟!” 小镜也是急中出错,慌神不已,急忙起身,才反应车厢高度不够,头被撞得不轻,又被车厢顺势一摆,前踏一脚,重重踩在了云瑞左胸肩颈处。 “咳!” 云瑞被踩,顿时闷气,一口血溢了出来。 这下,小镜被吓得脸色都白了,拿开脚,蹲下来,去扶云瑞坐起。心想,最迟今晚,自己怕是要被公子逼着喝下毒酒自尽。 自变故起,魏荣搭弓射箭,射杀一个个埋伏而出的杀手,并慢慢向马车靠近。 对于魏荣来说,每次的杀手都上不得台面,最多不过一群求财的绿林汉子,连一个灵武者都没有。 当然,除了第一次,魏荣射杀的那群黑衣蒙面人,个个都是灵武者,逃走的那个领头女人,更是修为不弱,至少三品境界。 小闪拥有八品神识境的能力,神识外放探知,可感知五十步之内的超强气息,比如灵武者,或者猛虎巨蟒之类。 而魏荣没有,他不知道竹枪是从五十步之外射过来的。 小闪在停顿之后,继续跑过去,大约八十步左右,他发现一处小高坡上,不久前应该有人待过。并且,此处视野也正好可以看到马车途经的下坡路。 小闪继续观察,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刀口还新的竹墩。 闭上眼睛,神识仔细探查,大概东北方向,有一道微弱的气息,若非如此认真探知,小闪根本感应不到这道气息,想来只是一个普通人。 眼下,也没有办法,小闪便朝东北方向追去,只见一个拉着木板车的老伯,木板车上装载了东西,并用黑灰色的破布盖着。x 小闪停下,观察了一眼老伯,未见异常,折返进了林中,回到高坡石上,料想现在怕是找不到那个投射竹枪的高手了。 当他目光再一次落在那不远处,竹墩刀口上的时候,猛然明白,朝东北方向追寻那老伯去了。 他差点忽略了,若是灵武者,即便再粗三分的竹子,也不至于砍十几刀才断。 幽静林中,高木避荫,过了一条曲折拱坡路,前面便有了一户小院人家。 进入翠叶篱笆院里,小闪目光游转,寻见那木板车,纵步过去,掀开遮布,瞳孔一缩。 虽已拆卸放置,却不难看出,木板车上的零件,可以组成一把巨弩。小闪从其中拿起一块的竹片,很难想象,这把巨弩没有任何金属零件。 “谁啊?” 小闪的动静引出了正在堂屋里休息的老伯。 双方对视,老伯眼中显露出慌乱。 同时,偏房走出一名厨裙粗裹的妙龄女子。 “爷爷,怎么了……?” “梨容,别出来!” 小闪微思,身影一闪,已至梨容身侧,探手变爪,扣住后者喉咙。他从不怜惜敌人,他追求效率,手臂微微用力上提,那名叫梨容的女子,几乎就要悬空窒息了,仅凭那双小巧的褐色布鞋足尖垫着地,双手掰着小闪那铜铁般的手腕,却丝毫无用,反而被自己吞咽的口水呛酸了鼻腔,整个人无比难受。 这是小闪认为拿捏老伯的办法。 事实上,的确是。 “放了我孙女,有什么事,冲我来。” 老伯在小闪身上,看到了真正的杀戮之心,这比那些威胁恐吓,殴打欺负他们的山虎帮成员,更加令人害怕。 “那把弩,谁打造的?” “是我,它叫穿云巨弩,小兄弟想要,可以拿去。” 老伯不假思索,回答得很快。 小闪放下梨容,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闪就是小闪,一个别人眼中的乞丐或者杀手,他不可以让人察觉与云瑞的关系,那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所以,他走了! --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清阳县 云瑞的马车坏了,他让魏荣去县城里找太守大人,备好马车,派兵来接他。 云瑞很少这么高调,但为了穿云巨弩,他认为有必要未雨绸缪。 而小镜则一直心神不宁,今日之事,她想不到云瑞公子原谅她的可能性,她开始猜测云瑞会何时处死她? “去牵马来!” 云瑞吩咐道。 小镜一顿,心思有些麻木,快步走去将魏荣留下的马牵了过来。 “扶我上马!” “……!” 听到云瑞公子要上马,小镜又一怔,欲言又止,她哪里还有勇气去劝公子不要上马。 气力弱不及女人的云瑞,在小镜拼尽全力相助后,总算爬上了马背上。 “牵着往东北方向去,那里有户人家。” 这种未卜先知的话,依然只有小镜能听到! 这一对主仆话很少,向来如此。以往小镜并不觉得紧张,或者尴尬,反倒喜欢云瑞公子那份冰冷的安静。此时,小镜仿佛感受到了别人待在云瑞公子身边的那种压迫感,她还有尴尬与不安。 …… 杨梨容朴实勤劳,她动手能力强,擅长她爷爷所传授的木工技术活。她的脸不尖不圆,没有令人惊艳的颜值,甚至额头、下颚骨两侧都长了小痘。但她五官端正,细眉如黛,且身材丰盈,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十分自然的妩媚。 也正是如此,杨梨容被清阳县的县府大人何智山逼婚,无奈之下,杨梨容的爷爷才被迫离开县城,在这山中搭建了三间木头屋过日子。 县府大人放出话来,不准杨梨容爷孙俩踏进清阳县半步,也不准县里各司府办事处,给这对爷孙办理去任何地方的过关文书、入境凭证。还不准任何人与他们爷孙往来亲近。除非杨梨容答应嫁给何智山。 起初,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也不觉得难熬,虽说山中夜里,有豺狼野猪出没,但好在杨梨容和他爷爷杨老三,都是木工好手,设置陷阱与障碍,倒也睡得安稳。 可那色性不改的何智山,竟又指使清阳县外的山虎帮,频繁来欺负殴打杨老三,试图逼迫杨梨容答应嫁给何智山。杨梨容的确想过干脆同意算了,可杨老三骨气硬,说出狠话,她要是嫁给了那个老县府,他立马就死。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山虎帮让爷爷去对付的人?” 杨梨容对小闪心有余悸。 杨梨容只知道昨日山虎帮的一个头目,前来威胁恐吓,非让爷爷操控一次穿云巨弩,说是要杀一个会经过山南小路的过路人。 杨梨容的语气隐隐有些埋怨爷爷成为山虎帮的帮凶,也有因为自己才导致爷爷被迫行凶的哀怨。 “不是……别瞎猜!” 杨老三也想过,但他偏向于认为不是,山虎帮那些人恐怕杀不了他们,可他坚信自己没有被发现,安慰梨容,道: “那几个过路人,怕是遭了山虎帮的毒手。” 接着,爷孙俩有些沉默,各自看似认真,却心事重重的做着手中的活儿。 没多久,杨老三听到外面传来动静,放下手中的细活,有些紧张地探了一道目光出去,见一小姑娘牵着一匹黑色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公子。 再瞧仔细,杨老三顿时骇然不已,那黑色骏马高大威猛,即便清阳县的县府大人坐骑,也比之不及,正是今日所见那匹……?x “快……快躲里屋去!” “谁来了……?” 杨老三这般急切低声的慌张语气,让杨梨容也起身,要朝门外看去。 杨老三一把拉住孙女,十分恐慌,道:“外面来的,好像就是今日的过路人。” 无论这两个过路人是否知道是他也参与了刺杀,只要目标没死,山虎帮的人一定会来找他麻烦,追究他那一弩枪是故意打偏。 还不等他们爷孙商量,外面传来小镜的声音: “有人在吗?” “哎……来了……谁啊?” 杨老三已经没了主神,生怕引起怀疑,赶紧跑出去,脸上装模作样,问道: “姑娘!你们这是……?” “老人家,是这样的,我和我家公子路过这里,想到您这儿讨碗水喝。” 见小镜言语友善,杨老三心神暂定,想来这两人不清楚全部事情,还是给他们喝了水,赶紧支走为妙,若是被山虎帮的人撞见,怕是被认为他们串通一气。 这刚想到什么,就来什么! 杨老三才转身要去灶屋里打水,就听到老远传来熟悉的骂骂咧咧声。 “杨老三……你娘的,出来受死。” 一阵踩踏枯枝干叶声,由远而近。接着,七八个提刀大汉闯进了院子里。 “兄弟们,砸了他那破玩意儿。” 小头目手一指院中木板车上的穿云巨弩零件,吩咐手下行事,接着走向杨老三,看样子要动手打人。 杨梨容在屋里待不住了,跑了出来,横在爷爷前面,拦着小头目。她是县府大人要的人,这些货色还不敢动她。 “梨容姑娘,你真别以为我们不敢打你,告诉你,今儿个你爷爷坏了县府大人的大事,谁也保不住他那把老骨头。除非你答应嫁给何大人,好好伺候,你爷爷就是县府大人的长辈呐,哈哈!” 以往这些小头目都是色厉内荏,现在这语气,杨梨容大致叶明白,定是爷爷心慈手软,没有用那把巨弩助纣为虐。也正如此,此事怕要被县府大人抓住把柄,今日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他们爷孙俩。 杨梨容气急败坏,羞愧难当,怒道:“无耻……你们官匪勾结,作恶多端,就不怕别的大官来抓你们吗?” “在清阳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县府大人就是王,就算汴中郡太守大人,也是县府大人的女婿。你说的大官,是多大的官?除了风都城来的官,还有谁能管的了这清阳县的事?” “咳咳……咳咳……!” 虽是秋热时节,林中风微微薄凉,轻轻拂过,原本也是令人舒适的风意,却是云瑞无福消受,接连轻咳起来。 杨梨容被小头目唬住,听得这咳声,望眼而去,心思活络起来,县府大人要杀的人,不就是这他们吗?看这公子病虚体弱,小姑娘也是娇盈不堪,反正他们也逃不出清阳县,不如干脆将他们指认出来,还能救自己爷爷一命。 --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清阳县最大的官 风都城的每一座宅院里,都住着有头有脸的人物,明面上,这些人相互谦虚,遵从那股礼廉之风,却都在别的地方暗中较劲。比如说下人们的吃穿用度,每一位宅院的主子,需要考究该怎样让下人们恰到好处得展现主子的那点体面性。既要比下有余,又不能攀过了那些再往上的权贵们。 云老夫人丧夫失子,有人说她是克命,所以她比别人更加在意长师府的脸面,希望长师府里的光景比谁都体面。 如今,长师府里普通的丫鬟仆人们,都是风都城里有名裁缝,定制的春夏秋冬四季府服。而小镜身为风都城第一丫鬟,又是云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儿的唯一丫鬟,她的一切置办,都是长师府下人们里,最顶级的安排。 就像云老夫人说的那样:“小镜办事,老身孙儿放心,他不用自己出府,能安心养病,这事儿好啊!所以,小镜出府,那就是老身半个孙儿出府,该如何就如何,一样儿都不能差!” 所以说,小镜是半个鬼扶公子的称号,是云瑞给的! 而小镜是风都城第一丫鬟,很大程度上,是云老夫人的推波助澜。 风都城里,中上层权贵们府里的普通丫鬟,穿着打扮都能比得上清阳县里某些大小姐。 何况小镜! 她若不是替云瑞牵着马,清阳县内,谁人见了,不以为是哪家千金小姐。 小镜及笈之年,正是女儿家体态初成,加之其身材娇弱,令人望而心生怜惜。原本他是被骏马高腿棕脖遮挡,这些山虎帮喽啰进来就闹事,也未曾注意。 此时此刻,被云瑞咳嗽引过去的,除了杨梨容外,还有山虎帮这些人。 小头目转身瞧见小镜,一时惊为天人,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清丽脱俗的绝美少女。心中瞬间起了占有歹念,那是一点点送去讨好县府大人或者帮主的想法都没有。 小镜是刚递给了云瑞捂口鼻的手帕,便察觉到了这群小毛贼的炽热目光,微微皱眉,但并无惧色,自家公子在,那公子的暗卫肯定在附近。 “哟!这还有一个如此标致的小美人儿啊!” “山狼哥,他们肯定是外地人,咱们清阳县几时能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对于山虎帮,本地的都好办,那外地的,那自然更加肆无忌惮。 小头目山狼自从看到小镜后,目光就在她身上游离,哪怕少活十年,也恨不得现在就搂着这样的小美人儿啃上一番。他听完手下分析,也认定这就是两个外地人,不由激动万分,仿佛下一刻他就能抱得美人归。他走到小镜面前,开始先恐吓一番,道: “小妹妹,你是外地来的吧?怕是不知道这里可不能随便来哟!他们……!” 山狼指了指杨老三和杨梨容,继续道: “他们得罪了我们清阳县最大的官,现在你跟他们来往,就是跟整个清阳县作对……!” “胡说!我和我爷爷都不认识他们!” 杨梨容大概能猜到这些山虎帮成员的邪恶想法,如果这位小姑娘真的被带走,只怕生不如死。她之前那指认的心思,早就抛之脑后,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脱口而出。 “杨梨容,你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多嘴管闲事。” 小头目山狼无非想的是将这美人儿哄骗跟他走,倒可以省一番绑了回去的力气,偏偏杨梨容这乍呼一声,冲她瞪了瞪眼睛,刚回过头来,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威逼利诱。 却听到小镜开口,问道:“谁是你们清阳县最大的官?” “当然是我们清阳县县府何大人呐!” 小镜再问:“清阳县太守呢?” 风国老百姓们都知道,各地管辖区内,官职制度,一文一武,分工合作,共同治理,不分上下从属关系,也根本没有某地最大的官一说。 小头目山狼自以聪明,开始吹嘘。说清阳县的太守赵牧斗不过县府何大人,就连赵牧手下的将士都全部听从县府大人的调遣,清阳县早就不存在什么县太守了。接着,说山虎帮与何大人关系如何亲密,如今更是清阳县内只手遮天般的帮派。更是明言小镜来到这清阳县,若得罪了他们,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也就是说,那个何大人和你们,官匪勾结,做了不少逼良为娼,丧尽天良的坏事?” 小镜此话出口,杨梨容远远听到,震惊不已,他们可是县府大人要抓的人,亏的这些山虎帮成员不认得他们,按理该想办法脱身,可这怎么还惹怒山虎帮的人。杨梨容本想出言阻止,却被杨老三眼神示意别多嘴。 小头目山狼也开始重新审视,目光微微瞥了瞥马背上咳完之后,闭目养神的痨病公子,想不出这附近有谁家,是何智山的女婿搞不定的人物?可若不是士家大族里的公子,他马前这丫鬟现在情况下还能如此淡定? 小头目山狼在想问题,可山虎帮其他小喽啰可就没这思考能力,一时被小镜那认真模样劲逗得哈哈大笑,其中一人嘲讽着: “小妞,你肯定不知道什么是逼良为娼,要不要我们给你表演……!” 声音就这么戛然而止! 接着,这个山虎帮成员双膝一曲跪地,头垂朝下,身体前倾,轰然倒下。 他死了! 暗红色的血液从他颈部开始慢慢流出,惊退了其余山虎帮成员。 “这……?” “啊……?” 清阳县这种小地方,大多数人,没有见过灵武者,最多某些人见过一两个能单挑十几二十人的二品境界的灵武者,传闻稍微夸大其实,便认为他们拥有以一敌百的本事,当属天下第一。 小闪的摘花飞叶,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能力,他们这些人还真会以为是鬼神作祟。 “你们是什么人?” 小头目山狼终于开始收敛起来,目光有些忌惮得看着马背上的病公子,他之前一直盯着牵马的小镜,不见她动作,便认为是马背上的人动得手。 这时候,云瑞开口说话了。 “去叫人,叫你们认为可以对付我的人来!” “你……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我们几个就可以对付你……你们了!” 小头目山狼明显是害怕了,刚才对方如果目标是他,他早死了。 “砰!” 又一个倒下了,血流了出来,人成了一具尸体。 “咳咳咳……!快去,我等不了你们太久!” 云瑞真的像一个就快死的肺痨,一只手撑在马背脊骨上,另一只手捂着就刚刚小镜递上来的新白手帕,连续咳着。 --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圣上赐婚 院子里安静下来后,云瑞下了马,由小镜扶着坐在了一张问杨老三借的靠椅上。 云瑞不停地咳着,像个垂暮之年的老者。 小镜在马背托着的简单包袱里,拿出从侧翻马车里收集随带而来的一件绒袍,为云瑞盖上。 杨老三不知何时进出了屋里一次,偷偷将一把袖套小弩给杨梨容。这小弩可连续发射十一支细箭,疾如闪电,十步之内,杨老三自认无人能躲。若是平时,出手便是伤死,杨老三也不敢用这袖套小弩。但今日情况,已经非同一般,眼前这病秧子少年,也不知用何暗器杀了两个人,竟是如此嚣张,他且不知清阳县水深,等他暗器用完,只怕没命离开。到时候死在暗器之下的人多了,山虎帮定会迁怒于他,难免冲突激烈,还是先做好逃亡的打算。 最先来的,是山虎帮的二爷山豹以及十个左右的大刀壮汉。 “二爷,就是那小子,邪门的很,兄弟们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暗器。” 云瑞很不满意山虎帮这种藐视,且无所谓的态度。 在鼻孔朝天的山豹刚踏进院子那一刻,高枝上的小闪就出手了,五指相夹,两手齐发,八片叶子,破空而去……! 山豹这样的喽啰,对于云瑞来说,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院子里,横列着的许多尸体,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云瑞鼻腔,令他咳嗽不止,他要不停地换手帕,但效果甚微。 “靠近点来!” 云瑞一直喜欢小镜身上的淡香,平时便也不强求,此时偏头靠近她腰腹,缓吐呼吸,终于舒畅了心肺,精神气清,一咳而止,骤问一句: “你用的什么胭脂香粉?” “公子!奴婢从不用那些……若公子要求,奴婢可以去学一学水粉眉妆……!” “不必——!” 云瑞并不了解女儿家的那些事,小闪也只是知道很多女人身上或浓或淡有些香味,但她们的都没有小镜身上的好闻。 听了云瑞打断她的话,小镜有些扁了扁嘴,公子怕是真对她失望透顶了。 云瑞依旧沉醉在小镜身上的那层淡淡韵香里……! 直到快马奔蹄声由远而近,却是魏荣来了。 还有太守赵牧,一个花甲之年,白须银鬓的精烁老者。他一身戎甲跳下马,扶着腰间挂刀,步至云瑞前,拜道: “下官清阳县太守赵牧,拜见云公子!” 云瑞咳了一声,没有说话,摆手示意赵牧礼到即可,便继续靠着小镜。赵牧会意,移步一旁侧立,与魏荣一般无二,小心候着。 一个县太守,还真没资格让云瑞看上一眼。 没过多久,院外传来动静,想来是大批山虎帮的人,但云瑞并不关心是谁来了。 有魏荣在,小闪不必出手。 云瑞也不关心院外的打斗,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何智山坐着官娇,带着一百多名官兵,涌现而来,包围了整个战团。 “扶我过去!” 由小镜搀扶,云瑞缓缓走到院口,咳完了几声,问何智山,道: “可是清阳县县府何大人?” “哼!正是本官,你又是何人?” 林中起了风,云瑞又咳,咳出了血,仿佛一个将死之人。 “你半路设法拦截杀我,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何智山先是吃惊,而后大笑,甚是得意,说道: “本官还以为一个吹不的风的人,是个老头子,倒没想到竟是你这般俊秀后生,哈哈!” 又与山虎对视而笑,调侃起来,道: “之前来人说,毁了马车,任务也算完成一半,你与本官都不信,如今看来,他这模样,还真不用我们动手。” “既然能让何大人俯首帖耳,听命杀人,想必我得罪的,不是一般人!” 左齐侯与鼎国公都不可能,他们与长师府唇亡齿寒,都是属于皇亲国戚外的大势力,只有各自保持对立,又相互护持,才能保住他们公侯的地位权力。 相国秦野,云瑞接触很少,但大概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人!如果秦野是这次主谋,云瑞自认为会头疼,不会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对付这些废物。 沈北山与洪战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这种指使地方官员拦杀的手段,也符合他们的作风。可云瑞想不通他们要杀自己的理由? 除了他们,那就只有宫里的人了? 宫里的势力,错综复杂,也因为铁武帝的恩宠威责,往往瞬移万变,谁也不知道哪位皇子?哪位嫔妃?能最终站稳脚步。 山虎叫嚣着:“你得罪的何止不是一般人,说出来吓都吓死你。” 何智山十分肯定地点头,配合山虎展现出来的得意忘形。 “反正要死,何不说出来听听!” 云瑞却也真的有些想知道风都城里,到底是谁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当然,杨老三的那巨弩一击,十分高明,但绝对不是风都城那位主使者的安排,否则巨弩击碎的不是车轴,而是整个车厢,也许包括里面的人的脑袋。 “也对,反正你就要死了,让你死个明白,是风都城左齐侯府的世子爷,派人来吩咐本官半路截杀你。” 云瑞有些不解,他听过左齐侯府的世子左俊,在风都城里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他与左俊连面都不曾见过,如何会有生死之仇? 不过,事情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剩下的事,云瑞唤小镜靠近,与她一番耳语。 小镜领会,扶云瑞回院中坐上马背后,再行至赵牧面前,与他说道: “赵大人,我家公子说,清阳县县府何智山,勾结当地匪首山虎,设下埋伏刺杀太子殿下亲信侍卫魏荣,意图不轨,赵大人应即刻捉拿何智山与山虎,并严查参与刺杀者,一律送往风都城,交由都军令问罪!” “太……太子殿下的人?都……都军令……?” 何智山双腿一软,差点就瘫软下去了,他可以不太清楚长师府的势力,也可以不清楚鬼扶公子的能力,可他知道动了太子殿下的人,会是什么后果! “他娘的,反正是一死,何大人,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人全杀人。” 山虎此言,令何智山浑身一震,若连太子殿下的侍卫都杀了,日后查出,扣上谋害太子殿下的罪名,必然会被诛灭三族,他还不想走到那一步。x 于是,何智山仗着此言余威,向云瑞靠近,卑微地试探了一句: “这位公子爷,下官也是受人蒙蔽,才做出今日这般蠢事,还望公子爷高抬贵手,饶了下官。” “是否受人蒙蔽,自有都军令查办,与我无关。” 何智山闻言,见云瑞半点情面不留,当下心一横,昂首厉声,再问:“公子你当真不肯放过本官?” “小镜,我们走!” 云瑞不理会何智山的威胁之意,吩咐小镜牵马走人。 “都别想走——!” 何智山突然大吼一声,接着道:“既然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本官无情。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本官拿下!”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旌旗蔽日的队伍,其数量之多,可以千计,皆手持丈许长戟,训练有素,进退井然,包围了院里院外的所有人。 “何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一名身披盔袍的中年将军,缓缓从队伍中而出,其座下黒粽骏马十分高猛,竟不输于云瑞的坐骑。 何智山定睛一看,瞧见那旗帜番号,正是西川军,刚要猜测来将何人? 却听这将军挥手示意,将士上前,竟是直接将何智山等人,全部押跪在地。 “这位将军,我女婿是汴中郡太守,与你们西川军杨大将军是好友,你们这是……可有误会?” “胡说八道!” 中年将军闻言盛怒不已,道:“我就是杨怀震,那汴中郡太守是何人?他又认识哪位杨大将军啊?” 反问之下,何智山顿时面如死灰,他哪里不知道,正常情况下,别说汴中郡太守,就算西州城太守也不够资格与手握十几万大军的杨怀震拜为好友。 何智山如何也想不通,那病态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杨怀震提马过去,与云瑞对齐,朗声道: “云公子……哦不!杨某该称呼云公子一声姑爷了!” 云瑞闻言,骤然紧眉,堂堂西川军的主帅,为何要喊他一声姑爷? “哈哈!瞧姑爷这表情,怕是还不知道,圣上已下旨赐婚,将鼎国公孙女冷君君嫁给云公子了,帝都那边已经传开了,就等公子回去完婚。杨某早年跟随鼎国公征战,算是冷老将军一门,该称呼云公子一声姑爷了!” “哦,是吗?” 云瑞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震撼不已,风都城要对付他的人很多,但走出这一步棋的,一定是一个高手。 “小镜,我们走!” 眼下,他必须尽快回到风都城! --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回风都城 云瑞着急回风都城,但他有一件事,必须在回风都城之前办好。 他以想坐马车为由,支开魏荣。 然后吩咐小镜,说道:“你往那条小路上山,有人在那等你。” 那小路很窄,两旁草木茂盛,深处幽静可怕,以往小镜并不多想其中恐惧,但刚才公子分明有意支走魏荣,只怕是想安静地处死她。 小镜突然觉得很委屈,鼻子发酸,低落地念了一句:“是!” 她走得很慢,她希望公子会喊住她,说回来,不用去了。 但一直走到最深处,小镜都没有听见云瑞公子的声音,反而看到了那个等待已久,要将她处死的暗卫。 小镜不敢再靠前,她也害怕死亡! 暗卫转过身来,是个身材清瘦,剑眉星目的少年,皮肤微黑,刀削般的轮廓脸,配上他冰冷神情,仿佛一个见惯了生死的杀手。 “你就是公子的暗卫?” 小闪默认,但不明白小镜为什么还会害怕他,离他远远的,他一步步靠前,她竟有些慌乱后退。 “过来!” 小闪的语气,和云瑞一样。 小镜慢慢上前,她垂下头,闭上眼睛,公子要她死,她绝不反抗偷生,只求暗卫一击必杀,不可让她遭受痛苦。 “把这个喝了!” 等待后,小镜终于知道了她的死亡方式,也许是公子还怜惜她,免了她血溅五步的难看下场,也希望这瓶毒药入口即死,不要再受折磨。 小镜颤手接过那拇指大小的碧绿晶瓶,下巴微抖,吸了吸鼻子,眼泪也不知觉啪叽啪叽掉了下来。 她心一横,拔开瓶塞,头一仰,张嘴饮下碧绿瓶中的滑润稠液,入喉奇寒无比,冰凉入胃,接着四肢百骸宛若被冰雪入侵,冻入骨髓。 这便是死亡的感觉? 小镜意识渐渐模糊不清,眼皮上结满冰丝,沉重无比,压低了眼帘,最终关上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仰头看着,那只天空里的飞鸟嘴巴里捉了一只虫子,树叶的纹理是那么清晰可见。耳边也能听到昆虫在地面上爬滚的动静。 这……是在地狱里的感知吗?比生前的自己,身体感觉强太多了。 “醒了!” 小镜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侧目,居然是那个暗卫,她瞬间弹身起来。 “你你……你……我还没死?” “你怎么会死?” 小闪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小镜。 小镜仔细检查自己身体,发现一切无恙,反而还比之前多了一丝十分奇妙的感觉。 “你给我喝的不是毒药?公子不是打算让你处死我?” “毒药?处死你?为什么要杀你?” 小闪的表情,让小镜瞬间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瞎误会。 这种劫后余生,凤凰涅槃重生般的感觉,让小镜表情丰富,还恨不得蹦起来。 但很快,她不可以那么肆意妄为的高兴了,十指如勾,抓住小闪的手,可怜巴巴地乞求道: “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公子,我求你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好不好!” 如果被公子知道,她竟然以为公子要杀她,那多尴尬。 没有任何男人会拒绝,小镜这副楚楚动人的娇怜乞求。 “可以!” “多谢了!对了,刚才我喝的是什么啊?” “一种草药汁,可以让你少生病。” “哦!怪不得那么难喝!” 小镜又怎么知道,她喝的是别人千金难买到的紫寒莲汁,她更加不知道,原本能让灵武者增强修为的灵药,却被用来,给她增强少许体质与五官感觉,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镜要离开,小闪便目送她背影消失不见。 云瑞目光一直看着小镜从视线远处走近来。 小镜动作很轻盈,十分规矩,表情淡然,近前后,侧立云瑞身边后,宛若一支宁静的花。 云瑞在想,原本他以为小镜就是这样的。也是,这样子挺好,安静待着,不正是自己选择贴身丫鬟的要求吗?可想到小镜会在别人面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展现少女可爱娇媚的一面,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但云瑞不知道,小镜并非在谁面前都显露那一面,至少在整个风都城里,她无时不刻需要保持她半个鬼扶公子该有的姿态。 魏荣很快就将董护卫带来了,少了一辆马车,云瑞便和小镜同乘。 在云瑞吩咐下,队伍快马踏上了归程……! 离开延州后,其他地界内,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各城官员相迎相送。 一路平安,倒是在合州境内,途经泰县之时,下榻驿站,云瑞夜里看书,至亥时三刻,外面传来动静,并听护卫高喊: “有刺客!” 接着,便是刀剑相交的打斗声。 长师府的侍卫,都是高手,且还有魏荣与董护卫,普通刺客自然是无法靠近云瑞。 小镜就睡在隔壁,她很警醒,听到有刺客闯进驿站,吓得披了件衣服,就跑到云瑞房外,见院中众侍卫围着两个黑衣蒙面人,正打得厉害,要看房中情况。 云瑞允许小镜进来,他继续安心看书,仿佛外面的打斗与他毫无关系。 良久,院子里安静了,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公子,杀了一个,活捉一个!” 云瑞起身,小镜去扶,走出房间。 两个刺客,一名男子,一名女子,男子已经倒在血泊中,女子被扒了黑面巾,压跪在地上,身上有几处血肉模糊的刀伤。 这时候,泰县太守带着大批兵卒赶来,长师府的公子在他县城驿站遭遇刺客,若是追究起来,他别说乌纱帽不保,就是这条命都可能搭进去。 泰县太守直接跪在了云瑞面前,惶恐说道: “云公子,是下官失职,让公子受惊了!” “呸,狗官!” 那名女刺客见泰县太守这般低三下四,直接骂道。 泰县太守这才回头,借着火光,看清女刺客模样,怔道: “又是你!” 云瑞则问:“你认识?” 泰县太守正要答话,云瑞又道: “我并不在朝为职,太守大人还是起来说话吧!” 泰县太守这才擦了擦额头冷汗,缓缓起来,指着那名女刺客,向云瑞告知: “一个月前,城中一伙刁民竟然杀害粮仓守卫,指挥百姓哄抢官粮,幸亏下官及时赶去,将那伙刁民拿下,但还是逃了两个头目,下官认得,其中一个就是她。” 云瑞再问: “城中百姓缺粮?” 泰县太守不知云瑞此话何意,忙作解释: “这两年雨水不调,收成不好,盗匪横行,很多难民入城,下官经常安排施粥,极力安置……!” 那女刺客又是骂道: “狗官,你不得好死,你自己大鱼大肉,让老百姓吃烂菜粥,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泰县太守面色尴尬,见云瑞并无其他表情,再道: “可这些刁民却不安分守己,经常在城中闹事,还有些竟跑去当了山贼,如今这城外不远,就有几伙贼匪,数量有些高达百众。下官担心贼匪日益壮大,上凑朝廷,朝廷回执官文却说,贼匪数量,在本县兵力清剿范围内,责令本县出兵。下官无奈,便想请封山军营的驻军帮忙清剿贼窝,可封山军营以没有朝廷指令,拒绝出兵。”彡彡訁凊 云瑞站累,回到房中坐下,追问: “封山军营?” 泰县太守又告知: “这封山军营,是十年前圣上派来驻营在此的一支人马,数量二千五百余人,军职最高的是車卫将军宋公重,近些年来,朝廷没有任何指令下达,仿佛忘记了他们,封山军营便士气低落,整日无所事事,军中士卒早就不再操演军事了。” 外面起了夜风,小镜过去将门关紧,云瑞再问: “你为何不自己出兵剿匪?” 泰县太守略显无奈,道:“本县才两百人马,那贼匪数量众多,且躲在山林深处,实在无力清剿?” 云瑞便又不解:“风国各城太守,可以自行招募兵力,但不得超过城中人口的一成,你这泰县人口足以八千,理应可招募八百兵卒。” 泰县太守闻言,思虑三息时间后,看了一眼,站在云瑞身侧的小镜。 云瑞即言:“但说无妨!” 泰县太守这才说道: “云公子有所不知,这几年军饷大幅度缩减,连正规军都发不起饷银,如何还能顾及预备兵,如今非但本县正规军不足,下官还得知附近州、郡之城,也都如此。据说,有些太守上报过此事,却都石沉大海,而那些太守也都无缘无故或贬为民,或入狱为囚。” 看来,朝中有人贪污了军饷,而且还是巨额,谁能有如此权势? 云瑞细想:如今朝中权力最大的官,就是相国和左齐侯,势力最大的机构,就是监司府和都军令,而最受铁武帝器重的是鼎国公府与长师府。 “你先回去!” 云瑞不想管这些事,至于那名女刺客,无非就是一个劫富济贫的江湖女子,仗着是一品境界的灵武者,不是想杀自己,就是想劫持自己,威胁泰县太守开仓放粮。 云瑞让泰县太守带走女刺客,随他处置。再让小镜拿来纸笔,写了一封信。 云瑞唤来一名侍卫,将信交于他,吩咐务必亲自送到封山军营宋公重手上。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云瑞从北门出城离开,泰县太守相送里路,见得车马烟尘远去,方折返回城。 此后,便是一路官道,越接近风都城,越是安全。中途客栈休息,十余日后,抵达风都城南门,入城。 --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左俊 云瑞一行,回程路线略变,离开合州后,偏南饶行,经过禹州回到梁州境内,而后往北上了梁禹官道线,再长驱直入,于八月底,从风都城南门入了城。 风都城的天气,一点都不好,昨夜似乎下了场大雨,路面有些潮湿。天空之中,也是黑云朵朵,积压在头顶,让人感到压抑。 云瑞回来,随行二十余人,阵容颇为壮观,队伍缓缓而行,几乎占据了大半街道,无论是谁,见了这等阵仗都会避让。 车厢里,云瑞看书,小镜静坐。 行至一半,突然,车停了! 外面传来吵架斗殴的声音,里面的人能清楚听到嗷嗷呜的惨叫求饶声。 小镜掀开侧窗帘子,正巧侍卫来报: “小镜姑娘,是左齐侯府的小世子与家丁在殴打一名老汉!” 小镜缩回脑袋,看了看云瑞,见他目光还在书上,便探出头吩咐侍卫,道: “让他们别打了,公子回府要紧!” 小镜坐正身体,等待马车开动,可却听到外面传来侯府小世子的叫嚣声: “你说别打就别打啊?你说让开就让开啊?别人怕你们长师府鬼扶公子,我可不怕!” 这下围观的百姓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长师府的鬼扶公子,顿时议论纷纷起来,大多庆幸是鬼扶公子,希望他能治一治,这风都城最为嚣张跋扈的侯府小世子。 这些声音自然也传到侯府世子耳中,他不过一个仗着父亲是侯爷的二世祖,不知天高地厚,竟不知道半路截杀云瑞之事,将有什么后果? 现在,听到百姓这般议论的话,便更想挑衅一番鬼扶公子,偏不肯离去,继续毒打老汉。 小镜正想下车,云瑞放下了书,道: “等会儿!” 这时候,百姓人群中,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却传出另一番见解,说左齐侯南征北战,为风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还手握兵马虎符,可调十万大军,就是这风都城,都可以围上三圈,连圣上都让着左齐侯三分,鬼扶公子怕是也不敢得罪左齐侯府。 人云亦云,这些声音很快就传遍开来,侯府世子倒是很享受这些闲话。 云瑞这便吩咐小镜,道 “去吧!” 小镜下车,行至马足前,对侯府世子道: “住手!我家公子要回府路过,还请让开!” “笑话,我堂堂侯府世子,想打谁就打谁,你一个丫鬟算老几,有本事让你家公子自己出来。” 让这侯府世子左俊受周围的声音吹捧,越加肆无忌惮,加之他本性好色。此时的小镜一身窄袖黄裙,青带束腰,胸前微微隆起,配上她小巧精致的五官,就像一朵雨露丛中的含苞蓓蕾,比起他身边那些胭脂俗粉,别有一番韵味。这让左俊早已忘乎所以,面露垂涎色状,口出戏言: “不过,你这小丫鬟倒是前凸后翘,惹人怜爱,不如跟了我,保证你到了侯府吃香的喝辣的,哈哈!” 左俊这般说着,还要伸手,想来挑小镜下巴。 小镜哪里听过这等污言秽语,脸色通红,见他伸手过来,惊慌退步,直接吩咐侍卫,道: “把他们全部赶走!” 侍卫们自当听从吩咐,丝毫不顾及对方身份,拔刀架到侯府世子及家丁们的脖子上,驱赶推搡到边上去。 之后,马车又重新缓缓开动,云瑞却仿佛没有在意刚才的事。 直至长师府门前,魏荣告辞,回去复命。 月余不见,云老夫人十分想念亲孙儿,出门相迎,说在外奔波,人都瘦了,赶紧吩咐厨房早做午膳。一时间,府里上下,又开始忙碌起来! 离开这么久,云瑞院子里有懂事的老妈子清扫,但各房间,却无人敢进。便是小镜回来,开始打理,开窗通风,驱虫喷香,清除积尘,凉衣晒被等等诸多事宜。忙完这些,吃过午饭,到了下午,小镜会趁云瑞认真看书的时候,抽空出府,打听些最近风都城发生的大事。 到了晚上,替公子铺好床被,小镜便会将她听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他。 小镜讲了很多,云瑞却都不在意。 “奴婢还听说,今日,左齐侯和世子左俊大吵了一架,好像世子还挨了打。” 这件事,在云瑞意料之中。 左齐侯功高盖主,风都城早就有流言,只是左齐侯懂得收敛傲气,待人宽厚,在铁武帝面前也是如履薄冰的低微姿态,这些流言也就是一些小风小雨,在硕大的侯府面前,不值一提。 但经过云瑞与左俊一次交锋,这在百姓口中,就成了鬼扶公子与左齐侯的较量,两者比较,自然众说纷纭,那议论的话题就多。于是,左齐侯兵马虎符在手,拥兵自重可包围风都城的传言,可就如同星火燎原,传遍了风都城,甚至传到宫里去了。 左俊享受这些流言蜚语,可左齐侯却怕这些流言,他对左俊,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呵斥他: “你若再如此任性妄为,别说我保不住你,就连侯府上下就会被你牵连,皇上早就对我存有戒心,如今你还三番五次仗着世子身份胡作非为,你真以为皇上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勾当吗?” “知道又如何?你不是号称风国除了姬山派掌门燕鸣秋之外,最厉害的灵武者吗?你不是还手握着十万大军的虎符吗?你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爷,皇上要敢动我们,你反了他便是……!” “啪叽!” 左齐侯是真怒了,一个巴掌过去,他要打醒这个儿子,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传了出去,他左齐侯府就完了。 “逆子!你这种话若敢再说,我亲自打断你的腿,交给监司府的人查办!” 左俊跑了,留下那双怒视的双眼,让左齐侯有自责,有无奈,有后悔。 珠妃是左齐侯的二房,她没有生育过,她是在左俊十三岁时候嫁给左齐侯的,那时候的左俊性子根本不是她能约束得了的,况且左俊讨厌她。为了不让侯爷夹在中间难堪,珠妃便尽量避着左俊。 今日,她得知侯爷和世子在书房吵了起来,便早在院外,见世子气冲冲走后,她进了书房,就像往常一样,来劝慰侯爷: “世子性子急暴,你与他好好说话就是,何故要动手打他,以前都不见你这样。真若有难说之词,你让我去和世子谈,也好比你们父子都这般动气。” “哎!罢了!让你去说,只会更受他的气,若不是当年对不起他娘亲,我又怎么会纵容他到现在这个地步?” 左齐侯最是明白珠妃的苦心,她一直以来打理着府里大小事务,却依然不忘关心他们父子。 “珠儿,选个合适的时间,你随我一起去趟长师府!” “侯爷担心是云公子在针对我们侯府?” 左齐侯却极有深意地沉思片刻,道: “云瑞是巧遇俊儿,不可能安排人传出这些流言,我怕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 “那就是怕云公子身边恶鬼来害左俊?” 左齐侯自然不信鬼神之说,干脆告知珠妃,道: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之所以得罪过云瑞的人,没落得好下场,都是他的手段。此子年纪虽小,但绝不容小觑。我以侯爷身份拜访他长师府,希望他能放过俊儿吧!” --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鼎国公案 两日后,在侯府花园,左齐侯刚与珠妃正商量好了。明日一早,去趟长师府,并准备了一株三百年的人参。 府中安静,左齐侯即问:“俊儿人呢?” 珠妃应道:“今日午膳后,就出去了,一直不曾回府。” 左齐侯叹气,道: “肯定又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他那性子,喝了酒,就无法无天,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利用,牵连家里。” 珠妃一旁宽慰,忽而想到办法,便道: “不如明日带世子一同去长师府,若世子能与鬼扶公子交好,日后来往多了,能学到几分云公子的心性,也说不定。” 左齐侯进入亭中,坐了下来,拿起石桌上的一个雪梨,开始大口吃起来,也似乎觉得珠妃此话在理,不禁有些憧憬左俊的未来,但同样,他想到一个问题。 “只是,传闻云瑞待人极为傲慢,自视甚高,俊儿顽劣无才,怕是不被他看好。” 珠妃也坐下,将人参礼盒放置石桌上,再道: “侯爷有所不知,云公子身边有一丫鬟,来自乡下,身份卑微,这些年来,云公子对她做错之事,不但没有任何责罚,还极为护她。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云公子对一个丫鬟尚且能摒弃主仆隔阂,像朋友一样,世子若能听侯爷的话,收敛心性,与云公子多来往亲近,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左齐侯顿时舒缓眉头,微微点头。 “不好了,出大事了!” 这时,一个下人慌乱奔跑而至,向左齐侯禀报,忐忑不安地道: “侯爷、夫人!世子爷被……被都军令给抓起来了!” 左齐侯与珠妃刚开始,都站了起来,但他听完了下人这话,左齐侯满脸盛怒,又赌气般坐回去了,埋怨道: “三天两头被抓,这次干脆让他在里面吃点苦头,夫人,你不可再去替他说情,他这性子不改,侯府将有大祸!” 珠妃却是无法安心坐下,一脸愁容,见左齐侯这般,便也不劝,反而转问那下人,道: “世子这次是为何被抓?是打伤了人吗?” 那下人表情惶恐,支支吾吾,道: “是……是杀人……杀了鼎国公……!” “砰!” 左齐侯霍然而起,一掌击下,亭中石桌轰然碎裂,他怒目圆瞪,大声问道: “杀了谁?你再说一遍?” 下人惊慌,不敢抬头,虚声细道:“是鼎国公!” 鼎国公冷秉早年从军,虽非灵武者,却善兵道,五年出兵,东征三次,占领了上云国渤州九城。又南下出使献国,促成两国结盟,为风国解除了南方边境问题。其后,先帝驾崩,铁武帝正值幼年,北易国兵强马壮,举百万大军来犯,鼎国公率领其四个年轻儿将,此后多年镇守北关要塞,抗击北易,不曾失守一城一地。 然而,除了鼎国公,其四个儿将,全部战死沙场,唯长子有过婚配,不过长儿媳早产诞下一名女婴,不久后也因病去世,那女婴取名冷君君,便是鼎国公冷家唯一的骨肉。 冷君君或许因早产之故,从小到大病多体弱,如今已是及笄之年,却有倾城之色。她虽少有出门,可但凡风都城见过她的年轻男子,无一不被迷之失魂落魄。 左俊这等子弟,偶然见过冷君君一面,便梦牵梦绕惦记于心,无奈冷君君一年也不见得出门五次,他没有机会再一睹佳人芳容,而多次上门,又全都被鼎国公拒之门外。 此次圣上赐婚圣旨下达,左俊矛头指向云瑞,一路安排刺杀,后者还是安然回到长师府。左俊心中郁闷,这两日便都混在烟花楼里买醉。 也不知是喝多了酒的原因,还是身边朋友的话,怂恿到他。左俊竟然真的去翻爬鼎国公府的院墙,闯入冷君君的花园里,忘乎所以,上前调戏,举止轻薄,恰被鼎国公赶来看到,一时冲动,竟用匕首刺死了鼎国公。逃跑之前,听信了身边朋友之言,又将冷君君和她侍女都刺倒在地。 只是在逃跑爬墙的时候,左俊一时找不到垫脚的东西,而他朋友早就一跃而去,溜之无影,很快左俊就被鼎国公府的侍卫给控制住了。 这才入夜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左齐侯府。 左齐侯几乎站立不稳,他左齐侯早已经是铁武帝眼中的一根刺,鼎国公府与长师府一样,被赐封一等功府,一等功府如同皇亲国戚,杀害任何一个一等功府的嫡系亲属,都是重罪,何况杀的还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两朝老臣鼎国公。 现在,左齐侯只希望事情另有缘由,希望左俊并非真正的凶手! 左齐侯忽然想到什么,也不与珠妃交代,转身就走。 在都军令南殿堂内,左齐侯获得一次探视的机会,相比已经六神无主的左俊,左齐侯必须压住自己对左俊的愤怒,以及这件事带给他的压力,让左俊平静下来,认真问左俊: “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告诉为父!” 左俊作为当事人,却依旧不知重点在哪里,边哭边诉,竟把他进了鼎国公府之后发生的事,说得无比详细。 而左齐侯却发现疑点,向左俊确认,问: “是你那个朋友给你的刀?” “鼎国公抓着我不放,说要把我交给都军令,我当时慌了,小刀兄弟就塞过来一把刀,我情急之下就捅了过去,小刀兄弟又说不能让人发现我们,我才连冷姑娘和侍女一起杀了。”彡彡訁凊 左齐侯越听脸色越阴沉,鼎国公府的院墙有一丈余高,不借助任何东西,只有灵武者,才能轻松跳过去,左俊那个朋友一定是个灵武者,如果他真为左俊考虑,就不会在逃跑时候,丢下左俊;如果他是只为了自己,那就更应该第一时间逃跑,哪里还顾得上劝左俊再杀两个人。这分明要至左俊于死地。 “好一个鬼扶公子!” 左齐侯顿时觉得胸中一口恶气爆发,双拳紧握,他此次探监,花迟倾便一直在场,他便对花迟倾,道: “花大人,犬子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花迟倾并不大惊小怪,面色如常,也提醒左齐侯,道: “令公子杀人证据确凿,如果侯爷认为这件事牵扯到长师府,就必须抓紧时间,最多一个月,下官只能将令公子移交监司府量刑。” 待左齐侯离去,花迟倾重新拿起画卷,这是都军令画师依照左俊描绘,画出的“小刀”模样。很明显,小刀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给左俊,现在只有这副画,画中是个脸上有痣有疤的长脸男子。 花迟倾又陷入了沉思,虽说这个长脸男子是在鬼扶公子和左俊发生冲突的那天,结识左俊,又在鬼扶公子回来的这天,怂恿左俊杀人,但这并不能说明是鬼扶公子是幕后之人。 或者说,还有另外一方,可那一方,又是怎样的人物?利用左齐侯府,谋害鼎国公,嫁祸鬼扶公子这等阴谋事来。 其中任何一点,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其后果的! --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陇中酒楼 手下来报: “大人!冷小姐已经脱离危险醒了,指认左俊就是杀人凶手!” 如今,冷君君的证词,已经不重要了,花迟倾起身,吩咐道: “明日,将帮凶画像贴出去,封城缉拿!” 她现在要去一个地方,相国府! 相国秦野,是只老谋深算的狡诈狐狸! 花迟倾去相国府,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向秦野分析今夜鼎国公府出事,左齐侯府受到牵连,连长师府也受到波及,恐怕相国府也难独善其身,还望秦相国早做打算,撇清关系。 相国府在城北,秦野很少与都军令南殿堂这位负责人打交道,但如同花迟倾了解他一样,他也非常了解花迟倾,他知道花迟倾来的目的,与其说来提醒相国府,不如说是来怀疑相国府。 秦野每时每刻都洞察着风都城大小事情,他并不怕都军令,甚至在花迟倾面前,说出一番,十分低级,且推卸责任又隐含送客的话来: “承蒙花大人瞧得起秦某,前来提醒,秦某自然会想应对之策,这今日天色已晚,花大人恐怕还有几个去处,秦某就不留花大人喝茶时间。” 花迟倾如今已是五品境界,十步之内,任何细微震动,她都可以清晰感应,包括秦野的心跳震动快慢。 或许真的与秦野无关,也或许就是这个老狐狸擅长隐藏,竟没有一丝内心波动。 而秦野口中所说的“几个去处”,花迟倾能想到的是飞麒军主将洪战,与城防军都统领沈北山! 洪战确实有理由针对左齐侯,若无左齐侯,那么封侯爵之位的人,就是他了。但他是鼎国公提携上来的,没有理由针对鼎国公。 关于沈北山,他的职责是守护这座城,除非间谍入侵、叛乱活动,或者兵临城下诸类军情事件,风都城内的事情,他一概不管。不过,谁都知道沈北山与秦野不和,至于缘由,却无人知晓。 花迟倾并不打算去找洪战和沈北山,因为她的判案直觉,认为与这两人无关。 花迟倾有些头痛,她不知不觉又走到那家酒楼下面。 陇中酒楼! “他居然取名叫陇中……!” 这是多年以前,花迟倾自言自语说过的话,但时隔至今,再看到“陇中”二字,心中已无波澜,她径直入内。 酒楼的老板是个青年男子,他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南方来的富家子弟,一个很有很有钱的富家子弟,但他身上没有其他公子哥身上那些毛病,而且他还会酿酒,应该说是会调酒。 他叫田博良,他用两种酒,调配出来的酒,叫三叶虫酒,是风都城上流人士趋之若鹜的好东西,入口绵柔,身如至幻,但每天最多只售卖三瓶,很小的瓶子,真若酒徒,还不够一口。 田博良说他的酒,需要品,不能喝太急。三叶虫酒卖给谁,都是他说的算,有时候一天一份也不卖。x 他喜欢坐在二楼吊塔小阁楼里,吹着淡淡的茶香,目光悠然自得,闲看着下面的客人,心情好的时候,吩咐小二,给客人送一份三叶虫酒都可能,这样的客人有可能是一个夸夸其谈的酒色少爷,也有可能是斜对面花楼里不出名的清倌女子。 田博良身材挺拔,脸很干净,还有种美男子的气质,风都城有很多富家小姐对他颇有意思,可没人见过他对哪家姑娘动过心,有人猜测他动心的样子,绝对不是说一些不正经的话,逗弄那些欲迎还拒的爱慕者,却正经到无论某些姑娘怎么使坏,都碰不到他一片衣角。 他看到花迟倾进来的时候,目光从悠然自得变成了严肃认真。 花迟倾上次来他酒楼是六个月前,他损失了四百金币,而花迟倾破了一桩奇案。 他这次准备了更多金币,是他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花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是令小田不甚荣幸,令小楼蓬荜生辉。” 田博良对风都城有权有势的,大多是这副嘴脸,可这副嘴脸偏偏让人感觉不出谄媚的味道,但唯独对花迟倾自称:小田! 这其中,颇有寓意! 花迟倾有些厌恶田博良这花里胡哨的言语。 在一间雅房,田博良亲自给花迟倾端来酒菜,放下酒菜,把门关上,坐了下来,带着笑意看着花迟倾。 “你宫里有没有关系?” 唯一一个让都军令触及不到的地方,就是皇宫! “有!当然有,我哪里都有关系!你想知道什么?” 这时候的田博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像一个夸夸其谈的人。 花迟倾感觉最近风都城发生的事,有宫里的势力在插手,太子殿下?三皇子?还是另有他人? “算了!” 在皇宫找这股势力,太危险了,花迟倾也看着眼前这张令她讨厌的面孔。 田博良并不在意花迟倾愿不愿意说,问了一声: “听说你最近在查风都城三个帮派?” 水龙堂、沐帮、万海楼是风都城比较有名气的私人势力团伙,经营着酒楼、妓院、赌场等等之类,一些官家不便直接插手的灰色产业。 风都城三个帮派的事,也让花迟倾头痛,她开始吃菜喝酒,有些气馁得道: “那三个帮派势力盘根错节,做的都是些生意买卖,又不是修行门派,很难铲除,对我们都军令阳奉阴违,很难查出些什么来。” “我在这些帮派里,也有关系!” 田博良的关系,仿佛遍布了整个风都城上下圈子,花迟倾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质疑,她语气变了: “这些帮派就是风都城的毒瘤,我迟早会清除他们,你最好不要跟他们牵扯不清,到时候,别怪我对你也手下无情。” 田博良和花迟倾的关系,很微妙,微妙到花迟倾一年才来慕花酒楼一两次,两个人就真像别人眼中看到的那样,酒楼老板和朝廷官员。 田博良会去“讨好”每个像花迟倾这样的大官,却是真心讨好花迟倾本人,没有人能看出什么来,觉得他这样的酒楼老板就是这样子的。 --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田博良的秘密 “去陇中酒楼订个雅间,晚些时候,我要去一趟。” 云瑞一早,这样吩咐小镜,他和花迟倾是一样的人,都在互相观察对方,他认为时机成熟了,该去趟陇中酒楼。 云瑞很少出府,但偶尔会出府,他似乎都是随心所欲的出府,让人看不出要干什么?有时候去一家安静的茶楼坐一坐,没有风的天气,也许会让小镜推着轮椅,到一些老街的古桥上待一会儿。 风都城很大,陇中酒楼在城南,从城东跑到城南很远,对云瑞来说更远,他没有带侍卫,除了小镜,只有一个马夫随从。 在陇中酒楼,小镜扶着他走进里面,酒楼总是很吵,但很快,全部都静若寒蝉。风都城知道鬼扶公子的人,很多很多,可认得鬼扶公子的人,很少很少。但是,谁都必须要认得小镜,能让她扶着的人,一定就是鬼扶公子。 由小镜扶着,云瑞一步步走上了上二楼的台阶,走得很慢很吃力,像一个快要入土的老人家,走到一半,他就累得大口气喘,整个人都压在了小镜娇弱的肩膀上。 酒楼里,没人敢笑话鬼扶公子,全都安静地看着。 云瑞扶着一边的扶手,小镜用肩膀扛着他,这可以并排四人上下的楼梯,还有一大半空位,但二楼那几个想下楼的客人,愣是不敢下来,心怀畏惧地杵在走廊口,耐心等待那缓慢上楼的鬼扶公子。 直到鬼扶公子进了雅间,酒楼的生意开始特别特别好,外面走进来的人很急也很挤,却落针可闻的安静,谁都知道,鬼扶公子喜欢安静。 小镜关好门,将公子的披袍挂好,站在他后面。 门外酒楼的小厮,有些慌张,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小镜过去开门,接过小厮手里的上等茶叶水。 田博良终究还是来找鬼扶公子了。 其实,田博良在小镜一早定雅间的时候,就知道鬼扶公子要来,可他今日偏偏没有坐在二楼吊阁内,他在房间里调酒,他很认真的调了一小瓶三叶虫酒,但最终他倒在地上了。 他没有带三叶虫酒,带的是另一壶上等好酒。 “鬼扶公子大驾光临,真是令小楼蓬荜生辉啊!” 和那些拥有睿智头脑的人一样,田博良不相信鬼扶公子身边真的有鬼神相助,都只是各自的手段罢了。 云瑞没有说话,看着田博良。 “不知云公子爱喝什么酒?我也就随便拿了一壶来。” 田博良并没有多紧张,他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害怕鬼扶公子,最多只是对他有些忌惮而已。 “我不喝酒!” 云瑞的确不喝酒。 “那云公子是来……?” “我就是过来等陇中酒楼的老板!” 云瑞从不开玩笑,永远都是认真的语气,田博良清楚这一点,他脸色变了,他是有钱人不错,可风都城比他有钱的人更多,再说,再有钱的人也入不了鬼扶公子的眼。 “云公子是开玩笑吗?我只是一个酒楼老板,可不敢惊动云公子大驾。” “我从不玩笑!” 田博良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是一个拥有秘密的人,他不清楚鬼扶公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田博良问: “云公子等我做什么?” “等你来上来看到我,会是怎么的表情?” 田博良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他不应该只花费一上午的时间,来思考鬼扶公子这个人,而应该用更久的时间,去了解鬼扶公子。 田博良也开始认真起来,问道: “云公子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上来找你?” “因为,你不是一般人,你一点都不怕我。” 现在,田博良不认同这句话了,他开始害怕了,鬼扶公子的名号,果然如此。 “如果,我没有上来呢?” “那你更加不是一般人,甚至丝毫没有把我放在眼里,那样,我来的目的就提前达到了,你就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我也就会马上离开。” 田博良害怕了,额头溢出了汗粒,惊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迟早有一天,都军令的花大人,会被你害死?” 田博良惊恐得看着鬼扶公子,他浑身在抖,这一句话里面,有他两个最大的秘密。他现在有些相信鬼扶公子身边有鬼神相助了,不然,是绝对没有人能知晓他后面那个秘密。 花迟倾来到风都城十二年,他来到风都城十一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十次,他和花迟倾的秘密,风都城谁都看不出,而他自己的秘密,连花迟倾都没发现什么,鬼扶公子怎么就知道了? “你想怎样?” 田博良真的害怕了。 云瑞说出了他的目的:“你是风都城商界有名的人物,我想让你联合一部分富商,建立风都城的商会联盟。”彡彡訁凊 风国有许多地方成立过商会联盟,它是一种民间组织,有互持互助,合作共赢的好处,但考虑商会联盟的自主性,一般不允许经营国家管控商品的商家加入,与此同时,那些经营赌坊之类的暴利行业,一般不愿意加入。 “这不可能!单凭几个商人,想建立商会联盟,简直痴心妄想。如今三大帮派在风都城垄断赌坊、风花场所,商会联盟一旦建立,就会损害他们的利益,谁敢和三大帮派作对。” 云瑞听他说话,不急不慢道: “我可以让三大帮派消失!” 如果,别人说这样的话,田博良一定会认为那个人疯了,但是鬼扶公子说这样的话,他相信了。 “只要你让三大帮派消失,我答应你尽我所能建立商会联盟,也希望云公子日后能救我迟倾姐一命。” 田博良自己不怕死,但他怕自己会害死花迟倾! 云瑞不说话,没答应也没拒绝,田博良退出了房间,他回去之后,手依然在抖。 云瑞终于喝了一口茶,微凉,可惜了这壶好茶,这里是城南,距离鼎国公府比较近。 “你去鼎国公府一趟,见到冷君君本人,问她,我给她的那张药方找到没有,如果没有,就算了,说我不需要了。” 自家公子根本没有见过冷君君,也没有什么药方,可这些不是小镜需要考虑的,她只管去鼎国公府,当面问冷君君就好! --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名册 鼎国公府,正是白绫满堂,悲泣萦绕,自宫里来人,替铁武帝送了哀词,以行国葬之礼,便陆续有官员登门吊唁,皆摇头晃脑,表示老天爷对鼎国公不公平。 小镜前来,那就是半个鬼扶公子到了,鼎国公府层层通报,没人敢轻视她这丫鬟身份,甚至有些官员还会迎合一句:小镜姑娘! 除了那些云老夫人觉得够资格踏入长师府的官员,其他人想巴结鬼扶公子都没有机会,就算有,也不敢去巴结。而小镜最受鬼扶公子器重,可平时也都在鬼扶公子身边,偶尔出府也是很快就回府去了,他们这些官员哪里有机会碰到。 现在,可是一个好机会,若能讨好小镜,她在鬼扶公子面前一句话,或许比参加十场官宴还要管用。只是,小镜终究还是一个丫鬟身份,若无他人在场,他们恨不得上前躬拜,可如此众多同僚在场,谁也拉不下这个面子,只有在小镜走过他们身边时候,尽展各自的语气技巧,说一句:小镜姑娘。这既要不能太显谄媚,又要略含交好之意。 鼎国公若还在,鼎国公府还真不在意鬼扶公子来不来,但如今鼎国公府只剩一个病虚不堪的女流之辈,那即便小镜前来,也是一等上宾。管家自然亲自上前相迎,只是她丫鬟身份摆在那里,便不能进堂拜香,就只在外面持香叩首,大鼎炉插香而结束。 管家便想留小镜到偏厅喝一口茶。 云瑞还在陇中酒楼,小镜不敢久留,说道: “我有话,要与冷小姐说,不知方便吗?” 定是鬼扶公子有吩咐,管家怎敢怠慢,赶紧领小镜从旁侧入灵堂内,告知冷君君,道: “小姐,这位是长师府云公子身边的小镜姑娘。” 冷君君一身孝服,跪于堂前焚纸,听闻管家声音,由身边新丫鬟搀扶,盈盈起身,垂首拭泪,言语轻柔无力,十分哀怨,道: “原来是小镜姑娘,我遭贼人所伤,身体抱恙,怠慢之处,还望姑娘莫怪,不知小镜姑娘要与我说什么话?” 这也是小镜第一次见冷君君,果然如同传言那般,当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虽是一身粗麻白孝,但仅见她一脸委屈弱泪,便可让人心疼不忍,加上那双无辜的幽幽水眸,和低沉沙哑似哀鸣似无助的声音,恐怕是个男人,都愿意死在她的温柔刀下。 也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什么想到来问她那样莫名其妙的话。 “我家公子说,他给冷小姐的那张药方,如果找不到了,就算了,我家公子已经不需要了。” 冷君君这便又是抬袖拭泪,方才缓慢开口,道: “多谢云公子体谅,近来无暇顾他,日后找到,定会送还云公子。” 小镜无疑,不再耽搁时间,说让冷君君节哀顺变,注意身体,便告辞要走。 这便又让一干官员,选好位置,赶紧向小镜混个熟悉的笑脸。x 小镜来到陇中酒楼,向云瑞告知结果后,便扶云瑞一同回府去了。 云瑞离开陇中酒楼后,小闪也从陇中酒楼后面离开,回到了九八街,草屋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他进去了,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摆放整齐。 小闪重新关上门,坐在屋外墙角。 当黄昏来临,小闪跑去了水龙堂侧巷子里的角落下,躺着! 风都城三个帮派,在这座拥有无数庞大势力的皇都里,是小帮派,可放在其他地方,那绝对是了不起的势力,比如放在泰县,足以夺下泰县太守的官座。 沐帮和水龙堂,都是做赌坊和风月场所的买卖,西点楼是最近几年混到这个层次的,原本西点楼做的是城外马场生意,赚了钱,进城开起了酒楼客栈。 西点楼的楼主钟扬生,表面上只显露三品境界的修为,但其实他已四品下境修为。 小闪离开了九八街……! 一个乞丐躺在角落处,风都城的人,是不会去在意,更加不会去管。 有人惊醒了这个乞丐。 “师姐,我们都守了这么多天了,你说她今晚会不会来水龙堂?” “不管来不来,我们只有这一条线索了。” “师姐,可我好饿啊——!” “忍一忍吧!” 声音有些耳熟,小闪身子还是贴墙卷缩着,但转过头来了,他看到了两个面孔熟悉的人。 是当初云瑞去西川路上,遇到的两个师姐妹。 小闪摆回头,又钻到角落里的草垛中去了,他可以在这里躺一个晚上,毕竟这只是一条小巷子,夜巡军只会在大街上来回巡视,除非有动静,不然很少会来小巷子里查看。 大概是在到了宵禁的时辰,这对师姐妹施展轻功,跃上了水龙堂一间屋顶。 小闪抬眼,正好能看到她们两个趴在上面。 夜开始安静下来,一只猫叫声,都能打破整个夜空的宁静。 时不时有夜巡军的脚步声从巷子那头渐渐响起,又渐渐消失。 水龙堂的宅院很大,顶檐横错,不知道有多少间厢房。 小闪爬起来,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飘步来到水龙堂后院,躲在暗处盯着后门。 亥时末,一个黑衣女子步履轻盈,从另一头过来,轻敲了门,没多久,有人开门,她闪身进去。 小闪脚步一点,身子轻地像羽毛,趁着黑暗无光的夜色,纵身几跃,伏身水龙堂最高的屋顶上。 他这里能看到那对师姐妹,而她们只专注下面的情况,在黑衣女子进来后,她们稍微动了动,黑衣女子应该就是她们要找的人。 有一点,让小闪觉得奇怪,水龙堂堂主龙三爷,好歹也是风都城还算有名头的人物,为什么自从黑衣女子进来后,变得像个下人,卑躬屈膝地讨好这个黑衣女子。 小闪的耳力惊人,隐约能听到那个黑衣女子,训斥龙三爷: “主子把名册放你这,不是让你利用名册赚你那点蝇头小利,你下次再敢这样,主子会让你永远消失。” “是是是,落音姑娘教训的是。” 小闪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他也不会顾及那对师姐妹的生死,捏起一颗小石子。 “咻……!” 一道锐啸声划破了夜空,打碎了房顶的瓦片。 “什么人?” 龙三爷和落音从房间里跑出来。 既然被发现,那对师姐妹也自然跳入院中。 落音有些惊讶,道: “宁清、苏灵!原来是你们两个。” 宁清便是师姐,苏灵便是师妹! 苏灵气鼓鼓得盯着落音,宁清脸色也不悦得说道: “落音,你伤我同门,偷走本门的灵玉,我们二人奉命下山,要向你讨回灵玉。” “哼!就凭你们两个。” 落音不屑一道,转而对龙三爷道: “刚才的话,或许她们听到了,留不得活口。” 宁清、苏灵的长剑很轻很亮,落音是一把断匕首,龙三爷没有武器。 小闪不是江湖中人,但他却知道,江湖人之间的规矩,从来都是打打杀杀,他没有去管这四个人的打斗,而是从另一边,轻身钻入龙三爷的房间,去找那本所谓的名册。 名册藏的很隐蔽,小闪费了不少时间,在一副壁画后面的夹缝里找到了,这是他今夜的意外收获,但更重要的是杀死龙三爷。 他重新翻上屋顶。 苏灵只是一个二品上境的灵武者,她对付三品下境的落音,显得狼狈不堪。而四品下境的宁清或许胜在长剑优势,压制住了同样四品下境的龙三爷。 小闪对着龙三爷弹出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劲气……! 然后悄然展身,迅速离开了屋顶! 云瑞一早醒来,来到书房,坐在椅子上,手握名册,安静地闭上眼睛。 龙三爷和落音的主子,是谁? 一个小小的水龙堂,竟然藏着一本牵扯了三十多位高官背后秘密的名册? 小镜端着早粥进来,放在桌上,云瑞睁开眼睛,离开书案,过来喝粥。 小镜还是像往常一样,告诉她今早听到的消息: “公子,水龙堂堂主昨天夜里,被人杀了,是夜巡军听到动静,配合都军令抓到一个女刺客,听说刺客是三个女的,逃了两个,奴婢还听说她们都是江湖门派弟子。” 水龙堂位于城北,在都军令北殿堂管辖区内,北殿堂负责人杨红虎,他四十多岁,身材魁梧,他或许没有花迟倾那种缜密的思维,但他却是一个责任感非常强的人,在他眼里没有四大殿堂之分,大家都是都军令! 花迟倾在查三大帮派,她既然前来,杨红虎便愿意将那名女刺客移交给她。 --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洪战的背后 水龙堂的产业遍布风都城各处,正当都军令插手其中,开始整顿的时候,沐帮帮主也意外死在了自己府中。 沐帮帮主的死,引来了两个人。 都军令的花迟倾! 飞麒军的洪战! 洪战说他怀疑风都城有间谍,他需要带走杀害龙三爷的凶手,和参与抓捕杀死沐帮的凶手。 花迟倾以风国律法为由,劝洪战不可越权,在无确凿证据面前,他无权带走都军令的犯人。 洪战也不肯就此罢休,开始着手调查风都城,抓了很多被他强制安上叛国罪的帮派分子。 至此,风都城三大帮派,已有两大帮派名存实亡。 而那一家独大的西点楼,本可借此机会,吞并水龙堂和沐帮的产业,但出乎意料之外,西点楼不但没有扩大业务,却还遣散了许多手下,关闭了不少酒楼,缩了起来。 风都城的人,大多以为西点楼是害怕了飞麒军与都军令。 九月初,云瑞有时候夜里会出来,坐在院里月光下,夜里的风不是很大,轻徐拂来,却是清凉微冷,小镜会用厚毯盖在他身上。 云瑞对小镜说: “明日,你到老夫人那儿拿些银子,去城中上等绸缎铺子,量一件合适的宫服。” “公子,奴婢有好几套衣裳,都是好料子做的,不必再多费银子。” 云瑞自然知道,老夫人待小镜甚好,每逢时节,便都会差人替小镜量些好缎子做衣裳。 “再过几天,献国四王子就到了风都城,我往年不满十八,入宫参加献国使团宴席,是以礼不周,今年成人,圣上定会差人来说,你便随我入宫。”彡彡訁凊 皇宫,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地方,小镜没有进去过,以往云瑞入宫,她都只能与车夫等候在宫门外,不过那时候多半是铁武帝召见云瑞去御花园里,说说话而已,时辰短暂,便由宫中侍女照顾云瑞。 “公子,奴婢身份低微,不可入宫,圣上自会差宫女照顾公子。” 云瑞声音一冷:“你今日,怎么这么话多!” 小镜惶恐,竟又跪了下来,却还是要说话: “公子,那宫里规矩多,奴婢不曾学过宫礼,又是使团国宴,若奴婢有个差错,死不足惜,只怕牵连公子受罚。” “你先起来!”云瑞语气回缓,劝起小镜。 再道:“你行事如何,我最清楚,尽管随我入宫,我自会照应,不必担心。” 小镜便不敢多言,却是惴惴不安,几夜难眠。 过了三日,由献国四王子带队的献国使团浩浩荡荡入了城,下榻鸿胪寺。 果不出云瑞所料,宫里太监携圣旨而来,进长师府宣读,言云瑞博学多才,睿智敏思,乃承有祖父之风,特令其入宫赴宴,陪同献国使团! 云瑞领旨,还不及说话,老太监却是先凑前,笑言而道: “云公子,圣上交代老奴,公子行动不便,恐宫中侍女照应不全,公子可自带身边丫鬟入宫。云公子呀!圣上对你可是格外开恩,除了你,满朝文武可没有谁能带随从进宫呐!” 这些,都是云瑞意料之中的事,在外人看来,这是圣上对云瑞无比的恩宠,是天大的好事。 但云瑞却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也许有一天,长师府会走到鼎国公府这样的结局,他云瑞也会步左齐侯的后尘。 在所有人都还在猜测鼎国公遇害背后真凶的时候,云瑞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只有他才能主导这一切。 云瑞不想入这个局,可偏偏他生来,就在这个局中。既然如此,他就加入这个局中! 长师府的马车在正午过后,就已经停在了府门前,高大威猛的骏马,换上了崭新的缰绳,深棕色的毛发,被下人们清洗地干干净净,还梳理了一遍。 国宴将在申时开始,有资格进宫赴宴的文武百官,都会提前入宫,生怕路上耽搁了时辰,去晚了,被人弹劾对圣上的大不敬之罪。 云瑞午饭过后,一直在房中,由小镜陪着。 长师府所有的下人们眼见到了未时正刻,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成了一团,还听说相国大人都在一刻前出发了,自家公子怎么还不出门?这此去皇宫,要过三条主街,路上就算没有万一,可入宫之后,各种例查,要费时间,若比圣上还晚到国宴地点,长师府怕是要被人诟病,甚至惹怒了圣威,招了祸事也不一定。 “走吧!” 云瑞琢磨着时辰,终于开口了。 长师府两辆马车,几名侍卫开道,开始向皇宫方向行进。 在皇宫正阳门前,云瑞换坐上轮椅,却阻止了小镜要推他入宫。 “不急!” 云瑞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匹骏马不快不慢,哒哒哒而来,马上坐着一位浑身铠甲的中年将军。 中年将军下马,将马交于跟随而来的手下,阔步而行,看见云瑞,颇为惊讶,不过想想铁武帝对这位公子哥的喜爱程度,便也释然。 “云公子,你也来参加献国使团国宴?又为何还不进宫?” “在等洪将军,有几句话想说。” 洪战大概记得上次见这位绣花枕头般,整日躲在家院里的病秧子少爷,是去年在宫中御花园。他和云瑞的关系,有点八竿子打不着。 “云公子想说话,恐怕找错人了?” 洪战脚步已动,正打算入宫。 云瑞不急,道: “听说洪将军最近,在风都城大张旗鼓抓乱党。” 闻言,洪战心中一怔,谁都清楚的事情,有必要多此一问吗?何况还是这位惜字如金的鬼扶公子? “那些贼人,接二连三在本将眼皮底下杀人犯法,本将彻查,有何不妥?” 洪战心高气傲,并不害怕以鬼神唬人而人尽皆知的云家公子,又恰是赴宴之时,时辰紧迫。他如果一声轻哼,不作理会,大步而去。云瑞便不再怀疑他,但就在洪战说这句解释的话后,云瑞心中已经知晓答案。 洪战这个人,不同于那些文官,他的解释,在云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洪战满城找凶手,在云瑞看来,是另有所图。 或者说,洪战就是在找另外两名刺客,想拿回名册。 只是,洪战怎么也知道有这本名册? 云瑞得到自己想要答案,就不再想说话,小镜会意,推着轮椅向宫门而去。 而洪战看着云瑞的背影,却陷入沉思……! --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入宫 高大宏伟的皇宫大门,像肩躯伟岸的天神,震慑着凡人的心魂,小镜今日穿着宫服,在云老夫人的安排下,经过一番打扮,换了宫髻,她在外表上极力映衬宫中的样子,但准备进入皇宫甬道的时候,还是不免心里发怵。 “你不必紧张,一切有我!” 云瑞安慰小镜。 任何人进宫,都不准带兵器,大到长枪阔刀,小至匕首细针,但凡搜出,一律以刺客论处。 云瑞停下,准备接受检查! “都住手,圣上口谕,长师府云瑞公子即刻随杂家入宫,免除一门七宫例查!” 刘公公,铁武帝身边的第一太监,宫帽白发,粗眉细眼,随着他远远尖叫着,晃着肥胖的身躯,由宫内匆匆而来,其身后还跟着四个高级太监,随时供他差遣。 “云公子,你真是和圣上心有灵犀,圣上刚念叨说公子差不多要到宫门口了,差杂家来带公子过去,这还真就在这儿碰到公子。” 刘公公习惯了阿谀奉承,云瑞也就习惯了他这般语气。 “有劳刘公公了!” 继续入宫! 刘公公边走边瞅了一眼小镜,还是那翻语气,道: “这位就是一直照顾云公子的小镜姑娘吧!长得可真俊,圣上还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在照顾云公子,让云公子每次入宫,都嫌弃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宫女。” 小镜闻言惶恐,忙道: “不是的,都是公子厚爱,奴婢才勉强有福分侍奉公子,奴婢比宫里的姐姐们差远了。” 云瑞则对小镜道: “圣上只是随口而言,等会真去见了圣上,都不会在意你,你只管安心。” 刘公公又一笑,还是对着小镜,道: “你这丫头看着就让人顺眼,第一次来宫里吧,宫里规矩多,你若不懂,就找杂家。” 小镜一听,现在就开始谨慎起来,点头应诺。 云瑞这次则对刘公公道: “你若再吓唬人,我便到圣上面前说你两句。” 刘公公忙苦笑道:“哎哟!云公子高抬贵手,杂家这把老骨头还想安稳几年。” 其实,云瑞知道,刘公公一切行动,都是铁武帝授意的。 这趟进宫,便是龙潭虎穴! 风国皇宫,历经数百年,几番修缮,金殿玉楼无数,雕栏玉砌,墙红瓦翠,入眼便是如坠仙宫。 相比皇宫的奢华,其森严程度更是令人震撼无比,望一眼高达五丈有余的宫墙,走过正阳门三步一岗的长长甬道,进入里面,小镜便看到一队金甲守卫走过,同时,那贴墙而站,成排成列的守卫,一眼望不到底。 里面早就备好了宫轿,自有刘公公安排,云瑞坐上了红顶金穗,虎纹轿门帘的八人大轿,而小镜却被安排坐上了灰顶绿穗,云纹轿门帘的两人小轿。另有别的四个小太监抬着轮椅,跟在最后。 小镜不知,她只是依照刘公公意思,入轿坐好,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轿子,甚是稀奇,却不知道宫中轿子也有规矩,十分讲究。 按轿顶颜色由高至低,可分红、紫、青、灰。 按轿檐垂穗颜色由高至低,分金、黄、蓝、绿。 按轿前门帘所纹形状,由高至低,分龙、虎、山、云。 按抬轿人数,由高至低,分十六、八、四、二。 她虽坐的是最低等次的轿子,可这里是宫轿,是专门安排给入宫高官坐的,最差也是六品官员,低于六品的小官,只能自己行走,大多由小太监引路,一路小跑去面圣,哪里能有宫轿安排。 皇宫里,甚是安静,小镜好奇,身在轿中,不知沿途风光,掀窗外看,却被一旁垂首快步的高级太监提醒,不可东张西望,她才又惊缩了头回去。 这皇宫巨大无比,分里外,共七层宫,每层宫各个宫门都设有侍卫巡守,进出必须进行例查,过了七道宫门,才算是进入了深宫,也就有机会见到圣上。新入宫的太监宫女,都是从外宫开始,每年考核,方能过一道宫门,运气再好,各项能力再强,也最少七年,才能进入深宫,进了深宫才算刚刚开始了皇宫生活,还必须被一个好主子选上。 有刘公公在,这一路顺畅无比,小镜心里却还是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该如何在宫中应对一些事情。 宫轿停后,小镜出来,见刘公公跟着云瑞的轿子还在往前走,那两个抬轿小太监垂首轿前后,不敢其他动作,而那跟随刘公公左右的高级太监,则敢说话,告诉她: “前面是紫勤殿,圣上要与云瑞公子说话,我们在这先候着。” 小镜无奈,本打算四处瞧瞧,却又被告知,不可张望,便只能也压着头,束手一侧,十分尴尬。 过了不久,又一个太监快步而来,告知小镜道: “圣上吩咐,让云瑞公子陪同一起入席,小镜姑娘先去华阳宫候着。” 小镜只能入轿,只身一人先前往华阳宫……! --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小镜被罚跪 华阳宫位于深宫最西,是整座皇宫最大的一座露天宫殿,凡宫中大型宴席,都是在这里举办。 文武百官按照官位品级,通常都是低位官员先至,在此等候相迎高级官员,以示敬重,这只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历来无人打破。 百官三五成群,各寻交好同僚叙旧,眼看国宴时辰将近,且相国大人、左齐侯等重臣全部到场,能有资格参加国宴的官员,应该全部到了。 可偏偏今日,在宫殿进口,一顶宫轿缓缓入场,看那轿子,分明就是最差层次的。 各官员先后发现,皆寻目望去,心中惊思,不知是哪个部门中的小官?竟然这个时候才到,让百官等他,实在无礼,日后记住,绝不可深交。 华阳宫除了这个南进大门,还有东进高门,那东进高门便是直通殿中最高层,乃帝王入场大道,还有就是西进小门,那是一些嬷嬷宫女以及歌舞表演之类入场通道。其余四面高墙,锦旗林立,全是宫中长枪甲士。 只见那宫轿入殿后,往西而行,十五步后停下,众官拭目而往,却见是一名宫女从轿中走出,还是一个年幼尚小,行止姿态不符宫礼的小宫女,只见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目光乱寻。 这……? 这是哪里来的宫女? 那些见过小镜的官员,再细瞧几眼后,顿时确认那就是长师府鬼扶公子身边的丫鬟,便赶紧告知身边友好同僚,后者们霎时哑口,再不敢多话。 小镜出来,太监与轿子即刻离去,未留下任何交代于她。初看,这华阳宫巨大无比,甲士森严,记得太监告诫,便不敢太过放肆,只能余光偷瞄,却见前面百官正向她望来,心中顿时彷徨不安起来。 小镜一时找不到云瑞公子身影,略过百官,见得西边有一排年轻宫女,正低头躬立着,她便莲步轻移,悄悄过去,靠在最边上,学着宫女们的样子站着。 总算不觉得一个人太尴尬了。 这时候,小镜才定了定心神,开始猜测公子何时会来,来了自己应该怎么办? 同时,她忍不住目光偷瞄整座华阳宫。 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最北王座,位于高台之上,有金龙帐帘遮阳。 自王座往南,分有三等位置,一等位置,也是座高台,比王座高台低五步台阶,高台上摆放了六个案几。二等位置场地较大,算不得高台,比一等高台低三步台阶,场中两边同样摆放案几,数量众多,中间留有空地,空地一步台阶下去,就是铺了红毯的长长宽道,直通南进大门,宽道两侧也摆好了上百案几,案几前后左右相隔三尺半,排列十分工整,丝毫不差。 百官便都站在这中间宽道叙旧等候。 约莫申时前一刻,西进小门走来一个宫嬷嬷,巡视了一番候场的宫女们,发现小镜装扮略有些差异,眉头一皱,却没多话,点了小镜和一个宫女,吩咐她们跟来。 小镜懵懂,亦步亦驱,紧随其后。 出了华阳宫,几经穿廊过院,小镜早就不知身处何处,又是一阵七拐八弯,来到宫中织绣院。 宫嬷嬷上前,与织绣女官说话: “刚传来消息,献国王妃患有腿疾,宫中席垫凉薄,恐入寒气,有劳女官即刻赶制厚绒软垫,差她二人送去。” 织绣女官领会,安排下去,宫嬷嬷自行离开,留下小镜二人。 申时刚到,铁武帝自东进高门入殿,随行侍卫宫女众多,气场浩大,众官各自站好,如朝早拜。 抬眼望去,铁武帝一身绣龙黄袍,天庭饱满,双目有神,满面威严,龙行虎步。其侧婕妃娘娘身穿华贵九凤袍,头戴玲珑玉珠朝阳金冠,娇面温笑,雍容大方,随行一侧。 而另一侧,却是长师府的鬼扶公子! 还是坐着轮椅,由刘公公亲自推着,慢铁武帝半步,缓缓而行。 几人后方,除了宫女太监,便是两排黑甲侍卫,当首一人,身高七尺八,浑身金麟盔甲,手持金枪,冷面冷目。 他便是宫中第一高手,铁武帝的随行侍卫,中郎将百里崇,七品中境修为,并学了一门绝学《青龙正决》,极为厉害,唯有他能与左齐侯一战高下。 云瑞今年六月成年过礼,来参加这次宫宴,并不意外,只是他能与铁武帝同行出场,让百官尤为震惊。 铁武帝入座,百官参拜,后各入其座位置站好,一等高台,六个位置,后两座已是左齐侯与相国秦野站定,还剩四个座位空着。而二等平台,余留了三个位置,其余站满,有监司府一号人物诸葛君邪、御宗院院士孔午瑾、中书堂首司王承、洪战、沈北山、花迟倾、杨红虎等等。三等场地上便是其余官员,为首几人就是各部司府重臣。 待分站立定,有传话太监来报,献国使臣团已到。 而后,各类宫轿鱼贯而入,随行侍卫宫女无数,浩浩荡荡。 是三皇子到接迎献国四王子,二人齐步,步毯向前,献国王妃随之王子一侧,后面即是鸿胪寺大小礼官,和献国几位伴行官员。 三皇子面相俊秀,温文尔雅,待人谦礼,向铁武帝拜禀不辱使命。献国四王子与王妃皆拜首送上贺词,并吩咐侍卫,将贺礼搬来呈上。 铁武帝回应,收下贺礼,宣言两国友好之词,百官适时呼应,皆大欢喜。 之后,安排入座。 鸿胪寺大礼官和一名献国文官以及献国四王子随行护卫将军,站入了二等平台上,其余官员,安排到三等场地。 献国四王子携其王妃一起共座,来到一等高台左前座,三皇子入右中座。 现在,只剩一等高台右前座与左中座了。 “刘公公,快扶云瑞入座!” “遵命!皇上!” 刘公公靠近轮椅,要扶云瑞起身! “皇上,不敢再劳烦刘公公了,不知我那贪玩丫鬟,跑去哪里了?” 顿时,百官皆静! 圣上赐座却先推辞,如此场合,竟寻一个丫鬟去处,这鬼扶公子当真胆大,以往圣上召见他,那也是小聚闲叙,纵容其失礼,今日他国使臣与百官都在,圣上定不会再容他不识大体。 很意外,铁武帝竟狂笑几声,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反而责问刘公公: “连尚佳苑里最好的宫女都侍奉不好,你这把老骨头怎么能让这小子满意,还不快去把他那个宝贝丫鬟叫来。” “是!皇上!” 刘公公应声,从王座高台侧面下去,问那个送小镜来的的太监,被他安排在哪里等候? 那太监听了这边对话后,就已经寻不到小镜身影了,早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走侧道去找人。 云瑞这便还在王座高台的轮椅上坐着……! 此时,铁武帝开口,百官跪席而坐,却见献国四王子脱下自己风袍,折叠方正,垫于案几前,扶其王妃跪坐在上。 铁武帝见状,差人去取厚绒席垫,又再问一遍刘公公,云瑞身边的丫鬟,被送到哪里去了? 刘公公一时骇然无语,倒是三等场座里,走出一名官员,拜道: “启禀皇上!下官一刻前见云公子的丫鬟,被宫中嬷嬷差遣出去。” 铁武帝不言不语,看着刘公公,颇有不满的意思。 刘公公顿时惊骇不已,又吩咐一名随行自己的太监,道: “去查清楚,是哪个嬷嬷?竟敢私自差遣云公子的丫鬟做事!” 而这时,那名之前去寻小镜的太监,这次不是走侧道,而是直接从场中宽道,疾步而来,不是向刘公公,而是向铁武帝复命: “皇上!不好了!云公子的丫鬟,被李嫔妃从织绣院里带往养怡院罚跪去了!” “放肆!” 铁武帝盛怒一声,百官皆颤! --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婕妃娘娘 国宴在即,召见李嫔妃等来论责行罚,自然不妥。 在皇后去世之后,此刻坐在铁武帝身边的婕妃娘娘,虽不曾被册封正宫国母,却是后宫最大,她心思又玲珑,早看出圣上意思,已有定论,便进言道: “皇上!不如由臣妾去一趟养怡院,定会给云公子将他那丫鬟完好无损带来。” 铁武帝应许! 养怡院中,小镜委屈,被一个嬷嬷,三个宫女守着,跪在庭中,李嫔妃坐在房中吃果,甚是得意,嘴里还要不屑言语: “也不知哪院宫女,竟敢跟本娘娘顶嘴,不让她吃点苦头,她还不知道宫里规矩。” 有人来报,婕妃娘娘正往养怡院赶来! 李嫔妃一惊,有些不解,婕妃娘娘不是正陪圣上参加国宴吗?怎么可能中途离席?除非是有什么大事要处理? 婕妃因诞下三皇子,而被册封为正妃,不是李嫔妃所能比的,她赶紧带着一众侍从出门去迎接。 “婕妃姐姐,您不是正陪皇上参加国宴,怎么有空过来妹妹这儿?” 李嫔妃刚出门,果然就见婕妃娘娘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还有几名长枪甲士,步履比平常要快许多,浩浩荡荡涌入院中。 吓得李嫔妃赶紧迎笑。 “见了本宫,还不行礼!” 这婕妃娘娘一改之前友好的样子,变得冷漠无情,陌生又高傲! 李嫔妃尚不知何处得罪过这位,在宫里如同正宫皇后一样的婕妃娘娘?表情凝结,欠身福礼,态度卑微起来: “见过婕妃娘娘!” “跪下!” 婕妃娘娘依然冷面如霜,丝毫不给情面。 这下,让李嫔妃有些瞠目结舌了,往日里,两人还姐妹相称,一起赏花喝茶,若非如此,她也不敢在宫里横行霸道,欺负其他妃子。x 不过,还是带着一帮院里的嬷嬷宫女,跪了下来,揣测自己近来并无犯大错,定是其他嫔妃在婕妃娘娘面前搬弄是非,说了自己坏话,改日还是得准备好礼,重新讨这位欢心。 李嫔妃见婕妃娘娘绕开步子,朝那跪着的宫女走去,接下来一幕,让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婕妃娘娘竟然亲自将那宫女扶起,温面善语,安慰着: “你就是小镜姑娘吧!腿跪麻了吗?” 小镜有些茫然,却也听了刚才的交谈声,随即又要跪下,并拜道: “奴婢参见婕妃娘娘!奴婢不麻了。” 婕妃娘娘拉住小镜手臂,不让她跪下去,说道: “别怕,以后这宫里没人敢欺负你!” 小镜闻言,再看看这位婕妃娘娘,果然雍容华贵,美若天仙,忙又叩头,道: “奴婢谢谢婕妃娘娘!” 婕妃娘娘似乎也挺喜欢小镜,面容含笑,道: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怪不得你家主子那么喜欢你!” 听到这里,李嫔妃觉得自己总算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定是这宫女的主子,不知如何手段讨得婕妃娘娘欢心,来这里带走宫女是假,打压自己才是目的。 想来此事,还有周旋机会,李嫔妃也觉得跪累了,便由直跪变成坐跪。 “你给本宫跪好!” 婕妃娘娘对着小镜是欢喜的模样,转而就是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唬得李嫔妃敢怒不敢言。 “尤嬷嬷,掌嘴二十!” 婕妃娘娘这一声令下,李嫔妃忍不住了,刚开口: “娘娘你……!” 那边尤嬷嬷就已经开始对她大耳光扇起来了,吓得院子里的人,全都胆战心惊,这打得可是李嫔妃啊! 婕妃娘娘对小镜道: “丫头,你可消气了?” 小镜愣住了,她可不敢以为婕妃娘娘是为了她,才真的这么狠责罚另一个妃子。 二十下完后,李嫔妃整张脸通红,到了这个地步,她现在也豁出去了,捂着脸对婕妃娘娘说狠话,道: “好你个婕妃,你这还不算后宫正主,就不分青红皂白打人,我定会到圣上面前,告发你收了这丫头主子的好处,祸乱后宫。” 婕妃娘娘觉得这个对手,真是被自己一直以来养得没有一点头脑了,自己刚才对小镜说“你家主子”,不说出长师府云瑞公子来,便是等李嫔妃说这番狠话,日后她被圣上处罚,还有何脸面求自己替她向圣上说情。 “继续掌嘴三十!” 尤嬷嬷又开始动作起来,这次还上了两个宫女,拉开了李嫔妃的双手,按住了肩膀。 “你……哎哟!” 婕妃娘娘觉得差不多了,自己当着小镜的面,对李嫔妃这番小惩,应该可以给圣上一个交代了。 临走前,婕妃娘娘还不忘杀人诛心,对李嫔妃道: “本宫没时间在这里和你废话,现在国宴都在等这个丫头,她主子是谁,你去打听打听,反正本宫都惹不起!” 婕妃娘娘走了,带着小镜走了! 李嫔妃傻眼了,脸上的痛忽然就一点都不痛了,整个国宴都在等那个丫头?连婕妃娘娘都惹不起?那她主子到底是谁? 此刻,李嫔妃直冒冷汗,浑身抖颤……! 小镜这一路入坠云梦之间,婕妃娘娘哪句“整个国宴都在等她”,怕是吓唬人的吧? 可随婕妃娘娘从东进高门入了华阳宫,来到王座高台上,她小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来了,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来了! 云瑞还是坐在轮椅上,见小镜吓呆,示意她了一下。 小镜回神,忙侧过身子,跪扑在地,喊道: “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铁武帝面容和煦,见了小镜容貌,赞赏了一句: “唔!有一种独特的清澈无暇,怪不得云瑞喜欢得不得了!起来吧!哈哈……!” 小镜也来了,铁武帝也高兴大笑了,百官们顿时放松了一口气,开始频频交头接耳。 刘公公提醒,小镜扶云瑞离开轮椅,步下台阶,坐在了一等高台左中位置上。 婕妃娘娘这一来一回,有些时辰,君臣来使之间,小聊些家国政事,此时已到了申时末刻,铁武帝问刘公公: “快去看看太子回来没有?” 刘公公领命要去,却正好南进大门,一位俊朗非凡剑眉星目的少年男子,一身银装轻甲,大步流星,沿毯而来。 正是太子殿下! --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圣意 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告知铁武帝,要去城外西岭狩猎,为献国四王子一路奔波而来接风洗尘。此时回来,满脸容光,想必颇有收获。 那一等高台右前首座,自然就是留给太子殿下的。 此刻,座无虚席,铁武帝示意,刘公公传旨,宫女们开始从西进小门入内,如同长龙,一个接一个,持金壶,捧玉盘,琼浆玉液,异果点心,数不甚数。 先是六名尚佳苑高级宫女,分布一等高台六座侧后方,是专门单独服侍这六人,云瑞既有小镜在旁,有无都无所谓。再是多名尚佳苑中级宫女,也专门单独服侍二等平台诸位高官。至于三等场席,四座之间,共一名尚佳苑低级宫女。 尚佳苑是历经七道宫门考核,皆一次性通过,且体貌俱佳、言行举止、歌舞礼乐等等都出类拔萃的宫女。 茶果上几,君臣使节言语交融,各抒两国友好,场中正有乐器大师,钟鼓长音,琴瑟和声,美妙旋律悠扬悦耳,响动华阳宫上空。 酉时三刻,器乐退场,宫女端盘,美味佳肴,琳琅满目,茶换酒樽,佳酿入杯。 云瑞不善饮酒,圣上举杯,方才抬袖入喉,酒助意性,百官交流,高谈阔论,场面高哗,又有舞女助兴,那一等高台,更是一名宫廷舞妃,身姿曼妙,翩翩如仙,将国宴气氛带入高潮。 入暮黄昏后,秋意袭人,见风微凉,小镜关心云瑞,但又不敢擅自离席,目光看着搁置在轮椅上的绒袍,不知如何是好? 却是婕妃娘娘眼尖,轻唤刘公公帮忙,刘公公明白,拿起轮椅上的绒袍,向云瑞走去,这才让百官发现此处细微事情,正暗自称赞云公子身边这丫鬟心细的时候。 “咳咳……!” 云瑞咳声,手帕沾血! 铁武帝挥退歌舞,场面骤然安静,只有小镜一人动作! 她替云瑞置换手帕,端水漱口,拂背顺气,一番悉心照顾,又接过刘公公正巧送到的绒袍,替公子披上系带,再离案出列,跪拜铁武帝,道: “皇上,我家公子受不得秋暮夜风,更不能沾酒,恳请皇上准许我家公子不饮!” 国宴之际,丫鬟身份卑微,若无圣上旨意,怎可说话,但这是鬼扶公子的丫鬟,便另当别论,可至少当再由鬼扶公子出言呵斥其丫鬟失礼之处,做个圆场。 然而,云瑞半字不说! 在场者,十分震惊,只知晓云瑞喜爱这个丫鬟,竟到了纵容她在圣上面前无礼放肆的地步! 御医上前,把脉愁眉,摇头不已,铁武帝则命人先送云瑞离席去休息,御医随行陪同左右。 时到天际半明半暗,华阳宫火台篝燃,角灯挂起! 国宴还在继续,文比武斗,借酒吟诗,辩商论政,众官激情高昂。 却有铁武帝感叹: “众卿文韬武略,实乃我朝之幸事,云家那小子更是博览群书,慧绝天下,才思之敏捷、应变之通达,古今难觅!只可惜,上天妒英才,病虚无治之症,不肯为官,难为我朝所用,令朕烦忧啊!” 众官闻言,确属如此,鬼扶公子生性沉稳,智囊不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体质之差,如同婴儿,稍有风寒冷热,就咳血昏厥,难以出门,令人惋惜不已。 铁武帝之意,别人不解,秦野却懂,他略有所思,起身离案,入场拜道: “普天之下,莫非臣民,为君解忧,每个臣民理所当然,云瑞既才,怎可任由枯朽,微臣愿动晓情理,劝他入朝,为皇上解忧!” “好!还是秦爱卿明白朕的心思!” 而云瑞进了宫苑休息,那一干御医宫女守候门外,他问起小镜,今日被罚跪之事。 小镜便详细一叙!x 原本小镜在织绣院等候,见织绣宫女们扔掉的边角布料,还有很大利用价值,反正无聊,便借用工具,也替云瑞缝制一张软垫,虽是简单拼凑,却是颜色搭配、形状布置,非常精美。连织绣女官都夸赞甚是好看,还取名:百花百色席。 谁知,那李嫔妃到来,想要做一张席毯,见得百花百色席想要,被小镜直言拒绝,当时就想对付这个不知好歹的宫女。恰好容昭仪来了,从织绣女官口中得知经过,想帮小镜,说百花百色席是她让这个心灵手巧的宫女来织绣院做的,若李嫔妃想要,不必为难宫女,向她讨去便是。 后宫之中,谁都知道,李嫔妃仗着与婕妃娘娘走得近,在宫中横行霸道,自持身高,怎么可能向比别人讨要东西。一时将气撒在小镜身上,说让小镜跟她去养怡院,用更好的料子,重新做一张,可消息传来,却是说小镜进了养怡院,就被罚跪在院子里。 说完,小镜突然跪下,螓首低垂,十分委屈,道: “公子,对不起!都怪奴婢不懂宫中规矩,才惹出事来!” 云瑞闭目三息时间,让小镜起身,道: “若还能回去,就学学宫礼吧!” “嗯嗯!奴婢一定学好!” 小镜认真应答,却有些诧异公子的语病,什么叫“还能回去”?难道是今夜还不能回去,要在宫里过夜。 “你出去候着,相国来了,就让他进来,其他人来了,就说我睡着了。” 铁武帝表面英明神武,其实是个铁血专横,残暴不仁的暴君!云瑞从踏入宫中的第一步开始,就知道自己会面临这场等候命运的裁决。如果是相国来了,他就能活着离开皇宫,如果是别人来了,他今日必死无疑。 小镜学不学宫礼,都无所谓,她从进宫起,就也注定被铁武帝利用在手。铁武帝对云瑞再好,也不足以说事。可在国宴场合,使团面前,百官眼下,铁武帝对云瑞身边一个丫鬟,都做到这种地步,云瑞还敢拒绝圣上旨意,必杀之! 云瑞曾听说过,他爷爷注重养生,身体硬朗,怎么可能会病死在宫中,无非铁武帝那时候成年,展露出对暴力、战争的热爱,与仁义爱民的爷爷理念不和,发生不愉快的对话。 就像现在,御医在外,随时都可能变成毒师,重病宫中,卧死龙榻,一等功府,这些背后将有永远无人知道的真相。 --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劝官 在云瑞身边待久了,小镜早已习惯,若是别人就会惊讶他的神奇之处,就好像未卜先知,知道相国秦野会来一样。 “相国大人请!我家公子正在等大人!” 秦野一怔,进门入内。 云瑞坐在榻上,旁边就有一张软凳。 “见过相国大人!” “云公子,不必多礼!”x 秦野近前,自己落座,看着云瑞。 “云公子,身体还好?” “不敢劳烦相国挂念,一直都这样,好不好,还是得看这宫里的天气!” 秦野稍顿一息,问道: “云公子,似乎猜到本相要来?” “身为子民,为君解忧,天下至理,小民无官赴宴,有驳政纲,大人官拜相国之位,怎能不明白圣上旨意?若相国不来,我今夜在宫中,必定病入膏盲!” 秦野深凝所望,听懂言外之意。 “云公子既然知道圣上意思,生死在公子自己手上,若其他人来,公子也只管答应入朝为官便可,又非本相不可。” “文武百官,或忠或奸,唯独相国大人上不胆惧,下不欺良,深谋远虑,最擅明哲保身,早选良木就栖。若是其他官员前来,这些话必然说不得,话不投机,多说反落下柄,我就算为保生死,勉强答应为官,圣上必然认为我贪生怕死,敷衍圣上,我更加必死无疑!” 秦野也是最了解铁武帝的为人,若非自己听了这席话,其他人知道云瑞这样揣测圣上黑暗一面,忠者告发,其他人唯利是图。 秦野自然也是唯利是图! “你就不怕本相将你的心思告诉圣上!” “鼎国公遇难,左齐侯岌岌可危,唯相国居高,若我在秦相眼中碌碌无为,秦相大人也不必顾及我死活,但此刻,秦相知我,亦知唇寒齿亡,必保我性命,让我与圣上周旋,解秦相处境。” 秦野敛容屏气,审视云瑞,心中十分震惊,此子了得,若为同朝,不可不防。却赞道: “方才国宴,文士府与御宗院比试作诗,佳句层出不穷,圣上却夸赞,云公子博览群书,知晓天文地理,此刻一见,果然不愧胸怀惊世才谋,日后为左右同僚,本相还需要多仰仗云公子。” 云瑞沉眉,心中细思,秦野话风转变,必然另生其他想法,深究根本,无非关于自己,便道: “秦相大人不必担心,即便同朝为官,我与秦相也不会成为敌人,何况我等秦相,便还有一个意思,也只有秦相才能办到!” 云瑞这般直接的话,让秦野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云瑞的心机。 “只有本相可以办到?” “既是秦相大人前来劝我为官,所为何官何职?圣上自当会征求秦相大人的意思。此举圣上别有深意,定会揣测秦相对我的看法,琢磨你我二人是否私交勾结。如此,便只能靠秦相冷薄待我,至我于无用之地。” 秦野问道: “何等无用之地?” “封山军营!” 云瑞出口,秦野脸色大变,惊道: “且不说封山军营地处西南荒林地区,兵马不足三千,毫无用处,就云公子你这身体,可真去不得,何不就在风都城中,就职一名小吏官,也比得上那等苦罪。” 云瑞摇头,道: “圣上何尝不了解秦相,若非如此,怎能骗过圣上!” 秦野便定下意思,问: “不知云公子,入职军营有几分真假?” 云瑞唇动,思怔,道: “十战不如一谋,十谋不及一战!百将不如一官,百官不及一将!” 秦野更是惊绝不已,起身离去,向铁武帝复命,言明云瑞通理,愿意为君解忧。 铁武帝大喜,赞赏秦野,问百官之意,何职空缺,可暂让云瑞赋职。群臣激动,各司府官员纷纷表明,皆暗含抢夺云瑞归纳同司府。 “秦爱卿,云瑞可有要求官职?” 秦野拜道: “回皇上,不曾有!” “那秦爱卿觉得何官职位适合云瑞?” 秦野再道: “如今朝中各个司府,重职要位,都已在官,余下闲职,平如流水。云瑞乃一等功府嫡系子弟,且德才兼备,智慧过人,一来不可埋没其才华,二来不可辱没一等功府,所以微臣认为,需封赏高官厚职于云瑞,以慰云老太傅的忠德方义。” 众官听后,甚觉秦野在拉拢云瑞。 铁武帝低眉沉声,道: “那秦爱卿觉得云瑞该调换谁的官位?” 秦野再拜,道: “云瑞出自功勋府门,心高气傲,若屈居任何司府首官下面,难免心生怨念,不全出力,反倒误了圣上厚望。若直接升为司府首官,然国之律法在上,现各大司府兢兢业业,百官廉政,怎能强贬私调?微臣倒有一职位,最是适合云瑞!” 铁武帝有些迫不及待问起: “是何职位?” 秦野一顿,道: “皇上,何不封云瑞为封山驻军主帅一职?” 百官听言,皆是脸色大变,本以为相国是在拉拢云瑞,此刻才明白,竟是要至云瑞于死地,那封山军营在偏僻地域,兵马极少,虽说封为主帅,却还不如在朝当一名低品官员。况且,朝廷对封山军营军机事务的例查,荒废多年,现在怕都是一些中老将士,建功立业是毫无所望,真是云瑞去了,那等军营恶山之地,谁都不敢想象这位细嫩皮肉的弱病公子,能活几个月份。 百官再细想,这秦野不愧是朝中老狐狸,之前一番话,已经是将云瑞钉死,恐怕圣上再怎么偏袒他,怕是也毫无借口。 “秦爱卿,云瑞体质弱,怕是不适应军中生活!” 别人没有注意铁武帝,秦野却发现圣上的微末表情,伴君如伴虎,此刻自己更要小心,语气便尤为坚定,道: “皇上,军中主帅职位,足以对称一等功府,为臣者,忠君事,体质强弱,怎可是抗旨理由。如果皇上不忍云瑞住军营受苦,可在每次完成驻军军营常规军情后,准许他回家调养身体。” 铁武帝对秦野的主意甚是满意,却又一副自我为难模样,叹气道: “都是朕考虑不周,才导致云家那小子不得已入军从职!” 之后,戌时三刻,国宴圆满结束,百官退场! 花迟倾上轿离开华阳宫,却在宫外被拦停了轿子,掀开窗帘,发现竟然是小镜。 “花大人,我家公子让我来传话,今日夜里,鸿胪寺内,有人要刺杀献国四王子!还让我送一句话给大人‘风国的绸,北易的马’,相信花大人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小镜是由两个宫女带路前来,交代完,他对花迟倾拜了一礼,便回去向云瑞复命。 花迟倾闻言怔怔,不知可信否,云瑞一直在宫中,他是如何知道有人要刺杀献国四王子?又是何人要刺杀友邦国使? 但鬼扶公子不是一个无聊的人! “快,快出宫!” --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北易间谍 风国的绸,北易的马! 花迟倾回到都军令南殿堂,令南副官速度调集五十名都军令军士,其中二十名换上便装,务必在宵禁之前,全部悄悄在鸿胪寺周围埋伏起来,其余三十名待命。 而她进入都军令卷宗库,开始搜寻所有牵扯绸缎与马匹的资料。 有那么一刻,花迟倾手里翻到了章六川的案件卷宗,她想起当初这起普通案件,是交由南副官去处理,怎么如今这份卷宗依然是未盖章定论? 但今夜时间会过得很快,花迟倾没有时间仔细去翻看章六川的案子。 鬼扶公子只告诉她今夜有人刺杀献国四王子,是在保献国四王子这一次,可“风国的绸,北易的马”,其意自然告诉她刺客的底细,永绝后患。不难肯定,刺客是来自北易国的间谍,打算在风都城杀死献国四王子,破坏风国和献国的友好,甚至挑起两国战争。x 可谁会是北易国间谍? “大人!城中宵禁时刻到了!” 南副官提醒! 宵禁时刻……! 花迟倾猛然想到什么? 元惯死于宵禁之后,龙三爷也死于宵禁时刻,还有沐帮帮主。 已经来不及了,刺客随时可能动手。 “派人通知北殿堂杨大人,说风都城很有可能存在北易国间谍。” 西殿堂樊莫沙有勇无谋,东殿堂展鸣为利所图,二人不足以共谋大事,唯有叫上北殿堂杨红虎,今夜一起,将混在风都城的间谍全部清除。 花迟倾重新开始整理卷宗……! 龙三爷、沐帮帮主! 花迟倾将西点楼的所有资料,全部拿出来。 果然,西点楼最开始是经营城外马场,马匹却并非西点楼饲养,而是全部从北方购买而来,转手再买,由于马匹精良,很快发家,转入城中经营酒楼。 与风国的绸缎闻名天下一样,北易的马也是高大威猛,西点楼的马,绝对是北易朝廷对西点楼间谍活动的支援。其中还有一个更加大的疑点:西点楼在城内三年经营的酒楼收益,还不如城外一年马场的收益高,偏偏西点楼完全放弃城外马场生意。 花迟倾合上卷宗,披袍提剑,携令系腰,挥手领军,三十名都军令军士整装出发。 同时,杨红虎率北殿堂四十名军士赶到。 花迟倾简述情况,二人合计,目前还不知道西点楼到底有多少人是北易间谍,便由花迟倾前去鸿胪寺狙杀刺客,杨红虎悄悄前往西点楼埋伏。 西点楼有座很深的后院,夜里会很安静,只听到些虫鸣声。 灯很早就吹灭了。 身边睡着的女人,甜美而又安详,钟扬生用手轻轻替女人理了理睡乱的秀发。 他掀开了被褥,下了床,走到房间的摇篮旁边,蹲下来,带着微笑,静静地注视着摇篮里的婴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钟扬生凭着年轻时候的一腔热血,背井离乡,从北易国潜入风都城。他在这里娶了一个女人,过着像风国人一样生活,从原本不习惯的口味,变得爱上这个女人的菜。 一个人的生活,变成了一家人的生活。 钟扬生离开了摇篮,披上了衣服,回到床前,替女人提上了些被褥。 他从墙角秘缝里,取出藏了多年的阔剑,那是一柄北易的剑,一臂之长,四指之宽。 这把剑,需要磨,他在院子里的磨刀石上,轻轻搁上剑,三指压着,磨剑的声音,就像千军万马的奔腾声。 院子里出现了一个黑影,慢慢靠近钟扬生,是个驼背老者,他是钟扬生从北易带过来的随从,是唯一一个,也只有他知道钟扬生是北易人的秘密。 “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驼背老者脸上带着祈求,声音压得很低。 钟扬生磨练的速度慢了又快了,献国四王子就在鸿胪寺,明年或许来的又是献国大臣,今夜风都城百官参加了国宴,是他最好的机会。 “如果我今夜没有回来,照顾好夫人和孩子!” 钟扬生缓缓将剑插入剑鞘,站起来,走近房门,但没有推门进去看一眼。 到底怎样才算最后一眼? 钟扬生转身,平静沉稳。 门开了! “夫人!” 驼背老者仿佛看到最后的希望,脸上闪过希翼,惊呼的声音,有些激动。 钟扬生内心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是女人饶到他面前,将手里一个佛玉,轻轻挂在了钟扬生脖子上。 “我真希望永远不用替你戴上它!” 可她还是替他戴上去了,北易人信佛,妻子给丈夫买一块佛玉戴上,是保平安。 “对不起,夫人!” 钟扬生不敢继续逗留,他怕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仅存的那点志气,会被女人的温柔融化殆尽。 他走了,走得很急!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了,廊檐下的灯笼很暗淡,薄薄的光线照进房间里,女人进了屋里,关上门,漆黑一片,她没有点灯,坐在摇篮旁,她今夜不打算睡,也不会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 院子里有了动静,是脚步声和打斗声。 接着,门被推开了,杨红虎走了进来,看着坐在摇篮边的女人。 驼背老者也进来了,他是退着踉跄的脚步进来的,被都军令军士的几把刀插入身体,推进来的。他双手握着刀刃,血一直在流,浸湿了他的裤腿,滴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渗人。 “夫人……!” 驼背老者倒下去了! 女人目光一直看着睡熟的婴儿,心一狠,手猛然一动,那把早握在手里的剪刀,穿透了皮肉,刺入身体里,剧痛很快麻痹了她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便是保持温柔的样子,轻轻趴在了摇篮上,目光始终看着婴儿……! “我的孩子……!” 微弱的喃喃自语声,泯灭在绝望的黑夜里! --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冷君君 钟扬生的任务,是注定失败的,他并不奇怪都军令怎么会埋伏在鸿胪寺,这多么年,他了解都军令的厉害,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可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钟扬生的阔剑很快,但花迟倾的长剑更加快! 剑鸣交加声更加快! 花迟倾练的是《星水剑决》,很密集的剑招,她是五品化气境高手,真气由内而外发,剑影若虚若实,宛若银龙出击。 钟扬生的阔剑挡住了花迟倾的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剑影,寒光从钟扬生的眼前掠过,最后一道,剑擦过的火星,就在他额眉之间。 血从左眉上方滴下来,很细微的小口子,就像指甲划过。 钟扬生纵身逃上了屋顶,花迟倾追了上去。 两个身影,很巧妙地在风都城一排排屋檐上飞纵。 长剑很快,《星水剑决》的招式发出了低沉的嗡鸣颤声,阔剑挥出一道霸势的反击。 钟扬生在回击的前一刻,还能看准长剑的震弧,可他出手一剑,对方的长剑仿佛凭空消失,整个夜空里,就看到一抹幽光。 近在眼前的危险,让钟扬生猛然提起阔剑,那抹幽光就是花迟倾的剑刃,快到让他差点身首异处。 “叮!” 火星迸发! 若非两人都是灵武者,真气注入剑中,剑恐怕已断。 幽光一碰即逝,钟扬生后背一痛,花迟倾的剑太快了。 后背的伤口从右肩划到左腰,血溢而出。 两人势力相差一截,胜负毫无悬念。 钟扬生没有拼命的决心,他还想回去看一眼家人,他开始想尽办法逃。 最终是逃离了花迟倾的视线,可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真气耗尽,身上的剑伤不下三十道,血流了很久,他一路躲着满城搜捕的都军令和夜巡军,倒在家门院口。 血流不止,濒临死亡,他却笑了,握着那枚佛玉笑了。 他撑起身子,拖着阔剑,推开院门,向主房走去。 漆黑的院子里,涌现了很多都军令,埋伏着的,从墙角出现的。 “不——!啊啊啊!” 钟扬生从来没有这样疯狂过,这也是他生前最后一次疯狂。 他抬起阔剑,向房间方向冲! 都军令拔刀从四面包涌而来! 四品元合境的灵武者,虽真气耗尽,但肉身的强大,依然不容小觑。 钟扬生在都军令的重重包围下,一步步前进,激烈的刀剑击鸣声,不绝于耳,他杀死了三个都军令军士,他也新添了两道伤口。 门开了……! 杨红虎抱着一个婴儿,站在门口! 钟扬生似乎明白了,表情痛苦,手中的阔剑,坠落在石板上,发出了“哐当”响声,他放弃了抵抗,跪了下去! 而后,无数把都军令军士的刀,砍向了他身体各处……! 这一天,云瑞起来很早,小镜跟他讲了钟扬生的事,还说了都军令开始彻查遣散三大帮派的手下。 接着,宫里传来圣旨,封他为南玉将军,统帅封山军营兵马,赐兵马虎符一枚,择日前往骥州封山,重整军务,以报圣恩。 云瑞算是药仙谷的弟子,虽说没有好好学医,但对病理药性之类,还是略知一二,他有自己专门的小药阁。 小药阁就在他书房里。 今日,他让小镜拿了一包药,说: “准备好马车,去一趟鼎国公府!” 小镜领了吩咐去安排,她不知道云瑞为什么要去鼎国公府?但她不希望云瑞去。 小镜讨厌冷君君,冷君君那副可怜模样,就像是刻意装出来的,装给别人看的。 云瑞的马车停在了鼎国公府门前! 他没有带侍卫,他在风都城出行都是这样,一个车夫,一个丫鬟。 小镜扶着云瑞进了鼎国公府。 云瑞是一个不喜欢遵守豪门礼仪规矩的人,他不需要鼎国公府对他的各种客套,他没有去会客的正厅喝茶,去了前偏小院的走廊中亭,坐在那里等。 “我家公子想见你们小姐一面!” 小镜很想知道云瑞为什么见冷君君,她想自家公子不是一般人,一定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被冷君君的外表所迷惑。 八月末,正午过后的天气会有点闷热。 冷君君之前的丫鬟,被左俊杀了,换了一个新丫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她飞快得跑去告诉小姐,说长师府的云瑞公子来了。 料理好鼎国公后事,冷君君还是和以前一样,足不出阁,什么事都不关心,府里的事,都是交给管家打理。她倒是说了一句,要守孝三年,除了除岁之夜,像长师府一样,具有三代领俸资格,需要入宫,她会去,其他任何活动,她都不参加。 在别人看来,冷君君就像一个深闺怨妇,用以泪洗面的柔弱,让自己一个人伤心。 云瑞的突然造访,让冷君君想到了那张药方,可她并没有找到什么药方。 人还是要见,冷君君素颜素装,步履轻盈,走得很慢,就仿佛真的没什么心情,又或者心情很沉重。 在云瑞面前,冷君君垂首低眉,欠身礼福。 “不知云公子来访,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云公子见谅!” 云瑞比不得药仙谷的神医,但至少懂望闻问切,冷君君皮肤细腻,光泽如玉,白里透红,并非像传言中那样,气血不足,体虚多病。 周围很静,静的让人以为云瑞,沉浸在冷君君的美貌里,他应该从来没有这样去看一个人。 冷君君非常不自然,她很讨厌一个人这样,若有所思的注视她,特别是这位风都城如同鬼神般的鬼扶公子,就好像对方要揭开她一层面纱,看到里面去一样。 她侧过身子,有娇羞,有不悦,也有害怕和紧张……! “云公子……!” 冷君君小声提醒云瑞。 云瑞嘴角难得微微一动,他站起来,走向冷君君,后者像一个小鹿乱撞的少女,埋首垂额。 云瑞绕了冷君君一圈,她身上有熟悉的清香,他坐回凳子上。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冷小姐说!” 冷君君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让她的丫鬟先离开。 --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遇刺 午后的廊亭里,舒爽宜人,两旁的苑景,带着秋韵。这里说话,最合适不过。 冷君君也坐了下来,眉目一颦,见云瑞看着廊亭外面的风景,细软细软地问: “不知云公子有什么话要与我一个小女子说?” 云瑞收回目光,开始说起话来。 “听说冷小姐身体不好,气虚血亏,此次逃过一劫,还真是冷小姐福大命大,不知伤口可有好些?” 冷君君一怔,道: “有劳云公子关心,也多亏城中名医的救治,小女子才有幸,还能与云公子坐在一起说话。” 这里没有了其他下人,便是小镜为他们沏茶倒水。 云瑞喝了口茶,很惬意,有些懒散,仿佛真的就是闲聊: “活着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风都城那么多乞丐都好好活着。” 突然,云瑞话风一变,问冷君君: “冷小姐可去过城东九八街?听说那里有很多乞丐。” 冷君君眼眸一颤,却是道: “云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云瑞若是明白了,向小镜示意,后者取出带在身上的药,放在桌上。 “打扰冷小姐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冷小姐既然没有去过九八街,那就不要去了,听说都军令在查九八街,那里不太安全。这包是毒药,里面有十粒小药丸,吃上一小粒,不至于丧命,但整个人看起来会有些萎靡不振,像个病人,持续几天,也就不碍事了,用得着的地方,冷小姐不妨服用一粒。” 云瑞起身,小镜扶着离开,冷君君大概怔了三四个呼吸间,霍然起身,手心后背,骤然生汗。 看着他还未走远的背影,冷君君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鬼扶公子是真的有鬼神相助? 小镜虽然不明白云瑞和冷君君的对话含义,但她很庆幸,庆幸自家公子没有被冷君君那副娇弱的模样所迷惑。 回到长师府后,云瑞问小镜: “你老家在临平郡哪里?” 小镜回答:“公子,奴婢老家在临平郡城往东十五里外的石牛镇田桥村。” 云瑞吩咐道:“过几日,我们就去骥州封山军营,你准备一下。” 入夜,正值寒露时节,天凉降寒。 小镜替云瑞房间收拾了一下,换上了厚毯绒被,就去书房里,云瑞写了一张纸,给她,小镜识字,开始在书柜上寻找这些需要带去封山军营的书。 大多都是一些天象星图、水利地貌、国史传记之类的书籍,内容艰涩难懂,小镜是不会去看。 云瑞自己推着轮椅,移到门口,小镜停下手中的活,拿着披毯过去,替他盖好,打开门,打算推他出去。 “不用出去!” 云瑞吩咐道。 小镜不问,知道他的行事风格,或许只是想看看院子里的夜色吧? 院子里的夜色很暗淡,高高悬挂在上的月牙,微弱的银芒不及院中灯座的光辉。 一个黑影,瘦小的黑影,举着剑,从灯座旁掠过,来的很快,锋利的剑芒,透露寒光。 这是一个无声的刺客,一次无声的暗杀! 云瑞双手扶着轮椅的两侧,表情淡定。 那极快而至的剑,在夜幕下,如同流光,异常耀眼,仿佛能听到破空的锐啸。 小镜慌了,黑影出现得太突然,让她都来不及出声,她看到剑指向云瑞的那一刻,整个人呼吸瞬间凝结住了,她的本能反应,是冲过去,挡在云瑞前面。 剑尖的亮光,顷刻而至,刺客的眼神,决绝必杀! “叮!” 又一支长剑从侧骤现,疾如闪电,挡掉了刺客的剑。 这第一声相击,久鸣不止,震音回颤。 小镜此刻才知道后怕,她不知道自己何来的勇气?敢冒死去挡剑,那一剑刺中,她必伤心肺要害,将当场毙命。 “公……公子!” 小镜被吓到了,她有些颤抖,似乎是云瑞淡定的表情,让她开始平缓下来,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向院子里打斗的两个人。 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 一个白衣束裙的女子! “是她……!” 小镜认识她,但不知道她的名字,可云瑞知道。 宁清的长剑行云流水,剑影在灯光里,像一道道光幕,她门派的剑招巧妙轻柔,却少了必杀之力,刺客的手臂和左腿,都被她的剑芒划伤。 刺客负伤纵身逃去,宁清没有去追,她是来找云瑞的,找这位风都城传闻中的鬼扶公子。 原本她没有底气,停留在房顶好久,甚至打了退堂鼓,因为传闻中的鬼扶公子,不仅拥有鬼神一般的手段,更是一副鬼神般的脾气,十几年来,都是生人勿近,与人不善。 可现在,宁清走向云瑞的脚步,有些激动,她靠近过去,她总算见到了鬼扶公子。 可这张面孔……! “是……是你!” 宁清终于看清楚了鬼扶公子,竟是那之前在来风都城路上,酒馆里遇到的那个虚病少年。她在风都城听说了鬼扶公子的体质,只是在酒肆里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那是鬼扶公子。 小镜站在轮椅旁侧,心有余悸,虽然是出手相救,可她对这个夜闯长师府的女子,还是怀着警惕的目光。 云瑞没有丝毫感激的表情,注视着宁清,等待她继续说。 宁清抿了抿嘴唇,开口了: “云公子,之前我师妹不懂事,我在这里向公子陪个不是。” 宁清抱拳作手,算是一礼。 云瑞不喜欢官场那些逢场作戏,同样不喜欢门派弟子这些谦谦作态。 “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云瑞的声音有些冷漠,让人听了会微微心凉,宁清脸色尴尬,她是门派中人,相互之间,以礼待人养成了她这副薄脸皮。 但为了师妹,宁清需要求人。 “我是瑶山石翠林白石宫门下弟子宁清,我……我想请鬼扶公子出手救救我师妹,她被都军令抓起来了!” 宁清在来之前,准备了很多言语,想说鬼扶公子是药仙谷的弟子,大家都是宗门中人之类的话,可真正见到了鬼扶公子,她突然说不出来。 云瑞有些意外,原来那天被抓住的,不是落音,是苏灵。 “推我进去,把门关上!” 云瑞吩咐小镜。 小镜知道宁清是来求公子了,放下戒心,推着云瑞回到桌案前,回来关门,见宁清还站在门外。 小镜都知道,从都军令的监房救人,这种事,吃力不讨好,还可能让都军令怀疑上公子以前做的事。自家公子精明谨慎,这么浅的道理,怎么会不明白。再说,自家公子什么样的人,他做出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求也没用。 云瑞没有其他交代,小镜便也不对宁清说话,关好门,回到云瑞身边,替他收起盖毯。 云瑞说话了。 “你可知这把轮椅是精工制作,藏有暗器,九九八十一针,七品境界以下,无人能近我身?” “公子!奴婢……知道!” 小镜刚收好毯子,抱着手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应答了一声。 “以后有危险,你只顾好自己!” “奴婢知道了!” 小镜抿起嘴唇,将毯子放入桌案旁边的木柜里。 云瑞又说话了。 “你说救不救她师妹?” 小镜听清了这句话,可又似乎听错了这句话,这是公子在征求她的意见? 云瑞看着小镜,后者有些木愣,眼眸里尽是疑问。 云瑞再说清楚一点,道: “我与白石宫毫无渊源,她们的事与我无关,但她刚才救了你,你可以要我去救她师妹,或者不救。” 小镜闻言,忙跪了下来,道: “公子,刚才都怪奴婢鲁莽,才导致公子没有机会发动暗器,奴婢就该死在刺客剑下,也不至于让那刺客逃走。现在公子又问奴婢意见,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吩咐公子做事!” “说完了?那就起来!” 小镜缓缓起来,见云瑞翻开了一本书,以为事情到此结束。 谁料,云瑞还是问道: “现在可以说,救还是不救?” 小镜还是毫无底气,问: “公子,奴婢真的可以说吗?” “说吧!” 小镜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她这次可是让公子听她的决定,可到底救不救?公子应该不想救人,这可是正面和都军令作对,但想到自己也能救人性命,她就很激动。 而更加激动的是,她希望公子真的会听了她的决定,选择和都军令作对。 “那就……救吧!” “好!” 云瑞最简单的答应,让小镜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激动兴奋中……! --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借刀 都军令有专门的监房,没有洗脱嫌疑和确定罪行的犯人,都会暂时关押在那里。 苏灵和左俊都是被关押在南殿堂监房里,不过苏灵是灵武者,和关押左俊的普通监房不同,关押灵武者的监房,有极厚的石墙,并设有玄铁锁链。 监房有都军令重兵把守,还有花迟倾这样的高手,随时能带兵赶到,凭个人能力,几乎没有可能救人成功。 云瑞在想,被都军令抓住的,既然不是落音,洪战又想从都军令手中带走苏灵,无非以为名册失踪与苏灵有关系。 只是,落音的主子是洪战? 他一介武夫,如何能掌握那么多官员的秘密? 云瑞同意救人,宁清非常高兴,但云瑞的目光很冷,将她突然间绽放的喜悦浇灭了。 “三天后,你去都军令南殿堂侧门外接应,杀掉救出你师妹的那些人。” 宁清不解,问:“让我杀掉你的人?” 云瑞不想多废话,让小镜送客。 “天已经很晚了,我家公子要休息了,宁姑娘请回吧。” 宁清身无分文,这几天都是帮老百姓一些小忙,仗着门派弟子高傲的身份,不愿开口,也就恰好碰到好心的人,会给她端碗水,拿上一个馒头答谢她,才勉强一天能吃一顿。至于晚上,都是蹲在某个巷子角落里度过。 “我就在你院子里待一个晚上,可以吗?” 小镜看了眼云瑞,见后者不说话,便告诉宁清,道: “可以,但我家公子喜欢安静。” 宁清就这样,坐在院里亭中,抱着剑,靠着亭柱,夜里的凉风很冷,但至少这里有让人安宁的院墙。 夜很晚了,宁清才看到小镜扶着云瑞从书房出来,去了卧房里。 待灯吹灭,小镜出来,关上门,回去了她自己房间,拿来了毯子。 “公子没说,我不敢安排你住房间,夜里有风,你就裹着这个吧!” “谢谢!” 宁清是灵武者,不容易感冒,但还是感激小镜,她靠着睡,眼睛却并不疲惫,她看着云瑞的房间,若有所思。 一夜无话,宁清醒了的时候,云瑞也早就去了书房,小镜也忙了一阵子。 小镜告诉宁清,她房间里准备了早粥,可以过去吃一碗。 宁清去小镜房间,吃了早粥,便在院子里闲逛,走之前总需要跟鬼扶公子打个招呼。 可云瑞一直在书房里,中间也就小镜出来了一趟,去厨房端了一碗参汤进去。 正午时候,小镜扶云瑞回房间去了,宁清就杵在院中间,可云瑞仿佛没有看见她,辞行的话,也就没有说出来。 午膳还是小镜送来的,给宁清也带了一份。 吃饭的时候,宁清问小镜。 “我看这院子里没有其他人来,是就你一个人照顾云公子吗?” 小镜说:“公子喜欢安静,所以不要太多人照顾。” 宁清再问:“云公子每天都那副冷漠的样子吗?” 小镜这次抬起头,很认真地告诉宁清,道: “宁姑娘,我家公子不喜欢有人说他闲话,你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再说。” 也就这样,宁清待在这间院子里度过了两天,她没有和云瑞说过一句话,甚至可以说,她在云瑞眼里,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院子里总是安静的,若不是宁清主动与小镜说话,这里几乎没有语言交流。 今日夜里,就是营救苏灵的时间,可云瑞从未离开过院子半步,也没有人进来过,除了小镜进进出出,那也是一日三餐,最基本的饮食起居活动。 宁清甚至有些怀疑云瑞在敷衍欺骗她,她问过小镜,可小镜给的答案是。 “宁姑娘,你放心,我家公子答应救你师妹,就一定能救出来。” 下午的时候,小镜带着风都城的消息告诉云瑞: “都军令的花大人带着大批都军令军士,封锁了九八街,说是天霄门刺客,很可能藏身那里。” 花迟倾的能力,在云瑞的意料之中。 云瑞吩咐小镜,道: “你拿一套夜行衣,去侯府,交给左齐侯。” 小镜领命,去了左齐侯府,交完东西,就走了。 对于送来的东西,左齐侯十分在意,他不认为鬼扶公子会随便送东西给他。 展开的包裹里,是一件夜行衣,象征着杀手与刺客! 左齐侯脸色阴沉。 “叫孙起和甘翼来见我!” 孙起出自真云门下,因犯事,被逐出师门,流落江湖,碰上左齐侯,便一心归入左齐侯麾下,当了门客。 甘翼是军中人,不久前,从风都城十里外的长岭坡军营来到城中,左齐侯那十万兵马虎符可调动的,就是这支长岭坡驻军,目前由李贤、郭争二将统领,这些人都是左齐侯的嫡系部队。 孙起身材瘦小,眼神很飘浮,甘翼身强体壮,眉毛很浓很黑。 “你们当中是不是有人去刺杀过长师府的云瑞?” 左齐侯眼神尤为盯着孙起。 孙起只能坦白,在他眼里,侯爷宽宏大量,被知道又如何,他甚至还说气话: “属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小世子分明就是被他害成这样的。” “就凭你们这点本事,能杀得了鬼扶公子,他还能活到现在,再说,他鬼扶公子就算要对付本侯,也不至于要杀鼎国公,说不定这背后另有真凶,故意挑拨本侯与长师府之间的矛盾。” 左齐侯有些埋怨孙起,再道: “本来,本侯与鬼扶公子也只是相互各存戒备之心,现在倒好,被你这一搅和,怕是他鬼扶公子真要对本侯使手段了,风都城的人都知道,鬼扶公子这个人有仇必报,这送一件夜行衣来,绝对不是无缘无故。” 甘翼茫然一思,脱口而出: “他想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也要来刺杀侯爷!” 孙起“哼”声一笑,道: “笑话,侯爷是七品境界的高手,谁能刺杀得了侯爷?” 甘翼还是茫然,再道: “那就是要刺杀小世子!” 这次,孙起认同甘翼的话,分析道: “鬼扶公子诡计多端,他真要谋害小世子,都军令的监房还真不安全。” 左齐侯略思,吩咐二人,道: “你们今夜去南殿堂,就说探望小世子,尽可能久留在监房,如果鬼扶公子有打算行动,应该就是今夜。” --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营救苏灵 风都城建立的都军令殿堂,经历了上百年,从来没有人敢闯进来,而今夜……! 花迟倾带着大批都军令军士,开始肃清城中可疑之人。 一群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靠近了都军令南殿堂,数量之多,竟有四十余人,他们背着沾了火油的弓箭,在侧巷子里躲开夜巡军。之后,他们分成两波,一波绕到关押左俊的监房外面,另一波十余个,就潜伏在关押苏灵的这边。 宁清听了云瑞的安排,早早趴在一座高层楼顶,借助微弱的月光,恰好能看清楚下面的情况。 这些黑衣蒙面人是鬼扶公子的人? 当第一支箭,带着那束火光射杀了一名都军令守卫后,劫狱开始。 无数支火弓划破了监房的上空,这像是一场与都军令正面的较量,至少监房里的都军令军士们是这样认为,对方太嚣张了,毫无顾忌的采取火攻,明目张胆,火光笼罩,劫狱救人的意图,太过明显。这不需要一刻钟,就会引来夜巡军。 对方的人数势力,对方的进攻方向,让人很容易想到关押在监房的左俊。 都军令军士们开始重点看守左俊,聚集在普通监房大门口,和黑衣人开始了短兵相接,里面的都军令把孙起、甘翼当成了劫狱者,双方也动起手来。 估摸时辰差不多,那十余名黑衣人,悄悄翻墙入内,在一名三品境界的高手带领下,迅速攻入关押苏灵的监房,利用一柄宝刀,斩断了连接墙体的玄铁锁链,但并没有斩断锁住苏灵手脚的玄铁锁链。 这群人进攻快,但退出来并不轻松,几乎都死在了及时过来支援的都军令军士刀下,只剩下那名三品境界的领头者,抓着苏灵,跃过高墙,逃蹿而去! 这时候,宁清提剑,追去……! 洪战看着空手而回的落音,脸色铁青,花迟倾带走大部分都军令军士,南殿堂空虚,这么好的时机,冒这么大的险,居然替别人做了嫁衣。 “我们全城搜捕,就是找不到宁清,你就那么巧,偏偏关键时刻碰上她?她难不成天天守在那儿?” 落音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不相信宁清会天天守在都军令监房外面,宁清不会去劫狱,师门也不允许她劫狱。 那只有一个可能! “洪将军,有没有可能我们被人利用了?我了解宁清和苏灵,名册如果真的在她们手里,第一时间就交给都军令了,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我怀疑放出风声,说苏灵准备交出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换取无罪释放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盗走名册的人。” 洪战被提醒,猛然惊思,这起风声突然而来,仿佛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样,名册的事,本来就很少人知道,宁清、苏灵两个不谙世事的宗门弟子,没有主导今夜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机。 如果是这样,那名册在谁手里? “此事已经不是我能做主了,我要进宫一趟!” 今夜除了洪战这方势力难以入眠,还有花迟倾和左齐侯! 左齐侯亲自来到都军令南殿堂,向花迟倾撇清了干系,好在孙起、甘翼二人虽有动手,却并没重伤都军令任何一人,只是遵守侯爷命令,保护着左俊,不让任何人靠近,才与都军令军士略有冲突。 左齐侯怀疑自己今夜中了鬼扶公子的手段,但他并没有告诉花迟倾,这关乎他侯爷的脸面。 花迟倾没有为难左齐侯带走孙起、甘翼二人,她同样猜到,这背后另有阴谋,对方今夜这种阵势,极有可能是个大阴谋。 在风都城,谁有这种本事?谁有这种胆子?敢来都军令监房救人? 可谁又知道,这起事件,只是个丫鬟的一句话而已! 宁清带着苏灵去了云瑞的院子里,趴在亭中过了一夜,她们在第二天一早,来向云瑞表示感谢,苏灵在被救后,从宁清口中得知了鬼扶公子,就是她在酒肆见过的那个人。 苏灵的脾气有些倔,是宁清一直拜谢云瑞。 晚秋后,开始急剧降温,早上有了寒气。 云瑞停在走廊里,由小镜扶着,他感觉难受,用手帕捂住口鼻,咳出血来。 “我家公子救人,不需要感谢,既然你们没事,那就快走吧!” 小镜语气不善,早上寒冷,公子在外面站这么久,也是怪她们。 云瑞去了书房,小镜出来,见宁清、苏灵还在院中,脸色不悦,这修行宗门弟子,怎么这般无耻? “你们怎么还不走?” 宁清表情很不自然,如今落音投靠了朝廷势力,灵玉下落不知,她们已经下山一个多月了,必须尽快回山禀告师父。可风都城严查进出,她们根本无法出城。 “小镜姑娘,我和我师妹现在出不了城,能不能求云公子再帮我们一次。” 对于这种问题,小镜不作回答,她也不需要回答,这也只是宁清、苏灵会说出来的话,但凡稍微了解鬼扶公子的人,都知道她们两个是痴人说梦。 小镜压根没把宁清的话,放在心上,自己一个人开始收拾忙起来,因为明天,就要去骥州了,路途遥远,云瑞此去是第一次重整军情事务,说不得要年底才能回来,她自己每年年前一次回老家探亲的机会,怕是也泡汤了。 苏灵的性子受不了这种待遇,恨不得马上离开,宁清从旁劝话,分析目前形势,说云瑞虽不待见她们,但这里却是最安全的地方,真走出这间院子,别说靠近城门,就是混在街上人群里,都有可能被都军令的人发现。 临近午膳时辰,二人还坐在院中。 小镜有些恼怒起来,公子一直在书房,若是出来看到她们还在,肯定要责罚自己,可那个宁清的脸皮也太厚了。 小镜进了书房。 云瑞见她脸色,问: “你心里慌什么?” 小镜知道自己肯定少不了被责骂,宁清和苏灵也肯定要被公子使手段了,从来没有人敢赖在这间院子里。 “对不起,公子!奴婢说了,可她们就是不走!” “她们为什么不走?” “她们……!” 小镜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如今各大城门,都军令和城防军两方势力严查,除非铁武帝的龙撵,谁都必须接受检查,公子从都军令监房救了苏灵,已经算是仁至义尽,送她们出城这趟浑水,公子肯定不会碰,这万一被抓,岂不是坐实了昨夜都军令监房发生的事是公子所为。 送她们出城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将公子拉下水,自家公子才不会那么傻。 小镜实在觉得,把这事说出来,定会让公子生气。 “她们说……要公子送她们出城!” 小镜已经做好了被挨骂的准备。 “好!让她们明日坐我们的马车出城!” 出乎意料之外,云瑞想都没想,这话是直接说出来的。 小镜猛然抬头,以为自己听错,道: “公子,明日我们是打算从南门出城,都军令花大人很可能会在那里。” 小镜觉得自己的提醒有些多余,她能想到的事,公子怎么会想不到,其中的危险,恐怕公子瞬间就洞察得一清二楚,她只是疑惑公子为什么纵容宁清提出这样的要求,竟然还答应了? “无妨,宁清救过你,她还有什么要求,不用问我,你尽管答应下来!” 这虽是云瑞简单的一句话,小镜却仿佛置身梦里。 --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宫里的一些事 正午过后,云瑞去了云老夫人院里,坐在亭子里说话,云老夫人心疼孙儿,虽说云瑞被赐封为南玉将军,是云家的荣耀,但真让老夫人选,她还是情愿不要孙儿去军营受那般苦。 但云老夫人也知道,她这个孙儿最有打算,便只是埋怨了几句常话,然后与小镜交代,务必好好照顾公子,又吩咐老嬷嬷,拿来三枚金币,要给小镜,小镜推辞,云老夫人却道: “往年你回家探亲,府里自是好安排照顾公子的人,这次去了军营,你便离不得身,这些钱,你寄入钱庄,书信回家,告诉父母取用,这赏罚分明,也是我云家对下人该有的礼数。” 小镜犹豫,看向云瑞,却又被云老夫人责怪,说这钱是她给的,要看公子脸色做甚,便只好拿了。 天气晚秋,也只有中午时刻,云瑞才能出门,云老夫人便又一阵唠叨,让云瑞去了军营要多注意身体。云瑞话少,却是与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了声,好好照顾老夫人,嬷嬷应声答应,云老夫人则道: “奶奶身子骨还硬朗,又在府里待着,那儿也不用去,你不用惦记,如今太平盛世,你去了军营,也少外出,咱云家不讨那些军功。” 大概未时一刻,宫里传来话,让云瑞进宫一趟。 云瑞这便上了马车,往宫里去,路上云瑞吩咐小镜,道: “入了宫,你去织绣院,替老夫人做一件披肩短袄。” 云瑞以为是铁武帝要见他,可却被带到了婕妃娘娘的兰雅苑。 风国律法规定,后宫妃子与朝堂官员,不可私交来往,如今云瑞封了军职,就必须遵守。 婕妃娘娘在正院屋里接待了云瑞,先解释道: “本宫那皇儿近日里,沉迷下棋,实在不堪,本宫这才向圣上提议,兴许云公子能有办法让他改一改这毛病。” 云瑞明白,稍坐等候,婕妃娘娘便差人去请三皇子,只是久不见三皇子过来,婕妃娘娘便与云瑞说话: “怕是正在下棋,可宫中那些小太监,能有几个厉害,也都忌惮他皇子身份,故意让他,他却沾沾自喜。” 云瑞见过几次婕妃娘娘,不过每次都有铁武帝在场,对于这位几乎是后宫之主的人物,云瑞想到有一句话:她能在后宫立足,不完全是因为生了个皇子! 随意闲聊了两三句,婕妃娘娘问了云瑞何时出发去骥州,说了关切的话后,突然说道: “云公子如今也是一方驻营军的主帅,和洪战将军属于同枝一脉了。” “洪将军久经沙场,不敢与之比较。” 云瑞看了眼婕妃娘娘,今日入宫,似乎也不寻常。 婕妃娘娘继续道: “圣上将云公子派遣骥州封山军营,依本宫来看,还不如就让云公子待在飞麒军中,和洪战将军一起守护风都城。” “娘娘言重了,飞麒军有洪将军足以,可保风都城无人能破。” 婕妃娘娘闻言,若有所思,随后嫣然一笑。 这便有人传来话,说三皇子邀请云公子去下棋。 如果说整个皇宫谁最随意?那一定是三皇子,非重要场合,他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江湖小生的模样,他不像一个皇子,像一个书法大家,或者琴棋高手。他待人谦谦有礼,没有脾气,对宫里下人也是这样,有人说他宅心仁厚,有人说他不思进取。 但云瑞从不果断判定一个人,何况他与三皇子交往并不深厚。 云瑞很少下棋,但他会一点,他和三皇子的对弈,像午后闲散的娱乐。 四局落定,各赢两局。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三皇子意犹未尽。 云瑞道: “前面四局,三皇子你只赢了一局,这最后一局我是故意让败,若再下一局,三皇子必败。” 三皇子埋怨云瑞,道: “云公子何必学他们那般世俗,尽管全力,不必在意本王的感受。” “我并不是在意三皇子的感受,最后一局我若过早赢了,便还要下第五局。现在,这四局结束,正好时辰差不多,我那随身丫头想必也已经忙完,就不再打扰三皇子了。也许,以后我也不会再与三皇子下棋了。” 小镜如云瑞所料,正由宫女领路带来,云瑞起身告辞,出宫离去。 云瑞远去,三皇子目定棋盘,婕妃娘娘款款而来,问道: “如何?” 三皇子却问:“母后,你为何让孩儿下棋来判断云公子为人?” 婕妃娘娘一笑,道: “你说棋品就是人品,那云瑞被你父皇封为南玉将军,掌控军方势力,如何不需要深究其人?” 三皇子脸色不悦,道: “朝中之事,父皇自有定断,母后何必牵管其中,孩儿与云公子四局各赢二局,怕是永无第五局了,那云公子何止睿智,不局限于一局棋盘,竟掌控了四局棋。怕是孩儿心思,他也知晓,倒是让孩儿这棋品落了下成。” 云瑞回去的路上,陷入沉思,今日入宫,不知问题出在婕妃娘娘身上?还是三皇子身上? 见小镜除了披肩短袄,还带回了那百花百色席。 “你在织绣院遇到别人了?” “嗯,是容昭仪,就是上次帮我说话的那位妃子,奴婢觉得她人很好,漂亮温柔,对奴婢很和气,说着席子一直替奴婢保存着,今日听说公子你入宫,就给还来了,她还说下次进宫,让奴婢去她院子里说话。” 小镜高兴,语气欢快,就像多了一个新朋友,可她忽略了两个人之间的身份! 云瑞不说,由她自己开心! 快出宫时,忽而一队礼仪女官匆匆而来,为首者自称是东宫礼官,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邀请南玉将军前去一叙。 云瑞身在轿中,不曾开窗,却是剧咳声音传出,十分不利。 小镜听闻,便是与礼仪女官说话拒绝。 而后,礼仪女官回到东宫回话,太子殿下闻言,心下放松,与身边侍卫刑剑,言道: “幸亏没来,若是真来,本宫还没想好如何应付云瑞,就怕被他识破本宫并非真心与他交好!” 然而,太子殿下这才刚放心下来,魏荣却送来陈子平密纸,上面写道: “殿下鲁莽,如何能只遣礼官邀请?又时至离宫之末,十分敷衍,云瑞何人,察微知细,看破其中,故而不来,心中怕是有异。殿下谨记,成大事者,不形于色,与其对面,有何所惧。” --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石牛镇 云老夫人受寒会引发双肩隐痛,云瑞送去披肩短袄,说是用宫里进贡的北雪山狐皮做的,孙儿这番孝心,老夫人欢喜得很。又夸小镜手巧,真是个福气女儿家,再过两年,给她一个云家干孙女的名分,要给她在风都城选一个名门望族的夫家。 小镜受宠若惊,羞涩不已,扭捏着说不去嫁人,要一辈子待在长师府服侍公子。 翌日清晨,天气阴沉,但不会下雨。 云瑞坐上了豪华的将相公侯级别的驷马乘车,带着二十名侍卫,启程前往骥州封山。 当马车还在长师府后院的时候,宁清和苏灵就先进去了,此时车厢里,便是有四个人。 “公子,我们可以走东门,绕一段路。” “不必!” …… 马车最终停在了南门,云瑞还是面不改色,车外盘查的动静,让其他三女紧张万分。 花迟倾很早就在南门,她内心深处还是非常怀疑鬼扶公子,总觉得风都城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有他的影子。 “怎么这么多马车?” 云瑞此行,除了这辆驷马乘车,还有几辆单马乘车,车夫和侍卫们,都规矩得停车接受盘查。 “花大人,这辆马车里装的都是我家公子一些日常物品。” 花迟倾很果断地掀开最后一辆,是些书卷和衣物,中间那辆,又是那辆轮椅,她开始走向最前面的驷马乘车……! 这时,后面来了一支单轮车队,有十五辆之多,车架上装满了大箱子。 突发情况,打断了花迟倾这似乎“鲁莽”的动作。 花迟倾看了一眼云瑞的驷马乘车,闪过一个本能猜测的念头,鬼扶公子不是一个会包庇逃犯的人,何况他若走东门,那展鸣就算知道他要带犯人出城,也会放行。 花迟倾挥手,她手下喊出:“放行!” 后面那单轮车队上的,都是空箱子,花迟倾从打开第一个开始,就迫切要打开后面,全部都是空的。 车队领头解释,道: “我们是给南行药铺送货的,现在送完了,就带着上一批的空箱子回去,这次有点多,耽误了大人的时间,请多多见谅!” 顺便想偷偷塞一些银子给花迟倾。 花迟倾有些烦躁,不屑地推开银子,猛然觉得不对,跨上一匹快马,急奔出城……! 出城不远,云瑞对宁清、苏灵冷冷道: “下车!” 宁清、苏灵觉得云瑞有些不近人情,但还是下了车,往林中而去。 很快,花迟倾追了上来,叫停云瑞,直接跳马到驷马乘车旁,拉下车夫,掀开车门帘。 只是……! 风吹起林中落叶,云瑞的马车队伍往南消失,花迟倾才有些颓废地牵着马往回走……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云瑞的队伍在官道驰奔,三日后离远了风都城,再往正南方向,过几州地界,便可抵达骥州,封山也恰好就在骥州边境,临近泰县的位置。 “往东南去临平郡!” 云瑞吩咐,马车队伍调整方向,开始向临平郡而去,半日后,接近临平郡城北门。 风国境内城池,除了皇都、边境重兵之城和关键要塞,称为都城。其余,按管辖区域以及城中人口,有县城、郡城、州城之分。铸城之外,便是镇、村、里舍,百姓的任何公家事宜,都是由所属镇直接管理,镇算是一个小型的金融、政治、文化中心,也是大多数百姓,能接触到的,最繁华的地方,甚至有些百姓,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所属镇的管辖区。 小镜的老家,具体地址,是临平郡石牛镇田桥村。 “不必入城,去石牛镇!” 云瑞又吩咐,车队再偏道而行。 若进了临平郡城,小镜并不奇怪,可这再往石牛镇方向去,她十分疑惑。 石牛镇有上千户人家,横纵五街六巷,算是中型镇,因三面环山,地处偏僻,几乎没有达官贵人来过这里,更别说像云瑞这样豪华气派的驷马乘车。 驷马乘车几乎将整个镇上最宽的主道占据了,车夫凭借高超的驾驭能力,缓缓往里行进。镇上百姓纷纷紧靠主道两旁店铺,抬头仰望锦绣贵气的高顶车厢,满目惊艳,纷纷猜测马车里是何等人物? 县城以上,都设有完整的朝廷机构,而每个镇,只设立了一切事务,全权负责的衙门府,衙门府里只有镇吏司携皇旨上任,属于国编正统官员,其余仵作、文书、捕快之类,便是镇吏司招募的外编官吏。石牛镇上的镇吏司五十多岁,任职二十余年,从未升迁,一直是个九品小官。别人不知道风国律法里的规定,可他知道,最正统的皇亲国戚,出行乘坐的是八骏乘车,而至少公侯将相级别的人物,才能乘坐驷马乘车。 这位镇吏司活这么大,见过天大的官,也不过每年去临平郡报备公文时候,那位临平郡六品级别的郡府大人。 可惜,这位镇吏司来晚了一步,马车上的人物包下了一家客栈,门口有了侍卫把守。 小镜收拾好房间,云瑞说道: “我给你三天假,回去看看你家人!” “公子,奴婢拿了老夫人的赏银,不敢再要探亲假期!” 云瑞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不善,道: “最近我的话,都要说两遍,你才肯听?” 小镜闻言,大惊失色,噗通跪下,忙道: “公子,奴婢不敢!” 虽不知自家公子为何来石牛镇?但小镜从不敢想,公子就是为了给她补上探亲假才来的。既然能回家,这位小小年纪,常年离家的及笄少女,何尝不兴奋。 眼见天色不早,赶回家吃晚饭还来得及,小镜便赶紧换上一身粗麻布衣,毕竟那身丫鬟衣裙,都是绸缎所制,在石牛镇上都算上等服饰,真穿去田桥村,只怕太过耀眼。 小镜没有走客栈前门,而是从客栈后院小门离开的,背着行囊,欢快地往田桥村去。 云瑞也知时辰已晚,便暗中吩咐了一个一品境界的灵武者侍卫。 “你悄悄护送她来回,不必让她知道。” --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田桥村 田桥村总共三十户人家,八成以上都是丁姓人家,小镜父母都是姓丁。 除了每年有额外三十六银币的外编收入的村吏家,以及小镜家,属于村中温饱户以外,其他户人家,日子都过得十分拮据。 小镜家,总是整个村的话题,小镜更是整个村的话题。 早年,小镜父亲左手伤过筋骨,做不了重活,田里农活效率减半,几乎每年上交了国粮,所剩无几。小镜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二个妹妹,一个弟弟,一家人那点口粮,都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一点,寻常日子里,多半是吃小镜母亲采的野菜和种的红薯,勉强度日。这便是为什么小镜十岁不到,就跟人出门,离家去赚钱。 村里人,都说小镜命好,那么快就在外面找到东家,还是在皇都城里面,真是了不得。而且很快,小镜就开始往家里寄钱,从开始的三十铜币,慢慢涨到现在每个月十银币。若非小镜担心被贼人惦记,她每个月的月钱,便全都寄回家里来。 小镜家很快就摆脱了食不果腹的困境,成为了田桥村的首富。 有人羡慕,讨好小镜家,也有人嫉妒,故意针对小镜家。 小镜一年四季很少在家,但每次回来也总遇上些烦心事,无非就是村东头的王小六总是来偷家里的东西,还有那游手好闲的张豹,使各种手段,比如进山没打到猎物,便要怪小镜家的菜地里的假人偶吓怕了附近的兔子,耍赖皮要小镜家赔钱。 小镜回家,一家人都特别高兴,问了她怎么才九月,就回来了?小镜便说东家年底会很忙,不让回家,就现在放了探亲假。 丁母反正高兴,本来做好了一家人吃的玉米粥和白面馒头,又吩咐老二去杀鸡,老三烧火,说今晚吃炒菜和白米饭。 隔壁屋的要好邻居十三婶,听到小镜家动静,过来看到小镜回来,也是十分惊讶高兴,坐下来闲聊。 “小镜,那你回来经过镇上没?” “是从镇上过来的。” 十三婶表情顿时很夸张,说道: “那你肯定也看到那么大一辆马车来镇上了?估计是当官的,你东家有没有马车,小马车也算,必须有门有帘的。” “那就有吧!” 这让小镜怎么回答。 “那你坐过没?肯定只是看着,摸都摸不着,婶子没说错吧?还别说,今日那辆豪华马车上下来的一个姑娘,跟你差不多年纪,当时挤得人太多了,婶子也没看清楚正面,扶着一个公子哥进了客栈里面。” “那就一个丫鬟,十三婶,你在意这些干嘛?” 十三婶“嘿”得一声,道: “那是丫鬟,谁信?一身绫罗绸缎,坐那么豪华的马车,比镇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气派华贵,做这样的丫鬟,就扶东家少爷上下马车,不给月钱我也愿意。” 小镜家是一合三屋院舍,丁父丁母睡堂屋的里间,还有一间卧房和灶房,灶房也算是杂物间。小镜回来,才十岁的老四就和父母挤,她们三姐妹睡另一个房间。 在家这些天,村里人听说她回来了,要好的邻居多半会来瞧一眼,看看这位在外头赚大钱,见过世面的丫头。 小镜在家也不闲着,三妹和四弟还小,她便和二妹一起做家务,打扫缝补清洗之类,中午还会送饭去田地里给父母。 王小六和张豹两个狗皮膏药样的人物,依然经常骚扰欺负丁家人。张豹在院子外面,用一坨干泥巴扔进来,砸中了小镜的肩膀,疼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老四见大姐受欺负,拎着扫帚,要出去跟二十多岁的张豹拼命,被小镜拉住,劝道: “你要做甚?打又打不过,打得过也不能打,打了人要吃官司。” 倒是十三婶从地里回来,见张豹又在欺负老丁家几个孩子,端着一盆水,就冲张豹泼过去,跳起来骂张豹,才赶走这个无赖。 这一切都被那名侍卫,在暗中瞧得清楚,他有云瑞公子吩咐,不便动手,却是要打算回去告诉云瑞公子。 在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最后一个晚上,小镜一家人吃过饭,聚在一起,丁母在灯下做针线活,丁父在编制簸箕之类,四个孩子围在桌上剥豆壳。 小镜这才想起,告诉父母,她在钱庄寄存一笔钱,有时间可以去镇上取用。至于父母的吃惊,小镜只能说她东家过年不让回家,有重要事情,她这次放探亲假,索性将赏钱先给了她。 丁父老实巴交,不爱说话,丁母就又开始说起每年同样的话题,无非就是小镜东家对待下人这么好,要小镜千万小心做事,勤劳认真些,不可让东家嫌弃。 丁父倒是突然说了一句: “你之前说你东家不是当官的,也不是做买卖的,咋还这么有钱?” 小镜这次有话说了,道:“就几天前,朝廷封了个官!” 第二天一早,小镜起来,正在灶房忙活,那十三婶快步入院,仿佛有天大的秘密,非说不可,拉着在喂鸡食的丁母说道: “昨日,我去镇上,你猜怎么着?好多大官来了,连临平郡的郡府大人都亲自来了,你再猜怎么着?郡府大人就在那公子哥住下的客栈外面搭了个篷,摆了桌子,坐在那里,不敢进去,只有等那公子哥出来,才能见。” 十三婶一口气说完,根本不给丁母猜的机会。 “你再猜猜那公子哥是什么人?他是风都城长师府里的鬼扶公子!” 丁母终于可以开口了,问: “什么鬼扶公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十三婶一脸惊讶,感觉不知道鬼扶公子的人,是个另类,其实她自己也才昨日在镇上听别说描绘,略知一二。 “你连鬼扶公子都不知道?他就是传闻自出生起,就能召唤鬼神的人,他随便说一句话,就有无数鬼神替他完成,连皇上都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听说今年刚满十八岁,皇上就派当朝相国去请他当官,封为了南玉将军。” 十三婶似乎觉得还有劲爆消息,眼神搜索到在灶房里的小镜,又跟丁母说起: “你家小镜也是当丫鬟的吧!可你知不知道,人家鬼扶公子身边那个丫鬟,有多威风,风都城里的那些大官见了,都要巴结,甚至皇宫里有一位妃子不小心得罪了那个丫鬟,当时就被罚跪掌嘴,打入了冷宫。” 丁母诧异万分:“还有这样的事?” 小镜在里面听着,觉得传言真是不可信,自家公子哪里能召唤鬼神了?还有那位妃子,是耽误了国宴才受罚的,自己不过恰巧卷入其中而已。 吃早饭的时候,十三婶还赖在小镜家不走,唾沫乱飞,各种描述,越说越离谱,就差把鬼扶公子说成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神仙了。 小镜吃完之后,照例分别给了弟弟妹妹一些零花钱,收拾好东西,告别了家人,往镇上去了。 云瑞这几天,几乎都待在客栈里看书,有事便吩咐一声门外的侍卫,直到小镜回来。 “家里可还好?” “不敢劳烦公子挂念,奴婢家里一切都好!” 小镜离开了几日,有些杂事,侍卫们做不了,她便收拾了许多公子换下来的衣物,在客栈后院清洗。那名去了田桥村的侍卫便向云瑞告知小镜家发生的一切。 “公子,需不需要属下去教训那两个无赖?” “不必了!” 云瑞并不想影响一个朴实的家庭,介入其中,可能拥有短暂的美好,但长远变数,谁能预料?那两个无赖,在云瑞看来,并非大恶之辈,村子里的生活,也总需要些矛盾。 “明日一早启程,你们今晚都早点休息。” --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客栈谈话 翌日,正午,侍卫传来话,说客栈外有一个人要见公子,说那个人气宇轩昂,带着富贵之相,却一身朴素,身边跟着一个黑脸护卫。 云瑞略思,大致猜到何人,吩咐侍卫去请。 献国四王子认为自己的到来,一定会让云瑞很惊讶,可从进门开始,他没有从云瑞表情看到任何波动。 “云公子似乎猜到是本王了!” “客栈简陋,四王子随意!” 献国四王子回国,需要途径临平郡,云瑞猜到是他,并不奇怪,只是不知道这位王子,为何要轻装简从?他走进这间客栈,就会有很多人猜到是他。 “云公子就不问问,本王为何想见你。” 献国四王子坐下,与云瑞对面。 云瑞放下书卷,凝视对方,献国以往使团,都是大臣带队,这次却是位王子,献国有四位王子,却只是四王子有如此魄力。 借助外邦,营造一种其他王子没有的虚拟势力! “不管四王子是轻装简从而来,还是护卫军拥护而来,今日四王子进这间客栈的事,都瞒不了人,只是四王子偏偏选择这种方式进来,今日你我二人就算只是喝茶,别人也会多想。既然四王子要至我于不利境地,那我也不必在意四王子的感受。” 云瑞言词如针,道: “九方大陆,地域辽阔,何止百国争雄,然无人能纵横南北东西。可你我所处中鼎大地,数百年战乱,无数王朝陨落,如今唯五国并列。北易强军穷民,安内不足,攘外却有余而剩;西苏国虽连年战乱,却三方势力各自割据对立,偶小斗却无大战,若无外力,相持下去,不知何年;上云国虽是小国,又与风国、北易两大强国接壤,却胜在其国君善于治理,军民同乐,万众一心。我风国土地肥沃,近五十年来,虽不间断发生内外战争,却还不至于让他国轻视。” “至于你们献国,与我风国同盟,国力略逊一筹,此并非你们献国长久之计。听说,献国百姓,只知献国有国师,而不知献国还有一位王和四位王子。” 献国四王子脸色开始不悦,仿佛被人说中了痛点。 云瑞继续道: “献国百姓拥戴国师,而那位国师想必四王子比我清楚,他日时机成熟,自然操控王室,篡权夺位,那时我风国岂能袖手旁观,无论成败,于献国之内的坏处且不说,我风国出兵,自然利益至上,割地献城?无论如何,就你王室而言,不得民心,引狼入室,你们王室如何立足?” 云瑞权当替铁武帝将丑话说在前头,偏偏这就是两国同盟之间,不言而喻的关系,献国四王子根本无法反驳云瑞,且还无法向铁武帝告云瑞这一状。 献国四王子再留下来,说任何话都是自取其辱,当即起身告辞,愤愤离开。 献国四王子原本队伍驻扎在临平郡城外,回去之后,当即动身,往南回国,其王室被人小瞧,自然心中有怨,被王妃瞧见,问起如何? “爱妃,你这次瞧错了人,那鬼扶公子只是徒有虚名,夸夸其谈之辈,不足以谋合为助。” 此一举动,全是王妃主意,她自国宴之后,对云瑞赞誉有加,自云瑞离开风都城,便向四王子提议,紧随其后,见面一叙,若能交好云瑞,可谓有利四王子,甚至有利献国。 王妃道: “他可是言语咄咄逼人,重伤王室,丝毫不给你脸面?” “爱妃如何知晓?” 王妃埋怨四王子,再道: “我劝你光明正大前去与他见面,你偏不听。那鬼扶公子持才为傲,心思敏捷,你此去怕是未见其面,他便知晓是你,却还是同意和你见面,无非知晓你心思,便想惹怒你,这在别人眼中,那就是你和他相谈不欢,不到一刻钟,就被气跑。” 献国四王子猛然醒悟,那鬼扶公子明知他来,拒绝不见即可,可反而见了他,却是:“本王原本打算将他一军,反倒被他利用,做了嫁衣。”x 王妃再问起他们之间聊了什么,听闻后,又与四王子分析: “你怎不明白,鬼扶公子借你做了嫁衣,却也给你指了明路。” “此话怎讲?” 王妃则道: “鬼扶公子已然挑明,我们献国即将面临内忧外患,其一,国师之害,不可不防,针对国师,不如针对民心,你此回国,定要劝你父王精心治理国家,不可被国师牵着鼻子,相信那些鬼神之论。其二,鬼扶公子已经言明与风国同盟,或许将来能对付国师,但对我们献国王室,百害而无一利,他还告诉了你,那西苏国三方势力势均力敌,既然与我们献国有边境接壤,我们何不选择一方,助其统一,将来总比风国同盟要强。” 献国四王子闻言,拉着王妃的手,深情相望。 “本王能娶到爱妃,真是上天赐福,早不听爱妃之言,悔之晚矣,本应该带爱妃一同前去。与那字句言语深奥无比的鬼扶公子交谈,本王如同小儿,需有爱妃在场,方能与之深交。不如现在爱妃随本王再去石牛镇?” “不可!如今别人看来,鬼扶公子与我们不欢而散,若此时再去,只怕陷鬼扶公子不利境地,况且他已经替我们指明方向,我们只需要记住这份情,日后再做报答也不迟。切记,就算将来与风国交恶,但也绝不能得罪此人。” 一夜之后,云瑞车队,从石牛镇离开,却还是未曾进临平郡城。见临平郡郡府一直随后送行,中途停下,见了临平郡郡府一面。 “我此来石牛镇,只是逗留三日,并无想法,郡府大人权当不曾有过此事,不必太在意,城中事务繁忙,还请大人回去处理公务要紧。” 临平郡郡府不敢再随行,但鬼扶公子在石牛镇逗留三日的事,给当地波动不小,无人能猜透鬼扶公子此举何意?各有谣言,为此临平郡郡府经常前往石牛镇视察,整治当地民风。 --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封山军营 此后,一路无话,进入骥州地界,距离那封山军营不过三十里地。 天空昏暗,雨势既来,细细落落。 云瑞吩咐车队,转入附近乡里,借了一民屋避雨,他看窗望雨,远山蒙蒙,水气腾腾,只怕夜前,这场雨是不会停。 侍卫来报: “公子,乡外三里处,有一伙盗匪集结,数量三四十余人,怕是冲我们而来,我等自然誓死护卫公子,只怕对方之中也有修行之人,难保公子周全。” 自临平郡后,往南几个州界之内,盗匪猖獗,云瑞知道,他车马豪华,侍卫随行,目标显眼,非富即贵,定有钱财之物。 大多盗匪不敢在官道动手,但难免有些穷凶极恶之辈,早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民屋主人是个老妇,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她见云瑞一行人穿着华贵,侍卫带刀,怕是官家中人,小心翼翼拉着小男孩杵在一边,眼神警惕。毕竟官家子弟草菅人命的事情,屡屡发生,立案调查,大多无疾而终,了无结果。 云瑞问那老妇,道: “老人家,这伙盗匪可敢入乡里祸害百姓?” 老妇惶恐,小心作答,道: “偶有来偷鸡抢米,倒不曾伤人性命!” 与此同时,那小男孩脱口而出,叫道: “是牧雪派的大侠们赶跑了他们……!” 老妇惊慌,都知道朝廷官兵不待见那些宗门弟子,她便赶紧捂住小男孩的嘴巴,担心牵连了牧雪派的那些好人。 董护卫朝云瑞公子一拜,开口道: “百屺山脉深处,有座天通峰,高耸入云,常年积雪,牧雪派的宗门就建立在那,门下弟子大约一千五百人,高手众多,通天峰主洛扶流已七品境界。” 董护卫不说,云瑞自是早已知晓这些宗门之事,风国境内,姬山派、真云门、牧雪派、六七剑峰并称四大宗门,也是铁武帝眼中的四根针。但这四大宗门少有弟子下山,通常只是些外门弟子,采药下山贩卖和挑菜赶集换米,乔装打扮混在街市里,无人得知。很少出现行侠仗义之举,即便忍不住出手,也绝对不会暴露宗门信息,身份来历。 除非一种情况,被人识破,当场说了出来。 而能被人识破,最有可能的是,动手过程中,施展了宗门绝学。 各大宗门,新收录弟子,传授基本修行方法,即便下山动手,别人也看不出其师承何门,此为外门弟子;根据各个年龄段,分三个月、半年、一年各审一次,观其修行速度,择优编入内门,不再需要从事门派杂事,统一修行,此时既可接触到宗门绝学,此为内门弟子;各大宗门弟子良莠不齐,内门弟子或多或少,倒是那些小门派弟子很容易被师门长辈看中,选为亲传弟子。由于铁武帝的政策,如今风国境内修行宗门,严禁其他弟子私自下山,也只有亲传弟子,可能被委派下山办事。 牧雪派比之白石宫强之数倍,牧雪派能派遣下山办事的弟子,也一定比苏灵强很多,至少都是宁清这样,踏入了三品境界。 能让牧雪派下山办事的弟子施展宗门绝学,似乎盗匪中,有不错的高手? 可既然能修行到三品境界,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成盗匪,随便从军入伍或者投靠一方做个门客,都是前途无量。 “出发,去军营!”x 云瑞突然不想等雨停了,他反倒很想见识一拨敢在官道劫财的盗匪! 小镜给了老妇一小袋铜币,撑着雨伞护送云瑞上了马车,侍卫们穿好蓑衣,戴上斗笠,跨马慢骑,缓缓离开乡里。 只是,令云瑞意外,他这一路慢行,直至抵达封山军营,连盗匪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封山军营设建在封山北谷,临近俞水河,是一处宽阔的斜落平原,军营前哨设置了两座丈余高的哨塔。远远就能看到云瑞的马车队伍。 宋公重自一个多月前,收到云瑞的那封信,信中言词以及鬼扶公子的名号,让他开始重整军营,在收到朝廷文书的那一刻,他尤为震惊,长师府云瑞封为南玉将军,接管封山军营一切军机事务。这与那封信是巧合?还是鬼扶公子的深谋远虑? 宋公重于三日前,就传令下去,一旦南玉将军的马车到来,即刻来报。 这一刻总算到了,他身披战甲,率众出营,来迎接这位传奇神秘的鬼扶公子。 雨还是在下,宋公重就站在雨中,在前哨塔下拜迎了云瑞。 马车停下,宋公重再拜道: “末将宋公重,参见将军!” 小镜探头出窗,抬手遮雨,对毕恭毕敬的宋公重道: “我家公子受不得湿寒,俗礼即免,天下大雨,将军也快先回营房!” 军营重地,怎还带个丫鬟? 风国军中,向来不允许女眷久留,高级军官的家属女眷探望,最多逗留三日,宋公重便也如此认为,毕竟他听说过云瑞体质如何,这丫鬟恐是一路照顾而来,不日既回,军中自有侍卫照应云瑞。 封山军营被遗忘多年,荒废了日常军务,士气低落,宋公重的近日作为,也难很快收到成效,军中将士久居骥州,对远在的风都城传奇般的鬼扶公子略有耳闻,却不曾真实感受过他的厉害之处,今日所见,总归只是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身体羸弱,还带着一个小丫鬟,初见之下,实在不堪! 云瑞从马车里,由小镜扶下,进入主营帐房内,匆匆一瞥,可见除了宋公重这一路来迎接的百余将士,其余将士,尽是躲在帐内避雨,掀开帐门,探头探目,毫无军纪。 入了营帐,云瑞坐下,小镜寻找,却不见有热水,问及宋公重,便有士兵引她前去烧火营。 “将军!您那丫鬟需住几日?” “怎么?” 对于一个月时间,宋公重处理军纪这方面,云瑞颇有不满,倒是高看了此人,语气凝冷。 云瑞心性向来冰冷,此时表情语气,更幽寒渗人。宋公重知晓他不近人情,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冷漠,初次见面,便如仇含怨。 “将军随行侍卫,自然好安排,只是您的丫鬟,按风国律法,军中不可久留女眷,末将给她安排,又必须她一个人住一间营帐……!” 云瑞双目仿佛带着摄人心魄的注视力,让宋公重言语稍顿。 “继续说!” “自缩减军饷之后,军营日常开销拮据,刚够将士吃饱,营帐损坏三成,目前大多将士都是凑在一起住,若是一个丫鬟单独一间,恐怕军中有人不满。末将认为,可今日送她离去,安排人护送到最近城中客栈。” 云瑞听完,先不言语,心中思量,宋公重此人气魄欠佳,过于循规蹈矩,拘泥小事,难堪大任。 “今夜我自有安排,但明日天黑之前,替她建好营帐,购买材料的钱,由我来出。” “天黑之前……这营帐材料没有,去购买一趟回来,就已经接近傍晚,万一明日又是大雨……!” 云瑞对宋公重的评价,已经降到了冰点。 “从我走进这间营帐开始,我每句话,都是军令,你不必反驳,如果你觉得办不到,那就说明是我故意针对你,你可以选择告老还乡!” “是!将军!” 宋公重感觉云瑞身上有股无形的威压,如果之前他是期待见识这位传闻里的长师府公子,那么现在他是害怕见到这位鬼扶公子! 小镜进来了,拎着烧开的热水壶,从包裹里取出药姜粉,用量有度,手法娴熟,泡好放置云瑞案几上,又开始整理云瑞卧榻……! 宋公重忽然有种错觉,自己在云瑞眼中,还不及这个丫鬟,他自己都发现,他还没有这位丫鬟的神态动作自然。 云瑞放掉手中的书卷,吩咐宋公重,道: “你去将关于军营的所有资料,全部拿过来!” “是,将军!” 宋公重不敢质问真的要所有资料?他早就想逃出这间营帐。 很快,关于封山军营的资料,有二十多捆,全部被送了过来。 云瑞吩咐小镜: “你从里面找出军费簿、兵伍名单、出征信息给我!” 小镜领命,但初来乍到,她还有很多琐事,将公子衣物书籍放置妥当,便已入夜,吃过晚饭,洗浴之后,她侧立一旁,待到深夜,见公子还在认真翻看资料,而自己却无安置,正纠结之时。 “你困了就去睡!” 小镜这才敢开口,道: “军中未曾安置奴婢睡营。” “我今夜查阅资料,不知何时?你就睡这里,明日自会安排妥当。” 小镜惶恐不安,怎敢霸占公子卧榻?嘴角嗫嚅,却难开口,再过子时,实在困顿,才如蚊细声: “那奴婢就先睡了。” 云瑞看得认真,不作声响。 小镜忐忑不安,悄至榻前,褪了靴袜,合衣而眠,缩身一侧,空流大半床位,想及自己竟睡在公子榻上,也不知公子何时作困来睡,心中羞涩,侧背闭目,久久难眠。 直至天明,小镜醒来,睡意朦胧,猛然想起昨夜睡在公子卧榻上,瞬间惊起,见公子还在案几前翻看资料,心中庆幸又失落,赶紧起床整理,出营去准备公子洗漱热水。 云瑞这一夜查阅,封山军营问题很多,其中最大两点:第一,军营多年不曾招募兵马,现有将士普遍年岁在二十八以上,又缺乏锻炼,与山贼战斗力一般。第二,军饷缩减,此事早在泰县,他便已知晓,无论朝中何人手眼通天,他若要管,必然可以捅到铁武帝那儿去。 然而,便就是这一日,朝廷派来文书,说封山军营地处南境要地,兹事体大,特批军饷提至五千兵马军费,分春秋两季发放。 五千兵马军费:既按市场价,五千将士一年吃穿用度,以及基本装备,并按国律发放将士个人军饷,具体用度事宜,全由军中主将做主。 宋公重以及全军将士,皆兴奋不已。 而云瑞盯着案上公文宣纸,久久未动……! --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盐 宋公重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对于小镜的营帐建造,全部由他经手操办,紧挨云瑞的主营帐扎建,好在是阴天微风,夜幕前终于建好。 原本军中主将,总归要进行一次全军检阅,可此后数日,就算天气大好,云瑞依然身在帐营,不曾外出露面,军中士卒更有闲话,讨论终究还是府里公子哥,吃不得苦。 宋公重前去请问云瑞:彡彡訁凊 “将军!近日天气尚好,何时进行检阅全军将士?” 云瑞反问: “泰县城外山林中,可有一伙山贼?” 宋公重微思作答: “确实有一伙,数量百余人,泰县太守曾邀请末将出兵清剿,只是末将不曾收到朝廷指令,不敢私自行军。况且山深峰高,山贼不知藏匿何处,小部队前往,只怕遭了山贼陷阱,大军贸然进山,山贼逃窜而去,徒劳将士。” 云瑞张开地图,对宋公重道: “你带五十名将士,打着剿匪的旗号,从东面黄叶谷上山,一旦山贼冲过来,你只管撤退回来。” “这……!” 宋公重疑惑,派五十名将士进山?这不是闹着玩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显然,宋公重狼狈而回。 第二日,云瑞再吩咐: “这次带五十名将士,还是一样,大张旗鼓,从南面狮子岭上山,遇到山贼,只管撤退回来。” 宋公重再狼狈而回。 第三日,云瑞吩咐: “你带五十名将士,从黑木林上山,同样,遇到山贼,只管退兵。” 宋公重已经满是怨气,封山军营这番作为,已经被传开了,说封山军营,小儿主将,纸上谈兵。 宋公重直接拂袖出营,随意点兵,愤慨而去。 待他再次狼狈而回,入了营帐,懒得禀告战事,持手一礼,就打算出去。 “今日何处遇到山贼?” 云瑞冷冷问道。 宋公重回身,打算应付,随口一句:“上山约十里处遭遇山贼追击。” 同时,他目光看向了云瑞,见后者在地图上画了三个圈,都是以遭遇山贼地点为中心,遭遇山贼里数为半径,三个圈相交之处,为一小块面积。 宋公重震惊,同时十分汗颜,谦卑一拜,道: “将军谋略高深,末将怠慢行事,末将有罪!” 云瑞懒得理会他,吩咐: “你即刻挑选三百精兵,于今夜潜伏去贼窝,丑时末刻发起突袭,如果逃走任何一个山贼,我将治你怠慢军务之罪。” “末将领命!” 夜入丑时末刻,山贼因三连胜,皆酒肉入睡,不及清醒,便身处火海,刀马而至,还来不及想封山军如何得知他们贼窝确切位置?便都命丧归魂,无一幸免。 此战落定,宋公重虽一日一夜未睡,及至天明,依旧兴奋不已,凯旋而归,满面容光,直奔云瑞帐营,声高气朗,汇报战果。 云瑞整理好一册文卷,表情冷峻,看着宋公重,后者觉察到自己的得意忘形,尴尬收敛。 云瑞将文卷交给宋公重,道: “将这上面的规定,告知全军将士!” 其中之意,封山军设立分营制度,两千人马为一营,目前由宋公重统率第一营,其余五百将士编入第二营,暂时由云瑞亲自统率,日后补齐人马。 宋公重出去后,云瑞唤一名侍卫入营,拿起第一封书信,吩咐: “你回风都城,将信交于陇中酒楼的老板。” 又拿起第二封信,说道: “交完第一封信后,过三五天,找个合适机会,将这封信,送入相国府秦野手中,此事务必谨慎,不可被人发现。” “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侍卫领命,快马加鞭,回到风都城,先入府向老夫人告知公子一切安好,便去了陇中酒楼,送信于田博良手中。 自云瑞离开这段时间,风都城帮派势力减弱,在田博良的手段下,风都城的商会联盟初见稚型,在城中知名商楼菱子苑内,三次商贾会谈,敲定了入会资格。 与其他地方的商会一样,凡经营国控商品的商家,不得入会。 田博良此时收信,拆开来看,云瑞信中阐述,商会联盟可降低入会资格,联合风都城数百家甚至千家商贾,一来资源渠道更广,可控利益更大;二来法不责众,在朝廷面前,具有一定威慑力,可利于持续发展。 田博良读完烧信,陷入思考,云瑞抛开了商会联盟那层高不可攀的虚拟荣誉,换取了一道商会联盟久存共远的方法。 只是,田博良想不通,云瑞为何热衷于商会联盟改革? 田博良选择了云瑞的建议,于商会联盟第四次大会上提出,被多数赞成通过,之后几天,风都城各大中型商贾,纷纷加入商会联盟,在风都城中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势力。 那名侍卫,将第二封信藏于身上,正考虑如何将信送交到秦野手中。 相国府,在风都城总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同样,相国府中,有各种势力的眼线。 时值九月末,相国府秦野之女,秦玉蓉携带丫鬟侍卫,前往光谱寺进香参拜,那名侍卫悄悄尾随,等秦玉蓉屏退左右,独自入跪文殊菩萨殿中之时,现身送信。 亏得秦玉蓉是相国府里小姐,乍见殿中人影,却并不惊慌失叫。 “你是何人?” “小人乃长师府侍卫,我家公子有封信交于相国大人,此事机密,今日惊扰秦小姐,实非得以,万望见谅!” 秦玉蓉见信,但未接,表情疑惑,道: “长师府与我相国府,历来并无瓜葛,如何往来机密信件?” 侍卫再行拜礼,道: “此为我家公子与相国大人之间,身为侍卫,并不敢过问太多。相信相国大人见信自会明白。” 秦玉蓉接信,藏匿袖袍之中,若无其事,继续礼佛。 侍卫躬身作礼答谢,悄然隐去。 礼佛完毕,秦玉蓉退出,离开光谱寺,赶往城中,中途却遭遇一群黑衣蒙面人刺杀,幸亏其大哥秦子汉带侍卫赶到,黑衣蒙面人才一哄而散逃去。 秦玉蓉见到兄长,摸入袖中,稍思罢手,就此回府,单独去见秦野。 “爹!你早料到今日,女儿会遇不测?” 秦野心性极稳,此刻还有闲情逸致练字,落笔之后,方才说话: “放心,爹还不至于让你被一个疯女人抓走。” 秦玉蓉很反感其父的这种胸有成竹的语气,无奈而又失望,语气低落: “我娘就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为什么处处有人要对付我们,现在你又和长师府牵扯不清。女儿还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那云瑞如何能搬弄鬼神,无非也是个狡猾狠辣之人,你与他往来定是利益关系,如同与虎谋皮。” 秦野顿笔,正视秦玉蓉,沉声问道: “你从何得知为父与云瑞关系?” 秦玉蓉取出信件,扔在桌上,转身要有。 秦野见信,急口追问: “谁送来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封信?” “放心,你的事,我知道轻重。” 秦玉蓉走后,秦野拆信。 信中只有一个字:盐! 秦野掌管全国税收,更是亲自负责风都城的税务司府,但只是普通商品税,而太子殿下负责大部分国控商品,除了盐。 秦野与太子殿下表面上,共同不遗余力一起治理商税。背后二人关系,无人得知? 而商盐,从盐口出盐,盐道运盐,盐吏囤盐,再到盐铺经营,全部由左齐侯管理。 左齐侯在朝堂之上,没有拉拢依靠任何势力,一直是孤军奋战,但以前没有人能动侯府利益。 现在不同,左齐侯陷入左俊谋杀案,左俊如今已被交到监司府,不日就要量刑,左俊一旦关押西城大牢,几乎没有再出来的可能。 若能抢到左齐侯手中的盐控权,当然是太子殿下出面抢,那风都城的税务机制,便全部掌控在秦野与太子殿下手中。 秦野烧了书信,让人备马,去了监司府! --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冬季 监司府的一号人物,诸葛君邪,看上去比秦野要老很多。其实,他们两个相同年纪,相同年份入朝为官,相同的升迁速度。 诸葛君邪有两缕白髯,他喜欢拄着一根拐杖,铜色的楠木拐杖,但谁都知道,他可以不需要拐杖,他可以轻松一跃,纵身三层楼高,他是一个六品境界的灵武者。他没有结婚生子,只有一个义子,是监司府四号人物,华不凡。 秦野是只老狐狸,诸葛君邪就是一条毒蛇! “侯府小世子的罪书,希望诸葛大人,能晚十天判定下来。” 诸葛君邪眯着眼,他可不认为秦野会帮左齐侯,最有可能也是落井下石。 “十天后的结果呢?” 诸葛君邪只要结果,还有这十天带来的利益。 秦野诡异一笑,道: “结果一样!圣上也会乐意!” …… 云瑞颁布分营制度后,又很少再管军营里的事,大部分时间就像在长师府那样,安静地看书,招募人马的事,也都是宋公重在负责。 偶尔,云瑞会在午后,让小镜推他出帐,穿过营地,去俞水河畔停留一会儿。 对于营地将士们的训练态度,或者说闲散地打发时间的态度,云瑞很少管。除了他的要求,其他军规,他不在乎将士们遵不遵守,只要他看得过去就可以。 封山军营的将士们,摸不清楚这位拥有不少传闻的鬼扶公子的脾气,似乎目前这位很冷漠,很随意。 冬月之初,招募事宜完毕,朝廷的军饷早已经下来,封山军营呈现了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相比那些老兵,这些新兵反而更加积极,他们都符合风国从军要求,年龄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的男性,祖上三代没有重大案底。其实,大多都是附近州郡辖区内的青年壮士。 不日,前往风都城送信的侍卫回来,报告了风都城的情况: “公子,太子殿下以宽限左俊罪书下达作为交换,接管了左齐侯手中的商盐管理权。此后,太子殿下与相国大人,联合整治了风都城商界,其中,不少偷税漏税的中小型商家,遭受了重创,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如今,风都城中的商贾们,纷纷申请加入商会联盟,以求庇护。”彡彡訁凊 云瑞却问: “左俊罪书下达宽限到什么时候?” 侍卫再禀报: “十月底!” 忽而,侍卫想起,告知云瑞: “公子,还有一事,相国之女去光谱寺礼佛回来,遭遇一群黑衣人袭击,事后属下悄悄跟随,发现那群黑衣人换了便装回城,全部进了菱子苑!” 关于菱子苑,云瑞一点都不陌生,整个风都城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个地方,连商会联盟都选择菱子苑这样的地方聚会商谈。 菱子苑的确有些出乎云瑞的预料之外,在此之前,它就是一座豪华上等的雅苑,承接一些高档宴席、拍卖活动、才艺比赛之类的生意。 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别人都叫她尤老板,但这位尤老板,很少露面,两个月也不一定来菱子苑一次,无人知其行踪。 菱子苑竟和相国府有恩怨? 而云瑞之前派出去的另外一名二品境界的侍卫,也回来禀告: “公子,属下已经查到,骥州境内,有多股盗匪中,存在灵武者高手,除了骥州,冲州南部近日出现一股叛军势力。另外,属下打探到,牧雪派弟子下山,是因为其门派中有人遭暮月谷的人暗算中毒,前去讨要解药。” 门派之间的事,云瑞不想理会,他问: “那支叛军向何方行进?” “往西欲攻打阳县,但阳县靠近东陵王爷的幽都城,恐怕东陵王爷会出兵……!” “咳……!” 侍卫的话,被云瑞的剧烈咳嗽打断,沾血的手帕,如今外面晒了一排,小镜随时准备着温热的药姜汤,云瑞身上的绒袍也是披了两层。 进入冬季,云瑞的身体状况,比秋季更加严重,军营里比不上风都城的长师府里,每日夜里的寒风呼啸而过,营帐里的云瑞都会咳醒,小镜每个晚上都睡不好,她会跑进云瑞营帐,照顾公子,她时常坐在营帐的火盆旁,打着瞌睡,等云瑞睡去,才离开。 云瑞进行过一次全军将士的检阅,那是有微风的午后,天空很蓝,一望无际的空旷,阳光很暖和。 可云瑞还是咳嗽,咳到吐血,然后昏厥过去,倒在轮椅上的样子,就像了无生息的病逝者。 将士们不知所措,只有小镜应付着所有,推着他回营帐里,挨近火盆,再去煎药。原本云瑞应该一年四季都喝药,这是药仙谷所有人都认可的事。但云瑞不喝,是小镜将碗里的药,举过了头顶,跪在他面前,低着头,不看他那种拒绝的眼神,忤逆他任何命令,才让他答应每年冬季坚持喝药。 小镜在煎药的时候,流过眼泪,去送药的时候,她擦干了眼泪。 云瑞昏厥之后,什么时候醒来都有可能,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小镜端药进来的时候,他是醒着的,目光专注火盆里的炽热红焰。 “你自十岁随我左右,那时候我也才十二岁,六年过去了,我还活着,也许某一天,我真会像师父说得那样,永远醒不过来。” 云瑞的语气,就像一个垂暮老人。 小镜勺着药,喂给虚弱不堪的云瑞喝,没有说话。 十月很快就过去了,云瑞依旧关心着风都城的变化。 那边的消息,也该传来了……! --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战事起 左齐侯终究没有找到任何幕后黑手,但他以手中十万兵马虎符,保住了左俊的性命,付出的额外代价,就是左齐侯纵子行凶,杀害朝廷重臣,罪大恶极,被削除侯爷爵位,打入西城大牢,府邸没收! 是监司府二号人物笑面虎由国泰,穿着官袍,带着两名手里捧着黄皮文书的监士官,去了一趟左齐侯府。 黄皮文书上盖有监司府的印章,上面记录了左齐侯的罪名。 左齐侯不知想什么,没有说话,褪下自己的官服,和身份腰牌一起呈递给监士官。 珠妃脸上布满了愁容,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卡住了般,颤抖地念了一声: “侯爷……!” 褪去官服的左齐侯,神色落寞了许多,却还是安慰珠妃,道: “放心,脱了这身官服,你和俊儿也就安全了,也许过几年,圣上开恩,我就出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离开这儿,去乡下种几亩田地过平常日子。” 珠妃闻言,潸然泪下,言语哽咽,道: “去年妾身便说返乡种田,你又何故不肯答应?” 左齐侯替珠妃拭泪,深情款款,道: “你最怕蝇虫之类,皮肤不好,受不得蚊虫叮咬,我怎肯让你吃那般苦。” 珠妃更是泪涌,无言以对。 这时候,由国泰似笑非笑,催道: “侯爷,该随下官走一趟了,事情尚未定论,若侯爷有疑问,不签字画押,十二个时辰后,还是可以回来的。” 左齐侯闻声一怔,他挣脱了珠妃的手,跟随由国泰往府外走去。 珠妃手里一空,自然也是知道,侯爷此去,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双手于腹前,紧紧相扣,浑身颤抖,无声落泪。 由国泰前脚刚走,后脚又返回进来,还是那副笑脸: “夫人,若侯爷认罪签了字,明日便有辖土司府人员,来收府邸,还请夫人早做打算!” 说完,由国泰彻底走了,带走了他那张似笑非笑的宽肉脸庞。 珠妃知道,左齐侯一定会签字,便将府里的下人,全部叫来。 左齐侯一生清廉,根本没有多余积蓄,府中大多贵重物品,又都是属于这座府邸,便只能拿了她自己的嫁妆首饰,尽数分给家丁丫鬟们,让他们离府自谋生路去。 这些下人们,想到平日里珠妃待他们和善,便不愿多拿,奈何珠妃念及他们都不容易,这又临近年关,总要回家置办年货,便劝他们好生收着。 待其他下人向珠妃告辞离去后,那珠妃的随身丫鬟,最是清楚自家夫人,知道夫人已是身无分文,明日何去何从,还不得而知,竟非要拿出一半所分钱财,给珠妃,说算是最后孝敬一次夫人。 珠妃心慰,便接了丫鬟这份心意。 第二日,果然很快就有辖土司府的人前来清点查封侯府,待一切流程过完,这间宅院便也正式由辖土司府的掌管。 直到看着辖土司府的人在大门上,贴上封条,珠妃收回心绪,侯爷如今还在城里,她便肯定要继续待在这儿,便向辖土司府的人打听,城中可有闲置的房产。 辖土司府的人,倒并没有多么市侩,很平常得向珠妃说了几处地段好的宅院。 可那价格却高得离谱,又问些偏处的,一直从宅院问到三房小院,和二房小院,甚至问到了单门独户的民房,却依然没有合适的。 “左夫人,你就说需要多少价格的?” 珠妃脸色尴尬,抬起手,给辖土司府的人,看了她手腕处的那只白玉镯子,如实说道:“我只有这只白玉镯子,大人你看值多少?” 这并非一只多么昂贵的镯子,却是珠妃和左齐侯一次去寺里上香路上买的。 辖土司府的人,看了看,忽然想到什么,道: “九八街倒是有一间草屋,原主是个孤寡老人,死后,草屋被一个冒名者购买居住,冒名者逃走后被查封,如今挂在我们辖土司府,价格是最低的,左夫人你若肯要,我便帮你办理下来。” “要……我要!” 天气越来越冷,十一月迎来了冬天的雨,不停得下,营帐里的咳嗽声,也越来越频繁,让将士们总有种错觉,或许明日他们的主将,就会病死在军营里。 云瑞吩咐宋公重道: “传令下去,全军将士,十一月中旬,第一个季度的综合能力审查开始。” 小镜用貂皮狐绒,将云瑞裹得像个粽子,陪着他时刻坐在火盆边。她被云瑞这一年冬天的状况,吓住了,似乎他真的濒临死亡,那每次咳出来的血,宛若妖异而又夺魂的地狱之花。 小镜从来没有停止熬药,她固执地将药伸向云瑞。 云瑞喝多了,嘴里苦涩。 “你越来越放肆了!” 小镜干脆跪下,举着药,心里委屈。 “公子不喝药,若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如何回去见老夫人!” 云瑞喝了药,是很苦,但似乎苦多了,也就甜了。药方是药仙谷的名义上的师父为他亲自配制的,药材是小镜亲自去城中名铺抓的,一分一钱都不允许错,熬药的火候时辰,也严格遵守药方规定。 云瑞的命,就这样被药续着,但从骥州到风都城,甚至整个风国的人,都觉得他也许活不过这个冬天,长师府那位鬼扶公子要倒了! …… “报!” 一骑飞尘,冲入封山军营,马足未停,携令旗兵奔入营帐,跪拜南玉将军: “将军,军情急报!长岭坡军营主将李贤、郭争叛变,率领十万大军,兵临风都城北门城下,圣上号令,各路兵马勤王。” 风历562年,十一月初,长岭坡军营李贤、郭争兵变,率领十万大军,兵围风都城。 此年开始,风国境内多年来,官贪民怨、水涝旱灾等等积怨,受李贤、郭争影响,多地突发暴乱,战火迅速蔓延,遍布全国五十六州九十八郡。 封山军营将士肃兵待命,宋公重入帐,拜道: “将军,军营将士随时集结,只待将军令下,全军上下,立刻配合各地勤王军,前往风都城讨伐叛军。” 云瑞坦然而坐,手持竹简,心安意随。 “李、郭二贼,乃左齐侯旧部,借主之名,发不义之兵,名不正言不顺,迟早兵败,不足为惧。我等四千微兵,路途遥远,不必劳损,且先考核全军,自有功名之时。” 小镜近来闲时,针线织绣,为云瑞做了一顶貂绒白帽,可遮额盖耳,厚软十分。她不懂战争,却惦记着战火纷飞,最后落针,竟刺破手指,似乎心绪不宁。 云瑞重新唤宋公重入内,问及: “临平郡附近,战事如何?” 宋公重中年老将,军谋战略稍有不足,却精于探查军情,告知: “临平郡辖区之内,多为小股叛军骚动,皆民兵盗匪之类,抢夺行径,不足威胁。但定南郡城太守严明义早有叛国之心,屯兵八万,不日将行军北上,兵指皇都,临平郡城紧挨定南郡,首当其冲,势必遭其攻陷,百姓荼毒。” “待全军考核完毕,出发前往临平郡!” 云瑞说完,宋公重大惊失色,道: “如将军所言,我等四千兵马,前往临平郡,如何对抗八万叛军,况且我们出兵前往,行进路线往北偏西,要经过南靖地界,那南靖已有十五万叛军,号称晋林军,必然拿我等四千兵马祭旗,耀武扬威。如今形势,那东陵王爷坐镇幽都城,东部各州郡内,并无强大叛军,我等何不从东偏绕行,借东陵王爷威名之地,前往风都城勤王,总比救一座临平郡城更重要。” 云瑞无所动容,不假思索,道: “你就按我说的办。” 宋公重苦劝,再道: “将军三思啊!” 云瑞面色冷沉,眼神里有了寒意,道: “我意已决,你若怕死,可脱了这身甲衣!” 宋公重无言,拜退出营。 小镜送上貂绒白帽,道: “奴婢无才,本想秀一圈好看图案,却不知如何适合公子。” “无妨,色秀丽美,不过浮华视幻!” 云瑞接过,触手柔软,貂毛用香料处理,经过风晒,沁人新香,滑而留温,裹带头上,暖意袭身……! --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出兵 封山军营季度考核后,也正得知临平郡军情,严明义两万先锋部队,已经接近临平郡城,而临平郡城内只有八千守兵,城中太守料到严明义北进路线,早做了防御工事。但谁都清楚,附近州郡各城,都自顾不暇,不可能有援兵来助,叛军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封山军营,全军将士,拔营而动,兵马前进,离开骥州,进入了南靖地界。 “报!将军,西面五十里处,有一股五千兵马,旗号为晋,正向我军袭来。” 云瑞吩咐宋公重,道: “留百余人分成几股,躲入我后侧林中,你带全军将士埋伏在前面山中密林,我马车停在路上,晋林军一来,令我身后百人摇树,晋林军定不敢全军前进,待其分兵而来,你只管壮大声势,佯冲过来,吓退叛军即可。” 宋公重不解: “若其分兵而来,为何不尽杀之,还放他们回去?” 云瑞告知: “叛军分兵,也与主军不远,你若围杀,他必来救,我军仅四千,其中近半是新兵,硬战之下,何来胜算,难免损兵。你若放其回去,叛军疑惑,虚实不定,不敢贸然进攻,我等绕路,待与这五千叛军追兵周旋几日,自然过了南靖地界。” 各部将士领命而去,云瑞坐于马车内,停在路上,往前一望,便是羊古口之处。 叛军五千大军从羊古口而出,驻足立停,叛军主将见只一骑驷马乘车,必是那封山军营鬼扶公子,若能捉了此人,定能扬晋林军声威。 “传闻那鬼扶公子鬼神莫测,却也不过尔耳,诸位请看,那鬼扶公子身后林中动静异常,必定藏兵,我等只需派出三百人马,便可破其藏兵之计,再一举冲杀,活捉那鬼扶公子。” 其侧副将言道: “若其在两侧埋伏,必然截杀我军三百人马。” 主将不悦,道: “封山军营才四千兵马,何以能几处藏兵,他若路侧密林藏兵更好,最多二千人,我等随时接应,惧他作甚,干脆派八百兵前去。” 叛军八百人马出阵,卷尘而动,宋公重待时机成熟,号令将士,喊声呐喊,蜂蛹而出,搅尘卷烟,却兵行蛇道,十分诡异。 那八百人马,突逢黑压压的藏兵,恍若五六千人,惊慌而退。 待这八百人马退回,宋公重又退回密林,悄无声息藏好。 叛军主将纳闷,这鬼扶公子何来如此多兵?既可截杀自己八百人马,却是一兵不杀,实在不知虚实,只能暂且退兵。 叛军退回数里外,云瑞集合兵马,折路而返,另寻道路前进。 那叛军主将得知消息,急兵去追。 云瑞再一次,一支单骑驷马乘车停于路上,左右不过一群侍卫,与叛军五千大军对峙,这次叛军主将细观周围密林,都毫无动静。 “此人狡诈,不可不防,这林中如此安静,必有埋伏,我等只是负责拖延他,不必与他交战,待叶瑾将军攻克南境诸城,支援我等,定能一举活捉此人。” 然而,宋公重早已带着封山军营全军将士,不知往临平郡方向行了多少里去了。 驷马乘车内,云瑞安坐,问小镜: “若叛军杀来,你我必死,你可害怕?” “有公子在,奴婢不怕!” 云瑞见小镜果然淡定,便将封山军营兵符给她,道: “你出去手举兵符,向东、西方向,各晃三下。” 小镜会意,走出马车,却并未下去,将兵符高举摇晃,光照之下,兵符反射,耀光刺眼,叛军甚疑,断定有埋伏。 小镜入内,马车调头,缓缓离去,侍卫随行,转入拐道,突然加速,在不远处岔路口,往左而去,侍卫拿起事先准备的树枝,于马车后,将车轴痕迹扫去,而岔路往右道路上,显然可见清晰的车轴痕迹……! 车内,小镜将兵符呈交给云瑞。 “就放你身上!” 小镜大惊: “公子,这兵符乃圣上所赐,号令三军,奴婢哪里敢拿着如此重要的东西。” “才四千人马,何来三军气势?搁在身上,反而冰凉,由你拿着,我还放心些。” 兵符乃寒玄铁所铸,却是触手冰寒,凉入骨髓,小镜这才惴惴不安收起兵符,道: “那奴婢就替公子保管,随身携带,公子要用,随时可拿。” 马车卷尘远去,与宋公重回合。 那叛军主将一个时辰后,方才派人摸入林中查探,得知中计,大军追赶,却偏偏往右岔路而去,急追几十里路毫无封山军的踪影,当真以为鬼扶公子召唤了鬼神相助! 几日后,封山军离开了南靖地界。 南靖地处边境,山多地广人少,晋林军势大,几乎已经控制了那一块边境区域。 但严明义不同,他只有一座定南郡城。 云瑞与宋公重说话: “严明义如今前后三波大军北上,定南郡城只有一万人马,你率三千七百人,将我这驷马乘车拉去,前往定南郡城附近,只负责剿匪,不可与定南郡城叛军有任何冲突,明白?” 宋公重领命而去。 而云瑞,率领三百将士,坐上单马乘车,于小道悄悄向临平郡方向而去。 这单马乘车,略显单薄,寒风透入,云瑞经常咳血,走走停停,常常进村庄休息。 村民多半闭门不出,不知这群官兵是好是坏。 小镜怕士兵吓到村民,选一家合院村舍,亲自敲门,说她公子受了风寒病重,借助一晚,烤火熬药。 她声音轻盈,语气善柔,屋舍主人方才战战兢兢开门,再瞧见姑娘长相甜美,如何与歹人相符,心下安定,引领入内。 在屋舍里燃好烤火,推云瑞近前,小镜便去屋外院里煎药,此处距离临平郡城已经不远,她便多想,问及屋舍主人,道: “老伯,你应该知道石牛镇吧?那里可有贼军祸害百姓?” 老伯家中五口人,他老伴正领着三个十几岁的儿女躲在灶房里,不敢出来。老伯也是见小镜面善,才敢过来帮忙一二,见她问话,忙悄声细语,说道: “我这村子属于三土镇,三土镇穷乡僻壤的,都常有一伙伙的歹人来偷抢东西,更别说那较之富有的石牛镇,那里可不比我们这里,三五个流窜的歹徒欺负人。我听说有一群上百人的贼伙,去了石牛镇。” 小镜心里不安,忙问:“然后呢?” 老伯也不知全面,半猜半测,道: “听说石牛镇官吏和镇上百姓一起,跟贼伙打了几仗,现在也不知道贼伙去哪儿了,估计进不了镇子,就在附近村子里祸害百姓。” 这下,小镜更心绪不宁,她田桥村距离镇上不远,这可如何是好? 她看了一眼屋里的公子,不知如何开口,公子此行,隐秘而来,是为解临平郡城之围,是对付真正的祸国叛军。怎么可能会答应她一个丫鬟,用他南玉将军的身份,为了一个村子,去对付一些匪徒蟊贼? 小镜端药入屋,闭不开口。 云瑞说话: “封山军营之时,见你扎针破指,心绪不宁,可是担心家人?” “嗯!” 小镜不知作何回答,点头应对。 云瑞再道: “明日一早出发,傍晚可到石牛镇,你不必担心。” “可公子不是要去救援临平郡城……!” 云瑞看着小镜,告诉她: “我此行而来,只是为了让你能见家人平安,且坐镇石牛镇,必保你家人无忧!” 小镜闻言,浑身一怔,随后跪扑在地,磕头哭谢……! --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坐镇石牛镇 借宿一晚,一早出发,云瑞吩咐,小镜照例留了小袋铜币给老伯。 战事刚起,百姓闭门,一路走来,少有见人,却是在临近石牛镇的时候,云瑞队伍碰上一群避难流民。能让百姓背井离乡,无非盗伙屠村烧房,以及瘟疫荒田。 云瑞同意,小镜下车,上前询问。 流民告知: “此前,临平郡守大人散榜到辖区各镇各村,倡导壮民青年,皆可立杆成兵,抵御匪贼,普通贼人还好,谁知那严家兵也来抢夺百姓粮食,被几个村的百姓联合一起给赶跑了。可如今,那严明义竟派两千多人前来,就在那长亭河西岸,我们只好离村暂避风头。” 小镜上车,将所听闻之事,告诉云瑞。 车马行动,云瑞沉思: 眼下风都城虽遭李贤、郭争二贼攻打,但仅十万兵马,绝无破城可能。现各路叛军,隔岸观火,唯独严明义早早动兵,实属下策,已成风口浪尖之势,却还抢夺百姓粮食,不仁不义,败象已现。 待队伍踏上进石牛镇的路,云瑞已成谋略。 云瑞入镇,被误以为严家兵,遭遇石牛镇民兵拦截,小镜出面,说明身份,镇吏司突闻是鬼扶公子率封山军到来,喜不自禁,前来相迎,躬请入镇。 还是那间客栈,但这次镇吏司被允许入内。 云瑞问: “田桥村如今现状如何?” 镇吏司闻言,微顿,忽而露喜,躬身拜道: “将军大义,刚至于此,便洞察秋毫,令下官佩服!那伙贼人几次入镇不得,就逃窜至田桥村,囚禁村民,霸占村民房舍,还待伺机来破镇,望将军神威,清剿贼人,解救百姓。” 小镜闻言骇然,云瑞见状,吩咐镇吏司,道: “贼人还不知我刚到,今夜时机最好,你熟悉地形,与我分析,我自有安排!” 镇吏司当即差人送来舆图,一一比划,巨细无遗。 贼人百余众,云瑞随带三百新兵,恰好练兵,吩咐军中三名百夫长一番行事,入夜而去。待子时过后行动,两队冲杀,一队埋伏拦截,直到天明,才将这伙贼人彻底击溃,死的死,逃的逃。 村民得救,知晓竟是鬼扶公子率领的封山军,都跪拜大谢,颂言南玉将军高义。 破除贼伙,得云瑞允许,小镜回村探望,见家中破败景象,不由潸然泪下,与父母相拥,待问及她又如何回来?小镜支支吾吾,哪里敢说自家公子就是父母口中赞誉的南玉将军,还专门送她回家看望家人平安,只说战事祸起,她不放心,告假回乡。丁母却责怪女儿不懂事,如今世乱,那风都城如何也是皇都,好比外面安全,岂能乱跑,再说频繁告假探亲,东家容忍也有限度,莫要真被嫌弃。 此后,小镜与一家人收拾,屋舍被贼人霸占,米粒全空,只能红薯将就度日,好在石牛镇还安全,那钱庄还有积蓄,择日再去镇上买米。与家人聊起,方才得知她家还算幸运,都是孩子,二妹也机灵,贼人来时,涂抹碳泥,才不至于像别人家那样,姑娘女儿遭贼伙侮辱清白。 住了一日,小镜留下随身钱财,就要回去,毕竟天冷异常,公子需要人照顾。丁母又是唠叨,说这女儿不会划算,难得告假,何不与东家多说几日。既然要走,一路定要结伴同行,回去之后,书信往来,切记不可再回,莫要惦记家里。 丁母送小镜出门,见村民各备乡酒瓜食,说去镇上送谢南玉将军,也利索准备,将暗藏好的一篮鸡蛋交于女儿手中,让其路过镇上,一并送去。x 小镜无奈接过,与村中同乡齐行,入镇后,再自选巷道,拐回客栈后门入内。 云瑞已知田桥村百姓携礼前来,自有镇吏司接待,发表言论,却见小镜也拎着鸡蛋回来。 如今,严明义七万大军离开定南郡,原本打算一举攻下临平郡城,却突闻定南郡城附近出现封山军的踪影,实在匪夷所思,那封山军营不过四千人马,如何能短短时间内,通过南靖地界,且未听说与晋林军有任何战况。 严明义驻军不动,派人来回,探报得知,确实是封山军。 看来鬼扶公子,名副其实,拥有鬼神相助,不得不防。加之严明义派出去村镇收集粮食的人马,总遭遇村民反抗袭击,只能暂时放弃强攻临平郡城,驻营平原地带,准备清理后方,以及储备粮草。 叛军暂退,临平郡城上下,得知原来是南玉将军率领封山军干扰叛军老巢,皆念及南玉将军威名。 小镜回客栈后,自有事忙。 云瑞一个人静坐久思,长亭河渡船过来,叛军便可一路直达石牛镇,要保这一方平安,终究是要与叛军周旋。 起笔,书写密信: “叛军仓促起兵,粮草不足;现抢百姓粮食,不得民心;且过早行军,急于求成。有此三方面,叛军必败,然敌众我寡,不可力敌,我有一计,需与郡守大人合谋。如今我部兵马于叛军南部老巢牵制叛军,郡守大人居北抗敌,此为南北夹击。现需郡守大人联合叛军西部各县镇兵力,壮大声势,周旋叛军,我置身叛军东部石牛镇,此为四面之势,可破叛军!” 云瑞将信交于侍卫,另有吩咐,事后让他不必回来,去往叛军西方,进行一番造谣之计。 虽已布四面合击之计,但云瑞此刻不过三百兵力,加之石牛镇官吏与民兵,也不及五百,就仅仅渡河过来的两千叛军,都成威胁,如何应付严明义七万叛军? 云瑞问镇吏司: “渡长亭河而来的叛军首将是何人?” “回将军,此人原是定南郡一名兵尉,姓卫名想,年三十余,身高力大,手持一柄长刀,武力惊人,善斗好勇,缺乏智谋。下官认为,可在入镇小路居高埋伏,事先准备火油干柴,利用火攻,挫其锐气,再左右夹击。” 云瑞瞧他早有计谋,想来这镇吏司果然狡猾,难怪能打败贼伙,却道: “不必,既然此人好勇,中了埋伏也定猛突,反而激怒了他。明日他到来之时,我一人去见他。” “将军万万不可,叛贼凶狠,恐伤将军性命!” 云瑞自有打算,劝退镇吏司,与小镜说话: “明日就你与我同往,不带侍卫,可愿意一起?” “公子在哪?奴婢就在哪!” 第二日,云瑞一直盯着小镜,凝视专注,令后者脸颊生粉,不知所措。 云瑞突然问道:“你从不化妆?” 小镜诧异,十分羞涩,螓首低垂,嘴角嗫嚅,道:“公子……若要看,奴婢可学!” “来不及了,你让镇吏司去找个精通化妆的人来。” 小镜领命,镇吏司也不知何故,本意去胭脂楼里找人,恐怕云瑞不欢喜,便寻了个身家清白的大户人家小姐,领来客栈。 那大小姐带着化妆盒,惴惴不安而来,却被告知,是替南玉将军化妆,不过却并非画美,而是要将南玉将军化妆成三十岁模样。 这位小姐见南玉将军冰冷,屏气凝神,战战兢兢化完,得知满意,方才松了一口气,离开之后,被人拥簇羡慕,才想到自己刚才可是替南玉将军化妆,瞬间骄傲不已,颇有谈资。 直至黄昏,探子来报,云瑞方才与小镜一起,坐进马车,往镇外而去。 于镇外五里处,与叛军相遇。 卫想扬刀,大喝叫道: “来者何人?” 云瑞由小镜扶出,下了马车,立于叛军阵前,声道: “风国律法,叛首者,诛九族;叛将者,诛五族;叛兵者,三代为奴。严明义抢夺百姓粮食,天道难容,其居定南郡城,往南受晋林军威胁,东陵王爷亦可从东发兵而来,北上皇都铁城犹在,何以立足,卫将军还要助纣为虐?” 卫想惊慌,大叫: “你究竟是何人?” 云瑞再道: “我承蒙圣上恩典,官拜南玉将军,卫将军若还不顾族人安危,大可掳我而去,交于严明义,若将军深明大义,何不弃暗投明,归顺朝廷。” 卫想惊勒座下黑马,难以置信。 “你……你是南玉将军?风都城长师府的鬼扶公子?这怎么可能?昨日还听说你封山军远在定南郡城南部。” “咳……咳咳!” 暮下风冷,云瑞咳血,示意小镜,回坐马车之内,竟就此不理卫想。 小镜面色愁容,公子咳血,叛军不远,真恐被抓,公子如何活命?眼下希望公子劝说成功。 云瑞知她心思。 “他若归降,严明义定会大怒,举万军而来,石牛镇则危亦。” “那他岂不是要掳走公子?” 云瑞摇头,道: “他不知我真假,却七分疑假,不敢掳一个假将军回去邀功,恐遭耻笑,但已记下我面貌,只顾回去禀报,确认真实,再率兵前来捉我。” 小镜依旧不安。 “公子不怕他先抓住你,确认后再交出。” “我单独来见,他顾及我三分是真,担心四千封山军埋伏于此,他区区两千人马,岂敢再进一步?” 果然,不久后,卫想撤军而去! 马车调头,镇吏司与全镇百姓等候镇口,见得马车回来,皆震惊不已。 鬼扶公子以一人之力,退了数千叛军,莫非真拥有鬼神相助? 一时,石牛镇百姓皆欢喜不已,就是不明白这鬼扶公子,为何如此维护石牛镇? 小镜从小离家,石牛镇自然无几人认得她,可偏偏今日准备下马车,透过车帘隔缝,她却看见那个最爱八卦的十三婶,正一副太极假把式,霸占最前面位置,伸脖探眼望来。 云瑞见她倏然缩回,自然知晓缘由,将那貂绒白帽盖在她小脑袋上,遮了她大半模样。 小镜垂首致谢,扶着公子,埋头躲脸,避开十三婶目光正面,进了客栈里。 --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鬼计 卫想虽退,但叛军还会前来。 云瑞与镇吏司道: “卫想回去,向严明义禀报,描述我的模样后,定会被骂,说他遭人吓唬。而叛军会再派人前来,数量应该还是两千左右,严明义定命令务必拿下石牛镇,此战怕是难免。长亭河离石牛镇要半日路程,叛军定会一早开始渡河,攻下石牛镇过夜,这几日雾大,你带人前往长亭河上游,建造一艘恐怖鬼船,趁叛军渡河,放下鬼船。” 镇吏司年纪大,心里的恐怖传闻不少,建一艘鬼船瞬间已有想法。 云瑞再道: “你再多备一些送葬物品,于叛军渡河后,入镇前那条林路摆放撒落。再派人到镇口处,挖一个大坑,注入一半深水,派人守好,待叛军靠近,悄悄将这袋迷幻药粉投入其中。” 镇吏司全部认真记下,也从小镜手中接过一袋药粉。 云瑞继续道: “明日你让百姓,全部暂时离镇避战,分派人手在镇子里各处放烟,并在镇口建造一座两丈高台,另外准备一些奇门遁甲道具,放置台上,我明日上台要用。” 镇吏司恍然大悟,惊喜道: “将军这是打算召唤鬼神杀敌?” 云瑞不理会这句话,继续吩咐一番……! 冬日之晨,河雾蒙蒙,军船早渡,行至河中。 “快看!那是……!” 众目寻望,那上游迷雾河面,一艘黑木巨舟若隐若现,一半白绫长飘,一半喜绢纷扬,船上吊着一半黑布哭偶,一半白布笑偶,甚是恐怖……! “这是喜葬同行鬼,据说谁若遇见,必有灾祸将临,莫非我们这次……!” “休要胡言乱语,何来鬼神之说?待本将一箭破了这贼船。” 主将搭弓,瞄准鬼船高桅,一箭破空而去! 箭如闪电,却在靠近鬼船之时,倏而静止浮空,而后自断,化作残枝,坠入河中。 竟如此诡异! 此时,莫说船上将士,就连主将脸色都白了,惊吓之余,连忙将手中弯弓丢弃河中,指挥快速行进过河靠岸。 众将士如何肯落后,那鬼船虽缓,却仿佛下一刻便能吞噬他们,直待过了河,再望河面,竟再也看不到鬼船踪影。 这三千叛军,惊魂未定,好在过了河,都不再多言语刚才之事,心事重重往前而行。 行进半日,进入林道,叶阴遮日,昏暗许多,周遭死气沉沉。 “那是……!” 有人眼尖,看到前面树上挂着一个“奠”字白色灯笼,忽而阴风一阵,将林中落叶卷飞,还带着一片片冥纸,向叛军吹来。 叛军皆骇然不已,战战兢兢,紧握长枪,警惕前行。 可越走越渗人,这整条林中道路,都是冥纸纷飞,还有棺材、纸人等等。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这是作为主将,必须拿出来的最后一点勇气。 “嚯嚯嚯,嚯嚯嚯!” 林路的两侧,无缘无故亮起无数盆篝火,可几千叛军,就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出现。 叛军注视篝火,又未见异常,小心前进,终于走出林路,脑海却始终挥不掉这一路所见。 待靠近镇口,忽见前方一口巨坑,坑中有水,清烟袅袅,徐风弥漫而来,闻之无味,再看坑烟起伏,宛若鬼影妖舞,尖牙利爪,忽隐忽现,令人后背生凉。 有小将提议,语气胆颤: “将军,今日此地十分诡异,不如退回十里,明日探明情况,再做打算?” 将军色厉内荏,叫道: “有何所惧,不过乡野术士,故弄玄虚,我等岂是卫想之辈,任人唬骗,众将听令,随我入镇。” 继续往前,那镇子里十分安静,了无声息,弥漫着浓烟浮尘,遮人眼目,待看清楚,只见镇口摆着一张八仙黑木老桌,上前查看。 桌上四角各放皮影小鬼,中央一鼎三足香炉,三支焚香即将燃尽,忽而一阵风来,飘落细细白粉,沾上黑木桌,显露几行小字: “焚香燃尽,鬼神待命,镇中作法,生人勿进!” 众叛军将士见得如此,胆寒不已,不敢入镇。 主将亦怕又怒,伸腿一蹬,岂料桌翻之时,乍现火势,令人匪夷所思。 “将军!不可入镇!” “休得扰乱军心!” 叛军主将不听劝言,闯入镇中,当先可见一座高台,果然有人在上作法,却是一道服男子,手持木剑,撒米沾墨,剑挑黄符,嘴里念词,还有一少女伴童,持端黑白长布,神情肃然,不动如泥。 “大胆乡士,竟敢在本将面前装神弄鬼!” 道服男子,停下动作,睥睨下方,朗声而道: “我乃鬼扶公子,天命下凡,借冥府之力,于此镇召唤九幽火鬼,将诛杀尔等叛臣贼子。” 竟真是鬼扶公子,叛军皆惊恐,脸色煞白,开始缓缓后撤出镇! 叛军主将手心溢汗,正要拿主意。 “九幽火鬼,还不速速现身!” 镇中忽而火光星亮,忽明忽暗,缓缓过来,只见是无数厉鬼手持燃火长刀,走出迷雾。 云瑞抽黑白双布,扬起,又一声大喝: “九幽火鬼王何在?请速现身,助我杀敌!” 高空迷烟之中,一团如日之火,斜坠而落,立于火鬼们前面,竟是一个浑身包裹在幽蓝火焰里的黑袍人,他戴着一副罗刹面具,面具里的空洞双目,火苗蹿动。 还不待人看清,下一刻,这九幽火鬼王倏然一动,快如闪电,靠近叛军主将,又一闪即逝,消失无影。 砰! 叛军主将僵直仰倒,双目不闭,表情骇然,可见脖颈灼黑,疑似烈焰抹过,再无生息。 来无影去无踪,瞬间抹杀主将,不是真鬼,那又是什么?叛军顿时大乱,弃械慌逃! 三百余火鬼们,开始扬刀追击……! 至此,云瑞吐血,身无力气,小镜扶住,半搀半背,费力将他带下高台,命侍卫一起,送去客栈休息。 凛冬久风吹拂,云瑞受寒,剧烈咳嗽,接连吐血,卧床难起,唤镇吏司于前,说道: “我此前派人于叛军西部各地造谣我的踪迹,想必严明义定不知我真假何在。他欺我兵少,又恐我消失踪影,只能分兵,四面同时寻来捉我,七万兵马分之,前来石牛镇的兵力,估计一万左右。” 云瑞再咳,嘴角溢血,小镜心慌面愁,紧张服侍,镇吏司亦劝保重身体。 “再过三五日,气温骤降,将要一场大雪,你速派人上山,将入镇大道滑坡填堵,逼叛军绕路进山,务必让叛军在大雪降时,被困山中,若叛军冻伤严重退兵便罢。不然只能进长石崖险道避寒,你早准备好村民水牛,越多越好,牛角缠刀,牛尾点火,驱入长石崖,定可重创叛军。” 镇吏司领命,躬身拜退。 --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下雪了 云瑞身体极虚,恍若垂死之人,每日卧而不起,吃药昏睡,意识淡薄,石牛镇百姓听闻,悲由心生,早晚祈福,以盼其安康。 某日醒来,云瑞问小镜什么时辰?过了几日? 小镜面容憔悴,言语哽咽。 “巳时五刻,公子已醒醒睡睡过了三日。” 云瑞轻咳,想要起身,小镜扶其靠起。 “想必叛军已入林中,明后两日,定有大雪,今夜镇吏司若过来,你让他留下,叫我醒来,我另有安排!” 小镜跪下,十分自责,已有泪光闪烁。 “都是奴婢过错,让公子担心,才来石牛镇,若是留在封山军营,公子何以病至如此。如今公子还惦记战事,休息不得,奴婢更加难心安理得。” 云瑞沉下脸色,道: “自离开长师府,你便越来越放肆,你只管叫醒我来,何来话多?” 小镜委屈,不敢应答。 待入夜后,云瑞又已入睡,镇吏司回镇,照常过来探视,还见如此,便要离去,不敢惊扰。 小镜叫住镇吏司,说公子白天醒来留话,还有安排,可否静等? 镇吏司自然同意,入座房中,时刻流逝,见小镜为他沏茶,忙起身应礼,这位可是鬼扶公子身边的丫鬟,别说他一个镇吏司,即便郡守大人来了,也得奉承三分。 “不敢劳烦……恕老朽冒昧,不知姑娘芳名?” “大人!民女……!” 这时,咳声响起,云瑞醒来,小镜过去,镇吏司也躬身至前。 云瑞对镇吏司吩咐,道: “那卫想官拜兵尉,被派遣搜刮粮草民财,定是在严明义那里不受重视,回去之后,又受责被罚,那日我一番挑拨言语,他自然有了考虑。自从严明义大军驱进至今,却无一胜仗,军心已动摇,我另有安排人,摸入叛军营地,将再劝卫想,令他归顺朝廷,策反叛军,戴罪立功。你准备人手,并通知临平郡守,一旦卫想发出信号,你们四面进攻,里应外合,可破严明义叛军。” 镇吏司惊喜,单膝跪拜,道: “将军鬼神谋略,救本镇百姓于水火,下官代乡里父老叩谢将军!” 云瑞却道: “大人请起!我此来石牛镇,初心并非于此,若非我身边这丫鬟心思,我如今还在骥州封山,全然不会顾及这些世道纷争,你且告知百姓实情。我终究是个于百姓水火,而无动于衷之人,切不可赋予虚假仁义之名。” 镇吏司起身,闻言,更是无言躬身礼拜,此中无话胜万语。 而后,又对小镜作揖,行正礼,赞道: “久闻姑娘诸多传闻,能伴随鬼扶公子左右,果然不凡,老朽惭愧!” 小镜惊讶,左右互看,就不知为何公子如此自贬,将荣誉全加于她身上? 镇吏司离去,深究云瑞话外意思,念及朝堂纷争,不敢再往细里揣测,全依云瑞之意,传告百姓,重塑鬼扶公子冷面无情之心,将一切功劳归于其随身丫鬟身上! 一时间,鬼扶公子身边的丫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么多年,风都城里的传闻,早已深入人心,那鬼扶公子不仅冷漠寡情,并睚眦必报,得罪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样的人如何也谈不上仁义之辈。只因近来战事困扰,不及多想,未能发现鬼扶公子这其中性子转变。 此刻琢磨,倒是想到鬼扶公子身边那个丫鬟,传闻从小开始,一直伴随鬼扶公子左右,不仅没有被鬼扶公子那种性格默化,反而勤劳善良,十分细心。而且深受鬼扶公子依赖,日常起居,无人能代替,被誉为半个鬼扶公子,朝廷大臣见了都礼待三分,暗藏奉承之意。 诸多传闻里,很容易找到鬼扶公子极其维护这位丫鬟的事迹,每一个故事都是骇人听闻,远的不说,便是近来几件大事。 左齐侯府小世子,当街欲调戏这位丫鬟,如今落得如何下场,连整个侯府都垮了!还有皇里的一位妃子,据说以往她在后宫里耀武扬威,欺负过的人,能派十里长街,可不小心得罪了鬼扶公子的这位丫鬟,如今深锁冷宫,哀怨无助!彡彡訁凊 如果说,还有谁能改变鬼扶公子的想法,那除了长师府里面那位云老夫人,就只有这位丫鬟了! 如此,鬼扶公子率封山军不远千里而来,确实有可能非他本意,那定是这丫鬟开口了。 风国的第一场大雪降临了,雪花很美,晶莹剔透,从苍茫天穹而来,随风入世,千里冰白。 “下雪了?” 云瑞虽已不再沉睡,但身体状况依然不见好转,他听到了窗外的风啸声。 “嗯!” 小镜又拿来一床被褥,盖在云瑞身上。 云瑞从小到大,对雪充满向往,他喜欢雪,仿佛天生喜欢,可雪对他这副躯壳来说又很遥远。 “扶我去后院!” “公子……!” 小镜看到云瑞的眼神,她没有再说,她给云瑞戴上了貂绒帽,还有锦缎围巾。 云瑞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站在后院廊下,他看天空的雪,看屋檐上的雪,看地上的雪。寒冷的风,就像妖魔鬼怪的拥抱,包裹而来,侵袭了他。 “咳……!” 云瑞向前一步,扶着木柱,血吐在了白色雪地上,是妖异的红,像伤坠的花瓣,或者残缺的血月。 小镜又跪在了地上,她不说话,可有人总能听到。 云瑞摊出手掌,一片一片的雪花,轻轻落在他手心,不会融化,永远不会融化! 但他会融化,他又开始咳嗽……! “我若死了,定要葬在雪山之巅。” 云瑞看了一眼跪着的小镜,翻倒掉掌心的雪花,发出了很冷的声音。 “起来,扶我回去!” 这场雪,一直下,几天后,严家兵战败的捷报,传至了风国每个角落,南玉将军仅带三百兵马,坐守石牛镇,坦然自若,指点谋略,破了严明义七万大军。 严明义带着残余部队,逃回了定南郡城。 卫想带着一万人马,投奔云瑞而来,部队在镇外,他一个人进了镇,站在客栈外面,站了很久,身上飘落了许多雪花。 小镜从窗外看见了卫想,他是一个坚毅的将军……! --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风都城 云瑞的身体好不了,至少这个冬天好不了,他还要回封山军营,带兵回去,然后再只身返回风都城,回风都城只是过年,还有看望老夫人。 云瑞走的那天,直接上了马车,就只看了一眼卫想,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由卫想自己后面跟着。 全镇百姓,三里相送。 队伍离开了石牛镇,雪道上,留下长长的车轴印,马车里时不时传出咳嗽声。 严明义像丧家之犬,躲进了定南郡,云瑞没有让宋公重配合临平郡太守攻打定南郡,仿佛真的就如同传闻里那样,鬼扶公子不在乎这个世道,不在乎黎民苍生。 云瑞还是要经过南靖地界,但很顺利,晋林军没有出现。 回到骥州封山。 云瑞问宋公重,道: “对于晋林军,你了解多少?” 宋公重知道,但知道得并不多。 “晋林军主将原柏龙五十多岁,在南靖扎根已久,南靖之内,各大城池,几乎都是他的人。所以,他能迅速控制整个南靖。同时,此人在百姓当中,也颇有威望,近年来,风雨不调,原柏龙号召各城开仓放粮,深得民心。还有,去年南靖闹蝗灾,也是原柏龙带兵,及时采取火攻,清除蝗虫,让百姓损失降到最低。另外,原柏龙麾下,有一位叫叶瑾的年轻将军,熟读兵法,擅长领兵作战。” 云瑞只作了解,并无安排,如今已到十二月,他便动身回风都城。 还是那辆驷马乘车,还是那批府中侍卫,以及小镜服侍,启程离开了封山军营。 他回风都城,不需要经过南靖地界,但乱世之际,官道与小路差别不大。 一条大林道,笔直的大林道,他的马车停下了,在车里面的云瑞和小镜,若是仔细听,依稀能听到远处的刀剑交加声! 小镜探头出去,侍卫来报: “小镜姑娘,前面有人打斗!” 小镜顿思,说道: “呐……那就等等,等他们打完,我们再过去!” 这符合云瑞处事的风格,不多管闲事。 驷马乘车属于宫廷匠工所制,材质上乘,做工严密性很好,舒适保暖。云瑞坐在里面看书,不在乎车马停留。 马车中道而停,侍卫驻足远观! 前方十多个黑衣人围攻一男一女,他们都是灵武者,黑衣人当中有一名是四品境界,其余二三品境界,那一男一女也是四品境界,不过男子已经重伤,女子也被那四品境界的黑衣人完全压制。 云瑞的侍卫们握刀的手很紧,他们很少遇到这么多强大的灵武者,如果黑衣人最后针对他们,杀人灭口,根本无法保证公子的安全。 又有一队快马蹄声响起,数量众多,百骑有余,侍卫们望去,见全副长枪盔甲,无疑是军中之人。 “公子!他们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马车外,侍卫的声音有些不安。 小镜再探头,见那名女子扶着重伤之下的男子,正逃往过来。 黑衣人和军中部队是一伙的。 风乍起,枝摇叶落,空中传荡琴声。 琴音慢奏,淡然悠扬! “停!” 四品境界的黑衣人,感觉到了琴声中的杀机。 重伤男子倒在了云瑞马车前面,那名女子同样负伤,真气耗尽,扶起男子。 “木师兄……!” “岳师妹,你听琴声……是真云门的无末!” 缓慢的琴声,突然荡开了阵阵颤音,急促而又霸道,安静地聆听下,终于找到了弹琴之人。 盘坐高枝,埋首抚琴,肃然双眼,专注自己的细长十指,两额垂发,在寒风里飘摇。 真云门的无末,天才弟子,二十五岁,五品下阶境界。得宗门宝物,星月琴,真气弹奏,琴音如刀,百步瞬杀! 一片叶子,飘落,被切开成了两片! 一束枯枝,倏然而断! 黑衣人领头者,发现异样,探手摸肩,竟是自己一缕鬓发,不禁骇然! “撤!” 风国境内,四大隐世宗门,姬山派、青云门、六七剑峰、牧雪派,关系密切。 想在真云门星月琴无末手中杀掉这两个牧雪派的弟子,仅凭他们,是绝对不行。 “我们也走吧!” 小镜见路已畅通,吩咐侍卫继续前进。 无末收琴,起身背负,行至而来,与牧雪派弟子二人,各相持礼。 “牧雪派弟子木之忧、岳紫然,多谢无末师兄相救!” “同为宗门修行之人,不必多礼!方才见有兵将,你们如何与朝廷起了冲突?” “此前,我们奉师门之命,前去暮月谷索要解药,谁知暮月谷与朝廷勾结……!” 马车渐远,云瑞看书,却也听闻了这些对话。 十二月十八,云瑞的马车抵达风都城南门,由于北门战事,南门进出城例查,十分严格。 小闪的身份,是老婆婆替他办的:孤儿,从小在风都城乞讨长大。 风都城是风国第一城,区区十万兵马,铁武帝不惧,百官不惧,百姓不惧,依如往常,街市繁华,无非多了铁甲击鸣的将士,一队队串街而过,往北门进行军事,往其他三门进行哨望。 小闪回到了九八街,那间茅草屋里有了人,他还是躺在了外面墙角,睡了一夜。 珠妃在第二天一早,发现了这个乞丐,她现在并不富有,仅仅依靠首饰换来一些碎银,白面馒头已经是最奢侈的食物。 她拿了一个给乞丐。 她很真诚,就像当初公孙静兮化妆成西静那样! 左俊回来了,华丽的服饰,掩盖不了他颓废的模样。 “你还有馒头给乞丐吃?你是不是还藏了钱?” 左俊冲进了草屋里,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珠妃跟进去,根本阻拦不了。 里面传出了争吵声,珠妃的声音很酸痛,她的钱都被左俊抢走,天天住客栈,她祈求左俊省着花,回来住,哪怕让他住里间木床,她睡外间地上都行。 “你把钱藏哪里?我爹养你这么多年,给你那么多钱,你是不是给哪个野男人了?”x 折腾后,左俊气呼呼走了,草屋里传来珠妃流眼泪的声音,以及她默默收拾东西的响动。 小闪很快吃完馒头,起身,朝左俊消失的方向追去……! --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小镜的名气 一大早,小镜在走出公子的院子后,看到了一个府里的下人守在院口。 “镜姐!有个妇人在府门口,死活要见公子!” 小镜顿了顿,很少有人敢求见公子,即便发生这种事情,也都是府门前的家丁驱赶走了。 而能惊动小镜的,更是少之又少。 小镜继续朝膳房院子去,不急不慢,放下公子膳后的碗筷,交给清洗的下人。无论外面是谁,小镜都可以选择见不见,这是云瑞赋予她的权力。 风都城的人都知道,任何有求鬼扶公子的人,必须通过他身边这个丫鬟,即便来客身份显贵,只要这个丫鬟不开口,就算天大的事,再十万火急,也到不了云瑞那里去。 小镜还是打算到府门口看一眼……! 是珠妃! 曾经的侯府夫人,如今成了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她曾经洁如脂玉的肌肤,如今也布满了红疹,让人几乎认不出她。 “左夫人?” 围观者同样很惊讶,指指点点。 小镜出来了,就是半个鬼扶公子出来了,珠妃没有犹豫,直接跪下去了。 “我侯府如今已是这般光景,只求云公子放左俊一条生路,可以吗?” 昨夜,左俊涉嫌杀人,已经被都军令抓捕,珠妃认为是云瑞的手段。 事实上,的确是吧? 谁也没想到珠妃会跪下求人,为了左俊,为了那个不是她亲生,且不认她这个二娘的纨绔子弟。 小镜去扶她,她不肯起来,家丁劝小镜别碰她,说她脸上的红疹可能会传染。 “你这是皮肤过敏,我去给你拿点药膏。” 小镜去拿药的时候,跟云瑞说了。 很意外,云瑞说他也出去看看。 冬阳初升,外面很冷,檐瓦下的冰锥还悬挂着,草叶上还凝结着白色的冰霜。 鬼扶公子坐着轮椅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口,让所有人惊讶,他居然出来了,一定是他这个丫鬟开口了。 云瑞起身,离开轮椅,走上门槛石,站在台阶上,看着珠妃,毫无怜悯之心。 “我就过来看看,曾经的侯府夫人,如今居然跪在街上求人,你应该知道,对我而言,你跪到死也改变不了什么。” 云瑞的语气,充满嘲讽与不屑,围观的百姓同情弱者,同情珠妃,相反埋怨鬼扶公子的无情,可他们不敢表达出来。 小镜拿了药,去给珠妃,与她轻声说话: “左夫人,我家公子说的没错,你还是起来吧。这个药膏你拿去,涂抹三天,你脸上的红疹应该就会好转。” 珠妃听了云瑞的话,神色落寞,对小镜的话,置若罔闻。片刻后,却是突然拉住了小镜,激动起来。 “小镜姑娘,求求你!你去跟云公子说,放左俊一条生路。” “左夫人,我……我只是一个丫鬟,我家公子不想插手的事,谁说也没有用。” 珠妃继续说: “小镜姑娘,你可以的,只有你可以,所有人都知道,云公子会听你的话,你只要肯说,他一定会帮我!” 小镜很尴尬,很心慌,公子就在这里,也听到了这些话。公子会怎么想她,她一个丫鬟,现在在别人看来,是个可以命令公子做事的人。这是挑战公子的威严,不说公子不想救左俊,就算想救,也不会救,还可能杀鸡儆猴,挽留公子自己的威严。 偏偏围观百姓也开始劝小镜,他们不敢对鬼扶公子说话,但这个丫鬟心地善良,很好说话。 小镜不敢答应,她从珠妃那里抽出手臂,把药膏放在珠妃面前,回到云瑞身侧,低着头,有些忐忑不安,害怕公子会追究她,追究她现在的“名气”,盖过了公子的威望。 “你答应她了?” 云瑞突然问小镜。 小镜闻言,当即跪下,解释道: “公子,奴婢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传出这些话来的,公子凡事自有打算,奴婢不敢说话。” “你起来,不怪你!他们说得没错,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我说,我都会考虑你的意见!” 云瑞的声音,还是那样冷漠,小镜看不透公子,看不透公子对她的宠溺,她不敢接受,可她又希望。她起来后,心里还是害怕的,在公子带着询问的冰冷注视下,她嗫嚅启口: “奴婢觉得左夫人很可怜……!” “好!我答应你!我累了,回去吧!” 云瑞转身。 小镜乍惊大喜,看了一眼珠妃,灿烂笑容里,不言而喻,就是告诉珠妃,不必跪了,回去等消息。她赶紧去扶公子进府。 以往都是传闻,如今是真真切切让人见识到了小镜在鬼扶公子面前的分量。 第47章 姝月公主 云瑞已知晓事情,进了屋里,让小镜候在外头。 屋里,就云老夫人与云瑞。 “小镜丫头,随你左右已有七年,心地善良,做事细心,奶奶瞧着欢喜,你真的要害她性命?” 云瑞思索,久而不言。 云老夫人再言: “如今,鼎国公府与左齐侯府不复存在,洪战与沈北山仅匹夫之勇,圣上视他们无惧,况且百姓积怨已久,乱兵之年,不知到何时?他们守卫皇城,圣上自然不会动他们。便只剩下相国府与我们长师府,高居庙堂,可动摇朝政民心,那秦野老谋深算,早有揣测圣意,与百官不相来往,不掺和重政军情,一心辅佐太子治理商业,可谓深藏所有人身后。我们长师府现在便是风头浪尖上,圣上封你南玉将军,已是有覆灭我们长师府心意,我们尚且自身难保,你何故将小镜那丫头推出?她必先你我祖孙二人遭难,奶奶实在于心不忍,已许她长师府外系女身份,望能护她周全!” 云瑞眉头微锁,这是他第一次掌控不了一件事。 但他固执高傲,甚至有些自大认为。 “鼎国公几十年镇守边疆,四个儿子埋骨战场,如今只剩孤老病女;左齐侯与铁武帝一同北征,凯旋而归,虽封侯位,却谨言慎行,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他们尚且难逃铁武帝的忌惮,我们长师府名声远扬,受百官推崇,无论如何,难免波及。”彡彡訁凊 云瑞拿下头上戴着的貂绒冬帽,抚摸温暖,继续道: “这是小镜替孙儿所织,手法并不算高,却简单温暖。她随我左右多年,本本分分,持傲不骄,孙儿何尝愿拿她性命为赌。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长师府坍塌下来,她与左俊、珠妃、冷君君的命运不会相差多少,即便奶奶赐她长师府外系女身份,也难保全她。如今孙儿虽是南玉将军,往后功勋再高,也将步鼎国公与左齐侯后尘,孙儿只有赢得天下民心,到一个铁武帝都不敢动的地步,才能保我们长师府周全,但铁武帝是不可能让孙儿成长到那一步。所以孙儿只能极力败坏自己的名声,而将一切荣誉都赋予小镜身上,孙儿为了长师府只能利用小镜,但孙儿一定会倾尽全力,保护好她。” 云瑞稍微停顿,再说: “当然,孙儿可以现在就将小镜赶出府去,让她回乡下,过她结婚生子,男耕女织的生活,与我们长师府再无瓜葛,可保她性命无忧。但这样,只会让铁武帝加快对我们长师府的行动。” 云老夫人听完,忧愁满面,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留下一句叹息: “你爷爷一生育人德行,不料我们祖孙二人,持掌这硕大府邸,却做出算计一个婢女,枉顾他人性命之事。奶奶心里难安,你往后对那丫头好点,也算上奶奶一份心意!” …… 云瑞进了宫,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主动进宫,在紫勤殿面圣。 铁武帝有很多战事奏章要审阅,他们之间的谈话不长,但云瑞还未出宫,释放左俊的文书就已经下达到了都军令:左俊杀人证据不足,但保留嫌疑人身份,一个月内,不得离开风都城! 云瑞离开紫勤殿的时候,听说小镜被请去容昭仪院子里去了。 “不必去叫她,推我过去找她。” 紫勤殿外的太监,有些惊讶云瑞的话,身为主子,去找丫鬟?身为臣子,私自去后宫? 云瑞去了容昭仪的院子里,他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小镜和容昭仪坐在一起说话,似乎聊得很开心。 小镜发现了云瑞,笑容顿敛,慌忙起身过去,她没有料到云瑞面圣这么快。 “公子……!” “你在这等我,我去与容昭仪说两句话!” 云瑞离开了轮椅,步入房中,他的举动让很多人惊讶,没有哪位臣子,敢进妃子的房间。 容昭仪起身给南玉将军行礼。 云瑞盯着容昭仪,后宫里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有很多,但得到铁武帝宠幸的很少。 云瑞连坐都没有坐,他的话非常简洁: “如果有一天,小镜发现你在利用她,你一定会后悔!” 容昭仪脸色白了,她看着小镜推着云瑞离开,也看到了小镜对她微微一笑的告别,但现在她才发现小镜那张纯真的笑脸,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 容昭仪这段时候,在宫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没有任何人敢欺负她,就连婕妃娘娘都与她谈笑话。 她原本以为自己很聪明,小镜那个丫鬟,是如此单纯,几句好话,几个动作,便哄得她那么开心。 可现在她才明白,小镜这么好利用,却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利用? 云瑞刚离开后宫,就被一个人用剑指着。 小镜又挡在了云瑞前面,引路的太监匍匐于地,紧张万分。附近的站岗侍卫,以及巡逻将士,都过来了,齐齐跪下。 是姝月公主,皇后所生,太子殿下的亲妹妹,今年十六岁,明眸皓齿,可爱动人。 这位公主从小懂事,乖巧听话,于宫中学习功课,若未经铁武帝点头,她从不乱跑,便是她的孝宜宫,都极少离开,更别说其他地方。 而今日,姝月公主居然抢了一名侍卫的佩剑,跑过来,拦堵云瑞,满脸愤怒,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那些侍卫们也都赶了过来,全部跪拜公主,请求公主放下长剑。 刘公公也来了。 “公主殿下!使不得,快把剑扔了,小心伤着了自己!” 云瑞让小镜让开,他自己转动着轮椅,靠前一点,几乎让剑尖抵住了胸口。 姝月双手握着剑,剑很重,她握得很吃力,剑在抖,她脸色涨得通红,又像是愤怒到了异常。 姝月公主似乎有倔强的脾气,狠狠盯着云瑞,又像是说气话,还十分委屈: “我要杀了你,你是坏人。” 云瑞再一次转动轮椅,姝月公主却退了一步。 最终,姝月公主还是扔掉了剑,让云瑞走了。 刘公公告诉云瑞。 “公主殿下没什么朋友,就和鼎国公府冷小姐来往亲密,今日不知怎么听说了云公子求圣上放了左俊,公主殿下才如此生气。” 姝月公主和冷君君关系亲密? 第48章 东宫小宴 冷君君与姝月公主的关系,总不经意间像漩涡一样,冲进云瑞脑海里,简单又似乎不简单! 也恰好碰上日子,东宫礼官登门,说太子殿下相邀,请云瑞入宫,一起叙旧,并言及还有姝月公主在。 云瑞想去。 云瑞也要去! 最近的天气不好不坏,阳光并不明媚,却也没有阴沉。风,倒还是那样,一阵阵吹过,不狂不猛,却很冷。 风都城里,屋檐下的冰锥,从晨时开始,慢慢融化,滴答滴答着……! 就像主街大道上,那些兵马勇士往返各大城门的奔跑马蹄声,令人心情并不愉悦。 云瑞又要入宫,小镜还是陪同一起。 马车里的咳嗽声,从乐康街开始,一直到皇宫大门口,也一样令人心情并不愉悦。 小镜的神色里,透露出担心,又有隐晦的埋怨,公子应该不想见太子殿下,公子是在听到姝月公主后,眼睛里才有了些精神色彩。 小镜猜测,姝月公主是个怎样的美人? 如今的皇宫门口,比很多时候都忙,战争时候的兵部信息传输效率,要高于其他。 特别是那些加急文书……! “衡都城加急战报……衡都城加急战报……!” 谍报兵单手挥举加急小令黄旗,远远高喊,他座下快马由北而来,饶西入城,一路免查,全程速度不减。 即便云瑞,也吩咐回避,让加急快马先入宫门甬道。 这一次,小镜没有坐宫轿的待遇,是跟着云瑞的轿子追跑着,东宫虽说离宫门不远,却也少不了几千上百步。小镜不是养尊处优的姑娘,向来都不是,可她却追得有些吃力,那抬轿的太监们,闷着头快步的动作,均匀而又整齐。 小镜很乖,她没有东张西望,直到进了东宫,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魏荣,他背着神弓,在恭候云瑞。 “云公子!殿下已候多时,特派属下前来接迎!” 轿中,云瑞咳嗽,魏荣便不多言,与小镜对视,相互点头微笑,不必持礼,前后步行,继续入内。 既是太子殿下有请,东宫宴礼自然不能缺少,好在宴客只有云瑞与姝月公主二人,三人又从小相识,只是最近年来,生疏了许多。此宴便是熟络感情,太子殿下便只在安排在小宴宫,并撤了许多宴礼侍女,倒也清静,不必太过遵循那些繁琐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