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玉暖》 第1章 身死 宋婉瞎了,眼珠子是被自己的夫君顾鸢亲手挖出来的。 而更为可怕的是,她还怀了顾鸢的孩子。 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宋婉每日仍旧恶心呕吐,连饭都吃不下去。 她的贴身婢女喜儿说,“主君夜夜宿在那柳白莲房内,前日赠了杨妃娘娘赐进府中的貂裘,今日又赠海里捞出的东珠,那珍珠似弹丸圆润,好看极了。” 宋婉坐在床上,右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只道:“怎么今日这么冷,喜儿,你去把窗牖关了吧。” 喜儿站在宋婉身边,哽咽着,“夫人,这里…没有窗牖。您是不是忘了,主君早就把咱们赶到后院柴房了,这柴房的窗牖早就坏了。” 宋婉似乎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是这样,我倒忘记了。” 柴房里也没几件衣物,单薄得根本不能御寒。但幸好柴房里有的是柴,喜儿生起了一堆火,屋子里才暖起来。 宋婉察觉到温暖,可身体还是觉得冷,冷得彻骨。 她靠在床榻边道:“喜儿,你说是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个女孩儿。我爹也不喜欢我,因为他讨厌我娘。我嫁进这尚书府,我夫君也不喜欢我,他嫌我性子太闷。我婆婆也不喜我,她说若我不是大理寺卿的女儿,根本配不上她的儿子。” 喜儿跪在火堆前烧火,一边哭一边道:“夫人您别这么想,夫人是最好的夫人,夫人善良生得漂亮,喜儿就特别喜欢夫人。” 宋婉眸中有泪,可一哭她眼睛就疼。 她刚刚挖眼不久,伤口还没痊愈。那眼泪太咸,沾染上伤口的时候,疼得宋婉抓心。 蒙眼的白巾被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喜儿连忙拿着帕子给宋婉擦脸,“夫人别哭了,您有身孕了,哭对身体不好。” 宋婉思绪好像飘到了远方,又好像在眼前。 “我记得我刚刚入府的时候,夫君掀开盖头,就夸我一双眼睛生得漂亮,他温柔的对我说了好些话,又亲我的眼睛。还说喜爱我,要宠我一辈子。” 喜儿捂嘴哭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想他那般看似极为深情的人却如此薄情。明明之前他那么喜欢我,那么爱我的眼睛,可是他怎么能为了治柳白莲的眼睛,就烧了我的眼睛。” 顾鸢听信柳白莲找来的一个老虔婆说的话,说找一个年轻漂亮眼睛好看的女子,把她的眼珠挖出来,就着写有柳白莲生辰八字的符纸一块儿烧了,柳白莲的眼睛就能好。 如此荒诞的话,学富五车的顾鸢竟然相信了。 宋婉想起那个暴雨如注的清晨,惧怕得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喜儿道:“主君根本不是为了给柳姨娘治眼,柳姨娘根本没有眼疾,那天奴婢看她坐在院子里,还能看见天上飞的雪雁,她根本就是装的。主君就是为了讨柳姨娘欢心。” 宋婉身体僵硬,“竟是这样,原来她根本没有眼疾…” 宋婉的心好像瞬间停掉了。 为了讨她欢心,为了让她高兴,她就可以一辈子看不见,甚至不管她肚子里孩子的死活。 那可是顾鸢的亲生骨肉。 喜儿见宋婉脸色惨白,立马至她身边道:“夫人您别多想,奴婢是胡说的,不是这样的。” 宋婉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已经知道了。倘若顾鸢还对我有情,就绝对不会这样待我。” 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往窗牖里面吹,已经是初冬的天气,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宋婉冷得瑟瑟发抖,嘴唇都开始乌青。 喜儿抱着宋婉,用身子给宋婉暖着,眸中的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夫人在这里等等喜儿,喜儿去求老夫人给夫人拿几件冬衣。” 宋婉却拽住她,“不用去了,她厌憎我,不会给我冬衣的,你去了许也是一番辱骂。喜儿,你的户籍我以前放在主卧梳妆的柜子里,如今我这副模样,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了。”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白玉簪子,那是她唯一的首饰了,“你自小跟着我,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你拿着这支簪子回你乡下老家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比跟着我强。” 喜儿道:“奴婢不要,奴婢不走,奴婢走了夫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夫人等着,奴婢去老夫人那儿给您求冬衣。” 喜儿跑出了柴房,宋婉想把她抓回来,可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反倒还烫伤了手。 宋婉软在地上,双手疼得蹙眉。 喜儿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回来那日,是喜儿冷冰冰的尸体。 宋婉摸着喜儿僵硬的脸庞,心如死灰,“你是唯一一个喜欢我的人了,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对我好,为什么连你也离开我了…” 宋婉哭声未落,便有人推门进来,随之而来的是扑面的脂粉香气。 宋婉知道,来人是柳白莲。 柳白莲至她跟前,瞧着宋婉即便眼瞎,可蒙着眼的样子,仍旧清丽无双,那肌肤即便遭受了折磨,却还像雪那样白,豆腐那样嫩。 柳白莲眸中闪过嫉妒。 她道:“这丫头不小心跌进了湖里,寒冬腊月的,也没人下去救她,就这么淹死了。姐姐,喜儿死得真惨啊,你说说你如今眼也瞎了,婢女也死了,夫君又不喜你,你还活着干什么?” 宋婉道:“如今我什么都失去了,你才是府中的女主人,你又还来争对我做什么?喜儿只是想去婆婆那儿为我求几件冬衣,你又为什么要害她?” 柳白莲怒道:“你别胡乱攀咬人,我可没害她。” 宋婉道:“从柴房到北苑,根本不用经过府中蓄的鲤湖,喜儿是怎么跌下去的?” 柳白莲上前直接甩了宋婉一巴掌,“你这个疯女人,你胡言乱语说什么!她自己从鲤湖那里经过,还怪得着我?” 宋婉摸了摸被扇得火辣辣的脸庞,“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妹妹这么激动做什么。”宋婉摸着瞎站起身来,屋外的雪花越下越大,她觉得身子愈发冷。宋婉阒然笑了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还要争对我了,我肚子里尚且有顾鸢的亲骨肉,若是个儿子,就是顾鸢的嫡子。不管顾鸢怎么不喜我,可我总归是孩子的亲娘,我在你始终只是一顶红轿抬进府中的妾,我的孩子也会压你的孩子一头。妹妹,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柳白莲上前一把掐住宋婉的脖子,阴狠道:“是又怎么样?你不知道吧,我也有孕了,孩子已经两月了,若你不死,我怎能扶正,妾室?我是顾鸢的表妹,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才应该是他的正妻。” 宋婉印象里的柳白莲总是身体不好,走几步就要昏倒,也很胆小,一只飞虫都能给她吓哭,却还善良得不忍杀那只飞虫,她对谁都很好,嘴里也总是缠着顾鸢抱抱她。 就是这样体弱良善的人,如今掐她脖子的力气倒是大得很,宋婉已经快踹不过气。 宋婉挣扎着,推搡着柳白莲,谁知柳白莲竟然直接摔倒在地上。也就须臾,顾鸢从屋外进来,抬脚就向宋婉踹去,“你这毒妇,你不知莲儿有身孕了么?” 宋婉被踹倒在地,身子不慎倒在火堆里,炙热的火一下烧光了宋婉的头发,屋内都是烧焦的味道。 宋婉看不见,在火堆里滚了几下才滚了出来。她面颊已经被烧得起了一串串的血泡,额头以及鼻子两边还被烧得黑烂,正流着血。 宋婉痛得根本发出不了任何声音,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腹部也疼,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她腿间流淌而出。 宋婉突然大笑起来,没了…没了也好…哈哈哈哈… 柳白莲见宋婉疯癫又可怖的样子,吓得尖叫出声,窝藏在顾鸢怀里,“顾哥哥我好怕,你快把这个疯婆子赶走,我不要看见她!” 顾鸢抱着柳白莲起身,冷声吩咐道:“来人,把宋婉赶出府去!” 宋婉被两个小厮架着拖出了柴房,雪花不停的飘着,落了宋婉满身的碎雪。宋婉感觉不到寒冷了,她只是笑着,笑得悲怆又凄厉。 “顾鸢,你怕不怕厉鬼,若我死了我就是厉鬼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心爱的女人,你敬重的生母,你在意的官位,我统统都要拿走,我也要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老天你要有眼,就再给我一次生的机会,我不甘心,我一点都不甘心,我不想就这么死!孤魂野鬼也好,什么都好,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 宋婉忽然挣脱开了两个小厮的桎梏,凭着自己最后一口气,冒着黑暗向前冲去! 砰! 鲜血飞溅! 宋婉死在后院的门口,死时面目全非,浑身是血。 那一年,宋婉不过十六岁,死后无人念她,甚至闻她死讯的亲属都要嫌弃地啐一口。 第2章 重生 宋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满脸的薄汗与泪水,她喘着大气,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看着熟悉的房间,是在自己的闺房。身上盖的被子是牡丹粗布衾被,床帐是洗得泛白的两个嫡妹不要的麻布,窗牖关着半扇,还有半扇坏了随着微风晃来晃去。屋中的桌椅也旧的掉漆,摆件只有一个破了口子的高颈青花瓷瓶。 宋婉看着这并不好的寝居,没有难过反倒开心地笑起来,重生了,老天竟然真的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她活过来了。 这一次,她宋婉要赢得彻彻底底。 宋婉还未下床,房门就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是宋韵,在家中排行老三。 宋婉的母亲裴氏是宋城的嫡妻,但宋城不喜她母亲,所以二人关系一直不好。裴氏也懒得搭理宋城,夫妻两口过着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谁也不理谁的日子。 裴氏身体不好,在宋婉十二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裴氏一直想生养一个儿子,以此来巩固她在府中的地位。可奈何她生不出来,把这点怪在宋婉身上,一直念叨宋婉怎么不是个儿子。所以对宋婉也没什么好脸色。 裴氏还在时,即便不喜宋婉,可也不曾苛待过她,宋婉能吃饱穿暖,还能有自己的月例。 可自打原氏入府后,宋婉就没好日子过了。 日前原氏只是宋城养在府外的外室,原本宋城是想抬她进府做贵妾的,可裴氏死活不同意,且当时原氏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地方的九品县令,身份实在太低,就养在了外面。 后来十年过去,原氏的父亲升任了知府,加之裴氏去了,原氏就被大摇大摆迎进府了。 宋城喜爱原氏,她入府做嫡妻后也没纳妾,府中的大小事务也都是她说了算。 宋婉的起居衣食也是如此。 宋韵将手中的蜀锦缎子扔到宋婉身前,“这是母亲刚刚给我买的新缎子,我不小心沾了点墨水,你拿去给我洗了,下人洗的我不放心。” 宋婉拿着缎子起身,至宋韵身前,把缎子扔还给她,“你自己没手?你怕洗坏了可以自己去洗!” 宋韵眸中有些意外,宋婉竟然说让她自己洗,她是一觉起来失心疯了么? “贱人!你给不给我…” “啪!” 宋婉不等宋韵把话说完,直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宋韵更是震惊又愤怒地看着她。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宋韵捂着脸,就要扇回去。 宋婉握住宋韵扇来的手腕,反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我怎么不敢打你了?你辱骂我我还不能打你?” 宋韵双手捂住自己左右两边被扇得红肿的脸颊,“宋婉!你给我等着,我去母亲那儿告你去!” 宋婉眸中含笑,“我等着你哦。” 宋韵气得跺跺脚,转身跑出了房间。 喜儿端着早膳进了屋里,碟子里只有两个馒头,一碗清粥。宋婉吃的和府中下人吃的差不多。 宋婉一见她,直接把她抱在怀里,“你还活着真好。” 前世的喜儿,对她那么好,却死得那么惨。 都是顾鸢和柳白莲那对狗男女害的。 喜儿一脸茫然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婉放开她,笑道:“没事没事,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她拿过碟子里的馒头往嘴里塞,把另外一个递给喜儿吃,“再忍耐一会儿,我们会有好日子过的。” 宋婉刚刚吃完一个馒头,原氏身边的两个嬷嬷就出现在门口。一个嬷嬷叫秋娘,是原氏的乳母。一个叫桂娘,是助原氏日常料理府中琐事的。 通常宋婉做的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只桂娘来‘教导’。今日两个一块儿来了,看来今天她犯的事不小。 桂娘一把擒住宋婉,也没说话,拖着宋婉就来到了原氏的院落,让她跪在院中。 原氏就坐在门口,黑漆的圈椅上垫着羊毛罽,手上拿着一个鎏金镂空暖炉。刚刚开春,这天气还有些寒。 她左右两侧两大护法已经归位,此刻凶神恶煞地盯着宋婉。 原氏着一身烧蓝色芍药暗纹对襟薄袄,头戴赤金嵌玛瑙长钗及其他珠翠,华贵又端庄。白皙的面庞上略施粉黛,双手涂蔻丹,实实在在的大理寺卿嫡门夫人尊容。 她面相是极为温和的人,可此刻冷着一张脸,恨不得将宋婉生吞活剥。 而令这一切发生的人宋韵,正站在一边哭哭啼啼地就想惹原氏疼爱。 “宋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欺负你妹妹!不过叫你洗件衣裳,你竟然还敢打人!你知不知道你妹妹日后是要嫁东宫的!” 宋婉嘲讽一笑,看了一眼仍旧在哭的宋韵,“就她那样?不过被我扇了两巴掌就来向你告状,东宫能看得上她?” 原氏面上生起怒意,“看不上她难道还能看得上你?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宋婉从地上站起身来,冷笑,“我是个什么东西?我是大理寺卿府的嫡女,是大理寺卿嫡妻生的嫡出女儿。” 原氏讽笑,“嫡出?你母亲早就死了!” 宋婉道:“我母亲纵然因病身死,可父亲迎娶你时说你是续弦,续弦与妾无意,那我今日姑且唤你一声原姨娘吧。”她看向宋韵,“庶妹妹,凭你这庶出的身份,恐怕皇亲贵族更看不上你了!” 原氏气得站起身来,右手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宋婉,“你…你竟敢说我是妾?我是你父亲八抬大轿抬进府的!这金陵又有谁不知我韵儿是大理寺卿府的嫡女!” 宋婉面上仍旧带着冷笑,“抬进府的又如何,之前不也是我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之前你不是还想入府做贵妾?可惜啊,当时我母亲没同意,你说说你本来身份就不高,现在又来充什么正室嫡出。你现在大可以去翻翻族谱,看我父亲旁边写的是你原氏,还是我母亲裴氏。” 原氏气得眼前泛黑,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圈椅上。宋韵立马跑到原氏跟前,关心地问道:“母亲您没事吧?” 原氏摆了摆手,“我无事,你站一边去。” 她抬眸看向宋婉,如今的宋婉刚刚及笄不久,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瞧着模样确实比宋韵要丽上几分。日前的宋婉见她就躲,说话做事更是唯唯诺诺,与她说话更是连声都不敢吭一句,今天却阒然大变了样子,见谁咬谁,是被厉鬼附身了不成? 她也不管她是不是厉鬼附身,如今大理寺卿府她做主,她就休想翻上天去。 第3章 宋城 “来人,给我把宋婉拉出去杖打!不尊长辈,不爱姊妹,给我好好教训!” 院中的两个小厮上前就要拉住宋婉往院外拖,宋婉镇定道:“我看今日谁敢抓我,谁又敢打我?” 原氏再次站起身子,面上已怒不可遏,“你今日是反了天不成?” 宋婉道:“怎么能说我是反了天呢,我说的话难道没有道理?我唤您母亲时,您不像母亲那般待我,我不唤您母亲时,您又像母亲那般管教我。我今日不服从您,不是理所应当?您今日要打了我,往后就得像母亲那样待我,两个妹妹有什么我也要有什么,她有新缎子我也要有新缎子,她读书我也要读书,她月例多少我也要多少。” 原氏愣在原地,没想到宋婉如此伶牙俐齿,她恨不得把宋婉嘴都撕了。以前宋婉不说话时,倒觉得她没这么厉害,如今开腔了,倒真是令她意外。 宋婉脸上笑盈盈的,配着她那张面若春花似的脸,竟像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儿似的,惹人喜欢得很。 原氏觉得她那张脸难看至极,“哪里来这么多歪理,我如今是府中的主母,我想教训谁就教训谁!” 宋婉摇头道:“我真不知我父亲为何会喜爱你,执掌府中中馈该以理服人才是。姨娘你没理,便要强打我罚我,那好,二妹能告状到你这儿来,我就能告到祖母那儿去。姨娘您有失公允,根本不配掌管府中中馈!” “你!你敢!” 宋婉面带浅笑,丝毫不惧,“我有什么不敢的?理在我这里,可不在姨娘这边。我记得,姨娘与父亲大婚次日去祖母那儿敬茶,祖母未出现,足足让父亲和姨娘等了半日。我记得祖母是勇毅元盛元将军的女儿,及笄时曾跟着父亲擒匪寇,荡海贼,早已习惯每日鸡鸣而起,耍刀练枪,这寝到日上三竿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我猜祖母应该不太喜欢姨娘。” 原氏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绿。 原氏道:“你放肆!母亲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她只是老了,那日清晨起不来而已!” 宋婉脸上笑意不减,“是么?那这么多年,姨娘您每日晨昏定省,祖母可曾见过您?” 原氏脸色一阵绿,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 她怒吼道:“来人,把宋婉给我赶出菡萏院,让她滚!” 宋婉看了一眼院中站的两个小厮,“不用赶我,我自己走。” 菡萏院是府中最为雅致清幽的院子,主卧中供有地龙,冬日烧起来,整个房间都是暖的。院外还有一架大型水车,夏日里水车转动,冰凉的水浇过屋顶的瓦片,整个房间凉爽如秋日。 日前菡萏院是宋城的居所,后来原氏进了门,宋城便让她直接住进了这院子。 可想而知有多宠幸。 宋婉至今都不明白,宋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幼年之时是金陵出名的神童,后来进士及第,做官不到五载就任命大理寺卿,官家委以重任的重臣。这般出采的人物,竟然会看上一个偏远小县城县令的女儿。 照理,她母亲与宋城兴趣相投,应该与宋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才是。 宋婉正想着这让人心烦的父母爱情,迎面就撞上刚刚上朝回府的宋城。 宋城今年不过三十有七,相貌看着年轻得很,且身姿修长,面若冠玉。身上穿一件墨黑色绣飞鹤对襟长衫,腰佩一个深蓝色木兰香包,脚踩一双牛皮黑靴,气势威严,让人有些畏惧。 宋婉见他立马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宋城见到宋婉蹙了蹙眉,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宋婉了,日常这女儿也不往他身边凑,今日一见竟然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他还记得上次和宋婉见面,宋婉不过才他膝盖那么高。 宋城开口道:“你几岁了?” 宋婉道:“十五。” 宋城道:“原来都已经及笄了。” 宋婉抬眸偷瞄了宋城一眼,瞧他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之意,想着前世宋城待她虽然不喜,却也没打骂过她,而是一直态度淡淡的,想来应该没有原氏那么不喜欢她。 在这府中要想过好日子,还是得有靠山才行,原氏不可能成为她的靠山,祖母性子肆意爽朗,最厌后宅之事,也有可能成为不了她的靠山。 她记得母亲曾与她说过,宋城科考一次就中,全靠自己造化,祖母元氏未曾教导半分。她日常大多是看书、军营。鲜少待在内宅。 宋婉想着父亲应该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儿,乖巧的?听话的?懂事的?贴心的? 不管了,先试试贴心的。 宋婉面上带起笑容,“爹爹今日上朝累吗?” 宋城道:“不累,你退下吧。” 她还…不能退。 宋婉跪身下来,学着前世柳白莲娇滴滴可怜的样子,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贝齿咬了咬下唇,抬眸时已泪眼婆娑地望着宋城,“爹爹,女儿好饿啊,女儿许久都没吃好饭了,爹爹能不能让女儿吃顿好的。” 宋城垂眸看着宋婉,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里泛着盈盈水气,面上一副可怜至极的样子,宋婉很瘦,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见着纤纤玉姿,弱柳扶风。偏她又生得娇美,这副样子谁见了都要垂怜三分。 宋城道:“怎么回事?这府中还能让你吃不了好的?” 宋婉见宋城动了怜悯之心,立马哭出声来,“爹爹,母亲早食只让我吃些馒头清粥,午食只是些青菜白饭,晚食时有没有。女儿根本吃不饱饭,女儿好饿啊。母亲还克扣我的月例,自从她入府以来,女儿就再也没有月例了。宋韵和宋茶还经常欺负我,让我给她们洗衣端茶,爹爹,女儿是爹爹的女儿,不是下人奴仆,可她们竟然把我当下人使唤。去年冬天冷,女儿连一件能御寒的冬衣都没有,只能将夏日里的衣裙多穿些在身上御寒。” 宋婉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尽了自己的委屈事。 宋城道:“你母亲和两个妹妹竟然敢这么对你?” 宋婉伸手抓住宋城的官袍,“母亲去世得早,自从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关心女儿的饮食起居了。” 宋城扶着她起身,“你随我进院。” 宋婉嘴角带着得逞地笑,跟随着宋城又入了菡萏院。 第4章 斥责 微风和煦,院内的红梅已经接近尾声,花朵落了满地。初春的日头并不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舒服得很。 宋城一进院中,原氏便迎了出来,见着宋城是满脸的笑意,但见到宋城身后的宋婉时,立马就收了笑容。 当着宋城的面原氏也不好发火,只得又笑起来忍耐着怒意。她道:“主君回来了,怎么,是刚刚碰见婉婉了?婉婉今日可气着我了,原本就是长姐,不让着韵儿,竟然还欺负韵儿,韵儿的脸都被她打肿了,主君你说,我又不是她的生母,我也不好管教。” 宋婉立马道:“爹爹,不是这样的。是宋韵叫我洗母亲给她新买的缎子,我不愿意。宋韵就辱骂我贱人我才打她的。” 原氏冷冷地瞪着宋婉,“韵儿一向尊长乖巧,怎么会打你?” 宋城厉声呵斥,“够了。” 原氏立马噤了声。 宋城大步进了屋内,他坐在圆桌前,与原氏道:“母亲不管家中的事,府中中馈自你进门一向是你打理。日前你一直养在外面,院子里的事桂娘操持就好,可如今不同,这里是大理寺卿府,你待婉婉不好的事,这些事传出去,我这脸面还要不要?” 原氏立马跪身下来,哭着道:“妾身没有亏待她,是这丫头胡诌的。主君,你是韵儿的父亲,韵儿被她欺负,你该好好帮韵儿教训她才是!” 宋城怒得拍桌,“日常你如何骄纵,我从未过问一句,我是韵儿的父亲,可我也是婉儿的父亲。你说你没有亏待她,你看看她的衣裙,这哪是官门嫡女的做派,粗布麻衣,连个下人都不如!” 原氏拿着帕子揩欲出的眼泪,“中宫皇后崇尚节俭,日常花销也是能省则省。上月妾身进宫,皇后娘娘才说了此事,官门夫人更要做好表率。” 宋婉站在一边道:“可母亲这些日子不也是金钗头面,绫罗绸缎加身?皇后娘娘的话似乎对母亲没什么大用,全用在我身上了。” 原氏转身看她,怒目出声,“你别胡说!” 宋城仔细瞧了原氏一眼,见她发髻上不是金钗就是银簪,那头面好像更是新做的,珠翠宝石,华丽得很。再看她一身,嚯,还是今年金陵最时兴的烧蓝牡丹暗纹缎子,就这一身估摸着要花销几百两纹银。 宋城面上怒意更盛,“你瞧瞧你自己,你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哪样不贵重?婉婉胡说,你才胡说!你我夫妻将近十五年,我从未苛责过你什么,也未曾要求过你什么,只望你能打点好府中上下,照顾教导好子女。你倒好,偏心至此,这哪是一个官门嫡夫人的做派?” 原氏知道再也欺瞒不过宋城,立马哭着认错,“妾身错了,妾身不该如此,主君就原宥我吧,妾身再也不敢了。” 宋城冷哼一声,拂袖道:“你要再敢偏私,我罚你跪祠堂,这些年真是宠得你无法无天,婉婉好歹也是我的女儿,你偏心待她是不是也不将我放在眼里!” 原氏哭得满脸泪水,妆也花了,看着有些吓人。 “妾身知错了,妾身不会了,妾身马上给她量身做新衣裳,给她备好的吃食,月例也照常发,以后再也不会苛待她…” 宋城道:“你最好说到做好,若我以后发现你还偏私,我就禁你的足,罚你的月例。” 原氏拿着帕子一直擦脸上的眼泪,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是。” 宋婉拂了拂身,笑道:“谢谢爹爹主持公道。” 宋婉站在闺房中看着下人进进出出,屋内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变了一个模样,破烂的窗牖已经换上了新的,床帐换成了桃粉色薄丝纱帐,被子换成了浅粉色牡丹暗纹蜀锦衾被,屋内摆件有镶嵌宝石的玉如意、白玉插花矮颈瓶、文房四宝、一应高山流水水墨样的字画,还各有香炉、暖炉、手炉一个。 她的梳妆盒也换上了新的,里面银簪、金簪、耳铛、手镯脂粉眉笔加起来不下上百来件。 屋内桌椅全部换成了新的,地上还铺了一层羊毛毡毯,脚踩在上面软软的,别提多舒服。 喜儿对着房中一切瞠目结舌,嘴巴都能塞一个鸡蛋进去,“姑娘,这…怎么你被桂嬷嬷和秋嬷嬷抓走,回来一趟就给置办这么多好东西,夫人是不是脑子被雷劈坏了,突然间对你这么好?” 宋婉道:“她没被雷劈,是我向父亲告状去了。” 喜儿面上笑眯眯的,“主君好像都快忘记姑娘了,不过他还肯为姑娘出气,想来主君也没那么不喜欢姑娘。” 宋婉仰躺在贵妃榻上,“我也不知父亲心里到底待我如何,他今日肯斥责原氏,也未必就是心疼我。” 喜儿道:“好歹姑娘也是主君亲生的,主君不会如此狠心的。” 宋婉和喜儿年少就日日待在一起,面上虽是主仆可私下里形同姐妹,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躺在一张贵妃榻上,晒着暖暖的日光,像那慵懒的小猫儿似的,可爱又憨态。 喜儿担心道:“姑娘今日去主君那儿告了状,夫人最是刻薄了,日后暗里不知怎么教训姑娘,这府里还是她当家作主。” 宋婉道:“放心吧,她那脑子整不了我的。” 喜儿坐起身子,笑道:“姑娘,你变了,你变得勇敢了还聪明了,你是不是被观音菩萨点化了?” 宋婉目光落向远方,怅然道:“做了一个噩梦而已,想通了很多事。”她目光落在喜儿身上,郑重道:“你姑娘我本来就不傻好不好?” 宋婉知道,能吃饱穿暖只是解了眼下的困境,这府里原氏势大,她势小。她每一步还是要小心才是,今日是打原氏一个措手不及,等她缓过神来,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原氏有宋城的宠爱为依仗,还育有两个儿子。想要和她对着干,还是难的。 宋婉计算着,如何把她母亲的嫁妆,全部挪做她的小私库。 人只要有了丰厚的小私库,日子就要好过得多。 也不必事事看人脸色。 前世宋婉出嫁,原氏给她备的嫁妆并不多,不过五六箱,还是她母亲出嫁时的嫁妆,还是嫁妆里挑得最次的。这些东西还比不过七品小官嫡女出嫁的嫁妆。这一世,她一定要把母亲的嫁妆全部抢过来,原氏这女人是一丁点都别想用。 第5章 江寂 晚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凉风嗖嗖地刮进屋内,让宋婉打了一个冷摆子。 宋婉上了床榻准备入睡,喜儿活蹦乱跳地从外面跑进来,与宋婉道:“姑娘,后日老夫人寿辰,要请许多宾客来咱们府里,届时满园的客人,不知多热闹。” 宋婉前世就是在这场寿宴上遇见的顾鸢。她那日好不容易有好东西吃,就吃得多些,谁知闹肚子,离开寿宴出恭回来时正碰上顾鸢。 顾鸢其实生得极好,身姿挺拔而颀长,眉目韵长而多情,鼻梁高挺而窄细。尤其那双温润的眼睛,温柔又有绵绵情意,谁看了都得如痴如醉。 宋婉当年一见,一见倾心。 ‘啪!’ 宋婉想到此处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狠狠骂道:“叫你只看脸,死得那么惨,活该!打不醒你!” 喜儿讶道:“姑娘,你干嘛自己扇自己?” 宋婉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那个,脸痒了,扇自己一下…哈哈。” 喜儿跟着笑了两下,后来觉得笑她家姑娘不对,于是闭了嘴。 她想了想,继续说寿宴的事,“主君在朝中愈发得官家倚重,这次连裕昌王都要来府里为老夫人贺寿。” 裕昌王? 那个纨绔王爷? 宋婉早就听说过这号人物,此人是官家的义子,却从小不学无术,每日斗鸡走马,还很是好色,金陵城中每家花楼的花魁,都是他的相好。 官家也不太喜欢他,如今弱冠了,也没让他理政,更没给他下旨赐婚迎娶王妃。好在此人没犯什么大的过错,不然早就被废了。 宋婉道:“他来好像也给咱们府上添不了什么光彩。” 喜儿道:“可他好歹是个王爷啊,皇亲贵胄。” 宋婉点点头,“也是。” 有了这层身份,怎么着也比当官的强,这西宋的江山是姓江的。 夜色黑如浓墨,宋婉早早的入睡。次日清晨醒来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宋婉从被窝里钻出来,裹着一张被子打开了房门。 宋韵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你是猪么?” 嘿呀。 宋婉双手环胸,这丫头昨日是没挨够是不是? 往日欺负她欺负惯了? “你管我,时辰还早,我还要继续睡会儿。” 宋韵也双手环胸,仰着一张小脸看着宋婉,“母亲说长姐已经及笄了,是该说亲了,昨日下午母亲急忙给长姐物色了个好夫婿,今日你的好夫婿已经上门了,长姐尽快收拾打扮好自己,去正堂见见!” 宋婉砰的一声关了门,“不去!” 宋韵伸着脖子大声道:“来人可是裕昌王,官家的义子,你敢不去?你是想大理寺卿府得罪皇亲国戚?长姐,嫡长姐姐,你可要以大局为重。” 宋婉气得咬牙,转身打开了房门,扬手又想给宋韵扇过去。 这次宋韵学聪明了,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宋婉坐在鸾镜前梳头,瞧着镜中的自己虽然瘦弱些,但杏眼灿若明星,脸颊粉红如初绽开的桃花,肌肤白嫩细腻,有些太过好看了。 她想着要不要在自己脸上点些麻子。对,越多越好。那裕昌王好色,要看她相貌丑陋,定然不会娶她。 想罢,宋婉拿着极细的毛笔开始在脸上点痣,点得满脸都是,几乎让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宋婉穿上了深棕色显得土气的襦裙,拿上官家女子都喜欢的绢扇,迈着豪迈的步子来到了正堂。 她大摇大摆的进去,只见一身穿墨黑色蟒纹对襟长袍的男子坐在正堂内,手上拿一把玉骨贪狼下山图折扇,脚踩一双狼皮黑长靴,腰佩圆形雕蟒和田美玉。看那坐在椅子上的身姿,定是个高腿长,壁垒分明。 他面含浅笑,一双桃花眼说不尽的多情风流,那张红唇粉红而菲薄,面庞白皙又精致,似乎正应了那句,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难怪花楼中的花魁都中意他,这是馋他的银子,还是馋他的身子。 原氏坐在主位上此时已经快笑不出来,完全一副哭相。金陵城中都传裕昌王几乎形同废物,可谁知这废物竟如此绝色 她身处后宅,想着这裕昌王不上战场,不理政务,定是个肥头大耳的死肥猪。 哪知…哪知,是个美男子。 该死的,宋婉这吃了狗屎的瘌蛤蟆运。 她对宋婉道:“还不快落座,盯着裕昌王看做什么,没规矩。” 宋婉立马拿起绢扇遮住脸,坐在了屏风后面。 江寂摇着折扇,嘴角噙着似有似无地笑,打量着屏风后的女子。宋婉进屋时他已然瞧见了她的容貌,很有…意思。 原氏面上带着僵硬的苦笑,“王爷,我这大姑娘还是极好的,虽然时常不尊长辈,辱骂我,我也不甚介意。她会些女红,也会些诗书。这容貌嘛,王爷刚刚大约也瞧见了,无甚打紧,婉婉是极为贤德有容人之量的。” 宋婉抽了抽嘴角,说得…真好。 江寂没管原氏的话,站起身来,走至了屏风前。 宋婉只觉得眼前一暗,抬眸正对上江寂那双桃花眼。 宋婉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有一种这辈子要栽在他手里的感觉。 她紧蹙着眉目,默默低下了头去。 江寂双手搭在屏风上,肆无忌惮地打量宋婉,眸中含着浅笑,道来一句,“甚美。” 原氏:“?” 宋婉“?” 江寂回到座位上坐下,“本王愿娶她为侧妃,若夫人同意,本王明日进宫求父皇下旨赐婚。” 宋婉连忙咳嗽起来,侧你个头,老娘这辈子再也不嫁人。 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喜新厌旧,薄情寡义。 宋婉咬破了嘴里含的血袋,喷出一口血来,直接四仰八叉地昏了过去。 江寂站起身诧道:“啊呀,这是太过激动要嫁给本王?快快快,请大夫!” 第6章 寿礼 宋婉原本没事,硬撑着被大夫扎了几针,真昏过去了。 宋婉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的身子变得很轻,轻得好似一团云,又好似一片羽。她落在一个漆黑的林子里,浓重的雾气使得脚下窄窄的青石板路都有些模糊不清。 阒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宋婉抬头去看,竟是牛头。 那牛头对着她桀桀怪笑,“好嫩的魂魄呀,炸来吃肯定脆生生的!” 说罢,牛头就对着她脑袋一顿狂揍,似乎想把她打晕。 宋婉被打得软在地上,抱头道:“打死鬼了!打死鬼了!救命啊!” 牛头对着宋婉开始了一顿狂踩,把宋婉踩成了一个面饼状,拿着宋婉狂亲,“不错不错,香喷喷的!” 宋婉恶心得呕吐,“牛头大哥,你放过我吧,我不好吃啊。” 牛头道:“你别这么看不起自己啊,你香得很。” 宋婉欲哭无泪,“我不香啊…” 牛头兴奋得像个小孩子,拿着宋婉就开始奔跑,跑到一口热油翻滚的油锅前,直接把宋婉扔了进去。 “啊!” 宋婉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满脸的冷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喜儿端着一碗汤药从外面进来,见宋婉醒了,面上带起笑意,“姑娘,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宋婉摸了摸自己被针扎得酸痛的头,“裕昌王走了吗?亲事黄了没有?” 喜儿道:“王爷走是走了,但亲事也没个准话。奴婢看王爷离开的时候,一张脸笑眯眯的,好像挺喜欢姑娘的。” 宋婉直接倒下了身去,裕昌王到底什么品味,她丑成那样都能喜欢。 喜儿把汤药递到宋婉眼前,“姑娘,咱们把药喝了吧。” 宋婉道:“我又没病我喝什么药。” 午时的太阳有些炙热,但刮来的微风甚是凉爽。宋婉刚刚吃了块米糕,这会儿肚子有点撑,趴在窗口那儿犯懒。 喜儿像只麻雀似地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儿说大公子宋凌今日在后院马场骑马真是威风凛凛,指不定日后也是个大将军。一会儿又说二公子宋麒不过十三就整日与身边的贴身丫鬟腻在一起,恐怕明年就得当爹。 宋婉道:“明日的寿宴准备得怎么样?” 喜儿道:“要说夫人还是有点能耐的,寿宴马虎不得,下人忙进忙出的,没出一点岔子。她如此繁忙,竟然昨日还有空给您选夫婿。” 宋婉睡在贵妃榻上,钻进了薄毯里,准备午睡一会儿。 “管她的,先睡会儿。” 大理寺卿府天还未亮就挂起了灯笼,四进的院落打扫得极为干净,也布置得极为雅趣。宋凌养了一只鹦鹉,每日清晨天一亮就准时叫宋凌。 “蠢蛋!蠢蛋!起床读书了!” “蠢蛋!蠢蛋!别睡懒觉了!” 宋婉已经早起收拾打扮好了,着一身桃粉色绣牡丹花襦裙,发髻上戴一支桃花簪、一对藕粉色蝴蝶流苏长钗,额心贴一个桃花花瓣样儿的精致小巧的金钿,面上略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娇娇嫩嫩,像一个刚刚成熟的桃,粉嫩可口,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宋婉拿着竹签逗鹦鹉,这鹦鹉脾气不好,讨厌别人拿竹签子戳它,于是它飞起来骂宋婉,“丑八怪!丑八怪!又丑又作怪!” 宋婉回道:“你才丑!” 鹦鹉骂道:“你才丑!你丑得拉不出屎!你丑得没人要!” 宋婉:“…” 宋凌听着屋外有人和他的鹦鹉吵架,立马穿上衣服从屋内出来,见宋婉站在院门口,愣了半晌,道:“见过长姐。” 宋凌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往常宋婉都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很少出来走动,去找她读书玩耍她也是闭门不出。 至上次见宋婉,已经快一年有余。 不过这次见她,她好像开朗了许多。 宋婉看向宋凌,宋凌其实只比她小一岁,但身量却比宋婉要高了。少年长得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尤其一双眉眼与宋城一般无二,正气凛然。若是好好念书,日后肯定前途无量。宋婉道:“你这鹦鹉真活泼,是在哪家鸟商买的?我也去买一只玩玩儿。” 宋凌道:“长姐若喜欢的话,我把这鸟送给长姐。” 宋婉摇头,“这是你的喜爱之物,我不夺人所好。” 宋婉跑离了宋凌院外,向着元氏的院子而去,想来是去请安的。 元氏的院子里种满了鹅黄的腊梅,每逢深冬满园腊梅盛开,整个府邸都是梅花的香气。宋婉提着裙子踏进了元氏的院子,身边的喜儿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她向来怕元氏。 宋婉向屋门口看去,见正屋里已经点起了灯,屋内像是有人说话的声音,宋婉走至门口,敲了敲门。 “祖母,孙女宋婉来向祖母问安。”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站在门口的是常年跟在元氏身边的贴身女侍云卿,年纪与元氏差不多大,因跟着元氏常年练武,即便花白了头发仍旧身姿挺拔,神采奕奕。 云卿道:“大姑娘进来吧。” 宋婉进了屋内,见元氏正穿着深蓝色木兰暗纹短袄从卧房出来,花白的头发全部梳起,发髻上戴着缀有珍珠宝石头面,手上戴一只翠绿暖玉宝镯,精气神全然不像老媪,脊背挺直,看起来很是年轻,三四个青年壮汉似乎都撂不倒她。 元氏坐在主位上抬起眼皮略看了宋婉一眼,见她规规矩矩地跪在屋中央,身子瘦瘦小小的,好在模样生得好,不然像个小鸡崽儿似的,又黄又瘦又难看。 宋婉乖巧的磕头,“祖母福安。” 元氏让她起身,“姑娘家吃饭也别太斯文,学着那些书香门第的姐儿们细嚼慢咽,饭吃饱身体才好。” 宋婉拂了拂身,“谢谢祖母关怀。” 她转身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喜儿,让她把寿礼拿来。喜儿低着头进了屋内,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宋婉,然后又悄然退了出去。 宋婉走元氏身前,将盒子递给元氏,“这是孙女给祖母准备的寿礼。” 元氏面上带起笑容,“你给我准备的?你爹都没给我准备,只说给我办寿宴请宾客。” 宋婉面上也带起笑容,“生辰当然要有礼物。祖母看看喜不喜欢。” 元氏打开盒子来看,见盒子里是把银色的匕首,匕鞘上缀满了十二颗大小不一的宝石。那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闪着红色、蓝色、黑色的光。 元氏拔出匕首来看,匕刃锋利,削铁如泥,是个好东西。 元氏开心得合不拢嘴,“看来你为了我的寿礼,花了不少心思。” 宋婉见元氏满意,心里总算放了心,于是嘴甜道:“书上说君子当投其所好,孙女是从书上学的。” 元氏点了点头,把匕首放在一边,握住了宋婉的手,“你年纪这么小就知道花心思赠我寿礼,那我这活了半载的人,怎好不回你。”元氏将手上戴的翠绿暖玉宝镯取下来戴在宋婉手上,“这东西祖母赠你了,好好收着。” 宋婉感觉到左手腕上的玉镯散发着暖热,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知道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珍宝,于是也不客气,立马跪身叩头,“多谢祖母。” 第7章 落水 宋婉开心地离开了元氏的院落,回去的路上,只见下人们已经在开始摆放桌椅。 天色已然大亮,暖阳初升,宋婉回屋里睡了个回笼觉。 她被喜儿喊醒的时候,已经快临近午时。 宋婉连忙起身,“宾客已经全部到齐了?” 喜儿道:“是呀,姑娘的未婚夫也穿得花枝招展地来了。” 宋婉起身至鸾镜前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裙,“你说谁?” 喜儿道:“裕昌王。” 宋婉瞪了她一眼,“你别瞎说,他那个浪荡样,我才不会喜欢他。” 喜儿帮着宋婉整理发髻上的珠钗,“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宋婉随口道:“我喜欢你。” 喜儿:“???” 喜儿愣在原地,呆若木鸡,虽然听闻金陵城中有男风盛行,可什么时候还盛行女风了? 宋婉往屋外走,见她还没跟来,只得道一句‘与你玩笑的,这也信’喜儿这才屁颠屁颠地跟在宋婉身后。 正院内已经宾客满至,宋婉悄悄地至自己位置上落座。桌上珍馐美味,饆饠、大鹏卵、拨霞供、莲房鱼包、山海兜、婺州酱膏蟹等,美味数之不尽。 宋城举起酒杯在上方道:“今日母亲五十五寿诞,恩谢裕昌王、各位同僚、各位亲朋来贺寿,美酒佳肴已上桌,诸位随意享用。“ 宋城话音刚落,宋婉就拿着筷子吃那酱膏蟹,这对金陵来说可是好东西,金陵不靠海,这些东西都是走水路海运而来的。 宋婉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给喜儿一个,她抬眸看喜儿时,正巧对上江寂扫过来的目光,宋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昨日故意画得貌丑是被他发现了。 她连忙避开眼神,低头吃饭。 宋婉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小松鼠似的,可爱又憨态。许是如前世发生的那般,宋婉开始肚子疼。她知道今日会闹肚子,所以吃得格外注意,没吃生冷的也没吃酒,可肚子还是痛。 今日与顾鸢碰面是避不开了。 宋婉向后院茅房跑去,完事后正净手穿过拱门走在青石板路上,抬头便碰见顾鸢。 顾鸢穿一身浅蓝色绣飞鹤对襟长衫,墨发全部梳起,戴着个白玉冠。腰环弯月和田美玉,脚踩牛皮黑色长靴。一双眼睛温润无比,像含着春日暖阳似的,看的人心里也暖暖的。他样貌生得好,玉树临风,又暖如骄阳。 宋婉这回眼神中没有惊艳,只又冷漠,还有强烈的恨意。 顾鸢见她反倒愣了一下,毕竟宋婉生得可是又娇又美,又弱柳扶风,看着美丽无害。 宋婉拂了拂身,道:“见过顾大人。” 顾鸢面上极为正经,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姑娘不必多礼,姑娘是…宋大人的千金?” 宋婉见他那道貌岸然,虚伪至极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恶心。前世自己惨死的样子如今历历在目,宋婉已经压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厉气。 对,厉鬼之气。 宋婉是重生之人,难免也是死过一回的人,而死过的人自然去过地狱,去过地狱的人,怎可能还是那鲜活的人,她早已是半人半鬼。 而把她变成半人半鬼的人,就是顾鸢。 啪! 宋婉直接一巴掌甩在顾鸢脸上,趁着顾鸢愣神之迹,宋婉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就要向顾鸢的脖颈插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阒然抓住了宋婉的手,宋婉回过神来抬眸去看,竟见江寂站在她身侧,眉目紧蹙地看着她。 宋婉身上的厉气立马褪去,又变成了娇媚憨态的样子。她转眸看向顾鸢时,如星如月的眸子里刹那泛上水汽,贝齿咬了咬下唇,软声道:“顾大人恕罪,小女子患有疯症,发作起来就要打要杀的,大人对不住。” 顾鸢见她快哭的样子,实在是我见犹怜,于是温声道:“不碍事,本官…也没多疼。” 他转身离开了后院,向着前院走去。 江寂双手环胸,因他个子实在太高,宋婉只到他胸口,于是他弯腰下来与她道:“金陵城里最会唱戏的角儿都没你会演,你给本王老实交代,你和他有什么仇怨。” 宋婉看他那双桃花眼,怎么看怎么好色,为了让江寂对她死心,挺了挺胸道:“他霸占了我的身子,我失去清白当然要杀他了。” “哦?是么?”江寂站直身体,睨了眼宋婉,“本王看你这样,不像历事的女子。” 宋婉懒得搭理他,也没行礼,径自往前走。 江寂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来,“本王刚刚救你一条小命,你一句感谢都没有?弑杀朝廷命官,够砍你狗头十回的。” 宋婉抽回自己的手,与他保持距离,敷衍地拂了拂身,“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江寂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宋婉嘴角抽了抽,真是泼皮无赖臭流氓,“去死!” 她骂完直接往前院跑去,江寂看她离去身影,嘴角难掩笑意。 宋婉回到位置上继续坐着,桌上的东西几乎被她一扫而空。宴席散时,元氏幼时的几个手帕交留下来陪着元氏一块儿打牌九。 宋婉无趣地坐在后院的湖边,彼时刚刚开春,杨柳刚刚发出了嫩芽,微风拂过,掀起柳枝阵阵。湖中养的青莲还未发芽,几斤大的锦鲤正活泼地游来游去。 宋婉蹲在湖边拿着鱼饵喂鱼,那鱼似乎饿极了,能从水里跃起来吃宋婉手里的鱼饵。 “长姐安好。” 宋婉转身去看,见竟是宋麒站在她身后,一身碧蓝祥云暗纹对襟短袄,腰佩天蓝鸳鸯杜若花香小香包,脚踩一双蛇皮黑色长靴,墨黑的长发束起一半,面目生得白皙,看着像是个俊朗守礼的小哥儿,但一笑难掩浪荡之气。 宋婉道:“四弟,听说马场有几个官门的公子哥儿一起打马球,你不去么?” 宋麒走近她,“不去。听闻长姐近来喜欢出来走动了,我还不信,今日一瞧倒真是。不过长姐还是有一点没变,喜欢自己玩耍。” 宋婉没出声,她十二岁母亲就去世了,因为母亲不喜欢她,出门会友时也不常带她,所以宋婉几乎待在府里,她见不到外人,又哪里来的朋友。 宋麒道:“这样不太好,若是遇见狼心贼胆之人,长姐就危险了。”宋麒猛地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在宋婉身上,“譬如我这样的!” 嘭! 水花四溅! 宋婉身子直接坠进了湖里,冰冷的湖水很快浸湿了宋婉的衣裙,冷气直接往宋婉肺腑里钻。 宋婉身子不断地往下沉,她憋着气拼命地往上游,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冲出了湖面。 “宋麒!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踹我?” 宋麒骂道:“你这个贱人!谁让你欺负我韵妹妹!还欺负我母亲!这府邸如今是谁的你不清楚?宋婉,你早已是府里的外人!你早该死了,扰我们一家其乐融融!” 宋麒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宋婉的襦裙里缝了棉花,棉花极为吸水,宋婉现在整个身子沉得很。喜儿这丫头刚刚宴席上比她吃得还多,这会儿出恭去了,宋婉暗叫自己倒霉。 她拼命地划水,嘴里嚷嚷嚷着救命。 “救命啊,没有人啊,救救我…” “救命,这里有人落水了…” 江寂此时从正院的小道慢悠悠地来到湖边,见着宋婉像个小鸡崽儿似地划水,慢条斯理地坐在湖边的石墩上,眸中含笑道:“宋姑娘兴趣非凡呐,初春游水,身板儿硬朗得很嘛。” 宋婉见是江寂,就知道这人记仇,无奈道:“快救我啊混蛋!我是被人踹进湖里的!” 江寂啧啧出声,“看来宋姑娘确实不讨人喜欢,祖母寿宴都有人要害你。” 宋婉欲哭无泪,“我没力气了,你快拉我上来…” 江寂仍然未动身形,面上笑意不减,“你求本王,本王就拉你。” 宋婉冷哼一声,贝齿咬着下唇闭嘴不说话。她脸颊已经冻得乌青,身上的力气已经快耗干净。江寂见她不开口,也没动作。 宋婉死憋着,撑死不求。直到她脚抽筋,身体往下沉的时候,“我求你…唔唔唔…” 冰凉彻骨的湖水往宋婉嘴里钻,呛得宋婉心口都在发疼。她已经没有力气划水了,整个身体都在快速往下沉。 湖水吞噬了一切,宋婉看不见任何东西。 嘭! 似乎有人跳进了湖里,宋婉感觉一只有力的大手揽过了她的腰身,整个腰都被那人的手臂锢住,带着她往湖面游。 江寂单手抱着宋婉冲出了湖面,抱着她爬上了岸。 宋婉完全昏死了过去,江寂掰开她的嘴,掏出嘴里的水草,俯身给她渡气。 喜儿此时到了湖边,见江寂趴在宋婉身上,嘴唇和宋婉的嘴唇相贴。 喜儿吓得深吸一口气,立马跑上前,推着江寂的身子,哭着道:“王爷,不要咬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姑娘不好吃啊,你快放开她…” 江寂看宋婉还不醒,一把推开了喜儿,继续给宋婉渡气。 喜儿在一边急得团团转,“救命啊,人吃人了,王爷吃姑娘了,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奴婢求求王爷了,我们家姑娘真的不好吃,她喜欢吃臭豆腐,她可臭了…” 宋婉嘴里吐出一口水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她坐起身子,喘着气,一把推开了江寂,“你按我胸口就是,人工呼吸做甚,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寂见她像个落汤鸡似的,小脸总算由乌青变得白皙,道:“犟驴。” 宋婉站起身来,整个人倒在喜儿身上,“快扶我回房,被人看到就完蛋了。” 江寂站起身,拧了拧广袖上的水渍,蹙眉道:“被人看到怎么了?本王又不是不愿娶你,那日不是说了,本王愿娶你做侧妃。” 宋婉道:“谁要嫁给你!” 江寂道:“本王很差劲?金陵可不知多少女子垂涎本王美色。” 第8章 处罚 湖边的微风都格外冷些,江寂拧干了身上的蟒袍,准备往前院走。 宋城此时快步从前院找来,见江寂浑身湿透了,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落水了?” 江寂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本王见湖中的锦鲤养得不错,想抓两条来玩玩儿。” 宋城道:“原来是这样,王爷何必亲历亲为,王爷若是喜欢下官府中的锦鲤,下官立马让府中的下人去捞。” 江寂摆手道:“不用不用了。” 宋城道:“要的要的。” 于是江寂回府的时候,抱了一杠子的锦鲤回去。那鱼儿活泼得很,总是在缸子摆尾,溅了江寂满脸的水。 江寂的王府位于金陵四街,依水而建,府中种满了木兰树,春日浓时,白色与紫色的木兰盛开,整个王府都灼灼生艳。 木兰花开时无叶,花凋谢时才长叶,江寂对花不感兴趣,这花是江寂为悼念一个人而种的。 一进府中,江寂的贴身护卫凌刀便上前来,“王爷,户部尚书来见。” 江寂道:“不见,轰出去。” 凌刀道:“王爷,沈大人好歹是您的恩师。” 江寂面上生起烦躁,“死老头儿,日日催本王成亲生子,烦死了。赶出去,不赶本王亲自赶。” 凌刀颔首道:“是。” 江寂正想往二进的院子主卧走,正堂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沈策拿着扫帚站在门口骂道:“你敢赶老子?老子今天打死你这不孝学生!” 说罢,沈策拿着扫帚就向江寂冲来,手中的扫帚毫不留情地就向江寂打来。 江寂侧身躲开,抱着头满院子窜,“你日日催,谁不烦?本王没有喜欢的,就不生!” 沈策追着江寂跑了一圈,人老了,年纪大了,加之又是文官,跑了一圈就累得气喘吁吁。 他仍旧不甘心地指着江寂骂,“你如今二十有二了,膝下一个子嗣也没有,哪怕有个闺女也行啊,你说说你,若是日后…鱼死网破,你怕是后继无人。” 江寂道:“时也,命也。听天由命!” 沈策见他如此,立马扔了扫帚,一屁股坐在地上,拿着广袖揩拭眼泪,哭着道:“我对不起韩兄的临终托付啊,若是箫家后继无人,我怎么对得起韩兄!苍天啊!管管江寂这个兔崽子吧!” 江寂叹口气,至他身前,蹲下身子,“别哭了,本王如今有个中意的,只是太瘦了看着不好生养。” 沈策立马来了精神,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道:“哪家姑娘?” 江寂道:“大理寺宋家,嫡长,宋婉。” 沈策笑道:“生得好看否?” 江寂站起身,面上带笑,“甚丑。” “阿嚏!” 宋婉打了个喷嚏,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手上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她闭着眼睛一口闷头喝了,把药碗递给喜儿,“好苦。” 喜儿递给她一盒蜜饯,嘴里道:“麒哥儿也太过分了,竟然推姑娘入湖,幸好姑娘被裕昌王救了,不然姑娘这条命都没了。” 宋婉拿着块蜜饯塞在嘴里,问道:“爹爹此时在哪儿?” 喜儿道:“菡萏院。这会儿主君正和夫人、凌哥儿、麒哥儿、韵姐儿、茶姐儿一块牌九呢。姑娘也是主君的亲生女儿啊,一块儿牌九竟也不叫姑娘一起去。奴婢前日才觉得主君待姑娘好呢,其实就是姑娘去找他了,他才为姑娘主持公道,以免姑娘心里记恨他。” 宋婉道:“习惯了,不过他肯斥责原氏,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榻,穿上冰蓝色桃花纹襦裙,发髻故意松松散散,只戴一支白玉木兰簪, 看起来清丽苍白,孱弱可怜。 “现在你姑娘挺喜欢当一个坏人的。”宋婉看了眼喜儿,“这么好的气氛不被破坏了,可惜。” 喜儿面上带着兴奋的笑,“姑娘霸气,姑娘威武。” 菡萏院内欢声笑语,宋城坐在主位上,与几个子女共推牌九,瞧着一家和睦,幸福之至。 丫鬟婆子门端着茶水瓜果候在一边,菡萏院真是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宋婉被喜儿扶着进了菡萏院中,随着宋婉的到来,所有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尤其是原氏、宋麒、宋韵、宋茶,整个人脸色冷如冰窖。 原氏脸上闪过厌憎与鄙夷,但也没先出声。 宋婉拂身行礼,“见过爹爹,见过母亲。” 宋城蹙眉道:“婉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今早看起来还好好的,这时就病弱了。” 宋婉跪下身来,哭着道:“爹爹,四弟想女儿死啊。” 宋城面上带起怒意,侧身看向宋麒,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宋麒纹丝不动,手上还拿着牌,“我没干什么,长姐最近是怎么了,厉鬼附身了不成,总是爱打人攀咬人。” 宋婉道:“爹爹,女儿没有胡乱攀咬人。是今日午后女儿在湖边喂鱼,四弟阒然间过来,一脚将女儿踹进湖里。女儿自知生母丧得早,没有母亲疼爱。爹爹迎娶了后母进门,爹爹要顾着后母生的孩子,女儿晓得,也从来不争抢什么,可女儿只想好好做爹爹的女儿,只想好好活着。” 宋婉说得声泪俱下,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宋城蹙了蹙眉头,“你先起来。” 宋婉起身道:“爹爹,女儿说的句句是真,不曾撒谎。” 宋城冷眼看向宋麒,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他知道,整日不好好读书,吊儿郎当,与贴身丫鬟整日腻在一起厮混。 “宋麒,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推你长姐入水?” 宋麒起身至宋婉身侧跪下,“父亲,我没有!是长姐诬陷我!” 宋婉道:“我胸口现在还有团乌青,爹爹若不信,可以叫两位嬷嬷验验。女儿绝没有撒谎。” 宋城看了眼秋娘,“你去验验。” 宋婉跟着秋娘进了屋内,她扒开领口让秋娘查看。秋娘只略略扫了一眼,见胸口那处确实有一团乌青,甚至还有些微肿。宋婉肌肤嫩得似刚出锅的豆腐,这肌肤乌青红肿起来看着十分吓人。 秋娘出了屋外,宋婉紧随其后。 秋娘与宋城道:“主君,大姑娘胸口确实有一团乌青。” 宋城拍案而起,指着宋麒骂道:“好你个混账!你踹你姐姐下水不说,你竟还敢扯谎!来人,上家法!给我打!” 原氏立马跪身下来,祈求道:“夫君,麒儿还小,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宋韵也跪下身来道:“爹爹,四弟也是为了帮我报仇,那日长姐打我,四弟看不过去,想帮我教训长姐罢了!爹爹要罚连我也一起罚了吧!” 宋茶也跪身下来道:“爹爹,你不要打哥哥,哥哥待茶茶最好了。” 宋城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反了天了是吧?!宋麒年纪尚小就欺负长姐,以后弱冠还得了?若是这次婉儿没从湖里爬起来,岂非要淹死湖中?那宋麒就是在杀人,要进大牢的!来人!家法!” 两个小厮搬来了长凳,把宋麒按在凳子上,拿着棍子开始打。 宋麒从小就是被宠大的,哪里挨过打,日常调皮捣蛋都是原氏护着。这会儿板子打在身上,疼得宋麒哇哇直叫,嘴里一直喊着母亲救我,孩儿好疼。 这哪个做母亲地听着能受得了,原氏哭着拉着宋城的衣角,“夫君别打了,麒儿还小,他知道错了,别打了,打坏了可怎么好啊?” 宋城怒声道:“打坏了才好!你看看你把他护成什么样了?他如今书不好好念,武也不好好学,将来怎么能成才?给我狠狠地打!” 原氏心疼地哭出声,可不管怎么祈求宋城,宋城都不松口。 宋麒一边哭一边嚎,“爹,儿错了,儿再也不敢了,今日祖母寿宴,祖母院中还有宾客未散,爹且看在祖母的面上,饶过儿吧!儿疼啊!” 宋城冷哼出声,直到下人整整打了二十棍子,宋城才叫停。 原氏立马叫人扶着宋麒回屋上药。 宋城道:“日后他要还敢再犯,我打死他!” 宋婉嘴角难掩笑意,总算出了口恶气。 原氏与宋城道:“不会了不会了,夫君放心,妾身日后一定好好教导麒儿。” 宋城看向宋婉,“婉婉今日受了寒,爹待会儿叫下人给你炖些补汤补补。你身子弱些,快些回房休息吧。” 宋婉知道宋城其实还是偏私原氏极她的儿女的,不然也不会说话赶她走。宋城罚宋麒只是在教导儿子,并不是在帮她。其实他早就想教导宋麒了,又怕原氏心疼难过,所以借着这次狠狠教训一顿。 上次也是,她当着她的面斥责原氏,暗里还不是好好哄着,昨日府中不还进了原氏喜欢的黑珍珠? 他肯斥责原氏,无非就是她外祖父还健在,给外祖父面子,也给她面子。她总归是他的儿女,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太过偏颇,难免落人口舌。 宋婉早就明白这些了,也早就习惯了,于是起身淡然道:“谢谢爹爹。” 宋婉转身回了卧房,喜儿开心地跳起来,“麒哥儿活该,敢欺负咱们姑娘,活该被打!” 宋婉坐在椅子上,垂眸道:“我想求祖母将我养在膝下,虽然跟着祖母练武难免辛苦些,但是好歹有祖母撑腰。” 喜儿眨着一双单纯无害的眼睛,看向宋婉,“主君刚刚也为姑娘撑腰了呀,干嘛去老夫人那儿。” 宋婉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蛋儿,“真是个傻丫头。” 第9章 对弈 春色渐浓,大理寺卿府中元氏院内的梅花已全部凋敝。深冬的花儿凋去,春日的花儿又开。那廊下的虞美人此时正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宋婉穿着一身桃红色对襟襦裙,发髻上缀一支藕粉色桃花样儿的珠花,面上略施粉黛,瞧着娇美白糯,聘婷纤纤。 她带着喜儿进了元氏的院子,云卿正在院子里浇花,见宋婉来立马给宋婉行礼,“大姑娘有礼。大姑娘是来找老夫人的吧,老夫人正在书房做茶,正等着大姑娘。” 宋婉面上有些意外,“等我?祖母知道我会来?” 云卿只是笑笑,后引着宋婉进了书房。 房内诗书不下几百卷,整个屋子里都是书卷的香气。元氏就一身深蓝色蜀锦坐在窗牖边,灰白的长发用头面全部绾起,气韵端庄,神采奕奕。 宋婉连忙上前行礼,“孙女见过祖母,祖母福安。” 元氏将做好的茶放在对面,“等你许久了,坐。” 宋婉落座在椅子上,桌上的热茶此刻正散发着清冽的香气。元氏拿过茶杯饮了一口,“你这脑子,说你迟钝,你有时也挺灵光,可你想求我将你养在膝下这事,却又足足钝了三年。” 宋婉垂下眼帘,道:“孙女愚钝,孙女无所依靠,还请祖母收留。” 元氏拿过一旁的黑棋,“会下棋么?” 宋婉点头,“略会一些。” 元氏道:“那与我对弈一番。” 宋婉拿过棋盒里的白棋,点了点头。 元氏首先落子,“原氏出身低微,为人刻薄,也小家子气,你生母裴氏出身高,即便她病逝,你也是府中嫡长,她欺辱你把你当下人使唤,是想踩你一头。我膝下只你父亲一个,他的几位叔叔也无诗书之能,你父亲在朝中其实孤立无援。原氏不懂,家中和兴,若她尽心教导你,你嫁一个好的门第,是有助你父亲的。若要家族百年昌盛,需得苦心经营才是。她不懂,也学不会,这也是我不喜欢她的原因。” 宋婉手中落下白子,“祖母若教我,孙女一定尽心学。” “你如今懂得反抗,向你父亲告状已是好事,但法子太过偏激,性子也是横冲直撞,一番下来只会惹来你父亲厌烦、不喜。你父亲与天下大多男子一样,虽人聪明,学识渊博,但都好面子且自尊心极强。你生母他曾喜欢过,可你母亲高傲自矜,你父亲数月卑膝讨好,却无果。而原氏一惯做小伏低,曲意逢迎,你父亲自然不愿再喜爱你生母反而宠爱她。你父亲那般宠爱原氏,可你次次激流涌进,恨不得将她生的儿女赶出府中,她也被你父亲休弃,你父亲怎会站在你这边。” 宋婉道:“祖母,难不成我还要讨好原氏?” 元氏眸中含笑,“兵者,诡也。缓之,加以挑拨生疑窦,二人离心。纠其错处,打发出去。” 宋婉想了想,“祖母的意思是,我之前太过操之过急,使其适得其反。应该沉住气,稳住心,缓下来,先讨好原氏及父亲,待与二人关系亲近些,再挑拨二人。原氏品性学识不够府中主母之资,早晚有错处。我拿捏好这些错处,早晚父亲会厌极原氏,将她赶出府中。” 原氏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宋婉立马跪身下来,“多谢祖母点拨,孙女醍醐灌顶。” 元氏道:“起来吧。我这院子空闲的屋子居多,你过会儿回去就叫下人将你的东西搬到桃苑去。你养在我膝下,日后诗书武艺我亲自教你。” 宋婉磕头,“多谢祖母。”她起身重新坐回椅子上,继续道:“祖母,孙女有一事不明。” 元氏盯着身前的棋盘,“你说。” 宋婉道:“祖母说家中和兴门第才能长久兴盛,祖母教我挑拨原氏与父亲的关系,不是与家中和兴相悖?” 元氏拿着热茶饮了一口,“原氏育有两子两女,原本都是些好孩子,可除去凌哥儿之外都被她教坏了。子嗣不济,则门第不兴。若不将原氏赶出府去,这大理寺府难能兴盛。若她是贤德之人,今日你不会屈膝求我收养在膝下,我也不会下狠心将她赶出府去。” 宋婉道:“孙女知晓了。” 宋婉走出元氏的院落时,整个人神清气爽,就好像心里的郁结一下疏通了似的。如果她不为自己挣一个好出路,只怕前世的惨事,这辈子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现在有了元氏作为依仗,即便是原氏想要肆意找茬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宋婉一脸高兴,喜儿一脸愁容。 她道:“姑娘,咱们真要搬到老夫人那院子去?” 宋婉道:“当然。” 喜儿道:“可是老夫人鸡鸣就起来练武,我们也要鸡鸣就起。” 宋婉道:“习武也不是坏事,指不定日后还可以防身。” 喜儿见宋婉那么高兴,自己也高兴,于是面上带起浅笑,“只要姑娘想去,奴婢就去。” 宋婉走在回院的路上,一路桃花灼灼,桃香扑鼻。宋韵穿着一身青碧色荷叶暗纹襦裙,发髻上缀几支烧蓝嵌金珠长钗,面带喜色的从前方走来。 她至宋婉身前,轻蔑的瞥了一眼宋婉,不悦屈身道:“见过长姐。” 宋婉道:“韵妹妹今日真好看,这金珠可是宫中的贵人娘娘们才有的。母亲和父亲真宠韵妹妹。” 宋韵见宋婉竟然夸她,黛眉蹙了蹙,觉得今日宋婉失心疯了不成,前几日还恨不得弄死她,今日就开始夸她了。 不过…被夸赞谁不高兴,她还是挺受用的。 她摸了摸发髻上的两支金珠长钗,面上带着得意的笑,“这长钗可是母亲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你定是不配。明日太子殿下选妃,刚刚宫里递来了帖子,点名了让我去侯选。” 宋婉道:“那恭喜妹妹了,妹妹天生丽质,一定会被太子殿下看中的。” 宋韵微微仰起头,“我若被选中,即便是侧妃,太子日后登基,我怎么也能封个贵妃。日后这大理寺卿府,可全都要仰仗我了。” 宋婉面带浅笑,“妹妹玉贵,我是没这个好福气与能耐了,只盼妹妹能选中,我也能沾沾妹妹的福气。” 宋韵鄙夷地看了宋婉一眼,“你啊,沾了也没什么用。” 她撞开宋婉想往前走,宋婉却直接伸脚,把宋韵拌了个狗吃屎。 宋韵发髻直接散了,髻上的珠钗直接掉在地上。刚刚做好的襦裙此时也沾满了灰尘,手心还被黧黑的地面搓红。 宋婉道:“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襦裙都脏了,明日还怎么去选妃?” 宋韵怒道:“宋婉你就是故意的!你嫉妒我!” 宋婉面色冷冷的,“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我好言夸你,你却仍旧不尊重我。我这人啊,别人如何待我,我就如何待别人。” 宋韵被身边的侍女扶起来,她一把抓过宋婉的手腕,怒生生道:“跟我走,去母亲那儿说理去。宋婉,今日你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第10章 俗气 宋婉也没反抗宋韵,而是就让宋韵抓着她的手腕到了菡萏院。 原氏正站在廊下修剪翠松盆景,见宋韵把宋婉抓到院内,眉心紧紧蹙起。她见宋婉,便面色冰冷,眸中尽是厌恶。 宋韵一把甩开宋婉,快步到了原氏跟前,刚刚她还清明的双眸霎时就泪眼朦胧,她哽咽道:“母亲,长姐又欺负我。” 原氏拿着帕子给她揩拭眼泪,温声道:“宋婉又怎么欺负你了?” 宋韵道:“她伸脚拌我,嫉妒母亲花了高价给我买金珠长钗,还能去东宫选妃。母亲你看,我衣裳都脏了,明日还怎么去东宫选妃啊!” 原氏看了眼宋韵身上的衣裙,确实沾了不少灰垢,显然是摔了跤。她面色阒然冷了,眸中也生起怒意,“宋婉,你给我跪下!” 宋婉面上带起浅笑,“母亲您别生气,我这样做是为了帮韵妹妹。” 原氏哼笑一声,“帮她?你这是帮她?” 宋婉道:“妹妹天姿国色,有华丽的衣裙衬托自然更容色倾城。只是这青碧色的衣裙配上金珠长钗,未免有些俗气。父亲官位不过正四品,这金珠是宫里的贵妃常戴的珠翠,妹妹明日选妃穿戴得这样隆重,纵然容色上夺目了,却难免要遭人诟病,父亲也会被人猜忌是否贪墨。” 原氏眉头蹙得更紧,一时也不知道宋婉说的是真是假,但仔细瞧了一眼宋韵,这样打扮确实太过华丽,好像…是又有些俗。 宋婉见原氏迟疑,继续出声道:“母亲,女儿是真为了妹妹好。这青碧色的衣裳还是配青翠的珠花最好,妹妹年纪尚小,这样打扮也不失了少女的娇态与稚嫩。” 原氏瞥了宋婉一眼,冷哼一声,“你会为了韵儿好?笑话!” 宋婉道:“母亲若不信我,大可明日就这样让妹妹穿去东宫选妃。若过几日被父亲斥责,母亲可不要怪我。” 原氏一时拿不了主意,双眸微眯道:“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婉拂了拂身,“女儿只是真心实意想帮母亲和妹妹而已。” 原氏冷声道:“帮我们?你不害我们就不错了!去了一趟母亲那儿就开始算计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让母亲为你撑腰!宋婉,你赶紧给我滚出菡萏院!” 宋婉语气温温柔柔的,听不出一丝怒意,她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了菡萏院。 宋韵伸手摸了摸耳边的金珠,“母亲,我明日到底应该怎么穿啊?我看宋婉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我穿成这样,要真连累父亲可怎么办?” 原氏想了想,还是出声道:“换一身吧,若没选上倒罢了,若是连累了你爹,他被贬官,我们娘俩定要被你爹训斥。” 宋婉回到院中吩咐下人搬东西,她的东西也没多少。 宋婉没向宋城告状前,东西更是少得可怜,衣裳首饰、日常用品加起来能有一箱子就不错了。就在前几日,原氏才给她置办了不少东西,但和宋韵、宋凌这些比起来,她还是少得可怜。 喜儿道:“咱们去老夫人院子住了,老夫人肯定疼姑娘,以后姑娘的好东西定数也数不过来。” 宋婉笑道:“自然,祖母大方。” 宋婉带着喜儿住进了桃苑,苑内桃花开得正好,一朵朵含苞待放绽在枝头,正应了那句仙苑春浓,小桃开,枝枝已堪攀折。 桃苑的屋子清新雅致,屋内不见金漆、金器,只一柄玉如意放在棕漆的饰柜上,稍显贵气。屋中做多的是书,《四书》、《史书》、《兵法》等等,还有一本《星论》,这是宋城闲暇时所写,没有外传。 她知宋城不光诗书厉害,与钦天监的几位幕僚也素来交好,这观星可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宋婉幼年看过《易经》,几乎是云里雾里,不知写的到底是什么。 喜儿道:“好多书啊,老夫人这是要姑娘也去考功名吗?” 宋婉道:“书是好东西,多读一读总是没错的。你这丫头日常也别犯懒,多学一学。否则日后去祖母那儿,你都听不懂祖母在讲什么。” 喜儿点头道:“知道了,奴婢努力学,奴婢不会给姑娘丢脸的。” 暮色将至,天空阴沉沉的,不久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宋婉去元氏那儿道了安,便回桃苑准备歇息。 喜儿偷偷摸摸地从屋外进来,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还踮着脚从窗牖往外看有人没有。宋婉见她鬼鬼祟祟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喜儿见窗牖外没人,才走至宋婉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面上带笑道:“这是顾大人身边的小厮暮色时分塞给奴婢的,是顾大人写给姑娘的。” 宋婉面色微冷。 一如前世那般,顾鸢一眼相中她的相貌,开始给她写信。前世的他们确实信件往来过一段时间。 喜儿见宋婉脸上并无喜色,道“姑娘不喜欢顾大人吗?顾大人年轻有为,风度翩翩,是个极好的夫君人选。” 宋婉拿过信件,不用看她都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于是她把信放在了一边。 “年轻有为?顾鸢的官位是世袭的,他父亲有从龙之功,官家特许顾家嫡长子世袭礼部尚书的位置。顾鸢虽有些文墨,可依他的学识,未必能弱冠就进士及第。至于风度翩翩,如今我不太喜欢风度翩翩之人。” 喜儿道:“那姑娘回绝了他?” 宋婉垂眸想了想,摇头道:“不,我还偏得和他往来。” 喜儿不明,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依照宋婉干脆利落的性子,不喜欢的绝对不会往来,也不会钓着人家,如今这是何意? 宋婉起身至了窗牖边,拿过宣纸提笔给顾鸢回信: 大人垂爱,婉婉喜不自胜。大人于婉婉之心意,婉婉已然知晓。既大人约婉婉游湖,婉婉即便遇风霜雨雪,也要前来赴约。 喜儿道:“哎呀,姑娘你写得好恶心啊。” 宋婉道:“男人都爱这样的,你姑娘我是学到了而已。” 喜儿看着信件,忍不住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第11章 虞娘 金陵城繁华鼎盛,街道楼宇鳞次栉比,雕梁画栋,无一不彰显着富饶贵气。城中的达官贵胄,王孙贵族,消遣的花样儿多得数不胜数,看戏、斗鸡、玩骰子、打马球、斗诗等等,总是每日在金陵城四处上演。 要说最招人喜欢的,还是花楼酒巷,那楼中的娘子千娇百媚,口蜜含香,诗书礼乐样样皆通,尤其半醉之态,叼着酒杯眼尾含波的风情模样,真是勾魂摄魄,销魂蚀骨,叫人好不自醉。 江寂就坐在牡丹苑花魁虞娘的包房内,目光落在虞娘身上。那虞娘香肩半裸,媚眼含情,垂眸看不见金莲的傲挺身材更是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江寂饮了一杯酒,虞娘随着乐声舞闭,转着圈儿娇身落在了江寂怀中。脂粉的香气萦绕在江寂鼻息。 虞娘道:“王爷好久都没来了,是不是忘记奴家了?” 江寂道:“怎么能忘了虞娘,你可是本王的心肝儿。” 顾鸢坐在江寂身前面上含笑,“王爷真是好福气。” 江寂拍了拍虞娘的脊背,“去给顾大人斟酒。” 虞娘起身,坐在了顾鸢身边,神情妩媚眼尾勾魂地看着顾鸢,“顾大人生得真是俊啊。” 顾鸢道:“在王爷面前,下官不过是泛泛之辈罢了。” 江寂皮笑肉不笑,拿过桌前的酒一口饮尽,“瞧着那日顾大人看宋家长女的样子,是喜欢上了?” 顾鸢道:“宋姑娘娇美软糯,窈窕淑女,下官又怎么能不喜欢。” 江寂眸色一暗,面上有些不悦,“那丫头看起来疯疯癫癫的,顾大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顾鸢面带浅笑,“下官是一眼万年,对宋姑娘一见钟情。” 江寂咬了咬后槽牙,像只狼崽子要被人抢了心爱的东西,要撕咬人似地。他目光落在了虞娘身上,给虞娘使了个眼色,虞娘立即懂了,温香软在了顾鸢身上,呼出的香气喷在顾鸢耳边,“大人,奴家比那宋家姑娘,谁更美呢?” 顾鸢道:“自然…虞娘更美。” 虞娘呵呵呵地笑出声,像银铃似地格外好听,“那大人今晚就别走了,陪陪奴家吧。” 顾鸢迟疑道:“虞娘是王爷的人…” 江寂大方道:“既然顾大人喜欢,今晚本王就把虞娘让给你。” 虞娘笑眯眯地看着江寂,转而香吻落在了顾鸢的脸上,顾鸢整个人都酥了。 江寂又饮了一杯酒,起身道:“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他弯腰下来,拍了拍顾鸢的肩膀,“好好享受,虞娘的活在金陵可是无人能及的。” 顾鸢双手作揖,“多谢王爷。” 江寂走出了牡丹苑,等在门口的凌刀连忙跟上,二人翻身上了马,悠悠哉哉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 凌刀道:“今晚属下见顾大人身边的小厮偷偷摸摸地去宋府送信了。” 江寂道:“宋婉眼光不至于这么差,不会理顾鸢的。” 凌刀道:“属下看宋姑娘身边的奴婢喜儿接信的时候好像挺开心的。” 江寂:“…” 暖阳初升,日光斜斜地落在小轩窗上,宋婉已早早地起身,随着元氏强身健体。宋婉身子单薄,元氏也没强求她,只教她打了一套能活动筋骨的拳脚。 宋婉出了一身的薄汗,回屋时换了一身衣裙,带着喜儿出府去了。 她今日也没怎么打扮,只穿了一条杏色的襦裙,裙身上绣着合欢花的样式,杏色衬肤,她人本就生得白,此刻看起来更是肤如白雪,宛若脂玉。 宋婉坐在马车上,掀开青釉车帘看着热热闹闹的街市,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那卖酒的幡子,此刻在微风中摇曳着。 宋婉看着前方卖鸟的商户,让驾车的小厮在前方停下。 她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鸟商那儿各个品种的鸟儿不下上百来只,因鹦鹉会说话,所以鹦鹉卖得最贵。 掌柜的见宋婉一身绸缎,头上和手上戴的皆是美玉,便知宋婉定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于是热情地问宋婉想要什么鸟儿。 宋婉道:“我要一只鹦鹉,要说话伶俐的。” 掌柜的拿出一只白色的鹦鹉来,“这只最口齿伶俐,学话快,喂它些吃食,你教它说什么它就说什么。” 宋婉道:“你试试再说。” 那掌柜的正要试,此时两匹快马直接停在了宋婉马车旁边。 江寂身穿墨黑色蟒纹蜀锦长袍,颀长的身子直接从马上翻身下来,甩着马鞭到了宋婉跟前。 他弯腰下来与宋婉道:“女人玩儿鸟做什么?鸟是女人能随便玩儿的么?” 宋婉罥烟眉深蹙,觉得江寂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但她又说不上来。 她敷衍地屈身行了一下礼,“见过王爷。” 江寂想不明白,直起身子道:“本王哪儿得罪你了,你这么不待见本王。” 宋婉道:“臣女岂敢不待见王爷。” 江寂双手抱胸,手上仍旧甩着马鞭,低声道:“不会是那日本王亲了你一下,你还生气吧?” 宋婉脸颊微红,又羞又恼地瞪他,一双杏眼瞪如铜铃一般,完全不敢相信江寂竟然当街能说出这样地话来。 她还未出阁。 真是浪荡轻浮的狗男人。 宋婉道:“谁被你亲了?那根本不算。” 江寂道:“咱俩嘴都对嘴了,还不算亲?” “你!你你你…”宋婉脸颊羞红,她真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江寂好歹也是个王爷,生得丰姿英伟的,怎么和地痞流氓无异。 江寂满脸笑意,转身看向老板,“这只鹦鹉本王要了。” 宋婉道:“这只鹦鹉是我先要的。” 江寂道:“本王送你。” 宋婉转身便走,“那我不要了。” 江寂:“…” 江寂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给掌柜的,拿着鹦鹉就去追宋婉,他个高腿长,没跑几步就截住了她。 他刚想开口,那鹦鹉却出了声,“小娘子,别生气。” 宋婉目光落在了那只白鹦鹉身上。 江寂嘴角噙着一抹笑,这鸟没白买。 那白鹦鹉看着宋婉,道:“你看什么看,小鸡崽儿,不会以为我要讨好你吧,哈哈哈哈哈。” 宋婉:“…” 江寂恨不得把鹦鹉的嘴给拔了。 他立马出声道:“刚刚本王只是与你玩笑,你莫要生气。” 宋婉道:“没有生气。” 白鹦鹉:“我真生气了!哄不好了!哼!” 江寂着急道:“你真生气了?” 宋婉道:“没有。” 白鹦鹉:“我就是生气!王八蛋,敢调戏我,亲我我就当被狗咬了!” 江寂:“…” 宋婉立即摇头道:“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真没有。” 白鹦鹉:“要不是看你是个王爷,我才懒得搭理你。” 江寂一张脸都黑成了锅底。 白鹦鹉:“绝情的女人,本王那日好心救你,如今还厌恶上了,本王早晚要好好收拾你!” 江寂:“…” 宋婉:“…” 江寂立马将白鹦鹉的嘴给捏住,恍若烫手山芋似的将白鹦鹉塞给凌刀。 世界突然安静了,江寂看了眼宋婉,见她垂着眼帘,表情淡淡的,一副对他毫无兴趣的样子,眸中稍显落寞,但这抹情绪只是转瞬即逝,他首先开口道:“你今日出府是专程来买鹦鹉的还是去见别人的?” 宋婉道:“与人有约要去游湖。” 江寂道:“在哪儿?” 宋婉道:“城外月湖。” 第12章 游湖 临近午时的日头有些毒辣,宋婉回了马车上,让驾车的小厮先去城外。 江寂想都不用想宋婉去月湖赴约要见的人是谁,好看的脸上阴沉沉的,跟谁欠了他五百两银子他还得跪着叫他爹似的。 凌刀拿着鹦鹉道:“王爷,您不追过去?真的任由宋姑娘和顾尚书一起游湖?” 江寂翻身上马,“本王当然要追过去。本王要不高兴,谁也别想高兴。” 凌刀道:“那这鹦鹉…” 江寂垂眸看着凌刀,“送到宋府去,原本就是送她的。” 凌刀应了一声是,翻身上马,拿着鹦鹉向着宋府而去。而江寂,策马扬鞭向着宋婉的马车追去。 宋婉坐在马车上拿着书卷翻看,全然不知江寂追上来了。 喜儿拿着食盒里的糕点塞了满嘴,嘴里还嚷嚷着待会儿回府的时候再去素芳斋买些绿豆糕来吃。 宋婉道:“你呀,就惦记着那点吃的。待会儿见了顾鸢,警醒着点。” 喜儿道:“姑娘且放心,奴婢只要吃饱了就特别警醒。” 宋婉看着书,马车摇摇晃晃的让她有些头晕,她合上了书卷,掀开车帘去看,马车已经到了月湖。 顾鸢一身月白色金线飞鹤暗纹长袍,腰间配一个碧蓝色杜若小香包,脚踩一双黑色蛇皮靴,身姿挺拔地站在湖边,远远看去,风姿独立。 宋婉前世就是被顾鸢这一副好相貌迷了去,如今想来当真是自己肤浅。 顾鸢见宋婉的马车到了,立马快步至马车前,想扶宋婉下车。 宋婉没搭他的手,而是自己下了马车。 “月湖离金陵有些远,我约在此处,是怕旁人瞧见给宋姑娘落下个不好的名声。” 宋婉抬眸看了他一眼,“大人思虑周全。” 顾鸢伸出手想牵宋婉的手,宋婉眼底闪过嫌恶,只当没看见,向着前方走去。顾鸢也不恼,心中只觉得宋婉倒挺矜持,不似风尘中的轻浮女子。 午间的太阳有些大,顾鸢忙领着宋婉到了风亭歇下。亭中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凉汤、糕点、瓜果。 宋婉落座在石凳上,桌上的茶炉此刻正开,咕噜噜的,冒着氤氲的热气。 打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宋婉转身去看,只见江寂骑着快马疾速而来。那马铃随着骏马的奔跑叮铃作响,铃声悦耳,连绵不绝。 江寂勒马停在了风亭边,大步进了亭中。 宋婉和顾鸢连忙起身行礼。 “下官见过王爷。” “臣女见过王爷。” 江寂垂眸看着二人,面色阴沉,他没先出声,而是扫过了桌上的吃食,阴阳怪气道:“这桌上的桂花糕做得这样精致,想必是顾大人特意询问了宋姑娘的喜好,一早就去素芳斋买的吧?” 顾鸢道:“王爷睿智。” 江寂冷哼一声,“都起来吧,鞠着身子也不嫌累。” 二人起身,想要落座下来。 江寂见宋婉和顾鸢两人打算挨着一起坐,连忙大步迈到二人中间,一下挤开顾鸢,坐在了宋婉身侧。 顾鸢面露不悦,但也不敢出声。 宋婉拿着茶盏开始做茶,问道:“王爷来这里做什么?” 江寂目光落在宋婉的玉手上,指骨纤纤,肌肤莹白细腻,像极了上好的羊脂玉。他嘴角噙着笑,“自然是游湖。”他那双桃花眼瞥了眼身边的顾鸢,又看了眼宋婉,“本王一个人游湖没意思,今日本王就与你们二人一起游了。” 顾鸢道:“下官的船小…” “不碍事,挤一挤也是可以的。”江寂笑着看着顾鸢。 宋婉将做好的茶首先放在了江寂身前,江寂拿起茶杯,得意的先在顾鸢眼前晃了晃,然后饮了一口,品赞道:“茶清香而不苦涩,茶沫细腻沉底,幽香扑鼻,宋姑娘做茶好手艺。” 宋婉道:“多谢王爷夸赞。” 顾鸢见江寂得意的样子,“宋姑娘,王爷虽是皇亲贵胄,但人素来亲和,你不必事事以他为先。” 宋婉手上做着茶,“王爷虽然亲和,但怎么也是王爷,自然做好的东西要先呈给王爷才是。婉婉这些年一直养在闺阁之中,但也听过王爷的名号,府中的下人都说王爷虽然风流成性,可相貌英俊,堪比潘安。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王爷俊美成这般,难怪金陵城中的女子人人垂涎。” 宋婉怎会不明白两个男人此刻在为她争风吃醋。 她知道顾鸢是什么德性,薄情寡义的负心之辈,至于江寂,管他心思待她如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只是一心想报复顾鸢而已。 而这要报复一个人,无非就是以牙还牙。前世她爱顾鸢,爱得凄惨。这一世她要顾鸢爱上她,心里只有她,她要将他高高拿起,再狠狠摔下。 江寂面上笑得合不拢嘴,显然宋婉把他夸得已经飘飘然。 他道:“皮相而已,皮相而已,没什么好的。” 顾鸢脸色沉得很,似要下雷雨一般。 宋婉继续添油加醋,“听闻王爷与东宫最为交好,日后东宫登基,王爷定是亲王之位。届时领权掌兵,位高权重,风光赫赫。” 顾鸢暗自握紧了拳头。 江寂道:“那恐怕要让宋姑娘失望了,本王只想闲散度日,领权掌兵,本王志不在此。” 宋婉将做好的茶递给顾鸢,“原来是这样,王爷金尊玉贵,生来优渥,倒也不必争抢什么。” 她看着顾鸢,“大人世袭礼部尚书之位,在官家面前屡屡露面,日后前途定然无可限量。” 顾鸢道:“君子当豪云壮志,力求救百姓于苦难,整肃贪墨朝纲,兴邻国外交商贸,再创乾元盛世。” 江寂嗤笑一声,“本王后院养了一头大公牛,日日哞叫,本王还以为它生病了,结果它是在发情吹牛呢。” 顾鸢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宋婉眸底含着浅笑,显然被江寂的花话都逗高兴了。 要说损人,江寂这张嘴也太会损了。 江寂那双桃花眼把宋婉眼底的笑意尽收眼底,倘若宋婉是喜欢顾鸢的,绝对不会笑他,反而会生他的气。 那这丫头明明不喜欢顾鸢,还出来赴约,这是为着什么? 想让他…吃醋? 第13章 吃醋 宋婉爱吃桂花糕,糕点不仅软糯还甜而不腻,尤其糕点还有桂花的香气。宋婉连着吃了好几个。 江寂见碟子里还有几个,一把抢来全吃了。 让你吃,他顾鸢备的就这么合你口味。 宋婉眉心轻蹙,懒得和江寂一般见识,转而和顾鸢一起上了船。 江寂咀嚼着桂花糕,长腿迈步,几下就跟上去,也钻进了船舱。 他坐在宋婉身旁,见宋婉香鬓和纤细雪白的脖颈子上都出了一层薄汗,雪腮也泛着粉红,也不是他思想淫|荡,就是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钻出宋婉在他身下香汗淋漓,泪眼朦胧,娇|喘连连的样子。 江寂强制让自己把这股淫|秽思想踢出脑子,觉得自己龌龊下流,不过瞧她出汗的样子一眼,就生出这等旖旎的心思来。 江寂撇开了脸,不去看宋婉,拿着钓竿开始钓鱼也不说话。 宋婉也不知江寂突然闷声不语是怎么了,反正她觉得此人也有些阴晴不定的,看着闲散王爷,实则心计颇深的样子。 顾鸢道:“这月湖夜晚最是好看,水清澈而沉静,月光洒下来,整个水面泛着一层月光,那圆月就浸透在水里,似乎能看见月亮里的树。” 宋婉道:“大人好雅性。” 顾鸢道:“待有下次机会,我带宋姑娘去城中的樊楼吃鱼,那儿的红烧鱼最是一绝。宋姑娘一定要尝尝。” 江寂盯着湖里的鱼漂,道:“鱼有什么好吃的,一股子腥味,难吃。” 顾鸢道:“那我们去吃蹄膀,樊楼的蹄膀也最是一绝。” 江寂道:“宋姑娘身子瘦弱,蹄膀多油腻,吃那等东西她定反胃。” 顾鸢又道:“那吃兔子肉吧,兔子肉瘦,也没有腥味。” 江寂道:“咿呀,兔子那么可爱,你竟然要吃兔子,你没有同情心。” 顾鸢面上带起怒意,“那王爷说下官该带宋姑娘吃什么?” 江寂这下转过了身来,笑着道:“她当然同本王一起吃,就什么都好吃。” 顾鸢:“…” 宋婉倒是一脸淡然,她至今都搞不明白江寂缠着她到底想干什么。他身边不会缺女人,更不会缺漂亮的女人。 好好的游湖被江寂搅黄了,顾鸢一整日脸色都难看得很。宋婉上马车的时候,见江寂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摇了摇头。 宋婉回府时已是暮色时分,府中早已点起了灯笼。昏黄的烛光将整个府邸照得明亮。 今日宋韵选妃,也不知情况如何。 宋婉刚刚走在甬道上,便听着正堂内有隐隐的哭声,听那声音像是宋韵的。 宋婉走进正堂,见宋韵一身青碧色的衣裳,发髻上戴着娇嫩的青翠珠花,正梨花带雨的伏在宋城膝上哭。 宋婉走进宋城,屈身行礼,“见过父亲,韵妹妹这是怎么了?” 宋韵见着宋婉,怒意的一哼,“都怪你,你不让打扮太过华丽,我落选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看我高嫁?” 宋城呵斥住宋韵,“住嘴。若不是你姐姐昨日谏你,今日你父亲未必能从宫里回来。那兵部尚书的嫡女穿金戴银的去选妃,这会儿兵部尚书还被扣在宫里,官家正严查他们一家。你落选便落选了,未必不是好事。” 原本宋韵的年纪就还小,即便选上了也要等两年才能入住东宫。本来选妃是该宋婉去的,毕竟宋婉才是大理寺卿府的嫡长,可因着原氏肆意诋毁,说宋婉相貌丑陋,品行不端,诗书不济,实在没有资格参加选妃,所以皇后一听,便让宋韵去参选了。 宋婉并不想和皇家的人掺和在一起,她此生只想安稳度过,离皇权争斗远一点,那滔天的富贵,她是无福消受。 宋婉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韵妹妹没选上,兴许是好事。妹妹还尚未及笄便如此月貌,日后定会嫁个好人家。我昨日说那些话,是真的为妹妹好,也是为爹爹好。” 宋城见宋婉突然懂事了,面上带起欣慰的笑,“婉婉总算是长大了,该知道如何做一个长姐了。你妹妹素来调皮了些,你多让着她。” 宋婉眼神暗淡了些许,但只是转瞬即逝,转而面上又带起笑容,“我会的父亲。” 宋韵道:“你少假惺惺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宋婉道:“妹妹年纪还小,落选其实是必然之事。” 宋韵想起刚刚东宫里的太监来府中,太子赐她红花,而并不是玉,宋韵当场就哭出来了,她今日见太子生得气宇轩昂,威严无比,顿时心动。 这会儿好了,太子压根儿就没瞧得上她。 宋韵道:“什么必然,你去选妃太子也一定看不上你。” 宋婉也不恼,皇家之人哪有深情的,都是些薄情之辈。嫁去天家富贵,未必能幸福一生。 宋婉道:“妹妹眼下心里难过,我也不在这里惹妹妹心烦。”她看向宋城,“父亲,女儿先行告退。” 宋城道:“去吧。” 宋婉回了桃苑,屋子里的茶水已经凉了,喜儿忙去烧了热乎的来。 春夜里微风寒凉,宋婉觉得身子有些发冷,热茶一饮下去,整个身子都暖了。 喜儿道:“奴婢瞧着裕昌王像是喜欢姑娘,今日奴婢看裕昌王看顾大人的眼神,恨不得撕了他似地。” 宋婉道:“不过区区几面,哪能什么喜欢不喜欢,想他那般风流之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会独独喜欢上我?” 屋子里的白鹦鹉此时出声,“喜欢,喜欢婉婉。” 宋婉看向屋中那只白鹦鹉,才恍然大悟过来,“它怎么在我屋里?” 喜儿道:“大约是王爷叫人送来的。” 宋婉起身至白鹦鹉身前,伸手抚摸了一下它毛绒绒的脑袋,“在我屋里不许吵我,否则我夜里睡不好,就把你煮来吃了。” 白鹦鹉道:“不吵婉婉,不吵婉婉。” 喜儿笑着道:“姑娘,这鸟儿真是聪明。” 白鹦鹉看向喜儿,“笨蛋!笨蛋!我不和笨蛋玩儿!” 喜儿道:“你才是笨蛋!” 白鹦鹉回:“你才是笨蛋!” 宋婉被一人一鸟吵得头疼,转身去了耳房沐浴。待她出来时,天色已经黑尽。微凉的风呼呼地刮着,宋婉关了窗牖,回到榻上,一夜好眠。 第14章 毁婚 元氏喜欢和宋婉下棋,她发现宋婉虽然棋艺不佳,但却心思缜密。她若要算计一个人,恐怕没几人是她对手。 元氏拿着黑棋落子,“昨日鹦鹉看着十分伶俐,裕昌王手下人脚步轻盈。明明是个闲散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却是武艺超群。” 宋婉立马跪身下来,“孙女知错。” 元氏道:“女儿家名声最为重要,你没与裕昌王订亲便与他私下往来,嫁他是小事,毁了清誉是大事。再者,官家已经上了年纪,昨儿又太子选妃,明摆着东宫想要靠子嗣稳固东宫之位。虽裕昌王是官家义子,与皇位不沾边,可他总归姓江,你最好对他敬儿远之。自古党争鲜血淋漓,若是裕昌王追随了哪一位亲主,日后败北,你我薄羽,岂能挡住雷霆?” 宋婉道:“孙女知错,日后再也不敢。” 元氏拿着身旁的热茶饮了一口,“我知道你安分守己,不比宋韵心气高。但日后你的夫婿也得好好择选。你放心,祖母会为你好好把关。” 宋婉道:“多谢祖母。” 元氏让她起身,祖孙二人又开始下棋。 宋婉不知江寂会把这白鹦鹉让人送到府中来,她想退回去也是于事无补,所以只能将白鹦鹉留在房中。 江寂这是明摆着故意的,就是要让府中的人知道他们俩私下往来。 狗贼。 下次要见了他,绝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裕昌王府中的玉兰正开得正好,满院子的花香,沁人心脾。暖阳正好,这会儿温吞吞地洒下来,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江寂一身墨黑贪狼暗纹锦袍坐在鲤湖边,如绸缎的墨发梳起,修长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手上正串着一个佛珠手串。 那佛珠莹光透亮,触手温热,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好物什。江寂仔仔细细的串着,完全没管对面的户部尚书沈策。 沈策也不生气,江寂向来有一心二用的本事。 “中宫皇后给东宫太子那儿一下选了两个侧妃一个侍妾,都是官家重用的朝臣之女。其中,太子刚封的蕙侧妃,是殿前指挥使齐将军的嫡女。齐恒得官家信任、重用,在官家面前几乎说什么官家信什么。太子得齐恒,如得万军。” 江寂想了想,“齐恒?金陵第一高手?太子这招确实用在了刀刃上,不过收复一个齐恒而已,不是难事。太子先发制人,本王就有补救之能。” 沈策道:“你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还能让齐蕙改嫁给你?” 江寂摇头,“本王不要齐蕙,她美则美矣,但本王不喜。无非拆掉一桩姻缘,不是什么难事。” 沈策看他串佛珠手串,笑着道:“你这是要送给为师的?这佛珠看着莹润,定是佛前供过的,送给为师保平安最好。” 江寂侧了侧身,“本王送给婉婉的。” 沈策面上有些醋意,“那宋婉长成天仙?你对她这么好!” 江寂道:“自然。貌比西施,赛比貂蝉。” 沈策:“…” 院内的阵阵木兰香萦绕在江寂鼻息,让他忽然想起自己母亲来。 确实,他母亲最爱木兰,喜欢将木兰花绣在自己的绢扇上、衣裙上,甚至叫匠人做了好些木兰花簪和木兰珠翠。 他的母亲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就连当年的金陵第一美人谢商都不及她母亲的十分之一。可惜美人薄命,她母亲不过三十就死了,想当年谁见了他母亲不神往,不艳羡。 沈策道:“野儿,你万事能忍,就已经成了一大步。王妃她,会一直保佑你的。” 江寂垂下眼帘,眸中难掩悲痛,他将串好的佛珠揣在怀里,“我去钦天监一趟。” 沈策道:“你去那儿做什么?” 江寂道:“毁婚。” 沈策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想通过钦天监毁太子与齐蕙的婚。 齐蕙过两日就入住东宫了,今日去也还来得及。 沈策道:“你去宫里要小心,不要碰见了官家让他看见你。你如今长得越发像王爷了。” 江寂点了点头,“我知道。” 宋婉看着桌上喜儿刚刚偷偷摸摸拿进来的玉佩微微出神,前世的顾鸢可不曾对她这样好,又是备她喜欢的吃食,又是送她这等好玉。 宋婉想着前世的自己,当顾鸢是她的救世主,每每见顾鸢都是欢喜的。她不曾见过她看顾鸢的眼神,但她晓得,一定是痴情又痴恋的。 男人都是贱骨头,爱他的时候他不知珍惜,现在不爱了,反倒真的对她好上了。 宋婉拿起盒子里的鸳鸯和田白玉,这白玉玲珑剔透,色泽水润温和,在烛光下更是潋滟生辉,宋婉见过不少好玉,这块玉却也排得上号。 喜儿道:“顾大人真是喜欢姑娘,不过奴婢这些日子仔细观察下来,顾大人好像并非能托付终生之人。奴婢天生鼻子灵敏,那日游湖,奴婢在顾大人身上闻到了月季味的胭脂香气。” 宋婉将玉放回锦盒中,面含浅笑,“你这丫头,感觉倒是毒。顾鸢此人,并非品性优越之人。他近来不过对我新鲜,想要得到我罢了。如今见我对他情意淡淡,才发了心思对我好。他去狎妓也无甚意外,原本就是个烂根祸胎。” 喜儿道:“那奴婢把这玉佩退回去?” 宋婉道:“我修书一封,你拿着书信和这玉佩,一起送到尚书府去。” 喜儿道:“是。” 宋婉起身至书桌前提笔写字,信中云:大人垂怜婉婉,婉婉心中自然不胜欢喜,只是这玉佩十分贵重,婉婉卑微,怕是受不起这等好玉。大人留着这玉,赠授其他好姑娘吧。 喜儿道:“姑娘,这次写得没那么恶心了。” 宋婉将信装在信封里,“昨日我看书,书上写庆年间武宗有一个宠妃叫殷商,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武宗极为宠爱殷商。殷商身体不好,常年病痛,早早就去了。而这殷商要逝去时,武宗就想见她一面,这殷商却戴纱帽,遮住面颊,未曾让武宗看她最后一眼。此后,武宗每每念及殷商,思念甚深。” 喜儿脑瓜子转不过弯儿来,“姑娘想要效仿殷商,死一回?” 宋婉:“…” 喜儿烂了一张可爱的脸,“那姑娘打算如何?” 宋婉道:“你呀你呀,叫你多看书,你却看书就困。这故事的道理,与我现在这情景融会贯通,自然是该回绝顾鸢。殷商为了能让武宗一世念她,要逝去时拒不见武宗最后一面,我便能在顾鸢对我稍许心动之时,拒他一回。你先把信和玉佩送出去,别让人发现了。” 喜儿道:“是。” 第15章 午膳 宋婉坐在窗边看了会儿书,外间暖暖的阳光从窗牖探进来,让人觉得身上懒得很。桃苑总是很安静,似乎听不到府中的喧闹之声。她记得宋韵这几日正在苦练舞蹈和琴技,太子她嫁不成了,现在想嫁给越王殿下做侧妃。 越王此人宋婉不曾听说过,但宋韵最爱位高权重,文武双全的美男子,想来越王定是不差的。 官家的五个儿子皆是芝兰玉树之人,就他最小的义子江寂最不争气,除了会骑马之外,文墨武艺样样不通,真是废物至极。 宋婉身子发软,脑子也有些昏,正想打个盹儿休息会儿,原氏身边的桂嬷嬷便来请她,让她前去正堂用饭。 用饭? 这还是头一遭请宋婉去和他们一家人一起用饭。 宋婉笑着看向桂嬷嬷,道:“嬷嬷先行,我整理一番,立马就来。” 她不知道这饭是不是原氏设的鸿门宴,但这会儿已经午时,宋城上朝也应该回府了,有宋城在原氏不敢明着整她。 宋婉简单整理了一下松散的发髻,带着喜儿去了正堂。 堂内的黑漆四角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吃食。那浓春的桃花折来,不管是做桃花羹还是桃花饼,都是新鲜好吃的东西。尤其浓春的鲫鱼,捕来清蒸,放些佐料,最是好吃,不光肉质细嫩,还瘦而不柴,那些个高官府中都爱这么吃。桌上还摆着玉液好酒,酒已经温好了,这会儿屋子里正散发着酒的清洌醇香。 宋城、原氏、宋凌、宋韵、宋麒、宋茶已经落好座了,就等着宋婉前来。 宋婉进屋连忙乖巧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宋凌起身行礼,宋韵、宋麒、宋茶不甘愿地起身行礼,敷衍地道一声长姐安好。 宋城道:“婉婉来坐,都坐。” 宋婉坐在了宋城身边,身前已经摆好了碗筷。宋婉拿着筷子扫了一眼原氏,道:“母亲今日发髻上的牡丹金钗真是富贵雍容,华美至极,也只有母亲这般姝色无双之人,才能配得上如此华丽的钗。” 原氏没想到宋婉竟然夸了她,有些惊讶,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宋婉。 她想了想道:“吃饭吧,这桃花羹叫厨房熬了许久的。” 宋婉面带浅笑,大方得体,“多谢母亲。” 宋韵在一旁小声嘀咕,“假惺惺的给谁看。” 宋婉自然是听见了,一双杏眼看向宋韵,“韵妹妹今日这妆容娇嫩脱俗,像小仙女儿似的,妹妹又苦练舞技,假以时日,定然美若天人,待及笄定会嫁一个好夫婿,不像我,什么也不会,日后嫁个草草匹夫都是我的福气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婉这么夸她,宋韵骂她不是,与她言好也不是。她只得拿着筷子一个劲儿吃东西。 宋城见宋婉与原氏和宋韵有意言和,面上带着开心的笑,“如今婉婉真是懂事了,你韵妹妹不好好读书,就练些莺歌燕舞,总归少些端庄,知书达理。我听闻你在母亲那儿,日日读书,读书明智,才不会叫人骗了去。人贵在自己有主意,婉婉长韵儿几月,你有空要多多引导韵儿,舞技虽好,也要有学识才行。” 宋婉道:“父亲,我晓得的。我会…好好引导韵妹妹的。” 宋城道:“今日叫你来正堂饮食,是母亲的意思。父亲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是父亲的女儿,不该单独饮食,日后你就随我们一起吃。” 宋韵道:“我就知道祖母偏心,我每每去向祖母请安,祖母从来没见过我。凭什么祖母对宋婉这么好,我也是祖母的亲孙女。” “混账东西!” 宋城脸色骤然一沉,怒得拍桌,“你如今竟还指责起你祖母来了,惯得你骄纵无礼,不知尊卑,你祖母不见你,你不想想自己有什么问题,偏还指责她老人家不对。” 宋韵被训斥得泪眼婆娑,“爹爹,女儿能有什么问题,就是祖母见我母亲是续弦,瞧不起我们的出身,不如宋婉是正嫡出,她才如此不待见母亲,不待见女儿的。” “放肆!” 宋城脸上更怒,“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大逆不道,不敬长辈!我宋城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 宋城抬手作势要打。 宋婉立即道:“爹爹,妹妹年纪还小,气性莽撞易冲动,等她年纪稍长一些,自会好的。你别动手打她,女儿家皮肤娇嫩,您打下去脸定得肿了。” 原氏双手握住宋城抬起的右手,“主君,你知道韵儿打小就是被我们宠着的,可打不得呀。你向来最喜欢韵儿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宋城冷哼一声,“我怎么了?你瞧瞧她说的什么话,母亲一品诰命,岂是她能指责的?我喜欢她,是因为她幼时听话懂事,如今如此悖逆,当真是长歪了!” 原氏着急道:“韵儿脾性冲动,又稍许倔强,我定好好教她的。主君别动火气,这好好的午食可别糟蹋了,吃饭吧。” 宋婉拿着酒壶给宋城斟酒,“父亲,妹妹心里不平其实也属自然,总归是小女儿家心思细腻,她如今又习舞练琴,比许多世家嫡女还要好上几分。父亲就别再生她的气了,妹妹心思其实不坏的。” 宋韵见宋婉如此谄媚,只有气无声地道:“假模假样。” 宋城道:“要是韵儿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此话一出,原氏拉了脸。 宋城最是孝顺,元氏说什么宋城都会听,她说的事宋城都会照做。 如今元氏将宋婉养在膝下,宋城自然待宋婉要比之以前重视几分。宋婉如今的态度还阒然软下来了,谁也不针对,处处帮衬家里。宋城自然喜欢宋婉。 如今宋城嫌宋韵骄纵不懂事,原氏岂能高兴。 宋婉将原氏不快的表情全部瞧在眼里,“妹妹生得出水芙蓉,乐艺又佳,这些都是母亲的功劳。母亲真是辛苦了。” 此话一出,原氏先愣了一下,后脸上的不快逐渐散去。 但她也没出声,显然宋婉这话讨了原氏高兴。原氏高兴了,宋城脸色自然也不差,这会儿一家人总算开始和和气气地用饭。 宋婉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的,自从原氏入府后,这几个弟弟妹妹也随着进府,宋婉从来没和他们一起吃过,如今一起吃,又拘束又尴尬。 宋婉没吃多少,总觉得桌上的东西难以下筷,起身行礼之后,就回桃苑了。 第16章 齐蕙 江寂从钦天监回来后,没多久宫里就传出九尾妖狐星动,要魅惑主君,至江山改姓,山河倾覆。 官家高坐明堂,询问钦天监监事谁是九尾妖狐。 钦天监监事道:“星盘直指官家护卫玄武武神。” 官家一想,“齐恒?齐爱卿是男子,谈何九尾妖狐?胡扯!” 监事道:“官家莫怒,听闻齐将军膝下有一嫡女,名齐蕙,生得妩媚妖娆,风情百转。昨日太子殿下选妃,正好选中这一女子,已封为蕙侧妃。” 官家一听顿时生怒,“此女如此妖媚,不堪为太子宫妃。太子乃日后储君,竟选这等惑主的的女子。来人,传朕口谕。太子选妃不当,罚宫禁两月,闭门思过。齐蕙,撤去蕙侧妃之位,去清凉寺代发修行两年,不得有误。” 监事道:“陛下英明。” 江寂听着这些处罚,觉得心里满意。 他坐在樊楼中,楼中已客人满至。他在的包厢里,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沈策坐在江寂对面剥花生米吃,嘴里道:“齐恒不能成为太子的人,必须得成为我们的人。” 江寂道:“清凉寺寒苦,齐恒只有一个嫡女,自然心疼。两年的道姑,回来难免要清瘦。” 沈策道:“事已成定局,齐蕙去清凉寺避避也是好的,谁知道这两年金陵会变成什么样。” 江寂手中拿着酒杯,他的手是极为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似玉竹一般,只是他掌心有茧,略显粗糙。 他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太子心狠手辣,得不到东西他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你的意思是,太子娶不到齐蕙,便杀之?” 江寂呼出一口清洌的酒香,“他要杀,本王就去救。齐恒这人疼爱女儿,谁救他女儿,他自然跟随谁。” 沈策吃完了一碟子花生米,打了个饱嗝,朝窗牖外看了一眼,正巧见一女子从马车上下来,穿一身藕粉色牡丹暗纹罗裙,头上戴桃花玉钗,人生得娇美雪白,身量纤纤。 沈策道:“野儿你看,这女子生得好,与你甚是般配。“ 江寂一听,只略略朝窗牖外略看了一眼,不甚在意,但看清人时,那双桃花眼立马明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瞧。 沈策伸手在江寂眼前晃了晃,“醒醒,把人都要盯穿了,流氓。” 江寂一手给他拍开,“我有事,先走了。” “啊?你这就走了?”沈策面上有些意外,“你真看上人家姑娘了?你不是喜欢那大理寺卿的嫡女宋婉吗?怎么转眼就喜欢旁地女子了?野儿,咱们可不能当滥情的猪。” 沈策拿着花生又开始剥,他看了眼仍旧站在他身侧的凌刀,“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跟上你家王爷啊!” 凌刀道:“王爷现在心中应该只有美人,没有属下。” 沈策道:“怎么的?你还吃醋?” “不是,王爷应该不想让属下跟着。王爷每次见到宋姑娘,都想和宋姑娘单独相处。” 沈策满脸惊诧,“那就是宋婉?那老头儿我可得好好瞧瞧,难怪跑那么快,跟狗撵似的。开春了,猪发|情正常。” 沈策起身撅着屁股趴在窗牖那儿往楼下看,见江寂果真像哈巴狗似地追宋婉而去。 沈策笑道:“哎哟喂,不受人待见啊,哈哈哈哈哈,瞧他那损样儿,还不如年轻时候的我呢。” 江寂迈着大步走在宋婉身侧,见宋婉都不带正眼瞧他,狠迈了几步身子,一下将人堵住。宋婉退后了几步,与江寂保持距离。 原本她就不想和江寂有过多的牵扯,前儿又被祖母训斥,宋婉是识相的,江寂未必能保她,但祖母绝对可以。 “你怎么又生本王的气了?本王也没惹你。” 宋婉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虽与王爷议过亲,但亲事没成,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那日王爷送我的白鹦鹉,我很喜欢,但请日后王爷莫要再送东西给我了,尤其是您的侍卫亲自送到府上。” 江寂道:“那亲事,本王是愿意的。做本王的侧妃,你就这么不愿意?” 宋婉道:“王爷,我此生绝不为妾。王爷身份贵重,我门第不高,是配不上王爷的。况且我生母早逝,如今养在祖母膝下,祖母教导向来严厉,我不能有错让祖母生气。王爷,多谢王爷近来抬爱,还请日后莫要再如此了。” 江寂俊眉深深拧起,眸中有些伤心难过,“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样拒绝过本王。” 宋婉道:“臣女该死,惹王爷伤心了。” 江寂气怒得转身便走,“不愿意就不愿意,本王还能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不成。” 他高大的身影走得很快,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喜儿在宋婉身边道:“王爷好像特别生气,像要咬人似的,咱们还是快跑吧,万一王爷待会儿折回来咬您怎么办。” 宋婉道:“说的也是。” 主仆二人快步地走在街市上,去素芳斋买了好些绿豆糕和桂花糕就回府了。 沈策在樊楼窗牖那儿见江寂蔫蔫地回来,哈哈哈地笑出声来,“猪被人拒了,你看他那样,跟被人抢了猪食儿似的。” 沈策回到位置上坐下,见江寂上楼来,“想当年为师求娶你师娘那是一帆风顺,成婚不久就生了娃,为师看你呀,情路坎坷。” 说罢,他继续道:“你师娘可爱为师了,为师想到你师娘心里都暖乎乎的。” 江寂看他那欠揍的样儿,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阴沉,他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沈策忙起身道:“别走啊乖徒儿,你先把账结了,为师身上没银子,都在你师娘那儿了。” 江寂压根儿没理他。 沈策转眼看向一旁的凌刀,凌刀立马道:“属下也没银子,属下告退。” 说罢,凌刀直接从二楼窗牖那儿飞身跳了下去。 沈策惊得瞠目结舌,“乖乖,为了不给银子,连命都不要了。” 沈策只好起身,左摸摸右摸摸,最后从牛皮靴子里面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笑呵呵道:“幸好藏得严实,没叫翠花给我搜罗去。” 沈策肉痛地付了银子,这樊楼的东西在金陵是最贵的。日后再也不吃了,好不容易攒了这么点私房钱。 第17章 美人 浓春的时节夜晚最爱下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似绵针的春雨下一晚上,次日清晨起来,春风凉爽,令人神清气宜。 密集的竹林之内,微风四起,竹叶上的雨滴颗颗分明地落下来,像极了玉珠击打玉盘。 江寂坐在简陋的凉亭内,简陋的矮脚木桌上煮着一壶热茶,此时茶炉正冒着氤氲热气。 虞娘着一身紫色牡丹暗纹裙裾,发髻上缀了几支牡丹花样儿的长钗,身姿婀娜地站在江寂身旁。 她手上拿着双剑,与那日在牡丹苑的神情截然不同,那日她妩媚风情,今日她冷然肃杀。 “茶开了,王爷。” 江寂站起身子,只听着不远处杀声四起,刀剑交戈之声不断。 齐蕙和太子的人遇上了。 竹林里总是泛着一股竹叶的清香味,此时逐渐泛起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江寂眸色一冷,“美人儿该去救美人儿了。” 江寂话音一落,虞娘身姿蹁跹,直接飞身而去。 江寂长身玉立,身上的墨黑色蟒袍在翠绿的竹林中似乎增添了一抹浓重的色彩,使得清雅的竹林看起来都没那么单调。 虞娘的双剑向来从不轻易出手,一出手必然见血。 不远处的竹林深处,虞娘面戴紫纱,身体轻盈地站在弯腰翠竹之上。 “留马车中的美人儿一命,我饶你们不死。” “好猖狂的口气,今日齐家姑娘的命我们要定了!” 虞娘手握双剑飞身而下,手中的双剑同时挽了个剑花,右手中的长剑直接刺穿了一个黑衣人的心脏。 虞娘毫不留情地拔剑而出,对拿刀砍来的黑衣人,左剑熟练地去遮挡,右剑直接削掉了黑衣人的胳膊。 那人痛得大喊出声,抱着被削掉的左胳膊,疼得滚在地上。 领头人见虞娘杀人如此利落骁勇,心想当真是小看了她,于是拔出长剑,向着虞娘而来。 虞娘甩出左剑,那人劈头砍掉,虞娘身姿快如闪电,猛冲过去,剑光一闪,领头人的脑袋已经和脖子分了家,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鲜血汩汩,染红了脚下枯黄的竹叶。 虞娘杀人向来残暴,只见她一剑穿破了一个黑衣人的脑袋,拔剑之时,黑衣人脑袋瞬间炸裂,脑花鲜血炸得遍地都是。 最后一个黑衣人见此女形同阎鬼女煞,丢刀想跑。虞娘跃身而起,身体所带的罡风掀起她裙角翻飞,待她落地之时,黑衣人直接被虞娘劈成两半。 温热的血溅在虞娘脸上,血珠子顺着她眉眼滑下,虞娘如一个杀人魔鬼,没有温度与人情。她转身向后走,掀开了青釉车帘,见到了马车中惊慌失措的美人。 美人确实生得美艳无双,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端的是勾魂摄魄,此时因为惊惧而泪眼盈盈,好不可怜。她那琼鼻高挺窄细,唇瓣柔软粉红,肌肤赛雪,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你…你是谁?” 虞娘伸手扶她,“有人要杀你,跟我走。” 齐蕙仍旧有些惊怕,但见虞娘对她似乎没有杀意,才将手搭在她手上。 美人扶着美人来到了凉亭,江寂手上拿着暖茶,“齐姑娘受惊了。” 齐蕙看了眼江寂身上穿的蟒袍,立马跪身行礼,“臣女参见王爷,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江寂道:“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言谢。本王命人送齐姑娘回府。” 齐蕙眸中的泪水落在脸上,“多谢王爷,今日若不是王爷及时搭救,恐怕臣女就要命丧九泉。” 江寂看了眼虞娘,“送她回府。” 虞娘点了点头。 江寂回城中时,途经樊楼,正巧碰见顾鸢。他见顾鸢身后的小厮手上提着一个食盒,知道里面买的定是吃食。 而他给谁买的,江寂也不用问。 江寂此时心里十分不服气,心想他到底哪里不如顾鸢,他个子比顾鸢高,人长得比顾鸢俊,身份也比顾鸢强。 偏偏宋婉拒他,选择这个男人。 真是眼瞎。 江寂看着顾鸢就来气,前儿情场失意,他看谁谁不顺眼,今日还来个他看着更不顺眼的。 老天真会给他添堵。 江寂坐在马上,手里玩儿着马鞭,“这食盒里装的什么?本王刚好饿了,给本王尝尝。” 顾鸢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王爷不会喜欢的。” “樊楼的东西怎么会不是好东西。本王知宋姑娘体弱,多给她吃好的,有助于身体,本王明白。可近来本王偶感身上乏力,大约是没吃上什么好东西,不如顾大人把东西给本王补补。” 顾鸢面上带着怒意,“王爷,若我不愿意将东西给王爷,这叫抢。” 江寂道:“抢就抢,大不了顾大人写折子上父皇那儿告本王,说本王抢了你的吃食。” 顾鸢:“…” 江寂翻身下马,从小厮手中抢过食盒,打开来看,发现是烹煮好的兔子肉,还有红烧蹄膀。 这盖子一打开,香气便直冲江寂鼻息,他叹道:“真是好东西啊,本王拿回王府吃了。” 他翻身上马,拿着食盒飞快而去。 顾鸢脸上黑沉得又快下雨了。 他不是看不出来江寂也对宋婉有意思。起初他对宋婉是有些新鲜,但现在江寂来抢,他只想把宋婉牢牢拽住,让她倾心于他。 可如今江寂这泼赖样子,要想得到宋婉可能要下点功夫了。 位高压人,若江寂倒了,他自然再没有实力与他争抢宋婉。 顾鸢拂袖而去,只觉得今日碰上江寂真是晦气,赶明儿出门一定要翻翻老黄历,看看是不是大吉。 江寂拿着食盒回府的时候,凌刀正等在门口,说越王来府上了,正在院中等着他。 江寂蹙眉道:“他来做什么,烦人。” 他嘴上嫌着,可还是翻身下马进了府中。 越王江越正站在鲤湖边赏鱼,一身月白色玉竹银线纹长袍,腰间坠一块圆形雕蟒白玉,脚上踩一双牛皮黑靴,相貌清朗,宛若九天皓月,气韵出众,堪比远山雪峰。 他见江寂前来,面含浅笑,“六弟,今日我新得了一些美玉,看着不错,我拿来送你。” 江寂道:“什么美玉?” 江越拍了拍手。 须臾,只见一个小厮端着个金盆到了江寂身前。那金盆里全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美玉,猫眼宝石不下几十个。 江寂随手拿了个猫眼,见那珠子幽蓝润泽,通体散发着盈盈潋光,定是刚刚挖出来的好东西,笑着道:“四哥这就送我了?” 江越面上尽是温柔的笑容,“六弟喜欢就行。” 江寂不客气地将金盆抱在怀中,落座在案几桌前,“四哥近日在做什么?好久不见你人了。” 江越道:“你嫌我日日烦你,我就在府中练字骑马。今日我去母妃宫中请安,母妃正念叨你,也愁你的婚事。” 江寂被官家收养后一直养在沈贵妃膝下,江越是沈贵妃所出,所以兄弟二人亲近。江越从小就宠江寂,几乎到了唯江寂马首是瞻的地步。 江寂一听婚事二字,脸色立马沉了,“什么婚事,我讨厌婚事。”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弟弟不高兴了?我找他麻烦去。”江越难得地蹙眉,面上带着关心。 江寂眼帘微垂,“找她?你还是别去了,你找她麻烦她也未必喜欢我。” 江越面上带起笑意,“哟,六弟有喜欢的女子了?是谁?” 江寂想起宋婉,就想起她那日绝情的样子,拒绝他都不带犹豫的,更是没有丝毫不舍的。明明生得那样一张娇美的脸,声音更像黄鹂鸟那样好听,偏偏说出的话,那么绝情,像冰锥子似的,扎得他心窝子疼。 江寂摇头,“不说了,总之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江越道:“到底是谁?把我弟弟伤得这样深,我好好收拾她去。” 江寂道:“我得不到她,你就去帮我收拾她,那我成什么了?我还是不是男人?恼羞成怒,兄长出头,我不成窝囊废了,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她不愿嫁我,我不要就是。” 江越拿过桌上的茶炉倒了杯热茶来喝,“你真能不要,眼睁睁看她嫁旁人?” 江寂听到此处,心里倒抽口凉气。 他要看宋婉嫁给别的男人,他自宫得了。 他生不如死。 第18章 进宫 宋婉在院子里看了会儿书,觉得眼睛乏得很,于是合上了书卷。喜儿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打瞌睡,这会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宋婉也没去叫醒她,喜儿向来心宽,心思也单纯,她的日常就是伺候宋婉起居,吃好喝好,睡觉。 云卿拿着封请帖进了桃苑中,在宋婉身前行过一礼,“这是宫中沈贵妃发来府中的帖子,让姑娘明日进宫参加桃花宴。” 宋婉拿过帖子看了看,见请帖上还有贵妃的印章,想必不假,她道:“我能否不去?” 这等宴席表面都是赏花游乐,实则是为选妃所办。宋婉并不想嫁去皇家,不管她能不能得贵妃青眼,她甚至连皇宫都不想踏足。 云卿道:“姑娘还是去吧,沈贵妃最得官家宠幸,中宫皇后都得礼让她三分,如此金尊玉贵之人,咱们还是不要得罪。” 宋婉合上请帖,“祖母是什么意思?” 云卿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去宫中走走也无妨,见识见识天家威仪,也是给自己涨见识。沈贵妃素来性子直来直去,言语上可能令人不喜,但沈贵妃心肠热,是个良善之人,姑娘参加这桃花宴也不必紧张害怕,淡然处之便是。只是姑娘要明白,眼下几位王爷正夺帝位,大理寺卿府只忠于官家,所以明日姑娘莫要强出头、抢风头。” 宋婉点了点头,“祖母的意思我知晓了,明日穿戴也定不张扬。” 云卿面上带笑,“奴婢刚刚过来,瞧见韵姐儿又伏在主君膝上哭,那日她进宫瞧见太子喜欢上了太子,结果选妃回来,晚上太子就赐了她红花。次日瞧了越王的画像,又喜欢上了越王,这会儿主君告诉她,又不能嫁给越王,她是哭得眼睛都肿了。” 宋婉道:“她就想胜过我,嫁得比我好。也不知谁教她的这个气性,她有父亲母亲宠爱,她的婚事父亲母亲怎么能不好好把关。” 云卿道:“还有谁,要说这位,确实没有官门主母的气性。” 云卿离开了苑中,宋婉叫醒了喜儿回屋中挑选衣裳。 喜儿拿了件碧蓝色祥云暗纹对襟长裙在宋婉面前晃了晃,“姑娘,这件衣裳不错,是老夫人叫人刚刚给姑娘做的,昨日刚刚送来苑中的。这祥云纹是今年春日最时兴的。” 宋婉道:“碧蓝不显张扬,不衬肤不损肤,髻上戴些烧蓝的珠翠,倒也不失体面。就这件吧。” 喜儿道:“奴婢懂姑娘,姑娘向来低调,不在世家女子那儿争名头,这件衣裙不会抢了那些世家女的风头。” 宋婉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呀,总算是用了点心了。” 次日一早,暖日刚升,宋婉就起身开始梳妆打扮。她去元氏那儿请安,元氏也没叮嘱她什么,只让她进宫别延误了时辰。 宋婉带着喜儿乘着马车进了宫,宫殿巍峨,庄严肃穆。那精致的屋檐雕刻着螭龙,无一不显天家的富贵与威仪。 长长的宫道上已经行驶着好几辆马车,在金陵多的是达官贵胄,王孙公爵,宋婉不过一个正四品的女儿,不算什么金贵玉主。 马车行到后宫宫门处停下,宋婉下了马车,跟随着一堆女子站在一处。 不久,来了个小黄门将她们引进了御花园。 园内此时百花争艳,各色花儿早已颤着花枝,散发着芬芳。 宋婉在被邀请的女子中,身份地位是最末的。她既没有贵女的名头,更没有县主的封号。今日来选妃的,县主就有三位,都是国公家的嫡女,家中不是战功赫赫,就是世代书香门第。其中,傅国公家的嫡女傅柔,样貌、品相极佳,听说她从小就喜欢江越,非江越不嫁。 喜儿道:“那清河县主傅柔今日打扮得真是明媚夺目。奴婢今日真是长世面了。” 宋婉面带浅笑,“祖母高瞻远瞩。” 宋婉落坐在最后的席位上,少顷,只见沈贵妃在一众宫婢拥簇中款款而来。 沈贵妃天姿国色,相貌倾城,比之褒姒、甄宓等人更胜,官家宠之不及,沈贵妃刚进宫时,是长达五年的专宠。 这会儿见了人,贵妃仍旧姝色无双,相貌昳丽。 即便这些世家女子年轻娇艳,却也不及贵妃容色万分之一。 沈贵妃落座下来,让众人平身。 “原本是不想请你们来的,这些个过场本宫只觉得心烦,可皇后非要本宫办个这什么劳什子桃花宴,本宫最厌宫中的桃花,开个半月的花儿一个桃也不结,什么也吃不上。” 沈贵妃此话一出,众嫡女的心都凉了一半。 都说越王风姿卓绝,宛若谪仙,又通诗书礼乐,更擅骑马射箭,是世上难有的好儿郎。这等身份尊贵又如此阶庭兰玉的男子,哪个女子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 可今日好像不是为越王选妃,就是办个纯粹的桃花宴。 “但本宫的越儿和寂儿皆已弱冠,也该娶妻生子,今日本宫请了这两个儿子到场。” 此话一出,众嫡女凉去的心又突然热了。 只见一身穿白色蟒纹蜀锦长袍的男子缓缓走来,身姿翩翩,相貌俊朗而英伟,气韵脱俗,卓尔不凡。 正是世家女子都想嫁的越王。 江越一来,众女子目光都亮蹭蹭地落在他身上。 更是恨不得江越对自己一见倾心,娶她为妻。 宋婉低低地瞧了江越一眼,心叹道,难怪宋韵只不过见了江越的画像就要死要活的非要闹着嫁给他。 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树上的鸟儿见了都得为他啼叫两声。 “娘娘,裕昌王到了。” 沈贵妃面上难得带起温柔的笑,“寂儿来了,快请进来。” 宋婉一听江寂也来了,抬起眼帘,朝宫门口看去。 只见江寂一身墨黑色蜀锦蟒纹对襟长袍,面若美玉,目如点漆,徐步而来。要说样貌,越王不如江寂。 江寂在沈贵妃面前行了礼,落坐在沈贵妃左下方,目光扫了众女子一眼,却在最后看见了宋婉。 他身子一怔。 美娇娘今日打扮低调内敛,发髻上的珠花也不是亮色,面上的粉黛还不及平常,虽打扮粗陋却还是难掩温香暖玉,白糯娇美。尤其那露出的那截脖颈子,纤细而雪白,更嫩得似刚出锅的豆腐,江寂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燥热。 他收回眼神,捏了捏拳头,想着这娇娘子若是心属于他,今日他就能奏请母妃,选她为妃。 江越察觉到自己弟弟的眼神都落在末座的女子身上,显然这些日子让他黯然神伤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女子。 江越倏尔抬起右手,修长如玉的手指指向了宋婉,“不知这位姑娘芳名,又是谁家的女儿?” 江越此举一行,此话一出,众女子如凶狠的雌兽恶狠狠地侧身瞪向宋婉,就连江寂都着急地看向了江越。 江越见江寂心慌的样子,眸中难掩笑意。 宋婉在一群豺狼虎豹的眼神中淡定地站起来,出列,行礼,“臣女宋婉,大理寺卿宋城之女。臣女宋婉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江越道:“宋姑娘面若春花,纤纤玉姿,发髻上的烧蓝簪花也是不俗,宋姑娘心思巧妙,与众不同。” 宋婉道:“臣女多谢王爷谬赞。” 江寂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俊眉蹙得深深的,立马出声道:“宋姑娘略有姿色,不知可会琴技?” 宋婉抬眸看了江寂一眼,见江寂面色阴沉沉地盯着自己,立马垂下眼帘来,“臣女自小愚笨,乐器样样不通。” 此话一出,在座的世家嫡女皆嘲笑出声,鄙夷地看着宋婉。 傅柔嘲讽道:“总归是小门小户出身,那六艺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也学得会的。” 江寂瞥了傅柔一眼,转而又看向宋婉,“可曾读过什么书?” 宋婉道:“臣女只读过《女戒》。” 傅柔又道:“容貌上佳,没有诗书气自华,也不过是一张好皮。” 江寂没出声,他知道宋婉在说谎,他与她每一次碰面都能闻到她身上的书卷香,要说她不会弹琴他或许会信,要说她没读过什么书,江寂绝对不信。 不过也好,看她的样子应该对他四哥也没什么兴趣,江寂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 江寂面色缓和了,可随着傅柔一起的嘲笑声却络绎不绝。 沈贵妃冷脸出声道:“笑什么笑,不过投了个好胎而已,你们若生成宋婉未必像她这样好。” 傅柔及众人立马道:“贵妃息怒。” 沈贵妃道:“息怒什么息怒,原本今日桃花宴本宫就办得不爽利,你们还来给本宫添堵,真是拜堂遇见乌鸦叫,算本宫走霉运。” 她站起身道:“本宫头疼,先行回宫。秋叶,这桃花宴就交给你了。” 第19章 路窄 宋婉走在梨花苑的林荫小道上,沈贵妃回宫后桃花宴差不多就散了,秋叶不过是沈贵妃宫中的女官,哪能主持得了这等席宴。 于是她让各世家嫡女可以在宫中御花园转一转,也可以随着两位王爷一起游湖。 宋婉自然不会和江越和江寂一起待着,她见梨花苑的梨花开得甚好,带着喜儿一起进了梨花苑中。 “清河县主欺人太甚,处处嘲讽姑娘。不过出身国公府,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笑姑娘不会琴技,姑娘的琴弹得最好了,诗书定也比她好。” 宋婉道:“你与她置什么气,她是县主,我不过是四品官的嫡女,说我两句也便说了。” 喜儿道:“奴婢就是见不得她欺负人。” 宋婉折了一枝梨花,那白色的梨花极为纯净,香味也清得很,闻着倒也让人舒服。她转身往回走,刚刚走到门口,就见江寂迎面而来。 他个子那样高,体格也非纤瘦孱弱的,那锦袍下的双臂只要一用力就能见肌理鼓起来,硬得很。他就那样沉着脸,堵在门口,那双桃花眼正经的时候,没有了佻达轻狂,竟让人觉得似狼眼一般,又冷又沉。 宋婉自认识江寂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沉着脸的样子,以往的他总是嬉皮笑脸的,今日冷下来,不光面色让人惧怕,就连身上的气势也掩不住那股霸道冰冷。 “你先下去。” 喜儿吓得呆呆的,回过神来时,丢下宋婉就跑了。 江寂关了苑门,宋婉有些慌了,“你干什么,你别乱来。” “乱来?”江寂轻笑,“你此刻这么怕本王,那日拒本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今天。” 宋婉道:“王爷没有得到臣女心意,就打算强要,此番可非君子所为。” 江寂嗤笑一声,“强要你?谁打算强要你,你不看看自己,像个豆芽菜。” 宋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胸,“…” 江寂身子倚靠在门上,“本王就不明白,本王输在哪儿,顾鸢那种下三滥,你竟也喜欢。” 宋婉道:“我就是喜欢下三滥。” 江寂心里又气又怒,恨不得把眼前的宋婉撕碎。 “行,你宋婉有骨气,若日后嫁给了你的顾大人,可别后悔躲在被窝里哭。” 他一把将门打开,大步离去。 宋婉深吸了一口气,她是真怕江寂乱来,原本这人就是花花肠子,要他来强地,她未必能反抗得了。 喜儿见宋婉出来,关心道:“王爷没把姑娘怎么样吧?” 宋婉捏了捏她的脸,“你还说,刚才跑那么快。” 喜儿道:“刚刚王爷那么吓人,奴婢太害怕了。” 宋婉道:“江寂这样的人,身边美人无数,怎么独独缠着我不放。” 喜儿笑道:“想必王爷是真心喜欢姑娘的。” 宋婉道:“他那样浪荡的人,见谁不是真心。你就瞧他那双桃花眼,看谁不痴情。” 喜儿想了想,觉得也是。 暖日已经当空,浓春的时节偶尔正午已如盛夏般炙热,宋婉和喜儿正走在后宫宫门口的宫道上。 不巧的是,迎面正碰上傅柔一行人。 傅柔语气不屑出声,“这不是宋婉吗?这就准备回府了?瞧着刚刚席面上越王殿下挺喜欢你的,怎么这会儿你这么早就回府了?越王殿下没叫人留你下来在沈贵妃宫中一起用晚膳?” 宋婉对她浅行一礼,“见过清河县主。回县主的话,越王刚刚在席面上与我讲话,不过见我在末座,怜惜相问我一二罢了。” 傅柔走近宋婉,围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子走了一圈,将人打量了个完全,“像你这样的破落户,能攀上越王这样的高枝,心里应该乐坏了吧。瞧瞧这张脸,也真是够狐媚的。” 宋婉道:“我知县主爱慕越王,我日常养在闺中,不常出户,却也晓得,连我都知晓,越王又怎会不知晓,县主猜猜越王今日为何一言不与县主讲,反而与我讲?” “你!”傅柔扬手就想给宋婉扇过去,宋婉却抓住了她的手,“我想,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她一把甩开傅柔,“县主饱读诗书,却骄横无礼,张口便是狐媚斥人之语,若非县主出身高,通些文墨,恐怕与那街巷的悍妇无异。想越王那般人物,又怎会青眼县主。” 傅柔站稳身子,指着宋婉骂道:“你敢斥我,宋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父亲不过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我父亲可是傅国公,他战功赫赫,你算个什么东西!” 宋婉面含浅笑,“县主父亲确实是骁勇悍将,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护卫国门,是忠肝义胆的名臣,可这样一代英雄人物,却有你这样的女儿,恐怕傅国公都觉得面上无光。” “宋婉,你…你敢羞辱我!” 傅柔作势又要抬手扇宋婉。 宋婉左手抓住傅柔扇来的右手,右手直接向傅柔扇了过去。 傅柔面上又痛又惊,完全没想到宋婉竟然敢打她。 宋婉面上带起冷笑,一把将傅柔拉进自己,在她耳边道:“我可没羞辱你,是你自己羞辱你自己。明明有这样好的出身,言行却偏偏像个街头泼妇,那你泼,我就疯,看是泼厉害,还是疯厉害。” 宋婉言罢,一把推开傅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清河县主,被逼急的兔子也会变成疯狗,届时咬着谁可是不会松口的。” 傅柔冷声道:“你在威胁我?” 宋婉道:“不敢,县主身份尊贵,我人微言轻,怎敢和县主作对。” 傅柔斩钉截铁道:“你都敢打我!你就是敢!” “这话可是县主说的,若还有下次,那我就真的要和县主作对了!我宋婉可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宋婉对着傅柔浅行一礼,带着喜儿直接越过傅柔身边,向着自家马车而去。 傅柔气得咬牙切齿,“狐媚子!表面看着瘦瘦弱弱的,实则心肠比谁都狠!敢打本县主,本县主绝对不会放过她!也不知道越王殿下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今日对她起了兴趣!” 一旁的一个世家嫡女道:“越王殿下定是被她施用了什么妖法被她迷住了,县主可绝对不能放过了她去,谁都知道县主爱慕越王,她今日竟然敢公然勾引越王,我们逮着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就是,看她嚣张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已经是越王妃呢!” “凭她也配,什么东西,狐狸精!” 第20章 回府 宋婉回府时,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府中早已备好了饭菜,宋城和原氏等人正等着她一起用午膳。 桌上有宋婉爱吃的梨花酥肉,橘皮炖鸡,宋城爱饮一些酒,此刻屋中的桃花醉甚是清香馥郁。宋婉先给宋城和原氏行了礼才落坐下来。 宋城道:“婉婉今天选妃如何?” 宋婉面带浅笑,“父亲放心,越王和裕昌王都是身份贵重,人中龙凤之人,若非人品、家世、相貌都极为出挑,恐怕也入不了他们的青眼。” 宋城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婉婉懂事,用膳吧,想必你也饿了,宫中的吃食虽好,恐怕你也难以下咽。” 宋韵拿着筷子,嘲讽道:“某些人就那点姿色,越王当然看不上了,落选是必然之事。” 宋城剜她一眼,“你闭嘴。你要有你长姐一样识大体,顾全大局,今日你祖母未必不会让你去。” 宋韵撅着嘴冷哼一声,夹了一块兔子肉在嘴里狠狠地嚼。 原氏坐在宋城身旁一直未出声,但脸色却是极为难看的,想必今日宋婉能进宫参加选妃,是实实在在把她气着了。 宋婉瞧了她一眼,“母亲今日面色不太好看,是昨晚没睡好吗?” 宋凌在一旁替原氏出了声,“母亲担心长姐今日进宫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昨晚一直没睡好。今早我去给母亲请安,母亲也给我说长姐今日要进宫,而宫中人心复杂,怕有人对长姐不利。” 宋婉面上笑得像朵桃枝上绽开的花儿,“多谢母亲关心。” 原氏只是笑了笑,却仍旧没出声。 宋麒冷笑了一声,“三哥学问好,说起谎来也不用打草稿。” 宋凌面色突然冷了,蹙着眉头看着宋麒。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谁也没出声,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宋凌出声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大学》至今你都还不会背,还指望你考功名,你不给我考个笑话出来,我都谢天谢地!” 宋麒立马闭了嘴。 一顿午膳有些不愉快地吃完,宋婉回桃苑时,见元氏正坐在她苑中喝茶。那上好的春茶一做好,一冲泡,茶的清香就肆意开来。 宋婉上前给元氏行了个礼。 元氏让她坐下,问她今日进宫一趟有何想法。 宋婉道:“我进宫时心里想着父亲怎么样也是个正四品官,在官家面前也经常露面,得官家重用信任,也算有些薄面,可进宫后才发现,那国公的、郡王的、二品官的,个个比父亲身份高。父亲为官素来清廉,也不结党,门生更是少数,如今在这些王孙高官面前比起来,更是微末。父亲朝内朝外皆没有援手,稍稍行差踏错,轻则贬官,好歹性命还在,重则若是祸及人头,谁又来帮我们说话。” 元氏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些,算是为这整个府邸开始打算。”她继续道:“但也不用太过恐怕,你父亲行事向来谨慎,口风也紧,不会出什么岔子。你今日算是见了世面,知道这金陵城不光有你爹一个小小的正四品,多的是达官贵胄。但你也莫要觉得自己位卑,荣华富贵是靠自己挣来的。有些人含着金汤匙出身,最后也落得个凄惨的下场,警醒明智的头脑,才是最为关键之处。” 宋婉道:“孙女一定将祖母的话谨记在心。”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一些,元氏也没去管它。小炉子上的热水倒是此刻咕噜噜地开着,冒着蒸腾的热气。 元氏道:“今日你去宫中选妃,恐怕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世家嫡女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瞧。若是那二位贵主与你搭话,恐怕更要视你为眼中钉,恨不得你今日出宫晚上就被人夺去了清白。婉婉,若旁人欺辱你,也大可不必逆来顺受,她打你你就打她,我看那等贵府的主君怎么有好脸写折子上官家那儿告你去。他们要真敢,那老婆子我也敢穿上诰命服去太后那儿哭去。” 宋婉见元氏这样向着自己,觉得心里暖乎乎的,自打裴氏去世之后,再没有人这样向着她,关心她了。 宋婉那双杏眼中泪盈盈的,“多谢祖母。” 元氏握住宋婉的手,道:“你母亲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也是。罢了,也不提,提你母亲你难免要伤心。你只需记着,日后有祖母护着你就是了。” 宋婉眸中的泪水落在脸上,“多谢祖母。” 元氏拿着帕子擦拭她脸上的眼泪,“傻孩子。” 元氏离开了桃苑,宋婉进了屋中靠在贵妃榻上打盹儿。她身子纤瘦,那贵妃榻是楠木制的,硬得很,于是榻上垫了一层厚厚的羊毛罽。 夜晚时分,宋婉坐在小轩窗边拿着书本看书,那灯笼里的光亮得很,落在宋婉脸上,越发显得她眉眼精致,肤若凝脂。 喜儿从苑外轻着脚跑进来,关了房门,拿着一封信递到宋婉面前。 “姑娘,又是顾大人送来的。” 宋婉道:“把信烧了,就说我不见他。” 喜儿道:“姑娘真打算这样一直冷着顾大人了?万一顾大人真不喜欢姑娘了怎么办?” 宋婉翻着书页,“吃不着得不到的才香。日前我馋那樊楼里的冷切牛肉,吃到后却也觉得不过如此,人也一样是这个道理。” 喜儿笑道:“听姑娘的,奴婢把这信烧了。” 喜儿转身点燃了书信,将信扔在渣斗中,那书信燃得旺盛,须臾就成了一堆灰烬。 喜儿道:“明日是夫人的忌日,姑娘早些睡,明日要去城外给夫人烧纸钱。老夫人说,姑娘悄悄去就好,不要让大人知晓,大人要想起夫人,心里面恐怕又不愿意见姑娘了。” 宋婉点了点头,“你记得备一壶桃花醉,我娘生前爱吃些酒。” 喜儿道:“好,奴婢记着。” 夜更深重,宋婉吹灯上了床榻,却是一夜无眠。 她想起那年她母亲冬日就开始病重,每日都蔫蔫的,整个人没了精气神,更也没了光彩。大夫给她开了药药也不喝,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日以泪洗面,谁也不见。 她没挨过浓春,就在榻上咽了气。 宋婉想不明白,原本之前她母亲都好好的,去了一趟清凉寺回来,整个人就变了样。宋婉觉得,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不然她母亲不会好端端的就变成这样。 第21章 掳走 宋婉穿了一身素色木兰花暗纹蜀锦长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白色玉簪,看起来虽简单,但却更为惹人怜爱。 府外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宋婉带着喜儿上了马车向城外而去。 她依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眼底还有淡淡的乌青,显然是昨晚没睡好。 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城外,宋婉下了马车,向着裴氏的坟而去。 这城外的嵬坡葬了不少有身份之人,因此这里种了不少树,裴氏喜欢红梅,于是宋婉就在裴氏去世那年在她的坟边种了几棵红梅树。 如今几年光景过去,那几棵红梅树也长大了,此刻光着树丫子立在裴氏坟周围。 宋婉拿着酒、一块煮好的猪肉、一碟子时兴水果放在了裴氏身前。 又点好了香和蜡烛,跪下身子,在裴氏墓碑前烧纸。 宋婉道:“娘,您去得早,女儿过了几年苦日子,不过好在如今女儿养在祖母膝下了,祖母疼我,您在下面儿也别担心我了。我知道您生前不太喜欢我,我不是个男子,给您争不了脸面,但我是您的女儿,逢年过节,我也会来看您,给您烧纸。” 喜儿也跪在宋婉身侧,埋着头给裴氏烧纸。 “夫人,您可一定要保佑姑娘,保佑姑娘日后嫁一个好门第、好夫君。日后姑娘若有诰命加身,姑娘一定会再来看您,给您带您喜欢喝的桃花醉,爱吃的桃花酥,还有您喜欢的桂花头油。” 宋婉道:“您走了这么些年,女儿一次都没梦见过您,大约您走的时候确实没有留念和牵挂。也好,您开心舒心就行。” 宋婉和喜儿烧完了纸打算往回走,不巧正碰见江寂。 他今日一身墨黑木兰暗纹蜀锦长袍,腰间坠一个白色璎珞,正站在坡底下。 江寂也没想到今日会碰上宋婉,高大的身子愣了一下,随后迎了上去。 宋婉在江寂身前行礼,“见过王爷。” 江寂垂眸看着她,见她今日着素色打扮,都说‘女要俏,得披孝’这话不假。她本就是生得娇滴滴的女子,这样穿惹人又怜又爱。 “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婉道:“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江寂身子紧绷,眸中又是痛又是意外,她母亲的忌日竟然和他母亲是同一天。只不过,他母亲是十六年前的今天去世的。 江寂道:“你一个女子出城最好还是带些府中小厮,别只一个车夫和一个丫鬟,去年遭了大旱,匪患多,朝中的武官正头疼。” 宋婉点了点头,没出声。 江寂道:“你在这里等等,本王祭完送你回去。” 宋婉道:“不用了王爷。” 江寂双手紧握成拳,面色微冷,语气带着怒意道:“你就这么怕顾鸢误会?宋婉本王告诉你,今日本王就得送你回去,等着。” 江寂带着凌刀上了坡,没一会儿不见了人影。 宋婉也不敢乱走,别看江寂面上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正经的时候也怪吓人。 今日天色还算好,日头暖洋洋地落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宋婉皮肤白,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更是白到发光。 江寂从嵬坡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女人站在他马匹旁边,身量纤纤,肤如白雪。微风轻轻地刮过她的面颊,卷起耳边几缕碎发,拂在她细嫩的雪腮上。 她的眉眼生得那样好,罥烟眉下有一双水盈盈的杏眼,清澈干净,又亮噌噌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江寂大步上前,一把将宋婉扛起来掳上了马匹,骑着马向着城外更远处跑去。 喜儿在后面追,“天杀的,王爷你掳我们姑娘干什么,我们姑娘可是官门嫡女,你可不能这么做!” 凌刀立马上前拉住她,“别追了,你这小短腿儿追得上马吗?会回来的,王爷会带着宋姑娘回来的。” 喜儿道:“要不回来,我就去告御状,我让官家打王爷的板子。” 宋婉横趴在马匹上,心里又惊又慌,“江寂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你别发疯。” 江寂骑着马挥动着马鞭,马儿越跑越快,颠得宋婉都快吐了。 “放我回去,江寂,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江寂一把将宋婉搂起来双腿岔开坐着,有力的双臂搂着她的身子,赶着马继续往前跑。 宋婉被微冷的风刮得脸颊生疼,也几乎睁不开眼睛,嘴里道:“江寂你停下。停下。” 江寂勒马停在密林深处,四周寂静无人,隐约还能听见鸟叫声。 宋婉能感觉到江寂炙热的胸膛,还能听到她耳边极具雄性的粗喘。 宋婉道:“你最好别碰我。” 江寂道:“你别乱动就不碰你。” 宋婉停下了扭动,转身看了眼江寂,谁知江寂也正看她,那双桃花眼此刻暗沉沉的,像一汪深潭,似乎要把人吸进去。宋婉觉得江寂眸底有火,燥热的火,她要此时招惹江寂,今天未必都能从这林子出去。 江寂就这样搂抱着宋婉纤细的腰身,下巴放在她瘦削的肩胛上,“陪陪我。” 宋婉没出声,江寂就收紧了手,勒得她快喘不过气。 江寂的呼吸就喷洒在宋婉白嫩嫩的脖子上,宋婉觉得有些痒,“你放开我。” 江寂道:“再陪我待会儿,会送你回去的。” 宋婉转身瞪他,“你这个骗子。” 江寂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像只被人惹生气的猫儿,此刻正伸着爪子想要挠他。江寂目光从她圆瞪的双手到她微挺的琼鼻,最后是粉红柔软的唇瓣。 江寂眼底的火越烧越旺,他低声道:“婉婉,我想亲你。” 说罢,他的头就要低下来,宋婉伸手立马捂住他的嘴,“别占我便宜。江寂,你少耍流氓。” 江寂轻松地拿开她的手,“那你陪陪我。” 他赶着马向前走,宋婉总觉得今日的江寂不对劲,往常这男人总是嬉皮笑脸的,今日一张脸从见他开始就阴沉沉的,跟谁抢了他媳妇儿孩子似的。 宋婉道:“你今日怎么了?” 江寂道:“总算是知道关心本王了,日日想着你那个顾大人,本王好与不好你从来不放在心上。”他凑近宋婉耳边,低声道:“他能给你的,本王能拿十倍给你。” 宋婉缩了缩身子,“你就是泼皮无赖。” 江寂突然乐出声来,“本王要不无赖点,今日你能在本王怀里?”他搂紧了怀中的娇软女人,温柔地吻落在了宋婉的发髻上,那头油的香气飘进江寂的鼻息,都说温香切玉,江寂切切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真是骨头都能酥了。 他的目光往下移,落在了宋婉的衣裙上,那木兰花暗纹,让他身子僵住了,“你也喜欢木兰?” 宋婉摇头,“不喜欢。” 江寂道:“本王有一个故人,最爱木兰。” “故人?”宋婉转身看他,“你的红颜知己?” 江寂眸中含笑道:“你吃醋了?” 宋婉矢口否认,“我没有。” 江寂道:“你就有。” 宋婉道:“没有。” 江寂道:“你有。” 宋婉懒得和他争,觉得这会儿惹毛了江寂不划算,毕竟这男人有些阴晴不定。 江寂掰过宋婉身子瞧她,见她脸上神情淡淡的,全无羞赧之意,心底里失落得很。不过他想起宋婉待顾鸢好像也是如此,心里又乐了点。 “昨日你进宫选妃,是否有看上我四哥?” 宋婉转过身子,故意逗他,“有啊,越王殿下龙章凤姿,我自然喜欢。” 江寂深吸一口气,“你既喜欢顾鸢又喜欢我四哥,你怎么能如此三心二意。你既然都能同时喜欢两个男子,你就不能三心三意,也喜欢本王吗?” 宋婉道:“你不介意?” 江寂道:“本王当然介意!” 第22章 齐恒 日头过了晌午就没那么毒辣了,宋婉皮肤嫩,跟着江寂没出去一会儿脸都晒红了。江寂打马回去,到嵬坡的时候,喜儿和凌刀还等在原地。 江寂把宋婉抱下来,喜儿直接冲过去,一把推开江寂,将宋婉护在身后,“你离我家姑娘远一点,你这个吃人怪。” 江寂也不气怒,双手覆于身后,目光落在宋婉的红唇上,“这回本王又吃你家姑娘了,你家姑娘的味道确实不错,本王实在流连忘返。” 宋婉鼓着杏眼瞪他,“你别胡说,你永远吃不着我。” “日后吃着了该怎么说?”宋婉这句话实实在在勾起了江寂的征服欲。 “你可没这能耐。”宋婉抓起喜儿的手就往马车走。 江寂双眸似狼一样地盯着宋婉,盯着她窈窕的身段儿上马车,掀开车帘进去。凌刀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爷,您没得手?” 江寂冷冷地剜他一眼,“本王应该得手?” 凌刀想了想也是。这要得手了,这不真成地痞流氓了,“王爷真乃君子。” 江寂直接翻身上马,扬着马鞭向着宋婉的马车追去。 宋婉一路就待在马车里,也没和江寂说话。江寂一路护送宋婉快到大理寺卿府才调转马头回王府去。 喜儿道:“姑娘,王爷没把您怎么样吧?王爷那会儿阒然将您掳走,可吓死奴婢了。” 宋婉道:“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 喜儿道:“那就好。” 宋婉回到桃苑,换了身藕粉色衣裙,原本想去正堂用饭,可原氏身边的桂嬷嬷告诉她,麒哥儿身边的贴身丫鬟银霜竟有了身孕,二人怕被斥责严惩不敢告诉原氏及宋城,谁知那丫鬟今日不甚摔了一跤,孩子流掉了,这会儿正请大夫给银霜医治,麒哥儿现在正被罚跪在祠堂。 宋婉道:“那我便在桃苑用饭好了。” 桂嬷嬷道:“姑娘好歹是府中的嫡长,照理应该去看看。” 宋婉可不是傻子,桂嬷嬷此人是原氏的心腹,对原氏唯命是从,尤其现在宋城正在气头上,连原氏都劝不了宋城,她更不行。 这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在宋城心里有几斤几两。 宋婉轻抚了一下鬓间,“嬷嬷也知道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今早我起身也有些头昏,我便不去了。嬷嬷回去吧,我用过午饭,打算歇息一会儿。” 桂嬷嬷道:“可大姑娘这些日子最疼几个弟弟妹妹,如今麒哥儿出事,大姑娘怎么也应该去为他求求情。” 宋婉道:“嬷嬷放心,麒哥儿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我会去的。只是我这会儿身体实在是有些不适,还请嬷嬷体谅。” 桂嬷嬷道:“那姑娘…好生歇息。” 宋婉看着桂嬷嬷离开,没多久喜儿从外面跑进来,笑着道:“姑娘,麒哥儿挨打了,大人亲自拿板子打的。” 宋婉道:“把笑容收一收,你是我的贴身侍婢,被原氏的人看见恐怕又要记恨在心。麒哥儿不成气候,这是府中谁都知道的事,原氏纵有教养不过之嫌,可父亲根本不会怪她。” 喜儿脸上的笑容立马收了,“奴婢真是高兴得太早了。” 宋婉道:“用饭吧,用完饭咱们躲在这桃苑绣荷包。” “给谁绣?” 宋婉道:“自然是顾鸢。” 喜儿道:“姑娘你好有手段啊,难怪顾大人和王爷都倾心于你。” “江寂就算了,那人看似纯良,实则心机颇深,不好与他打交道的样子,而且我看他心里像是憋着事儿的,早晚他要伸出自己的爪牙来。况且我也懒得去和他耍手段,反正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嫁给他。” 喜儿不明白,“那姑娘根本不喜欢顾大人,到底干嘛一直钓着他?您和他有深仇大恨?” 宋婉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戾气,“何止是深仇大恨。” 裕昌王府内,江寂正在后院马场跑马射箭,旁人都知晓江寂马术好,官家也知道这事,但这并不是什么让人夸赞的资本。 在官家的几个儿子中,太子和越王的马术也极好。 江寂骑着马驹在马场内驰骋,马蹄溅起黄沙滚滚,江寂的身姿在马背上挺直,眉宇间早已没了轻狂浪荡,只有冰冷与杀气。 他好似一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军,骁勇无畏,披荆斩棘。 江寂手上拿起八十斤重的大弓,瞄准马场边的靶子,手中的弓箭一放,箭羽嗖的一声出去,箭矢直接穿破了靶心。 齐恒站在马场边的凉亭里,面上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想到江寂竟然有这等好箭术,瞧着大弓他拉开或许没问题,但用起来未必会像江寂那样顺手。 裕昌王殿下,倒是藏得挺深。 江寂勒马在齐恒身前停下,翻身下马,将大弓扔给一旁的凌刀,“齐大人总算来了,本王可等你好久了。” 齐恒道:“官家安危事关江山社稷,下官不敢马虎日日跟随官家身旁,今日休沐才得有空闲来王爷府中道谢。” 江寂走至凉亭黑漆四角案几桌前坐下,“齐大人坐。” 齐恒也不客气地跪坐了下来,“那日小女遇刺,多谢王爷搭救。” “齐大人该知道,本王绝不是凑巧去那儿救你女儿的。太子心狠手辣齐大人应该知晓才是,怎么忍心将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这样心狠的人。” 齐恒道:“太子殿下,毕竟是中宫储君。” 江寂面上皮笑肉不笑,“本王记得父皇登基时,是刘贵妃膝下之子,被先帝封为衡王,并非正室嫡出。储君,也要坐上那张龙椅,才算数。” 齐恒看向江寂,见他神情不像是玩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参与了夺嫡。只是他并非官家所亲生,又养在沈贵妃膝下… “越王殿下人中龙凤,若将来登上皇位,定也是一代贤君。” 江寂道:“与我四哥无关,齐大人可愿与本王共谋大计?” 齐恒愣在原地,他完全没想到江寂竟然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这江山是姓江的,江寂只是官家收养的义子,他竟然有狼子野心敢夺大宝。 他垂下眼帘,眸中却也难掩惊诧,“王爷,这…这…若王爷夺位,可并非继承皇位,而是谋逆。” 江寂道:“那又如何,齐大人敢不敢?若敢,来日事成,本王的江山有你一笔汗马功劳,更有你名垂青史,庙宇兴堂。” 齐恒双手紧握成拳,眸中闪过犹豫,“如此悖逆之事,官家待下官素来信任,若叛官家,岂非不忠。王爷…容下官考虑一二。” 江寂拿着桌上的茶壶给齐恒倒了一杯热茶,“今日本王将谋逆此等大事都告知了齐大人,是把齐大人当自己人,齐大人可莫要叫本王失望。” 齐恒额头及双鬓间都出了一层薄汗,原本之前江寂吊儿郎当的,人看着也没什么架子,极为亲切也好相处,如今几句话讲下来,他觉得此人自有威仪,话里话间都是心计。 他觉得他这条小命都快保不住了。 这位贵主,可比东宫那位要难招架得多。 江寂此话虽然诚心,但眼下看来江寂城府颇深,他今日许能出得了这裕昌王府,但未必能活着回到宫中。 他可言说了他的夺嫡大计,这可是杀头大罪。 若他今日不择他为主,恐怕他的项上人头就要落地。 齐恒立即道:“下官愿择王爷为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江寂面上再次带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齐大人明智。” 第23章 银霜 宋婉进祠堂的时候,宋麒正摇摇欲坠地跪在牌位前,那供奉的宋家先祖牌位几乎已经占满了灵台。 宋家之前原本是从商的,是扬州一代卖海产的大户,后来到宋城父亲宋澈这一代,宋澈极有诗书头脑,在二十五岁那年蟾宫折桂,后官至翰林大学士。宋澈与宋城一样,为官清廉,不结党营私,被先帝妙宗称赞多回。 灵台上的烛火燃烧着,火光映照在宋婉的脸上,却看不见她有任何情绪。 宋麒见宋婉来,“你不必假惺惺地来为我求情,我知道你心里定幸灾乐祸。” 宋婉道:“我幸灾乐祸还不是你做了祸事,你年纪这样轻,不好好考功名在朝中帮衬父亲,就知道男女床笫之事,你文学不好可以苦练武艺,再不济你可以去扬州跟着二叔三叔学经商卖海产,总有你出头之路,也总比你如今日日与丫鬟厮混,被人瞧不起、被人诟病的好。” 宋麒咬着后槽牙怒道:“我用得着你来教训我?说教我?宋婉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早该嫁出去了,赖在这个家不走,这个家是我哥哥妹妹和我的!” 宋婉道:“这个家若不苦心经营,恐怕你连跪祠堂的地都没有。你若不学好,这大理寺卿府早晚是别人的,整日想着如何撵我出去,是男儿,就别整日想着父亲挣下的家业,自己挣一份去。” 宋麒面上更怒,嘶吼道:“我用得着你来教我,你给我滚,滚,别以为你养在祖母膝下了就能对我耀武扬威,若你日后嫁得不好,还不是要我为你撑场面!” 宋婉道:“我日后再不济也不会要你来为我撑场面,我自己就是场面。你可记着你今日这话,若你不回头,日后你犯了什么错事,也别来求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来帮衬,我决计不会帮你!” 宋麒道:“我用得着你帮?你日后还能成中宫娘娘是怎么?就凭你?太子连韵妹妹都瞧不上,还能看得上你?你生母早就死了,你没什么靠山!” 宋婉道:“我话到这里,你不听便罢。靠山山倒,靠树树倒,我就是自己的靠山。” 她转身走出了祠堂。 正堂内,宋城正和原氏商量着要把伺银霜送回家去,出了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不好听。 原氏道:“可是麒儿喜欢那丫头,不如就留下吧。” 宋城道:“留下?留下麒儿继续和她厮混?你看他如今都快废了,书读成那样,我问他‘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有虑,虑而后能得。’是何意他都不知,他可六岁就开始读书,如今都读七年书了,这些还都不知道。你还让我留下那丫头,你真是把他给惯坏了!” 原氏道:“主君,我是怕你把那丫头送走了,麒儿更不听话,更不愿意读书了!” 宋城道:“他不愿意读书我就把他送到禁卫军中当训练兵去,我让他吃吃苦,好好跟着先生书不念,去扛沙袋试试!” 原氏立马跪身下来求道:“主君不行啊,麒儿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你让他去当训练兵他肯定受不了,他年纪还这么小,你且让他在府中再念书一段时间,我好好教他,若他再不改, 再让他去当训练兵不迟。人都会犯错,况且麒儿年少,你要给他犯错的机会。” 宋婉此时进了正堂,给二人行了礼。 原氏见宋婉来,立马站起了身子。 原氏继续道:“主君,留下银霜吧,她肚子里可怀过你的第一个曾孙,看在这份儿上,你把她留下吧。” 宋城道:“第一个曾孙?若这孽种生下来了,才是宋府的祸事!日后麒儿弱冠说亲,哪个好人家的嫡女会嫁给一个还未婚娶年少就和身边的贴身侍婢生有孩子的男人,况且麒儿身无长物,哪个好人家的嫡女会看上他?” 原氏眸中含着泪水,“主君…麒儿以后会改的。” 宋婉道:“父亲,就照母亲说的把银霜留下吧。她一个女子实在不易,若将她遣回乡下,她没了清白之身还滑过胎,日后恐怕也难再嫁一个好人家。若您不想她再服侍四弟,不如让她去后院洗衣烧火,别让她再进四弟的院子便是。” 原氏没想到宋婉竟然会帮她、帮宋麒说话,一时脸上都有些意外,愣在了原地。 宋城眉心紧拧,显然是在犹豫。 宋婉继续道:“父亲仁德,就把银霜留下来吧,她若回去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您就看她可怜的份儿上,救她一命。再者,四弟有了这次的教训,一定不会再去找银霜的,他一定会好好读书,考功名的。” 原氏哭着求道:“主君,是呀,银霜那孩子家中是贫农,家中三个哥哥两个妹妹,一家人吃饭都艰难,银霜要这么回去,肯定会被她爹打死的。主君,你就发发善心,留下银霜吧。” “罢了罢了,就留下那丫头,待她养好了身子立即让她去后院洗衣烧火,这辈子都不能再踏足麒儿的院子。还有,若是麒儿再敢去找他,我就打断他的腿!” 原氏道:“不会了不会了,我一定好好教麒儿,他一定学好,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事。” 宋婉语气温和道:“母亲别哭了,母亲教养弟弟妹妹已是辛苦,这次四弟只是年少不懂事,等他年岁长些,一定会发奋考功名,给我们大理寺卿府争光的。” 原氏对着宋婉笑了笑,显然比之对宋婉以前态度要好许多。 宋城就希望宋婉能和原氏亲近些,这样整个家才和睦。 “婉婉能体恤你母亲就好,你母亲要教养四个孩子,确实不易,日后你也要听你母亲的话。” 宋婉落落大方道:“我会的父亲。” 她浅行一礼,转身离开了正堂。 喜儿正等在门外,见宋婉出来,小声嘀咕道:“姑娘干嘛给麒哥儿求情,您忘了,他之前可是推您下水,巴不得您淹死湖中。” 宋婉道:“我不是为他求情,我是为银霜求情,同为女子,只是站在她的处境想觉得她可怜罢了,她是宋麒的贴身侍婢,若宋麒要她暖榻鱼水之欢,她未必能拒绝。我这次帮她,她要能一直待在后院踏实做活,日后老了府中也会给她养活,也算能安稳一生。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喜儿道:“万一她不安分…” “那就是她自寻死路。以她的出身,回去绝对没有好日子,就看她有没有脑子,怎么想了。” 第24章 夫妻 暮色刚至,便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宋婉刚刚从元氏的屋子里出来。喜儿递给了宋婉一把油纸伞,回了桃苑。 满苑的桃花已经凋谢了,此刻树上已经长满了翠绿的叶子,桃苑雅致,如今看起来更是清幽。 宋婉进了屋内,坐在窗牖边,“让你查的桂嬷嬷底细查得怎么样了?” 喜儿道:“奴婢已经查清楚了,桂嬷嬷原名叫单丹桂,是扬州闵县贫农之女,从夫人被大人养做外室起就一直跟在夫人身边。桂嬷嬷料理家事极有手段,在府中的丫鬟小厮心中极有威信,甚至比夫人更甚。 她的丈夫是金陵城四街打更的,叫赵虎。此人脾性不好,日常爱吃酒,吃醉了就对桂嬷嬷要打要骂。因为这件事,桂嬷嬷向原氏说过,可原氏让桂嬷嬷忍着,说是年纪都长了,和离不好听,能忍则忍。桂嬷嬷有个儿子,叫赵成,如今在渡口那儿搬货,尚未娶妻。” 宋婉道:“继续。” 喜儿道:“此人不光爱吃酒,更爱去狎妓,像牡丹苑这等地方花销大,赵虎这等人是进不去的,只能去巷子里那些小作坊。通常那里的女子,年岁都要大些,不比牡丹苑的姑娘花容月貌。赵虎在四街瓦舍那儿有一个相好,叫楚娘。赵虎的月例几乎都花在了这位楚娘子的身上,鲜少拿来贴己家用。” 宋婉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桂嬷嬷可去找过这位楚娘子的麻烦?” 喜儿道:“奴婢打听过了,桂嬷嬷已经去过许多次了,更是与楚娘子打了起来。赵虎知道后,回家把桂嬷嬷打了一顿。” 宋婉眸中含着冷笑,“外面的屎没吃过都是香的,更何况桂嬷嬷早已年老色衰。桂嬷嬷可是一直想和离?” 喜儿低声道:“姑娘,桂嬷嬷可并非柔软之辈。赵虎经常与楚娘子厮混,常常不回家。而桂嬷嬷为了报复赵虎,也在外面找了男人。” “什么?”宋婉面上有些惊讶,“桂嬷嬷在外面找了男人?“ 喜儿点了点头,“奴婢是今日下午从桂嬷嬷邻居那儿打听到的,那人叫辛娘,与桂嬷嬷极为交好。辛娘说,那男人是边关退下来的老兵,因从边关退回来时已天命之年,所以一直未娶妻,目前在金陵府衙那儿做牢头。” 宋婉面上带着浅笑,“倒是我小看桂嬷嬷了。” 喜儿不解地问道:“姑娘让我打听这些做什么?” 宋婉道:“自有用处。” 夜色渐深,宋婉洗漱过后便寝睡了,她不喜人守夜,所以喜儿每晚都是回自己屋睡。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到半夜就停了,宋婉一夜好眠到天亮。 次日清晨,宋婉随着元氏一起舞剑,这套剑法最是强身健体,没一会儿宋婉已经浑身是汗。反观元氏,脸不红气不喘,身定如松,精神奕奕地站着。 元氏道:“女儿家也别整日待在闺中,偶尔也要练练身子。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女儿家还不懂,我们与男子不同,女子每月要来葵水,日后更要生子,这是极为损身之事。气血要足,日后才能多子多福。” 宋婉道:“我知道了祖母,孙女一定会勤勉练习的。” 元氏道:“日后你总归要嫁人的,执掌一府中馈不光要恩威并施,更要有子嗣傍身。记住,男人许不是你的依靠,但孩子一定是。你若有个一男半女,便无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宋婉点头道:“祖母我知道了。” 元氏坐下身来,将手中的银剑放在桌上,“那我且问你,若你出嫁后一年半载,你夫君要纳妾你当如何?” 宋婉想了想,“若他要纳,便准他纳。若那女子有些身份便做贵妾,若身份寒微,便只做侍妾。我不与夫君争吵,与他做个相敬如宾的夫妻就好。府中我是正室,若这两个妾室不安分,我纠其错处,发卖出去便是,不必太过怯懦软弱。” 元氏点了点头,“不错,脑子清醒,不昏聩。那我再问你,若你日后的夫君要花销你的嫁妆,你又当如何?” 宋婉又想了想,“视情况而论。若他拿去花天酒地,我自然不允。若是出了大事需要打点,我拿出来也无妨。” 元氏道:“你说的也有理。但不可遗漏这点,若是府中入不敷出,也千万不要拿出自己的嫁妆来贴补。若你夫君此时向你开口,你便用‘没出息的男人才会用娘子的嫁妆钱’这句来斥他。” 宋婉点头,“孙女记下了。” 元氏道:“你继续练,你身体太差,还需得勤加练习。我让厨房每日给你备了一碗血燕,记得喝。” 宋婉屈身行礼,“多谢祖母。” 临近午时,宋婉才回了桃苑。喜儿正等在屋中,黑漆四脚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喜儿道:“奴婢刚刚去厨房拿血燕的时候,秋嬷嬷毫无顾忌地就说姑娘真是好福气,血燕本就金贵,府中夫人、韵姐儿、茶姐儿都没喝,姑娘要日日喝一碗,真是比皇宫里的公主都要娇贵。” 宋婉听在耳里,拿过桌上的血燕吹了吹,几口喝完。 “让她说去,她是原氏的乳娘,好东西没给她姑娘反而给了我她自然不高兴。” 喜儿笑着道:“不过老夫人真是疼小姐,听说这血燕,连宫里的娘娘都只能产后喝,补补身体。老夫人竟吩咐让厨房给姑娘每日都煮。” 宋婉面上也带起笑容,“祖母疼我,我知道。” 午后,宋婉坐在书桌前练字,她的功课都是元氏亲自教的。元氏会让她读《女戒》,也会让她读《四书》,更会教她兵法。 琴技、马球、竹笛、账本,这些元氏都会亲自一一教授宋婉。 而这些,不过是提升她的才情,最为主要的是教授宋婉一些过来人的道理。 元氏说,女子无爱则婚姻顺遂,诸事皆宜。女子有爱,则难免诸多计较,与夫生罅隙,越走越远。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第25章 捉奸 夫妻之道,亦亲亦远。 最为适宜过日子的,是相敬二字。 宋婉练字,喜儿就在一旁陪着。府中每日都有先生来讲课,但宋婉不想与宋韵等人一起去,一则难免多生事端,二则藏拙才是好事。 她越好,有人就希望她越不好。 还不如待在这里,元氏给她讲。 宋婉练完字,太阳已经没那么毒辣了,她带着喜儿出了府中,上素芳斋买糕点果饼去了。 街道上的人这会儿已经不多,但仍有车辆来来往往。 宋婉给喜儿买了串糖葫芦,带着她进了素芳斋。 一进斋内,各色糕点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掌柜的立马迎上来,“姑娘要点什么?” 宋婉道:“桂花糕、桃花糕、绿豆糕、莲香酥饼,各要十个。” “这么多东西,你吃得完吗?”一道男声从门口传进来。 宋婉转身去看,见江寂一身墨色祥云暗纹蜀锦长袍从门口大步走进来,今日的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整个人神采奕奕,嘴角也噙着浅笑。 “见过王爷。” 江寂走至宋婉身前,笑着道:“蹲着吧,瞧你挺有礼数的。” 宋婉自己起身了,拿出银子准备结账,“掌柜的,你包好一点,我怕待会儿路上被狗抢了。” 江寂觉得宋婉这话有点怪,“你说谁是狗?” 宋婉道:“谁接我话谁就是。” 江寂:“…” 他掏出银子放在柜子上,猿臂似的手一捞,把掌柜地包好的东西拿在手里,“这些东西本王要了。” 他转身大步往外走,宋婉原本想再买一份,谁知道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已经卖完了,江寂手里的那份是最后十个。 宋婉提起裙子追了出去,“江寂,你站住。” 江寂站在原地等她,高高举起手中的东西,“想要?” 宋婉至他身前,点了点头。 “求本王就行。” 宋婉抿唇没出声。 江寂道:“那本王给狗吃了。” 宋婉急得脸颊绯红,想要说什么,却立马收住了嘴,她眼珠子转了转,最后道:“六郎,你把东西给我吧~” 江寂身子一僵,垂眸看向宋婉,见身前的女子双眸亮蹭蹭地望着自己,面上带着娇,带着祈求,像是与他撒娇似的。 江寂当场就咧嘴笑了,“给给给,都给你。” 宋婉拿过东西,转身就跑,“蠢猪。” 江寂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中了宋婉的美人计。 宋婉跑回去拉着喜儿就往巷子里跑,以防江寂追上来,谁知刚刚到一个转角的时候,就见那人颀长的身子依靠在墙上,修长如玉的手指玩着手里的玉骨折扇。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过这梯,是本王这腿。婉婉,你是聪明人,你可跑不过本王。” 宋婉没跑反倒走近江寂,“就为一句狗而已,我与王爷致歉还不行?王爷大人大量,请原宥小女子。” 江寂没想到宋婉突然识相了,觉得有鬼,“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婉看着前方的巷子,“一起走走?“ 江寂更加觉得不对劲,“孤男寡女,你不是最怕与本王传出点什么。” 宋婉道:“巷子里人少,不会有人看见的。” 红墙堆砌成的巷子倒也严密,两边的屋子年头都已经有些久了,加之近来阴雨连绵,墙上已经长了不少青苔。 住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金陵城中没什么家世背景、身份地位的,这里的屋子也有些潮,若是年老的人住,几乎都是要痛风的。 宋婉和江寂二人并肩走着,喜儿拿着糕点跟在二人身后。 两人在巷子里足足走了两刻钟,宋婉在一个转角停下,小心地去探看紧闭房门的那户人家。 那大门边边角角都有些磨损,沾了好些泥垢,门上张贴着关羽、张飞两大门神画像。那画像原本是红色的底,如今因为风吹日晒,都已经泛白。 江寂道:“找人?” 宋婉转身瞪他,“别出声。” 江寂立马乖乖闭了嘴。 今日桂娘休沐,七日桂娘休半日,这会儿午后不久,她应该快来这里了。如今她与赵虎算是挂名夫妻,私下里早就各过各的,这样的事情不被人发现才好,若是被人发现,桂娘和陈久绝对要被浸猪笼。 等曹操曹操立马就到,桂娘手上拿着一条剖好的鱼,到门前敲门。 没一会儿,一鬓间略斑白的男子打开了房门,那男子面色略黑,个子不高不矮,但身体却很壮实,瞧着倒挺精干的。 陈久见桂娘来,面上有些欣喜,伸手搂过她的腰将她带进了院中,房门随之被紧闭,轻微的落栓声响起。 江寂道:“你他妈带本王看黄昏恋?这有什么好看的?” 宋婉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刚刚进去的老媪是我后母身边的桂嬷嬷,那个男子是她的情夫陈久。” 江寂拿开她的手,却没放,“郎情妾意,你偷看别人作甚。宋婉,本王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有这癖好。” 宋婉道:“待会儿我会去敲门,开门的一定是陈久,我报名身份要进去,他别无他法一定会将我先请进去。若我有什么不测,你再进来救我。” 江寂放开她的手,双手抱胸,“你不是嫌本王是废物?” 宋婉道:“你就是废物,我要的是你的身份。那男人即便对我起了杀心,可他绝对不敢动你。” 江寂不高兴了,“你一边利用本王一边嫌弃本王,宋婉,你就是仗着本王好你那点色相。” 宋婉回道:“那你好别人去。” 江寂气的咬紧了后槽牙,“你最好别落到本王手里,否则本王弄死你。” 宋婉走出了转角,至了门口,敲了敲门。刚开始没什么反应,宋婉连着敲了好几下,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门被人打开,开门的果然是单单桂的情夫陈久,宋婉不惊不惧,面色毫无波澜,“我找桂嬷嬷。” 陈久眸中生起慌乱,但面色镇定道:“这里就我一个人住,没有什么桂嬷嬷。” 宋婉道:“这里或许没有桂嬷嬷,但一定有单丹桂。我找她有事,你让我进去。” 陈久面色已有些慌张,“你是何人?” 宋婉道:“我是大理寺卿府的宋婉,大理寺卿宋城是我父亲。” 陈久骤然间攥紧了木门,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他盯着宋婉看了一会儿,最后道:“贵主请进。” 宋婉进了院中,发现这院子虽小,但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陈久落了门栓,将宋婉请了进去。 “陈久,是谁啊,这会儿来我们家里。” 第26章 成全 桂娘带着灰色的襻膊从灶房出来,见院中站的人是宋婉,手中的碗筷惊得掉在地上。 宋婉面上带着浅笑,“桂嬷嬷,不请我进屋坐坐?” 桂娘一时都呆了,完全不敢置信。 她和陈久的事一直都瞒得紧,几乎很少人知道。宋婉日常待在桃苑,被老夫人教养,照理她不可能知道的。 桂娘没出声,陈久出声了,“贵主屋里坐,寒舍简陋,贵主可别嫌弃。” 宋婉被陈久领进了堂屋,屋内摆放着一张黑漆四方的梨木桌,桌上放着一壶酒,显然桂娘刚刚拿来的鱼还在锅里烧着。 宋婉坐在了主位上,目光落在刚刚进屋面色失魂落魄的桂娘以及埋着头看不清神色的陈久身上。 “桂嬷嬷,我听说你的丈夫叫赵虎,是金陵四街打更的,这位…不像是个打更的。” 桂娘得知糗事被人知晓,面露惊慌,立马跪身下来,磕头,“奴婢知错,奴婢做了混帐事,请姑娘从轻处罚。” 宋婉面色及声线都极为沉静,“你都这个年纪的人了,何必呢?” 桂娘眸中含着泪水,“是啊,奴婢这个年纪的人何必呢,可赵虎他不是人啊,他把奴婢往死里打,日日还去找那个狐狸精,奴婢是寒了心了,那样糟粕的日子也是过够了。他在外面找野女人,我就敢在外面找野男人,他不要那个家我也不要,我凭什么要一直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宋婉语重心长道:“可你糊涂呀,这样的事要是被人发现,你和陈久是要被浸猪笼的。那赵虎是狎妓,朝廷准许的。你何必为了置这口气,铤而走险?” 桂娘看了眼站在身边的陈久,“起初找他许是置气,可他待我好,慢慢地…就不是了。他把每月的月例全部都交给我,我有难事他也挡在我前面,我着了凉他会去帮我请大夫。奴婢原本之前想跟他断的,后面…就断不开了。姑娘,奴婢丢了大理寺卿府的颜面,奴婢对不起府中的主子。” 宋婉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家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想来你们二人是真打算在一起过日子。” 陈久道:“还请贵主成全我和桂娘。” 宋婉道:“怎么成全?桂娘和赵虎尚未和离,桂娘在旁人眼中就是偷汉子,你就是光棍勾引良家妇,没一个好听的。” 陈久双手紧握成拳,“可赵虎不愿意和离,他父母都已年老,不能做活,若是他与桂娘和离了,谁来照顾他的父母?还有赵成,如今都已弱冠了,也到娶妻的时候,届时聘礼、新房、席面都得花钱。赵虎把银子都花到了那女人身上,根本拿不出钱来,他是绝对不会和桂娘和离的。” 桂娘看向宋婉,“求求姑娘,不要将奴婢和陈久的事告诉夫人、老夫人,若是她们二人知道了,奴婢一定会被赶出府去的。奴婢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这一件,仅此一件,还请姑娘宽宥。” 宋婉道:“我也并非咄咄逼人之人,你是我母亲的人我知晓,你对她的话言出必行,日前我与母亲不和,你也与我不和,但你没害到我身上,我也不会害到你身上。但是,你和陈久的事被人知晓,终究是丢我府的颜面。我府虽不是什么公爵豪第,但我祖父及父亲都是读书之人,读书人最好脸面,你们这段时间最好警醒着点。若是糗事被人知晓,府里未必会保你们,反而会叫人秉公处置。” 桂娘磕头言谢,“多谢姑娘,姑娘善心,定有好报。” 宋婉道:“你想与赵虎和离之事,我可以帮你,但我帮人不白帮,你懂我什么意思。” 桂娘面上有些意外,原本她以为宋婉已经打算和原氏摒去前嫌,言和亲近,谁知宋婉竟然是装的,如今还要她背弃旧主,供她驱使。 桂娘道:“姑娘,奴婢…奴婢侍奉夫人多年…” 宋婉道:“你也知道你侍奉她多年,可你和赵虎之事,她不过去你家走一趟使些银子就能摆平的事,她竟也不肯帮你。可笑你把她当主子,她却只把你当奴婢。” 桂娘垂着眼帘,考虑着,犹豫着。 陈久不等桂娘出声,抢先道:“若贵主愿意帮桂娘脱离苦海,桂娘愿意择贵主为主,听候差遣。” 宋婉面上带着满意的笑。 陈久不愧是边关退下来的老兵,识时务,脑子也清醒。 宋婉很欣赏。 她看向桂娘,道:“桂嬷嬷是何意?” 桂娘道:“奴婢愿意听候姑娘差遣。” 宋婉语气严肃道:“记住,择我为主,自当全心全意听我的令。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你有什么难处我自会出手替你摆平,但你若敢叛我,仔细你的命。” 桂娘没想到日常看着温柔随和的宋婉竟有这样狠辣的魄力,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她的真面目。她藏得太深了。 桂娘总算明白,老夫人为什么不喜欢宋韵、宋茶,就喜欢宋婉。 那两个姐儿不比宋婉聪慧。 桂娘道:“奴婢一定忠诚姑娘,绝不背叛。” “记得你说的话。” 宋婉起身离开了堂屋,出了大门。 日头已经落下去好些,斜斜地照在绿瓦上。江寂见宋婉出来,“用不着本王让本王等你这么久,你以为你是谁?” 宋婉至他跟前,“这么久你不也等了?” 江寂道:“本王…行,本王说不过你,你嘴伶俐,你厉害。” 宋婉道:“你还得陪我去个地方。” 江寂转身直接往回走,“凭什么?本王不干。” 宋婉跟在他身后,当作没听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四街那儿有个瓦舍,里面有个叫楚娘子的,你去勾引她,让她只喜欢你。” 江寂顿住身子,面上生起怒意,转身咆哮道:“宋婉!你他妈把本王当什么!让本王去勾引一个娼妓,亏你想得出来!本王要不是喜欢你,早把你弄死了!本王烦死你这个死女人了!” 宋婉面色极为淡定,“王爷爱美人,您主动去示好,美人自然也愿意。如此你情我愿之事,王爷该感谢我成就了王爷一番风月美事。再者,王爷这副好皮相,此时不用待年岁长了,就浪费了。” “你他妈给本王滚!这些话你也说得出来!本王绝对不会去!谁去谁是狗!本王把话撂在这儿!” 第27章 楚娘 江寂站在瓦舍门口,大步走了进去。 没走两步就有老鸨迎上来,江寂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她,老鸨笑呵呵地请了江寂进去。 原本江寂是死活都不愿意来的,是宋婉一副可怜兮兮的惨模样望着他,说:“王爷,其实您该知道,我生母早逝,后母还不喜欢我,我日子其实过得很艰难。若大理寺卿府是我掌家,我自然不会来求您做这样龌龊的事,可是我不光没有掌家之权,更是连自己的人都没有,若有好路可走,我自然不会出此下策,若您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说罢,宋婉眸中落下了几颗豆大的泪珠。 那双眸子水盈盈的,又好看又可怜,江寂就这样妥协了… 他在辈子栽在宋婉手里了。 楚娘所待的这间瓦舍不大,叫欢乐坊,坊中都是些三十以上略有姿色的女人。男人都爱年轻漂亮风情万种的,这样年纪大些的,已经不大喜欢了。 所以欢乐坊生意不好,来的都是些老熟客,男子也年纪稍长些,钱袋子里掏不出几块银钱。 江寂这样的俊美公子一来,几乎是被坊中的女人团团围住,恨不得扑在江寂身上。 江寂举起手中的银票,“我只要楚娘,让楚娘出来。” “怎么郎君喜欢那个骚货呀,她呀,已经有相好的,不会看上你的。郎君你看看我,我这唇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不济,我这脚生得也不错呀。” “对啊,楚娘有什么好的,她胸上还有颗黑痣呢,难看死了。郎君你看看我的,保管你满意。” “郎君你看看我的,我的比她大。” “你大了不起,你容易下垂。” “你才下垂,你垂到地上去。” 江寂挤出包围圈,大声道:“老鸨,带我见楚娘!” 老鸨见江寂执意要见,只好将他引进了楚娘的房间。 楚娘并不是欢乐坊的头牌,只是个姿色中等的娼妓。 她此刻坐在床上,略略瞧去,容貌只算个清秀,身姿丰腴,皮肤微白。发髻梳得松松散散,就戴一支长银簪。她身上的衣裙是汉时的拖曳长裙,面料似薄纱一般,身躯在衣裙下若隐若现,那领口她系得低低的,果真见一颗黑痣。 江寂让老鸨退下。 楚娘完全没想到会有年轻的郎君来找自己,面上惊喜,立即迎上去,“郎君要饮酒吗?榻上坐?” 江寂落了门闩,待楚娘走近自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推到桌上,语气冷如玄铁,“最好别出声,否则我就一把拧断你的脖子。给我好好听着,从今天开始你有了身孕,孩子是赵虎的,你明日就要上门去找赵虎让他为你赎身,你要嫁给赵虎做正室,让他与家中妻室和离。若赵虎不同意,你就在他家里闹,最好街坊邻居,人尽皆知。” 楚娘呼吸艰难,涨红着脸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等妓子常年喝避子汤,又哪里还能怀得上孩子,我这是骗人。” 江寂道:“我说你有你就有,你最好听我的,否则要了你的命!” 楚娘吓得脸色发白,道:“我…我听你的,郎君,我什么都听你的。” 江寂掏出怀中的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五十两银票,是你事成后的奖励。我不管你是哄是骗,还是撒泼耍赖,都要让赵虎和她妻室和离。” 楚娘道:“郎君放心,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照做。” 江寂一把放开她,转而坐在了圆凳上,桃花眼瞥了眼楚娘,“去,床上叫。” 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 楚娘面露惧色地从桌上起身,至床榻,开始了媚|吟。 江寂出欢乐坊时,天色已经更晚,暖日已经西去,只有橘黄的光在天边。宋婉焦急地等在门口,见江寂出来,迎上去,“竟然能这么久,看来楚娘挺合你心意。累了吧,累了回王府好好休息,多吃生蚝、韭菜。” 江寂斜睨她一眼,见宋婉脸上毫无醋意,心里跟石头砸了两下似的,疼得很。 他大步往前走,也没说话。 宋婉跟上去,“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楚娘可喜欢你?可愿意什么都听你的?” 江寂道:“已妥当。” 宋婉面上带起高兴的笑意,“今日真是要多谢你,没想到在男女之事上你如此厉害。这样,这次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 江寂听她这话,失落伤心的心情一下好了,“算你还有点良心。走,本王送你回去。” 春日时节,天色黑得很快,宽阔的街道两旁已经有人家开始点起了灯笼,昏黄的灯光落在黧黑的地面上,竟也十分清明。 江寂把宋婉送到临近大理寺卿府,看着宋婉进了府门才转身离开。 一直在屋顶上的凌刀从暗影处飞身下来,至江寂身侧道:“王爷,尚书大人请您府上一叙。” 江寂眉心拧得紧紧的,“又怎么了?他又被师娘找到了私房钱让本王去求师娘,让她把私房钱还给他?” 凌刀道:“王爷,您好像被人参了。” “什么?”江寂讶道:“本王被人参了?哪个没事儿干的参本王?” 凌刀道:“好像是内阁谏议大夫,张大人。” 江寂道:“本王又没招惹他,他参本王做什么?” 凌刀摇头,“属下不知。” 江寂到沈府的时候,府中灯火通明,正门已开了半扇似乎就等着江寂来。江寂一路到了沈策书房,见沈策正焦头烂额地在窗边踱步。 沈策见他来,激动道:“野儿啊,你总算来了,大事,大事不妙。” 江寂倒是挺淡定,“张大人参本王什么?能参本王的也就那点子破事!就那点花街柳巷风流秘闻,官家不会拿本王怎么样。” 沈策道:“确实参你年已弱冠,不务正业,整日流连青楼,不思政务,不练骑射。身为官家义子,自当勤勉刻苦,为官家分担政务,守边戍卫。” 江寂坐在铺垫上,拿着茶壶倒了一杯热茶,不以为然道:“然后?” “这些自然是小事,大事是张大人是官家最倚重的老臣,他亲自写折子参你,不会同其他参你的官员一样,官家只是丢到一边去。官家一定会召你进宫,到时候他看见你这张脸,你怎么办?” 江寂悠然道:“官家厌本王,进了书房,官家未必认真瞧本王这张脸。” 沈策也一屁股坐下来,叹道:“真是奇了怪了,往常张大人觉得你烂泥扶不上墙,已经不把你放在心上,怎么这回好好的,他会写折子参你。折子里还说,希望官家废去你的王爷之位,不让你白领着朝廷的俸禄一点正事也不干。” 江寂道:“本王恐怕是得罪人了,但未必得罪的是他,恐怕这张大人只是别人要扳倒本王的借的那把刀。” 第28章 被参 沈策道:“谁会想扳倒你?你现在什么实权都没有,兵权、政权,你一样没有,况且你在满朝文武大臣的心中,不过是个贪图享乐的废物。” 江寂道:“不事关名利地位,那就是女人。有人应该觉得本王抢了他的女人,所以利用张大人报复本王。” 沈策道:“害,原来是为女人的事。一看便知是年轻人做的,谁上了年纪还做此等幼儿之事。 你在金陵城青楼中那么多相好,哪知道是谁争风吃醋干的。谁背后使阴招这事你先不管,咱们先解决当下的事。” 江寂身子依靠在靠背上,“这事你不用担心,官家不一定能见到本王这张脸。夜深了,老师先休息。本王也回王府了。” 江寂起身走出了书房,回了王府。 次日临近午时时分,宫里的掌事太监张角来传江寂进宫,江寂跟着张角到了御殿门外,张角让他先候着。 殿内像是有人在,所以江寂跪在了殿外等通传。 殿内,江越一身雪色蟒纹对襟长袍,身姿挺拔地站在御案前。 “父皇,六弟您是知道的,他向来好玩多情,从十五岁起便是如此。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久了,怎么这会儿追究起来了?” 官家江盛坐在龙椅上,身穿青皮色龙袍,满面威仪。 “他如今弱冠了还这么不成事,他是朕收的义子,他的一言一行皆是朕的脸面,如今他是把朕的脸面都快丢干净了!” 江越道:“父皇息怒。六弟虽然不学无术,可他终究没犯什么大错,不过是留恋青楼,不思政事而已。而文政有太子,武政有二哥,若六弟文武俱全,能力卓越,恐怕他难免轻狂,不敬太子和二哥。兄友弟恭,不是父皇最想看到的局面?” 江盛冷哼一声,“话虽如此,可他一个亲王日日流连腌臜之地,城中百姓怎么看他,又怎么看朕?你就知道为他说话,朕还没罚他,你就先冲到了他前面,他如今变成这般,就是你宠爱太过!” 江越垂眸道:“确实是儿臣之过,儿臣身为六弟兄长,不谏他,不教他,不引他,致使他如今成了个浪荡人。”江越跪身下来,“一切罪责都在儿臣,还请父皇若罚六弟,让儿臣为六弟受过。” 江盛拍了拍自己脑门,“你呀,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挡在他前面干什么。你起来,朕要罚的是江寂那混账!” 江盛最喜欢的就是江越这个儿子,若不是太子是中宫皇后所出,恐怕太子之位一定会落在江越头上。 也更不会明知他今日觐见目的为何,还是召见了他。 江越道:“父皇不饶恕六弟,儿臣长跪不起。” 江盛更是头疼,“就是你这样惯他,他才肆无忌惮,知道自己闯祸一定会有人挡在他前面,下次他还敢这么做。” 江越认真道:“阿寂命苦,我这个哥哥多疼爱他一些也是应当的。” 江盛气得用手抹了抹脸,心里道:他命苦个毛啊,他整日吃喝玩乐,比谁都命好。 张角从殿外躬着身子进来,与江盛道:“官家,沈贵妃娘娘来了。” 江盛道:“贵妃?那快请进来。” 少顷,沈贵妃一身鹅黄色牡丹纹衣裙从殿外进来。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快赐座。” 沈贵妃冷着脸道:“臣妾就不坐了!两个儿子一个跪外面一个跪里面,臣妾没心情坐!” 江盛起身至她跟前道:“你生什么气,一点小事而已。” 沈贵一把推开江盛,“那张大人算什么东西,寂儿不学无术是家事,家事干他屁事!本宫的儿子不好,本宫自己会教,轮得着他一个外臣指指点点!” 江盛道:“张爱卿股肱之臣…” “那你让他来这御殿,你让他站在本宫面前参寂儿,本宫看他还参不参得出口,老秃驴早该告老还乡了,成日里写些参人的折子,本宫还以为寂儿犯了什么塌天大祸!结果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本宫就不信,他这老秃驴还没去过青楼瓦舍那等地方!” 张大人之所以被称为老秃驴,就是字面意思,老了秃了,性子更像驴一样,犟得很。 江盛道:“贵妃莫气,莫气,坐下说。” 沈贵妃坐在椅子上,面色仍旧不好看,“陛下也是,明明知道寂儿年岁稍长些就那样儿,你现在让他改好恐怕也为时晚矣。养不教父之过,寂儿如今浪荡成性,陛下也有教养之过之嫌。陛下罚他,不如罚自己。” 江盛蹙眉道:“可朕是君,是天子。” 沈贵妃道:“既然陛下不罚自己,那你也不该罚寂儿。你要罚他,陛下就把臣妾打入冷宫吧。” “贵妃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好好的朕把你打入冷宫作甚。”江盛观察着沈贵妃面色出声道:“寂儿不成大器,确实乃朕,乃贵妃之过,全然不干寂儿的事。他此刻在殿外也跪了那么久了,此事就此过去了。” 沈贵妃依旧冷着脸,“陛下英明,那臣妾先回宫了。臣妾告退。” 沈贵妃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江盛屈膝敷衍行了一个常礼,转身出了御殿。 跪在殿外的江寂见沈贵妃出来,立马出声道:“多谢母妃替儿臣求情。” 沈贵妃至江寂跟前,怒气冲冲道:“也不知张秃驴突然发什么疯,就是吃饱了撑的。写个什么破折子来参你,结党营私的他不参,也是欺软怕硬。”沈贵妃目光落在江寂身上,目光柔和了许多,语气更是温柔,“你先起来吧,你父皇已经饶过你了,回府用午膳吧。” 江寂站起身,“是。” 江寂转身离开了御殿,刚走几步,殿内的江越追了出来,“六弟,等等我。” 江寂顿住脚步,“今日多谢四哥。” 江越道:“你我还谈什么谢字。只是这次六弟得罪了人,以后言行举止还是要收敛一些。” 江寂其实不爱结交那些狐朋狗友,话说不到一块儿去,即便能待在一个房间里,也是聊一些荤话,说哪个妓女的活儿好胸大,摸|起来舒服之类的。江寂为了融入他们,表演着讲两句,没一会儿就进虞娘屋里去了。 他表面是纯风流之人,要说他讲错话,做错了事,绝对不是结识的那些狐朋狗友叫张大人参的。 江寂道:“四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红颜知己那样多,谁知道是哪个公爵王孙吃醋了要教训我。” 江越道:“四哥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是经此事后,你还是在府中安分一段时间。这事传出去也能堵张大人的口。父皇虽然不再介意你留恋青楼之事,可张大人这样的老臣,就是嘴碎话多。” 江寂道:“多谢四哥提醒,我会的。” 江寂与江越一同骑马回了各自府邸。江寂回府之后,与身边的凌刀道:“你去齐府一趟,让齐恒今晚去张大人府中走一走。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在背后给本王使绊子。” 凌刀应道:“是。” 第29章 见面 宋婉坐在窗牖边听喜儿说,今日楚娘子就去赵虎家闹了,说是她怀了身孕,要赵虎与桂娘和离,她虽是娼妓但绝不为妾,要赵虎娶她进门做正室。 赵虎刚开始不同意,但后来闹得动静太大,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赵虎只好叫了桂嬷嬷回家中。赵虎刚开始是想说服楚娘子做妾室,但楚娘子咬死不同意,赵虎只好与桂嬷嬷商量和离。 宋婉道:“今日他们二人去金陵府衙了?” 喜儿道:“去了,八成已经是和离了。” 宋婉继续绣着手中的荷包,“想不到江寂办事倒真挺妥当,这件事就这样成了,小看他了。” 喜儿道:“奴婢觉得王爷是真心实意喜欢姑娘的,他好歹是皇亲贵胄。父亲是天子,母亲是贵妃,老师是贤臣户部尚书沈策,他这样的身份可对姑娘言出必行,想必心里是喜欢透了姑娘的。” 宋婉道:“你呀,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情爱值几两纹银,能让我过上踏实日子?小丫头,别想那些没用的东西。” 她放下手中的绣框,“走,后门去。” 宋婉随着林荫小道来到后门处,打开了门等着,不久,见桂娘面带喜色地从外面回来。 桂娘见宋婉正等着她,立马迈着小脚快步至宋婉身前,跪下,“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让奴婢脱离苦海。” 宋婉道:“桂嬷嬷起身吧,我说过的话,一定就会做到。”她看着桂娘起身,继续道:“我多的是法子让赵虎与你和离,但我想这样的方式最能助你。赵虎狎妓,妓女怀孕逼正室和离,哪样都不是你的错处,若你日后再嫁,旁人也不会说你什么。桂嬷嬷,你说我想得可周到?” 桂娘双眸含泪,“周到周到,姑娘处处替奴婢考虑,奴婢感激不尽。” 宋婉道:“嬷嬷只要知道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如今是我的人就行,但倘若有一天你不是我的人了,我就不会再对嬷嬷好了。” 桂嬷嬷吓得满头大汗,“不会,决计不会,奴婢这辈子都只会是姑娘的人。” 宋婉满意地笑了笑,“嬷嬷今日劳累,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嬷嬷要好好休息。” 桂嬷嬷道:“是,是。” 宋婉回到桃苑时,天色已经黑尽,她坐在窗牖边继续绣荷包,待绣好之后开始装香料。全部弄好之后,宋婉把香包递给了喜儿,“你明日悄悄去尚书府,把这个给顾鸢。就说,樊楼的红烧鱼好吃。” 喜儿拿过香包,点了点头。 宋婉道:“我是兵行险招,你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 喜儿道:“姑娘且放心,这样的事情奴婢还是做得好的。” 宋婉道:“我如今的心腹其实只有你,旁人其实我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喜儿,待你姑娘我日子更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喜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 翌日。 宋婉打扮得体地带着喜儿出了府门,到樊楼二楼甲子号包厢时,顾鸢正羽扇纶巾地坐在圆桌前等着宋婉。几日不见,顾鸢一如往常,温和如玉,谦谦君子,那俊朗的面庞如凝脂美玉,天然自成,不曾雕饰。 他见宋婉来,面上带起浅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宋婉在他对面坐下,“我当然要来了。” 顾鸢也坐下身来,面上有些许落寞,“我还以为宋姑娘永远不会理我了,我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惹了宋姑娘不高兴。” 宋婉道:“我是女子,自然能感觉出来,大人与我白日见面,夜里就去找其他红颜知己,大人叫我如何开心得起来?” 顾鸢没想到自己狎妓的事被宋婉感觉出来了,这女人的感觉是真恐怖,几乎百发百中。他道:“露水鸳鸯而已,我没有放在心上。宋姑娘与他们不同,我是想娶宋姑娘为妻的。” 说罢,他想要握住宋婉的手。 宋婉一下缩了回来。 “大人可曾听过‘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句诗。专一痴情二字,我以为大人能做到,我初次见大人时,便觉得大人一定与其他男子不同,谁知大人竟与其他男子一般无二。我在府中伤心了许久,想着今日还是与大人讲,我们自今日之后还是别再往来了。” 顾鸢面上有些急了,这些时日他都想着宋婉,日里想夜里想,今日总算是能见到她人了,可是她竟然说,他们之间不要再往来。 “我改,我绝对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从此身体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婉婉,你不能不见我。我会害相思病的。” 宋婉心里冷笑,恶心。 她面上道:“大人不会觉得我这样做骄横?” 顾鸢道:“不会,只要婉婉肯见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拿起筷子给宋婉夹鱼,那红烧鱼做得外焦里嫩,汤汁浓香,鱼肉白嫩得似豆腐,咬在嘴里几乎能入口即化。 宋婉道:“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你这么瘦,我看着会心疼的。樊楼的红烧鱼每日只做一百份,若是我再来晚一会儿,最后一份就要被裕昌王抢走了。婉婉是不知,裕昌王被人参了一本,如今正待在家中读书呢。” 宋婉眉心微蹙,但没出声。想他还能待在府中读书,应该就不是什么大事。 顾鸢见宋婉面色平淡,就知道宋婉对江寂丝毫不上心,“裕昌王也就有一副好皮相,到年老就什么都没了,婉婉是好眼光,定不会多瞧他一眼。” 宋婉道:“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参?” 顾鸢身子一僵,后道:“谁知道,他得罪人了应当。” 宋婉不再出声,顾鸢也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或者有没有想江寂。 他心里总觉得,几日不见她,她待江寂似乎不比之前厌恶。 他绝不能输给江寂。 这次他侥幸逃过,下次就未必了。 顾鸢道:“我听说城中新来了一个戏班子,唱的戏很是不错,待会儿我们去听听?” 宋婉摇头道:“那儿人多眼杂,我就不去了。被人看到你我,难免要遭口舌。” 第30章 生气 顾鸢面上有些失望,其实今日去看戏的还有许多世家嫡女,更有朝中大臣。若他与宋婉前去,被这些人知道他和宋婉私下往来,在旁人眼里定知他们二人有情,虽然这样对宋婉名声不好,但是他能借此向大理寺卿府提亲,逼宋婉嫁给他。 可如今宋婉不去,他是白打听了。 宋婉每次与他见面都极为谨慎,与他走一处也是间隔了距离,他讨厌宋婉矜持太在乎名节,可这样若即若离的,他又挺喜欢。 顾鸢道:“那改日我们去清凉寺烧香如何,据说那儿求姻缘最准,人也稀少。” 宋婉想了想,道:“还是再说吧,清凉寺离金陵较远,来去恐怕一日是不够的。” 江寂在府中喂了半日的锦鲤,喂得鱼儿都饱饱的,甩着尾巴游到湖中央去,死活不理他。 凌刀从府外回来,至江寂身边道:“王爷,宋姑娘出府了。” 江寂道:“她出府做甚,又去素芳斋买糕点,就她那副身板儿,吃得了那么多?” 凌刀道:“她是…去樊楼见顾大人。” “什么?”江寂面色一下沉了,“又去见那多情郎了?宋婉这没脑子的女人,顾鸢哪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不过是…算了,女人不懂男人的劣性,本王现在就去毁了他们的私会” 凌刀立马拽住他,“可是越王殿下说,让您在府中安分几日,王爷咱忍忍吧!” 江寂指着自己的头顶怒道:“本王头上都快长草原了你还让本王忍,本王忍不了!” 凌刀小声嘀咕道:“可是您没娶到宋姑娘,宋姑娘还不算是您的女人吧…” 江寂右眉挑得老高,“你说什么?” 凌刀道:“属下什么也没说。” 江寂大步往外走,很快出了王府。到樊楼时,他问楼中小二顾大人在哪一间包厢,小二领着江寂去了,“王爷,就是这间。” 江寂道:“你先退下。” 江寂直接推门进去,果真见宋婉和顾鸢坐在同一张桌上用饭。江寂觉得刺眼至极,嘭的一声关了门,咬牙切齿道:“二位真是好雅兴。” 宋婉没想到江寂会来,面上有些不悦,又来坏好事。 她起身道:“参见王爷。” 江寂冷着一张脸,没出声,那双桃花眼含着怒气地剜了宋婉一眼,大步至她身边,坐在了宋婉和江寂中间的那张圆凳上。 顾鸢行礼道:“见过王爷。” 江寂目光落在顾鸢身上,“礼部的事倒真是清闲,顾大人有个好爹,此生富贵又闲散,本王真是羡慕至极。” 顾鸢道:“不及王爷父亲,乃是当今官家。论富贵,谁富得过天子,论清闲王爷无官无职,谁又能比王爷清闲。” 江寂冷哼一声,“你自知比不过,就该退出。” 宋婉起身坐下,话语幽幽道来,“男女之事,岂是富贵与清闲就能生起情意的。臣女以为,情爱之事与这些无关,与人有关。” 江寂斜睨着她,“他就行,本王就不行,是么宋婉?” 宋婉看向江寂,“是。” 江寂猛地站起身子,恨不得把桌子都掀了。 宋婉又道:“也不是。” 江寂双眸立马亮了,又高兴地坐下来。宋婉见江寂气怒的样子,眸中忍不住带起笑意。江寂见宋婉竟然戏弄他,不怒反笑,“你说话,嘴巴不挺能说的,继续说。” 顾鸢见二人眉来眼去,双手紧握成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宋婉日前待江寂绝不是如此的。宋婉道:“王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哪家姑娘不喜欢?” 江寂道:“那你呢?” 顾鸢见江寂竟如此直白,两人还就这么聊上,怒得站起身来,“王爷,这是下官订的包厢,您要吃东西,可以重新订一间。” 江寂道:“本王偏不,这包厢采光不错,本王就在这间。” “王爷,您,您不能如此无赖,您得讲道理。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您这是强行霸占下官的包厢,请您出去。” 江寂道:“本王可以出去,宋婉要与本王一起。” 宋婉起身道:“我是我自己,不是谁的谁。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回府了。王爷,顾大人,臣女告退。” 她屈身行了个礼,转身带着喜儿出了包厢。 顾鸢想追出去,江寂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江寂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尽,“你追出去楼里的人如何看她?” 顾鸢道:“王爷管得也太宽了吧。” 江寂道:“本王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本王喜欢宋婉,对她势在必得。你要与本王抢也行,你也抢不过。” 顾鸢气笑了,“王爷哪里来的自信?”他从腰间拽下荷包,递到江寂眼前给他看,“这是婉婉亲自给我绣的,昨日差她的贴身丫鬟喜儿送到尚书府的。我有婉婉送我的荷包,王爷有么?” 江寂盯着顾鸢手中的碧色荷包,嗤笑一声,“不过一个小物件,你竟也当宝一般。若宋婉喜欢你,怎么不叫你去府中提亲。你们婚事还未定下,顾大人别高兴得太早,本王尚有机会。” 顾鸢见江寂竟然不接招,把荷包放在了怀中,“王爷喜欢婉婉,应当你我二人公平竞争,而不是王爷每次专横霸道,打扰我与婉婉碰面。” 江寂道:“谁能忍得住自己心爱的女子与其他男人私下碰面?顾大人能忍,本王可称你一声英雄,但本王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 顾鸢咬牙道:“婉婉聪慧懂事,行事明礼有分寸,绝不会喜欢王爷的。” 江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她如果不喜欢本王那也不会喜欢你。” 他起身离开了包厢,原本含笑的俊脸立马沉了下来。 宋婉这死女人,竟然还给顾鸢绣荷包,她可什么都没送过给他。 气死他了。 江寂迈着大步在前面气冲冲地走,凌刀就在后面快快地追。 “王爷,咱是回府还是去哪儿?” 江寂道:“回府,跑马。” 他要把今日的气,全部撒在马身上。 第31章 诬陷 宋婉乘着马车回了府中,一下马车就见原氏冷着一张脸站在正门口等着她。 宋婉心里咯噔一下,暗觉不妙。 她走近原氏,屈身行礼,“见过母亲。” 原氏扬起一巴掌直接给宋婉扇来,宋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平静道:“还请母亲把话讲清楚再责罚女儿,女儿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过错。” 原氏收回手,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竟然暗里与男子私会,大理寺卿府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你在母亲膝下也待了近两月了,你让这样丢脸的事传出去,母亲的颜面又何存!” 宋婉眸底有些慌,但面上仍旧镇定,“与男子私会?母亲,这样诋毁女儿家清誉的大事,您怎能轻口说出,还请您拿出证据!否则您就是诬陷!” “诬陷?我诬陷你?现在你私通的男子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说我诬陷你?不知羞臊,还未出阁就耐不住寂寞!” 宋婉眉心紧拧,她还以为是她私下与顾鸢见面的事情被原氏知道了,谁知竟然不是。 那这找上门的男子是谁,难道是…江寂? 若是江寂,依他的身份,原氏不敢这么耀武扬威地来大门口堵她,甚至教训她。 想来这个男人身份一般。 宋婉道:“母亲,事情还没查清楚,别拿肮脏的词骂我,否则待会儿弄错了,母亲可怎么办?是向我赔罪,还是向我赔罪?” “如今你私通的野男人都找来府中了,你还嘴硬,我向你赔罪,你一个浪荡的罪女,我用得着向你赔罪?!宋婉,你就该被浸猪笼!” 原氏恶狠狠地道,面上又嫌弃又鄙夷,但是眸中又难掩喜悦。 宋婉倒了,就没有人压宋韵一头。 倒时她的韵儿,就是宋城的嫡长女。 往后什么好人家嫁不得。 宋婉跟着原氏进了正堂,见到了那个和她私通的男子。 男子穿一身深灰色对襟长袍,袍身上绣着喜鹊等喜庆的鸟儿,面目算不上俊朗,但也算清秀,皮肤白皙,一身的书卷之气,此人她不认识,但此人一看应该是她会喜欢的样子。 那男子一见宋婉,便至她跟前要牵她的手,宋婉退后了几步身子,“还请公子自重。” 男子道:“婉娘,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不认我了?” 宋婉眸中冷笑,“我不认识你,我为何要认你?你说,是谁指使你来诬陷我的?给了你什么好处?” 男子蹙眉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有人指使我,你我两情相悦,你说要嫁给我,我才来府上找你母亲的。” 原氏坐在主位上,嘲讽道:“宋婉,都这样了你还狡辩,来人,把宋婉先关进柴房,听候主君发落!” “我看谁敢!”宋婉看向原氏,“仅凭此男子一面之词,母亲就认定我与他私下往来,母亲一府主母,就这样草率定论,此后怎能令家中奴仆信服?您的威信就靠您主母的身份?” “真是伶牙俐齿!” 宋婉道:“如今我养在祖母膝下,要罚也是祖母来罚,哪轮得着母亲!” “你!”原氏气得站起身子,手指着宋婉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宋婉道:“既然母亲说不出来,那就听女儿说。”她看向男子,问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男子道:“婉娘,你怎么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你不要装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变了心意,不愿见我,不喜欢我了?” 宋婉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与你两情相悦,那我问你,你我之间可有书信往来?” “没有,你说书信容易让人抓着把柄。” “你我没有书信,靠谁传递消息暗自私会?” “我家中的小厮。” “你家中小厮何在?” “他今日病了,我让他在府中歇息。” 宋婉冷笑出声,“公子回答当真是天衣无缝,但一切未免也太过巧合。那我再问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一日,又在何处,我与你说了什么话?” 那男子想了想,“在…老夫人的寿宴上,与你相遇是在中院,你与我说中院是女眷院落,不要随意踏足。” 宋婉道:“编得倒挺像真的。可惜公子你不了解我府,中院虽有女眷,但是我父亲母亲居住之地,我从小就在这府中,又有我哪里不了解的!公子来时,功课没有备足啊!”她至男子身前,面色骤然变冷,“诬陷大理寺卿嫡女,毁其清誉,罪名可不小。我父亲整日断案,我且等他回来,好好审一审你,看是谁敢指使你诬陷我。” 男子立马跪身下来,嘴里仍旧咬死,“婉娘,我日日读书我只是记性恍惚了,记岔了,你怎么说有人指使我诬陷你,我没有。你忘记我们的海誓山盟了?” 喜儿见这男子如此不要脸,冲上去就打他的头,“贱男人,谁让你诬陷我们姑娘的,还记岔了,老夫人寿宴才多久,你这就忘了?亏你还是读书人!你如今这番行径也妄为读书人!” 喜儿对着男人一阵拳打脚踢,“让你胡说,你这个大杀才,你爹娘怎么生了你这个孽根祸胎!我家姑娘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东西!” 原氏道:“够了!宋婉,看好你的丫头!这里是大理寺卿府!” 宋婉将喜儿拉了回来,“母亲也看到了,此男子就是扯谎诬陷我,背后指使他的人想毁我清誉,让我名声扫地,嫁不出去。母亲,不如先把他绑起来关柴房,等父亲回来了再说。” 原氏心里暗觉可惜,上天送来一个这么好扳倒宋婉的机会,竟然就这么让宋婉化险为夷了。 她道:“来人,把这男子绑起来,丢进柴房里去。” 那男子刚刚被喜儿打得鼻青脸肿,别看小丫头身板儿小,力气却大,那男子右眼都快肿得睁不开。 他这会儿听原氏真的要关他,跪下身子求道:“夫人饶命,小人是为生计所迫,所以才受人指使诬陷宋姑娘,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夫人饶命,小人不想见官,小人知道错了,夫人放过小人吧!您贵人好人有好报,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小有黄口小儿…” “来人!绑了他!现在知道哭了,你诬陷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哭?堂堂七尺男儿,就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第32章 板子 夜一寸寸深,斑驳的光影落在正院里,竟美得像一幅画。 原本静谧的夜晚,此时大理寺卿府却格外热闹,灯笼里的蜡烛换了又换,谁都没有安眠。 宋城坐在正堂的主位上,正审问诬陷宋婉的男子。 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都说宋城大公无私,极具威严,什么也不怕,就算堂下跪的是阎鬼,也是敢审问的。 如今男子一见宋城,见他黑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吓得都快尿裤裆。 宋城道:“我问你,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又要诬陷本官的女儿!” 男子身体抖如筛糠,“小人…小人姓何,名秋,原本苏州人士,如今家住金陵盛街。大人,小人是被迫诬陷宋姑娘的。小人是傅国公府周官家的远房表亲,年少父母早亡,于是来金陵投奔周管家,如今在金陵少阳学府读书。 两日前,傅国公家的嫡姑娘傅柔找到小人,要小人攀咬住宋姑娘,说宋姑娘与小人私通,并且要来这大理寺卿府说迎娶宋姑娘之事。她与小人说,这场闹剧,其迎娶事小,坏宋姑娘名声事大。 小人…小人原本不敢这么做,可是我表叔是傅国公府家的奴才,小人不想让表叔为难,于是只好答应了傅姑娘。 大人,小人其实没有害人之心的。” 宋城道:“傅姑娘?傅柔?清河县主?”宋城看向宋婉,“你和这清河县主有过节?” 宋婉道:“是有过节。女儿那日桃花宴进宫,越王殿下与女儿讲了几句话,清河县主那日也在,她心悦越王殿下。” 宋城道:“此女竟然如此善妒,嫉妒之心昭然若揭,心肠也更是歹毒。婉婉,你日后要与这样的世家女远一点。” 宋婉道:“是,女儿知道了。” 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宋韵不屑道:“长姐可真看得起自己,越王殿下会喜欢你?清河县主会因此嫉妒你?我看长姐是没有讲实话,定是偷偷摸摸做了什么龌龊事,惹得清河县主厌恶你,想要收拾你罢了。” 宋城斥道:“够了!你瞧你说的什么话!帮着外人也不帮着你长姐,你脑子被狗吃了?” 宋韵嘴巴一撅,宋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她,宋韵背过身子,委屈地落下了眼泪。 宋城目光落在何秋身上,眉头紧紧蹙起。 傅国公府豪门大院,位高权重,傅国公更有汗马功劳,家中母亲、夫人都有诰命加身,就连傅柔这个嫡长女都被封了县主,他们大理寺卿府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了的。 如果把何秋提到傅国公府去讨要个说法,依照傅国公的性子定会惩治清河县主,可他家中的母亲、夫人定不高兴。 总归两家人闹得不愉快。 宋婉见宋城犹豫,“父亲,这何秋其实没必要拿到傅国公府去,他诬陷我,谁诬陷我就该罚谁。清河县主定是给他好处的,他收了好处,还想全身而退,哪有这样的好事。” 宋婉可忍不了这口气,若是把何秋就这么放了,那不是摆明了她怕傅柔。 何秋就该好好挨一顿板子,让她傅柔知道,她宋婉现如今打不了她,就打她差使的狗。 宋城一想,确实如此。 若是不惩治何秋,此人下次拿人钱财,还敢做这样毁女子名节的事,岂不是祸患。 "来人,给本官把何秋拉出去打三十板子,打完扔出府去。" “大人饶命,小人是受人驱使,小人是大善人大好人啊,青天大老爷您明察秋毫,小人是被迫的。” 何秋被家中小厮拉到院中,小厮放了高凳,把何秋往上一按,拿着板子就开始啪啪啪地打。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别打了,疼啊。” “再打就要死了。” 何秋被硬生生打了三十大板,最后被小厮抬着扔出了府外。 宋城与宋婉道:“日后可不能再出这样的事,你已经及笄,可以谈婚论嫁,若是你名声不好,恐怕也寻不到一个好的亲事。” “我知道了父亲,我会注意的。” 宋婉行礼回了桃苑,她其实也不想太过声张此事,这事传出去人云亦云,到最后还不知是什么样。也许最后吃亏的还是她,名节二字又不会刻在男子身上。 喜儿道:“那清河县主仗着自己的家世就知道欺负人,姑娘就这么打了何秋算了?” 宋婉走至窗边拿着剪刀剪了下烛芯,“你姑娘我睚眦必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会任人欺负。她傅国公府再势大,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县主而已,不过一个封号,手里没什么实权,想要收拾她,只需要个机会。” 喜儿凑到宋婉跟前,双眸亮蹭蹭的,“姑娘打算怎么收拾她?奴婢早看她不顺眼了,就知道仗势欺人。” 宋婉身子坐下来,“容我想想。” 夜深露重,宋婉总算睡下了,次日一大早,宋婉就去元氏那儿请安。昨日的事元氏听说了,生了大气,“好歹是国公府的姑娘,手段比那娼妓还要低劣,坏人名节这样恶毒的事也做得出来,也不知家中母亲是怎么教的,我若是有这样的女儿我都扇自己两巴掌,也不过一个男人,还能抢破了皮,没出息的东西。” 宋婉道:“越王殿下人品、相貌出众…” “再出众的男人,若他不喜欢,你巴巴凑上去,也有无用的,反倒让人觉得轻贱。婉婉,祖母教你,男子若真心喜欢你,自然会来找你,用不着你去找他。你是府中的嫡出,你爹再不济也是正四品,可千万别学着清河县主做那等轻贱的事。” 宋婉屈身,“孙女知道了。” 元氏想起原氏,语气更不是不好,“你那后母,巴不得把事情闹大,让你名声扫地。我是见不惯她,也懒得见她。你行事一定要谨慎,不要让她抓了错处和把柄。她是巴不得你倒了,她的女儿就是嫡长了。” 宋婉点了点头,“孙女会的。” 元氏道:“下去吧,回去好好温习我教你的功课。” “是。” 宋婉离开了元氏的房间,转而回了桃苑。喜儿一概是怕元氏的,所以宋婉去请安她也没去。 这会儿宋婉回来,喜儿至她身前道:“姑娘,奴婢打听到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奴婢听说,后日傅柔要去清凉寺烧香求姻缘。她每年都去,往年是七夕去,这次去得特别早,估摸着是那日姑娘进宫,越王殿下和姑娘说了话,让她急了。” 宋婉道:“你从哪儿打听到的这些消息,可准确?” 喜儿道:“姑娘尽管放心,奴婢从桂嬷嬷那儿打听到的。姑娘是不知,夫人为了韵姐儿多结交些有身份的世家女,可是花了好些银子把这些才打听得清清楚楚的。桂嬷嬷之前是夫人的心腹,这些消息又怎么不知。这话是桂嬷嬷主动来找奴婢说的。” 宋婉心道:没白花心思让桂嬷嬷和离。 “去收拾点东西,后日我们也去清凉寺。” 第33章 柳莘 江寂坐在王府的书房中,正摆弄着棋谱。 沈策坐在他对面,瞧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一下把棋子全部搓乱。 江寂抬眸,杀气腾腾。 好好的棋局,被弄乱了,有时候江寂不愿见自己的恩师,也是有原因的。 沈策将棋子全部装回盒内,重新拿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如今太子尚被禁在东宫,待他解禁,恐怕又要开始揽权。太子忌惮老二萧王,想要他势倒,得他手中十万骁骑。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江寂盯着棋盘上那颗棋子,没出声。 沈策拿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上,“江庭萧如今镇守边关,早已战功赫赫,不日归金陵。官家器重于他,他回金陵势必封亲王,太子如今膝下就一小女,可箫王妃争气,上月一举得男,官家龙颜大悦,赞江氏王朝后继有人。” 江寂拿着一旁碟子里时兴的枇杷开始剥皮。 沈策继续道:“江庭萧此人,文武兼备,人品贵重,御下有方,比之你四哥,有过之无不及。这样的大才,死了可惜。” 江寂出声了,“本王不会要江庭萧的命,但太子是一定要的。老师你说,这两人谁会赢?” 沈策想了想,却没出声。 太子有中宫皇后陈媚,陈家百年鼎盛,出过六个宰辅、八个将军,其余的男子都做过官。这样的家族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陈家如今的当家人,是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平阳侯陈裕。手里五万铁骑,他膝下两个亲儿,八个义子,俱在兵营掌兵。他那上百的门生,好些都在金陵或者富庶地做官。 太子背后的势力太强,甚至官家都有些忌惮。 而江庭萧母亲不过是徐州通判的嫡女,家里根本没什么势力。江庭萧母妃锦妃在后宫也不得宠,四年前还只是个嫔,全靠儿子争气,江亭萧一仗仗打出来的,她才至封妃。 要说这两人相斗,结果还不一定。 江庭箫此人睿智谨慎,步步为营,太子其实不如江庭萧那脑子,许多事全靠中宫和他舅舅。这两人其实半斤八两,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江寂道:“老师不答,是也不敢肯定?” 沈策道:“野儿,前路尚且艰险,咱们要稳操胜券才行。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避其太子和萧王锋芒,拉拢我们需要拉拢的人。” 江寂道:“老师有好人选了?” 沈策道:“如今户部已在你我手中,礼部那等对夺嫡来说是完全无用的东西。刑部,是我们必拿下的。有罪者论罪,都离不开刑部。刑部尚书柳莘我曾与他打过交道,此人好烧香问道,日常断案写诗,不爱结交同僚,想来不是什么铜墙铁壁。” 江寂道:“就这些?” 沈策道:“此人有些神出鬼没的,朝下就找不到人。而且他好友稀少,实在难能打听到什么。不过你要亲自约见他,他定会见你,毕竟你是王爷。” 江寂拿着桌上的枇杷又开始剥,那枇杷金黄圆润,鲜嫩多汁,果肉清香甘甜,是难得的好枇杷。 沈策看着都想吃,自己拿了一个开始剥。 江寂道:“此人听着没甚么异常,但总觉得怪。但刑部确实是必得的,我会约见他,看看此人是否可用。” 沈策道:“听说他常去清凉寺烧香,每次还会带很多东西,也不知带的是什么。” 沈策把身旁的那碟子枇杷吃完就走了,江寂在府中无趣,又开始串佛珠。他要送给宋婉那串佛珠至今还没送出去,一是知道宋婉绝对不会要,二是江寂知道宋婉不喜欢他赌气不想送。 于是佛珠他拆了又串,串了又拆。如此反反复复,那线都磨损了好些。 凌刀进书房的时候,江寂已经十分熟练地把佛珠串好了。凌刀在他身边道:“王爷,您让齐大人去张大人那儿探口风,已经有结果了。是顾尚书深夜去张大人家中,促膝长谈了一番政事之后,提起了王爷。所以张大人才写了折子参您。” 江寂道:“本王已经猜到是他,没想到真的是他。竟然给本王来阴的,为了宋婉他还真是费尽心机。你说,宋婉怎么就会喜欢他?” 凌刀道:“王爷别难为属下了,属下对情事一窍不通。” 江寂道:“顾鸢比本王会装得温润如玉讨女人喜欢,宋婉被他迷惑其实也不意外。不过,婉婉说了,本王风流倜傥,俊美无双,她也有可能会喜欢的。” 凌刀:“” 江寂见他不出声,继续道:“顾鸢容本王有空再收拾他,你去查一查刑部尚书柳莘。明日月末,百官休沐,你且去探探,他明日是待在府中还是会去哪儿。” “是。” 江寂在书房足足待了一整日,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凌刀从府外回来告知江寂,他探到柳莘今日下午料理完刑部的政事已经乘着马车出府了,去了清凉寺。 “清凉寺并非是离金陵最近的佛寺,灵隐寺,清光寺这两个寺庙离金陵更近。怎么这柳莘每次去的都是清凉寺?这寺里莫非有什么?” “清凉寺求姻缘最准。” “他已知命之年,他求什么姻缘。尤其老师说他还去得勤,这得求多少姻缘,他府里养得下?他身体吃得消?” 凌刀猜道:“可能清凉寺有他的好友在。” 江寂道:“你去叫喂马的小厮把本王的马喂饱了,明日一早出发去清凉寺。” 凌刀颔首道:“是。” 夜色已然深重,江寂早早地睡了。 天色还稍许昏暗时,江寂就已经起身带着凌刀出了王府。清晨的金陵街道还很安静,两旁的门灯都已经全部灭去,只有一些卖早食的摊贩早早起来开门做生意。 两匹快马在街道上跑得哒哒哒作响,微风呼啸过江寂的黑色披风,吹得绸缎似的料子啪啪作响。 在宋府的宋婉也已经起了身,她穿得极为简单,不过一条天蓝色木芙蓉花纹对襟长裙,发髻轻挽,只戴一支烧蓝蝴蝶双飞嵌蓝宝石步摇,出了桃苑。 宋婉让喜儿收拾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乘着马车往清凉寺而去。 第34章 反击 清凉寺在灵云峰上,宋婉还未到的时候,就见远山层峦叠嶂,云雾缭绕。那挺拔的云松缀在山巅,又俊又傲又奇。 马车停在山脚,宋婉和喜儿顺着一步步长满青苔的阶梯走上去,宋婉近来舞剑炼身,走了一半却也没觉得累,只是鬓间出了一层薄汗。 反观喜儿早已气喘吁吁。 “让你跟着我舞剑你不要,现在连这点石梯都爬不了。” “奴婢这些日子吃太多了,姑娘受家里重视了,伙食改善奴婢都吃胖了。” 宋婉面上含笑,歇息一阵又往上走,到清凉寺时,已经午后。还未靠近寺庙时,就已闻见香火浓重的味道,钟声不断响起,竟然让人觉得格外安宁。 宋婉不知道傅柔到了没有,所以先带着喜儿进了寺庙烧香拜佛。 之后,住进了禅院。 院子里不比府中条件好,地上铺的并未青石板,而是黄土。屋子里的一应物件都已经旧得掉漆。 宋婉总算明白清修何意。 院子里有棵参天大树,宋婉坐在树下无趣地翻着佛经,微风轻轻地刮来,吹翻了她手中的书页。 宋婉是听到院外的喧闹声才发现傅柔已经来了,她一惯骄纵傲慢,谁也瞧不上,如今这等清苦之地,她怎么能受得了。 若不是为了越王殿下,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等地方。 “嬷嬷,我要回去,这里狗都不住,破破烂烂的,和金陵的贫民窟有何区别。” “姑娘,如今正闹匪患,此时回去恐怕已经到不了金陵,姑娘千金贵体,若是被那土匪劫了去可怎么好。” 傅柔一身华丽的碧色蜀锦进了禅院,却见宋婉也在院中,身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宋婉至她身前,屈身行礼,“臣女见过县主。” 傅柔轻瞥了她一眼,“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婉道:“求姻缘。若是越王殿下能心属臣女,即便做个侧妃,日后也算皇家的人。即便某些人家世显赫,有个封号,可日后见了我也是要行礼的。” “你!”傅柔指着宋婉骂道:“骚狐狸,越王殿下怎可能会看上你这样的东西,你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纵然臣女身份低微,可耐不住殿下喜欢与臣女讲话。纵然县主身份再高,可殿下就是一眼不瞧。” “你!宋婉,你这个狐狸精!贱蹄子!” 傅柔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宋婉直接撕碎。 宋婉全然不将傅柔怒骂的话放在眼里,反而面上带起浅笑,“佛门净地,县主切勿高声喧哗,扰了菩萨清净要倒大霉的。县主刚刚许的愿,怕是也要落空。” 傅柔气得身子发抖,她伸手就要去抓宋婉的头发,宋婉轻松避开,握住她的手腕,狠狠摁住她的麻筋。 傅柔痛得直接尖叫起来。 “好痛,痛死我了!宋婉你放开我!” 跟在傅柔身边的嬷嬷冷着脸色道:“宋姑娘是想被提到国公府问罪?夫人素来宠爱县主,姑娘若不想出事,最好放开县主。” 宋婉浅笑着放开了傅柔,“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与县主小打小闹。” 傅柔冷哼一声,迈着大步就往屋里走。这女禅院院小,不过三四间屋子,傅柔就住在宋婉隔壁。 宋婉首先进了屋中,“让臣女先帮县主看看屋子里有没有男人,省得坏了县主的清誉。县主如此玉贵,若是被野男人诬了名节,那可就出大事了。” 傅柔身子僵在原地,双手食指在广袖下暗暗扣着,眼底难掩惊慌。 “我帮县主看过了,这屋子也不大,恐吓也藏不了男人,县主好好住下,我就先走了。” 傅柔没出声,待宋婉走后,进了屋子,叫身边的嬷嬷关了门。 宋婉回了房间,喜儿笑嘻嘻道:“看清河县主的脸都快被姑娘气绿了,奴婢真高兴。” 宋婉道:“她不得到教训,恐怕还要与我作对,与我使绊子。她如此心高气傲,怎会忍气吞声被我奚落。”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清凉寺除供奉月老神像之外,还供奉着其他二十四位诸神。江寂拿着一炷香跪在神像前叩拜。他首先拜的是月老,嘴里不停念道:“让宋婉喜欢本王,让宋婉喜欢本王。” 之后,他开始拜如来佛、拜观音、拜菩提、拜月神、拜火神。 凌刀:“” 江寂一一拜完,总算起身,将一炷香插进了香炉里。 “王爷,这些神不管姻缘吧?” “万一他突然管了,本王岂不是亏了。” 江寂出了神像殿,带着凌刀往后院走。其实江寂很早就到了清凉寺,但一直没找到柳莘,就这么大个寺庙,人竟然凭空消失。 这庙一定有古怪。 “属下刚刚去探看过了,这清凉寺还有个后山,那里还修了个寺。属下问过主持,说是那里住的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尼姑,法号静和。” “这庙也有其他带发修行的女子,怎么那位单独居住?” 凌刀摇头,“属下不知。” 江寂沿着石阶往后山走,山里极为安静,几乎能听见清脆的鸟叫声。 走完石阶,是一段树木茏葱的林荫小道,前方就是围院的后山寺。 江寂和凌刀二人快步过去,到院外时,发现院门虚掩着,江寂透过门缝去看,发现院中的树荫底下只有一个打盹儿的小厮,一旁的小灶上烧着一壶已经热气氤氲的热水。 院子还是二进的,这是前院的门。 直觉告诉江寂,柳莘在后院。 于是他绕到侧墙,飞身进了后院。后院与前院的光景大不相同,院中种着虞美人、芍药、丹桂等花,屋子也非土墙,而是青砖绿瓦,轩窗楠门。 江寂与凌刀轻步至窗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大人,嗯,轻点。” “青娘,你身子真软。” 江寂与凌刀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捅破了窗户纸,趴在窗户那儿往里看。 床上,一男一女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柳莘唤做青娘的女子,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肌肤雪白,相貌虽是小家碧玉,可此刻她双颊绯红,却也难掩千娇百媚。 如此娇嫩的女子,想来该是富贵中人。 可她为何会带发修行,为何又会被柳莘寒寺藏娇。 江寂心中有诸多疑问,转身准备去草亭下等。谁知,凌刀却还津津有味趴在窗户那儿看,江寂直接踹他一脚。 凌刀门牙差点磕窗户上。 江寂眼神示意他去草亭下等着,凌刀只好跟着江寂坐在了草亭里。 不得不说,柳莘老当益壮,屋子女子的吟戚之声好一会儿才停下。 第35章 观星 柳莘提着裤子出门时,被院中淡然饮茶的两人吓得裤子直接掉在地上。 江寂面露嫌弃。 柳莘连忙提上裤子,尴尬地笑了笑。 江寂语气低沉,“柳大人刚刚劳累,来饮杯茶歇歇。” 柳莘老脸一红,所以刚刚他和青娘白日宣淫,他都听到了。 凌刀拿着茶壶立即给柳莘倒了杯热茶,然后让开位置,侯在一边。 柳莘走进草亭,在江寂面前行礼,“下官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柳大人何必行这样的大礼,千岁,本王担不起。” “担得起,担得起。” 柳莘此时为何如此谦卑,江寂知晓,不过是怕被发现他在清凉寺藏娇之事。事虽然不大,但传出去不好听,尤其还是佛门圣地。被官家知晓,柳莘是要被贬官的。 沈策说他神出鬼没,好烧香礼佛,原来因由在此。佛经枯燥乏味,哪有女人逍遥解乏。 江寂道:“柳大人若纳妾也不是丢人之事,怎么不把人带回府中养着,偏要在这清苦的寺里。” 柳莘道:“青娘是罪臣之女,官家让他们一家男丁流放,女子充妓。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她救下,说她愿为国带发修行,散尽他爹所做的恶事。” 江寂道:“这青娘的父亲是谁,他犯了什么事。男丁流放,女子充妓这样的惩处,想必犯的罪不小。” 柳莘身子顿了顿,完全没想到江寂竟然会问青娘父亲是谁。他默了半晌道:“王爷不认识,是下官老家的六品官。贪墨太多,官家生了大气,于是下旨砍了他的头。” “原来如此。”江寂面色平静,犹如一滩毫无波澜的湖水,深而沉,让人完全看不出情绪,“柳大人为了红颜,可把自己半生的仕途都赌上了。” 柳莘笑笑,“男人嘛,建功立业为个啥,不就为女人?” 江寂眸中含笑,“大人说的是。” 柳莘拿着茶杯饮了一口,“不知王爷来这清凉寺是为何?” 江寂道:“闲来无事,游山玩水。途经此地,随便走走。” 柳莘举着茶杯,“下官以茶代酒,满饮此杯。还请王爷不要把此事说出去,青娘她无依无靠,如今只有下官了。” 江寂伸手按下他举起茶杯的手,“说起女人,本王自然怜惜。大人无需如此,本王懂,本王都懂。你们就在这后山寺好好过日子,本王绝不会乱说,也不会再来。” 柳莘道:“下官多谢王爷,王爷大恩,下官没齿难忘。” 江寂面上带笑,但笑容却不及眼底,与柳莘胡乱畅谈一些风月之事后,起身离开了院子。 天色已经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江寂身上,斑驳的光影隐隐灼灼,衬得他那张脸愈发俊美。 “王爷,这柳莘不能用?” “他说谎,此人自然不能用。你去好好查一查柳莘,看他身上有无人命,有无贪墨,养的女人究竟有多少,这些你都要事无巨细地全部查清楚。” “是。” 江寂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经墨黑。寺庙里的和尚已经开始念起了晚经,江寂听着他们咿咿呀呀的,用完了斋饭也睡不着,索性提着灯笼坐在云台那儿看星星。 清凉寺修得这样高,江寂总算明白了它的好处。 “姑娘,我听说云台这儿一年四季都有萤虫,可漂亮了。” “哪儿有,明明只有一个灯笼。” 江寂听着熟悉的声音,都不用去看来人是谁,就知道宋婉。于是他立马吹熄了灯笼,坐在了昏暗的转角。 宋婉道:“哎,灯笼怎么熄了。” 喜儿道:“不会有鬼吧?” 主仆二人壮着胆子走近,发现地上就有一个纸糊的灯笼,四周空无一人。 黑如墨砚的夜晚,一切都静悄悄的。云台此时根本没有萤火虫,连只蚊虫都没有。 喜儿道:“怎么庙里的和尚也骗人,晚斋前还告诉奴婢出家人不打诳语。” 宋婉拿着灯笼向前走了几步,想看看远处有没有,谁知此时一只有力的大手阒然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将她带入了宽阔温暖的怀抱中。 宋婉剧烈地挣扎起来,唔唔唔地出声。 “谁,你放开我家姑娘!” 喜儿见宋婉被身子高大的男人擒住,立马冲过去救她。 “你家姑娘要与本王单独聊聊,你且先回去,待会儿本王会把你家姑娘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不行!”喜儿着急道。 江寂搂着宋婉的细腰紧了紧,“不行?不行本王就把你家姑娘从云台上扔下去。是要你家姑娘活,还是要你家姑娘死,你选一个。” 喜儿气得跺脚,她知道此人是裕昌王江寂,想着他喜欢她家姑娘,应该不会怎么样,于是提着灯笼,回了院子。 江寂放开了怀里的人,宋婉一脚踢过去,幸好江寂躲得快,不然就要断子绝孙。 “本王那儿断了,对你以后有什么好处?” 宋婉瞪他一眼,避开话题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寂至身后的石阶上坐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 宋婉至他身边,拿出绣兜里的手帕,垫在石阶上坐了下来。皎洁的月光落下来,宋婉那张白皙娇嫩的脸蛋儿在黑夜下若隐若现,江寂仔仔细细地瞧她,发现她今日这身简单的穿着打扮也是好看至极。 那截露出的细嫩脖颈子,江寂眼馋已久。 “让你坐你真坐。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你不怕本王吃了你。” 宋婉道:“怎么哪儿都能碰见你?” “本王可没那么龌龊地叫人跟着你,与你偶遇。是有点事,必须要来清凉寺。” 宋婉道:“我没那么想你。” 江寂嘴角扯出一抹极为愉悦的弧度。他凑近宋婉,“你来这里干什么?求姻缘?为你和顾鸢求的?宋婉你敢!” 江寂想到此处,心情突然跌入谷底。 并且成功把自己给气了。 宋婉道:“我敢又怎么?你能把我怎么样?” 江寂嘴里的话被狠狠噎在喉咙,最后道:“本王能把你怎么样,本王又舍不得伤你。” 云台上偶尔刮着微凉的风,宋婉有些体弱,觉得身子有些凉,于是抱紧了双臂。 江寂把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宋婉身上,“本王觉得你就是故意气本王,你根本不喜欢顾鸢。” 宋婉没出声,前世的惨死她至今还历历在目。她曾深爱过的男子,却最后冷漠的杀了他们的孩子,杀了她。 “江寂,你怕火吗?” 江寂不明白宋婉为什么这么问,摇了摇头,“不怕。” “你怕蛇吗?” “蛇有什么好怕的,本王一口气能抓十条。你怕?那改日本王抓几条吓吓你。” 宋婉垂眸道:“我被蛇咬过一口,现在很怕。” 江寂蹙眉,“你和本王说的是同一件事么?” 宋婉面上带起笑容,“江寂,我发现你其实挺聪明的。” 江寂:“” 他看向宋婉,见身旁的女人笑靥如花,一双杏眼笑得弯弯的,像月牙似的,灿烂又明媚。很多年以后,江寂拥着宋婉都时不时能想起这一幕,女人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温暖着他。那么多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事,在宋婉的笑容中,他逐渐抚平好了伤口。 宋婉笑过后,见江寂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笑容逐渐收了,她能清楚的看到江寂对她的欲。 这次,江寂没有凑近她,想要吻她,而是抬头眺望起天上的星星,“今晚的夜色,是本王这二十年来,最美的一天。” 宋婉看了眼江寂,又看了看不远处。 只见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向着云台飞来。星星点点,散发着绿光。 “江寂你看,萤火虫。” 无数只萤火虫落在云台下的树上,树林突然亮起来,美得根本不可方物。 宋婉伸手去抓身前飞的萤火虫,抓了好几下都没抓到。江寂伸手去抓,一抓就准。他把萤火虫放在宋婉手心里,“笨。” 宋婉感觉到萤火虫在手心里飞来飞去,小心去看。整个手心里都发着绿光,宋婉想这趟没白来。 江寂道:“你很喜欢?” 宋婉点了点头。 第36章 恐吓 夜深人静的云台开始起了朦朦胧胧的白雾,尾春的夜晚已经没那么冷,瞧着夜里起雾,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江寂把宋婉送到院门口,“你明日回去?” 宋婉道:“不知。” 江寂道:“本王随时都有空,你要回去了与本王讲一声,本王送你回金陵。”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看着宋婉进了禅院才转身回去,嘴角忍不住噙起一抹笑。他觉得宋婉好像没之前那么排斥他,真好。 他转身回了男禅院,一夜好眠。 旭日刚升时,寺里的和尚就开始念经,宋婉被吵得睡不着,起身洗漱后出了房间。 傅柔正坐在院中那棵大树底下的石凳上等着她,见她出来,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小竹篓,里面还隐隐可见发光的萤火虫。 “一大早就放在你门口,你的野男人送你的?这可是修行之地,本县主还真看不出来,宋婉你竟然与和尚搞在了一起。” 宋婉目光落在那个小竹篓身上,瞧着新得很,显然是为了装萤火虫新编好的。 这是谁送来的宋婉不用想都知道。 “那是我的东西,还请县主还给我。” 傅柔拿着竹篓观赏着,“这东西小巧精致,别具一格。编织这个东西的人,定是巧思。况且这虫子夜里发光,比夜明珠更甚。本县主挺喜欢的,这东西我要了。” “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不要拿,否则小心遭报应。” 傅柔捏紧手中的小竹篓,“本县主还偏要了!且看本县主会不会遭报应!” 宋婉上前,直接一巴掌扇在傅柔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传遍了整个女禅院。 傅柔整个人都呆了,双眸瞪得老大。全然不敢置信。 她刚要出声,就被宋婉掐住脖颈,“我与你说过多次了,最好不要招惹我。否则,我疯起来了,什么事都敢做。” 宋婉面色阴冷,眸中更是迸射出一股强烈的寒意。 这股寒,带着浓烈的怒。 傅柔道:“宋婉,你敢杀我?你没有这个胆子!” 宋婉一把抓起傅柔的头发,往禅院外拖。傅柔痛得喊出声,可奈何她又不敢挣扎,一挣扎头就越痛。 她只能一直顺着宋婉被拖到不远处的云台。 云台下密林丛生。傅柔知道,这下面的树是悬崖上长出来的,她若掉下去,八成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宋婉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辱我欺我,我宋婉可不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之人。你要从这里掉下去,你死定了。”宋婉转而又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身体靠着石栏往下按,“你说,如果我杀了你,再把你的贴身丫鬟和嬷嬷一块儿杀了,会有多少人知道是我杀的?我知道最近闹匪患,如果我把你的尸体送到匪窝里去,绝对没有人会查到我身上。” 傅柔看了眼身下深不可测的密林,此时云雾缭绕,吓得闭紧了双眼,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道:“宋婉你放过我,我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你放过我,我不敢了。” “你这样的人就是欺软怕硬,我宋婉可不是软骨头。别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就可以为所欲为。” 傅柔紧闭着双眼,手心都开始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宋婉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你先放开我,你别杀我,我保证,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找你麻烦。” 宋婉垂眸看着她,冷笑,“现在知道怕了?” “我怕,我错了,宋婉,求求你,别杀我,我还不想死。”傅柔双唇微颤,眸中落下泪水。 宋婉道:“放你可以,但放你之后,你若再敢使绊子,我能做出更疯狂的事。”宋婉右手拔下发髻上的步摇,尖锐的那头凑近了傅柔的脸颊,“譬如,划烂你这张脸,让你人不人鬼不鬼,谁见了你都忍不住害怕。” “不要!不要这样做!我不会的!我会乖乖的,若我再招惹你,我全家死绝!” 宋婉满意地笑了。 她放开了傅柔,“回去好好待着。若你不安分,你对我做的事情被抖出去,恐怕你得被你父亲好好责罚一番。为保你我两家的关系,县主可别再惹我。我这人,别人敬我一分,我就敬她三分。别人若欺我一分,我便十倍还回去。” 傅柔身子仍旧颤抖着,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的贴身嬷嬷从禅院找来,见傅柔头发乱糟糟的,脸颊红肿,一看就知道傅柔被宋婉欺负了,张口便骂,“你个泼妇,你竟然敢欺负我家姑娘,你心里还有没有尊卑,你一个小小的嫡女竟然敢打县主!你是吃了熊心” “嬷嬷住嘴!” 傅柔目光警告。 嬷嬷怔愣了一下,没再出声。 宋婉见她如此识相,转身离开。 她回到院落时,喜儿正拿着小竹篓瞧来瞧去,见宋婉回来,问道:“姑娘,那个傅柔没伤着你吧?” 宋婉道:“她打不过我。” 喜儿把小竹篓递给宋婉,“王爷真是有心思,比顾大人好多了。云台那儿的萤火虫多难捉呀。” 是啊,这么多,他怎么抓到的? 宋婉这样想。 准备回府的时候,傅柔先行一步。她跑得很快,似乎很怕宋婉与她再说话。 宋婉拿着包袱出禅院的时候,江寂正在院外等着她,“本王送你的东西可喜欢?” 宋婉道:“喜欢,多谢王爷。” 她也没问他怎么会抓到那么多,想来江寂自有办法。 两人并肩而行,顺着石阶往山下走。 江寂一边看宋婉一边看路,“以后少来清凉寺,如果一定要来,别去后山,不安全。” “后山有什么?” “后山有有老虎。” “这山里有老虎?” 江寂点头,“嗯。” 两人来到山脚下,宋婉准备上马车,江寂出声道:“你可想骑马?本王可以教你,马车里闷。” 宋婉道:“我不闷。” 江寂先翻身上了马,到了宋婉身边,然后一把拽过她,将她抱来坐在自己身前,“你闷。” 宋婉无奈道:“江寂,你放开我。” 喜儿拽住江寂的衣袍,“王爷,你怎么又掳我们家姑娘,你放开她!我们姑娘不会骑马!” “本王这不是在教?” 江寂给凌刀使了个眼色,凌刀立马上前,抱着喜儿往后拖。 喜儿剧烈的挣扎起来,“王八蛋,比谁力气大是不是,放开我!我咬死你!” 喜儿握住凌刀的手,张口就咬。 凌刀疼得出声。 江寂甩着马鞭,骏马小跑起来。 宋婉道:“无赖!” 江寂搂抱着怀中的美人,心情大好,“无赖怎么了,无赖才有肉吃。” 宋婉手肘往后顶,正好顶在江寂腹部上,疼得他闷哼一声。江寂道:“再谋杀亲夫,就亲你。” 第37章 遇匪 宋婉听着背后之人的威胁,只好停下动作。 她没骑过马,所以背挺不直,江寂道:“别怕,本王这马虽烈,但它听本王的。背挺直,双腿夹马肚。” 宋婉努力地坐直身子,可是江寂的马又高又壮,看着像是惹毛了它,绝对能把她摔下去的样子。 宋婉告诉自己,淡定。 她按照江寂所说的做,夹住了马肚。 “本王的破云原本之前是野马,野性难驯,谁也驯服不了它。脾性也是桀骜野蛮,像个霸王,谁也不服。骑上它的人,都会被它甩下来。本王不信,这世界上竟还有本王驯服不了的马。 起初本王驯它,也吃了许多苦头,被他摔下去过很多次,直到有一天本王骑着他,向悬崖冲去。破云何其聪明,它和本王较劲,以为本王怕死,结果到悬崖的时候,本王没跳马,破云就停下了马蹄。它认输了。” 宋婉道:“为了驯服它,你连命都不要?” 江寂道:“破云可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是难得的宝驹。本王用命驯它,它值。” 宋婉不懂马,没再出声。江寂又道:“你猜破云是雌是雄?” 宋婉摇头,“不知。” “它是匹母马。驯服它之后,脾性与你挺像,总之也爱生气。本王想,本王能驯服破云,成为本王跨马之下,你也是。” 宋婉转身瞪他,“你!” 江寂眸中含笑,“破云可比你会生养,去年产了一匹小马驹,本王取名叫追风,如今养在本王后院,健壮得很。早晚,追风要跟着本王立大功。你再瞧瞧你,身子这么单薄,腰也细,日后能怀上孩子?” 宋婉怒道:“我怀不怀得上孩子,与你无关。” 江寂搂紧了她的细腰,眸中笑意更深,“生气的样子确确实实和破云一模一样,它尥蹶子,你爱瞪人。” 宋婉懒得理他,向前方看去。结果见宽阔的黄泥官道上,竟然躺了四五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江寂自然也看见了,让宋婉待在马上,他去看看。 凌刀也翻身下了马匹,走在江寂身后,至尸体身前时,凌刀蹲下身子,翻过了面目朝下的尸体。 是个老媪。 他又看了眼身旁的尸体,是个丫鬟。 两具男尸,两具女尸。身上的伤口都是大刀所致,一刀毙命。这四具尸体的外衣都被拔去,女尸身上的耳铛、头饰也被人摘去,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干的。 宋婉翻身下马至尸体身前,瞧了一眼,蹙眉道:“这是国公府的人。这个老媪和这个丫鬟我曾见过,是清河县主身边的贴身奴婢。” 江寂道:“本王先送你回府,之后去给傅国公送信。” 宋婉道:“清河县主一介女子,被土匪掳走,恐怕进了土匪窝子人就废了,她先我们一步走,被土匪掳去恐怕就在前方,此时追去可能还来得及。若是回去禀报,县主恐怕即便回来了也与死了无异。” 江寂看了眼凌刀,“追。” 宋婉上了马车,江寂与凌刀两人快马先行,马车虽慢,但也能跟上二人。 宋婉被晃得头晕,颠簸得也都快吐了。 喜儿靠在一边,“奴婢第一次觉得这路竟然这么抖。” “忍忍就过了。” 也就追了两刻钟,宋婉听到了前方骏马嘶鸣之声。 马车也在此时停下,宋婉掀开车帘去看,只见六个土匪,两人骑着马匹,两人驾着马车,两人在车后断尾,与江寂和凌刀二人对峙。 她记得祖母说过,凌刀脚步轻快,武艺卓越,是个练家子。这些土匪并非训练有素的军队,而是因灾荒成寇的贫民。 只有力气,没有武艺。 就算人有六个,也并非是凌刀的对手。 只见凌刀配剑未拔,纵马冲过去,那两个在车后断尾的土匪就被凌刀气势所惊,手中的大刀已经拿不稳,丢刀就跑。 骑马的两个匪寇似乎胆子要大一些,其中一匪握紧手中的长枪,就向凌刀冲来。 凌刀长剑出鞘,一剑就挥断了匪寇的长枪。凌刀借势纵身跃起,一脚将人踹下马匹。 匪寇马受惊,蹶蹄往林子里乱窜。 其中一匪手执狼牙棒,向着凌刀面门挥来,凌刀弯腰躲过,后挥剑与狼牙棒撞上,刹那火花四溅。那拿狼牙棒的人,一身横肉,没怎么练过,两人就硬拼力气,没一会儿他就败下阵来。 落下了马匹。 昏死过去。 在马车上的两个匪寇,冲向了江寂。两人的大刀向着江寂马匹砍来,凌刀立即飞身过去,两个匪寇手中的大刀转向了凌刀。 凌刀手中的长剑挡住砍来的大刀,连着两脚踹向匪寇,匪寇痛呼倒地,直接起不来。 宋婉见土匪都被凌刀收拾了,下了马车,至国公府的马车前,掀开了车帘。 傅柔被绳子绑住手脚,抹布塞住了嘴,躺在马车里。她双眸早已哭得红肿,满脸泪水。见着宋婉,呜呜呜地哭起来。 宋婉上了马车给她解开了绳子,扯掉了抹布,傅柔哇的一声哭出来,“哇呜呜呜呜,我祈祷你看见我被劫走,或许会来救我,你竟然真的来了,宋婉,呜呜呜,你真的来了,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 “我忍不住!我从小到大都没遭过这样险!我差点,差点就,我的清白,我要被土匪玷污了,我活着也相当于死了!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宋婉道:“那你还要毁我名节。” 傅柔吸吸鼻子,“我知道错了,你别再骂我了。以后,以后绝对不会再害你!” 宋婉道:“出力的不是我,我哪有那样的好功夫,下来吧,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傅柔跟着宋婉下了马车,宋婉道:“是裕昌王救了你。” 傅柔正要屈身行礼,江寂道:“是凌刀救的你,要谢谢他,本王没那个好功夫。” 傅柔看向凌刀,正要屈身行礼,凌刀道:“是宋姑娘说立即来救县主或许来得及,县主要谢还是谢宋姑娘吧。” 傅柔转身看向宋婉,宋婉道:“还是谢裕昌王吧。” 傅柔哭着道:“你们到底要我谢谁?” 江寂道:“先回金陵。” 傅柔跟着宋婉上了马车,疑惑道:“你们怎么会走在一起?” 宋婉想了想,讪笑道:“在路上不知道怎么就碰上了。” 傅柔拿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垢,“今天真的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命。被绑的路上我就在想,我那么害你,你知道也肯定不会找人来救我,我死定了。但是你竟然来了,越发显得我小气了。” 宋婉道:“你我总归是两个小女子置气,小打小闹,没关乎性命。你被土匪掳走,可能一生就废了。其实我也不是救你,我是救你我都是女子。” 傅柔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该作对,而是应该惺惺相惜,因为你我都是女子。” 宋婉低声道:“那些土匪没对你怎么样吧?” 傅柔眸中隐隐有泪,握紧了自己的领口,摇头,“他们只是摸了我几下,亲了我几下。他们身上真的很臭,恐怕几个月都没沐浴。真是恶心死我了。” 宋婉道:“忘记就好了,就当今天没发生过。” 傅柔抱住宋婉,哭着道:“你真好,以后我要是再骂你,你就扇我巴掌,我绝对不生气,我骂人骂习惯了,以后我会改的,我绝对不会再欺负你,再骂你。” 宋婉道:“真是娇生惯养的县主大人。” 马车回金陵时,宋婉和江寂把傅柔送到了国公府。傅柔一见自己母亲何氏,就扑在她怀中哭起来,“母亲,母亲,女儿险些就见不到母亲了!女儿差点就死了!” 第38章 傅霁 国公府确实鼎盛富贵,那会客的正堂都是香木做的梁,椅子上垫的都是貂毛罽,桌上的茶杯果碟都是精贵琉璃,香料更是价值千金的沉香。 宋婉和江寂被迎进了正堂,刚刚坐下,丫鬟婢女子们便鱼贯而进,茶盏、零嘴、果实妥妥贴贴地放在二人身侧。 宋婉瞧那零嘴儿,瓜子儿花生都是剥好的,糕点更是个比个的精致,那果实是时兴的樱桃与枇杷。樱桃圆润鲜红,枇杷金黄灿灿,真真都是好东西。 宋婉忽然觉得傅柔之前斥骂她小门小户,也不是不无道理。她就每日喝碗血燕,还要看原氏的脸色。 傅柔抱着何氏大哭了一阵,何氏哄了她许久,后让身边的嬷嬷带她下去洗漱。 在后院种地的傅国公听说傅柔被土匪劫去了,扔下手里的锄头就说要带兵去剿匪,后又听说傅柔被裕昌王、宋婉救了,他立马又松口气。 他匆匆来到正堂,见江寂和宋婉坐在堂内,立马双手抱拳,“多谢王爷、宋姑娘搭救小女,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江寂道:“国公不必客气,本王只是路过。” 傅国公笑呵呵地落座下来,见此二人郎貌女貌,“下官记得王爷尚未婚配,这位宋姑娘也待字闺中,你们二人路途都能碰在一起,定是十分有缘,男未婚女未嫁,结为夫妻定能白头偕老。” 何氏在一旁嗔他一眼,让他闭嘴。 傅国公继续道:“王爷是男子,瞧着年纪应该也稍长一些,男儿应当主动,送首饰、送胭脂、送银子,这样做保管能得到女子的心。” 江寂嘴角扯出一抹浅笑,双手抱拳,“国公真是说到本王心坎里儿去了。” 傅国公又看了眼宋婉,“宋姑娘虽为女子,但也不要太过羞赧,王爷若是主动,你只管受着就好。你们二人看着是般配至极。” 宋婉拿着琉璃茶盏,饮了口茶,“国公爷说的是。” 傅国公道:“你们二人可一定要成婚,不然我定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不管如何,你们一定要在一起,下官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 江寂道:“本王绝不会让国公爷如此难受的。” 宋婉见事情好像在不受她控制的发展,出声道:“如今匪寇猖狂无度,险些就害了县主。跟随县主去清凉寺的小厮、嬷嬷、丫鬟都已丧生,可想匪寇手段残忍。” 傅国公听此,“宋姑娘说的是,幸得小女运气好,能遇见二位恩人。匪患之事,朝廷也正头疼,之前派兵去招降,谁知这些匪寇胆大包天,把派去招降的官兵都杀了。听说那窝土匪的头叫独眼,有些头脑,不好拿下。” “朝廷兵强马壮,连这窝土匪都拿不下?”宋婉觉得真奇。 傅国公一脸为难,低声道:“此事与党争有关,这匪是给太子殿下留的,匪寇难不了朝廷,匪患是要给太子留功的。这事儿我与你们说了,你们可别外传。” 傅霁知道二人不涉党争,想来说出来也无妨。 如今太子尚且禁在东宫,不出半月就要出禁,届时剿匪一成,自然复得恩宠,又得官家信任。此事,可是平阳侯陈裕安排好的。 江寂道:“大哥有个好舅舅。东宫乃储君,为百姓剿匪,令百姓安居乐业,受百姓爱戴,是再好不过的事。本王日前听闻傅国公喜种菜,不知本王可有幸尝尝?” 傅霁道:“我种的菜可是响当当的好。如今都已成熟,清幽翠绿,甘甜可口。王爷今日有口服了。” 菜上齐的时候,宋婉都忍不住赞叹。拨霞供里切的都是均匀片薄的羊肉,加以片状萝卜辅佐,去了羊膻味。 桃花芦笋细嫩清脆,又有桃花的清香。蜂蜜脆皮鸭肉更是肉质细腻,瘦而不柴,满嘴留香。 那青绿的叶菜裹着切好的酱肉,叶菜清甜,又能解肉的油腻,真是一桌珍馐美味。扬州的酱膏蟹更是放了两个小笼屉在桌上,海鲜贵重,国公府更是富贵。 傅国公给江寂亲自斟酒,“今日多谢王爷搭救小女,下官先饮,王爷随意。” 傅国公拿着酒杯一口闷了。 何氏拿着茶水道:“多谢宋姑娘救我女儿,日后宋姑娘若是有难处,尽管来傅国公府,国公府定然相帮。” 傅霁道:“日后王爷与宋姑娘成婚,一定要请下官,下官一定要不醉不归。” 江寂眸中含笑,“借国公吉言。” 傅国公继续给江寂斟酒,“瞧你们二人的面相,日后成婚一定能生八个儿子。我后院养了许多老母鸡,产后最补身体,待日后王妃生产,下官全部逮来送到王府去。” 江寂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国公。” 傅霁伸手搂着江寂的肩膀,一副你我哥俩儿好的样子,“下官教王爷,女人生性矜持,所以男子一定得不要脸才行,要脸就没娘子,王爷可明白?” 江寂道:“本王明白了。” 傅霁道:“你可一定要记得哦~” 江寂点了点头。 傅霁与江寂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饮着,没一会儿傅霁就醉了,他哭着道:“真的般配,要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不然我死了都不会瞑目的,我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摁着你俩拜堂。” 江寂也有些微醉,“老哥放心,小弟不会让你失望的。就没有本王驯服不了的女人。” 傅霁道:“你们要是没成婚,我就再也不会快乐了。” 江寂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不会的,宋婉本王怎么样都要搞到手的。” 坐在一旁的宋婉只是拿着筷子埋头饮食,把锅子里的羊肉吃了一半,又吃了酱膏蟹和芦笋。她不理两个醉鬼,也不在意他们说的话。 指不定他俩明日起来,什么都忘了。 饭后,傅柔非要拉着宋婉去她院子里逛逛,宋婉只好去了,此刻两人坐在湖边喂鸳鸯。 宋婉吃得有些撑,这会儿懒懒地坐在湖边,双手搭着栏杆,手里丢着五谷。 傅柔道:“以后你可以随时来国公府,我家的零嘴儿最好吃。” 她从身上摸出一颗猫眼儿般大小的珠子,递给宋婉,“这是夜明珠,可珍贵的东西。你救了我,我当作谢礼送你。” 宋婉也不客气,伸手拿过,“谢谢。” 她把玩着那颗珠子,瞧着绿幽幽的,触手生温,有些重。捂在手心里,能隐隐看见它发光。 傅柔道:“裕昌王是不是看上你了?” 宋婉手中的夜明珠差点掉在湖里,她镇定道:“没有,他四处留情,顶多看上我这张脸。” 傅柔道:“那不要他了,坏男人。越王殿下就挺好的,要不我让给你吧?” 宋婉笑出声,“姐姐,当初你不是为了越王殿下恨不得我消失吗?” “宋婉,其实我有些累了,我喜欢了他那么久,他都不搭理我。我是女子,金陵城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我眼巴巴地凑上去,多遭人轻贱。我以后嫁不了他,也总归是要嫁别人的。” 第39章 圣旨 宋婉其实知道傅柔心里会这样想,长久爱慕一个人,却一直没得到回应,心里自然会累。 “那就不喜欢越王了,爱得起,放得下。这样自己也自在,世上好男儿那么多,你爹又是傅国公,你日后怎会没有好夫君。” “我听你的,你说得对。” 宋婉出府的时候,江寂正站在府外等着她。他双颊微红,显然是和傅国公吃酒吃得有些醉。 宋婉不想和醉鬼说话,酒壮人胆,谁知道江寂青天白日就能做出什么。 宋婉想上马车,江寂走近她,拽住她手腕,“八个儿子,你记得。” “记得什么?” 江寂凑近她道:“你要兑现。” 宋婉道:“你吃醉了,回府好好休息,别耍酒疯。” 江寂放开她,“本王确实有点醉,你先回府,本王有空再来找你哦。” 宋婉转身上马车,没理他。 江寂就拉住她,“你听到没有?干嘛不理我。” 宋婉抽回手,“回去好好醒酒,我走了。” 宋婉上了马车,江寂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驾车的小厮,“嘴巴严实点,别乱说话,否则小心你的命。” 小厮笑着道:“王爷放心,奴才什么都不会说的。” 宋婉回府时,府中的下人正在修剪花枝,旧去的明纸也换上了新的,整个府上换了个气象。 宋婉不明这是何意,回桃苑时,先去给元氏请了安。 元氏见她平安回来,“这些日子就别乱走了,今日我听说城外有个桩子全被土匪劫了,女人、粮食、银子,一个都没落下,全被抢了。” 宋婉道:“祖母放心,孙女不会乱走的。” 元氏道:“昨日秀才榜那儿放榜,凌哥儿中榜了。原氏高兴得合不拢嘴,把府中里里外外都叫人打扫了一番,说要请些好友来家中吃饭。” 宋婉道:“难怪孙女回来的时候,府中下人正在修剪花枝。三弟年纪尚轻就已中秀才,这是好事,该庆贺一番。” 元氏道:“原氏的几个孩子,就凌哥儿最像样。余下的几个,恐怕没一个顶用的。日后,要你多操心。” “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祖母身体康健,这府中让您操心的事还多着。” 元氏笑道:“康健是康健,可总归是年纪大了。老了,不中用了。原氏溺爱孩子,一贯偏宠,就怕养废了,你懂事,你多敲打敲打他们。” 宋婉点头,“祖母放心,我会的。” 宋婉回屋时,站在廊下的白鹦鹉出声,“婉婉回来了,婉婉回来了,本王喜欢你,本王喜欢你。” 宋婉伸手掸它的脑袋,“别瞎胡说。闭嘴。” 白鹦鹉道:“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宋婉见它如此反骨,恨不得把它嘴绑起来,让它别瞎叫唤,“你再乱叫,不给你水喝。” 白鹦鹉怒了,扇着翅膀骂道:“丑八怪,丑八怪,宋婉丑八怪!” 宋婉无奈地摇摇头,当初就该把这‘逆子’送回去。这白鹦鹉话多,还爱学。每日清晨见着宋婉第一句就是‘婉婉,本王喜欢你。’这些日子,宋婉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她怎么教这白鹦鹉它都不改。 宋婉只好放弃。 进了屋里,宋婉沐浴了一番,天色就已经黑得深沉。她早早睡了,一夜好眠。 傅国公写了个折子上禀官家,说是江寂从土匪手里救出了他的女儿傅柔,勇毅可佳。江寂并不如传言那般,不学无术,形同废物,还请官家重用。 谁知当时平阳侯陈裕也在场,他想了想,“陛下,如今匪患猖獗,不如让裕昌王带兵剿匪,给他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江盛满脸意外,“你肯给他说话?” 江盛心里可明白,陈裕辅佐的人是太子,如今他帮江寂说话,着实让江盛摸不着头脑。 陈裕道:“陛下众子嗣中,如今就只有裕昌王没有理政。若他能为官家分忧,也是一大幸事。” 江盛不知陈裕其心为何,但如今听来不是坏事,于是就这么答应了。 江寂在王府接到圣旨的时候,人都是懵的,他好好的怎么就让他带兵剿匪。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江寂接到圣旨后不久,沈策就急匆匆地来了王府,与江寂道:“你那老哥,好心办了坏事。他想着你救了他女儿,他在官家面前为你说点好话,让你参政,得重用。谁知陈裕那狗贼,竟然让你剿匪。” 江寂道:“表面看来他是为本王说话,背地里他是想干什么。” 沈策道:“他还能干什么,还不是为着太子。他知道你废物,不堪大用。让你剿匪,你定然不成,甚至还会把朝廷拨给你的兵给败了,你不成,太子马上就要解禁了,太子来剿定能成,如此他复得宠信,在官家心中的储君之位也更牢靠。” 江寂道:“够狠。” 沈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如今你去剿独眼已是板上钉钉,你去剿他轻而易举,只是要看怎么剿。你是废物,你要一下把匪剿了,麻烦事儿比现在还大。” 江寂把圣旨踢到一边去,“真烦。” 沈策道:“既来之,则安之。你自己想办法吧,我现在头疼。” 江寂倾身过去看他的头,发现有个大包,关心地问道:“是怎么了?上哪儿撞了?” “你师娘拿扫帚打地,找着我私房钱了。” “你不是一直藏在靴里,这都能被找到?” 沈策都快哭了,“可不怎的,你师娘他了解我呀。不说了,好不容易攒点银子,这下全被没收了,我现在不光脑袋疼,我心口还疼。” 江寂笑出声来,“你疼得好,早不让你藏了,你非要藏。” 沈策一下打在江寂头上,“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还笑。早晚有一天你下场比我还惨,你一毛私房钱都没有。” 江寂抱着头道:“我家婉婉绝对不会如此狠心的,她温柔。” “哈哈哈哈哈哈,她温柔。”沈策几乎又哭又笑,“她温柔,我当年也觉得你师娘特别温柔,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沈策拿着广袖揩拭眼泪,跑出了书房。 江寂想着宋婉爱瞪人的样子,脊背发凉。别日后,他身上真一个子儿都没有吧? 江寂出书房时,凌刀正从外面进来,“王爷,朝廷给您拨了五百禁卫军。” 江寂道:“得,这匪不用剿了,禁卫军中一堆世家子弟,巡逻皇宫还行,剿匪就算了。” “兵是平阳侯给您拨的,他日常军政都在兵部。” 江寂道:“你可知独眼藏在哪儿?” 凌刀摇头,“就是因为他的土匪窝隐蔽,至今都无人找到,所以朝廷才头疼。” 江寂道:“那就先歇歇,后日去兵部拿虎符领兵。金陵城现在多的是人看本王笑话。” 第40章 担心 兵部早已被一帮拥兵自重的军侯、将军把控,兵部尚书形同虚设,之前又因贪墨被查,被官家罢黜官位,如今尚书一位空虚,也没人顶上。 谁也不敢接这个烂摊子。 其位,看似有权,实则都已被架空,还得听各路神仙的话,表面看是官,实则是听人驱使的奴。 江寂进了兵部,此时就一个兵部侍郎还在,其余的都已经回府。他走进去,兵部侍郎正写公文,见江寂来笑着行礼。 “下官参见王爷。” 江寂道:“楚侍郎真是辛苦,脏活、累活都在你一个人身上。这尚书之位,父皇应该给你才是。” 楚侍郎道:“下官不敢,经验不足,不敢顶上这尚书之位。” 做这兵部侍郎其实还行,虽然也被人使唤,但至少没那么憋屈,不会夹在各路神仙之间左右为难。军侯要刀,他就给刀。将军要盾,他就给盾。要军衣,他就去给户部哭穷,说没银子。 总之神仙要他做什么,他只管照做便是。 楚侍郎把兵符给了江寂,“王爷去城中禁卫军军营调兵就是。遥祝王爷剿匪大捷。” 江寂揣好兵符,笑道:“大捷?被打劫还差不多,本王杀鸡都难,还剿匪。只盼那独眼对本王手下留情。” 楚侍郎道:“王爷吉人天相,自能逢凶化吉。” 江寂去禁卫军军营调兵,那虎头营的营长倒是笑着接见,虽然心里不待见江寂,可怎么也得给他面子。 江寂领到兵的时候,军中自然有人不服他,于是江寂道:“不服就滚,爱去不去,反正本王也不想去!” 他此话一出,还真有人丢了手中的刀剑就走。 五百的禁卫军,最后走得只剩下二百五十人。 江寂也不气恼,翻上马匹,领兵就出城剿匪了。 城外的十里亭好山好水,溪流清澈见底,水光粼粼,隐约可见溪底的奇形怪石。远处山峰层层叠叠,树木青翠,云雾缭绕,美不胜收。 江寂吩咐就地扎营,开始休息。 他躺在营中的摇椅上,昏昏欲睡,凌刀进来时,江寂睁开了双眸。 “王爷,地图。” 江寂起身拿过,摊在桌上看,“十里亭离前日被抢的秦桩近,独眼定安排了人放哨,只要我们在这里驻扎一晚,生火做饭,他铁定知晓。朝廷对他头疼,想必此人定是谨慎稳重的。可能他也不会贸然来攻。” 凌刀道:“还得找他的老窝。” 江寂道:“听说独眼手下有两百人,这两百人要藏绝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两百人要活,水定是不可或缺的。找水源,定能找到独眼老巢。” 凌刀道:“即便找到了,属下看这两百多娇兵也未必能有剿匪的本事。况且王爷真剿匪成了,平阳侯不会放过王爷。” 江寂眸中含笑,“就没想过要靠这两百多人剿匪,我们二人足矣。” “我们俩?” 江寂道:“还不够?” 凌刀道:“王爷心中有何想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找到独眼老巢,假攻,让独眼生擒本王。本王是官家义子,他定会大悦。太过愉悦便容易让人得意忘形,届时就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江寂看向地图,“沿着十里亭的溪流上去,是旗云山。山脚就是前几日被抢的秦桩。我们从清凉寺回来的路上,刚好经过秦桩不远处的黄泥官道,在离秦桩不远三里,清河县主在那儿被劫,所以独眼老巢极有可能就在旗云山某处。” 凌刀道:“天快黑了,属下趁着夜黑可以去打探一番。” “务必小心,那儿或许是独眼的地盘。别人的地盘,他们总要熟悉些。” “是。” 天色墨黑时分,凌刀摸着黑骑马出发了,江寂坐在营帐中烤羊肉串,香得各营帐的禁卫军怨声载道。 就差骂江寂十八辈祖宗。 军营里燃着火堆,到了深夜整个军营仍旧明亮如昼,江寂一直等到三更,帐外才有了马蹄声。 凌刀从外面褰开军帐进来,面露喜色,“王爷果真推测得不错,独眼的老巢确实就在旗云山,属下顺着山脚上去,发现放哨的人还不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属下一路避开他们,在旗云山南面,发现了老巢。那寨子还不小,瞧着有婆子进进出出,规矩倒挺严明。” 江寂面上带着浅笑,“在这里歇息几日,咱们再出发。” 宋婉得知江寂领兵去剿匪的时候,是在江寂都已经离开金陵城时。她满意诧异,“他去剿匪,匪剿他还差不多,官家怎么会把这事交给他?” 喜儿道:“奴婢不知。只是听说王爷带兵离城的时候,都快哭了。” 宋婉忍不住笑出声,“他那怂样儿,估计也会。” 喜儿道:“姑娘不担心王爷?要是王爷真被匪剿了怎么办?他要死了怎么办?打仗都会死人的。” 宋婉敛了笑容,在桂嬷嬷和离之事上,江寂帮了她的忙。照理,她是欠他一个人情。可是剿匪之事不是小事,她未必能帮得了他。 他要死了,她给他备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不行? 宋婉道:“生死有命,我又不是阎王爷,我决定不了他的命。” 夜色静谧非常,有人瞌睡好梦,有人辗转难眠。宋婉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质问自己担心江寂做什么。他身边有凌刀,凌刀会护他周全。 可是双方打起来,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江寂又不会武艺,铁定被那些土匪狠狠地揍。 他是王爷,代表的是朝廷。他要落到独眼手里,定会被羞辱。想他养尊处优,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他能受得了? 想到这些,宋婉更是睡不着。 她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宋婉就叫喜儿给她收拾东西,“随便两件利落的衣裳就好,你留在府中,若旁人问起我去哪儿了,你就说我去傅国公府找清河县主去了。记住,不管府中的人怎么问,你只有这个答案。” 喜儿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宋婉是从后门走的,驾车的车夫已经在后门处等着她,待她上了马车,快速驾车向城外而去。 马车行了半日,正是午时,宋婉见十里亭炊烟袅袅,就知道江寂的军帐定是在此驻扎。 马车停到了离军营不远处,宋婉下马车之后,让车夫回去。她则戴上幕笠走向了军营。 刚到入口,就有人拦她,“军营重地,不得乱闯,回去。” 宋婉道:“我是裕昌王的女人,他传我来服侍他的。” 第41章 虎穴 “王爷,军营外有个女子找您,说是您的女人。” 江寂面上意外,“本王的女人?找本王?她叫什么名字。” 通传的禁卫军道:“她说她姓宋,还说您不见她,她就回去了。” 江寂一听是姓宋,双眸立马明亮了好几分,起身激动道:“快快快,请进来。” 江寂在帐中等了一会儿,帐子被人褰开。只见姓宋的女子,还戴着白纱幕笠,身姿纤细,聘婷袅娜。 宋婉摘掉了幕笠,江寂见果真是她,立马冲上去,双手抱着宋婉双腿将人抱起身来,他仰头去亲宋婉的下巴,“婉婉,本王就知道是你,就知道你会担心本王。你来真好。本王想死你了。” 宋婉双手握拳捶他胸膛,“放我下来,快点。” 江寂抱着她高兴得不肯撒开手,在帐中转了好几圈,最后将宋婉放在桌上坐着,江寂想捧着宋婉的脸再亲她,宋婉直接一巴掌呼过去了。 “你打本王干什么?” “我来不是担心你,是为了还人情。” 江寂不高兴了,“你刚刚还说是本王的女人,你要不是你就走,本王被土匪打死了,也不需要你帮。” 宋婉从桌上下来,“这是你说的,那我走了。” 她转身拿过一旁的幕笠就往帐外走,江寂立马上前抱住她,紧紧锢着她的腰,“别,本王说的是气话。” 宋婉打了一下他的手,让他放开。江寂趁机在她脸蛋儿上偷个香,“你就认了吧,早晚你是本王的女人,肚子里也会有本王的种。” 宋婉转身看他,“谁说的?也有可能肚子是独眼的种。” 江寂怒了,“你胡说什么?你要给本王戴绿帽?你要是敢,咱俩一块儿死!” 宋婉重新放下幕笠,坐在了一边的黑漆梨木案几桌边前的铺垫上,“要想剿独眼,只有施美人计。我被抢到土匪窝里去,擒贼先擒王,给我一包毒药,我毒死独眼。群龙无首之后,匪寇自然溃不成军。我一把火烧了寨子,他们四处逃窜,你们在山下布天罗地网,见一个抓一个,匪寇自然没了。” 江寂想都没想到就道:“不行,你去土匪窝施美人计,那本王还是不是男人,况且万一不成,你不是有生命之险,如果是那样,那还让不让本王活了?” 宋婉道:“那你有其他法子?” 江寂走近她,“你别嘴硬了,你就是担心本王。婉婉,你就在这军帐待着,我自有办法。” 宋婉道:“我进军营时,见那些禁卫军吃酒的吃酒,吃肉的吃肉,赌钱的赌钱,这哪是能剿匪的兵,况且朝廷给你拨的五百的兵,我粗略看一眼,少了一半。这些人根本不顶大用,打起来或许比你跑得还快,你自有什么办法?” 江寂见她着急的样子,桃花眼儿里满是笑意,“婉婉观察得真仔细,剿不了匪,咱们就回去。这功劳原本就是给太子留的。” “这明显就是有人想看你吃败仗,想看你笑话,可不能让人得逞。” 江寂全然不在意,只道:“本王就知道婉婉看不得本王受委屈,受人欺负。” 宋婉道:“给我说正经的。” 江寂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咱俩身份交换,本王扮成女子施美人计,假意被劫到土匪窝,然后你带兵在山下围堵,如何?” “你扮成女子?可我这身量,你这身量” 江寂道:“咱们夜里行动,本王把凌刀留给你,你不用在禁卫军面前露面,让他下令便是。待禁卫军出发以后,你再跟随凌刀,在山下等本王。记住,一定要跟在凌刀身边,千万别乱跑。” 宋婉担心道:“可万一你被独眼识破怎么办?” 江寂道:“放心,不会。本王穿女装,不会被轻易识破。” 凌刀拿来女装的时候,宋婉都不敢相信,江寂真的敢穿? 结果他淡然地换上了。 宋婉进军帐的时候,只见一粉色裙裾身材高挑的美人站在帐子里,除了肩略宽之外,肌肤白皙如玉,身段儿窈窕婀娜,桃花眼勾魂摄魄,墨发似绸缎一般,柔顺光滑亮丽。 一举一动,风情万种。 这简直是比真正的美人还要美上几分。 江寂转身看她,“给本王画点胭脂。” 宋婉坐在江寂对面给他描眉、上粉、扑胭脂、画唇脂、梳发髻,两刻钟下来,江寂又美上了好几分。 宋婉道:“你怎么生成了男儿身” 江寂起身,拿了两个小布袋塞在胸口,他大大方方的,反倒宋婉见了,脸颊羞红。江寂道:“惭愧了吧?让你多吃点,本王塞点布都比你的大。” 宋婉瞪他一眼。 江寂挺了挺胸,拿上宋婉戴来的幕笠,“本王走了,自己小心点,别露馅儿。” “好。” 江寂戴上幕笠出了军帐,趁着营中的禁卫军无人在意,快步走出了军营。 江寂走到旗云山脚下时,开始撅着屁股搔首弄姿,装作弱柳扶风,一副病美人模样,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没多久就引来两个放哨的土匪。 一胖一瘦,胖的叫胖子,瘦的叫瘦子。 胖子道:“哟,大美人儿,来,掀开笠纱给哥哥看看。” 江寂打开他的手,捏着嗓子道:“哥哥,你别这么坏,人家怕怕。” “别怕别怕,哥哥可温柔了,来,哥哥给你扇扇。” 说罢胖子就伸手揭江寂头上的幕笠,揭下时,眼前的美人儿让胖子和瘦子直了眼。 俊啊。 媚啊。 江寂对着二人抛了抛媚眼,二人已经忍不住流哈喇子。 江寂道:“哥哥不是要给人家扇扇?” 胖子立马拿着幕笠给江寂扇着,“美人儿渴不渴?哥哥带你去喝凉茶吃凉糕。” 江寂摇头道:“我不去,我还要去清凉寺烧香还愿,我马上就要出嫁了,多亏了清凉寺的菩萨。” 瘦子道:“你不许去!跟我们走!哥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罢瘦子直接把江寂扛起来就往山上跑。 江寂挣扎起来,着急道:“二位哥哥干什么呀!放开人家好不好,人家好害怕!” “嘿,这娘们儿真沉啊,又高又沉,我都快扛不动了!胖子,你扛一阵!” 江寂仍旧捏着嗓子喊,“来人啊,来人啊,我遇见土匪了,谁能救救我,土匪抢良家妇女了。” 回答他的是胖子,“跟了哥哥们,有你的好福气。去寨子里,做我们老大的压寨夫人。” 江寂一路被胖子和瘦子轮换着扛进了寨子,可把两人累够呛,到了寨里,就先干了两大碗水。 而江寂被人扔到了堂内,独眼身前。 木制的地板被人擦得锃亮,石块儿垒起的高墙上贴着许多兽皮,老虎的、野狼的、麋鹿的、兔子的,等等都有。 第42章 烧寨 独眼高坐在主位之上,肌肤呈小麦色,头发乱糟糟地随意用蓝色巾布纶起,身上穿个虎皮大褂,因今日天气炎热,那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显露出来,别提多健壮。 他样貌算个周正,右眼蒙个黑色的布罩,看起来确实匪气十足。 江寂哭泣起来,“我要回家,这是哪儿,好哥哥,你且放了我吧,我是好人家的女儿。” 独眼双眸微眯,起身至江寂身前,一把摸在他胸上。 江寂:“” 独眼捏了捏江寂的胸。 江寂一把推开他,“非礼啦,非礼啦,救命啊。” 独眼按住江寂的身子,扣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骗我那几个手下没问题,你可骗不了我,就知道你胸脯子是假的。况且哪个女人手臂这么粗。不过,你这样貌,却也让我满意。” 江寂:“!!!” 妈的,这独眼不会男女通吃吧? 江寂哭起来,“是,我是男子。还不是那裕昌王贪恋美色,把美人儿都叫去服侍他了,实在是没有美人儿来对大王施美人计了,于是只好叫我男扮女装来迷惑大王。” 独眼乐呵呵地笑起来,“你这样貌,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来,给本大王亲一口。” 独眼伸手去捞江寂的腰,撅着嘴就要亲他。 江寂嫌弃的避开。 独眼又去抱他,江寂直接朝他裆部踢去。 独眼捂住裆部,脸颊涨红疼得弯腰,嘴里骂道:“妈的,你敢踢老子!老子马上办了你!来人,把他给老子绑起来!” 堂内的几个土匪朝江寂扑来,像逮猪似地一个个朝江寂扑。江寂也没反抗,因为他发现这独眼除了一身力气之外,其实并不如传闻那般有勇有谋。 这其中有猫腻。 江寂被几个大汉死死地摁在地上,用绳子绑住了手脚,拖着他到了一间空屋子。 江寂心想:幸好没让宋婉这女人来,她来就是火坑。就她那单薄的身子,指定被独眼占便宜。 江寂坐在床上,等着独眼来。 可等到晚上了,独眼竟也没来。 江寂掏出袖口里藏的小刀,割开了绳子,至门口道:“你们这什么地方,到晚上了也不给饭吃?” 房门被人打开,守在门口的土匪张口就要骂,江寂直接伸手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他把门关了,拔了那土匪的衣服,给自己换上,然后悄然出了门外。 夜晚的土匪窝子倒是比白日里安静许多,江寂飞身上了屋顶,观察巡逻最密集之处,准确地判断出独眼住在哪里。 他停留在那屋顶之上,揭开了瓦片。 屋中,独眼正和一女子坐在黑漆梨木四方桌前吃饭。那女子样貌小家碧玉,但眉眼间难掩风情媚态,穿一身青绿色罗裙,赫然是那日在清凉寺后山柳莘寒寺藏娇口中唤的青娘。 江寂眸中震惊。 他屏住了呼吸,听二人交谈。 “大哥,你收敛一点。如今朝廷正派兵剿你,虽说那裕昌王是个废物,可好歹手里有几百个兵。最近这些日子,山下经过的不管男女,都别抢了。还有,银子尽快给柳大人送去。日后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你要沉住气。” 独眼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抢就是了。不过今日来的那个朝廷的兵该怎么处理?” 青娘道:“杀了。万一他探到什么消息,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贵主至今没有财路,打点朝中上下都需要银子,万一他探到这件事,咱们的大计不就暴露了?” 贵主? 财路? 大计? 刚刚青娘说了柳莘,那这贵主自然另有其人。青娘说要把财物给柳莘,那贵主身份定然在柳莘之上。 贵主又需要银子打点朝中上下,又说大计,说明这贵主可能觊觎皇位。 会是谁? 这群匪寇莫不成是趁去年灾荒故意而起,打家劫舍敛财。这些人并不是贫民而聚起的匪,而是朝廷高位者培养起的匪。 好狠的东西。 竟不顾百姓死活,也要敛财达到自己的目的。 江寂轻声的盖上瓦片,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眼下背后的贵主未明,若要查清,活捉二人最好。可是他若剿匪成了,平阳侯等人知晓他隐藏实力,恐怕在日后之路上,定会给他使绊子。 算了,先当作什么都不知,按照原计划进行。独眼可以先不杀,这寨子是不能留的。 江寂飞身下了屋顶,去膳房拿了好些酒淋在寨子各处,待夜深人静之时,江寂站在膳房门口,摸出火折子,吹燃。 毫不犹豫地扔在地上,火势轰的一声燃起来。 他飞身上了屋顶,又拿出一个火折子,扔在其他倒酒之地。 寨内不过半刻钟,就已经四处起火。江寂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飞身下了屋顶,逃离了寨中。 他到山下的时候,见宋婉、凌刀等人正埋伏在山脚。 江寂道:“别放箭,是本王。” 宋婉见他换了身衣服,问道:“独眼死了吗?” 江寂摇头,“没死。这土匪不简单,一眼就认出本王是男子。” 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宋婉,委屈道:“他摸本王胸,占本王便宜。要不是本王聪明,本王就要被他吃干抹净。” 宋婉推开他,“现在寨中情形如何?” 江寂道:“本王放了一把火,本王厉害吧?” 宋婉没管他,而是与凌刀道:“把山围了,放出话去,投降者不杀,反抗者杀。” 凌刀颔首道:“是。” 二百多人立即散开,将旗云山山脚围了个水泄不通。 土匪窝子着了火,自然房屋粮食都要减半,今日天气晴朗,晚上又刮着西北风,独眼的人即便反应快救下火来这些东西也保不住多少。 他们在山上没有粮食,两百多号人,挨不了几天自然不攻自破。 这是元氏教宋婉的兵法。 兵者,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计也。 江寂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婉婉你真聪明。” 宋婉道:“除了被占便宜,有没有受伤?” 江寂突然抱着肚子,一脸痛苦道:“有有有,独眼他拆穿本王身份,踹了本王心口一脚。” “心口在左上方。” 江寂立马去捂自己左上方位置,“对对对,就是这儿,疼。” 宋婉见他故意耍混,也没理他,转身就往军营走。 江寂立马追上去,抱住宋婉的身子,“好狠心的小娘子,本王疼成这样了,你也不帮本王看看。” “放开,我得回府了。” 江寂把人打横抱起来,“这么快就回去?不行。” 第43章 争执 江寂把人一路抱回了军营,进了军帐。 他把宋婉放在榻上,“为什么现在就要回去?” 宋婉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出来时间太久,瞒不过我祖母的法眼。如今独眼已经被困住,顶多半月,他自然会降。” “你还说你不担心本王,若你不担心,你为何会冒着被你祖母训斥的风险来帮本王?” 江寂握住宋婉的手,他可不想听到宋婉说还他人情之类的话。 “我把你当好友,你有难我自然帮你。” 江寂俊眉拧成麻绳,“好友?”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怒得站起身,“谁他妈要做你好友?宋婉你他妈可真仗义!还仗义到本王这儿来了!本王告诉你,本王要做你的男人!” 宋婉就知道他要生气,也不和他吵。她只是拿过一旁的幕笠,戴上,准备离去。 江寂拽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你要不喜欢本王今日你就不该来!宋婉你到底不明白!你孤身前来找本王,帮本王,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婉脸色语气倒是极为平静,面上也极为认真,“既然王爷对我的行径有所误解,那我以后不会来了,桂嬷嬷和离之事的人情今日我算还完,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 宋婉想要收回手,江寂死活都不放。 “放开。” 江寂道:“本王不放!” 宋婉转身看他,见他那双桃花眼中满是悲伤,心里突然漏了一拍。 “江寂,放开我。” 江寂猛地一把将人扛起来就往床榻走,他把人压在身下,俯身就吻住了宋婉的唇。 菲薄的唇与粉红柔软的唇瓣紧紧相贴。 宋婉推着江寂的胸膛,江寂直接将她的手腕摁在床上,加深了这个吻。 他近乎粗鲁地吻着宋婉,顶开她的贝齿,强势的攻城略地。 宋婉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还是好友吗?” 宋婉挣扎着,可是两只手腕被江寂按住,像被钉在床上似的,根本动不了。 “是。” 宋婉人生的弱,但性子却硬,更是犟。 她目光挑衅。 她不知这眼神对于男人意味着什么,江寂不是孬种,他的尊严他会自己捍卫。 他一把撕开了宋婉的领口,炙热的吻落在他渴望已久的雪白脖颈子上。 而后他重重的口允吸。 宋婉感受到疼痛。 “还是吗?” 他在宋婉耳边问。 “是。” 江寂在宋婉肩头直接咬了一口,宋婉皮肤娇嫩,轻轻一掐就要红,更何况是咬。 宋婉肩头留下深深的牙印。 几乎充血。 “江寂,你我都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不甜?本王现在觉得挺甜的。” 他的牙齿碾磨着宋婉精致秀美的锁骨,可悲的是宋婉竟然感觉自己身体有阵阵的酥麻。 她眸中落下泪水,一巴掌扇在江寂脸上。 “放开!” 江寂被她眼角的泪所惊,从怒气中醒过神来,捧着宋婉脸道:“对不起,我刚刚” 宋婉语气平静,“从我身上下去。” 江寂乖乖下去了。 他拿着自己的披风裹在宋婉身上,见宋婉满脖子的红印,心中又不免有些愉悦。 他暗暗地夸奖自己:干得好。 宋婉道:“我换身衣服。” 江寂坐在床边,没打算走。宋婉也懒得管他,背过身子,脱了身上的外衣,换上了藕粉色的上衣。 江寂道:“你生气了?” 宋婉一声不答,拿着幕笠就往外走。 江寂追上去,“我送你回城。” 宋婉道:“不用你送。” “现在天这么黑,你一个人回去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现在土匪都被围在山上,你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危险!” 江寂被宋婉低吼得愣在原地,“今晚是我不对,但好友我做不来,也绝对不会做。别和我犟了,我送你回城。” 他把人抱上了马匹,驾马把人送到了大理寺卿府后门。 宋婉下马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门,还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江寂眸中含笑,“脾气是真不小,这回难哄了。” 江寂回到军营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甚至有些热。凌刀告诉他,土匪窝几乎快烧光了,粮食更是被烧没了。这群土匪撑不了几天。 江寂坐在桌前,“本王头疼。” 凌刀问道:“王爷怎么了?” 江寂道:“没看见军帐里少了个人?” 凌刀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宋姑娘哪儿去了?” 江寂道:“把人给惹生气了,回去了。” 凌刀道:“王爷不哄哄?” 江寂道:“这不正在想怎么哄。” 凌刀行礼道:“那王爷慢慢想,属下出去了。” 江寂:“” 宋婉回到府中就进了耳房,叫下人打来了热水沐浴。喜儿一贯是服侍她的,见宋婉脱下衣裙,脖颈上全是红印子,惊道:“姑娘这颈子上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吓人。” 宋婉淡然道:“被狗咬了。” 喜儿意外道:“啊?” 宋婉入了浴桶,喜儿发现她肩头上还有个牙印,“这是谁咬的?” 宋婉亦淡然道:“狗啊。” 喜儿心疼道:“姑娘皮肤这么好,竟然被狗咬了,要是留下印子可怎么好?” 宋婉拿着帕子擦洗身子,“不会的,别担心。别把我被狗咬的事说出去,祖母也不行。” “是。” 宋婉沐浴完后,换上了桃色蜀锦对襟长裙,她头发还湿着,于是坐在小轩窗那儿绞头发。 喜儿道:“姑娘头发真好,又黑又顺又多。” 宋婉拿着篦梳头,“昨日府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喜儿道:“没有。就是凌哥儿来了一趟,给姑娘送了些点心。” 宋婉道:“也就他还能想着我这个长姐。他送我点心,那我就送他狼毫。” 宋凌读书,定会喜欢。 宋婉趴在窗边打着盹儿,她一夜没睡,这会儿眉眼间难掩疲惫,微热的光透过小轩窗落在宋婉身上,让她觉得自己身子更懒。微风过处,掀起她发丝缱绻,她像只晒太阳的猫儿,此时乖巧又慵懒。 若是江寂见了,人定要疯。 宋婉等头发干了又回床上睡,一直睡到午时才起身。喜儿给宋婉梳头,给她绾好发髻。 “马上要午饭了,姑娘想怎么打扮?” “午食我就不去正堂吃了,说我身体不舒服,咱们就在桃苑吃。” “姑娘不想见夫人?” 宋婉是不想见原氏,但最为主要的还是她脖颈子上的红印子。虽然衣领挡了些,但万一被原氏瞧见,定要揪着不放。她这红印子就铁板钉钉的在颈子上,她想狡辩都狡辩不了。 这几日还是躲着些原氏比较好。 “是不想见她。” 临近黄昏时分,宋婉正在苑中读书,云卿过来告诉她,说韵姐儿练舞伤了脚,让宋婉去看看。 “越王殿下她已经嫁不成,还如此急功近利地练舞做甚。” 云卿道:“听说傅国公府的大公子已弱冠,今年科考更是中了举子,都说成家立业,各世家嫡女已经盯上这傅大公子。傅大公子傅祁人生得俊朗儒雅,许多世家嫡女都巴不得嫁给他。” 宋婉无奈道:“她不过十四,急什么?” 云卿道:“是夫人急。若韵姐儿比姑娘先嫁出去,还是个好人家,那不是打了姑娘的脸。” 宋婉摇摇头,她根本不在意这个。 况且若是嫁人了,夫君薄情寡义,那还不如不嫁。 第44章 薛傲 宋韵坐在床上,右脚已经缠上了纱布。她也算娇养长大的女儿,如今因为疼痛脸色有些苍白,柳叶眉微蹙,双眸泛着盈盈泪花。 宋婉去时,原氏正坐在宋韵床边看着她喝药。原氏大多的心血都花费在宋韵身上,就希望宋韵日后能够高嫁,给她脸上长光。 “母亲,妹妹怎么样了?” 宋婉在原氏跟前行了个礼,关心地问道。 原氏瞧了她一眼,发现宋婉今日穿的衣裙领子竟然这样高,天都这么热了,还捂得这么严实。 母亲教导真是严格。 “扭伤了脚,没什么大事。我听说你在母亲那儿向来不练舞,日日看那什么劳什子兵书,你是女子看那等东西做什么,带兵打仗是男人的事,女子还是诗书礼乐、相夫教子为好。” 宋婉心中不敢苟同。 她忽然觉得祖母不喜欢原氏,是真有原因的。 被她教导出来的孩子,得养成什么样。 但她面上没说,只道:“母亲说的是。” 原氏撇了她一眼,偶然发觉宋婉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面颊瓷白,双唇樱红,尤其那双眸子,清澈水盈,灿若明星,活脱脱的美人样儿。 她又身量纤纤,这哪个男人见了不怜爱。 狐狸精。 以前倒没仔细瞧她,如今仔细看来,长成骚狐狸的样儿了。 原氏阴阳怪气道:“如今你也及笄了,这谁都知道大理寺卿府有个嫡女叫宋婉,怎么迟迟没人来提亲?宋婉呐,你可别等着你妹妹都嫁出去了,你还待字闺中吧?” 宋婉道:“母亲就别操心女儿的婚事了,祖母自会替女儿操心的。对了,母亲将韵妹妹教养得这般好,怎么如今韵妹妹也十四了,也没有人来府中向韵妹妹提前订了婚事?这到底是韵妹妹不好,还是母亲不好?” 原氏眸中生起怒意,“宋婉,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婉记得元氏的点拨,不要和原氏针锋相对。她语气立即软下来,“母亲,女儿胡言乱语,母亲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做人,还是得有些度量。” 原氏冷哼一声,“就你这样的嘴日后即便嫁出去了,恐怕你也得被休弃!” 宋婉语气未变,“若女儿被休了,母亲乃至整个大理寺卿府其实都没有颜面。” 原氏真恨不得把宋婉的嘴巴撕烂。 就她会说。 宋韵道:“用不着你假惺惺地来关心我,我脚没事,过几天又能跳舞了。我不像某些人不会跳舞,一点不招男子喜欢。” 这话说的,倒是与原氏那张嘴里说出来的如出一辙。 不愧是原氏教养出来的女儿。 真是其母必有其女。 宋婉道:“我自然不及韵妹妹,只是至今好像也没有男子向韵妹妹表明爱慕之意吧?妹妹既然如此,又何必说我?” 宋韵气得面目都有些狰狞,“你!” 宋婉懒得和这娘俩吵了,吵来吵去又吵不过她。她在原氏面前屈身行了个礼,“母亲,既然妹妹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宋婉也不等她说话,转身就离开了屋内。 喜儿等在外面,见宋婉出来,“韵姑娘怎么样了?” “脚没事,人快废了。” “啊?” 宋婉道:“快被她母亲教废了。” 好好的女子,成日里就想着如何讨好男子,得其宠幸。若能一直宠幸还好,但倘若有一天宠幸没了,那岂不是整个人的支柱就没了。女子应当自立自强,不要整日想着去依附男人,不要做依附大树的藤。 若树倒了,藤就死了。 好好的人,为什么要靠别人活着。 女子虽不能参加科举为官,可是也能织布绣花,总归能养活自己。 宋婉死过一次,什么事都看透了。 喜儿道:“她废了挺好的,谁叫她以前整日欺负姑娘。” 宋婉眸中含笑,“你这丫头倒是疾恶如仇。” 土匪窝子被彻底围困,独眼手里没有粮不敢贸然与禁卫军对抗,他就这么拖着,可是越拖仅剩的粮食就越少。他知道,自己这仗可能将不战而败。 他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明明这江寂是个蠢货,怎么他随随便便派了个人来,他的寨子就无端被烧了,生路也被人堵了。 奇怪。 五日过去,土匪像是挨不住了,突然夜袭了围守的禁卫军。幸得凌刀反应快,把突袭的十几个匪寇全部生擒了,其中还有个女子,叫青娘。 江寂坐在榻上,看着军帐中央被绑得严严实实跪着的女子。 青娘双眸瞪着江寂,面露恨意。 “你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所劫的财物到底给了谁?” 青娘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大哥是匪,劫的财物当然是自己花销。” “你撒谎。” 江寂起身走近她,颀长的身姿蹲身下来,看着他,“你们和柳莘勾结在一起。而你与柳莘这对奸夫淫妇在清凉寺苟且以为旁人不知,本王知晓。” 青娘瞳孔紧缩,没想到江寂会知道她与柳莘之间的事。 他若是废物,决计不会知道此事。清凉寺后山,不是寻常人会去的地方。 一个义子,装无能藏拙。 居心可不小。 江寂道:“本王再问你一遍,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青娘道:“就是柳莘,他让我们劫财,然后全部送到他手里去。” 江寂冷嗤一声,忽而拔出短匕来,贴在青娘面颊上,“本王向来怜惜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可若是美人儿撒谎不听话,那本王就毁了她这张好看的脸。” 青娘感受着匕首的森森冷意,能清晰地感觉到刀锋就紧贴着她的皮肉,只要她稍稍一动,削铁如泥的匕首就能轻而易举地划破她的脸。 “不要” “既然你想要这张脸,就老实交代。” 青娘埋着头,“你能知道我们背后有人不是单纯的匪,想必也知道我们是朝廷中人所养的。我们背后之人,比你有权有势,你虽是王爷,可你在朝中并无官职。不是官就没有权。你也不是亲王,更没有调兵之权。裕昌王,我把那人告诉你了,你恐怕是死路一条。” 江寂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一个小小的女土匪,竟然懂朝廷这么多门道,倒是本王小看你了。不过你说本王知道了那人就是死路,本王想试试,看看本王到底会怎么死。” 青娘:“” 江寂道:“说,别拿那人来恐吓本王。” 青娘道:“是金陵城中,四大营平远营的虎啸将军。” 戍卫金陵的军队统共有整整十万,其中平阳侯陈裕就占五万精锐。其余的五万就属于四大营,统领四大营的人姓章,章长秋。 四大营分为战捷营、平远营、大胜营、骁勇营。他记得平远营的虎啸将军薛傲,是陈裕的义子。 江寂嘴角一勾,陈裕的人。 他忽然觉得这剿匪倒没那么无聊乏味了,太子真是胆子不小。敢做这样伤财害命的事。 不过,他手下能人多,即便东窗事发,多的是人给他顶罪。 第45章 写信 “你该知道,如若本王发现你说的话是假的,本王有上千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青娘吓得身子一抖,脸色更是惨白。 “没有,我不敢骗你。” 江寂收好手中的匕首,继续问道:“你们所劫财物可有账本?” 青娘没想到江寂如此细心,连这个他都想到了,“有的被我藏起来了,但但是寨子被烧了,账本也被烧了。” 江寂暗骂一声,操。 被他自己给烧了。 “只有一个账本?” 青娘点头,“是。我大哥只有一身力气,没什么脑子,我记着这些财物数目,只想保我和我哥一命。王爷,我是被迫做土匪的,我也不想做柳莘的女人,他又老又丑,我恶心死他了。都是我那哥哥,让我跟着柳莘,想探听些贵主的消息。你放了我吧好不好,我今后一定好好做人,绝不再干打家劫舍的事。” 江寂道:“放你可以,把那些账目重新再写一本出来本王就放你走。” “这这我哪还记得?数目这样多,我记不全的!”青娘激动道,这裕昌王不是为难人吗? 江寂道:“记得多少就给本王写多少,要是写不出来就给本王好好待着。” 江寂唤来了凌刀,凌刀把青娘关在了一个军帐内。 江寂盘算着该怎么结束剿匪一事。独眼是势必要抓住并且交给朝廷的,青娘可以留在自己手里。至于何时把匪剿完,江寂想再拖几日。 江庭萧马上就要回京了,正好可以利用他。 临近夏日的夜晚已经十分燥热,晚风习习,江寂心里想着宋婉,想着该怎么哄那个女人。 宋婉不常生气,但生起气来绝对不好哄。 那晚他确实唐突。 把人给亲成那样,一脖子触目惊心的。 江寂想想,就心里发愁。 凌刀从外面进来,在江寂身前行个礼。 “王爷之前让属下查柳莘,属下放出去的线人已经有消息了。如王爷所想那般,柳莘可并不如表面那般,勤政办案,清心寡欲。” 江寂坐直了身子,“说说。” “柳莘表面家中只有一个妻室,实则在外面养得可不少。他喜妙龄少女,十三、十四、十二的都有,养在金陵各等高墙宅院之内。 他去年在红苑不小心弄死了个十岁的女童,如今尸体被沉在镜湖内。这些年他办的案子,有不少豪门大户,谁塞给他的银子多谁就有理,可造就了不少冤假错案。 还有最为主要的,柳莘是太子的人。太子位高但缺钱,所以这些年柳莘充当太子的钱袋子。不过柳莘心眼儿也多,这些土匪交给他的银子,他总是会克扣一些放进自己的私库里。 刚刚青娘供出的薛傲,不过是平阳侯怕东窗事发连累到太子,给太子顶罪的。” 江寂道:“太子心狠,只要能达到目的,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能弃,更何况一个薛傲。不过柳莘他是必倒的。本王要定了那刑部尚书之位。” 凌刀道:“柳大人爱好特殊,如今查到的只死了一个,没查到的估摸着还有。” 江寂想了想,“继续查,务必把柳莘犯的罪全都查得一清二楚。不管是女子,还是冤假错案,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列出来,本王自有办法扳倒他。” “是。” 深夜里,江寂有些辗转难眠。他起身给宋婉写了封信,写完之后,次日让凌刀送到大理寺卿府上去了。 喜儿冷冷地看着身前一脸讪笑的人,“我们姑娘说不收王爷的信,更说日后都不会见王爷。王爷好歹身份尊贵,也给自己留点脸面。” 凌刀把信塞到喜儿手里,“喜儿姑娘,你是看着王爷与宋姑娘之间的情分的,王爷这些日子在军帐里日夜难安,就是想着宋姑娘。如今他们二人吵了口,你在从中劝和劝和,帮帮咱们王爷。” 喜儿道:“你们王爷是我谁啊?她是我爹啊我要这么帮他?我告诉你我就听我们家姑娘的,我们姑娘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说不收这信就是不收!” “你跟你们姑娘一样,伶牙俐齿。你还固执。” 喜儿道:“你送信不成怕被主子罚,还怪起我来了?没本事的男人,就知道为难女人。” 凌刀气的撸起袖子就想揍这丫头两拳。 “怎么?还想欺负弱小打女人啊?” 凌刀只好把拳头收回去了。 惹不起,说不过,他躲还不行。 他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卑微道:“喜儿姐姐,好姐姐,算我求你了。王爷是真心对宋姑娘的,这信你让宋姑娘看看吧,宋姑娘最喜欢你了。” 这话说到喜儿心里去了,她见凌刀好言好语的,又个子这么高大个男人,言语如此低三下四,觉得自己要是再拒绝,好像不太对,于是她拿过信件,“我试试吧。我只说试试,不代表我家姑娘一定会看。” 凌刀道:“多谢喜儿姐姐。喜儿姐姐真好。” 喜儿浑身起鸡皮疙瘩,“你少给我来这套。” 她转身进了后门,小跑着到了桃苑。 宋婉正在窗牖边看书,喜儿放慢了步子过去,把信重新递到她身前,“姑娘,要不咱们还是看看这封信吧。” 宋婉翻着书页,目光仍旧落在书本上,“凌刀求你了?” 喜儿没想到自己被猜了个准,点了点头,“昂。” 宋婉道:“江寂是狼,凌刀是狈,他俩狼狈为奸。凌刀什么心思,会怎么做我怎会不知,把信放着吧,出去玩儿你的。” 喜儿道:“那姑娘你是看还是不看啊?” 宋婉道:“顾鸢应该快给我送信了,我看他的。” 喜儿嘴巴撅起,“姑娘您脚踏两条船。” 宋婉眸中含笑,侧身看了眼喜儿,“长进了,都会作比喻了。嗯,表面看来我是脚踏两条船,你说得不错,我不否认。” 喜儿趴在宋婉肩头道:“姑娘你说,你到底喜不喜欢王爷?” “小丫头,就你这样心思单纯的小姑娘才想着喜欢不喜欢,你姑娘我呀,谁给我好日子过、安生日子过,我就喜欢谁。” 喜儿道:“王爷能啊。” “他这样的人,好友还行夫君绝对不行。行了,下去吧,待在我身边你又要犯困。” 喜儿打了个哈欠,确实,她一听着翻书的声音就犯困。她起身出了门外,不过晌午后一个时辰,顾鸢的小厮果真送信来了。 喜儿心里赞叹,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第46章 离府 “婉婉,见信如晤,展信舒颜。几日不见,愈发思之如狂,念婉婉之温婉,思婉婉之容颜,寤寐思复,辗转不眠。 昨夜忽经大梦,梦婉婉笑颜明媚,与裕昌王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百年恩爱,膝下育有六子,夫唱妇随。 吾心痛难忍,悲痛交加,梦醒时分,竟面颊有泪。吾今生若失婉婉,将是吾此生之最痛。 吾如今甚觉婉婉或对裕昌王有了情意,吾不知错在何处,让婉婉几日之间,就有了变意。吾心中惶恐万分,金陵城杏花微雨处,还请婉婉明日来见。 婉婉不来,吾便不走,至死方休。” 喜儿道:“呕,肉麻。” 宋婉道:“言语恳切,这谁看了不动容几分?” 若是前世的宋婉,恐怕早就感动得哭了,可是如今的宋婉只觉得好笑。笑顾鸢会装痴情如一个伪君子,笑她前世单纯天真,不过字字句句,就相信了一个人会是真心爱她。 喜儿道:“奴婢是感动不了的。” 宋婉道:“那要如何才能感动我们喜儿姐姐?” 喜儿笑了笑,“当然得给我买吃的,每日都要。” 宋婉忍俊不禁,就馋那点糕饼、零嘴。 宋婉将信一把火烧了扔在渣斗中,“你去回顾鸢那送信的小厮,就说我病了着了风寒,如今正在吃药,实在是去不了。” 喜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夜里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宋婉在元氏卧房中给元氏捏肩。 “你这丫头,手倒挺巧。你也没学过这等手艺,捏着倒是挺舒服。” 宋婉道:“在书上看的,说是常按穴位,对身体好。孙儿是第一次给人按。” 元氏笑道:“你这丫头,拿你祖母这把老骨头开涮。都没人教你,你乱按一通,祖母瘫了怎么办,日后谁来疼你这丫头。” 宋婉也笑,“没事的祖母,你现在不是挺舒服的?” 元氏倒是不否认,点了点头。 “我手里头有几个乡下的桩子,如今有两个正在收芸薹,就在离金陵城不远的荣安县里。这两个桩子是当年我的陪嫁,我祖母给我的。一年这两个桩子也能收百两银子。这两个桩子我好些年没去巡过了,你去帮祖母看看那儿的地如何、账本如何。” 元氏手里的桩子要么是陪嫁,要么是朝廷封她诰命赐的。这些地元氏都没租出去,让百姓去种,她收租就行。而是她请人种地,她给工钱,把粮食拿去卖。 负责这些事的,是元氏的一个远方表亲叫元封。 宋婉知道元氏常看兵书、史书,知道战场刀剑无情,百姓吃苦。一旦打起来,有钱不一定能买到粮,于是以防万一,她特意留两个桩子种粮食。 若是朝廷内乱,这粮食就不卖,拿到府中自己吃。 宋婉道:“祖母是觉得这两个桩子有不对之处?” 元氏道:“我怀疑我那表亲从中克扣了银子。虽说去年灾荒,可大旱是在六月,十月就开始落雨了,可去年府中官家与我说,去年那两个桩子斗米未尽,颗粒无收。连百姓的工钱都还是从去年的盈收里给的,我不信,这其中定有猫腻。” 宋婉道:“祖母放心,孙女明日就去。” “你去荣安县也要小心,我派两个小厮跟着你,有什么事情就快马写信给我。” “好。” 夜色深了,宋婉回了桃苑,让喜儿给她收拾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准备明日去荣安县。 喜儿一边从柜子里给宋婉拿衣物一边道:“荣安县好玩儿吗?” 宋婉道:“不知,去了就知道了。你收拾完早点去睡,不然明日起不来。” “好。” 宋婉躺下不久便睡得深沉,次日醒来时天刚初亮,她带着喜儿出了府中,乘着马车向荣安县而去。 江寂一直在军营里等着宋婉回信,可是迟迟不见有人送信来。他问凌刀把信到底送到宋婉手中没有,凌刀道:“属下好死赖活地把信塞给了喜儿,起初宋姑娘是连信都不要的,让喜儿直接把信退回来的。属下也不知,宋姑娘到底看没看信。只是如今都过去一日了,宋姑娘若要回信给王爷,送信的应该早就来了。” 江寂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这回真是闯大祸了。 连信都不看。 “她有没有见顾鸢?” “属下不知,但属下送信那日,宋姑娘在府中,应该是没有见顾大人的。” 江寂算是放了点心,只要没生气去见顾鸢就好。 那他就还有机会,把她哄好了,说不定宋婉还让亲。 “对了,江庭萧到哪儿了?” “至多三日,就到旗云山脚。” 江寂道:“那咱们就再等三日。” 这三日的江寂又开始给宋婉写信,却是一封都没有让凌刀给宋婉送去,他生怕自己哪句写得不好又惹宋婉生气,到时候雪上加霜,她岂不是更不理他。 江寂头疼。 他拿不下宋婉,完全无法掌握她的心思。 宋婉就像天上自由的云燕,没有任何人能抓住她,除非她为谁而停留。 江寂想的,就是宋婉能停在他的肩头,让他养着她,护着她。 可惜,宋婉瞧都不正眼瞧他。 江寂在军帐中无趣了整整三日三夜,终于等来了江庭萧带兵回金陵这日。 困在山中的土匪早就饿疯,就准备全力一搏冲下山去,给自己挣一条活路。江寂故意挑衅,和独眼打起来。 自然,江寂绝对不会和独眼正面对抗,无非就是带着禁卫军,站在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土匪寨子门前,举着剑大喊,“独眼!本王来打你了!你出来啊!不出来是混蛋!孬种!生儿子没屁|眼!被绿得子孙满堂!” 江寂叫嚷了几声,里面无人理他。 江寂继续道:“是不是怕本王?出来!你要是怕了就钻本王裤裆叫本王一声爷爷,叫你的女人喊本王一声夫君,本王就饶你一条狗!” 独眼拿着大刀破门而出,大声骂道:“老子操你奶奶的江寂,让老子叫你爷爷下辈子吧!狗日的,老子今天砍了你脑袋,看你还敢不敢叫嚣!” 第47章 萧王 江寂见此,转身就跑。 “独眼出来了!快跑啊!” 独眼见此都懵了,没想到江寂是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既然如此无用,还敢猖狂地骂他,独眼想着定要好好收拾这个兔崽子,于是提着刀喊着兄弟一块儿向山下追去。 “今天谁抓到江寂,谁就是我大哥!咱们抓了他,粮食铁定是有了,命也保住了!兄弟们,给我冲!” 于是两百多个土匪,统统冲出了寨子,向着江寂追去。 江寂见计谋得逞,嘴角扯出一抹得逞地笑。 独眼在江寂身后道:“给我站住,有本事骂老子,没本事与老子打一架!江寂,你他妈才是孬种!” 江寂完全没理他,一口气冲到了山下。 跟随他的禁卫军都觉得江寂没种了,挑衅了一番,竟然不打一场。他们是男人,不干这等没面子的事。 于是都提着手里的刀,与土匪打起来。 江寂觉得这些禁卫军还算有点血性,没白费军营里灌输保家卫国,做血性男儿的信仰。 山脚下打得不可开交,双方的人都已经开始挂彩。 独眼就盯着江寂,追着江寂与他打。 江寂就一直跑,直到不绝于耳的阵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那铁骑似猛兽一般袭来,重甲霍霍,重锤在心口。 马驹健壮而迅速,马蹄飞溅过后,烟尘四起。 黑底金龙王旗在风中飒飒作响,彰显着整支军队的威严骁勇。 江庭萧手中的军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尤其这支军队,只听他的。 江寂向着江庭萧冲过去,马驹奔跑得那样快,见烈马快要撞上江寂时,江庭萧突然勒马,马儿为了立即停下,而被迫扬起了前蹄,高高站起。 江庭萧为了不摔下去,左手抓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肚,胯下的烈马鸣叫了一声,幸得后腿肌肉结实,站稳了身子,停了下来。 马儿似乎受了点惊,但又跟着江庭萧见过不少大场面,于是只是哼哧了几声。 江寂大声道:“二哥救我!我后面有土匪!” 江庭萧道:“天子脚下,匪患竟能如此猖獗,你可是父皇的义子!” “是父皇让我剿匪,如今打起来了,我打不过!” 江庭萧:“” “江寂你奶奶的就知道跑,老子今天哎,卧槽!”独眼向着江寂追来,忽然刹住车,见着江寂身后竟然有朝廷的铁骑,这乌压压的一片人,直接都能给他踩碎。 江寂把刀扛在肩上,得意洋洋道:“这是我二哥,边境刚打完蛮子回来,要不你和他过过招?” 独眼拔腿就跑。 江庭萧慢悠悠地从一旁的箭兜里拿出一把弓来,然后拿出箭羽,上弦,瞄准独眼右腿,利落地放箭。 箭羽嗖的一声出去,稳准地射穿了独眼的右腿。 “啊!” 独眼直接单膝跪在地上,疼痛地抱着受伤的右腿倒在地上,痛得直嚷嚷。 江寂道:“二哥箭法真准。” 江庭萧道:“父皇怎么会让你剿匪?朝中无人了?” 江寂把肩上的刀旁下来,杵在地面上,“一言难尽,总之今日碰上二哥是我之幸。” 江庭萧驾马往前走,前方的土匪见朝廷的铁骑,纷纷丢刀逃窜。禁卫军见此,逮一个算一个。 两百多个土匪,逮住了一百八十余人。 全部捆回了军营。 江庭萧也并未直接回金陵,而是带兵与江寂的军营驻扎在了一处。他走在江寂身侧,“长进了,知道军帐靠水而建了。” 江寂道:“偶然翻了几本兵书,书上这样写的。” 江庭萧进了江寂军帐,在案几桌前坐身下来,“剿匪该是太子的事,怎么样都不会轮到你。” 匪患并不难剿,这是易得的功劳,还能得民心。 太子定会争抢着要的,而江寂不受宠,他争不过太子。 江寂道:“太子因为选妃之事被禁在东宫,应该还有五日就要解禁。” 江庭萧笑道:“太子竟然也有栽跟头的时候,他不是一直稳扎稳打,还有他那个亲舅舅平阳侯也一直得力辅佐他?” 江寂也坐身下来,“谁知道,管他的,反正太子也不太喜欢搭理我。” 江庭萧垂下眼帘,阒然想起了什么,眸底闪过一抹深沉,“这些匪患为何你不下令杀掉,而是全部活捉?” 江寂凑近江庭萧,低声道:“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江庭萧未动身形,“说来本王听听。” “为了擒这些匪寇,我连女子的裙裾都穿上了,就为了勾引独眼。我深入虎穴,发现这独眼所劫的财宝,根本不是自己用,而是全部献给了一个人。” “谁?” 江寂严肃并未郑重道:“薛傲。” 江庭萧眉心微蹙,“陈裕的干儿子?” 江寂道:“是。” 江庭萧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个薛傲,薛傲,百年盛族之家,果然最不缺的就是能人。那八个义子,就是八只老虎。折一个又算什么。对于陈家来说,无关痛痒。” 江寂拿着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二哥,我不敢说这事。” “不敢你把人留着?” 江寂道:“我是想着先把人留下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我素来怕父皇,怕他骂我,我想着把这件事告诉我老师,让他写折子上禀父皇。” 江庭萧道:“薛傲是平阳侯的人,你就那一个老师,若他有个好歹,日后还有谁能护着你?此事,由本王来做,本王不怕平阳侯,更不怕太子。” 江寂笑道:“多谢二哥。” 江庭萧在军帐中没坐一会儿就走了,萧王妃刚刚生产不久,江庭萧担心快步回营帐了。 江寂知道,江庭萧是一定会与太子作对的。 那张龙椅,原本就是各凭本事。 太子之能,其实不如江庭萧。江庭萧又怎会心甘情愿日后为太子所驱使。 江庭萧有能有兵有儿子,若他母妃母族与皇后一样有势力,这太子之位,或许早就是江庭萧的。 江寂不想要太子之位,他要的是坐在龙椅上那个人的命。 江盛是必死的。 谁挡他,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无一例外。 第48章 哄哄 余匪禁卫军抓了几日之后,几乎全部被捆。 江庭萧已经回了金陵,江寂在军营也没有逗留,亦收帐回了城。 朝中众人都没想到江寂竟然能顺捷剿匪,原以为他定是被土匪打得屁滚尿流,吃定败仗的,这下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江寂把土匪都交给了兵部,顺带连兵符也还了。 剿匪一事算完,独眼所剿财物上缴给薛傲一事是江庭萧的事,而江寂要做的是扳倒刑部尚书柳莘。 青娘所写了这么多天的账本,写了好几页纸。统共金银细软有五十万两。这都是青娘所记得的,还没有写不记得的,估摸着也有几万两银子。 江寂想着,难怪东宫出手阔绰,近六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太子是真敢。 江寂把青娘所写的账本让凌刀给了江庭萧,但江寂没放青娘。 “咱们说好的,写完账本你就放了我,裕昌王你不能出尔反尔!” “本王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只是本王还有一件大事,用得着你。” 扳倒柳莘,青娘是不可或缺的人。 青娘道:“你诓我!写完账本还有一件大事,是不是这件大事完了,又还有一件?” 江寂面色一沉,俊美的面庞一下冷如冰霜,像只被惹怒更没有耐心的狼犬,“你没有资格和本王谈条件,你如今是匪虏,要么听本王的,要么你就去见阎王。” 青娘被江寂气势所慑,埋下了头,跪在原地不敢动。 “认清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的处境,再有下一次,本王会把你丢进蛇窟喂大蟒。” 青娘吓得双鬓和手心都是冷汗,她身子抖如筛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乖乖地退下了,她期盼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江寂。 王府内安静了一阵,没一会儿沈策来了府中。 江寂坐在鲤湖边正等着他,拿着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老师这么急匆匆地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沈策坐在江寂对面,呜呼哀哉道:“没一桩顺心的事,你剿匪大捷官家挺高兴的,可是陈裕那狗贼就是作祟。今日朝上,官家原本是要赏你的,可陈裕非说是日前你跟太子走得亲近,太子引导得好。他妈的他引导个屁啊!太子除了嫌酒宴不热闹请你去之外,什么重要的场合找过你!狗日的不要脸!” 江寂面色倒是挺淡然,“所以” 沈策道:“赏自然没了,太子刚刚出禁就被赏了,明日就要上朝议政!” 江寂道:“原本我就没想过要赏,这样也好。太子出来了,江庭萧回来了,太子的麻烦也才刚刚开始。” 沈策笑道:“你可能不知,这事儿还有后续。就在陈裕咬死是太子引导得好之后,江庭萧就说是他回金陵的路上助你剿匪,还救了你,当时你正被独眼追。” “说得不错。那江庭萧也被赏了?” “赏,赏上加赏。圣旨恐怕明日就要下来,封江庭萧为亲王,赐金印,赐良田千亩,宝玉百箱。” 江寂神色淡然,听着这些厚赏,左耳进右耳出。他悠然地品了一口茶,“老师倒是心急了,如今这情景怕是急不得。江庭萧和太子相争,我们坐山观虎斗便是。” 沈策自然明白这个理,“也不能光看戏,柳莘的事办得如何?” 江寂道:“薛傲一倒,柳莘就倒。” 沈策自然知道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江寂早已一封书信告知因果。薛傲虽只是太子一党的小喽啰,但也算折了太子一条小腿,他总要痛上一痛。 如果再折一个刑部尚书,那就如踹太子腹部一脚。 沈策道:“我与柳莘是平级,我若出手,恐怕对我们不利。” “老师放心,我已经有人选。” 府中的丫鬟鱼贯而进,手中端着糕点、瓜果、零嘴等食,放在桌上后,又成队的离开。 沈策拿着花生开始剥,看着手里的花生,就想着江寂该生几个孩子的事,“你和宋府的宋婉怎么样了?人家现在可搭理你了?” 江寂垂头丧气道:“生我气了,不理我。” 沈策道:“那你该哄一哄。” “她不是哄一哄就能好的女人。” 宋婉那个女人,极有自己的主见,不是别人说什么就能轻易影响她的,她有自己的思考,会自己斟酌。书读得多,不比其他女子好糊弄,所以江寂对她十分认真且小心翼翼。 沈策道:“你肯定干了什么混帐事她才不理你,我瞧她是知书达理的女子。” 江寂想起那晚,心中不免燥热。宋婉看着纤细,弱柳扶风,可是脱出来,竟软得很,浑圆珠玉,嫩如荔枝,身子也香,他一触碰骨头都快要酥死了。 这几日夜晚他都想着那晚,辗转难眠。他是又兴奋又愧疚。宋婉的祖母是元氏,那个老太太素来严厉,要是宋婉被她发现什么,定要被责骂。 他给她写信致歉,宋婉也不看信,江寂真不知道该怎么好。 “确实是干了不好的事。” “你这臭小子不会亲了人家吧?” 江寂没想到沈策一猜一个准,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声,啊。 还撕了她的衣衫,差点就 “完了完了,唐突人家了,为师是过来人都帮不了你。” 江寂道:“你不总是吵着说你有经验,现在要用到你的时候了,你又说你帮不上忙,你日日要我生孩子,宋婉都不理本王,本王怎么生,一个人怎么生得出来。” 沈策双手一摊,“没法子就是没法子,当年我科考,不知道的就写不知道,不照样中进士。” 江寂:“” 沈策继续剥花生吃,一边吃一边道:“我看啊,不如就缓几天,咱们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儿,等她气过了咱们再去哄,说不定有点用。” “真有用?” “那你有其他办法?” 江寂自然是没有的,但总觉得这样做非他本心,他想见宋婉,想与她当面说一声对不起。 不管宋婉原宥与否,他都该这么做。 “本王不听你的,你自己都哄不好师娘,还来教我。你教我诗书还行,教情爱你定帮倒忙。” “切,你不听就不听,干嘛还埋汰我。你小心宋婉移情别恋。” “死老头儿,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第49章 问题 江寂去了大理寺卿府,在府外站了足足半日,也没见喜儿那丫头出来。 往常喜儿每日都要去素芳斋买最新鲜的糕点,今日却迟迟不见人影。 江寂有些站不住了,于是问了站在门口的门童。 “回王爷,咱们大姑娘三日前就离府了。” 江寂意外道:“离府?她去哪儿了?” 门童道:“大姑娘去荣安县了,老夫人让她去巡桩。” 江寂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总之酸麻痛痒,五味杂陈。他以为宋婉多多少少会等他剿匪回来哄她,给她致歉。 甚至再不济,她不得不走也会叫人告知他一声。可是没有,一句话,一封信,什么都没有。 她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金陵去了荣安县。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与他的关系,也一点都没有对他动心。 她就这样冷漠地走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是绝情的女人。 江寂纵马回了王府。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日都没出来。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宋婉这样能把他搞得如此心烦意乱,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如此气愤又落寞。有多少美人他都唾手可得,可是唯独宋婉他最想要。 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扎堆儿凑。 真讽刺。 夜色悄然地黑了,书房内并未点灯,江寂阒然站起身,叫上凌刀就往府外走。 “王爷,咱们去哪儿?” “荣安县。” “去那儿做什么?” “老子要睡宋婉。” 凌刀:“!!!” 荣安县的夜晚比金陵的夜晚要安静许多,宋婉睡在乡下的一处宅院内。这宅子红墙绿瓦,虽不大但五脏齐全,一间正房,一间灶房,一间耳房。 这宅子是专门给元氏来巡桩的时候住的,日常是没有人住,但时常有人打扫,也算干净整洁。 宋婉今日刚到这里,元封来接见她了。 元封已经上了岁数,头发花白,穿一身棉灰色对襟长衫,脚踩一双黑色棉布靴,身子微胖,国字脸,右眼角有颗大黑痣,手上戴一个玛瑙绿的戒指。 元封没什么本事,但读过一些书,能看得懂账本,因攀着元氏的这层关系,所以让他来看着乡下这两个桩子。 宋婉刚来也没让他就把账本拿出来看,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这元封是何性子她也没摸清楚,所以她打算观察几天。 喜儿光着脚在榻上给宋婉铺床,铺好后,又拿着熏虫的草药熏了一圈儿,“乡下桩子竟然都有蚊子了,真讨厌。” 宋婉道:“赶了三日的路,咱们洗洗睡吧。” 马车虽慢,可晃起来却也要命。 宅子只有一间卧房,所以宋婉与喜儿一起睡了,两人一夜好眠到天亮。 宅院外不知谁家养的小土狗正汪汪叫个不停,似乎是叫主人起床的。 宋婉穿好衣裙出了卧房,那小土狗直接从篱笆围栏缝隙钻进来。它的主人定是十分喜爱它的,乡下桩子不富裕,这小土狗竟然也养得胖嘟嘟、圆滚滚的,跑起来像极了一个小毛球。 宋婉蹲下身去抚摸它,小土狗也不认生,宋婉摸着它舒服,它就咧嘴吐着粉红的小舌头笑着。 “汪汪!” “饿了?我给你点吃的。” 宋婉去灶房给它拿了块不大不小的猪肉,小土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完后,它冲宋婉摇了摇尾巴,转身又跑出去了。 早饭过后,元封来了。 宋婉让元封带着她去桩子转一圈。乡下日头大,喜儿给宋婉撑了把伞。 春末的芸薹早就已经熟透,此时已经被割了放在地里,等着彻底干了之后,在地里收芸薹。 元氏没说桩子大小,这远远一看,竟有足足二十亩地。请来种粮食的百姓就有十五个。 此时百姓正在田里收着芸薹,宋婉见那黑色的芸薹籽颗颗饱满,又黑又亮,“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 元封笑着道:“今年春日里雨水充足,所以芸薹长得格外好,去年真是颗粒无收。” 宋婉面上浅笑了一下,没出声。 她转身往回走,“这乡下挺好的,没有马粪的味道。金陵城的街道常有股马粪味。这里,只有芸薹和泥土的清香。” 元封附和道:“大姑娘说的是。” 宋婉问道:“元大爷,不知这些聘请的百姓,一年一人多少工钱?” 元封道:“每月一人三吊钱,一年十二月,就是三十六吊钱。工人共有十五个,就是五百四十吊钱。” 宋婉心里细细算着,一吊钱就是二十文,三吊钱就是六十文。一年一人就是七钱二十文,共十五人,就是十两八钱。 这两个桩子足足二十亩地,一年四季都在不停播种,即便去年玉茭、稻穗不成,可有番薯、芸薹等物,绝不会一点进账都没有,反而百姓的工钱还要从去年拿。 尤其百姓的工钱其实还在少数。 “播种的种子,咱们是每年去外边儿买,还是自己留下来的?” 元封道:“自己留下来的,每年每样粮食都会留个四五十斤,留下来播种。” 元封也不敢骗宋婉,毕竟搭的粮仓就在宋婉住的宅院隔壁。 宋婉大概知晓了,继续问道:“施肥从哪儿来?是买还是如何?” 元封怔愣了一下,没想到宋婉每一个问题都问到点子上,明明是处在深闺的小丫头,每日不是织布绣花、琴棋书画就是诗书礼乐,她竟然还懂如何耕种细节。 倒是小看她了。 元封道:“会从邻近的农户家里买一些牛粪、猪粪,多数是把粮食的杆子埋在土里的。” 宋婉道:“这些东西应该花销不贵吧?若不是耕种无家户,谁会买这等东西。” 元封知道宋婉心里有数,于是点了点头,“是。” 宋婉走了一圈儿,便已热得满头是汗。喜儿早上起来就煮好了绿豆汤解暑。宋婉坐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喝绿豆汤,让元封先回去了。 元封只道了一句,“大姑娘有什么需要随时传我就行。” “大爷慢走。” 宋婉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这里怎么比金陵热这么多。” 喜儿道:“姑娘的桃苑绿树成荫当然凉爽了,那窗牖午后太阳就晒不着了,凉风一吹来,可不就不热了。” 宋婉道:“要是有凉果吃就好了。” 宋婉不知道,她要吃的凉果有人正马不停蹄地送来。 第50章 哄她 午后的阳光反而没上午炙热,浓云遮住了烈日,暖风刮个不停。 宋婉躺在躺椅上午睡,她不算真的睡着,只是浅眠。 她清晨喂的那条小土狗又来了,嘴里还叼了条小蛇送到宋婉身前。 “汪汪!” 宋婉被小土狗的叫声吵醒,虚瞄了它一眼,结果竟见一条花花绿绿的小蛇在小土狗身边游动。 深闺里的女儿家怎会不怕这等东西,宋婉吓得尖叫起来。 “啊!蛇!有蛇!” 小土狗见宋婉竟然站起来了,歪着脑袋似乎在猜她到底是何意,她很开心? 于是小土狗又把小蛇叼起来,又送到宋婉跟前。 看。 我逮住的。 给你吃。 肉。 宋婉吓得满院子跑,嘴里道:“你快叼着出去,我不要这个!” 小土狗在后面追,宋婉在前面跑。 它见宋婉神色激动,已经跑进了卧房,关上了门。小土狗不明所以,跑到门边,在门口停下来,叼着蛇坐着,不停地摇着尾巴。 “汪汪!” “你快走!不然打你了!” 小土狗一听打字,立马站起身来,圆滚滚的身子飞奔着跑出了院外。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都快飞起来。 宋婉在门边趴了会儿听动静,见院子里像是没声儿才从屋子出来,小土狗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她松了口大气。 喜儿从河边洗衣裳回来,走进院子一边晾衣服一边道:“姑娘,河边的水可凉快了,我去河边洗衣裳一点也不热。” 宋婉还有些惊魂未定,重新躺回躺椅上,“不热就好。” 黄昏时分,宋婉刚刚用皂角洗了头发,这会儿墨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浅头发正粘在双鬓间,有些不舒服。 喜儿拿着干帕子正给宋婉绞头发。 宋婉的头发极为柔顺,一点也不毛躁,篦子一梳,就顺顺溜溜地披在肩上。 “奴婢去屋子里给姑娘拿桂花油。” 宋婉点了点头。 喜儿刚进去,屋外的敲门声就响起。 宋婉起身去开门,房门一打开,屋外的男人穿一身墨黑色蜀锦狼纹长袍,深邃迷人的双眸有些猩红,面若美玉的脸上略显疲倦,菲薄的双唇紧抿着,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 他见着宋婉时,极具雄性特征的喉结上下滚动。 宋婉此时有多诱人只有江寂知道,春末里的天气已十分燥热,宋婉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碧色苏绣木芙蓉花纹罗裙,那衣料极为单薄,几乎贴在宋婉身上。 婀娜挺翘的身段凸显而出,这也便罢了,宋婉皮肤更是白如冬雪,嫩如凝脂,最为出众的,是她那双杏眼,水盈盈的,又清澈又明亮。 让人一看就出不来,完完全全陷在里面。 江寂目光忍不住落在宋婉那莹亮粉红的双唇上,那儿有多柔软,有多甜美,江寂尝过滋味了,他知道。 他觉得自己的心阒然激动、兴奋异常,像有一片羽毛在挠,痒得他发慌,痒得他血脉激涌。 宋婉眸中震惊片刻,醒过神来之后,立马嘭的一声关了门。 江寂着急地拍门,动静虽大,声音却是又小又温柔,“婉婉,本王错了,你把门打开好不好?” 宋婉道:“我这院子小,容不下裕昌王您这尊大佛,您请回。” 江寂怎么可能就此放弃,他来都来了,绝不可能白来一趟,“婉婉,那晚那晚本王是被气昏头了,所以做了错事,你不能不能本王就犯一次错,就把本王判处死刑。” “王爷位高权重,臣女身份低微,您怎会在臣女这儿犯错,是臣女错了。” “婉婉,你先把门打开,本王想跟你好好说。” 宋婉道:“寒舍粗陋,臣女就不留王爷了。” 说罢,院内的房门声突然响起,宋婉进屋了。 江寂道:“瞧着瘦瘦弱弱的,脾性这劲儿是真大。” 凌刀看了眼将黑的天色,夜空布满了浓重的黑云,连日的燥热不退,今晚该有一场暴雨要下。 “王爷,连着赶了两日的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这乡下桩子不比金陵有客栈,咱们得找个大户,才有多余的房间给咱们住。” 江寂道:“不走,她不开门本王就等着。” “可是这天快要下雨了。” 江寂坐下身子,守在门口,“那就淋雨。” 凌刀也只好坐下来,主子求爱不顺,他也跟着遭殃。 屋内,宋婉穿上了外衫,坐在窗边让喜儿给她抹桂花油。 喜儿道:“王爷来了?他追过来了?” 宋婉只是点了点头,但没出声。 喜儿诧异道:“姑娘您没把他请进来?” 江寂虽然是个闲散王爷,没有官职,但是他好歹是个王爷。那些位高权重的高官手里权力再大,见了他也是要行礼的。 如今她家姑娘竟然敢把王爷关在外面。 “我不想见他。” 喜儿在宋婉发上抹完桂花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都黑了。” 宋婉道:“他会走的,难不成他还能在外面睡一晚。” 喜儿想想也是。 夜色黑如浓墨,乡下的夜晚除了狗吠声就是鸟叫声。天空越来越沉,飓风呼呼地刮着,吹弯了大树的腰。 明亮的闪电在云层里瞬间大亮,一股分裂成好几股,像极了一条条扭曲游动的小蛇。 密集的雨点从远方而来,滴滴答答地响着。 不过少顷,大雨如瀑。 江寂身上很快就被淋湿了,他看着卧房内宋婉还点着灯,小轩窗上还倒映着宋婉的倩影。 她似乎在看书。 要是她能开门出来就好了。 卧房的门被人打开,喜儿端着水盆从房间里出来,她向着院外看了一眼,隐约间竟见江寂竟然还站在门口。 她被惊得差点手里的木盆都没拿稳。 她立马倒了水盆里的水转身回到屋内,与宋婉道:“姑娘王爷,王爷没走,他还在外面站着。” 宋婉翻书页的手顿住,她看了喜儿一眼,眸底是有些意外的。 喜儿道:“外面下好大的雨,跟倒水一样。” 宋婉又淡定下来,继续看书,“他会走的。” 喜儿也不敢再说什么,放好水盆之后,关好了卧房门。 江寂见门关上了,宋婉也没出来,眼底难掩落寞。 凌刀道:“王爷,要不咱明儿再来,这雨实在太大了,宋姑娘今晚可能不会开门了。” 江寂没出声,他就不信宋婉会让他淋一晚上的雨。 卧房的灯此时熄了。 凌刀继续劝道:“王爷你看,宋姑娘已经睡了。咱们还是走吧,先找个地方避避雨,您要求宋姑娘原宥,也得有个好身体才是。” “本王不走。” 他不信,宋婉不开门,不出来。 她不出来,他就不走。 屋内,宋婉躺在榻上无法安眠。 主子睡不着,身边的小丫鬟自然也睡不着。喜儿翻来覆去的,突然坐起身来,哭道:“姑娘,王爷要是得了风寒死了,咱们可能脱不了干系,奴婢还有好多糕点没吃过,奴婢还不想死。” 宋婉侧过身子,语气平静又淡然,“他那么健壮的人,死不了的。” 喜儿只好又躺下去,但她还是毫无睡意。 宋婉闭上双眼,却听见院外的马驹哼哧着,却听不见马蹄奔跑之声。 他还在。 暴雨仍旧哗啦啦地下着,屋檐水不停地冲刷着地面,狂风肆意地呼啸。 雨越下越大。 第51章 开门 整个村子只能听见暴雨之声。 宋婉内心不知是什么滋味,总之她睡不好。 更无法睡着。 时辰悄然而过,很快就是夜半三更。 暴雨小了些,但仍旧在下。 宋婉仍旧清醒着,她听着外面的男声,像是凌刀的劝诫之语。 他还没走。 他怎么不走? 宋婉起身亮了灯,一直没睡的喜儿也起了身,主仆二人穿好衣衫,出了门外。 宋婉打着伞到了院门口,开了门。 江寂浑身已经湿透了,面上都是水渍,有些胡渣的下巴上还滴落着水珠。 江寂看着眼前的女人,并未睡眼惺忪,眼神朦胧,虽披散着头发,但面色仍旧精神。她虽然熄了灯,但是她没睡。 江寂走近宋婉,弯腰一把将人扛在肩头,大步往屋内走。 宋婉挣扎起来,“江寂,你放开我,我就不该出来给你开门!” 江寂充耳不闻,把人扛进了卧房内,修长的腿直接把门一勾,嘭的一声关上。 他把人放在榻上坐着,“本王就知道婉婉心软。” 宋婉道:“我是怕你死了我脱不了干系,我还想好好活着。” 江寂不信,宋婉嘴硬他知道。 江寂蹲下身子握住宋婉双手,望着他,像个可怜的大狼狗,“原谅本王了吗?若是还没原宥,本王再出去淋会儿。” 宋婉抽回手,转而起身拿了个毛巾扔给他,“擦擦吧,我让喜儿去给你煮碗姜汤。” 江寂把帕子抓在手里,“擦不干,全都湿透了。” 宋婉道:“这里没有男人的衣裳。” “可是浑身都是湿的本王不舒服。”说罢,江寂开始解起了腰带。 “你干什么,江寂,你住手。” 江寂道:“既然婉婉怕本王着凉,这湿衣裳一直捂在身上定然会着凉的,本王把它脱了就不会了。” 宋婉立马转过身去,“你别耍流氓。” “这怎么是耍流氓,本王是怕婉婉担心。”江寂目光落在宋婉身上,眸中带着些逗弄的笑意。 宋婉仍旧背对着他,他看得十分清楚,宋婉那对白皙小巧的耳朵已经红得透亮,那嫩嫩的耳垂像极了两颗熟透的小樱桃。 江寂真想把这两颗樱桃含在嘴里,细细地口允,细细地磨。 他走近宋婉,“转过来,本王逗你的。” 宋婉转过了身子,见江寂面带笑意地看着她,鼓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她转身想出去,却被江寂拽住了手腕,“不许走。” 宋婉想甩开他,却是怎么也甩不开,他的那只手像是镣铐一样牢固。 她放弃了。 江寂把人拽到身边,“本王两日两夜没睡,就是想见你一面。你怎么气得这么狠,来荣安县的桩子也不跟本王说一声,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理本王?” 宋婉道:“谁让你那晚” “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若非你心甘情愿,本王绝对不会再干那等混帐事。” 宋婉不信江寂,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先放开我,你身上不冷?” 江寂只好放开了宋婉,看着她出了门外。没多久,喜儿端着盆炭火进了屋内,在江寂身前行了个礼,“王爷烤烤火。” 喜儿把炭火放下之后,又出了卧房。 宋婉进卧房时手里端着碗煮好的姜汤,她递给江寂,“先喝了。” 江寂听她的,一口气把姜汤喝光。 “把外衣脱了。” 江寂喜出望外,显然想歪了,“你让本王脱?真的?” “脱下来我给你烤烤,你明日不想穿衣裳了?” 江寂眸中有些失望,知道自己想多了,转过身去,把外袍脱了下来,只剩一件里衣。 卧房内有一扇屏风,虽然已经有些旧了,但仍旧能用。宋婉把屏风推到了火盆边,把江寂湿透的外袍搭在了屏风上。 江寂两日两夜没怎么睡,这会儿累得很,倒在宋婉榻上,直接睡了过去。 宋婉拿过桌上的书本轻拍在江寂脸上,“你身上是湿的,把我被褥也会弄湿的。” 江寂睁开猩红的双眸,握住宋婉的手道:“那本王全脱了。” 他放开宋婉的手,把自己捂在被子里,脱了身上的里衣和裤子,扔到了床下。 江寂道:“本王其实也挺喜欢裸着睡的。” 宋婉:“” 江寂闭上双眸,秒睡着。 宋婉忍着心里的气,把他脱下的衣物,晾到了屏风上。 她转身坐到窗边,看了许久的书,到后面她实在太困,趴在小桌上睡熟了。 天明时,江寂还在睡,宋婉却已经醒了。 屏风上的衣裳已经干了,宋婉起身到屋外井水边洗脸。喜儿也早早地起了,她和凌刀一个睡在耳房的地铺上,一个睡在躺椅上,虽然睡得不好,但也睡了一会儿。 她早已煮好了早饭,更煲好了汤。 宋婉回到屋内,江寂已经醒了,正要起身穿衣裳,可是此时他身上一丝不挂,他倒不介意自己什么都没穿就裸露在宋婉眼前,毕竟他有炫耀的资本。 可是宋婉绝对不会乐意,并且还会生气。 他刚刚把人哄好了一点。 江寂道:“那个婉婉,本王的衣裳,你能不能” 宋婉道:“昨晚王爷不是脱得挺顺溜的,怎么这会儿穿就要求我了?” 江寂知道自己昨晚乱扔衣服,宋婉生气了,他道:“以后,不敢乱扔了。” 宋婉这才给他拿过去,然后转身背对着他。 江寂利落地把衣服穿好,被炭火烤了半晚上的衣服味道并不好闻,但江寂也只好凑合着穿穿。 宋婉道:“吃了早饭你就快走。” 江寂把衣袍穿戴好,至宋婉跟前,“这么怕别人知道你屋里藏了男人?” 宋婉也不否认,要是待会儿元封来了,这事情可就说不清楚了。 她不想她的清誉就这么毁了。 江寂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小脸,她的脸蛋儿粉粉嫩嫩的,跟小婴儿似的,摸起来极为舒服。 宋婉一下打开了江寂的手。 “王爷别动手动脚的。” 江寂把手收回也不生气,反正是摸到人了,“本王现在不想回去,你回去的时候本王自然会回去。但你放心,本王待会儿就去找地方住,不会待在这里让你为难。” 宋婉有些忧心,“你最好说到做到。” “本王在你眼里就这么没信誉?” 江寂真想知道,他到底给宋婉留下了个什么印象。 “王爷知道就好。” 两人出了卧房,坐在院子里吃早饭。宋婉和江寂一桌,喜儿和凌刀一桌。 江寂一个劲儿给宋婉夹菜,把她碗里垒得高高的,宋婉拒绝过了,没用。 他又给宋婉盛了碗鸡汤,“你这么瘦,该多吃点。” 宋婉道:“我又不是猪,哪有你这样的。” 江寂浅笑道:“猪怎么了,猪那么好生养,一胎能下十几只小猪仔儿,有什么不好的,本王就喜欢胖胖的小母猪。” 第52章 及时 宋婉没理江寂,早饭她素来吃得不多,江寂给她夹的菜她也没吃完,就放下了筷子。 江寂也没硬要她全吃下去,她就那副身板儿,能吃得多些已是好事。 他吃完早饭便带着凌刀离开了,这乡下桩子人烟稀疏,也不知他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 宋婉把江寂送到门口,与他道:“你午后可会来?” 江寂没想到宋婉竟然会询问他几时来这里,当下高兴得嘴角带上了弧度,“找到住处本王就立马来。” 宋婉道:“带上凌刀一起。” 江寂目光转向凌刀,眸色冰冷。 凌刀后背直发凉,头皮发麻。 江寂道:“他不会来了,只有本王来。” 宋婉摇了摇头,“就知道小孩子气。” 江寂打马走了,马驹跑得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元封是未时来的,昨夜暴雨,今日自然是个好天气,日头明晃晃地落下来,晒得人直冒热汗。 宋婉今日是想着要看账本的,查完账簿解决完事情,她也想早些回去,早点向元氏交差。 没想到她还没向元封讨要账簿,元封就自己把账簿拿来了。 宋婉坐在院子的树荫底下,瞧着元封身后两个身壮力强的汉子,浅笑道:“元大爷真是会大材小用,这两位小哥瞧着身强力健,怎么也应该是下地做力气活儿的,怎么让他们两个拿几本账簿来。” 元封向宋婉作了个揖,“这两个都是我手下得力的人,所以才让他们到大姑娘跟前儿来的。” 宋婉道:“那把账簿放下吧,我看过之后,若有不对的地方,自会向元大爷讨论的。” 元封却并未让二人退下,“元表妹应该是知道去年的账有所不对,所以才叫你来查账的吧?可惜,派个黄毛小丫头来查我账,她这一品诰命也是有失算的时候。” 宋婉站起身来,面色微冷,“你什么意思?” 元封看了眼身后的两个青年,“大姑娘,出门在外,身边还是要有几个会打的才好,你带来的那两个小厮不中用,今日说要跟着来,可没两下就被我的人打昏了。” 那两个男子上前想要架住宋婉,喜儿抄过一旁的扫帚就朝着两个男子一阵乱打。 宋婉厉色道:“你敢绑我?你这条狗命不想要了?若你能如实交代你贪了多少银子,如数还回来,祖母或许还能饶恕你!” 元封恶狠狠道:“那个老婆子老子才不怕她,老子兢兢业业给她干了这些年,一年也才十两银子,老子根本不值这点!” 元封朝着两个男子示意,“把宋婉绑了,把那丫头扔出去!” 两个男子一个去抓喜儿,一个去抓宋婉。 宋婉退到一边,院子里又没什么利器,宋婉急中生智,拔下了发髻上的银簪,那男子扑过来抓她,宋婉就朝他眼睛挥去。 那男子为了避开,双臂格挡,银簪生生划破了他的两只手臂。 男子似乎被宋婉激怒,怒吼一声,直接扑向了宋婉。 宋婉体格娇小,哪是壮汉的对手,被男子扑倒过后,那男子直接扯下腰间绑好的绳子,捆住了宋婉的手脚。 喜儿也被抓了,被绑住手脚扔出了院门。 元封道:“进屋!把她的衣裳拔了,画她的裸身!元表妹疼爱这个嫡孙女,若她的裸画在我们手里,想要她大理寺卿府多少金银细软都可以!” 宋婉眸中惊诧,“你敢这样做!元封,你第一天认识我祖母吗,你越是用这等东西威胁她,她越会对你赶尽杀绝!这些年若不是你仗着她的荫封,你连这两个桩子的管事都当不上!我劝你不要多行不义必自毙!” 绑住宋婉的壮汉将她抱起来就往卧房走,院门此时阒然被人踹开,江寂脸色阴沉的大步冲了进来。 “腌臜东西!本王的人你也敢碰!” 江寂扬起手中的马鞭就抽在元封身上,连着两声,元封直接被抽得倒在地上,疼得嘴里呜呜出声。 江寂一脚踹在元封身上,元封的身子直接被踹得撞在墙上。 元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起不来身。 江寂目光看向抱着宋婉的男子,面色更是冷厉了几分,眉眼之间难掩杀气。 “本王劝你放了她。” 男子见江寂自称本王,又见他衣着不菲,知晓他定是个身份尊贵的王爷。他放下宋婉,立马跪身下来,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草民都是听管事的指使,草民对大姑娘并无恶意。” 江寂走近他,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将他直接提起来,恶狠狠的问道:“你哪只脏手碰她了?” 男子道:“草民草民没碰,两只手都没碰。” 江寂将人扔在地上,面上戾气极重,他左脚踩在男子身上,右手拽住男子的左手,狠狠一拧,只听咔嚓一声,男子痛得大叫起来。 他左胳膊被江寂拧断了! 江寂又去拽他的右手,“没碰?本王看得清清楚楚!” 他又是用力一拧,骨头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男子直接大叫起来,疼得眼泪、鼻涕横流,昏了过去。 江寂总算消气,转而蹲下把宋婉抱了起来,进了卧房。 他将人放在榻上,给她解开手脚的绳索,面色和语气都缓和下来,“没事吧?” 宋婉摇头,“没事,你来得及时。” 江寂见她手腕都被绳子磨得红里泛青,眸中难掩心疼。他蹲下身子想去看宋婉的脚踝,宋婉收着脚不让他看。 江寂就硬把她的脚拿起来,掀开她的裙身去看。 宋婉的脚踝是极为秀气精致的,冰肌玉骨,盈盈一握,这会儿几道勒痕刻在脚踝上,就像原本完美无瑕的美玉,有了些许污垢。 江寂此时唯一的想法的就是,要把这些痕迹都消掉。 他放下宋婉的脚,起身看她,“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今日会出事?” 宋婉道:“元封此人敢贪桩子上的钱,我来时他也不惧不怕,想必是有些狗胆的,他也一定早就打好了主意。 我刚来没查账,他还能忍得住。可是那些账我早晚要查的,一定会查出端倪来。今日我想着问他要账本,就怕他生出歹心。 祖母给我的那两个小厮,给我壮胆还行,遇到关键时刻,是不顶用的。” 江寂道:“所以你让本王午后来带着凌刀?”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道:“你就不能把话说明白,害本王吃凌刀得醋。” 宋婉从榻上下来,“我只是说说,你未必会来。” “你让本王来,本王就一定会来。” 第53章 喜欢 院内,元封和两个男子已经被凌刀绑起来了,喜儿受了点伤,但好在只是擦破了点皮。 江寂踹元封那一脚踹得不轻,元封吐了血,这会儿脸色更是难看,甚至有些苍白。 他坐在地上,浅浅地呼吸着。 似乎大口呼吸,胸口就疼。 宋婉并未与他说话,而是走到石桌边的圆凳上坐下来,翻开了账本。 宋婉一页一页看,两刻钟后,宋婉起身至元封身前道:“一百六十五两七钱二十文,银子不算多。我问你,银子去哪儿?是你花销了,还是存进钱庄了?” 元封道:“你管不着!你个黄毛丫头你敢查老子的账!你算老几!老子是你祖母的远方表哥,你得叫老子爷爷!” 江寂见他如此猖狂,眉宇间的戾气再次生起,拔出腰间的匕首就想对元封用刑,“你他妈想死?” 宋婉立马拦住他,“轮不上你,此人论辈分确实比我高了几辈,他是我祖母的远方表亲,他如何处置,自然是由我祖母来定夺。” 江寂深吸一口气,忍着心间的怒意,转身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 宋婉看向元封,“我祖母你是知道的,行事比我还要狠辣三分。既然你不想让我查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处置你,那就让我祖母来。” 元氏有的是手腕,宋婉待在元氏身边时间还不长,学得也不多,等待上一两年,她自然什么也不怕。 元封道:“你....你别...我刚刚说的是气话,你别把我带到金陵去,我告诉你银子的去向,有些我是花了,有些我是用来嫖了,有些给我儿子盖了新房,还有一些在钱庄里。” “我现在不想听了,我刚刚给过你机会,你如此傲慢猖狂,是该遭到收拾!” 元封道:“大姑娘我求你,求求你,别把我交给表妹,她年轻的时候跟着她爹剿过匪,上过战场,她杀过人啊,我求求你,我...我不想死,你就看在我是你大爷的份儿上,你饶了我吧!” 宋婉冷笑道:“刚刚你还拿辈分压我,现在又拿辈分求我,你看看你自己,可笑不可笑?” 她转身回到石桌边,合上账本,看向江寂,“王爷可以走了。” 江寂面上气怒万分,他真没见过宋 婉这样的女人,用完就丢。 好。 很好。 江寂站起身,“本王不走!” 他大步向着卧房走去,转身与院子里的众人道:“你们都给本王看着,本王今晚要和你们姑娘一起睡!” 江寂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宋婉着急地起身进了卧房,江寂见她进屋,赌气一般的大步走向床榻,倒了下去。 他身子又高又大,四仰八叉地倒下去,整个床榻都快被他占满了。 宋婉走近他,“元封是要进金陵见我祖母的,如果他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了我祖母,你还让我活吗?你想让我死,你今日大可一把掐死我算了。” 江寂身子一僵。 他坐起身子,一把拉过宋婉,“本王怎么舍得掐死你?” 宋婉抽回手,“那你还不走?” 江寂道:“本王不走,这里不安全,那三个男人在院子里,要是他们夜里挣脱了绳索可怎么办,你一个弱女子,本王不放心,本王今晚定得留下来。” “留下来?”宋婉真的无法想象,她把一个男子留在她房间整整两个晚上。 “今晚你打地铺,本王睡床。” 宋婉,“....” 江寂道:“那你和本王一起睡。” 宋婉:“......” 江寂道:“好,本王打地铺。” 宋婉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江寂正色道:“不行也要行,本王已经决定了。” 宋婉第一次发现她无法说服江寂,只好认了。 夜色说来就来,宋婉睡前喜欢在窗边看会儿书,这会儿天气也炎热,灯笼的热光映照在宋婉脸上,让她双鬓间都出了一层薄汗。 江寂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些凉果,熟透的樱桃、金黄的枇杷、冬日里才有的甘蔗。 他把樱桃已经洗好了,枇杷也是剥好了皮儿去了核的,甘蔗更是削好的,放到了宋婉跟前。 宋婉馋这些东西很久了,见江寂拿来,面上带着开心的浅笑,“你从哪儿找来的?” 江寂道:“荣安县的豪绅家里都吃不完。” 宋婉也不客气,拿了个樱桃塞在嘴里,这果子吃起来凉爽又酸甜酸甜的,宋婉连着吃了好几个。 好吃。 江寂见她爱吃这等东西,想着日后他的王府里可得多备点,万一日后宋婉进府了 ,她可以随时吃。 他看了眼她手中的书,发现是《谏太宗十思疏》,“本王就知道你骗人,只读过《四书》,鬼信!” 宋婉道:“王爷竟还知道这不是《四书》中的文章,王爷读过这篇?” 江寂去给自己打地铺,“看过一眼,觉得无趣。” “那王爷觉得什么书有趣?” 江寂铺好地铺,双腿盘坐在被褥上,“你想看?你确定?这可是男人必看的书。” 宋婉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江寂见她眸中的天真单纯,就知道宋婉不懂男女鱼水之欢,她刚刚及笄不久,年纪还小。 待她年岁大些,他慢慢引导。 宋婉见江寂不说话,“作何故作神秘?” 江寂身子倒在地铺上,“你现在还不能看,待你十七了,本王送你一摞。” 宋婉察觉到不对劲,江寂满脑子的淫秽思想。她前世嫁过人,男女之事她当然懂,顾鸢也曾给过她一些淫秽书籍。 只是她没看。 “睡了,看久了伤眼睛。” 宋婉合上了书本,上了床榻。 江寂就睡在宋婉床榻边,宋婉侧着身子朝外就能看见他。也不知怎么的,宋婉见江寂在旁边,忽然觉得心里还挺安心的。 江寂见宋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做什么?怎么了?睡不着?” 宋婉摇了摇头,转过身子背对江寂闭上了眼睛。 江寂看着她窈窕袅娜的背影,“你心里还是讨厌本王吗?” 宋婉沉默不答。 “说话。” 宋婉没出声。 “不说话本王起来亲你了。” 宋婉语气又平静又低沉,“何来讨厌一说,我从来没讨厌过你。” 江寂心里愉悦了好几分,“算你有点良心,算本王没白掏心掏肺地对你。宋婉,本王其实很庆幸遇见你,不管你怎么拒绝本王的心意,本王也从未后悔过遇见你。” 宋婉身子怔愣了一下。 “江寂,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江寂相貌俊朗,身份尊贵,想要多少美人都能唾手可得,她一介位卑臣女,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知道,就是喜欢。”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显然他心里似乎也问过自己许多遍,然而他也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喜欢就是喜欢。” 第54章 闭嘴 一夜平静而过,宋婉睡得很沉,几乎没有醒来的时候,一觉到了天亮。 江寂比她起来得早,她起身时屋内已经没有人了。宋婉到井边洗漱,元封等人也已经醒了,正嚷嚷着让宋婉放了他们。 宋婉压根儿没理他们,用过饭后就让喜儿收拾东西,准备回金陵。 走时,宋婉放了那两个壮汉,只绑了元封。 凌刀解开了元封脚上的绳子,只绑住了他的双手,后翻身上马,拖着他往前走。 宋婉坐在马车上,翻看着以前元封写的账簿,字迹甚是凌乱,记的账也不清楚,若不是靠着祖母的关系,祖母还真看不上他。 一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赶了三日三夜的路。江寂把宋婉送到金陵城,就打马先回了王府。 宋婉回到府中时,府邸一如她半月前走时那般,府中下人井然有序,打扫的打扫,做饭的做饭。 她先去了元氏房里给元氏请安。 元氏正坐在正屋内的窗边编马鞭,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她身上就穿了件墨色祥云纹蜀锦,花白的头发用头面包着,与金陵城中的大多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一般无二。 她眸中含笑,“我孙女儿总算是回来了,荣安县一行如何?” 宋婉道:“学到不少东西。” 元氏放下了手中的马鞭皮绳,“账目可查清楚了?” “已经查清楚了,元大爷被孙女带到了府中,听候祖母发落。” 元氏点了点头,让人把元封带进来。 元封被两个小厮押着进了屋中,他身上被五花大绑着,连续三日的赶路,他已经十分疲惫且狼狈。 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除去面目灰尘遍布之外,身上的衣衫更满是污垢。 两个小厮将他按在地上跪着,元封也没挣扎,只是哭着求道:“表妹我求你,你放过我,那银子我....我如数还回来行不行,你...你别杀我,我不想死,我真不想死。” 元氏知道元封什么德性,他被这样押到金陵来,定是还对宋婉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贪点银子罪不至死。 元氏问宋婉,“这老贼驴还对你做了什么?” 宋婉 都不想说出来,手段实在是太脏,但元封竟然敢这样干,就得为自己的行径而付出代价。 “他让两个壮汉扒孙女的衣裙,想画孙女儿的裸身,以此来威胁祖母,从您这儿拿银子。” 元氏大怒,“好个猖徒!竟然敢动这样的歪心思,我孙女儿养在深闺,你竟想坏她清誉,还想留下淫秽污画!元封,你与我平辈,按理你是她的长辈,你这个长辈真真是当得好!” 元封呜呜呜地哭出声,“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脑子一下就冲昏了头,才犯了这样的错事,我日后再也不敢了,大姑娘的裸画我也没画着,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过去?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你敢做不敢当?你若画着了,岂非今日要踩在我头上来?这样的脏主意你也敢想,婉婉是养在我膝下的,她如今还未出阁你不知道?” 元氏面上更是怒气横生,“来人,把元封给我拖出去打,要死了就去请大夫,好了就给我继续打,给我打上半月,我让他脑子不清醒!” “表妹宽恕我吧,我老了,我身子骨不行了,打下去我定要死了,打不得,打不得啊,表妹,咱们是亲戚,你就饶了我吧!” 元封被两个小厮拖了出去,他挣扎着,自然不肯受刑,可他一个人的力气怎敌得过两个人的。 元封被两个小厮架在长凳上,板子的声音和元封的哀嚎声从院外传来。 元氏看向宋婉,“这次是我疏忽了,原想着他可能会拒不认贪银之罪,没想到他竟会做出此等肮脏的事来,倒是我高看他了。” 宋婉道:“无事,祖母不用自责,孙女儿随机应变,化险为夷了。” “没事就好,你劳累这么多日,下去休息吧。” 宋婉在元氏身前行了个礼,回了桃苑。 家中自然舒适无比,那乡下桩子的床又硬又小,还有股土味儿,脚踩的也大多是泥地,裙裾和鞋子一会儿就脏了。 大理寺卿府中都是大理石铺地,再不济也是鹅卵石,鞋子穿上几日都还是干干净净的。 宋婉幼年虽然为裴氏所不喜,但裴氏却也 没亏待过她,也算养尊处优的过日子。她是被娇养的闺阁姑娘,不习惯那等地方也属正常。 午饭时分,宋婉重新梳了发髻,去正堂用饭。 她在宋城和原氏身前行礼过后,落座了下来。 原氏道:“婉婉真是在母亲那儿学到本事了,如今都开始去巡桩了。有这样的本事是好事,可日后也得有那个命嫁到家底丰厚的人家去,人家才有桩子给你巡,账本给你查。” 宋婉面带浅笑,“有本事傍身,总归没有坏事。用不用得着本事和有没有本事,是两码事。” 原氏看向宋城,“如今婉婉都及笄了,可这府门的门槛一个媒婆都没来踏过,主君,您想想办法,婉婉可是您的嫡长女,要是嫁不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宋城道:“婉婉年纪还小,再说哪有我去叫人家来娶的,这不是更让人说婉婉嫁不出去?” 宋婉拿起筷子,淡然地吃春笋炒肉。 嫁人? 她现在没想过。 没人来提亲,更是好事。 原氏道:“她现在都嫁不出去,日后年纪越发长了,岂不是更嫁不出去了?” 宋婉道:“祖母说食不言寝不语,母亲您没读过什么书倒是可以谅解。如今我给母亲说了,母亲身为长辈,应当做好表率,现在应当闭嘴吃饭。” 宋婉语气虽轻,话语却重。 臊得原氏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绿一阵,总之难看至极。 她看向宋城,想让宋城责备宋婉两句,可是宋城觉得有道理,便没理原氏。 原氏只能把怒气往嘴里咽,宋韵哪能见原氏受这等委屈,出声道:“少拿诗书压人,你有祖母教养了不起!我母亲始终也是你母亲,哪轮得到你来说教!” 宋婉道:“我怎敢说教母亲,我只是照祖母教我的实话实说。” “你!”宋韵气得咬紧了银牙,要是宋城不在,可能她就要扑过来咬宋婉了。 “够了!”宋城放下筷子,厉声道:“好好的吃个饭,你们就是不消停,不吃就滚回自己屋子!” 宋韵又被宋城吼了,委委屈屈的嘴巴一瘪,眸中泛上泪光。 她真的恨死宋婉了。 第55章 冤案 江寂回到府中时,沈策正在书房里等着他。 窗边的梨木黑漆案几桌上已经堆满了枯黄的卷宗案纸,江寂都不用想,定是关于柳莘的。 他离开了整整十日,这十日他不见踪影,沈策定然找过他,但是发现他失踪后,先急躁气怒了一阵,后镇定下来,定也推测出他去了哪儿,去找了谁。 薛傲应该已经倒了,太子刚刚得意就损其一将,心中定是又气愤又痛的。 江寂坐下来,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 “太子现在恨不得撕破了江庭萧的皮,刚回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江寂摊开桌上的卷宗来看,发现柳莘这些年干的混帐事竟然这样多,他不光喜爱年少稚嫩的女童,漂亮的男童竟然也喜欢。 尤其,在他身下死去的男童,竟然不下十人。 比女童的数量还多。 表面瞧着他倒是信佛寡欲之人,背地里竟然如此肮脏。 卷宗上写,这些男童的父母报官无门,衙门拒不受理,好些无故失踪,好些惨死家中。还有一些,户籍无端被迁,被官兵赶出金陵。 在柳莘手下造成的冤案,如今细算下来,竟有不下上百件。 冤案如此之多,江寂都有些瞋目结舌。 沈策把江寂诧异愤怒的神色看在眼里,“我与柳莘年岁相仿,当年亦是同时进士及第。我记得当年的他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整日与我议政,愤其先帝末年宦官掌兵,怒其北境被蛮夷侵占,哀其时疫使得民不聊生尸横遍野,不过二十年,赤血肝胆的少年郎竟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江寂道:“他手上这么多条人命,够他死一万次的。” 沈策叹道:“他如此也便罢了,可太子明知他是这样的人,竟也不处置他,反而重用他。刑部那么多大案,全权交在他手中,幸好有个大理寺在,不然这些年定冤案成灾。” “太子要的是皇位,百姓的命于他来说,要么是棋子,要么是可牺牲的草芥,他怎会管谁冤屈与否。” 沈策摇头,“绝不能让太子坐上皇位,不将百姓系于心上的储 君,宁可杀之,也不能将天下百姓的命让他握在手里。否则这好不容易救下来的江山,又要毁在他手里。” 当年先帝昏聩,广招后宫,宠幸宦官,数年不临朝。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十年之间就要毁于一旦。 此时,内阁宰辅许庭芳操劳国事,累死家中。先帝恩师杨褰为劝陛下议政,在金殿上撞柱而亡。寒门学子举幡游行,让先帝写罪几诏退位。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想救这个国。 先帝被这些舆情所压,总算开始临朝。虽不似之前荒淫无度,可之前的无尽享乐,早已让山河摇摇欲坠。 末年,骁勇忠诚的名将老去,北境被蛮夷夺走,时疫来了,无辜百姓横死家中,宦官掌兵更是趁时疫四处搜刮财物。 一时之间,形同炼狱。 这个国烂透了,烂到底了,可是他们还是想救。 索性这些年救回来了,多亏了横空出世的一个人,南平王萧云。这些年朝廷休养生息,北境也被江庭萧收复,国库虽不算充裕,但也算过得去。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山河,绝不能重蹈覆辙。 江寂将手中的卷宗收好,“是该去傅国公府走一趟。” “傅国公?你打算让他写折子弹劾柳莘?” 傅国公此人不涉党争,又忠肝义胆,凭他的国公之位,弹劾一个四品刑部尚书,确实绰绰有余。 可谁都想独善其身,并不想淌浑水,傅国公未必会冒险弹劾柳莘。 江寂道:“老师不用担心,我有法子劝服他。” 沈策在这点上是相信江寂的,他做不到的事就绝对不会开口说,只要说了就一定会做到。江寂这个学生,除去找女人生孩子特别挑之外,其他都还挺好的。 “行,你有法子就行。这件事趁热打铁,越快越好。” 沈策拿过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我就先回府了,待会儿回去晚了,你师娘又要生气。好久没见我越儿了,你喊他明日来府中用午饭,就说我想他了。” 江寂道:“你可以自己说。” 沈策道:“我说没用,他听你的。” 江寂在沈策走后,先 沐浴了一番。他那日走得急,根本没拿换洗的衣物,如今这衣服穿了整整十日,天又炎热,已经馊臭。 难怪宋婉都不让他近身。 确实难闻。 江寂收拾干净自己,出了王府。 他去傅国公府的时候,傅国公正在后院刨菜地,见江寂来,他的第一句就是,“你和那个宋姑娘在一起了吗?几时成婚?” 江寂摇头,“还没有。” 傅国公失望道:“你是不是没把我教你的放在心上?送胭脂,送银子,送珠翠,你这些你都做了吗?” 江寂道:“她不收那些东西。” “那可难办了,不要这等东西的,可就要得更多。” 江寂觉得傅国公这话像是点拨了他。他与宋婉相处这么久,确实都不知道宋婉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要得美人自然该投其所好,宋婉会喜欢什么? 江寂思来想去,也没想到答案,他准备明日去问问喜儿。 “国公,钓鱼去?” 傅国公扔了手里的锄头,“好啊,走。” 两人出了府邸,骑马走在街道上。江寂把人带到镜湖,落座在湖边。凌刀早就备好了钓竿,两人坐下来把鱼线抛出去,等着鱼咬钩。 傅国公道:“许久没钓鱼了,都没啥感觉,我常让我那儿子与我出来走走,他不肯,成天待他那破书房看他那破书,有什么意思。” “傅公子年纪轻轻就已中举,日后前途无可限量。” “什么无可限量,他再牛也就继承我的国公之位。要我说,当年太宗也没读过几本书,不照样把江山打下来了,我看他整日文绉绉的不练武我就心烦。” 江寂笑道:“读书也有读书的好处,文采斐然,招女子喜欢。” 傅国公笑道:“就那些个酸诗,我是听着就起鸡皮疙瘩。” 江寂目光落在鱼漂上,只是一会儿,鱼漂连着动了好几下,鱼漂处的水更是泛起阵阵涟漪。 江寂知道,鱼上钩了。 他用力一扯,结果没扯上来。 傅国公惊道:“王爷运气真是不赖,一钓就钓个大的,竟拉都拉不上来!” 第56章 报案 那根本不是鱼,而是一具尸体。 江寂把钓竿往上用力扯的时候,根本不见鱼儿活泼挣扎的想要脱钩四处游动。 钓竿上的东西只是很沉。 江寂用力地把东西往上拖,谁知斑竹钓竿竟然断了。 傅霁道:“王爷你究竟钓了个什么东西!” 江寂吩咐凌刀下去把东西摸上来。 凌刀脱了靴子和衣衫,纵身跳下了镜湖,他的身子潜进了水里,须臾,凌刀抱起了一块石头,那石头上绑着一个麻布袋。 他把石头扔了,把表面满是淤泥的麻布袋清洗干净,那布袋沉在水底久了,已经有些破烂,此时已经隐约可见布袋中的森森白骨。 凌刀上了岸,用刀子划开了麻布袋。 里面赫然是一具尸骨,骨骼娇小,指骨头骨都不大,那头骨里还塞满了淤泥。 傅霁诧异道:“这是一具孩童的尸体!” 江寂道:“本王怎么这么倒霉,竟然钓上来一具童尸。” 傅霁蹲下身子去检查,把骨骼还原,发现是一具不过五尺高的孩童尸体。他观察骨骼情况,发现还是一具女尸。 “骨骼未有破裂,不是遭遇重击身亡。她被人装在麻袋里,还绑上了石块儿,显然是被人所害,并非失足落水。这骨骼尚且完好,估摸着死了一年左右。” 傅霁道:“去衙门报案。” 江寂道:“国公,本王素来好清闲,不想摊上官司,这报案人只能是国公了。” “是我便是我了,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残害幼女,我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江寂嘴角噙起一抹弧度,成了。 金陵县衙的县丞没一会儿就亲自来了,报案的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傅国公,他可得罪不起。 他下了马车,官帽都还没戴好,就快跑到了湖边给傅霁行礼。他见江寂竟然也在,也赶忙给江寂行礼。 傅霁道:“这女孩儿约死了一年有余,瞧年岁顶多十一岁,你那儿要没有这年岁的女孩儿失踪登记,可就是你的失职!” 县丞道:“有的,有的,好几位。国公放心,此事下官一定查得清清楚楚。” 傅霁道:“你最好查清楚了,要是查不清, 我唯你是问!好好的钓个鱼都能钓个尸体上来,这么凑巧的事都能碰上,指不定这湖里还有呢!” 县丞道:“国公别动怒,若下官查不清,下官一定往刑部报,刑部不行就大理寺,一定能查得清清楚楚!” 江寂在一旁双手环胸道:“刑部?本王听说最近柳大人忙得很,他办案子太细致,恐怕没个半年一年这女子究竟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本王倒听说大理寺卿宋城办案利落,果断干脆,你要不行,就交给他办!” “是是是,王爷说得是,下官一定照办。” 县丞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他眼前这两位人物,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傅霁和江寂离开了湖边,傅霁纵马回了府中,而江寂去了牡丹苑。 虞娘见江寂来,娇软的身体主动靠在他身上,香唇凑近江寂菲薄的唇,欲要吻他。 美娇娘在怀,要是旁的男子定然动心,江寂却推开了她的身子,“你的恩客还没能满足你?” 虞娘媚眼中含着笑意,落座下来,“主子说笑了,近来那些男子都不对我胃口,不过前日瞧着越王殿下倒是不错。” 江寂道:“你有本事就去勾引他,本王可没本事劝他来上你的床。” 虞娘伸脚去勾江寂的腿,见江寂貌比潘安,面若美玉,“他不行,主子也行。” 江寂一脚把她的腿踢开,虞娘也不恼,转而酥香的身体,水蛇的腰肢缠上江寂,纤细白皙的手从江寂的腹部往下探。 “本王与你说正事。” 虞娘手上的动作顿住,在江寂耳边呵气如兰,“主子你好没劲,我帮主子破处|男身,不收主子银两。” 江寂避开她,“本王不需要你帮。” “主子就是嘴硬,这哪个男子弱冠了不想女人,你看上的那丫头,好像瞧不上你,她瞧不上你,自然不会让你碰。” 虞娘软臀坐在江寂腿上,去吻江寂的喉结,“我来帮主子。” 江寂伸手握住虞娘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固定住,“过不了几日大理寺卿宋城会来这里查案,一年前这里死了一个幼女,叫黄翠翠,他父亲玩骰子输了钱,所以把 她卖到牡丹苑做丫头。 这小丫头生得稚嫩可爱,一个叫柳莘的男人很喜欢,但他那晚不知轻重,把这小丫头弄死了。宋城来时,会盘问牡丹苑中的老鸨,老鸨自然因为害怕,会全部招出。 届时你就说,当晚你正好看见柳莘塞银子堵老鸨的嘴,他还把人装进麻袋,不知道要扔哪里去。” 虞娘点了点头。 “这事我帮主子办成了,主子怎么感谢我?” 江寂把人抱起来放在一边,“本王你就别肖想了,本王心里有人了。” 虞娘玉指绞着一股墨发,眉眼间难掩风情万种,“主子真是个痴情人。”她把下巴放在江寂肩上,双手仍旧不老实,虞娘可真真切切的见过江寂的身体,宽肩窄臀,肌肉紧实,性感而又勇猛。 “宋家姑娘那般瘦弱,挨得住主子的宠幸么?” 江寂道:“她可不瘦。” 宋婉是该瘦的地方的瘦,不该瘦的地方,可丰腴得很。江寂想起那般酥香暖玉,柔软雪白,心里就忍不住燥热起来。 虞娘道:“她年纪还小,不如我替她分担。” 江寂伸手推开她的脸,“别闹了,正经点。” 虞娘只好正色起来,“牡丹苑的小丫头死在男人身下已经不是一个两个,都是些苦命的丫头,家里穷被卖进来的。” 江寂道:“除了柳莘有这等癖好之外,还有其他人?可有官员?” 虞娘道:“主子不让碰,我不想说。” 江寂面色有些怒了,“说。” “没细细地查过,主子要查,却也能查得清清楚楚。不过小丫头虽嫩却也是一个人弄不死的,定是轮着来的。初次最多半夜,要么累死,要么失血过多而死。主子进入这牡丹苑,没听说过两女三男同寝这样的事?” 江寂觉得恶心至极。 虞娘见他面露厌恶之意,面上含笑,“主子年岁尚轻,那等事还未经历过,要您经历过了,就会想要更多。” “就你经验老道,住嘴。” “怎么还生人家的气了?是你让人家说的!”虞娘故作委屈道。 江寂起身离开,虞娘道:“主子什么时候想破身了,虞娘都随时恭候。” 第57章 萧野 江寂回府时,天色已有些晚。 寻常他和章长秋是不联络的,更不会书信往来,没有人知道他和章长秋的关系。 四大营的统帅,其实是他的人。 皎月含羞地躲在薄如轻纱的云层里,王府内灯火通明,丫鬟婢女们端着菜肴在曲折蜿蜒的长廊上缓缓走过。 江寂到府时,章长秋一身盔甲未卸,正站在正堂等着他。他比之江寂要长十岁,气韵更加成熟沉稳。因常年练兵,他身姿魁梧有力,走路生风,全然的军旅中人神采奕奕之相。 江寂没想到今日刚提他他就来,“章统帅来本王王府何事?” 章长秋在他身前行了个礼,“许久没与王爷一起吃酒了。” 江寂眸中含笑,领着他一起进了书房。 丫鬟们拿着菜肴好酒放在桌上,出了房间。江寂喜爱桃花醉,于是府中常备的就是桃花醉。 他给章长秋斟酒,“这桃花醉吃下去满口留香,后劲儿也不大,不易醉。本王酒量欠佳,最爱这个。” 章长秋笑道:“这桃花醉可是金陵名酒,一般人还买不到。” 他拿着酒杯一口饮尽。 “好酒。” 江寂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如今薛傲倒了,如今四大营都是我们的人,太子此时定然恐惧,恐慌之后定然开始思危。不日,柳莘也会被处斩,太子没了钱袋子,又折损了将和兵,定会开始拉拢你。” “主子放心,下官会永远追随主子,太子不会得逞。” 江寂自然知道章长秋忠心。 “太子有陈裕,金陵十万兵马,他占了一半。若得你,金陵自然就是太子的天下。如今江庭萧回来,他不可能看着太子得逞,所以你现在是他们二人必定会争抢的人。” 章长秋今夜就是为此事而来,若不事关性命,他不会冒险来王府一趟,“太子心狠手辣,若我不顺他,恐怕要我的命。” 江寂剥着桌上的花生米,“他要杀你,江庭萧自然会保你。太子如今仍势大,想要扳倒他,我们需 在背后推江庭萧一把。” 章长秋想了想,“主子的意思是,我在太子那儿表明忠心官家,忠于朝廷,不想参涉党争。在萧王江庭萧那儿,假意奉他为主,供他驱使。待有朝一日太子势倒,我们再找准机会,重创江庭萧。” 江寂拿着身前的酒杯一口饮尽,“说得不错,但江庭萧此人的性命本王是要留的。” “为何?”章长秋不明白,“官家是您的杀父仇人,江庭萧再雄韬伟略,始终是您仇人的儿子!” 江寂道:“若日后本王为天子,自该有容人之量。江庭萧对北境极为了解,本王是要报仇,可本王也要守住这片山河,让它强盛到不容任何人侵犯。” 章长秋站起身来,在江寂身前磕头行礼,“长秋当日择王爷为主,是此生最为正确的选择!不管日后成败与否,长秋定一生追随主子!生死不弃!” 江寂将他扶身起来,“咱们的事,没有败,只能成。” “是。” 章长秋是后半夜才离府的,江寂躺在榻上睡不着,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若是她还在,知道他如今已有喜欢的女子,定会很高兴。 宋婉温柔坚韧,聪慧守礼,他母亲一定会很喜欢。 萧野,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叫回自己的名字。 他讨厌江寂这个名字。 ** 宋婉好眠一夜后,清晨早早地起身与元氏一起舞剑。 如今的旭日已经出得越发早,没一会儿金黄的阳光就照下来,热得人心慌。 宋婉夏日怕热,冬日怕冷。 元氏笑她,“你要日后不嫁个好人家,这日子你怎么过得下去?” 宋婉道:“我不嫁人,我就在府中陪祖母一辈子。” “尽说笑话,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元氏放下了手中的长剑,“这婚姻大事,还是要门当户对。寒门学子虽好,可逃不过家里始终寒酸,吃穿用度定是省了又省。 还有你日后的婆婆,多数逃不过事儿多、话多,你夫君要宠你,她定要让你多站 规矩,你夫君要不宠你,她定也要斥你没本事讨男人喜欢。 你要进门半年肚子没反应,更是坏事,更要给你甩脸色,要你日子不好过。咱们虽不是高官大宅,却也不差银子,我绝不会让你去济贫。 倘若门第太高,你婆婆定瞧不上你,嫌你没本事帮衬你夫君,鸡蛋里挑骨头要挑你的错处。 所以婉婉,咱们太高的不攀,太低的不济。就要不高不低的,嫁过去日子好过,日子舒心。” 宋婉道:“祖母说的是。” 元氏拿着褥帕擦脸上的汗,“我说的这些话,你要好好记着。祖母说的不是空话,祖母是过来人,有些事情是经历过的。” “孙女记得牢牢的,绝不会忘。” 元氏道:“如今没人上门来提亲你也别着急,你后母四处说你相貌丑陋,六艺不佳,性情暴躁,旁人听说了自然不会来,但这也未必不是好事。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指不定日后你会嫁个好夫君,处处疼你惜你。” 宋婉知道原氏四处散播她的谣言,就怕她嫁个好的,日后能处处压制她。 她现在不想理她,任她去说。这些话最好传遍满金陵,传到宋城耳朵里,到时她会自食恶果。 “若能嫁个好夫君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孙女就只能依仗祖母了。若是孙女日后嫁出去被休回府,祖母可别赶孙女儿。”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没嫁出去就想着被休。若你真被休了,定是你那夫君不对,我的婉婉是最好的。” 宋婉抱着元氏,感动道:“还是祖母最好,孙女儿有祖母还要夫君做甚。夫君绝对没有祖母好。” 元氏刮了刮宋婉挺翘的琼鼻,“你这丫头,祖母再好也不能陪你一辈子,祖母早晚是要走的。” “祖母身体好,定能长命两百岁。” 元氏被宋婉逗得笑得合不拢嘴,“就你嘴甜,好了,别抱了,这么大个姑娘了,整日缠着祖母别人看着也不像话。” 第58章 谨慎 江寂这几日都待在府中,府内安静祥和,府外却已经波涛汹涌,诡谲惊险。 大理寺受理了金陵城中人都在关注的镜湖女童尸案,尤其报案人还是傅国公,大家就更为关注,都在等一个结果。 宋城查案经验丰富,逻辑严明,很快根据女尸残留的布料推测出女尸的家世、背景。 后又根据金陵县衙所登记的失踪人口,发现此女该是一年前失踪的黄翠翠。 宋城早已去过刑部,刑部压根没有这样的登记,刑部侍郎推脱责任,说是下面的人觉得是小案子,或许就把登记卷册烧了。 宋城身在官场什么不知,有钱有权人的案子就是大案,无权无势人的案子就是小案。 在刑部这已经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秘辛。 宋城只好去县衙调,索性县丞并未与柳莘勾连,这等东西登记得清清楚楚,宋城一翻阅,一对比,就确定了女尸的身份。 宋城次日就去了牡丹苑,老鸨看着宋城那张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脸就吓得什么都招了。 虞娘跪在地上,把江寂要她告诉宋城的全部说了,宋城当场就沉默了。 柳莘与他是平级,更是最熟悉朝廷法度的人。柳莘算是知法犯法,况且这样的事他都敢做,谁知道背后还有没有更肮脏的事。 宋城不敢查下去,却又不得不查下去。 江寂知道宋城查到牡丹苑了,于是又开始给他安排下一波章程。 他留在府中的青娘有些日子,给她好吃好喝好睡,如今是该让她办正事的时候。 他让青娘把柳莘所犯的罪全部背下来,然后让她去大理寺投案。 “宋大人要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怎么可能还能活?” 江寂道:“怎么不能?你只是一个弱女子,匪寇烧杀抢掠都是你哥干的,与你何干?你被迫委身在柳莘身边,发现他罪证罄竹难书,如今寻到机会,只希望朝廷能处死这个魔鬼,又有何问题?” 青娘面色挣扎,“可是我哥哥...” “你哥是无论如何 都保不住的,秋后处斩已经叛了,你要想和你哥一起死,我现在就解决你。”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青娘。 青娘垂头道:“我去,我会按照王爷说的做。” 她去大理寺敲鼓,没一会儿差役就把她押进了大堂。 青娘看了眼堂上的宋城,开始全盘托出。 宋城看着堂下的青娘,听着她口中说出的话,眉头逐渐蹙起了沟壑,面色也越来越铁青。 他以为柳莘仅仅是奸死了女童,没想到还有贪墨,更有勾结匪寇,肆意揽财之罪。 柳莘通过青娘和独眼联络,让独眼把所劫财物给到他,他再给到薛傲。 “大人,柳莘所犯之罪,民女句句属实。黄翠翠只是死者之一,还有更多的女子受柳莘荼毒。柳莘以权压人,让平民百姓生不如死,民女被哥哥送到他身边,亦是受尽了屈辱。求大人替我们做主,惩治柳莘。” 宋城坐在高堂上,沉默了良久。 之后,他道:“来人,先把这女子收监。” 青娘面目惊诧,“大人,民女所说句句真言,不曾扯谎半句!你为何让人关我?为什么关我?柳莘形同猪狗,你要是以同僚情分包庇他,那你也是昏官!昏官!你怎配为大理寺卿!” 宋城道:“把她拖下去!” 两个差役架住青娘,往堂外拖。 青娘挣扎起来,大声斥骂,“狗贼!你吃人不吐骨头,我等的不公你就当馒头嚼,你不怕吃下去烂肚子?你这个冠冕堂皇的恶鬼,你与那柳莘竟是一样的人!你这样的官怎么不被雷劈死?这样的朝廷又怎么不烂掉,怎么不让蛮夷打进来,毁了才好!” “你早晚要遭报应!” “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青娘的声音越来越远,宋城站起了身子,看向了身旁的案丞。 “都记下来了?” 案丞点了点头,“是,都记下来了。可是大人,咱们若是把这些东西呈给官家,恐怕官家会疑窦我等陷害同僚。大理寺与刑部一直密不可分,又是相同相 争的关系,就怕官家以为,咱们是为了扳倒刑部,只留大理寺独大。” 宋城岂会不知这个道理,案子越大就应该越慎重。大理寺虽然直属官家,但他更应该谨慎。 伴君如伴虎,宋城知道,官家疑心重得很。 宋城思虑了几天之后,去了傅国公府。 江寂知道宋城去傅国公府的时候,嘴角噙着笑,“意料之中。” 凌刀道:“柳莘像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已经坐不住了。” “他必死无疑,只是他被官家宠信多年,只一个青娘还差点火候,要把这火烧得更旺,柳莘才无还手之力。” “柳莘背后还有太子,他出事,太子定然会救。” 江寂拿过身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青娘并不算人证,只能算旁证。柳莘若知青娘叛他,定会狗急跳墙杀之。宋城将青娘扣在大理寺,是在救她的命。 旁证有了,加上虞娘,若是再有一个受害人的亲人,这把暗火就如倒上了一坛酒,会烧得越来越旺,甚至无法扑灭。 太子即便将柳莘这些年的功绩一一搬出来,却也功不抵过,柳莘必死。” “可是柳莘做事严谨,这些年受害人的亲属要么死的死,迁的迁,怕是找不到了。” 江寂道:“黄翠翠好赌钱的爹,当年不就是知道自己女儿被柳莘弄死了,不仅没报官,反而带着一家老小搬出了金陵?” “是,如今像是住在城外的唐桩。”凌刀说到此处,瞳孔骤然一缩,“不好,柳莘怕是要杀他们一家灭口!” 他们能想得此处,想到这户人,柳莘岂会想不到? 江寂站起身来,“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柳莘办案这些年,手段早已老辣,或许他会比他们还要先想到这一步。 若再不快点,恐怕去时已经人死灯灭。 江寂与凌刀快步出了王府,翻身上马,向着城外唐桩而去。 两人的速度极快,几乎在街道上疾驰而过,街道上的马蹄声哒哒作响,行人听此声音,立即避让开来。 第59章 黄成 宋婉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一边,起身准备出府。 顾鸢约她城外赏花,宋婉不好再推脱,于是带着喜儿出了府中。 今日的天气仍旧炎热,宋婉刚上马车就已经出了一层热汗。 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城外。 青草绿幽处,野花肆意盛开,五彩斑斓,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野花旁清溪泻雪,水流清澈而见底,潺潺流出。随着溪流往上,石磴穿云,飞流千尺瀑布,壮观而又绝美。 瀑布旁奇花熌灼,水声湍湍,美得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宋婉见顾鸢一身白色对襟蜀锦长袍,墨发绾着玉冠地站在溪流旁,玉树临风,风姿卓越。 顾鸢见到宋婉来,面上带起温和的浅笑,走近她。 “你病了这些日子,我日日担心,还好你没事。” 宋婉道:“喝了几日的药,又休息了些日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这地方你可喜欢?” 宋婉点了点头,“大人有心了。” “这地方来的人不多,不会有人发现你我。” 天气炎热,顾鸢也是细心的,见宋婉双鬓间已经出了许多汗,撑起了备好的油纸伞。 若是前世的宋婉自然百般动心,觉得顾鸢对她真好。如今的宋婉却早已不觉得。廉价的殷勤,是最容易做的,更是谁都能做的。 顾鸢已经骗不了她,现在她骗顾鸢。 宋婉道:“顾大人每回休沐都陪我,家中母亲会不会斥责大人?” 顾鸢道:“会说我几句,但是我只想和宋姑娘待在一起。” 宋婉眸中含着冷笑,“想大人这般倜傥人物,应当许多女子都会喜欢大人的。” “她们喜欢我是她们的事,我心里只有宋姑娘。” 宋婉眸中的冷笑更深,真是好会骗人的一张嘴。 顾鸢将宋婉引到瀑布处,日头正好落在瀑布顶端,下方却是极为阴凉舒爽的。 顾鸢收了伞,握住了宋婉的手,宋婉想要收回,却被顾鸢紧紧拽住。 “婉婉,别拒绝我了。” 他目光落在宋婉莹润柔软的粉唇上,转而低头想要去亲宋婉。宋婉立马避开,顾鸢的唇擦过了宋婉腮边,没吻住。 顾鸢低头看着宋婉,“我们见了这么多回, 你还是不愿意?” 宋婉退后了几步身子,“还请大人自重。” 顾鸢面色有些愠怒,他狠狠握住宋婉的双臂,“是不是江寂吻你就可以?他对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就不行?” 宋婉挣扎着,“大人你别这样,你放开我,放开!” “我不放!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不让我碰?” 宋婉挣脱开顾鸢的桎梏,转身往回走,“我不喜欢裕昌王,如今也不喜欢大人了。” 顾鸢见她生怒离去,背影是有些伤心的,立马上去追她,“我...我刚刚失控了,对不起,对不起婉婉。我一想到你会喜欢上江寂,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顾鸢拽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你刚刚生气的样子,真让人害怕。我印象中的顾大人温柔如水,是绝对不会发火的。是否刚刚暴戾的那一面,才是真正的顾大人?” “不是,我不是那个样子,我刚刚只是太生气,我以为你不会拒绝我!你会出来与我见面,我以为你心里其实是很喜欢我的!” 宋婉再次挣脱开顾鸢的手,“我想回去了。大人,我并非轻浮的女子。顾大人想要那样的女子,可以去牡丹苑。” “我不去,我不要那样的女人,我只要你。” 宋婉道:“那你不能像刚刚那样对我。” “不会了,绝对不会。你接受不了的事,我不会再做。” ** 江寂去往唐桩黄成家中时,小院里矮桌、锄头、簸箕、扫帚等物,十分凌乱地扔在地上。 泥土地的地面上还有一滩血迹。 江寂暗觉不好,快步进了屋中。 正屋内,已是满地鲜血。 黄成妻子以及儿子都死在家中。两人胸口和腹部都有伤,伤口略宽,是刀所致。 江寂和凌刀翻遍了黄成家中里里外外,却都不见黄成踪影。 “应该逃脱了,去追。你我兵分两路,务必赶在柳莘的人之前找到他。” “是。” 两人纵马出了唐桩,凌刀往左去,江寂往右去。 炎热的午后令人的心情十分烦躁,江寂马鞭抽着胯下的骏马,使马儿跑得更快。 微风阵阵,凉爽万分,却也清退不了江寂 心中的急躁。 江寂驾马跑了一段距离后,发现官道上的马蹄印新鲜起来,猜测柳莘的人或许就在前方。 林子越发密集了,江寂搜寻着黄成的身影,来到了一个瀑布急流之地。 他见野花丛中有马以为是柳莘的人,面色警惕起来。 谁知他向远处看去,竟见宋婉和顾鸢坐在溪边,有说有笑。 奶奶的。 这个时候竟然能碰上郎情妾意的场面。 他江寂可见不惯这等场面! 他刚想驱马过去,对面的官道上突然跑来一人。 生的皮肤蜡黄,身形柴瘦,穿一身青灰色麻衣,踩一双草鞋。 他见溪边有人,大声喊道:“救命,大爷救命,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救我!救救我!”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追来四个拿刀的蒙面黑衣人,他们胯下的骏马膘肥体壮,手中的大刀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寒冷的光。 那大刀的刀刃磨得锋利细窄,似乎只要在人的肌肤轻轻一划,就能立马见血。 柳莘为了杀黄成一家还真是下了血本。 连这等只有重金才能请到的刀客都请了。 黄成拼了命地从官道上冲到野花丛中。 追杀的刀客也纵马向这边而来。 顾鸢和宋婉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这四个刀客,定会连着他们也一起杀了。 顾鸢抓住宋婉的手就往马车跑。 四个刀客兵分两路,一人去杀宋婉和顾鸢,三人去杀黄成。 江寂毫不犹豫地纵马至宋婉和顾鸢身边,那刀客此时竟也到了宋婉和顾鸢身旁,刀客手中的长刀直接向着江寂脖颈砍来,宋婉吓得蹲下身子抱紧了头部,江寂迅速弯腰躲了过去。 江寂拔出了腰间的钢刀,向刀客面门砍去,刀客挥刀挡来,两把刀相撞,碰撞出刺眼的火花。 江寂与那刀客硬拼力气,将刀客狠狠压制住,然后纵身一跃,一脚将他踹下了马匹。 江寂看着顾鸢拉着宋婉已经快到马车。 黄成向着江寂这边跑来,“大爷救我,救救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江寂向着黄成而去,伸手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提上了马。黄成坐在江寂身后瑟瑟发抖,“追来了!追来了!他们追来了!” 第60章 救她 顾鸢把宋婉拉上了马车,小厮驾着马车快速地奔跑起来。 回金陵的官道只有一条,宋婉和顾鸢的马车在前,江寂在后。 三个刀客在江寂身后追。 黄成看着身后的刀客离他越来越近,吓得尖叫起来,“大爷,他们追上来了!追上来了!快跑!” 顾鸢的马车没有马驹跑得快,江寂知道自己若不断后,宋婉定会有性命之危。 顾鸢不断地催促驾车的小厮快点,小厮不断地用鞭子抽打马驹,两匹马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此刻已经到了极限。 官道这些年没怎么修缮过,早已坑坑洼洼,马车颠簸异常,忽然在一个急转弯之时,马车因为惯性直接甩了出去,衔接马驹与车之间的那根辕木不堪重负,直接断成两节。 马车立即向左边栽倒而去,下方是又高又陡的长坡。 宋婉力气比顾鸢小,没抓住能稳定身形的东西,直接从马车里甩了出来! “宋婉!” 江寂见宋婉滚下陡坡,直接跳下马匹,跟着宋婉一起滚了下去。 他双手护住头,滚落的速度比宋婉滚落的速度要快很多。 江寂猿臂狼腰,快要追上宋婉时,伸手一把抓住了宋婉的手。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一棵手臂粗壮的树。 两人就这样‘挂’在了陡坡上。 宋婉手腕被杂草割破了皮,这会儿正往外冒血。 “又背着本王和顾鸢见面,你当本王死了?” 宋婉抬头看着他,见江寂俊美如玉的脸上满是细汗,眸中的慌乱和恐惧未退,“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怕死吗?” 江寂左手猛地用力,将宋婉提了上来,手臂搂住她的细腰,“死?死什么死?这点就能要了本王的命?” 宋婉道:“你别太狂妄。” 江寂却不管她说什么,心里的怒气未消,“蠢女人,现在看清谁更爱你了?” 宋婉心中有些异样,感觉自己的心狠跳了几下。 确实,她刚刚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完全没想到江寂会跳马跟着她一起滚下来。 说实在话,她心里不感动是假的。 她之前以为江寂对她不过是闲来无趣时的逗弄与调戏。 他身边美人如云,待她哪里会有什么真心,可今天他竟然会不要命地跟着她一起滚下来,她觉得自己之前或许错了,江寂待她,是有心的。 “我们该怎么上去?” “这坡太陡了,上不去的。” 江寂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待在本王怀 里别动,闭上眼睛。” 宋婉知道江寂是想带着她滚下去,于是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江寂用整个身体抱住宋婉,直接从陡坡上滚了下去。坡上石块遍布,宋婉能听见江寂疼痛的闷哼声。 斜坡实在太高了,两人滚了很久才滚进了密林里。 林中枯叶不少,堆积了厚厚一层,这点倒是给江寂减缓了不少疼痛。 江寂放开怀中的宋婉,平躺在地上,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脊背,发现疼得厉害。 宋婉从江寂怀中出来,见他起不来身,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江寂睁开双眸,咬着后槽牙坐起了身子,“背疼。” 宋婉连忙去看他的背,发现他脊背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蜀锦已经被划得破烂,能清晰可见他背上的伤口。 这伤该是被一根尖锐的树枝划破的,伤口还有点深,此刻正不断地往外流血。 “骨头疼不疼?” 江寂看着宋婉,阒然目光可怜至极,“疼,哪哪儿都疼。” “你别骗我,讹我。” 江寂直接倒在宋婉肩上,“没骗你,真的很疼。” 宋婉将自己的裙裾撕下一块布条,给江寂临时包扎了一下,“你别乱动,待血凝住了我们再走。” 江寂双手抱着宋婉的细腰,“嗯。” 宋婉想要推开他的手,江寂就立马喊疼,宋婉只好停下动作。 谁叫江寂救了她的命,她是被拿捏了命脉。 林子里燥热万分,落日已经快西去,宋婉和江寂都知道,今晚是回不去金陵的,未免刀客追来,两人在林子里寻找起了栖身之所。 林子比江寂想象中的还要深,就怕会有猛虎、野狼之类的野兽。 江寂找到了一个山洞,两人进了山洞准备过夜。 洞里阴暗潮湿,四周石壁不断往外渗水。 宋婉让江寂坐在一边,她从林子里找来了干柴,生了一堆火。 洞里有个半人高的深坑,坑里的水极为清澈。 宋婉拿着褥帕简单洗了一下手和脸,与江寂道:“你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时间拖久了会发炎、流脓。” 江寂道:“本王没事,回金陵再处理也不迟。” 宋婉道:“伤口挺深的,拖太久了我怕你会发烧。我就在这附近找找消炎的草药,没有我就回来。” “不行。” 江寂想都没想就拒绝,他承担不起宋婉被野兽叼走的风险。 “江寂,我不会有事。” “本王和你一起去。” 两人出了山 洞,夕阳的余晖穿透过树林,一缕缕地落在翠绿的树叶上,似乎树叶都带着光。 林子里杂草遍地,宋婉在杂草中陆续发现了蒲公英、黄芩、马齿苋等三种消炎的草药。 有这三种药,已经足够。 就在要回去时,两人前方的树叶堆里,有个东西动了一下。宋婉以为是蛇,立马躲在了江寂身后。 她死都可以不怕,但就是怕蛇。 江寂上前踢了那动来动去的东西一脚,发现是只巴掌大的小兔子,此刻见着江寂,正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江寂蹲下身子提起它的兔耳朵,“今晚有肉吃了,烤着吃,肉会更嫩。” 宋婉道:“你不是说过兔子可爱吗?现在就要吃了?” 江寂讪笑了一下,“确实可爱,不该吃。”他蹲下身子把小兔子放了,那兔子吓得不敢跑,江寂就踢了踢它的屁股,“走吧,找你娘去。” 宋婉笑了笑,满意了。 两人回了山洞,宋婉将草药洗干净,在石块儿上碾碎,然后让江寂脱衣服。 江寂脱掉了外袍和上衣,露出了健壮的上身。他的身体是没有一丝赘肉的,从胸到腹肌理紧绷,结实坚硬,线条优美。双肩很宽,腰却很窄。 最惹眼的是江寂的双臂,有力且勇猛强悍。 宋婉不知怎么,脸颊粉红如刚熟透的桃。 她拿着草药走了过去,蹲在江寂身后,先用湿的帕子给他擦干净背上的血迹,然后把草药敷在他的伤口处。 江寂能感觉到宋婉纤细的手指在他的伤口处轻轻地游走,她那样小心翼翼,他想着宋婉那双嫩如柔荑的手,身体都忍不住燥起来。 宋婉又撕了些自己的裙裾,到了江寂身前,给他包扎。 温香暖玉的女人几乎跪在了江寂怀中,她身子那样娇小,皮肤更是白如脂玉,嫩如幼婴,身上散发的香气一直缠着他,在他的鼻息间萦绕,长久不散。 宋婉不敢看江寂,她能感觉到上方的视线越来越炙热,这股热似乎都能把她烤化。 江寂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 柴火烧得那样旺,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宋婉早已出了一层薄汗,她只想把江寂的伤快些包扎好,结束这个动作,远离此刻这个危险至极的男人。 江寂的目光落在宋婉脸颊上,清晰可见她因为炎热鼻头出的那些汗水,他的目光往下移,落在那张微启的粉嫩红唇上。 她这诱人模样,江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第61章 过夜 他想起了他们在军营里的那个吻。 他早已怀念了许久,每至深夜想起,更是燥火上心。 这把火起初没什么,如今是越烧越旺。 现在只要想起,江寂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头野兽。他会克制不住野蛮、粗暴,想去撕咬自己心爱的女人。 最好是以最原始的方式,让她哭泣娇吟,释放自己内心的这股火。 他不敢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想要蹂躏宋婉的想法。 于是拼命掩藏。 宋婉给布条系了个结,垂眸道:“好了。” “为什么不敢看本王?” 宋婉道:“我没有。” 宋婉伸手抬起宋婉的下巴,“那你看看本王。” 江寂那双桃花眼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宋婉。江寂任由欲火烧到眼睛,此刻不再掩饰地给宋婉看。 宋婉不知怎的,望向江寂那双桃花眼时就像被吸住一样,怎么挪都挪不开。 她因江寂眸中的欲火而羞赧,而慌乱。 宋婉呼吸都急促了,她的心控制不住地跳得很快很快,像要蹦到嗓子眼儿。 她又出了一层汗,鬓间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脸上。 江寂搂过怀中的女人,声线又哑又沉,“本王救了你的命,总该奖励一下吧?” “你...你要什么?” 江寂握住宋婉娇嫩的手,粗糙的拇指去磨她的掌心,“本王要什么,婉婉最清楚了。” 宋婉想要逃,却被江寂抓回来,抱来双腿分开坐在他腿上。 “本王不是大好人,不白救你,救了你本王就要报酬。” 他双手锢着她的腰,想要吻宋婉,却被宋婉捂住了嘴。 “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别说话不算数。” 宋婉能感觉到,江寂的身体很烫,她左手落在他肩上,掌心几乎快要被烫化。 江寂拿开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揉着,“你就这么厌恶本王吻你?” 宋婉道:“先放开我。” 江寂不放,又讹上了,“本王的背又开始疼了,好疼。” 宋婉道:“你别装了。” 她挣扎着从江寂身上下来,江寂怕宋 婉生气,不敢扣她,只好乖乖放人。 宋婉坐到了一边去,双手抱着膝盖,看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江寂穿上了衣衫,坐到了宋婉身边去,“本王什么也没干成,不至于讨厌本王吧?” 宋婉道:“没有。” “本王刚才是轻薄你,明知不对,可还是想故意为之,本王已经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了。” 宋婉道:“那你以前怎么就控制住了?” “这其中的深意你不会不知,本王越来越喜欢你了。” 宋婉愣在了原地,她讶于江寂的直白,在他身上她知道了,原来感情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委婉,也可以很直接。 江寂见她不说话,转而也看向了火堆,“算了,与你这绝情的女人说了,你也不会动心。” 山洞里又湿又冷,宋婉穿得极为单薄,夜风呼呼地往山洞里刮。宋婉觉得身上冷,于是抱紧了双臂。 这里没有吃的东西,现在又冷又饿,根本扛不住。 江寂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宋婉身上,抱紧了她的身体,“本王身上可暖?你要嫁给本王,冬日里就可以抱着个大暖炉睡觉,再也不怕冷。” “你放开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乎名节清誉?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考虑那些做什么,不怕冻死?” 宋婉只好乖乖待在江寂怀中,放弃了挣扎。 “那三个刀客会不会找到我们?” “这林子太深,想要找到我们其实并不容易。” 宋婉道:“也不知道顾鸢如何,我从马车里摔出来,不知道他有没有逃走,如果他逃走了,他一定会带人来寻我们。从我摔下去的地方离金陵已经不远了,他回去找人来寻我们,应该快了。” “你就这么肯定顾鸢会带人来寻我们?” 宋婉点头。 江寂握住宋婉双臂,用力握紧,“你他妈凭什么这么肯定?别他妈跟本王说你们两个私定终生了,你要是敢,本王打烂你的屁股!” 宋婉并没有因为江寂情绪激动而激动,她十分平静道:“我没有和他私定终生。” 江寂道: “你最好是!” 宋婉见江寂气得脸红脖子粗,眸中含笑,没出声。 江寂更是抱紧了宋婉,在她耳畔恶狠狠警告道:“你要敢嫁给他,本王就敢抢婚,本王为你什么混帐事都能做得出来。” 宋婉只是阖着眼,觉得疲惫至极,折腾了快一下午,晚饭又没吃,如今只能睡觉来化解。 她没答江寂,江寂就低头看她。 宋婉早已满脸疲惫,困意连连,那模样活脱脱的像只懒懒地打瞌睡的小猫儿,黏在他身上,样子又乖又缱绻,似乎推都推不开她。 江寂眸中含笑,刚刚愠怒的情绪一下就柔和下来,搂着宋婉的手都变得十分轻。 “你是不是饿了?” 宋婉点了点头,“嗯。” 江寂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本王出去找找有没有野果。” “你别出去,外面天这么黑,你找不到野果的。我忍忍没事。” 天色越来越沉,转眼到了半夜。 皎月高悬,林子里起了浓重的雾气。山洞里随着外面的骤冷,也变得越来越冷。 宋婉更是抱紧了江寂,在他身上取暖。 她睡得很沉,江寂却不敢睡,守着火堆,警惕着洞外会不会有危险。 天色逐渐亮了,宋婉一夜好眠,江寂一夜未睡。 宋婉在江寂腿上醒来时,江寂正眼含笑意地看她。 她立马起身,“你怎么让我睡你腿上?” “是你自己抱着本王的腿不放。” 宋婉:“....” 江寂抬了抬腿,“真酸。腿啊,某人昨晚睡了你一晚上,如今起来就不认你了,还嫌弃你,果然无情无义的女子,都没什么心肝。” 宋婉:“....” 江寂锤了锤自己的肩膀,“肩啊,以后你别让人靠了,辛苦了这么久,别人都不记得你被她靠过。” 江寂摸着自己受伤的脊背,“背啊,你这伤算是白受了,伤痛换不来爱啊。” 宋婉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寂道:“等你嫁给本王你就知道本王想怎么样了。本王这人向来不催债,你欠的债,日后慢慢还,不急。” 第62章 怒意 凌刀找到江寂和宋婉的时候,两人也准备出山洞。 他见江寂受了伤,立即跪下身道:“属下失职,还请王爷恕罪。” 江寂让他起身,“黄成可还活着?” “还活着。昨日属下追去的方向,发现并没有可疑的地方,于是属下就折了回来,顺着王爷所追的方向追。 属下追上来时,就发现王爷跳了马,骤雨驮着黄成直往金陵方向冲,顾大人受了伤,右腿骨折。属下让顾大人先行,选择了断后。 那三个刀客已经被属下解决了。这林子太密太深,属下带人找了一夜才找到这个隐秘的山洞。” 江寂看向身旁的宋婉,“你还心心念念着你的顾大人,你的顾大人如今腿都瘸了,他自己都顾不上还能顾得上你?” 宋婉抬眸瞪他一眼,提着裙裾就往外走。 “哎,怎么还生气了?” 江寂连忙追上去。 “本王说的不对?关键时候谁能派得上用场?那顾鸢能给你什么?他除了能给你礼部尚书夫人的位置什么都不能给你,本王却能什么都给你!” 宋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凌刀,“他一直这么吵?” 凌刀被问得愣在原地,他是该回答吵还是...不吵? 回答吵,王爷肯定不高兴。回答不吵,宋姑娘肯定不高兴。但如果宋姑娘不高兴,王爷肯定也不会高兴。 凌刀刚想张口回答,宋婉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他肯定吵死了。” 江寂面色铁青,“对,本王吵死了,你的顾大人就文质彬彬,谈吐优雅,本王一点也比不上。” 宋婉看了江寂一眼,懒得和他拌嘴,转身继续往前走。 江寂快步追上去,拽住宋婉的手,“你要敢去尚书府探望他,本王不会放过你!” 宋婉道:“你怎么不放过我?打死我?还是杀了我?” 江寂心里的气被宋婉一句话堵在喉咙处,像塞了一块石头似的,让他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难受至极。 他深吸一口气,这回换江寂甩开宋婉的手,大步往 前走。 几人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走出了密林,总算上了官道。 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官道上,喜儿从车旁跑过来,哭着道:“姑娘,你没事就好,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跟着凌刀找了您一夜。还有,老夫人听说您遇险,担心坏了,恐怕也是一夜没睡。” 宋婉给她擦眼泪,“我没事,化险为夷了。” 喜儿道:“还是王爷好,王爷心里最系挂着姑娘。那么陡的坡,王爷都跟着跳下去了。” 江寂在一旁听着,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喜儿这丫头不错。 宋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江寂,也没说话,带着喜儿直接上了宋府的马车。 江寂见宋婉竟然连一声谢字都没有,就这样走了,气得牙痒痒。 凌刀在一旁道:“王爷昨晚和宋姑娘独处,没发生点什么?” 江寂对着凌刀怒吼,“滚!” 他翻身上了马,纵马回了王府。 江越早已担心地等在王府门口,见江寂平安无事地回来,紧锁的眉头总算舒缓。 “四哥,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了伤,我来看看,没事吧?” 两人并肩而行,进了府中。 江寂道:“背上有点小伤,无甚大碍。” 府里早已请来了御医,给江寂看伤口。 他脱下了身上的衣袍,江越见包扎他伤口的布料是女子用的锦缎,眸中含上笑意。 御医仔细地检查江寂的伤口,把他背上的草药清理干净,赞道:“伤口处理得不错,没有发炎,养上七八日就能好。” 江越坐在床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想来是个细心、博闻广识的女子。” 江寂知道这点事瞒不过江越,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好的料子都拿来给你包扎伤口了,你应该赔人家一条新的。” 江寂忍着白酒在他伤口涂抹的疼痛,这男人的手就是重,宋婉给他抹药他就不疼,还觉得舒服,这御医是真让他觉得有些疼。 “她还欠本王一条命,是本王救了她。” 江越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看来 是吵嘴了,你这易怒的性子,也该改改。” “本王即便赔她,她也未必要。” 宋婉那铁石心肠的绝情女人,会要他的东西?她巴不得离他远远儿的。 “像是软硬都不吃的主,得慢慢来。” 御医给江寂上好药,绑好绷带,出了卧房。 江寂换了身干净的衣袍,坐到窗边,“四哥是在教我?四哥如今都还是独自一人,男女情爱你又懂几分?” 江越身子一僵,赞同道:“六弟说得并无道理。” 江寂道:“宋婉真是快要了本王的命。” “那日桃花宴见过她,确实是个能让人魂牵梦萦的女子。六弟身旁美人如云,却不想在她身上栽跟头。” 江寂道:“栽在她身上我是心甘情愿,她有那个本事。只是,她心里没我,让我心里难受。” 江越给他倒了杯热茶,“万事急不得,尤其是感情之事。你如今受了伤,先好好在府中歇息。还有,切勿再动怒。” 江寂点了点头。 江越在府中用完午饭才离开了王府,凌刀进了卧房,“王爷,黄成被顾大人给扣在府中了,他似乎听说了大理寺查柳莘的事。” 江寂冷笑一声,“心机倒是挺深。” “傅国公写折子弹劾柳莘已是必然之事,到时个中证据都被呈上来,发现就少一个黄成。此时,他再把黄成提出来,既能在官家那儿得了个好印象,又能在傅国公、宋大人那儿讨个好。” 江寂道:“真是够奸的。” 凌刀道:“顾大人行不义之事,抢了王爷的好,逮着一定得好好教训他。” 江寂心中本来就是有气的,他气宋婉没心没肺,还有可能打扮娇艳的去府上探望顾鸢,现在该属于他的好处也被顾鸢抢了,江寂攥紧了双拳,深吸一口气,“你先出去。” “王爷,就这么算了?” 江寂道:“他行之事虽然卑鄙,却赢本王一局。他赢了本王就揍他,非大丈夫所为。他卑鄙是他的事,本王不与他为伍,更不会用下作的手段去还他。” 第63章 下跪 宋婉回到府中时,原氏和宋韵正在门口等着她。 宋婉原本想着先去见元氏报平安,如今怕是去不成了。难得被原氏抓住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原氏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宋婉,“好个轻浮浪荡的蹄子,竟一夜未归!你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女,这样的祸事你都做得出来!” 宋婉面色淡然,提着裙子走上石阶,挺直身子,看向原氏,“母亲,女儿是遇险,何来的轻浮浪荡?祸事确实是祸事,是女儿掉下了陡坡,可并非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你好好的深闺不待,出去看什么野花,你一人看什么野花,定是与男子出去偷偷私会!” “母亲说话可要讲证据,否则就是诬陷。” 宋婉面色微冷,说出的话也有几分凌厉。 “来人!把宋婉押到正堂,我好好审问!我看是不是诬陷!” 原氏低吼一声,他身后的几个小厮出列,就要上前押宋婉。 “不用了,我自己走。” 原氏转身,厌恶又盛气凌人地瞥了一眼宋婉,转身往正堂走。 宋婉跟在原氏身后,进了正堂。 原氏坐在主位上,满面的主母威仪,厉喝一声,“跪下!” 宋婉道:“女儿无错,为何要跪?” “你无错?昨日去城外寻你的可不光是宋府的人,还有裕昌王府的人!说!你是不是和裕昌王私会?” 宋婉只觉得可笑至极,没有一点实际的证据就来审问她,原氏是既没脑子,又心慌心急。 “女儿没有,若母亲再左一句与男子私会右一句与男子私会,女儿可要叫人喊祖母了。” 原氏起身,怒得拍案而起,“你少恐吓我,别以为我会怕母亲!来人,把车夫押来!” 堂中的两个小厮立即出了正堂,没一会儿,府中的车夫被押到了堂内,跪在了堂中央。 原氏问道:“昨日宋婉是不是出去私会裕昌王了?你给我说清楚,不得欺瞒!” 车夫摇头道:“没有,大姑娘昨日是一个人出去赏花。” “好啊!连车夫 都收买了!宋婉,我真没想到你思虑到挺周全!” 原氏道:“把车夫拉出去打,直到他说真话为止!” 宋婉立即出声,“我看谁敢?母亲,严刑逼供下他自然会按照您想听的话说,到时女儿就真的被您冤枉了!” “冤枉?我冤枉你?我是过来人,就没有一个深闺里的姑娘一个人出去赏花的道理!自己做出糗事还不承认,死鸭子嘴硬!” 宋婉道:“母亲是知道的,我向来没什么好友,更没有什么手帕交,我一人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有错?” “狡辩!来人,把车夫拖出去打!给我好好审,未必让他吐出真话!” 宋婉道:“我看谁敢动!今日谁打了他,就是日后与我过不去。从来没有一个母亲会这样冤枉自己的女儿,口口声声就说她私会男子,行为放荡。 母亲是真想做个恶毒的后母?既然母亲不给女儿留颜面,女儿也不会再给母亲留颜面。 女儿这就去请祖母来,让祖母断断,女儿到底是否清白,母亲又是否存心诬陷!” 原氏眸中闪过一抹狠意,“我看谁敢让她出正堂。你不让我审车夫,那我就验你的身,你要与男子行了苟且之事,我看母亲还会不会宠着你!” 喜儿在一旁怒道:“夫人,你怎么能这么羞辱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克己守礼,是清清白白的!” “清白?你看看她,衣裙都破了还清白?恐怕她的身子在昨夜就破了!” 宋婉道:“母亲,若我是清白的,尚且完璧,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我下跪向你致歉!” 宋婉眸中含笑,她要的就是这个。 她真是不知,原氏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那好,验吧。” 原氏看向身旁的桂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你带大姑娘去你屋中验。” 桂嬷嬷道:“是。” 宋婉跟着桂嬷嬷出了正堂,到了桂嬷嬷房间。 桂嬷嬷在宋婉身前行了个礼,“大姑娘在这屋里坐坐吧,待会儿咱们就出去。” 宋婉道: “原氏的意思是不是故意让你说我并非完璧?” 桂嬷嬷点了点头。 宋婉道:“难怪她要验我的身。” 桂嬷嬷道:“姑娘日后行事还是要小心为上,别被夫人抓住把柄。她整日派人盯着姑娘,就想抓住姑娘的错处。” “多谢嬷嬷提醒,我会的。” 宋婉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便跟着桂嬷嬷出了房间,来到了正堂。 原氏脸上已经迫不及待带上喜色,问桂嬷嬷,“宋婉身子可还清白?” 桂嬷嬷跪下身子回道:“回夫人,大姑娘身子是清白的。” 原氏眸中震惊,满脸的不可置信,站起身来激动道:“你验错没有?是不是你老眼昏花了?” 桂嬷嬷磕头道:“夫人,大姑娘确实是清白的,奴婢没有说谎。” 原氏脸上怒不可遏,“你确定你验清楚了?你给我好好说,你给我想清楚再说!” “姑娘手臂上的守宫砂并未消去,昨夜也并未有行房的痕迹。姑娘确实是完璧之身。” 原氏阒然跌坐在凳子上,一时间都起不来身。她觉得头昏眼花,手脚都有些无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韵关心道:“母亲,您没事吧?” 宋婉道:“母亲可说好的,若女儿是清白之身,您就给我下跪道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母亲虽不是君子,但母亲是一府主母,料理府中大小事务,总要言出必行,让大家都信服您才是。” 原氏瞪着宋婉,“你....你这个狡猾的贱货,你是不是背后给我使了什么阴招?” 宋婉道:“女儿行事坦荡荡,女儿就是并未私会裕昌王,身子也是完璧。” “可真是好会装无辜!你这个恶毒的贱人,你竟然让你的母亲给你下跪道歉,你就不怕遭雷劈?” 宋婉身子站得端庄挺直,“不是母亲说女儿若是完璧,您就给女儿下跪道歉吗?话是母亲说出去的,与女儿何干?既母亲都说了,女儿站在这儿,等着母亲走过来,跪在女儿面前,说声对不起。” 第64章 兜底 原氏身子都颤抖起来,她真没想到宋婉竟然能这么狠。 能这么不给她颜面。 这要让府中众人瞧见了,她威信何在? 宋婉见原氏犹豫,“母亲刚刚不是下了海口,要下跪道歉,怎么,现在是想说话不算话?” 宋韵在一旁道:“宋婉,你别得理不饶人!母亲好歹是你的长辈!” “你要我饶她?那她刚刚有打算饶我吗?我这个人向来将心比心,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母亲刚才不打算饶我,我现在也不打算她。” 原氏见宋婉如此强硬,想着尽量拖延时间,等宋城回来了,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宋婉焉能不知原氏想等宋城回来,确实,依照宋城对原氏的偏袒,只会斥骂她不懂事。 她在宋城面前,得不到好处。 祖母担心她一夜未睡,若是把祖母请来,也劳烦她老人家。 罢了,想要收拾原氏,什么时候不可以? 不必急于这一时之气。 宋婉道:“母亲,女儿有些累了,在外面待了一夜,没吃上东西,也没休息好。刚刚女儿是与母亲玩笑,母亲不必在意。女儿先行告退。” 宋婉说完,也不等原氏说话,转身就出了正堂。 她去了元氏屋子,见正屋的中央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红烧鲤鱼、春笋炒肉、乳鸽红枣汤、拨霞供,还有桂花热糕、红糖米酥、杏花饼。 都是宋婉爱吃的东西。 元氏见她进屋,起身关怀道:“总算是回来了,有没有伤着?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宋婉鼻头一酸,“祖母你真好,我没事。” “日后出府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如今世道不好,外面乱得很,你要出点什么事,你还要祖母活?” “不会了,孙女以后不会再出事了,定不会让祖母再担心的。” 元氏见她裙裾破破烂烂的,还满是污垢,手腕上也有细细的伤口,知道宋婉昨日定是九死一生。 “快吃饭,吃完了洗漱一番,身上哪儿伤了就擦药。” 宋婉坐在圆桌前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 宋婉已经三顿没吃。 现在看到可口的珍馐,自然端不住什么世家嫡女的做派细嚼慢咽。 元氏 一个劲儿给宋婉夹菜,宋婉把元氏给她夹的菜全部吃了。 肚子都有些撑。 饭后,宋婉回了桃苑。 喜儿早就给宋婉备好了热水,宋婉脱了衣衫,进了浴桶。她皮肤那样嫩,入水没一会儿就被烫得粉红。 宋婉除了手腕上有点小伤之外,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喜儿道:“王爷把姑娘保护得真好,姑娘身上连一块儿青肿都没有。” 宋婉想起昨日的惊心动魄,想着江寂紧紧抓住她的手,然后把她抱到怀里,从陡坡上一起滚下去。 那样陡的坡,他竟然真的不怕死的跳马和她滚了下去。 她有时真是看不懂江寂,明明是情场浪子,怎么会有真心,可偏偏他昨日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喜儿拿手在宋婉眼前晃了晃,“姑娘怎么了?思春了?” 宋婉醒过神来,笑着推了她一把,“你才思春了,你懂什么叫思春吗?” 喜儿道:“像春日里的猫儿啊。” 宋婉脸颊微红,矢口否认,“我没有。” “姑娘就是有,刚刚姑娘的表情分明就是在想王爷。” 宋婉转过身去不敢看喜儿,“我没有想他。” “姑娘从小就爱说反话,不想要就是想要,没有就是有。” 宋婉耳根通红,连着耳垂都红得莹亮,像一颗粉色的玉珠。 “你瞎说。” 宋婉沐浴完后,穿上了干净的裙裾。她用的胰子是桂花香,每次洗完身上都是桂花的香气,连带着裙裾也是。 她坐在窗边给自己抹药膏,被杂草割破的皮肤此刻已经结痂,几条细黑的痂待在手腕上,不怎么好看。 “也不知这药膏抹了会不会留疤,姑娘的手腕纤细莹白,要是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宋婉道:“留疤就留疤吧,总归命是在的。” 喜儿给宋婉擦干了头发,给宋婉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云卿来了院中,让宋婉到元氏屋里去。 宋婉心里暗觉不好,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过祖母的眼睛。她刚刚回来时,祖母知道她受了苦,饭也没吃,也没沐浴。如今饭也吃了,也沐浴了,就该是算账的时候。 宋婉让云卿先回去,她稍后就到。 喜儿道:“该怎么办?老夫人是 不是知道了什么?” 宋婉道:“先别慌,我去了便知。” 宋婉到了元氏屋内,元氏正坐在窗边,手上拿着一杯热茶,也没喝,似乎就是为了等宋婉。 “孙女给祖母请安。” 元氏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的桌上,“昨日你出城,到底是为了见谁?” 宋婉就知道,原氏能想到的事,祖母怎么可能想不到。 终究是逃不过的。 宋婉道:“见了礼部尚书顾鸢,顾大人。” 元氏面色一凝,有些怒,“你和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婉道:“我与他是在祖母寿盛上遇见的,他回府后写了信给我,孙女儿出去与他见过几次面。” “你向来知己守礼,这样毁清誉的事你绝对不会做,到底是为什么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元氏沉声继续道:“可别说你是因为情爱而冲昏了头脑,那顾鸢好虽好,可也没好到这个份儿上!” 宋婉觉得元氏真是算无遗策,把人都看得透透的。 “孙女儿其实不喜欢他,但接近他,是有自己的目的。” 元氏语重心长道:“你有什么目的至于你这样冒险?” 宋婉道:“祖母不会明白的,孙女说了祖母也不会信。但请祖母放心,孙女行事会谨慎小心,绝不会害了自身。” 元氏叹口气,“你如今及笄了,有自己的心思属正常,你不想告诉我,自也有你的道理。只是,你与他的事要传出去,是损清誉的,你自己要有个思量。” “祖母放心,孙女早就思量过了,行事会有分寸的。” “我也不知你到底接近他是想干什么,但你与他私下见面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次幸好是瞒住了,若是被人知晓,你爹,你祖母我,脸上都没光没脸面,这些日子你先待在府中,哪儿也不要去。” 宋婉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祖母?” “我是生你的气,这样的事你都敢瞒我,这样的事你都敢做,我日前是小看你了。 你如今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但你也要想好,凡事要考虑周全才是,祖母虽能给你兜底,但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给你兜底。” “我知道的祖母,孙女会有分寸的。” 第65章 探望 宋婉回到桃苑时,整个人如释重负。 幸好元氏没有刨根问底,要是询问下去,她不一定能兜得住。 喜儿道:“老夫人没罚姑娘吧?” 宋婉摇头道:“没有,祖母舍不得罚我。” 折腾了这么久,宋婉满身的疲惫,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这一觉醒来,已是半夜。 外间夜色昏沉,月色朦胧,斑驳的树影印在小轩窗上像极了好看的画。 宋婉把自己缩在薄被里,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醒来时,宋婉打扮好自己,先去元氏那儿请了安,后去了厨房。 宋婉炖了些有助身体恢复快的药膳,炖好之后装在了食盒里,然后带着喜儿从后门出去了。 喜儿道:“姑娘,咱们又出府,被老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好?” 宋婉道:“怕什么,旁人以为越是风口浪尖我越不敢出府,我就越能出府。” 这个时候反倒没人盯着她。 “那咱们去哪儿?”喜儿好奇地问道。 “裕昌王府。” 宋婉和喜儿上了马车,马车在金陵街道上快速跑起来,没多久,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 宋婉下了马车,走至了王府门口。 那看门的小厮道:“姑娘找谁?” “我找裕昌王,你就说我是宋婉,他会见我的。” 小厮见眼前的女子说话如此笃定,想着她与王爷关系定不一般。于是他让宋婉稍等,跑进了书房。 他跑至正在擦弓的江寂身前,“王爷,外面有个姑娘找你,她说她是宋婉。” “宋婉?”江寂激动得站起来,连手上的爱弓都扔到一边,“快把她请进来,从正门迎进来。” “王爷,正门是只有官家和贵妃娘娘,以及国公或者侯爷等品阶的人才能走正门。” “本王说正门就是正门!” “是。” 小厮应了一声,跑出了书房。 江寂立马跑到榻边,脱了靴子躺在榻上,开始喊疼。 宋婉站在门口,看着高高的朱红大门被两个小厮打开,惊得退后了几步身子。 以她的身份走侧门便可,怎么大门打开了? 难不成 还有贵客到访? 宋婉有些想回府去。 小厮道:“姑娘,王爷请您移驾书房。” 宋婉愣了一会儿,跟着小厮走过甬道,进了蜿蜒的长廊,来到了侧院的书房。 喜儿侯在外面,宋婉拿着食盒进了房中。 江寂歪着脑袋见宋婉进来,立马出声道:“疼,疼啊,好疼啊。” 宋婉看了眼榻上呜呼哀哉的江寂,徐步走近他,仔细瞧了瞧,“王爷精神十足,气色极好,想来伤是不重的。” 话里的意思是,你别装了,你伤什么情况我知道。 江寂在榻上打着滚,“本王疼本王疼,没心肝的女人,伤在本王身上,你当然不觉得疼了?” 宋婉把食盒放在一边,“昨日我回去,我那后母就找我的茬,还要验我的清白,今日我出府是背着我后母出来的,也更是背着我祖母出来的。” 江寂打滚儿的动作一停,坐起了身子,“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宋婉道:“王爷身上不疼了?” 江寂:“....” 宋婉从食盒里拿出药膳,递到江寂身前,“补身体的,王爷趁热喝。” 江寂拿过,面上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你亲手做的?” 宋婉道:“王爷救了我的命,这是我应该做的。” 江寂把整碗药膳全部喝光,“还算你有点良心。” 宋婉接过他手中的汤碗,装回食盒就想回去,江寂伸手捞过她的细腰,将人牢牢地扣在怀里,“你去探望顾鸢没有?” 宋婉摇头,“没有。” 江寂心里愉悦了,昨日的阴霾似乎已经全部烟消云散。 “你可准备去?” 宋婉道:“我不去。” 江寂高兴地抱着宋婉更不想松手,“你这女人,想哄人高兴还真就能把人哄高兴。” 宋婉道:“你放开我。” 江寂不但没放人,反而从身后双手抱住宋婉,将人牢牢实实地扣在怀里。他目光落在宋婉粉红如玉珠的耳垂上,用微凉的鼻尖去蹭了蹭,“本王不想放。” 宋婉身子闪过异样,觉得有某种东西,让她的身体有了酥麻感。这种东西, 让她的身体竟然都控制不住柔软下来。 软成了一滩水,一团棉花。 宋婉耳根红了,连着脖子都有些粉红。 江寂微热的呼吸就萦绕在宋婉耳边,让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热。 宋婉又开始挣扎。 江寂在她耳边道:“别动,抱会儿。” 宋婉不敢动了,因为她感觉江寂的身体又开始炙热非常,甚至连着嗓音都开始有些暗哑。 江寂握住宋婉的柔荑,在他粗糙的掌心里磨,她的小手又细又嫩,握着很舒服。 他仔细地检查宋婉手腕上的伤口,“上次你在荣安县受的伤倒是好得快,本王从母妃那儿拿了两盒雪玉膏,待会儿你拿回去,这东西涂了,身上就不会留疤。 这可是好东西,只有本王母妃那儿有。不,是全天下都只有本王母妃那儿才有。 制这药的药材很贵重,极难寻到。你不要本王就拿去扔了,你就是暴殄天物。” 宋婉道:“多谢王爷。” 江寂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感受着宋婉肌肤的娇嫩,“你就是要人逼着你,你才就范。” 他放开了怀里的人,起身给宋婉拿雪玉膏。 他直接拧开了一盒,蹲在宋婉身前给她涂抹手腕上的伤口。 雪玉膏真是好东西,刚刚涂上去,就能闻见一股淡淡的幽香,尤其涂上去冰凉得很。 这等东西,该是涂轻些的烧伤都不会留疤。用来涂她手上的伤,都有些大材小用。 “本王母妃可舍不得这等好东西了,可本王说是想给心爱的女子,母妃就给本王了。” 宋婉道:“多谢王爷了。” 江寂并不想听见这个谢字,宋婉待他还是生疏得很。他不知为什么,宋婉的防备心会这样强,明明每次觉得她已经敞开心扉,却仅仅只是少顷,她就把自己的心加封了百倍。 江寂起身道:“本王送你出府。” 宋婉拿过食盒和雪玉膏,“王爷身上有伤,还是好好歇息,我自己出府就是。” 江寂只好不送,看着宋婉出了书房。 不管怎样,宋婉今日能来探他,他都是高兴的。 第66章 探她 宋婉回到府中,已是午时。 她从后门穿过曲径小道往桃苑走,那条路靠近后院,多是假山茂竹,她没走几步,就听见男女调笑之声。 女声娇媚,男声轻浮。 宋婉起初还以为是府中的小厮与丫鬟说笑,但细细听来并非如此。她觉得男声甚是熟悉,于是躲在了一块假山石后面听。 “四公子,奴婢真的很想您,奴婢还以为您再也不会来看奴婢了。” 宋麒道:“怎么会,你可是我的小心肝儿,我可一直记着你呢,是前些日子父亲母亲看我太严,我没机会来看你。” “公子,咱们的孩子没了,奴婢到现在都还伤心,那可是您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夫人不让我再踏足您的院子,奴婢伤心难过都见不到您。” “我现在就安慰我的心肝。” “嗯,公子你坏。” 宋婉听着逐渐暧昧喘息的男女苟合之声,心里已经猜到两人是谁。 宋麒和银霜。 她之前还给银霜机会,想着或许她身为宋麒贴身侍婢,有自己的难处,拒绝不了宋麒,谁知她就是狐媚缠上宋麒。 她当日为她求的情算是白求了。 银霜这辈子怕是也没有好日子过。 他们的事早晚要被宋城再次发现,到时银霜是必然会赶出宋府的。 一旦她被赶出宋府,她衣食无忧的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宋婉带着喜儿回了桃苑,并未先打草惊蛇。此时若是去拆穿,并非一个好时机。 她进了屋中,喜儿在一旁道:“麒哥儿真是死性不改,恐怕他离去禁卫军中当训练兵不远了。” 宋婉将食盒放在一边,“当训练兵的日子可比正规禁卫军要苦得多,宋麒从小娇生惯养,让他去军营中历练一番也好。” 喜儿道:“麒哥儿最喜欢与姑娘作对,他离府了正好。” 宋婉眸中含笑,觉得喜儿说得也不无道理。 喜儿笑眯眯道:“咱们不如这样,下次再碰见麒哥儿和银霜私会,就偷偷去告诉大人。大人素来严厉,麒哥儿 第67章 吏部 傅柔看宋婉娴静地绣花,“你日日待在深闺,不是看书就是走针,多无趣。你明日来我府中,我们打马球。” 宋婉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啊?你不会骑?我原以为你这样飒爽的女子一定会骑马的,你竟然不会?那我教你,你明日来我府中,我把我的娟子给你骑,她性情温顺,不会乱发脾气,她不会把你甩下来的。” 宋婉面带浅笑,“好。” 傅柔离开府中后,宋婉见到了宋韵 她自然要酸言酸语一番,说什么以为结交到清河县主这样的人就了不起。 说清河县主这样娇生惯养势利眼的人,日后决计帮不了她,更不会通过她,能有个好的婚事。 宋婉讽笑一声,“确实,那妹妹也别费心思去结交了,用得着低三下四地去巴结人家?她又帮不到你什么。” 宋韵气得咬牙切齿,“谁低三下四了?我才没有!不去就不去,我才不稀罕那些什么县主贵女!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宋韵早晚有一天会比她们强,更会比你强!” 宋婉淡然一笑,“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她从来就没把宋韵当作过对手,宋韵没什么脑子,极好拿捏,想要收拾她,宋婉只需要动动手指。 只是如今她这个小菜芽,还有原氏的庇佑,待原氏这个护着她的壳一倒,宋韵就是路上的蚂蚁,谁想踩一脚都可以。 宋婉回了屋中,喜儿正开心地看着傅柔送来的补品。 “姑娘,这冬虫夏草好像只有大人每年冬日的时候,喝的补汤里才会有的东西,而且都只吃两回。这盒子里的冬虫夏草都快塞满了,县主出手真大方。” “把你这双眼冒星星的模样收起来,见到好东西也不要瞋目结舌,惊叹连连,要让别人知道会笑话咱们的。” 喜儿道:“是,奴婢知道了。” 宋婉重新坐在绣架前开始绣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 喜儿抱着盒子出了卧房,把东西放到了偏房 。 ** 江寂在府中休养了两日,身上的伤开始结痂发痒,想来已经开始愈合。御医嘱咐他不要拉弓射箭,若要骑马也要注意一些,不要牵动了伤口。 江寂觉得无趣,于是在府中研究了两日的棋谱。 凌刀从书房外进来,面带喜色,“王爷,今日傅国公朝后见了官家,把柳莘狠狠参了一本。” 江寂盯着棋盘上的棋局,不动声色道:“江盛是何态度?” 凌刀道:“官家动了大怒,当即就说传柳莘,如今柳莘还被扣在宫里,恐怕是出不来了。” 江寂将手中的白棋放回棋盒里,“按照规矩,怕是要三司会审。柳莘自己便是刑部尚书,但有个大理寺和一个督察院,这两司要审下来,柳莘不死也要脱层皮。” “宫里原本是没一点信儿的,这事还是属下从东宫那儿打听到的,东宫此刻已经急得焦头烂额。” 越是没有一点风声的时候,事儿就越大。东宫是未来储君,最先知道消息,也不例外。 江寂道:“他急是必然之事,但急也没用,柳莘算是废了。 这个时候谁为柳莘求情,就是一个死字。 傅国公是江盛极为倚重的老臣,尤其傅国公算是证据确凿,江盛不会在老臣面前失了忠仰之心。” 凌刀道:“柳莘只要被处斩,刑部尚书的位置悬空,估计到时会抢破了脑袋,咱们该和吏部打好关系了。” 江寂看着棋盘上快要摆满的棋子,“两虎相争,太子损其一员猛将,他若要荐人,恐怕江盛不会再用。 江庭萧刚回金陵,他虽有权势和兵马,但结交党羽时间还不充足,他手下定没有得力的人选。 我们此时与吏部打好关系,确实是一步好棋。三司会审短则一月,长则三月。这样的时间足够我们和吏部尚书结交。 江盛要补足刑部尚书的空缺,势必要问到吏部尚书,他虽不能决定刑部尚书会是谁,但他却能提供人员名单。” 凌刀道: “按照往常的规矩,是刑部侍郎顶上。” 第68章 骑马 宋婉穿了身利落的藕粉色短裙去了傅国公府。 傅柔早早在府门口迎接她,拉着她先一起去了屋中。 昨日傅柔要的鞋子宋婉连夜赶工已经做好了,那鞋底子其实早就有做好的,鞋面上的紫色木兰花昨日宋婉都已经快绣完,晚上秉烛绣了一会儿,之后将鞋面儿与鞋底缝上,就差不多已经完工。 傅柔看着宋婉手中的鞋子,仔细打量,赞道:“真是好看,这木兰花绣得栩栩如生,恐怕城中卖鞋的商户都没你手巧。” “你喜欢就好。” 傅柔迫不及待地换上,她的脚小巧,盈盈一握,换上宋婉做的鞋子之后,更是精致漂亮。 傅柔忍不住再次赞叹道:“真好看。” 宋婉眸中含笑,“你要喜欢我再给你做一双。” “你这么贤惠,日后谁娶了你真是有福。哎,不如这样吧,我哥尚未娶妻,不如你嫁给我哥吧,你来做我嫂子,我也愿意。” 宋婉忍俊不禁,“你别乱点鸳鸯谱。” “我哥未娶你未嫁,怎么就乱点鸳鸯谱了?莫非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宋婉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江寂那张俊脸,她立马摇头道:“我没有。” “没有就好,我哥生得俊朗儒雅,刚刚中举不久。待三年后春闺,定要高中进士的,许多世家女子都想嫁给我哥,你竟还不要。” 傅国公府自然是好门楣,傅柔的母亲何氏出身也极高,只是傅家太好,何氏未必会让她进门,即便进了门她的日子未必好过。 祖母曾与她说过,嫁人还是要讲求门当户对,太高的门楣她不攀。 宋婉道:“你哥自然有更好的女子相配。” 她转移话题道:“不是要教我骑马?” “对对对,我忘记了,走,咱们去后院马场。我哥的马球也好,我让他教你,而且他今日还宴请了几位朋友,也要来府中。” “你教我就行,不用你哥教。” 傅柔道:“我哥脾气极好,做什么事情都温柔有耐心,我不行,我性子急,我怕我教不好你。宋婉, 你就看看我哥,我不想让别人做我嫂子。” 傅柔牵着宋婉的手经过府中蓄的静湖来到了后院。 马场又宽又广,黄泥的地面上都是骏马的蹄印,马场边的马棚里养着十几匹膘肥体壮的马匹。 马场边站着三位男子,一位穿着玄青色长袍,墨发只用一根白色玉簪挽起,该是傅柔的哥哥傅祁。一位穿着雪色长袍,气韵超凡脱俗,是越王江越。一位,是宋婉再熟悉不过的人,貌若潘安,美如璞玉,是裕昌王江寂。 宋婉怎么也没想到,傅祁的几位好友里竟有江寂。 傅柔也没想到,她哥哥说今日会给他一个惊醒,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把越王喊来。 江寂没想到宋婉会出现在傅国公府,眸中有些惊讶却又有些兴奋。 宋婉和傅柔来到了三人跟前,各自行过礼后,傅祁道:“妹妹,这就是你的好友宋婉?” 傅柔道:“是,她人特别好,想学骑马打马球,哥哥你马球打得好,你教教她。” 傅柔的意思不是傻子都能明白,想要宋婉做她大嫂。 傅祁眸光落在宋婉身上,见宋婉生得娇糯美丽,温婉端庄,面上带起浅笑。 哪个君子,不喜欢窈窕淑女。 “好,我教。” 江寂面色冷了,“本王马球也不错,也可以教宋姑娘打。宋姑娘选哪一个?” 傅柔不高兴了,暗道:这裕昌王突然插哪门子脚。 宋婉看向江寂,见他那双桃花眼中都是冷意,显然是怒了。问她选哪一个,她哪个都不选。 江越出声道:“傅公子,你与本王六弟抢什么,他想教宋姑娘,你就让他教。” 傅祁道:“越王也别太惯着裕昌王了,他身边的美人还不够多?” 江越道:“话不能这样说,本王瞧六弟好像挺喜欢宋姑娘。” 宋婉垂眸道:“还是让县主教我吧,我学东西快,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学骑马刚开始很危险,万一县主没控制住,你摔下来怎么办?” 宋婉抬眸看着江寂,见他脸上有些担心,“王爷 不用担心,我会掂量好分寸,命是我自己的,我会自己惜着。” 傅柔道:“我来教,哥哥和王爷别抢了。” 江寂冷着眸子看向傅柔,不经意见瞥见了她的鞋子。江寂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还在世时也喜欢在鞋面上绣上紫色的木兰花。 傅柔见江寂一直盯着自己,退后了几步身子。 宋婉自然也看见了,眸光突然晦暗下来。 傅柔抬眸见江寂盯着自己的脚看,缩了缩脚,觉得冒犯至极。女子的脚已算私密,江寂竟然盯着看。 “县主的鞋子,真好看。” 傅祁面色有些怒了,“王爷,他是我妹妹。” 江寂醒过神来,给了傅祁一个眼刀,“我对你妹妹没兴趣,你最好也对宋婉没兴趣。” 宋婉晦暗的眸光突然亮了几分,嘴角也带上笑意。 傅祁道:“你最好是。” 江寂忽然伸手拽住宋婉,“没兴趣就是没兴趣,本王对宋婉有兴趣,本王教她骑马。” 傅祁也拽住了宋婉的手腕,“我也可以教。” 江越上前拽住了傅祁的手,“放开本王六弟。” 傅柔上前拉住江越的手,“你放开我哥哥。” 江寂对傅祁道:“你放开宋婉。” 傅祁道:“王爷放我就放。” 江越道:“傅公子,本王六弟让你放你就放。” 傅柔道:“凭什么你叫我哥放我哥就放?” 五人快围成一个圈,谁也不肯先放手。 宋婉想要甩开二人,江寂死活不松手,傅祁刚刚与宋婉认识,自然不好意思再拽,于是松开了手,江寂自然就得逞了。 江寂看向宋婉,眸中带着些笑意,“宋姑娘说想要本王教。” 宋婉道:“我没让你教。” 江寂牵着宋婉走向马棚,“你有。” 江越放开了傅祁的手,“傅公子早早放开,还算有些眼力见。” 傅柔也放开了江越的手,“什么眼力见?我哥和宋婉才是天生一对。” 江越道:“宋婉是本王弟弟的人,你别抢,你哥也不许抢,否则就是与本王过不去。” 第69章 她醋 江寂从马棚里牵了一匹较矮小的马驹,他又细心地试了试它的性子,发现脾性也很温和。 江寂把宋婉扶上马驹,让她坐直身子。宋婉骑过马,但时间有些久了,还是有些胆小,躬着身子,眉头紧蹙。 “别怕,本王不会让你受伤的。” 宋婉看了眼江寂,见他满脸温柔又极为耐心的样子,脸颊绯红。 “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县主的脚看?就因为你觉得那双鞋子好看?” 江寂道:“你生气了?本王没看上傅柔,只是看着那双鞋子的花样,想到了一个故人。” 宋婉双手抓住身下的马鞍,努力坐直身子,“又是故人。” 江寂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宋婉这语气有点怪,“你怎么了?本王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刚刚拽疼你了?” 宋婉道:“没有。” “那个故人对本王很重要,她很美,很温柔,很漂亮。” 宋婉双手捏紧了马鞍,“听王爷描述,该是位倾国倾城的女子。” 江寂道:“是。” 宋婉不想跟江寂的故人计较,毕竟是过去的事,但她的心竟然就和这位故人计较起来。 她真可笑。 江寂丝毫没察觉到宋婉的不对劲,牵着缰绳道:“本王牵马先带着你绕马背一圈,待你熟悉马背之后,再教你。” 宋婉点了点头。 “你不会骑马定没有自己的马,本王把骤雨送给你,骤雨灵性足,听话,你好好喂养她,她会待你十分温柔。 骤雨虽然只让本王骑,但本王与她说,你是本王心爱的女子,她会让你骑的。” 宋婉道:“不用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骤雨?” 宋婉道:“你那位故人是谁?” 江寂身子顿在原地,突然笑了,“你是不是吃醋了?那位故人是本王的长辈,与你不同。” 宋婉觉得自己真是傻子。 她竟然和一个长辈吃醋。 江寂偷偷去握她的手,“本王心里只有你,你还不明白?” 宋婉烫了耳根,立马把手抽回,“王爷走得太慢了,我想快一点。” 第70章 胡宿 宋婉出傅国公府的时候,江寂把人拦住。 “是不是本王把骤雨给你,会给你带来麻烦?” 宋婉点了点头,“祖母对我管教向来严厉,马驹这么大个东西,我藏都无法藏,祖母定会问起。若是祖母知道马驹是王爷送的,定会斥责我。” 江寂道:“你就说是清河县主送你的,女儿家送的东西,她绝对不会斥责你。” 宋婉还是摇头,“王爷好不容易驯服的马匹,还是自己留着。我可以自己买。” “你就真的要这般拒绝本王?” 宋婉抬眸看他,见江寂满脸失望的样子,“王爷要真心为我好,就别赠东西给我。” “可本王巴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人,像炙热的烈火一样。想得到她,拥抱她,亲吻她,恨不得把她时时刻刻都绑在自己身边。 江寂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宋婉不敢再看江寂,因为江寂看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掩藏。霸道、占有、欢喜、情有独钟。 “王爷,我该走了。” 宋婉转身想走,却被江寂拽住手腕,“你学骑马的事,本王一定把你教会。” 宋婉道:“此事,还是算了。” 她抽回手,转身上了马车。 江寂看着马车离去,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才翻身上马准备回府。 江越在一旁道:“你或许不知她真正想要什么,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你。” 江寂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时间问喜儿,等他忙过这阵,他一定会知道宋婉到底想要什么。 只要是他能给的,他都会满足她。 江寂回到王府时,凌刀正等在王府门口,江越已经回越王府去了,并未来他府中。 他翻身下了马匹,进了书房。 窗边的案几桌上,已经煮好了热茶,此刻屋内茶香肆意。 江寂坐到了窗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凌刀道:“吏部尚书此人,我已经查到一些。他是扬州人士,二十有六那年,官家钦点的榜眼。他姓胡,名宿。家中一位正室,两位妾室。 日常也爱结交一些友人,喜去城外踏青,更爱去茶馆听戏。他门下门生众多,大多都是想靠他引荐做官。” 江寂道:“就这些?” “是。属下把他前前后后都查了一遍,发现他并没有任何错处。不贪 墨、不结党,与柳莘常年不睦。王爷要想与他认识,可以去城中的永芳茶馆,或者宜春戏园子。” 江寂拿着茶杯喝了一口,“此人脾性如何?” “旁人的评价是,看似亲和,实则很难交心。王爷,咱们要让吏部尚书听咱们的,恐怕有些困难。” 江寂道:“是人都有软肋,胡宿绝不可能坚不可摧。你查他过往,为官者不可能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官场何其复杂,你我不是不知。” “王爷的意思是,胡宿隐瞒得好?” 江寂道:“你刚刚说了,他乃扬州人。不管家里如何,总归没有金陵的势力。 他不过中了榜眼,如何能与满金陵的贵子相比?他这些年做到这个位置,不可能没帮人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你先去查,不管这些事是如何,本王都得先要刑部。若他帮人做的事太恶劣,本王也不会放过他。” 凌刀颔首道:“是。” 下午的天气比上午要燥热许多,江寂坐在窗边看书,身边的瓷缸里已经放了许多冰块。 他生来体热,到了冬日里也不怎么畏寒。 但到了夏日,江寂要比常人觉得热。 沈策是黄昏时分来江寂书房的,他一脸喜色,“柳莘那老狗今日被关进了大理寺,官家让三司会审他。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今日朝上,东宫太子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想必他那位舅舅是与他商议过了,舍弃柳莘。救他的成本太大,或许太子都得再次禁足东宫。” 沈策坐到了案几桌前,径自给自己倒了壶茶,“你是不知,今日官家发了多大的火。柳莘也算他宠信多年的人,谁知背地里竟然这么烂。” 江寂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他能气到哪儿去,左不过是丢了他的颜面。” 沈策道:“也是。” 他见江寂阅书这次竟然这样认真,伸手将他手中的书本拿过,“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这些书你不是都看厌了,现在又拿来看做什么?” 江寂将沈策手中的书本抢过,“现在又想看看。” 沈策道:“野儿,你从小聪明,和你父亲一样。要是当年你父亲没有那么信任官家,或许当年的惨事就不会发生。 你们一家定也其乐融融,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你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江寂想起往事,眸中难掩悲痛,他至今都记得父亲 死在霍侯刀下的样子。 谋逆?反叛? 说来真可笑。 他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忠勇之人,谁都会谋逆,但他绝对不会。 哥哥姐姐都死了,父亲、乳母,都死在了霍侯的刀下。 而吩咐让霍侯杀他全家的人,正是江盛。 而更讽刺的是,他还阴差阳错成了江盛的干儿子。 他得叫自己的杀父仇人父皇。 江寂想到此处,就忍不住滔天的恨意。 他真想把江盛粉身碎骨,把他的心,他的肝,他的骨头统统都掏出来,让他永生永世都在他父亲面前忏悔。 沈策见江寂神情不对,“野儿,万事要忍。你如今戾气还如当年那样重,这样是不行的。你要克制自己,若你克制不了,就得找一个能让你克制的人。” 江寂努力压制心中的仇恨,“本王知道要找谁,但她不喜欢本王。” “这有什么,真心真意自然能感觉得到,若那宋家姑娘不是傻子,就一定会喜欢你。” 江寂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放在一边,“安慰我?” “这不没人安慰你,我当然要安慰你了。” 江寂:“.....” 沈策言归正传,“胡宿查得如何?我与他见过,也与他吃过酒,这个人不好结交。心思重,城府深。” 江寂道:“查了个表面,此人看起来像是不好查,本王正打算去永芳茶馆或者宜春戏园子走走,与他碰碰面,探探他。既然他不好查,本王就只能先与他碰面。” “还有咱们的线人查不到的东西,那胡宿背后定是有人的。能让他看起来毫无问题的,定在金陵的势力滔天。” 江寂热得脱了一层外衣,“他应该不会是太子的人,但也不会是江庭萧的人,那他会是谁的人?” “吏部比刑部更为重要,官家就重三部,吏部、户部、刑部。此人得吏部,如得朝廷大半江山。 连太子和陈裕都得不到吏部,想来此人势力有多可怕。” 江寂道:“那我们要拿下吏部,岂非难如登天?” 沈策摇头道:“也没那么难,不过引荐几个人。胡宿聪明,东宫的人他是绝对不敢向官家举荐的,江庭萧手下暂无能人,就只剩咱们了。 胡宿手下定是有人的,但一定得让咱们的人做上刑部尚书的位置。明日正好月末,朝廷休沐一日,你明日且去碰碰胡宿,探探他有意举荐谁。” 第71章 茶馆 江寂次日去了永芳茶馆,馆内已经客满人患。 黑漆的四方桌前都已经坐满了人,桌上皆备热茶,零嘴瓜果。 江寂素来不爱听戏,觉得没什么意思。 馆内此时热闹非凡,戏台上的戏还没开,堂内的客人都剥着瓜子、花生聊着趣。 江寂坐在了胡宿这桌,像胡宿这样的人定是独桌,是江寂进茶馆见到他人,就主动了坐到了胡宿这桌。 胡宿怎可能不认识江寂,毕竟江寂不学无术、整日斗鸡走狗,沉迷花街柳巷,在金陵是出了名的不争气,可没人不认识他。 胡宿就要起身行礼,江寂让他坐下,“胡大人不必多礼,本王见这里人多就进来看看,今日这里是唱什么戏。” “今日应该唱的是《空城计》。” 江寂道:“原来是诸葛亮的故事。” 胡宿道:“这出戏下官已经听了许多遍,如今却还是津津有味。惊其诸葛先生有胆有谋,能洞察人心。” 江寂拿着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胡大人说得有理。” 胡宿道:“王爷今日好好听听,那唱戏的角儿在金陵很有名。日常有侯爷、国公生辰,都会请他去府中唱戏。” 江寂点了点头,“好啊。” 他想了想又道:“本王听说刑部尚书被审了,府里的人都被扣押在大理寺。 父皇口谕三司会审,只怕刑部尚书的官位不保。 本王之前去清凉寺上香还见过他,与他一起吃过茶,谁知没过多久,他就下了狱。 本王没什么本事,诗书不好,又不会武学,整日里吃喝玩乐,父皇也厌烦本王。若不是母妃得宠,恐怕本王早就被废了。 本王不像胡大人身处吏部,得父皇重用,日后定还要升迁的,可惜本王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不过刑部尚书犯了那样大的事,他被处决之后,胡大人定有的忙了。” 胡宿道:“王爷说笑了,下官也不过是为朝廷办事。” 茶馆安静起来,戏台上的角儿已经上了台,鼓乐之声开始响起。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浑厚的嗓音响起,音调优雅,婉转 悠扬。扮演诸葛亮的角儿更是眉目传神,极有神韵。 江寂道:“这角儿唱得不错。” 胡宿道:“这是他唱得最好的一出戏。” “讲陆战劫曹粮智激公瑾,草船计闯曹营巧借雕翎。献连环烧战船多亏庞统,看破了巧机关徐庶离营。” 台上的角儿仍旧在唱,江寂道:“大人何时寿辰,也可以把喜欢的角儿请到府中唱戏去。” 胡宿道:“他可不好请,还得排着队。” 江寂不喜欢听这些东西,只道:“胡大人如今定像这诸葛亮一般得父皇倚重,刑部要换一批人,这些人可都是要大人举荐的。” 胡宿道:“在其位谋其职,举荐也是能者居之,至于官家采不采用,也是官家的事。王爷不涉朝政,一身清闲,才叫人羡慕。” “大人羡慕本王做什么,近来本王老师想着让本王混个官职,大人不妨在父皇面前荐荐本王,哪怕给本王一个闲职也好。 本王听说刑部有些官职就挺闲的,譬如做个牢头,日常审审犯人,或者案卷记员也行。” 胡宿饮了口茶,笑道:“王爷是官家义子,这些个小官怎配得上王爷,王爷真会说笑。” 江寂道:“胡大人不想荐本王,是想荐谁?胡大人要真觉得这些位置不配本王,不如刑部尚书的位置,就荐本王来做。” 胡宿为难道:“王爷您这不是.....王爷人中龙凤,区区刑部尚书正四品官位,也是配不上您的。” 江寂忽然笑了,“胡大人真是会恭维,本王是开玩笑的。 日前本王碰见过大理寺的刑案侍郎张从,此人断案如神,尤其杀人案,一断一准。 手下的仵作更是经验老道,验尸极有自己的章法,旁人都学不来。他身边的侍人更是武艺卓绝,三两人近不了他的身。 本王曾与他吃过酒,此人见识更是广博,更心系百姓安危。他在大理寺,可是大理寺卿宋城最得力之人。 本王觉得,刑部尚书的位置可以让他来做,胡大人要觉得本王吹牛,是收了他的贿赂,大人可以尽管去查。” 胡宿道:“想不到王爷不涉朝政,却认识不少朝廷官员。” 江寂道:“ 胡大人又不是不知,本王手里没有政务,又好结交,故而认识的人多。” 胡宿道:“王爷说的这个人,下官一定会好好留意。” 江寂看向戏台,“本王只是觉得他挺不错,至于胡大人荐不荐他,就是大人的事了。” 台上的戏很快就已唱罢,只听道: “周文王放姜尚周朝大振,我诸葛怎比得前辈贤人。闲无事在敌楼亮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戏落幕,那角儿在台上鞠个躬就下了台去。 这永芳茶馆的戏不止这一出,但只来听这一出的人不少,此时《空城计》唱完,散去的人不少。 江寂道:“胡大人可去樊楼吃过蹄膀?本王请胡大人吃一顿?” 胡宿站起身来,“今日恐怕不能与王爷一起吃了,下官府内还有要事,得先回去。” “行,那胡大人先行。” 胡宿离开了茶馆,一旁的凌刀道:“他倒挺谨慎。” 江寂左手手指点着桌面,“先用张从探探他,看他是何态度。若他私下里打听了这个人,或者直接去见了张从,或许胡宿没那么烂。要是没有,恐怕他和他的主子也是蛇鼠一窝。” 凌刀道:“我们的线人正在查,不过今日暂且还没有消息。” 江寂道:“不碍事,如果拿不下张从,就得从他后院入手。” “属下听人说,胡宿极为宠爱自己的发妻谢蕴,二人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 胡宿幼年常与谢蕴一块儿玩耍,那时年幼不小心用竹签划伤了谢蕴的眉头,至此谢蕴右眉就成了断眉,长大后,因为她破了相,无人去谢家提亲。 当时胡宿正在金陵读书,不日就高中榜眼,回乡后得知此事,立马去谢家提了亲,娶谢蕴为正妻。 谢蕴打小身体不好,气血盈亏,常常心口痛、失眠、噩梦,胡宿当年俸禄并不多,大多都把银子花去给谢蕴请大夫治病。 这些年谢蕴也无所出,她的病虽也好了些,但身体实在太差,根本怀不上,所以她求着胡宿纳了两房妾室。 胡宿也不宠这两个小妾,至今只有一个五岁的幼女。 咱们要是想从胡宿的后宅入手,这个谢蕴是不二人选。” 第72章 放火 江寂道:“先等等,看看胡宿此人待本王今日荐张从一事是如何看法,咱们再做决定。他最好不要让本王失望。” 江寂回府时,府里静得很。今日也炎热非常,树上的蝉更是吵闹万分。 江寂去了后院马场看骤雨,骤雨正在马棚里吃草,见江寂来就不停地尥蹶子。 江寂上前摸了摸它的额头,“你生什么气,她不要你可不关本王的事。 谁叫你日前野性难驯,谁骑你你摔谁,她那等温婉的女子自然怕你这样的女罗刹。” 骤雨气得偏头,也不肯吃草了。 江寂把干草递到它嘴边,“又生气了,你这样爱生气,小心生病。” 骤雨还是不肯吃。 江寂道:“放心吧,今日本王就把你送到她府上去,你可得对她好点,她刚刚开始学骑马。” 骤雨开始吃江寂手里的干草。 想来心里是高兴了。 “你都没见过她几回,你竟然这么喜欢她,真奇怪。” 江寂在马场里喂了会儿骤雨,便差府中一个脸生的小厮把骤雨送到宋府去。 就说,这是宋婉在马行里新买的马。 宋婉在桃苑得知自己买了马匹,如今马行的人送来,面上有些惊讶。 她起身出了桃苑,见着小厮牵着匹高大健壮的马驹站在府门口,那马驹赫然是江寂日常出行所骑的骤雨。 宋婉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她之前说过让江寂不要送,可是他还是送了,如今以这种方式送来,她都不知该怎么办。 骤雨被他养得这么好,尤其骤雨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马,宋婉都不知能不能瞒过去。 小厮把骤雨交给宋婉之后,骤雨就亲昵地用脑袋蹭宋婉的脸,江寂之前说她可凶了,没想到骤雨竟然这么温柔。 宋婉道:“看来你很喜欢我,要是把你送回王府,江寂定也还要送来。这样吧,你以后就跟着我,我会好好对你的。” 宋婉牵着骤雨进了府中,将她拴在马厩之内,“你好好在这里待着,我们府里的马场虽然没有王府的大,但也还可以,明日我带你跑跑。” 骤雨又用脑袋蹭宋婉的手。 喜儿道:“姑娘,她真喜欢你。” 宋婉道:“江寂之前还说她野性难驯,他才野性难驯,我们骤雨明明这么乖。” 骤雨被夸得舒服得直哼哧。 喜儿笑着道:“她好像能听懂咱们说什么,真聪明。” 宋婉摸了摸骤雨的头,转身回了桃苑。 她到侧窗边继续绣花,那手绢儿上的木兰比上次绣得还要秀美灵气,含苞待放耀在枝头。 宋婉刚不久收到了顾鸢写来的信,他说他受了伤,如今才有力气起来与她写信。 他盼着伤好后能与她见面,想早点见到她,又问候她那日掉下陡坡害不害怕。江寂与她待在一起那夜,江寂又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宋婉想起与江寂在山洞里的那个夜晚,脸颊不由得滚烫。 顾鸢是男子,想必已经猜到了一些。 宋婉对顾鸢心里怎么想是无所谓的,她要的只是顾鸢能越来越在意她。 她手绢上的木兰花已经快绣完,宋婉对着一旁的喜儿道:“我让你这几日盯着银霜,她这几日可还和宋麒在私会?” 喜儿道:“他们二人吃过教训,现在谨慎了许多。昨日是没有的,或许今日会在后院假山那儿私会。” 宋婉道:“你现在偷偷去瞧瞧,看在不在。” 喜儿道:“是。” 宋婉在房中等了两刻钟,喜儿从外面回来,“今日他们二人也没有。” 宋婉道:“那晚上再去瞧瞧,夜深人静,反倒更利于他们二人。” “是。” 炎热的下午让宋婉根本不想出门,待日落了,宋婉才在苑中走了走。 夜色墨黑之时,喜儿已经出桃苑去盯着银霜,宋婉在屋中练字。 夜晚总是很安静,屋外的蝉鸣声消停了一些,但仍旧有些吵,入睡的人们难免觉得烦躁,但窗外偶尔刮来的微风,又让人觉得舒爽无比。 宋婉手中摇着绢扇,没一会儿喜儿摸着黑从外面回来,一脸的喜色。 这丫头眼神好,到了夜里也能看见六七分事物。 “姑娘,您猜得真 不错,这二人怕被人发现,改到晚上去了。这会儿两人正在后院假山那儿卿卿我我。” 宋婉道:“你去把这事告诉秋嬷嬷,就说你黄昏时分贪嘴出去买吃的,回来时从后门入,不巧经过假山,碰见二人在私会。” “是。” 宋婉提笔又开始练字,也就一刻钟喜儿就回来。 “秋嬷嬷已经偷偷去告诉夫人了。” 宋婉眸中含笑,“上次原氏想诬陷我非清白之身的事,她已经疑心了桂嬷嬷,这些日子大小事务都没经桂嬷嬷的手。 这次秋嬷嬷去告诉她这件事,秋嬷嬷定以为你是好心,禀告时定会说你的名字,原氏听在耳里,定也会开始疑心秋嬷嬷。 现在夜黑了,原氏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拿人,只会等明日父亲上朝了,偷偷斥责宋麒然后把银霜赶回老家。 这次是个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父亲这几日忙碌,白日里都是不在府中的。所以咱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一定要在今晚,让父亲发现宋麒和银霜又在私会。” 喜儿道:“可是怎么才能让大人发现他们?这会儿大人和夫人应该已经快睡了。” 宋婉道:“我们去后院放把火,夜里是有小厮巡府的,要是看见火光定会叫走水。到时,宋麒和银霜二人根本跑不了。” “放把火?” 喜儿真没想到,她家姑娘的胆子竟然变得这么大。 宋婉拿上火折子,“咱们动作要快,待会儿二人若离去了,咱们今晚就白忙活了。” 两人摸着黑到了后院,至宋城之前种了的几簇竹林面前,点燃了干燥的竹叶。 今日燥热非常,夜晚又有微风,正是放火的好时机。竹叶一下就燃了起来,很快火势就变大。 宋婉和喜儿快速离开了后院,只是刚到桃苑就听见喊走水的声音。 府里很快吵闹起来。 宋婉道:“今晚怕是很多人都睡不着觉了。” 喜儿道:“可咱们睡得着。” 宋婉坐在窗边,“原氏如此容不下我,今晚我就让她好好哭一哭,以前我流的泪可也不少。” 第73章 手段 夜色那样静,府中却是热闹非凡。 后院走水声不断,府内少顷便灯火通明。 这会儿哪里都人声鼎沸,唯独桃苑最安静,静得似乎与此刻大理寺卿府中的情况格格不入。 若不是极大的事,元氏夜里素来不起身,这会儿估计知道动静,知道是什么事,都懒得理会的。 宋婉听着走水的声音逐渐小去,但仍旧声音不断,她估摸着宋麒和银霜已经被宋城发现。 “是该去看热闹了。” 宋婉带着喜儿去了中院,院子里亭灯、灯笼亮如白昼,而宋麒和银霜正被五花大绑跪在院中央。 宋城正一脸铁青地看着两人。 原氏站在一旁,泪眼婆娑,似乎刚刚已经哭着求过。 这次,即便原氏再怎么求宋城,也是无力回天。 宋城素来待子女严格,在他这里可没有一而再再而三。 宋婉至宋城跟前行了个礼,“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又把四弟和银霜绑起来了?” 宋城道:“自然是又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我这张老脸都快被他丢尽了!” 宋婉道:“难不成他们二人又......四弟可真是糊涂。” 原氏暗暗地瞪了一眼宋婉,转而柔声细语地对宋城道:“主君,麒儿这次他真的知道错了,你且就再原宥他一回,他这次一定懂事,一定不会再犯。 我这就把银霜赶出去,或者发卖了,绝对不再让他们二人见面。” 宋城怒道:“他如今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惯的,你看看他成什么样子了,小小年纪如此荒淫,他要年岁再大些就是窝囊废! 我宋家好不容易有这点基业,要是废在他手里,我就是宋家的千古罪人!” “主君,麒儿他年纪还小,一切都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对,我没教好他,您别怪在他身上,禁卫军训练兵军营中条件寒苦,他受不了的。” “他有什么受不了的?别人都能受得了,他就受不了?就他一个人娇贵? 他做出这样的丑事,都是因为教不严之过,倘若再不好好管教,他整个人就废了!” 原氏跪身下来,“主君,不如先把麒儿送到扬州去,跟着他几个叔叔学做海商,训练兵军营他是真的去不得呀,会出人命的!主君,我求求您了!” 宋婉道:“四弟善于交际,学做生意定然如鱼得水,只是我听说四弟嫌海鲜腥臭,不知去了扬州能不能适应。” 原氏道:“主君,他一定能适应的,他没有嫌弃的,他不会的。” 宋城面色仍旧铁青,似乎从刚开始就下定了决心,“来了,把银霜连夜送回老家,大理寺卿府永不得再用。” 银霜哭着求道:“大人,奴婢...奴婢和四公子是真心相爱的,您不能棒打鸳鸯,拆散我们啊。” 宋麒知道这回宋城生了大气,跪在一旁身子抖如筛糠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宋城厉声喝道:“把银霜给本官拖出去!” “奴婢和四公子已经定了终身,奴婢还怀过四公子的孩子,您不能把奴婢送回老家去。 四公子,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想回乡下老家去,奴婢喜欢你,奴婢想要一直待在您身边,奴婢还想要继续给您生儿育女。 四公子,您说句话呀,奴婢那么喜欢您,把身子都给您了,您还说要娶奴婢,要和奴婢生好多孩子。 四公子,您不能抛下奴婢,您对奴婢说了那么多海誓山盟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您说句话呀,奴婢要是被送回乡下老家,就再也回不来了,您就再也看不见奴婢了。 大人,您别把奴婢送走,奴婢和四公子是真心相爱的。” 宋麒跪在一边,脸色都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银霜去拽他的袖子,他也是害怕地立马甩开。 银霜见他如此,估计是心死了,伤心地哭起来,任由院中的小厮将她拖了出去。 宋婉面色平静异常,她给过银霜机会,脑子不清醒,还以为宋麒能给她好日子。 像宋麒这样的人,不过是图她那点姿色,怎么会有真心。如今他们的丑事被再次发现,他保身都还来不及,又怎可能会保她。 宋城道:“今夜过后,把宋麒送到禁卫 军训练兵军营去,谁都不去再求情,谁求情我连他一块儿送进去!” 此话一出,原氏更是哭出了声,“主君,麒儿年纪那么小,他真的受不了的!” 宋城怒道:“他受不了也要受!他要敢跑回来或者敢不去,我打断他的腿!” 宋麒总算出声了,他哭着道:“父亲,我错了,儿错了,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干这等糊涂事,您别把我送去那个地方,儿受不了,儿扛不了沙袋!儿打不了军拳!儿受不了那种苦!军营里都是恃强凌弱的主,儿会被他们打死的!” “打死了就打死了,总好过你在府中不学无术做尽丢脸的事好!” “父亲,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能这么狠心,父亲,儿求求您了!” 宋城冷着脸色站起身,“我已经给过你机会,可你仍不善改,一次次做尽荒唐事,一次次让我失望,今日我要再恕你,便是害你! 来人,把四公子给我拖回房间,明日一早给他收拾几件衣裳,送到城中的禁卫军训练兵军营里去!” 宋麒知道宋城决心已下,已不会再悔改,哭得满脸泪水,毫无男子气概。 原氏道:“主君,麒儿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怎么能如此狠心,他要是死在了军营里可怎么办?” “男儿保家卫国护天下,我不就让他去当个兵,你就要死要活的,那萧王官家龙子,身份何其尊贵,不也穿甲入军,驰骋北境? 那等身份之人都能吃得了苦,你儿子是金疙瘩还是玉疙瘩,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要是再护着他,我就让他一直待在军营,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宋城显然是生了大气,这会儿不光原氏不敢出声,宋婉也自然识相的不敢出声。 她在宋城离开中院后,也离开了。临走时她看了眼满脸泪水的原氏,眼底难掩快意。 她才刚刚略施手段,原氏好像就已经受不住了。 她可得好好的接她的招才行。 日前她的那些欺辱,她让宋韵、宋麒给她的那些欺辱,她都会一一还回来。 这才哪儿到哪儿。 第74章 觊觎 天气愈发燥热难耐,裕昌王府中已经摆上了冰块。 江寂在后院骑着追风跑了几圈之后便已经浑身是汗,回到书房吹了会儿凉风之后,才觉凉爽不少。 屋里的冰块足足摆了两大缸子,江寂饮了一口凉茶,正准备午膳。 凌刀从屋外进来,在江寂跟前道:“胡宿派人打听了张从。” “你说真的?” 凌刀道:“确实是真。属下从昨日开始就一直派人盯着他,他回府后不久,他的人就从府中出来,立马去打听张从这个人。属下觉得,这胡宿或许没烂到底子里。” 江寂道:“他若是能荐张从,不管在刑部是尚书之位还是侍郎之位,都是好事。不过,他背后的主子,会放过这次这么好的机会?” “或许,胡宿遵主之心有异。” “他背后之人定不是简单角色,胡宿若有异心,定是螳臂挡车。他不好容易有了今天的位置,他肯放弃?他这条命也不想要了?” 江寂心里只觉得奇,当初是一条船上的人,蛇鼠一窝,怎么如今走到一半,胡宿又突然想下船了? “属下再继续查?” 若能知其缘由,把胡宿拉拢过来,那吏部岂不是囊中之物。 “查,本王也挺好奇胡宿背后的主子是谁。” “那胡宿夫人谢蕴....” “就此作罢。” 胡宿若只听他主子的,他自然会从谢蕴入手,只是如今也不必了。 凌刀在江寂身前行了个礼,转身出了书房。 午后的阳光更是炙热,江寂待在书房都没出来。到了黄昏时分,太阳落下山去,略凉爽了些,江寂才落座在鲤湖边的凉亭中。 府中的丫鬟早已备好了凉茶,江寂饮了一口,不久,东宫的掌事太监入了府中,手里拿着一张请帖。 “蒲公公,这是什么帖子?” “王爷,两日后太子殿下生辰,您怎么忘了?太子今年可宴请了许多宾客,就连许多世家嫡女皇后娘娘都下了帖子要请去东宫。” 江寂接过帖子,笑道:“本王这几日只顾品酒、品美人,倒是把太子殿下的生辰都给忘了,你回去吧,太子的生辰本王一定会去的。” “是。” 江寂起身亲自送 了蒲公公到门口,见蒲公公骑着快马离去之后,脸上的笑意立马收了。 太子刚刚失了柳莘,如今竟然海请宾客,只怕亦如几月前,想选妃拉拢朝臣,巩固自己地位。 刑部尚书没了,只有大理寺可与之匹敌。 太子这是盯上了大理寺卿宋城。 宋城是个铁疙瘩,绝不会参涉党争,他拉拢不了宋城,估摸着就盯上了他的女儿。 宋婉。 之前太子瞧不上她,如今又把她当成香饽饽。 他敢抢他的心肝肉,真是活腻了。 江寂骑着追风快马到了大理寺卿府,他让小厮通传,说他要见宋婉。 小厮立马去传了,宋婉得知江寂堂而皇之地要见自己,惊得手里的针差点扎了手。 “他来找我做什么?” “小的不知。” “你让他在后门处等我。” “是。” 宋婉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带着喜儿到了后门。江寂正站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等着她。 此时落日西去,橘黄的光一缕缕洒下来,正好经过黑瓦的屋檐边,落在灰墙上。 江寂似乎来得急,墨黑的长发披在肩头还有些乱糟糟的,但丝毫不减俊美之气。 宋婉至他跟前,“你找我什么事?这天都快黑了。” “你可有收到皇后的请帖,让你两日后去东宫参加生辰宴。” 宋婉点了点头,“今日下午宫里的人确实送了封请帖来,但我是不会去的。我已经书信一封,说我偶感热症,高热不退,明日就差人把信送去宫里,婉拒皇后。” 江寂松了口气,“你不会去就好,太子这次对你不安好心。” “这些时日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我不知朝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稍稍一打听才知是刑部尚书犯了大案,朝廷正要三司会审他。 几位王爷贵主之间夺嫡,我也不知这位尚书大人会是谁的人,但昨日一向瞧不上我的中宫皇后阒然拜帖请我去东宫筵宴,我便知道这位柳尚书八成是太子的人。 太子想要拉拢我父亲,他定是不愿的,宋韵、宋茶年纪还小,东宫便盯上了我。入东宫自然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好事,但自古只有真正坐上皇位的才算是赢家。 为保我府安宁, 我自然不会去淌这趟浑水,东宫再有学识才华,也不及我的家人重要。 父亲谨慎半生,如今才坐到这个位置,我不能自私地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把他的半生努力和官途都搭进去。” 江寂道:“太子只要大理寺,娶你不过是把你养在东宫,不会对你好。” 宋婉道:“你放心,我对太子无意,对太子侧妃之位更是无意,我不会嫁给他。” 江寂走近她,一把握住宋婉的手,“婉婉,近日你不要出府,不要见除本王以外的人,清河县主请你出去你也要拒,本王就怕太子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混账事来。” 宋婉收回手,“王爷放心,我会的。” “太子为保自己的东宫之位,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利用人,或者杀人,都能手起刀落,不会有半分犹豫。” “王爷会去赴宴?” 江寂道:“本王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太子请本王前去也不过是为助兴。只是那日你不去,恐怕太子不会高兴。” “我父亲定然也会在受邀之列,王爷与太子交好,熟悉东宫脾性,还请王爷那日多多关照我父亲。” 江寂眸中含笑,“你信本王能处理好?不觉得本王是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王爷只是书读得不多,但不代表是痴傻。” “听起来也不像是夸人。” 江寂把宋婉双手握在手心里,“本王照顾你父亲,你怎么感谢本王?” 江寂一把将宋婉拉近自己,“两日后你父亲若是安然无恙从东宫回来,你就让本王亲一下。” 宋婉一把推开他,“早知道就不求你了,我求傅国公去。” 说罢,她转身往回走。 江寂一把将人从身后抱在怀里,在她耳旁道:“只要是你求的事,本王都会帮,你欠本王的吻就先欠着。” 宋婉挣扎着,江寂却没放开怀里的人,“原本之前从没有人来抢你,如今倒是越来越多的人觊觎你。 人虽有些多了,可能为你不要命的,只有本王一个。” 宋婉挣开了江寂的怀抱,转身瞪了他一眼,“日后你见我若还是像现在这般动手动脚的,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江寂却不怕,他清楚自己脸皮很厚。 第75章 东宫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是两日后,太子生辰。 东宫府中早已经门庭若市,来往道贺的人络绎不绝。东宫是官家长子,又是嫡出,官家自然宠幸。 今日一大早官家就叫了御膳房都备下太子爱吃的菜品,更请了宫外唱戏的、杂耍的来东宫表演。 这会儿东宫院子里已经摆好了筵宴,桌上玉液琼浆,珍馐美味,时兴瓜果,数之不尽。 听说最近金陵城中最时兴莲房鱼包等菜品,此菜品不光优雅,更是色香味俱全,很令贵族中人喜爱。 太子今日一身天水碧蜀锦蟒袍,发上戴着玉冠,喜气洋洋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今日大婚。 江怀连着被几位朝臣恭贺,面上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是从小被宠到大的,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没甚波折,所以性子大多是别人恭维他,就能开心笑起来的脾性。 可这次他先是被禁东宫,出来后不久折了一个薛傲,又紧跟着折了柳莘,虽算不上元气大伤,但总归让他吃了点苦头。 这回他生辰,定是要拉拢自己早就盘算好的朝臣。 譬如大理寺卿宋城,吏部尚书胡宿。 否则他是很难笑得出来了。 江寂故意等着胡宿和宋城到了,才跟着两人一起进了东宫。 江寂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储君的地方自然奢靡堂皇许多。那屋檐的檐角都是鎏金螭兽,院中的亭灯也是金器,桌上的菜碟酒樽,皆是白玉。 且精致非常,并非凡品。 江寂早就见怪不怪,东宫府里向来如此。 宋城道:“微臣倒是第一次来东宫,不想这般奢华。” 江寂道:“大人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太子乃储君,怎会有不好的地方。” 江寂道:“太子殿下什么都好,母亲是皇后就不说,舅舅还是平阳侯。这谁听了不艳羡。” 胡宿道:“沈贵妃一直得官家宠幸,当年进宫刚被封为沈淑妃时,更是椒房专宠。官家除去宠爱太子之外,就最宠爱越王殿下。而王爷的母妃就是沈贵妃,同母哥哥就是越王殿下,这又有谁不艳羡王爷?” 江寂道:“本王只是运气好罢了。” 胡宿道: “这天下人可都羡慕王爷金贵,却又没有琐事缠身,尤其这金陵城的美人还都钦慕王爷,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宋城道:“王爷艳羡太子,指不定太子也偶有羡慕王爷的时候。” 江寂道:“二位大人就别笑本王了,如今本王弱冠了,连个牢头的职务都混不上。” 胡宿道:“要那等职务做什么,整日赏花逗鸟,可别提多舒服。” 三人落座了下来,按照筵宴的规矩,江寂是王爷,当坐在临太子主位右上方。 今日江庭萧和江越,还有三皇子江愍都没来。 满朝文武都知,江庭萧和太子不对付,如今连样子也不装装了,就当没这回事,根本不来东宫。 而江越生母沈贵妃素来与皇后不合,江越自然也不喜太子,所以今日也没有到场。 江愍更是个病秧子,整日汤药不断,连官家寿盛他都不出府,更何况是太子生辰。 还有一个五皇子,如今远在封地,恐怕也赶不回来。所以官家统共六个儿子,太子生辰,其实只有江寂一人到场。 江怀坐在主位上,看向江寂,“也就六弟不忙,能来东宫贺孤寿辰。” 江寂道:“今日太子殿下生辰,臣弟给太子殿下备了好礼。” “哦?是什么东西?” 江寂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江怀,“这可是好东西,孤本,满金陵只有臣弟手中有这一本。金陵美人图。集齐满金陵的美人所画,今日臣弟割爱,赠与太子殿下。” 江怀拿过一看,见册子里还真是各色美人,不禁失笑,“你呀,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孤听说前些日子有老臣参你好美人不务正业,你竟一点没改。” “太子殿下,你这话说的,臣弟好心把珍藏的好东西给你,你竟然还取笑臣弟,那你把东西还给臣弟。” “哪有把东西送出去又要回去的道理,孤都还没看。”江怀拿着册子翻了几页,问道:“你可曾见过大理寺卿府的嫡女宋婉?孤听说她相貌丑陋,脾性暴躁,如今已经及笄,竟还未有人家上门提亲。” 江寂道:“之前木兰夫人寿盛,臣弟偶然见过一次,确 实面黑龅牙大痦子,脾气也火爆刁蛮,丑也便罢了,还不好相与。太子殿下,你打听她作甚,难不成你要娶她?” 江怀拿着酒樽饮了一口,“天下美人都一个样,若是有个丑的在身边,也挺别致。” 江寂咬着后槽牙道:“太子殿下的口味真是不一样。” 筵宴开始了,中宫皇后并未到场,太子生辰不算大场面,她不会出现。若是官家或者太后寿盛,定是能见到国母的。 太子拿着酒樽与前来庆贺他生辰的达官贵爵共饮了一杯,后看向了坐在下方的宋城。 “孤许久没见到宋大人了,大理寺事物繁忙,又只听父皇的差遣,今日宋大人能来东宫,真是令东宫蓬荜生辉。” 宋城起身道:“太子说笑了,微臣不过是为百姓请命,为朝廷办事。” 江怀道:“听说宋大人有一嫡女尚未婚配,不知今日来了没有?” 宋城道:“小女两日前偶感热症,至今在府中还高热不退,她身上带病还不敢前来筵宴,怕传了病气给太子殿下。” 江寂道:“太子殿下,此女生得不好,脾气不好,身体还不好,您是人中龙凤,未来天子,想要娶谁不行,怎么您偏偏中意她?” 江怀道:“娶她自有好处。” “这有什么好处能让您苦了自己?” 江怀只是笑笑,然后看向了宋城,“待宋姑娘好些了,孤亲自上门探望。” 宋城道:“微臣惶恐,小女生母去得早,如今养得她是不知礼数,更是个骄纵的性子,微臣怕她冲撞了太子殿下。” “不碍事,都说她不好,孤倒想见见她怎么个不好法。” 江寂双手紧握成拳,江怀要真见了宋婉的真容,娶她之心定要强上好几分,若见了宋婉的才学,定娶不到她就绝不罢手。 宋城道:“太子殿下,小女这病来得又急又凶,恐怕没有两三月是好不了了。” 江怀面色有些愠怒,“宋大人是在拒孤?” 江寂立马出声道:“太子殿下,今日是你生辰,宋大人又好不容易来趟东宫。况且宋大人是父皇倚重的重臣,您可别为了一个小女儿家,和宋大人闹不愉快。” 第76章 出墙 江怀怎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见宋城一再拒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好歹是东宫,是储君,是天子。 哪家女儿嫁了他不是好婚事,甚至金陵城中的世家女都抢着做他的女人,偏偏宋城这个铁疙瘩还不愿意。 况且宋婉生的又不是什么天仙,脾气诗书都是次等,他愿意娶她,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恩赐,这个宋城还推三阻四,他怎能不怒。 江寂见江怀面上的怒意未消,继续道:“今日是太子殿下的大好生辰,别生气误了好日子。左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殿下若想要美人,臣弟这儿识得的不在少数,殿下想要哪个就要哪个。” 江怀道:“孤想要的,和你想要的不是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都是女人罢了,殿下何必对一个丑女念念不忘。宋婉哪儿哪儿都不好,是她没有福气,殿下转娶他人便是。” 江怀看向宋城,“宋大人家中小女金贵得很,孤想要见她一面,大人竟推三阻四。不知她的相貌,是比褒姒更美,还是比甄宓更媚?” 宋城道:“小女貌丑,实难见人。” “既然如此,孤想要见她,你们以及她都该感恩戴德才是。” 江寂见江怀还是纠缠不休,怕是不肯放弃大理寺,倒也真是一条毒蛇,逮着自己咬住的猎物就不松口。 “太子殿下,听说最近的热症倒也挺厉害,稍有不慎就传人身上,宋大人估摸着也是为殿下考虑,殿下要操劳国事,得为自己身体着想。 殿下若真想见一见宋婉,待她身体痊愈之后,再见她也不迟。殿下身体关乎黎民百姓,可要小心为上。” 江怀深吸一口气,“这热症真有这么厉害?” “听说近来得热症的人不在少数,这天气上来了,受不了暑热的人自然就容易得这个病,听说得了之后,高热不退,身上还要长满红疹子,让人看着触目惊心的,可怕至极。” 江怀听江寂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心里也有些顾虑,“既然如此,还是等宋姑娘身体好了之后再说。” 江寂心里松口气。 缓一缓也是好的,也有时间想办法怎么让他死了娶宋婉的心。 宋城心里也松了口气,有时间就有机会解困。 东宫对于宋婉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归处。 筵宴过半,早已准备好的歌舞此时在院中央舞起来,东宫府里的舞姬自然身段如柳,腰肢如蛇,肤如白雪,目如点漆。 跳起舞来,身姿更是轻盈蹁跹,恍若神仙妃子,一颦一笑,一喜一嗔,更是风流妩媚,婉转多情。 江寂美人舞曲早已见得多了,此刻觉得已经没什么意思,倒是桌上的桃花醉不错,江寂多饮了几壶,如今有些微醉。 筵宴过后,江寂在东宫的莲湖边坐着吹风醒酒,今日天气凉爽,午后也刮着徐徐微风,这会儿伴着莲叶清香的微风拂面,真叫人舒服至极。 江寂都快睡过去,迷糊间见太子妃玉笙箫缓步走来。 玉笙箫当年在金陵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不光诗书礼乐样样精通,琴棋书画也是面面俱全。 她今日打扮得极为漂亮,穿了一身玉雁云锦的绸缎,发髻上戴着烧蓝的珠花,身上更是熏了香料,这会儿美人过处,真是处处留香。 江寂正要起身行礼,玉笙箫却已经扑到了江寂怀中,“六郎,我好想你,你总算来看我了。” 江寂将人推开,起身作揖行礼,“臣弟见过太子妃。” 玉笙箫见他如此生疏,眸中落下眼泪来,“你还是不喜欢我。” “太子妃已经嫁人,还请太子妃懂得分寸,更该知嫁为人妇,该守妇德。” “妇德?若我嫁的是王爷,这妇德我自然会守,只是我嫁的是太子,我就不愿守着这东西。” 江寂道:“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本王不过一介闲王,此生也只想平淡度日,太子妃可莫要害本王。” 玉笙箫眸中的泪水落在脸上,“当年王爷若是对我无意,就不该救我,还不如让我溺死江中。” “早知今日,本王还真不会救你。” 江寂转身欲走,玉笙箫立马上前抱住他的身子,“这些日子听闻王爷有了心爱之人,不知那女子可有我美貌 ?可有我温柔?” “她什么都比你好,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江寂拿开她的手,玉笙箫死扣着没放,“王爷,这两年,我心里也一直念着王爷。我求王爷,垂怜于我,把喜欢那女子的心,分我一些,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太子妃,你已经嫁作人妇,如今这般不知羞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再者,本王喜欢那女子,便是全心全意,绝不可能分享给其他女子。她是独一无二的,本王的爱亦是。” 江寂掰开她的手,玉笙箫哭着道:“你别走,再待一会儿,再陪我一会儿。太子吃醉酒了,已经歇下了,这会儿东宫里的下人正在前院收拾残局。 太子此人冷漠狠辣,我并不喜欢他,鲜少与他亲近,他素来也只爱他那些舞姬侍妾,王爷去我屋里坐坐,半个时辰就好,陪陪我吧。” “你真是疯了。” “我是疯了,爱王爷爱得发了疯,当年若不是我父亲母亲逼我嫁给太子,恐怕如今我与王爷早就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了。他们逼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我就能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来。” 江寂退后了几步,“本王虽然风流,但有分寸。已经嫁作人妇的女人本王不碰,心有所属的女人本王也不会碰,你,本王更不会碰了。” “牡丹苑的虞娘都能成王爷心头所好,我难道不行吗?我容貌比她差,还是出身比她低?我样样都比她好,为何王爷宁愿睡一个青楼妓女,也不愿意垂怜于我?” 江寂道:“因为本王心里没有太子妃。太子妃最好还是对本王断了心思,本王心已匪石,不可转也。” “王爷的心到底在哪个贱人那儿?” 江寂道:“你不配知道她的名字,她是水中皎月,本王喜欢她,已是高攀。” 玉笙箫眸中生起妒意,恨不得把这个‘水中皎月’生生撕碎。 江寂警告道:“你最好别再打听本王的事,也别对她起歪心思,否则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玉笙箫眸中震惊连连,他竟然如此袒护一个女人。 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第77章 醉酒 江寂快步出了东宫,酒意都还没怎么过去。 凌刀叫了马车来,江寂乘着马车回了王府。 他的酒量不好,在书房躺了一下午才缓过劲儿来。 黄昏时分,大理寺卿府的小厮来了王府,说是宋城请江寂去府中吃酒。 江寂已是不能再喝,奈何是宋城请的,江寂怎么都要硬着头皮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江寂原本就还有些头疼,这会儿更疼了。 马车到大理寺卿府时,江寂刚下马车,就见宋城和原氏等在门口。 宋城立马迎上来,“府中已经备好了酒菜,王爷请进。” 江寂道:“大人府中的扬州酱膏蟹最是一绝,樊楼里的都比不了。” “王爷不知,下官祖上是做海产生意的,这扬州酱膏蟹是家中特制的饮食,旁人是没有的。樊楼里的还都是捡着学的,不正宗。” 江寂笑道:“原来如此,那不知本王今晚可还有口福?” “自然是有的,府中早就为王爷备好了。今日东宫筵宴,可多谢王爷为下官说话了。惹恼了东宫,下官可吃罪不起。” 江寂道:“太子殿下好像还并未死心,大人还是要小心些。” 宋城叹口气,“原本我这女儿是没有人喜欢的,及笄这么久也无人来上门提亲,如今倒是因为下官,给她惹来了一门不好的亲事。” 东宫虎狼之地,宋婉即便聪明,嫁过去恐怕没有好日子过。 江寂道:“好亲事总会有的,宋大人也别急。” 正堂的黑漆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好酒好菜,陪江寂吃菜吃酒的只有宋城和原氏。江寂估摸着今晚是见不到宋婉了。 他虽是王爷,但来了别府就是外男,没有谁会让家中待字闺中的女儿与他这外男一起吃饭。 桌上,宋城一个劲儿给江寂倒酒,江寂也不好推拒,一杯杯下肚之后,醉得有些不省人事。 他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漆黑,皎洁的月光落下来,清晰可见轩窗上斑驳的树影。 屋内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隐约可见屋内陈设清新雅致,并非王府。 江寂猜测,这是在宋府的客房。 他头昏 脑胀,口还渴,起身给倒了杯水,饮下去时,正想回去继续睡,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江寂转身去看,发现是喜儿拿着一碗醒酒汤进了屋中。 她见江寂已经醒了,至他跟前行了个礼,“这是我家姑娘让奴婢端来的醒酒汤,王爷喝了应该会好受一些。” 江寂却没接,“她怎么让你送来,她怎么不来。” “我家姑娘待字闺中,怎么能夜深人静进外男的房间。” 江寂倒在床上,“她不来,本王就不喝。” 喜儿道:“您怎么能耍赖。” 江寂翻个身,“本王还就耍赖了。” 喜儿叹口气,只好又端着醒酒汤离去。 没一会儿,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江寂立马坐起了身,见宋婉一身紫蓝色罗裙出现在房中。 宋婉拿着醒酒汤走近他,也没生怒发火,只是把醒酒汤递到了江寂嘴边。 江寂立马喝了,双手抱住宋婉笔直的长腿,脑袋靠在宋婉腹部,“难受。” “王爷酒量不好就少吃一些,晚饭吃醉了就直接昏倒在地,倒是把我父亲吓死了。” 江寂道:“本王头疼。” 宋婉伸手给他按揉着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 江寂头疼逐渐缓解了一些。 “父亲从来不会在府中宴请谁,想必今日王爷是真帮上父亲了。” “太子急着要娶你为侧妃,都说你貌丑难看,他还不死心。” 宋婉道:“东宫里有的是美人,娶了我,我父亲就能帮到他,我相貌丑不丑,他根本不会在意。于他来说我无关紧要,总归东宫里养得起我。” 江寂道:“你看得这样明白,若是你逃不了与太子碰面,难不成你真要嫁给他?” “我自有办法让太子不敢见我,更不会娶我,王爷为我解了今日之困,便已是解了困局。” 江寂抱着宋婉不松手,“那你怎么感谢本王?” “王爷头还疼不疼,不疼我就先走了。” “疼,还疼得很。” 江寂一把将人抱来放在床上,宋婉吓得挣扎起来,江寂就把人密密实实压在身下。 “你放开我。” “你再给本王按按。” 宋婉一双 眸子湿漉漉的,亮盈盈的,好看得很。她就那样瞪着江寂,瞪得江寂浑身都热了。 她的唇瓣那样粉红,看着也柔软得很,不光润泽而且饱满,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江寂呼吸都急促了好几分,目光都控制不住的火热起来。 他呼出的热气让宋婉脸颊逐渐绯红,宋婉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偏开头不看他。 “你深夜也敢闯进一个未婚男子的房间,胆子是真不小。” 宋婉悔恨,“我今晚就不该来。” 江寂轻抚着她鬓间的碎发,宋婉的头发漆黑柔亮,像绸缎更像瀑布,如今在枕上披散开来,更是柔美了好几分。 江寂难受得叹气,“以后别那么听话,让你来你就来。本王风流满金陵,你不知道?” 宋婉道:“要不是你今日为我父亲说话,我才不会来。” 江寂凑近她,“就知道你绝情,根本不会因本王醉酒晕倒而担心本王。” 两人离得那样近,宋婉都能清晰感受到江寂的呼吸。他就离她毫厘,只要他在近半寸,就能亲上她的脸。 宋婉没勇气再看江寂,她闭上了眼睛,须臾,她感觉到江寂在靠近她,温热的吻落在她眉眼上。 “你就是块石头,揣在怀里捂上一年半载也是要捂热的。” 他的吻逐渐往下,落在宋婉的眼睛上,虽轻如蝶羽,却烫如火炭。 灼得人心尖儿都在颤。 “婉婉,本王喜欢你。” 宋婉不知是何感受,就是觉得自己热,热得脸烫,浑身都烫。她出了一身薄汗,心口的跳动好像要蹦出来。 江寂知道自己醉酒举止大胆,若他没醉,他是不会这样对宋婉的。他在宋婉鼻尖上落下一吻,把人捞起来。 宋婉把他推开就要下床,江寂道:“是本王做得不对,你落荒而逃做什么?” 宋婉道:“我留下来继续被你欺负?” 江寂道:“那不是欺负。” “你别以为我不懂。” 江寂拽住她的手腕,“本王知道你懂,你好好想想本王刚刚对你说的话。除非你嫁给本王弄不死的男人,否则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本王的女人。” 第78章 夜闯 宋婉回到桃苑发了一晚上的呆,彻夜未眠,脑子里不断想起江寂吻她时的样子。 尤其是江寂说的话,他那样直白,毫不避讳,逮着机会就说喜欢二字,哪个女子能受得了这样炙热的爱意。 天色很快就亮了,喜儿端着热水进屋让宋婉洗漱,瞧着宋婉在窗边坐了一夜,惊讶得好半天没说出话。 “姑娘,您昨晚怎么不睡?是不是王爷对您做了什么混帐事?” 喜儿立马去检查宋婉手腕上的守宫砂,见着血红的守宫砂还在,立马松口气。 宋婉用书打了一下喜儿的头,“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王爷百花丛中过,自然经验老道。奴婢是怕王爷耍起酒疯,欺负姑娘。” “他喝醉酒了,却也知道分寸。” “姑娘这话奴婢怎么听着昨晚....昨晚...” “你别瞎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宋婉走至铜盆前洗了一把热水脸,换了身衣服过后,便去元氏那儿请安。 元氏见她脸色疲惫,以为她是愁着太子意图要娶她为侧妃一事,于是宽慰道:“婉婉,你可知位高权重者最怕什么?” 宋婉摇头,“孙女不知。” “是他们这条命。”元氏拿着茶壶给宋婉倒了杯茶,“府里新买的雪顶含翠,尝尝。” 宋婉拿着茶杯饮了一口,“入口甘甜,清而香,冽而冷,好茶。” “这位高权重者,拥有常人所拥有不了的东西,吃食、珠翠、金银、宅子、杏林圣手,样样都是极好的,优渥的饮食起居,自然让他们更为惜命。 这世间最不怕死的,是命苦之人,做不完的活计,受不完的欺负,生不完的病痛,活着生不如死倒还不如死了,所以他们从不畏死。 身居高位者便不同了,日子过得舒坦,见过美景,吃过美食,穿过锦缎,这样的好日子过着,谁又想死? 若是有人能危及他们的性命,他们自然避如蛇蝎,惧之不及。” 宋婉道:“祖母说的有道理。” “东 宫太子要娶你为侧妃的事,只要他昨日没到府,他就永远也踏进不了大理寺卿府。 只是这一年,怕是要苦了你了,过两日我会让人放出风去,说你热症不退烧成了麻风,太子即便再贪恋你父亲的权势,也是要打退堂鼓的。” 宋婉心里想的与元氏想的倒是一样,太子绝对不会娶一个患有麻风的女人。一是他没面子,二是没必要,三是怕沾染上。 “原本我就想着再留你一两年,至今我也没有太过中意的好人家,若是没有好的,倒不如你在桃苑再陪我两年。 如今世道乱,太子急成那样,就更能说明有皇后和平阳侯还不够,还不能稳固他的太子之位。 这宝座日后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咱们避避风头未必不是好事。” 宋婉道:“孙女听祖母的。” “瞧你神思倦怠,回去好好歇息吧,这事你不用愁了,太子娶不了你。” 宋婉在元氏身前行了个礼,起身回了桃苑。 一连十日,宋婉都没有出府,外面已经在传她患了麻风的消息。东宫没来府中探她,只是叫人送了些药材过来,便杳无音信了。 不过,有些日子没给她写信的顾鸢倒是给她写了封信,问候她的病情,还想见她一面。 宋婉知道自己还在风口浪尖上,于是写信以借病为由回绝了他。 天气愈发热了,晚上的蝉鸣声都不断,吵得她根本无法安睡。 她是真没想到江寂竟然这么大胆,翻墙来了她苑中,敲了她的闺门。 宋婉打开房门震惊地看着他,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江寂见她完好无损,心里放了心。 “这就是你想出拒绝太子的鬼主意?外面传得那样凶,本王还真以为你得了麻风,幸好本王留了个心眼儿,猜想着是不是你的诡计。” 宋婉让他先进屋,立即关上了门。 “你要见我大可以白日来,怎么夜里来了?” 江寂道:“还不是怕你借病不见本王。” 他走至窗边坐下,将手里的药膏放 在桌上,“这是治麻风的药,本王犯傻去宫里找太医配的。” 宋婉眸中含笑,“你怎么这么傻,你明知我的病可能是假的。” “万一是真的,那岂非要了本王的命。” 江寂伸手握住宋婉的手,将她拉近自己,“你得麻风的事传出去,拒了太子,也是拒了本王。一箭双雕,真是如你的意了。” “事发突然,也没有更好的对策。” 江寂道:“若本王此生没娶到你,本王死了定比任何厉鬼的厉气都要重。” “江寂。” “本王今日听宫里的人说,柳莘三司会审下来判了死刑,刑部许多官员皆被革职,太子没了刑部,又没得大理寺,不知要怎么发疯。若他知道你骗他,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府中别出去了,也别见人,雷霆之怒,你们家没有靠山,是得罪不起的。”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轻抚着宋婉的小脸,“你会不会嫌本王没本事保护不了你们?” 宋婉道:“天子都尚有难处,何况王爷。再者,宋府与王爷非亲非故,王爷又因何要护着我们。” 江寂道:“本王当然要护着你们了,尤其是你,谁都不能动你。” 宋婉不知该说什么,她现在待江寂的心,她自己都没搞明白。 江寂将人抱在怀里,“让本王抱抱,抱一会儿就好了。” 宋婉任由他抱着,也没动身子。 “越发听话了,是不是爱上本王了?” “你别瞎想。” 江寂放开她,“过些日子本王再来看你,今晚你这发髻上的粉簪不错,日后再戴给本王看看。” 宋婉道:“你不能再来了。” “本王知道夜闯你的闺房不对,可是本王翻墙也是不易的,险些还摔了腿。” 宋婉坚持道:“你不能再来。” “好好好,本王不来,再也不来。” 江寂怕她生气再也不理人,立马应和道。他起身打开了房门,消失在了黑夜中。 自江寂那夜离开后,宋婉有半个月没见过他。 第79章 齐迁 金陵朝中看似太平,实则早已暗潮汹涌。 柳莘处斩之后,刑部尚书及刑部许多官职空缺,官家一连好几日召见胡宿,商议哪些人能填补这些空位。 太子这些日明里暗里的想要一起商议,但都被官家所拒,反倒是江庭萧还钻了些空子,硬塞了两个人进刑部。 虽说这两个人不得力,但好歹有了双眼睛和耳朵,能帮着他盯着刑部的大小事情,能通传于他。 张从被胡宿荐了刑部侍郎的位置,刑部尚书之位他荐的是济州刑案齐迁。 江寂都不用想,这个齐迁定是胡宿主子的人,此人江寂了解过,断案倒是不错,也算是个人才,可在济州的时候就一路收受贿赂,早已是万贯家财。 若是此人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估摸着不久就与柳莘一样,刑部又要冤案成灾。 官家这会儿还未下决定,估摸着对齐迁也有考量。 他并非金陵本地官员,要从济州调过来的,能否很快熟悉刑部事务,还未可知。 江寂是绝不允许齐迁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的,这会儿杀心已起,已不想再留齐迁。 虞娘擦着自己的佩剑,玉指轻抚过锋利的剑刃,“听说官家要见他,这会儿已经在来金陵的路上。” “今夜便到金陵。” 虞娘道:“主子想他怎么死?” 江寂道:“总归名声不能太好。” 虞娘眸中含笑,媚眼如丝,“从外地来的马车都会经过牡丹苑,还无人能从我虞娘石榴裙下过去的。” “那就看你的了。” 夜色来得那样快,牡丹苑早已喜灯数盏,热闹非凡。 苑中,玉面雪腮美人无数,弹琵琶地弹琵琶,跳舞地跳舞,真是人生乐事,更胜却人间无数。 虞娘国色天香,妩媚妖娆,是一朵浓艳馥郁的玫瑰,更是一朵危险的罂粟。 她是无心无情的美人,除却享乐男女欢好之事外,便是杀人见血,人头落地。 齐迁的马车已经近了,虞娘紫纱覆面,将马车拦下。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大人的马车也敢拦?” 驾车的车夫烦躁的骂道。 虞 娘道:“车里的郎君,可否进苑中与奴家吃杯酒?” 她的声线似黄鹂那般好听,话语又十分柔软,想来是个貌美又温柔多情的女子。 齐迁掀开了车帘,见车外的女子身量挺翘窈窕,露出的那双眉眼精致非常,目如黑曜,眼尾勾魂,只是露出的这些,便已叫人心痒难耐。 虞娘看向了齐迁,“郎君,苑中的桃花醉清香甘甜,可愿意进去尝一尝?” 齐迁知道自己进金陵是为了面见官家,眼看着就要升迁,这会儿绝不能出什么岔子。 于是他掏出一袋银子扔到虞娘面前,“我今日还有事,姑娘拿着这些银子,买些自己喜欢的胭脂吧。” 说罢,齐迁就要唤车夫驾着马车离开。 虞娘摘下了面纱,“今夜奴家只求一有缘人,今夜奴家见了郎君便是认定了郎君,奴家都已如此乞求郎君,郎君也不愿进去与奴家一同吃杯酒吗?” 齐迁目光落在虞娘那张勾魂夺魄的脸上,美人一笑值千金,更何况虞娘眼尾含波地看着他,这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虞娘主动走近齐迁,“不知郎君可愿意做奴家今夜的恩客?” 齐迁早已被虞娘迷得神魂颠倒,这会儿一双眼睛都落在虞娘身上。他从马车上下来,跟着虞娘一起进了牡丹苑。 虞娘带着齐迁进了自己房中,叫人拿了两壶桃花醉。她给齐迁倒了满杯,“奴婢喂郎君吃酒。” “姑娘姝色无双,想必不缺恩客吧?” “寻常恩客奴家自是瞧不上眼,奴家瞧着郎君气度不凡,定不是普通人。” “姑娘眼神儿倒是不错。” “看来奴家猜对了,不知大人是何身份?” 齐迁道:“鄙人姓齐,单名一个迁字,是济州的刑案,这次官家召我进金陵,是有要事相商。” 虞娘拿着酒杯喂到齐迁嘴边,“那看来大人要升官了。” “还不一定的事,说不准的。” 虞娘主动坐到了齐迁腿上,纤细的藕臂环住齐迁的脖颈,“大人要升官发财了,可不能忘了奴家呀。” “怎么会呢,忘记谁都不会忘记 你的。” 虞娘满脸是笑,红唇去咬齐迁的衣领子,那齐迁也是个心急的,抱着虞娘就往床上走。 虞娘看着身上急切的男子,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一下翻身将齐迁压在身下,“大人,奴家一人伺候你,大人不觉得兴致缺缺?奴家苑中有好些姐妹功夫了得,大人要不要一起试试?” “一起?” 齐迁眸中有些激动,更有些兴奋。 虞娘笑得勾魂摄魄,“是啊,一起,大人且等着。” 她起身出去了,不久带了三个女子进屋,生得个个是千娇百媚。齐迁一见,一时都不知道把目光放在谁身上。 三个女子给齐迁轮番灌酒,不久齐迁就吃得满脸通红。 他身上的衣服也快被拔干净了,三个女人都主动非常,齐迁已经乐不思蜀。 到了后半夜,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惊了众人。 “死人了,死人了,齐大人死了!” “死了!他死了!” 虞娘从屋外进来,见三个女子慌慌张张,径自穿着自己的衣裙,吓得已是花容失色,脸色惨白。 三个女子逃命似地跑出了房中,虞娘去看床上的齐迁,浑身赤裸,满身唇印,脸色发白,双目紧闭,已经死透了。 照理,齐迁年轻,三个女人还累不死他,是昨夜酒里下了猛烈的媚药,此药不算毒,但下得太多,人就会一直兴奋,突然泄了气,人也就没气了。 齐迁不死都难。 牡丹苑中死了人,自然要上报官府,没一会儿苑中就来了一堆差役,把牡丹苑围了个密不透风,里里外外都封锁住。 仵作来了,齐迁的尸体被带走了。 次日,刚刚被封的牡丹苑就解禁了,很显然,齐迁已经被断定并非他杀。 他是纵欲过度累死的。 这事是丑闻,传到官家耳朵里更是丑闻中的丑闻,官家大怒,斥责死了的齐迁好色荒淫,死在女人床上,更是斥责胡宿举荐不力,看人不准。 若不是胡宿这些年为官尚无错处,估计官帽都得摘了。 齐迁死了,刑部尚书之位只能由别人顶替,这个人除了张从,再无旁人。 第80章 权术 张从在大理寺足足待了五年,虽算不上卧薪尝胆,但也算蛰伏已久。 这回终于被重用,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太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张从,想他竟然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这会儿正在东宫发火。 书房里的东西都被他砸去,原本此事已成定局,无法转圜,可他得知齐迁死后,心里燃起了希望,结果不出半日,就瞬间给他掐灭。 太子妃玉笙箫站在书房中,见着满地狼藉,只是眉心微蹙,并未说话。 江怀道:“你好歹放出个屁来,不然你来这书房做什么?” “是嬷嬷让我来的,我已经来了,太子还想让我怎么样?” 江怀冷嗤一声,“倒是难为你了!” 玉笙箫道:“殿下政途不顺,也别将火气撒在这些美玉身上,美玉难得,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江怀道:“嬷嬷是让你来劝孤,不是让你来心疼这些美玉的。” 玉笙箫身子站得端庄秀丽,“能劝诫殿下的,不是只有府中的舞姬侍妾?妾身可没有这个能耐能劝诫太子。” 江怀冷笑,“你嫁进东宫这两年,何曾把孤放在心上?” “既然殿下知道,妾身也无话可说。当初妾身嫁给殿下,是为家中所逼,妾身人已经嫁给殿下了,至于妾身的心,那是妾身自己的。” “贱人!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殿下还在意这些?殿下与妾身并非两情相悦,殿下要娶侧妃,要纳侍妾,要宠舞姬,妾身从无半句怨言,如今又来问这个做什么?” 江怀走近她身前,“你最好别背着孤做对不起孤的事,否则孤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做个废人!” 玉笙箫毫无畏惧地看向江怀,“那殿下就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妾身,若妾身真的做了错事,殿下尽管叫人打死妾身!” “你真以为孤不敢动你?” 江怀满脸怒意,玉笙箫敢挑衅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殿下敢不敢,妾身不知,但要是殿下不满意妾 身,大可一纸休书休弃妾身,妾身绝无半句怨言。 若是殿下休不了,殿下日后便少出现在妾身面前,殿下发怒,最好也事先告知嬷嬷,别叫妾身来劝诫殿下,妾身没这个本事。” 江怀扬手直接一巴掌甩在玉笙箫脸上,这一巴掌力气可不小,玉笙箫被扇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都起不来身。 她发髻上的珠翠都被扇落在地,鬓间细碎的乌发也散乱地垂落下来。 她的唇角已经破了,正流着血迹。 玉笙箫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无声地流淌着眼泪。 “你想让孤休了你?你休想!” 玉笙箫道:“要早知殿下是这般人,妾身宁死都不会嫁进东宫。” 江怀一脚踩在玉笙箫头上,“嫁给孤还委屈你了?孤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你嫁给孤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玉笙箫忍着疼痛,忍着屈辱,“福气?真是好大的福气!天大的福气!” 江怀狠狠地碾压玉笙箫的头,她的额头已经被磨破,正在往外渗血,发髻全部散乱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嫁给孤还不知足,心里还有其他男人,你要敢给孤红杏出墙,孤把你头都拧下来!” 玉笙箫挣扎着,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平阳侯从外面进来。 太子一见陈裕,立马规矩了许多,唤了一声舅舅。 陈裕看了眼满脸是伤的玉笙箫,“来人,把太子妃扶下去请大夫。” 书房外进来了两个宫女,扶着玉笙箫出了书房。 陈裕道:“殿下与一个女人置气做什么?你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日常事务都是天下大事,可不要因为内宅之事,损了你日后处事的气度。” “还不是因为刑部尚书被一个无端来的张从抢去,又刚刚见她不待见孤,孤才发了火气。” 陈裕走过身前的狼藉之处,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不过是一个刑部尚书,太子急什么?” “舅舅,刑部尚书虽不重要,可舅舅不觉得自从那江庭萧一回金陵,咱们就事事不顺 ?先是独眼没了,后是薛傲没了,现在柳莘也没了,下一个又会是谁?” “江庭萧战功赫赫,自然不满殿下为东宫,更不会甘心为殿下所驱使。他除去的都是些小喽啰,我还并未放在眼里,他刚回金陵不久,根基不稳,想要收拾他,不难。” 江怀道:“舅舅有何想法?” 陈裕道:“既然要反击,就得戳其痛处,扎其七寸。江庭萧如今最为得意的,就是他的战功,他的兵马,他的儿子。 官家重视他的儿子,若是这个孩子没了,江庭萧自然生不如死。 他失子痛苦万分,定然懈怠,届时我联合几位大臣再上书官家,说要整兵编调,悄然削掉他手中的铁骑。他没了兵马,即便战功赫赫,却也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江怀面上终于带起笑意,“还是舅舅高明。” “你年纪还尚轻,遇事总是浮躁又急躁,今日不过失去一个刑部,来日若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夺回来。” “舅舅教导得是。” 陈裕道:“你已有好几日没去宫中给你母后请安了,常去看看她。你母后在后宫经营也是不易,沈贵妃得官家宠幸,你母后也受了她不少气,你若常在,沈贵妃也会顾虑着你储君的身份。” “那个贱人向来在后宫横行霸道,看谁都不给正眼,偏偏父皇还宠着她,真是鬼迷心窍。” 陈裕面色一凝,“太子。” 江怀得知自己言语有失,立即道:“孤刚刚太过愤怒,一时失了方寸。” 陈裕教育道:“身居高位者,喜怒哀乐尚不能表露于面,更何况日后你是天子,是皇帝。你厌谁,喜欢谁,最好是藏在心里,字字句句不要叫旁人猜准心思。 为帝王者,皆要熟络权术之道,而权术便是操纵之术,想要会操纵别人,就要先控制自己。 你是君,除去的其他都是你的臣,他们皆可被你操控,而你要明白,操控别人,先稳住自己。” 江怀道:“舅舅说的是,侄儿记住了。” 第81章 江衡 江寂并不想见到玉笙箫,但还是在樊楼见到了她。 她脸上还有伤,并未好全,脸上的指印都还未消下去。 江寂看着眼前的女人,“你来找本王何事?” “原本我是不想来的,但若我不来,那孩子尚在襁褓就被人给害了,也是可怜。” 江寂道:“你这话何意?”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见我,我也想着在东宫里自生自灭,你也看到了,我与太子不睦。 他失了刑部,心里不悦,我也不识相地顶撞了他几句,便被扇了一巴掌。 以前我在玉府瞧见我父亲打我母亲,那时我上前劝阻,却也被打,如今嫁进东宫,我与我母亲竟是同样的命运。” 玉笙箫说到此处,早已泪眼婆娑,晶莹的泪珠儿落在脸上,美人垂泪自然是十分惹人怜的。 可江寂却没生怜悯之心。 玉笙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努力扯出一抹微笑道:“扯远了。那日太子打我之后,我原本是要离去的,但我多留了一个心眼儿,便站在书房门外偷听他与平阳侯的谈话,他们二人为了扳倒萧王,要杀萧王尚在襁褓的幼子。 我想着幼子可怜,便想着把此事告知于你,兴许你能把这事告知萧王。” 江寂道:“你知道本王不参涉党争。” “你素来不与谁结仇,告知萧王也是无事的。若你不告知,我也言尽于此。如今太子派人时时刻刻盯着我,今日我是看他进宫给母后请安才偷偷从东宫溜出来的。 太子与萧王是死对头,若我与萧王或者萧王妃见面,只怕我日后连房门都出不去了。” 江寂道:“你放心,这事我会传达给萧王的。” 玉笙箫道:“旁人都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在仕途上越走越远,能升官发财,我却不希望,我希望他被废幽禁,叫他还能耀武扬威到几时。” 江寂没出声。 “我与他是和离不了的,是皇后和我父亲希望我与他成婚,他也休不了我,即便他坐上了皇位。只有他势倒,我才有转圜之机。王爷,你说我的命可笑不可笑?” 江寂转着身前的茶杯,“瞧着天要下雨了,你早些回府吧。” 玉笙箫道:“你连垂怜我几分都不肯,连句安慰的话语也不说,都说王爷最惜美人,却是假得很。” “你对本王不必存有奢望,本王不会喜欢你。” 玉笙箫自嘲地笑了笑,“原来生的好看在王爷这里也是无用的。” 她戴上帏帽,起身离开了包厢。 樊楼向来热闹,即便走了一个人仍旧热闹非凡,江寂拿着身前的热茶一饮而尽,带上凌刀也离开了樊楼。 江寂去江庭萧府上时,正是午时,江庭萧和王妃正在府中用午膳。 萧王府要比裕昌王府气派得多,楼宇错落有致,长廊蜿蜒曲折,屋舍雕梁画栋,朱门玉瓦,红墙轩窗,雅致清贵,分外不俗。 一进正堂,香气氤氲,连绵不绝。堂内宽敞明亮,桌椅崭新贵重,扶手上镶嵌玉珠宝石,贵气不凡。 “我来得不巧,叨扰二哥和二嫂午膳了。” 江庭萧面上带笑,“你小子是不是掐着点儿来的。” 江寂道:“二哥这话说得不错,我就是掐着点儿吃饭来了。” “来人,添副碗筷。” 堂中的下人立马给江寂添了副碗筷,江寂坐身下来,“许久没来二哥府中了,上次来还是二哥刚刚开府不久,府中空落落的也没什么人。 如今二哥娶了二嫂,这府中倒是热闹不少,也井然有序,这一切可都是二嫂的功劳。” 萧王妃面上浅笑了一下,“六弟谬赞了。” 江庭萧道:“你小子不是得满金陵的美人喜欢吗?怎么还没娶王妃?” “二哥又不是不知,父皇不喜欢我,怎么可能赐王妃给我。” 江寂拿着酒杯吃酒,刚饮一杯下去,府中的奶妈就来传世子醒了,正找王妃。 萧王妃立马放下筷子,到卧房去了。 江寂道:“二嫂去看衡儿了也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别让她听到了。” 江庭萧蹙眉问道:“什么话?” “我日前与太子妃相识,今日她告知我,太子为了扳倒二哥,要对衡儿下手。她 是看衡儿年幼可怜,所以才避开太子出来,将此事告知我。二哥放心,此事绝对当真。” 江庭萧面上生起怒意,“他竟如何心狠?连本王尚在襁褓的孩子都不放过!” “二哥,狠的不光是太子,还有平阳侯陈裕。” 江庭萧怒得拍桌,“别让本王抓到太子的把柄,否则本王绝不放过他!” “这些日子,二哥对衡儿的饮食要多加小心,还有亲近他的下人,以免太子的人得手。” “你放心吧,我会的。” 萧王妃抱着江衡到了正堂,小奶娃刚醒不久,还迷迷糊糊的。也难怪江盛喜欢他,年纪这样小,双眸却亮得很,整个人生得也白糯糯、粉嘟嘟的,像个糯米团子,可爱至极。 他见着自家父亲,就伸手要抱。江庭萧把他抱在怀中,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儿子确实是他的命根子,太子要杀他,就是刨他的心肝。 江庭萧单手抱着江衡坐下来,小家伙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也不知他在说什么。 他见着江寂,也伸手要抱。 “你六叔抱抱也好,你六叔讨女人喜欢,日后你也不缺女子钦慕。” 江庭萧把孩子塞到了江寂怀中,江寂哪里会抱孩子,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抱,还差点把小家伙弄哭。 幸好萧王妃施以援手,教江寂怎么抱孩子,江寂还是怕弄疼小家伙,动作十分轻。江衡在江寂怀中舒服了,在江寂脸上吧唧一口,亲了他满脸口水。 江庭萧笑道:“他倒挺喜欢你,衡儿平常可不随意让人抱的。” 江寂抱着他坐下来,小家伙在他怀中开心得不得了,蹦蹦跳跳,踩着江寂的大腿就是蹬来蹬去,想要走路,比自家老爹抱他还要开心。 江寂见着江衡如此可爱,想着宋婉要能给他生个这么可爱的儿子就好了。 小家伙在江寂怀中跳了一阵,跳得累了又开始找娘,萧王妃抱着他在院子里转了转,哄着他睡了,又回了房间。 江寂与江庭萧吃了一顿酒便离开了萧王府,回府的时候,沈策正在院中等着他。 第82章 幽禁 午后的太阳已经完全阴蔽,天空黑云翻滚,狂风不断。 江寂进院时,院中的木兰树都已经被吹得弯了腰,连着好些青叶都被吹得掉落在地上。 江寂与沈策一同进了书房。 窗边的案几桌上的书卷被风吹得卷起了书页,飒飒作响。二人坐身下来,沈策道:“胡宿背后的主子你可查到了?” 江寂摇头,“暂时没有消息。” “如今太子摆明了要与江庭萧对立,胡宿背后的主子按兵不动,想来是要与我们一样,坐收渔翁之利。” “此人藏得这样深,想必比陈裕那老贼更不好对付。” 沈策道:“既然他不露面,咱们也不必露面。咱们可以借着江庭萧,借力打力,让太子倒台。” “陈裕爪牙太多,犹如撼树,想要扳倒他并不容易。” 只要陈裕一倒,太子就如失去右臂,不足为惧。 “官家如今正当盛年,可他的太子实力太强,且野心更大。他是君,亲儿再亲也是臣,若是臣子能盖过他,他不光是忌惮,更想削弱。” “老师的意思是,官家有意削弱太子的实力?” “为君者最厌权柄受人掣肘,若他还在其位,便不得不听儿臣的之语,对于君者来说,是莫大的侮辱。没有人喜欢被人掌控,尤其是皇帝。” 江寂道:“所以,江盛会先从谁开始?” “再强的势力都有最软弱的地方,对于太子来说,陈裕强到让人不可撼动,但他的母后虽是中宫,可她的权力始终由官家说了算,甚至太后一句轻言,都能让她交出凤印。 皇后是最容易让人击倒的存在。” “可皇后这些年处事谨慎,官家未必能抓到她的错处。” 沈策眸中含笑,“这就要看你母妃的了。” 后宫。 沈贵妃向来清晨是不去向皇后请安的,刚开始皇后是不悦的,也曾派人请过她,但沈贵妃都置之不理。 沈贵妃太过得宠,皇后也不敢再三请人烦扰,一来二去,皇后也已经习惯了,沈贵妃自然就从来没去请安过。 宫中的嫔妃都知道二人不睦,皇后恨 沈贵妃多年,偏偏沈贵妃长盛不衰,年纪虽然长了,但容貌还是比年轻的妃嫔貌美水灵,偏她生的儿子还聪明惹官家喜欢。 皇后恨沈贵妃恨得牙痒痒,可却也只能恨着,奈何她不得。 这日,沈贵妃破天荒地早早去了皇后宫中给她请安,众嫔妃见沈贵妃来了,面上都有些意外,纷纷给她行礼。 沈贵妃平常是不爱笑的,对着这些姐妹也经常冷着一张脸,这会儿她见这些人给她行礼,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起来吧。 当年官家就为博沈贵妃一笑,可险些把雪山上的雪貂都抓来,就为她能一展笑颜。 至今说起这事来,宫中的嫔妃都还嫉妒连连。 皇后已经起身洗漱好了,沈贵妃先进了宫中给她请安。皇后见着她来都是满脸意外,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沈贵妃在下方还跪着,见皇后愣神,出声道:“不知臣妾哪里得罪了皇后,要罚跪于臣妾?” 皇后立即道:“妹妹快些请起。” 沈贵妃站起了身子,坐到了一边。 前来请安的众嫔妃也给皇后问安行礼,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皇后道:“今日不知是吹的哪里的风,把沈妹妹吹来了。” 沈贵妃道:“吹的是西北风呗。” 皇后道:“昨夜陛下又是宿在妹妹宫里,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啊。” 沈贵妃道:“一月三十日,二十五日歇在臣妾宫里,臣妾已觉得累了,皇后娘娘乃陛下正妻,也该劝劝陛下。” 皇后面上生起怒意,这些恩宠旁人求都求不来,她反倒还觉得烦躁。 这是在故意气她。 “陛下只听妹妹的,妹妹也该规劝才是。” 沈贵妃道:“皇后娘娘不如叫敬事房把臣妾的牌子撤去一月,臣妾亦是劝不动陛下的,这个法子或许可以试试。” 皇后眸底难掩兴奋之意,“妹妹当真想这样做?” “雨露众姐妹还是均沾为好,臣妾承宠太多,也怕遭人嫉恨。” 皇后道:“既然妹妹都这样说了,那本宫便照做了。” 沈贵妃站起身行礼道:“那便多谢皇后了,臣妾不喜 热闹,便先告退了。” 沈贵妃直接离开了皇后宫中,她向来是这么个孤傲的脾性,宫中的嫔妃早就习惯了,若不是她得宠,估摸着没人愿意与她说话。 一连几日,官家果然都没再召幸沈贵妃,直到第十日的时候,官家突然传了皇后到书房说话。 皇后察觉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只得去了。 书房内,江盛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瞧着心情十分不爽利的样子。 皇后在他身前行礼,江盛也没让她起身。 皇后更觉不对了,她入宫这些年江盛虽然不宠她,但对她也算敬重,怎么今天会让她一直跪着。 “沈贵妃的牌子是不是你叫敬事房的人撤的?” 皇后道:“回陛下,是沈妹妹说陛下常去她那儿,容易引得后宫姐妹妒恨,所以叫臣妾撤去了她的牌子。” “你知道朕向来宠她,她让你撤你便撤,皇后什么时候这么听贵妃的话了?” 皇后立即道:“臣妾....臣妾....” “你是后宫之主,只有嫔妃听你的,还是你听嫔妃的?朕看你是原本就想撤了!” “臣妾没有,臣妾冤枉。真是妹妹亲口说的,臣妾也不好不答应。” “不好不答应?朕早听贵妃说过,皇后不喜欢贵妃,连着她生的越儿来向你请安你也拒不接见,你堂堂国母,竟如此心胸,你真是叫朕失望!” “陛下,臣妾冤枉啊,是越王每次来时臣妾都还未曾起身,未免他等太久,臣妾才让他先回府的。” “满口胡言,还要狡辩。你如此不贤,先禁足宫中三月,好好思过。后宫,就先让贵妃代为打理。” “陛下!臣妾真是冤枉的!您怎么能为了偏袒贵妃,而一句也不信臣妾的话?沈贵妃就是妖妃,如今迷惑得陛下已经是非不分了!” 江盛怒得拍案而起,“放肆!你敢指责朕?来人,皇后言行无状,顶撞皇帝,妒其沈贵妃专宠,怨其朕不辨是非,今褫夺皇后凤印,幽禁宫中三月,不得有违!” 皇后满脸震惊,褫夺凤印,这和废了她有什么区别? 第83章 八虎 皇后回到宫中时才发觉自己中了计。 官家联合沈贵妃一起给她下套。 她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母家势力再强,都不如讨男人喜欢。也就因为一块召寝的牌子,她就被禁宫中,还失了凤印。 她与官家夫妻二十几年,官家最是了解她,她表面装得贤德,不在乎他宠幸沈贵妃,可是心里怨念颇深,如今他设计引得她往里跳,积怨已久,她怎会忍而不发。 若是寻常她绝对不会指责沈贵妃为妖妃、皇帝不辨是非,都是因为官家故意强塞罪名给她,让她怒极失了言语分寸。 凤印被官家身边的掌事太监拿走了,中宫的宫门也被人关了,皇后知道自己失势,怒得砸了宫里的所有东西。 “本宫绝对不会放过沈氏那个贱人!陛下,你怎对得起你我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你宠幸贱人,宠得连自己的发妻都要陷害!你会后悔的,早晚有一天你会悔不当初!” ** 江寂得知中宫势倒,眸中含笑,与沈策道:“这下太子更要发疯了。” “皇后只是被褫夺凤印,可还没被废,差一把火候。” 江寂道:“江盛定然顾忌到陈家。” “当年官家登基,离不开陈家的辅佐。这些年陈家在朝中掌控了大半的势力,许多事情官家都不能说了算,官家对陈家是既倚重也厌烦。 太子逐渐年长,大权在握,官家之前原没有削弱陈家之心,可是如今太子手中有兵,更有群臣拥戴,官家削弱陈家之心就更盛。 这次皇后被幽禁,被褫夺凤印,就是一个开始。官家虽然顾忌,但若皇后一直错下去,被废是早晚的事。” 江寂道:“宫中手段那样多,皇后被禁中宫,怕是永远也出不来了。” 沈策道:“在帝王眼中,没有夫妻之情,尤其是江盛这般冷血无情的人。” 江寂双手紧握成拳,“当年我父亲就不该相信他。” 他父亲就是相信了他满口仁义道德,善德存心,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才会惨死霍侯刀下。 江盛最厉害之处,就是会信口雌黄,狡言善辩。 沈策道:“你父亲是君子,该坐上宝座,却死无全尸,官家是小人,该待在阴沟,却黄衣加身。这世间的事,真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江寂道:“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 沈策道:“此乃大事,最忌心浮气躁,冒进贪功,事要一件件做,局要一点点布,太子要失了他的母后,以他的性子定会张狂咬人,然而陈裕稳重定会叫他沉住气,我们要做的,是要削弱陈裕的实力。 他那八个义子,具是狠辣之人,八子又称八虎,薛傲已失了,如今尚存七虎,这七虎是留不得的。” 江寂知道,对付狠辣之人的方法就是比他们更狠。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早已有动刀之心。 “这七虎如今都在陈裕虎骑中当职,这些人常年待在军营,偶尔归家。其中陈蓁、刘平、许风、徐宥之此四人在军中官职最高,掌兵最多,陈裕也最为倚重。” 江寂知道,沈策点出的几人,是绝不能留的。他不轻易动刀,若是动了,定要见血的。 沈策离开王府时,已经晚间。前几日下了一场暴雨,之后一直阴雨连绵,今日方才好些,但天气仍旧不晴。 虽天气不晴,却也没凉爽多少,仍旧酷热难耐。 江寂夜里未睡,离开了王府,消失在黑夜中。 ** 宋婉天色墨蓝时洗了头发,这会儿头发还未干,坐在轩窗那儿绞头发。 夜里热得很,她打开了轩窗,微风凉爽,这才褪去不少暑热。 喜儿已经睡去了,屋子里就宋婉一个人。 她待头发干了也要睡了,不巧的竟有人敲门,宋婉去开门看时,发现竟然是江寂。 距上次见,已经是半月前。 这半月里她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只是听说后宫不宁,皇后被幽禁宫中,被褫夺凤印。 她知道萧王和太子一直相斗,估摸着是两人相争后的结果。 江寂垂眸看着 宋婉,见她披散着乌发,身上只是一件单薄的藕粉色罗裙,窈窕的身段儿显露无疑。 在淡淡的烛光下,映衬得她的肌肤雪白细腻,光滑娇嫩。那双眸子盈盈有光,望向他时,又惊又慌。 像只受惊的小鹿。 “不是不让你来吗?你怎么又来了?” 江寂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将人抱起来,关了房门,往屋子里。宋婉挣扎着,“登徒子,你给我放开。” 江寂把人抱到窗边,迫使宋婉分开双腿坐他腿上。她是守规矩的女子,怎么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姿势,脸颊一下绯红如桃,死活都要下去。 江寂禁锢着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 “本王想你了。” 江寂的指腹划过她柔软莹润的双唇,纤细莹白的脖颈。宋婉身体似有电流划过,不停地颤栗起来。 他的那双桃花眼此刻又炙热又深情,无疑江寂其实一直都是迷人的,只是宋婉受过这等皮相迷惑吃过苦之后,就再也不吃这套了。 可是今晚,她不知怎么了,望向江寂那双深邃的眉眼时,就彻彻底底被吸进去了。 江寂低头吻住宋婉的双唇,粗糙温热的大掌穿过她的后颈子扣住她的后脑勺,由温柔变为粗野地吸取她的甜蜜。 情色醉人,江寂如饮了十坛美酒,彻彻底底醉在里面。 江寂觉得自己是个君子,他可以很温柔,尤其是待宋婉。可是一碰到她的娇美,他就变成了野兽。 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可是这时他才发现,碰到宋婉就好像打开了他某种阀口,开关一开,他就会活生生变成另外一个人。 野蛮的、霸道的、急躁的、难耐的。 江寂几乎快把宋婉整张唇都堵住,吻得宋婉几乎快喘不过气。江寂告诉自己,快收手,收手,不能再继续下去。 把人弄坏了,估摸着半年都碰不着。 他放开了宋婉,又恋恋不舍的在她唇上吮吸了几口,瞧着她的双唇红肿莹亮,江寂这才满意了。 “是不是也想本王了?” 第84章 杀伐 江寂被宋婉用头顶出了房门,然后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江寂跑到窗口那儿道:“宋婉,哪有你这样的女人。刚刚还乖得像只猫,现在就成母老虎了。” “王爷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 江寂道:“宋婉,哪有你这样提嘴就不认人的女人。” 宋婉没理他,转而把屋里的灯都熄了。 江寂想把人狠狠收拾一顿,可怕把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元氏,于是只好转身离开。 刚刚在房中见宋婉如此顺从,他还以为他俩的事儿已经成了,结果他刚刚问宋婉是不是也想他了,这女人一下醒过神来了,立马就要赶他走。 又是推,又是拉,又是用头顶。 他无可奈何,被顶出了房门。 江寂知道,他这辈子栽在宋婉手里了。 江寂出了大理寺卿府,心里又美又失落,刚刚亲着人还让他回味不及,这会儿就流落大街。 金陵城中此时已经宵禁,宽阔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半个人也没有。 “主子这是被宋姑娘赶出来了?” 虞娘身着紫色罗裙紫纱覆面站在江寂右侧屋顶上方,她把手中的钢刀扔给江寂,“对待女人可急不得,况且是诰命夫人养出来的,遵规守矩,王爷还夜闯她的闺房,她没拿剪刀捅王爷,也算温柔良善了。” 江寂稳准地接住自己的佩刀,“本王知道。” “她与我不同,若主子需要女人,虞娘这就脱干净衣裙奉上。” 江寂道:“本王对你没兴趣。” 虞娘笑得风情万种,声音魅惑,“好不好,要试过才知道嘛。” “凌刀怎么没在?” “他呀,没劲透了,好不容易瞧上他了,想与他快活一番,自己把自己打晕了,这会儿在床上还起不来。” 江寂道:“你逗他做什么?” “小处男最有意思了,谁知道他竟然那么纯情,刚刚亲他一口他就手足无措了。” 江寂:“......” 虞娘笑道:“是不是主子也是如此?” 江寂道:“本王自然与他不同。” 虞娘道:“那我试试。” 江寂懒得理她,转身往后走。 城中夜里素来有巡逻的禁卫军,但这些人多半是走个过场,不太睁眼瞧人,即便如此,江寂也不想碰 上他们,所以进了小巷。 虞娘跟在江寂身后,正经道:“陈平今日在家中,陈裕对他们向来严厉,在军营中是不许吃酒的,而他最喜吃酒,每回休沐,都要去酒馆喝上几壶,这会儿估摸着正醉倒在家里。” 江寂一路沿着小巷往陈平家中而去,到时发现陈府外放有两座石狮,陈平在军中的军职是五品军骑校尉,这石狮一般是三品以上大员才会在府外放的东西,陈平是仗势生骄。 陈府是二进的院子,江寂进去时,府中静谧非常,只卧房门口还点着两盏灯笼。 江寂进陈平屋内时,屋内已熄了灯,陈平正在榻上酣睡,还打着呼噜。 虞娘先走近了床榻,伸脚踩在了床上,弯腰仔细去瞧陈平的相貌,见皮肤黝黑,还是一脸络腮胡,嫌弃道:“生得不好,也不必不舍了。” 许是武人警惕性强,陈平一下睁开了眼睛,作势要喊,虞娘眼疾手快,手起刀落,匕首直接插进了陈平脑门。 陈平当场毙命。 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 鲜血从匕首与骨肉连接处渗出来,流至头发里,流至眼窝处,看着触目惊心,极为骇人。 虞娘摸出手帕擦了擦手,后把匕首拔出来,擦着匕首,转身跟着江寂出了门外。 两人出府时无声无息,府中的人根本不知晓,只怕要知道陈平已经死了,也已经是明早的事了。 “还以为有多厉害,倒是脏了我的匕首。” 江寂道:“要是个玉面小生,你恐怕要垂怜几分了。” “主子,您这话说的,左不过是绑回去我享受几日,该杀还是要杀的。” 江寂道:“你这性子也该改改。” “主子这不是为难人家,人家生来就是如此的。” 江寂自顾自往前走,虞娘也寸步不离地一直在身后跟着他。打更的声音不断,已经三更天了。 这会儿城中的人家都已歇下,各家各户都已灭了灯,此刻城中最为明亮之处,就是樊楼。 楼上百盏灯笼,明亮似火,如夜空繁星,美而幽静。 这会儿虽然宵禁,但樊楼里总会还有客人,虽不多,但堂内的客人总是连绵不绝。 江寂从樊楼后门走过,一直到了城中西北角。 刚刚他 们在东北角,这会儿是在陈平府的对面。 “楼昀是陈裕第七个义子,陈裕对他还算器重,此人向来神出鬼没的,性格也古怪,日常总是不见人影。” 江寂道:“他在军中官职如何?” “六品军骑副尉。” “他日常不爱待在军中?” “常常不在军中,陈裕曾斥责过他,但此人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将陈裕的话放在眼里,陈裕不喜他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当年收他为义子,也是看他箭术高超,是个可造之才而已。” 江寂来到楼昀府门前,“你可查清楚,今晚他可在府中?” 虞娘道:“自然在的,他好清静,寻常也不与陈裕的其他义子往来,他好友也少,也少有人来拜访。听这里的街坊邻居说,来这里经常看望楼昀的,是一个面目白皙,相貌俊美的大夫。” 江寂道:“他今晚也在楼昀府中。” 虞娘点了点头,“是。” “可会武?” “会什么会,手无缚鸡之力的,只会给人瞧病。我也找他瞧过,可惜人家不搭理我。” 江寂无语。 “那人唤月修竹,是城中生得最为俊美的大夫,人也温柔谦和,寻常乐善好施,五日里三日都在城中义诊,堪称活菩萨。 牡丹苑里的姑娘可都喜欢他不得,我这辈子从来没在男人这里失过手,偏偏在主子这里我失手了,在月修竹那儿我也失手了。” 江寂飞身进了院子,院中布置极为雅致,种满了翠竹与一些草药。 这会儿院中安静得很,一旁的竹笼里还喂养着几只白兔,这会儿兔子见有人来,在笼子里乱蹿起来。 江寂走过甬道来到了卧房,房内还燃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江寂靠在窗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阿昀,你轻点儿。” “以后你还去不去牡丹苑给那些女人瞧病?” “我是大夫,她们有病,我自然要去。” “你还去,她们是喜欢你,想抢走你。” “阿昀啊,我疼。” 江寂站在窗边呆若木鸡,这不是两个男人,男人为男人吃醋? 都说城中有龙阳之好之人,江寂却从未亲眼见过,今晚算是见识了。 虞娘道:“难怪我在月修竹身上失手了,他竟不喜欢女人。” 第85章 为质 江寂在卧房外等了一阵,等到两人完事了,虞娘先行进了屋中。 “谁?” 虞娘扭着腰肢,到了屋中央,玉指把玩着手中锋利的匕首,双眸极具魅惑风情,“月大夫,我是虞娘啊,您忘了,前些日子我还找您治过病呢。 您也知道我对您的心思,我还想着这世上竟然有不喜欢我的男人,原来您已经有意中人了。” 床上的月修竹隐在楼昀身后,道:“你深夜前来,可是身子不适?” 楼昀冷冷地看着虞娘,转而抓过一旁的衣服穿上,“治病也要先敲门,你贸然闯进来,像是治病的样子?” 虞娘道:“楼副尉,怪就怪在你命不好,偏偏是陈裕的义子,您挡着我家主子的道了。” 楼昀道:“你主子是谁?” 虞娘道:“你自然是不配知道的。” 楼昀拿过一旁的佩剑就向虞娘而去,长剑的剑锋直指虞娘面门,虞娘弯腰躲过,起身时,手中的匕首直接向楼昀心脏而去。 楼昀侧身躲过,长剑又直逼虞娘脖颈,虞娘不断往后退,快退到墙根时,虞娘借着墙壁,一个翻身,直接轻盈地落在了楼昀身后。 楼昀反应也快,步步紧逼,虞娘弃了匕首,拔出双剑,对上了楼昀的佩剑。 虞娘使双剑如有神助,她左手的长剑挡住了楼昀挥来的长剑,右剑直接划破了楼昀的左臂。 借着他受伤,虞娘直接一脚踢掉了楼昀的佩剑,一掌将他打出了卧房。 窗户直接破裂,楼昀的身子滚落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江寂双手撑着身前的钢刀,面色冷漠地看着楼昀。 “本王就是她的主子,你挡的是本王的道。” “你别杀阿昀,你杀了我吧,我求你。” 一道白影从卧房中跑出来,将楼昀护在怀中。 “你放阿昀一条生路,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江寂道:“今夜你们谁都跑不了,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楼昀看向江寂,“修竹寻常乐善好施,悬壶济世,他不该死。裕昌王,我不知与你有何仇怨,你要杀我便杀,但修竹无辜,还求王爷不要杀他。” 江寂道:“ 不要杀他?他知道了本王并非纵情声色之人,来日因他一人坏了本王的大事,他一条贱命,赔得了本王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 “不会,绝对不会,修竹定会守口如瓶,求王爷要杀杀我,放过他。” 月修竹道:“王爷若要杀阿昀,连我也一块杀了吧,阿昀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啧啧啧,真是郎情郎意,本王倒成十恶不赦的坏人了,也对,本王也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既然你们二人都想死,本王就成全你们。” 楼昀将月修竹护在身后,“王爷若肯放过修竹,我愿意为王爷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江寂笑出声来,“冲冠一怒为红颜本王曾见过,冲冠叛主为男颜的,本王倒是头一遭见。” 楼昀道:“王爷若肯,日后楼昀愿听从王爷差遣,奉王爷为主,供王爷驱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江寂至他身前,蹲身下来,双眸直视着楼昀,“你现在能叛自己的义父,难保日后不会背叛本王,你让本王拿什么信你?” 楼昀道:“我因救修竹而叛义父,若我把修竹留在王爷身边为质,王爷又肯不肯信我?” 江寂站起身,眸底森冷一片,“倘若有一天本王要你杀陈裕,你也会杀?” “我愿意为修竹活命而做任何事,何况弑父。” 月修竹摇头道:“你别这样做,陈裕好歹算你半个父亲。” “只要你能活着,他就只是平阳侯陈裕,并非我义父陈裕。况且你知道的,当初并非我心甘情愿把他拜作干爹。” 月修竹道:“可是....” “你别说了,我只要你活着。”楼昀看向江寂,“不知王爷愿不愿意收下楼昀这个狗奴才?” 江寂道:“既你愿意奉本王为主,本王但且试试,但你的月修竹需得一直跟在本王身边,直到本王功成。若你倒戈,本王便将月修竹碎尸万段,尸首扔去林子里喂野狼。” “主子放心,奴才宁死都不会背叛主子。” 虞娘在一旁道:“真是好痴情的郎君啊,月大夫真是好福气,这世上竟有男子为了心爱之人,叛主 谋父,做个不忠不孝之人。” 江寂看向月修竹,“走吧,别缠绵了,你的阿昀不过受了虞娘一掌,死不了的。” 月修竹抱了楼昀一会儿,低声道:“我等你来接我那一日。” 夜色漆黑静谧,楼府中喧闹了一会儿,便安静了下去。月修竹跟着江寂离开了,楼昀一个人在院中待了许久。 江寂回府时,虞娘绕着圈儿地打量月修竹,见他身姿挺拔如玉,肤若凝脂,尤其眉眼深邃,唇红齿白,真真是如雪一般的美男子。 难怪楼昀为了他,连陈裕都叛了。 陈裕那般的老奸巨猾,楼昀都敢胆大包天的叛他,若是被发现了,定是十倍百倍的痛苦。 可他也毫不犹豫地倒戈在江寂这边。 就是为了他活命。 月修竹站在屋中央,任由虞娘打量,见她凑近自己,月修竹才偏了偏身形。 “真是可惜了,臭男人有什么好让你喜欢的,女人不好吗?” 月修竹道:“阿昀值得。” 虞娘转身至江寂身边,媚声道:“主子,你把月修竹给我好不好,我要让他重新喜欢上女人。” 江寂拿着茶杯倒了杯热茶,轻抿了一口,“他在本王这儿是为质,不是为妓。” 虞娘嗔怒道:“不给罢了,难不成天下间还没有比月修竹更俊的男人了。” 她起身离开,眨眼就不见踪影。 月修竹看向江寂,“多谢王爷。” 江寂道:“虞娘不得你不会死心,日后你怕是不得安宁了,她只是难缠了一些,但没有我的令,她不会随意杀人。” 月修竹点了点头。 江寂道:“你先下去吧,后院有处雪院僻静,你去那儿住,也无人会打扰你。” “多谢王爷。” 月修竹心里是意外的,他以为江寂会拿一副镣铐把他铐住,然后把他关在监牢里,谁曾想他会让他住在后院,把他当作客人一样的对待。 他觉得江寂不一般,他是有那个自信,他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也或许他知道他的心,他为阿昀考虑,来到他身边就绝对不会跑,若是跑了,他第一个就会杀楼昀。 杀楼昀,就是杀他。 第86章 来府 宋婉这几日总是发呆,想着那晚被江寂迷惑的事。 她觉得自己真是不中用,又被美色给迷惑了去。 她懊悔不已,想着要是再见江寂,那男人不知该怎么得意。 喜儿伸手在宋婉眼前晃了晃,“姑娘,您又在想什么?怎么最近老是出神?” 宋婉道:“我没想江寂。” 喜儿笑着道:“奴婢没说您想裕昌王啊?” 宋婉:“......” 宋婉此刻真恨死江寂了,杀了他的心都有。 “反正我没想他。” 喜儿道:“现在姑娘又出不去府中,要是想裕昌王了,您可以给裕昌王写信,奴婢去给您送。” 宋婉脸颊羞赧道:“我没有想他,我真没有。” 喜儿低笑出了声,她家姑娘真是死鸭子嘴硬。 宋婉坐在轩窗边看书,外面日头毒,大理寺卿府是有冰窖的,只是不如那些高官府上的大,存的冰块儿也不多,所以家中不是酷热难耐,是不会用冰块儿解暑的。 宋婉倒是也能忍,但暑天难免让人心生烦躁,偏偏她还困在府中,哪里都去不了。 她恨死太子了。 好好的,偏偏打上了她的主意,以前她可不知多自在。 午后,阳光已经侵不到宋婉屋内,她躺在贵妃榻上午睡了一会儿,醒来不久,喜儿就拿着一个食盒进来。んttps:/ “姑娘,顾大人叫家中小厮送来的。” 宋婉起身去看,发现食盒里装的都是些甘甜解暑的瓜果,还都是从冰窖里刚刚拿出来的,那冻梨可是西北之地才有的东西。 宋婉只觉得可笑,前世这样的东西顾鸢都是留给他那个表妹柳白莲的,如今倒舍得给她了。 喜儿拿出一封信递给宋婉,“顾大人写给姑娘的。” 宋婉拿过来看,信中所云: 婉婉,见信如晤。 如今我腿伤已好了大半,能拄拐行走。我心挂念你,日前柳莘之案时,会审关头我提交了黄成,至柳莘之案人证齐全,稍帮了你父亲一回。 你父亲说要在府中宴请于我,我已经应了。我知你被太子要娶你为侧妃之事而困于府中,我尚且也不敢对你父亲提起你我二人之事,待你解困,若你应允嫁我,我定三书六礼娶你过门。 宋婉冷笑一声,嫁给顾鸢,她即便与他鱼死网破,此生也绝不会再嫁他。 宋婉把书信烧了,扔进渣斗里,“明日顾鸢要来府中。” “姑娘打算见他吗?” 宋婉道:“当然要见了,不见怎么给他盼头。” 她与顾鸢也快一个多月没见面了,长久不见,感情容易生疏,为了吊着他那颗心,欲擒故纵,总要用上的。 “姑娘,您手段真高明,大人和夫人都还说没人愿意娶姑娘,奴婢觉得才不是如此,都且看姑娘愿不愿意。” 宋婉道:“你这丫头,别把那些话当回事,以把自己嫁出去为荣,根本就是谬论。你姑娘我,压根儿不想嫁人。” “不嫁人一辈子待在府里?” 宋婉道:“有何不可?若父亲和祖母不愿意,我便拿着母亲的嫁妆出去过日子,开一家绣坊,也是幸甚至哉。” 喜儿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 只是—— “王爷若是知道姑娘出府开绣坊,只怕也会日日来找姑娘,让姑娘不得清闲。” 宋婉一想起江寂,就头疼。 那个男人,好像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次日,宋婉早早打扮好了,穿了一身粉蓝色长裙,身量纤纤,冰肌玉骨,虽看着偏瘦,但奈何生得好,看着惹人怜爱,让人心生保护。 也难怪原氏总骂宋婉是狐狸精,她确实生得讨男人喜欢。这也不怪宋婉,谁叫日前原氏总是苛待她,长身体的时候没吃着好东西,可不就看起来瘦弱。 她知道顾鸢已经来了府中,这会儿正在和宋城一起说话。原氏像是瞧上了顾鸢,知道他年纪轻轻就已是礼部尚书,与宋城是同品阶,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婿,她自然面上有光。 宋韵今年小雪就快及笄了,若提前订好婚事,自然再好不过。 于是原氏早早让宋韵打扮好,跟着她在府门口迎接顾鸢。 宋韵是没见过顾鸢的,这会儿见了人,见顾鸢生得俊秀非凡,如玉如竹,举手投足谦逊有礼,顿生好感。 原氏道:“顾大人,这是我的小女宋韵,听说顾大人在柳莘之案时帮了主君,今日怎么也要闹着我来到顾大人身前感谢顾大人。” 顾鸢看向宋韵,“宋姑娘不必言谢,本官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宋韵面上含羞,“顾大人谦虚,您帮了我父亲大忙,这个谢大人无论如何都是要受的。” 顾鸢焉能不知原氏和宋韵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今日来感谢他的人不是宋婉,竟是她的妹妹。 他知道宋婉在大理寺卿府不受宠幸,不然她也不会养在元氏的膝下。 原氏与宋婉不合,他知道,竟没想到不合到这份上,嫡长女都还没出嫁,她就急不可耐的让自己女儿出来抛头露面。 当真是没把宋婉放在心上。 宋韵即便得宠,但原氏把她送到他跟前来,他也不喜欢。宋韵比之宋婉是差远了,穿金戴银,过于俗气。不如宋婉娇美清雅,温婉可人。 顾鸢道:“宋大人已谢过我多遍,姑娘就不必再谢了。” 宋城道:“我这小女素来爱热闹,府中来了客人总爱出来瞧一瞧,顾大人别见怪。” 顾鸢道:“不会。” 宋城引领着顾鸢进了府中,这会儿时辰尚早,宋城便领着顾鸢到了府中的鲤湖吃茶说话。 “顾大人已经弱冠,也该娶妻了,怎么家中母亲还没给大人张罗婚事?” 顾鸢道:“家中母亲中意远房表妹,可表妹在苏州着了风寒,还要养上一些时日,估摸着要下半年才能见到她了。” “顾大人喜欢这个表妹?” 顾鸢道:“表妹生得妩媚,又柔弱可怜,我自然喜欢。只是如今,我有一个更喜欢的。” “哦?不知此女是谁,能让顾大人动了心。” 顾鸢道:“此女就暂且不在宋大人面前提了,宋大人府中的雪顶含翠不错,若是以冬日红梅花瓣上的初雪烧开冲泡,茶香就更清洌了。” 宋城道:“顾大人当真懂茶。” “小意卖弄罢了,不值一提。” 第87章 作诗 宋婉从喜儿口中得知顾鸢在鲤湖边与宋城吃茶,宋韵在一旁弹琴添雅,不禁冷笑了一声。 她就知道原氏会瞧上顾鸢。 前世就是如此的,顾鸢来府中提亲后,原氏惋惜顾鸢提亲要娶的人是她不是宋韵,明嘲暗讽、酸言酸语了她好一阵,甚至巴不得她死了,宋韵好嫁给顾鸢。 这回原氏得知顾鸢此人,怎会放过这次机会。 喜儿道:“夫人真过分,即便要去给大人和顾大人添雅,也该是姑娘去,她韵姐儿算什么,不过是继室生的庶女。” 宋婉将手中的书本放在一边,“原本不想与宋韵较个长短,可原氏非要给我难堪,那我也去添一份雅好了。” “姑娘打算怎么添?” 宋婉道:“她弹琴,我便作诗,总归是附庸风雅,闲情逸趣。 父亲文采斐然,若得父亲夸赞,一则灭了宋韵的威风,卖弄的得意,二则毁了原氏以为能嫁女的好心情,三则让顾鸢知道‘我心里有他’。” 喜儿道:“就是不能让韵姐儿和夫人得意。韵姐儿想嫁给顾大人,也不好好想想,姑娘才是府中嫡长,姑娘都还没嫁,她急什么。真是荒唐。” 宋婉道:“现在我们就去治治她这个荒唐。” 宋婉带着喜儿去了鲤湖处,还没走近,便已听到琴瑟之音。 宋韵琴技一般,最擅长的是舞技,只是今日场合并不适宜跳舞,跳舞略显谄媚,便选了弹琴助兴。 宋韵坐在凉亭里,远远地瞧见宋婉走来,脸色一下沉了,连着弹琴的动作都停了。 顾鸢也看见了宋婉,许久不见她人,心中甚是想念。 如今见了,宋婉像是又美了几分,气色比之前更好,肌肤也比之前白里透红,一双眸子更是璀璨又有灵气,活脱脱聘婷婀娜的大美人。 顾鸢心中极为满意。 他想他的妻子,就该是宋婉这样的。 宋婉至宋城身前行礼,又给顾鸢行礼,最后看向了宋韵。 迫于外人在,宋韵起身道:“见过长姐。” 宋婉道:“妹妹的琴声真是动听,我在桃苑都听见了,我还想着能近身听听,谁知我来了,妹妹就不弹了。” 宋韵道:“姐姐若喜欢听,妹妹继续弹便是。” 她坐回位置,继续弹奏。 宋城让宋婉坐下,“今日顾大人也在此,我与他正谈论府中新进的雪顶含翠,你可曾吃过了?” “回父亲,已经吃过了,茶是好茶,祖母也赞过,比之西湖龙井,君山银针,有过之无不及。” 顾鸢道:“想来婉姑娘也是好茶之人。” 宋婉道:“只会品茗一番罢了。” 顾鸢眸中含笑,眼底极为温柔。宋韵将顾鸢的表情、眼神都看在眼里,明显的顾鸢喜欢宋婉。 狐狸精,就知道勾引男人。 宋韵道:“姐姐是好福气,养在祖母膝下,自然府中有什么好东西,姐姐都是独一份。” 宋婉道:“妹妹真是说笑了,府中今日有贵客到访,不是妹妹在这里添雅吗?” “姐姐若想添一份也可以。”看你怎么出丑。 宋婉道:“今日风和日丽,湖中粉荷含苞待放,鲤鱼跃水,难得的作诗意趣。” 她起身走至凉亭边,默了一会儿,“那我今日就献丑了。” 宋婉想了想,道: “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 相到熏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顾鸢赞赏道:“婉姑娘好诗。” 宋城也忍不住赞赏道:“想不到你跟着母亲没多久文采就有这番进益,此诗对仗工整,不过七言两句就道尽荷花生长之美,不错。” 宋婉行礼道:“多谢父亲夸奖,多谢大人夸赞。” 她看向一旁的宋韵,“都知韵妹妹文采也是不错的,不若也作诗一首,再添一份雅趣。”衛鯹尛说 宋韵贝齿咬着下唇,宋婉这贱人就是故意为难她,她哪里会作什么诗。 可要是不作,就输了宋婉一头。 “容我想想。” 宋韵起身在凉亭里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半个字都没蹦出来。 宋婉拿着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眸底含着一抹讽笑,她就知道宋韵做不出来。 宋城冷声道:“好了,坐下吧,再来回几圈人都要被你转晕了。” 宋韵被宋城制止,知道自己丢脸丢尽了,也让宋城失望,眸中蓄上了泪水。 母亲不让她读太多书,说女子读那么多书无用,还是练琴跳舞的好,讨男子喜欢,谁知今日就是因为她没读书,丢尽了脸面,还被宋婉抢尽了风头。 顾大人是绝对看不上她了。 都怪宋婉。 都是她。 宋韵回到琴桌边,背过身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抱着琴道:“父亲,女儿身体不适,就先回屋了。” 宋城道:“不舒服就回去好好休息,这里有你姐姐在就行。” 宋韵听此,心里更是伤心,也更恨宋婉。 早晚有一天,她会把今日之辱讨回来。 宋韵抱着琴离开了,宋婉面带浅笑,拿着茶壶给宋婉倒茶,“妹妹心气儿高,又是从小被父亲和母亲细心将养长大的,一贯的夸她宠她,父亲刚刚语气这般严厉,妹妹该要伤心了。” 宋城看向顾鸢,“刚刚小女让顾大人见笑了。” 顾鸢道:“韵姑娘年纪尚轻,琴就已经弹得那样好,已是不易。至于诗书,可以慢慢学。 宋大人学富五车,只需稍稍提点一下韵姑娘,韵姑娘日后指不定能成为一代才女。” 宋城道:“我让她念书她从不听我的,今日借着她姐姐敲打她一番也好。” 宋婉眼神晦暗下来,她还以为刚刚宋城是真的恼宋韵不成器,结果只是为了敲打她而已。 他又何曾因为她的诗书、功课,而下过如此苦心。 她已然及笄,自小高热生病,宋城从未操过心,就连真正发自内心的关心他都不曾有过一回。 而宋韵,有宋城的一切关怀。 她生病了,宋城会守在她床边照顾,会叮嘱她穿衣吃饭,会记着她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裙,什么样的珠钗,还会一一精心挑选买给她。 而这些,宋城从未对她做过。 她从来没关心过她,更别提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有没有受委屈,他都未曾问过一句。 哪怕是轻言的问一句。 没有。 都没有。 除去太子要娶她为侧妃之事,宋城为她反抗过,可那也是因为他不想参涉党争而做的反抗之举,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宋婉心里难受至极,如今疼爱她的,其实只有祖母一个。若非祖母在世,她哪里又会有今日的好日子过。 宋婉深吸一口气,不爱她便罢,有祖母就好,她也会自己爱自己。 她努力带起微笑,“父亲想得周全,日前您让女儿指点妹妹功课,女儿都忘却了,若是妹妹肯请教女儿,女儿也是愿意教的。” 宋城道:“你能这般想就好。” 顾鸢道:“婉姑娘这般才学,连本官都不及,若是婉姑娘参加科考,说不准也能考个秀才,或者举子回来。” “顾大人过于夸耀了,我也没那般好,今日只是兴致盎然,来日没了这份兴致,估摸着什么诗也作不出来了。” “婉姑娘真会说笑。” 第88章 食盒 宋婉没去正堂与顾鸢和宋城一起用午饭,自然原氏和宋韵也不在。 宋韵刚刚丢了脸面,这会儿估计正在房间里哭,原氏正安慰她。 宋婉知道,这回估摸着原氏是要恨死她了。 也无妨,他们原本就水火不容。 宋婉在桃苑和元氏一起用了午饭,元氏道:“你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金陵城中大半的官门贵爵都知你患了麻风,今日你好生的出去,那顾尚书要是多口舌,岂非坏事。” 宋婉道:“祖母放心,他不会的。” 元氏道:“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度量,日后府中来人,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以免泄露你无事的风声出去。你要是嫌无趣,那马场的马棚里你不是养了一匹好马,你马术不佳,就得多练练。” “是,孙女知道了。” 宋婉把骤雨养在府中也有些日子了,宋婉除去每日去看看它,偶尔给它洗澡,还没在马场里跑过。 骤雨是匹好马,早就在马棚里待不住了,以前跟着江寂是每日都要出府跑的,结果跟着她,整日就待在马棚里,吃吃喝喝。 骤雨都胖了不少。 骤雨生气了就爱尥蹶子,宋婉每日去看它还好,不去马棚里时墙上都是它的马蹄印。 宋婉怕热,今日外面日头也毒,她也没去跑马。那日江寂在傅国公府教过她,这些日子她没练习,已经有些浑忘了。 时辰稍晚时,外间的日头总算才落下去了,宋婉听喜儿说顾鸢已经走了,宋城亲自送他出的府。 原本宋城也是有意促成宋韵与顾鸢的婚事,眼下看来顾鸢根本对宋韵无意,也便罢了。 喜儿道:“夫人这会儿正给大人发牢骚,说姑娘您故意破坏顾大人与韵姐儿相处,说您心思坏,不想韵姐儿嫁进好人家。” “好人家,顾家哪是什么好人家,那根本就是个火坑。” 喜儿道:“顾家真的一点也不好?” 宋婉道:“顾鸢并非人品厚德之人,现在看来他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可日后宠妾灭妻,毫无人性,什么狠心的事都做得出来,嫁他不是火坑是什么。” 喜儿觉得奇怪,“姑娘,您是怎么知道顾大人日后会如此的?” 宋婉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与他接触这么多次,早看出来了,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就会用皮相骗人。” “姑娘洞察人心,真厉害。” 宋婉忍俊不禁,喜儿这丫头是真单纯,她说什么她都信。 红日落下去时,天边刮着凉爽的微风,宋婉把骤雨牵出来,练练马术。 “骤雨,你知道我马术不好,你稍微慢点,听话一点啊。” 宋婉其实此刻挺想念江寂的,他马术那样好,有他在身边牵着马,宋婉就没那么害怕。 就像上次在傅国公府那般,她上马时有些怕,但是在江寂的教导下,她便毫无畏惧。 因为江寂不光指引得好,还绝对不会让她摔下来。 宋婉翻身上了马匹,骤雨没乱动,待宋婉骑稳之后,它才开始缓步慢行。 骤雨很聪明,也很灵性。 驮着宋婉在马场里散步,可就算这样,宋婉还是有些害怕。因为骤雨太过强壮,高不说,四肢也很是发达。 宋婉真怕自己摔下来。 它该是上战场立功的英雄,搁在宋婉这儿确实大材小用了。 宋婉骑着骤雨跑了几圈,已经浑身是汗。天气热,即便太阳落山了,也仍旧热得很。 喜儿道:“瞧着姑娘骑得艰难,不如叫王爷教教姑娘。” “祖母会教我的,用不着他。” 喜儿道:“最近老夫人的腿疾犯了姑娘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现在教不了姑娘。” “那就等祖母好了再教。” 喜儿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姑娘您就不能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宋婉伸手去刮她鼻尖,“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奴婢是觉得王爷马术真不错,名师出高徒,姑娘要跟着王爷学,日后的马术定也不会差。 姑娘您不是还想打马球?打马球就得马术好才行。日后那些世家嫡女办的马球宴,姑娘也好大放光彩,把她们统统比下去。” 宋婉面带浅笑,“你倒是挺会为我安排。” 喜儿道:“姑娘可要找王爷?奴婢去裕昌王府给王爷说。” 宋婉牵着骤雨回马棚,“你是不是收了江寂的贿赂?” “奴婢没有啊,奴婢都是为了姑娘着想。” 宋婉摇头,“我是绝对不会再见他了,学骑马这事,大不了我请一个老师来教我。” 她一见到江寂,就会想起她被江寂迷惑的那个夜晚。她就那样呆呆地承受了江寂的热吻,现在回想起来,宋婉又怒又恼又悔又恨。 喜儿道:“行,姑娘开心就好。” 宋婉回桃苑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薄薄的天蓝色纱裙,她晚饭吃得少,只喝了一碗解暑的绿豆粥,这会儿坐在轩窗边看话本子纳凉。 喜儿拿着两个食盒进了屋内,放在了宋婉跟前。 “王爷叫凌刀送来的。” 宋婉打开一个食盒来看,发现里面有糯米凉糕、榛子酥、桂花糕、核桃糕、红枣糕等等各色糕点。 另一个食盒中,有切好的蜜桃、去核的黄李、剥皮的葡萄,还有切好的甘蔗、切好的甜瓜。 喜儿道:“估摸着是王爷知道天热姑娘吃不下东西,叫凌刀特意送来的。府中哪里有这么多好东西,还是天家富贵的好。” 宋婉道:“他要没这么记着我就好了,反倒是这样记挂着我,叫我心里乱。” “姑娘,这有什么好乱的,王爷送来好东西姑娘吃就是了,反正也退不回去。” 宋婉面上带起浅笑,把东西拿出来,“坐下来一起吃,知道你馋。” 喜儿高兴地坐下身来,拿着糯米凉糕就往嘴里塞。这东西凉凉的最好吃,尤其香甜软糯,芝麻的香味充斥鼻息,叫人满口留香,能食欲大振。 喜儿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宋婉尝了几个榛子酥,觉得味道有些受不了,就没在吃了。 可没一会儿宋婉身上就起了红疹子,还发起了高热。 她以前从来没吃过榛子酥这种糕点,谁知一吃,竟叫她如此难受。 喜儿吓坏了,立马跑去元氏屋内告知元氏。 第89章 敏症 元氏见宋婉手腕上的红疹子起得又密又多,身子也烧得滚烫,人也昏昏沉沉,立马叫人去请大夫。 元氏叫喜儿去取了冰块儿来化成冰水,拿帕子浸湿,放在宋婉额头给她退热。 宋婉烧得脸颊通红,一时间直接昏了过去。元氏叫人去催大夫,那老大夫来时,已是两刻钟后。 两个小厮扶着老大夫进了屋中给宋婉诊脉,老大夫诊了一会儿,摇头道:“敏症过重,老朽无力,老夫人还是另请高明。” “什么叫另请高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氏坐在窗边着急道。 老大夫道:“姑娘这敏症又凶又猛,若是今晚不退热,恐怕得准备棺木了。” “那老先生好歹开个退热的方子。” 老大夫道:“老朽医术浅薄,怕是开了吃下去也无用。老夫人或请宫中的御医试上一试。” 元氏叫人把老大夫送出了府去,看着宋婉已经烧得昏死过去,面上担忧又心疼。 她现下也不追究宋婉晚上到底吃了什么,只叫云卿扶着她回房,将她的诰命服拿来。 云卿道:“老夫人,这会儿怕是已经宫禁了,进不去了,老夫人若夜闯宫门,可是大罪。” “总归要试上一试,难道要看着婉婉就这样被活生生的烧死?” 云卿只好去拿了诰命服给元氏换上,正当她要出门时,宋城快步进了她的院子。 “母亲,听说婉婉突发重病,要御医才能治?” 元氏道:“是。” 宋城道:“母亲身着诰命服,是要进宫?” 元氏道:“你已经瞧见了就别再问了,快扶我出去。” 宋城却没上前扶元氏,而是道:“夜闯宫门,即便当年长公主都不能免罪,官家如此宠爱长公主,却也将长公主幽禁公主府,褫夺了她尚德的封号,若不是太后求情,恐怕公主已经被贬为庶人。 母亲虽是诰命身,却无论如何也不及公主尊贵,若夜闯宫门,轻则母亲摘了诰命服,重则怕是连命都保不住,甚至府中都要被连累。 婉婉命薄,若她挨不过去,就便罢了。儿子定给她准备一副好的棺木,将她好好安葬。” 元氏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在宋城脸上,“混账东西!婉婉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她如今重病你竟为了你的官帽连她的命都要弃了!我怎么有个你这般无情的儿子!” 宋城跪下身道:“母亲,夜闯宫门真是大罪,官家儿子最为了解,严守法度,若谁夜闯,绝不豁免! 婉婉人微言轻,大理寺卿府也非什么显贵门楣,母亲封诰命也实属不易,若一朝为了婉婉什么都没了,她活过来了又有什么意思? 再者,儿子听下人说婉婉已经烧得昏死过去,即便请来御医,八成也是活不成了。” 元氏拿着一旁的拐杖打向宋城的肩膀,“孽障!孽障!婉婉长得这般大,你没关心过她也便罢了,如今连她的命你也不救,你简直枉为人父! 你就知宠着原氏那个贱人的孩子,可婉婉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是不是听了原氏那贱人的谗言,你要再听下去,你就完了!大理寺卿府也要完了!” 宋城道:“儿子没有听,儿子只是不想因为婉婉而因小失大。 宫门夜里闯不得,夜闯便是藐视皇权,不尊天家,是不可豁免的大罪,儿子请求母亲,不要出府。 若要出府,儿子只能叫人严守母亲宅院,母亲别怪儿子。夜深了,母亲换下诰命服,好好休息吧。” 元氏将手中的拐杖扔在宋城身上,“畜牲!你简直就是个畜牲!你这样做就是亲手弑杀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有你这个儿子,你听了那贱人的话,早晚要父女离心,这大理寺卿府也将不得安宁!” 喜儿在院外听着元氏和宋城的对话,难过得落下泪水。她真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绝情。 她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向着府外跑去。 她一路跑至裕昌王府,这会儿王府大门已经关了,她双手敲着高高的朱红大门,大声喊道:“王爷,救救我家姑娘吧!王爷!我家姑娘突发重病,您救救她!” “王爷,奴婢求您了!我家姑娘烧得昏死过去了!再不救她她就要死了!” 喜儿跪下身子,在门口不断地敲着门。 朱红的大门被人打开,那小厮还没说话,喜儿就直接冲了进去。 “王爷!奴婢是喜儿,奴婢求王爷救我们家姑娘一命!我家姑娘重病,如今高热不退!还求王爷大发善心,救救她!” 喜儿冲到院中,被两个小厮逮住,将她按在地上,不让她乱闯。 江寂听到喜儿的声音,与月修竹一块儿从书房出来,见着喜儿被两个小厮制住,令声将人放了。 喜儿道:“王爷,我家姑娘吃了王爷送来的榛子酥,身上立即就起了红疹子,如今高热不退。 老夫人请了大夫来,大夫却说他无力救治,让请宫中御医,可大人怕老夫人夜闯宫门丢了诰命服,还丢了他的官帽,拦着老夫人不让她去。 如今姑娘烧得厉害,用冰水擦拭身体也毫无疗效,这会儿已经完全昏过去了,大夫说要姑娘今晚没退热,就要一直这么烧下去,直到姑娘被活生生烧死。” 江寂眸中闪过慌乱,心里更是害怕,他立即道:“来人!备马!本王要进宫!” 月修竹道:“此敏症奴才或可一试,王爷无需进宫请御医。” 江寂道:“你确定你能治?你要不能,本王要你给她陪葬!” 月修竹肯定道:“能。”他转身往后院走,“王爷且等一等,奴才去取银针和药箱来。” 月修竹脚步很快,没一会儿见他背着药箱来到前院。江寂与他快步出了府,骑上马匹就往大理寺卿府而去。 喜儿在后面追,凌刀骑着马将人一捞,追上二人。 江寂到大理寺卿府时,大门已经关了。 他大步上前敲门,没一会儿府中小厮来开门,还没开口询问来人是谁,江寂就已经带着月修竹先进了府中。 两人急步匆匆,尤其江寂面色冰冷,双眸阴鸷,跟要吃人似的,小厮都不敢追上去问他是谁,夜里又来府中做什么。 江寂一路到了桃苑,这会儿宋城刚好从元氏院子里出来,见着江寂,面上极为惊讶,刚要行礼,江寂冷冷剜了他一眼后,直接越过他身边,带着月修竹往苑子里去。 宋城见此连忙跟上去。 宋婉卧房内此时只有云卿在照顾,云卿见着个年轻的大夫来,立马让开了身子。 江寂就坐在卧房外的正屋内,面色阴沉,一副要杀人吮血的样子。 第90章 感谢 宋城进了正屋,连忙叫下人给江寂倒茶。 江寂道:“受不起,大人日后要高官厚禄,本王不过一介散王,哪有资格喝您府上的茶。” 宋城心中忐忑万分,没想到江寂会带着大夫来府中医治宋婉,瞧他模样,恨不得杀人泄恨,心里定是在乎宋婉。 宋婉又是何时搭上江寂的? 明明两人只照过一面。 宋城道:“王爷说笑了,下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 “你也知道你的官儿小,却也舍不得丢了官帽。大人这生父做的,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宋城道:“王爷,夜闯宫门乃大罪,王爷不是不知....” “够了!你哪来的脸皮说这话!”江寂拍案而起,若不是宋城为官还尚公正严明,他恐怕早就拿马鞭抽人了。 宋城见江寂如此生怒,出声道:“王爷恕罪。” “大人向本王恕什么罪?大人可没有对不起本王的地方,大人对不起谁,自己心知肚明。” 宋城道:“婉婉向来懂事,今夜下官的决定,她会理解的。” 江寂冷笑出声,“好一个会理解,若她寻常不懂事,大人恐怕连个正眼都不会给她。可笑,她还是府中的嫡长女,竟活得连个庶女都不如。” 宋城待宋婉一向可有可无的,他不喜欢她的生母骄傲自矜,自然连带着也不会喜欢她。 他近来稍稍看重宋婉,也是因为元氏的缘故,但打心眼儿里还是不喜的。 不喜自然就不会宠爱挂心,所以宋婉的生死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婉婉生死有命,若她命薄,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别无他法。” “好一个别无他法!婉婉一口一个父亲的叫你,你岂配父亲这两个字!” 江寂现下杀了宋城的心都有。 正屋里气氛压抑,站在屋内的奴仆大气都不敢出。卧房内的气氛倒是要稍好一些。 月修竹坐在床边给宋婉诊脉,稍许,他让云卿和喜儿褪去宋婉衣衫。 喜儿道:“月大夫,我们姑娘尚未出阁,您要看了她的身子,这如何使得?” 月修竹道:“在我眼中,除去阿昀外,其他的都是五脏六腑,周身穴位。将她衣裙褪了,我要施针,再这么烧下去,估摸着救回来了也会成个傻子。” 喜儿立马褪了宋婉的衣衫,只留下个肚兜。 云卿将宋婉扶起来,脊背朝向月修竹。 月修竹施针很快,堪称稳准狠,统共下了十二针,没一会儿宋婉鬓间就开始冒热汗。 喜儿高兴道:“有效果了,月大夫真是神仙,观世音菩萨。” 月修竹道:“温水,帕子浸湿,擦身散热更快。” 喜儿立马去厨房打热水,回到房间后,宋婉烧得通红的脸已经褪下了些。 喜儿拿着温热的帕子给宋婉擦拭身体,来来回回擦了足足半刻钟。 月修竹在两刻钟后才取了银针,宋婉已经只是有些低烧。他走至窗边拿着毛笔写了个方子,让云卿去抓药。 “这药不是拿来熬的,烧些热水,放在浴桶里,待会儿宋姑娘会醒,到时让她在浴桶里泡上两刻钟。” 云卿拿过方子,“是。” 元氏拄着拐杖进了屋中,见宋婉已经好了些,立即给月修竹道谢,“多谢大夫救我孙女。” 月修竹立马将她扶起来,“老夫人不必言谢,为医者行医救人是应该的。现下宋姑娘已经脱险,待明日体热全部退下去之后,一定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她的敏症太过凶猛,定伤了她一些元气,寻常给她熬些鸡汤补补,或者用东阿阿胶炖些汤品也可。” 元氏满脸感激,“老身记下了,多谢大夫。” 月修竹继续道:“她身上的红疹泡过药浴之后自然会消,老夫人不必担心。夜深了,我便先跟着王爷回府了。” 元氏将月修竹送出了卧房,正屋内,江寂正坐在椅子上,脸色还极为阴沉,显然怒气未消。 宋城已经不在屋内,估摸着被江寂冷嘲热讽自己羞臊回屋去了。 江寂见月修竹和元氏出来,立马站起了身子。 元氏对着江寂道:“今夜真是要多谢王爷了,老身这厢有礼。” “木兰夫人快快请起,本王不过是举手之劳。”江寂立马去扶住元氏。 江寂觉得,幸好宋婉还有这个祖母疼爱,要不然日子可要难过了。 爹不疼,尤其还有一个刻薄厌憎她的后母。 生病了也不叫人医治,恐怕日常吃得也不会好。 难怪她生得这般瘦弱,想必之前定是吃了不少苦。 元氏道:“待婉婉痊愈了,老身定叫她亲自上门拜谢王爷,王爷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元氏话到此处,江寂可真是欢喜得不行,元氏要给他金银珠宝作为谢礼他绝对不会要的,可要是让宋婉亲自上门拜谢他,他绝对会要。 他可巴不得宋婉最好点头答应嫁给他,他好迎娶她过门。 江寂假客气道:“不必不必,本王救宋姑娘只是小事。” 元氏道:“也好,婉婉还未出阁,去王爷府中拜谢难免要遭些口舌,那老身就代替婉婉向王爷致谢了。” 江寂嘴角抽了抽。 元氏又要屈身向江寂行礼。 江寂立马扶住她,“老夫人不必了,夜深了,老夫人腿脚不好,还是先回屋中歇息吧。” “也好。” 元氏让云卿送江寂和月修竹出了府中,她则留在了宋婉卧房内照看宋婉。 她坐在床边,与喜儿道:“姑娘与裕昌王何时这么熟悉?能让他堂堂王爷之尊,亲自带着大夫来府中给姑娘医治?” 喜儿吓得跪身下来,埋着头道:“奴婢....奴婢是瞎打误撞,想着姑娘与王爷议过亲,他认识姑娘,万一王爷肯出手相救,或许姑娘就有命活了!” “胡言乱语!你这丫头寻常看着纯真老实,竟也学会扯谎了!你老实说,姑娘是不是与裕昌王相熟?” 喜儿一向怕元氏,见元氏言语如此严厉,不敢再说谎,“姑娘是与王爷相熟,但是老夫人,您要相信姑娘,姑娘与王爷相处,绝对是有分寸的。 姑娘也说过,她再也不见王爷了。” 元氏道:“姑娘与裕昌王往来多久了?” 喜儿道:“有...有四五个月了。” “混账!裕昌王轻浮浪荡,又岂是良配?”元氏气得双手拍腿,如今宋婉还昏迷着,只能将气怒发在自己身上。 喜儿把身子埋得更低,吓得已经有了哭腔,“姑娘也说再也不见王爷,估计是不会再和王爷往来了,这次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去请的王爷。 但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是大人他不愿意救姑娘,奴婢才出此下策,奴婢不想眼睁睁看着姑娘被活生生烧死啊。” 元氏叹口气,“我知道你护主,姑娘与裕昌王的事你不许说出去,一定要把嘴捂实了,待姑娘醒了,我再与她好好说说这事。” 第91章 知晓 江寂骑着马与月修竹走在回王府的路上。 江寂道:“婉婉何时才能好?” “痊愈可能要四五日,但好了之后需得好好调养一下身体才行。” 江寂道:“她身子那般瘦弱,是不是体质不大好?” “女子大多体寒,像宋姑娘这样的,到了冬日夜里只怕手脚都不暖和,即便睡着了,手心和脚心也会偶尔出冷汗。但她近来气血是足的,想来也在补身体。 但若要真好,还是得偶尔吃些东阿阿胶、炖乳鸽、炖鱼汤这些补品。日常零嘴,可吃些红枣,桂圆补补,面色才好看。” 江寂听月修竹说到零嘴,不免自责起来,“这次都怪本王,原本是想送些零嘴儿给她吃,谁知竟害苦了她。” 月修竹道:“宋姑娘如今已经化险为夷,王爷不必自责。宋姑娘也可借着这次看清一些人心,她未必会怪王爷,甚至还会感谢王爷。” “若不是今夜,本王都不知她过得这样苦,原还以为宋城是疼爱她的。” 江寂回了王府,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心里担心着宋婉的敏症。今夜他去大理寺卿府也没见到宋婉人,没见到她,他心里总是不安。 ** 宋婉是临近天方鱼肚白时才醒的,喜儿一直守在宋婉身边,见宋婉醒了,扑在宋婉身上哭起来。 “姑娘你总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宋婉道:“我.....是不是昏过去了?” “是啊,您高热昏迷,幸好现在醒过来了。月大夫说您醒了就去泡药浴,您现在还低烧着呢。” 喜儿立马去准备热水,待药浴泡好了,扶着宋婉下了床榻,到了耳房。 浴桶里的水面上漂浮着草药碎屑,味道浓郁,泛着清苦。 喜儿给宋婉褪了衣裙,扶着她进了浴桶。 宋婉身子没在浴桶里泡多久,又开始发汗。她身上乏力得很,趴在浴桶边睡了过去。 喜儿叫醒宋婉的时候,宋婉已经完全退烧了,她从浴桶里出来,穿上了藕粉色纱裙。 早饭已经端来了,宋婉喝了半碗小米粥就没什么胃口了,转而又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午时,宋婉起身吃得多些,身上的红疹也消下去了不少,元氏与宋婉同桌饮食,没提江寂的事情,只让她好好休息,吃完了午饭就把药吃了。 宋婉精神不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睡了那么久,午后已没瞌睡再睡,便躺在贵妃榻上看书。 喜儿道:“这次真多亏了王爷,不然姑娘命都没了。” 宋婉坐起身子,合上手中的书本,蹙眉道:“你这话是何意?” “姑娘还不知,您突发敏症,高热昏迷,府中请来的大夫束手无策,让去请宫里的太医。 老夫人原本想穿上诰命服为您夜闯宫门,谁知大人根本不让老夫人去,说夜闯宫门是大罪,老夫人和他都担待不起,让您自己扛。 若是您扛不过去就给您一副好棺木,将您安葬。奴婢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去求了王爷。 幸好王爷府上有位神医,他带着这位神医来了府中救治姑娘。要不然,姑娘怕是都没命了。” 宋婉眸中震惊又悲伤,“父亲打算保自己的官位弃了我?” 喜儿点了点头。 宋婉讽笑出声,“可笑我还以为父亲心里有我这个女儿,多多少少也是疼我的,我真是太痴傻了。” “大人心中只有夫人的孩子,根本没有姑娘。” 宋婉眸中蓄满泪水,“既然父亲对我如此绝情,那我也不必对他存父女之情了。” “大人之前对姑娘尚还有仁心,如今定是有夫人的挑拨,让他连这点仁心都没了,甚至还要杀了姑娘。” 宋婉眸中的泪水似珍珠般落在脸上,她伸手将泪水擦干,“都说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可笑我的父亲后母却心冷薄情地想要杀我。” 喜儿道:“姑娘您别太难过了,还有老夫人疼爱您啊,老夫人昨晚守了您半夜,是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去睡的。” “我知道祖母待我好,可我也只有祖母了。” 喜儿道:“老夫人知道了您和王爷的事,待您身子好了,估计就得找您问话了。” 宋婉知道她和江寂的事情瞒不住,早晚会被发现的,哪有事情能瞒得住祖母的法眼。 喜儿道:“老夫人像是不喜欢王爷,说王爷轻浮浪荡,不是良配。” “祖母说的也并无道理,他确实是那样的人。” 喜儿道:“可是王爷昨晚得知您病重,很是担忧,甚至还要为了您夜闯宫门。奴婢觉得,王爷是有真心的,这真心就是给了姑娘,王爷与老夫人一样,都是爱姑娘的。” 宋婉一时拿不准,只觉得心里比之前还乱。 快乱成一团浆糊。www.wenxue一二.Com 府里的厨房给宋婉炖了碗银耳汤,宋婉没什么胃口,给喜儿喝了。 喜儿端着碗到厨房去还,回去时不巧正碰见宋韵。 她身后带着两个嬷嬷,一个是后院做洒扫的,一个是她的乳母。 宋韵道:“刘妈妈,把这丫头抓起来,昨夜竟随意出府,不服管教,给我好好教训。” 刘妈妈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喜儿的头发,喜儿挣扎起来,可是刘妈妈先发制人,抓住了喜儿的头发就不松手,喜儿疼得不敢乱动。 刘妈妈一巴掌扇在喜儿脸上,“不服管的蹄子就该打,还巴结上裕昌王,以为攀上皇亲贵胄就不敢打你了,什么东西!” 喜儿被连着扇了两巴掌,白皙的小脸上都是红肿的巴掌印。 宋韵走近喜儿,伸手去掐她的胳膊,“下贱东西,你主子早该随她娘一起死了,偏还要赖活着。 父亲都让她去死了,你还要救她,不尊府里主君和主母的意思,要你这样的狗奴才做什么!” 宋韵一巴掌扇在喜儿脸上,“刘妈妈,把她关进柴房,别给她吃的,让她生生饿死好了!” 喜儿道:“你敢欺负我,我家姑娘不会放过你的!她无论如何都会压你一头,你就是哪里都不如我们家姑娘!” 宋韵听此,面上带起盛怒,抓起喜儿的头发就开始扯,还疯了似地扇她的脸,“住口!你给我住口!谁说我不如她?宋婉那个贱人怎么会比得过我!” 第92章 决心 宋婉在屋子里一直没等到喜儿回来,觉得奇怪,料想着她去厨房还个碗不至于这么久。 宋婉刚要出苑去寻,桂娘此时进了苑中,与宋婉道:“大姑娘,喜儿被韵姐儿给绑到了柴房,她还受了伤。” “什么?她绑喜儿做什么,喜儿又没犯错。” 桂娘道:“韵姐儿说昨夜喜儿随意出府,不服管教,要好好训她。” 宋婉冷声道:“她就是故意的,要和我作对。” 她出了桃苑,快步到了柴房处。宋韵带着两个嬷嬷正要回房,见宋婉来,“哟,姐姐身子好了,姐姐真是好手段,连裕昌王都能为您深夜带着大夫前来救治。” 宋婉道:“把喜儿给我放了。” “喜儿那丫头不顾府中条令,深夜出府,自该被罚。” 宋婉一巴掌扇在宋韵脸上,“我让你放了她!” “你竟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 宋韵扬手就想打宋婉,宋婉直接又一巴掌扇在宋韵脸上,“我让你放了她!!” 宋韵左侧脸颊连着被扇了两巴掌,此刻脸颊红肿起来,她捂着脸道:“宋婉,你这个泼妇!我要告我母亲去!” 宋婉嗤笑一声,“快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宋韵捂着脸,向着菡萏院的方向而去。 宋婉看向两个嬷嬷,“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和我作对,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若你们有朝一日落在我手里,我必不会轻饶了你们。” 两个嬷嬷相觑了一眼,低着头离开了柴房处。 宋婉快步走进了柴房,打开房门,见喜儿被绳子捆着侧躺在地上,脸颊被扇得红肿,嘴角都有了血渍,立即上前解开了绳子。 宋婉将喜儿扶起来,喜儿抱着宋婉哭,“姑娘,奴婢就知道你会来的。” 宋婉道:“没事了,回桃苑我给你擦药。” 江寂赠给她的雪玉膏非常好用,活血化瘀的效果极好。 宋婉带着喜儿刚出柴房的门,原氏就带着两个嬷嬷,两个丫鬟,四个小厮走来。 宋韵走在原氏身边,泪眼婆娑,极为可怜。 宋婉无所畏惧地迎上去,在原氏身前浅行一礼,“见过母亲。” “你打韵儿做什么?你身为长姐,为何总是欺负她?” 原氏面色极冷,眸中满是厌恶,恨不得宋婉在昨夜就死了。 “是她绑我的丫头我才教训她,喜儿是我的人,若她有错也是我来罚,怎么也轮不上她。” 原氏怒声道:“我是府中主母,家中大小事务一应由我来管,韵儿是我亲生女儿,我叫她收拾一个丫头还收拾不得,大姑娘真是好大的派头。” “祖母院中的事母亲应该管不了吧?” “你少拿母亲来压我,喜儿深夜出府,违反府中条令,怎么不该罚?” 宋婉冷笑,“母亲到底是想罚喜儿,还是想和我过不去,喜儿为何深夜出府您心知肚明,母亲,若女儿真的死了,您觉得您就安然了? 您或许不知,女儿出生那年府里来了个和尚,说女儿天生八字硬,若是被人害死了,死后定会化成厉鬼,扰她不得安宁!” 原氏心中微惧,但壮着胆子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来人!把喜儿绑起来打!” “谁敢?”宋婉冷着面色出声,“今日谁敢动我的丫头,我便与谁势不两立。” “你在威胁我?”原氏觉得,宋婉这回比之前还要更加凌厉。 “女儿不敢,但倘若喜儿再伤毫毛,我便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婉面色尽是狠戾,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若她遇见仇人,定是立刻就杀的。 原氏被宋婉的面色所惊,万万没想到这会是一个闺阁女儿家会露出的表情。 宋婉藏得深,那张娇艳若春花的脸倒是让她欺瞒了所有人。 宋婉抓住喜儿的手就往前走,原氏不敢真的动宋婉,毕竟上面还有元氏压着。 当初宋婉求元氏将她养在膝下,真是走了一步好棋,让她如今在府中横行霸道,却也没有人敢真正教训她。 宋婉眸色冰冷地看了眼原氏,心里似乎已经下了某种决心。 她绝不能让元氏这么一直找茬下去。 早晚有一天,她会掌管府中的一切,原氏再无立足之地。 原氏让开了路,她伸手的奴仆也跟着让开一条路来。宋韵脸上极不甘心,没想到原氏竟然就这么放走了宋婉。 宋韵见宋婉走远后,拉着她袖子道:“母亲,您为何就这么放她走,您就这么怕祖母吗?” “你不是不知你那祖母偏宠宋婉,若我刚刚下手,你祖母怎会放过我?” 原氏是巴不得那老媪早点死的,若她死了,这府中再无人会压制她。到时区区一个宋婉,又算得了什么。 拿绳子一捆,卖到窑子里伺候男人去,看她还如何嚣张。んttps:/ 宋婉和喜儿回到了桃苑,她拿出雪玉膏给喜儿涂抹,“原氏真是一点也容不下我了,昨夜挑唆父亲弃我,今日又打你的主意。” 喜儿道:“奴婢太弱了,不能自己保护自己。” “不是你太弱了,是我太弱了,以至于每次原氏刁难我都要搬出祖母才能化险为夷。” 喜儿道:“奴婢总算明白当初为何姑娘执意要求老夫人将您养在膝下。若是没有老夫人护着,恐怕您早就被赶出府去,或者早就被夫人给害死了。” 宋婉给她涂抹完,将雪玉膏放回盒子里,“你现在明白还不晚,原氏比你我想象中还要心狠。” 喜儿道:“是奴婢太过单纯了。” 宋婉坐到贵妃榻上,觉得有些头晕脑涨,精神不济,“原氏知道我如此护着你,日后绝对不敢再动你,只是你日常出府也要小心,我怕她丧心病狂对你下黑手。” 喜儿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小心的。” 宋婉在榻上靠了一会儿,夜晚时饮食也吃得少,江寂给宋婉送来了一碗燕窝,还有开胃的山楂糕。 宋婉吃了些,把那晚燕窝也喝了,早早地睡了过去。 夜里天热,宋婉睡得昏昏沉沉,到半夜时听有人敲门,翻身下床,打开了卧房门,屋外的人是江寂。 第93章 哄睡 江寂见宋婉精神蔫蔫,一把将宋婉扛起来,走进了屋内。 宋婉实在无力反抗他,就乖乖待在江寂肩上,任由江寂将她扛到床榻。 江寂把人放在榻上坐着,倾身额头抵着宋婉的额头,“没亲眼见到你安然无恙,总是挂心,夜里也睡不着,总要来看看你。” “多谢王爷救我性命。” 江寂蹲下身子,握住宋婉的双手,“身子可好些了?”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去检查她手腕上的红疹,发现还有些未消,看着也有些触目惊心,“晚上可吃过药了?” “今日午时月大夫送来了方子,云卿去抓了药,我已经吃过了。” 江寂指腹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可是还有哪里难受?” 宋婉摇头,“只是觉得身上乏,其他没什么。” 江寂让她躺下身子,坐在床边哄她睡觉,“等你睡着了本王再走。” 宋婉道:“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什么也还不了你。” “谁让你还了,本王对你好,是心甘情愿。” 江寂心里虽然希望宋婉能嫁给他,做他的女人,可是他对她好,没想着宋婉能回报他什么。 唯一想要的,就是宋婉的心。 宋婉侧卧着身子,见江寂像哄小孩子似地轻拍着她的脊背哄着她,不禁湿润了眼眶,从小到大,父亲母亲都没曾这么哄过她。 偏偏是江寂。 江寂倾身下来,凑近她耳边道:“这么爱哭啊,到底哭什么。” 宋婉把眼泪强逼回去,“我没哭。” 江寂直立起身子,眸子里满是宠溺,“好,本王的婉婉说没哭就没哭。对了,这些日子可有练马术?可会骑了?” “我不会,你教过我,太久没骑又忘了。” 江寂面上带着浅笑,“等你病好了,本王再教你,一定把你教会。” 宋婉道:“不用了,江寂,你别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们....我们没有可能的。” “怎么没可能?你尚未订亲,本王也尚未订亲,怎么就不可能?还是你喜欢上顾鸢了?” 江寂倾身将宋婉圈在怀中,目光直视着她的双眸,他不信宋婉会瞧上顾鸢。 宋婉躲避着江寂的眸子,江寂就锢着她的下巴让她只能看着他。 “我不会爱上顾鸢。” “那就爱本王。” 宋婉道:“江寂,爱让人太疼了,我不想再爱了。” 江寂低头,温柔的吻落在宋婉耳郭,“婉婉,再试试,本王不会让你失望。” 宋婉躲避着他的亲吻,江寂见她拒绝,便停下了动作。 他满脸受伤地看着宋婉,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里难掩伤痛,“本王不会罢休的,宋婉。” 不管她怎么拒绝他,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放弃。 宋婉道:“你何苦这样执着?” “因为本王很爱你。” 宋婉浑身一震。 双眸略惊讶地看着江寂。 江寂俯身吻住了宋婉纤细的脖颈,炙热的吻像烙印一样,烫得宋婉蹙紧了眉头。 他没用力,可是他的吻真的太热。 “江寂,你别这样。” 江寂的吻又密又烈,吻得宋婉都后怕连连。 他的吻一路往上,在宋婉唇角落下一吻之后,江寂停下了动作。 “感受到了吗?” 江寂一直都是炙热浓烈的,宋婉怎会感受不到,她不是石头,是活生生的人。 “江寂,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江寂道:“那就和本王试试。” 宋婉摇头,她和江寂怎么会有结果。 他虽是官家义子,却也是官家的儿子。 党争争得头破血流的,他即便想抽身事外,也没有办法脱身。 江寂见她仍拒绝,咬了一口她的耳郭,宋婉吃痛,整张小脸都烂了。 “你最好一直这样下去,倘若有一天你爱上本王了,有得你‘苦头’吃。” 宋婉推着他的胸膛,他的身子结实,胸膛硬邦邦的,他若不想放开她,宋婉还真的没办法。 江寂把人牢牢抱在怀里,“本王日后想多要几个孩子,你准备着。” “你说什么浑话,我们不可能有孩子。” “那可说不准,你至少得给本王生六个。儿子女儿都好,本王想儿孙满堂。” 宋婉捂住他的嘴,“王爷害不害臊,咱们还没在一起。” 江寂拿开她的手,“早晚要的,本王每日都会给你送补汤来,需得全部喝了,若是本王发现你给喜儿喝了或者倒了,本王会好好收拾你,本王惩罚心爱的女人,可也有很多法子。” 宋婉不敢再听下去,似乎江寂连他们成婚后的生活都想好了。 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哪里就有孩子的事。 “本王在没遇见你之前,想找一个好生养的女子成婚,但谁知遇见你了,本王也认了,你要生不了那么多,一个也行。本王要你,孩子还是次之的。” 宋婉翻过身去背对着江寂,扯过薄被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再听下去。 江寂眸中含笑,使坏地给宋婉讲男女欢好之事。 宋婉脸颊羞红,拼命地去捂江寂的嘴。 江寂心疼她身子尚且乏力,放过了她,继续拍着她的脊背哄她入睡。 “婉婉,做个好梦。” 宋婉实在困了,没多久直接睡了过去。江寂见她娴静的睡颜,心里无比满足。 他伸手轻抚了一下她娇嫩的脸蛋儿,起身离开了屋中。 宋婉次日醒来时,阳光已经极为刺眼,许是她在病中,也没人吵她睡觉。 她翻身下了床榻,想着昨晚江寂做的混帐时,立马去鸾镜前瞧自己,仔细观察脖颈上有没有印子。 这回江寂有分寸了,没留下印记,宋婉放宽了心。 喜儿此时推门进了屋中,手上拿着早饭还有汤药。 “这药要饭前喝,姑娘先喝了吧。” 宋婉拿过药碗,也不娇气,一口气喝完。早饭是清粥,但菜色不错,清炒了好几样素菜。www.wenxue一二.Com 喜儿道:“姑娘得多吃一些,姑娘太瘦了。” 宋婉也想自己胖些,可是就是不管怎么吃身上就是不长肉。 她都有些想放弃了。 她这副身体,也不知能不能补回来。 喜儿道:“姑娘气色比昨日要好多了,月大夫真灵。” 第94章 碰面 陈平横死家中这事,很快就在朝堂中传开了,太子和陈裕都知道,对方是冲他们来的。 而太子和陈裕能想到杀陈平的人,只有江庭萧。 江寂就猜到太子和陈裕会这么想,江庭萧就是他最好的挡箭牌,方便他暗中削弱太子和陈裕的势力。 虞娘坐在江寂身侧,“主子,听说陈蓁今日休沐回家,咱们何时动手?” “他用不着你我去杀。” 虞娘娇哼一声,“主子是怕陈蓁生得太过俊美,我舍不得杀他?” 江寂道:“你自己知道你的臭德性就好。” 虞娘摇着手中的美人扇,“那主子打算派谁去?” “凌刀足矣。” 虞娘道:“凌侍卫或许能与陈蓁打个平手,我去帮帮他。” “不许去。” 虞娘道:“不去可以,主子让我见月修竹。” 江寂道:“你何必执着于月修竹?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虞娘娇嗔道:“人家是不甘心嘛。” 江寂起身,“不甘心也要甘心,少打他主意。” 虞娘只好放弃对月修竹的歹心,但见了他估计心里难免还是会痒痒。 “那越王殿下?” 江寂道:“我四哥向来清心寡欲,对男女之事毫不在意,他会成为你拿不下的第三个男人。” 虞娘:“......” 江寂走至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许风和徐宥之何时休沐?” 虞娘道:“据传来的消息,此二人陈裕最为倚重,所以常年待在军营,除了逢年过节他们二人会回家一趟,通常是不回的。” “不久就是端午节气,文武百官都会休沐,端午当夜,宫中会有夜宴,届时陈裕定会在场。 只要陈裕那日没与许风,徐宥之在一处,二人就必死无疑。” 虞娘道:“端午夜宴?那主子可会去?” “本王去不去都行,官家并不想看见本王,再者以往这种场合本王都是不去的。” “端午夜宴是个好时机,齐衡也该用了。” 江寂眸中闪过一抹冷意,“是啊,也该用到他了。” 他正想转身坐回屋内,竟见下方街道上顾鸢正在一个卖花钿的摊贩前细心挑选,想来是要送给宋婉的。 江寂面色一沉,给虞娘使了一个眼色。 虞娘面带浅笑,“主子放心,顾大人今晚定会留在我房里。” 虞娘摇着美人扇下了楼,与顾鸢打了照面。虞娘何等妩媚风情,只要是正常男人都逃不过她的魅惑。 这不三言两句,顾鸢就把买下的花钿赠给了虞娘,并跟着虞娘进了牡丹苑。 江寂正在房中等着顾鸢上来,见他进了屋子,皮笑肉不笑道:“顾大人,真是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顾鸢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江寂道:“客气,顾大人连本王看中的女人都敢抢,这礼本王是受不起。” “王爷说笑了。” 虞娘拉着顾鸢坐身下来,整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傲挺的玉兔时不时蹭着顾鸢的手臂。 “顾大人好久都没来看奴家了,是不是忘记奴家了。” 顾鸢道:“不敢忘记虞娘。” 虞娘主动地亲了顾鸢一口,毕竟江寂还在,顾鸢看了眼江寂,见他面色没有怒意,才搂紧了虞娘的身子。 金陵谁都知道,江寂是虞娘的常客。 江寂道:“既然顾大人如此喜欢虞娘,那顾大人把宋婉置于何地?” “虞娘与婉婉是不同的。” 虞娘不高兴了,“大人,难道奴家比那宋婉差?她是比奴家美,还是比奴家床上功夫好?” 顾鸢道:“虞娘何必与她争高低,虞娘我也喜欢,婉婉我也喜欢。” 江寂嗤笑一声,就这样不三不四三心二意的男人,宋婉竟然还肯和他继续接触。 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江寂起身道:“既然顾大人在,本王便走了。” 虞娘道:“王爷是不是生气了?” “本王哪会生你的气。” 顾鸢也站起了身子,“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是当讲不讲当,那就别讲了,本王不想听。” 顾鸢道:“下官知道王爷也喜欢婉婉,但下官想与王爷说,下官想与王爷公平竞争。” 江寂面色冷如冰窖,“你配?” 顾鸢面上微怒,“下官不配,王爷就配吗?” 江寂道:“至少比你配。” “下官可不这么认为,王爷朝秦暮楚,红颜知己遍布金陵,早已是那花中客。王爷比之下官,下官或许要洁身自好许多。 女子大多厌烦花天酒地、游手好闲之人,而王爷刚好就是这样的人。下官想婉婉眼眸明清,定能知道谁才是她的好归宿。 况且婉婉与下官早有书信往来,下官写的每封信婉婉都会看,也大多都会回信。下官与婉婉早已郎情妾意,王爷还是尽早退出的好。” 江寂转身看着顾鸢,眼底难掩寒光,讽笑一声,“既然你与婉婉郎情妾意,怎么婉婉这么久也没叫你上门提亲,本王看婉婉也没多喜欢顾大人,别妄自揣测她的心意。” 江寂大步离开了房中,面上盛怒已起。 书信往来,去他娘的书信往来。 江寂纵马回了王府,一整日都阴沉着脸。 夜色深沉如墨,凌刀回府时,禀报江寂陈蓁已死。江寂半躺在书房的侧窗边,心情并不好。 “王爷,是不是属下办事不利?” “书信,敢给本王书信往来。” 凌刀道:“书信....属下未曾与陈蓁书信往来,属下只忠于王爷!” 江寂的脸依旧沉着。 凌刀跪下身子,“属下冤枉!属下此生只效忠王爷!” 江寂回过神来,凌刀已经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 “你干什么?起来!” 凌刀道:“属下真是冤枉的!” 江寂云里雾里,“你冤枉什么?” 凌刀都快哭了,“属下真冤枉啊!” 江寂扶着他起身,“你跪下做什么?” “是王爷说属下与陈蓁书信往来。” 江寂道:“说的不是你,是那个无情的女人。” 凌刀:“.......” 江寂回到窗边坐下,“本王心里苦。” 凌刀道:“要不然,属下把宋姑娘绑来?” “绑来?绑来她也未必肯就范,本王被她伤透了。” 凌刀道:“那属下去杀了她。” 江寂:“......” 第95章 难过 宋婉休息了几日,身子已好了许多。 元氏把她传来房中说话。 今日微风徐徐,院中的杏花开得不错,空气中都是淡淡的杏花清香。 元氏给宋婉泡了一杯雨前龙井,让她尝尝。 宋婉浅抿了一口,赞道:“很清香。” 元氏素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与裕昌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与我讲你与他只是朋友。” “孙女是不会与裕昌王在一处的,祖母放心,您说过的话孙女一直记着。” “你记得就好,皇家的人咱们无福高攀,更何况裕昌王常年流连花街柳巷,你要对他动了心思,只怕日后有的苦头吃。” 宋婉点头,“孙女知道的。” 元氏的做事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这会儿道:“你和他从今天开始就立即断了,日后绝不能往来,像他那样的人,见怪了青楼瓦舍里主动妩媚的妓子。 如今见你这般自矜守礼的闺阁姑娘,也就图个新鲜,到手了觉得乏味之时,又去青楼里找那些妓子去了。 若你与他婚成了,还大个肚子,你生产之时他还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惨不惨。” 宋婉贝齿咬了咬下唇,祖母说的是对的,但她不知怎的,心里就是难过。 祖母是过来人,见过的不少,江寂红颜知己颇多,更是花楼柳巷的常客,爱他形同自焚。 她早就知道江寂对她可能就是图个新鲜,可他不过对她图个新鲜,那次陡坡为何不顾性命也要跳下来救她。 闺中女子又非只她一个。 她真看不透江寂的心。 “婉婉,你可别被裕昌王的相貌迷了去,生得俊美,若是人品不好,日后你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你和他来往的时日还不多,现在还好断。这些日子你也不能出府,就待在桃苑将他忘了。” 宋婉垂下眼帘,眼底难掩疼痛,“祖母放心,我会把他忘了的。”www.wenxue一二.Com “你也别太难过,你就这点岁数,才见过几个人。裕昌王不好,以后自有好的。” “是。” “你且回屋好好休息吧。” 宋婉在元氏身前行了个礼,回了桃苑。 喜儿见宋婉面色不好看,关心地问道:“姑娘是怎么了?老夫人斥责您了?” 宋婉摇头,“祖母舍不得斥责我,只是与我讲了些贴心的话。” “什么贴心话让姑娘看起来这么难过?” 宋婉坐到窗边,没回答喜儿,只是与她讲,“日后裕昌王府送来的东西统统不收,凌刀若送来,你也不能接。” “姑娘是打算真的不和裕昌王往来了?” 宋婉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抹微笑,“总归是没有缘分,就这样吧,早晚是要断的。” 喜儿道:“瞧着姑娘也是不舍的。” “哪有什么舍不舍的,原本就不该纠缠。” 天色将黑未黑之时,凌刀提着食盒到了后门处,喜儿正等在门口。 “喜儿姐姐久等了,今日王爷让厨房炖了鸽子汤,刚刚打下来的野鸽子,汤鲜得很。” 喜儿道:“凌侍卫,我们家姑娘说日后别再送东西来了,她不会再吃了。” “什么意思?”凌刀不解。 “这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家姑娘再也不会见王爷了,两人就当没认识过,可明白?” 凌刀道:“我们家王爷对宋姑娘一心一意,百般呵护,宋姑娘病重王爷更是深夜带着大夫前来医治,如今你们家姑娘痊愈了,就甩了王爷不认人了?” “我们家姑娘自有她的难处,王爷救了她的性命,她自然是感激王爷的。 这汤....我不会再收了,王爷身份尊贵,身边不会缺女人的。” 凌刀激动道:“王爷心里就喜欢宋姑娘,宋姑娘要铁了心不见他,王爷岂不是要疯了。” 喜儿道:“你让王爷把我们家姑娘忘了吧,再纠缠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她转身进了后门,将门给关上了。 凌刀急得团团转,但喜儿已经进了府,他也只得提着食盒纵马回去。 江寂正在书房里研究棋谱,见着凌刀回来,“听说素芳斋的桃花姬最补气血,你明日去买几盒,送到宋府给婉婉。” 凌刀见江寂如此挂心着宋婉,一时有些话都无法说出口。 但这些话是不得不说的。 “王爷,宋姑娘说....说她再也不见您了。” “什么?” “宋姑娘说再也不见您了,今日她就没让喜儿收您送的汤,还让喜儿说日后再也不会见您,要与您彻底断了,就当没相识过,此后就是陌生人。” “她好端端的为何会不见本王?”江寂不信,他又没犯错惹她生气。 凌刀郑重道:“是真的,王爷。” 江寂攥紧了手中的棋子,“不可能,那天晚上都还好好的,她不会的,她不会和本王断的,本王不信。” 凌刀没出声,知道江寂绝对无法接受此事。 他跟在江寂身边这么多年,头回见他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 “宋姑娘是铁石心肠,王爷您就别捂了,捂不热的。” 江寂扔了手中的棋子,立即起身道:“本王去找她说个明白。” “宋姑娘铁了心要跟您断,您现在去府中找她,您未必能见到她。” 凌刀话里的意思,是宋婉知道他可能会去找她,所以不会待在桃苑,而是与元氏待在一起。 江寂咬着后槽牙,“可本王总要知道为什么,本王不甘。” “王爷去追问个究竟,也改变不了结果。” 江寂身子愣在原地,改变不了结果...... 改变不了... 所以他梦寐以求的人,他挚爱的人,他永远也得不到。 宋婉不喜欢他。 不会爱他。 把他就这么抛弃了。 江寂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夜色逐渐黑得深沉,有人在榻上睡得香甜,有人却在榻上彻夜无眠。 江寂在榻上从天黑坐到天亮。 面上难掩悲伤与落寞。 那夜他还畅想着娶宋婉为妻,他们成婚那日定然百般热闹,王府之内张灯结彩,喜气连连。 他还想着日后他们儿孙绕膝,琴瑟和鸣,日日待在一处,定是百般幸福。 结果昨晚就给他一个当头棒喝。 宋婉,你心好狠。 书房的门被人打开,虞娘出现在房内,她至江寂跟前,“今日端午,宜用雄黄去毒蛇。” 江寂道:“本王都忘了,今日已经端午了。” 虞娘看向窗外,“瞧着今日天色不好,像有一场暴雨要下。端午节气,可好些年没下过暴雨了,主子,今日可要当心。” “你还信这些?” “天象素来玄乎,但偶尔信一信也没什么。” 江寂道:“夜宴尚早,陈裕应该还没进宫。” “他虽没进宫,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陈平和陈蓁都死了,陈裕虽在朝上催张从破案,可是他的动静不该只是如此。” “你是说他太静了?” 虞娘道:“是。” “陈裕向来沉稳,是最能沉得住气的,他这样静,也不能说明什么。” 虞娘眉头蹙得深深的,“虽然如此,但主子今晚也定要小心。” 第96章 中计 夜,风静,却暴雨如瀑。 江寂戴贪狼面具,站在许风府门口。 门口的灯笼烛光,隐隐灼灼,忽明忽暗。 黑瓦上的屋檐水不停地冲刷着黧黑的地面,江寂手上拿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像极了在黑夜里来索命的白无常。 虞娘一身紫色罗裙站在江寂身侧,她手上那把伞红艳艳的,比血还要鲜红,让人觉得妖异至极。 江寂走至门口,拔出腰间的钢刀,用力一挥,霸道内力,直接将门破开。 院子里静得只能听见雨声,格外诡异。 “主子,许风今夜和徐宥之一起吃酒,他府里不该这么静。” 江寂立即转身往回走,“有诈。” 两人想离府而去,一支箭羽就这样穿透雨幕破空而来,直逼江寂面门。 江寂挥刀斩落,将箭羽生生砍成两半。 他转身去看。 四方的院子屋顶上,涌起密密麻麻埋伏的人来,像夜里的蛇,在暗处潜藏,直到猎物进了自己的包围圈,才显出身形。 这些蛇手中的弓箭早已拉到最满,蓄势待发,每一支箭羽都瞄准了江寂。 虞娘道:“端午暴雨,万事不宜。” 江寂道:“小看陈裕老狗了。” 雨幕哗哗而下,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惊天的巨雷,似乎将浩瀚无穷的天都劈成了两半。 “放箭!” 领头之人一声令下,无数支箭羽瞬间齐发,像极了一张密集而结实的网,将江寂和虞娘全都网在了里面。 江寂手中的钢刀挥动,快如掠电,那双桃花眼中早已不见轻狂佻达,只有冰冷肃杀。 他的刀向来很快,幼年他便练快刀,此刻早已出神入化。 虞娘的双剑更是,她早已没有敌手。 四方射来的箭羽被江寂和虞娘一刀双剑挥落在地。 二人借着埋伏之人换箭的空子,向着门口退去。 蛇没有猎到猎物不会满足,只会更加用尽全力,将猎物生生缠勒而死,吞其腹中。 他们下来了。 迅速的、有序的、勇猛的。 江寂和虞娘退到门口,再次被困。 “活捉!绝不能让他们逃走!” 下令之人声音浑厚,中气十足,一听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江寂猜这个人不是许风就是徐宥之。 今夜他纵然中计被困,也定要杀一人还击。 他可从来没失手过。 江寂提刀向那人而去,雨夜虽然黑,但习武之人听声辩位,耳朵最是灵敏,江寂手中的钢刀已直逼那人的面门。 蛇见主子被攻,自然群拥相护,将主子挡在身后。 他们几乎形成了一道墙,墙外都是锋利的刀子,让人看起来牢不可破。 江寂不会退,他选择了一路杀过去,削铁如泥的钢刀如惊天的猛浪,将这墙掀破。 蛇散开了,又向江寂蜂拥而至。 果然,是十分令人讨厌的东西。 “速战速决,擒了他!” 领头人又发话了,这次的语气比刚刚还急了几分,怒了几分。 江寂见他没看轻自己,觉得他还算有点眼力,他还从未败过,今夜也不会败。 蛇逐渐怕了江寂手中的钢刀,他的刀太快,只要一近他的身,定会被他的刀所伤。 然而,这都是轻的。 大多,是都被他削断手脚,砍掉头颅。 满院的血。 暴雨都洗刷不去血腥之气。 江寂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暴戾的、残忍的、狠毒的。 大雨瓢泼的夜晚总会让他想起十六年前,南平王府满门被屠的夜晚。 府中都是死人,四处都是鲜血,他父亲的头颅被霍侯斩于刀下,被他像蹴鞠一样踢着滚玩。 他的阿姐不过年芳十二,被霍侯的部下轮番凌辱,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 他的兄长,被挖了双眼,被砍断了四肢,被活生生做成人彘。 他有三位兄长,阿留、无忧、不离。 无一幸免。 都是这样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只有他活着,他目睹了一切,又焉能不恨。 任何阻他复仇之人,都该死。 江寂眸中生起一股暴戾,沈策早已说过了,他复仇的戾气太重,早已不能控制。 今夜,他开始失控。 鲜血的味道让江寂闻着极为疯狂,他贪婪地吸着,手中的刀比刚刚还要狠。 蛇来一条他杀一条,无人能阻他,无人能治他。 连素来狠辣的蛇都怕了。 一步步往后退着。 江寂脚下都是死人,鲜血早已染红了地面,他手中的钢刀还不停的滴落着血珠。 许风迎上了江寂。 “你到底是何人?” 江寂却是不言,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钢刀。 许风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配刀,向江寂冲了过来。 江寂自然毫无畏惧,提刀迎了上去。 两把好刀就这样相撞,直接撞出刺耳之声,江寂一脚踢向许风腹部,许风动作灵敏,立即避让开来。 江寂握紧了手中的钢刀,不给许风片刻歇息,一刀向着许风头颅砍去。 许风提刀挡来,两把刀再次相撞,因江寂力道太猛,许风的刀生生被撞出一个大缺口。 江寂先收刀,转攻许风腹部,许风没想到此人招式竟然如此怪异,到是多年未见,行刀如此多变之人。 许风只得提刀挡,每招都是他挡,招招挡,招招退,江寂已经无形之中占了上风。 江寂的刀越来越快,似乎他打不累似地,一直猛攻,攻到许风精疲力竭,无暇他顾。 许风的刀挡在了腿部,江寂攻他身体各个部位,让他慌不择手,几乎乱了章法。 他从未见过像此人这般出刀之人。 要么他是个废物,他根本不会用刀,只是内力高深,能与他耗得起。 要么他就是个天才,刀法早已出神入化,让人不可捉摸,更捉摸不透。 江寂手里的钢刀忽然收了,许风以为他又要出刀,正要提刀挡,谁知江寂只是虚晃他一刀,转而一脚踹向了他的腹部。 这一脚,江寂可踹得不轻。 许风直接被踹得飞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未死的蛇立即去扶他们的主人,而江寂已有斩灭之心,他如魅鬼一般走过去,那张贪狼面具在雨夜里已经让人觉得可怖至极,那双冰冷如血的双眸,更让人为之胆寒。 生者生,死者死。 他要谁死,谁就得死。 第97章 薨逝 宫中的端午夜宴热闹非凡,百官齐聚内殿,桌上琳琅美酒,珍馐海味,肴馔之盛。 殿中央,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 殿内一派祥和悠闲之气,与宫外的暴雨血腥,全然不同。 江盛饮了一口美酒,看向了身侧的沈贵妃。如今后宫,皇后被幽禁,便是以沈贵妃为首。 而沈贵妃今日也打扮得体端庄,加之她的无双美貌,已让江盛挪不开眼。 皇后一月前便病重了,宫中御医束手无策,陈裕想请宫外的大夫给皇后医治,可官家以幽禁之名将陈裕想救治皇后之心给打还了回去。 皇后是陈裕的亲姐姐,陈裕见姐姐病重自然着急,然而官家竟然不肯让他带着大夫给皇后医治,心里自然生起恨意。 他不光恨起了官家,更恨起了沈贵妃,恨沈策。 此时,陈裕身边的副将悄然入了殿中,至他身侧,低声与他道:“侯爷,狼已入瓮,只是狼凶猛,许副尉败了。” 陈裕眸中闪过一抹狠厉,那是如豺狗一般的狠毒,“令徐宥之带一百虎骑活捉他,切记,动作要快。” 副将应道:“是。” 殿中的歌舞已到鼎盛之时,舞姬翩翩起舞,身段如蛇,眼神妩媚。 乐声由悠扬婉转到高昂,鼓声滚滚,舞女的动作越来越快,裙裾都已翻飞起来。 “陛下,陛下!皇后,皇后她...” 小太监跌跌撞撞闯入了殿中,跪在了地上,满身的雨水,身子已经全部湿透。 江盛屏退了歌舞,鼓声戛然而止,殿中刹那安静起来,静得似乎能听落针之声。 “慌慌张张的,皇后怎么了?” 小太监声音哽咽,身子匍匐在地,悲怆道:“皇后娘娘...薨了!” 一旁的太子站起身来,怒得拂袖道:“你放什么狗屁,母后昨日还好好的,今夜怎么可能就薨了!你个狗奴才,你假传什么消息,给孤拉出去乱棍打死!” 小太监道:“太子殿下,奴才不敢假传消息,皇后娘娘确实刚刚薨逝,御医已经诊过,已没有气息了!” 太子直接跌坐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的,母后不可能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他转而看向了江盛,“父皇,儿臣要去见母后...” 江盛道:“去吧,暴雨难行,要小心。” 太子起身,直接冲出了殿外。 皇后薨逝算半个国丧,筵宴是不能续了,江盛随着沈贵妃一起回宫。 沈贵妃道:“皇后逝了,陛下理该去瞧瞧,别让太子和平阳侯寒心。” 江盛不以为然,“皇后早该去了,朕去看她一副死相,也没什么意思。” 沈贵妃心中冷笑,觉得恶心至极,真不知她要伺候他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又才是他江盛的死期。 宫人给沈贵妃和江盛打着伞,护卫他们的人一直都是齐衡。 齐衡道:“陛下不去也好,皇后娘娘端午薨逝,怕是大不吉。” 江盛蹙眉道:“何意?” “陛下不知,这节气正值暑热,西宋已经连续十年端午没落过雨了,尤其还暴雨不停,雷声轰鸣。 娘娘死在今夜,怕是凶兆。” 江盛停住了脚步,“凶兆?”んttps:/ “陛下乃天子,皇后是天子之妻,她死之夜为大凶,定是上天对陛下的启示。皇后是正,竟死得这般凶,是否她原本不该为正,连同着她的孩子。” 江盛沉默了。 那双精明又冷漠的眼睛里闪过迟疑。 齐衡道:“微臣信口胡诌,陛下可当微臣没说过此话。”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皇后薨逝的日子确实不好。这些年东宫冒进贪功,与平阳侯处处盘算,笼络朝臣。朕还没死,他们就已想着朕这张龙椅,早该惩处。” 沈贵妃道:“东宫与玉家结亲,玉家玉连霄虽然官品不高,但是掌着朝廷的金矿,东宫得玉家,便是得了钱袋子。 虽玉连霄不敢拿朝廷太多银两给东宫,但总归能帮衬些许。” 江盛看向沈贵妃,“贵妃还是头回在朕面前说到东宫。” 沈贵妃面色依旧微冷,“臣妾只是觉得,东宫势力太盛,会危及到陛下的权柄。从来没有老子听儿子的,只有儿子听老子的。” 江盛面色平静,但心里是悦的,沈贵妃这话是说到他心坎儿里了。 “贵妃此言,也不无道理。” 暴雨未小,反而愈发密集浩瀚。原本只是下暴雨,如今跟天河倒水似的下。 沈贵妃与江盛回了宫中,不久便熄灯寝睡了。 而中宫却是灯火通明,宫人们连夜在合宫上下挂起了白幡,太子江怀在皇后榻前哭得泣不成声。 他没等来他的父皇来看她母后入殓最后一眼,只等来了太监传报,陛下已经在沈贵妃宫里歇下了。 他竟然都不来看他的发妻最后一眼,就已经沉迷美色,和沈氏那贱人恩宵雨露。 太子好恨,恨江盛无情。 原本他母后言行小心谨慎,怎会言行无状顶撞他,又怎会将嫉妒沈氏之心让他得知。 尤其,她母后身体康健,怎可能被幽禁没多久,就突然病重药石无医。 这里面有阴谋,而这阴谋定是他父皇做的。 父皇杀了他的母后。 他和母后二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他竟全然不在乎,只宠着沈氏那个贱女人,还要了他母后的命。 太子双手紧握成拳,有个这样薄凉的父亲,倒不如没有。 殿外雷声滚滚,明亮刺目的闪电抽来,瞬间亮了半边天。此时的夜空黑得可怖,像要塌下来一般。 陈裕进了殿中,跪在太子身侧,“阿姐竟然就这样走了,是我无用。殿下,官家终究对你母后无心,若你顾着父子情分,只怕你的下场会和你母后一样。” 太子双手紧攥着拳头的双手已经开始渗血,双眸已经充血通红。 他只有这一个母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像母后那般对他好了。 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舅舅,母后在父皇身边那么多年,心里默默的喜欢着他...为何父皇都不肯留她一命...” “殿下,君王无心,你日后若登基为帝,也亦要像官家这样,无情无爱才能制衡权力。 你该猜到,官家为何要杀你母后,我们太强了,他忌惮,朝中权力失衡,他需得制衡。” 太子道:“孤明白了。” 陈裕看向榻上已经穿好皇后殓衣的陈媚,敬重地磕了三个头,“阿姐放心,弟弟定尽心辅佐殿下,直至殿下登基。” 第98章 受伤 江寂脚踩着许风的头颅,手中的钢刀被暴雨不断冲刷着,却无论如何都冲不净血气。 许风俨然死了,头颅已被江寂斩下。 此刻正被江寂拿来垫脚。 周围的蛇都已经死了,整个宅院内,死人挨着死人,残肢断骸浸泡在雨水里,使得整个院子都是血。 虞娘手中的双剑同样在滴血,而她紫色的长裙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主子,你听,有马蹄声。” 江寂面上带起阴戾的笑,“陈裕还真下了血本要活捉本王。” 虞娘握紧了双剑,“主子先行,我断后。” 江寂将许风的头颅踢出门外,那颗头颅连着滚了几米远才停了下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 江寂道:“已经来不及了。” 徐宥之带着一百虎骑猛然而至,像一群疯狗,在黑夜里奔驰疾行。 重甲霍霍,重锤在心口,声音连绵起伏,半晌才停歇。马驹哼哧出声,甩着铁套上的雨水。 金陵虎骑,名不虚传。 徐宥之见着地上的那颗头颅,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是许风的。 他目光骤冷,抬眸看向了慢悠悠出门而来的人。 江寂手执钢刀,迎上了徐宥之的目光。 两人目光对视,杀意死起。 徐宥之道:“想不到江庭萧竟养了一条好狗。” 江寂冷笑,“江庭萧?他还没那个本事让我向他俯首称臣。” “你究竟是谁?” 江寂语气极冷,冷得像寒冰。 “来取你性命的人。” 徐宥之拿起了手执的关公大刀,怒极江寂言语猖狂。他长刀一挥,身后的铁骑,如放开栅栏的猛兽,奔涌而出。 江寂提刀迎上去,重甲不比蛇,蛇只是普通的神箭营士兵,而虎骑是精锐。 可以马踏雪原,横扫漠北,铲平山坳,是虎狼之兵。 这就是江盛忌惮太子与平阳侯的关键所在。 虎骑的大刀挥向了江寂的头颅,江寂侧身避开,转而钢刀刺入了马驹的脖颈,连带着重甲都被刺破。 马驹栽倒下来,烈马之上的人从马背上滚落,重甲坠地之声响起。 江寂直接上前,钢刀插入了那人脊背。 盔甲直接被钢刀刺破,那人当场毙命。 可虎骑太多了。 他们的军备坚不可摧,难能对付。 江寂没有马匹,手中只有一把钢刀。 他像是一个孤勇者,只会一往无前,绝不后退。 他不知今夜能不能杀出去,但他告诉自己,他不许败。 暴雨下的天昏地暗,街巷之中杀声连绵四起。 江寂和虞娘被重甲包围,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 他们手中拿着寒铁锁链,这种铁链不管是何种刀,都斩不断。 漆黑的夜里,根本看不见光明,更看不见出路。 虞娘站在江寂身侧,面带妩笑,“被这么多男人杀死,也死而无憾。” 江寂道:“这些男人都生得不好看。” “那就不行了,我只会死在长得俊朗的男人手里。” 虎骑手中的铁链向着两人套来,虞娘身子轻巧,飞身躲过,甚至身子都站在了铁链之上。 江寂被套住了右胳膊,就已经完全被桎梏住,不能动弹。 虞娘为解江寂之困,飞身向那桎梏住江寂的虎骑而去。 她手中的双剑与那人的大刀碰撞,虞娘借此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 他手中的铁链一松,江寂就脱了身。 徐宥之见此,下令道:“给本将狠狠围住!不得让他二人逃脱!” 令声一落,虎骑立即缩小了包围圈,四周像是垒起了高墙,这墙还是铜墙铁壁,令人窒息,更令人无法逃脱。 江寂与虞娘知道,今晚可能九死一生。 “何人在此夜间斗殴?来人!统统拿下!” 两百禁卫军在此时出现,手中明晃晃的刀在雨夜里冷森森的,禁军虽不是疯狗,也不比疯狗战斗力强,但它就是身份尊贵,让人得罪不起。 达官贵爵的后裔,若身死,世家大族不会善罢甘休。 而齐衡,统领了这群人。 江寂想,当时的疑人,没叫他失望。 引领两百禁军前来的人叫萧邕,是齐衡的表亲,禁军副统领。 “夜里斗殴者,羁押刑部,情节重者,论律当斩!” 徐宥之道:“军营虎骑做事,用得着你禁军指指点点?” “禁军掌城中治安,怎么管不得?怎么指点不得?虎骑虽然是朝中精锐,可也要遵守西宋律法!” 徐宥之得的是陈裕军令,军令一出,就必须完成任务,否则就提头去见。 徐宥之心一横,“虎骑听令,禁军胡管闲事,无需在意,给本将活捉此二人,不得有误!” 萧邕冷声道:“虎骑不遵西宋律例,禁军听令,活捉夜里斗殴者,羁押刑部,听候发落!” 令声一下,已避免不了要血战一场。 禁军与虎骑杀作一团,街巷之上早已一团乱。虎骑骁勇,禁军受伤者无数。 雨夜里,杀声连绵起伏,痛喊声歇斯底里,兵器交戈之声连绵不断。 乱军之中,江寂与虞娘趁乱逃脱。 虎骑勒马追来,江寂与虞娘只得分开逃走。 江寂入了一条极窄的巷子,五六个虎骑在他身后追。 他以为虎骑已经没有箭羽了,谁知几个虎骑掏出诸葛弩来,连着几支箭羽射出,江寂立即侧身避开。 巷子里实在太黑,加之江寂奔跑得太快,有支箭羽江寂没躲过,直接刺入了江寂的右肩胛骨。 江寂痛得闷哼一声,却没停下脚步,还加速奔跑。 巷子那么深,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可是后面难缠的疯狗,竟然一直没甩掉,还在他身后追。 天际再次抽来明亮的闪电,江寂知道自己跑到哪儿了,在宋府后门。 趁着追兵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江寂直接飞身入了宋府。 瓢泼大雨使得府中的亭灯都已经被浇得熄灭,江寂凭着自己的记忆,摸着黑到了宋婉卧房。 屋内还亮着灯,显然宋婉没睡。 江寂捂着被刺穿的肩胛骨,敲了敲门。 房门没多久被打开,宋婉一身桃红色纱裙站在门口。 她见江寂浑身湿透,肩上还中了箭,吓了一跳。 江寂进屋坐在了窗边。 宋婉立即关了房门,至江寂身前道:“你...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江寂抬眸看她,也没管自己流血的伤口,只道:“本王若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去给你找大夫。” 江寂拉住她,“不能去找大夫。” “可是你的伤...”宋婉眉头深蹙。 “本王死了不是更好吗,宋婉,再也没有人会缠着你了,再也没有人会让你心烦。” 宋婉心中微疼,“江寂,你别这样。” “本王的爱在你的心里应该微薄如宣纸吧,可以让你轻而易举地就抛却。” 第99章 抱抱 宋婉惊讶自己,她竟然无法看江寂悲伤的眼神。 她更无法回答江寂,他们之间终归有缘无份。 与江寂经历的那段日子,不过是场美好的风花雪月。 “你的伤很重,需要处理。” 江寂就那样望着她,“你也是有些担心本王的是吗?” “江寂,你现在需要的是处理伤口,别死在我屋里,我还不想死。” 宋婉拿过一旁的褥帕递给他,江寂接过,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帮本王把箭拔出来。” 宋婉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会拔箭。” 江寂抓过她的手,“别怕,只是拔一下,没事的,本王不会死的。” 宋婉抽回了手,在屋子里找金创药,之前跟着元氏学武,元氏总叫她备着点这些东西,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走至绣架前拿过剪刀,回到了窗边。 “我替你拔箭,万一出事...”宋婉还是有些犹豫。 “不会出事的,拔出来上点药就好了。” 宋婉低着头拿着剪刀剪开了江寂的衣料,见伤口处鲜血淋漓,铁质的短箭生生刺穿了江寂的肩胛骨。 她指尖颤了颤,“何人伤得你?” “你啊,你伤本王伤得比这箭刺进本王身体还要疼。” 宋婉怔愣住了身子。 江寂垂下眼帘,“拔箭吧。” 宋婉深吸一口气,右手微颤的靠近刺穿江寂血肉的箭矢,“我...我真的没拔过。” “这伤的位置不至于攸关性命,你直接把箭拔出来就好了,别想太多。” 宋婉再次靠近了箭矢,右手轻轻握住,饶是如此,江寂都已经蹙紧了眉头。 宋婉心一横,快速地往外拔,谁知江寂道:“停,短箭有倒钩。” 宋婉吓得立马又把拔出的部分插了回去。 江寂直接疼得倒抽口凉气。 “谋杀亲夫是吧?” 宋婉慌得六神无主,“怎么办,你没事吧?” 江寂脸色刚刚苍白得紧,此刻却疼得脸颊涨红,倒是有了些血气。 “宋婉,你他娘的行,你真巴不得本王死。” 宋婉道:“我刚刚太慌了,对不起。” 江寂抬眸看她,见她双眸蓄着泪水,脸上着急又担忧的样子,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补偿一下本王,就原宥你。”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江寂坐直了身子,“你再拔一次,要快。” “可你说有倒钩,不能拔。” 江寂道:“短箭是铁质的,剪不断的,只能生生拔出来,本王忍着疼就是了。” 宋婉眉头蹙得深深的,“这样硬拔出来,你...你会不会死啊?” “不会死的,放心。” 宋婉又靠近短箭,再次握住,眼睛一闭,心一横,直接把短箭硬拔了出来。 江寂疼得咬着牙,鬓间早已汗如雨下,他右手捂住了伤口处。 短箭倒钩锋利,伤了他不少血肉,这会儿鲜血不断地往外涌。 宋婉立马拿着帕子给他按住。 “屋里没有止血药。” 江寂道:“没事,会停的。” 宋婉见他脸色惨白,连着嘴唇都毫无血色,与以往她印象中的江寂全然不同。 以往的江寂虽然没有行过军打过仗,但是身子强壮,极为结实。甚至单手就能抱得起她,今夜的江寂却孱弱得很。 江寂左手搂住了宋婉的细腰,“抱抱,疼。” 宋婉有些怒,“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江寂艰难地扯出一抹笑,“你啊。” 宋婉见他还能调笑,拂开了他的手,给江寂按了好一会儿,见血总算是停了,开始给江寂上药。 “你不是闲王吗?为何会有人要杀你?” 江寂道:“婉婉,本王疼,你轻点。” 宋婉见他不愿说,也没继续问,他不想说她自然怎么问都是问不出来的。 外间的暴雨逐渐小了些,但天际雷声轰鸣,让人觉得心惧得很。 尤其明亮的闪电,抽得能看见整个黑沉的夜空。 屋子里没有纱布,宋婉只能扯了自己的绣布给江寂做包扎。 江寂看着身前的人,见宋婉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心里一阵酸楚,“你和顾鸢...一直通书信?” 宋婉给他包扎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江寂一眼,谁知江寂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两人目光对视。 格外火热。 他们本就挨得近,这会儿更是不过毫厘,宋婉曾被江寂迷惑过,所以再也不敢这么看他。 她想立马退开身子。 江寂却要快一步,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看着自己。 “回答本王。” 宋婉道:“是。” “你喜欢他?就是因为他而决定之后再也不见本王?”江寂一直都是不信的,他不信宋婉会爱上顾鸢。 “没有,我说过我不爱他,就永远不会。” 江寂知道宋婉没说谎,只是他就不明白,为何不喜欢还要和他接触往来。 “离他远点好不好?本王会吃醋,心里会难过,会不高兴。” 宋婉不想与他谈论这个,给江寂包扎好后,道:“雨停了你就走吧,以后别来了。” 江寂希望雨不要停,一直下,下十天半个月,甚至岁岁年年都好。 江寂右手锢住宋婉的细腰,让她只能待在他怀里,“宋婉,别对本王这样狠。” “你即便不想断又能怎么样,江寂,你的那些红颜知己还不够陪你吗?” 江寂认真道:“本王只有你。” 宋婉眸中诧异,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寂。 江寂道:“真的只有你。” 宋婉摇了摇头,她不信,江寂一定是骗她的。 在风月待久了的男人,最会说甜言蜜语。 江寂觉得自己疲累,整个人都靠在宋婉身上,“真的,你要信本王。” 宋婉察觉江寂不对,他来之前虽然受伤但不至于精神不济,这会儿竟有些颓靡。她探了探江寂的额头,发现他额头烫得厉害。 “你发烧了。” “让本王靠会儿就好。” 宋婉发现他烧得厉害,额头都已经滚烫,扶着他往床榻走,让江寂睡到了她床上。 江寂衣服都湿透了,宋婉也不好给他脱,只得让江寂自己脱。 江寂脱了上衣,又脱了裤子,最后只穿了一条亵裤在身上。 宋婉给他盖好了被子,准备再去拿床被子给他捂汗,江寂却拽住了她的手,“不走。” 宋婉道:“我给你再拿床被子去。” “你哪儿也不许去,陪着本王,你要困了就和本王一起睡。” 宋婉道:“你别借着受伤占我便宜。” “占不动了,硬不起来。” 宋婉扬手打了他一巴掌,“你说的什么荤话,你脑子烧昏了?” 江寂不怒反笑,“好凶的女人,又谋杀亲夫。” 宋婉放开了他,转身要走。 江寂把人死死拽住,硬要拉着宋婉和他一起睡,不然他就嚷嚷说宋婉要强、暴他。 宋婉无语。 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无赖。 “我就坐在这儿守着你还不成吗?” 江寂道:“好,你不许走,不许再抛下本王。” 宋婉无奈地点了点头。 江寂似乎太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宋婉原本想抽回手,可是只要一动江寂就死死拽住她,她都怀疑江寂到底睡着没有。 第100章 喂粥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次日天明时,外间开始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宋婉在江寂身侧睡得很沉,她几乎是窝在江寂怀中,双手抱着江寂的腰身,睡得酣甜。 江寂其实早就醒了,那时宋婉还睡在床边,是江寂将她抱上床榻,睡在他身侧的。 宋婉那时很乖,没醒,还像只小猫似的直往他怀里钻。 江寂搂着宋婉的身子,真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他在宋婉床上,而宋婉在他怀里。 江寂在宋婉乌黑的发上轻吻,鼻息间都是她淡淡的乌发上的香气。这是宋婉日常梳头会用到的桂花头油。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了,宋婉在江寂怀中动了动,她还闭着眼,但神已经醒了。 她察觉有些不对。 她摸了摸身子,发现不是自己的,还硬邦邦的,一块儿一块儿的,不知道是什么。 她继续摸,摸到一个更硬的东西,像根黄瓜。 却又烫似烙铁。 她捏了捏,发现硬得很,还越来越大。 她闭着眼眉头蹙得紧紧的,这是什么? 宋婉完全握住了它,还用力地扯了扯。 头顶此时传来闷哼声,是道男声。 宋婉立即睁眼,见身边的人是江寂,尖叫出声,江寂立马捂住她的嘴。 他在她耳边道:“叫什么?这么想让人知道你和本王昨晚一起睡了?” 宋婉怒目圆瞪,恨不得把江寂瞪出个窟窿眼儿来。 “宋婉,本王告诉你,本王还是清白之身,刚刚你摸了本王你得负责。” 她负什么责任,她不就摸...老天爷,她摸的什么,她摸了他那个... 宋婉现在才醒过神来,当即脸颊爆红。 她前世和顾鸢成过婚,她不是不懂床笫之事,她知道那是什么。 宋婉死的心都有了。 她竟然摸了江寂那根东西。 这下江寂绝对有理由赖上她了。 江寂放开了她,在她耳边暧昧地问,“满意吗?喜不喜欢?” 宋婉脸颊更红,连着耳根都红透了,她想推开江寂,谁知不小心又碰到了江寂的伤口,这下好了,江寂喊疼,直接把她压在身下。 “江寂,你起来,你...你别压着我,你别装。” 江寂声线低沉,又暗哑得很,“难受。” 宋婉知道他难受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 宋婉对自己极为无语,好端端的她乱摸什么。 江寂把头埋在了宋婉脖颈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宋婉耳边。 宋婉身子忍不住轻颤。 江寂双手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不要和本王断,要一直继续下去,好不好?” 宋婉没应声,只是听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 “不要结束,本王又没犯错,你却突然判本王死刑,这对本王不公平。” 宋婉道:“江寂,我们从来就没开始过...” 江寂身子一僵,是啊,他和宋婉就从来没开始过。 “那就从现在开始。” 宋婉想要起身,江寂却死死按住她不让她动,他抬起头,垂眸看着她那张小脸。 “宋婉,我们从现在开始。” 宋婉睫羽微颤,心里是痛的。 江寂太炙热直白,她不可能不动心,只是他们不适合在一起,正如祖母所说,趁早断了,她待在桃苑一直不见他,几月之后就能将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全部忘却,之后重新开始。 江寂见她不说话,有些着急,“宋婉,你要真和本王断,本王就疯给你看。” 宋婉道:“江寂,算了吧,你放过我吧,天下女子千千万,你这一生未必只会爱一个宋婉。” “你怎么知道不会?本王这一生就只爱宋婉。” 江寂满眼的受伤,宋婉偏头不敢去看。 江寂见她如此,俯身去咬她的脖颈。 “江寂,别...”宋婉疼得脸色煞白。 江寂生生在她脖颈上咬出血来,“你要和本王断,这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以后你要敢避着本王,本王绝对会好好收拾你。” 宋婉眸中盈盈有泪,“你别这样。” 江寂额头抵着宋婉的额头,“你不明白本王有多爱你,本王也不想你知道。” 他轻抚着宋婉粉嫩的脸颊,低头去吻宋婉的眼帘、鼻尖、唇角。 宋婉根本不敢动,紧绷着身子,江寂那根‘大黄瓜’一直戳着她的腹部,让她疼得很。 江寂道:“婉婉,本王饿了。” 宋婉起身,江寂抱着她不让她走,“是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宋婉拍了拍他的脸,“你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江寂把人抱得更紧,“不是饿这个,但饿这个也行。不过,不许骗本王。” 宋婉转身看他,“这是我的房间,我能去哪儿?” 江寂这才放开了她,目光一直跟随着宋婉。 他见她先去窗边摸了摸他的衣服,眸中忍不住含着温柔的笑意,如若每日清早起身都能看见她就好了。他的婉婉要是能一直对他这么好就好了。 他衣服还湿着,宋婉不会让他光着身子,他知道她会给他想办法。 他看着宋婉出了房门。 江寂坐在床上等待着,清晨醒来压着宋婉牵动了伤口,这会儿布料上已经有隐隐血迹。 江寂忍着疼。 宋婉回来时,手里拿着几件衣服,看样子是新的,估计是刚刚叫下人去买的。 她手里还端着一碗粥,几样小菜。 宋婉至江寂跟前,让他先把衣服穿上,江寂浓密的眉头拧成了一股麻绳,“伤口疼,本王自己穿不了。”www.wenxue一二.Com 宋婉道:“可你的伤口又不是我伤的。” “可本王的弟弟是你摸的。” 宋婉风中凌乱。 她羞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怎么能青天白日堂而皇之就能说出这种话。 宋婉知道,江寂日后定会常提此事,以此来讹她。 她拿过她放在床榻上的衣服,动作小心地抬起江寂的手臂给他穿上。 衣服还挺合身,他模样生得好,穿个粗布麻衣也是好看的。 “快吃饭,外面下着小雨,估摸着晚上就会停,等雨停了你就回你的王府去。” 江寂道:“你喂本王吃。” 宋婉深吸一口气,也不想与他争辩,拿过一旁的粥,舀了一勺喂到江寂嘴边。 江寂偏头不吃,“烫。” 宋婉就放在唇边吹了吹,待稍凉之后才递到江寂嘴边。 江寂一口吃了,面上忍不住带起笑意。 宋婉道:“吃完这碗粥,那今天早上的事,你就忘了吧。” 江寂摇头,“不可能。” “你别得寸进尺。” 江寂道:“谁叫你不要本王,你自己非礼本王,既然做了,就得承担后果。” 第101章 耍赖 江寂失踪了一夜,凌刀和虞娘就找了他一夜。 凌刀勒马问向前方走来的虞娘,“找到了吗?” 虞娘摇头,“昨晚我和主子兵分两路逃走的,那时虎骑还尚在追我们,不过找了一夜也没发现主子,也未必是件坏事。” 凌刀想了想,“会不会在大理寺卿府?” 虞娘忽然像是被点通了似的,“昨晚主子走的方向,确实是宋府的方向。” 凌刀勒马往回走,“我去宋府找找,你先回王府处理一下伤口。” 虞娘脊背被大刀所伤,为找江寂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这会儿伤口都还在时不时往外渗血。 虞娘点了点头,“好。” 凌刀骑马向着宋府奔去,绵针似的小雨随着微风斜斜地落下来,让人觉得有些微凉。 凌刀至宋府后门,翻墙进了院中。他避开府中下人,快步至了宋婉卧房门口。 他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宋婉打开了房门。 凌刀道:“宋姑娘,王爷可在你房中?” 宋婉点了点头,“既然你来了,就把他带走吧。” 凌刀进了屋内,江寂正在宋婉床上躺着休息,不肯起来。他见凌刀进屋,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滚。” 凌刀也识趣,“既然王爷完好无损,属下就放心了,属下立马就走。” 宋婉道:“你把他带回去,他一直待在我屋里像什么样子。” 江寂此时出声道:“真是薄情的女人,昨晚才与本王好了,今天就不认人了。” 宋婉羞恼道:“你别乱说。” “难道本王说的不是真的?”宋婉目光火热地看她。 宋婉不想与他争论下去,要再说下去,他恨不得把昨晚的事情编成书让说书先生四处说去。 凌刀道:“王爷,那...属下先告退了。” 江寂道:“快走,本王在这里待上几日自然会回府的。” 凌刀在他身前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宋婉觉得头疼,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江寂这个麻烦弄走。 这是她的闺房,她还未出阁,要是被人发现她就完了。 江寂坐起了身子,“婉婉,该上药了。” 宋婉转身看他,“你自己上。” “左肩疼,本王上不了。” 宋婉走近他,在床边坐下身来,“江寂,是不是我答应不和你断,你就愿意走了?” 江寂眉眼含笑,“当然。” “我答应你,你回府吧。” 江寂高兴得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说真的?你要骗本王,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宋婉点了点头,面带浅笑,“不骗你。” 江寂心里觉得不踏实,依照宋婉的脾气不会这么答应的,若非她心甘情愿,她绝不点头。 江寂一把放开她,睡在了床上,“你骗本王。” 宋婉道:“可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这里。” “本王就知道,你骗本王。” 宋婉道:“你一直待在我这里会被人发现的,你就不能为我想想?” 江寂身子愣了一下。 他重新坐起了身子,“你就这么不喜欢本王?一点也不想嫁给本王?” 若被人发现了,他娶她就是了。 “江寂,在我心里,人活着并非只有情爱。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我必须要去做,倘若有一天我很爱你,可我也不会为了你而停下我想做的事。” 江寂沉默了半晌,后道:“本王懂了。” 他抱住了宋婉的身子,将脑袋了放在宋婉肩上,在她耳畔道:“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你也不需要为本王牺牲什么,本王在原地等你。” 宋婉的心突然跳动了好几下,好像一下暖了,热了。 “江寂,我...你别这样说。” 江寂将人抱得更紧,“本王不会再做让你为难的事,只是本王会忍不住想缠着你。本王知道赖在你房里不对,可是本王怕不耍赖,你就会逐渐忘记本王而爱上其他人。 宋婉,本王爱你,可你总是对本王爱搭不理,本王心里难受。” 宋婉道:“没有对你爱搭不理...” 江寂有她这句话,就跟得了个珍宝似的,欢喜得不行。 他在宋婉额头上落下温柔一吻,“记住了,这可是你说的。” 宋婉点了点头。 “让本王偶尔见见你行吗?”他不见宋婉会彻底疯地。 他不想变成一个疯子,然后四处杀人。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道:“这可是你点头答应的,你要不认账,本王就每夜卷着被子来你卧房天天挨着你睡。” 宋婉忍俊不禁,“那你成什么了?采花盗贼?登徒子?” “哪个都行,总之你要敢不认,本王就敢这么干。” 江寂可是言出必行之人,沈策从小教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次江寂可励志做个君子。 宋婉道:“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江寂在她侧脸偷个香,“本王走了,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自由的。” “什么意思?” 宋婉总觉得江寂并非不了解朝中事,否则他昨晚不会受伤。 江寂道:“你等着就行,你病了一场,好好在府里养着。等你自由了,本王的伤也应该快好了,到时本王教你骑马。” 宋婉见他还是不说,也不想过问,她也想活得清闲些,知道那些又有什么用,她不过是个女儿身,也改变不了什么。 江寂从榻上起身,伸手轻抚了一下宋婉乌黑的长发,“能不能和顾鸢别再通书信?” 宋婉知道江寂心里醋这个,但和顾鸢书信往来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宋婉没应声。んttps:/ 江寂道:“他有什么可值得你留恋的?” “你快走吧,云卿的拳脚功夫不错,待会儿要发现你了,我就惨了。” 江寂不悦地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扯开话题维护你的顾大人,可他早就烂透了,宋婉,你最好脑子警醒着点儿。” 宋婉焉能不知顾鸢什么臭德性,接近他不过是为了报复。至于爱,哪里还有什么爱,她巴不得顾鸢早点死。 “听话,顾鸢不值得你付出真心。” 江寂说完,转身出了房门,很快消失在宋府。 宋婉见他总算走了,心里安心不少。她都吊着心尖儿一晚上加半日了,此刻心总算踏实了。 江寂的衣裳还挂在窗边吹着,宋婉见干了立马收了起来。待江寂下次来,她定要把衣服还给他。 ** 江寂回府时,沈策正等在门口,见他回来,沈策指着他鼻子骂,“臭小子,没事儿不知道早些回府,害我担心这么久。” 江寂道:“受了点轻伤。” “伤到哪儿了?”沈策关心地问。 江寂摸向自己的左肩胛骨,“这儿,中了一箭。” 沈策觉得奇怪,“谁给你处理的伤口?” 江寂面上带起浅笑,“还能是谁。” “瞧你那损样儿,不就宋家丫头嘛,不过宋元氏可是厉害角色,你要喜欢她孙女儿还是小心着点儿,她看人眼光毒,你在金陵的名声不好,她绝对不会喜欢你。” 江寂道:“她早晚会喜欢的。” 沈策见他信心倍至,笑道:“你要有把握也好,你打算何时成婚?” 说到这个,江寂瞬间蔫掉了,宋婉压根就还没说想与他成婚这事。 沈策道:“怎么了?还没把人拿下?唉,你可真够笨的,出去别说你是我学生,你老师我追你师娘的时候可两个月就搞定了,真丢我脸面,以后在外少提起我,我丢不起这个人。” 江寂:“...” 两人进了书房,月修竹在房中早就等待许久。 他起身行礼,“奴才见过王爷,见过沈大人。” 江寂至窗边的案几桌前坐下,褪了上身的外衣给他瞧伤口。 沈策落座在江寂对面,径自给自己倒了杯君山银针。 “昨晚金陵可是热闹非凡,先是皇后薨逝,后是虎骑和禁军动兵交戈,双方都伤亡惨重,这会儿昨晚还没死的虎骑全被禁军抓到刑部扣押了。” 江寂忍着月修竹给他清理伤口带来的疼痛,“徐宥之死了没有?” “没有,但他被抓到了刑部,陈裕的脸算是被他丢尽了。” 江寂道:“不应该,徐宥之不好对付,萧邕绝非他对手,他不可能被抓住。” 沈策道:“他自然不会拿不下萧邕,但齐衡他未必拿得下。” 江寂对昨晚齐衡的表现很满意,当初走他这步棋没错。 “宫中现在什么情况?” 沈策道:“今日免了朝会,国母薨逝,百官前去中宫叩拜哀悼。太子此刻还在中宫给皇后守孝。” “江盛呢?” “在你母妃宫里,没去看皇后一眼。百官劝了,无用,连着太后都劝了,官家也都没去,说是嫌死了人不吉利。” 江寂道:“太子势必寒心。” “官家既不要这父子情分,自然于我们来说有利的。国丧后,朝会上避免不了一场好架要吵,趁着这些日子,你在府里好好养养。” 月修竹给江寂包扎完,回禀道:“王爷的伤其实有些重,伤了左肩肌理,至少两个月不能动武,需得好好养养。 伤口愈合之后,可能偶尔会出现左肩麻痹没有知觉的情况,到时我施针几次,即可痊愈。” 江寂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月修竹在江寂身前行个礼,退出了房间。 沈策道:“陈裕没有抓住你,不会善罢甘休。待皇后丧事过后,定会好好查你。” “陈裕只会把江庭萧视作眼中钉,不会想到本王。这次之后,陈裕会和江庭萧好好斗上一场。” 真正坐山观虎斗的时候到了。 第102章 施计 小雨总算在夜晚停了,宋婉坐在贵妃榻上绣璎珞。 她极少绣璎珞这样的东西,素来好像只有英姿飒爽的女子喜爱佩戴。 宋婉是闺阁女儿家,性子是温婉的,细腻的,人是润如美玉的。 喜儿端着一碗甜汤进来,“姑娘,这是厨房刚做的,姑娘喝了就尽早睡吧。” 宋婉接过甜汤,喝了几口,发现实在是太甜就没喝了。 喜儿笑着道:“王爷连着几日送来的好东西倒是把姑娘的嘴给养叼了。” “瞎胡说,是汤太甜而已。” 宋婉耳根微红,埋头又继续绣璎珞。 喜儿看了一眼,“咦,面料是锦蓝色的,不像是女子用的,姑娘绣给谁的?” 宋婉耳根已经红透,“随便绣绣,不送给谁。” “真的?可瞧着姑娘绣得这般精致,走针都思虑过后再下,不像是练手的。” 宋婉脸颊都有些粉红,“就是练手的。” 喜儿觉得不对,她觉得她家姑娘和以往不一样。 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喜儿出了门外,宋婉继续绣了会儿,到瞌睡来了,才至榻上睡了。 夏日里总会让人格外疏懒,宋婉一夜醒来之后,见着外面火辣辣的日头就不想动。 她趴在窗边犯懒打盹儿,活像一只晒太阳的小猫。 喜儿拿着一个食盒进来,里面是一碗解暑的凉汤,还有一些解暑的瓜果。 “谁送来的。” “凌侍卫送来的,姑娘不是与王爷和好了?” 宋婉道:“什么和好不和好的,我与江寂又没有在一处,只是...只是...” 她忽然觉得,她与江寂的关系说不清了。 喜儿面上带起笑意,“姑娘就别解释了,王爷都让凌侍卫送来了,姑娘就喝了吧,奴婢都不想退回去了,到时候凌侍卫又喜儿姐姐、喜儿姐姐地叫奴婢,奴婢脸都要被臊红了。” 宋婉只好接过凉汤,喝了几口。 “这天比之前更热了,大人和夫人房中都放上冰块解暑了,咱们这里还没有,要不是看在老夫人的份上,连甜汤都没有。 夫人一直说姑娘这桃苑是最凉爽的,有参天的大树遮荫,地段儿又好,可是到了暑日里,地段儿再好也是热的。” 宋婉知道,这府里只要原氏在,她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幸好有王爷念着姑娘、疼着姑娘,不然这暑天可怎么过。” 宋婉道:“不好过也要过,以前也这么过来了。你可还记得,咱们以前馊饭都吃过,这算什么。” 喜儿想起以前的苦日子,冬日里还要给韵姐儿、茶姐儿洗衣烹茶,夏日里热得只有一把叶扇,都还是坏的。 春节也没有好东西吃,还要给韵姐儿剥瓜子儿,韵姐儿嫌那东西难剥,就让宋婉剥,喜儿自然要帮宋婉,两个小丫头就彻夜给她剥,手都剥出了血来。 “幸好,咱们现在有老夫人依仗。” 宋婉坐直了身子,“只有祖母护着是不能够的,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靠山。” 府中还是原氏当家做主,许多事情还是她说了算。 “所以姑娘打算怎么做?” 宋婉道:“原氏之前已经因麒哥儿之事疑心秋嬷嬷,现在原氏的左右手她都已经不信任。秋嬷嬷是原氏的乳娘,跟在原氏身边多年,一直照料原氏起居,相当于半个亲娘。 原氏待她却也多是奴婢下人,对她也没有深情厚谊。她能因一件事而疑心她,就能因另一件事而赶她出府。” 喜儿道:“即便府里没了秋嬷嬷,原氏也会再请一个嬷嬷入府。” “傻丫头,秋嬷嬷之前可是原氏的心腹,什么都听原氏的,再来一个嬷嬷总归不是照料她长大的老人,怎可能还如秋嬷嬷那般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喜儿道:“夫人要真失了秋嬷嬷,也是她多行不义必自毙。” 宋婉让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喜儿双眸明亮了好几分,只觉得宋婉真是聪明,这样的计谋都能想出来。 “你去把我这个月的月例都拿去给秋嬷嬷,就说我喜欢她剪的窗花,让她做我的老师,让她教我剪剪。” 喜儿道:“是。” 她拿着宋婉的五两月例到了秋嬷嬷住的后院,那儿都是下人住的地方在,只有喜儿是跟着宋婉住桃苑,还是一间单独的屋子。 喜儿找到秋嬷嬷,面带浅笑地与她说话,“秋嬷嬷,我家姑娘说您的窗花剪得好,劳烦您教教她,这个您拿着。” 秋嬷嬷看着手中的一袋银子,沉甸甸的,讶道:“这如何使得,大姑娘要学着剪窗花,奴婢教就是了,这银子奴婢可拿不得。” “嬷嬷这些年在府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咱们姑娘的一点心意,嬷嬷收着就好。再说,嬷嬷乡下的儿媳妇不是有了身子了?您拿着这些银子买些好的给她补补。” 秋嬷嬷脸上还是有些犹豫,不过白花花的银子送来,这谁能拒绝得了。 喜儿见着秋嬷嬷动心,又把银子往她手心里塞,“嬷嬷收着吧,姑娘给您的您就拿着,您要是白教姑娘,姑娘也不好意思。嬷嬷是府中的老人了,这点也是您该有的。” 秋嬷嬷高兴地收下了银子,笑着道:“那便多谢大姑娘了,不知大姑娘什么时候有空,奴婢去桃苑教她。” “您晚间儿来就好。嬷嬷您知道,夫人不喜欢大姑娘,但大姑娘向来不与你们结仇,所以为了夫人心里高兴些,您避着她点。” 秋嬷嬷在府里待了这么久,哪能不知原氏与宋婉的仇怨。 他们这些下人都是听主子的,她对宋婉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终究是主子,私下里默默的还是有几分敬意。 毕竟之前裴氏是府中的当家主母,那个官门嫡女气韵非凡,不是温婉乖顺叫人欺负的,治家也严明得很。 那时原氏养在外面,裴氏得知后,虽不让她过门,但日常花销也是按时拿去的。 她见过裴氏,见一次怕一次,连着对宋婉其实心里也敬意连连。 宋婉之前唯唯诺诺,那时大约是年纪尚小的缘故,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如今大了养在老夫人膝下了,越发有嫡女的尊贵之气与端庄大气的作风了。 宋婉虽不是裴氏那般冰冷凌厉、高傲自矜之人,是温柔婉约、聘婷端庄的,但却也不失手腕,是柔中带刚的女子。 秋嬷嬷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粗使的乡下人,即便在府中多年,她也越俎代庖不了去管主子们的事,还在旁给原氏出主意。 原氏身份不高,宋婉即便失了母亲,不受主君宠爱,可是只要她好好活着,凭她如今的心计,原氏斗不过她。 第103章 虎奴 喜儿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才回了桃苑。 宋婉是会剪窗花的,剪的窗花还不错,让秋嬷嬷来桃苑,不过是让原氏彻底疑心秋嬷嬷为她所用。 黄昏时分,天际刮起了微凉的风,宋婉坐在院子里,桌上已经备好了红纸。金陵的女子都喜欢剪窗花,除夕之时会在轩窗贴上自己剪好的窗花。 府里就秋嬷嬷剪窗花的技艺最好。 秋嬷嬷来桃苑时,太阳正好落山,这会儿天气最是凉爽。 她在宋婉身前行了个礼。 “嬷嬷请坐。” 秋嬷嬷道了一声谢,坐在了宋婉身边。文学一二 日前秋嬷嬷听原氏的指令也让宋婉吃了不少苦,但宋婉此刻与她讲,她并不在意,知道是原氏狠毒,容不下她这个嫡长女,与她本人无关。 秋嬷嬷道:“大姑娘宰相肚里能撑船,气度非凡。” 宋婉面含浅笑,“嬷嬷说笑了,我只是养在祖母膝下,学会了明理而已。 嬷嬷教我剪个小羊吧,明年是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想着除夕的时候剪个小羊窗花贴在轩窗上,定是别具一格。” 秋嬷嬷点了点头,拿起剪刀先剪了一个,瞧着模样可心,再一剪刀一剪刀地教宋婉。 宋婉学东西快,之前还没剪过小羊窗花,这回虽是头一次,但剪的却是不错。 秋嬷嬷夸赞道:“大姑娘手真巧,第一回剪就剪得像模像样的。” 宋婉道:“是嬷嬷教得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就黑了,剪窗花不是什么难事,再者宋婉会剪一些,秋嬷嬷准备一天教她一个样式,不出半个月宋婉剪的样式多了,再自己悟悟,也就会了。 秋嬷嬷还要去原氏房中伺候,天黑原氏就会寝睡,而原氏喜欢寝睡前用些活络经血的中药泡会儿脚再入睡。 通常这些都是秋嬷嬷在伺候的。 宋婉道:“母亲生了好几个孩子,还养得这般好,这药材估计发挥了不少用处吧?” “大姑娘可问到点子上了,夫人出身是不高,但她母亲师承一个老郎中,那老郎中号称是个神仙的,妙手回春,当年许多躺在床上要死的人都是这个老郎中治好的。 她母亲虽然没这老郎中厉害,可用药材养颜之术那是出神入化。这么多年,夫人就用这几味药泡脚,人却都不怎么见老。 就说她生了那么几个孩子,肚子上的皮还紧着呢,旁人生孩子肚子上要长白花纹,难能见人,夫人肚子上却丁点没有,甚至还像未出阁的闺中女子似的。 夫人能得主君宠幸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缘由,瞧着大姑娘如今养得越发好了,模样也更出挑了,若是大姑娘需要,奴婢也可将这方子给大姑娘使使。” 宋婉道:“这...这好吗?” “怎么不好,韵姐儿和茶姐儿日日夜里也是在用这几味药泡的,都是老方子了,不会出问题的。” 宋婉面上带起浅笑,“那便多谢嬷嬷了。” 喜儿将秋嬷嬷送出了桃苑,回来之时,与宋婉道:“那方子真的能用?别是秋嬷嬷害姑娘的东西。” “害人谁敢这么明目张胆?” 喜儿恍然大悟,也是。 宋婉进了屋中,轩窗边不断地刮来微风,宋婉觉得凉爽至极。夏日里最是难睡,宋婉在耳房沐浴过后,才到了卧房。 喜儿拿着帕子给宋婉擦头发,“那方子要是有用的话,姑娘岂不是能变得更美,日后叫王爷见了,王爷定更加喜欢姑娘了。” 宋婉在书上看过色衰而爱弛,知道女子的容貌若是老去,夫君便不喜爱了。 她想若是如此,情爱二字便显得肤浅难堪,不过是皮相的互相取悦,与恩爱百年,海枯石烂这些词,根本不配。 她也知道,自己或许心中所求的感情没有人能给得了,所以她也不奢求什么,日后她若有夫君,还是把他当作东家的好。 喜儿见宋婉不答,“王爷最喜欢姑娘了,不管姑娘什么样王爷定都喜欢。” 宋婉坐到了鸾镜前,道:“你别胡说。” “奴婢没有胡说,连奴婢都看得出来,姑娘真的感受不到?” 宋婉当然能感受得到,只是她很怕,江寂的爱太炙热太浓烈,就像一把大火,而大火不可能一直烧,她怕这股大火烧过了就没了。 自古男欢女爱,宋婉更怕自己敞开心扉爱上江寂之时,江寂却只当他们的相识、相知、相惜不过是一场男女之间的榻上缠欢。 喜儿见宋婉不答,“姑娘若是不喜欢王爷,日后老夫人也会给姑娘择一位好夫君的。” 宋婉道:“祖母的眼光不会差。” “那王爷该怎么办?” 这话喜儿把宋婉问住了,她哪能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知。 夜色逐渐深了,宋婉看了会儿书便觉得困意连连,次日醒来时,她床上竟然有只小猫。 这小猫白绒绒的,几乎就巴掌大点,但身子圆滚滚的,显然被人养得很好。小猫叫得极为可怜,惹人疼爱。 宋婉将它抱在怀中,小猫就直往她怀里钻。 这猫的眼睛水灵清澈,纯真无辜,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宋婉更是心生怜悯,在床上抱了它好一阵。 她也不知谁送来的,抱着小猫下床的时候,发现窗边的桌上有张宣纸,纸上所云: 婉婉,本王的虎奴先交由你照看。 两月后,记得还给本王。 宋婉道:“什么人,你交给我了,我养一阵你就拿回去,哪有这么好的事。” 宋婉把那张宣纸扔了,转而抱着虎奴拿着糕点喂它。 虎奴太小了,糕点都是细细地吃,斯文至极。宋婉想着待会儿去厨房给它拿点肉吃,这样才长得快,身子也才能壮起来。 喜儿进屋时,端着一盆温凉的水,她见桌上的小猫,惊道:“哪里来的小猫?” 宋婉道:“江寂送来的。” 喜儿连着眸子里都是笑意,“王爷心里真是记挂着姑娘,想着法儿地哄姑娘开心。” 宋婉道:“只是让我照看而已。” 宋婉洗了脸,先去屋外喂了白鹦鹉,那白鹦鹉吵得很,宋婉索性把它养在了走廊上。这白鹦鹉口舌伶俐,喜儿日日与它吵架。 它还日日说:“婉婉我喜欢你。” 宋婉都听倦了。 第104章 赶走 一连好几日秋嬷嬷黄昏时分都来教宋婉剪窗花,一来二去两人竟也熟络起来。 秋嬷嬷日日往桃苑跑,前几日或许原氏还不会发觉,可日子长了,难免也会从丫鬟嘴里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说秋嬷嬷像是打算跟着大姑娘了,日日去大姑娘的苑子,有时候还能讨着赏回来。 前日大姑娘就赏了秋嬷嬷素芳斋的桂花糕,今日又是润肤的桃花露,真真都是好东西,最主要的大姑娘还赏了秋嬷嬷一个镂花银镯,戴在手腕上真真好看极了。 原氏听此,气得掷了手中的茶杯,“好个小贱人,惯会收买人心!” 一旁的桂嬷嬷道:“夫人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想着秋姐该不会背叛夫人的,她可是您的乳娘。 不过昨日奴婢瞧,秋姐是真喜欢那个镂花银镯,奴婢想让她取下来给奴婢看看,秋姐都不愿意。” 原氏听此,面上更怒,“这么稀罕那个小贱人赏的,就跟我没赏过她好东西似的,这么多年了,我何曾亏待她?” 桂嬷嬷道:“大约,桃苑的东西都是好的,毕竟是老夫人住的院子。” 原氏冷哼一声,走出了房间,站在廊下与院中洒扫的灵芝道:“你去把秋嬷嬷给我叫来,我要问她话。” 灵芝拂了拂身,“是。” 原氏在廊下等待着,如今她也没那么信任桂嬷嬷,谁知桂嬷嬷刚刚那三言两语是不是挑拨。 没一会儿,秋嬷嬷快步进了菡萏院中,在原氏身前行了个礼。 她还没走近原氏,原氏就已经看见她左手腕上的银镯,当即面色就冷了,“嬷嬷,你跟在我身边好几十年了,从小照料我长大,你扪心自问一句,我难道对你不好吗?” 秋嬷嬷道:“夫人对奴婢很好。” “既然我对你好,为何如今与那小贱人私下往来?”她走至秋嬷嬷身前,抓起她的左手腕,“这是哪儿来的镯子?你一个下人哪儿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手镯做工精致,雕花栩栩如生,绝非凡品。那小贱人为了收买秋嬷嬷,倒真是舍得花银子。 秋嬷嬷面上有些慌张,当下不敢承认,要是承认了是宋婉送的,原氏岂能给她好果子吃。 她人老了,还想在府中有个好的晚年。 “不是大姑娘送的,这是奴婢自己买的。” 原氏甩开她的手,“自己买的?你可知这是什么镯子?” 秋嬷嬷道:“只是简单的银镯,花不了几个碎银。” “这是雪梅镂花铂银双镯,并非一只,而是一对。这样的好东西,是宫里才有的,是用银子和铂金一起融了打的,通常是朝廷封诰命夫人时,朝廷会赏赐的东西。” 秋嬷嬷听此,立马跪下了身子,“奴婢知错,镯子是大姑娘赏的,可奴婢不知道这镯子如此金贵,只瞧着这镯子好看,所以就收下了。” 原氏面上怒极,“这样的好东西都赏你了,你怎么可能不动心!原是养不熟的狗,用不忠的下人,对你再好,还是会起异心!” 秋嬷嬷听此,取下了银镯,“夫人,若是奴婢知道这银镯如此贵重,奴婢绝对不会收的,奴婢跟着您几十年,奴婢是最忠心您的。” 秋嬷嬷眸中恐慌,“夫人要相信奴婢啊,奴婢只是去大姑娘苑中教她剪窗花,并无叛您之心。 奴婢照顾您几十年,一直本本分分,您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奴婢怎么可能会叛您而跟随大姑娘。” 原氏才不信,“你明知我不喜欢那小贱人,你还去她苑中教她剪什么窗花,又非逢年过节你们剪什么窗花,分明就是与她谋算着怎么害我!” “夫人,奴婢绝无害您之心,奴婢真的只是教大姑娘剪窗花。 奴婢在府中始终只是个下人,怎能不听从主子的意思,再者奴婢也是被喜儿送来的几两雪花银而迷了心智。 奴婢是贪财了,这点奴婢认了,可您要说奴婢叛您,奴婢宁死不认。” 原氏听此心中更怒,“狗奴才,不过几两碎银就能让你去桃苑教她剪窗花,若给你五十两百两银子,你岂不是能听她的用刀子刺我? 你能这般被轻易收买,我留你何用?即便你今日没叛我,难保你日后不会叛我! 秋嬷嬷,晾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上,我不斥责打骂你,你自己收拾东西滚回你老家去!日后无论何事,你不许再踏进大理寺卿府!我没有你这样的乳娘!” 秋嬷嬷哽咽道:“夫人,您是奴婢一手喂养大的,您算是奴婢半个亲女儿啊,奴婢怎么可能为了大姑娘叛您。 您还记得您三岁那年出天花,您母亲都说您必死无疑了,是奴婢连着照顾您几日几夜,您才又活了过来! 奴婢的乖囡啊,乳娘是贪财了,可乳娘怎么舍得下手害你,您怀孕生产都是奴婢照顾您过来的,奴婢待您的好,您都忘了吗?” 原氏充耳不闻,“不过是个下贱奴婢,你真把自己当我娘了?你算什么东西?你照顾我,我没给你月例? 狗东西,你可真会给自己抬面儿,乡下来的粗野妇人,有什么资格当我娘!你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我更怕被人笑话!我怕被满金陵的贵夫人笑话!” 秋嬷嬷觉得心寒至极,眸中蓄满泪水。 日前她就觉得原氏没心肝,使唤人也是颐指气使的,对他们这些老人也没有半分敬意,她想想也没什么,她是主子,她不过是奴婢。 可她几十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照顾她,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爱,可谁知她一招疑心就要赶她走。 “奴婢老了,不中用了,就会倚老卖老。 如今夫人显贵,是四品金陵官的嫡夫人,奴婢还想着做您的娘,是奴婢不识趣,是奴婢痴心妄想,奴婢给您赔罪。 夫人要赶奴婢走,奴婢走就是了,奴婢手脚不利索了,给您梳头都梳得不好看了。 夫人生凌哥儿那会儿,吃得不好,日日盼着大人来,站在院子里吹了风,落下了病根。 您冬日里遇风就头疼,奴婢给您做了好几个兽帽,那帽子戴着暖和,您即便吹了风,头也不会疼。 还有,您夜里总爱做噩梦,多吃些好的炖汤补补,或者点些安神的香,这样会睡得好一些。 大人公务繁忙,常常宿在书房,照看不了夫人,夫人要好生照看自己。” 原氏面上一脸烦躁,“废话这么多,我懒得听,快收拾东西给我滚!”www.wenxue一二.Com 秋嬷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在原氏身前磕了个头,“奴婢走了,夫人定要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第105章 杀人 宋婉站在府门口,等着秋嬷嬷出来。 秋嬷嬷的东西不多,也就一些衣物,她也算老媪了,头发已经花白,面上已满是皱纹。 秋嬷嬷见宋婉等着她,没打算上前行礼,大步要出偏门。 宋婉叫住她,“我知道嬷嬷怪我,我也不想解释什么,是我给您下套,让原氏赶走您。” 秋嬷嬷面上有些怒,“大姑娘为何害奴婢?” “您是原氏的左右手,我想要扳倒她,自然要赶走您。嬷嬷,您生平没有错处,可我觉得我亦没有错处,我在府里过得艰难,不过是想为自己挣一条好出路。” 秋嬷嬷道:“大姑娘真是看得起我,我不过是照料夫人起居的老媪罢了。” “可您在府里奴仆心中有威望,众奴仆都是以您和桂嬷嬷马首是瞻。原本我之前想过要留您,可您对原氏太过忠心,我是断断不能留的。 我知您心里恨我,但嬷嬷您也应该感激我才是,我帮您看清了原氏到底是怎么的人,她心底又是如何看待您。” 秋嬷嬷听此,心中难掩心酸与伤痛。 这些年她是疼了一个白眼狼。 宋婉将雪梅铂银镂花双镯塞到秋嬷嬷手中,“原氏不给你的,我该给你。您老了,回乡下估计也做不动重活了,这镯子您拿去当了也好,还是留着也罢,总归能让您有个好的晚年。 我给您这个东西,并非我对您有亏欠,我这个人向来心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牺牲您不过是我的筹谋,自古深宅钩心斗角,在主子身边过日子,不能只是本本分分,还要有眼力。 这镯子我是替府里给您的,您在府中这么多年,到年老回老家不能什么都没有,要让人知道平白让人觉得大理寺卿府吝啬,不大气,让人笑话。” 秋嬷嬷将银镯攥在手中,宋婉的一番话说得有道理,她就是不识趣,不知道将来这宅子到底谁是主子,也是她老实心厚,就守着她的夫人。 现在后悔也无用了,她已经被赶出府了。 “多谢大姑娘赏。” 宋婉道:“嬷嬷不必谢我,这是你应该得的。” 秋嬷嬷出了偏门,离开了府中。 喜儿道:“姑娘算人心真是算得准。”んttps:/ 宋婉提着裙子往回走,“不过是被逼的,被原氏逼的。我发高热那晚,若不是江寂救我,恐怕我早就死了。 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要原氏去死,只是想把她赶出府去,可谁知她的心比我的心还要狠。既然如此,那我定将百倍奉还回去。” 宋婉回到桃苑正是午时,自从她突发敏症,她就再也没去正堂用过饭。她心里对宋城是怨的,对原氏是恨的,她也不想看着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 她心里烦。 宋婉坐在桌前自个儿吃了饭,想着皇后薨逝到现在还未出殡,宋城这些日子白日黑夜都在宫里,府中大小事更是原氏说了算。 这些日子,祖母屋中都没什么冰块解暑,原氏就说府里冰窖中的冰块冬日藏得不多,如今不够用了。 原氏真是猖狂,连祖母的东西都敢克扣。 宋婉气怒,恨自己如今还没抓到原氏什么把柄,揪其不了她的错处,否则她定要一举将她扳倒,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 江寂昨晚发了春梦,梦见宋婉把他给睡了。 他在梦里美滋滋的都不想醒来,谁知虎奴一爪子踩在他奶上,江寂立马就醒了。 虎奴在他左奶上坐下来,尾巴摇啊摇,似乎毁了他的春梦格外开心。 然后,江寂就把它抓去赠给宋婉了。 算是寄托他春梦的思念。 虎奴是月修竹在大街上捡回来的,原本是月修竹养的,谁知这小猫就爱粘着他,晚上睡觉也要挨着他一起睡。 江寂想着谁让它不听话,他也觉得这猫像宋婉,白白的,小小的,软软的,像一团绒雪球。 干净、漂亮,好欺负。 想到此处,江寂又想宋婉了。 月修竹找了一天的虎奴,整个王府都找遍了也没找到,索性他来江寂书房问江寂。 江寂脸不红心不跳道:“被凌刀抓走了,要是没有了,估计被凌刀烤来吃了,他就喜欢吃猫肉。” 月修竹心痛难忍,“凌侍卫他怎么能如此狠心,虎奴才刚刚出生没多久。” 江寂道:“他那个人一向如此,心狠。” 月修竹出了书房,估计找凌刀算账去了。 当日下午,就听说凌刀起不来身,被月修竹施针扎得浑身失去了知觉,算是给他的虎奴报仇,对凌刀小惩大戒。 次日,凌刀醒来,身上倒是能动了,就是脸僵,还说不了话。 他来江寂跟前伺候的时候,在江寂身前单膝跪下行礼,“唔唔,见唔唔唔。” 江寂道:“让你别吃虎奴你偏不信,这下好了,话都不会说了。” 凌刀面含冤屈地摇头。 江寂道:“不是你难道是本王?难道是本王吃了虎奴?” 凌刀心道:别以为属下不知道你把虎奴赠给宋姑娘了。 凌刀好生委屈,但凌刀不能说。 江寂让他先起身,凌刀才刚刚站起来,月修竹就大步进了屋内,在江寂身前道:“王爷,奴才想起昨晚虎奴一直在您房间里,凌侍卫怎么可能夜闯您的房间吃虎奴?虎奴到底哪里去了?” 江寂指向凌刀:“是他吃的。” 月修竹看向凌刀,“真的是你吃的?” 凌刀摇头,转而看向江寂又点了点头。 江寂道:“你看他认了!凌刀,虎奴生的白糯可爱,你竟也狠得下心,本王不好好罚你,日后你还要再犯,下去,把今日府中的马桶都给刷了!” 凌刀:“...” 他认命的单膝跪下身子,几乎快哭地退出了门外。 月修竹道:“王爷其实...” 江寂不等他说完,便开口道:“本王定要好好罚他,不然你怎么能出这口恶气,虎奴是没了,要不你再去街上捡一只?” 月修竹道:“那不过是奴才义诊回来在巷子里恰巧碰到的,虎奴是独一无二的,再也没法捡一只一模一样的。” 这话说得江寂心里罪恶,但想着宋婉有一只那么漂亮可爱的小猫,他做得也值。 ** 皇后的棺椁整整在中宫放了七日,总算下了葬。 太子送葬之时,因连夜守孝没有好好休息,竟昏了过去。最紧张太子昏倒的人不是官家,不是太子妃,而是陈裕。 只有陈裕,才是如今最在意太子的人。 送葬入皇陵的时辰是高僧看过的,不能延误,若是误了,说是会影响国运,所以陈裕让人先扶着太子回东宫休息,他代太子在皇后下葬之时烧香叩拜。 国母下葬自然百官跟随,浩浩汤汤一群人,不见首尾。 这几日,金陵禁声乐鼓瑟之声、禁莺歌燕舞、禁婚事寿宴,城中一片哀悼。史书上称,皇后为贤后,年岁四十,薨。 短短几个字,记载了她的一生。 官家不想多记载皇后的事,因为不宠幸,也因为她母家声望太高,实力太强,会显得他的登基、他这些年的政绩,都是靠着皇后的母家上去的。 太子和陈裕怎能不知这点,所以谋逆之心愈盛,只待一个好时机。 太子被小太监背着回了卧房,东宫的奴仆立即叫人请了宫中的御医,御医诊治过后,给太子开了些补药,让喝下,晚间应该就能醒。 玉笙箫回府时,已经是午后,那会儿皇后已经下葬了,百官都已回了府中,玉笙箫自然也回了东宫。 她见着躺在榻上熟睡的太子,眸中闪过狠意。 若太子死了,她也就解脱了,不用受他的气,若她也死了,大不了死了一了百了,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她这辈子算是毁了,嫁不了心爱的人便罢,却还要日日在东宫受太子的折磨。 她也是官门女子,自有心气,不想再被人折辱。 太子算什么,不过也是被平阳侯陈裕扶持的狗,若有一日太子不听话,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把她当娼妓一样对待,让她脱衣卖笑,醉酒自|淫给他瞧,算什么贵种东西,不过就是个畜牲。 那几夜的羞辱玉笙箫历历在目,现在还后怕连连。她现在身上都还是伤,就连下身也是。 太子与他那禽兽般的父皇一样,都是魔鬼。 玉笙箫想起半年前那个夜晚,江盛突然把她召进宫中,将她按在御书房的桌上,撕开她的衣裙,奸了她。 她反抗了,没用。 江盛几乎把她死死按住,不容她动弹半分,她是娇养的闺阁女子,哪敌得过男人的力气。 江盛得逞了。 她恶心至极,江盛大腹便便的身体压在她身上,肥滑湿腻的舌头扫过她的脖颈酥胸,她几乎快吐出来。 玉笙箫艰难地忍过了,江盛解决完,龙袍一穿就离开了御书房。 玉笙箫拖着肮脏的身体回了东宫,她不敢言语,不敢声张,更不敢给太子说。 太子不敢贸然杀他父亲,却敢立即要了她的命。 都说貌美的女子好命,这话是假的。 真真实实,切切实实是假的。 她有时真恨她这张好看的脸,没惹来夫君的疼爱不说,反而招来羞辱和祸事。 玉笙箫拔下了发髻上脂白的玉簪,走近了太子。 杀了他。 死一个,算一个。 玉笙箫刚要用玉簪刺太子脖颈,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右手腕,“太子妃,别做傻事。” 第106章 往昔 玉笙箫被吓了一跳,转身去看时,见竟然是萧邕。 禁卫军副统领。 她和萧邕相熟,但只是在年少时,萧邕的母亲刘氏与她母亲是手帕交,两人常在一起吃茶说话。 所以,两个年少的孩子经常一起见面玩耍。 萧邕要比玉笙箫年长四岁,那时玉笙箫很黏萧邕,总是萧哥哥、萧哥哥地叫他。萧邕也宠玉笙箫,总是把她抱在怀里,带着她看鱼、看花、看水。 还会给她雕小人,哄她高兴。 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面了,萧邕武学卓著,武举中状元之后就被表叔齐衡进言官家,让他任职禁卫军军骑校尉。 后来萧邕步步高升,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禁卫军副统领。 谁都知道,萧邕日后是要继承齐衡的位置的。 玉笙箫看着萧邕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从来护着她的萧哥哥终于出现了,只是太迟了...んttps:/ 她眸中委屈的泪水落在脸上,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停地往下掉。 萧邕将她拉过,到一旁的屏风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阿婵,别哭。” 玉笙箫挣扎着,萧邕就抱着她越来越紧,直到玉笙箫没有力气挣扎。 “是我来迟了,我没用,我没护着你...” 玉笙箫只是望着萧邕流泪,眸中满是伤痛,此刻抱着她的人,那是她年少时真真切切喜欢过的人。 可是这个人痴迷武学,十五岁就去衡山学塾潜心学武,一去就是六年,她日日盼着她回来,可是人没盼回来,反倒盼来家中给她安排的亲事。 她反抗跳河,准备溺死,谁知江寂救了她。 她以为江寂会是她的救赎,可结果她还是不得不嫁。 她自此被囚在这东宫里,受太子折辱,生不如死,还被他那个禽兽不如的爹,毁了贞节。 玉笙箫双手打着萧邕的胸膛,虽没说一句,但意思就是让他滚。 既然走了就别回来,现在又回来找她做什么,她已经嫁人了,此刻也不过是一副残躯。 萧邕抱着她,“这些年都是我不对,打我吧,你能出气就好。” 玉笙箫满脸泪水,打得累了,手都红了,才停了下来。 “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已经嫁人了,我就是个被万人骑的贱女人,你也是看上我这副身子了?那你拿去好了,反正我也被江盛父子俩睡了,你要不嫌脏,尽管来...” 萧邕听此,眸中骤然生起大怒,“你说什么,陛下...陛下他...我非亲手血刃他不可!” 江盛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阿婵可是他的儿媳!! 玉笙箫凄楚地笑了笑,“血刃他?你杀得了他吗?他是皇帝,你不过只是他的臣子!” “我会杀了他的,连着太子我也会扳倒,我会让你彻底自由这辈子就只做我萧邕的女人,我会保护你,让你永无后顾之忧。” 玉笙箫冷笑,“甜言蜜语谁不会说,你做给我看啊,扳倒太子,弑杀江盛,你一桩桩一件件做给我看啊!” “我会的,我说到做到,不会让你失望。”萧邕在她耳旁道:“我会证明我不是在哄你,我亏欠你的,我会慢慢还。” 玉笙箫哭得满脸泪水,美人落泪是极为惹人怜爱的,萧邕见着心疼至极,伸手擦干了她的眼泪。 “别做傻事,你杀了太子,江盛怎么会放过你。你即便恨你的父亲母亲,可你还有一个阿姐,一个弟弟。” 玉笙箫是被逼到绝路想要一了百了,没有办法了,她一个女子怎么和男人斗,更何况还是权势滔天的男人。 “不要想着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真不要我了?”萧邕垂眸看着她,他不信玉笙箫真的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要了,我谁也不要了。” 玉笙箫早已心死了,对于失而复得的爱人,她也没有力气再爱了。 她累了。 萧邕始终出现得太迟。 “没关系,你不要我了我也一直守着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玉笙箫出了萧邕的怀抱,“你不是禁军副统领吗?为何会来东宫?” “我今日护送皇后出殡,太子中途晕倒,我便护送太子回东宫。我不能在这里久待,我该走了。” 萧邕摸了摸她乌黑亮丽的墨发,“我有空就会来看你。” “你别来了,太子私下里其实就是个疯子,要是发现你了,咱俩都得死。” 萧邕道:“若他能发现我,我这个禁卫军副统领也就白当了。” 两人出了屏风,太子还在榻上睡得极沉,玉笙箫眼不见心不烦,大步出了房门。 太子是夜里醒的,醒来就找玉笙箫。 玉笙箫压根儿不想伺候他,但也不得不去太子屋中。 江怀坐在榻上,见着玉笙箫进屋,“给孤过来。” 玉笙箫缓步走近太子,至太子跟前时,也没屈身行礼,而是冷着脸问道:“你找我何事?” “你是孤的女人,孤想找你就找你。” 玉笙箫不光脸色冷了,眸色更冷,“既然殿下没事,我就先回房了。” 她转身欲走,江怀就将她拽过来扔在榻上,身子覆了上去。 他粗暴地撕开了玉笙箫的衣裙,玉笙箫拼命挣扎,身子往前爬。 太子就死死压着她的脊背,右手抓着她的头发,不让她动。 玉笙箫知道自己今晚也跑不了了,只能被迫承受。剧烈的疼痛让玉笙箫苍白了脸颊,双手攥紧了衾被。 她忍耐着,忍着太子肆意的冲撞,手上凌虐般的掐打。 她哭了。 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哭出来就是输给太子了。 两刻钟过去,因为玉笙箫始终不肯出声,太子怒极扇了她两巴掌,玉笙箫双颊红肿,仍旧忍着。 太子解决完,一脚将玉笙箫踹下了床榻。 她滚落在地,手肘更是被冰冷坚硬的地面擦伤。 玉笙箫疼得倒抽口凉气,可她一秒都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待,她撑着身子起来,抓过一旁的衣裙随意拢上,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了自己的院落。 她身上的伤就没好过,总是好了一些,太子就会重新给她添上,如此反反复复,她的身体已经有些难能见人。 第107章 夜来 夜里的东宫寂静非常,玉笙箫回到自己院落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身边的贴身婢女要一碗避子汤。 “太子妃,殿下他又...” 玉笙箫没接婢女菱儿的话,只是快让她去拿避子汤。 菱儿立马去厨房自己熬了,又给玉笙箫打了热水,让她洗漱。 玉笙箫浑身是伤,入浴桶时,身上的伤很触目惊心,让菱儿见了都忍不住倒抽口凉气。 她满眼心疼地看了玉笙箫一眼,都不敢用帕子给她擦拭,只是用温热的水淋着她的脊背。 玉笙箫忍着疼痛,鬓间疼得出了冷汗,原本她身上的伤不能碰热水,可她还是想洗漱,把身上属于太子的味道、太子的东西全部洗干净。んttps:/ 她泡了一会儿,便趴在床上让菱儿给她涂药膏。 夜那样深,东宫里的大多奴仆都已经寝睡,只有贴身伺候主子的还醒着。 药膏抹在身上凉凉的,倒是缓解了不少疼痛。 “菱儿,我想喝口水。” ‘菱儿’起身给玉笙箫倒了杯热水,递到了她跟前。 玉笙箫接过喝了,又递还给她。那人伸手接过,玉笙箫看了一眼,发现她的手指粗糙还没有指甲,这是男人的手,根本不是菱儿的。 她立即转身去看,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萧邕。 “你...你怎么...你疯了?”玉笙箫想拽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萧邕却按住了,“刚刚已经看过了,现在遮住又有什么意思。” 玉笙箫只好放弃,反正她这副身体,满目疮痍,丑陋至极,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萧邕极尽温柔地给她涂抹着药膏,“原以为太子会因为你的相貌而多宠爱你几分,谁知...他竟如此虐待你。” 玉笙箫道:“他就是个恶鬼,他疯起来,东宫里的奴才都不够他折磨的。” 萧邕道:“阿婵,我对不起你。” 玉笙箫身子僵了僵,转而眸中蓄满了泪水。她在萧邕面前是忍不住眼泪的,因为萧邕会宠着她,依着她。 她有委屈,有伤痛,可以尽情地哭出来,萧邕不会觉得烦,只会耐心地哄。 萧邕就像是一个踏实可以避风的港湾,她可以在里面尽情地宣泄自己。 萧邕知道她哭了,从怀中掏出一颗蜂蜜做的糖果来,“这是你最爱吃的蜜糖,我随身给你备着的。” 玉笙箫破涕而笑,“你还记得?” “当然。”萧邕给她涂完脊背上的药膏,将她翻过身子,双眸温柔又痴恋地看着她,“关于你的我都记得。” 玉笙箫脸颊微红,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身子,偏开头不敢看他,“你...你转过去,我自己来...就好。” 萧邕道:“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幼时你在我府中落了水,死活不让下人给你洗漱换衣,非要我来,你忘了?” “那不一样。” 萧邕只好把药膏递给她,转过了身去。 玉笙箫看着自己青青紫紫的身体,神伤道:“我是不是很丑?很难看?” “好看,你什么样都好看,我都喜欢。” 玉笙箫知道萧邕是哄她开心,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脸也肿了,身体也伤成这样,哪能好看。 她自己涂抹了胸上和腹部的药膏,转而拿着衣裙穿上,“你走吧,别在这里久待,要被太子发现了,咱俩都得死。” 萧邕转过身来,突然将她压在身下,“我真不想他碰你,明明你是我的,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 “你怪不了谁,是你自己不回来。” 萧邕双眸充血,已经有些红,“我没收到那封信,我没看到你写的那封信,如果我看到了我死都会回来,我爬也会爬回来!” 玉笙箫知道自己写的那封信可能被自己父亲玉连霄给截了,所以信压根儿没送到衡山学塾。 她嫁给太子是必然之事,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萧邕见她不言,言语激动道:“你信我,阿婵,我真的没看到那封信。” “我知道,我相信你。” 萧邕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知不知道我得知你嫁给太子的时候,我快疯了,我恨不得杀了太子,不顾一切带你走。” “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萧哥哥,我们注定有缘无份。” 萧邕愤愤道:“什么叫有缘无份?我们可以在一起。” “我都这副样子了你也要吗?!”玉笙箫不信萧邕不嫌弃她这副被父子俩都玩弄过的身体。 “我要,你什么样我都要,你残了瘸了瞎了疯了我都要你。” 玉笙箫眸中震惊,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萧邕在她额心落下一吻,“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要你,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他的吻落在她耳垂,“真想把你带回我府中去,让你日日和我待在一起。” 玉笙箫启了启唇,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邕拿过一旁的药膏,“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涂。” “不要看,求你不要看,我脏...” 她好脏。 萧邕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自己脏。 “不脏,婵儿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干净的。” 萧邕的身子往下移,推开了她的裙子,拿着药膏给她涂抹。玉笙箫又哭又羞,闭着双腿不想让萧邕碰,可是萧邕常年学武,轻轻一分开,她就没法再动弹。 “萧哥哥我求你...别这样。” “阿婵,我碰过之后,你就只属于我了。” 玉笙箫的身子愣在榻上,心里暖如春和,她又哭了,如果当年她如愿嫁给萧邕,日子不知多幸福。 是她的父亲母亲,毁了她一生。 萧邕给她涂完,见她流泪,俯身给她一点点吻干,“阿婵别哭了,哭多了伤眼睛。” 玉笙箫缩在萧邕怀中,闻着当年那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气。萧邕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常令下人用薄荷熏衣。 玉笙箫觉得心安至极,闻着闻着她竟然睡着了。她很久没这么踏实地睡过了,每夜每夜都在担心太子会不会突然发起疯来,然后又折磨她。 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身边已经没有萧邕的身影了,她知道,他已经走了,他何时再来,她不知。 她希望他每夜都来,又希望他永远不来。 第108章 狡猾 太子还要为皇后守孝,朝事已经停了,但即便他不上朝,陈裕也会将朝上商议之事一一告知于他。 虎骑和禁军在夜里打起来一事还没有定论,这事儿除了官家能处决之外,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敢轻易处决。 虎骑上面是平阳侯陈裕,禁军上面是齐衡。 两人都是权柄在握的重臣,刑部和大理寺都不过是办理刑案之地,这二位手里...可有兵。 张从惹不起陈裕和齐衡,他是新官刚上任没多久,根基不稳,不敢贸然与这二人作对。 宋城更惹不起这二位,他一向不喜欢朝堂争斗,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生态度,所以这两波人打起来,他就当不知道。 可江寂知道这是一个好时机,官家不满太子权倾朝野已久,更厌陈裕日常在他处理政事之时指指点点,更左右他的决定。 他如今连皇后都杀了,更何况是废黜太子。 萧邕在堂上拿着笏出列道:“陛下,是虎骑不遵西宋律例,夜里斗殴,更不把禁军放在眼里,挑衅禁军,微臣这才下令将虎骑活捉!” 陈裕拿着笏也出列道:“箫副统领那是活捉?虎骑死伤二十几人,谁活捉会死人?” “是虎骑不听劝诫,非在夜里斗殴拿人,徐将军更是下令要将与他斗殴之人活拿,全然不将本将放在眼里,再者,先动手的是虎骑,禁军出手是无奈之举!” 陈裕怒道:“好一个无奈之举!虎骑夜里拿人自然关乎朝廷军政大事,箫副统领不管不顾,就要人停下刀兵,这是何道理?” 萧邕道:“虎骑虽乃朝廷精锐之兵,可也未免太过横行霸道,想要夜里斗殴就要斗殴,想要夜里拿人就要拿人。 禁军虽没有虎骑那般金贵,可好歹护卫的是皇城,是天子,是陛下!虎骑如今不将禁军放在眼里,是否也是将陛下不放在眼里!” “虎骑驻军皇城守卫的就是陛下,箫副统领之言,真是将一顶好大的帽子扣在虎骑身上,也是扣在本侯的头上!” 萧邕冷哼一声,“下官有没有扣帽子在侯爷头上侯爷该知道。夜里斗殴拿人就是挑衅皇家威权,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再者虎骑虽是您麾下之兵,若要动兵,也要听从官家的旨意!侯爷滔天的巨胆,如今都能行使官家之权了!” 陈裕心中一窒。 想不到这萧邕口齿伶俐得竟像言官似的。 往常他在朝上屁都不放一个,性子也是沉得很,人也不爱结交,常常独来独往,无人了解他。 他知道他是齐衡的人,但齐衡从不与他作对。 最近这个萧邕不知是怎么回事,前几日夜里突然出现阻止他拿人,今日又一个劲儿的帽子一顶一顶给他往上扣。 真是奇了怪了,莫非他是江庭萧布的暗棋。 他斜睨了萧邕一眼,眼底已闪过杀意。 既然是敌手,那就不能留! 江盛坐在龙椅上,面色冷冷的,但他内心是喜的。 他可巴不得虎骑出点事,这回陈裕往他跟前儿凑,他自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帝王喜怒不表于心,江盛日常在朝上都是沉着脸,这会儿朝上的文武百官还真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江盛虽不是功绩卓越让百官赞服的好皇帝,但玩弄心术是一把好手,自私虚伪能给你表演得淋漓尽致。 他垂着眼帘,先让一旁的掌事太监给他拿了一杯凉茶,饮了一口之后,才道:“虎骑要拿什么人?至于调动一百精锐如此大动干戈?” 陈裕道:“微臣义子接连被杀,微臣那端午夜宴那晚是想捉拿杀人凶手。” “刑案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你是军侯,死的虽是你的义子,但也轮不到你管!” “可那几个义子都与微臣父子情深,早已形同亲儿,他们身死,微臣岂能坐以待毙等着刑部和大理寺破案。” 江盛道:“你也是朝中的老臣了,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军侯夜里没有诏令,不得夜里动兵,平阳侯,你是真没将朕放在眼里。 端午夜宴你私自调兵一百,日后调一千,往后再调一万,要不朕这张龙椅让你来坐?” 陈裕立即跪下身子,“微臣不敢!微臣待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反叛谋逆之心,那日动兵是被逼急了!”xbiQiku.com “逼急了?你那几个义子的案子是谁在查?” 张从出列道:“回陛下,是刑部。” 江盛道:“可有进展?” “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陈裕在心里破口大骂。 张从之前在大理寺任职刑案侍郎,是宋城的左右手,经他手的案子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张从素来就是断案的一把好手,如今还没有进展,去他娘的没有进展,他是接了案子就没想去查,直接放在一边了。 陈裕知道张从八成是江庭萧的人,几次在朝堂上和他作对。他早已不奢望刑部能查出什么来,所以转求过大理寺。 谁知宋城那老狗竟然不接,还龟孙似的躲着他,他为人臣子这么多年,焉能不知军侯夜里动兵是大罪,可他也是被逼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那杀手不抓,早晚死的就是他亲儿子! 陈裕原想着官家不敢拿他怎么样,毕竟他还得仰仗着陈家,如今看来,官家是动陈家了。 江盛站起身,在高位上负手踱步,“平阳侯手下能人这般多,死几个义子而已,就怕找不到人领兵了?” “此人手段阴狠,专在夜里杀人,每回都是一刀毙命。微臣那几个义子都是多年细心培养,行军打仗勇猛无敌,微臣是气怒难消,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 “平阳侯说的话不无道理,那杀你义子之人可抓到了?” 陈裕摇了摇头。 “此人如此卑劣狠辣,确实该剁为齑粉,若是活着,天理难容。不过,平阳侯你知法犯法,夜里调兵,朕也不能轻饶了你!” 陈裕在地上磕头,“微臣死罪,但请陛下宽恕! 微臣为官多年,辅佐陛下登基,斩佞臣,授储君,虎骑更是护卫皇城之兵,军中将领接连被杀,微臣恐怕危及皇城及陛下安危才出此下策,还请陛下宽恕! 都怪我那义子徐宥之,担心杀他几个兄弟的案子不能堪破,才私自带兵围困杀人凶手! 经此事后,微臣一定严规下属,让他们绝不敢在夜里动兵!更不敢和禁军起冲突!” 江盛眸中闪过冷意。 推卸罪责? “报!” 一个小太监此时跑进了殿内,跪身在江盛身前道:“陛下,徐将军说要觐见陛下!” 萧邕再次出列,“徐宥之就是领头斗殴之人,更带领虎骑与禁军起冲突,如此蛮野不尊陛下之人,已形同罪臣!陛下,这样的人您何必召见?” 第109章 赐死 朝堂上的人都知,萧邕这是想把徐宥之和陈裕按死了打。 陈裕道:“陛下,您可还记得去年秋狝,一只白虎突然从林中窜出,险些咬断了您的脖子,是宥之及时出手救了您?” 江盛眸色更冷,这是让他记着徐宥之的救命大恩? 他重新坐回龙椅上,面色不改,“来人,宣徐宥之。” 萧邕刚想继续说什么,站在江盛身旁的齐衡暗暗地对他摇了摇头,他只得退回了原位。 一刻钟后,徐宥之快步进了大殿,在殿中央磕头行礼。 “罪臣徐宥之,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盛道:“你有何事要觐见朕?” “罪臣自知夜里斗殴是大罪,与禁军起冲突更是。但这些都与罪臣义父无关,调兵缉拿杀手,更与禁军动兵,都是罪臣一人的主意,若陛下要罚,还请罚在罪臣一人身上,勿要罚罪臣义父! 义父这些年在朝忙于政务,兢兢业业,日夜焦思,精气神早已不如从前。 在营忙于练兵,管教下属,疲累不堪,尤其还要愁着将士们的军饷和衣物能不能随时发放、补给,义父呕心沥血,都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 义父年老了,本该有一个好的晚年,都是因为罪臣不争气害了义父,一时冲动一失足成千古恨,不仅害得自己罪名加深,更害得义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陛下,求您看在去年罪臣救您一命的份上,饶恕罪臣义父,斩罪臣的头颅给西宋律法一个交代,给死去的禁军一个交代便是!” 江盛双眸微眯,陈裕是个老狐狸,弃车保帅,再正常不过。 可徐宥之是他最得意的义子,宠信徐宥之胜过他亲儿。 这老狐狸竟也舍得。 确实,相比他这条命,徐宥之又算得了什么。 萧邕出列道:“陛下,功是功,过是过,功不能抵过,徐将军夜里调兵与杀人犯斗殴,是其罪一,依西宋律法,夜间斗殴死伤十人者,按律当斩。与禁军起冲突,是其罪二,依律法该杖责五十军棍。” 陈裕跪下身道:“还请陛下看在宥之救过您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 萧邕道:“去年徐将军救陛下,陛下已赏将军四进的宅院,更有黄金百两,良田千亩。 如今将军犯了罪,还要拿此事出来为自己开脱,哪有这样的好事?若日后徐将军谋逆处斩之时,也要不知廉耻地拿此事出来求陛下饶他一命?” 陈裕恨得牙齿紧咬,面目都几乎有些狰狞。 江盛没发话,朝堂一时有些安静。 百官此时都不敢站出来说话,大多是惧陈裕的人,大多是不想参涉这浆糊烂泥一样的事。 江越突然站出列,出声道:“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裕直接浑身冰凉。 江越很少在朝堂上讲话,但只要一讲,江盛就会听他的。 神仙都讲话了,陈裕知道徐宥之是救不活了。 “越儿有话就说。” 江越道:“徐将军年少冲动,气性大,可以理解。可身为将官,日后领兵作战,自然意气马虎不得。若是不能冷静沉稳,便不堪大用,不能为将。 律法神圣,不可为一人轻言更改,更不可为一人免去。人要活在约束之下,若是没有约束,自然不成体统。 没有约束,人想要杀人便要杀人,想要抢夺便要抢夺,想要奸污便要奸污,如此下去,西宋怎堪为国,岂非与那林子里的野兽无异? 徐将军纵然救父皇有功,可若是因此就免去了律法惩处,公平何在?公道何在?公义又何在? 父皇,莫叫天下人失望!” 陈裕被越王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乎好像说什么都是错。 他记得当年越王十七岁就代陛下殿试,监督考生答卷。他的策论,是三朝元老储筠亲自教授,连储筠这样被世人敬仰的老臣都赞旷世奇才,再无其二,他想要辩的东西,谁能赢得过他。 江盛道:“越儿说得不无道理。” 徐宥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出声道:“罪臣该死,万死不辞,但请陛下不要罪及罪臣义父,罪臣也死得心安。” 江越转身看向徐宥之,面色和语气虽然都淡淡的,但说出的话就是让人心惊畏惧,“平阳侯虽是朝中老臣,但管教下属不严,也应该惩处。律法面前,没有金尊玉贵,人人平等。 徐将军犯了这样的罪,看来平阳侯确实疏于管教,既然如此,依照律例,平阳侯该杖责一百军棍,以示小惩大戒。” 满堂朝臣都惊讶万分。 一百军棍? 五十军棍都要去趟鬼门关,更何况是一百? 越王这是想趁机打死平阳侯! 陈裕面色铁青,握着笏的双手,已经攥得泛白。想不到谪仙一样的江越想要杀起人来,竟这般狠。 倒是小看他了。 朝堂上大部分陈裕的人都开始出列为陈裕求情,求江盛对陈裕从轻发落,念在他劳苦功高。 江越没再说话了,就听着那些祈求之声。他的那几句话,已经在江盛心中钉了钉子,很难轻易改变。 再者,江越怎会不知江盛想杀徐宥之,更想铲除陈裕。他的那番话不过是为江盛处决此二人找了借口。 朝堂上静了又闹,闹了又静。求情之声一波接着一波,只有半数人还站在自己位置上,纹丝不动。 江庭萧忍不住笑了好几下,他什么都没做,眼看着萧邕死咬陈裕,陈裕推卸责任,徐宥之又上殿保他义父,江越又出马再咬徐宥之,更攀咬陈裕。 他还从来没享受过,躺着赢的滋味。 江盛起身拂袖道:“够了!” 朝堂再次安静起来,为陈裕求情的人都匍匐在地,不敢再出声。 江盛道:“徐宥之两罪并犯,不可饶恕,搁秋后处斩!平阳侯陈裕管教下属不严,罚五十军棍!不得有误!” 令旨一下,无人敢违抗,无人敢反驳。 陈裕道:“微臣...谢恩。” 徐宥之道:“罪臣...谢恩。” 朝事就这样退了,陈裕还真被生生拉下去打了五十板子。可他毕竟是平阳侯,位高权重,打他板子的小太监,也不敢真的下重手。 宫里打板子的小太监都是有活技的。 然而这轻重可不是看板子落下去的轻重。 这板子有看似落下去重,打得皮开肉绽,却丝毫不伤内里的,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就能好。 也有擦破点皮就打的口吐鲜血,带回家去躺个两三天就直接魂去的。 显然,这些小太监打陈裕打的是第一种。 江盛和江越及萧邕焉能不知他们打陈裕打的是第一种,只是陈裕根基尚且深厚,不是这么容易扳倒的。 要让陈裕彻底倒台,除非削去他的兵权。 第110章 刺杀 徐宥之被下江盛口谕秋后处斩、陈裕被打五十军棍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东宫耳里。 太子当即气得砸了手中的茶杯,“是谁干的?谁他娘有这么大的胆子?” “是禁军副统领萧邕,和越王殿下。” “真是活腻了!这金陵皇城他们还不知道将来是谁做主?没有眼力的东西,早晚会不知怎么死的。” 太子这次生的气可不小,盘算着要怎么弄死萧邕和江越。 太子是恨极了江越的。 他是沈贵妃的儿子,再者江盛其实最宠江越,几乎江越说什么江盛听什么,所以太子早就想除江越而后快。 可是恨的同时他又忌惮,江越此人行事让人完全找不到破绽,日前他并不是没有派人杀过江越,可每次都被江越化险为夷。 他在江越身边更安插过细作,然而这些细作都离奇死亡,死状各异,大多都是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 那时他就知道江寂手中虽然无兵无马,但却一点也不好对付,他手下那些人早已形成了一张坚不可摧又密实的网,比平阳侯手下的虎骑还要好用。 太子知道自己出手可能拿不下江越,所以他把目标转移到了稍弱的萧邕身上。 “灼影。” 一直暗中护卫太子的影卫从暗处出来,面上戴着一张银质的面具。这面具极为怪异,只有一只右眼,鼻子和嘴都是简单的抠了一个小眼儿。 面具并没有雕刻花纹,似瓷碗的碗面一般光滑,经着烛光的映照,隐约可见烛火燃烧的火苗。 “殿下有何吩咐?” 江怀道:“不惜一切,给孤杀了萧邕。若他没死,你提头来见。” 灼影跪身下来道:“是。” ** 玉笙箫今日一直躲着江怀,她知道江怀只要政途不顺,就会把气撒在她身上。 所以,她不光称病,还说自己月信来了。 太子自然不信,玉笙箫之前拿月信这事已经欺瞒过太子,太子发现了这事,玉笙箫险些死在太子身下。 她不敢回忆那个夜晚。 稀奇古怪的东西全部用在她身上,让她疼痛痒麻,难受至极。那一道道满是荆棘的狼鞭抽在她身上,鲜血淋漓。 玉笙箫以为自己那晚会死,却又带着无穷无尽的恨意又一遍遍活过来的。 太子在玉笙箫榻前怒不可遏,“又欺骗孤是不是?谁给你的胆子? 你入府这两年,孤这般宠幸你,你连个蛋都没下一个,孤还不是照样宠幸你? 你现在又敢避着孤,是不是还想尝一次那夜的滋味?” 玉笙箫坐在榻上偏头不看他,脸色冷冷的,“我月信是真的来了,没骗你。” “真没骗?”太子不信,冷着脸质问。 “没有。” 太子一把将人推倒在榻上,身子覆了上去,玉笙箫剧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我月信真来了,你要不嫌晦气你尽管来!” 太子左手轻飘飘地就捏住了玉笙箫推搡他的双手,死死地按在头顶,右手去探玉笙箫的下身。 确实绑了月信带。 太子还不信,伸手探了进去。 当触摸到湿润的时候,太子直接立起身子,沉着脸大步出了房门。 玉笙箫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提在心口的气总算落了下来。 夜,静谧而深。 玉笙箫已经睡了过去,此刻东宫里只有巡逻的府兵,若有人要闯,倒也挺容易。 玉笙箫做了个梦,这梦不好,她梦见萧邕死了。 死状还特别凄惨,被人生生剥了皮,拿来做了皮影子。其肉身还被人剁碎了,喂了野狗。 她梦见的是萧邕被人活生生剥人皮的过程,萧邕是被疼死的。 正当她被噩梦惊醒时,萧邕正坐在她榻边,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玉笙箫立即扑在他怀里,“吓死我了。” “做噩梦了?”萧邕轻抚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道:“别怕,我在。” 玉笙箫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心里心安不少。 可她仔细闻了闻,发现他身上竟然有一股药味,她眉头紧蹙,“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 玉笙箫不信,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扒开了他的上衣。 白色的纱布赫然缠在萧邕胸口,纱布上隐隐有血迹,显然受的伤还不轻。 “谁伤的你?”玉笙箫担心地问道。 “和下属切磋武艺时不小心伤到的,别担心,没事。” 萧邕不想玉笙箫知道,今夜他遭遇了刺杀,那人捅了他胸口一剑,但索性伤口不深。 无甚大事。 刺杀他那几个人,也已经全部被他解决了。 “你下属和你切磋怎会如此不知分寸?你分明是在骗我。”玉笙箫抬眸看他,眸中有些不悦和心疼。 萧邕紧抱着怀里的人,“他向来出剑凌厉,没收住而已。” 玉笙箫知道萧邕不想告诉她,垂眸问道:“是不是太子干的?今日朝上发生的事我知道一些。” 萧邕倒没想到玉笙箫一猜一个准,只是这些太过危险的事,他不想让她知道。 “不困?快睡,我守着你。” 萧邕想将人放在玉枕上,玉笙箫没得到实话不想睡,于是抓着萧邕的衣领子不肯躺下。 “听话,别闹。” 玉笙箫仍旧拽着她的衣领子不放。 萧邕只好右手护着玉笙箫的后颈子,将人压到了榻上。 两人离得那样近,气息都急促了好几分。玉笙箫眉眼含情,碧波盈盈,肌肤又那样白,似山涧的雪,又那样嫩,似刚出锅的豆腐。 谁都会忍不住想要品尝一番。 萧邕更不例外。 历事的女人比没历事的更要勾魂摄魄,妩媚勾人。 此刻的玉笙箫就像一个妖精,勾得萧邕早已灵魂出窍,甘愿为她做牛做马。 萧邕早已形同痴儿,目光火热又痴恋地看着她。 “阿婵。” 他轻唤了她一声,炙热的吻就已经落下来,没给玉笙箫应答的机会。 他该是第一次吻一个女人,动作生涩又拙笨,但他的心是热的,显得这些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控制不好力道,勾着玉笙箫小舌,吮|吸的力度让玉笙箫疼得蹙眉要推开他。 可他不想放开,他梦寐以求的人,他朝思暮想日思夜想的人,此刻终于在他身下,和他做亲密无间的事。 他死都不会放的。 他放轻了力道,像野兽紧追自己猎物时,缠着自己盯上的东西就不放一样地缠着玉笙箫的唇舌。 他不知餍足,不知疲累,直到玉笙箫喘不过来气。 “阿婵,阿婵。” 他在她耳边低低地唤她,一声声动情百倍,柔情似水。 玉笙箫心间都在颤,她也算被宠着长大的女子,萧邕爱不爱她,她不用观察看他作为她都知道。 萧邕细密的吻落在她耳郭,等着玉笙箫又喘过了气来,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这样旖旎缠绵的吻萧邕反复来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娴熟,最后勾得玉笙箫全身粉红,浑身燥热。 “阿婵,你好好睡,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玉笙箫道:“你是坏东西。” 萧邕温柔地笑,“以后还会更坏。” 玉笙箫想伸脚踹他,萧邕抓住她的玉足,在手里把玩。玉笙箫玉足娇小,尤其脚腕纤纤,几乎盈盈一握,萧邕脑子里忍不住旎想起来。 军营里的男人都说,女人的嘴,比蜜甜,他现在尝过了确实甜得很。军营里又说女人的脚,调情好,他现在也想试试。 玉笙箫道:“放开我。” 萧邕放开了她,躺在她身侧,“睡了,听话。” 第111章 愤怒 萧邕没死,灼影死了。 那是护在太子身边十几年的暗卫,任务从来没失败过,却栽在了萧邕手里。 太子自然气怒万分,又派了人去杀萧邕,这次的令是不砍下萧邕的头就自己了却性命。 可是,派去的人又败了,无一生还。 太子这次总算知道,这个萧邕也并不好对付。 陈裕得知了此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太子只能忍着,在东宫里撒气。 玉笙箫被他叫到了卧房中,给他斟酒捏肩。而他房中,早已一片莺歌燕舞,鼓瑟之声。 那娇艳明媚的舞姬穿着半裸的衣裙,酥胸若隐若现,跳着勾魂的舞蹈,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唯一的女儿就是舞姬生的,被抬作了侍妾。她们这些卑贱之人,若是能给太子生个儿子,做个侧妃也是有可能的。 玉笙箫怎会不知这些舞姬的心思,只是当作不知道。她可巴不得这些女人得江怀的宠幸,好让江怀彻底忘记她。 江怀看着身边一直冷着脸闷声不吭的女人,忽然一把掐住了玉笙箫的脖子,“你阴着脸给谁看,给孤笑!” 玉笙箫道:“你让我笑什么?笑我身陷囹圄,无能自救?” “身陷囹圄?在孤身边你是身陷囹圄?玉笙箫,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玉笙箫一点不怕,直视着江怀怒得腥红的双眸,“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待在你身边我早就生不如死。” 江怀猛地将玉笙箫扑倒在地,双手掐住了玉笙箫纤细的脖颈,“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玉笙箫立即就喘不过气来,脸颊更是涨红了好几分。 玉笙箫这次没反抗,因为她知道反抗没用,索性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 江怀见此,甩开了玉笙箫,起身愤怒道:“你想死孤偏不让你死,待孤知道你心里那贱人是谁,孤定把他抓到跟前阉了,孤就看你能不能喜欢一个太监!” 玉笙箫剧烈地咳嗽着,压根说不上话来,脖子都涨得通红。 她只是笑,冷笑。 江怀这样狂傲自大、残暴血腥的人,怎么能和萧邕比。 江怀将她脸上的笑容看在眼里,脸上更怒,那笑容带着冷漠、嘲讽、甚至更带着鄙夷。 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九五至尊,日后八方来朝,四海之内俯首称臣,天下人都会对他朝拜。 他该是被人崇的,被人敬的,被人拜的。 绝不是令人如此厌憎鄙夷的。 江怀拿着案几桌上的金玉酒樽就砸在玉笙箫胸口,“贱人!孤留你一条狗命,你反倒还对孤吠上了!” 玉笙箫被砸得倒抽口凉气,脸色瞬间惨白,她蹙着眉头,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谁让你...留了?我想赴死,你偏要留我,谁会感激你?” 江怀怒得浑身发抖。 “来人,把太子妃关进她的院子,没有孤的令,谁也不许给她饭吃!” 屋外进来两个江怀的贴身侍卫,架着玉笙箫就往她的院落走。 她如一只受伤毫无气力的蝴蝶,被人轻飘飘地拿起来,后到了目的地,又重重扔在地上。 美丽的蝴蝶伤得很重,几乎连漂亮明艳的羽翼都扑扇不起来,只能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孱弱浅浅地呼吸。 菱儿见此,将玉笙箫扶到了榻上,立马去叫宫中的御医。 然而玉笙箫的院子已经被封了,守在门口的暗卫铁面无私,冷刀横行,菱儿根本出不去。 她急坏了,可是却束手无策。 有人讨厌黑夜,因为漆黑的夜里总是暴露会自私虚伪、邪恶血腥的人心,此刻却有人期待黑夜,因为再黑的夜晚,也会有星星点点的光。 萧邕坐在玉笙箫床榻前,眉头紧蹙地看着床榻上毫无血色的人。 菱儿跪在一边哭得泣不成声。 萧邕伸手将玉笙箫搂抱起来,去探看她胸口的伤,发现红肿乌青了一大片。 他伸手轻轻按压,摸索了一阵,发现没伤到骨头,但眼下玉笙箫昏迷不醒,该是伤到了内脏。 江怀并不是文弱之人,相反的陈裕教了他一身好功夫,他出手丢掷东西,若是在气头上,是会忘记收去内力的。 菱儿道:“箫副统领,太子妃伤得重吗?” 萧邕没出声,而是探向了玉笙箫的脉息,他听了一会儿,道:“内力伤了肺腑,瘀血滞留胸口,你出去守着,我替她运功将瘀血逼出来。” 菱儿道:“是。” 萧邕上了床榻,让玉笙箫靠在他身上。 萧邕内外兼修,依照他这个年岁,内力与外功都只能算个中等,还需得静心勤练,才能算个中高手。 但逼出玉笙箫胸口积的瘀血,绰绰有余。 萧邕运转丹田的内力,一股混热的力量从腹部向双手扩散。萧邕握住了玉笙箫的双手,与她十指相扣,运转内力由她手心向她胸口逼去。 浑厚炙热的内力一钻进玉笙箫体内,玉笙箫便蹙紧了眉头。萧邕的内力是刚猛的,玉笙箫整个人是柔软的,难受也是正常的事。 萧邕身体里的内力不断向玉笙箫灌输,两人的身体都不断往外冒着热汗。 玉笙箫虽然意识昏迷,但也迷迷糊糊能感受到胸口有股强劲的力道,在推堵住她胸口的‘巨石’。 这股力量绵绵不断,直逼到她喉咙。 倏尔,玉笙箫双眸忽然睁开,吐出一口黑色的瘀血来。 萧邕见此收了内力,拿着褥帕给她擦拭嘴角的血迹。 “感觉如何?” 玉笙箫半阖着眼,道:“没事了。” 萧邕抱着她的身子,用脸去蹭她的脸颊。玉笙箫浑身冰凉如水,萧邕身子是个大暖炉,她忍不住向他的身体更是靠了靠。 “吓死我了。” 玉笙箫脸上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别怕,我死不了。” 萧邕在她耳郭落下一个温柔地吻,“不要死,你死我也死了。” 玉笙箫转过身看他,看他满脸的担忧,与幼年她摔倒了,他担忧的样子是一模一样。 他没有变,还是当年那个萧邕。 “我饿了,想吃东西。” 萧邕就从怀中掏出一颗蜜糖来喂进她嘴里,“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玉笙箫觉得嘴里这颗糖真甜,比什么时候的都甜。 萧邕拿着活血化瘀的药在她脖颈上涂抹,力道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阿婵,再忍忍,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玉笙箫道:“不管你能不能办到,我都相信你这句话。” 第112章 惊险 萧邕回之以温柔如水的吻。 江怀下令不许给玉笙箫吃的,午膳和晚膳就没有奴才送来。 幸好屋里还有一些糕点,萧邕下了床榻,给玉笙箫端到了跟前。 萧邕故意使坏,把软糕叼在嘴里,凑到了玉笙箫唇边。 玉笙箫双手推开他,脸颊微红,“你从哪儿学的这些歪门邪道?” 萧邕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软糕喂进了玉笙箫嘴里,“一年前和几个兄弟去过牡丹苑,那苑中的女子都是这样叼着东西喂她的恩客。” 玉笙箫眸色晦暗了好几分,却是什么也没说。 萧邕道:“你放心,我没过夜。我想着我若是过夜了,怎么对得起你。” 玉笙箫道:“箫哥哥,我已经嫁人了,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可我们私下是定了终身的,我若碰了其他女子,便是有违我们的约定。再者,你成婚原本就是我的无能,是我亏欠你,若我再碰其他女子,怕是再也还不清了。” 玉笙箫道:“所以你...你一个女人都没有,也没都碰过...” 萧邕在她红唇上重重地吮了一口,“你不是我的女人吗?我萧邕要就要最好的。” 这下轮到玉笙箫心里有愧了,纤细的藕臂自然而然地环上了萧邕的脖颈,柔软的唇瓣主动吻住了萧邕的唇。 柔软明媚的女人主动起来会要男人的命,尤其是萧邕这般血气方刚的男人。 萧邕吸取着玉笙箫的唇舌,热烈的,疯狂的,迷乱的,几乎要把人吞入腹中。 玉笙箫伸手去解萧邕的腰带,纤细的玉指钻进了衣物之中,抚上了萧邕结实有力的肌背。 萧邕彻底乱了,乱得一塌糊涂,早已醉在美人的香吻里。 萧邕早就能为玉笙箫去死了,更何况是现在。 他男人本能地去拽玉笙箫的亵裤,谁知菱儿快跑进了屋中,见着两人迷情缠绵至此,慌张的脸色吓得更是苍白。 她立即跪在地上,磕头,“太子妃,箫副统领,太子殿下来了!” 玉笙箫立马推开了身上的人,“快走。” 萧邕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看着玉笙箫道:“来不及了。” 江怀醉醺醺的沉着脸快步进了屋中,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让人看不真切。 他当即就发起火来,“东宫里是穷得连几盏灯都点不起了吗?给孤把灯点上!” 菱儿道:“殿下,太子妃今日受了伤,如今已然寝睡了。” 江怀一脚给菱儿踹过去,“狗奴才,孤来她寝院,还不把她叫起来!” 菱儿被踹倒在地,捂着胸口疼得起不来身。 屋中的灯笼突然亮了一盏,只见玉笙箫披着一件天蓝色的薄纱披风站在窗牖边,“你半夜来我屋里对我的陪嫁丫鬟撒什么气,她哪里惹到你了?” 江怀偏偏倒倒走近她,“孤来看你饿死没有,你要是饿了,大可以跪下来求孤,孤立即叫膳房给你做吃的。” “不劳殿下费心,我不饿。” “好,好,你能耐,孤就不信再饿你几顿,你还能如此硬气!玉笙箫,你...你和孤斗,你早晚输得一塌糊涂!” 玉笙箫面色极为平静,没有丝毫慌张,“输的人不会是我。” 江怀咬着后槽牙,许是太醉了,身子站不稳,后退了好几步。他看了眼左手方的床榻,月白色的帘帐密垂着,径自走了过去。 玉笙箫立马上前拦住他,“你卧房里的床还不够大?来我这里睡什么?” 江怀一把拂开她,“滚!孤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玉笙箫被他拂得跌坐在地上,想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 江怀一把拂开帘帐,坐在了榻上。 “给孤过来,宽衣。” 玉笙箫看了眼江怀身后鼓起来的被褥包,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她从地上爬起来,挪着步子走近江怀。 “快点!” 玉笙箫快步走到了江怀跟前,跪在地上,伸手去解他的玉带。 江怀眸子扫过玉笙箫鬓间的汗珠,双眸微眯,“你不会在房里藏了男人吧?” 玉笙箫道:“怎么会,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哦?”江怀嘴角突然扯出一抹浅笑,可他自己却没有注意到。 玉笙箫道:“他那样的人,估摸着今夜正搂抱着美人亲热了一阵呢。” 藏在被褥中的萧邕眸子里含起被调弄的笑意。 江怀道:“看来你的心上人好像并非只中意你一个。” 玉笙箫没出声,只是给江怀褪了衣衫,“你要在我这里睡,就快些睡吧。” “把披风褪了,给孤暖榻!” 玉笙箫就知道江怀故意刁难她,大热天的暖什么榻,他也不怕热死。不过江怀发疯也好,不然他上榻挨着萧邕一起睡,她还不知该怎么办。 玉笙箫睡在了里侧。 萧邕睡在她身边,开始使坏地挠她痒痒,玉笙箫憋着不敢笑出声,心道萧邕是真不怕死。 江怀倒下了身来睡在了玉笙箫的右侧,觉得被褥太热,骂道:“你暖得这样热做什么,你想热死孤?” 玉笙箫给了江怀一个白眼。 江怀翻身一把掐住玉笙箫的脖子,“你敢给孤甩脸子?” 一只有力的脚出了薄被褥,一脚踹在江怀身上,江怀直接被踹下了床榻。 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玉笙箫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踹孤的屁股!孤今晚绝对饶不了你!” 玉笙箫坐起身子看他,“是你喝酒喝糊涂了,盛夏时节你让我暖榻!暖什么榻?你宠幸舞姬宠得太过,身子虚了?” “孤的身子虚?那今晚孤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孤到底虚不虚!” 说罢,江怀从地上踉踉跄跄爬起来,走向玉笙箫。 他刚要触碰到玉笙箫,一只有力的脚又踹向了他的腹部,江怀又再次被踹倒在地。 “玉笙箫你要造反是不是?” 江怀气怒至极,酒意都醒了好几分。 玉笙箫道:“你就好好在地上睡一晚吧!” 她扯过被褥扔在江怀的头上,萧邕在此时纵身而起,扑向了江怀,手刀利落地下去,稳准狠地落在江怀后脖颈。 江怀直接晕了过去,玉笙箫坐在榻上的身子软了下来,“吓死人了。” 她擦了擦鬓间的冷汗,看向萧邕,“你快走,以后别来了。” 这样的事情若是经历第二次,一定会被发现。 第113章 好弓 这天是愈发热了,宋婉待在桃苑要么绣花,要么看书,要么陪元氏下棋。 元氏教她日后出嫁了该怎么打理家中上下。 说日后若身为主母,定要清楚家中的家产,每月的入账、出账要在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府中若是有管家还好,若是没有这记账可马虎不得。 宋婉道:“祖母放心,这些事我晓得的。” “祖母告诉你这些是要你清楚,日后你成家虽夫君最大,但家中该有的权力你也要紧紧攥在手里,别什么事都让你夫君一句话说了算。自己要有本事,才能得他敬重。 只要有敬重二字,日后他便糟蹋不了你。自古宅院之内,宠妾灭妻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妾室即便再得宠,也不能凌驾妻之上。 你是大理寺卿的嫡女,只要你父亲不倒,日后嫁个门当户对之人,他便欺负不了你。 你祖母我活到这把岁数,知道这嫁出去的女儿还是要有娘家人撑腰才行。 你如今有我,日后你出嫁,若是婆媳不睦、夫君变心,让你主家之事要变卦,我还可以去说两句。 可我总归要死的,我死了就没人为你撑腰了,所以这宋府除了有我能给你撑腰之外,你还得找一个人。” 宋婉想了想,“祖母说的是凌哥儿?” 元氏点了点头,“麒哥儿成不了事了,只要他不惹事都算是好的。原氏该庆幸自己生了凌哥儿,有这么个聪明明事理的好儿子。 他如今年岁还小,你与他打好关系不难,多走动走动便是。记住,不管你日后是平嫁还是高嫁,有个权柄在握铁血手腕的娘家人,总归没有错处。” 宋婉牢记着元氏这番话,趴在窗边反复思考,问向身边的喜儿,“凌哥儿可有喜欢的东西?” 喜儿想了想,“凌哥儿可无趣了,不是读书就是练骑射,听说最近还要练拳脚,日常闲暇了,就与他门口廊下的鹦鹉说几句话。要说喜欢什么,听他院中的嬷嬷说,他想要一把好弓。” 宋婉道:“金陵虽然人广物博,但想要寻一把好弓,却也不易。我现在困在府里又不能出去,怎么去寻一把好弓。” 喜儿面上带笑,“要不...” 宋婉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不行,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就行。” “可王爷巴不得姑娘麻烦他呢,况且王爷认识的人多,在金陵也没有不熟悉的地方,他要寻一把好弓,不是极为容易之事?” 宋婉知道是这个理,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欠江寂良多,一时半会儿都还不完,现在还要麻烦他,他那个泼皮无赖的性格,指不定要向她怎么讨债。 “我不找他。” 喜儿道:“姑娘怕什么?” 宋婉心里一噎,心虚道:“我才没怕。”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又热又痛,宋婉侧躺在贵妃榻上假寐。 她避着阳光,所以皮肤又白又嫩。 那衣袖中露出的纤细手腕子,如那玉藕一般,光滑细腻,嫩白莹润。 江寂觉得,差一个白脂玉的镯子戴在她手腕上。 美人雪腕配双镯,才是清丽无双,才色兼备。 他坐在贵妃榻边,瞧着宋婉娴静的睡颜,也没忍心吵她。但宋婉原本就没睡着,身边坐着人,总是能感觉到的。 她以为是喜儿,睁眼看时,见竟是江寂,吓得差点出了声。 她低声道:“你疯了?” 青天白日里他也敢来。 江寂道:“想你了。” 宋婉推着他,心里慌得很,“你快走,我不想你。” 江寂拿过一旁的霸王弓,“看看这个,是你想要的吗?” 那弓通体翠绿,原以为是把玉镶嵌在弓上,其实不然。是上好的青铜锻造,雕了饕餮、穷奇、玄武等神兽。 最为出奇的,是那弓弦,与寻常的弓不同,弓弦极有韧性,若非强力之人,轻易拉之不开。 江寂给宋婉说,这是‘龙筋弦’,金陵的武官都求之不得的东西。 宋婉觉得这弓定然价值不菲,伸手去拿,想要仔细瞧瞧,可令人囧的是,她根本拿不动。 江寂知道她拿不动,所以拿着弓根本没放手,怕伤到她。 宋婉见他拿着轻飘飘的,还以为没多重,结果是江寂力气大。 “这弓送给小舅子,他定然高兴。” 宋婉瞪他一眼,“谁是你小舅子,你别乱喊。” 江寂把弓放在一边,一把抱住宋婉,将人锢在怀里,“你早晚是本王的人,宋凌可不就是本王的小舅子。” 宋婉挣扎着,是又羞又怕,“你别胡说,谁是你的人。” 江寂抱着人没放,反而将人压在贵妃榻上。宋婉趴在榻上,双手抱着胸口,不敢动弹。 江寂离她那么近,炙热的气息就萦绕在她耳边,让她耳郭及耳蜗都痒痒的,那嫩白的耳垂此刻又成了血红的玉珠。 江寂看在眼里,呼吸都加重了好几分。 他俯身在她耳垂上轻吻了一口,虽只是浅浅一吻,宋婉却觉得十分灼人。 不光如此,她觉得自己身体不听使唤地绵软下来,像一条无骨的蛇,几乎可以任江寂为所欲为。 宋婉觉得江寂一定是又对她施了美男计,不然她绝对不会这样。 “好几日没见,一点都不想本王?” 宋婉头昏脑胀的,根本就不清醒了,那个吻让她脑子都迷糊糊的,怎么都缓不过劲儿来。 江寂见她不答,隔着薄薄的衣料去咬她瘦削的肩胛,宋婉吃痛,脑子清醒了些,“你快走,要被我祖母发现了,我死定了。” 江寂没打算就这么放人,隔着肩胛那处薄如蝶羽的纱衣吻着宋婉的脊背。 吻粗鲁。 又绵密。 宋婉身子都在颤,鬓间和手心都是热汗。 “江寂,你停下...” 江寂听此,果真停下了吻,显得游刃有余。 他在她耳旁哑声道:“现在你叫停,本王会停,以后可就不会了。” 宋婉整张脸都红成了猴屁股。 江寂道:“日后还想要什么,尽管与本王说,本王都会尽量满足你。” 宋婉摇头,“我不会向你要东西的。” 江寂握向了她的纤纤玉指,在他粗糙的掌心里把玩。他用薄茧去磨蹭她的柔荑,弄得宋婉掌心更红。 “本王不就向你讨点好处,就怕成这样。” 宋婉想抽回手,却被江寂握得更紧。 “再抱会儿本王便走,晚上本王带你出去走走,你在府里待了这么久,会被闷坏的。” 宋婉道:“我不去。” 哪有深闺女子夜里与外男私自出去的。 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要被人发现,唾沫都够淹死她的。 “别怕,不会被人发现的。” 第114章 信物 宋婉怎么可能拧得过江寂,只好答应。 江寂高兴坏了,在她乌发上浅吻了好几下。 他把人捞起来,故作暧昧道:“晚上等着本王,你给留个窗。” 宋婉羞恼得用手肘顶他的腹部,原本她也没用多大力气,可江寂要耍赖,身子一下软在宋婉身上,“疼。” “你疼什么疼,我才疼。” 宋婉推着背后的人。 可是江寂实在太沉,宋婉根本推不开。 江寂道:“真的疼,婉婉给本王揉揉。” 他也不等宋婉答应,抓过宋婉的手,就按在他的腹部,开始轻揉起来。 宋婉觉得难为情。 收手又收不动,停也停不了。 盛夏的衣料那样薄,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江寂壁垒分明的腹肌,那样匀称,又那样结实。 乃至他整个腰腹,都是极为有力的。 宋婉手都颤抖了几下。 她脸颊刚刚退下去的红晕,此刻又泛上桃色。 “你这个登徒子,坏胚!” 宋婉嘴里骂,可是却没有办法,只能等江寂满意了,才能停下来。 “本王是坏胚,你早晚还要给坏胚生孩子。” 江寂继续揉了几下,像是满意了,总算停下了动作,放开了宋婉的手。 宋婉用头顶他走,江寂满脸是笑,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眼底满是宠溺,“好,本王走。” 江寂起身离开,没一会儿桃苑就不见他人影。 这宋府,如今江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已经是畅通无阻,把它当自己家。 宋婉在想,就江寂那三脚猫功夫,竟然也能在府上来去自如。他来府上这么多回,竟然没有一个府中的下人发现他。 宋婉觉得真奇。 屋子里没了江寂,却也静了不少。 宋婉现在只想躲着他,见他就得挨欺负。 可要是不见他,她心里竟然也会偶尔想念。 她看向了一旁那把霸王弓,唤来喜儿,小丫头一脸心虚的不敢看宋婉,只在她身前屈身行了个礼。 “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喜儿道:“奴婢当然是姑娘的人,只是奴婢觉得,好弓姑娘怕是不好寻,索性奴婢就告诉王爷了。” 宋婉又问道:“是不是江寂与你说了什么?” “王爷与奴婢说,姑娘您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麻烦,都要告诉他。奴婢想着王爷好歹是王爷,也不敢不听他的话。” 宋婉笑道:“你如今也敢在我面前耍滑头了,你明知你即便不听他的,他也不会为难你。说,到底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喜儿只好说真话,“因为奴婢觉得王爷是真心实意对姑娘好,真心实意喜欢姑娘。奴婢觉得王爷可靠,若日后姑娘要嫁夫婿,一定要选王爷。” 宋婉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心,“我选夫婿,我先把你这卖主的丫头嫁出去。” 喜儿道:“姑娘别生奴婢的气,奴婢不想嫁人,奴婢要跟着姑娘一辈子。” 宋婉面上带起温柔地笑,故意唬她道:“那只许你卖我这一次,否则就把你嫁了。” “奴婢不会了,只此一次,就这一次。” 喜儿可不傻,宋婉对她好,她有吃不完的零嘴儿,嫁出去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 江寂回到府中就挨了沈策一扫帚。 “你这个臭小子,你为了哄女人,把你师娘送给为师的定情信物都送出去了,我说你怎么突然来我府上,你敢情把我灌得半醉,拿着霸王弓就跑啊!” 江寂道:“那弓您也用不上,放着也是无用,还不如送给本王的小舅子!” “老子怎么就用不上了?老子就是放那儿每天看着也是舒心,那是你师娘送我的唯一的物件儿,你他娘的送给你小舅子,那是你小舅子吗? 八字还没一撇,人宋家大姑娘理你吗?你巴巴地凑上去,人家指不定怎么烦你!” 江寂道:“婉婉才不会烦本王,她心里是最喜欢本王的。” 沈策又是一扫帚给江寂呼过去,“她喜欢你个球,老子打不死你个自恋鬼!” 江寂抱着头满院子跑,沈策拿着扫帚满院子追。 “狗日的,你把霸王弓还给老子,不然老头子我...我哭给你看,定情信物丢了,我怎么向你师娘交代啊!” 江寂道:“本王都送出去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你非要要一把,那本王找个兵器铺,给你打一把假的。” “我去你大爷的假的!我要真的,你还我真的!” 沈策身子软在地上,开始耍赖。 江寂道:“没办法,你不要假的,也没有真的了,那你只能不要了。” 沈策差点心梗死过去。 他右手颤巍巍地指着江寂,“你这个逆徒!你死不死啊你!你诚心想气死我不是!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学生,你专坑你老师!你...你小心生不出儿子!” 江寂道:“不会生不出儿子的,本王身体健壮得很,定能生好几个。” 沈策捂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真快死过去了。 他伤心地哭起来,“你欺负老人家,早晚不掌家。你裤兜没银子,两眼泪花花。 你宴请宾客没脸面,你夜里还要暖床榻。” 江寂可巴不得,要给宋婉暖床榻,他可乐意至极。 他拍了拍沈策的肩膀,“老师,别哭了,你说的这些本王都不怕。要不这样,师娘要问起这把弓的去向,你就说是本王拿去练箭术了,师娘定不会怪罪你的。” 沈策吸了吸鼻子,“这可是你说的,不然为师的零花钱又要被扣光了。” 江寂道:“至于?一点零花钱你就在意成这样?” 沈策从地上站起来,拿着袖子揩拭了一下眼角的眼泪,“你没成婚,你不懂已婚男人的苦。” 江寂仰天叹息,“本王想尝尝这苦,快让本王尝尝。” 沈策满脸嫌弃,看这恨嫁的蠢样,他真不想承认江寂是他教出来的。 “出去千万别说我是你老师!还有我警告你龟孙,以后不许再打我府上宝贝的主意!你要是还敢,我...我上吊给你看!” 沈策拂袖离去,眼睛都还红红的,显然失了定情信物,让他心痛万分。 江寂道:“你那府上的雪玉双镯,本王瞧着婉婉戴上定是好看,你要放好了。” 沈策暴跳如雷,“箫野,你他娘给老子滚!!滚远点儿!!滚到西边找如来佛去!!!老子一辈子都不想再见你!!” 江寂满脸笑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老头儿怎么这么好玩儿。 第115章 哄吃 宋婉去后院马场看宋凌的时候,宋凌正在跟着府里请的武学先生打拳。 宋凌身量又拔高了些,瞅着再等几年,定是身姿挺拔、相貌英俊的翩翩玉郎。 宋婉站在马场边等着宋凌练完拳脚,待他告别老师时,才上前去与他说话。 宋凌在宋婉身前行礼,“见过长姐。” 宋婉道:“还以为三弟只爱读书,不想三弟也爱学武。听说三弟近来在练箭术,我这里寻到一把好弓,三弟看看是否喜欢。” 宋婉叫小厮把霸王弓拿了上来。 宋凌一瞧眸色都亮了好几分,显然知道是难得的好东西。 “长姐在哪里寻到的,这霸王弓世间可只此一把。” 宋婉讪笑,“无意间得来的,想着我放着也是无用,不如拿给三弟你用了。” 宋凌俊眉紧蹙,“长姐是否结识了什么大人物,这弓...不好得。” 宋婉想,江寂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他一介闲散王爷,无权无势。能找到这把好弓,估计也是手里银子多的缘故。 “我能结识什么大人物,日日关在府里,这弓只是偶然所得。” 宋凌将霸王弓拿在手里,对它爱不释手。 宋婉想,估摸着学武的人都喜欢好的弓箭、长刀、佩剑这些东西。 “多谢长姐赠我绝世珍宝,长陵感激不尽。” 宋婉面带浅笑,“不用谢,我们是一家人,再者我是你长姐,有好东西当然要想着你这个弟弟了。” 宋凌再次道了谢,已经迫不及待走向靶场,更迫不及待地上箭拉弦。 这弓实在是重,弦也紧得很,不好拉开。 但这样的弓,一旦拉开,箭程射得不光远,箭羽所带的力道更是强劲,人体肉身能被这把弓远距离射穿。 所以,这弓取之为霸王。 宋凌还小,现在能拉开已是不易,日后真正驾驭这张弓时,定也是驰骋疆场的英雄。 “三弟别急,待日后你长大了,定能很好地驾驭这霸王弓。” 像宋凌这般苦学上进的男儿,怎会不想着日后考功名,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报效朝廷。 宋凌道:“应该有人能将这霸王弓拉到极致。” “拉到极致会怎么样?” “两百米内,箭羽仍能轻松射穿人的身体。” 宋婉道:“难怪这弓会取这么威武的名字。” 姐弟俩聊了一会儿,眼看就日落了。 原氏得知宋婉赠了东西给宋凌,冷着脸色来让宋凌把东西还给宋婉。 宋凌不还,并且道:“母亲,这是长姐好意送给儿子的,儿子又还给她,这算什么。再者,儿子很喜欢这把弓。” 宋凌是第一次对原氏生气。 原氏都被宋凌冷脸的样子吓了一跳。 往常他这个儿子虽然严肃死板,但还从来没对谁冷过脸,如今冷下来了,像覆了寒霜似的,让人不敢靠近,更让人畏惧。 宋婉见此,站在一旁没出声。 原氏深吸一口气,“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母亲,长姐送儿子的是难得的好东西,又不是坑害儿子的,儿子为什么不能要?母亲一味偏见长姐,差别对待,甚至厌恶长姐,错在母亲。” “我是你母亲,你竟然说我错了?” 宋凌道:“错了就是错了,与你是不是母亲无关。” 原氏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晕倒在地。 宋婉懒得掺和两人争执,于是在一旁道:“天快黑了,女儿就先回桃苑了。” 原氏狠瞪了宋婉一眼。 贱人,真是好一出离间之计。 一把好弓就让她的亲生儿子偏向她。 宋婉回到桃苑时,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喜儿笑道:“夫人脸都绿了,就该这么气她,平日里就知道给咱们找麻烦。” 宋婉道:“自作孽不可活。” 夜色更黑,黑得有些沉。 宋婉这些日子晚膳总吃得很少,天儿热能喝得下一碗绿豆粥已是难得。 然而江寂总会想着法子给宋婉送好吃的来。 要么是肉丝酱饼,要么是各色点心。 那点心江寂还怕做得不好看,宋婉都不瞧一眼,所以吩咐厨房,把点心做成牡丹、桃花、芍药、兔子、小猪等各种形状,眼瞧着可爱漂亮,宋婉定会吃几个。 料是如此,宋婉也没什么胃口。她脾胃不好,天热厌食,还让人蔫蔫的。 不光偶尔神思倦怠,还会偶尔心慌。 宋婉知道,她这毛病得慢慢来。 黄昏时分去马场出了一身汗,宋婉起身去了耳房沐浴。 宋婉沐浴时喜欢在浴桶里放一些桂花油,泡完身子香得很,闻着味道舒心,能很快入睡。 宋婉眯着眼睛泡得极为舒服,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她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捞出来的,宋婉当即醒了,见是江寂,吓得脸色都白了。 江寂倒是淡定得很,扯过屏风上搭的衣裙,裹在宋婉身上,打横抱着她出了耳房。 “江寂,你放我下来。” “别出声,你祖母还未寝。” 宋婉立马噤了声。 江寂把人抱至床榻,仍旧淡然地转过身子,“先把衣服穿上。” 宋婉把自己整个人缩进薄被里,快速地穿衣服,待穿好之后,才出了被子。 江寂从食盒里拿了一碗甜汤过来,里面煮了些红枣、糯米坨。甜汤温热,已经能吃。 宋婉见此,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江寂舀了一勺喂到宋婉嘴边,“不吃也要吃,瞧你瘦的,抱你轻飘飘的,风都能吹倒。” 宋婉还是摇头。 “听话。”江寂温柔地哄。 宋婉道:“嘴里是苦的,有时候还泛酸,不想吃。” 江寂知道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不吃本王就亲你,你自己选。” 宋婉委屈得很,小脸也皱巴巴的,“你就知道耍无赖。” 江寂把勺子重新递到宋婉嘴边,“吃不吃?” 宋婉只能吃了。 她主动拿过江寂手里的碗,还把一碗甜汤都喝完。 江寂见她立马乖了,眸中含笑,“得让人逼着你,以后再不吃,有你受的。” 宋婉瞪了他一眼。 江寂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再吃两块糕点。” 宋婉摇头,“这回真吃不下了,吃多了夜里睡不着。” 江寂起身,走至床榻边的屏风前,上面搭着两件薄薄的外衣,江寂随便拿了件深色的紫衣,给宋婉穿上。 “带你出去走走。” 宋婉迟疑道:“真的出去?” “当然。” 第116章 巧遇 宋婉被江寂抱上了马,转而他也翻身上去,带着宋婉慢走在宽阔的街道上。 金陵城此刻还未宵禁,城中热闹非凡,夜市的灯火几乎照亮了全城。 宋婉许久没出府,才刚刚出来心口的闷意就散退不少。 江寂握住缰绳将人搂抱在怀中,“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嗯?” 宋婉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索性摇了摇头。 “是不是本王给你的,你都不想要。顾鸢给的,你就要。” 宋婉瞧他酸里酸气的话语,觉得头疼。都解释过多次了,江寂还对顾鸢耿耿于怀。 她真不知道,他是喜欢她,还是喜欢顾鸢。 江寂见宋婉沉默不言,“敢情你这些日子不思饮食是想着他?” 宋婉道:“你放我下去。” “本王不放,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给本王戴绿帽了,你要是敢戴,本王把你头拧下来。” 宋婉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本王给你说正经的。” 宋婉道:“你吓不了我。” 江寂挫败。 是不是他太宠她了,在她面前威信全无,不行,他要把威信树立回来。 日后要是成婚了,估计夫纲都没了。 江寂正要开口,宋婉瞧那摊贩上的白猫面具很是好看,与江寂道:“我要那个,像虎奴。” 江寂看宋婉双眸亮蹭蹭的,像两颗闪烁的星星,刚刚的念头已经消失无踪,立即翻身下马,殷勤地去买面具。 买回来之后,宋婉也下了马匹,她戴上之后道:“这样就没人能认出我了。” 说来也巧,宋婉刚刚戴上,迎面就碰上顾鸢。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长袍,上面绣的红色梅花灼灼生艳。公子如雪,配上红色的梅花相衬,真是唇红齿白,皎皎如月。 顾鸢自然也看见了二人,他把目光落在宋婉身上好几眼。 他眉心微蹙,显然瞧这女子的身量像宋婉,但她整张脸都被遮住了,发髻也不像宋婉平常梳的,一时半会儿顾鸢还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宋婉。 他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江寂道:“顾大人真是闲情逸致,夜里还来逛夜市。” “王爷不也是如此,竟还带了一位佳人,还是王爷风流意趣。只是不知王爷口口声声说喜欢婉婉,这喜欢又表现在哪里。” 江寂嘴角噙着笑,“本王好歹是个王爷,日日对着宋婉献殷勤,她也不搭理本王。本王也是有傲气在的,既然她不肯,那本王就找一个替身。” 说罢,江寂大手一捞,揽过宋婉纤细的小腰,将人抱入怀中。 宋婉没出声,这个时候若让顾鸢误会,她也懒得哄。要一直钓着他的心,她还要费些功夫。 “王爷真是雅趣,这样的事也能做得出来。只是赝品就是赝品,王爷用着也称心?” 江寂道:“本王不像顾大人,要找也是找与婉婉相像的,而顾大人美人来者不拒。虞娘如今都成你的相好了。” “只是看她可怜,没有去处而已。” 宋婉听江寂为虞娘有些争风吃醋,面上难掩气怒,眸低更是有些悲伤。 她知道江寂日前风流成性,是城中各美人的恩客。 她以为江寂与虞娘不过是露水鸳鸯,恩逢一场,谁知鱼水之欢,缠绵床笫,也会有感情。 江寂对她好,她以为江寂是真心爱她,结果是她误会了。 祖母说得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幸好这次,她吃过教训,陷得不深。 宋婉拂开江寂放在她腰上的手,转身就往回走。 江寂见人突然生气,人都懵了。 好端端的怎么发火了? 他牵着马大步去追,追上宋婉时,抓住宋婉的手,道:“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 宋婉甩开他,“找你的虞娘去吧,像我这样的人,是取悦不了王爷的。” 江寂见她竟然吃醋了,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生气了?你再气一个本王看看。” 宋婉气恼得恨不得啐他一口,“有病。” 她推开要抱上来的人,转身继续往回走。 江寂又立即追上去,拉住她的手就往漆黑的巷子里钻。宋婉挣扎着不去,不知江寂打什么坏主意。 他把马扔在巷子口,拉着人往深深的巷子里跑。 “江寂,你发什么疯?” 江寂不答,把人拉进深巷才停住了脚步。xbiQiku.com 巷子里又黑又静,只能听见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宋婉想往外跑,江寂就把人锢在怀里。 “本王不喜欢虞娘。” 宋婉一边挣扎一边道:“你少骗我,你刚刚还为虞娘争风吃醋。” “宋婉,你脑子是不是被浆糊糊住了。 本王是为你争风吃醋,那话的用意是本王想告诉你,顾鸢那王八蛋根本不值得你喜欢,他心里是有你,可他照样也睡其他女人。 本王是想告诉你这些,谁知你根本听不得虞娘两个字。” 宋婉被噎住了,“我...” 江寂低声在她耳旁道:“是不是对本王动心了?” 宋婉内心狠狠颤了一下。 她像只窝藏心事的小猫,却被人轻而易举拆穿心事。 宋婉羞口难开,想要推开江寂逃跑,江寂直接把人抵在了墙上。 宋婉动弹不得。 “是不是?”江寂乘胜追问道。 他是绝对要刨根问到底的,他当下最想得到的,就是宋婉。若今晚就能成,他立马就回去准备聘礼。 宋婉刚要开口说是,巷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是巡防的禁卫军。 江寂抓住宋婉的手腕就往右侧的巷子跑,直到跑出巷子。 宋婉累得气喘吁吁,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躲着禁卫军?” “禁卫军巡防向来不进暗巷,一般只是做做样子。他们进来说明有人要抓,或者有事发生,咱们避着点好。” “原来如此。” 江寂牵着宋婉往回找马,谁知顾鸢还没走,又碰个正着。 宋婉见此,觉得今日真倒霉。 冤家路窄。 真是上辈子修来的。 为了让自己少解释,宋婉想要挣脱开江寂的手,江寂死拽着不放。 顾鸢见此,觉得自己头绿了。 哪哪儿都绿了。 “婉婉,你和他...他...刚才戴面具的就是你对不对?你们...你们在一处了?那我呢?宋婉!那我呢!” 第117章 送抱 宋婉刚要开口编故事,江寂就道:“你?你就喝西北风呗,放心,本王和婉婉成婚时,请帖会送到府上的,你可要备好厚礼。 日后,孩子的满月酒,周岁酒,请帖也会送到你府上,但这礼你可要比上次还厚还重才行。” 顾鸢这下脸也绿了。 宋婉无奈至极,江寂添什么乱。 她拼命地甩开江寂的手,跑向顾鸢,学着白莲花软弱可欺,柔弱无骨,我见犹怜的模样,“大人,我是被王爷胁迫的,我根本不想与他在一处,大人救我。” 宋婉眸中挤出珍珠儿般的眼泪,一颗颗不断地往下掉,她哭时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模样好不可怜,叫人好不怜爱。 顾鸢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美人落泪自然令人心疼,当下他心中的怒气一下就散了,从袖兜里拿出帕子给她拭泪。 “婉婉别哭,别害怕。” 他看向江寂,“王爷即便是皇亲贵胄,身份尊贵,可也不能仗着是皇家人就强人所难。” 江寂愣在原地。 他强人所难? 他强人所难个毛。 他要强人所难,宋婉早就嫁给他了,他还用得着等她心甘情愿? 这小妮子,现在玩儿的是哪出? “宋婉,本王给你半刻钟时间考虑,你最好给本王过来,否则本王会让你后悔的。” 宋婉压根不看江寂,只是看向顾鸢,软声细语道:“顾大人,你看,他一贯强势霸道,根本不容人拒绝的余地,刚刚我就是这样被他威胁的。” 江寂气得血液都倒流了。 这女人忒会乱讲了。 顾鸢道:“王爷,你得不到婉婉的心也不能威胁她,强迫她与你在一处,这哪是君子所为?” 江寂快被气得七窍升天。 “你哪知眼睛看见本王强迫了?” “是婉婉亲口说的。” 江寂知道解释没用,于是看向宋婉,语气有些怒,“自己给本王过来,撒个娇本王就原宥你,不然有你好受的。” 宋婉仍旧不看江寂,只是与顾鸢道:“大人,你送我回府好不好,我不想看见他,看见他我就害怕。” 江寂听见此话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宋婉怕他? 没骑到他头上就不错了。 “王爷听到没有,婉婉说他怕你,王爷还不走吗?” 江寂看向宋婉,语气认真道:“你真要本王走?” 宋婉毫不犹豫,“是。” 江寂见她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几乎未作考虑,眸中有些受伤。 “宋婉,本王斗不过你。” 他牵着马转身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宋婉知道人的爱是有限的,如果耗光了,就没有了。江寂即便再爱她,对她的爱再浓烈,总有耗光的那一天。 宋婉知道江寂是生气了,但要不要哄他,宋婉迟疑。 还有,对于要不要和江寂在一处这件事,她一直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她看不到和江寂的未来。 江寂的身份,还有她的祖母,都是他们之间的阻碍。情爱终究是次要的,人得好好活着才是。 顾鸢带着宋婉往宋府走。 宋婉道:“听王爷言语,像是大人与虞娘还未断?之前大人不是向我保证,再也不同其他女子往来吗?原来君子一言,是戏言。” 顾鸢身子顿在原地。 他着急道:“婉婉,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上次是她主动找的我,并非我主动找的她。” “大人真的是一心一意爱我吗?”宋婉面上悲伤地问。 顾鸢双手握住宋婉的双肩,激动道:“我当然是一心一意爱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最后一次,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宋婉心里恶心透了,又是这套说法,他不嫌没新意她都嫌了。 宋婉抬眸,含着泪眼满是感动地看着他,“我相信你。” 顾鸢面上带笑,“我就知道你愿意相信我,你放心,我会加倍对你好。日后你嫁给我,就是尚书府的享福娘子。” 宋婉面上带起浅浅笑意,心道:享福?把人生生折磨死的享福吗? 她面上笑意不减,“好,我等着你。” 她比顾鸢还恶心。宋婉这样想。 顾鸢把宋婉送到宋府后门,见她进了屋才转身离去。 宋婉回到卧房时,屋子里漆黑不见五指。宋婉点了灯,房间亮起时,江寂坐在榻上,正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宋婉吓得心都停了一拍。 江寂不嬉皮笑脸的时候,可怕得很。一张脸冷沉沉的,像覆了一层寒霜,尤其那双眼,像要吃人似的,恨不得把惹怒他的人都彻底撕碎。 他周身都是强大的低气压,这东西像极了一张密实的网,把宋婉牢牢罩住。 而随着江寂心情的越来越坏,网就越来越紧,郭德宋婉根本就喘不过气。 “过来。” 宋婉挪着步子过去,至江寂身前,“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江寂开始脱衣服,将整个上衣全部脱掉,只留一条黑色的绸丝里裤。 那健壮的上身就这样露出来,气氛突然暧昧撩人起来。 “你做什么?” 江寂把人抱起来,双腿分开坐他腿上,“做什么?占你便宜。” 他粗糙的手从宋婉腰腹之地的衣缝钻进去,抚上了宋婉纤瘦光滑的脊背。 “你说,本王听你解释。” 宋婉身子难受起来,江寂的手像是一种强烈的媚药,只要他一沾上她的身体,她就忍不住身子发热,绵软。 她轻启着红唇,“只是为了安抚他,江寂,求求你,你把手拿出来...” 宋婉藕臂环着江寂的脖颈,声音又软又娇,求人的模样楚楚可怜,江寂眸色骤然暗了下去。 她的脸开始娇红,鬓间都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而他粗糙的掌心,还在她脊背上摩挲着。 “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他,你还安抚他做什么?” 江寂的手拿出来了,可是他没停下,转而进了宋婉的裙摆,指腹来到了宋婉大腿内侧。 他轻轻地抚,宋婉整个人颤抖了一下,身子全部都软在了他怀里。 她哭着道:“求求你,放过我...” 她年纪那样小,身体又那样娇嫩,是经不住这样挑|逗的。这对宋婉来说,太刺激,太恐惧。 江寂把人抱来压在榻上,盛夏床榻上铺的是竹箦,睡着冰冰凉凉,宋婉脊背上的热意退下去了不少。 “宋婉,回答本王。” 江寂在她裙摆下的手并未收回,动作也未停下。 宋婉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江寂的手加重了动作,宋婉霎时俏脸通红,泪眼朦胧。她身体一阵阵的发热,更是在江寂身下软成了一团云。 显然,江寂不满意这个答案。 “江寂,我受不了了,放开我...” 江寂道:“你说一个本王想听的答案。” “我说出来你也不会信。江寂,停下来吧,求你,求求你...” 宋婉望着江寂一声比一声软的祈求,江寂心里即便再怒,气也全散干净了。 “你伤本王的心,你投其他男人怀抱赶本王走。” 宋婉知道江寂好哄得很,手指抚上了江寂肩胛的伤,“还疼吗?” 江寂立马就高兴了,把人密密实实抱在怀里,在她耳旁低声控诉,“没你伤本王疼。” 宋婉道:“今夜运气不好,碰上了顾鸢而已。” 江寂此刻已经听不见宋婉在讲什么了,只是看她两片透红柔软的唇瓣一张一阖,诱人得很。 江寂想把这诱人的东西吃下去,完完全全吞入腹中。 第118章 陪她 陈裕在府中躺了几日,伤总算好了些。 如今皇后已逝,太子只能靠着他这个舅舅,于是太子每日都会去平阳侯府探望陈裕。 玉笙箫巴不得江怀出去,她是一刻钟都不想看见他。 每次江怀出府的时候,就是玉笙箫最轻松的时候。她真想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 玉笙箫脖颈上的伤还未好全,仍旧青青紫紫,菱儿拿着药膏给玉笙箫涂抹。 “太子妃,你说太子真的能被扳倒吗?平阳侯那样厉害的人物,真的有人能扳倒他?” 玉笙箫想起萧邕来,默了一会儿,道:“我相信他。” 萧邕不会骗她。 日前她想死,现在她想活。 是萧邕给她活下去的希望,她必须相信着,若这个希望没了,她定活不成的。 午时,下起了密集的中雨。 今日天色一直不好,清晨起来天空就暗沉沉的,这会儿浓云密布,闷雷声不断,雨声更是不歇。 热了这么些天,也该落雨了。 玉笙箫把窗牖打开,微凉的风刮来,褪去了不少燥热。 萧邕从房顶上飞身下来,颀长的身子正好落在窗边。 玉笙箫见他来,激动道:“不是不让你来吗?你怎么又来了?” 萧邕身上的紧身黑衣湿得透透的,雨珠顺着他深邃的眉眼滑至他高挺的鼻梁,给他本就刚毅俊美的脸,添上了一抹性感。 玉笙箫有刹那的恍惚,被萧邕迷得。 他个高腿长,身姿矫健,左手撑住窗牖边缘,轻松地就跳进了屋。 玉笙箫的个子只到萧邕胸口,练武的人身体都强壮,尤其是萧邕这等年少就习武的人。 她在萧邕身前娇小得很,几乎是小小的一只,萧邕单手就能把她抱起来。 “太子和陈裕已有反心。陈裕早已察觉到官家想要削弱太子的权,而太子手中最大的权就是他。 太子不可能为了求稳而舍弃陈裕,虎骑是绝不可弃之兵。” 玉笙箫默了半晌,“我知道,依照太子的脾性不会任人拿捏。就从江盛杀皇后时起,江怀就已起杀心。那他们,何时会反?” 萧邕摇头,“不知。反叛要寻好时机,更要有一个好的由头才能鼓动军心。” 玉笙箫想了想,“我,算吗?” 萧邕眸中满是心疼,毫不犹豫就拒绝道:“别这样做,女子名声最为重要,若是以此事为由头,你就彻底毁了。太子那般在乎脸面的人,还绝不会让你活着。” “可是太子出兵需要理由,他找不到就没办法起兵反叛,我就会永远困在这东宫里,若他顺利登基了,我还会永远困在皇宫里,永生永世,生生世世。我连死了都得挨着他。萧哥哥,到时我会比死了还痛苦。” 萧邕将人搂抱在怀中,语气极为温柔,“阿婵,你别急,会有其他办法的。太子和陈裕若被逼急了,随意寻个由头也是可以出兵的。或者,在他没出兵之前,我们就把他们两人扳倒。” 玉笙箫抬眸看着萧邕,“你们能办到吗?陈家有多厉害你我从小在金陵长大不是不知。 他们陈家早就在朝堂根深蒂固,并且早就衍成一棵参天大树。想要扳倒他们,除非他们谋反弑君。 否则,陈家的爪牙就能再次把陈裕和太子一步步推起来,让他们再次把持朝政。” 萧邕知道这一步很难,但是他们必须一步步去做。他不可能牺牲她来扳倒太子,他为齐衡背后的主子所差使,就是为了把她救出来。 若牺牲她才能解救她,他不如去死。 他知道玉笙箫想要和太子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但他绝不允许她这么做。 “阿婵,这是男人的争斗,和女子无关。我不希望你掺和进去,你就在这里等我,这次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玉笙箫知道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倘若太子以江盛为父不德,奸污儿媳旗号起兵,自然顺理成章。 但此事定然传遍整个西宋,到时玉笙箫这个名字,她这个人,就会彻彻底底烂去。 无数人会骂她贱妇勾引公公,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骂她的唾沫会传遍西宋整个角落,即便她不在意,可是西宋不会再有她安身之处。 而江怀是未来的天子,天子之妻被玷污,自然会让他颜面扫地,所以江怀不会让她活在世上。 不管是怎么,都是死路。 只要她是玉笙箫,她就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萧邕不让她把此事说出来,是想让她活着。 “萧哥哥,活下去真难。” 萧邕将人抱在怀里,“阿婵,再难也要活下去,为我活下去吧。”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雷声更是不断响起,玉笙箫从小怕打雷,这会儿吓得缩在萧邕怀里。 萧邕道:“别怕,我在。这雨估计要明日才能停,我在这儿陪你。” 他身上衣服湿透了,萧邕脱了外衫,只穿着白色的里衣。玉笙箫给他拿了一张干帕子,递给他。 萧邕坐在了窗牖边的凳子上,伸手揽过玉笙箫的细腰,“帮我擦。” 玉笙箫拿着帕子给他擦头发和脖颈上的雨渍,萧邕倾身去咬玉笙箫腰间的丝绦,解开之后,钻进了月白色小衣,去吻玉笙箫的腹部。 萧邕今天不会趁着太子不在白来一趟,他得要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女人。 窗外的微风伴随着细雨吹拂了进来,落在玉笙箫的脸颊上。雨水那样凉,可是都压不住身体逐渐爬起的燥热。 她的小衣被萧邕往上推,萧邕密集的吻逐渐往上,越发灼烫。 玉笙箫手上的帕子落在地上,脸颊酡红起来。 “冷吗阿婵?” 玉笙箫摇头,她不冷,她怕被人发现。 她不惧死,反正她烂命一条。 但是她怕萧邕死了。 “萧哥哥,继续下去会万劫不复的。” 萧邕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回头,我也不怕万劫不复。” 玉笙箫眉目轻皱,那皱意并非疼痛,而是愉悦。嫩嫩的红豆被萧邕采撷,娇软无骨的身体被萧邕抱来坐在腿上。 萧邕从她小衣里出来,吻向了她的红唇。 她的外衣被萧邕剥开,褪到脊背处。 萧邕的吻逐渐往下,落在她青紫的脖颈,秀美的锁骨。 雨声比之前还要大,暴雨如瀑,屋檐水哗哗地往下冲。雷声又再次响起,萧邕捂住了玉笙箫的耳朵。 待雷声过了,他又才放开。 第119章 缠绵 “阿婵,你一点都没变。” 幼时的玉笙箫怕打雷,现在仍旧怕。她怕的时候会把整个身体缩起来,藏在他的怀里,待雷声过了她又才出来。 现在也是。 萧邕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待玉笙箫缓过劲来,抱着玉笙箫走向了床榻。 里面两层床帐萧邕都落了,他抱着玉笙箫坐在榻上,将她的亵裤褪去。 萧邕找不到路子进去。 笨拙无措的样子,把玉笙箫逗笑了。 萧邕说他没碰过女人,玉笙箫这回彻底相信了。 “阿婵,你教给我。” 玉笙箫主动将萧邕压在身下,吻向了萧邕了薄唇。 他身上的衣物都被她小手褪了,当萧邕进入神秘区域的时候,身体里某种东西突然让他颤抖,整个人酥酥麻麻,舒爽万分。 萧邕十分窘迫,军营里的男人都吹牛说自己床上功夫有多厉害,怎么把自己的女人搞得又哭又叫,对他是服服帖帖。 怎么他好像不一样。 “阿婵,我是不是不举?” 玉笙箫噗呲一声笑出来,“你呀,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萧邕脸颊微红,有些害羞,“你笑我。” “你好笑啊。” 萧邕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挠玉笙箫痒痒,“让你笑,让你笑个够。” 玉笙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红了,“别,别挠,痒,好痒,我错了,以后不敢笑你了...” 萧邕这才收回手,正想吻住玉笙箫的唇,外面骨哨声突然响起。 萧邕眸中有些不舍,“表叔找我有事,我得走了” 玉笙箫面上有些失落,“你走吧。” 萧邕捧着她的脸吻了好几口,“我真不想走。” “走吧,别让他等太久。” 萧邕只好起身穿衣,套上外衫之后,从窗牖飞身离开了东宫。 太子一夜未归,估计宿在平阳侯府了。 玉笙箫正落得清闲,舒舒服服地沐浴之后,夜里很早就睡了。 太子次日归来时,直接就进了玉笙箫的屋子。 玉笙箫正坐在窗边品茗,见他进来,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当他不存在,继续拿着茶杯品。 太子不知为什么,明明玉笙箫还是那个玉笙箫,也一如往常那样待他,可他就是觉得她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一点也说不上来。 他走至玉笙箫身前,还是厌恶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抢过她手中的茶杯就掷在地上。 “孤不在东宫,太子妃倒是悠闲得很呐!” “上好的雨前龙井,今年的新茶。采摘时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冲泡时是采得清晨的荷叶露水,这露水煮得沸腾,冲泡这雨前龙井,茶香就更是清洌,令人回味无穷。” 玉笙箫未看江怀一眼,拿了一个新茶杯重新沏茶。 江怀见此更怒,抓过她沏茶的手,“你当孤不存在?” 玉笙箫偏头看他,“殿下要没事,可以去屋里寝睡,也可以与你那堆舞姬寻欢作乐,吟诗唱曲。” 言外之意—— 别在她这里发疯。 江怀道:“你是孤的太子妃,孤今日要你吟唱。” “我并非那些舞姬,也并非那些娼妓,我唱不来那些勾栏瓦舍里的淫词燕调。” 江怀坐在她对面,冷着脸色看她,“既然不会唱,那你就脱给孤看。” 玉笙箫懒得与他纠缠,起身往外走,“你真是个疯子。” “去哪儿?给孤站住!” 玉笙箫道:“去外面走走,省得殿下看我心烦。” 到底谁看谁心烦,江怀一清二楚。 “你给孤站住,回来!”江怀语气比之前还要冷几分。 玉笙箫顿在原地,“我累了,不想和你再吵,你要想吵,找别人去吧。” 江怀大步至玉笙箫身前,扣住她的下巴,“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的女人,孤和你吵是你的福分!” 玉笙箫冷笑,好一个福分。 “这样的福分我是要不起的,要不你给别人吧。” 江怀这样傲慢自负,狂妄自大,她真的已是厌烦至极,偏他还纠缠着她不放。 若他们二人在同一屋檐下能各过各的日子,她或许还不会这么憎恶他。 江怀道:“不识好歹!” 他一贯是这样的性子,只要他不高兴了,玉笙箫就别想高兴。 “太子妃言行无矩,不尊夫君,禁足院内两日,谁也不许探望。” 江怀甩开玉笙箫,“你若是个软弱的性子,向孤示软求饶,或许孤还会待你好些。” 玉笙箫身子娇弱,但脾气却倔。谁待她好,她就待谁好,谁待她不好,她就绝对不会待谁好。 江怀对她百般折磨,她怎可能还对他摇尾乞怜,曲意逢迎。 “你别消想了,不可能的。” “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玉笙箫冷着脸往屋内走,重新又坐回了窗边,不走便不走,她被禁在这屋里,也不是一次两次。 江怀见她那傲气又淡然处之的样子,继续道:“谁也不许给太子妃饭吃,屋内的糕点和茶水一应撤了!” 他话音刚落,屋外便进来两个婢女,进屋撤走了桌上的糕点和零嘴儿,连着玉笙箫身前的茶水也一应端走了。 玉笙箫没出声,更没看江怀一眼。 江怀冷哼一声。 现在硬气不要紧,等她又饿又渴的时候,自然就会开口服软。 他还不信,他制服不了一个女人。 江怀大步出了屋内,卧房的门也随之关上,玉笙箫没觉得自己凄惨,反倒觉得耳边终于清静了。 菱儿道:“这可怎么办,殿下这回真打算饿死我们。” 玉笙箫道:“后日就是太后寿盛,太后最喜欢我,江盛不可能不放我出来去宫中筵宴。” 菱儿面上带起笑意,“奴婢还真以为太子妃打算与太子殿下硬扛。” “我又不傻,我得好好活着。”江盛父子虽然把她毁了,但她绝不能就此轻生。 为了萧邕,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没有吃喝,无论如何也是难挨的。 夜里,玉笙箫饿得肚子疼,她拿出萧邕给她的蜜糖吃了一颗。 一颗蜜糖下去,疼痛就缓解了不少。 她心里想着他,好像孤寂难眠又疼痛的夜晚也没那么难挨了。 次日上午,江怀给她解了禁,给她备了上好的饭菜。 江怀道:“明晚筵宴,见着皇祖母该说什么和不该说什么,你自己知道。你若借此为难孤,给孤难堪,孤保证你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玉笙箫道:“你且放心,我可没你卑鄙。” 第120章 寿宴 太后的寿盛自然会大办,宫中早就开始准备。 章程表演、歌舞礼乐、饭菜酒肉,早就提前一月备好了。 如今后宫主事的人是沈贵妃,她一向与太后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寿盛一事都是按照规矩来。 太后喜欢玉笙箫,因为玉笙箫生得好看,她讨厌生得丑的。所以寿康中伺候的宫女,都是生得水灵好看的。 沈贵妃姿色天下无双,但沈贵妃不如玉笙箫好相处,所以太后喜与玉笙箫亲近。 天色刚亮不久,沈贵妃就让人把玉笙箫接进了寿康宫。 太后是个和颜悦色的老太太,头发早已花白,就是记性不太好。刚刚说过的话她能立马就忘了,转眼又与你再说。 玉笙箫进了寝殿,殿内焚着凝神静气的香,玉笙箫闻了过后心里都舒服不少。 她走进内殿,殿内烛灯未熄,琉璃珠帘晃得她头晕眼花。 太后正坐在鸾镜前梳妆,虽面容早已老去,但仍依稀可见当年风姿卓越,明媚逼人。 玉笙箫走近太后身边,跪身行礼,“孙媳拜见皇祖母,皇祖母福安。” 太后一见玉笙箫立即笑逐颜开,“快起来,哀家的孙媳终于来了,哀家好好瞧瞧,是越发好看了。” 玉笙箫起身走近她身边,“皇祖母才是愈发年轻了,这发髻一梳,连孙媳都要逊色几分。” “你呀,就是嘴甜。” 玉笙箫接过宫女手中的象牙梳,给太后梳头。 太后仔细一瞧鸾镜中玉笙箫的脖颈泛着青紫的斑痕,关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弄的?” 玉笙箫故作娇羞道:“还不是殿下,没轻没重的。” 太后呵呵呵地笑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会折腾,花样儿还不少。” 玉笙箫没出声。 她想起那些被太子折磨的夜晚,就心惊气不顺,那些夜晚她不该再想起了,只会让人痛苦万分。 太后道:“你进东宫也两年了,怎么肚子还是没反应,怀儿膝下就一个郡主,你什么时候给他添一个世子?” “大约是孙媳身体不好,总是怀不上。”玉笙箫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 “哀家年轻的时候身体也不好,怀上了不是流掉,就是养到两三岁就夭折。前前后后总共五个孩子,就只有皇帝活了下来。” 玉笙箫一听到江盛这个人,尤其还是太后嘴里说出来的,心里五味杂陈。太后是如此心善的人,知道她生了一个恶鬼吗? “皇祖母别难过,您看如今...父皇多...孝顺。” 太后笑着道:“是啊,皇帝孝顺,每年都给哀家过生辰。哀家高兴都来不及。” 玉笙箫给她梳好头发,又戴好金簪头面,瞧着华贵又端庄,不失太后之体面、尊容。 早膳早就端来了,太后让玉笙箫陪她一起用早膳。 她这会儿又问道:“你进东宫都两年了,怎么肚子还是没反应?” 玉笙箫眸中含笑,不厌其烦地道:“身子不好怀不上。” “哀家年轻的时候身体也总是不好,怀上了不是流掉,就是养到两三岁就夭折。前前后后总共五个孩子,就只有皇帝活下来了。” 玉笙箫觉得太后老了,但又觉得她好像没老,刚刚说的话,她竟能一字不差地说得一模一样。 她正想说让她不要伤心,外面太监的声音就响起。 “陛下驾到。” 玉笙箫瞳孔骤然紧缩,但她来时就已经做好了要见江盛的准备,可是听到他的名字,心里还是忍不住惊涛骇浪。 寻常江盛每日都会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更何况今日太后生辰。 玉笙箫站起身子迎接,寝殿外乌泱泱一片人走近了殿门口。 皇帝出行,自然身边护卫成群,何况同行的还有一个得盛宠的沈贵妃。 两人进了寝殿中,在太后身前行礼。 “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福安。母后今日生辰,儿子祝母后福如东海,福寿绵长。” “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福安。母后寿盛大喜,臣妾祝母后寿比南山,喜乐自在。” 太后笑着让两人快快请起。 玉笙箫至二人身前,跪身行礼,“儿媳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给母妃请安,母妃金安。” 江盛眸光落在玉笙箫皙白娇嫩的后颈子上,想着一年前他这个儿媳如何销魂蚀骨,果真年轻的美人,滋味更好。 更让人留恋,回味。 沈贵妃将江盛的眼神看在眼里,眸中难掩鄙夷。 她就知道这老色驴见着玉笙箫这等明眸皓齿的美人,怎会不起淫心。 江盛看人都看呆了,连叫人起身都忘了。 沈贵妃道:“你起来吧,太后喜欢你,好生伺候着。” 玉笙箫起身道:“是。” 沈贵妃向来不在太后宫里久待,于是在太后身前行礼就转身离去。 江盛这才回过神来,见着沈贵妃离去,也立即离开了寝殿,追沈贵妃而去。 玉笙箫心里松口气,若是江盛在,她都不知自己能不能稳住心,那晚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是她此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太后见她脸色不好,问道:“婵儿,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玉笙箫摇头,“只是昨晚没睡好,无甚大事。” 玉笙箫在寿康宫陪了太后整整半日,其间来请安贺寿的人不少,都是皇家的子子孙孙,江怀更不例外。 他道完贺,在玉笙箫耳边道:“你今日还算乖,最好别给孤动什么坏心思,好好在这里陪着皇祖母,晚上筵宴记得打扮好看点。” 玉笙箫冷睨了他一眼,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转身去了太后身边。 只要太后在,江怀就拿她没办法。 这会儿见她甩脸子,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好转身离去。 玉笙箫可知道,他让她打扮得好看点,无非就是为了他的脸面。他位属东宫,又有个漂亮媚人的妻子,可不得羡煞旁人。 玉笙箫不会这样做,她今夜还得防着江盛那个老贼驴。 夜晚说来就来,宫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太后爱看戏耍,所以沈贵妃请了宫外的戏耍来筵宴表演。 皇子皇孙及文武百官都已到齐,只有江寂一人的位置空缺。 江盛面上不悦,“这个混徒,连母后寿宴都不来!他贪图享乐也就罢了,连孝道都浑忘了!” 沈贵妃道:“太后都没说什么,陛下在这里怒什么。他又不是只今年不来,他年年都不来,你还每年都怒,你也不嫌累。” 江盛被堵得哑口无言,偏他还不生气。 他就是贱骨头,若是沈贵妃对他好言好语的,卑躬屈膝地伺候他,他估计早就厌烦沈贵妃了,偏沈贵妃不搭理他,对他冷言冷语的,他喜欢得不得了。 筵宴开始了,殿中央的戏耍正耍得热火朝天,太后看得眉眼弯弯,显然是高兴了。 喷火、蹬大缸、变脸,这些东西虽然不登大雅,但确实逗趣儿。 太后不喜欢戏曲,她就爱这等直观乐乎的。 深宫里枯燥无味,她也不想再听那些哀愁苦难、跌宕起伏令人寸断肝肠的人生故事。 这等东西更让人欢乐。 ** 太子见着身旁的玉笙箫还是今早那套天蓝色冰蚕丝坠地长裙,面上的妆容也未补,瞧着面容不太亮丽,显然没听他今日上午的话。 “你还真是不把孤放在眼里。” 玉笙箫拿着桌上的酒樽一口饮尽,“太过美貌总会被人觊觎,你想我躺在其他男人身下被蹂躏?” 太子道:“你是孤的女人,谁敢觊觎你,谁敢动你?” 玉笙箫冷声道:“总有人敢。” 太子愣住了,他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还在父皇之下。 他的父皇,不是什么好东西。 玉笙箫连饮了两杯酒,脸颊已经酡红。 江盛无意间瞥了玉笙箫一眼,见她肌肤白里透红,双眸迷离,微醉时眉眼间媚态十足,实在勾人摄魄。 若是能再尝尝这儿媳的滋味,自然再好不过。 玉笙箫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打在她身上,她不用去看都知道,那是江盛老狗的。 她道:“殿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太子也没管她,更没嘱咐什么。 玉笙箫被菱儿扶着走向了曲折蜿蜒的长廊,这会儿微风徐徐,褪去了不少桃花醉带来的热意。 宫灯灼灼,一路明亮如昼,直到碰到了一队巡逻的禁卫军。 玉笙箫眼前忽暗,她抬眸去看,见领头人竟是萧邕,眸色亮了几分。 “下官参见太子妃。”萧邕单膝跪下行礼。 玉笙箫愣在原地,显然不太习惯萧邕这么称呼她。 萧邕道:“太子妃的鞋脏了,下官给您擦擦。” 玉笙箫看着他把她的左脚抬起,放在掌心里。 萧邕偷偷抬眸看了玉笙箫一眼,眸里温柔又宠溺。 他掸了掸她鞋面上的灰尘,转而去握她纤细的脚踝,暧昧的轻抚、揉捏、摩挲。 玉笙箫本就酡红的脸更红。 “下官给您擦干净了,太子妃走吧。” 玉笙箫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径自往前走。 萧邕起了身,“你们继续巡逻,我稍后就来。” 长廊上,一队禁卫军离去,萧邕快步至玉笙箫身边,将人单手夹在腰间就往假山林里走。 菱儿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声张,只能留在原地放风。 萧邕往假山林深处走,直到进了隐蔽处。 他急躁的将人抵在假山上,噙住她柔软的双唇就疯狂又粗鲁地吻。 玉笙箫根本说不上话,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腰间的梨白丝绦被解开,萧邕粗糙的指腹探进她衣裙内,开始采撷她每一处。 玉笙箫本就酒醉,脑子昏昏沉沉,浓情蜜意热吻之下,早已醉在萧邕的热吻里。 她醉得全身粉红,鬓间都出了一层薄汗。 天色那样黑,夜空只一轮弦月,如薄纱的月光洒下来,只暗暗的能看见互相的脸。 玉笙箫环着萧邕的脖颈,身上的衣物被褪至半腰。 萧邕看着她,也没出声,只是将她的裙子往上推,脱了她的亵裤。 假山林里安静至极,萧邕常年在宫里巡逻,知道哪处最隐蔽,最安全。 宫里太监与宫女互为对食,在此偷偷私会的不少。 今日这些人都是不敢的,但他敢。 玉笙箫的双腿被分开架在了他的腰上。 她觉得自己身体变得很轻,好像飘在云端上,又好像变得很重,沉溺在海底。她有极大的愉悦及兴奋,又有极强的窒息感,总体来说,她其实是刺激中带着快乐的。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贪恋,留恋,想要把这东西牢牢抓住。 可是她太低看自己了,有些东西她根本不用这么牢牢去抓,萧邕就会双手奉上。 她若去抓,萧邕就会更加疯狂的给。 她受不住。 ...... 玉笙箫双腿又酸又软,根本站不稳身子。 萧邕抱着人,给她整理收拾好,在她耳旁温柔道:“你回东宫,若回大殿会被人看出破绽。” 玉笙箫倦怠地嗯了一声。 “阿婵,我很爱你。” 玉笙箫面上带起幸福的浅笑,“我也是。” 萧邕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浅吻,打横抱着人出了假山林。 菱儿见两人总算出来了,心里的慌张这才散去。 萧邕将人放在地上,与菱儿道:“好生照顾她,扶着她回去。” “是。” 萧邕看着人离开了自己视线才转身往回走,快到大殿时,齐衡迎面走来。 萧邕单膝跪下行礼,“下官参见统领大人。” 齐衡瞧他一脸神清气爽的一脚给他踹过去,“你小子胆肥,太子的女人你也敢睡!” 萧邕忍着疼痛,面上带笑,“跟表叔学的。” 齐衡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扇过去,“你要睡好歹在宫外,这是在宫里,被人发现你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萧邕道:“她太好看了,没忍住。” 这皇宫虽然是天子的皇宫,但也是禁卫军的皇宫。 “老子看你是不要命了,最近不要见她,陈裕还派人在跟踪你。” 萧邕眉间闪过一抹烦躁,他会把那些人全部杀掉。 齐衡低声训道:“你他娘的要是忍不住,就把自己切了!别耽误了主子的大事!” 萧邕道:“能忍,忍得住。” 齐衡又踹他一脚,“还不滚去巡逻。” 萧邕起身道:“是。” 殿内,太子一直没等到玉笙箫回来,于是问了身边的贴身侍卫,“太子妃人呢?” 侍卫道:“刚刚有个小黄门来报,说太子妃身体不适,已经回府歇息了。” “要回府也不给孤讲一句,真是没让她吃到教训。” 第121章 阿妩 夜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沉。 金陵城中已快宵禁,灯笼灭了一半,使得整座城池都暗暗的。 江寂拿着钢刀走在房顶上,夜风不断刮来,掀起他身上的墨袍拍打翻飞。 虞娘走在江寂身后,窈窕的身姿在月影下十分好看。 “陈裕义子折了五个,如今剩下的三个不怎么成器,八虎剩下三虎,不足为惧。” 江寂道:“江庭萧也该出手了,今夜这样的好时机,他若错过了,当真本王高看他了。” 虞娘道:“陈裕爪牙那样多,他会先扳哪个?” “自然从内阁开始。” 朝廷若无攘外战事,国之政事的奏章都会先送往内阁,经层层筛选,才会到官家手中。 这等做法有利有弊,处理事情的时间虽然快了,但是官家看到的奏章都是内阁想让他看到的。 江盛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内阁大多都是陈裕及太子的人,他要处理这个问题,就得先处理陈裕和太子。 文官最难处理,心眼子多,更易成朝中禄蠹之辈。 虞娘道:“内阁的官员我认识几个,各个表面都正经得很,句句不离孔孟之道,可实则私下里骚得很。床笫之上,淫诗艳曲,数之不尽。” 江寂飞身下了房顶,“你最喜欢哪一个?” “柳庭玉不错,活儿好。” 江寂记得柳庭玉,他是第一个把男人德性摆在明面上的。 他人生得不错,面如冠玉,身修八尺,才学也不错,弱冠那年就中进士,后来进内阁任职史书编修,不久升迁史书记事,两年后又升任圣旨承旨,后又升内阁税务侍郎。 原本此人仕途一片坦荡,家中家世也是不错,可他爱作些淫词,画些美人仕图,原本嫉妒他升迁快的官员就多,就正好抓住他的把柄,狠狠参了他一本。 官家得知后,将他贬为圣旨承旨,后来他死性不改,又被贬为史书记事,现如今二十有六,未娶妻,在内阁总算老实了一些。 但他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虞娘清楚得很,此人手中那些仕女图,估计比偷偷贩卖的商贩还多。 “听说他和江庭萧幼年相识,感情甚好。” 虞娘道:“是很不错,听他提起过几句,但此人也挺谨慎,问他多些,他就不说了。” 江寂道:“江庭萧绝对会用此人,你有空多见见他。” “我不想见他。”虞娘觉得这男人烦得很。 江寂不解,“为何?” “他比我会玩儿,我玩儿不过他。” 江寂不免失笑,“你竟也有处于下风的时候。” 虞娘倔强道:“但他打不过我。” “你是最好在他口中打听到消息的,你现在被通缉,让他收留你更好。” “主子,他是官,你就不怕他把我送到衙门去。” 江寂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没有一个男人会把主动送上门的可怜美人拿去见官。” 虞娘冷笑,“德性。” 江寂往章长秋府上走,虞娘不想见章长秋那莽夫,于是与江寂道:“我去柳庭玉府上。” 江寂点了点头。 虞娘转身往回走,穿过两条街巷,到了柳府。 柳庭玉与家中父母住在一起,虞娘不好夜里敲门,于是翻身进了院落,找到了他的院子。 她走至卧房门口,廊下挂的灯笼亮得很,清晰可见一旁的侧窗半开着,虞娘从侧窗进去,屋内早已熄了灯,柳庭玉正躺在榻上熟睡。 她大步走近床榻,直接上榻跨坐在柳庭玉身上。 柳庭玉猛然惊醒,坐起身来,“谁?” 两人面对着面,柳庭玉瞪大眼睛看眼前的人是谁,竟在黑暗中看清人是虞娘,又倒下身去,“又做美梦了。” 但他又觉得不对劲,身上的人密密实实的坐着他,身体也是温热的,应该不是美梦。 他激动地坐起身来,高兴道:“小鱼贝~” 虞娘一听这个称呼,翻了个白眼。 柳庭玉是文官,打三岁起就开始习字读书,偏他给她写情诗的时候,嫌虞字笔画太多,硬把她的虞改成了鱼。 他又总喜欢唤她小宝贝,所以到最后就衍变成了小鱼贝。 柳庭玉道:“你安在就好,城中都是你的告示。” 虞娘翻身睡在他身侧,把脚上的鞋子随意甩在床下,抢过他的薄被就盖在身上,侧身背对着他,“睡了。” 柳庭玉凑近她,“小鱼贝,咋俩好久都没见了,你就这么睡了?” 虞娘翻过身,一脚将他踹在地上,“滚。” 柳庭玉屁股先着地,痛得他夹紧了臀,他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跪在地上,双手趴在榻上。 他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戳了戳她的脊背,“小鱼贝,地上凉得很,你让我上榻吧,我牛牛想你了。” 虞娘抓过他的手指就狠狠掰,痛得柳庭玉低吼出声。 “别扰我,否则给你剪了。” 柳庭玉这会儿又痛又吓,下腹夹得死紧死紧的,男人不怕没妻儿,就怕牛牛没了。 “不扰,不扰,我乖乖的,乖乖的。” 虞娘这才放开了他,柳庭玉食指总算得到解放,疼痛才逐渐散去。 虞娘不让他上榻,他只好自己抱来衾被打地铺。 他睡在地铺上,看着榻上玲珑有致,婀娜多姿的虞娘,根本睡不着。半夜来个绝世大美人睡在他床上,哪个男人还能死睡过去,他又不是不举。 “小鱼贝~” “闭嘴。” “好。” 柳庭玉秒怂,转过身子只好不看美人的背影,闭着眼睛睡去。 他知道虞娘会武有些时日,他是一点武艺不会的,怕虞娘揍他,所以在虞娘面前乖得很,除了在床上。 寂静的夜就这样过去,柳庭玉醒来时,虞娘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篦头发。 柳庭玉走近她,“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 虞娘把篦子递给他,“头疼,给我篦头。” 柳庭玉接过篦子,至她身后给她梳头。 他刚刚还担心篦子齿梳太密,容易给她梳疼,可握住她头发时,他就知道他多虑了。 她的头发似绸缎似的,乌黑丝滑,握在手里柔软如云,篦子一梳,根本不打结,一梳梳到尾。 “让你篦头,不是让你梳,真笨。” 柳庭玉蹙眉道:“小鱼贝,我没伺候过人。” 虞娘倒是忘了,他是川江总督的幺子,从小家里宠大的,哪会这些东西。 她想拿回篦子,柳庭玉没给她,嘴里道:“我见我母亲篦过头发,我试试。” 他开始一点点顺着她头发给她篦,用齿梳给她按摩,虞娘没让他停,他就知道这法子对了。 从左到右,从上往下,都篦了一遍。 “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虞娘转身看他,“无师自通,挺聪明。” 柳庭玉眸中含笑,刚想说什么,房门被人推开,跑进来的人是从小跟在柳庭玉身边的书童,“大人,事成了。” “你先下去。” 书童抬眸悄悄看了柳庭玉身边的女人一眼,见是虞娘,立即退了下去。 这是他家大人的相好。 虞娘问道:“刚刚福禄说的什么事?” 柳庭玉道:“不是什么大事,府里的事而已。” 虞娘知道他不会说,侥幸问一问,没想到他嘴巴还挺紧。 伺候柳庭玉的贴身婢女进了屋中,手上端着盆温水,显然是让柳庭玉洗漱的。 她面带浅笑地进屋,但越进屋中笑容就越小。 她看见了窗边的虞娘,墨发披散着,肌肤似雪一样白,面容更是无垢无暇。 眼神又妩媚勾人,唇朱红,身段儿前凸后翘,美得毫无缺憾,连紫色裙裾下露出的那双脚,都是玉白小巧,冰肌玉骨。 清晨的阳光似乎都是偏爱美人的,那橘色的光落在她乌发上、肌肤上,让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婢女自卑地低下了头。 虞娘将那小丫头的心思全部看在眼里,眸中含笑,看向了柳庭玉,“这小丫头生得倒挺伶俐,不如你收作通房?” 柳庭玉道:“你是不是在探我?” “我探你什么?” 柳庭玉道:“探我心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个。” 虞娘笑道:“我相好都不只你一个,我为何要做要求你只我一个?” 婢女听在耳里,眸中闪过鄙夷。 她走至柳庭玉身前,“大人洗漱吧。” 虞娘想要起身,柳庭玉没管婢女,而是至虞娘身前,蹲下身子,拿过一旁的绫罗缀紫玉玛瑙软鞋给她穿上。 “你总是不爱穿鞋,我这嘉熙居旁就是冰窖,还靠着湖,赤脚容易着凉受寒,知道你功夫厉害,但你也不能保证你永远不会生病。” 虞娘道:“这么关心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夫人。” 柳庭玉起身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也可以算作我夫人。” 旁边端着温水的婢女脸色白了又白,似乎完全无法接受向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柳庭玉竟然亲自给虞娘穿鞋。 尤其虞娘还是个妓子。 虞娘将婢女的脸色看在眼里,站起身子,双手勾住柳庭玉的脖颈,红唇吻住了柳庭玉。 柳庭玉先是一惊,后搂住虞娘的腰身,加深了热吻。 婢女拿着铜盆的手都在颤,里面的温水起了层层涟漪。 两人的亲吻之身响在耳边,婢女在两人身前行个礼,快步出了屋中。 “小鱼贝,你嘴真甜。” 虞娘冷声道:“别叫我小鱼贝。” “那我叫你什么?” “随便。” 柳庭玉想了想,“你没有闺中小字,那我给你取个小字吧。虞娘国色天香,娇媚勾人,便给你取个妩字,妩媚的妩。日后我就叫你阿妩好不好?” 虞娘不耐烦道:“随便。” 虞娘推开他,重新坐在椅子上,“你那婢女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柳庭玉道:“我知道,但我不喜欢。” 他转身去屏风前拿自己的官服,穿上之后道:“内阁还有些小事,我需得去处理,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乱跑。搜找你的官兵,找不到柳府上来。” 虞娘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你要什么尽管向粉桃说,她是我院中的掌事婢女,她随叫随到。” 虞娘风情万种道:“就刚刚那个?” “嗯。” “可我不喜欢她。” 柳庭玉顿了顿,“那我把她换了。” ** 昨夜嘉熙居倒是安静度过,但昨夜宫里可并不太平。 原本歌舞跳得好好的,鼓瑟之声悠扬悦耳,殿中的内阁大学士鲁霄突然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此人管着朝中盐税、粮税、土地税等奏章,是朝中股肱大臣,他突然倒地口吐白沫,还四肢僵硬,殿中之人自然发现得快,便立即去扶他。 乐声一下就停了,江盛自然也看见了,起身道:“传御医,快!” 鲁霄曾给太子启过蒙,算是太子的老师,太子见此,立即冲进了人圈,去探察鲁霄的情况。 鲁霄嘴巴紧闭着,双眼也闭得死死的,但嘴里的白沫还在不断溢出。 “快传御医,快啊!” 太子怕鲁霄咬着舌头,用力扳开他的嘴,塞了几张褥帕进去。 少顷,御医提着药箱从殿外进来,至鲁霄身边去探他的脉象,就在此时,鲁霄身子又剧烈的抽搐起来,嘴里呕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完全没了反应。 御医立即扯出他嘴里的褥帕,把救命的药灌下去,然而鲁霄已经咽不下去,脉象也越来越弱。 御医拨开他眼皮去看,发现眼神都已经开始涣散,摇头道:“救不活了,准备后事吧。” 太子道:“怎么救不活,你再试试,把药灌下去!” 御医道:“殿下节哀,鲁学士已经闭脉了。” 太子去探鲁霄的鼻息,发现真的已经没了呼吸,怒道:“怎么就死了?这究竟怎么回事,刚刚他还好好的,怎么倒地抽搐就死了,是不是有人下毒?” 御医立即用银针去探鲁霄桌上的菜肴,每样都探过,根本没毒。今日是太后寿盛,筵宴上所有菜品都是试菜太监试过的,下毒绝无可能。 那鲁霄又是怎么死的? 御医道:“估计是癫症,鲁学士年纪大了,癫症突然发作,又没有及时吞药服下,所以暴毙。” 太子怒极,总觉得暗里有人和他对着干,鲁霄是他的人,且得江盛倚重,门生更是无数,他死了,他就又折了一员猛将。 江庭萧坐在自己位置上,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眼底难掩得逞的快感。 他给钦天监副使递了一个眼色,副使立即起身,至殿中央道:“陛下,今日太后寿盛原本是大吉之日,可内阁大学士突然暴毙,怕是上天有所指引。” 太子面色又怒又阴沉。 他就知道鲁霄的死绝对是冲着他来的。 江盛道:“哦?” 副使道:“昨夜微臣观星,偶然间发现太后竟是天寿星,能给朝廷带来吉兆与祥瑞,若天寿星寿盛这日出事,定是不祥之兆。” “什么不祥之兆?” “鲁大人官属内阁,怕是内阁不祥。”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副使的意思是,让江盛废除内阁。 第122章 牌九 内阁官员数百,绝不可能轻易废除。 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钦天监副使一番话完全是信口胡诌,但却说到了江盛心坎儿里。 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若持反对意见,便是与江盛过不去,若持赞同意见,便是与太子及陈裕过不去。 江盛道:“内阁素来处理朝廷政务,怎么会不祥,刘敬之,你不要胡言乱语。” 刘敬之道:“陛下,微臣句句真言,上天启示,内阁确实不祥。还请陛下斟酌,废除内阁!” 太子道:“父皇,自古星宿之事玄乎,不可全信,若因今晚鲁学士突然暴毙就废除内阁,传到百姓耳中,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江盛看了太子一眼,“吾儿说得不无道理。” 江庭萧见局势要转,起身道:“父皇,既然太子说星宿之事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既然鲁学士今夜暴毙,说明或许只内阁大学士一职不祥,不如将这一职撤去。” 太子急忙道:“内阁大学士一职至关紧要,绝不可轻易撤职!” 江庭萧道:“太子说这一职至关紧要,无非就是怕鲁学士死后政务无人处理,内阁人多,交由他人便是。” “可税务的奏章一直都是鲁学士亲自处理,从未交由过他人,旁人未必处理得好。” 江庭萧看向江盛,“父皇,儿臣记得内阁史书记事柳庭玉曾任过税务侍郎,处理过盐税等相关奏章,不如把鲁学士的政务,转交一部分给他处理。若是处理不了的,可再向父皇奏请。” 这话把江盛听得心里舒畅。 每个帝王想要的就是把权力牢牢攥在手里。 如今趁此能回来稍许,江盛不会不肯。 太子忙道:“税务奏章一向劳心费神,父皇已是操劳,既然大学士一职不祥,不如就换个官职头衔,改作学儒,父皇以为如何?” 江盛自然觉得不如何。 他沉默不言,殿内自然就安静,也没人敢说话。 江庭萧知道,太子这话是让江盛心生不悦了,估摸着事成了。 江盛道:“柳庭玉朕见过,颇具才能,被贬的这两年,沉稳不少,那就他做回正五品税务侍郎,处理鲁爱卿的政务。” 太子脸色阴沉,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但他也没有办法再挽回,君子一言,脱口便不能再收回。他只能与江庭萧一起回答,儿臣遵旨。 他现在开始讨厌儿臣这个自称,终归被江盛凌驾于之上,只有自己登基,才能什么都说了算。 那张龙椅,他非要不可。 ** 柳庭玉刚到内阁就被诸同僚恭贺,他也知道昨晚若没出意外,他升官是必然的事。 在内阁授了升任的旨意后,官服又穿回了绿色。他本就是容貌昳丽的公子,皮肤白皙,绿色又显白,如今看起来更是肤白如玉,玉树临风。 柳庭玉觐见官家谢恩之后,就回柳府了。 同僚拉着他出去吃花酒,去牡丹苑找美人,柳庭玉摇头拒绝,说得先回府,必须得回去。 “牡丹苑如今没了他的虞娘,他自然不去了。柳大人出身高门,眼光自然挑,不是绝世美人,他绝对不上。” 柳庭玉笑了笑,转身就坐上轿撵,回了柳府。 他大步走进嘉熙居,正想叫阿妩,结果进了房中,发现并没有人。 他唤来粉桃,“阿妩呢?她人去哪儿了?” 粉桃道:“被...被老夫人带去福霖苑了。” “什么?” 柳庭玉脸色骤变,立马向福霖苑跑去。 他身上的官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飞奔到了福霖苑,结果一进去,竟见孙氏正与虞娘及两个嬷嬷一块儿牌九。 与他想象的虞娘被捆起来打,完全是两幅场面。 四人打得是热火朝天,连他进苑了都不知道。 还是他假意咳嗽引起注意,孙氏才注意到了他。 孙氏一见他穿绿色官服了,立马放下手中的牌,起身至他跟前,高兴得跳起来打他的脸,“儿啊,你升官儿啦,绿色儿的,五品了吧,你可终于又升了,老天保佑,祖母保佑,我这就去祠堂烧香告慰祖宗去。” 孙氏一向风风火火的,提着裙子踱着小脚就往祠堂跑去。 苑中的丫鬟婆子立马拥随而上,连升官应该被连连道贺的柳庭玉都只能孤孤单单地站在了苑中。 苑里忽然就只剩下虞娘和柳庭玉。 “我娘没为难你吧?” 虞娘道:“你看这样像是为难我的吗,她得知我住在你房里,就招呼我过来牌九,与她说话。” 柳庭玉道:“午膳用了吗?” “还没呢。” “那咱们一起吃。” 虞娘放下手中的牌,起身与柳庭玉回嘉熙居。 柳庭玉瞧了她右手食指一眼,像是没把情况看真切,就拿过细瞧,“蔻丹掉了一些,待会儿让婢女给你重新做上。” 柳庭玉不说,虞娘都没注意到,“你倒是眼尖。” “阿妩。” “嗯?” 柳庭玉眉眼含笑,“还以为你没将这个名字放在心上,原来你记住了。” 虞娘道:“我记性好。” 柳庭玉面上笑意未减,与虞娘一起回了嘉熙居。 来跟前侍候的人已经不是粉桃,而是柳庭玉的书童。 桌上放着清蒸的虾蟹鱼,及老母鸡炖汤,瞧着都是大补之物。 虞娘问道:“你身子虚啊?” 柳庭玉道:“我虚不虚你还不知道?” “那这些补东西你吃下去受得了?” “这是膳房准备的,估计是母亲吩咐的。” 虞娘笑出声,“你母亲不会想着让我给你生孩子吧?” 柳庭玉听到这话,面上笑得合不拢嘴,“我是没这么想,但你要想的话,我可以...” 虞娘打断他的话,“我身处风月,你见牡丹苑的哪个女人大过肚子?” “那你...”柳庭玉脸上有些失望。 “我可生不了孩子,你要想有个后,趁早娶妻,风头过了我早晚是要走的。” 柳庭玉语气不善,冷声嘲讽道:“你去哪儿?顾鸢那儿?还是准备去你每个相好的房里都待一阵子?” 虞娘脾性可不好,自古美人都易怒,柳庭玉一句话把她惹毛了,摔了手中的筷子就往屋外走。 柳庭玉起身拽住她,“外面多的是官兵寻你,你出去不要命了?” “那也用不着你管,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老娘不在你这儿待,我走。” 柳庭玉道:“我刚刚说的是气话,你听不明白?” 虞娘甩开他,“你有气就有气,撒我身上做什么。” “我错了还不行吗小祖宗。” 虞娘见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这才走回了圆桌,重新坐回位置上。 柳庭玉立即让书童给她拿一副新的碗筷,虞娘用了饭,不久屋中就进来几个婢女,手里拿着几套冰丝衣裙,上百样珠钗头饰,还有好几盒脂粉玉膏,都是金贵的好东西。 柳庭玉温柔地问道:“喜欢吗?” “柳大人升了官,出手真阔绰。” 柳庭玉道:“都是为了哄你高兴。” 这样哄虞娘高兴的男人多得很,虞娘已经不觉得多新鲜。 她是金陵花魁之首,头顶美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她侧躺在贵妃榻上,因着日头毒,倦怠地欲睡。 柳庭玉道:“顾鸢也是这样哄你的?” 虞娘眉目微皱,“你怎么又提顾鸢,烦不烦。” 她起身往床榻走,“谁也别吵我,睡会儿。” 柳庭玉跟上去,结果被虞娘拿着剪刀咔擦咔擦,他吓得跟狗撵似的跑出了房间。 第123章 夜谈 鲁霄被除了,内阁大学士一职也被撤了,江怀此刻更是确定,有朝一日,他这个太子之位也会保不住。xbiQiku.com 如果他不提前动手,江盛早晚会除掉他。 他其实不怕死,母后薨逝,他早就孤注一掷。 陈裕与江怀一同回了太子府,两人把酒促膝,聊到深夜。 “萧邕为人谨慎,心计也深,之前端午夜宴,大概是藏拙了。咱们杀不掉他,他的表叔齐衡看样子也是与咱们作对了,萧邕不好除,齐衡咱们就更是除不掉。 不过这几日观察下来,萧邕和齐衡该不是江庭萧的人,与咱们作对的,像是还有一拨人。” 太子道:“会是谁?” 陈裕摇头,“不知。想要皇位的人并未只有皇子,王孙贵爵也会有反心,不过能驱使动萧邕和齐衡的,绝不是泛泛之辈。”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 窗外的夜色黑得根本看不见尽头,陈裕道:“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官家铁了心要除咱们而后快,我们就反抗。他是要扶持江庭萧,昨夜他立马就升了柳庭玉,那咱们就杀了柳庭玉。” 太子道:“川江总督铁手腕,虽然如今不在金陵,但若...” “做事不要前怕狼后怕虎,如若这样你一件事也做不成。你是太子,阻你王者之路之人有谁杀不得? 一个川江总督而已,手里有点小兵算什么,你始终是君他始终是臣,他若知晓是你动的手,若敢违抗,就连他一块儿杀了。” 太子道:“舅舅说的是,侄儿悉听教导。” 桌上的酒很快被吃光了,陈裕也无心再饮,“盯紧你的太子妃,江庭萧的儿子至今安然无恙,除了是她放出的消息,我想不到任何人。” 太子面色冷了,“我早就知道了。” 陈裕道:“把她看紧了,我不希望我们二人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是。” 更声再次响起,已是三更天。 陈裕起身离开了东宫,太子去了玉笙箫的院落。 院子里的亭灯还亮着,卧房的灯已经熄了,显然玉笙箫已经睡下。 太子走至卧房门口,踹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床榻上的人像是被惊醒了,起身掀开床帐,亮了灯。 玉笙箫披散着乌发站在床边,肌肤在烛光下白得发光。她神情慵懒,双眸半阖着,显然未睡醒。 “这个时候了,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太子道:“来做什么,你是孤的太子妃,你说孤来做什么。” 玉笙箫道:“谁又惹你了,又想把气撒在我身上。” “孤早知道你其心必异,玉笙箫,你是孤的女人,若孤败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玉笙箫冷笑,“我现在下场就好吗?” “嫁给孤,你荣华富贵,人人艳羡,你下场哪里不好?” 玉笙箫面上笑意更冷,荣华富贵? 人人艳羡? 表面风光这种东西拿来做什么,她没那么强的虚荣心,也没那么虚伪,日子是自己的,若能顺心度日,又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她宁愿不做太子妃。 “我真想与你和离。” “和离?”太子眸色阴鸷。 玉笙箫道:“是。” 太子大步走近她,将人压在榻上,“别消想了,不可能的。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因为什么嫁给孤的,咱们不是简单的姻亲关系,孤要钱,刚好你玉家有,咱们利益牵扯,永远和离不了。 你别想逃离孤的身边,你这辈子都是孤的女人,连你死了都是。” 玉笙箫当然知道,和江怀结亲,不是她这个人和江怀这个人结亲,而是玉家和皇家结亲,从盖上盖头被抬进东宫那刻起,她的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下辈子,我一定要离你远远的...” 太子道:“不可能,别做美梦。” 玉笙箫毫不掩饰心里的恨意,太子就扣住她的下巴,阴沉道:“江庭萧儿子的事孤知道是你从中作梗,孤只给你这一次犯错的机会,你若日后还敢坏孤的好事,孤绝对不会放过你。 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待在卧房里,哪儿也不许去。” 玉笙箫知道这次被彻底禁足了,恐怕难能出去。瞧江怀说得斩钉截铁,他应该不会再改变心意。 江怀甩开玉笙箫,起身往外走,他才刚刚出门,玉笙箫就听见霍霍的盔甲之声,之后又是密集的脚步声。 卧房门被人关上,落锁的声音响起。 这已经不是禁足,她是被彻彻底底关起来了。 玉笙箫想起萧邕,他还能进得来吗? 卧房被围得这样严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漫漫长夜,寂静无声,玉笙箫彻夜难眠。 ** 虞娘却一夜好眠到天亮,地铺上的柳庭玉也还睡得沉。 她赤脚下床,伸脚勾开他身上的薄被,圆圆的似玉珠的脚趾去轻抚他的腹部。 柳庭玉身子一抖,立马就醒了。 她见虞娘玉足停他在牛牛偏上半寸,伸手握住了她的脚,“又不穿鞋。” 虞娘骑在他身上,“地铺睡得舒服吗?” 柳庭玉摇头,“不舒服。” 虞娘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今晚就让你上床睡。” “好好好,你说。” 虞娘道:“鲁霄到底怎么死的?你把法子教我,日后我有看不顺眼的,也这样弄死他。” “那自然不能白告诉你。” 虞娘面色不悦,起身往梳妆台走,“不告诉我便罢,我不知道就是。” 柳庭玉起身至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象牙梳给她梳头,“阿妩,你脾性这样坏,只有我能受得了。” 虞娘道:“那我走好了,省得你忍着我。” “别别别,你在这里我乐意得很。” 柳庭玉抱住她的身子,在她发上落下一吻,“我晚上回来告诉你,我得去内阁处理事情。” 虞娘道:“我陪你一起去。” “啊?” 虞娘道:“啊什么啊,快叫你书童给我拿件衣裳。” “内阁是政务之地...” “那你以后别想上床睡觉。” 柳庭玉立马道:“辛奴,快给拿套男装进来!快!” 卧房的门被人推开,辛奴在门边应了一声是,转身便跑出了嘉熙居。没一会儿他就拿了一套崭新的男装进来,呈到了柳庭玉身前。 虞娘伸手拿过,去屏风后利落地换上了男装,又至梳妆镜前束起了乌发。 她戴上了黑色的毡帽,远远望去与一个清秀的小厮无异,但近看便能轻易看出破绽,她是女子,且容貌上等。 柳庭玉觉得为难,刚想开口,虞娘便道:“放心,我不与你进内阁,但你要记住,今日内阁黄门送到你身边的茶绝对不能喝。” “那我口渴了怎么办?” 虞娘往外走,“那你喝尿吧。” 柳庭玉:“...” 柳庭玉洗漱之后,换上官服,追上虞娘而去。 两人上了马车,虞娘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柳庭玉从一旁的食盒里拿出糕点递给她,“早膳没吃,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虞娘冷声道:“自己吃,我没胃口。” “阿妩,你怎么脾气全冲我使了。” 柳庭玉没说虞娘都没注意到,她蹙眉道:“你打不过我。” 所以他就好欺负? 凭什么? 对其他男人就好言好语的,对他就这么凶。 柳庭玉气得双手抱胸,把糕点扔回了食盒里。 第124章 椒宫 马车行到了内阁外,柳庭玉看了仍旧闭目养神的虞娘一眼,与她道:“我先进去了,两个时辰我就出来。” 虞娘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柳庭玉见她对自己爱搭不理的,面上有些落寞,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皇宫内院虞娘不是没闯过,她等柳庭玉进去之后,也下了马车,向着后宫而去。 后宫七十二所,四十八苑,弯弯绕绕,宫殿错落有致,若是没来过的人,定是要迷路的。 虞娘一路埋头前行,见贵人就跪,见女官就礼,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后宫禁地。 这儿以前叫木兰椒宫,又称椒房,宫殿建造极其奢华,玉砖铺地,琉璃造顶,楠木做梁。 殿中衾被用蚕丝软锦,帘帐用琼华月帐,这样的帐子,在江南等地一年只产一匹,日光照进来,能让光线极为柔和,不刺眼。 殿中的摆设更是奢靡,贵妃扇、西施镜、金玉盆,每样都是精雕细琢,华贵非常。 这是当年江盛为自己最宠的妃子所造的宫殿,只是佳人已逝,这座宫殿也就荒废了,如今还成为了宫中禁地。 虞娘看着落锁的朱红大门,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想上前把锁撬开,一道女声在此时响起。 “哪儿来的狗奴才,这是后宫禁地你不知道?” 虞娘侧身去看,见沈贵妃从芙蓉盛开的林荫小道走来,立马将匕首藏好,上前行礼,“奴婢参见沈贵妃,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贵妃看了虞娘一眼,转而屏退了身边的女官和宫婢,“你是疯了不成,原本以为你是寂儿身边最稳重的,谁知你也是个莽撞的,给本宫滚回去!” 虞娘道:“娘娘,这木兰椒宫里面...” “里面有没有谁也不知道,可若是你今日闯了,本宫都未必能保得下你!” 虞娘知道擅闯莽撞,可是她必须得进去瞧一瞧。 她低声道:“娘娘可曾进去过?” 沈贵妃道:“谁敢进去?你以为这里是禁地就没有人看守?江盛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孽!” 虞娘这才知道自己大意了。 皇宫她之前已经来过两次,总算是摸清、摸熟了路线,这是她第三次进皇宫,没想到这里主人的心,比他住的宫殿还要复杂。 沈贵妃道:“你速速离开此地,日后也不要再来,想要打开这扇朱门,除非江盛死。” 虞娘起身道:“我知道了。” 午时的阳光炙辣得很,烈日当头,晒得人头晕目眩。 虞娘热出了一身薄汗,原路返回时,背心都已经湿透。 她回到内阁外,柳庭玉正焦急地等在原地,负手来回踱步。 她至他跟前道:“等很久了?走吧,回去。” “你去哪儿了?这是皇宫,乱闯是要被抓起来乱棍打死的!” 虞娘径自上了马车,车内也热得很,她索性摘了毡帽,闷热这才散去不少。 柳庭玉也上了马车,见她脸颊热得通红,拿出折扇给她扇着,“你到底去哪儿了?” 虞娘怎么可能告诉他,信口胡诌道:“没见过太监,去看看太监什么样。” 柳庭玉知道她没说真话,估计再问她她也不会说,“阿妩,你究竟为什么来找我?” 他觉得她不是为了避官兵。 她有本事在端午夜雨那晚杀人,今日又敢闯皇宫大内,本事定是不小,她绝不可能被区区官兵搜怕了。 她定是有其他缘由。 虞娘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要不愿意我待在你身边,我找顾鸢去。” “又是顾鸢,他真比我好?”柳庭玉真想顾鸢立刻去死。 虞娘蹙眉道:“对,他就是比你好。” 柳庭玉收了手中折扇,冷着脸道:“那你找他去吧!” 虞娘真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往宫外而去,看样子是真打算去找顾鸢。 柳庭玉没想到虞娘脾性真的这么硬,半点不示软,也丝毫不在乎他的样子。 她可以随时离开他,毫不犹豫地。 辛奴道:“大人,咱们去追吗?” 柳庭玉怒道:“当然要去追了,这么热的天把她热坏了怎么办?” 辛奴立马驾车追上虞娘,柳庭玉赶紧下车哄人,“阿妩,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提顾鸢了,也不对你冷脸,你先上车,这太阳这么晒,把你晒坏了怎么办。” 虞娘停住脚步,抬眸看他,“你刚刚不挺能耐吗?” “不能耐了,你先随我上马车,咱们回府用饭。” 虞娘见他一脸知错的样子,这才转身上车,柳庭玉没想到虞娘脾性是差了点,但也是好哄的。 两人重新坐回车内,柳庭玉又打开了折扇给虞娘继续扇着,“今日你不让我喝茶,我一口没喝。” 虞娘偏头看他,“渴吗?” 柳庭玉点了点头,期待着什么。 虞娘道:“那你回府多喝水。” 柳庭玉:“...” 他还以为能得一个香吻之类的。 马车到了柳府,柳庭玉抱着虞娘进了嘉熙居。下人奴婢立马打来了温水让二人洗脸净手。 虞娘先去耳房换衣裙,柳庭玉非要跟着进来一起换,虞娘掏出腰间的匕首,在他腹部假意划了一下,柳庭玉这回没被吓着,“你有本事就把我切了,等你需要我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虞娘笑得妩媚迷人,“我金陵魁首可从来不缺男人。” 柳庭玉抢走她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怎么说我也是你钦点过的男人,你也曾瞧得上眼的。” 虞娘道:“把我的匕首捡起来,你要换衣服就换。” 她转身去屏风前脱掉了男装,细腻雪白的香肩就这样露出来,柳庭玉瞧了一眼,下腹就开始窜起一团邪火。 昨日还是吃得太补了... “阿妩,你真打算一直把我这么晾着?” 虞娘套上了紫裙,转身看他,见他小帐篷支得高高的,面不改色道:“是你自己要进来的,你自己作孽自己解决。” 她就这么出了耳房,柳庭玉想抓人都抓不住。 外间桌上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虞娘坐在桌前自己先吃,她知道柳庭玉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果然,待柳庭玉出来时,已经两刻钟后,身上的官服已经换下,连头发都湿漉漉的,显然冲了一个冷水澡。 他一脸欲求不满,搁谁都能看出来。 一旁的辛奴在想,是不是大人又把虞娘子给惹不高兴了,这才碰不到美人。 柳庭玉坐在圆凳上,见桌上的菜比昨日还要大补,生蚝、牛腰、猪腰、鹿血、母鸡炖虫草,这要把这些东西全吃下去了,他的牛牛能一直起立。 “谁让做的这些菜?” 辛奴道:“老夫人吩咐的,说虞娘子貌美,怕您伤了身体,吩咐膳房一定要给您大补。” 柳庭玉明白了,母亲这是怕他抱着美人不知节制,夜夜笙歌,搞坏了身子,所以用力给他补。 他要能不知节制就好了,虞娘压根不让他碰。 她夹了一块儿鹿血在他碗里,“吃吧,母亲的爱。” 柳庭玉抓住她手道:“你今晚让我上床睡我就吃。” 虞娘抽回手,“可以啊,今晚你睡床,我睡书房那张床。” 柳庭玉惆怅,他真是要憋死了。 以前没大美人儿在身边晃,日日夜夜也没觉得什么,日子就那样过了,如今大美人儿整日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还睡不到,真是可怜他的牛牛了。 第125章 蟊贼 宋婉的桃苑早已阴蔽,屋里凉快得很,她无事可做,就坐在轩窗边研究棋谱。 府里新聘来一个嬷嬷,说是姓张,大家都叫她张嬷嬷。 听说她是金陵隆县人,手巧得很,什么都会,原氏很喜欢她这一点,只见过一面之后,就让她次日来府里做活。 宋婉是一定要见这个张嬷嬷的,所以她才进府两日,便让喜儿去请她来桃苑说话。 张嬷嬷是府里新人,哪里都还不熟悉,也不知府内那些复杂的事。 譬如她听说有个大姑娘是养在老夫人膝下的,至于为什么,没有下人敢说,她也就不知道。 张嬷嬷在宋婉身前行礼,面上带着拘束地浅笑。 宋婉道:“嬷嬷坐。” 张嬷嬷道:“奴婢不敢。” 宋婉让喜儿搬来了圆凳,“坐吧,您年长,有座也是应该的。” 张嬷嬷只好坐下,面上比刚刚还要拘束。 她瞧着宋婉虽然身子纤瘦,但面容生得娇美白皙,气韵出众,书卷气扑面而来,一看便知是通文墨,有才气的女子。 这读书人最不好惹了,心思深,她们这些粗人脑子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四肢发达,脑子简单。 她们斗不过读书人的。 宋婉翻着书本,也没开口说话,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棋子,思考着怎么落棋。 屋子里静得很,张嬷嬷连呼吸都不敢太张扬,敛着的,一会儿下来脸都红了。 时辰一分一秒过去,宋婉仍旧没出声,双眸看着棋盘,半分都没有要与张嬷嬷讲话的意思。 张嬷嬷是如坐针毡,难受得很。 她现在非常肯定,这府里最厉害的人,是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看着人畜无害的大姑娘。 张嬷嬷手心背心都是冷汗,心里祈求着她能快些从这里出去。 宋婉将手中的黑棋落在棋盘上,总算出声了,“嬷嬷知道吗?我并非母亲的亲生女儿。” 张嬷嬷脸上惊讶。 “现在府里的主母并非我父亲的原配,而是我父亲的续弦。” 张嬷嬷立刻懂了,眼前这位大姑娘是大人与原配所生,难怪养在老夫人膝下,养得这般好。 与她所见过的韵姐儿和茶姐儿都不同。 宋婉道:“嬷嬷应该猜得到我为什么会养在祖母膝下,因为我那继母不喜我。” 张嬷嬷埋着头,点了点,算是知晓听到。 宋婉继续道:“嬷嬷不知,若是我那继母肯容我,我住在这桃苑只要不去中院就与她碰不着,如此也好,可是她却想要我的命。” 张嬷嬷听此,惊讶万分。 她只听说官门后宅也争斗厉害,不想也是真的。 “嬷嬷,你说我这般年轻,是想不想活呢?” 这话把张嬷嬷问得心里一惊,心跳都快了几下,她想了想道:“大姑娘年轻,自然是想活的。” 宋婉拿过桌上的茶杯,左手揭开盖子轻拂茶水面上的茶叶,清澈的双眸微沉,“嬷嬷,这人啊想活就得反抗,我与她之间,总有一个要被赶出府的。” 张嬷嬷双手紧扣着,手心里的冷汗越来越多。她不明白宋婉究竟是何意,是想今日就除掉她,还是怎样。 宋婉未饮茶杯里的热茶,又重新放回原处,她将张嬷嬷的紧张全部看在眼里,温声道:“嬷嬷别紧张,今日叫你来,不是想赶你走,也不是想要你的命,只是想告诉你,这府里并非只有我继母一个主子。” 张嬷嬷道:“大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嬷嬷应该清楚,您得选个主子才行,既你授了我府的银子甘心为婢,就得好好择主才是。” 张嬷嬷虽然脑子直,但是也不傻,宋婉这是要她择她为主。 她不过进府两日,什么都没摸清楚,这让她怎么选。 要知这宋府内宅继母嫡女相斗,她绝对不来。 宋婉见她不说话,出声道:“嬷嬷或许不知,在您没来之前,府里有个秋嬷嬷,是自小奶我继母的奶娘。 我继母嫁入这宋府以后,她也跟着来了,照顾我继母几十年,可是她不过教了我几次剪窗花,就被我继母赶出府去了,连赔赏银都没给她。” 张嬷嬷眸中更是诧异。 宋婉道:“今日喜儿是偷偷叫您来的,您放心,原氏发现不了,只是嬷嬷要考虑清楚,该选谁为主子。” 张嬷嬷咽了咽口水,眸中又是慌乱又是惧怕,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 “嬷嬷不急,我给您时间考虑。” 张嬷嬷想了想,宋婉虽然年纪小,但说话缜密,举止也大方,最关键的,日常教导她的是诰命夫人元氏。 她听说元氏很厉害,是得太后都敬重的人,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子绝对差不了。 原氏虽然年长,但未必能赢这个小丫头。 张嬷嬷道:“奴婢愿奉大姑娘为主。” 宋婉面上带起笑意,“我就知道嬷嬷不会让我失望。” 张嬷嬷在房中坐了会儿便出了桃苑,宋婉收了桌上的棋子,“张嬷嬷不堪大用。” 喜儿道:“那姑娘您还让她择您为主?” 宋婉道:“怎么也多了个帮手。” 喜儿道:“夫人就喜欢老实的,听话、没心眼儿、好用。” “可是这样的人她都信不过,你说她是不是揣着什么惊天秘密,让她疑这个,疑那个,整日难安。” 喜儿想了想,也没想到原氏能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大约她天生多疑。” “或许吧。” 这几日酷暑难耐,夜里更是热得难以寝睡,节气似乎已经到了盛夏里最热的那几日。 原氏总算叫人送了冰块儿来解暑,可即便如此,宋婉夜里睡在竹箦上也是毫无睡意。 她拿着一把凉扇,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房中的虎奴也热得睡在冰缸边,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贴在冰缸上。 她小声地喵叫,声音又软又可爱,宋婉侧身看她,她就懒懒地伸个懒腰,眨巴着眼睛看宋婉。 轩窗突然被人推开,宋婉知道是江寂那个蟊贼。 修长的身影就这样翻身进了屋中,轻车熟路地到了宋婉榻边。 江寂从怀中摸出一个镯子给宋婉戴上,那镯子冰凉得很,戴在手腕上凉意入骨,似乎心里及整个身体都凉爽不少。 “这是什么?” “冰玉白镯。” 宋婉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这种东西,从未亲眼见过。而且话本子里写的这种东西都是价值连城,世间仅有。 “这东西不好买吧?” 江寂道:“岂止是不好买,是根本买不到。本王托人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一个,足足花了五百两黄金。” 宋婉满脸惊讶,五百两就是了,还是黄金。 “你告诉我花销做什么,哪有人赠东西告诉花销的。” “好让你奖励本王。” 宋婉想把镯子摘下来,江寂按住她的手,“没可能,想还给本王,你想都别想。” 江寂倾身想要吻她,宋婉就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 江寂直接将人压在身下,去吻她的手心。宋婉手心一阵麻痒,身子更是酥酥麻麻,手上的力道不知怎么就没了。 江寂就握住她的手去吻她的指节、指缝,牙齿去咬她手心的嫩肉,宋觉得婉难受至极,身体像是有羽毛在挠。 “江寂,你放开我...” 江寂握住她的手没放,反而将她的食指放进了嘴里吮。 宋婉双眸瞪大,觉得不可思议,霎时背心就出了一层热汗,脸颊绯红起来。 “别...江寂,别这样...” 江寂趁她没有防备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吻很热,又勾人又缠绵,宋婉根本招架不住。 他勾着她的小舌,追着她纠缠,紧而不分。 宋婉想要反抗,江寂就吻得越凶,宋婉双唇都发麻,江寂都没收力道,她只能放弃抵抗。 江寂的吻愈发烈,宋婉都有些喘不过气。 江寂感觉到了,炙热的吻就逐渐往下,从唇角到下巴、到脖颈、到锁骨。 “好几天没见,都不想本王?” 宋婉道:“不想。” 江寂也不生气,总之他今晚吃得半饱了,她说什么他都高兴。他睡在她身旁,在她耳旁道:“冰玉白镯不能久戴,戴久了寒气入体,日后你来葵水肚子会更疼,待这最热的几日过去了,得摘下来。” “为何要赠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 江寂道:“本王想让你知道,本王很宠你。” 第126章 救他 虞娘靠坐在贵妃榻上,身边放着退热的冰块。 她的玉足放在柳庭玉腿上,而柳庭玉正给她修剪脚趾甲。 她的脚踝纤细,盈盈一握,皮肤又白又嫩,叫人好不爱惜。 虞娘道:“给我修得不好看你就滚出去。” “不会不会,一定好看。” 柳庭玉手上动作又轻又认真,还格外小心翼翼,给虞娘修的指甲圆润又漂亮。 虞娘瞧了一眼,夸奖道:“还不错,手挺巧。” “那你能不能奖励奖励我。” 虞娘勾了勾手指,柳庭玉迫不及待地凑上去,虞娘道:“你该去内阁了。” 柳庭玉撅起索吻的嘴停住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虞娘,那双唇粉红又莹润,好看得很。 “就亲一下。” 虞娘道:“你昨晚都没告诉我鲁霄怎么死的。” 柳庭玉没想到虞娘记性这么好,道:“今晚回来就告诉你。” 虞娘半信半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真不让亲一下?” “快走。” 柳庭玉只好起身离开了房中,辛奴给他递上官帽,他伸手拿过戴上,出了柳府。 像柳庭玉这样的正五品官,不用每日上朝,正四品单双轮上,从三品及三品以上大员才能每日上朝。 他这个正五品,单数里面上一半,每月也就上七八日的朝会,多数的时候是在内阁看折子。 柳庭玉聪明,知道官家升他的官,是想借着他收回自己的权力,于是他每日处理折子的时候就先筛折子,事情小的就自己处理了,事儿大就直接叫黄门抱去江盛那儿。 如此一来,他每日不光清闲,还讨了江盛的好。 也不是他耍小聪明,做官也要识时务不是。 柳庭玉是最早处理完公务的,正想离去,同僚们就拉着他不让他走。 “柳大人升官这么两日了,一次客都不请,这可不像你,今日不管说什么,怎么也要去趟牡丹苑,请我们吃一次花酒。” 柳庭玉道:“改日,改日吧,家中还有人等着我。” “那就让他等着,走,牡丹苑去。” 柳庭玉就这么被拖拉硬拽地去了牡丹苑,被人灌了好些酒,其间他好几次想溜,都被人抓回来了。 天色逐渐黑了,牡丹苑点起了红灯笼,柳庭玉被人灌得微醉,被红色的灯笼刺得眼睛疼。 夜里才是牡丹苑热闹的时候,这会儿人声鼎沸,闹得人心烦。 柳庭玉的那些内阁同僚大多都吃醉了,还有没醉的就抱着妓子亲嘴摸胸|脯。 他撑着黑漆雕花案几桌起身,叫辛奴结了账,便离开了牡丹苑。 夜色已经深了,快宵禁的时候街道上根本没什么人。 柳庭玉上了马车,辛奴架着车往柳府而去。 马车行至深而不见底的街巷之中,奇的人今晚这条路两旁的人家都未点夜灯。 整个街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辛奴脊背泛起凉意,有些怕得放慢了驾车的速度。 柳庭玉在马车内催促道:“快点儿,回去太晚了阿妩要生气的。” 辛奴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黑影,低声道:“大人,我们恐怕回不去了。” 柳庭玉有些怒,“什么回不去?你胡说八道什么?” 话音刚落,辛奴就尖叫出声,“鬼啊!” 他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兵器交戈之声也响起,辛奴被一双玉足踹倒在地,此时,马车顶部也被人用抓钩生生掀开。 嘭的一声,马车顶盖落在地上。 漆黑的夜色下,周围房顶上都是着黑衣杀手,手里还拿着玄铁制成的抓钩。 柳庭玉在马车里吓得抱紧了头,出声道:“怎么回事,辛奴,辛奴!” 一只纤细好看的手攥紧了他的衣领,将他往外拉,随后直接将他扔在地上。 柳庭玉摔了个狗吃屎,“你他娘的谁啊!” 屋顶上的杀手听着柳庭玉的声音四面围了过来,站在辕木上的倩影察觉到了,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她的双剑很快,快到只能听见风声。 男人疼痛的闷哼声响起,显然有人受伤了。 杀手突然收了手中的刀,一切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虞娘握紧了手中的双剑,听着四周的声音。 今晚似乎适合杀人,无星无月,一点亮光都没有。 她耳朵动了动,听着东北方向因疼痛而加重的呼吸,她右剑直接甩了出去,身体坠落之声随之响起,那人被虞娘一剑毙命。 周围的杀手见此,有些忌惮。 虞娘飞身上前摸黑取剑,杀手见此统统飞身蜂拥而上。虞娘倒挺兴奋,距上次这么痛快地打架杀人,已经快两个月。 她早就手痒了。 她身轻如燕,又内力深厚,一个杀手至她右侧方攻上来时,她一脚踹过去,杀手的身体直接被踹得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死去。 她不知有几个人杀柳庭玉,但想来陈裕不会将柳庭玉太放在眼里,毕竟他从小读书的,只是个文官而已。 一个左侧的杀手的长刀向虞娘腹部挥来,虞娘退身躲过,后踮脚飞身而起,扬起右手的长剑,直接将那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鲜血飞溅而出,溅了虞娘半张脸。 血的腥味更是刺激了虞娘,她感知身后的一个杀手向她脊背砍来,虞娘挥动右剑挡住,左脚直接踹向那人的命根子。 那人被她踹翻在地,疼得低吼出声,丢了手中的长刀就捂住自己的命根子,在地上打滚儿。 虞娘走近他,一剑划了他的脖子。 那人当场毙命。 应该只剩最后一个了,虞娘猜测到。 她转身直接走近那人,那人飞身就跑。 虞娘怎么可能放过他,飞身追去,只是少顷,窈窕的身子就落在那人身前。 房顶上,杀手前无进路,后无退路,横竖都是个死。 他提刀向虞娘冲过去,虞娘站着没动,就等着他过来。 他手中的长刀向着虞娘面门劈来,虞娘侧身躲过,手中的长剑挥向杀手的左臂,那杀手没想到虞娘这般快,没来得及挡,左臂被虞娘生生削了下来。 他痛得喊叫出声,虞娘表情冷漠,眸中更不带一丝情绪,一剑捅穿了那人的腹部,将人踹下了房顶。 第127章 上吊 她利落地收了双剑,飞身下了房顶,吹燃了火折子。 柳庭玉见虞娘脸上的血,冲到她身前担心地道:“你流血了,我带你找大夫去。” “那是别人的血。” 柳庭玉:“...” 虞娘道:“走夜路不见灯必撞鬼,你都走得这么深了也不掉头,死了也是活该。” “我急着回去见你,况且也吃多了酒,就没注意。” 虞娘径自往前走,柳庭玉连忙跟上去,“你等等我呀,这儿这么黑,我害怕。” 虞娘没回答他的话,只是道:“辛奴被我踹晕了。” 柳庭玉又只好跑回去,把辛奴扶起来,扶着他去追虞娘。 虞娘走得很快,几乎不等柳庭玉,柳庭玉就在她身后拼命追,到府中时他已经满头大汗。 下人立即扶着辛奴下去请大夫,又给柳庭玉端来了温水让他洗漱。 虞娘已经进耳房沐浴去了,柳庭玉这回不敢跟过去,怕难受又得冲冷水澡。 可是他的身体就是不听他的使唤,还是跟了进去。 刚刚进去,一张湿帕子就直接飞来怼他脸上,痛得他嗷嗷叫。 “出去。” 柳庭玉道:“不出去,一起洗。” 他把脸上的帕子扒拉下来,见虞娘已经入了浴桶,雪白的身子泡在桶中,热气蒸腾,她仍旧美得惊心动魄。 柳庭玉又立即支起了帐篷,高高的。 虞娘见此,当作没见。 柳庭玉走进她,“阿妩,我难受。” “难受活该。” “我伺候你沐浴吧,你今晚救了我,我要好好感谢你。” 虞娘道:“用不着你感谢。” 柳庭玉难掩神伤,想拿帕子给虞娘擦洗,被虞娘冷眼看着硬是不敢动。他只好转身出去。 他要继续待下去,估计要挨打。 虞娘沐浴过后,换上了干净的紫色裙裾,还重新梳了发髻。 柳庭玉至她身边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虞娘拿着眉笔描眉,没理他。 柳庭玉抓住她描眉的手腕,“你还打扮得这么漂亮,我不许你去。” 虞娘抽回手,“别烦我。” 柳庭玉生气地至床榻坐下,跺脚以示自己的怒气,然而虞娘根本没理他。 他见自己被完全忽视,在屋里翻翻找找,弄得响声不断,虞娘还是盯着鸾镜,并且开始戴珠花。 他继续翻找,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一根白绫,他气冲冲地至屋中央搭上房梁,上了圆桌。 “阿妩,我上吊了!” 虞娘转身看他,“你死远点儿。” 柳庭玉:“...” 他跳下圆桌,至虞娘身后,抱着她的身子,“我不让你去。” 虞娘道:“我又不是不回来。” 柳庭玉听此,眸中总算带上笑意,“那你告诉我你去见谁,至于你这么隆重。” 虞娘见他刨根问底的,觉得烦,放下了手中的唇脂,转身吻向了他的唇。 柳庭玉愣在了原地,喜出望外。 虞娘双手环住了柳庭玉的脖颈,主动撬开了柳庭玉的唇齿。柳庭玉完全醉在虞娘的主动里。 他被吻得全身发热才彻彻底底回过神来,抱着虞娘更是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缠绵了好一番才放开,柳庭玉道:“别走,阿妩,求你,我不想你见其他男人。” “我必须去。” 柳庭玉满眼失望,只好放开了她。他知道,他留不住虞娘。 虞娘重新抹好了唇脂,见镜中的自己完美无瑕,才起身出了屋内。 柳庭玉见她离开也没出声,只是回到床榻坐着,也无心安睡。 ** 虞娘到裕昌王府时,府里还亮着灯。 她快步进了书房,见江寂和月修竹正一块儿下棋。 月修竹还是一身白衣,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挽着,墨发整整齐齐的披散在肩上,整个人似玉一般贵,又似雪一般白。 真是从画里出来的妙人儿。 虞娘面带妩笑的走近月修竹,“月大夫还是那般风华无双,清逸俊秀。” 月修竹道:“虞娘过誉了。” 虞娘眼神在月修竹身上打转,与江寂道:“主子倒真是好福气,有月大夫陪您下棋,什么时候您让他也陪我下一场,我的棋艺也是不差的。” 江寂道:“本王不喜欢男人。” 虞娘伸手在月修竹肩膀上打着旋儿,“可惜,月大夫也不喜欢女人。” 月修竹将她的手拿下来,“你们有事要谈,我就先回房了。” 他起身离开了书房,虞娘随着他眼神离开,见他关了书房门,这才道:“主子算得不错,陈裕确实要杀柳庭玉,已经被我救下了。” 江寂收着棋盘上的棋子,“在柳府过得如何?” “还行。” “柳庭玉当年为你一掷千金,就为跟你说几句话,当年之事可是轰动了金陵。” 虞娘坐下身来,“一掷千金想见我的又不止他一个。” 江寂道:“你这些年总是好这个俊美的男子,好那个俊美的男子,总是说着要把人睡了,可本王就没见你真正碰过谁。” 虞娘道:“人家也是很挑的。” 江寂笑而不语。 虞娘正经道:“椒宫我没闯进去。” 江寂听她提起椒宫二字,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身子突然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椒宫,他一生的梦魇。 江寂耳边又响起喊杀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头疼得要命,身体也剧痛起来。 “血,血...好多血...” “主子,怎么了,主子!” “我要杀了他,滚开!我要杀了他!” 虞娘见他失去控制,双手抱住他的身子,“主子,你冷静一点,冷静下来!” 江寂挣扎着,双眸有些腥红,他本就力气大内功深厚,虞娘都有些招架不住。 虞娘向外喊道:“凌刀,凌刀!快去叫月修竹,主子被魇住了!” 凌刀立即往月修竹院落跑去。 待月修竹来时,虞娘已经被江寂扑倒在地,双手掐着她的脖颈。 她头发乱成一团,珠钗都落在地上,嘴角还有伤,显然是被江寂打的。 月修竹忙上前去,叫凌刀先按住江寂,然后拿着一根银针刺入了江寂后脑勺。 一根银针下去,江寂直接双眸一闭,晕倒在虞娘身上。 凌刀把江寂扶起来走向床榻。 虞娘起身自责道:“都怪我,好端端提什么椒宫,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主子不会这么难受,谁知道他比当年还要痛苦。” 月修竹闭着眼去认真听江寂的脉象,好半晌才道:“药石无医。” 凌刀激动道:“什么?药石无医?” “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凌刀松口气,“我还以为主子要死了...” 月修竹道:“让他好好睡一觉,明早谁也别提今晚的事。” 第128章 花粉之毒 漆黑的夜于今晚的柳庭玉来说格外漫长,他坐在床榻上等待着,府中的灯已经熄去了一半,整个柳府之内格外干净。 他估算着时辰,约么已经丑时,然而虞娘还没有回来。 柳庭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比往常不知难看了多少倍。 他从小是被宠着长大的公子哥,还是家中老幺,脾性并不怎么好,这会儿沉着脸的样子,让候在屋中的下人,都怕得不敢出声。 生怕柳庭玉发起火来,他们都无法招架。 柳庭玉等啊等,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房门被人推开,虞娘从屋外进来。 柳庭玉见她完好无损的出去,却带着皮外伤回来,尤其一副被人凌辱的样子,起身至她身前,冷声道:“你在我这儿能被捧在心尖儿上你偏不要,你偏去外面找罪受!姜虞,你贱不贱?” 虞娘冷笑一声,丢了发髻上的珠钗就往床榻走。 她是挺贱的。 不然怎么做金陵魁首。 柳庭玉拽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厉声问道:“你去见谁了,裕昌王?” 虞娘甩开他的手,“是,就是去见的他。” “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他这样对你,你还去见他!” 虞娘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我和他什么也没干。” “这叫什么也没干?” 柳庭玉捏着她嘴角的伤,“这叫什么也没干?!” 虞娘忍着疼痛,拂开他的手,走至床榻坐下,甩了脚上的鞋子,躺了下去,闭上了双眸寝睡,“你爱信不信。” 柳庭玉上前将人压在身下,“他本来就是你相好,你让我怎么信。” 虞娘睁开双眸看他,面色冷了些,“你给我下去,碍着我睡觉了。” 柳庭玉垂眸与她对视,目光却难能移开她嘴角的伤,心中的怒意也逐渐消散,他伸手轻抚,语气不知不觉地温柔下来,“疼不疼?” 虞娘冷淡道:“疼过了。” 柳庭玉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床,去一旁的柜子里找来药膏,回到床榻,将人搂起来,抹了药膏给虞娘涂药。 他的动作很轻,很怕把虞娘再次弄疼。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你却一点也不知爱惜。伤了也不知道找药。” 虞娘道:“你管真多。” “我就要管你。” 柳庭玉涂完了药,脸色认真地看她,“我就要管你。” 虞娘躺下了身去,“随便你,我累了。” 柳庭玉道:“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腰疼不疼,腿呢?” 虞娘起身道:“都跟你说了没有那回事,你脑子怎么就要往那方面想?” 柳庭玉道:“我只是担心你。” 屋内只剩下虞娘和柳庭玉两人,下人早就识相地退出去了。 虞娘又躺下了身去,只是这次是攥着柳庭玉的衣领一起躺下去的。 “熄灯,睡觉。” 柳庭玉心里高兴了,嘴角都忍不住噙起一丝笑意,殷勤地去熄灭了烛火,褪了外衫脱了鞋袜躺在了虞娘身边。 虞娘侧躺着身子背对着他,他就从身后将人抱着,“阿妩,你对我好点儿。” 虞娘道:“别吵。” 柳庭玉只好噤了声,但怀中抱着美人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修长的手指开始不安分地往她裙子下摆钻。 虞娘没阻止他,让这男人揩揩油,他也就安分了。 她是这样以为的,然而男人以为能上榻了就是可以了。 他钻进了被褥里。 ...... 真的什么都没干。 正当他兴奋的时候,虞娘突然夹紧了双腿,柳庭玉疼得闷哼出声,“阿妩,疼,你放开...” 虞娘道:“让你碰我了吗,下去。” 她分开了腿,将人踢着下了床榻。柳庭玉身子滚落在地上,知道今晚是上不了榻了,只得认命地去拿被褥,再次打起了地铺。 虞娘很快便睡了过去,柳庭玉是彻夜无眠。 ** 清晨时,外面的日头已经高高照起,柳庭玉坐在窗边给虞娘继续涂药。 昨晚涂了药膏后,红肿已经消下去了些,但伤仍旧明显,这张雪白无暇的脸还是干干净净的最好看。 “昨晚那些杀手死在街上,想必今日一大早城中定闹得沸沸扬扬,我得趁此报个官,让刑部查一查幕后真凶。” “你不是知道是谁吗?” 柳庭玉当然知道是谁,但刑部若发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到了陈裕或者太子,那岂不是能狠狠参他们一本。 官家也能趁此机会除掉陈裕。 “马车是我的,我不报官刑部的张从也会找上我。” 虞娘道:“你是别有目的吧,瞒我做什么,无非就是想借此除掉太子一党。” 柳庭玉伸手轻抚着她乌黑的长发,“阿妩真聪明。你不是想知道鲁霄怎么死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虞娘面带期待地看他。 柳庭玉凑近她,目光落在她粉红莹亮的双唇,“先亲我一下。” 虞娘凑了上去,吻住了他的唇瓣。 柳庭玉加深了这个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别看柳庭玉是文官,以为行事是斯斯文文的,他吻得却凶,噙住虞娘就不松口。 在旁人眼里,觉得他还定是死板规矩的,柳庭玉可不是,他可自称是文人骚客的头一号人物。 他的吻往下走,吻了虞娘脖颈好几下才恋恋不舍地停下了动作。 “鲁霄早就中毒了,不是在筵宴上才中的毒。只是慢性毒药要毒发是需要时间的,这得算准时间才行。” 虞娘惊讶,原来是这样。 难怪御医用银针去探桌上的菜肴,都是无毒的,原来毒药早就在筵宴前就下了。 “是什么毒?” “罂施罗花粉之毒。” 虞娘道:“这根本就不是西宋的东西。” “这毒来自偏远的苗疆,那儿的人都擅长制毒,你或许不知,我十五岁的时候曾跟着我父亲去苗疆征过战,苗疆被西宋收入囊中,我也曾在那儿认识了一些毒药。” 虞娘道:“苗疆的人不也擅长制蛊吗?” “确实,但制的蛊和毒也差不多,也能称作药。和金陵传闻中能控制人完全是两码事。” 虞娘道:“你可还有这种毒,给我一瓶。” “不能给你。” “为什么?” 柳庭玉道:“这种毒很危险,毒到自己,也是无可救药的。” 虞娘道:“我没那么蠢。” 柳庭玉理了理她鬓间的软发,“知道,但还是怕你用之不慎。这毒没有解药。” 虞娘伸手将人推开,起身往屋外走,“不给算了。” “你去哪儿?” “你管不着。” 第129章 杀令 江寂一觉醒来情绪平静了很多,外面的日头烈得很,他忽然想宋婉了。 那个小女人怕热得很,到了夏日里根本不想动,就怕出一身热汗臭的难闻。 他这些日子几乎每次见她,她不是趴在窗边像小猫似的纳凉,就是侧躺在贵妃榻上浅睡。 当真可爱得很。 房门被人推开,凌刀从外面进来,“主子,张从接到案子了。” 江寂起身下床,知道凌刀说的案子定是昨晚陈裕派人刺杀柳庭玉的案子。 陈裕这人做事向来天衣无缝,那些杀手身上绝不会留下任何能牵引出他的东西。 但柳庭玉不会放过陈裕。 他是被刺杀的人,只要他还活着,他说的话就十分有可信度。只要他死死咬住是陈裕做的,即便陈裕咬死不认,但却能给了江盛一个再次削弱陈裕的机会。 但江盛要下旨,也得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行,这个时候就轮到张从出马了。 江寂走至窗边坐下,倒了一杯热茶,“不出意外,二哥该私下里找张从了。” 凌刀道:“陈裕还是太狂傲了,以为手中有虎骑金陵就他做主了。” 江寂道:“他确实有狂的资本,但终究不是皇帝。” ** 江庭萧还真的去找了张从,两人约在樊楼的包厢里一块儿吃酒,待两人都微醺的时候,就好开始谈事儿了。 江庭萧道:“张大人在徐宥之夜里调兵又与禁军动刀之案时就已经得罪了平阳侯。他那个人向来心眼儿小,绝不会放过与他做对的人,他早晚会除掉你。 这次他刺杀柳庭玉是个好机会,你在从中做点手脚,咱们借着这次,可重创他的实力。” 张从眼帘微垂,面上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下官听从王爷吩咐。” 江庭萧没想到张从这么快就同意了,举起手中的酒杯就道:“张大人爽快。” 张从拿着酒杯与他碰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后道:“下官只是觉得萧王殿下比太子更适合继承皇位。” 江庭萧右眉微挑了挑,“太子涉及朝事这么多年,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处,大人为何以为本王就比他适合?” “太子虽然政绩不错,但就好像是学塾里被老师引导得好的优异生,虽然每次答卷都能考好,但只要一旦离开了老师,他便什么都不能。而王爷不同,王爷没有老师,却也能驰骋疆场,自有主见。这样的人,更该为皇。” 江庭萧眸中含笑,“想不到本王在张大人眼里如此卓越。” “王爷收复北境,是举世之功。” 江庭萧举起酒杯敬张从,“本王不会叫张大人失望。” 两人把酒言欢到天黑,虽是官场逢迎,但江庭萧觉得张从此人挺有意思,看着没什么话,但与他谈论起来,发现此人不光只会查案,也是见识广博,说的东西有些连他都不知道。 江庭萧愈发觉得张从此人乃大才,日后堪大用。 两人一同出了樊楼,各自乘着马车离开。xbiQiku.com ** 柳庭玉被刺杀的案子在金陵闹得沸沸扬扬,这两年朝中党争厉害,夜里杀人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柳庭玉在金陵出名,当年中进士被太后恩准游街,引得金陵不少女子倾慕他。 虽然这些年升升贬贬,但好在前些日子又升回来了,名望又高了上去,那些倾慕他的女子听说他被刺,都瞒着家里人来柳府看望。 柳府外是热闹非凡,日头这样晒,柳家的下人都不得不端了凉汤来给她们解暑。 他遇刺被这么多人关注,江盛自然高兴,特召来张从令他五日内查清此案。 张从欣然接令,大张旗鼓地查了五日。 这日朝上,诸事已商议完毕,江盛提起柳庭玉被刺一案,“张卿,你查得如何了?” 张从拿着笏出列道:“回陛下,已查明背后主使之人是谁。” “是何人?敢在金陵刺杀朝廷命官。” 张从道:“平阳侯,陈裕。” 话一出,殿内安静如静谧幽深的长夜。 不见一丝声响。 不闻一丝人声。 谁也不曾想张从竟然敢直指平阳侯。 真是好大的胆子。 陈裕出列,冷着脸看向张从,“不知张大人可有证据?” 张从从怀中摸出一块铜制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杀字,“这是盥血宗的杀令,这个宗堂来自平阳侯麾下自称密境十二宗的第九宗,盥血宗专替平阳侯铲除政敌,令牌物证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众朝臣还是第一次听说秘境十二宗这种东西,心里都不禁赞叹,平阳侯当真是心狠毒辣,竟然私下里豢养杀手。 张从将物证呈了上去,江盛拿过一看,发现这块令牌坚硬如铁,不像是假的。 “仅凭这一块令牌,你怎么证明这就是盥血宗的东西?” 张从道:“微臣无法证明,刺杀柳侍郎的杀手已经全部死了,微臣在其中一位杀手身上,发现了这一块令牌。 这令牌刚开始无人识得,微臣便去了黑市,黑市里的人说这是盥血宗的东西。追根溯源,微臣询问到了统领他们的主人,正是平阳侯陈裕。” 陈裕道:“张大人会栽赃,本侯连这些东西根本就没听过。” 张从道:“陛下,微臣绝没有说谎。” 江盛看向殿内的诸位臣工,“可还有谁知道这秘境十二宗?” 江庭萧此时出列道:“回父皇,儿臣曾听闻过。” “哦?说来听听。” “儿臣未去北境之前,在金陵市面上总寻不到一把好匕首,于是儿臣夜里去了黑市。 当时儿臣寻到一把玄铁锻造的好匕,谁知有人过来抢,那人自称是密境十二宗的第七宗主,叫什么解灵玉。 儿臣与他争执起来,那人见儿臣亮了身份,这才离去。” 江盛眸底暗成一片,“那看来张卿没有说谎,平阳侯,此事你作何解释?豢养杀手,刺杀大臣,这些罪可够削你爵的!” 陈裕道:“陛下,微臣冤枉,微臣没有豢养杀手,更没有刺杀柳庭玉,张从和萧王纯属诬陷! 他们二人并无人证,张从拿不出人证证明见过密境十二宗的人,萧王也更无人证证明他当年真的去过鬼市,碰见过解灵玉。 再者这物证杀令,张从也没有拿人证来证明这就是盥血宗的东西。只是微辞,信口胡诌,陛下就要定微臣的罪吗? 那律法何在?” 说到律法,徐宥之是怎么判秋后处斩的,朝堂上的人很清楚。 第130章 深沉 殿内又再次安静起来,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柳庭玉此时出列道:“启奏陛下,平阳侯虽说没有人证,但微臣被刺杀那晚,微臣曾明确听杀手口中说,是平阳侯派人来刺杀微臣。” 陈裕厉声怒道:“柳庭玉,你休要胡言乱语!陛下面前,说谎就是欺君,你不怕死吗?” 柳庭玉跪下身来,“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撒谎。” 江盛道:“当时除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 柳庭玉道:“还有一个,是从小随微臣一起长大的书童,叫辛奴。” 陈裕急忙道:“陛下,辛奴是他的奴才,他自然向着柳侍郎说话,并不可信。” 柳庭玉沉声道:“陛下,微臣愿以自身性命起誓,若是撒谎,定肠穿肚烂而死。” 陈裕真没想到柳庭玉为了咬死他,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赌上。 他急色道:“陛下,微臣冤枉,柳侍郎纯属诬陷!” 是不是诬陷,江盛怎能不清楚,但柳庭玉这样做,做得很合他心意。 他暂时没出声,他在等一个人出声。 太子出列道:“父皇,柳侍郎刚刚升官,官儿不大,火气倒不小,竟耍到平阳侯这里来了。 为了构陷平阳侯,他倒是无所不用其极,竟能用自己性命起誓,这样的小人,怎能留于朝堂,应该罢黜他的官职,赶出金銮殿,永不得再为官。” 柳庭玉磕头道:“陛下,微臣绝不敢撒谎,若陛下不信,微臣愿以我柳家列祖列宗遗骨起誓,若微臣撒谎,便被掘祖坟,列祖列宗尸骨无存!” 此话一出,众臣心中不禁感叹,这柳庭玉为了扳倒陈裕,当真是狠。 连老祖宗都不放过。 江盛没出声。 太子继续道:“柳庭玉,你别为了官帽俸禄,丢了文人风骨!” 柳庭玉面色郑重道:“殿下,微臣只是实话实说,谈何丢了文人风骨?刺客就是平阳侯派去的,平阳侯就是要杀微臣!” 陈裕道:“柳庭玉,谁指使你这么说的?你背后之人是谁!” “没有人指使我,侯爷,下官在升任税务侍郎前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谁会用我?我又会巴结谁?下官只是实话实说!” 第131章 黑市 江寂定是要帮张从的,张从手里虽有能人,但手里握的人脉有限,他必须要出手。 这次是扳倒陈裕的绝佳好时机。 凌刀道:“王爷要亲自去鬼市找密境十二宗的人?” 陈裕狡猾的狠,这些人没有固定的据点,也不知是靠什么联络消息,但陈裕就是在能有所求的时候,能召集他们。 “是。还不曾亲自去过那个地方,打算去瞧瞧。” 他想了想,继续道:“宋婉定也没去过,带她去见识见识。” 凌刀:“是。” 去黑市也无妨,黑市虽黑,可也有规矩,一般人不敢打架闹事,也算安全。 天色很快黑得深,宋府早就挂起了夜灯。 府里静得很,连轻微的鸟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宋婉正坐在榻上看书,书不是文学大家写的,而是落魄的书生写的自传。 里面的内容不过是写自己如何努力读书,却迟迟考不上功名,又爱慕哪家高门的小姐,因自己贫穷又无权无势不敢表明心意的老套故事。 宋婉觉得没什么意思,老掉牙的故事已经在其他书里看过多回。 轩窗在此时被人推开,修长的身影从外面翻了进来。 现在江寂已经不走正路,嘴里调笑说这才像个夜探美人深闺的蟊贼。 宋婉对他的到来已经习以为常,“怎么府里的下人一次都没有发现过你?” 江寂走近她,蹲身下来,握住她的双手,“因为本王厉害。” 宋婉忍俊不禁,就会夸自己。 江寂道:“随本王出去走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宋婉摇头,“我不去,我困了。” 江寂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屋外走,“不,你不困。” 整日待在这府里,她不闷,他都嫌闷。 宋婉被他抱着又不敢出声,怕被人发现。江寂一贯横行霸道的,也不知谁惯得他这个性子。 江寂抱着人往后门出去了,到了后门口,追风正等在原地。 江寂把人放在马匹,也翻身上去,骑着马往黑市而去。 “快宵禁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寂故意吓她,在她耳旁低声道:“去本王王府,本王的卧房。” 宋婉就知道他要使坏,用手肘顶他的腹部,江寂忍着疼痛,笑道:“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宋婉耳根微红,“你到底带我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江寂挥动着马鞭,追风快速地奔跑起来。微凉的夜风拂在宋婉脸上,褪去了不少热意。 比守着府中的冰块还要凉快许多。 街道上的人零零星星,都是忙着回家的人,也无人注意他们。 追风很快跑到了黑市入口,宋婉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入口偏僻得很,在两岸堆砌成的怪石小河尽头,得乘船才能进去。 那尽头极为狭窄,只能容纳两只小船。 但只要进去了,便要开阔许多。 这里暗得很,也没人点几盏灯笼,地势又偏低,看起来黑漆漆的。 这里与金陵城似乎是一个天一个地,金陵城的屋舍鳞次栉比,雕梁画栋,这里只有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宋婉看了眼上面的拱形木制长桥,才明白过来,这里算是金陵城下方,最隐秘之地。 江寂牵着宋婉的手,怕她走丢了,带着她进了黑市。 眼前是黧黑的石板路,路两边是各种各样的人,身前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宋婉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从来没想过金陵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两人走至一摊贩前,觉得这摊主卖的东西更古怪。 皮制的手铐、拇指大小的夹子、筷子大小的鸡毛掸子、像黄瓜似的光滑木棍。 摊主道:“夫人,这些东西要和您夫君一起用,能快活似神仙呐。” 宋婉不解,“快活?这如何快活?” 她觉得这摊主在开玩笑。 摊主笑出声,“您问您夫君就知道了。” 宋婉拿过皮质的手铐,望向江寂,“这能让人快活?” 江寂满脸笑意,高兴宋婉没有向摊主澄清他不是她的夫君,这会儿她又问这个问题,“嗯,能。” “这是手铐,怎么让人快活?” 江寂低声在她耳旁道:“在床上用的。” 宋婉脸颊猛然爆红,一把推开江寂,丢了手铐转身就跑。 江寂满眼宠溺看她奔跑的身影,把手铐捡起来还给摊主,追上去,“小心点儿,这里黑,别摔了。” 宋婉羞红着脸,“你怎么不拉着我,还让我傻傻地在那里问那么久。” “你总要懂的。” 宋婉道:“这些东西我没必要懂。” “好,那就不懂。”江寂重新牵上她的手,带着她往深处走去。 她道:“这里怎么会卖这种见不得的东西?” “这里卖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黑市。” 宋婉明白了,那真是市如其名。 两人并肩而走,黑市里人来人往的,江寂也没瞧出可疑的人来。 他想,密境十二宗的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再也不出来了。 “你凭什么抢我的夜光杯,你还给我,你以老欺小。” 前方人群聚集,热闹非凡,一蓝色锦衣少年正与一白胡子老头儿争执。 那锦衣少年生的面目白皙,糯白可爱,瞧着纯真无害。 “你年岁这么长了,还欺负小孩儿,你不要脸,略。” 蓝色锦衣少年给老人做了个鬼脸。 老人道:“你的?这是我的。” “才不是你的,是你抢我的,你快还给我。” 少年说罢,就要开始哭。 江寂牵着宋婉走近,挤进了人群里,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出声道:“白胡驴,这里虽是黑市,可咱们也要讲规矩,你抢小孩儿的东西做什么,你还给人家,你也不嫌害臊。” “就是,就是,你一大把岁数了你抢孩子的东西干什么。他都能叫你老祖宗了。” “他哪里还是小孩子,再者这个夜光杯真是我的。” 蓝衣少年道:“你乱讲,杯子就是我的,是我姐姐送给我的,你快还给我。” “我的,我怎么还给你?”白胡驴气得吹胡子瞪眼。 第132章 狗剩 两人争执不下,蓝衣少年怎么也把白胡驴手中的夜光杯抢不过来,白胡驴嘴里也死活嚷嚷着这夜光杯就是他的。 这夜光杯有多贵重大家都知道,价值连城。 蓝衣少年嘟囔着嘴道:“你不还我,我告我姐姐去,我姐姐可厉害了。” 他放开了夜光杯,转身就走,见到宋婉,哭着就向宋婉跑了过来,跪下身子,双手抱着宋婉大腿大哭道:“姐姐,有人欺负我,他抢我东西,你可要帮我抢回来啊!” 宋婉都懵了。 她根本不认识他。 难不成她父亲很早之前又在外面养了外室,是那外室生的? 蓝衣少年见宋婉懵住了,“姐姐,你怎么了,快帮帮我啊,那个夜光杯是你送给我的,我可喜欢了。” “我...我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蓝衣少年就跪着移向江寂,双手抱向了他的大腿,“姐夫,我姐心善不帮我,你帮帮我啊,那白胡驴欺负人,呜呜呜呜呜,你忍心看我这样的小可爱被人抢走东西吗?” 江寂双眸微眯,面色沉静地看着蓝衣少年。 这样的闲事,他以前向来不管,不过他这声姐夫叫得让人称心。 “起来,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别丢你姐的脸。” “好。” 蓝衣少年吸了吸鼻子,起了身。 现在有人撑腰了,蓝衣少年整个人都硬气不少,站在江寂身边,双手叉着腰,微仰着脸看向白胡驴。 江寂道:“老人家,这夜光杯你卖多少?” 此话一出,锦衣少年不满道:“姐夫,你干什么,这杯子本来就是我的,我们为什么又要再买回来,凭什么,就凭这老头儿的力气比我大,我抢不过他?” 江寂没管蓝衣少年,继续问道:“老人家,你要多少银子?” 周围的人道:“白胡驴,你可别欺负人啊,别人的东西你抢了别人又要再买回来,你要开高价,可真是不要脸了!” 白胡驴气得脸色通红,“你...你们,这本来就是我的,我要开高价不是应该的?” “你要脸没脸,你就是在这黑市卖情药的,你哪里来这么好的东西?” “就是,就是,你干脆还给人家得了。” “你可别坏了黑市的规矩,这里虽然什么都卖,可也禁止抢劫。你要不守规矩,就撵你出去。” 白胡驴气得噎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们...你们...” 江寂从怀中掏出两百两银票来,“我现在手上只有这么多。” 白胡驴怒道:“两百两?你打发叫花子!” 周围的人道:“还打发叫花子,这两百两都是你凭空得来的,你还嫌少,快把夜光杯还给人家!” 锦衣少年道:“就是,快还给我,不然我姐夫要发火了,你看他个子这么高,打架肯定厉害!” 白胡驴都快哭了,“你们...你们欺负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儿!” “是你欺负人才对!” “就是,就是!” “快把夜光杯还给人家!” 在周围人的围攻下,白胡驴架不住了,气急攻心直接昏了过去。 锦衣少年见他要倒,立马上前抢过杯子,生怕他把杯子摔坏了,心里松口气。 白胡驴就这么直愣愣地昏倒在地上。 锦衣少年道:“昏倒了活该!” 江寂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见众人把白胡驴扶了起来,至他摊位上坐下。 锦衣少年高兴地至宋婉身前,跪下身子,又抱着宋婉大腿道:“谢谢姐姐。” 宋婉看了眼江寂,道:“你应该谢他。” 锦衣少年又去抱江寂的大腿,“谢谢姐夫。” 江寂道:“先放开。” “哦,好。” 锦衣少年听话地放开了他,站起了身子。 江寂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狗剩。” 宋婉满脸意外,瞧着华衣锦服的少年,竟然叫这样的名字。 狗剩道:“姐姐不用意外,贱名好养活嘛。” 宋婉道:“听着确实挺好养活的。”她继续道:“可我不是你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狗剩啪的一声又跪下了,在她身前磕了个头,“狗剩拜见干姐姐,祝干姐姐容颜永驻。” 宋婉都呆了,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狗剩又转眼对江寂磕头,“狗剩拜见干姐夫,祝干姐夫一路发发发。” 宋婉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显然是被逗开心了。 江寂有些吃味,“怎么我逗你你就不笑?” 宋婉道:“你不好笑。” 江寂冷哼一声,显然吃味。 狗剩站起身,笑着道:“干姐姐和干姐夫来这鬼市做什么,这里我可熟了,如果你们有什么要买的尽管跟我讲,我带你们去。” 江寂道:“我来找人的。” “找谁?这鬼市的摊主我几乎都认识。” 江寂道:“密境十二宗的人。” 狗剩愣了一下,“你找他们做什么?” 江寂面上毫无表情,“看来你知道。” 狗剩聋拉了耳朵,“谁让你们帮了我,你们跟我来吧,他们这些人来去无踪的,其实不好找。不过我家卖刀剑的,他们总是会来看看。今天,咱们就碰碰运气了。” 狗剩领着江寂和宋婉二人往前走,走了几步狗剩就至宋婉身边,甜笑着道:“干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能不能与干姐夫和离,嫁给我啊?” 江寂当下冷了脸色看他。 狗剩立马害怕地躲在宋婉身后,“干姐姐,干姐夫瞪我,他好凶啊。” 宋婉看向江寂,蹙眉道:“他还是个孩子,你凶他做什么,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 狗剩道:“我不是戏言,干姐姐生得漂亮,我好喜欢。” 江寂双眸微眯,已经有想宰人的冲动。 “你再说一遍!” 狗剩躲在宋婉身后道:“你不就个儿长得比我高嘛,可你比我老啊,等我长大了你就年老色衰了,我看你拿什么留住我干姐姐。” 江寂冷着脸,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狗剩立马抱着头就往前跑,嘴里继续道:“待我长大了定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万人为我空巷的美男子,到时候你什么都比不上我。” 江寂那个气,刚刚就不该出手帮这个混球。 帮了他,他长大了还要转过头来抢他的女人。 自己给自己找绿帽子戴,他应该是金陵第一人。 第133章 可疑 狗剩和狗吵起来了,最后没吵过狗,自己蹲在自家店门前哭。 江寂牵着宋婉至他身前,“出息。” 狗剩两眼泪汪汪道:“从小到大我吵架就没吵赢过,我委屈。” 江寂道:“那你就练练嘴。” “不,我不练,我不和他吵了,我憋死它。”狗剩站起身,看着门前那只大黄狗。 那大黄狗对着他又是一阵乱吠,狗剩偏过头,大步走进了店中。 大黄狗反倒不得劲儿了,又乱吠了一阵,就没了声音。 江寂牵着宋婉一起进去,店中摆放着各种刀剑,以长刀为主,长剑为辅,也有弓箭、短匕之类的东西。 店内只有一个小厮,见着狗剩回来,愣了一下,忙招呼道:“公子回来了?” 狗剩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嗯了一声。 他招呼江寂和宋婉在店内的四方桌坐下,殷勤地先给宋婉倒茶,后又招呼小厮,“快去拿点心来,饿着我干姐姐怎么办?” 宋婉道:“我不饿。” 狗剩道:“干姐姐放心,我店里的点心可好吃了,你就吃几块吧。” 宋婉见他如此热情,也不好再拒绝。 江寂却道:“不吃,她只吃我给的。” 狗剩道:“干姐夫,你也太能吃醋了,要我日后真娶了干姐姐,你岂不是要杀了我这个干舅子。” 江寂觉得他这话说的倒挺准的。 他确实会这么干。 谁娶宋婉他就杀了谁。 “好凶好凶,干姐姐你看他,这样的男人一点都不温柔,婚后肯定要打人。” 宋婉道:“他只是对你凶。” 这话把江寂听乐了,还算宋婉有点良心。 “是不是因为我年轻,他嫉妒我?” 宋婉忍俊不禁,江寂不过弱冠,哪里老了,正值盛年。 江寂道:“我嫉妒你什么,我嫉妒你豆芽菜?” 狗剩:“...” 他才不是豆芽菜! 店中的小厮拿着精致的点心上来,这点心瓷白软糯,做成了桃花的形状,又撒上了一些芝麻,提了香味,宋婉尝了一个,甜而不腻,又满口留香,确实好吃。 江寂尝了一口就放了回去,“难吃!” 狗剩道:“干姐夫,你是不是味觉有问题?” 宋婉道:“他爱吃酸的,给他来碗醋。” 狗剩笑出声:“原来干姐夫爱吃醋啊。” 他屁颠屁颠地真去给江寂拿醋。 江寂认真地问宋婉,“我的好吃还是他的好吃?” 宋婉想了想,认真回忆着,后答道:“都一样好吃。” 江寂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正要宋婉说让他爱听的,狗剩拿着醋到了桌前。 “干姐夫,吃吧,这醋可酸了。” 江寂冷着脸睨了他一眼。 狗剩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是干姐姐说你爱吃醋的。” 江寂起身至门口,“今晚密境十二宗的人会来吗?” 狗剩耸了耸肩,“不知道。” “你可否还记得来过这里的人的样子,画下来行不行?” 狗剩坐在宋婉身边,又殷勤地给她添茶,“记得,但我不会画。” 江寂:“...” 他转身走回去,一把提起狗剩的后领子,将他推到一边,坐下了身来,“你是怎么认出他们的身份的?” “他们有些人身上有一块铜牌,有盗令、杀令、劫令,我都见过。我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他们身份了。” 江寂道:“你可知他们相互之间是通过什么联络的?” 狗剩摇头,“这是他们内部之间的事,我怎么晓得。” 江寂继续问道:“解灵玉你认识吗?” 狗剩面不改色道:“不认识。” 宋婉好奇,“解灵玉是谁?是什么密境十二宗的人?” 江寂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 他道:“困不困?困了咱们再等一会儿就回去。” 狗剩道:“你们要走了?干姐姐你别走,再等一等,肯定会有人来的。” 宋婉每晚至这个时辰是已经睡下了的,只是难得出来一次,正兴奋着,此刻也没什么睡意。 不过江寂提起,她还真有点困。 宋婉道:“再等等吧。” 江寂见这店阴湿得很,又时不时刮来冷风,虽是夏日,但宋婉人单薄,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摸着冰凉得很,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冷?” 宋婉摇头,“不冷,还好。” 狗剩见两人的手握得密不可分,双手撑着下巴道:“真是秀死狗了。” 宋婉耳根微红,立马抽回了手。 狗剩这下满意了,心里都舒畅了许多。 店外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黑市彻夜不闭市,所以整个市场热闹非凡。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进来买刀剑。 江寂等得无趣,就在殿中欣赏起刀来,发现这店里的东西还都是好东西,刀锋凌厉,刀制坚硬,却又削铁如泥,这在白日里的市面上是买不到的。 狗剩至他身边道:“干姐夫喜欢哪一把,我送你。” 江寂道:“不用了。” 狗剩道:“来我这店里买刀的人,可都是朝廷命官。” 江寂当然知道,也只有朝廷命官才敢用这样的东西。 这些刀太快,普通人要买来佩戴在身上,多半是背着人命的。 狗剩道:“瞧着干姐夫身姿矫健,定是个中高手。” 江寂笑道:“你看错了,我不是高手,只是会些三脚猫功夫。” 狗剩不信,他觉得江寂武艺一定很厉害。 天色越来越晚,宋婉喝了好几盏茶已经有些挨不住了。江寂也不想再等下去,估计今晚是不会有人来了。 他走至宋婉身边,让宋婉上他的背,宋婉道:“我自己走就行。” “你在我背上睡会儿,出去了叫你。” 宋婉实在困得很,也没拒绝,上了江寂的背。 狗剩道:“你们再待会儿吧,你们走了我多无聊。” 江寂道:“那你就无聊吧。” 狗剩瘪了瘪嘴,把两人送到了店门口。 宋婉在江寂背上昏昏欲睡,但他浑身硬邦邦的,在他背上不是很舒服,宋婉就没睡过去。 江寂的步子不快不慢,宋婉也不觉得颠,到河边的时候,江寂把人放了下来。 “我觉得狗剩怪怪的,你觉得呢?” “你感觉出来了?” 宋婉点了点头,“嗯。” 江寂道:“那个店,应该做的不是刀剑生意,所以客源少,几乎没人进来。” 宋婉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等了那么久了,外面人那么多,怎么也会有一个客人进来买刀剑的。” 第134章 疯狗 狗剩可疑,他还认识密境十二宗的人,必须得查下去。 江寂和宋婉二人乘船回到了寂静的城中,追风还等在原地,见二人回来,哼哧了几下,显然是生气让它等太久。 江寂扶着宋婉上马,“和它母亲一样脾气大。” 江寂上了马匹,调转马头,往宋府而去。 夜空星辰闪烁,灿烂无比。 沿路昏黄的灯光不断,星星点点,竟也格外好看。 江寂道:“要不,咱们转转再回去?” 宋婉觉得他不安好心,摇了摇头,“不了,我困了。” 江寂抱紧了怀里的人,在她耳旁低声道:“你不是要学骑马吗?本王现在就教你。” “改日吧,天太晚了。” 江寂见她接二连三的拒绝,面上有些难过,“你最好别对本王动心,否则本王定要好好收拾你。” 宋婉的心就像一潭死了的湖水,掀不起任何涟漪。 宋婉咬了咬下唇,“要我动心了,你要怎么收拾我?” 江寂道:“刚刚黑市那摊主卖的夫妻之间用的东西,本王要全部用在你身上。” 宋婉吓得一抖,“你少唬我。” 江寂搂紧了她的细腰,“没唬你。本王问你,你们闺中女子,是不是都喜欢那些写酸诗的书生?” 宋婉死过一次,怎可能还被两首酸诗就打动。 日常的体贴入微,满心满眼的是她,又会救她于危难,不比轻飘飘的几十个字可贵? 宋婉摇头,“我不喜欢那些写酸诗的书生。” 两人到了宋府后门,江寂把人送到了卧房。 房里的蜡烛已经快燃灭了,宋婉困得很,不停地打着哈欠。 “你睡吧,本王回府了。” 宋婉走至床榻坐下,点了点头。 江寂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倦怠,身子小小的一团,看着让人极好欺负,他大步走近她,蹲在她身前,在她脖颈上落下一吻,“你偶尔也可以想一想本王。” 宋婉脸颊燥热,不敢出声。 江寂又不舍地再亲了一下,“本王真走了。” 宋婉点了点头。 ** 江寂回府也睡了,醒来时虞娘一身紫色玫瑰长裙,打扮美艳的正坐在他床边。 虞娘面带浅笑,纤细的玉指伸进了薄被里,摸到了支起的东西,笑着道:“主子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 江寂一把抓住她的手,拿出了薄被,“你最好安分点。” “我不想安分,主子忍得这么难受,我可以帮帮主子。” 江寂起身扯开话题道:“你找本王什么事?” 虞娘身子软在他身上,“听说主子在寻密境十二宗的人。” 江寂冷着推开她,至屏风前穿衣,“是。” “柳庭玉、张从、江庭萧、主子你都在寻密境十二宗的人,你们这么多人,定打草惊蛇了。” 江寂道:“所以你有办法找到?” 虞娘躺在了榻上,“若主子出卖色相,我就把法子告诉主子。” 江寂站在屋中央斜睨了她一眼,“正经的,快说。” 虞娘只好下了床榻,至江寂身边道:“日前我在牡丹苑曾与一位江湖侠客吃过酒,他曾提起过密境十二宗的人,说这密境十二宗的解灵玉最喜欢宝物,若我们拿出一个不世出的宝物来,大肆宣扬,说就在柳府中,他定会前来。” 江寂浓密的眉目蹙得深深的,“又是解灵玉。” 虞娘道:“解灵玉武艺天下无敌,我和主子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的?” 虞娘道:“黑市有个天下武艺榜,解灵玉排第一。”她暧昧地撞了撞江寂的身子,“还有一个其他榜,主子你在列。” “什么?” “自然是主子的那个了。” “这如何上的榜单?他们怎么知道?”此乃私密之事,这不等于拔干净了被人看? “估摸着是主子之前在牡丹苑泡浴的时候,被人瞧见了。” 江寂道:“那本王现在排第几?” “现在是第三。” “第三?” 男人的胜负欲起了,“第一和第二是谁?” 虞娘道:“不认识的,不像金陵城中人。” 所以目前看来,江寂在金陵最大。 他至窗边坐下,小炉子上的茶水正开,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虞娘至他身前坐下,话题又扯了回来,“解灵玉可不好擒,主子打算怎么办?” 江寂道:“跟着他就是了,他总要和密境十二宗的人联络。” 虞娘道:“早知那晚刺杀柳庭玉的是密境十二宗的人,我就留个活口了。” 江寂道:“你应该问,陈裕背后到底还有多少势力,密境十二宗又到底有多少人,是不是完完全全服从陈裕的命令。还有,统领十二宗宗主的头是谁。” “主子一下说这么多,人家哪里记得住嘛。先不管了,找到解灵玉再说。”虞娘面上带笑,“也不知这解灵玉到底长什么样,要是个绝世的美男子,自然再好不过。” “你不怕柳庭玉吃醋?” “他?他醋就醋,我懒得管他。” 外面的日头越来越大,虞娘起身离开了王府。 府中的奴婢端来了早膳,放下后又退了出去。 江寂很少在主卧里睡,一直睡的是书房,因为主卧宽大,一个人睡空荡荡的,没有女主人的主卧,被窝都是冷的。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凌刀从外面进来,“王爷,不好了,张从被人刺杀,受了重伤!” 江寂起身蹙眉道:“人现在怎么样?” “昏迷不醒。” 江寂咬了咬后槽牙,“陈裕真是条疯狗,这个关头连张从都敢杀。” “咱们现在怎么办?” 江寂道:“你带月修竹去张从府上看看,务必叫他把张从救活。对了,可有抓到刺杀的人?” 凌刀摇了摇头。 江寂忽然想到了什么,“咱们都疏忽了,忘了从陈裕角度去想。我们这么多人去黑市找密境十二宗的人,一心都扑在密境十二宗的人身上,张从就无人在意,昨晚就是陈裕下手的好时机。” 凌刀道:“张从是一直查此案的人,一旦张从死了,后面接手的人,未必查得清楚。陈裕,又转危为安了。” 江寂眸中幽深一片,“老狐狸,看来要扳倒他,咱们还得下点功夫。”他默了半晌,“江盛知道此事吗?” 凌刀摇头道:“不知。” 江寂道:“去告诉我四哥一声,让四哥进宫一趟,刑部侍郎是江庭萧的人,让四哥在江盛面前提这个人,让他先临时顶上。” 江庭萧定也得知了张从遇刺,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第135章 僵局 江寂在府中等了半日,总算等到凌刀回府。 凌刀告诉他,月修竹救了张从半日,把人救回来了。 “人现在醒了吗?” 凌刀摇头,“现在还没有,月大夫说可能要三日后。” 江寂道:“你最近几日先待在张从府上保护张从,本王怕陈裕知道张从没死,又下黑手。” “是。” 凌刀出了书房,又低调往张从府上而去。 江寂在书房等,总算在黄昏之时等来了沈策。 今日天色从午时起就不大好了,天空聚集起了浓黑的雨云,压得整个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塌下来一般。 酷暑最容易下大暴雨了。 闷热的风不断刮着,吹得府中的木兰树都弯了腰。 沈策急步匆匆,进了书房。 江寂见他进屋,给他倒了杯热茶。 沈策走近他,先拿着茶水一口饮尽,喝完之后觉得不解渴,又自己倒了一杯喝尽。 他这才坐下身来道:“和龚宰辅吵了一下午的架,口干舌燥,又渴又累又饿。” 江寂忙让人端了糕点上来。 沈策一边吃糕点一边道:“陈裕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收买了龚宰辅,今日下午,我、越儿、龚宰辅,三个人,我们两个人吵他一个老头子,愣是没吵过。 还就只为争论一个临时替张从查案的人选。难怪他三朝元老,每朝都被官家倚重,确实逻辑严谨,一般人争论不过他。” 江寂只想知道结果,“最后如何?” “有你四哥在,当然是江庭萧的人顶上了。不过,这龚宰辅在宫里定是有人的,我跟你四哥刚进宫不久,他就立马来了。我猜他定是收买了宫中御前行走的太监了。” 江寂把玩着棋盒里的棋子,“江盛现在心里定压着一股火气,江庭萧的人能力不及张从,顺着查未必就能有什么进展。 经此一事,定也惊动了密境十二宗的人,即便用虞娘上午说的法子,引解灵玉出来,解灵玉估计也不会再出来了。 现在,案子不会有什么进展,也找不到密境十二宗的人。陈裕救自己,救得一手好棋。” 沈策一边吃花生一边道:“那老狗身在官场这么多年,家中也都是做官的,从小耳濡目染,没那么好对付的。” 江寂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里,“现在该怎么办?” 陈裕走的这步棋似乎把他们逼到了死路。 沈策想了想,也没想出办法来,“先等等看吧,陈裕杀张从是完全不把官家放在眼里了,官家绝不会给陈裕解禁,除非查清柳庭玉被刺杀一案。” 江寂最讨厌僵局,还是诸如死局类的东西。连是不是处于被动都不知道,只能任事情自由变化。 外面的天更沉,闷热的风还在不停地刮,沈策知道有一场暴雨要下,于是起身回去。 沈策走后不久,暴雨如瀑,雨水哗啦啦地不停往下落,江寂听着房顶上的雨声,没有觉得凝神,反倒觉得更加烦躁。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次日天明时才总算停了,江寂在府中待不住,骑着追风往越王府而去。 ** 玉笙箫一连被关了好几日,外面的消息她一点都不知道。萧邕也没来看她,估计是进不来。 这些日子她的吃食都是东宫的奴婢到点儿送来,连菱儿要出去给她摘些花进来都不行,只能在院落里与她一同待着。 玉笙箫站在窗边吹风,昨夜落了雨,此时的微风拂在脸上叫人格外凉快。 菱儿拿着披风上前,“太子妃,您多穿件衣裳,这风太冷了,您身子不好,小心着凉。” 玉笙箫摇头拒绝,“死了也没人知道。” “您别这样说,要是萧统领知道您有个好歹,定要心疼的。” 玉笙箫听此,拿过菱儿手中的披风披在了身上。 菱儿道:“现在东宫什么动静都没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玉笙箫道:“或许吧,但出的事应该不至于江怀倒台。” 否则,外面的府兵早就散了。 菱儿道:“太子殿下真是不给太子妃留半分颜面,说把您关起来就真的把您关起来。” 玉笙箫自嘲一笑,在太子眼中,她算什么。 天色将黑未黑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来人不是江怀,是江怀的乳母。 玉笙箫坐在窗边只是瞧了她一眼,后继续埋头绣玉带。 她与江怀的乳母素来不对付,所以她很少和她照面,一起说话。 乳母也没至她身前,就站在屋中央与她道:“太子妃,您母亲昨日忽然在家中昏倒,大夫来瞧过了,吃了几碗药下去也不见醒,你父亲今日叫了府中下人来东宫,说让您回家一趟,看看您母亲。” 玉笙箫面上有些担心,“我母亲是什么病症?” 乳母道:“来通报的下人也没说,只让您回去一趟。” 玉笙箫立即起身,也没收拾东西,带上菱儿就往外走。 府兵也没拦她,看来是江怀已经同意了。 玉笙箫出了东宫,乘着马车就往家里赶。 天已经黑了,暗沉沉的。去玉家的路,驾车的车夫似乎抄了近道,整条路也没几盏灯,瞧着黑黢黢的,吓人得很。 马车也行驶得很快,颠簸得玉笙箫心里犯恶心。 她正想叫车夫慢点,马车忽然停下,马驹嘶鸣的声音响起,玉笙箫身子没坐稳当,差点撞在车壁上。 马车停稳了,玉笙箫也坐稳了身子,谁知此时马车门突然被人打开,萧邕站在门口。 好几日不见,他没有任何变化,身上还是那身黑衣,五官仍旧深邃立体,他那双眼眸看向玉笙箫时,带着浓浓的深情与情|欲。 玉笙箫面上有些震惊。 她真没想到萧邕会突然出现。 萧邕直接上了马车,抱着玉笙箫就往漆黑的巷子里走。到最深处时,他将人抵在墙上,吻住了她的唇。 玉笙箫挣扎着,回避着他的吻,“我得回去...你先放开...” 他喘着粗气,在她唇边低声道:“你母亲没事。” 萧邕伸手解开了她腰间的丝绦,粗糙的大掌滑了进去,绵密的吻落在玉笙箫耳边,“阿婵,我好想你。” “你别在这儿...” 萧邕急切地吻住她的双唇,右手熟练地似剥鸡蛋壳般剥开了她的衣裙。 “阿婵,我没多少时间,我去不了玉府。” 萧邕将她翻过身子,让她双手扶墙,大腿直接顶开了她的双腿。 ...... 玉笙箫浑身无力地被萧邕像抱小孩子的抱着。 他在她耳边道:“回去了在玉府好好待几日,若太子没派人来接你,你就继续待着。” “嗯,好。” 萧邕轻抚着她的脊背,温柔地问道:“累了?” 玉笙箫点了点头。 萧邕给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裙,抱着她出了深巷。 马车还等在原地,萧邕将她放下来,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离去。 第136章 小白脸 金陵城没有哪一日不热闹非凡,即便酷热的天气里,街上来往的人仍旧连绵不断。 今日天色要凉爽许多,太阳时不时遮在浓厚的云层里,又刮着微凉的风,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一血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街道上,他面目生得白皙,相貌阴柔,眉目精致又分明,眉尾极长,带着几分妖孽惑人的味道。 他手执一把血红折扇,身上气韵微冷,总隐隐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他走在人群里极为出众,街道的老弱妇孺及妙龄女子都在看他。虽他阳刚之气没几分,但长相气度就是惹女子喜欢。 他就是那等男人厌烦女子爱之不及的那种男人,又称小白脸。 男子笑着掏出一张画像出来,那画像上的人赫然是宋婉。 他逮着路边的行人就问,“阿婆,你可曾见过这个女子?” 阿婆道:“没见过。” 男子又逮着人继续问,“你可曾见过这个女子?” 那人又道:“没见过。” 他连续问了好几条街,极有耐心,也丝毫不觉得累。 江寂和江越站在樊楼上看着那极为招摇的男子,眉心微蹙。 “他找宋婉。” “宋姑娘身在闺中,他怎么见到的?” 江寂握紧了拳头,已经怒得不能忍,转身就下了樊楼,走向了红衣男子。 宋婉处在深闺,画像被这么多人看去,遭来闲言碎语可怎么好。 她在府里本就过得不顺心如意。 要是被她那父亲和继母知晓,定要好好罚她。 江寂抓过男子手里的画像,问道:“你找她做什么?你认识她?” 红衣男子笑着将她手中的画像抢了回来,“当然认识,这是我未来的妻子。” “你胡说什么?” 江寂揪住他的衣领就想揍他。 红衣男子道:“我没胡说!他就是我未来的妻子!怎么?你还想打人啊?当街斗殴可是犯法的,你有点身份就了不起?” 江寂觉得此人可疑,“你知道我是谁?” 红衣男子拂开他的手,理了理被揪乱的衣领,“裕昌王嘛,金陵的闲散王爷,青楼中的常年花客。” “你怎么认识的本王?” 红衣男子笑着道:“这你不用知道,我只问你,这画像上的女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江寂嘴角带起笑意,故意道:“她呀,在下拙荆,家住裕昌王府。” 红衣男子见江寂逗他,面色微沉,眼底隐隐泛起冷冷的杀意,“你根本没有成婚,别骗我,告诉我,她是谁。” 江越莲步至江寂身边道:“公子这么急着找她做什么?” 红衣男子面上难掩温柔,看向手里的画像,“当然是找她成婚。” 江寂听此,又抡起拳头揍他。 别坏她名声。 江越抓住江寂的手臂,“阿寂,稍安勿躁。” 江寂冷哼一声,抽回了手,负手而立,冷着脸看着红衣男子。 他那双桃花眼又变成了狼一般的双眸,此刻的模样就像是最珍爱的东西要被人诋毁,还遭遇敌手的样子。 他紧紧盯着这个敌人,若是敌人再进一步惹怒他,他就要动杀心了。 不管是用如何残忍的方式,斗得血淋淋也好,他都要扫除这个障碍。 江越道:“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可你却又不认识她,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这不是自相矛盾?” “那有什么,我找到了自然就娶她。”红衣男子挑衅地看向江寂,“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她早晚是我的。” 江寂肯定道:“她不会喜欢你的。” 红衣男子撒开折扇,笑得一脸灿烂,“那可说不准哦。” 江寂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男子想了想,“今日像是初七,那我今日就暂且叫初七吧。” 江寂见男人连姓名都不肯透露,觉得他更是可疑。 宋婉这些日子都待在闺中,只有前夜他带着她去了一趟鬼市,没想到今日此男子就拿着她的画像来城里打听她的身份。 估计就是在那晚,这男子见到了宋婉。 那夜的鬼市人很多,但宋婉那夜穿得并不招摇,虽有人会注意到她,但应该不多。 江寂道:“狗剩你认识吗?” 红衣男子瞳孔紧缩了一下,但只是须臾,又立马镇静,“不认识,怎么了?” “我认识他,他也很喜欢这画像上的女子。” 红衣男子笑着道:“这般美貌的女子,自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江寂觉得这词儿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前夜,狗剩嘴里也说过。 “你当真不认识狗剩?” 红衣男子道:“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他转身往人多的地方走,“你们不告诉我她是谁,我自己一个个问,总要问到她。” 江寂抓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走,“随本王去王府一趟。” “凭什么?” “你去了,本王就告诉你她的名字。” 红衣男子想了想,“行,晾你也不敢骗我。” 三人一同往王府走,红衣男子刚进府内,便赞叹道:“不愧是皇族的府邸,果然气派奢华,清幽雅致。” 江寂道:“书房坐?” 红衣男子道:“行。” 三人一同进了书房,红衣男子进屋便不客气地直接坐到了窗边的黑漆雕花案几桌前,径自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江寂走至刀架前,拿起了自己的佩刀,“你可曾听说过解灵玉这个人?” 红衣男子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面不改色,“不曾,他是谁?” 江越走至红衣男子身前,双眸幽而深,“他是密境十二宗的人,传闻他是第七宗的宗主,武功天下第一,专替平阳侯陈裕做杀人的勾当。” 红衣男子面上惊讶又赞叹,“这么厉害啊,武功天下第一,是不是能长生不老?” 江寂拔出手上的钢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红衣男子砍来,红衣男子吓得栽倒在地上,“你...你干什么?你要除掉情敌,也不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吧!” 江寂没出声,只是双眸微冷,手中的钢刀又向红衣男子挥来。 红衣男子吓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避开了江寂的攻击,“杀人可是犯法的,你要慎重!” 江寂走近他,“还装!解!灵!玉!” 红衣男子哭着道;“大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解灵玉啊,我要是解灵玉我早他娘的弄死你了!” 江寂将他逼至角落,“别装了,你要不是他,毫无表演痕迹地避开本王,寻常人做不到!” 红玉男子在此时,邪魅一笑。 第137章 留府 他真是没想到,一介闲王竟有这么高的武艺,还这么聪明。 小看他了。 红衣男子站起身来,笑着道:“王爷,要只有你跟我打,只会把你打成残废哦。” 他看了眼窗边负手而立,淡然自若,宛若谪仙的江越,“加上他一起的话,也一块儿残废哦。” 江越出声道:“我们知道打不过你,所以有事相求。” 解灵玉双手环胸,重新走至窗边,彼时的阳光刚好从密集的云层里出来,金色的光一缕缕落在他血红的长袍上,衬得他的血袍明艳艳的,极为耀眼刺目。 他背对着光,那张白皙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加白,并且带着一丝诡异。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他看向江寂手中的钢刀,“王爷这是求人的态度?” 江寂收了手中的钢刀,“本王要一个密境十二宗的人,随便谁都可以。” “陈裕暗里的对手可真多,想不到你也是。不过,我可是陈裕的人,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江寂道:“本王猜,你是最不想听陈裕命令的一个,早就想摆脱他的挟制。陈裕如果死了,你就自由了。” 解灵玉点头道:“话说得不错。可是你怎么不想想,我有本事杀他,为什么又不杀他?” 江越道:“瞧你面色无华,是陈裕给你下了毒?” “我早就百毒不侵了,我要的东西只有陈裕手里有。” 江寂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解灵玉道:“你寻不到的,全天下只有十颗,都在陈裕手里。” 江寂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解灵玉走近他,与他对视,“你性子又急又燥,她若跟着你定要受你的气,不如你把她名字告诉我,我娶了她。” “你想都别想!” “那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解灵玉语气极为阴柔道:“这就是我的条件,把她给我。” 江寂冷着脸,“不可能!” 解灵玉转身至案几桌前坐下,“那你就看着陈裕一步步翻盘,到你们这些人都对付不了的地步。” 江寂眉目蹙成了一团,他是绝对不可能牺牲宋婉的,找不到密境十二宗的人就找不到,一定还有另外的路可以走。 解灵玉把玩着手中的血红折扇,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扇柄,“裕昌王,你要想清楚,是要前程,还是要美人。” “你可以滚了。” 解灵玉抬眸看他,“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种。” “你管不着!” 江越忽然想到了什么,幽步至解灵玉身前,蹲身下来,与他道:“阿寂府上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夫,不如让他来瞧瞧你的病症,世间多有如果、万一,要他能治好你的病症,你就不用受陈裕的挟制。 我让他来给你瞧瞧?” 解灵玉有些犹豫。 “如果他能治好你,你就彻底自由了。” 确实,这就是解灵玉所向往的。 江寂道:“你是不是要死了?要死就别治了,早点死!” 解灵玉知道他安的什么心,立马道:“让他来给我瞧瞧。” 江越嘴角噙起一抹浅笑,起身至书房门外叫下人去张从府上把月修竹请回来。 江寂垂眸看着解灵玉,“你说,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她不可?” 解灵玉冷声道:“你管不着!” 江寂:“...” 江越进了屋,见两人形同水火,语气依旧平和,“别打起来,这书房看着结实,可也禁不住你们俩的摧残。” 江寂哼了一声,坐到一边,脸色依旧沉着。 半个时辰后,月修竹急步匆匆进了书房,在江寂和江越身前行礼过后,看向了解灵玉。 他霎时愣住了。 解灵玉仰起头看着他,“怎么?见到鬼了?” 月修竹道:“你不就是半人半鬼?” 解灵玉猛地站起身来,“你能看出来?” 月修竹至他身前,“先坐下,像你这样的人最好别激动,否则真气激流不受控制,你再也变不成现在这个样子。” 解灵玉听话地坐下了身子,“对了对了,你对了。” 月修竹伸手去认真听他的脉象,可越听他的眉头就蹙得越紧,脸色也不好看,好半晌他才道:“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解灵玉冷笑,“你以为我像你们这样的人,从小有吃有喝有穿,不用为衣食考虑,我只是为了活着。” “活着需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解灵玉怒道:“我别无选择。” 月修竹收回手了,语气很沉,“听你的脉,你现在已经有些神智错乱,再严重下去,你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解灵玉冷嘲,“我都不人不鬼了,还怕成一个疯子?” 月修竹道:“那你找我做什么?你等自己疯下去不就成了?” 解灵玉:“...” 江寂至月修竹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别给他治了,让他疯吧。” 月修竹看向江寂,“王爷,他的病很麻烦,准备来说不算病,是他日日夜夜不停练功练的,他算有天赋,可在他这个年纪,是达不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的。 所以,他走了歪门邪道,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要治好他,需要很多很贵的药材,更要每日给他施针、还要内功深厚的人每日给他稳住体内激流不稳的真气。 短时间内还没有效果,恐怕要两年以上。 要治好他,我也嫌麻烦。” 江寂看向解灵玉,指向门口,“你给本王立刻滚。” 解灵玉稳如泰山,“王爷不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 “你休想留在本王府中治病,这么麻烦的事,你还不如疯了!” 解灵玉幽声道来:“王爷和你的奴才神医合起火来说这些话,不就是想要一个密境十二宗的人吗,我给你就是了。” 江寂道;“不止。” 解灵玉道:“还有她,是吗?” 江寂冷睨着他,“你知道就好。” “行,在没把我的病治好前,我先放弃她。” 江寂道:“她是本王的女人,你最好别霄想。” 解灵玉道:“那要看谁能得她芳心,倘若她最后喜欢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月修竹道:“你现在已经神智错乱,你真的知道她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她是谁,我心里有数。”解灵玉认真道:“她是我从小就喜欢的。” 月修竹站起了身,“还说自己没神智错乱,走,去我院里,先给你开一副药,吃了先好好睡一觉。” 第138章 变小 江寂听说月修竹给解灵玉开了一副药,喝了他三天三夜未醒。 他还等着解灵玉找来一个密境十二宗的人,破解当前的僵局。 于是他去了月修竹的院落,进了解灵玉的房间,结果竟见解灵玉变成了狗剩。 他就知道会这样。 听闻解灵玉爱抢人宝物,江庭萧在朝堂说他见到解灵玉时,解灵玉还想争抢他看中的匕首,他和宋婉去鬼市时,见到狗剩,狗剩也在抢人东西,尤其,狗剩爱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解灵玉也恰巧说了。 故那日他见解灵玉时,就问他是否认识狗剩。 奶奶的,倒够镇定的,他当时竟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藏得倒挺深的。 江寂看着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人,叫婢女端来了一盆凉水,给泼了上去。 解灵玉猛的惊醒,“谁啊?干嘛欺负人?” 江寂阴沉着脸看他。 解灵玉面上立马带起笑意,“干姐夫,怎么是你?” 他望了眼四周,发现不是在自己房间,问道:“这是在哪儿?怎么有一股这么浓的药味儿。” 江寂上前,揪住他的领子,“解灵玉!你少给本王装糊涂!快把密境十二宗的人交出来一个,别说话不算话,除非你不想活了!” 狗剩毫无反抗之力,推江寂的手都推不开,“你...你怎么知道我叫解灵玉?” “还他娘的装蒜!快去给本王叫人!” 狗剩挣扎着,白糯糯的脸涨得通红,“你放开我,不然我告诉干姐姐你欺负我!” 月修竹从门外进来,见江寂恨不得把狗剩弄死,忙上前阻止道:“王爷,他有些东西记得,有些东西记不得,您为难他没用。” “果然是个疯子!”江寂放开了他,转身坐到了屋中央的椅子上。 狗剩得到解脱,躺在了榻上,“天黑了,真讨厌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月修竹至江寂身前道:“解灵玉为了天下第一,练了天伦诀。当然,这武功秘籍也没什么,正常修炼也没什么大事。但解灵玉太急,他顺着练了一遍之后,又反着练了一遍。 日日夜夜,虽然功法大增,但两股真气在他体内相冲,叫他神智错乱。这样练功带来的后果就是,白日他是正常人的体态,到了夜晚他就会变成自己十二岁时的模样。 只要到了夜晚,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所以他会尽量装得无辜来保护自己。 他或许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也或许记得一些往事,但在他是狗剩的时候,他记得的人或者事,都会很少。” 江寂道:“那他怎么把宋婉记得这么清楚,连耳铛是什么模样,他都一点不差地画了下来。” 月修竹道:“那说明宋姑娘对他很重要。” 江寂道:“那日夜里是他第一次见宋婉,怎么就对他很重要了?” “或许,在他的记忆里,有一个人和宋婉很像,她把那个人当成宋婉了。” 江寂侧身看向榻上的狗剩,敢情他是把宋婉当成替身了。 狗剩感觉到江寂在看他,坐起身来,搓了搓双眼,“干姐夫,我饿了。” “饿死你算了!” 江寂大步出了门外,头也不回地走了。 狗剩看向月修竹,“有吃的吗?肚子都饿叫了。” 月修竹道:“我去厨房给你拿。” ** 江寂回书房后躺在榻上在等天明,寂静的夜晚总是无声,只是偶尔有几声喜鹊的叫声。 他向来沾床就睡,今晚也是,只是一会儿,他便睡得沉。 次日天明醒来时,他竟见解灵玉正坐在他床边,脸色苍白得吓人,毫无血气的手指正摸着血红的折扇,那双泛着冷意又惑人的眉眼正含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 “王爷终于醒了。” 他起身让开,一大盆凉水直接向江寂泼来,直接把江寂浇了个透心凉。 “原本是想用这盆凉水叫醒王爷的,没想到王爷醒得倒挺早,但也不能浪费不是,这婢女都端了挺久的了。” 那婢女不敢得罪江寂,立马跪下身来,“王爷饶命,是他叫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不敢不做,还请王爷恕罪。” 江寂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让那婢女下去,“月修竹还说你变成狗剩有些东西会记不得,本王看你记性挺好的。” 解灵玉走至窗边坐下,墨黑的长发在阳光下更是黑得发光,“王爷许是不知,我这个人记仇。” 江寂起身下了床榻,换了身衣物,洗漱过后,与他道:“你不用说本王也感觉出来了,本王要的人呢。” 解灵玉慢悠悠地先给自己倒了杯雪顶含翠,“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 他从袖兜里摸出一支通体翠绿的短笛来,吹响了三声。 也就半刻钟,一身穿黑衣面上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出现在书房中。 他单膝跪在解灵玉身前行礼,“参见宗主。” 解灵玉道:“从今日起,你就是裕昌王的。” 男子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向江寂行礼,“见过主人。” 江寂至解灵玉身前坐下,“你们密境十二宗的人,都把主子的令奉为圣旨?” 解灵玉道:“也不是全是,譬如我。” 江寂让黑衣男子起身,出去。 男子应了一声,出了书房。 江寂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雪顶含翠,“当真是一条听话的狗。” 解灵玉道:“记得,你要赢了陈裕,别让他死得太便宜,他私底下做的恶事可不少。” 江寂道:“陈裕轮不到本王来杀,多的是人想要他那条命。” 解灵玉知道会是如此,陈裕在金陵、在朝中,横行霸道多年,他不是皇帝胜似皇帝,像江盛那样曾挽救过江山的人,怎会让他猖狂下去。 只是他怕,陈裕最终的下场只是削爵处斩而已,他应该被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解灵玉道:“你藏拙这么久,在暗地里的势力定也不小,你若要杀他,绝对能杀。” 江寂双手环胸,下颚微仰,“你求我啊。” 解灵玉见他嚣张至极的样子,怒得拍案而起,“江寂,我操你祖宗!” 第139章 改变 江寂没把人先送到刑部去,而是继续抓人。 譬如,刺杀张从的人是谁? 江寂找到了解灵玉,想问问他,是不是陈裕派的密境十二宗的人。 解灵玉双手环胸,下颚微仰,“你求我啊。” 江寂怒得拍案而起,“你还想不想活?想活就告诉本王,不想活就滚!” 解灵玉笑得毫无畏惧,笑容更有些妖异,月修竹说他是半人半鬼,江寂觉得说的很对。 “是你有求于我,裕昌王,拿出你求人的态度。” 江寂不会求自己的情敌,哪怕是个半疯癫的疯子。 他指着门口道:“滚,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治病。” 解灵玉不会走,他虽有钱但找不到那么多药材,也请不动月修竹专门为他治病,所以他和江寂硬扛不了。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搭上了江寂的肩膀,“帮,帮还不成?” 解灵玉忽然觉得,在这世上,有天下第一的武功,有些听话的下属,也是行不通的,还得要有人脉。 江寂就有。 他认识的人很多,不过一些药材,要上刀山下火海才能找到的药,他都寻得到。 江寂道:“那你快点找人查,本王没那么多时间。” 解灵玉不怒反笑,双手放于袖口之中,江寂这么看不惯他,他猜得到,无非就是他们喜欢同一个女子。 “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 江寂身子一愣,“关你屁事。” 解灵玉笑出声来,“真像个气急败坏的狼崽子。” 江寂咬牙道:“你最好今天之内就把事情给办妥了,别给本王拖延。” 解灵玉起身,走至大开的侧门,炙热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竟也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冷。 他的身体,早就没有了属于正常人的体温。 他闻着手中的血红折扇,这扇子有一股奇香,能让他在身上、心里都难受的时候,好受许多。 江寂觉得他不对劲,“你怎么了?” 解灵玉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侧身看了江寂一眼,“关心我?你不是盼着我死吗?” 江寂见他脸色更加苍白,原本他的唇色是血红的,现在也惨白得很,“你要死死远点儿,别死在本王王府,晦气。” 解灵玉道:“放心,暂时死不了。只是体内两股真气相冲,身上有些疼而已。” 江寂道:“你最好没事。” 解灵玉召来了银色面具的男子,令他道:“去查一查,刺杀刑部尚书张从的人,是不是宗内的人,如果是,把这人提到我跟前儿来。” 银面道:“是。” 他转身出了书房,眨眼便消失在王府。 江寂就在书房等结果,无趣了就开始下棋,谢灵玉身体难受就在侧门边打坐。 打着打着他的身体就开始冒烟,幸好这烟味儿没有腋臭,否则江寂定把他赶出书房。 江寂翻阅着棋谱,不多时,解灵玉身上的烟已经消失了,嘴唇也恢复了血色。 他走至江寂身前坐下,“你是官家的义子,照理你该帮着你四哥夺位,怎么你四哥反过来帮你夺位?” 江寂拿着白色的棋子,盯着棋盘,没应声。 解灵玉拿着黑色的棋子,也盯上的棋盘,继续道:“听闻当年沈贵妃还为沈淑妃时,是见王爷生得好看,执意收为义子。官家宠幸沈淑妃,于是也一口就答应了,没过多久王爷就被封为了裕昌郡王。” 江寂将白色的棋子落下,解灵玉瞧了一眼,“走得这样险,王爷是有什么事,非要赌上性命不可?” 江寂道:“你不都猜到了,夺位大事。” “你到底是谁?在叫江寂之前,你叫什么名字?”解灵玉忽然觉得,江寂身上的故事,要比他的沉重得多。 江寂放下手中的白棋,“你问得太多了。” 解灵玉道:“我这个人向来比较好奇别人的故事,心胸也比较狭窄,要别人比我惨,我便快乐,心里舒服。要别人比我好,我心里便嫉妒,不舒畅。 你和我喜欢同一个女人,我希望你比我惨。” 江寂是头一次见有人能如此袒露自己的内心,世人都有两面,好的、坏的,解灵玉敢把自己坏的一面明言说出来,说明他也不是纯坏。 江寂将桌上的棋谱合上,“本王即便比你惨,可她也不会喜欢你。她有一个祖母,极为严厉,眼光也很毒辣,她不会喜欢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会好的。” 江寂道:“好了又如何?你是什么人?陈裕之前豢养的杀手,纵然武艺高强,但终究不会有一个安身之处,你让她一个闺中的弱女子跟着你一辈子打打杀杀,可能吗?” 解灵玉愣住了,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想过。 “你是亡命之徒,你一个人亡命便罢了,别带上她。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解灵玉突然笑了,“陈裕死了,我改头换面不就行了? 我解灵玉也有的是银子,她要喜欢胭脂,我就给她开个胭脂铺,我做胭脂铺的老板,她做胭脂铺的老板娘。 她要喜欢首饰,我就给她开个簪翠阁,我做簪翠阁的老板,她做簪翠阁的老板娘。 我放下手中的刀做富商,从此以后再也不做杀人的勾当,与她好好地过日子。” 江寂:“...” 他好好的干嘛给解灵玉说这些,宋婉就喜欢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她要真喜欢上解灵玉可怎么办。 他真是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干,自己给自己挖坑往里跳。 江寂肠子都悔青了。 解灵玉道:“我瞧她气质出众,定通文墨,我也该看看书,日后才能与她说到一块儿去。” 江寂:“...” “竹笛、洞箫这些我也该学学,女子都喜欢有才华的男子,若日后我能吹笛奏萧一曲,说不定她就喜欢上我了。” 江寂有些奔溃了。 他就不该说那些话。 “瞧她年岁应该也才刚及笄,待我两年后病愈,她也十七了,娶她刚好合适。” 江寂觉得心梗。 解灵玉见他一直不说话,“怎么了?我这样改变不对?” 江寂道:“你给本王滚,滚远点。” 第140章 送礼 解灵玉的手下人办事倒挺快,还真查到了刺杀张从的人是谁。 并把此人带到了江寂跟前。 密境十二宗的人似乎都喜欢戴一个银色面具,江寂也懒得瞧他的相貌,就立即叫凌刀把人送到了江庭萧府上。 江庭萧定要盘问怎么发现的他就是凶手,又是怎么抓到的,那就要看凌刀怎么编了。 凌刀虽然又是虎愣虎愣的,但是编个故事搪塞一下江庭萧也不成问题。 江庭萧也不会管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人是密境十二宗的人,只要是密境十二宗的人,就可以咬死陈裕。 解灵玉说自己帮了江寂这么大一个忙,要江寂给他锤锤肩、捏捏腿,江寂起身就给他一个大比兜。 解灵玉怒极,转动手里的红色折扇就要给江寂挥过去,结果发现这是黑夜,他变...狗剩了... 江寂讽笑出声,“还以为白日里呢,以为自己多厉害!” 狗剩道:“我要告诉干姐姐你欺负我!” 江寂冷笑,“你知道她是谁吗,家住哪儿吗,还要告状,本王看你是皮痒了。” “你欺负小孩子。” “你年岁比我长吧,都老不死了,还欺负小孩子。” 解灵玉今年没有三十五也有四十了。 只是因为练了天伦诀看着年轻而已。 狗剩道:“你才是老不死。” 江寂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提起来,“你现在最好对本王尊重点,否则本王就打你板子。” 狗剩抓狂道:“我讨厌你讨厌你。” 江寂把他丢回原位,看着他无能狂怒的样子,心里无比舒畅。就这小破孩儿还敢跟他抢女人,也不看看他小鸡鸡细成什么样儿。 “好好待着吧你,这是本王的府邸,该给谁捏肩捶背你最好想清楚。” 狗剩气得差点扑过去咬江寂。 江寂单手就把他压制住,唤来月修竹,“把他带回你院里去,又开始犯疯病了!” 狗剩挣扎反驳道:“我才没有,你仗着个子高欺负人!” 月修竹只听江寂的,几乎江寂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当下他施针把狗剩扎晕了,扶着他往自己院落而去。 ** 元氏这些日子腿脚好了不少,于是亲自教宋婉骑马。 宋婉瞧着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元氏羡慕至极,想着有一日她也能骑着马如此恣意就好了。 可惜,她马术不精。 宋婉不知元氏有这等的好马术是摔出来的,而且摔了好几次。宋婉娇弱些,是摔不起的,只能慢慢来,或者找一匹灵性十足的好马。 显然,她已经有了,江寂给的。 宋婉翻身上了马匹,骤雨待她坐稳了才慢悠悠地走起来。 元氏在她身旁道:“双腿夹紧马肚,右手握住缰绳,眼睛直视前方,身子要坐稳,腰要挺直,时刻告诉自己,骤雨供你驱使。” 宋婉按照元氏说的去做,发现骤雨也很听话,没有突然奔跑起来。 “双腿若微用力拍打它的马肚,它就会走起来,或者小跑起来。若你挥动手中的马鞭,不用打在它身上,被训练过的马匹都懂得要开始快速奔跑。” 宋婉听此,双腿微用力拍打骤雨的马肚,骤雨便开始小跑起来。 骤雨强壮,跑起来颠得很,宋婉眉心轻拧。 元氏骑着马在她身旁道:“颠是正常的,忍着。要学会骑马,腰不酸腿不疼那是不可能的。” 宋婉知道学骑马辛苦,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她骑着骤雨整整小跑了两圈儿,因为骤雨格外听话,所以宋婉两圈下来就已经有些游刃有余。 但元氏仍不敢让宋婉骑太快,因为她刚学骑马,有太多偶然性。如果宋婉摔了,还摔到了实处,那就得不偿失。 元氏下了马匹,让宋婉自己单独再跑几圈。今日仍旧酷暑难耐,宋婉面上已经热得全是汗。学会东西要吃苦,宋婉是能吃苦的。 她骑着骤雨又跑了四圈,身上的衣裙已经快湿透了,连着鬓间的软发也湿得贴在脸上。 宋婉知道,这一上午下来,估计明日要浑身疼了。 元氏让她回桃苑洗漱用午饭,宋婉乖乖去了。 她没有白日沐浴的习惯,于是只是用温水擦了擦脸和身子,然后与元氏一起用午饭。 桌上摆着桃花凉粥,玉米软糕,凉拌胡瓜,清蒸虾仁,清蒸葱花鲫鱼等菜食。 这些都是宋婉爱吃的。 元氏道:“如今天热你总是脾胃不和,寻常总听云卿说你吃不下东西,不过倒没想到的是,你竟一点没瘦,反倒比以前养得更好了。” 喜儿在一旁听着,嘴角带着笑,这一切还不都是王爷的功劳。王爷是想着法儿地给她们家姑娘送好东西过来。 把汤和糕点都做得又漂亮又好吃,宋婉即便再挑食,也是要赏脸的。 宋婉答不上来,元氏就问她,“是不是私下里开什么小灶了?” 宋婉心虚道:“夜里爱吃一点甜汤而已。” 元氏给她夹了一个虾仁,“也别光吃这个,肉也要多吃些。” 这虾仁是从扬州老家快马送来的,刚送来府上的时候,虾还都是活的,现杀了剥了壳就丢尽锅里煮的。 呈上来的时候鲜得很。 宋婉就爱吃鲜的,一顿能吃不少。 “你在府里也闷,这些日子你清晨就别跟着我舞剑打拳了,在马场好好练练马术。” 宋婉点头道:“是。” 元氏道:“你父亲这些日子回府是越发快了,估摸着是朝中出了事,他怕沾上边。前儿听他说,平阳侯被官家禁在府内让刑部尚书查案,说是他派人刺杀刘庭玉。 不管他是不是清白的,听你父亲的口气,官家是想削平阳侯的爵。 平阳侯倒了,太子也就倒了。只要太子一倒,婉婉你也就自由了。” 宋婉忽然想起来,江寂曾与她说过她很快就会自由的,原来他说的不是假话。 江寂虽然无权无势,但好像消息还挺灵通。 宋婉道:“听说平阳侯手里有兵,这些兵都听他的,连官家的话都不听。” 元氏道:“你说得不错,所以官家忌惮平阳侯。他权势滔天,把持朝政,这样的人官家焉能不除?” 宋婉道:“想他那般的人,真的会任凭官家处置他?” “这就不知了,平阳侯胆识过人,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桌上的菜宋婉吃了一些,她没敢吃太饱,吃多了撑得胃疼。 她回了桃苑歇息,趁着午睡这会儿,宋婉把桂嬷嬷叫来了。 外间的日头大,冰缸里的冰块儿还没拿出来多久,就已经化去一半。 桂嬷嬷在宋婉身前行礼,“见过大姑娘。” 宋婉道:“府中从来没有管家,母亲说为了省些银子,就把家中的家底儿明细、日常账本一块儿攥在手里了,嬷嬷,你可能拿到这些东西?” “拿是能拿,只是夫人在家中,奴婢...”桂嬷嬷脸上有些为难。 “不碍事,明儿像是母亲的祖母冥诞,按照往常惯例,她会去西街的寒山寺烧香。你明日找个借口留在府中,待她走了,您把这些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桂嬷嬷道:“是。” 宋婉道:“我也没什么大事,嬷嬷回去吧,别让母亲再疑心您。” 桂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午后的燥热让宋婉根本离不开冰块儿,她坐在冰缸边拿着绢扇扇起了风。 她也没什么睡意,就拿来了绣箍又开始绣璎珞。 这锦蓝色的璎珞她已经绣了很久了,一针一线都极为精致。那上面白色的木兰花绣得栩栩如生,好看得很。一看便知就是精心绣出来的东西。 喜儿在一旁道:“姑娘是不是绣好了要送给王爷的?” 宋婉手中的针线一顿,也并不想否认了,“是。” “幸好不是送给顾大人的,顾大人哪有王爷好。” 宋婉埋头继续绣,“顾鸢自然不配我这么好的东西。” 喜儿道:“瞧着这些日子,情信倒是一封一封地送来,却不像王爷那般关心姑娘的身体。王爷才值得姑娘托付终生。” 宋婉道:“我知道。”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江寂待她好。 他那般情深,她也不是真正的石头心肠。 宋婉继续绣璎珞,那璎珞已经绣了很久了快要完工。宋婉加紧把它绣完,她不知今夜江寂会不会来,如果要来她便把这个东西送他。 自古女子送荷包表达爱慕倾心之意,她不好意思送,就送个璎珞给他,就看江寂这个蟊贼糊涂蛋能不能明白了。 天色很快黑了,宋婉沐浴过后,躺在了榻上。竹箦凉快得很,宋婉睡得极为舒服。 虎奴也很是喜欢这竹箦,每夜都会跳上床榻和宋婉一起睡。它已经长大了好些,被宋婉喂养得圆滚滚的,毛发也柔顺光滑,看着漂亮又可爱。 它还是极为黏人,总是会钻进宋婉怀里与她亲热一阵才会自己平躺在竹箦上睡去。 对,就是平躺着,把柔软的粉嫩嫩的小肚皮露出来,闭着眼睛睡去。 宋婉睡到半夜,听着有人推开了窗户,她起身看着江寂从窗外翻进来。 江寂走至她身前坐下,伸手抚摸着她披散在肩上的乌黑长发,“吵醒你了?” 宋婉闻着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问道:“你受伤了?” 江寂道:“没有,这是别人身上的。” 宋婉起身想要下床,可是发现腰和腿又酸又软又疼,她根本起不来。江寂扶住她,“怎么了?哪儿疼?受伤了?” 宋婉道:“今天祖母教我骑马,我骑着骤雨在马场跑了好几圈儿,太颠了,浑身疼。” 江寂的右手抚向了她的细腰,“本王给你揉揉?” 宋婉道:“你别占我便宜。” “都被本王占过多回了,你还介意?” “当然。” 江寂哄着人让她趴下身子,粗糙的大掌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开始不轻不重地给她按揉。 这力道对于宋婉来说刚刚好,非常舒服,逐渐的酸痛感就消下去不少。 江寂道:“大腿疼不疼?”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的手移向宋婉的大腿,他刚刚握上去,宋婉便疼得蹙眉。 “刚开始学骑马的人都会脚上用力,实则不然。用身子去适应马,随着它颠而颠,时间久了,也就会了。” 宋婉觉得江寂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打算明天试试。 江寂给他轻轻揉着,嘴里道:“要是你祖母教不会,本王就亲自教。” 宋婉忍着疼痛,“我祖母教得很好,我不会学不会。” 江寂给她揉了很久,直到揉得宋婉又快睡过去。 他握住她的手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明儿让凌刀给你送来。” 宋婉想了想,没有。 她想要起身下床,江寂道:“想要什么,本王给你拿。” 宋婉指了指贵妃榻上的小竹兜。 江寂起身至贵妃榻前,拿过小竹兜回到了榻边,递给了宋婉。 宋婉将绣好的璎珞拿出来,递给他,“送给你的。” 江寂眸中震惊又惊喜,“送给本王的?” 他有些不可置信。 宋婉道:“你每日送来这么多好东西,我不知该怎么还你,就绣了这个璎珞给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江寂原本还挺高兴,一听是要还他,当下收了笑容,但宋婉第一次赠他东西,他自然也是开心的,当下拿过璎珞,仔细瞧了瞧,发现绣的竟然是木兰花。 他愣了半晌,问道:“怎么会绣这个?” “之前去你府上发现院子里种的都是木兰树,猜到你可能是喜欢木兰花,所以就绣了木兰花。” 江寂倾身过去,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我很喜欢,真的。” 宋婉道:“你喜欢就好。” 江寂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你只许给我一个人绣,不许绣给别人,连你父亲、弟弟都不行。” 宋婉听他话里的意思,就知他没懂她送他璎珞的意思。 宋婉道:“有空我再给做身衣裳吧,今夜太晚了,有空你再来,我给你量量尺寸。” 江寂都有些意外了,更有些不适应,“你...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是不是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难道又和顾鸢书信往来了? 第141章 账本 江寂不敢相信宋婉的突然转变,以为是做梦,所以扇了自己一巴掌。 当他感受到疼痛,发现自己没有醒来的时候,就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宋婉道:“你总说让我对你好点儿,现在对你好了,你反倒不适应了,那好,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江寂握住她的手道:“你对本王好了,那顾鸢你还对他好吗?你突然对本王好,是不是偷偷和顾鸢出去了,觉得对不起本王。” 宋婉眉心拧得紧紧的。 他说的这是什么跟什么,她又不是滥情花心的女子,和顾鸢接触,只是为了实施她报复的计划。 再者,她就从来没真心对顾鸢好过。 “我不会对顾鸢好的,我也没和他偷偷出去。” 江寂开心了,捧着宋婉的脸亲了她一口,笑得跟条憨憨的狼狗似的, “那就好,你不许骗本王。” 宋婉道:“我不骗你。” 江寂把宋婉抱在怀里,“真的给本王做衣裳?” “嗯。” “那你现在就给本王量尺寸。” 宋婉见他兴奋至极的样子,忍着困意,点了点头。 宋婉起身至窗边拿了量线来,江寂迫不及待至她跟前,张开了双臂。 宋婉忍俊不禁,“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是吗?”江寂却不以为然,“本王开心。” 宋婉至他身后给他量肩宽、手臂、腰围、腿长。 正当宋婉去量他身高时,江寂就蹲下身子双手抱着宋婉的膝盖,一把将人抱起来,“这样量。” 宋婉笑着道:“你别捣乱。” 江寂满脸宠溺,故意逗她,“本王怕你量不到。” “别闹了,我量得到。” 江寂隔着她薄薄的衣料在她心口浅吻了一下,才将人放了下来。 宋婉踮脚给他量着要做的衣袍长度,江寂垂眸看着眼前的人,满目温柔,想着要是日后能把宋婉娶回王府,她偶有闲暇时能常常这样给他做衣裳就好了。 宋婉给他量完,一一在纸上写下尺寸,刚想说什么,江寂便捂住了她的嘴,低声与她道:“有人来了。” 宋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你说本王要不要躲起来?” 宋婉拿开他的手,“当然要。” 江寂看了眼房间,发现只有床下能躲,于是身子快速地钻到了床下。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推开,云卿站在门口,见着披散着乌发只穿着蚕丝白里衣的宋婉,质问道:“姑娘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未寝睡?往常可早睡了的,今儿是怎么了?” 宋婉道:“今夜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书,写写字。” “睡不着也是要睡的,人一晚不睡次日就没精神,姑娘明儿还要练马术,要是您精神头不好从马上摔下来,那可怎么好?” 宋婉道:“我立马就睡,我熄灯了。” “那姑娘可要说到做到,奴婢就告退了。” 云卿把门关上了,宋婉怕云卿给元氏说什么,引得元氏生疑,立即熄了灯。 屋子里安静了,宋婉听着屋外也是静静的,估摸着云卿已经走了,她至床边低声叫江寂,江寂却低声道:“她还没走。” 宋婉暗觉不妙,是不是云卿来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要是听到了江寂的声音,她就死定了。 宋婉吓得手脚冰凉,上了床榻,脊背更是发凉。 大约两刻钟后,江寂才从床下出来,与宋婉道:“她应该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但还不至于发现本王在。” 宋婉推着他的身子,“你快走。” 江寂抱着人,“别怕,若是你祖母发现了,本王来承担一切。” 宋婉道:“她是从哪儿察觉到不对的?” 江寂指了指关上的窗户。 夏日里天热,夜里宋婉卧房的窗户是一直开着的,今日夜晚却关上了,依云卿看来要么是偶然性,要么就是屋里来了人。 所以,她在窗边逗留了一会儿,听屋里的动静,待确认没有人后才离开。 宋婉见此,双手握拳锤着江寂的胸膛,“都怪你,你进来了怎么不开窗。” 江寂道:“没想到今夜她也没睡,以后不会了。” 宋婉道:“哪里还有以后,你以后夜里别来找我了。要是被...被发现了,我成什么人了?” 江寂双手搂住她,“只是想见你,如果你觉得为难,本王忍着不来就是了。” 宋婉听他语气有些委屈,但委屈也没用,深闺女子夜里私会外男传出去是真的不好听。 趁早就把这样不好的事给掐断了。 宋婉道:“我把衣裳给你做好了,让喜儿给凌刀,尺寸量的应该是没错的,到时候你穿着应该合适,我也不用改。” 江寂凑近她,乖得像个讨好主人吐着舌头的狼狗,“本王想来。” 宋婉郑重道:“不能来。” 江寂脸上失落得很,但也没法子,宋婉都说得这样认真,他要是强来,估摸着宋婉肯定要生他的气。 原本她待他就才刚刚好点,当然要顺着她的意思。 “好,本王不来。” 夜色更加深了,宋婉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连眼泪水都来了,江寂伸手给她擦了擦,“你睡吧,本王走了。”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起身离去,宋婉睡下去没多久就已困得深沉。 ** 天方鱼肚白那会儿,红日就已经升起了,宋婉昨夜和江寂说了那么会子话,这会儿完全起不来身,还是喜儿把宋婉拉起来,说用了早膳要去马场练马术,宋婉这才起来了。 宋婉去马场的时候,没想到宋凌也在,他的马术已十分好了,骑射更是出众。 他见宋婉牵着骤雨来他跟前,立即行礼,“见过长姐。” 宋婉道:“如今你的骑射越发厉害了,日后文武兼备,不知要迷倒多少世家女子。” “长姐说笑了,我的心中有太多宏图大志,若是没有完成,姻缘情爱便先搁置一边为好。” 宋婉知道宋凌心中只有戍边卫国、肃清朝纲之心,情爱一事于他来说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想他这般意志坚定之人,日后定能在朝堂上大展宏图。 宋婉道:“你早上除了练骑射外,是不是还有功课?” “如今我已不在府里念书了,长姐有祖母亲自教导,宋麟去了禁卫军训练兵军营,韵妹妹和茶妹妹都不愿读书,府里的先生就只教我一个人,我觉得无人比较不知自己进益如何,于是便去城中的柳山书院念书了。” 宋婉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桃苑,倒是不知道你已经去书院念书了,如此也好,有人比较,有人交流,你进步也快。” 宋凌道:“若是女子也能考功名,长姐努力读书,定也能考个功名回来。” 宋婉觉得宋凌想法确实不同,若女子也能考功名,她也不必拘泥于这后宅内院了。 像男子那样行军打仗也好,查案探访也好,处理政务也好,她会比现在活得更加快乐。 “瞧着天色不早了,你现在去书院会不会太迟?” “不会,我骑马去。” 宋凌在宋婉身前行个礼,便离开了马场。 宋婉翻身上了马匹,刚刚坐下去屁股就疼,腰也酸。 她忍耐着,骑着骤雨先慢跑了两圈儿,后又加快速度跑了几圈。她回想着江寂与她说的话,别用脚发力,用身体随着马驹奔跑带来的颠而颠。 她照做之后,发现腰臀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江寂说的话还挺管用。 宋婉连着跑了十圈儿,身子已经浑身是汗,她翻身下马,接过了喜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之后,发现桂嬷嬷站在马场边。 她知道原氏应该已经走了,桂嬷嬷也应该已经得逞了。 宋婉向她走了过去,让桂嬷嬷与她一起去桃苑。 宋婉坐到了窗边,桂嬷嬷把原氏掌管的府里家底儿,还有日常花销的账本都放到了桌上。 宋婉先翻开家底儿那个账本看着,发现府里的好东西和存银还不少,竟有唐代瓷瓶十个、玛瑙玉石十箱、金条一箱、库银一千两、玉如意四对,白玉送子观音像一尊,还有等等好东西。 这些都是金玉银器,还不说田产桩子这样的东西。 宋婉继续翻着,总算翻到了当年她母亲的陪嫁。她仔细看着,发现她母亲当年的陪嫁之盛。 金镶玉如来佛就是两尊,孔雀羽高颈瓷瓶就是五个,田产十亩,铺子五间,更有珠钗玉环一箱,玉壁铜鸾镜一个,银子千两,还有绸缎,脂粉,铜盆等等这样的小东西。 加起来怕有万两银子的陪嫁。 而她前世出嫁,原氏给她置办的嫁妆,前前后后只有五百两银子的东西。她嫁去顾家第二天,顾鸢的母亲就给她甩脸子让她站规矩。 说他们家给了多少聘礼,她才陪嫁这么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当时她就委屈得哭了,可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忍受着。 她一直就好奇着她母亲到底有多少嫁妆,她觉得少一些没关系,把她母亲的嫁妆作为她的嫁妆嫁到顾家去就好了,至少比那五百两银子的要多一点,她的婆婆也会少给她一些脸色,谁知今日她发现,她母亲的嫁妆竟然这样多。 原氏真是好狠的心,竟然敢这么对她。 宋婉眸中带上冷意,她绝对不会放过原氏。 桂嬷嬷见宋婉脸色这样冷,问道:“姑娘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宋婉道:“没有,只是看了看我生母嫁进府里时的嫁妆。” 桂嬷嬷对裴氏的嫁妆多少是不清楚的,原氏有心眼儿,这些是不让她看的。 原氏向来对府中财物把持甚紧,甚至连主君或许都不知道府里到底有多少金银。 宋婉拿过日常花销的账本看着,发现就宋韵日常的衣食住行就是两百两银子,每两月就订做新衣裙,更要有珠钗簪花、脂粉玉露。 就宋城一个正四品大理寺卿,每年的俸禄才两百两银子、五百斗米,这些还不够宋韵一个人几月花销的。 幸好宋家之前是海商,家底儿丰厚,要不然还真禁不住他们折腾。 宋婉查看原氏本人的花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足足三百两银子。 她的吃穿用度什么都是最好的,衣裳、头面、珠钗、瓜果、零嘴儿、吃食,样样都是时兴的、新鲜的。 真是比老太娘还要会享受。 她和祖母一个月两个人的花销才二十两银子。 这样比起来,原氏真是会算计克扣别人来养好自己。 宋婉气怒至极,合上之后就叫桂嬷嬷把它还回去。 桂嬷嬷见宋婉满脸怒意,也不敢说话,抱着账本在她身前行了一礼,就出了房间。 喜儿道:“姑娘到底看出什么了?” 宋婉道:“原氏这人心狠毒辣,这样不公允的事也敢做。我也便罢了,她竟然还敢克扣祖母的日常花销,也就祖母懒得见她这副德性不与她一般见识,我就未必了。” 喜儿道:“花销差太大,很难看吗?” “岂止是难看,是根本没法见人。”难怪原氏从不让人插手账本之事,全是她亲历亲为,这东西要见了人,她哪里还有脸做这府里的主母。 她现在敢肯定,父亲从来没看过日常花销这些账本,否则原氏日子不会这么好过。 “夫人胆子这么大?” “父亲只管朝堂之事,府中的事向来都是交给原氏来管,若非极大的事,他是半点不插边儿。原氏把账本藏得死死的,父亲又不看,她什么不敢做?” 宋婉想着怎么把这几个账本公诸于众,让宋城看看,他宠的当家主母,私底下是什么龌龊样儿。 喜儿道:“姑娘打算怎么做?” 宋婉想了想,眸中带上笑意,“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桃苑用饭,是时候也该去正堂与他们一起用饭了。” 喜儿面上也带起笑意,她就知道他们家姑娘是有用不完的法子收拾夫人的。 姑娘屋子里的书可没有白看。 外面的日头越来越烈了,瞧着原氏也应该快回府了,待她回来时定热得心里烦躁,那她今日就给她来一个透心凉好了。 暑热定去得快,估计今日一整日都不会热了。 第142章 查账 原氏回府时,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 宋城早就回来了,宋韵和宋茶也已经上了桌,就等着原氏回来一起用饭。 宋凌午时一般在学院吃,只有晚上才会回来用晚饭。 桌上菜食丰富,爆炒虾仁、清蒸螃蟹、红烧草鱼片、清炒胡瓜、醪糟甜汤,党参炖母鸡汤等,都是好吃下口的饭菜。 宋城喜欢吃一点酒,有时是桃花醉,有时是人参浸泡的补酒。 几人刚刚动筷子吃饭没多久,宋婉提着裙子徐步至了正堂。 原氏知道来者不善,脸色一下沉了。 宋婉至圆桌前行礼,“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宋韵瞥了瞥嘴,站起身给宋婉行了礼。宋茶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蹲身给宋婉行礼。 宋婉没理二人,看了眼桌上的菜食,羡慕道:“真是好丰盛啊,女儿好些日子可都没有吃过党参炖母鸡汤了。” 宋城道:“既然婉婉来了,那便坐下来吃。” 宋婉也没客气,下人立即给她添了一副碗筷,宋婉立即去盛党参炖母鸡汤。 她之前突发敏症伤了些元气,可是补了好一段时间,但府中也不曾炖过这样的好东西给她吃。尤其女子每月要来月事,很容易气血两虚,党参是益气的,所以每月府里会做些来给原氏、宋韵、宋茶滋补。 可她却没有,祖母也没有。 宋城见宋婉连着喝了两碗,眉心微蹙,“婉婉是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吗?怎么一个劲儿逮着这个补汤喝?” 宋婉擦了擦嘴边的汤渍,“让父亲看笑话了,不过女儿确实没有喝过这样的补汤,顶多就是母鸡汤,却不曾在里面参合这些补药。 定不关母亲的事,定是厨房的下人忘记了,女儿也不会放在心上。女儿年轻,身子强壮,也用不着喝这样的补汤,但是祖母年纪大了,应该时常喝着补补。” 宋城道:“你说母亲也从来没喝过这样的汤?”宋城立马怒了,摔了手中的筷子,“来人!把厨房的奴仆都给我传到正堂来!” 宋婉见宋城上套,眸底闪过得逞之意。 正堂里的桂嬷嬷立即去传,也就一会儿功夫,膳房烧菜的两个嬷嬷、两个粗使丫头、四个粗使小厮来到了正堂。 宋城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克扣老夫人的补汤,说说,是不是你们私下私藏着拿回家了?” 四人跪了下来,一般膳房是这两个嬷嬷主事,一个叫春花嬷嬷,一个叫秋月嬷嬷。 春花嬷嬷说话要稍伶俐些,于是出声道:“主君,奴婢不敢,奴婢一个下人怎敢克扣老夫人的东西,奴婢更是不敢私拿府中的吃食回家。” 宋城拍桌道:“那为什么老夫人日常吃食从来没有党参之类的补汤?” 春花看了眼原氏,见原氏冷着脸色看着她,不敢说真话,于是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上。 宋婉在一旁道:“母亲一直掌家,母亲应该知道才对,但我知道此事一定跟母亲无关。” 宋城看向了原氏,“到底怎么回事?家中的大小事素来都是你在管,你该知道才对。” 原氏声线温和,“春花嬷嬷和秋月嬷嬷早就是府里的老人了,人也上了年纪,估摸着做这么多人的饭菜,疏忽了,忘记了。日后补上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事。主君也没必要斥责她们,这都到饭点儿了,吃完饭再说。” 宋城听此,气焰立马就消了,与春花和秋月两个嬷嬷道:“以后这样的事要记住了,要是再敢忘了,你们就收拾东西回老家。” 两人道:“是,主君。” 正堂里的奴仆退了,宋婉是真没想到,原氏就这样转危为安。 哪有这么好的事。 宋婉拿着筷子饮食,“母亲待下人真是宽厚,我也要向母亲多学学,日后才叫人敬重。” 原氏听着宋婉夸赞的话,却不管怎么听都是膈应的。 宋婉话里有话,根本就不是在夸她。可是宋城在此,她不敢对宋婉怒目相向,面上强带起微笑道:“婉婉说笑了,你难得来正堂用饭,就多吃些。” 宋婉点了点头,“满桌的好东西,我自然是要吃的。”她看了原氏发髻上的玉婵嵌蓝宝石发簪,“母亲发髻上的这个簪子真好看,该是金陵最近最时兴的簪子了,我瞧着这发簪做工精致,蓝宝石熠熠生辉,定价值不菲。母亲掌着家就是好,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女儿就不一样了,精打细算着每月发的那点月例,买匹布料都还要忍痛半天,女儿真是羡慕母亲。” 原氏脸色绿了又绿。 宋城道:“你怎么又买这样贵的簪子,你私底下戴戴也就是了,今日你出门还戴,要被人瞧见你穿戴如此富贵,传到官家耳朵里,不查我才怪!” 原氏立马拔下了发髻上的玉婵嵌蓝宝石簪子,道:“主君莫要生气,我以后不会了,我出门定穿得简朴。” 宋婉装得无辜,看了眼生气的宋城和忍气的原氏,咬了咬筷子,继续添油加醋,“父亲别生气,母亲定不是有意的。只是母亲花销这样大,我们府里自家人觉得没什么,可是府里日常花销记的账本定是难看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也不会被人看见。” 原氏斜睨着宋婉,咬着后槽牙,恨不得剥了她的皮。 她在引导宋城查她的账本。 宋城还真上了钩,“你把账本拿出来给我看看。” “主君,这会儿正吃饭呢,吃完饭再看吧。您现在大理寺的事情也不忙,待会儿我拿给您就是了。” 宋城刚想点头答应,宋婉就道:“前些日子祖母教我写账,可女儿愚笨,怎么也写不好,祖母说母亲的账记得好,叫我多学学。 女儿想看看母亲写的账本,可是女儿饭后又要去祖母房里读书了,只有这个时候有空,母亲就依女儿一回,现在就把账本拿出来给女儿看看吧。” 宋婉语气那样温和,叫人都不忍拒绝。可是这些话于原氏来说,就似一把锋利的剑在不断的逼向她。 好个惯会害人的小贱人。 原氏没应声,只是胸口深深起伏着。 宋婉看向宋城,语气如刚刚那般,“父亲,母亲是不是真的不太喜欢女儿?女儿没说错话呀,以前母亲在时,母亲还会抱着女儿一起写账。如今女儿只是想瞧瞧母亲写的,这也不可以吗?” 宋婉说得可怜,眼见就要梨花带雨了。 宋城看向原氏,有些怒燥,“你就给她看看怎么了?看了会少块肉?快点!” 原氏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今日宋婉突然来正堂吃饭,又闹这么一出,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她定是发现了什么。 否则她不会这么耍可怜一定要看账本。 宋城见原氏不说话,脸上更怒,“你写的账本难道见不得人?要你拿出来这么难?” 原氏道:“主君,咱们先把饭吃了,账本我待会儿叫人给婉婉送到桃苑去,她什么时候看都行,看完了再拿回来也不迟。” 宋婉小声道:“母亲一直拖延,又不敢当众拿出来瞧,难道账本真的有问题?” 这话宋城听见了,原氏的反应确实让人起疑。要是账本没问题,大大方方拿出来就是了,至于这般推三阻四的。 宋城面色冷了,“现在,就把账本拿出来看看。” 原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宋城是较真了,而他一旦较真,就没有说缓的余地。 夫妻几十年,原氏早就摸清宋城脾性了。 她咽了咽口水,只好对一旁的桂嬷嬷道:“去把账本拿来。” 桂嬷嬷道:“是。” 宋婉见事成了,不动声色地开始拿着筷子吃菜,那红烧的草鱼片极为好吃,不腥不辣,咸淡适中,鱼肉又极为细嫩,吃得满嘴留香。 原氏见此,恨不得把宋婉那张吃鱼的嘴撕烂。 就是她这张惯会说话的嘴,让从来没有查过她账本的宋城,开始查她的账。 宋婉吃得那个香,吃了鱼肉又吃虾仁,又去喝醪糟甜汤,桌上的人早就没有胃口了,除了她之外。 宋婉吃得半饱,桂嬷嬷就已经抱着一本账册出现在了正堂内。 宋城叫桂嬷嬷先给他,桂嬷嬷立即递了上去。 宋城翻开账本看着,脸色随着账本的翻阅越来越难看,随后啪的一声合上了账本,将账本放在了桌上。 宋婉见此,“父亲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是账本真的有问题?” 宋城没有回答宋婉,而是看向了原氏,“母亲和婉婉的花销两个人一个月加起来才二十两银子,可你们娘俩三个,一个月加起来就几百两!原玉华!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究竟当的什么家!” 原氏起身至宋城跟前,跪在了他跟前,眼泪水一下就来了,“主君,我错了,我是糊涂了,我不敢了,我不敢这么做了,你原宥我吧,我改。” 宋婉道:“母亲总是这样讲,可母亲好像也没改正。您之前不都说过给我的待遇要与韵妹妹和茶妹妹一样吗?可是您没做到,女儿无所谓,可是祖母该有的分例您都没有端平,您这是不孝。” 宋城道:“对啊,连母亲的分例你都敢克扣,原玉华!我是不是太宠你!太纵你了!” 原氏哭得满脸泪水,“主君,这回我真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心里埋怨母亲只对宋婉好,半点不理会韵姐儿和茶姐儿,母亲一碗水都没端平,我怎么端平,我心里怨呐!” “你心里怨所以就在衣食住行上克扣母亲该有的东西?原玉华!你真是疯了!母亲是长辈,你不敬着,你反倒还在暗里给她使绊子脸色看?” 原氏道:“主君,我入府这么多年,母亲从来都不待见我,连我去晨昏定省她都要把我赶出院子,我日常见她给她行礼,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半分面子都不给我。长久下来,你叫我心里,又怎么能不积怨积恨。” 第143章 罚跪祠堂 恨人应有理由,原氏认为元氏就是无故不待见她、处处给她脸色看、还嫌弃她出身低,她心里早就恨极了。 老虔婆还只教宋婉,她生的女儿她就看不上,她一概偏见,她真恨不得她早点死。 死了,就不会惹她心里不快,宋婉也就无所依仗,到时候宋婉有任人拿捏,她的日子就更好过。 宋城见此,怒得起身,“你还责备母亲?母亲除了不想见你之外,可曾给过你其他罪受?叫你洗过衣,还是拌过饭,还是捏过肩捶过腿? 母亲不喜欢你,可也不曾像其他婆母那般动辄打骂,一应吃食穿戴还都全部随你,你还要怎样?” 原氏真是想要得太多了。 原本之前就养在外面连贵妾都算不上的,抬进府做了正室夫人已是不易、难得。 照正理,外室身份低微是做不了正妻嫡系的,顶多做贱妾,至高也就贵妾就到顶了。 不会再往上升。 当年裴氏走后,还是元氏考虑几个孩子养在外面漂泊无所依,庶出的孩子日子也不好过,日后长大了对前程、婚嫁也有影响,于是主动与宋城提起,商量着把原氏抬进府来做正室。 宋凌、宋麒、宋韵、宋茶他们这才成的嫡出子弟。 要说他们四个,真正论起嫡庶来,是真要在宋婉面前矮一头的。 但原氏心中自个儿没杆秤,以为抬进府了做正室,府里的大小事也是她在管,宋府就真的可以她做主了,甚至可以管到元氏头上,更可以把宋婉当下人使唤。 而元氏此生最失算的事,就是高估了原氏的气量与品性,同时她也高估了自己儿子看人的眼光。 她之前以为原氏能忍,生养了这么几个孩子也安分,人定是不差的,谁知原氏进府后她才发现,原氏毫无气量,有些观点更令她不耻。 忍耐不过是她想进府做嫡妻的假象。 元氏不是没有提点过原氏,然而原氏油盐不进、一意孤行,元氏知道她是救不回来了,所以这才懒得见她。 宋婉道:“祖母又没规定母亲要您日日晨昏定省,您非赶着要去,旁人家的巴不得不去,您自己非要上赶着找罪受,怪得了谁?” 原氏是既要,又要,还要... 她既要执家中馈之权,又要元氏的喜爱,还要她的孩子与宋婉平起平坐。 然而世间没有这么好的事,山鸡变了凤凰,也终究只是山鸡,不是凤凰。 原氏道:“所以错在我了是吗?我什么都没做错,母亲就如此讨厌我,我心里怎么服气,我又怎么不恨她?” 宋城怒恼道:“我真是太宠你了!这些年宠得你无法无天!你嘴里口口声声说悔改,心里却还如此怨恨!原玉华,我真是看错你了!” 原氏在宋城面前一贯乖巧,几乎对宋城唯命是从,从来没有违抗过宋城的意思。 宋城很喜欢原氏这点,尤其她总是用敬佩、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这叫宋城心中极有优越感。 宋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宋城对她宠之不及,几乎要什么给什么,还真没有发现原氏心中的怨恨。 今日他发现了,真叫他失望。 他宠了多年的女人,竟然如此贪婪不堪。 宋婉见宋城不言,出声道:“父亲,母亲如此怨恨祖母,又如此不待见我,我们自家人知道也就罢了,传出去是不好听的。 女儿是这样想的,不如让母亲好好去祠堂吃斋念佛悔过,至于账本以及家中大小的事物,可以先交给桂嬷嬷来打理。 她跟在母亲身边多年,打理家事定然游刃有余,不会出差错。 待母亲真心悔过了,觉得自己真错了,也改好了,再把掌家之权交还她。” 原氏听此,恨不得站起来撕咬宋婉,“小贱人!我用不着你来给我求情,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装给谁看?” 宋婉冷笑,当然是装给宋城看。 起初她凌厉针对原氏,引来宋城心中厌恶,现在她收了那股子厉气,化凌厉为无辜、化戾气为无意挑拨,宋城反倒吃这套了。 祖母说的那番话,还真是管用。 宋城第一次见原氏如此面目狰狞的样子,往常原氏在他跟前都是温柔乖顺的,面上总是带着柔和地浅笑,现在好了,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宋城心中悔恨得很。 他看错了人。 那些柔顺乖巧都是装出来的,故意装给他看的。 宋城道:“今日我总算见识到,原来你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孝不德的毒妇!婉婉说得好,你该去祠堂吃斋念佛一段时间,待知自己错后,再来掌家!” 原氏惊讶,宋城竟然照做了。 她以为他们夫妻恩爱十几年,宋城可以无条件纵容她,谁知在他的骨血亲情面前,她根本不值一提。 她心里是又失望,又害怕,她在宋府荣耀了这么多年,若是被休了,她可没脸回老家。 她伸手去拽宋城的衣袍,哭着道:“主君,你一向宠我的,是人心中都有邪念,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我会改的,这次一定改。 我是府里的当家主母,你让我去跪祠堂吃斋念佛,叫下人看去了,我哪里还有脸面再掌家。 再说府里的大小事,尤其是账本,都是我亲历亲为,交给桂嬷嬷未必做得好。” 宋城甩开她的手,“桂嬷嬷做不好也要做!要是做不好府里还有云卿,还有母亲!你心里有这样的怨念、恨意,与那蛇蝎心肠的毒妇有何区别?你该好好静静心了,否则你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宋城这次是铁了心,原氏知道不管怎么祈求原宥都是不可能改变宋城心中决定的。 宋韵和宋茶见此,忙至宋城身前跪下求情,宋韵道:“父亲,母亲跟在您身边多年,生了我们姐弟几个,虚弱了身体,每日还要悉心教导我们,护佑我们长大。 父亲每日政事忙,府里的大小事情都是母亲操持,之前我生病,都是母亲彻夜照料,精心照顾。 父亲可还记得,母亲总是夜里一边写账,一边守着我们念书、绣花? 母亲每日都是如此的,操劳至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且母亲心里生怨,也不过是想让祖母多多关照我们。 祖母文武皆通,是官家登基不久就亲封的诰命夫人,我们姐弟几个若有祖母的教导,我们定然也能明清事理,辨别是非。 父亲,是人皆有过错,都有杂念,母亲这样做也属人之常情,女儿试问父亲,您心中就没有过杂念,没有犯过错吗? 父亲真正见过纯善、纯良之人吗?” 宋韵一番话下来,还当真是把宋城问住了。 她说得不错,这世上确实没有心无杂念之人,他也不是没有犯过错。 宋婉见宋城蹙眉,似乎开始对刚刚下的决定开始摇摆,于是出声道:“妹妹这话说得不错,但人的错分两种。 一种是不知者犯错,不知者不罪,记得规避就好。还有一种是明知故犯。 母亲已经徐老年华,什么道理不懂?母亲摆明了就是故意的,所以该罚去祠堂,待全然改过之后,再回来掌家不迟。” 宋婉说到此处,看向了宋城,“父亲,你说对吗?” 宋城迟疑了稍许,最终点了点头。 原氏早已为人母,不是幼小顽童,她犯了错就得自己承担、自己改过。 宋城道:“别再为你们母亲求情了!她犯了错,还是大错!去祠堂悔过已是从轻处罚,若你们再求情,便是纵容犯错之人,书上是这么教你们的?” 宋韵不敢言,怕继续求情和原氏下场一样去跪祠堂,到时候她们一起被罚了,宋婉不知该怎么洋洋得意。 她绝不做这‘亏本’的事,于是她带着宋茶站起了身。 第144章 衣裳 宋韵其实是聪明的,人也是单纯的,心思有坏的时候,但没有原氏在背后挑拨,宋韵不会像现在这样,文墨不通,面对男子,一味曲意讨好,做小伏低。 宋韵年纪还小,若是好好教,还可以改过来。 但宋婉知道,她现在不管说什么宋韵都不会听她的,甚至还会与她争执,与其对牛弹琴,还不如静等时机。 只有把原氏这颗毒瘤彻底拔了,才会慢慢好起来。 原氏起身去了祠堂,听说去祠堂时,下人把她发髻上的珠钗头面都全部摘了,还给她搬来了案几蒲团,拿来了佛经。 原氏知道宋城这次是给她动真格的,若是她不拿出点诚意来,或者好好地哄哄他,可能她得在祠堂悔过好几月。 她不会让宋婉那贱人就此得逞,称心如意。 宋婉看向宋城,柔声道:“女儿今日像是闯祸了,女儿就不该看母亲写的账本,是女儿不懂事。 家庭和睦才能万事皆兴,女儿今日让父亲与母亲吵口了,关系也闹僵了,这可怎么好? 不过女儿对刚刚说的话,不认为自己有错,母亲是故意的,错了就该罚,若是一味包庇,长此下去,母亲定要在明面上给祖母脸色看了,不敬长辈,是不对的。” 宋城道:“今日之事不关你的事,你是无心之失。再者,你刚刚说的话很有道理,你没错,不必自责。” 宋婉面上带起浅笑,显然在面上看来是放宽了心,“父亲没生气就好,女儿就怕父亲生气。 在这府里,女儿其实只有祖母和父亲是血亲。母亲喜不喜欢女儿,女儿都不甚在意,只要父亲心里有女儿就好。” 宋城听此,心里突然生起愧疚之意。 上回宋婉突然病重,他为了自己的官帽而弃了她的命。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没有怪他。 宋城刚要开口说什么,宋婉便起身道:“女儿该去祖母屋子读书了,女儿告退。” 宋婉出了正堂,带着喜儿往桃苑走。 喜儿道:“奴婢瞧着刚刚大人像是对之前姑娘做过的事后悔。” 宋婉道:“事情都已经做了,已经没有后悔药吃,父亲原本就是不在意我的,于他来说我也没那么重要。 刚刚他后悔,不过听我言语乖巧,话语之间可怜,心生怜悯而已,至于愧疚其实不多,顶多算是亏心事,见我是心里也有不安的时候。 这人啊,得想得开,我想得开。 人生一辈子失望之事、落寞之事、不顺之事成千上百,若是一味在乎,那我可早就活不成了。” 喜儿知道宋婉心里的想法,她是一点都不在乎宋城对她那点微薄的父女之情了。 宋婉回了卧房,小轩窗边放着一匹粉紫色冷蚕丝绸缎,这缎面极为光滑柔亮,坠感极美,尤其触之柔软冰凉,穿在人身上更显身段。 宋婉身姿纤细,窈窕婀娜,穿上定美得不可方物。 喜儿见此,拿过细细打量,仿若珍宝一般放在手里欣赏,嘴里赞叹道:“姑娘,这匹布料摸着真让人舒服,你说这是不是宫里的贵妃娘娘才配有的东西?” 这东西还真是正得盛宠的沈贵妃的,是苗疆刚刚进贡来朝的。 苗疆冰川下有许多桑树,但能生枝叶,能存活下来的不多,但奇的是这些桑树上会生冰蚕,冰蚕这东西只长在苗疆,且极难养活,但因它吐的丝冰凉退热,所以冰川下的苗疆人,每年都会花费精力去温养这些冰蚕。 可是冰蚕太娇贵了,吐的冰丝一年也就能制成这一匹月华韶光缎。 这种独一无二的东西,江盛一般都是赏赐给了沈贵妃的。 江寂那天恰巧进宫给沈贵妃请安,见到了这匹月光韶华缎,当时就觉得这缎子是真好,要是穿在宋婉身上那就更好了。 宋婉生得那样好看,穿上定然更好看,于是他向沈贵妃讨要这匹缎子,让沈贵妃把这东西赐给他。 沈贵妃也是极爱美的人,自然不肯,江寂怎么求都不管用,连撒娇都使上了,沈贵妃还是不肯。 既然沈贵妃不给,那就只有抢了,于是江寂抱着这匹缎子就跑。 几乎是一溜烟儿就冲出了殿外。 沈贵妃见他那混样儿,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臭小子!有了女人巴不得把自己母妃宫里的好东西都送过去。” 宋婉对这些不知情,只是也看出来了,这缎子定然价值不菲,江寂在她身上花费的银子,她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 冰玉白镯就花了他五百两黄金,这匹缎子定不比冰玉白镯花费少。 喜儿道:“王爷对姑娘真是好,这缎子摸起来也太舒服了。” 宋婉看到缎子,就想起要给江寂做衣裳的事,她现在手中还没有好看的布料,又不能出府,所以此事只能交给喜儿去办。 喜儿自然乐意这样的差事,于是拿着五十两银子出了府。 宋婉的月例少,存银不多,就靠着每月原氏发的那点月例是远远不够的,可这里已经是她的全部积蓄,有些都还是元氏日常给她的零花钱。 她钱虽少,但五十两也能买一匹不错的绸缎,加之她这双会绣花、会做鞋、又会做衣裳的手,已经足够给江寂做一件好看精致的衣裳。 喜儿出去了半个多时辰就已经把布料买回来了,说这是店里面最时兴的玄色。 玄色不比黑色死板,更有质感能衬托贵气,若在上面绣一些明蓝色的祥云纹,或者描了金边的狼纹,这衣服定然别具一格,气派不俗。 宋婉想到此处,坐在轩窗边拿着毛笔开始画起了花样儿。 宋婉之前的丹青是极差的,元氏一笔一画地教了她一段时间,她的丹青就慢慢有了进益。 此刻她画的花样儿与她的绣工一般无二,已经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在爱意中被宠着的女子,总是会带点小心思,因为即便被人发现了这小心思,也会被人宠着。 宋婉在祥云纹里隐隐写了一个婉字,但这婉字生生绣上去突兀也难看,于是宋婉给婉字写得游离了一些。 看起来像随风飘扬的丝带,但又能看出来这是个婉字。 喜儿一见,忍不住赞道:“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宋婉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这样就好看多了,不过绣这些得花不少时间,衣裳完全做好,估计要一个月。” 喜儿道:“没事,王爷等得起,只要是姑娘做的,他高兴都来不及。” 宋婉道:“你就知道帮他说话。” 喜儿笑着道:“奴婢这不是看姑娘动了心,顺着姑娘的心意说嘛。” 宋婉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心,“真是个鬼灵精。” 第145章 证据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张从的伤俨然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已经能下床在院子里走动几圈。 凌刀这一个月来,一直在张从府上护佑他的安全,这期间还真别说,陈裕得知张从没死,又派了人来杀他。 幸好,都被凌刀一一拦下。 密境十二宗的人任务一旦失败,都会自尽。凌刀觉得,这些人就是陈裕豢养的死士。 只是这些死士一旦要培养成估计要遭受不少罪,难怪解灵玉巴不得陈裕五马分尸,天诛地灭。 张从能上朝了,好戏就要开场了。 刑部侍郎为了怕陈裕再作怪,连着审问了陈裕整整一个月,每日日出而审,日落而归。 虽然什么都没有审出来,但是也能拖住陈裕,让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再想法子扭转局面,让僵住的局势勿再生变。 这日,天下着蒙蒙细雨,金銮殿却已早早开了朝,殿内文武百官具至,参拜皇帝,开始议事。 江盛见张从来上朝了,虽然看着病体未愈,脸色还苍白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忧,不知他能不能撑到朝会散去。 但他今日来了,就说明应该没问题。 再者,张从若手里没握着陈裕刺杀柳庭玉的关键证据,大可在家中疗养,绝不会来上朝。 江盛心中就想着一件事,张从是不是抓到了密境十二宗的人。 于是他假意问道:“张卿,你案子查得如何了?” 张从拿着笏出列道:“回陛下,已经查完了。” 此话一出,众朝臣都有些惊讶,张从被人刺杀都差点见阎王了,竟然还能查案。xbiQiku.com 都说张从手下有能人,可这也太能了。 江盛眸中有些惊喜,故作道:“哦?莫非张卿真的抓到了密境十二宗的人?” 张从道:“是的。” 站在一旁的太子蹙紧了眉目,密境十二宗的人来往行踪都极为诡秘,若是张从没有人脉,是绝对抓不到的。 他的背后究竟是何人? 原本他以为张从是一介孤臣,是不结党营私一心为国为民的良臣,原来是他看瞎了眼。 江盛道:“既然抓到了人,那就把人带到殿上来。” “是。” 张从走出殿内,叫人把银面押进了金銮殿,押着他跪在了殿中央。 太子一见此人,就知张从抓的是人真的,银面他曾见过几次,是解灵玉最亲近、信任的下属。 武艺仅次鬼邪。 他这样的人,竟都被张从抓住了,真是不可思议。 蹊跷,真是太过蹊跷。 江盛道:“你作何姓名?平阳侯真是你的主子?” 银面道:“草民没有名字,但宗内的人都称我为银面,那是我的代号。平阳侯确实是我的主子,宗内的人除去解灵玉之外,都将他的话视为圣旨。” “圣旨?好一个圣旨!”江盛怒得拍案而起,皇帝的话才能称作圣旨,陈裕私下里已经把自己当作皇帝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 银面抿唇,没作声。 江盛继续问道:“你们宗内究竟有多少人?又做过多少杀人的勾当?” 银面摇头,实话实说,“草民不知。草民六岁就被抓到宗内培养成为杀手,至今已有十二年有余,可是草民都没有真正摸清宗内到底有多少人,但草民唯一知道的是,杀人越多,等级越高。能身配杀令腰牌的人,手上都是有人命的。” 江盛听此,脊背发寒。 他太小看陈裕了,这些年任由他恣意壮大,如今到了根本无法斩草除根的地步。 若此时还不削陈裕的爵,只怕他这张龙椅不保。 他起身至银面身前,急色道:“朕再问你,你们这些年统共杀过多少朝廷命官?” 银面还是摇头,“草民不知,但平阳侯这些年豢养我们,若有他想铲除的政敌,都会叫我们出手。 宗内的人一旦接任务,没有失败只能成功,若是败了,只能自刎谢罪。” 江盛怒道:“好个平阳侯陈裕,豢养杀手铲除政敌!朕宠信多年的重臣竟然如此肮脏!朕真是错信他了!” 他话音刚刚落下,江庭萧便拿着笏出列道:“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江盛侧身看他,“你有何本要奏?” 江庭萧道:“一个月前张大人被人刺杀,儿臣觉得此事蹊跷,怎么张大人刚刚要查平阳侯的事,就遭此祸事。 况且张大人为官清廉,与同僚私交甚好,又无不良嗜好,与他人又没有仇怨。何人会对他痛下杀手? 儿臣夜里辗转难眠,寤寐思服,忽然想到只有他与平阳侯有结怨。 儿臣惜良臣被人刺杀险些丢了性命,于是在暗中调查刺杀张大人的凶手,还真是不巧,真被儿臣给抓到了。” 江盛道:“此人也是密境十二宗的人?” 江庭萧道:“确是。” 江盛怒得脸色铁青,“好啊,他可真是无法无天!接连刺杀朝廷命官,还把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江庭萧趁热打铁,“父皇,要不要儿臣把刺杀张大人的杀手押上来?” 江盛回到龙椅上坐下,脸上的怒意未退,“传!” 那黑衣人被两个府兵推着进了殿内,他手上、脚上都还带着镣铐,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一副重伤奄奄的样子。 他原本是要被自己的宗主处死的,因为他当时刺了张从心口一剑,瞧着张从双目紧闭,一脸死气的样子,以为张从已经死了,谁知张从命大,竟然还吊着一口气。 还被大夫给救活了。 他的任务失败了,他就该死。 谁知他快要被打死的时候,银面突然出现把他带走,他这才捡回一条贱命。 他被押着他的府兵一脚踹在膝盖弯处,他身子孱弱得很,便立即双膝跪在了地上。 江盛问道:“是不是你刺杀的张卿?” 黑衣人道:“是。” 江盛又问,“是不是陈裕让你杀的?” 黑衣人道:“是。” 黑衣人没有任何狡辩,没有任何反抗,实话实说了。 如今证据确凿,陈裕是跑不了了。 江盛声音威严无比,“来人!传平阳侯陈裕!” 侯在殿外的禁卫军出动了,足足百人的队伍,去平阳侯府带来了陈裕。 陈裕坦然进了殿,脸上无畏无惧。 太子见此,想要出列开口求情,龚宰辅见他行举,忙用眼神制止他。太子心头一窒,退了回去。 他此时要开口求情,会受牵连。 龚宰辅的意思是,弃车保帅。 弃了他的舅舅,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第146章 花样 陈裕是保不住了,要情况好一点,还能保住一条命。 江盛面目冷然地看着下方的陈裕,早已没了君臣同乐之时的善目,有的只是眼底泛起的杀意。 想扳倒陈裕这样久,越查他翻出的令人可怖的势力就越多。 他不能再留了。 陈裕一党虽不能连根拔起,但至少陈裕死了,他们的主心骨也就没了,一群无主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江盛凝视了陈裕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先说话,双方都已心知肚明。君要杀他,他也百口莫辩,只能听其发落,静候死期。 还是江盛先开口了,“平阳侯,殿中的这两个人都是你密境十二宗的人,你可认识?他们也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罪证,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陈裕道:“微臣无话可说。” 江盛声线阴沉,语气中的杀意早已掩藏不住,“这么说,你是承认派人刺杀柳庭玉及张从了?” 陈裕道:“是。” 江盛恨铁不成钢道:“你已经手握重兵,权倾朝野,门生上千,更有无数人拥随,你何苦要这般斗得头破血流?” 陈裕冷着双眸,看着江盛表演仁君的样子,想当年他初登基时,就是用此法替他铲除异己。 如今他却来斥他此法阴毒,无需再斗。 当真是可笑。 起初他是为了江盛稳坐皇位而斗,现如今是为了陈家、为了太子、为了他死去的阿姐、为了自己能安然无虞地活下去而斗。 他也只是想要活命。 陈裕不言,冷笑地看着江盛。 早晚有一天,这恶心的狗皇帝,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做的这些杀人害命的事根本不算什么,和他江盛比起来算是九牛一毛。 连自己的好兄弟都要灭门,此事要传出去了,他这个仁君定要遗臭万年。 他费心费力地保住自己的仁德贤君之名,若是有朝一日没了,他定然要发疯了。 陈裕想到此处,即便自己面临死期,心中也是畅快淋漓。 江盛道:“平阳侯陈裕豢养杀手,刺杀朝廷命官柳庭玉及张从二人,如今证据确凿,罪不容恕,现羁押刑部,查其终身还有无所犯之罪,一经查实,绝不轻饶! 平阳侯府暂且幽禁,其膝下子女一应罢黜官职,幽闭侯府,听候发落!” 陈裕面上始终毫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江盛。 朝堂上静默无声,有人心中雀跃,有人心中忧愁。 太子便是那忧愁之人,整个金銮殿也就他脸色最难看。平阳侯要倒了,他该怎么办? 前路渺茫,他看不见天明。 陈裕被禁卫军拔去了身上的军侯锦衣,摘掉了他头上的金玉冠,押着他进了刑部的水牢。 那是特意看管重刑犯才备的地方,且进去了就很难出来。 江庭萧觉得不对劲,陈裕临死就这么平静?这其中,会不会还有阴谋? 朝会就这么散了,银面和黑衣人也都被押到了刑部,只是关押他们的地方不同,普通的监牢而已。 江庭萧与张从一起走在出宫的宫道上,“张大人,本王觉得平阳侯今日太过镇定,他这样的老狐狸,怎会就此认输,本王怕他还有阴谋,你在刑部可要派人看紧了他。” 张从道:“王爷放心,下官定派人日夜轮流看守,绝不让他逃脱。” 江庭萧道:“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要死了竟也不挣扎为自己辩驳几句,你说他是不是留有后手?” 张从想了想,“若他想活,除非他留的这个后手是关于官家的,现在只有官家能保他的命。” “父皇?父皇这么多年所作所为并无错处,怎么可能会有把柄握在平阳侯手里?” 张从笑了一下,笑容也没什么情绪,“王爷,是人怎么就不会有错处?” 江庭萧愣住了,是啊,是人就都会犯错,他的父皇虽是天子,但却也是人,他怎么可能不犯错。 只是他犯的错,只有亲近的臣子才会得知。 那父皇现在这么想铲除平阳侯,一方面是为了夺回自己的权利,削弱在朝中根深蒂固横行霸道的陈家,难道还有另一方面,是为了封平阳侯的口,掩藏自己的错处? 江庭萧想到这里,心里惊涛骇浪,云起翻涌。 究竟什么样的错处至于杀人灭口封嘴? 张从道:“王爷不过想要太子之位,日后荣登大宝,现在陈裕已被羁押,太子能力不及你,越王殿下又无心皇位,只要太子被废,您必是东宫。 官家天寿也不过几十年,他活不过您,只要您现在安分守己,不要打听他的错事,您早晚会是西宋的皇。 四海九州,都会向您俯首称臣。” 江庭萧知道,只要他这么做,他就一定会当上太子。 不过他隐隐觉得张从应该知道什么,但他说的这番话却是无错,他要的只是皇位,至于他父皇做错了什么事,与他并不相干。 他道:“张大人说的是。”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行到宫门口了,江庭萧是武将,所以日常骑马上朝,张从是文官,但他不喜马车,就骑驴上朝。 两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府。 ** 江寂在府中得知陈裕被羁押后,一个月没能见到宋婉的阴霾总算散去。 扳倒陈裕可不容易,与他斗到今天,可费了他不少功夫。 解灵玉站在侧窗边喂着江寂刚养的喜鹊,一个月了,他的脸色仍旧苍白,浑身冷如冰窖,看着还是半死不活,半人半鬼的样子。 他拿着筷子夹了一个虫子喂到喜鹊嘴边,那喜鹊一口吃了。这喜鹊性子讨喜,不管谁喂它吃的,它吃完就会咕咕叫两声。 声音清脆又好听。 “我说你呀,也真是狠心,这雀儿瞧着伶俐可爱,无非就是夜里叫唤几声吵着你睡了,你就要把它捉来关在笼子里做你的宠儿,都说平阳侯横行霸道,你裕昌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寂道:“这是本王的府邸,它自己要来生窝,还不懂得夜里要安静闭嘴的规矩,本王怎么捉它不得?” 解灵玉侧身看他,血红的嘴唇扯出一抹浅笑,笑容看起来极为妖异,瞧着让人瘆得慌,但江寂与他相处一个多月,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于是神色没什么变化。 解灵玉道:“你也是无趣,见不到心爱的女人,就把这雀儿捉到你跟前儿来,叫它日日吵着你,你就这么受不得相思孤独之苦?” 江寂道:“能解解闷也好。” 解灵玉至他跟前,才扯回话题,“依我对陈裕的了解,只要他没死,他就不会真正的善罢甘休,他会斗到底。” 江寂也猜到了,“咱们就先等等,看看他困于水牢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儿。” 第147章 衣服 盛夏里最酷热的几日总算过去了,前几日又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总算是退了热。 宋婉坐在轩窗边给江寂的衣服补最后一点针线,做了整整一个月的衣服了,总算快好了。 今日凉风习习,宋婉心情爽利,下针也快,没过两刻钟,衣服就完了工。 宋婉用剪刀剪了针角,拿起来端详。 喜儿在一旁道:“姑娘手真巧,这衣服花样别致,针脚细腻,比那铺子里卖的还要精致几分,王爷见了定喜之不及。” 宋婉道:“只要他能喜欢就好。” 她把衣服叠上,交给喜儿,“你去拿给凌刀。” 喜儿接过,开心地跑出了房间。 凌刀这些日子在黄昏前也总是会拿各种各样好吃的来,那樊楼的琳琅美食,都已经被宋婉尝了个遍。 眼下正值黄昏,喜儿猜凌刀已经等在后门口了。 果不其然,门一打开,凌刀就拿着食盒递给她,嘴里道:“喜儿姐姐今日真准时,我家王爷日日念着你家姑娘,就怕姑娘吃得不好睡得不好,这些日子姑娘脾胃还是不和吗?” 喜儿拿过他手里的食盒,“已经好多了,姑娘能吃得下东西了,你叫王爷不用担心。” 她把衣裳递给凌刀,“这是我们家姑娘给王爷做的衣服,你让王爷试试,瞧着尺寸应该是合身的,要是不合,你再拿回来,我们姑娘再改改。” 凌刀面带微笑,“宋姑娘总算把咱们家王爷放在心上了,不过我倒有些羡慕了,要是有人也能给我做件衣裳就好了。” 喜儿道:“不就一件衣裳,我也可以给你做啊。” 她话说出口,好像又觉得有些不对,这做衣裳像是有情人之间才做的事,她和凌刀不是那等关系。 凌刀却道:“好啊,那要多谢喜儿姐姐了。” 喜儿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快,当下也不好再拒绝,只道:“我做的肯定不如我们家姑娘的手艺,尤其我的月例不多,恐怕给你买不了什么好的布料,要是太差你可别嫌弃。” “不会不会,我哪敢嫌弃喜儿姐姐赠的东西。”说罢,凌刀从腰间拽下钱袋子,递给喜儿,“这是我这个月的月例,喜儿姐姐就拿去买布料好了,要是有剩余的,你就买自己喜欢的零嘴儿吃。” 喜儿摆手道:“这怎么能行,我不能要你的银子。” 凌刀把钱袋子塞进她的手里,“要的要的,我的月例也不多,也没几两银子,喜儿姐姐就拿着,要是不够,我再把上个月的拿给你。” 他的月例可都没花过,要存起来娶娘子的。 喜儿不好意思收,但凌刀硬往她手里塞。这后门处也不安全,要是被人发现,就得不偿失。 喜儿只好把银子收下,“这些绝对是够了,你明日来我拿量线给你量量尺寸。” 凌刀笑着道:“好。” 喜儿提着食盒进了后门,关上后门之后,往桃苑而去。 凌刀拿着衣服回了王府,江寂拿到衣服的时候,真是爱不释手,左瞧瞧,右瞅瞅,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他的动作也十分轻,生怕他这双粗手把衣服给弄坏了。 解灵玉在一旁嗤之以鼻,“不就一件衣服,至于高兴成这样。” 江寂道:“当然高兴了,她给本王做的,你没有。” 解灵玉气得左手攥紧了血红折扇,他的指节本来就白,现在更是白得可怕。 那扇子也被他攥得嘎吱作响,显然怒气不小。 江寂恨不得把解灵玉气死,继续道:“她可是亲自给本王量的尺寸,你不知她站在本王身前时,本王瞧着她眉眼乖顺,一脸耐心又温柔的样子,心里有多悸动。” 解灵玉怒得拍案而起,“你给老子滚!” 江寂走近他,毫无畏惧,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劝你对本王态度好点儿,天快黑了,又到了本王单手就能把你拎起来扔出去的点儿了。” “你!...你小子白日里最好别惹我,否则你栽在我手里,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江寂道:“本王白日里忙得很,你别来烦本王才是。” 解灵玉道:“还不是你王府无趣烦闷,过去是奴才过来还是奴才,我想找个逗趣儿的人都没有。” 江寂道:“你可以出去。” 解灵玉听此,身子仰躺在靠椅上,“不去,还不如在府里躺着。朝廷正捉拿密境十二宗的人,在你王府最安全。” “西宋之内,你根本没有敌手。” 解灵玉道:“是啊,我可以一人就杀掉他们所有人,但我累了,想歇歇。” 江寂觉得解灵玉不是累了,是想做回自己了。 然而他杀戮这么多年,总归嗜杀好血成性,于是他把自己居在这王府里,努力克制自己。 侧窗边鸟笼里的喜鹊此时又开始咕咕叫唤,解灵玉发现不远处的树上还站着另一只喜鹊,他笑道:“你江寂贯会棒打鸳鸯,看看,你把人娘子关在这鸟笼里,这雄雀估计找了两日了,总算是找到了,此刻是怎么都不肯走。” “棒打鸳鸯不是你惯会做的事?” 解灵玉不否认,他就见不得男男女女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样子。 凭白的看得人心烦。 “就要把这雌雀关着,看这雄雀能叫唤到几时!”他就爱看那些痴男怨女分离时的样子。 江寂道:“像是在指桑骂槐。” 解灵玉笑得咧开了嘴,“王爷真聪明,我确实意有所指。” “放心,本王不会让她落在你手里,本王也不会像这雄雀一样只会咕咕叫唤。” 解灵玉双手环胸,起身往外走,“百密一疏,难保有一日你不会放松警惕。” 江寂不会。 宋婉是他的命。 他一刻都不会放松。 夜里,王府寂静非常,江寂是穿着宋婉做的衣服睡的,他心里高兴,连做的梦都是甜的。 他其实是常年噩梦之人,南平王府被屠戮的场景总是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肝肠寸断的痛苦叫他日夜难安,疼痛难忍。 他的梦魇是他此生都逃脱不了的牢笼,除非有人能把他拉出来。 往事太疼了,所以江寂一直把它憋在心里,此间从不拿来言说。 可是事情憋在心里久了,总会成疾,那日虞娘提起椒宫,他就陷在梦魇里出不来。 他不想疯,想好好的活着,和宋婉永远在一起。 宋婉可以治好他的梦魇的,他相信。 第148章 泄恨 陈裕被彻查的事情引得太子焦躁又忧虑,在东宫里彻夜未眠。 不管如何,即便他表面上不能为陈裕求情,背地里也是要帮陈裕的。那是他唯一的舅舅。 朝堂里陈家的人还很多,稍稍打点一番,托些关系,能抹去一些罪证也好,最好是能抹到只有派人刺杀柳庭玉和张从这两个案子。 这二人是没死的,陈裕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太子在东宫等着消息,金子都花出去了十箱,可是到夜半的时候,下面的人来禀报,事情摆不平。 陈裕的案子官家命人除了张从以外谁都不许插手,这案子也没设定个期限,摆明了就是要把陈裕这些年做的肮脏事全部翻查出来,以此来置他于死地。 太子怒得砸了手里的酒杯,“父皇这是在逼孤,他明明知道孤就依赖舅舅,他却非要他死,他就是想要孤跟着舅舅一起去死!” 那陈家人跪在地上,道:“殿下莫急,侯爷为官多年,定会为自己想好后路,皇后娘娘薨了,殿下是他最放不下的人,没看到殿下登基,他绝不会死。” 太子道:“什么后路?” 莫非舅舅还有后手? 陈家人道:“下官不知,但依我对侯爷的了解,侯爷不会就此认命,想必昨日事情的发生侯爷早有预料,所以在朝堂上才如此镇定。 如若侯爷无法自救成功,咱们干脆劫狱吧! 虎骑不会听官家的令,但它会听侯爷的,会听殿下的,那刑部的水牢也不是什么固若金汤之地,咱们定能硬闯进去。” 太子有些迟疑,“若是调兵劫狱,可形同谋反,咱们真的已经走到了非要起兵的地步?” “官家先杀了皇后娘娘,现在又是侯爷,过不久就是殿下! 官家摆明了是想铲除陈家,并想把陈家在朝中连根拔除,官家身为您的生父,却也不想给您留半分余地,您何必还顾虑着与他那点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 太子听此,觉得可笑至极。 从他母后突然薨逝那晚起,他和江盛之间那点仅存的父子之情就已经荡然无存。 太子已经无谓了,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被废终身幽禁宫中,荒凉孤独老死,要么起兵谋反,杀了江盛,成为九五至尊。 聪明人都会选后者。 “那就且等等,若是舅舅无法逃脱刑部,咱们就调兵劫狱,起事诛帝!” 帝王没有亲情与情爱,只有稳坐龙椅的拳拳之心。 他也没有了,亲情没了,情爱似乎也不曾存在过。 陈家的人退下了,太子却无法安睡,他想起自己长这么大,母后每日提点他皇家没有情,最好做个冷漠的人。陈裕又教他御下操控人心,凡是不服从他的,皆可罚之、斩之。 他是储君,要的就是威严。 如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怎么他连一个女人都治服不了。 玉笙箫。 想起她来,太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明明恨得牙痒痒,却又忍不住靠近她。 夜深露重,东宫里静得只能听见府兵巡逻之声。 太子醉醺醺地平躺在地上,叫人唤来了玉笙箫。 玉笙箫进书房时,太子微红着脸颊还在不停给自己嘴里灌酒,她慢步至他身前,垂眸看他,“你怎么就不肯放过我?烂醉如泥,叫你那些舞姬伺候你不行?” 太子坐起身子,瞧她披散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样子,显然是被人刚刚叫醒的。 即便她蓬头垢面,可还是美得惊心动魄,那白里透红的肌肤在烛光下更是嫩得出水。 太子拽住玉笙箫的裙角,将她拉近自己,“你是孤的太子妃,孤不能叫你来跟前伺候?” “殿下位高权重,有的是人愿意伺候你。” 太子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一把掐住玉笙箫的脖颈,“可你就是不愿意!你不愿服从孤,总是和孤对着干! 玉笙箫你等着,待孤登基,孤定扩充后宫,封美人无数,你就等着日日夜夜独守空房的滋味!” 玉笙箫在乎独守空房吗? 她可巴不得。 “那殿下就多封几个,三千佳丽,可都等着您宠幸呢!” 太子听此,一巴掌甩在玉笙箫脸上,“你说什么?” 玉笙箫被扇得摔倒在地,脸颊一下就肿得老高,嘴角也流出涓涓血迹,可她似乎已经习惯,毫不在乎,只道:“说什么?说的不正是殿下想要的?” 太子将她压在身下,一把扯开了她的披风,“孤要的不是这个!求孤,求孤不要封美人!说啊!你说啊!” 玉笙箫凄笑出声,“求你?你觉得可能吗?尊贵的太子殿下,我可从来不会求你!” 太子撕开了她的外衣,“不求是吧?孤会让你求的!” 玉笙箫挣扎着,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江怀!你除了会用强的还会干什么!别碰我!” 太子被扇得愣在她身上,双眸怒得充血,“你敢打孤?玉笙箫,孤看你是疯了!” 太子更是用力地撕开了她的外衣,几乎粉碎。 玉笙箫双手推着他的胸膛,可是她力气太小了,哪里是练过武艺的太子的对手,太子单手就把她治服,将她的双手锢在头顶,右手扯开了她的肚兜。 玉笙箫知道今夜是逃不过了,眸中的泪水从眼尾滑下,她这副肮脏的身体,她真想此刻就结束自己。 死了,就不用被他如此凌辱。 太子见她一脸绝望,又生不如死的样子,气得起身狠踹了她几脚,“和孤鱼水之欢就这么让你厌恶?玉笙箫,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孤给你你还不要,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玉笙箫被踹得疼得蜷缩着身体,苍白着脸色道:“那你给她们去,我不稀罕...” 好一个不稀罕! 太子气得又是几脚踹在她身上,发泄心中的愤恨。 玉笙箫眉头蹙得紧紧的,原本就是娇弱的女子,哪里能受这样的虐打,于是脸色看着比之前还要苍白。 太子狠踹了十几脚,玉笙箫直接昏了过去。 江怀见她不对劲,跪在她身边,去拍她的脸,“玉笙箫,你别给孤装死!起来!你不是最喜欢和孤对着干吗?快起来!” 江怀摇晃着玉笙箫的身体,可玉笙箫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太子有些慌了,忙向屋外喊道:“来人,传御医!快给孤传御医!” ** 玉笙箫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卧房里,她浑身疼痛难忍,连坐都坐不起来。 菱儿见她醒了,忙扶着她坐起身,小丫头哭着道:“太子妃受苦了,真不知道殿下这般品性的人,哪有资格做储君。” 玉笙箫喉咙干涩得很,声音都是哑的,“给我倒杯温水吧。” 菱儿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来,玉笙箫几口就喝完了一杯。 太子是何品行,能不能做东宫,她早就不在乎了,嫁进东宫这两年,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她早就习惯了。 她除了每天祈愿太子势倒,她没有任何心愿。 玉笙箫看小丫头脸上还有心疼的泪水,温柔道:“傻丫头,别哭了,我被打成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两月也就养好了。” 菱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太子妃饿不饿,奴婢去给您端吃的来。” 玉笙箫面上扯出艰难的浅笑,“好,你去吧。” 屋子里安静了,玉笙箫挪动了下身体,却是疼得脊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外面的天色是黑的,玉笙箫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能确定的是,今夜不是她被太子打晕的那晚。 窗牖在此时被人推开,萧邕一身黑衣快步到了床榻边。 第149章 审问 萧邕见玉笙箫浑身是伤的样子,满目的心疼。 他走至床榻边,伸手去温柔地轻抚她红肿的脸颊,“疼吗?” 玉笙箫也不想骗他,“很疼。” “他真是个禽兽,他怎么舍得打你。”他的阿婵哪里都好,为什么要把她打成这样。 玉笙箫道:“他不是你,所以他不会像你爱我一样爱我。” 萧邕倾身去吻她的眼帘,低声道:“会过去的,陈裕已经进刑部水牢了,很快,太子也会倒的。” 玉笙箫道:“我相信你。” 萧邕的吻落在她鼻尖上,吻似蝶羽那样轻,像一片羽毛在挠,让玉笙箫觉得有点痒痒。 他的吻逐渐往下,带着些霸道地噙住了她的双唇,撬开了她的唇齿。萧邕吻得越发深,却又缠绵又温柔,玉笙箫完全沉浸在他的热吻里。 夜里那么静,玉笙箫都能清楚地听见萧邕加速的心跳。 吻结束了,玉笙箫双唇都有些红肿,萧邕低声道:“身上擦药了吗?” “应该是擦了。” 萧邕将人抱在怀里,还是不放心她身上的伤,于是剥开了她身上的衣物去瞧,大大小小的淤青,遍布全身,哪里都不曾见完好之处。 萧邕眼睫微颤,眸中更是心疼,“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给她穿好了衣衫,坐在了玉笙箫身后,用周身的内力去疏通她身上的血瘀,这样不仅能减轻她不少疼痛,也能好得快一些。 于是运行了好几个周天下来,两人身上都是一层薄汗。 他搂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问道:“好点儿了吗?” 玉笙箫点了点头,“没那么疼了。” 萧邕下床去桌上拿菱儿端来的饭菜,玉笙箫受了伤,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桌上的饭菜口味都很清淡。 萧邕拿着一碗粥到了床边,粥是刚刚出锅的,还很烫,萧邕拿在唇边吹了吹,待稍稍凉了些,才喂到玉笙箫唇边。 玉笙箫一口吃了,“萧哥哥,你还记得吗,当年你第一次下厨,给我煮的粥又黑又咸,我吃了半碗,拉了两天的肚子。” 萧邕耳根微红,“都是往事,别提了。” 玉笙箫面上带起浅笑,“现在你会煮了吗?” 萧邕摇头,“不会。” 他这辈子都学不会庖厨。不过,家里有下人,日后他的阿婵进府了,这些事也用不着她亲自去做。 玉笙箫道:“看来,我们都是同样的人,我也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都忍俊不禁。 萧邕将碗里的粥一勺一勺地喂给了玉笙箫,玉笙箫原本没什么胃口,但不想让萧邕挂心,把他喂过来的粥都吃了。 “还吃不吃?” 玉笙箫摇头,握住了萧邕的手,“你再陪我待一会儿。” 她知道萧邕定是很忙,马上肯定又要走了。然而江怀定是在东宫,她不想见到他。 “好,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萧邕躺在了玉笙箫身边,将人搂进了怀中。 他轻拍着她的脊背哄着她安睡,似乎萧邕在身边,玉笙箫都格外安心些,躺在萧邕怀中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萧邕看着她沉静的睡颜,指腹去理她鬓间的软发,双眸温柔得似乎能腻出水来。 他在她额心落下一吻,看人没醒,将人放在了玉枕上,给她盖好薄被之后,才起身离去。 ** 陈裕自被押至刑部水牢以来,张从从来没有审问过他。 只是每日把他关着,到点儿了牢头就把饭送来。 张从这人陈裕了解几分,与其他查案的刑案官员不一样,从不按套路出牌。 他不来审问,估计现在还没查到他之前犯过什么事,即便有点风声了,估计到现在也没查到什么实际的证据。 所以他不来。 但只要他来了,就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并且落实了。 张从在官场这么多年,焉能不知陈裕何许人也,只怕把陈裕扒层皮,陈裕半个字也不会吐。 再者,他身上的罪案还没查清楚之前,陈裕就不能死。 七日就这么过去了,陈裕总算等来了张从。 刑部的衙役把他从水牢押进了审问的牢房。 衙役给他搬来了一张凳子,让他坐在了张从身前。 张从给他倒了杯热茶,“今年最新的君山银针,侯爷尝尝?” 陈裕垂眸看着眼前的白瓷茶杯,里面的茶水清澈翠绿,还能清晰地看见他被冷水浸泡这么多天浮肿的脸颊。 陈裕拿过热茶,饮了一口。 “不错,好茶。” 张从道:“陈家的人都在想着法子救侯爷出去,太子殿下在东宫更是心急如焚,侯爷虽然入了牢狱,但追随您的人,仍旧前仆后继。” 陈裕没出声,只是拿着热茶又饮了一口。 “这些天,下官倒是查到了一些王爷之前所犯之罪,手里也有了些证据。” 陈裕面上没有丝毫慌张与恐惧,“哦?是吗?那看来张大人办事的效率倒是挺高。” 张从道:“天戍元年,国库空虚,雍州三万兵马朝廷给不出军饷,于是户部沈策召集金陵富商募捐筹集,统共所筹两万两银子,侯爷却拿去了一半。 次年,雍州兵乱,侯爷带兵平乱,战事大捷,侯爷荣升金陵大将军,官至二品。” 陈裕面色平静,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这件事。 张从道:“当年侯爷所霸占的雍州军饷拿来扩充了虎骑军备,此刻账本在下官手里。” 陈裕道:“天戍元年西北遭了雪灾,整个西北颗粒无收,朝廷给了十万石赈灾粮,我挪去了三万石,一半高价卖给了金陵粮商,一半留作虎骑军粮。张大人,天戍元年的事,你查得有失。” 张从道:“当年西北之地整整饿死了十万百姓,平阳侯,做官也要讲良心!” 陈裕道:“张大人,你以为即便我不挪去那三万石粮食,西北之地就不会饿死人?西北之地的本地官就不会贪?你太天真了!越是厄难之地,越见丑恶人心! 沈策当年还太年轻,给的赈灾粮里干干净净,不掺和半点泥沙的赈灾粮可是最好卖的,谁不会心动挪去一星半点呢?” 张从听此,蹙紧了眉头,“侯爷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实属应该。害了无辜之人性命,早晚是要还的。” “想不到张大人还信因果循环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我陈裕只信自己攥在手里的,神佛主宰不了我。” 张从道:“看来侯爷胸有成竹,这次您死不了。” 第150章 容家 陈裕将茶杯中的茶饮尽,“张大人如今做的事,不就是要将我置于死地吗? 张大人尽管去查,我所犯的事不止这些。” 张从岂会不知,只是这些年陈裕位高权重,陈家的党羽又多,他即便做了什么肮脏事,也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所能查到的东西其实不多。 “官家初登基时,帝位并不稳固,幸得侯爷及南平王在侧,稳住局面。官家当年最为倚重侯爷,而当时朝中不少佞臣,想必侯爷没少对这些人下手。 只是,官家登基已经整整二十年,早已尘封的往事应该早就埋在地下,无法再翻出来了。” 陈裕径自拿过桌上的茶壶倒茶,“张大人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容家,当年金陵的名门望族,其容家当家人容御获封安乐侯,其妻更是诰命加身,几个兄弟更是被封杭州大将军、勇毅将军、炽烈冠侯。为何这样兴盛的家族,能在一夜时间消失无踪?” 陈裕淡然自若,“他们消失了你就去查,官家不是让你查吗?” 张从道:“侯爷不是说,可以告诉下官吗?” 陈裕道:“你能想到此案与我有关,头脑确实不错。做一个正四品刑部尚书确实委屈你了。容家的事确实是我干的,但我是接了官家的密旨去做的。” “官家?官家的令?”张从不敢相信。 陈裕见他惊讶的样子,冷笑,“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咱们的这位官家,那我就与你说说当年的事情。 其实容家根本就不是奸佞,相反的容家是真正能称得上清廉、忠勇的名门。 可是容家的容御太过聪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让官家听到了风声,于是官家夜里召我进宫,给我密旨,让我三日之内除去容家。 当时怀儿刚被封为太子不久,我想着官家也识趣,便接了密旨,除去了容家。 事后,容家的人都称无故失踪,在刑部也成了一桩悬案,更有了鬼怪之说,容府也被贴上了封条,至此成为金陵禁地.” 张从道:“安乐侯知道了什么,让官家非要灭他满门不可?” 陈裕道:“此事自然不能告知你,若我此时宣之于口了,我活不过今晚。” 张从知道陈裕不会讲此事,于是转问下一个问题,“容家满门的尸首都在哪儿?” 陈裕如实回答:“就在容府的院子里,容家及其一众奴仆,统共二百三十九口人,都被我活埋了。” 张从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只是看着陈裕,完全不懂眼前的这个人。他到底是善是恶,是正是邪。 陈裕为官多年,也不光只做坏事,也做好事。他兴办学堂,让金陵的贫民之子都有书念,更出资修建收容所,让金陵的乞丐都有安身之处。 他还为女子能不能出门做工据理力争,让天下女子若想靠自己,都能上门应聘,赚取银钱,自己靠自己。 他实在不懂,做过这些好事的人,竟然也能做出生生活埋两百多口人的事来。 张从问道:“为什么?” 陈裕蹙眉道:“什么为什么?” 张从道:“你是为了陈家的长久兴盛,还是因为什么?那密旨你非接不可?你明知有一天你为官家做的那些事,官家有可能会用来扳倒你。” 陈裕道:“张大人,君臣之间,不光只是臣子听从君主的,也有可能两者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陈家确实是要长久兴盛下去,但我毕竟不是皇帝,只有皇帝能保陈家安然无虞,于是我帮官家做事,铲除异己。 官家要我的铁手腕,而我要官家的权。 只是如今官家见陈家枝繁叶茂,已能控制朝堂,他开始怕了,他的权利在分散,渐渐的局势就开始不受他控制,于是他便从我的阿姐开始下手,现在是我。” 张从沉默了,官家要铲除陈裕的真正目的他知道,不光他知道,朝中许多人都心知肚明。 陈裕见他不言,“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张从道:“若我把安乐侯的案子翻出来,王爷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陈裕道:“你尽管翻去,好好的查,我在这刑部等你,也等官家给我一个死期。” 张从不信,陈裕就真的这样坦然等死。 “侯爷还有什么后招?太子还没有登基,侯爷甘心就这样赴死?” 陈裕起身往外走,“死了就轻松了,陈家的事,朝堂的事,已经让我疲惫不堪,我累了,想歇了。” 张从看着陈裕回水牢的身影,双眸微眯,不管陈裕怎么讲,他始终不相信陈裕就这样认输等死。 一定还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阴谋。 站在一旁的刑部侍郎道:“大人,您说陈裕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安乐侯的案子在当年可是震惊金陵的大案,城中可是人心惶惶了三月有余。他就这么轻飘飘的把案子经过还有尸首埋在哪里都告诉您了?” 张从道:“你看他的样子,像是说的假话吗?” 刑部侍郎道:“陈裕这人高深莫测,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不过要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把容府翻个底朝天看看有没有尸首就知道了。” 张从起身道:“你带十几个人去容府找找,找到了告知我,尸首先不要动。” 张从这话是极为肯定的,显然他信陈裕没有说谎。 刑部侍郎半信半疑,叫上十几个衙役拿着铁锹到了容府。 这座府邸已经荒废许久,朱红的大门满是灰尘,屋檐边四处可见白色的蜘蛛网。 而朱红的大门中间还贴着两张封条,那白色的封条因为时间过长已经泛黄变黑,甚至有一张还断了半截。 刑部侍郎掩住口鼻走近,叫人拆了封条,推开了大门。 院子里早就杂草丛生,枯叶遍地。甚至有几只乌鸦因为被惊而猛地飞起,吓得刑部侍郎退后了好几步。 一衙役笑道:“大人,你胆儿也忒小了,这有什么好怕的,这容家的人都失踪许久了,这宅子也没闹过鬼啊。” 刑部侍郎道:“你知道什么,这院子下面,可都是尸骨,挖吧,快挖,早挖到早完工。” “下面?这院子砌了石板的,凶手真把尸体埋到这石板下了?” 那这样说来,当年找不到容家人的尸首,也能说得通了。谁能想到凶手就把他们埋在这府里呢。 第151章 万重山 十几个衙役拿着铁锹开始在院子里挖掘,那铁锹根本不好用,没一会儿就坏了好几个。 那院子里铺的石板还一个都撬开。 刑部侍郎骂道:“一个个都抱着女人把自己弄虚了吧,这点石板都撬不起来,要你们有什么用?” 其中一衙役回道:“大人,是这铁锹不好使,得拿锄头。” 刑部侍郎道:“那就去拿!” 于是几个衙役又回刑部拿锄头去了,街坊邻居见容府的大门竟然被官府打开了,还在挖什么东西,纷纷好奇地围在门口往里看。 刑部侍郎坐在树荫底下,拿宽大的广袖扇着风,今日天干物燥,刚刚凉爽下去的天气又燥热了上来,没在烈日下站一会儿就浑身是汗。 他催促道:“你们快点儿啊,争取天黑之前挖到东西,夜里我可回府了,瞧这院子阴森森的。” 容家的人尸体要都在这下面,他们都是无辜死的,冤死的,这阴气肯定重。 刑部侍郎热得汗流浃背,可又打了个冷摆子。 几个衙役拿着铁锹总算撬开了一块石板,这石板是青冈石,硬得很,且很厚,没三五个人还真把他撬不起来。 院子里统共铺了七块石板,现在才撬开一块,这是个大工程。 刑部侍郎不得不佩服陈裕麾下的虎骑,他们竟能一夜之间毫无声响地把这些石板撬开,活埋掉陈家的人,然后再把这些石板原封不动的铺回去,甚至看不出有撬动的痕迹。 难怪官家忌惮陈裕,他有这般训兵、练兵的能力,谁坐在皇位上能安然。 只怕官家因为陈裕势大,已经很久没睡着过觉了。 拿锄头的几个衙役总算回来了,十几人有了趁手的东西,石板被一块一块儿撬开,开始了快速的挖掘。 日头渐渐落下去了好些,刑部侍郎等在一边都快睡过去,正当他要睡着了时候,一衙役出声激动道:“大人,挖到了!” 刑部侍郎猛地睁开眼睛,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发现那挖出的泥土堆里,有一节白得泛黑的指骨。 他拿过镊子,将这指骨夹起来,仔细端详,“确实是人骨,还是手指尾骨,是男是女,暂且看不出来。你们继续挖,今日要把埋在地底下的尸骨全部挖出来。” 府里挖出了人骨,围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是一惊,一时间府外比府内还要热闹。 十几个衙役整整挖了一下午,太阳都已经落了山,二百多具尸骨都被挖了出来,一具一具全部拼凑完整地放在院子里。 院子里衙役们燃起了火把,那些尸骨此刻叫人看得更加真切。 张从道:“先把容府封锁起来,不许百姓靠近。” 刑部侍郎在一旁道:“是。”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容府悬案此刻找到了尸首,金陵城中一时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安乐侯是被人害死的,被人灭了门。 江寂自然也听说了此事,坐在书房与沈策道:“张从能查到这儿看来当初确实没看错他。” 沈策吃着花生米道:“我还以为是你指点的他。” 江寂道:“容家的案子原本本王现在还不想翻出来,毕竟那是江盛心中的鬼,待他日后权利步步失去,彷徨恐惧之际,再把它翻出来吓吓他,是江庭萧翻出此事也好,还是我四哥也好,都能叫他心里日夜难安。” “要说这安乐侯也太过正直,敢为了正义,去指责官家,不过当年你父亲确实得人敬重,安乐侯畅意直言,也实属正常。” 江寂道:“可惜,这般可用又勇猛的纯良之臣下场竟这般凄惨。老头儿你说,江盛晚上做过噩梦没有?” “他连你父亲都能杀,你觉得他会不会做噩梦?” 江寂道:“想他那般两面三刀、忘恩负义、弑杀义兄之人,应该不会。” 他的血是冷的,人是漠的。他早就形同畜生了。 沈策道:“不过,张从即便查案灵敏,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查到容家人的尸骨,一定是谁告诉他的。” “陈裕?”江寂挑眉道。 “所以陈裕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要翻出了容家的案子,他必死无疑。” 江寂道:“他现在应该自救才是,然而他现在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官家是绝对不会救他的,巴不得陈裕早点死,所以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策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子,听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有?” “什么意思?” 沈策饮了一口热茶,“陈裕不会就此认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这样做我也想不到其他理由,死未必就是死,也或许是一条生路。” 江寂道:“什么样的生路?” 沈策摇头,“陈裕老谋深算,谁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沈策都猜不到,估计旁人也猜不到了。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有等,等陈裕出招,他们接招。 天色黑得深沉,沈策已经准备回府,江寂道:“老头儿,陈裕会不会越狱?” 沈策道:“说不准,柳莘之前可是他和太子的人,谁知道刑部水牢会不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寂沉默了,陈家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刑部现在虽没有陈裕的爪牙,但水牢深不可测,里面关押了不知多少重刑犯,谁也不知会有什么变数。 他想了想,忽然道:“陈裕会不会是故意入狱的?老头儿,你想想,从柳庭玉被刺杀,到张从被刺杀,之后我们又找到密境十二宗的人,是不是太顺利了?” 江寂这样一说,沈策暗觉事情这样想才是对的。 他们以为的见招拆招,实则是陈裕给他们下的圈套。 “是啊,太顺了,我们以为陈裕派人杀张从,是他想把局面弄僵,让自己有转圜之机,谁知他是引诱我们一步一步往他圈子里跳。” 江寂道:“那解灵玉呢?他究竟是真的恨陈裕愿意帮我们,还是只是听从陈裕的命令,推波助澜让事情顺利发生。” 沈策摇头,不知。 “老头儿你先回府,待明日清晨解灵玉变回来了,本王再审审他。” ** 江寂书房里的那只喜鹊又再开始咕咕叫,他想了一晚的事,原本就没睡好,早晨好不容易睡会儿,那喜鹊就把他吵醒了。 他心里正烦,起身正想把那喜鹊放了算了,饶过他也放过自己,谁知就见解灵玉一身血红衣衫站在侧门边,用竹签去逗那喜鹊。 江寂正找他,起身正想与他说什么,解灵玉却道:“这雀儿像是有了,近几日肚子都大了不少,你还真想把它留着生蛋?” 江寂却没管他说的什么,冷声问道:“陈裕进刑部水牢到底有什么目的?” 解灵玉面上带起浅笑,那笑容却让人觉得深沉得很,“反应过来了,你还不算笨。” 江寂坐在床榻上,面色淡然,即便屋中的人此刻是劲敌,他根本打不过,“你到底站哪一边?” 解灵玉撒开了手中的血红折扇,“我哪边都不站。陈裕吩咐的事情我做到了,他给了我缓解两股真气相冲的灵药。我也帮了你们交出了密境十二宗的人,你们也叫了神医医治我的病。” 江寂道:“不愧是陈裕手下得力的人,真是狡猾,两边拿好处。” 解灵玉笑得邪性,“算不上。” 江寂问道:“本王再问你,陈裕入刑部水牢到底是想干什么?” 解灵玉道:“他想死啊,把自己逼到死路,自然是不想活了。” “本王没与你玩笑,若你还想治好你的病,你最好如实交代。” 解令玉走近他,不怒反笑,“裕昌王,你就不怕我把你藏拙的事告诉陈裕?要是他知道了,他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别岔开话题。”江寂抬眸迎上他那双幽而深的眼,“还想活,就老实交代。” 解灵玉道:“水牢里有一个重刑犯,叫万重山,是天戍九年的罪臣。此人是土匪出身,可有勇有谋,天戍七年盘踞龙泉山,占山为王,自封胤王。 朝廷派兵擒剿,可两年无果,最终只能招安。万重山答应了,朝廷便封了胤王的称号,位属二品,居亲王之下。 可谁知他刚刚授封不久,便起兵反叛,最终落败,至今被囚于刑部水牢。 万重山武艺卓绝,要论真正的天下第一,他才是真正的毫无敌手。当年官家本要斩他,是陈裕求情留他一命,将他此生都被关在刑部水牢。” 江寂蹙眉道:“原来是因为他,万重山。以前听过这号人物,没曾想陈裕当年就给自己留了后手。” 解灵玉摇着手中的血红折扇,“万重山虽被废爵位,可跟着他那些兄弟还是最忠心于他,如今这些年还在壮大,现今已有三万人马。兵部编制为虎翼骑兵,领兵的人徐绍,但他即便握有虎符,也是形同虚设。” “万重山是绝境,无路可走,只能在水牢里了此残身。陈裕把自己逼到绝境,与他境遇相同,难免心生同病相怜之心。再者,陈裕救过他的命,他欠陈裕一个人情。 只要陈裕无想死之心,更想出来争一番天地,二人绝对合谋起事。” 解灵玉眉眼含笑,“不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这也是我愿意告诉你这些的原因。 从皇后薨逝开始,陈裕就已经有了反心,只是他手中只有虎骑,胜算不大,太子始终没行军打过仗,经验不足,这些年又被护佑得太好,真要他独当一面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陈裕想起了水牢里的万重山,兵行险招把自己逼到绝境,以求说服万重山与他一起起事。” 江寂道:“起事?起事总要有一个旗号,打什么旗号?只要不是江盛的错处,总归出师名不正言不顺,不得民心,必败之局。” 解灵玉走至窗边坐下,收起了手中的折扇,“所以,陈裕在等。他知道官家是什么样的人,可他即便说出来,也没有人敢信。所以,他在等官家犯错。” 江寂道:“等?” 等江盛犯错? 他没听错吧? 江盛是十恶不赦,令人作呕,但这个节骨眼儿上,能等来他犯错? 解灵玉道:“你太小看陈裕了,他早习惯了运筹帷幄,为了扶持太子登基,为了陈家的长久兴盛与荣耀,他都把自己搭进去了,他还有什么算不到的。” 江寂知道,陈裕算人心是一把好手,不然太子御下不会如此得心应手。太子学他几分,就已如此让人佩服,更何况是他本人。 江寂走近解灵玉,问道:“陈裕算出的那个人是谁?” 解灵玉道:“那我可就无能为力了,我只知道这些,全都告诉你了,我并非他肚子里的蛔虫。” 江寂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陈裕败?” “当然,他该死。” 江寂道:“陈裕应该后悔当初培养你了。” 解灵玉冷笑,笑容又冷又妖邪,“我更后悔当初被他一个肉包子就骗到了密境十二宗,还连累了我阿姐。” 江寂和他相处这么久,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他阿姐。 “你阿姐是...” 解灵玉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起来是极为开心的,“我阿姐就是她,我说好长大了要娶她的。” 江寂面色一冷,娘的,又开始疯了。 宋婉刚刚及笄不久,今年不过十六,怎么可能是他阿姐。 果然是个疯子。 也不知他刚刚说的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寂转身走至屏风前,穿上外套,唤来了凌刀,“你去问问张从,刑部水牢里是不是关着一个叫万重山的。” 凌刀道:“是。” 解灵玉道:“你竟然不相信我说的,我说的是真的。” 江寂道:“疯疯癫癫,给本王滚。” “用完就丢,你小心她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变心嫁给我。” 江寂才不怕,宋婉不会喜欢解灵玉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 第152章 锦妃 幽暗的水牢里,不断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水牢的环境极为恶劣,四处弥漫着浓重的水臭。那味道令人作呕,即便常年看守水牢的,也受不了这股味道。 陈裕却能受得了,淡然自若地在水牢里闭目养神。他听说张从已经挖到了容家的尸体,估计待会儿张从就会来提审他。 也没过多久,牢头就把陈裕提出来了,押到了张从身前。一如上次那般,让他坐到张从身前,而张从给他倒了杯茶。 “侯爷,两百多条人命若是背上了,您可就没有生机了。” 陈裕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张从道:“侯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陈裕道:“没有,贪墨雍州军饷、贪墨西北赈灾粮、活埋容家两百四十九口人、派人刺杀税务侍郎、派人刺杀你,都是我干的,我全认。” 张从也不与他墨迹,当即哪里了口供和朱砂,“既然如此,王爷画押吧。” 陈裕更是利落,拇指摁上朱砂印,就盖在了口供上。 张从道:“这些东西一旦呈到官家面前,侯爷必死无疑。” 陈裕却丝毫没有恐惧之意,“这不正是你想做的?你险些死在我手里,我死了,你也算报仇了。” 张从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陈裕现在如此坦然,这风骨令他也挺欣赏。 牢头把陈裕押回了水牢,这腥臭的水让人根本不想靠近,于是牢头把陈裕拷上铁链之后就离开了。 夜色如期而至,水牢里黑得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陈裕从头发里摸索出一根铁丝,轻松地打开了手上和脚上的镣铐。 他离开了自己的牢房,转而往整个水牢的更深处走去。 许是陈裕表现得毫无反抗之心,认罪也快,似有向死之意,刑部监牢的人就对他放松了警惕,让他就这么轻松地闯出了自己监牢。 陈裕走到了水牢最深处,见水牢里的人正闭目养神,打开了牢房进去。 这最深处的水牢里的水其实并不深,只是石壁上有清水流下来而已。他才刚刚进去,万重山就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盘坐在地上,四肢都被玄铁镣铐铐住,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身上的囚衣已经穿得泛黑,显然很多年都没换过。 万重山看向陈裕,“是你?” 陈裕走向他,至他身前也盘腿坐下,“老朋友,咱们真是好些年没见了。” 万重山道:“想不到有一天你也和我一样,是个这样的下场。” “说来可笑,不过区区刑部,关不住我。我来,是想与你共谋大事。” 万重山道:“大事?什么大事?” 陈裕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万重山道:“你要谋反?” “当年你该知道的,官家为稳住帝位,我就是他手里的刀,他让我杀谁我便杀谁,谁知他如今竟将当年令我做的孽,用来扳倒我,杀掉我,我怎能心甘?” 万重山道:“江盛本就不该为帝,他不配坐在龙椅上。” “当年你败了,没关系,咱们这次一起,给自己谋一条生路,败了大不了枯骨一架,但若胜了,这万里江山,我分你一半。” 这话说得正合万重山的意,与其他在这牢狱里等死,不如跟着陈裕起事。 日子至少还有一个盼头。 “何时起事?” 陈裕见他答应,面上带起得逞地浅笑,“你等着便是,待我拿刀救你出这牢狱之时,就是咱们起事之日。” 万重山道:“好。” 陈裕起身离去,万重山却叫住了他,“侯爷,锦妃娘娘,她还好吗?” 陈裕道:“放心,她很好。生了个儿子很争气,收复北境有功,官家已经封她儿子为萧亲王。” 万重山面上带起满足地笑,“这就好。” 陈裕大步离去,回自己监牢时压根就没人发现。 ** 江寂蹙眉道:“锦妃?江庭萧母妃?万重山和锦妃认识?” 解灵玉手上玩儿着六壬,“不然你以为万重山这般本事的人,为何不投军建功立业,非得做土匪与朝廷作对? 你想,他明明受了招安,还被封了胤王,为何又要起兵谋反?” 江寂道:“原来是为了美人,怒发冲冠与江盛作对。真是想不到万重山还是一个情种。” 解灵玉道:“当年的锦妃娘娘不过是一个正六品徐州通判家的嫡女,她的母亲身份也不高,不过是个朝奉家的嫡次女,家里有些荫封。 当年锦妃娘娘孟轻舟年芳十六,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去外祖母家的途中,因风寒而逗留途中客栈,当时万重山会些医术,于是搭救。 万重山对孟轻舟一见钟情,在孟轻舟病愈后,就对她表明了心意。当时二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孟轻舟也生起了爱慕之心。 两人在客栈待了小半个月,难舍难分。后来万重山去孟府提亲,可那时官家正选秀,正好选中了孟轻舟,二人亲事只能作罢。 至此,万重山从一个有名的剑道侠客变成了山匪,劫取朝廷财物、粮食,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就只盼有朝一日,能杀了江盛,抢回自己心爱的女人。” 江寂道:“他这些年在牢里可还念着锦妃娘娘?江庭萧可知道此事?” 解灵玉将手中的六壬放下,转而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不知,但想来能为一个女人谋反弑君,想必这些年定对她念念不忘。” 江寂道:“你作何告诉本王这些?本王不想知道。” “啧啧啧,刚刚听得那么起劲儿,现在又装不想听了,好奇、凑热闹是人的天性,不必如此克制。” 江寂道:“那你可还知道其他秘辛?你要讲就都讲了。” 解灵玉饮完杯中的热茶,“没了,就此一件,还是听陈裕身边的人偶尔说起。不过幸好锦妃不得宠,不然她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江寂道:“她进宫前该是清白之身,这有什么好砍她的?” “她不是你的女人,所以你不在意。倘若这锦妃是她呢?” 江寂无法想象,要宋婉嫁给他之后,还喜欢过一个男人,他能疯掉。 他一定会把男人弄死,哪怕宋婉恨他,他做不到这么大度。 解灵玉见他阴沉的脸色,面上带起笑意,“看吧,不在乎所以觉得没什么,锦妃娘娘这颗人头,其实在脖子上一点也不稳当。即便她生了江庭萧,都未必。” 江寂打开了棋盒,拿起了白棋,“听你这么一说,要是好好利用这段秘辛,万重山本王可控。与其跟着陈裕绝境拼杀,不如跟着本王,步步为营。” 解灵玉佩服了笑了几声,“你小子,天下疑人没你不敢用的。万重山在水牢关了这么多年,杀气重,他比之我,更不可控。” 江寂道:“可别胡说,他再不可控,可脑子是清醒的,你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解灵玉:“...” 江寂唤来了凌刀,“备马车,备礼品,本王要进宫,给锦妃娘娘请安。” 凌刀道:“是。” 解灵玉拧紧了眉目,“你真打算收万重山?” 江寂道:“是。” 解灵玉无奈地摇头,“疯子。” 第153章 目的 江寂去锦妃宫里时,正巧的江庭萧也在。 此刻正值午时,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锦妃不及沈贵妃得宠,所以宫中日常的分例给的不多。 桌上的菜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也算丰盛。御膳房的菜向来做得精致,看着也是色香味俱全。 江寂在锦妃身前行礼,“见过母妃。” 锦妃已经很久没见过江寂了,他不常在宫中来往,上次她见江寂,他似乎才十五岁。 如今江寂已经二十有二了。 锦妃道:“王爷快快请起,坐下吧,咱们正好一起用个午膳。本宫这宫里,真是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江寂坐下了身子,“谢母妃。” 江庭萧道:“怎么今日有空来这锦绣宫?” “许久都没见锦母妃了,今日偶然想起,所以前来看看。” 锦妃道:“你们两兄弟能常来这锦绣宫中走走也好,本宫这里总是冷冷清清的。” 江寂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红烧鲤鱼肉放在嘴里,“会的母妃,日后有空,儿子定常来看看。” 江庭萧道:“听闻你最近都憋在府里,是勾栏瓦舍里的姑娘不好看了?” “那瓦舍里的姑娘自然是好看的,只是最近朝中出了这么多事,我怕父皇把怒气发在我身上。” 江庭萧道:“你倒是聪明,懂得避风头。” “我没什么本事,只要不惹父皇生气我就万事大吉。待这阵风头过去,我再去也不迟。我的那些红颜知己长久不见我,定也会更想我。” 锦妃语重心长道:“王爷你啊,也该收收心成个家了,整日混在外面,终究没有一个归处。你看你二哥的衡儿,如今都快满一岁了,你还亲事都没订。” “母妃,娶妻麻烦得很,儿子还不想娶。” 锦妃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玩儿,人还是要成家的。” 江寂只是笑笑,转而与江庭萧道:“二哥知道吗,听说与陈裕一起关押在刑部水牢的,还有一个重刑犯,叫万重山。” 锦妃听此,刚刚执起的筷子就掉落在桌上。 江庭萧侧身看向锦妃,“母妃怎么了?” 锦妃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只是没拿稳而已。” 她立马叫人拿了副干净的筷子来,装作无事地夹了块炖好的牛肉放在嘴里咀嚼。 江寂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想着看来解灵玉与他说的不是假话。 锦妃与万重山确实有情。 江庭萧似乎对万重山印象不深,浓密的眉头拧起,“他?不曾听过,怎么了?” 江寂道:“听说他的武功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连解灵玉都打不过。而且还听说,他当年谋反,是为了一个女人。” 锦妃听此,脸色瞬间苍白,显然是被江寂的话扰乱了心神。 江寂继续道:“我还听人说,陈裕是故意入刑部水牢,就是想攒动万重山一起谋反。” 江庭萧面色凝重,“你听谁说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黑市里的人说的,说陈裕是故意把自己逼上绝路,好让万重山有同病相怜之心,尤其当年万重山谋反,陈裕还替万重山求过情。 要万重山真的出世了,他麾下还有三万虎翼起兵,要与陈裕的五万铁骑合攻皇宫,未必拿不下。” 锦妃听此,心里慌乱得很,身前盛汤的玉碗都被她不小心碰倒在地。 玉碗摔在地上,嘭的一声摔得粉碎! 她接二连三地掉东西,自然引起江庭萧的注意,“母妃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锦妃道:“没事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真的没事?母妃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请个御医来诊诊?”江庭萧关心道。 锦妃摇头,“不用,没什么大事的。” 江庭萧听此,才又看向了江寂,“这话要是真的,那金陵必有一场浩劫。陈裕的虎骑他精心培养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朝廷最骁勇的军队。” 江寂道:“我现在把这些告诉了二哥,二哥知晓了,可以提前防备,只要陈裕起事定然必败,那天下第一的万重山也不足为惧,不过他当年也风姿卓越过,二哥给他留个全尸就行。” “不行!”锦妃在此时出声,阻止道。 江庭萧这回真的生疑了,她母妃向来平静安稳,从来不曾情绪不稳过,如今这般六神无主、心慌意乱,就是因为今日江寂提起了万重山。 “为什么不行?母妃难不成认识万重山?”江庭萧面色微冷地问道。 锦妃垂下眼帘,不敢与江庭萧对视,摇头道:“本宫不认识,不认识。” 江庭萧见她反应不对,心里是不信的,万重山是罪臣,要是认识他的话,定会受牵连。 锦妃站起了身子,“你...你们吃吧,本宫头有些晕,想先去躺一会儿。” 江庭萧没有阻止她,心中忧虑,万重山的年岁可比他母妃大不了几岁。若二人进宫前认识,并且有过一段... 那可就对他不利了。 江庭萧让伺候在一边的嬷嬷扶着锦妃下去休息,与江寂道:“你说的不错,若陈裕真的要起兵,本王是该尽早做好准备。” 饭后,江寂准备离去,谁知锦妃身边的嬷嬷让他先别走,锦妃与他有话要在内殿说。 江寂知道今日之事是得逞了。 他大步走进内殿,锦妃正坐在楠木雕花椅上,脸色要比刚才好看了不少,但仍旧神色不对。 江寂上前道:“母妃留儿子有何话说?” 锦妃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本宫与万重山的事没几人知道。” 江寂眸中闪过一抹冷意,没想到孟轻舟藏得倒也挺深,都说深宫里的女人麻木不仁,愚昧无知,可他不过三言两语,她就看穿了他的计。 江寂道:“万重山跟着陈裕必死无疑,母妃舍得他死吗?” 锦妃眼睫微颤,眼底微微湿润了,“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与本宫有什么相干?” “可他选的路都是为了母妃,母妃当真如此绝情?” 锦妃眸中的泪水落在脸上,“本宫能有什么办法,本宫一个女人还能阻止他跟着陈裕谋反不成?” “母妃太小看自己了,万重山为了母妃连命都不要,只是劝他区区不要跟着陈裕起事而已,他会答应的。” 第154章 相见 江寂想要安排锦妃与万重山见个面对别人来说或许难如登天,但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总是在黑夜里横行,如今刑部上上下下都听张从的,只是安排个人见万重山而已,是极容易就能办到的事。 锦妃身披黑色连帽披风,被牢头引领至了万重山的牢房。 水牢里很黑,也没点灯,锦妃见万重山正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 锦妃刚刚迈脚进去,万重山就激动了地睁开了双眼。 两人在黑暗中遥遥相望,谁也没先说话。 万重山记得锦妃的脚步声,很轻,很柔,很小。 锦妃看着眼前狼狈沧桑的男人,想起当年初遇万重山时,他是何等飘逸俊朗,意气风发,只可惜,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轻舟。” 还是万重山先出了声。 孟轻舟走近他,就是一巴掌扇过去,“让你不要为了我谋反你不听,要当年你不起事,你...你又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盛抢了我的女人,我只是把属于我的女人抢回来。” 孟轻舟道:“他是皇帝,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是他的,你怎么斗得过他?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万重山,你活该,这些年你被囚在这里你活该!” 万重山道:“我所做的事我不后悔,为你我不后悔...” 孟轻舟身子软在地上,跪在了万重山身前,她扑到他怀中,泣不成声,“那这次你听我的好不好,不要跟着陈裕起事,我求你,我不想看着你死...” 万重山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轻舟,这是我唯一的出路,我别无选择。” 孟轻舟推开他,“你还是要谋反!陈裕一个亡命之徒,你也要跟着他一起亡命吗?那我呢,你要死了我怎么办?万重山,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这就是你的爱?你就是想做皇帝对不对!” “我对皇位不感兴趣。轻舟,我若不最后拼一次,我们再也没可能了。若随陈裕起事成了,我就带你走,我们远走高飞,远离金陵,找一处僻静之地踏踏实实过日子。” 孟轻舟又哭又笑,“踏踏实实过日子,呵呵呵,被囚了整整十年你还是要谋反,你还是不听我的劝,还是要一意孤行。 万重山,我要的是你好好活着你明不明白,我要你活着。 你要死了,我会比现在还要痛苦。” 万重山将人紧紧搂住,“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往后我就什么都不听你的,轻舟,往后我什么都听你。只这一次,我不想放弃,我想每天都见到你。” 孟轻舟推开他,哭着道:“那你就去谋反!你要败了,死了,我绝不会给你收尸送葬!万重山,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了断,我们此后再无干系!” 万重山拽住她的手,“轻舟,别,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了!我不谋反...我错了,轻舟我错了!” 孟轻舟见此,更是双手锤着他的胸膛,“你好好做你的胤王不好吗,当初不该为了我造反的,不然你哪会受这样的罪,万重山,你一身本事生来骄傲,不该受这样的罪的,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值得,是你就值得。” 孟轻舟拨开了他脸上垂落的乱糟糟的黑发,瞧着他胡子都已经成了长髯,哽咽道:“等你有机会出来了,我帮你把胡子刮一刮,一定有办法的,萧儿文武双全,很得江盛重用,指不定有一天可以偷梁换柱把你换出来。” 万重山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但是他为了孟轻舟,可以相信,也可以等。 孟轻舟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万重山瞳孔骤然紧缩,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孟轻舟捧着他的脸继续道:“你至少有个盼头。” 万重山一时都说不出话,好像千言万语都噎在喉咙,他只是看着孟轻舟,轻启着唇,却是一点声都没有。 孟轻舟道:“我该走了,你好好的。” 万重山将人紧紧搂抱着,总算说出了话,“别走,再待一会儿。” 孟轻舟道:“我必须得走了,出来太久会被人生疑。” 万重山只好放开了她,看着孟轻舟离去。 水牢里似乎刚刚温暖了一阵,此刻又冰冷起来。瞧着漆黑又不断渗着水的四周,万重山都以为刚刚那是一场幻觉。 万重山以为他的牢房里不会再来了人,谁知牢门再次被人打开,江寂拿着一盏油灯,出现在了牢房里。 万重山道:“你是谁?” 江寂面带着浅笑,走近他,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了一旁,“胤王可能没见过本王,本王自我介绍一下,本王是江盛义子,排行老六,封号裕昌,单名一个寂字。” “义子?你来找我做什么?”万重山觉得金陵的天可能真的要变了,这些天真是接二连三有人来找他。 “自然是找王爷商议大事。”江寂起身道:“本王能让你和锦妃见面,就能让你们在一起。” “是你让轻舟...” “不错,是本王。”江寂继续道:“若你想要和锦妃在一起,最好听本王的。” 万重山讽笑一声,“黄口小儿,毛都还没长齐,就让我听你的?” 江寂垂眸看他,“怎么不能?你和陈裕要谋反的事,本王知晓。陈裕纵有虎骑,你手中也有兵,但你们未必能赢。 金陵兵马十万,尚有五万属四大营,若是提前布署,做好埋伏,你们未必能拿下江盛的人头。 再者,就算你们赢了,你觉得你能活? 陈裕的目的是扶持太子登基,而你在意锦妃娘娘,娘娘之子江庭萧素来与太子、陈裕不和,更是恨不得对方去死,他要帝位,倘若太子登基了,他焉能不杀江庭萧? 王爷如此在意锦妃娘娘,你能看着太子杀江庭萧而无动于衷? 要你真的无动于衷了,锦妃娘娘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万重山攥紧了双拳,“你想要什么?” 江寂道:“本王要你奉本王为主,共谋大计。” 万重山道:“猖狂!” 江寂道:“王爷要想平安无事地出这水牢,还可以时常与锦母妃私会,就最好听本王的。本王不会让你失望,定说到做到。” “你拿什么让我信你?” 江寂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双眸,“就凭本王今晚能让锦妃娘娘与您相见,且平安无事。” 万重山知道,眼前这小儿是有些本事的。 听他言语,四大营该是他手里的兵。这小儿掌控了刑部,还掌控了四大营,势力不算小了。 万重山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江寂见他如此爽快,面上带起浅笑,语气却正经又严肃,“本王要你和陈裕一起谋反。” 万重山道:“你刚刚让轻舟来劝我不要和陈裕一起谋反,现在又让我与他一起谋反,你到底要我怎样?” 江寂道:“陈裕谋反是个好机会,你想要出去,就得好好利用。” 第155章 出去 宋婉对今儿的天气总算是满意了,太阳暖烘烘的,又伴随着徐徐微风,那苑里的朱顶红开得芳香馥郁,整个苑子里都是花香,闻着让人格外心旷神怡。 宋婉这些日子都在练习马术,如今算有进益,骑在骤雨背上已经能游刃有余,虽然离打马球还有些远,但也算会骑马了。 原氏如今还在祠堂日日念佛经悔过,她不是没有求过宋城,然而宋城这次铁了心让她改,如今连菡萏院都不去了,夜夜宿在书房里,根本不与原氏同榻。 宋婉觉得宋城对原氏克扣祖母分例一事,心里是十分介怀的。 介怀才好,介怀才证明宋城良心未泯,还有些孝心。 宋婉拿着手中的书本阅看,听着喜儿在一旁道:“听说夫人在祠堂极为难熬,大人叫人看守着,不许夫人坐下耍懒,这么几日下来,夫人每日腰酸腿痛,都倒下去好几回。” 宋婉合上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她定更恨我了。” 喜儿道:“定是的。” “倒是难为她了,如今恨我却又拿不下我,还以为我像之前那般软弱可欺。” 喜儿笑着道:“如今夫人得不到大人的宠,现在桂嬷嬷又管着家中大小事务,不如咱们趁机把掌家之权要过来。” 宋婉摇头道:“不行,此时要权太过冒进,父亲必生反感。原氏这次纵然犯错,可她还不至于彻底让父亲厌恶。 这次账本之事、克扣我和祖母分例之事,父亲只是生气,而非要与她和离、要休弃她的地步。” 喜儿道:“那要到什么地步才行?” 宋婉想了想,除非原氏犯的错让人不可原宥、不可饶恕。 这样的错,原氏会犯的。她相信,并且能等。 午时至了,宋婉今儿清晨没去马场练马术,这会儿肚子还撑着,桌上摆满了饭菜,宋婉却没有胃口饮食。 幸好厨房有粥,宋婉喝了半碗,又吃了些利于消化的菜食,便以腹中饱胀,无法再食。 她懒懒地靠在窗边打盹儿,橘黄的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让她身子更加犯懒,宋婉几乎都快睡过去。 喜儿拿着食盒进屋的时候,宋婉已经阖上了眼,快要沉睡过去。听着屋内有脚步声,她又睁开了眼睛。 喜儿将食盒里的时兴瓜果拿出来,有香甜的脆李,那李子圆润莹亮,杏黄柔软,多汁可口,一看便知是从一堆脆李中摘出来的最好的。 又有新鲜成熟的毛桃,又红又香,那桃子上的毛都是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直接就可以拿起来吃。 还有金黄的杏子、颗颗饱满又酸甜可口的葡萄,都是夏日里最好吃的果实。 宋婉瞧了一眼,也没什么胃口,便让喜儿吃。 喜儿道:“姑娘是不是想王爷了,听说犯了相思病,就容易不思饮食。” 宋婉道:“你这丫头,还会贫嘴了。” 喜儿道:“姑娘不让王爷来看您,您又出不去,现在您想他了又见不着面,这可怎么办?” 宋婉坐直了身子,“我没想他,就是今早吃得多,午饭又来得早,吃不下了而已。” 喜儿正想继续打趣她,云卿的声音就在门口想起,“姑娘,老夫人与您有话要说。” 宋婉立马起身,理了理发髻和衣裙才跟着云卿到了元氏屋内。 元氏正坐在窗边等着她,宋婉见此,忙上前行礼,“祖母。” “坐吧。” 宋婉坐下了身子,问道:“祖母找我何事?” 元氏道:“金陵城外不远的田家村,有我一个养蚕的桩子,今年风调雨顺,桑叶发得好,估摸着今年养的蚕也不会差,你去那边帮我盯着点账簿,看看花销。” “可是祖母,孙女不是不能出府吗?” 元氏道:“如今金陵世道乱,容家的悬案都被翻出来了,平阳侯已是回天乏术,太子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你这个小女子有没有骗过他。” 宋婉想了想,觉得也是。 “那孙女什么时候去?” 元氏道:“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吧,田家村离金陵不远,一个时辰也就到了。村里不比这府邸,夜里睡觉要把门关严实,记着带些驱虫的香。” “是。” 宋婉起身,在元氏身前浅行一礼,出了房门。 云卿在一旁与元氏道:“您突然叫大姑娘去田家村,大姑娘会不会生疑?” “这金陵马上就要变天了,她出去避避祸也是好的。咱们这些门第富贵,但金戈铁马之下,未必不会夷为平地。” 云卿道:“老夫人您是真疼大姑娘。” 元氏叹口气,“她生母去得早,原氏又不喜欢她,她父亲待她更是可有可无,她这个孩子懂事、听话,我若再不疼她,这府里就没有人疼她了。” 宋婉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喜儿收拾衣物和她平常要用的东西,她们终于能出府了。 “出去?真的能出去?是老夫人说的?” 喜儿激动得脸都红了,宋婉不能出去,连她都不能频繁出府,就怕被别人看出破绽。 现在好了,终于能出府了。 宋婉都被困在这府里好几个月了,总算能见见外面的事物。金陵总是变化很快,一会儿这个店不开了,一会儿这个店又兴起,铺子里的胭脂更是三个月换个新花样儿。 宋婉的胭脂都已经很久没换过了。 之前用的桃粉色,如今金陵最时兴的像是玫红色。 喜儿高高兴兴地给宋婉收拾衣物,嘴里几乎是哼着小曲儿的,待收拾好了之后,主仆二人乘着马车往田家村而去。 宋婉坐在马车上满脸的笑意,即便马车颠簸,也挡不住她的好心情。 金陵的街市不管何时都十分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那摊贩处卖的糕饼,飘香十里。 宋婉在马车里闻着,都觉得那不是糕饼的香味,而是自由的味道。 马车摇摇晃晃往城外而去,喜儿哼着曲儿道:“乡下也好啊,乡下能随意走动,想去哪儿去哪儿,听说田家村风景秀丽,山清水秀,尤其水田里养出来的鲫鱼肥美鲜嫩,用来烤着吃,或者炖鱼汤最是美味,奴婢定要去尝一尝。” 宋婉道:“好啊,祖母也没让我尽快回来,只说让我盯着账簿,那我们就多玩儿几天,等玩儿够了再回来。” 第156章 田家村 凌刀黄昏时分提着食盒来宋府后门处时并没有等到喜儿,往常她都是准时准点在后门处等,今日却迟迟没出现,凌刀以为喜儿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于是在后门处等了一会儿。 谁知他等到天色快黑了,喜儿还是没来。于是他只好向府中的小厮打听,那小厮道:“今日大姑娘被老夫人喊出去盯着田家村的蚕桩了,喜儿也跟着去了。” 凌刀道:“大姑娘能出府了?” 小厮道:“能不能出府,我一个奴才不知,但今日大姑娘确实收拾东西出城去了。” 凌刀只好提着食盒回王府,与江寂说此事。 “她去田家村了?准备去多久?”江寂蹙眉问道。 凌刀道:“属下不知。” 江寂起身道:“本王正好想见她,如今她出来了,见她也方便。” 凌刀道:“可是平阳侯马上就要...” 江寂道:“局已经布好了,本王在那些朝臣眼里始终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若不在金陵更好。江庭萧、万重山、章长秋足以对抗陈裕。” 江寂起身往外走,“去收拾东西,多带些零嘴儿、瓜果、糕点,婉婉爱吃。” 凌刀道:“是。” 江寂出行很少乘马车,几乎都是骑马,每日遛金陵大街,对来往的未婚女子抛媚眼儿,一副浪荡子薄情的模样。 江寂靠这张脸可迷倒过不少女子,然而江寂都不喜欢。 今日难得地乘马车,车内装了不少东西,有他换洗的衣物,日常的洗漱之物,还有茶具等东西,最多的就是吃食。 马车快速地往田家村而去。 宋婉到时,天色已经黄昏,迤逦的光落在成林的桑树上,让翠绿的叶似乎都沾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里水田颇多,田埂上都是桑树,夏日田里的水稻也开始开花结种,此刻看起来一片农耕兴盛之相。 这里小溪潺潺,水流清澈而温凉,溪中虾蟹欢快捕食、游动,成群成群的鲫鱼更是活泼。 来接应她们的人叫田伯,这里的人都姓田,大部分都以养蚕种地为生。 田伯带了两个桩子上常年采桑叶的伈娘子和骓娘子来帮宋婉拿东西。 她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是个清幽干净的小院。有两间寝睡的小屋、一间耳房、一间厨房。 那厨房是另外用茅草遮的顶,看着虽不比瓦砾好,但厨房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面还挂着香肠、腊肉、晒好的鲫鱼干。 看那模样像是新挂上去的,应该是村里人拿来的。 宋婉进了自己卧房,房间里收拾得依旧干净,床榻靠着墙,是张雕花矮榻,上面已经铺好了竹箦。 窗边放着一张黑漆八仙桌,桌上放着瓷白的茶具和洗好的葡萄,像是知道她要来,一切都给她准备好了。 宋婉道:“有劳田伯了。” 田伯道:“不劳烦,这是小的应该的。姑娘坐马车应该累了,先歇歇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知会小的。” 宋婉道:“我会的。” 三人出了小院,并替宋婉关上了院门。 喜儿将桌上的茶具端到了厨房,换上了从府里带来的,又将榻上的竹箦和牡丹衾被换上了宋婉夏日里盖的冰丝蜀锦。 宋婉坐在窗边道:“瞧着这里真是僻静悠闲,那田伯看着也面善,想来不是什么坏心之人,祖母叫我这趟来,估计就是散散心。” “老夫人疼姑娘,知道姑娘憋在府里,定是闷坏了,所以让姑娘出来走走。” 宋婉面带浅笑,“我知道祖母对我最好。” 喜儿道:“姑娘今晚想吃什么,奴婢去给您做。” 宋婉起身道:“我来掌勺吧。” 日前在宋府原氏总是苛待她的吃食,她那会儿正长身体,根本吃不饱,于是总是晚上偷偷去膳房做些好吃的。 起初她的喜儿都不会,于是就白日里站在膳房窗边看着几个嬷嬷烧火做饭。 人饿极了潜力是无穷的,宋婉看过几次也就会了。 自此,宋府夜里的厨房总是会冒一阵烟火。 两人至了厨房,喜儿给宋婉戴上襻膊,笑着道:“姑娘厨艺一绝,日后王爷娶了姑娘定有福。” 宋婉道:“你这丫头一天不打趣我,你就浑身不自在是吧,皮痒了?” 喜儿道:“没有没有,奴婢胡说的。” 宋婉看了眼厨房里的腊肉,发现这腊肉不错,肉质精瘦,皮淡黄微干,泛着一股烟香味。 宋婉让喜儿摘蒜苗,准备做个蒜苗炒腊肉。 这村里的东西简朴,做不了什么精致的东西。宋婉只能有什么做什么。 她把鲫鱼干拿下来,用水洗净之后,开始切葱切蒜,准备把鲫鱼炒一下,然后炖鱼汤。 正当宋婉要开始切腊肉的时候,院门口的敲门声响起。 喜儿立马去开门,见着门口的人,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宋婉在厨房问道:“喜儿,是谁啊?” 喜儿道:“姑娘你出来瞧瞧就知道了。” 宋婉洗净了手,出了厨房,江寂一身祥云纹玄衣,正站在院中间。 她惊讶愣在了原地,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江寂眸中含笑,大步走近宋婉,蹲下身子搂住她的双膝将人抱了起来。 “想你了。” 宋婉垂眸看他,“你...你怎么来了?你...你快放我下来,当心被别人看见。” 江寂抱着人没放,而是把人直接抱进了卧房。 宋婉见此,在江寂身上挣扎,“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江寂,你别犯浑。” 她打着他的脊背,可是没有任何作用,江寂直接把她扛在肩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卧房,并关上了房门。 他把人抱在怀里,“这样就没人看见了。” 宋婉道:“你怎么知道我来这儿了?” 江寂抱着人往矮榻走,“凌刀问的,本王怕你在乡下住不惯,又怕黑,所以来陪你。” 宋婉才不信他说的话,再说了她哪里有那么娇贵。她坐在矮榻上道:“你晚上找好住处没有?” 江寂道:“这里田广人稀,哪有住处。婉婉心善,就收留本王吧。” 宋婉道:“我这里只有两间屋子,我怎么留你。” 江寂道:“住得下,本王与你一间,凌刀与喜儿一间。” 宋婉羞红了脸道:“这成何体统?不行!现在天还没黑,你自己找住处去!你是睡猪圈也好,牛棚也罢,甚至驴棚都行,就是不能住我这里。” 第157章 撒娇 江寂退让一步,“那本王打地铺。” 宋婉还是拒绝,她一个深闺女子,怎么能和男人住在一个屋里。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她哪里还有名声。 江寂握住她手道:“你真忍心本王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夜里下雨怎么办,本王着凉生病怎么办,你忍心看着本王死吗?” 宋婉一个劲儿耍可怜,就知道他耍赖想留在这院里,“这田家村还有农户,你去找找看,定有空余的屋子,你住在我这院里,确实不合适,你总要为我着想。” 江寂把人抱在怀里,也没真的想要留下来,既然他爱宋婉,就得为她考虑。村里的老妪最是多口舌,闲言碎语传出去,对她很不利。 “亲一下,本王就去找住处。” 宋婉摇头,“不行,你快走。” 江寂好不容易为她来一趟,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于是扣住宋婉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两人许久没见了,江寂是日思夜想着宋婉,恨不得把人锁在身边,扣在怀里。 如今总算见到人了,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宋婉。 他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瓣,撬开了她的榴齿,带着她的小舌一起共舞。他吻得深,缠绵缱绻,又温柔似水。 宋婉没有招架之力,只能步步败退,缴械投降。 江寂将人压在身下,更是加深了这个吻。宋婉身子逐渐软成了一滩水,一片云。 江寂的吻落在她眉眼上,又密集又轻缓,似把宋婉当珍宝一样呵护。 宋婉脸颊燥红,不敢与江寂对视。 江寂就掰过她的下颚,让她看着他。许是不让她退却,许是不让她分心。 他的吻继续往下,落在她鼻尖上、脸颊上。吻随之炙热,难耐,急切。 江寂在她红唇上吮了吮,转而滚烫的双唇落在了她纤细如天鹅般细嫩白皙的脖颈上。 “江寂,你停下...” 江寂不肯,反而还堵住了她的嘴。他一番霸道粗鲁的热吻下来,宋婉已经不敢阻止他了。 江寂的吻又在她脖颈处辗转反侧,直到吻够了,他却还没停。 吻一路往下,江寂隔着衣料去吻她的心口。 他已经浑身薄汗,男人的本能是叫他把衣物全部脱掉,跟随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然而理智告诉他不能。 他停了动作。 宋婉见他总算肯结束了,觉得都没脸见人,于是翻过身子趴在榻上。 江寂见她耳垂红得像莹亮的樱桃,俯身含住了,在嘴里慢慢地碾磨。宋婉此刻就像被噙住了命根子似的,身上的力气更像被抽干了,根本无法动弹。 江寂明白了,宋婉的敏感处在这儿。 以后她要凶他,他就这样还回去。 江寂右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和她手指相扣,满意地放开了她,在她耳边道:“本王让凌刀去找住处,待会儿吃完了晚饭本王就走。” 宋婉转过身瞪他,“你欺负了我,还想吃我的饭,不可能。” 江寂道:“婉婉,本王就吃这一顿。” 宋婉摇头,“一顿也不行。” 江寂就握过她的手,用白森森的牙齿去细细地啃咬宋婉的手腕,他的力道很轻,让人不觉得疼,只是痒。 宋婉想要抽回手,江寂就紧攥着,去吻她的柔荑。宋婉受不了这样撩拨,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认输道:“好,你留下来吃晚饭。” 江寂满意地放开了她,“婉婉真好。” 宋婉推开他的身子起了身,江寂从身后抱住她,“你在这里待多久?” 宋婉道:“十日吧。” 江寂道:“那本王也待十日。” “这里不比金陵,衣食住行可比王府要差许多,你自小贵养,十日你能受得了吗?” 一两日还行,十日她真觉得江寂坚持不下来。 江寂道:“别说十日,半年本王都能待。” 宋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吹牛,总之他要是待不下去定会提前离开的。 宋婉起身出了卧房,江寂也跟着出来。宋婉去厨房,江寂也跟着去厨房,宋婉走一步,江寂就跟着走一步。 宋婉要蒜,他就给她递蒜,宋婉要水,他就给她舀水。喜儿觉得自己脑袋发亮、发烫,于是出了厨房,在院中洒扫。 江寂道:“婉婉真厉害,还会下厨。” “跟着府中的嬷嬷学的,人生之事,起起伏伏,今日我有可能是大理寺卿府的贵主,明日也有可能是个乡下丫头,什么都会一些,不至于落难之时,凡事都要求别人。” 江寂道:“你永远都会是贵主,不会有落难的时候,你相信本王。” 宋婉道:“难不成你还会算命?” “本王早帮你看过你,说你八字极好,此生都是富贵命,还旺夫。” 宋婉想起前世的自己就知道江寂是胡说八道,她摇了摇头,“别哄我开心了。” 江寂道:“没哄你,真的。算命的说你八字极为旺本王,你嫁给本王之后,本王诸事顺宜,即便整日吃喝玩乐,父皇也不会生本王的气。” 宋婉忍俊不禁,还真是那个浪荡子,一点都没变。 但她不知为什么,江寂这样毫无志向,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失望。他不参与党争,做他的闲散王爷,至少能安稳一生。 江寂道:“笑本王干嘛?要不要考虑一下,宋婉。” 宋婉道:“我现在不考虑。” “那你什么时候能考虑一下?”江寂低下头,凑近她,在她耳边问道。 宋婉道:“你先出去,别碍着我炒菜。” 江寂低头在她侧脸吻了一口,怕宋婉嫌他烦,于是出了厨房。他又不会庖厨,待在厨房里也是添麻烦。 彼时天色已经墨黑了,夜空挂上了一轮弦月,皎洁的月光洒下来,似一层薄薄的纱。 乡下要寂静不少,但田间的蛙声、蟋蟀声,以及林中的鸟叫都连绵不断,不过不至于让人烦得睡不着觉。 乡下蚊虫也多,江寂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已经被咬了好几口。 宋婉见他脸上被咬了好几个包,笑出声来,“疼吗?” 江寂道:“不怎么疼,明日起来包就消了。” 宋婉道:“吃饭吧,吃完你就去你的住处去。” 第158章 妻奴 江寂不想去,但也不得不去。 宋婉做的菜很好吃,尤其是蒜苗炒腊肉,咸淡适中,吃进嘴里,满满都是腊肉和蒜苗的香味。 炖的鲫鱼汤也香醇浓厚得很,没有鱼的腥味,只有鱼的鲜味。 江寂喝了两大碗,然后宋婉告诉他这汤是下奶的。 江寂:“...” 宋婉面带笑意,“放心吧,你喝了应该没事。” 江寂垂眸看了眼自己鼓起的胸肌,想着自己是男人,应该没事。 天色越来越沉,凌刀提着一盏灯笼进了院落,至正堂门口道:“王爷,住处已经找好了,还有,有人找您。” 江寂与宋婉道:“本王先走了。”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倾身在宋婉唇上轻啄了一下,候在一边的喜儿惊得用手捂住了双眼,她刚刚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江寂道:“明日本王再来。” 宋婉道:“你别来了。” 江寂不怒反笑,“要,天亮本王就来。” 他起身离开了小院,随着凌刀一起走在田间小路上。稻田里蚊虫最多,更见不得光,此刻上百只蚊虫正疯狂地扑凌刀手里的灯笼。 江寂道:“谁找本王?” 凌刀道:“虞娘。” 江寂顿住脚步,转身看着凌刀:“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要宋婉看见了他不死定了? 凌刀道:“她刚到不久,也是乘着马车来的,像是与柳庭玉闹不和。” “她和柳庭玉闹不和来找本王做什么?”江寂那个烦躁。 凌刀低着头,“王爷您是知道的,虞娘她就馋您身子。” 江寂:“...” 今日夜里一点也不燥热,时不时还伴随着微凉的风,原本是个令人心情爽利的夜晚,江寂却高兴不起来。 他快步到了凌刀找的住处,也是一处僻静的小院,粉墙黑瓦,院子为二进,不像是村里人的房子。 江寂问道:“这谁的房子?” 凌刀道:“这是之前一个富农家的房子,后来他家儿子中了举,就搬到镇上去了,这房子就空了。 这田家村统共就两百来口人,村里都是养蚕种地的老百姓,屋舍都小得很,没有空余的房子给咱们住。 村长就叫我把这门口的钥匙撬开,进去住几日也没什么。” 江寂道:“这村长倒是眼力见儿不错。” 院子里灯火通明,这里长久没人住,总归少了点人气,看着冷森森的,墙面上都是灰尘。 四周也极为安静,此刻只能听见隐隐的风声。 江寂进了自己卧房,虞娘正坐在窗边的梨木黑漆圈椅上,闭目养神。她身边难得地带了一个小丫鬟,丛刻小丫鬟正给她捏肩。 虞娘听着江寂的脚步声进来,睁开了双眸,起身至他身前道:“主子回来了。” 江寂至屋中央的圆凳上坐下,“你和柳庭玉闹什么?” 虞娘道:“我说我喜欢主子,他就让我滚,那我就滚好了。” 江寂道:“你滚...哪里都可以,为何偏偏滚到本王这里来?” “这乡下多好,安静、凝神,利于我双剑修炼...”虞娘见他脸色不对,走近他,妩媚一笑,直接坐在他大腿上,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胸膛,“主子是怕我来了,宋姑娘吃醋?” 江寂道:“宋婉不喜欢你,你来对本王不利。” 虞娘呵呵呵地笑出声,“主子,要宋姑娘真的见不得我在您身边,那才对您有利。” 江寂把她推下去,“把她惹生气了,你来替本王哄吗?要你在本王身边,她绝对不会再理本王。” 这样的错事,江寂不会犯。 虞娘走回圈椅上坐下,“那我不出去不就行了?她看不见我,就不会生你的气。” 江寂道:“你回金陵。” 虞娘道:“人家不想回去。”她看向身边的小丫鬟,“月儿,你去铺床烧热水。” 月儿屈身行礼,“是。” 虞娘道:“人家要在这里住上几日,不会回去。” 江寂道:“柳庭玉不来接你回去你就不回去是吧?” 虞娘起身往外走,“他来不来都无所谓,我根本不在乎他。” 江寂轻笑一声,他怎么就不信呢。 夜色黑得深沉,江寂在耳房冲了个冷水澡,便回了卧房寝睡。次日醒来时,是被刺目的阳光唤醒的。 院子里有舞剑的声音,江寂不用猜都知道是虞娘的。 他起身穿上衣衫,刚刚打开房门,虞娘就飞身向他刺来,锋利尖锐的剑尖直指他的面门。 江寂侧身避开,虞娘就刺了空。 她稳住身形,笑得勾魂夺魄,“主子清晨刚醒,就反应如此灵敏,要是在榻上,定然勇猛。” 江寂道:“别乱想。” 虞娘直接扑在他身上,“主子血气方刚,宋姑娘循规守矩,主子定忍得辛苦,我不介意帮主子消消火。” 江寂将人从身上扒拉下来,“你要想留在这儿,就别对本王动手动脚的,否则就把你绑了扔马车里送回柳府去。” 虞娘道:“好好好,主子别生气,人家不动手动脚还不行吗?” 江寂往院子外走,虞娘道:“早饭快好了,主子去哪儿?” 江寂道:“去宋婉那儿蹭饭。” 虞娘摇了摇头,“和老主子一样,日后定是个妻奴,无药可救。” 江寂到宋婉院子时,肉粥的香味正从院子里飘出来,昨日宋婉的厨艺可是让江寂念念不忘,他今日还想再尝尝。 他推门进了院中,宋婉正端着蒸好的包子从厨房里出来。许是在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宋婉连发髻都梳得简单了些,乌发被她用一根梅花银簪挽起,鬓间散落了不少碎发,看起来清丽又温柔,婉约又可人。 她身上只是一条桃粉色的裙裾,却衬得她肌肤娇嫩,光彩照人。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大美人。 宋婉见着江寂,“你来得倒是准时,早饭刚刚做好你就来了。” 江寂道:“不知道本王还有没有口服尝尝婉婉做的早饭。” “只有肉粥、昨晚的剩菜、蒸好的肉包子。” 江寂往正堂走,“那也行,只要是你做的本王就爱吃。” 宋婉将手里的包子放在桌上,道:“吃完你就回你住的地方,我还有事。” 江寂道:“不走,本王看外面小溪里的鲫鱼不错,待会儿带你抓?” 宋婉道:“我要去桩子里看账。” 第159章 召她进宫 金陵连着两日的阴雨连绵,天色也不见晴。天际总是时不时刮着微凉的风,似乎要入秋了似的。 东宫气氛压抑,沉闷得让人根本喘不过气。 张从把陈裕所犯之罪,以及画押的口供,呈交了上去,江盛次日就给陈裕落了罪,判十日后处斩。 陈裕的两个儿子也未能幸免,罢黜了官位,流放西北。 江怀听到这个结果后,立即见了龚宰辅。 龚宰辅道:“既然官家不仁,厉斩老臣,那殿下,咱们起事吧!” 江怀听此,有些犹豫,“此时,是时机吗?” “若不起事,侯爷必死无疑!殿下,侯爷精心辅佐您这么多年,难道您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侯爷被砍头?” 江怀当然不忍。 满朝文武,纵然拥护他的人多,但没有一个会向陈裕那般对他好。只有陈裕,是真的希望他能登上帝位。 他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起兵夺位。选一个好时机,斩不仁之君,建新的年号!” 江怀反心已起,龚宰辅见此,自然把事情传达给陈裕。陈裕得知之后,与龚宰辅道:“让他静等时机,按兵不动。” 江怀得到这个消息,终于知道,陈裕早有反心。只是这次,让他的谋事又缩短了时间。 江怀这几日一直都待在东宫,哪儿也没去,每日饮酒作乐,看舞姬唱曲艳舞,让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放弃了陈裕。 玉笙箫觉得江怀定是做给旁人看的,因为这根本不像他,他纵然享乐,可总会把权术放在第一位,不会陈裕都要被处斩了,他还无动于衷。 所以即便她看出了不对劲,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往江怀身边凑。 阴雨至夜里仍旧下个不停,窗外不断传进滴滴答答的雨声。 玉笙箫在榻上辗转难眠,心里发慌得很,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觉得不舒服。 她起身叫来了菱儿,菱儿刚进卧房不久,就有东宫里的嬷嬷站在她卧房门口道:“太子妃,宫里来了官家身边亲厚的太监,说有话要传您。” 玉笙箫心中暗觉不妙,觉得江盛夜里找她,定不会有好事。 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起了色心,又想凌辱她。 玉笙箫不想去,可是官家的旨意谁敢背叛,她可以死,但她不想连累玉家。 玉笙箫只好起了身,穿好衣裙过后,披上披风,随着嬷嬷一起至了前院。 那掌事太监见玉笙箫出来,立马面上带起笑意,躬着身子与她道:“太子妃,官家正在云宫等着您呐。” 云宫是宫中的温泉宫,宫中温泉汤浴清澈温热,带着股异香,只有宫中极为得宠的嫔妃才能去云宫泡汤浴。 或者,皇帝要临幸宫中新选的嫔妃之时,会赐云宫新浴。 江盛这是赤裸裸的暗示她,要临幸她的意思。 玉笙箫只觉得恶心至极,恨不得拿一把剪刀直接划烂他的嘴脸,刺穿他的喉咙。 他果然对她色心未消。 玉笙箫面上佯装镇定,“公公,要面圣本宫自然不能素面前去,待本宫回去略施粉黛,换一身体面的裙裾,再与公公进宫面圣如何?” 掌事太监道:“行,那奴才就在此等着太子妃。” 玉笙箫面带浅笑道:“辛苦公公了。” 她转身往回走,却是立即冷了脸色,往自己卧房而去。她本就生得好看,也无需怎么隆重打扮,再者她怎么可能打扮得极为好看去见江盛。 她只是换了身素雅的裙裾,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描了一下眉,然后去了江怀的寝院。 她刚刚踏进去,就听见屋中传来莺歌,音似黄鹂,极为温润,似泉泉流水之声,浸入耳间,让人有涤荡心灵之感。 江怀最爱听这些东西,每次都极为陶醉。 玉笙箫走至卧房门口,推门而入。 江怀正左拥右抱,那怀中长相极为妖娆的舞姬正含着葡萄喂进他的嘴里。 江怀吃过了,转而去看门口是谁进来了,谁知竟是玉笙箫。他放开了怀中的两个舞姬,让屋中的舞姬都出去。 玉笙箫进了屋中,至他身前,“你父皇让我进宫一趟。” 江怀拿过桌上的酒樽一口饮尽,“那你就去。” “你就没想过他夜里召见我是为何事?又有什么事不能白日里说,非要在夜里说?” 江怀拿着酒樽的手一顿,眉头深深拧起,脸色骤然冷如冰窖。 玉笙箫知道他懂了,于是继续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江怀,是第二次。你的父皇,你的亲生父亲,强暴了你的妻子!并想第二次侮辱她,羞辱你!你要是个男人,就杀了他!” 江怀手中的酒樽被他扔在地上,“你放屁!你休想骗孤!”他起身大步走近她,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你有什么阴谋,想让孤冲动进宫犯错被废?” 玉笙箫根本喘不过气,脸颊被涨得通红,江怀手上的力道用得不轻,她感觉她的脖子都快被他掐断。 她忍着强烈的疼痛,艰难出声道:“阴谋?我能有...什么阴谋?你要...不信,待我进宫后,你就来...云宫,看看你父皇究竟是什么德性!” 江怀一听云宫二字,心中突然生起大怒。 他的父皇面见自己儿媳,竟然在云宫! 那是他专门临幸受宠嫔妃或者新嫔妃时的地方! 江怀一把甩开玉笙箫,“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他几乎是狂怒的,歇斯底里的,恨到至极的,嘶吼出声。 玉笙箫道:“半年前。” 江怀听此,恨得砸碎了屋里所有东西。 他的父皇竟然碰了他的女人,老狗,他非杀了他不可! 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 玉笙箫看他发疯,没哭反笑,他活该,他如今这般生不如死,真是畅快至极。 父子俩都不是好东西,那他们就自相残杀好了! 不管谁死了,她都高兴! 她故意出声道:“殿下,我该去伺候你的父皇了!” 太子双眸充血道:“不许去!不许去!玉笙箫你信不信孤杀了你!” 玉笙箫道:“我不去就是抗旨,殿下敢抗旨吗?殿下都不敢,我又怎么敢呢?” 太子攥紧了双拳,咬紧了后槽牙,胸口都深深起伏着。 是啊,他父皇是天子,而他始终只是天子的儿子,一介臣子,怎么敢让他的妻子抗旨? 除非...他坐上那个位置。 玉笙箫转身往院外走,到了前院,与掌事太监一起进了宫。 马车不快不慢,可却也让人觉得晃得有些脑袋疼。 皇宫的夜是彻夜亮如白昼的,那宫灯会挂满每一个曲折蜿蜒的长廊,使得无数盏宫灯像极了苍穹璀璨的星星。 那云宫修建得极为奢华,用琉璃造顶,大理石铺地,殿中浴池皆用白玉砌成,池边镶嵌猫眼儿宝石,华丽贵气,让人赞叹不已。 玉笙箫下了马车站在云宫前,殿内灯火昏黄,琉璃反射出的光亮眼得很,玉笙箫还没进去都觉得刺目。 掌事太监道:“太子妃进去吧,官家已经等您很久了,这些日子官家可都念着您呢。” 玉笙箫心里连连作呕,老贼驴,他竟然还想着她的身体。 她想起江盛苍老松弛的肌肤,大腹便便的模样,已经忍不住快要吐出来。 她只盼江怀有些血性,今夜能起兵反叛,她许能躲过这一劫。 她知道江怀不爱她,不会为她起兵弑君,但他会要他的脸面,也会要她给的这个他能起兵的旗号。 萧邕跟她说过,陈裕绝不会就此认输,一定还有阴谋。陈裕还有八日就要被斩,太子却一反常态,他们定是等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只能是她了。 江盛强召儿媳太子妃进宫临幸,太子怒其发妻被辱,遂起兵谋反,杀淫君,匡扶正义,以正大道。 玉笙箫知道,她早晚都会牺牲的,一切早就注定了。 从她成为太子妃那刻起,就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既然如此,这或许是她活着的最后一晚,那就让她自己决定自己怎么死。 玉笙箫走进了云宫,只是刚刚进去,便一阵暖流袭来,宫中温泉正冒着氤氲雾气,仿若置身仙境。 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竟然站着一个恶魔。 江盛穿着一身明黄色九爪飞龙衔珠龙袍,负手而立,站在殿中央。 “萧儿总算来了,朕可等你许久了。” 玉笙箫走近他,跪身行礼,故意道:“儿媳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盛面色不悦,觉得玉笙箫不识抬举,冷声道:“朕今夜把你召进宫来是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朕不想听你说这句话。” 玉笙箫:“可陛下就是儿媳的父皇,是儿媳的公公,儿媳说的是实话。” 江盛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嘴挺硬,朕愿意召幸你,是你的福分!” 玉笙箫被扇得脸颊红肿,可她却一声未吭,抬眸冷眼看着江盛才道:“父皇你说,此事要被太子知道了,他会是什么表情?他的亲生父亲,强暴了他的妻子!” 江盛怒了,拂袖道:“能是什么表情!朕是天子,朕想要谁的女人就要谁的女人!反抗就是不敬,杀无赦!” 玉笙箫道:“坊间百姓都说陛下仁德厚义,是难得的治世明君,这就是百姓口中的明君?荒淫无道,嗜杀残虐,冷血无情,这才是你!江盛,你根本不配当皇帝,更不配当一个父亲!” 江盛又是一巴掌扇在玉笙箫脸上,这次玉笙箫嘴角直接被扇出血迹,倒在了地上。 她早就习惯被人虐打了,如今竟也不觉得疼。 她已然麻木。 都说皇家的人都冷血,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她年少天真烂漫,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会没有感情。 现在她知道了,更是体会到了。 这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她这辈子来了,下辈子再也不会来了。 她撑着身子起来,冷笑出声,“恼羞成怒了?可这不是你吗?这就是真实的你!即便你再怎么伪装,可总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你的真面目!如此的令人恶心!虚伪!” 江盛一脚踹在她腹部,玉笙箫直接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觉得肺腑震荡,一时之间都难能爬得起身来。 她觉得被江盛这样打死了也好,也比被他凌辱强。 她蜷缩着身体,盼着江怀能够快些起兵。只要他兵临皇城,江盛就没有心情再做那回事。 她也就安全了。 江盛走近她,抓起她得头发,掰过她的脸,阴冷道:“虚伪?十几岁的丫头知道什么是虚伪吗?朕给你恩宠你还不要,做朕儿子的太子妃有做朕的宠妃强? 你要喜欢这云宫,朕都可以赐给你!你要金玉,要权势,要簪花金钗,要绫罗绸缎,朕都可以给你!” 玉笙箫眸中满满的嘲讽,她对着江盛啐了口血沫,“谁稀罕你这些东西?你德不配位,早晚这些东西,你都会失去!”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对江盛啐唾沫,就连沈贵妃都不曾这样过。江盛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被人啐。 他怒得扯住玉笙箫的头发,然后将她拖进了温泉池里。 温热的水漫过了玉笙箫的全身,温水直接往她鼻腔里钻,玉笙箫立即屏住呼吸,往上游,冲出水面后,才喘息了几口气,便见江盛下了浴池。 玉笙萧想要上岸,却被江盛拽了回来,“你这么反抗朕,定是厌恶朕,既你厌恶,朕偏要和你接触!萧儿,自今夜起,你就是朕的萧淑妃,朕夜夜召你侍候!” 玉笙箫挣扎着,“那你还不如杀了我!江盛,你这个狗皇帝,你早晚不得好死!” 江盛紧锢着她的身体,扯开她的衣裙,“朕是九五至尊,与天同寿,不得好死?怎么可能?萧儿,你听话,让朕好好疼疼你!” 玉笙箫避着他肥厚湿腻的嘴唇,心里一阵反胃,直接呕出一滩酸水来。 江盛见此又是一巴掌摔在玉笙箫脸上,“你敢恶心朕?你算什么东西!简直找死!” 第160章 奖励 今日的阳光似乎都格外偏爱宋婉些,知道她怕晒,于是总是出来一会儿,又躲进云层里。 其间,偶尔刮着微凉的风,更让她觉得凉爽至极。 她喜欢田野里稻花的香气,淡淡的,清香宜人,让人觉得肺腑都被洗涤。 田伯领着她走在田间的小路上,与她道:“大姑娘该早些日子来的,早些时候,这些桑树上结的桑葚最为好吃,香甜可口,比那樱桃、李子更甜呢。” 宋婉自小长在金陵,只见过乡下的老媪总是提着篮子来街市卖桑葚,还不曾见过桑树上结的桑葚。 她幼时吃过,厨房的嬷嬷用盐水泡过的,不过也不影响它原本清甜的味道。 宋婉道:“待明年结桑葚的时候,有空我一定来。” 田间的小路并不怎么好走,水稻尖细的叶子还总是绊她的裙子。到蚕桩的时候,宋婉见一排排连成一条线的屋舍,有些惊讶。 没想到元氏在田家村的蚕桩这么大,这桩子里一年出的蚕茧定能卖不少银子。 宋婉进了正屋内,屋内的桌上已经放好了账簿和热茶。 这屋子里洒扫得干净,但养蚕的地方,不管打扫得多干净,总有一股味道。 这味道并不好闻。 宋婉闻着有些不适应,可田伯等人,常年都待在这里,早已习惯,并未觉得有什么。 宋婉拿着茶杯饮了一口,发现味道独特得很,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她之前喝的茶味道都是清洌的,先微苦而后香,这茶却不同。 她问道:“田伯,这是什么茶?” 田伯道:“姑娘,这不是茶,只是用黄芪泡的水而已。” 宋婉在医书上看过这味药材,是益气补血的好药,平常与当归一起用来泡水喝,能少生病。 宋婉道:“桩子里的人日常都会喝这个?” 田伯道:“是的,这远处的山里有的是这等药材。我与桩子里的几个长工,时常会挖这些来晒干泡水喝。” 宋婉道:“挺好喝的。” 田伯道:“姑娘若是喜欢,小的今日下午就送些到您的小院去。” 宋婉也不客气,浅笑着道:“好呀。” 田伯瞧着宋婉现在也不想看账,于是与她道:“大姑娘要不要看看桩子里养的蚕?” 宋婉起身道:“好啊。” 田伯领着宋婉进了养蚕的房间,房间不大不小,放着两列蚕架,统共十二个,都是四层的。 蚕匾里放着翠绿新鲜的桑叶,那许多只白色的幼蚕正在桑叶上蠕动,时不时吃些叶子。 宋婉放眼看去,无数只白色的幼蚕在桑叶上爬来爬去,身子柔软无骨,软趴趴的,看着瘆人得很。 宋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身就往外走。 田伯见此,笑着道:“大姑娘第一次见这幼蚕难免害怕,金陵的世家女子应该没有不怕这个东西的。” 宋婉道:“我确实有些害怕。” 两人回到正屋内,宋婉叫喜儿把账簿抱回小院,她有空慢慢看。 田伯道:“那小的送大姑娘回去。” 宋婉道:“田伯留步,我自己回去就行,不耽搁您的功夫。” 田伯应了声,留在了蚕桩,并叫桩子里的长工把没养蚕的蚕匾洗来晒好。 宋婉与喜儿走在回小院的路上,喜儿道:“那幼蚕长得一点也不可爱,这东西竟然还能用来织布,想想都觉得奇。” 宋婉道:“只要没爬到我身上就好。” 喜儿道:“姑娘刚刚进去的时候脸都白了,满屋的虫子,姑娘应该是第一回见。” 宋婉当然是第一回见。并且这回见了,不想再见第二次。 她会织布,但她养不了蚕。 临近午时的阳光已经有些热了,宋婉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江寂在不远处撑着一把油纸伞快步走来,见宋婉脸颊都热得微红,把伞递给了她。 宋婉道:“谢谢王爷。” 江寂道:“不用谢,宋姑娘。” 两人相视一笑,一旁的喜儿又觉得自己多余了。于是默默抱着账本,走在很后头。 江寂道:“这村里有一种野甜瓜,很是好吃,本王已经让凌刀切好了,你回去正好尝尝。” 宋婉道:“你确定能吃?” 江寂道:“你放心,本王刚刚已经吃过了,不会有事。” 两人走到小溪边,那溪里的虾蟹肥美得不像话,要在金陵,这等东西可得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 这自给自足的乡下就是好。 江寂道:“吃吗?本王待会儿亲自下去给你捉。” 宋婉摇头,“你要有个好歹,我可赔不起。” 两人先回了小院,正屋里凌刀已经备好了凉茶,更端来了江寂说的野甜瓜。 这野甜瓜呈青绿色,有巴掌大小的样子,瓜内已经有籽,呈淡白色,很小。宋婉拿了一块儿尝了一口,发现一点也不酸,很甜。 很好吃。 江寂道:“没骗你吧?” 宋婉点了点头,“你在哪儿发现的这个东西?” 江寂道:“村长说的。” 宋婉惊讶道:“村长知道你来这儿了?” 江寂知道她怕什么,于是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算是安抚,“你放心,他不知道本王是来找你的。” 宋婉这才放了心,“你最好别被人发现。” 江寂凑近她,委委屈屈道:“怎么又凶本王。” 宋婉吃着手里的甜瓜,“我没有凶你。” 江寂道:“你有。” 宋婉无奈道:“那你要怎么样?” 江寂想了想,“本王见那溪里的虾蟹不错,今晚你就做炒虾仁,清蒸蟹给本王吃。” 宋婉爽快地点了点头,“但前提我不会去抓。” 江寂道:“本王去。” 午后,宋婉坐在卧房的窗边算账,那日头晒得她确实犯懒,她一边打盹儿一边看账,最后实在太困,就上矮榻躺了一会儿。 江寂带着凌刀去溪里捉虾蟹去了。 两人大男人,一前一后走着。到时,凌刀很自觉地褪了鞋袜,卷起裤脚,下了溪里捉虾蟹。 江寂躺在了一边的歪脖子树上,那树荫正好遮住了他的脸颊,让他不觉得阳光刺目。 他潜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凌刀已经捉了六个螃蟹,十几只肥虾,这当然还不够吃。凌刀继续在水里摸,江寂就打着油纸伞站在溪边,“待会儿你知道该怎么讲,本王这月给你涨月例。” 凌刀听此,自然识相,“多谢王爷,属下定会在宋姑娘面前说这些虾蟹都是您抓的。” “不错,有觉悟。” 凌刀想了想,“王爷真给属下涨月例?您不是说银子要攒着给宋姑娘管吗?” 江寂道:“这话你说得不错,那本王不涨了,婉婉本王要好好娇养的,那可得花不少银子。 府中的冰窖小了,本王想着再打得大一些,冬日里多放些冰块进去,再多放些瓜果,省得婉婉夏日里胃口不好的时候,有想吃的瓜果吃不到。” 凌刀:“...” 江寂继续道:“你要不提起,本王都还想不到。本王的吃穿用度可以省,但就是不能亏待了婉婉。” 凌刀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活儿也不想干了,他还想多攒些银子娶媳妇呢。 江寂道:“咋俩主仆这么多年,你主子的终身大事都还未定,你就先牺牲一下。” 凌刀:这牺牲给你要不要? 江寂见凌刀都快哭了,笑着道:“骗你的,给你涨,本王亏待不了你。” 凌刀听此,才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 他继续弯腰埋头摸虾,许是他武艺不错的缘故,肥虾一抓一个准,即便在浑水里,只要肥虾稍稍靠近他,他都能精准感知,并且一抓拿下。 肥虾抓了小半桶,螃蟹抓了近二十只,江寂见差不多了,便让凌刀别抓了,把自己洗干净穿上鞋袜回去。 两人回到小院时,院子里静静的,大约屋里的女子都在午睡。 江寂轻声进了宋婉的卧房,宋婉正在窗边看账本。 宋婉是午睡了一会儿,此刻已经醒了,想着还是把账簿尽快看完好回去,田伯也好记账。 江寂走至她身边,与她道:“本王捉了很多虾蟹,要不要去看看?” 宋婉打着算盘,语气淡淡的,“那你身上怎么一点腥味儿都没有?衣袍也干干净净的,跟没下溪似的。” 江寂:“...” 他真没想到宋婉这般灵敏,还是她了解他? 江寂道:“洗干净了而已,那溪水也没多深,本王卷起裤腿儿和寿袖子,完全没弄脏。” 宋婉停下了打敲算盘的动作,握住江寂的手来看,“指甲缝里真是一点泥都没有,王爷洗得真干净。” 江寂知道自己露馅儿,也没打算再瞒着,“凌刀下去替本王捉的。” 宋婉道:“我知道你会这样。” 江寂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低声道:“本王这不是怕身上味道难闻,你不喜欢嘛。” 宋婉道:“你是不想沾泥,弄得身上脏。” 江寂眸中含笑,“婉婉真了解本王,确实如此。” 宋婉推开他,“我还要看账,你不要烦我,你坐那边去。” 江寂不肯,搬来了凳子,坐在宋婉身边,双手搂住宋婉的细腰,脑袋放在宋婉肩头,陪她一起看。 江寂道:“账写得挺清楚,但就是字不怎么样。” 宋婉道:“你竟然还会看账本。” 江寂:“...” 宋婉究竟把他当什么?真把他当大字不识,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儿乐的浪荡子了? 确实,他在金陵的名声,加上他在宋婉面前的表现,确实是这样的。 宋婉道:“户部尚书沈大人教你的?” 江寂道:“嗯。” 宋婉翻看了十几页,一页一页的算,算下来发现都没什么问题。 只是,她肩膀酸了。 江寂道:“看累了就歇会儿。” 他把人抱起来往矮榻走,将人放在榻上之后,坐在了榻边。 宋婉不想睡了,江寂就搬来棋桌,放在她跟前,二人对弈。 江寂道:“总要有个赌注。” 宋婉也不怕他,“你想赌什么?” 江寂想了想,“输了的人,就在赢的人面前,说声我喜欢你。” 宋婉:“....” 她左手拿起白棋,“少在我面前耍滑头,横竖都是你占便宜。输了的人,就跪在对方面前,喊一声姑奶奶、姑爷爷。” 江寂道:“婉婉,玩儿这么狠?” 宋婉道:“王爷不敢?” “敢!你敢下这盘棋,本王就敢应战。”江寂不会在宋婉这儿丢面子,硬着骨头都要上。 宋婉道:“谁先下?” “你先。”江寂心里有些没底,宋婉一上来就玩儿这么狠的赌注,难不成跟着木兰夫人,棋艺已经难逢敌手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让宋婉后下。 他是男人,他做不出来这么丢脸的事。 宋婉也不客气,首先落下白棋。 江寂拿着黑棋谨慎落下。 两人你一颗我一颗,下到一半,江寂就开始疯狂地吃宋婉的白子。 “又吃你两颗。” “吃你三颗。” “......” “再吃一颗。” “赢了!宋婉!你输了!本王赢了!快跪下喊本王姑爷爷!”江寂雀跃地站了身。 宋婉道:“那我愿赌服输。” 她起身正想给江寂跪下,江寂霎那间觉得头皮发麻,宋婉要真给他跪了,他俩还有可能吗? 他还指望着宋婉给他生大胖小子。 这要一跪,孩子都得给跪没了。 江寂立马扶住她,“婉婉,别,本王错了。” 宋婉道:“赌注都下了,当然应该兑现。” “别别别,本王觉得瘆得慌。” 宋婉道:“那好吧,先欠着,咱们再下一局,待这局我赢了,咱们就扯平了。” 江寂点头答应,“好。” 还别说,宋婉这把还真赢了,两人又继续下了一局,这回宋婉又赢了。 她端坐着身子,道:“跪吧,我看着,我听着。” 江寂:“...” 他都没让她跪,她竟然真的让他跪? 江寂觉得自己中计了,中了宋婉的美人计。 宋婉见他磨磨唧唧的,“快点,你这声姑奶奶,我受得起。” 江寂道:“婉婉,你欺负本王。” 宋婉眸中含笑,“谁让你让着我?” 江寂道:“怕你继续输,可谁知道你一点也不心疼本王。” 宋婉与他道:“那好吧,这次我心疼你一回,你不用跪了,叫我一声姑奶奶就行。” 第161章 起兵 前夜。 东宫死一般的静谧,除去夜里的微雨之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太子的寝院更是安静,似乎他已经睡下了。 微雨下至半夜变成了中雨,屋檐水哗哗啦啦地不断往黧黑的地面冲刷。 太子的寝院突然被踹开,江怀身着盔甲,手执长刀站在门口。 夜里太黑了,院子里的亭灯也是忽明忽暗,几乎都看不清江怀的脸。 他让身边的影卫去告诉陈裕,“今夜起事,太子妃受辱,孤忍无可忍。” 影卫随即隐身去了,太子带着府兵,纵马去了虎骑军营。 金陵城中早就宵禁了,此时街上并没有人。一队人马快速在街道上穿梭,马蹄声阵阵,惊醒了不少百姓。 雨水不断地冲刷着,湿润了江怀的脸庞,可他却没去管,任由雨水从他的脸颊不断往下淌。 虎骑军营里得知要起事了,将士都起身穿上盔甲,背上弓弩,配上刀剑,骑上马驹,严阵以待。 待太子进入军营时,几个虎骑将领上前迎接。 太子道:“等孤舅舅出刑部,待他与我们会合,直攻皇宫,取江盛项上人头!” 几个将领道:“是!” 陈裕在水牢里得知江怀准备今日起事,猜到江盛定是按耐不住美色诱惑,召见了玉笙箫。 他们的旗号总算来了。 陈裕再次从头发里拿出了所藏的铁丝,解开了手脚上铐的玄铁锁链,随后直接走到水牢门口。 那衙役见他逃脱锁链,吓得退后了几步,立即去叫人。 陈裕就这样拿着铁丝再次打开了水牢的大门。 与此同时,刑部外突然涌出一大批平阳侯府府兵,直奔刑部水牢而来,他们见人就杀,几乎不留活口。 夜,黑如墨砚,似看不见明日,更看不见未来。血腥之气漫起来了,鲜血染红了地面。 平阳侯府的府兵就是一群疯子,他们把水牢里的重刑犯全部放出来了,那些偏执的、变态的、冷血的的犯人,在得到被放之后,疯狂地笑起来。 因为他们似乎又有了生的机会。 他们拿起死去衙役的佩刀,冲出了刑部,在雨夜里奔跑,冲到了街市,开始拼命地抢劫。 他们需要衣物、金银、快马,最好还有女人。 几百个重刑犯很快就扰乱了金陵,巡逻的禁卫军就这样被缠住了。 陈裕拿着自己的佩刀,往万重山的监牢走去,他一刀劈开了牢门的虎头锁,大步走进牢中,几刀下去,万重山就获得了自由。 他扔给万重上一把钢刀,“老朋友,今夜随我一起出去,咱们给西宋换个皇帝!” 万重山掂量了一下钢刀的重量,“不错,八十斤重的刀,用着刚好衬手。” 两人一前一后领着府兵往外冲,禁军就是皇宫里的狗,闻着味儿自然就来了,百来号人,把陈裕和万重山等人堵在了刑部牢狱门口。 可禁军怎敌得过陈裕精心培养训练的府兵,那些府兵日夜训练,禁军每日巡逻,放了班就去城中吃花酒。 是不敌陈裕悍勇的府兵的。 而陈裕放出来的万重山,在刑部水牢关押这么多年,早就被憋坏了,一出来就奋勇杀敌,他的内力强悍到能震退十几人,几乎无人能近他的身。 陈裕不是没见过天下第一的厉害,如今再一次见,还是觉得震撼。 百来号禁军死了大半,还有一部分受了伤,还有一部分弃刀逃了。 陈裕和万重山二人再无阻拦,出刑部后,翻身上马,往虎骑军营而去。 这该是夏日里最后一场雨了,所以这雨连绵不断,还越下越大。 雷声悄然而至,响彻了天际,闪电也随势而来,几乎亮了整个天空。 此时可见那黑云厚的几乎要压下来一般,让人觉得沉闷得很。 陈裕和万重山的人马很快到了虎骑军营,太子见到陈裕平安出来,悬着心总算放下了。 他走至陈裕身前,“舅舅,一切都听你的。” 陈裕道:“不,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虎骑与我,都将完全听令于你,太子殿下,你下令吧!” 江怀听此,走上了高台,拔出了身上的佩刀,高声道:“虎骑全军听令!江盛昏庸无道,在前下令厉斩功臣,在后强占孤之发妻,桩桩件件,无君之仁德,无父之慈爱,今夜,咱们攻进皇城,斩下昏君头颅,改朝换代,再创盛世!” “杀昏君!创盛世!杀昏君!创盛世!” 江怀下了高台,翻身上马,举起手中的佩刀道:“虎骑全军,攻皇城,斩江盛首级者,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封冠军侯!美姬娇妾无数!” “杀!杀!杀!” 江怀佩刀一落,虎骑便如放出栅栏的野狼,向外狂奔。 剧烈的风不断刮着,吹得金底黑字虎旗在风中飒飒作响,五万虎骑奔跑在金陵各个街道,只是两刻钟,这似乎就已经是虎骑的天下。 密密麻麻的五万人,直奔皇宫,禁军前去阻拦,犹如螳臂当车,无数禁军被踩在铁骑之下,脾脏破裂而亡。 ** 云宫里,玉笙箫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护在自己胸前,她好不容易挣开了江盛的钳制,她绝不会再让江盛近身。 江盛摸了摸脖子,发现有隐隐血迹,显然,这是玉笙箫挠的。 “萧儿,你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么久没尝过你的滋味,力气是越发大了,不错,朕喜欢你这样的!” “恶心至极!你要敢靠近我,我绝对会杀了你!或者我杀了我自己!”她不信,江盛会连一具冰冷的尸体都不放过。 江盛道:“少拿这个威胁朕,朕这般岁数了什么没见过,你还想活着才不想朕碰你,说吧,心里藏着谁呢,但朕想绝不是朕那个儿子。” “这与你有何干系?我劝你尽快放了我,你儿子立马就要起兵杀来了!你尽快逃命去吧!” 江盛却毫不在乎,“朕知道他早有反心,他和陈裕两个早就巴不得朕死了,他们起兵需要旗号,朕就在此时给他,不然怎么能把陈家一网打尽,朕又怎么能重获权利?” 玉笙箫听此,才知他们中计了!陈裕和太子都以为他的反心江盛不会知道,谁知这一切江盛都心知肚明,还今夜把她召进了宫来! 玉笙箫后背直冒冷汗,觉得江盛可怕至极。 江盛见她脸色煞白,面上带着温柔地笑,可他双眸却是冰冷地,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可怕得很,“萧儿,别怕,到朕怀里来,朕不会伤害你的,今夜过后,你马上就是朕的萧淑妃了,你可仅次于沈贵妃了,朕会给你无上荣宠,让你玉家都为你感到荣耀!” 荣耀? 她是太子的太子妃,如今成为了他的萧淑妃,她能荣耀得起来了吗? 况且这荣耀她唾弃不已,她根本不稀罕! 江盛如此阴险恶心,做他的宠妃,她恨不得去死。 “别靠近我!我不会做你的萧淑妃,除非你杀了我!”玉笙箫知道今夜可能逃脱不了了,江盛早有防备,与其被他侮辱,还不如就此了却残生。 只是,她好舍不得萧邕,还想在临死之前见他一面。 他们美好的时光那么短,那么短,她好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是没可能了,她活不下去了... 玉笙箫闭上了双眸,手中的簪子插向了自己脖颈,剧烈的疼痛袭来,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她脖颈流出。 她向着身后倒去,任由温热的温泉水漫过自己的身体。 “玉笙箫!你竟用死来抵抗朕!你太天真了,朕让谁生谁就生,朕让谁死谁就死!” 玉笙箫彻底出不了皇宫了,她永远被禁在了皇宫里。 ** 江庭萧与章长秋二人早已在皇宫四大门布署了重兵,四大营的弓箭手都已经全部埋伏在宫楼,只要虎骑一到,立即放箭,死伤不计,力求除去叛军。 江庭萧站在暴雨里,雨水顺着他青铜帽不断往下滑落,他面色阴沉,双眸直视着前方,借着闪电的光,似乎看到了在街道上快速穿梭的虎骑。 章长秋站在他身旁道:“疯狗来了。” 江庭萧道:“那就关门打狗,投降者饶其不死。” 章长秋道:“自然,只是官家值得咱们拥护吗?下官刚刚听说,太子妃在云宫自尽了,官家正叫御医救治,说是救不活,就罢黜官位,滚回老家。” 江庭萧眉心微蹙,显然觉得江盛这么做,也令他感觉到不适。 章长秋继续道:“下官还听说,官家打算封太子妃为萧淑妃,全然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 江庭萧道:“萧淑妃?在前朝,这个封号可不是什么好封号。” “是啊,前朝的萧淑妃,可是被皇帝赐死的,连着萧家都无一幸免。” 江庭萧虽然与章长秋说着话,可是目光仍旧直视着前方,他到:“疯狗到门口了。” 章长秋命门口的将士假意得知虎骑逼宫,那将士识相的高声道:“虎骑!是虎骑来了!太子和平阳侯谋反了!禁军,戒备!放箭!” 那将士的话音一落,宫墙上的禁军就开始放箭,可在虎骑眼中,他们是没有防备的,于是禁军弓箭手人数极少,根本不敌骁勇善战的虎骑。 虎骑很快就拿着巨大的圆木撞开了宫门,马蹄声不断在宫道上响起。 虎骑统共就五万,皇宫有四门,不出意外,陈裕吩咐一万将士各攻一门,剩下一万,他与太子统领。 万重山有三万虎翼骑兵,早就侯在金陵城外,他们定是兵分两路,万重山去城外领兵进城作为援军,陈裕和太子打先锋,两方配合。 江庭萧眸色越来越沉,看着不断涌进宫门的虎骑,惋惜道:“可惜这些能马踏雪原的虎狼之兵了。” 章长秋道:“对陈裕来说,也不算可惜。” 这是他早就谋算好的,用来逼宫夺位的利刃。 江庭萧道:“万重山你可想到了法子对付?” 章长秋道:“有人告诉下官,万重山今夜是佯装与陈裕起事,实则会令虎翼杀虎骑,护卫皇城。” “什么?”江庭萧面上满是意外。 章长秋道:“万重山无非就是想出来得个自由,而今夜他若立了功,官家绝不会再杀他。” 江庭萧道:“他手里可有兵,日前更是谋反过,父皇纵然不会现在杀他,可早晚也会要了他的命,他做这事有何意义?” 还不如带兵跑了,回他的老家,反正朝廷没几个人能拿得下他。 章长秋道:“这下官就不知了,金陵的风云多变,这背后有几个贵主在斗法,谁又知道呢?” 第162章 谋反之夜 太子和陈裕带着身后的一万虎骑来到了建安门。 此时宫门已经大开,宫门口死尸遍地,雨水的清冷味道里,都是血腥之气。 陈裕和太子的铁骑踩着地上的死尸入了城门,一时间虎骑势不可挡,一路猛进,禁军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整个皇宫一时之间陷入战火之中,兵器交戈之声不断传来。 喊杀声、痛喊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暴雨未眠夜,铁血杀人心。 皇宫原本是巍峨繁华之地,如今却被血气、杀气萦绕,且久久不散。 陈裕知道,他此生的荣辱都在今晚,要么功成,太子登基,陈家无上荣耀。要么事败,他死无全尸,陈家也倍受牵连,无一活口。 他此生从未败过,希望这最后一次,他也不会败。 幽深的宫道漆黑看不到尽头,黧黑的地面上鲜血汇流成了河流,血水里浸泡着残肢断骸,血腥可怖。 然而太子无惧,陈裕无惧,虎骑更不惧。 他们行到建安门宫道最深处,只要穿过了这条宫道,前方就是金銮殿。 殿中,就是人人向往的那张五爪金龙龙椅。 拥有着无上权利,可以断绝任何人的生死。 可就在此时,左右方的城楼上,突然涌起无数弓箭手,他们身挨着身,肩挨着肩,几乎站满了整个城楼。 暴雨声中一道浑厚之声随之响起,“放箭!杀无赦!” 话音落下,成千上万支箭羽如密集的雨点从城楼极速射下,朝虎骑而去。 陈裕见此,高喝道:“有埋伏!护太子殿下!” 虎骑装备齐全,拿盾牌直接形成了防护墙,那盾牌是用玄铁制成,坚不可摧,此刻俨然形成了铜墙铁壁。 箭羽根本射不穿盾牌,但铜墙铁壁之下也会有疏漏,虎骑也有伤亡。 太子被护得极为严实,盾牌足足挡了两层。 箭羽还在不断往下射来,整个宫道内,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 虎骑只有等城楼上埋伏的弓箭手箭羽耗干净才能反抗,城楼上的章长秋知道此法重创不了虎骑,于是下令收去了箭羽,转而叫人去把建安门关上,从外面用玄铁锁链扣死。 陈裕既然进来了,就绝不能让他再出去。 朱红大门被关上的沉闷、沉重之声传来,太子听此,道:“舅舅,门关上了,怎么办,咱们出不去了!” 陈裕道:“别慌,万重山还在外面,金陵无人能杀得了他,只要他带兵来援,建安门自然会打开。” 虎骑收了盾,正想继续往前走,谁知前方的宫道大门也被关上了,他们被困在了这宫道里。 城楼之上的弓箭手,开始往下砸酒坛。 上千坛白酒,砸在了虎骑的铁盾上,随之而来的,无数支点燃的火箭,向虎骑而去。 大火,如爆炸绚烂的烟花,轰的一声,突然炸开。 宫道里烧起来了,像吞天的巨蟒,无人能挡。 暴雨如瀑,也根本熄灭不了大火。 虎骑的军阵一下就乱了,马驹受惊,受炙热的火焰所袭,开始疯狂地在原地打转、嘶鸣,甚至开始在宫道里乱跑。 整个宫道,乱成一团。 好些虎骑骑兵被马驹踩踏,重伤而亡。 大火烧着,暴雨下着,黑烟不断往上窜,宫道里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喊声。 虎骑死伤了大半,章长秋希望,陈裕也被活生生烧死,此战能不战而胜最好。 大火逐渐开始变小,最后熄灭。 宫道里,马驹已经全部丧生,烧得四肢焦黑。 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被烧焦的烂肉味道。 陈裕的盔甲也被烧成了炭黑色,头发更是被烧得精光,右半张脸也被烧得焦烂,连着右眼也已经瞎了,此刻烧焦的皮肉正不断往外渗血。 冰冷的雨水浸入他的皮肉里,陈裕痛不欲生,即便咬牙都不能忍住,他低吼出了声。 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张脸都被烧烂了,看着血淋淋的极为恐怖。幸得两只眼睛还是好的,还能看得见。 太子虽练过武,但从小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被烧、被毁面容的疼痛、痛苦,让他根本无法承受,他无声地哭泣、发泄,像一只快疯的兽。 此刻,他即便面容毁去了,都能看清他脸上强烈的恨意。 都是章长秋下的令,都是章长秋害的。 他要杀了他。 更要灭了四大营。 一个兵、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太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随即通往金銮殿的朱红大门被打开,太子首先冲了出去。 陈裕见此,拉住了他,“别冲动,等援军。” “舅舅!你别傻了!要有援军早就到了!万重山动作没那么慢,你别太相信他,他定是叛变了!” 陈裕听此,也觉得不对,他们进宫这么久了,竟还不见万重山的动静,他定是叛了,或者带兵跑了。 “那也别冲动,你不是章长秋的对手,放心,攻四大门的虎骑不好对付,咱们等援军。” 他话音刚落,只听马蹄之声此起彼伏,援军到了。 虎骑到了。 章长秋和江庭萧小看了虎骑,只在太子及陈裕进宫的建安门设立了重兵埋伏,其余虽有兵,但不多。 四大营的兵虽比禁军强一些,但和虎骑比起来还要差些。 援军来了,虎骑和章长秋及四大营的人在宫门口杀成一团。 杀声震耳欲聋。 太子见援军到了,再无忌惮,心中的仇恨更是涌起,见四大营的人就砍,更直奔章长秋而去。 他的这张脸,是章长秋毁的。 他非杀了他不可,此仇不报,他不姓江。 章长秋也看到了太子,在漆黑的雨夜里,他那身银色的盔甲格外醒目。他不惧太子,于他来说,太子根本算不上他的对手。 太子见到他,面目狰狞,配着他那张完全被烧毁的脸,看着恶心又恐怖。 他整张脸已经扭曲,他可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如今毁了面容,日后还如何御下,如何面见朝臣,如何统领这四海九州? “章长秋!你拿命来!” 太子提着佩剑冲了上去,章长秋能当上四大营的统帅,可不是靠着关系上来的,他年少时家穷,读不起书,可他又爱学,又爱打拳。 家里兄弟姊妹又有七个,父母供不了他读书习武的。 他老家那儿的山上有个灵妙寺,寺庙里的和尚,又会读书,又会打拳。 于是章长秋就背着家里偷偷出了家。他师父怀善,是得道高僧,说他尘缘未了,于是准他带发修行。 他在灵妙寺当了二十年的和尚,怀善让他下山去考功名,当年章长秋一举拿下武状元,可迷倒了金陵不少女子。 他这一路走来,从小小的四大营中的一个伙夫长,成为四大营的统帅,可是吃了不少苦。 他没家世,没背景,当年本该他的百夫长都被人顶替,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太子不是,太子出身优渥,没吃过苦,纵然会武艺,可哪是身经百战,常年勤恳练武的章长秋的对手。 太子手中的长剑,直逼章长秋脖颈,章长秋手中的弯月虎头刀轻轻一挡,太子就无法再逼进一步。 章长秋用力推还回去,太子直接踉跄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章长秋天生神力,双手能举鼎,太子这点力气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章长秋见他那个孬样儿,忍不住大声的嘲笑起来,“哈哈哈哈,就你这模样还当太子呢,本将看你,还是自己退位让贤的好!” 太子见自己出糗,更是气愤,手执长剑又向章长秋冲了过去。 章长秋手中的弯月虎头刀再次一挥,直接把太子手中的长剑,挥成了两半。 太子面上惊讶,没想到章长秋的力气这么大。xbiQiku.com 就在太子愣神之际,章长秋直接一脚踹在了太子心口,太子如轻盈的雨燕一般,飞了出去,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太子吐出了一口鲜血,痛得平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身。章长秋正想叫人把他绑了,陈裕却在此时赶来,一把扶起了太子。 他把太子交给楼昀,让他带太子走。 楼昀道:“义父,出不去了,四个宫门全被关了,万重山也带兵进了宫,正与虎骑对抗。” “他果然叛变了!他跟着江盛能有什么好?江盛日后照样杀他!” 楼昀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能杀出去!” 趁着虎骑与四大营对抗,趁着万重山还没有包围过来,现在杀出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章长秋见陈裕带着太子要跑,拿着弯月虎头大刀就冲了上去。 陈裕丝毫不惧章长秋,提着长刀也迎了上去。 闪电在此时突然抽来,明晃晃的光,能清晰看见两人此刻严肃冰冷的脸。 两把刀激烈碰撞,刺耳的声音让人忍不住蹙眉,章长秋被陈裕猛烈浑厚的内力给震退。 章长秋面上震惊无比,陈裕这些年竟偷偷练功练到了如此地步。估计他仅仅次于万重山、解灵玉之下。 陈裕见他如此惊讶,飞身过去,双手握刀,劈向章长秋的头颅。 章长秋拿刀来挡,却直接被霸道的内力压得双膝跪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身,嘴里还吐出了一口鲜血。 江庭萧此时的佩刀向陈裕面门飞了过来,陈裕只能飞身避开,章长秋才得以脱困。 章长秋捂着心口从地上站起来,骂道:“奶奶个熊的,这么厉害,疼死俺了!” 江庭萧把章长秋护在身后,与陈裕道:“平阳侯,别反抗了,万重山立马就到了!” 陈裕当然知道万重山快来了。 他被万重山给骗了,以至于他起事章长秋和江庭萧都提前做好埋伏,请君入瓮,又瓮中捉鳖。 他今夜是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太子也做不了皇帝了。 陈家,也会因他的起事而受到牵连。 然而他并不后悔,他起兵反抗尚且还能搏一搏,不然只能任人宰割。若是任人宰割了,就不是他陈裕了。 陈裕眸光落在江庭萧身上,眸中泛着强烈的杀意,不出意外太子会被废,下一任太子就会是江庭萧。 他不甘心。 既然他的侄儿做不了皇帝,那他也不能做! 陈裕提着刀向着江庭萧砍来,江庭萧知道自己并不是陈裕的对手,于是招招退让,拖延时间,等万重山来。 陈裕怎会不知他心里的想法,手上的刀越发快,越发猛,直到一刀刺穿了江庭萧的胸膛。 “王爷!”万重山见此,飞奔过去,手上的刀向着陈裕头颅挥去。 陈裕只能抽刀避开,江庭萧脱力地躺在了地上,胸口正中间不断往外涌血。 章长秋立马给他捂住,“王爷,撑住,一定要撑住,您别死了,马上就立大功做太子了!” 江庭萧疼得俊眉深深拧起,面上毫无血色,嘴唇都开始煞白。 陈裕见江庭萧还没死透,又立即向江庭萧和章长秋两人攻来。章长秋起身厉喝,“操!我今夜与你拼了!” 章长秋知道自己不是陈裕的对手,于是对着陈裕一阵乱挥乱砍。 正当章长秋要落败之时, 四大宫门口传来马蹄阵阵,重甲霍霍之声。 上万匹马驹疾速奔来。 暴雨横行,万重山一身囚衣骑于烈马之上,穿过雨幕,犹如救世之星,极奔而来。 “章统帅,吾来助你!” 万重山执刀飞身直逼陈裕,身上浑厚强劲的内力带起了雨珠,那雨珠似也被带上了内力,竟幻化成了一根根尖锥似的长针,向陈裕刺去。 陈裕知道万重山功力非凡,不敢小觑,于是避开了他手中的长刀,飞身到了太子身边。 他不想与万重山交手,今夜拼一拼,或许还能杀出去,至少有一条活路。 章长秋见万重山总算来了,立马去扶地上重伤的江庭萧,“这就交给你了,萧王不行了!” 万重山见此,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双眸通红,怒声与陈裕道:“是你干的?” 陈裕不惧反笑,“是我,他不死,就会是太子,怀儿即将没有的东西,他也不能有!” 万重山道:“你简直找死!伤萧王者,便是与我万重山势不两立!” 陈裕冷声嘲讽道:“啧啧啧,不愧是当年怒发冲冠为红颜起兵反叛又被困十五年刑部水牢的万重山!啧啧啧,瞧瞧,连她给别人生的儿子都这么爱屋及乌!” 万重山道:“与你无关!你打伤了他,就该死!” 陈裕道:“我该死?你才该死!敢骗我!敢叛我! 若不是你,今夜我便功成,江盛也已死了,怀儿已是皇帝,我陈家更是千秋万载的荣耀!我绝非此时下场! 我陈裕此生从无败绩,都是因为你,万重山!我竟然栽在你手里!” 万重山不想与他多说,正想与他动手时,一把尖锐亮眼的银剑刺穿了陈裕的腹部。 银剑从腰际进入,下腹刺出。 陈裕眸中惊讶万分,转身去看那人,完全不敢相信。 楼昀道:“义父,您该去了!” 陈裕怒道:“你!你...你竟也....背叛我...” 楼昀面若寒霜,没出一声,双眸也更是冰冷得很,似乎没有一丝情绪。 他拔出了银剑,转而又从陈裕脊背刺入,陈裕胸膛刹那被刺穿,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楼昀怕他还有力气反抗,又刺了两剑进去,陈裕疼得身子不断颤抖,完全没有力气反抗。 他不断吐血,吐得满身都是,最后直接软在地上,没了气息。 他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也没留下什么话。 第163章 醒来 暴雨下了一整夜,即便到了次日清晨也还未停。 宫里的小黄门此刻都还在清理尸体。 宫道上的血腥之气被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似乎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今日未上早朝,因为江盛今日不想议政,朝会就这样罢免了。 原本今早是要议昨晚太子和陈裕反叛之事,现在看来,江盛想延后。 废了太子就要重立太子,江盛有心立越王为东宫,然而越王无心皇位,政事都很少参与,这近一个月来,更是连早朝都不来上了。 江盛知道江越不想做皇帝,可他又不想立江庭萧为太子,于是只能这么拖着。 现在江庭萧受了重伤,至今还昏迷在府内,江盛觉得这样也好,他反倒松口气。 和江庭萧一样重伤的,还有太子江怀,如今东宫已被禁军重重围困,东宫内的府兵也被全部撤走,一众奴仆、舞姬,也亦如是。 只剩下贴身伺候太子的两个老嬷嬷。 江怀此刻躺在床上,整张脸都被纱布裹挟着,双眸大睁,一直望着帐顶,他没说一句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一直照顾他的奶娘道:“殿下可要喝水?” 太子这才动了动,与她道:“奶娘,舅舅是不是死了?”xbiQiku.com 奶娘叹口气,心疼他,不想告诉他实话,于是与他道:“官家还是在意殿下的,今日朝会都没上,此刻诏书也没来。殿下毕竟是官家的亲嫡生,官家还是心疼您的。这哪家孩子不犯错,官家会原宥您的。” 太子听她这话,就知道陈裕死了。 倘若没死,她会直接告诉他。 虎骑也没了。 玉笙箫也被他父皇抢走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张脸也毁了,日后形同废物,活着才是他最大的折磨,他此刻真是生不如死。 “奶娘,你杀了孤,杀了孤吧,求你,求求你了...” 奶娘哭着道:“殿下这是做什么,您是吃奴婢奶水长大的,是奴婢半个儿啊,奴婢怎么舍得杀您,舍得您死,殿下,活下去,再难也要活下去,奴婢留在这东宫照顾您。” “别照顾孤了,奶娘,孤若不死,也会被永远囚禁,你跟着孤,没有出路。” 奶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奴婢一把岁数了,还要什么出路,能陪殿下一日是一日了。” 太子听此,忽然想起他的母后来。 他年幼时就被封为太子,课业繁忙,每日能见母后的面很少,他的母后也总说能陪他一日是一日。 他想母后了。 太子道:“奶娘别哭了...” 奶娘道:“殿下想吃什么,奴婢去给您做。” 太子却摇头,他怎可能还吃得下东西。 他只盼自己,能快点死。 暴雨总算在临近午时停了,皇宫里仍旧繁忙,上百的小黄门正提着百盏香炉熏艾,并拿着铜盆洒柚子叶水,说是这样能驱晦气,驱邪气。 昨晚死伤无数,阴气定是重的。 娥宫中,玉笙箫正脸色苍白地躺在玉榻上,看起来像个美丽破碎的瓷白人偶,与身去的人无异。 殿中的侧窗开着,明亮的阳光照进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白得吓人。这白,不是白里透红血气足的白,而是虚弱的惨白。 她纤细的脖颈上此刻还紧紧缠着纱布,纱布上还隐隐有血迹。显然昨晚她失血不少,是从鬼门关里捡回的一条命。 她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天锦色蜀锦,此刻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殿中守着好几个宫娥,时时刻刻都观察着玉笙箫。 她是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的,醒来时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贵妃坐在她玉榻边,将她扶起来,递了一杯温水给她,“你还这般年轻,大好年华,死什么死,陛下还能活得过你?” 玉笙箫一口饮完了杯中的温水,听见此话,惊讶得都不知该说什么。 她知道沈贵妃说话一向如此,但她不知这沈贵妃究竟是敌是友。 沈贵妃见她不吭声,只道:“听说你在东宫日子过得也不如意,如今来这皇宫了,只要不逆着陛下的意思,定比在东宫强。” 玉笙箫哑声道:“我不想伺候江盛。” 沈贵妃冷着脸道:“谁想伺候?本宫也不想伺候! 可还得为家里人着想,为自己着想! 有些人想活还活不了呢,我们活着的人为什么要想着死呢?妹妹啊,如今既然进了宫,咱们就先好好活着,日后再做打算。” 玉笙箫眸中落下泪水,“贵妃娘娘,日前江盛可是我公公,我唤他父皇的呀,你叫我怎么伺候他,我亦唤你母妃,你叫我如何与你共侍一夫?” 沈贵妃见她脸上的泪花儿,伸手给她擦干净,“哭什么哭,哭能解决问题?昨儿封你为萧淑妃的旨意都下来了,待你好了,就得受封妃大典。你此刻没有本事解决问题,就先顺应着事态的发展。” 玉笙箫知道道理是如此的,可是自己就是难以做到,“贵妃娘娘,我求求你,帮帮我,你在宫中这么多年,一定有办法的。” 沈贵妃道:“你如今病体未愈,江盛还不会碰你,你就先借着病体拖一日算一日吧。” 玉笙箫听此,觉得这也是个办法,“谢谢贵妃娘娘。” 沈贵妃道:“不用谢本宫,本宫目前也只有这一个法子,日后该怎么办,就只能你自己想了。” 玉笙箫贝齿咬着下唇,她能有什么办法,这个法子纵然能拖一段时间,可是江盛早晚会临幸她。 她求救般地再次看向沈贵妃。 沈贵妃道:“先走一步看一步,慌什么。陛下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就绝对不会要你的命,他可是最喜欢还未得到的美人。” 宫娥此时端着吃食进来,因着玉笙箫还是病体,所以菜食极为简单,不过一碗瘦肉粥,一碗母鸡红枣汤,一碗乳鸽枸杞汤,还有几样小菜。 玉笙箫哪有胃口吃饭,她只想回到萧邕身边去,与萧邕一辈子在一起,而不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伺候一个大腹便便,年已半百的老人。 宫娥见玉笙箫不吃,求助地看向了沈贵妃。 沈贵妃道:“本宫可从来没有哄人吃饭的好脾气,不过,太后很想见你。” 玉笙箫听此,双眸突然明亮起来,立即道:“我吃,吃多少都行。” 沈贵妃道:“本宫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看你要死不活的样子,本宫也心烦。” 她起身离开,很快就出了娥宫。 第164章 赐婚 江盛总算上朝了,上朝就直接颁布了两道旨意。 一道为平阳侯陈裕起兵谋反,已被正法。 平阳侯府封禁,财产一律充公,膝下两子就地斩首。陈家众人,在职者一律罢黜官职,铐入刑狱,判秋后处斩。 男女老少,老弱妇孺,皆不例外。 另一道为太子与平阳侯陈裕起兵反叛。废黜太子之位,褫夺太子金印,太子幽禁紫竹峰,永不世出。 百年鼎盛的陈家,就此没落。 太子也被毁了容貌,也无人再扶持他,下半生只有等死。 陈家和太子算完了,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两道旨意念完,张从出列道:“不知陛下对万重山打算如何处置?” 江盛眉头紧蹙,他未颁布旨意的意思,就是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还在考虑。 张从道:“万重山抗虎骑有功,若不是他背叛陈裕,恐怕此时...” 这龙椅上坐的,就是太子。 而宣的旨意,就是江盛薨逝的消息。 更有一道封陈裕为摄政王的圣旨。 江盛也知万重山有功,可他当年起兵谋反也是事实,他如今还握着虎翼骑兵的三万兵权,若他再次叛变,岂不是麻烦一个? 如今陈裕已死了,金陵的守护神没了,无人能抗万重山。 章长秋虽有些本事,但和万重山比起来,就是小喽啰一个。 张从见江盛还是没出声,继续道:“陛下,自古兵行险招,用人不疑,倘若万重山此次真心归顺,此后金陵定坚不可摧。” 张从的意思是,万重山可以代替陈裕做金陵的守护神,且他的本事远在陈裕之上。 江盛道:“他叛了第一次,难免不会有第二次。” “陛下,倘若他想再次叛变,这次不会选择陛下。十五年牢狱,万重山定是想明白了,谁才是这西宋天下的主人。” 江盛听此觉得也不无道理。 “宣万重山。” 站在江盛身旁的掌事太监道:“宣万重山觐见!” 侯在殿外的万重山走进殿中,他已然换下了囚衣,换上了墨黑色锦袍,墨发也用银冠束起,长髯已经剃去,总算露出他整张脸来,瞧着风度也是翩翩,面庞白皙,俨然一个俊朗君子。 江盛记得,万重山今年好像不过四十有三。加之他功法深厚,身姿矫健,精神抖擞,看起来顶多三十有五。 他无妻无子,即便陈裕及太子谋反之乱中倒戈向他,可他仍旧像当年那般不可控。 万重山走至殿中央,双膝跪下行叩拜大礼,“草民万重山,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盛并未让他先起身,而是与他道:“胤王的礼,朕可受不起。” 万重山道:“陛下乃九五之尊,草民不过一介微尘,陛下您受得起。” 江盛道:“你是幡然醒悟了?不帮着陈裕反倒帮着朕?” “陛下乃西宋之主,四海八方皆向您俯首称臣,陈裕不过一个乱臣贼子,帮他就是再次反叛陛下,草民犯过一次错,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江盛见他态度言语还行,遂让他起了身。 万重山被关了十五年,当年那份倨傲猖狂似被关没了,如今只剩下顺从。 江盛以为像万重山这般文韬武略之人,是绝对不会改的,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 再有意念的人,关了十五年也被关没了。他还以为万重山有多硬的骨头,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这次立了大功,朕恢复你胤王的爵位,还掌虎翼骑兵。” 万重山听此,再次跪身叩谢,“微臣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盛起身至他跟前,继续道:“你如今这个年纪,尚未娶妻,膝下更无子嗣。朕决意把长公主许配于你,你们俩相差十岁,看起来也甚是般配。” 万重山立即道:“公主金尊玉贵,微臣不配。” “怎么不配?朕这个长女,从小被朕宠坏了,当年不满夫家管她吃酒唱曲,竟夜闯宫门,朕一怒之下,褫夺了她的封号,如今她还被幽禁在公主府内。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已经知错,她定也知错了。你们俩是天生一对,朕会立即让钦天监拟一个好日子,让你们二人尽快完婚。” 万重山道:“陛下,不可,微臣粗笨愚蠢,不懂如何讨公主欢心。” 江盛面色骤然冷了,显然万重山连着两次拒绝他,已经让他心生不快。 张从立马给万重山打眼色,让他应下。 万重山咬着牙,埋头道:“微臣谢陛下赐婚,微臣感激不尽。公主娇贵,微臣定百般呵护,宠于掌心。” 江盛面上这才带起笑意,“这便好,望你们二人婚后琴瑟和鸣,早日子嗣才好。” 万重山道:“微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朝会就这样散了,朝臣不断向万重山道喜,万重山敷衍了一番,与张从二人并列往宫外走。 “江盛真是聪明,想让长公主与本王生子,让本王有软肋,此后若本王再反叛,也会有所顾忌。” 张从道:“长公主性子向来无拘无束,即便被幽禁公主府这些年,也仍旧未改。 当年官家将她许给刘家刘恒,那刘恒性子死板,不喜长公主吃酒,更不喜她唱戏,说她此番行径像个妓子,于是忍不住伸手打了她。 长公主气急,当夜夜闯宫门,闹着要与刘恒和离。二人姻亲离是离了,长公主也因此被幽禁。可她却毫无怨言,说宁愿被幽禁没有自由,也不要与刘恒在一处。” 万重山道:“本王根本不在意长公主,心里没有长公主,这长公主谁愿意娶谁娶,不过...你为什么对长公主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 张从耳根微红,“当年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下官当时身处大理寺,身在朝中,当然知晓。” “你这些年也未娶妻,是不是心里装着长公主?” 张从耳根更红道:“下官没有,王爷不要乱猜。” “倘若她真是你的心上人,如今她都要嫁给本王了,而本王做不到宠她如命,张从,做男人别他娘的这么怂。” “可是官家已经把她许配给你了,下官有什么办法。她早晚会再嫁的,她嫁给你,总比嫁给别人强。” 万重山道:“不如...你让主子想想办法?你我没本事扭转乾坤,主子未必不能。” 张从道:“主子每日筹谋的都是大事,怎会去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第165章 发誓 “婉婉,你怎么又不理本王?” 江寂跟在宋婉身后,委委屈屈地道。 村子里宁静非常,连着刮的微风都静静的。阳光也十分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宋婉觉得舒服得很。 但她今日看到江寂,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气,就不舒服了。 她拿着水瓢浇院子里的夜来香,那花开得甚好,又小又精致,纯洁又雪白。 江寂见她不理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水瓢,不让她浇花,“到底怎么了?本王哪里做错了?” 宋婉抽回手,侧身看他,“你此时敢带我去你住的院子吗?裕昌王。” 江寂愣在原地,想着虞娘这些日子一直待在院里,根本没出来过一步,宋婉是怎么发现的? 宋婉见他不答,眸中难掩失望,“就知道你永远也改不了,既你改不了,就不要来缠着我了,我宋婉日后绝不会嫁三心二意,缠绵青楼瓦舍的男人。” 江寂道:“婉婉,本王院子是有女人,但本王没碰她。是她自己来的,本王赶都赶不走。” 宋婉难过地看着江寂。 他说的这话让人怎么相信,哪怕他说那个女人是他收的义妹,她都还能尝试着欺骗自己一二,去选择相信他。 “江寂,你走吧。” “走什么走,本王不走,本王说的是真的。本王也不瞒你了,那个女人是虞娘,她在等柳庭玉接她回去。” “你跟她不是相好吗?” “本王跟她相好什么,不过逢场作戏,本王要看上她那样的,会喜欢你这样的?” 宋婉垂眸看了看自己小巧的胸,挺直了身板儿,抬眸与江寂对视,“我哪样?我年纪还小,我还会长的。” 江寂直接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长大更高,不过不长也没关系,你什么样本王都喜欢。” 宋婉忙退后了几步身子,有些恼道:“你不许亲我,话还没说清楚。” “实情就是这样,你要不放心本王,本王今夜就在你房里睡?”江寂是巴不得能留宿宋婉香闺。 “你少打这些歪主意,臭流氓。” 宋婉往屋里走,江寂就大步跟上去,与她道:“你不会还生气吧?本王说的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宋婉转身看他,“除非你发誓,你发誓我就相信你。” “好,若本王与虞娘有男女之情,床笫之实,本王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婉看他说得这般认真,又毫无畏惧的样子,想来还真和虞娘没什么关系。 江寂见她面上带起笑意,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卧房走。 “明儿就要回去了,本王难得见你,你好好犒劳犒劳本王。” 宋婉让江寂把她放下来,江寂不肯,把人抱到了矮榻。 江寂分开了宋婉双腿,让她坐在他腿上,两人面对面,江寂作势要吻她,宋婉立即就避。 他搂着她纤细的腰,将人锢在怀里,在她白皙细嫩的脖颈上浅吻了好几口,温声道:“回去你就自由了,不用日日待在府里。” “你怎么知道?” 江寂道:“本王当然知道。本王虽不在朝中,但朝中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难不成金陵出事了?” “你回去就知道了。” 宋婉想要从江寂身上下来,江寂不让,“再抱会儿。” “热。” 他身上像火炉一样,要是冬日里还好,夏日是真受不了。 “本王因为什么热你不知道吗?” 宋婉脸颊一下粉红如桃,耳根也燥热得很。她声若蚊蝇道:“那...那你快放我下来啊。” 江寂见她羞赧又慌张无措的样子,眸中含笑。 宋婉本就生得雪白娇嫩,如今脸颊粉红粉红的,看着可口得很,江寂都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江寂眼神儿可不瞎,待宋婉再年长些,定是倾城闭月的大美人。 宋婉瞧了江寂一眼,见他目光炙热,立马埋头避开了,这时候要迎上去,定然坏事。 江寂道:“为什么不敢看本王?” “你现在的眼神不能看。” 江寂在她侧脸亲了一口,见着外面的日头逐渐落了下去,道:“本王该走了。” 宋婉立马从他身上下来,江寂却按住她,“就没有不舍?” 宋婉摇头。 江寂见此,在她屁股上连着打了好几下。 宋婉眉头紧拧,“疼。” 江寂把人抱下来,轻抚了一下宋婉乌黑的墨发,温柔道:“疼就对了,让你心狠,本王走了。” 宋婉看着他离去,伸手擦了擦鬓间热出的细汗,要是江寂再待下去,她都怕自己失身。 江寂回院的时候,一辆马车正停在院门口。 那马车并非普通的两轮青釉帘马车,而是四轮天蓝锦缎马车,那马车上还挂着一个玉牌,上面雕刻着一个柳字。 江寂知道,柳庭玉来了。 他不想进去了,不光麻烦不说,还得头顶发光。 于是江寂识相地折了回去。 屋内。 柳庭玉正站在虞娘身前,耐心地哄道:“阿妩,我错了,我那晚不该凶你,不该吼你,不该让你滚,你跟我回去吧。” 虞娘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茶杯,抬眸看向柳庭玉,“我在这里挺好的,我跟你回去做什么?” “这哪里好了?这破地方能住人吗?你瞧瞧这椅子,又旧又破,手把都快掉了。 你再看看这窗牖,窗纸都发黄了,还破了洞。你再看看这衣柜,都是虫眼子,这哪里能住人。 还有你看看这鸾镜,都花得看不清脸。这乡下又没有胭脂香粉,你日前被我那般好生养着,你受得了吗?” “我怎么受不了?牛圈我都受得了。是你让我滚的柳庭玉,既然我滚了,我就绝不会再回去。” “我错了阿妩,我是吃裕昌王的醋我才说的狠话,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跟我回去吧。” 虞娘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唤来了月儿,“送柳大人出去,民女寒舍粗陋,装不下柳大人这尊大佛。” 柳庭玉铁心道:“我不走。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不走。” 虞娘道:“随便你,柳大人爱待哪儿就待哪儿,虞娘不过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怎敢管辖大人的来去。” 柳庭玉胸口深深欺负,唤来了辛奴,“把本官的衾被和日常用具全都搬进来,既然阿妩不回去,那本官就一直与阿妩住在这里。” 虞娘道:“你住我房间做什么?我这房间小,住不下两个人。” 柳庭玉道:“这床榻虽小,可挤一挤也是可以睡下两个人的。”柳庭玉目光变得痴恋又温柔,继续出声道:“阿妩,这几日,我很想你。” 虞娘起身往外走,与辛奴道:“谁敢把柳庭玉的东西搬进我屋里来,我就杀了谁。” 辛奴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动。 柳庭玉道:“阿妩,我真的很想你。” 虞娘转身冷眼看他,“你给我闭嘴。” 第166章 霍侯 柳庭玉至她跟前,“你这般听不得我的甜言蜜语,是不是怕对我动心?” 虞娘抬眸看他,“我这辈子除了会爱裕昌王,绝不会再爱另一个男人。” 柳庭玉心痛难忍,激动道:“我不信,裕昌王情场浪子,你这样的人根本看不上他。” 虞娘冷笑,“你高看我了,我就是喜欢情场浪子,况且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德性,只要生得好看的,我都喜欢。” 柳庭玉怒声道:“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你打我骂我都行,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伤我!姜虞,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愿意毫无底线的宠着你!所以你才敢这样对我!你就是摆明了欺负我!” 虞娘道:“民女哪敢生柳大人的气,民女又哪敢欺负柳大人,柳大人多金贵,不是说再也不想看到我吗,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了。” “我说的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阿妩,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要是再说这些话,我就去死。” 柳庭玉上前,握住虞娘的手腕。 虞娘甩开他,“别碰我,否则我杀了你。” “那你动手。”柳庭玉站在她身前,闭上了双眸,等着她出手。 虞娘一把将他推出门外,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并落了锁。 柳庭玉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身子后,至门口敲门,“阿妩,我犯的错真的不可饶恕吗,还是你真的铁了心要离开我?” 屋子里完全没声。 柳庭玉索性坐在了门口,他就不信,虞娘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天色越来越黑,转眼就伸手不见五指。 柳庭玉这次出来也没带几个人,就带了辛奴一个,此时主仆二人就坐在门口,哪儿也没去。 乡下蚊虫多,柳庭玉已经被咬得满脸都是包。 两人晚饭也没吃到东西,幸好来时带了些糕饼,不然还得饿肚子。 虞娘屋里的灯还亮着,但就是没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 柳庭玉身子依靠在门板上,任由蚊虫叮咬,也不喊疼。一旁的辛奴道:“大人,要不咱们去马车里躲躲吧,马车里蚊子兴许能少点儿。” “不去,咬死我算了,反正虞娘不理我。” 院子里很静很静,偶尔刮过一阵微凉的风。柳庭玉觉得凉爽得很,但耳边的蚊虫声,却是越发大了。 夜空星辰闪烁,好看无比。柳庭玉许久都没有看过这么美的夜空了,在金陵,谁又会静下心来,欣赏夜色呢? 他真想与虞娘一起看。 时辰一点点过去,转眼来到半夜,柳庭玉直接在门口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醒来时,虞娘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虞娘虽然素面朝天,但脸颊白皙干净,雪白无瑕,肌肤细腻又白里透红,看起来气色极好。 柳庭玉忙站起身,面上带起浅笑,“你醒了,睡得好吗?” 虞娘看着他满脸包的样子,黛色的眉目深深拧起,“你给我进来。” 柳庭玉听此,面上的笑容由浅笑变为开心高兴地笑,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袍,跟着虞娘进了屋。 虞娘让他坐下,柳庭玉就乖乖地坐在了圈椅上。虞娘从柜子里找了一盒药膏出来,给他涂抹。 那药膏闻着虽臭,但药效还挺好,涂抹上去时,冰冰凉凉的,痒疼的感觉立马就消了。 柳庭玉笑着道:“我就知道阿妩会心疼我,我纵然犯错,但也罪不至死是不是?” 虞娘冷着声道:“你别说话,闭嘴。” 柳庭玉只好把嘴闭上,但双眸还是控制不住地去看虞娘。 柳庭玉想起当年见到虞娘的时候,她一身紫色广袖拖曳裙,遗世独立,犹如勾魂妖精。 她身段婀娜,气韵妖娆,姿态不谄媚,不阿谀,整个人别具一格,与众不同。 他当年一见就倾心不已。他对虞娘是喜爱,但更欣赏她的美,她的脾性。 他能得到虞娘,与她恩逢雨露一场,他都已经知足。可是,人性贪婪,他得到了虞娘的身体,如今又想得到她的心。 柳庭玉目光落在虞娘红唇上,却不敢进一步动作。此时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虞娘给他涂抹好药膏后,出声道:“你回去吧,你娘还在府里等着你,别伤在我这儿,死在我这儿,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回去可以,你跟我一起回去。” 虞娘道:“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原本去你身边只是为了主子交给我的任务,如今这任务我不想继续了,咱们就这么结束吧。” “为什么?阿妩,我们只是吵架了,我认错了,我知错了,你真的要判我死刑吗?” 虞娘道:“和我们吵架无关,就是不想再和你待在一起而已。” “阿妩,要判我死刑,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柳庭玉不甘心,他又不是犯了什么不可原宥的错,为什么就要和他结束。 虞娘道:“我对你烦了,腻了,行了吗?” 柳庭玉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总感觉喉咙处有个石头,让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好难受。 “那你刚刚为什么又要让我进来,为什么又要给我抹药,你直接让我滚了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又要给我希望,又给我失望?姜虞,你逗我好玩儿吗?我他娘的对你如何,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 我对你这么好,我把你捧到心尖儿上,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改,可以学,可以忍让! 到头来你还是如此心狠! 行,你要断是吧,好啊,断就断!我柳庭玉没了你不是活不下去!” 他转身便走,大步出了门外,头也不回。 虞娘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睫颤了颤。 院门口的车轱辘声响起了,柳庭玉走了。 虞娘这才出了门外,不多时,江寂从院外进来,与她道:“看来是真动心了,不然也不会把人赶走。” 虞娘没出声。 “本王确实还需要你,待事成那天,你就自由了。” 虞娘道:“我一直都是自由的,为老主子报仇,是我必做的事。儿女情长,不太重要。” “本王瞧柳庭玉对你用情颇深,看来他要吃些苦头了。” 虞娘转身进了屋,叫月儿收拾东西,回金陵。 江寂道:“既你选择不待在柳庭玉身边,那你就回牡丹苑去,做你的金陵魁首。” 虞娘道:“陈裕和太子已经倒了,下一个又是谁呢?” 江寂眸中含笑,却是笑中藏着冷意,这抹冷,还带着强烈的戾气与杀气,“自然是,霍侯。” 第167章 回去 原本今儿宋婉是打算回去的,可是清晨起来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村里的路原本就因为前几日的暴雨有些泥泞,马车难行,今日一下就更难行了。 宋婉想着,索性再待几日,反正宋府又没什么急事需要她回去。 宋婉不走,江寂自然也不会走,走的只有虞娘一人。 虞娘道:“主子应该早就巴不得人家走了吧?” 江寂也不想与她假客套,“确实如此,你收拾收拾东西,早些出发吧。” 虞娘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主子的喜酒,我看那宋姑娘,对主子应该是动了心的,毕竟烈女怕缠郎嘛。” 江寂听此,眉头深蹙,“你在说本王不要脸?” “人家可没说这话,是主子说的。”虞娘眸中含笑,转身唤月儿尽快收拾东西。 待月儿拿着行李出来,虞娘撑着红色的油纸伞出了院落,上了马车。 虞娘走后,院子里清净不少,凌刀在江寂身边道:“太子被幽禁紫竹峰,陈裕在谋反当夜就死了,陈家众人全被处斩,老弱妇孺,皆不例外。太子妃玉笙箫被封萧淑妃,居娥宫。” 江寂冷笑,“玉笙箫貌美,江盛怎会放过。只是,封妃乃大事,对外是怎么说的?” “对外是说,萧淑妃是官家半月前在避暑行宫遇见的宫娥,因貌美,官家一见倾心,故而直接被封妃位。” “淑妃仅次于贵妃之位,江盛还真看重玉笙箫。估计,他是早就看上了,只是当时太子和陈裕还未势倒,忌惮二人势力,又碍于身份。” 凌刀道:“还有,萧王殿下重伤,如今才刚刚苏醒,估计没有半年,难能痊愈。万重山恢复了王位,但被赐与尚德长公主完婚。” “看来本王不在金陵,变数还是挺多。” 微雨不断下着,还时不时刮着微冷的风。绵针似的小雨随着微风吹进了窗牖内,让屋内的石地板都湿润了好些。 凌刀道:“万重山不会因此就被牵制。” 江寂知道,只是,“长公主当年对本王挺不错,如今只能苦了她了。” “属下觉得,也未必是苦,长公主与刘恒和离之后,凡事都看得开。万重山虽不会待她如宠妻之恩爱,但至少会尊重她。两人同一屋檐下,相敬如宾地过着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江寂道:“说得也不错,总比她一直被禁在公主府的好。” 微雨下到下午才停了,但整个天空仍旧阴沉沉的,雾蒙蒙的,要天色再晚些,估摸着就看不清路了。 宋婉在厨房蒸了些玫瑰糕,那糕点雪白软糯,入口即化,尤其吃下去,满口都是玫瑰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吃了再吃。 她还蒸了桂花糕。那桂花糕是她极爱吃的糕点,尤其桂花的香味比玫瑰还要香,糕点也完全没有苦味,她一次能吃好几个。 天色快黑时,江寂出现在院里,宋婉正想叫他吃饭,江寂却道:“婉婉,本王有事要先回金陵。” 宋婉道:“何事?这么急?这天都黑了。” 江寂道:“本王必须得回去一趟,本王把凌刀留给你,你一个人在这儿,本王也不放心。” 宋婉见他避重就轻不愿说出实情,想着他一介闲王,有什么是不能与她说的。 “到底是什么事?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江寂道:“你放心,本王不是去找女人。”他走至她身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乖乖的,等你回金陵了,本王带你去樊楼吃好吃的。” 宋婉道:“我饭都做好了,要不你吃了饭再走吧。” “恐怕吃不成了,只能日后再吃。” 宋婉道:“夜路难行,你自己小心些。” 江寂见她知道关怀人了,心中难掩喜悦,铁杵都还能磨成绣花针,更何况是捂热宋婉的心。 江寂握了握她的小手,“知道,本王会注意的。” 宋婉将他送到门口,江寂就让她止步,“雨天路滑,地上也脏,你进去吧。” 宋婉嗯了一声,转身进去了,江寂这才翻身上马入了大路。 章长秋正骑着马在路口等着他,“万重山与尚德公主的婚期订在三日后,可张从这些年心里一直喜欢着公主,万重山的意思是主子能不能想想办法。” 江寂意外道:“张从心里喜欢长公主?” 章长秋道:“是啊。原本这点小事也不想麻烦主子,可是长公主被禁在公主府这些年,张从一直暗中关照,陪长公主说话、吃酒、唱戏,一来二往,长公主自然对张从动心。 如今官家乱点鸳鸯谱,长公主已经好几日辗转难眠。 主子也知道,长公主性子向来恣意放纵,从来没心疼过谁,唯独最心疼主子。今晚也不是张从要见主子,而是长公主想见主子一面。” 江寂道:“长公主为什么觉得找本王有用?” “主子放心,您密谋的事,张从绝不敢向长公主说半个字。只是如今太子势倒,萧王伤重,越王她又请不动,只有主子您或许还能想想办法。长公主是知道的,她请不动越王殿下说情,但您请得动。” 江寂道:“此事即便请四哥出面,怕也难办到,站在四哥的立场,是没有理由去拆这桩婚的。即便四哥将长公主喜欢张从之事告知江盛,也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江盛绝不会在乎长公主心里喜欢谁,嫁给谁才会幸福。他只会用长公主来笼络、稳固自己的皇位。” 章长秋道:“那该怎么办?主子你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 两人快马回了金陵。 金陵城中此时还热闹非凡,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 江寂纵马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外也无人看守,江寂在门口敲了几下,须臾,大门就被人打开。 开门的人是个小黄门,见江寂来,立马道:“奴才参见裕昌王,长公主正等着您。” 江寂进了府中。 公主府他已经许久没来过了,如今一看还是当年的老样子。尚德长公主很懂得过日子,府中的花花草草都被打理得极好。 尤其廊下笼子里的鹦鹉,也被她教得不错,见有人来了,立马就开口道:“福寿安康,福寿安康。” 小黄门引领着江寂到了长公主的寝屋,屋子里点着好几盏鹤灯,灯火明亮,闪灼如星。 棕漆的木质地板擦得极为干净,此刻灯火照射,让地板看起来都极为亮眼刺目。 寝屋分内外两室,用月蓝色的帘帐隔开。江娴听有人进来,掀开了帐子,见来人是江寂,面上带起笑意。 第168章 身孕 江寂快有十年没见过江娴了,当年江娴犯错,江寂才十二岁,那个时候,江娴被幽禁,江寂十分不舍,还曾祈求过江盛,饶恕江娴,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江盛根本不容任何人去挑战他的皇权。 如今江娴已经三十有五,却保养极好,皮肤仍旧白皙细腻,光滑明媚。那双杏眼,仍旧潋滟有光,含情脉脉。 至于身段,她未育有子嗣,还是窈窕婀娜,凹凸有致。加之年岁到了最有韵味之时,比那些豆蔻少女,更要迷人几分。 江寂心想,难怪张从这般铁血的人,能为他这个长姐,至今未娶。 江娴道:“阿寂,你长大了,想不到你到弱冠年岁,模样竟生得这般俊俏,金陵的女子定不少都被你迷了去吧。” 江寂道:“阿姐这话说的,本王小时候就不俊了?” 江娴面上带起浅笑,“小时候也俊,如今长大了更俊了。” 江娴引着江寂至窗牖边坐下,看他风尘仆仆的,问他用了晚饭没有。江寂摇头,江娴忙吩咐府中的下人端些晚膳来。 江寂道:“阿姐看起来有些憔悴,是因为你与万重山的婚事?” “当年本宫讨厌刘恒,可父皇想要笼络刘家,不顾本宫的终身幸福,硬把本宫嫁了过去。如今本宫讨厌万重山,他需要牵制万重山,又硬把本宫嫁给万重山。都说父皇宠本宫,如果这也算宠的话,那本宫宁愿不要。” 江寂道:“阿姐想嫁刑部侍郎张从?” “本宫这些年被禁在这府里,虽本宫能苦中作乐,但难免寂寞。他是唯一一个敢来看本宫的人。 他还懂本宫喜欢的戏曲,更喜欢听本宫吟唱,有时还会给本宫提出意见。当年本宫嫁刘恒,本宫一唱曲,他便斥本宫妓子做派,丢他刘家脸面。 如今却有一个人喜欢听本宫唱,阿寂,你懂本宫吗?高山流水觅知音,此人世间难得,本宫若错过了,定会抱憾终身。” 江寂道:“本王懂阿姐,只是如今阿姐与万重山的婚事已定,赐婚的旨意也下了,怕是无力回天了。” 江娴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阿寂,你求求四弟,或者求求沈母妃,再不济,太后也行。” “阿姐,你和万重山的事已是板上钉钉,父皇想要你牵制万重山,不管谁求情,他绝不会改变主意。阿姐你放心,万重山本王认识,本王会让他待你好。” 江娴抚向自己尚平坦的小腹,“可是...可是本宫怀孕了...” 江寂面上惊讶,没想到江娴与张从竟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现在还有了身孕。 “他陪了本宫整整十年,本宫在前几日才发现有了身孕,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本宫不想打掉。 原本本宫这公主府也无人来往,本宫想着把这孩子生下来也无人知晓,之后本宫再把孩子交给张从抚养,他能时常带着孩子来看看本宫就行。 谁知就在本宫发现自己有身孕两日后,解禁赐婚的旨意就突然下来,本宫不知该怎么办,也不敢告诉张从,依照他的性子,他定会求父皇赐婚我们两个的。 他这么多年仕途一直不顺,今年总算升了品,他满腹诗书,更有匡扶天下之能,本宫怎么能拖累他。 他求赐婚的话一出,定会被父皇贬黜,到时候本宫连见他一面都难。” 江寂道:“本宫知道阿姐心里苦,但此事恐怕太后出面,也仍旧改变不了结局,不若先顺着事态走。万重山,会很高兴阿姐有了身孕的。” “怎...怎么可能?哪个男人会愿意做冤大头?”她听说万重山武功天下第一,连陈裕都打不过他,他要知道她已有身孕,定会气愤得杀了她。 江寂道:“阿姐尽管放心,万重山绝对会接纳这个孩子的。” 江娴咬了咬下唇,“但愿吧。” 江寂道:“阿姐要想见张从也是可以见的,万重山心里有其他女人,阿姐不必有所顾虑。” 江娴听见这话,心里总算松口气,若是他们二人能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也不无不可。 府中的奴婢端着晚膳上来,江寂早就饿了,拿着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 江娴笑着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江寂道:“本王可是为阿姐的事专程赶回来的,连晚膳都没吃。” “金陵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数,你那几日不在金陵也好,我那晚原本睡得熟,可是都被府外阵阵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吵醒了,后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那晚暴雨如瀑,惊雷滚滚,都没能阻止太子和陈裕的反心。” 江寂却被顺着江娴的话说,“这鸡蛋饼煎得不错,好吃。” 江娴笑出了声,“你呀,朝政大事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你好歹也是王爷,多为家国大事考虑一些才行。” “朝中那么多人,多的是人考虑,本王就不去凑热闹了。” 江娴想想,觉得也是,“争赢了又能怎么样,也未必就如斯快活,但若争输了,就是生不如死。太子,就是例子。” 江寂笑着道:“所以本王选择当一个闲王,每日吃喝玩乐,日子可比皇帝快活多了。” 江娴笑着点头,“阿寂说的有道理。” 天色很快黑得深沉,江寂起身离去,还没出府,张从就低调地来了。 张从见此,快步至江寂跟前道:“下官参见王爷。” 江寂道:“你和本王阿姐的事没有法子,只能忍忍了。万重山刚刚才从牢里出来,重获王位不久,他需要江盛的信任。这个婚,他必须得成。” 再者,阿姐怀孕了,怀孕了是好事,万重山若能尽快得子,更能得江盛信任。 张从眸中意外又惊喜,“她...她有身孕了?” 江寂点了点头,“你的。本王平日还真没看出来,你倒挺行的,未成婚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张从耳根微红,埋头道:“下官自然不敢轻薄长公主,是长公主她...” “行了行了,你魅力大,能让女人主动。” 张从连着脸颊都红透了。 江寂正经道:“当日江盛赐婚你都稳得住,现在也没什么忍不了的。成大事者,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下官听王爷的。” 江寂大步离开了公主府,回了王府。 第169章 回绝 天气放晴了几日,田家村泥泞的道路总算干了,宋婉叫喜儿收拾好东西回去。 这几日宋婉无趣得很,有江寂在身边她嫌江寂黏人,江寂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又觉得身边像是少了一个人,心里空落落的。 她这几日就是看书、浇花、绣花、偶尔逛逛田野、吃吃零嘴儿,她无趣,喜儿反倒快活。 她和凌刀两人在院外有说有笑,像凌刀这样的勇夫,竟然陪喜儿玩儿打手心手背,还愿意输给她,宋婉都不用脑子去想,凌刀八成是对她心肝肉有意思。 江寂对她耍混蛋也就罢了,他的手下人竟然还对她的贴身侍婢有歹意,待回去见到江寂,她非要把这事和他掰扯清楚不可。 她好好养着的白菜,就这样被猪拱了,这叫她怎么情愿。 喜儿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凌刀见她抱着宋婉的日常用品,立马去接。 宋婉见此,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凌刀不是那等三心二意、好吃懒做、不知进取的男人,相反的是个可靠的好男人。 喜儿要是和他在一起,定会很幸福。 但她就是舍不得。 喜儿可是随她一起长大的丫头,有十几年感情的。 宋婉上了马车,靠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她昨晚睡得不好,田家村的蛙声实在太吵,她有些头疼,于是辗转难眠。 她靠着马车睡了一觉,醒来时马车已经进了城。 马上要中秋了,城中比往常要更加热闹,杂耍的、喷火的、搭台唱戏的,延绵了整个街道。 宋婉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整个街市,已陆续挂上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灯笼。 宋婉想还没点灯就这般好看,要到了中秋之夜,定美得不像话。 中秋之夜,她一定要出来逛逛。 马车总算到了宋府,宋婉下了马车往府里走,凌刀在进城的时候就与她们分道扬镳,这会子估计都快到王府了。 喜儿拿着东西进桃苑,宋婉先去元氏屋里请安。 元氏见她回来,面带慈笑,问她:“在田家村待得可还习惯?” 宋婉道:“习惯,村子里格外清静。孙女儿想着日后心烦的时候,就去田家村住住。” “账目可清楚?” 宋婉点头道:“清楚,田伯老实本分人,没什么二心。孙女儿看今年的桑树发的桑叶确实好,蚕也养得不错,想来今年收成定是不差的。” “这样就好。你这次回来,日后想出府就出府吧,憋在府里久了,人都要憋出毛病来。” 宋婉觉得金陵定是在她去田家村的时候出什么事了,江寂与她说她回来就自由了,今天祖母也这样说。 “祖母,太子是不是出事了?” “太子与陈裕在几日前谋反,陈裕已死,陈家全部斩首示众,太子被禁紫竹峰,永不世出。” 宋婉蹙眉道:“太子和平阳侯谋反?” “官家容不下陈家,更忌惮陈家。陈裕虽没有功高盖主,但却乃一代豪雄。而太子,陈家倒了,他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与其输在那些他曾瞧不起的人手里,还不如最力一搏。 若是赢了,就能坐上那张龙椅,成为九五至尊,这换做谁都会去赌一赌。再者,太子妃玉笙箫被官家霸占封做萧淑妃,你叫太子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宋婉道:“官家霸占了太子妃?官家不是太子妃的...” 都说官家仁德宽厚、重情重义,更是孝顺下慈,如今看来,他怎配这些夸赞。 元氏道:“你年纪还小,皇家的秘辛多的是不能见人的。太子妃被封萧淑妃的事,也就金陵的一些高官贵爵知晓,且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往外传。坊间的百姓是一概不知的,知道的也是官家避暑行宫偶遇的萧淑妃。” 宋婉算是见识了,她原以为官家是个好皇帝,没想到私下里竟如此恶心。 “所以祖母不想让你嫁进皇家,虽是滔天富贵,可未必就有好日子过。咱们就嫁个门当户对的,品行端正的,若能事事以你为先的,那就更好了。” 宋婉道:“会有这样的人吗?” “怎会没有,你如今年岁还小,再过两年,说不定就有人找上门了。” 宋婉知道元氏不会喜欢江寂,当下也不敢提,于是道:“孙女儿听祖母的。” 祖孙两个又聊了一阵,宋婉就起身回卧房了。到了自己房间,宋婉觉得更舒适一些,身子都坐得没有在元氏房间端正。 喜儿道:“姑娘午时想吃什么,王爷在樊楼等着您呢。” “我今日才刚回来,就不出去饮食了,省得祖母起疑。你去回绝了吧。” 喜儿道:“那王爷多失望,王爷等您许久了。” 宋婉道:“没了我他也能吃,去吧。” 喜儿只好至后门,与凌刀摇头。 凌刀道:“宋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喜儿道:“应该是没有的,姑娘与老夫人说了会子话,出来就这样了。你也知道,老夫人一向对我们姑娘管教甚严,姑娘估计怕与王爷的事暴露。” 凌刀为难道:“可是王爷都等宋姑娘半个时辰了,菜都是昨日就订好了的,就等着宋姑娘前去。” “那王爷一个人吃吧,我们姑娘今日应该不会出府了。” 凌刀道:“喜儿姐姐,你就在求求宋姑娘。” “我们姑娘决定的事,我怎么改变得了。凌刀,你去告诉王爷吧。” 喜儿说完,转身进了后门,并把门给关上了。 凌刀只好回了樊楼,把原话告诉了江寂。 江寂看着满桌的美味珍馐,心中难掩落寞,他都以为他要得到宋婉了,甚至可以上门求亲了,谁知宋婉今日又给他一个当头棒喝。 敲得他心都凉凉的。 凌刀见江寂气馁,宽慰道:“宋姑娘心里应该是有王爷的,不然不会还与王爷往来。今日确实应该不好出来。” 江寂起身道:“叫小二把这些东西包起来,本王拿回府吃。” 他一个人在樊楼还吃什么,环境再好,饭菜再香,他也食不下咽。 江寂纵马回了王府,正巧地沈策正在府门口等着他。江寂翻身下马,至他身前,道:“老师找本王何事?” “你可能想象不到,今日官家在朝会上提起你了,并给了你一个官职。” 江寂道:“给本王一个官职?为何就突然提起本王?” 沈策道:“进书房详谈。” 第170章 任官 书房里的茶已经煮开了,正冒着氤氲热气。 沈策道:“太子倒了,江庭萧虽如今重伤未愈,但一定会被立为太子。他手里有兵权,在北境之地得百姓敬仰倚重,更能震慑北境。官家怕江庭萧成为下一个太子,一支独大,于是决定培养你。 在官家眼中,你虽不能与江庭萧抗衡,但至少能盯着他。” 江寂道:“所以,江盛给了本王一个什么官职?” 沈策道:“京兆府尹。” “给的官还这么大,那金陵以后岂不是归本王管了?日后禁军、金陵县丞见了本王都得点头哈腰。” 沈策道:“确实如此,马上中秋灯会了,可不能出一点岔子。这是你新官上任的第一要务。不过,比起官家交给你的大案来,灯会根本不管什么。” “大案?什么大案?大案找大理寺,找本王一个京兆府尹做什么?” 江盛这是要把他这个扶不上墙的阿斗,硬扶上墙? 沈策道:“官家就是要你一举成名,所以派了张从协助你。待你坐稳这个位置,日后你就是他的眼睛。” “他是想让本王帮他盯着江庭萧、万重山、章长秋等人?” 沈策点了点头。 江寂道:“他还真把本王当一个极好把控的闲散王爷了?” “在他眼里,你是。不过这也说明,这些年你藏拙藏得很好。”沈策对江寂这点还是很满意的。 江寂扯开话题道:“他让本王办什么案子?” “这案子最近在金陵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女子都惶恐不安,甚至夜里都不敢出来逛夜市,凶手作案手法极其残忍,且此人聪明睿智,几乎在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案子先在金陵县衙查了几日,后来县丞没能耐,又上呈给刑部,张从这段时间忙着查抄陈家,于是案子又转到了大理寺。 可是宋城这几日一直称病,在府中不出,案子又转了回来。 前几日,城中又死了一个女子,同样是被奸污了身体,更被挖去双眼和心脏。 城中女子更为惶恐,朝廷的压力也就大了,力求尽快破案。” 江寂道:“都是妙龄未出阁的女子?” “是,最大的也就十七岁。如今已经死了九个女子了,凶手作案的手法一样,都是先将其迷晕,后奸污,之后挖双眼,再掏心脏。” 江寂拿着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没出声。 沈策道:“这案子你一个月可能查清楚?” 江寂道:“半个月就行。” 沈策听他这话,心里就有底了。江寂说半个月,那或许还用不了半个月。他这个学生有几分本事,他还是很清楚的。 “待会儿圣旨就来了,你好好接着,我就先回府了。” 江寂嗯了一声,起身将沈策送到门口。 凌刀拿着吃食进来,江寂没什么胃口,囫囵吃了些,稍许,就听见外面太监的声音响起。 他起身前去接旨,那宣旨太监笑着道:“王爷,您的福气到了,官家要重用您呐。” 江寂先塞给他一袋银子,“好说,好说,要本王日后得了势,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那公公见那一袋银子沉甸甸的,百两银子少不了。当下高兴得立即揣在怀里,面上的笑容更大,“瞧王爷说的,奴才给您宣旨都是荣幸。” 江寂跪下听旨,宣旨太监摊开圣旨念道:“兹尔裕昌王,敏德智睿,品性端良,今起任职京兆府尹,彻查金陵妙龄女子挖心大案,力求月内破案,不得有误,钦此,谢恩。” “儿臣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旨太监将圣旨递给江寂,江寂起身道:“多谢公公了。” “奴才不敢。”他将一旁小黄门手里拿着的官服、官帽递给江寂,“王爷拿好了,赶明儿起您就是京兆府尹了。” 江寂拿过,让凌刀送客。 他回到了书房,竟见解灵玉正坐在窗边,嘴里吃着瓜子。他笑得妖异邪气,“恭喜王爷,当官儿了。” 江寂把官服放在一边,至他跟前,见他脸上竟有了一丝血气,总算从一副死人样有了一丝人样,“月修竹的药还真是有用。” 解灵玉道:“不怎么手抖了。” “本王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帮你找药材,你是不是应该给一些医药费。” 解灵玉道:“你想怎么样?” 江寂道:“本王想把主卧的瓦砾换上新的,更要在旁边架一辆水车,夏日里它能转起来,正好浇在瓦上,屋子里能凉爽如秋日。 还有,本王府上的冰窖不够大,本王想砌得大一些,里面能放上几百来斤瓜果。 还有,本王要百匹韶华月光缎,更要百张貂皮、狐皮,还要十张羊毛毡毯。” 解灵玉道:“你要这些东西,莫不成是要生孩子?都是娇气之人才用的东西。” 这不摆明了是夏日里怕热,冬日里怕冷吗? 瞧着江寂也健壮,该不会如此才是。 江寂道:“这你管不着,给本王一一办了就是。” 解灵玉想了想,“你该不会是要成婚了吧?又是修缮主卧,又是扩宽冰窖,又是貂皮、狐皮的,摆明了是要娇养女子。” “这与你无关。” 解灵玉将手中的瓜子放在一旁,身子依靠在椅背上,“看来是真想成了,不过她答应了吗?” 江寂冷睨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转身往外走,解灵玉道:“你且放心,你要的,我都一一给你办好,我这人从不欠人人情。” 江寂已经许久没进主卧了,这屋子其实十分宽敞、明亮,更是南北通风,环境也极好。 这一到春日里,满院的木兰花开,花香清而淡,花朵素而净,颜色白紫相间,纯洁又有韵味,叫人说不出的美感与雅趣。 他觉得宋婉一定会喜欢这里,可惜她不愿来。 江寂进了屋中,由于屋子里没有女主人,一切摆设都极为简单,也中规中矩,没什么意思。 江寂觉得无味,倒头就午睡。 今日约宋婉出来午饭她却不来,江寂现在心里还不是滋味,酸酸涩涩的,叫人难受得很。 真是心肠硬的女人。 把他折磨得要死不活的。 第171章 查案 江寂次日就去了刑部,张从正在刑部门口等着他。 两人心照不宣地去了刑部的停尸房,如今天热还未彻底过去,尸体腐烂得很快,刑部会给这些尸体熏上一些香料,一是能做到驱虫,二是能减缓尸体腐烂的速度。 香料虽香,但也无法全部掩盖尸体腐烂的臭味。 停尸房里的味道还是挺难闻的。 江寂却当没闻到似的,见停尸房里放着九具女子尸体,随意掀开了一个查看。 此女子不过刚刚及笄的样子,瞧着身板儿瘦弱,模样秀气,身体上遍布淤青。她的双眼与心脏都被人用利器挖去,看着有些可怖。 张从在一旁道:“此女子叫林秀,是城南林秀才家的庶女,日常不爱说话,整日待在闺中,半月前夜里出门给母亲请大夫,就再也没回来。 后来林秀才上金陵衙门报案,不久林秀的尸体就在城外废弃的城隍庙里发现。林秀死时,身体裸露,双眼和心脏都被挖去。 依下官观察,城隍庙不像第一案发现场,城外的城隍庙下官猜测是凶手随意找的抛尸地点。” 江寂并未出声,而是一一查看被害女子的尸体,最后道:“都是瘦弱的妙龄女子,没什么反抗力气。” 张从道:“是,所以下官推断,凶手是男性无疑,但并非会武的精壮男子,只是拥有男子该有的力气。此人应该还是读过书的,否则犯案不会如此严谨缜密,让我们至今都毫无线索、毫无头绪。” 江寂问道:“这些女子都住在城南还是遍布城中各处?” “遍布城中各处。” 江寂道:“那说明此人从小长在金陵,且对金陵极为熟悉。他杀了九个女子,你们都没查到破绽,说明他对每一个要杀的女子,都会提前盯梢,并且安排好路线,叫你们无处可查。” 张从道:“此人狡猾得很,下官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查到,只有这九具尸体。” 江寂道:“凶手为什么会挖她们的眼睛和心脏?” 张从道:“像这样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内心都是极为偏执的,侮辱尸体,分解尸体,都属于正常事。 凶手或许也有挑衅朝廷之心,故意做出这等独特的犯案手法,让朝廷都知道这些案子都是他做的。” 江寂却不以为然,“若不是挑衅,该作何解释?” 张从被问住了,想了想,猜测道:“他挖去人双眼,莫不成相貌丑陋?挖去女子心脏,难道是被女子伤害过,或者心里生来就仇视女子?” 江寂觉得,这话对了。 “本王派人去打听打听城中貌丑不能见人的男子,你先忙着陈家的事。” 张从行礼颔首道:“是。” 江寂出了刑部,翻身上马与凌刀一起去了京兆府衙。 京兆府衙比金陵县衙要气派得多,毕竟金陵县丞只管金陵,而江寂管的是金陵及附近县城,职权要大得多。 府衙内,左冯翊、右扶风正等着他,二人见江寂来,立马作揖行礼。 “下官参见大人。” “下官参见大人。” 江寂道:“不必多礼,坐吧。” 他落座在主位上,一旁的师爷忙给江寂添茶,江寂尝了一口,蹙眉道:“去年的陈茶,不行,得换今年的新茶,雨前龙井最好。” 左冯翊和右扶风两人见此,都暗暗叹口气。 就知道这位闲散王爷不是潜心来查案为民做事的,是来吃喝玩乐的。 他们二人估计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师爷去换了今年的雨前龙井来。 江寂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对了才道:“你们二人先去查查金陵城中貌丑的男子,统计一下人数,家世背景、人品性格、有无与人结怨,这些都要一一查清楚,之后本王会挨个传讯审问,去吧。” 左冯翊和右扶风二人位他之下,不得不听从安排,于是带着十六个京兆府衙的衙役去了城中调查。 两人走后,江寂则双腿往桌上一放,官帽往脸上一罩,就开始打起了瞌睡。 他醒来时已是午时,江寂想着他该回府歇息了,只在京兆府衙待半日,才符合他浪子闲王的名号。 金陵街道人来人往,江寂一身红色官服,身骑高头大马,俊朗非凡。 那身红衣衬得他肌肤雪白,薄唇朱红,原本就俊朗深邃的眉眼,此刻更是俊朗万分,引得无数女子频频侧目。 江寂心中雀跃,想着要是宋婉见了他这模样,定被迷得神魂颠倒。 谁知,还没开心一会儿,就见宋婉与顾鸢站在卖瓷人的摊贩处一起挑选瓷人。 宋婉今日打扮得极为好看,身上穿一身桃粉色苏绣罗裙,发髻梳得婉约端庄,面上妆容精致,眉眼画得纤细柔情,那双清澈潋滟的双眸,此刻顾盼生辉,神采奕奕,夜空闪烁的星辰都不及。 宋婉快十六了,身段又长了些,瞧着婀娜袅袅,凹凸有致。她是十足十的大美人,偏人又生得雪白娇美,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她。 江寂攥紧了手中的缰绳,见宋婉对着顾鸢开心地笑,面色铁青。 她昨日不来樊楼赴约,今日却和顾鸢在一处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行啊。 好啊。 宋婉你真能耐。 江寂纵马至二人身前,冷声道:“礼部当真是清闲,顾大人可真是时时刻刻都有空陪女子闲逛。” 宋婉抬眸看了眼江寂,垂眸没出声。 顾鸢道:“马上中秋了,礼部还是有些忙的。只是再忙,也要抽空陪陪婉婉才是。她好不容易能出府了。” 江寂看向宋婉,“你确定要他陪吗?” 宋婉气定神闲,镇定道:“许久没见顾大人了,当然要他作陪。” 江寂握着马鞭的手更紧,捏得马鞭都嘎吱作响。 “你再说一遍,本王没听清。” 宋婉道:“我说,我要顾大人作陪。” 江寂面色冷如冰霜,眸光落在宋婉身上,眸底难掩伤痛,“这可是你说的!宋婉!你别后悔!” 宋婉让开了身子,示意江寂离去。 江寂见此,气得胸口深深起伏,恨不得把顾鸢生生撕碎。 更恨不得把宋婉禁在身边,让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见他。 江寂扬起马鞭,纵马离去,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第172章 成婚 宋婉回府时,脸上全然没有与江寂吵口过后的难受、伤心之态,似乎刚刚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喜儿道:“王爷像是生了姑娘您的大气了,您昨儿没去樊楼与王爷一起用饭,今日却与顾大人一起逛街,瞧王爷刚刚的样子,像要吃人似的。” “今日与顾鸢一起逛街是我必须要做的事,至于江寂,我能把他哄好。” 喜儿一脸好奇,“姑娘打算怎么哄?” 宋婉道:“你越发会打趣我了,我不告诉你。” 主仆二人进了桃苑,正屋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宋婉坐在桌前,正想拿着箸饮食,云卿拿着请帖此时进了屋中。 “见过大姑娘。” 宋婉道:“云卿嬷嬷找我何事?” 云卿把请帖递给宋婉,“这是胤王府上送来的喜帖,后日胤王与尚德长公主大婚,邀了府中众人前去。这张帖子,是胤王单独写给大姑娘的,望大姑娘后日不要缺席。” “单独写给我的?”宋婉面上意外,她都不认识胤王,为何单独给她写请帖? 再者,她在金陵,既没有贵女身份,又没有被封县主,她名声还不怎么好,值得胤王叫人单独给她写张喜帖? 宋婉都不知,她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云卿道:“大约胤王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知道姑娘您养在老夫人膝下,于是给足您大理寺卿府嫡女的脸面。” 宋婉道:“那我可得备一份厚礼才行了。” 云卿道:“老夫人已经给您备好了,大姑娘拿着去就是。后日胤王府定会极为热闹,老夫人的腿脚病又犯了,刚刚大夫才来针灸过了,后日老夫人就不陪着大姑娘一起去了,您就与大人、夫人、韵姐儿、茶姐儿一起去吧。” 宋婉知道,元氏是不想见到原氏,所以才借故腿脚病又犯了。 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云卿嘱咐道:“后日胤王府人多口杂,且来的人都是些达官贵爵,更有不少女眷到场,姑娘言行要谨慎,举止也别太随意,还有莫要与人起争端,平静顺遂过了就好。” 宋婉道:“嬷嬷您放心,我会的。” 云卿这才退出了正屋,宋婉把喜帖递给喜儿。 喜儿道:“后日定有很多好吃的,奴婢又能大饱口福了。” 宋婉道:“你呀,就知道吃。” 喜儿道:“人生在世,能吃才是福嘛。” 宋婉午饭后,坐在轩窗边无趣地翻阅着书本,她也没什么睡意,今日是不打算午睡了。 喜儿抱着一个大箱子进了屋,小丫头咬着银牙,累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浑身是汗。 她把大箱子放在桌上,吁出一口浊气,才道:“太沉了,王爷赠姑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宋婉放下书本,打开来看,发现一箱子都是各种各样、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瓷人。 她忍俊不禁,摇了摇头,“怎么会有这么能吃醋的男人。” 喜儿笑着道:“王爷那是在乎姑娘。瞧瞧,顾大人能赠姑娘一个,王爷就能赠您一箱。” 宋婉道:“可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放哪儿。” “那就先收着,奴婢每日放一个在您这轩窗边,每日不重样,您也有一个新鲜。” 宋婉道:“也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胤王万重山与尚德长公主江娴成婚这日。 从天明时起,城中就热闹得很,鞭炮丝竹声不断,那吹奏唢呐的傧相更是卯足了劲儿吹,吹得脸颊鼓胀得像塞了两个肉包子进去似的,整张脸又大又红。 胤王府更是处处见大红喜字,红绸翻飞,喜气洋洋。 宾客络绎不绝,上礼的人更是不断。 天色逐渐到了午时,公主出嫁自然十里红妆,富贵逼人。那十六抬的花轿镶金嵌玉,华丽奢靡。轿顶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晃了人的眼。 都说天家富贵,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长公主身份尊贵,万重山定然亲自去公主府迎接。此刻他大红的喜袍着身,接着公主正往王府走。 公主虽是二嫁妇,但谁不知公主姿色过人,又是官家长女,谁会不愿娶呢? 万重山面上强带着笑意,装得高兴至极。让人见了都觉得他是极为喜欢公主的。 队伍很快到了王府,万重山翻身下了马。 按照规矩,万重山该去踢轿门,他上前踢了三下,把江娴扶了出来。 张从在一旁见两人握住的手,眸中有些难言的悲伤,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万重山笑呵呵地扶着江娴入府,跨火盆、踩瓦片、受柚水。 午时正点,二人拜了堂,万重山牵着江娴入了洞房。 宋婉拿着绢扇在一旁看着,想着前世与顾鸢成婚的自己,那日她是又喜又羞,又怯又盼,更想着自己终于脱离苦海,日后嫁与顾鸢定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谁知,她的期盼都成了空。 顾鸢负了她的一腔真心。 宋婉往席宴走,前院布设的都是男子的酒桌,后院才是女眷的席面。 今日来的人实在太多,但宋婉又不想与原氏、宋韵她们一起吃饭,于是找来找去,也不知道坐哪儿。 傅柔见着宋婉,立马上前拉她,“这儿,我旁边空着呢,你与我坐一起。” 宋婉见是她,笑着道:“好啊。” 傅柔拉着她一起坐下,“宋婉,我总算是见到你了,看你这模样,你的麻风是痊愈了? 我还担心你呢,还去宫里帮你找御医,御医都说麻风是治不好的...” “是大夫误诊了,我只是身上长了些水痘,大约是又吃坏了东西,没过一月它自己就消了,我如今已经完全没事了。” 傅柔道:“那就好,我终于可以时常见到你了,你是不知,见不到你的日子我有多无趣。” 宋婉面带微笑,“知道你念着我,不过几月不见你像是又好看了许多,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待会儿吃完饭告诉你,你跟着我学,定会把我哥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的。” 宋婉噗呲一下笑出声,“你还没死心我与你哥的事?” “当然不死心了,在我心中,你就是我唯一的嫂子。” 宋婉把手中的绢扇放下,拿着箸夹菜,“你别小孩子脾性,婚姻之事,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 第173章 吃醉 桌上的饭菜精致,每一道都做得漂亮又好吃。 女子席面上也有酒的,只是都是不醉人的甜酒,吃个半壶都没甚醉意。 宋婉连着喝了两杯,许是她的身体对酒敏感,两杯下去她的脸就粉红起来。 傅柔道:“你别喝了,待会儿醉了让人笑话。” 是啊,就连对桌的五六岁的幼女喝了一碗都没什么事,偏她还醉了。这样的降维式打击让宋婉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好拿着箸夹菜,吃饭过后,和傅柔在鲤湖边喂鱼。 耳边的风轻轻的,徐徐的,拂在人脸上十分舒服。宋婉脸上的酒劲儿根本没过,脑子更有些晕。 傅柔道:“厨房定备了解酒汤,咱们去讨一碗。” 宋婉道:“不用了,我坐会儿就好了,哪有人吃甜酒醉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你也知道你丢不起这个人,你日后可莫叫你未来的夫君知道此事,否则两杯甜酒就能把你灌醉,你肯定三年得抱俩。” 宋婉脸颊更红,去捂傅柔的嘴,“你瞎胡说什么呢,还没出阁的姑娘说这些也不嫌害臊。” 傅柔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不嫌害臊。” 宋婉道:“不许说,不许说。” 两个小姑娘就在凉亭里闹起来,一个想要继续说,一个就拼命去捂对方的嘴。 傅祁和江寂从前院走来,见两人在凉亭里闹得止不住银铃般的笑声,快步进了凉亭中。 宋婉和傅柔见两人前来,立马收了动作,屈身行礼。 然而宋婉还醉醺醺的,行礼也没站稳,身子就向左边倒去。 江寂和傅祁立马去扶她,然而傅祁离宋婉要近一些,扶住了宋婉,江寂的手落了空。 江寂悻悻地收回了手,脸色阴郁。 傅祁道:“宋姑娘没事吧?要不要坐会儿?” 宋婉收回手道:“那坐会儿吧。” 四人落座在石桌前,侍候在旁的丫鬟给倒上了茶水,并拿来了瓜果、零嘴儿。 江寂看向喜儿,道:“给你家姑娘端碗醒酒汤来,酒量不好还吃什么酒。” 傅柔道:“王爷,我未来的嫂子想吃酒就吃酒,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江寂道:“本王想管就管,你管不着。” “用不着您管,我哥自然会管,对吧哥哥?”傅柔笑着对傅祁道。 傅祁宠溺道:“是。” 江寂听此,脸色比刚刚还要不好看。 宋婉瞧了江寂一眼,忍不住失笑,他真是吃醋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全摆在脸上,叫人一眼都能看得出来。 江寂见宋婉在偷偷看他,也看向她,宋婉见被他逮住,忙撇开了脸,装作刚刚根本没看他似的。 江寂不甘心,伸出右脚去蹭宋婉的脚踝,宋婉见他竟然暗中调戏自己,又慌又窘又无措,头埋得低低地,,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江寂眸中这才带起一丝笑意。 喜儿端着醒酒汤上来,放在了宋婉身前。 傅祁道:“宋姑娘不甚酒力,日后别空腹吃酒,否则更容易醉。” 宋婉道:“我省得了。” 她拿着醒酒汤一口喝完,没一会儿,脸上的红晕就退了。 傅柔道:“我看这胤王府侧院的朱顶红开得不错,哥哥要不要带宋婉去看看?” 傅祁道:“好啊,宋姑娘可愿一同前去?” 江寂先出声了,“她刚刚醒酒,去什么去,这天热去客房躺会儿吧。” 宋婉道:“我不想去,我就想坐在这儿吹会儿风。” 江寂蹙眉道:“你又不听话了。” 傅柔道:“王爷您这话说的,宋婉又不是您的王妃,您管她来去做什么。” 江寂还是那句话,“你管不着。” 傅柔冷哼了一声,焉能不能江寂对宋婉的虎狼禽兽之心。外面花街柳巷的相好一大把,还要来祸害宋婉。 她绝不允许。 傅柔拉着宋婉起身,“我们再找两人推牌九去,不待这儿了。” 宋婉看了江寂一眼,跟着傅柔去了。 这里毕竟是胤王府,人多眼杂,她与他还是不要过多接触的好,否则让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江寂正想把宋婉抓回来,傅祁却在此时出声了,“看样子,王爷对宋姑娘是动了真心了。” 江寂也不否认,“是,如果你要和本王抢的话,本王劝你还是不要。” 傅祁道:“我自然抢不过王爷。” 裕昌王江寂虽是出了名的风流,但也是出了名的霸道。 他惹不起。 ** 宋婉和傅柔找了两个世家女子一块儿在风廊底下推牌九,这儿树木成荫,凉风缭绕,凉爽至极。 在这里牌九,才是享受。 宋婉会玩儿牌九,但很少玩儿,所以玩儿起来极为生疏。 傅柔道:“你就是闷在府里久了,得出来走动走动,和我们多玩玩儿。你多玩儿几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手生了。” 宋婉嗯了一声,玩儿半个时辰,输了十两银子。 傅柔道:“你今日手气也太不佳了,是不是酒还没醒?” “醒了醒了,就是拿不上牌。” 傅柔笑道:“你就是太乖了,平日不是读书,就是绣花、织布,偶尔也得出来找点乐子。” 宋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四人玩儿了一下午,宋婉输了二十两银子。几个月的月例都输出去了。 宋婉也不心疼,等她娴熟了,她定会赢回来的。 傅柔拉着她往后院走,这会儿应该快晚饭了。胤王府中早已点起了灯笼,此时灯火阑珊,红烛摇曳,格外喜庆。 府外又放了一阵鞭炮,劈里啪啦地爆得震耳欲聋。 叫人忍不住捂上耳朵。 桌上已经摆好了菜食。晚间的桌上已经放的不是甜酒了,而是梅子酒。 这酒酸酸甜甜,格外好吃,也不醉人。 傅柔道:“你别这也能吃醉,你要再吃醉了,你就去小孩子那桌。” 宋婉摇头道:“不会,不会。” 桌上的菜食比午时要爽口许多,宋婉吃得多些,肚子都撑了。 还真别说,她吃了两杯梅子酒,又醉了。 傅柔:“...” 宋婉让喜儿扶着她去醒醒酒。 傅柔道:“你小心点,别掉湖里了。” 宋婉道:“放心,不会的。” 第174章 缠情 夜色黑得墨蓝,弦月已经挂上了夜空。胤王府中热闹无比,好些吃醉了酒的男子在前院划拳,输了的人要继续喝。 人声继续鼎沸,许久都散不去。 宋婉走至侧院朱顶红盛开处,火红的花朵开得娇艳欲滴,香气扑鼻。宋婉闻着,酒意未散,反而更醉。 她已热得浑身薄汗,于是靠在假山石上吹凉风。 她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不舒服。 宋婉蹙紧了眉头。 江寂从前院走来,见宋婉身子软绵绵地靠在假山石上,眸子暗沉了好几分。 他与喜儿道:“你去外面守着。” 喜儿颔首道:“是。” 他走近了宋婉,垂眸看着她。 此时的宋婉实在娇美迷人,脸颊红得像初绽的桃花,双眸迷离,红唇微启,诱人至极。 宋婉见着来人,纤细的藕臂环住了江寂的脖颈。 江寂深吸一口气,单手抱住了宋婉纤细的腰身,走进了暗处。 他将人抵在假山上,俯身直接吻向了她的唇。宋婉也没拒绝,反而迎合他。 江寂快疯了,宋婉竟然迎合他的亲吻。 于是他吻得越发缠绵,越发凶狠。 江寂整个人都被欲包裹了,完全停不下来,抱着宋婉又吻又啃,恨不得把人揉进骨髓里。 宋婉推着他的身体,有些受不了,江寂这才恋恋不舍地把人放开。他喘着粗气,意犹未尽,俯身想继续吻她。 宋婉撇开了脸,江寂的吻就落在她侧脸上。 他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耳边,宋婉浑身酥酥麻麻,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都是挂在江寂身上的。 江寂的唇就贴在她耳边,沉声道:“你宋婉真能耐,本王现在为你去死都可以。” 宋婉抬眸看着他,两人离得那样近,鼻息间都是浓郁的梅子酒的香气。她扫过江寂深邃的眉眼,却道:“天黑了,我该回去了。” 江寂在她唇上又吻了一下,才将人放了下来。 宋婉伸手轻抚了一下江寂的下唇瓣,是轻轻地抚,而后又揉了一下。一切做完后,她这才转身往外走。 江寂原本就没压下去的欲火,一下又轰地燃烧起来。 剧烈得让他自己都害怕。 宋婉在勾引他。 他敢肯定。 她故意的。 她原先不这样。 宋婉带着喜儿往府外走,胤王府仍旧热闹非凡,更是酒气冲天,她想胤王府今晚该是一个不眠夜,这些人能喝到明日清晨。 她出了府外,喧闹之声才消下去不少。宋婉没上马车,而是与喜儿步行往宋府走。 夜晚的微风习习,将宋婉脸上的红晕终于吹散了些。 喜儿道:“姑娘今日输了银子,是不是心疼了?” 宋婉摇头,“不心疼,我会赢回来的。” “姑娘学东西快,说能赢回来,那定能赢回来。”喜儿笑着道。 宋婉道:“胤王府的梅子酒倒是挺好吃,金陵酒铺里,像是很少卖。” “姑娘要喜欢,可以告诉王爷。王爷定能找得到。” 宋婉不想事事找江寂,不就是几壶梅子酒,她要找不到,她就自己酿。 主仆二人走了两刻钟,宋婉就听着身后的阵阵马蹄声传来,她嘴角扯出一抹浅笑,来了。 江寂骑着追风至宋婉身边,低身捞过宋婉,将她按在怀中坐下,纵马离去。 喜儿见此,也不追了,知道江寂会把人送回来。 江寂带着宋婉一路狂奔,直到出了城,到了一片广阔的空草地。 四周寂静无人,只能隐约听见几声鸟叫。 宋婉转身看他,江寂俯身噙住了她的唇。他的吻那样乱,又急促,又凶猛。 直到他吻够了,他才放开她。 而宋婉的唇也肿了。 江寂抵着她的额头道:“本王没那么容易就被哄好。” 宋婉就环住他的脖颈继续亲他,江寂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受不了宋婉这么主动,他忍不住了。他也快要幸福死了,宋婉竟然这么主动地亲他,他得到宋婉的心了。 这种极度的喜悦和兴奋,让江寂的心一直都没缓下来过。 宋婉的吻很轻,甚至只是轻轻地触碰他的唇,也没更近一步,但江寂就是觉得飘飘然。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快飘起来了,这种感觉太美好了。 “行了吗?” 江寂道:“还没有。” 宋婉就继续吻他,吻得江寂身子炙热万分,难受至极,尤其是小江寂。 又硬又难受。 “婉婉,停下,本王不行了。” 宋婉这才停了动作,眼神无辜地看他,“是你自己说还没有的。” 江寂搂住了她的身子,“就是想让你多亲亲本王。” 宋婉转过身子靠在他怀中,“你戳到我了。” 江寂道:“都怪你,吃醉酒了勾人。” 宋婉伸手去摸江寂的脖颈,他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尤其她一触碰他,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要急促几分。 江寂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整张小手都握在手心里,“别勾本王了,要出事的。” 宋婉道:“那就送我回去吧,回去晚了,祖母会担心的。” 江寂又不舍了,这样主动又像个小妖精一样勾人的宋婉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 宋婉见他不动身,“怎么了?待会儿城门关了就回不去了。” 江寂沉声道:“你再亲本王一下。” 宋婉摇头,“不亲了,回去吧。” 江寂见她不肯,只好作罢,调转马头往城内回去。 江寂把人送到了宋府门口,将人抱下了马匹。宋婉就要往府内走,江寂却拽住了她,“这些日子,夜里最好不要出府。若要出来,就告诉本王,本王陪你一起。” “是因为传得沸沸扬扬的掏心大案?” 江寂点了点头。 宋婉道:“中秋之夜的灯会很漂亮,我想出府看看。” “行,本王陪你一起。” 宋婉面带浅笑,转身进了府中。江寂看着她进去,这才翻身上马往王府走。 他回去的时候,府内灯火通明,显然有客人到访。他大步进了书房,见沈策正坐在窗边,嘴里吃着花生等着他。 沈策一见他,便道:“满嘴的女子唇脂,和哪个女子这般火热?” 江寂顿了顿身子,也没回他这话,擦了擦嘴,至他跟前道:“你这么晚来,是有何事?” 沈策道:“听说你叫京兆府衙的左冯翊和右扶风在查城中相貌丑陋的男子,是有什么线索了?” 江寂至他身前坐下,“你夜里前来就为这个?” 沈策道:“我在胤王府上吃了点酒,你师娘最近让我戒酒,我现在回去,酒气未消,她闻见了肯定要发火。” 江寂就知道沈策夜里来府中,定不是正事。 江寂道:“让你戒酒你就戒,为什么要喝?” “嘴馋,没控制住。” 江寂道:“那你被骂也是活该。” 沈策气得胡须都抖了抖,“我好歹是你老师,你怎么不站在我这边?” “没理由,本王要娶了王妃,肯定什么都听王妃的。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本王好。” 沈策:“...” 妻奴。 况且这小子今晚极度不对劲,瞧着一脸捡了十万两银子似的喜悦,是不是与宋家那姑娘彻底好上了? 第175章 推断 晚间下起了蒙蒙细雨,雨声能让人很快入睡。宋婉躺在榻上,没一会儿就睡得沉。 次日清晨醒来时,外间天色大好,微暖的阳光探进窗户,让人心情大好。 宋婉先去元氏那儿请了安,后回卧房时吃了碗粥,就与喜儿一起出去找梅子酒去了。 “姑娘酒量不好,昨日两杯甜酒、两杯梅子酒您就醉了,还是别吃酒了,被老夫人知道了,姑娘定会受罚的。” 宋婉道:“别怕,咱们偷偷的,祖母不会知道的。” 街市上阳光逐渐炙热,宋婉打了把伞,在金陵城中找梅子酒。她连着找了好几家,都没有找到,最后在梅行酒家这里找到了。 这家酒铺偏僻,在金陵城西北角,人烟稀少。 听说这里常常闹鬼,夜里总见鬼火,总闻尸臭。于是这里的人搬走了不少。 这里也就人迹罕至。 宋婉进了酒铺中,一进铺子便闻见梅子酒浓郁的香气,但铺子里却没有人。 宋婉道:“有人在吗?有人买酒。” 她话音刚落下去不久,里屋便出来了人。墨蓝色的帘子被人掀开,出来一位身着白衣的郎君。 这郎君面若冠玉,眉眼温润,气韵若天上皎月,纯而净,柔而和。 尤其他那一头墨发,柔顺光滑,犹如山泉瀑布。 宋婉眸中有些惊艳,没想到一个酒铺的老板,样貌竟然如此俊朗。 男子至宋婉身前,问道:“姑娘要买什么酒?” 宋婉道:“两壶梅子酒。” “金陵人最爱桃花醉,没想到姑娘最钟情于梅子酒,与我一样。” 宋婉道:“梅子酒酸甜可口,我喜欢吃。” 男子给宋婉拿了两壶,“这是最新酿好的,我这地方偏僻,也鲜少有人来,酒也难卖得出去。姑娘可是我这半年来的第一单生意。” 宋婉蹙眉道:“你生意这么不好,靠什么维持生计?” “拙荆会织布绣花,靠卖些绢帕过日子。她知道我不喜欢酿其他的酒,也没有强求于我。高山流水觅知音,姑娘就是我的知音。” 宋婉道:“我闻你这梅子酒香得很,定很好吃。日后你的生意会慢慢好起来的。” 宋婉拿着五钱银子给了男子,出了酒铺。 宋婉与喜儿主仆二人走在回宋府的路上,喜儿道:“那掌柜的生得可真俊,想必他家夫人更是个大美人。” 宋婉道:“他身上还熏了香,像是梅花的香气,味道并不浓郁反而很淡,一点也不刺鼻,很是好闻。” “像这般整洁熏香的男子,可真是不多见。” 宋婉见此,笑道:“动芳心了?人家都成婚了。” “奴婢没有,奴婢就是觉得他生得实在太好了而已。” 两人回了宋府,尤其回桃苑的时候,宋婉怕元氏和云卿发现自己偷偷去买了酒,于是将两壶梅子酒藏在宽大的广袖里,小跑着回了卧房。 ** 江寂这边,毫无进展。 查了两日,倒是查到了城中所有的貌丑男子,但都没有可疑之处,江寂知道,自己可能想错路子了。 左冯翊道:“大人,凶手定会再次作案,咱们要做好防范才是。” 江寂自然知道,只是现在毫无头绪,况且金陵城这么大,该防范哪儿? 他起身道:“本官去刑部一趟。” 他大步出了京兆府衙,与凌刀一起骑马至了刑部。 江寂又去了停尸房。 尸体比两日前还要臭,但江寂不信,凶手一丝破绽都没留下。 张从在江寂身边道:“凶手每七日会犯一次案,中秋之夜,正好就是距离凶手上次犯案的第七日。” 江寂知道这事,“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是第七日?” 是需要时间找目标,计划犯罪路线,还是因为其他? 张从道:“不知,但总觉得蹊跷。” 江寂道:“有没有查过这九个女子的生辰八字?” 张从道:“没有。” 江寂道:“去查一查。” 他总觉得这九个女子死去的间隔时间,离不开鬼神之说。 张从颔首道:“是。” 江寂并未出刑部,而是继续端详尸体,最终她在一女子的发缝里面,发现了半片花瓣。 这花瓣早就枯萎了,也具体看不出是什么花。 凌刀道:“桃花?还是梨花?” 江寂摇头,“辨认不出,但可以肯定,凶手拖拽尸体的时候,地上有落花。而落花,可以在庭院里,也可以在山坡上。” 凌刀道:“此女子发上尘垢不多,该是在庭院。” 江寂推测道:“此女子许是在庭院里被凶手用迷香迷晕过去的,后拖拽进屋,开始犯案,之后抛尸。” 凌刀道:“所以并非凶手在外就迷晕女子,而是在庭院内迷晕的。由此可以推断,这九个女子可能都是自愿进的他的庭院。” “这九个女子来自金陵城东西南北,所以与他并不相熟。若他相貌生得丑陋,这些女子自然不敢与他亲近,反倒他生得俊美,更能吸引这些女子,自愿入他的庭院。” 江寂突然笑了,继续道:“原是本王之前想得太浅薄,竟没想到此处。” 凌刀道:“咱们该从哪儿查起?” 江寂道:“先等张从所查结果。” 两人在刑部待了一个时辰,张从派去的人就已经有结果了。 张从与江寂道:“这些女子的生辰都是阴时所生,相传阴时所生的女子,阳气极弱,常能看到停留在凡间游荡的鬼。 若是取之阴时所生的女子的十一颗心脏,用以祭天,便能通地府,找回自己想找的人。” 江寂道:“十一颗?他现在已经取了九颗了。” 张从道:“要不现在咱们立即出张告示,让阴时出生的女子,夜里不要出门。” 江寂道:“只怕他早就有目标了,那些女子也未必能察觉到他就是凶手。” 张从道:“所以,来不及了?” “明晚就是中秋之夜,他势必会动手。咱们在城中搜寻貌丑之人,定然已经打草惊蛇,但他绝不可能错过明晚。 你让刑部的衙役明晚便衣在城中巡逻,一旦发现不对劲之处,烟花为信。” 张从道:“是。” 江寂快步出了刑部,他想起一个地方,那儿有个貌美的男子,开了一家酒铺。 那里常年尸臭,街坊邻里慌恐不安,搬走的居多。 但此人这些年却一直住在那里,没有搬走。 他很可疑。 第176章 中秋 江寂与凌刀快马至了酒铺。铺子却已经关了门,江寂翻身下马前去敲门,却无人来开门。 江寂疑心更重,一脚把门踹开,酒铺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江寂快步进了后院,白衣男子此时才从房间里出来,胸前的衣襟上有一大片血迹。 他的衣衫那样白,便显得鲜血极为妖冶刺目。 江寂冷着面色走近他,“在屋内为何不开门?你衣服上的血又是谁的?” 男子作揖行礼道:“回大人,草民拙荆沉疴已久,刚刚才睡下。这血是猪肝血,大夫说以猪肝血入药,才能有效。” 江寂不信,“你妻子在哪儿,本官进屋看看。” 男子也没拒绝,“拙荆向来睡得轻,大人脚步轻些。” 男子引着江寂进了主卧,房里极为简单,不过一场床榻,几个棕漆的柜子,也没什么摆件,看得出来此人并不富裕。 江寂与男子站在屏风外,能清晰地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身形很瘦,年岁将近二十的样子。 江寂见他竟然没说谎,转身轻步出了门外。 男子道:“拙荆年幼时便身体孱弱,后来嫁与我这个无用之人,除了会酿酒作些酸诗,便什么也不会。日常开销,还要靠她绣花织布去换些银钱。她劳累了身体,我又请不了好的大夫,便这样了。” 江寂道:“本官记得你住在这里许久了,这里为何常年尸臭?” 男子道:“这里不似城中繁华,偏僻得紧。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穷。然而穷者也有善心,城中的许多乞丐大多都会来此处讨食。可乞丐终究无家,生了病也无人医治,死了烂了就臭了。” 江寂转身往外走,“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男子道:“大人以为,我是那掏心之案的凶手?” 江寂道:“你有可疑之处。” “世间之人总有怨怼,念世道不公,有人生来优渥,有人生来草芥。我心是有怨念,但我不伤人性命泄恨。” 他能说出这些话,江寂就知道不是他。 连杀九人的凶手,性子早就扭曲、偏执、变态,早就恨不得伤他、欺他的人都被他弄死。 而不是像此人那般,隐忍着,仍旧存善于世间。 江寂出了酒铺,与凌刀回了京兆府衙。 左冯翊和右扶风见江寂回来,都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希望案子能有一点线索。 江寂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明晚凶手一定会有动静。” ** 宋婉坐在绣架前绣着牡丹花,她的双面绣已经炉火纯青,此刻牡丹花在她的绣布上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她这个年岁能有如此技艺,算是极有天赋的人。 喜儿道:“姑娘绣得真好看。” 她拿着衣裙在宋婉身前继续道:“姑娘今晚穿鹅黄色的这条,还是藕粉色的这条,不过姑娘生得好看,不管哪一条穿在身上都是好看的,姑娘选一条吧。” 宋婉道:“藕粉色这条吧,鹅黄太惹眼。” “好。” 喜儿把鹅黄色的蜀锦长裙收了起来,笑着道:“瞧着天色快黑了,姑娘要不放下针线梳头吧。” 宋婉笑着道:“你呀,为着我的事,你比我操心。” “王爷待姑娘好,奴婢看在眼里,要姑娘与王爷能修成正果,那定是好事一桩。” 宋婉也不想拂了喜儿的好意,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起身至了鸾镜前,开始梳头打扮。 宋婉肤白,肌肤更是吹弹可破,也无需怎么装扮,就已经好看得很。江寂这般见了不少美人的眼神可不瞎的,宋婉要再年长两岁,身段更出挑之后,定是难得的大美人。 喜儿给宋婉梳了一个极为温柔婉约的发髻,耳边的碎发落得恰到好处,加之发髻上的玉色珠花,衬得宋婉更是清丽好看。 宋婉夸赞道:“手越发巧了。” 喜儿道:“姑娘喜欢就行。” 宋婉起身换上了藕粉色的罗裙,配上她玉粉色的耳坠,更衬得她娇嫩无比。 她本就年岁还轻,正是稚嫩的年纪。 喜儿道:“姑娘真好看。” 宋婉道:“好看就行。” 天色很快黑了,宋府里热闹得很,先是设了祭台对着圆月烧纸,之后又去祠堂里告慰先祖。 这些做完之后,自然是吃团圆饭。 宋婉早就吃过了,更不想与宋城、原氏等人一起吃。于是在二人面前行个礼,就带着喜儿一起出了府。 江寂早早就在府外不远处等了,见宋婉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宋婉抱起来转了两圈之后,才将人放下来。 宋婉道:“你等很久了?” 江寂道:“没多久,两刻钟而已。” 江寂牵着她的手往城里走,今晚的中秋灯会很漂亮。 城中装彩楼三十余间,似都是金翠珠玉镶嵌。 楼下走着,望去楼上,满楼都是些龙凤螭豹百般鸟兽之灯。一点了火,那龙凤螭豹百般鸟兽,盘旋的盘旋,跳脚的跳脚,飞舞的飞舞,千巧万怪,似是神工。1 宋婉道:“好看。” 江寂道:“兔子灯要吗?” 宋婉朝右边的摊贩处看去,见摊位上的兔子灯模样乖巧,更明亮如火,似嫦娥的玉兔般灵气憨态,她道:“我要。” 江寂立即让凌刀去买一盏,凌刀却直接买了两盏,一盏给了宋婉,一盏给了喜儿。 宋婉与江寂道:“你欺负我便罢了,你那属下还要我的丫头。你把我榨干得了。” 江寂冷剜了凌刀一眼,凌刀背上直接凉飕飕的,觉得这个月的月例肯定要完。 但他和喜儿的事,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江寂对宋婉哄道:“这事儿咱们以后慢慢再说,你看这龙灯会变幻颜色,是今年卖灯的商人刚研究出来的,新鲜得很。” 宋婉抬眸看去,果真见龙灯一会儿呈金色,一会儿呈银色,一会儿更是呈红色。 宋婉道:“做这龙灯的人真厉害。” 城中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摊贩的叫卖声更是不断。中秋是要吃月饼的,宋婉已经吃过了,江寂就给宋婉买了一个糖人。 宋婉吃了一口觉得太甜,便给江寂吃了。 她快步往前走,人群拥挤,江寂怕她走丢了出事,立即跟上去。 —— 1:来自《初刻拍案惊奇》-《唐明皇好道集奇人,武惠妃崇禅斗异法》 第177章 跟踪 金陵城自陈裕和太子谋反之后再也没这么热闹过。不远处的河中开始放起了烟火。 烟火绚丽璀璨,在夜空一阵阵炸开,美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宋婉站在河边,正想与江寂说话,结果发现江寂竟然没跟上来。她立马回去寻,结果人潮实在太拥挤,宋婉直接被挤得跌在了地上。 手还被踩了两脚,宋婉疼得蹙眉。 “姑娘没事吧?”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此时伸到宋婉身前,男子的声音更是低沉富有磁性,极为好听。 宋婉不用猜,此男人定是个美男子。 她没搭上他伸来的手,抬眸看了男子一眼,见男子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这面具毫无表情,只是眼睛和鼻子处,留了孔而已。 她完全看不清他的脸,但看他颀长的身姿,他本人定差不到哪里去。 宋婉自己起了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垢,“没事。” 男子道:“姑娘一个人出来赏灯?” 宋婉道:“不是,我与他们走丢了。” 男子道:“那在下与姑娘同行,去找姑娘的同伴吧。今夜人多杂乱,姑娘生得貌美,遇上歹心之人就不好了。” 宋婉道:“也好,多谢。” 两人并肩而行,男子问道:“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我姓宋,单名一个婉字。”其他的,宋婉不想多透露。 男子道:“姑娘娇美婉约,这个婉字很衬你。” 宋婉得到夸赞,面上浅笑了下,也没再出声。 人群熙熙攘攘,宋婉找着江寂,终于在前方不远处,看见了江寂着急寻来的样子。 宋婉快步过去,江寂挤着人潮来到宋婉身前,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吓死本王了。” 宋婉抬眸看他,“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江寂想出声斥她跑那么快做甚,但话还没出口,就舍不得了。江寂捧着她的脸温声道:“今夜不安全,要一直跟在本王身边才行。” 宋婉道:“刚刚有一个男子陪我一起来找你,也有好心人。”宋婉转过身,正想把男子介绍给江寂认识,谁知已经没有了男子踪影,她狐疑道:“人呢?” “什么男子?长什么样?”江寂觉得不对劲,为何此男子见了他就跑得这么快? 宋婉道:“他个子很高,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声音很好听,手也很好看。” 江寂道:“还有呢?你与他说了什么?” 宋婉道:“他还问了我的名字,家住何方。” “你都告诉他了?” 宋婉道:“我只告诉了他我的名字。” 江寂看向凌刀,“先把她送回去。” 凌刀道:“是。” 宋婉拽住江寂的衣袖,有些后怕,“那个人他会不会是...” 江寂摸了摸她的乌发,“别怕,或许不是。” 宋婉道:“那我先回府了。” 江寂在她侧脸落在一吻,才道:“走吧。” 他看着宋婉离去后,才没入了人潮中。左冯翊一身寻常装扮来到江寂身边,“暂时没发现可疑的人。” 江寂道:“现在时辰还早,本王倒要看看,他今晚会玩儿出什么花样。” 城中的烟火不断,爆烈之声更是震耳欲聋。人声又极为鼎沸,此等热闹的场景下,人最容易放松警惕。 江寂与左冯翊一起走进了暗巷深处,忽见天空中出现一簇紫色的烟花。两人加快了步子,到了紫色烟火处。 偏僻的深巷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衙役,众人见江寂前来,立马抱拳行礼。 江寂越过众衙役前去查看,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女尸,年岁尚轻,看模样不过豆蔻年华。女子的眼睛和心脏都已经被挖去,脸上以及身上都是血,看着极为恐怖。 左冯翊道:“又被凶手钻了空子。” 江寂蹲下身去查看女子的伤口,发现伤口都是被匕首所伤,与前九具女尸的伤口一致,确实是同一人所为。 江寂与众衙役道:“把尸体抬回刑部,清扫现场,别惊扰了百姓。今夜不管如何,灯会都得顺利进行。” 衙役班头道:“是。” 江寂与左冯翊道:“去查一查这女子的身份,还有生辰八字,要快。给你半个时辰。“ 左冯翊道:“是。” 江寂出了深巷,等在原地。不多时,凌刀骑着马回来,与江寂道:“王爷,属下刚刚回来时发现,宋姑娘说的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正跟踪宋姑娘。” “他跟踪宋婉?” 凌刀点头道:“是。” 江寂冷着面色问道:“他人呢?” “那人对金陵城暗巷十分了解,一进巷子就不见踪影,属下跟丢了。” 江寂觉得不对劲,假设跟踪宋婉那人真是凶手,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那个女子,又去跟踪宋婉。 所以那人纵然可疑,却没有作案的时间。 两刻钟后,左冯翊来到江寂跟前,“大人,那女子姓柳,唤柳莺,并非阴时生人。” “她不是?那凶手为何杀她?”江寂一时都搞不明白,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忽然的,江寂面色骤然一凌,“不好,声东击西,意不在此。叫人,衙役继续巡防,不可泄露一处隐秘之地。” 江寂翻身上马,与左冯翊道:“凶手定有同伙,柳莺是他同伙杀的,你去叫右扶风,一起搜寻白色面具的男子。” 左冯翊道:“是。” 江寂与凌刀骑着马在巷子里搜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可搜至半夜灯火泯灭,人烟散尽,都没有结果。 左冯翊和右扶风,以及众衙役都一样,毫无结果。 江寂心中暗觉不妙,今夜定有女子遇害了,只是尸体凶手还未抛却。 凌刀出声道:“王爷,咱们还继续搜吗?” 江寂面色铁青,“敢在本王眼皮底下耍花样,他是头一个。彻夜查城中所有阴时生人女子,暗中跟寻,他只差最后一颗心脏了,绝不会就此收手的。” 凌刀应了声,召集衙役,彻夜在京兆府衙翻遍户籍,查到阴时生人的女子。 一夜查找下来,发现金陵城中还有二十位阴时生人女子。 江寂吩咐下去,暗中保护这二十名女子。 只是,还有一点江寂想不明白,宋婉并非阴时所生,那昨夜凶手为何跟踪宋婉? 到底哪里还有纰漏? 第178章 凶手 江寂去了城中的灵虚观,听闻这里的林道长修道已有半载,道法高深,不光知天命,还懂起死回生之术。 城中人传得神乎其神,江寂知道手里这桩案子邪乎,或许这位林道长能帮得上忙。 江寂先在道观中上了香,后找到了这位林道长。 “道长你说,挖出十一位阴时出生的女子的心脏用以祭天,只是去地府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是不是代价太大?” 道长道:“此术乃通阴之术,若非道法高深,绝不能施展,否则殃及九代,疯癫不目。 通阴之术,又乃道家禁术,相传能起死回生。 施法之人,祭天之后,正午阳衰阴盛之时,魂离肉身,通往地府,避开魑魅魍魉,带回自己想救之人的魂魄,用以回身。 倘若此人,去世已久,身体不温,无法回生,便只能找寻与她八字相同的女子,驱逐此女子的魂魄,让此人的魂魄寄生。” 江寂道:“这就是起死回生之术?” 林道长点了点头,“是,但此术极损阴德。 恐怕此人即便功成,也没有好下场。 生老病死,无法强求,寿数天定,若不尊,就是逆天抗命,然而没有几人能与天抗衡,即便是天子也不能。” 江寂知道了,凶手要复活自己想复活的人,然而那女子的肉身已经腐烂撑不到他施法的时候了,于是开始找魂魄能寄生的宿主。 宋婉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 江寂冷嗤,敢动他的女人,他也真是活腻了。 他离开了灵虚道观,让凌刀守在宋府外,若宋婉出府,定要护住她的安全。 江寂回了王府,主卧外已经在挖蓄水池架水车,更有工人在挖冰窖。谢灵玉在旁监工,见江寂回来,摇着血红的折扇道:“我可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事就会办到。” 江寂没理他,大步进了书房。 谢灵玉跟上去,“几个意思,我可没惹你。” 江寂躺在榻上闭眼就睡,昨晚他一宿未眠,这会儿有点累。 谢灵玉走近他,打趣道:“看来昨晚彻夜奋战了,和哪个女子,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江寂烦躁道:“滚。” 谢灵玉不但没滚,反而坐下了身来,从广袖中掏出一壶梅子酒来,饮了一口,出声道:“这梅行酒家的酒堪称金陵之最,要不你也尝尝?我敢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可就是那儿的老板不太好相与,与他讲话他也不出声,每日就看那什么道书,也不知在研究什么。” 江寂猛地坐起身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灵玉道:“梅子酒,喝?” 江寂道:“那儿的老板不是很好相处吗?穿一身白衣,脾性温和,还有一个病重的妻子!” “他发妻去年大雪病逝,哪还有什么病重的妻子?”谢灵玉看了眼江寂,见他面色认真,不像说谎的样子,蹙眉道:“你莫不成是见鬼了吧?那儿的梅子酒我常去买,他发妻真在去年病逝。 当时他还关铺一月,悲伤不已,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当时他开铺的时候,我去买酒,他已是满头白发。听说他当年是修道之人,为他发妻还的俗,成的亲。” 江寂穿上鞋子就往外走。 谢灵玉道:“梅子酒还喝不喝了?” 江寂没应声,骑着马就往外走。 ** 一个时辰前。 宋婉手中正翻阅着书本,今日阳光和煦,她先是去后院马场跑了会儿马,后又回来教廊下的鹦鹉说话,这会儿午后,她也没什么睡意,索性在窗边看了会儿书。 喜儿从苑外进来,与宋婉道:“姑娘,有人找您。” “谁找我?” 喜儿道:“是那日咱们去梅行酒家买梅子酒的老板,说是他昨日刚刚酿好了新的梅子酒,比我们那日买的还要好吃,姑娘是他的知音,今日他特意给您送酒来。” 宋婉道:“他亲自给我送来?” “是啊。” 宋婉觉得有些古怪,她纵然是他的知音,可是男女有别,他们匆匆一面之缘,且他已有妻室,该保持距离才是。 再者,他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 又叫宋婉的? 宋婉想到此处,不由得想起昨晚戴白色面具的男子,脊背开始发凉。 她想了想,道:“你去裕昌王府找江寂,就说昨晚戴白色面具的男人可能又出现了。他找我定有目的,我将计就计会会他,看他究竟想做什么。记住,此男子找我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你要快。” 喜儿道:“好,奴婢立马就去。” 宋婉出了桃苑,到了府门口。男子仍旧一身白衣,笑容温和,见宋婉出来,他将两壶酒递到宋婉跟前,“姑娘拿着吧,我好不容易才得知姑娘住这儿。” 宋婉掏出银两要给他,男子不收,“是拙荆让我来送两壶新的梅子酒给姑娘的,拙荆说知音难觅,应当时常联系。 我与她说,我的知音是个女子,她也就笑笑,没吃醋。说她小妹去世得早,如今她又病重,若是能有一个妹妹与她时常说说话,就好了。” 宋婉道:“你妻子她...” “她已病重许久了,昨日还吐了血,估摸着也就一两月可活了。”男子面上难掩哀伤,语气也伤痛得很。 宋婉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能听懂他话里的意图,就是想让她去他的家中看看他的妻子,陪她说说话。 去陌生的宅院,宋婉心里没底,但她抬眸看到了不远处隐匿在人群中的凌刀,便有底了。 定是江寂派凌刀来保护她的。 他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宋婉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看看姐姐,陪她说说话。” 男子面上带笑,眸底却有些不忍,但最终还是道:“好啊,那便多谢姑娘了。” 宋婉将两壶梅子酒给了看门小厮,随着男子一起到了梅行酒家。这里依旧没什么人,各家各户都紧闭着房门,似乎这条街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宋婉与男子一起进了酒铺后院,到了主卧。 床榻上确实躺着一位女子,面色苍白,毫无血气。男子引着她至床榻,“她是我此生最为在乎之人,我愿意把一切都给她,可是老天不公,让她年纪轻轻,就病得这样重,还要夺去她的命。” 第179章 被绑 宋婉坐下身子去握女子的手,结果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很,甚至手都是僵硬的。 她是死人。 宋婉吓得脸色惨白,起身道:“她死了!” 男子却不以为然,反而坐下了身子,去轻抚女子的脸颊,“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待会儿她会醒过来的。” “她手都已经僵了,她死了...”宋婉道。 男子冷睨着宋婉,“别给我胡说八道,她没有!” 宋婉觉得这男子已经精神不正常,转身就想跑。 谁知此时,卧房的门突然被关上,门外又进来了一个男子,竟与屋内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这男子满头白发,双眸腥红,神情憔悴,看起来阴郁得很。 白发男子道:“祁玉,抓住她。” 坐在床榻上的男人起了身,宋婉见此往窗牖跑去,谁知窗牖也早就紧紧关上了,根本打不开。 祁玉走至宋婉跟前,面上的笑容仍旧温和,“你与我阿姐真的很像,尤其你的那双眼睛,与她真是一模一样。你别怕,七日后就是我阿姐的回魂之日,那日我会让你走得痛快点。” 宋婉道:“你别疯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起死回生,那都是书上骗人的!” 白发男子此时出声道:“你瞎胡说什么!不会的!涟漪一定可以复生,你就不对劲,她就一定能回来!” 宋婉眸中惊讶,他怎么看出她不对劲的? 他能看出她是重生而来的人? 白发男子上前一掌将宋婉打晕,扛着她出了卧房,而后走到了院子假山处。 那假山林还不小,山林层层叠叠,且杂草丛生,极难看出入口在哪儿。 白发男子走至假山林最深处,按开了石块儿上的机关。他身前的两簇假山就慢慢移开,地面逐渐出现一个漆黑不见底的地室。 白发男子扛着宋婉进去,假山又慢慢关上。 宋婉醒来时,周身发冷,冻得牙齿都打架。四周昏暗至极,只屋中央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 她发现自己被锁链铐住手脚禁锢在床上,她除了能在床上自由活动之外,几乎哪里都不能去。 这里实在太冷了,应该离冰窖不远,宋婉蜷缩着身子,发现床脚给她备了床衾被,她伸脚勾过,紧裹着自己身体。 她期盼着凌刀能早点找到她,或者江寂早点找到她也行。 地室里似乎来了人,祁玉拿着一支白烛出现在宋婉身前。他把屋子里的蜡烛都点亮,此刻屋内的一切宋婉才看得清清楚楚。 她床榻对面有一面鲜血淋漓的墙,墙上有十一个凹槽,槽内已经放了十颗血淋淋的心脏和眼珠。那些心脏和眼珠都被浸泡在血水里,恶心又恐怖。 宋婉连连作呕,身子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祁玉面色淡淡,只是把食盒放在她身边,“吃吧,你可别死了,阿姐要回来,一定得有一个康健漂亮的身体,她一定会喜欢的。” “真是变态!” 祁玉眸中含笑,“骂得好,但倘若有一丝希望,我就绝不会放弃。” 他至一旁的长木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水,“你不会懂,阿姐与我从小相依为命。 我们父母去得早,连口吃的都成困难。阿姐便把自己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每个月的月例就拿来供我吃住,供我念书。 可是我不成器,书读得不好,考不上功名。后来就跟着一位酿酒师傅学酿酒,才有了门能吃饭的手艺。 阿姐在大户人家做丫鬟足足做了七年,那年她刚好十八岁。她的主子心好,把户籍和卖身契都还给了她,让她出府嫁人。 我阿姐眼光独特,喜欢上了一个灵虚观的道士,法号灵真,是林道长的得意弟子。 传闻他要苦修,是能羽化登仙的。 可他遇上了我阿姐。 我阿姐并非墨守成规的女子,为了得到灵真道长的心,她去牡丹苑跟着那些妓子学着怎么勾引男子,还别说,小半月她就有所成。 可是灵真从小修道,她这点小伎俩,根本撩拨不动他。 直到有一次,城中闹时疫,灵真不幸染上了疫病,阿姐不惧这病症,照顾了灵真几日几夜。 就是这一次开始,灵真对我阿姐动了心。之后,灵真为我阿姐还了俗,并且娶了她为妻。 半年之后,我阿姐还有了身孕。 我看着阿姐幸福,心里也高兴。可是,好景不长,阿姐开始咳嗽,不久就开始吐血。灵真广寻名医,甚至连月修竹都都请来了,可是还是无力回天。 阿姐带着她四个月的孩子去了。灵真更是一夜白了头发,他重新拿起了道书,开始研究起了回生之术。” 宋婉道:“你和灵真,你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祁玉摸了摸脸颊,“你说这张脸吗?是假的,是灵真为我做的人皮面具。 我在十七岁那年跟着师傅酿酒,炒高粱的锅炉不慎失了火,烧毁了我面容。 我大半张脸不能见人,伤好后,更半张脸都是疤,又可怖又难看,于是灵真就为我做了这张人皮面具,与他的脸一模一样。” 宋婉道:“你阿姐已经回不来了,别自欺欺人了,书里的起死回生之术是假的。 祁玉,别跟着灵真一起疯了,你们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不曾心里有愧吗?” 祁玉道:“她们死了就死了,她们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可我阿姐,我那么好的阿姐却被上天残忍夺去,这公平吗?既然不公平,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地府拿人,把人救回来!” “你知道,这起死回生之术根本行不通,可是...你又不想放弃。祁玉,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你闭嘴!!!”祁玉掷了手中的茶杯,厉声道:“你别说了!行不行得通,七日后就知道了,灵真道法高深,她一定可以把阿姐救回来!” 宋婉摇头道:“冥顽不灵。” ** 江寂快马到了梅行酒家,这次门又关了,江寂敲了好几次都没人理。 他一脚把门踹开,快步进了后院。 此时灵真从卧房里出来,见着江寂,笑着道:“草民参见裕昌王,王爷千岁。” 第180章 脱险 江寂见此人满头白发,知道他才是谢灵玉口中所说的酒铺老板,他上前道:“是你自己去京兆府衙,还是本王押着你去京兆府衙!” “京兆府衙?草民又没犯事,为何要去?” “因为你是杀人凶犯!” “还请王爷拿出证据,否则您就是诬陷。” 凌刀此时从假山林里走来,“证据在地室里,你敢不敢带我们去看看?” 灵真道:“什么地室?我不知道。” “别装了!我看着你扛着宋姑娘进了假山林的地室!你最好快带我们去!” 江寂目光骤冷,眸底泛起杀意,“你绑了宋婉?你简直找死!” 他甩着手里的马鞭就向着灵真挥过去,灵真侧身避开,转而抽出腰间的软剑,向着江寂心口刺来。 江寂后退了几步身子。 凌刀飞身挡在了江寂身前,手中的长剑挥开了灵真刺来的软剑。 凌刀足以缠住灵真,江寂则向假山林而去。 他脚步很快,几乎不到半刻钟就到了假山林。 他慌乱地找着机关,可是灵真聪明得很,机关做得极为隐秘,还是江寂发现有两簇假山底部边缘有新鲜的泥土,这才发现这就是地室的入口处。 江寂摸索了一阵,发现右手边的假山上有一个略松动的石块,他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身前的两簇假山就缓缓移开。 江寂快步进了地室,这里的地下路道并不长,很快就走到了石室。 祁玉见江寂进屋,立马拔出腰间的匕首,逼近了宋婉的脖颈,“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宋婉见江寂前来,也没出声,只是坐在石床上看着他。 江寂道:“你有什么条件?” 祁玉道:“放了我姐夫灵真,还有,把石室里的东西都装上马车,我要带走!” 江寂毫不犹豫地应道:“可以。” 祁玉道:“你一个人做,不许通知衙役,否则我立刻要了她的命!” 江寂看向宋婉,双眸立马由凌厉转为温柔,“害怕吗?” 宋婉面带浅笑,“不害怕。” 祁玉见两人你侬我侬,更是用匕首逼近了宋婉,那刀口锋利,宋婉皮肤又嫩,刀口直接划破了宋婉的肌肤,流出涓涓血迹。 祁玉道:“快去!” 江寂道:“你再动她半根头发,本王保证你会死无全尸!” 别踩他的底线去威胁他做事。 他看了眼宋婉的伤口,转身离开了地室。 宋婉道:“你即便带上我一直挟制他,可是你和灵真也跑不了。天大地大,你们根本无处可去。” 祁玉怒声道:“别说了!裕昌王这么在乎你,有你在,我和灵真就死不了,我们定能平安出金陵!” 宋婉默声没再说话,不久,江寂回了石室,“马车已经在备了,等着。” 祁玉道:“不是让你去备吗?为何又回来了!你最好给我动作快点,别磨磨唧唧的,否则她会死在你面前!” 江寂道:“放心,本王没叫衙役,去备马车的人,是随本王一起来的贴身侍卫,本王说到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宋婉看了江寂一眼,出声与祁玉道:“卧房里榻上死去的女子,不是你阿姐吧?你说她是你最在乎的人,莫非她是你的妻子?” 祁玉道:“这不关你什么事,你给我闭嘴!” “我看她的样子,像是刚刚死去不久。 她死去的面容很安详,像是自尽的。 你那么喜欢她,她却选择去死,若不是因为什么事伤透了心,估计也不会选择自我了断。 让我猜猜,是因为你和灵真做的事被她发现了? 她应该苦心劝过你多回,让你回头吧? 或者是跪下来哭着求你,让你别继续下去,否则不会有好下场。 可惜,她心这般良善,却要看着自己的丈夫杀死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女子,仅仅就是去求那虚无缥缈的回生之术。 她不能去官府告发你,又救不了那些女子,愧疚之下,选择了自尽。 祁玉,她用死来劝你回头,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祁玉情绪激动起来,眸中隐隐有泪。 “你说你毁过面容,她应该见过你真正的样子,可是她不但没有嫌弃你,还愿意嫁你为妻,想必是真心爱你。 祁玉,你为了复活你敬爱的人而害死了爱自己的人,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人生在世,生死有命,你该知道的。” “够了!别说了!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我立马杀了你!” 祁玉双眸通红起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江寂趁他激动、注意力不集中之际,掷出了手中的石子,打向了他的太阳穴。 剧烈的疼痛让祁玉直接昏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一旁。 江寂快步至宋婉身边,捡起地上的匕首,削开了她手脚的铁链。 他一手搂住她的脊背,一手托住她的屁股,把宋婉像抱孩子似的抱着出了地室。 宋婉看着江寂,“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本王待会儿再和你算账,明明你知道这酒铺的老板不对劲,你还来。” “我心里是有把握的,有你和凌刀,我不会有生命危险。” 江寂咬了咬后槽牙,“脖子都破了还说没有,宋婉,这账咱们没算完。” 江寂抱着宋婉出了假山林。 外间的阳光极为刺目,而地室里阳光又很暗,宋婉一时无法适应,整个人都藏在江寂怀里。 江寂抱着她出了梅行酒家,将她塞进了马车,在她耳边道:“今天的账待本王解决完这里的事再好好跟你算。” 他与驾车的凌刀道:“把她送回宋府。” 江寂下了马车,又快步进了梅行酒家。 宋婉回府时,是捂着脖子回去的,她怕被人看见她的伤口。 喜儿见她总算回来了,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奴婢去裕昌王府找王爷,府里的人说,王爷也去了梅行酒家,奴婢也就回来了。 姑娘没事吧?” 宋婉松开了手,脖子上一条极细的伤口就这样显露出来,那伤口处还带着已经干去的血迹。 “姑娘受伤了?要不要紧?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喜儿关心地问道。 宋婉摇头,“没事,你别紧张,你去拿些白酒来给我擦一擦,之后再拿雪玉膏来给我抹抹就是了。” 喜儿担心道:“姑娘脖子生得这样好看,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雪玉膏就是祛疤的,况且伤口不大,半个月就会完全好的。” 第181章 卸手 喜儿给宋婉清理了一下伤口,又抹上了雪玉膏,见伤口确实不深也不大,这才放心。 宋婉不敢去见元氏,于是只能躲在卧房里。 落日已经逐渐西去,余晖扫过窗牖,落在小桌上。宋婉晚饭没吃血燕,吃了这么久,心里总隐隐的犯腻,就吃了碗粥,和一些小菜。 原本宋婉已经打算洗漱睡去了的,但桂嬷嬷来了她卧房,与她道:“夫人这些日子甜言蜜语,已经把大人哄好了。昨日,大人已经让奴婢把账本和钥匙都还给夫人。” 宋婉坐在了窗边,面色无波,“这是早晚的事,父亲待她情深意重,不过克扣了我和祖母的分例,父亲顶多气一阵也就消了,哪会真的与她计较。” 桂嬷嬷道:“今夜夫人在大人面前说,快入秋了,说是要给大姑娘做几件新的襦裙,打几支新的珠钗,您快满十六了,总要好好打扮打扮,日后也能寻一个好人家。” 宋婉冷笑,“倒是会在父亲面前装模作样,不过这虽是假好意,我领受了也没什么不好。” 桂嬷嬷道:“夫人还说了,您确实该订亲了。夫人撺掇着大人要与老夫人商量此事,看看哪个人家好,两人见一见,若是双方都能看得上眼,就把这亲事订下,待明年挑个好日子,您就出嫁。” 宋婉知道,这是原氏开始忌惮她,所以想让她尽快嫁出府去,别威胁到了她在府里的地位。 宋婉自然不肯,父亲和原氏能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她压根不抱希望这事,不过是说的漂亮话罢了。 她也知道,父亲只要和祖母提这事,祖母一定会拒绝,所以原氏休想打如意算盘。 “我知道了,嬷嬷您先回去吧,有什么动静您提前告知我。” 桂嬷嬷道:“那奴婢就告退了。” 宋婉走至鸾镜前拿着篦梳头,喜儿道:“夫人心肠真恶毒,假好心算计您。” 宋婉眸中含笑,“就她那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祖母的法眼。我既然养在祖母膝下了,我的婚事自然是祖母做主,哪轮得着她来操心我的婚事。” 喜儿道:“老夫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王爷,甚至都听不得裕昌王这三个字,姑娘可怎么办呢?” 宋婉摇头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以后祖母会喜欢江寂的。” 夜色已经逐渐深去,府内静谧非常,只能偶尔听见一丝风声。 宋婉洗漱过后,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 宋婉每日清晨都会在马场练一会儿马术,她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过宋韵了,今日难得的宋韵来她跟前照面。 她骑在马上,垂眸看着她,见她今日穿一身榴红色箭袖夹袄罗裙,头戴石榴簪花,面上的脂粉涂得细腻精致,气色极好,看起来明艳又漂亮。 “妹妹来找我何事?今日不跳舞练琴了?” 宋韵道:“我的事长姐管不着,只是长姐的马我要去了,我也想学骑马。我已经与父亲说了,父亲已经点头同意了。” “你要我的马?这马非父亲或母亲给我买的,而是别人赠的,完完全全属于我,父亲同意算什么,他点头根本不作数。” “可这个家是父亲的,他才是一家之主,家里的所有东西自然都属于他。他要把东西给谁,就可以给谁。” 宋韵说罢就去牵骤雨,宋婉扬起手里的马鞭就向宋韵的手挥去。 她用的力道可不小,虽不及男人的力气,但是宋韵手背上硬生生被抽出了一道鞭痕。 宋韵疼得抽回了手,见手背上的鞭痕触目惊心,眸中隐隐含上泪水,“宋婉,你蛮不讲理,你仗着祖母宠你,你就欺负我。” 宋婉只觉得可笑,“谁欺负谁?又到底是谁蛮不讲理?” “当然是你!父亲都已经答应把你的马给我了,你快给我下来!这马已经属于我了!” 宋婉扬起右手,又想给宋韵抽过去,宋韵吓得退后了几步,她怒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会骑马吗,我也能学会。 我的马术定会比你好,你今日敢打我,欺负妹妹,父亲一定会好好教训你的。宋婉,你等着。” 宋婉道:“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干什么。” “我告状是因为父亲母亲一定会给我撑腰,我可不像某些人,克死自己母亲,又不得父亲喜欢,连告状都找不到人告,只能眼巴巴地像条哈巴狗一样求着祖母疼你。” 喜儿在一旁听不下去了,“韵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谁克死自己母亲?谁又像哈巴狗? 我们姑娘的母亲是病逝的,要不是韵姑娘生母不做人,蛊惑大人不疼我们姑娘,我们姑娘至于求到老夫人那儿去吗?” 宋韵脸色微冷,眸子里也带上怒意,“好个不懂规矩的丫头,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嬷嬷,给我掌嘴!” “我看谁敢,谁要敢动手打她,我就卸了她的手!” 宋婉的话虽轻,但震慑力十足。 这么些日子不见,宋婉好像与之前又不同了,她比之前更有魄力。 宋韵身后的嬷嬷不敢动了,为难地看着宋韵。 宋韵抬眸看着宋婉,“你敢这样做?”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左不过一只刁奴的手,卸掉了就卸掉了,也没什么打紧。” 宋婉说这话时,面上几乎还是带着笑的,但话语却让人胆寒害怕。宋韵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她总觉得宋婉比之之前更不好欺负了。 宋婉见宋韵不说话,冷声问道:“还教训我的丫头吗?” 宋韵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嬷嬷我们走,不就是一匹马吗,本姑娘买得起,还有这没有规矩的丫头,我今日教训不了,早晚也会有别人来教训她,她总没有好果子吃!” 她转身离开了马场,宋婉看她气冲冲的背影,估计没有两三日是消不了这口恶气了。 喜儿笑着道:“姑娘真威武,把韵姑娘都吓坏了。” 宋韵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可不是一吓她就被吓住了。 宋婉翻身下了马匹,让照看马匹的小厮好生照看骤雨,警惕让人对骤雨动手脚。 她就怕宋韵得骤雨不成,去害骤雨。 ** 江寂破了案,江盛很高兴,连着赏了他好些金银玉器、绫罗绸缎。 灵真判了秋后处斩,而祁玉被判终身监禁。灵真被审讯时,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与祁玉无关。 但祁玉亲口承认他协助灵真犯案,并交代了每一个女子死去他在旁协助的细节,只求江寂给他一个痛快。 祁玉说他的阿姐死了,妻子也死了,如今灵真也快死了,他活下去毫无意义,还不如到地狱里去找他们,来世他们再做亲人。 然而律法在此,祁玉无法判处死刑。 他便在监牢里自尽了,死时双眸紧闭,走得无声无息。 衙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僵硬。 灵真亦走得极为安详。似乎心已经死了,也无力回天,索性就这样去了,也或许是一种解脱。 第182章 认错 江寂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棋子,盯着身前的棋盘。 解灵玉道:“案子都破了,还这样沉闷,还有什么事惹你不高兴?” 江寂将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起身道:“去收拾一个人,否则她不长记性。” 他大步出了王府,乘着马车到了宋府后门。 宋婉得知江寂在后门等她的时候,吓得手中的银针不稳,扎了一下她的指尖,鲜红的血珠就这样冒出来。 宋婉捏住冒血的伤口,“我不去见他,你就说我正与祖母一块儿下棋,实在没空出去见他。” 喜儿疑惑道:“姑娘为何怕王爷,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宋婉道:“快去吧,让他先回府。” 喜儿笑了笑,转身到了门口,与凌刀道:“姑娘正与老夫人一块儿下棋,实在没空出来,你和王爷先回王府吧。” 凌刀转身与江寂说了,江寂嘴角扯出一抹弧度,躲他? 那他就陪她玩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 江寂与凌刀一块儿回了王府。 宋婉绣牡丹已经足足绣了两日,总算绣完了一朵。她想着给元氏做一件短袄,昨日入秋了,顶多半月,天气估摸着就要冷下来。 每年金陵的雪都会下得很早,大雪会覆盖金陵的每一处角落,届时银装素裹,会美得像一幅画。 可天气也会变得很冷。 元氏悉心教导她这么久,她总要回报的。 宋婉坐在绣架前绣了一下午,到了晚间的时候,傅柔约着她一起出去逛夜市。 宋婉晚饭也没吃什么东西,正好可以在夜市上一起吃。 傅柔见她出来,抱怨道:“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来找我,宋婉,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是可有可无的人?” 宋婉牵住她的手道:“不是,我今日一直待在府中绣花,我想给祖母做件短袄。” “啧啧啧,你这样衬得我多不孝,幸好咱俩是朋友,不是亲姊妹。” 两人走在前方,奴仆就在后面跟着。 夜里的金陵会比白日里的金陵更为热闹,中秋之夜的灯还未收去,此时城中灯火璀璨,恍若置身仙境。 那五颜六色的灯笼几乎挂满了整座城,让一切看起来竟美得像梦境。 傅柔拉着宋婉进了樊楼,楼中此时人满为患,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台上唱戏的角儿更是卖力地吟唱。 傅柔早就订好了位置,但包厢已经没有了,只能坐在二楼的靠窗处。 小二问两人要吃什么,傅柔一口气说了六个菜,“红烧鲤鱼、卤牛肉、蒸螃蟹、桂花红枣汤、荷叶鸡。” 小二问宋婉,“姑娘要吃什么?” 宋婉道:“就这些吧。” 她们两个人,又是闺中女子,恐怕三个菜都会有剩余,更何况是六个菜。 她们根本吃不完。 傅柔道:“你干什么,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你结账。” 宋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剩得太多,也是浪费。” 傅柔道:“好吧。” 樊楼有好几个炒菜的厨子,所以上菜很快。那做好的荷叶鸡一上来,便香味扑鼻,让人垂涎。 宋婉拿着筷子尝了一口,发现鸡肉鲜嫩,且瘦而不柴,更带着一丝丝甜味,很是好吃。 宋婉连着吃了好几口。 傅柔道:“你这么瘦就应该多吃一些,难怪没人向你提亲,金陵大多数男子都爱珠圆玉润,身姿丰腴,体态康健匀称的女子,你看看你瘦得跟小鸡崽似的,只有我会看上你。” 宋婉噗呲一下笑出声来,“那我嫁你好了,反正没人娶我,要我嫁进傅过公府,也算高嫁了。” “那你给摸摸胸,我看看大小合不合我心意。要太小了,我可不要。”傅柔放下了手里的箸,伸手就要摸宋婉的胸。 宋婉立马双手环胸,护住自己,“你干什么,你别闹,停下,被人看见到时候说不清了。” 傅柔道:“行,那咱们待会儿回去再说。” 宋婉继续埋头吃饭,稍许,小二拿着杯茶放在宋婉身前,“这是裕昌王让小的端给您的安神茶,说是您夜里吃得太油腻,不仅会觉得不消化,还会睡得不好,所以让您吃完东西,把茶喝了。” 宋婉没想到江寂也在樊楼,抬眸向远处看去,结果竟见江寂正往楼下走,像是已经吃完要回去了。 小二继续道:“两位姑娘的账王爷已经结了,又说夜市虽热闹,但总归不安全,让二位吃完就赶紧回府,别贪玩儿。” 傅柔不屑道:“关他什么事,本县主想去哪玩儿就去哪玩儿。” 宋婉没出声,拿着桌上的安神茶喝了一口。 也就一刻钟,傅祁就出现在樊楼内,直向傅柔和宋婉这处而来。 宋婉忙起身行礼,“见过傅举子。” 傅祁道:“宋姑娘不必客气,坐吧。” 宋婉坐下了身,他至傅柔身前道:“夜色深了,该回去了。” 傅柔蹙眉道:“天色还早,回去什么回去。不如哥哥你带着宋婉出去逛逛,给她买些胭脂首饰,珠钗玉镯?” 傅祁看了宋婉一眼,“宋姑娘自会有人带她逛的。”他一把拽住傅柔的手腕,“跟我走。” 傅柔拽不过傅祁,只能跟着他一起回府。傅柔都走了宋婉自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带着喜儿出了樊楼。 江寂负手而立,正站在楼下等着她。 宋婉见此,知道今晚是逃不掉了。 江寂至她身前,将人一把扛起来,塞进了马车。 两人离得那样近,宋婉就坐在江寂腿上,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江寂粗重的呼吸。 宋婉环住江寂的脖颈,声音软软地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江寂没想到宋婉竟然来这招,她本来就生得娇娇软软的,再撒起娇来,谁受得了。 江寂硬着心肠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有多危险,你要有个好歹,本王指不定比灵真、祁玉还要疯。” 宋婉在他薄唇上落下一吻,“不会了,真不会了。” 江寂道:“不会信你的鬼话,你要不受教训,绝不会长记性。” 宋婉怯怯地趴在江寂胸口,那双惹人生怜的双眸就那样望着他,江寂纵然心软,可相比较日后她不爱惜自己的命,他宁愿现在就罚她,让她记住在这样事只有一次。 第183章 惩罚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轱辘的声音响个不停。城中喧闹之声,吆喝之声不断。 谁也不知在裕昌王的马车里,宋家姑娘被解开了腰带。 宋婉又不敢叫唤出声,只能含泪望着江寂。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之后,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分开了宋婉的双腿。 “这是什么,不要...” 宋婉预感不对,眸中带上祈求,摇着头。 江寂低头噙住了宋婉的双唇,将她的嘴彻底堵住。他的手指抹了些盒子里的药膏,探进了宋婉的裙底。 马车行驶得快了些,颠簸起来。江寂左手搂住了宋婉纤细的腰,将人护得更紧。 他吻得越发深,直到得逞之后,才放开了她。 宋婉觉得凉凉的,感觉怪怪的,脸颊红得像猴屁股,“你给我抹的是什么?” 江寂没出声,只是动情地垂眸看着她,菲薄的唇又吻住了她。 吻比刚刚还要缠绵悱恻,江寂几乎舍不得放开她。 宋婉都有些喘不过气。 他抱着她吻了又吻,直到宋婉双唇都红肿,这才停下了动作。 宋婉觉得那冰凉开始发热。 她身子渐渐地开始不对劲,逐渐地变得又热又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她的身体还变得极为空虚。 她看着眼前的江寂,脑子里开始生出旖旎的想法。 她知道,江寂到底给她抹的是什么了。 宋婉拽住江寂的衣襟,贝齿咬着下唇,难受得眸中落下泪水,启唇颤声道:“我讨...厌你。” 江寂吻着她脸上的泪水,“宋婉,以后还会不会让自己涉险?” 宋婉整个人几乎是软在了江寂怀中,浑身都在发痒,她哭出声道:“我不要你管,江寂,你这个王八蛋...” “还会不会?”江寂继续问道。 宋婉摇头,“不会了,我不会了...” 江寂将人抱在怀里,吻着她的耳郭,“别怕,量很少,药效很快就过了。” 宋婉不甘心就这么被欺负,一口咬住了江寂的脖颈,她用的力气还不小,用牙齿反复去磨江寂脖颈的肉。 她是死咬住不放的,直到嘴里有腥味了才放开他。 “小软猫生气了,牙齿都变利了。” 江寂摸了摸被咬的地方,指尖都沾上了血迹。他眸中满是宠溺,摸了摸她软软的乌发,“出气了吗?要心里还有气,可以再咬一口。” 宋婉发现身上难受的感觉逐渐退了下去,下巴放在江寂肩头,寐上了双眼,“我要回府。” 江寂轻抚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道:“婉婉,我们成婚吧。本王不想再等了。” 宋婉睁开了双眸,坐直了身子,与他对视,“可我祖母不喜欢你,我怕他不同意。” 江寂道:“三日后本王来上门提亲试试,行吗?” 宋婉捧着他的脸道:“再等等吧,祖母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来了也是白来。” 江寂在她唇上又轻啄了一口,“我爱你。” 宋婉耳根微红,想着自己不就是在江寂一声声直白的爱意下卸防的吗? 谁都经不起他这么一声声地说我喜欢你,我爱你。 宋婉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那你以后可别娶到我了,就不爱我了。” “不会,我会一直爱宋婉,直到老,直到死。” 宋婉依靠在他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只要你一直爱我,我就会一直爱你。” 江寂能得到宋婉这句话,心中觉得抚慰不少。 为了能得到宋婉的心,他可受了她不少折磨,他都快难受死了。 江寂道:“等本王把你娶过门了,你好好疼疼本王,本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宋婉摇头,“不行,你要听我的。” 江寂双眸中是溺死人的温柔,“好,本王什么都听你的。” 马车行到了宋府后门,江寂先下了马车,后宋婉出来的时候,江寂直接把人抱了下来。 宋婉提着裙子想要进府,江寂想她这一进去,他估计好几天都见不到人,于是拽住宋婉的手腕,将人拉回来,低头看着她,“亲一下。” 宋婉无奈道:“刚刚不是才...” “刚刚是刚刚。” 宋婉只好踮脚在江寂唇上亲了一口,江寂不满足这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于是扣住宋婉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他吻够了,才放开了她。 “本王看着你进去再走。” 宋婉点了点头,转身提着裙子进了后门。xbiQiku.com 江寂这才上了马车,回到王府的时候,便见虞娘站在书房门口等他,显然是有事与他讲。 江寂进了书房,“找本王什么事?” 虞娘见江寂脖颈上的牙印,笑着道:“难怪主子回府时满面春风,看来是把宋姑娘追到手了。” 江寂坐在茶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说正事。” 虞娘坐在了他身前,“霍侯盘踞辽北,麾下十万贪狼军,在辽北之地毫无敌手。这些年,官家把大多粮草送往辽北之地,养得贪狼军膘肥体壮,将士更是勇猛无敌。 而这些年霍侯也一直未进金陵,但他在金陵爪牙众多,虽人不在此,可金陵发生的事他都知晓。” 江寂所知道的,只有一个胡宿是霍侯的人,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十年,应该有十年了,霍侯十年没回过金陵,这次江盛寿盛,不知他会不会回来。” 江寂肯定道:“他会回来的,一定。” “陈裕已经倒了,官家真正信任的人不多,如今只有他了。官家最怕的就是坐不稳那张龙椅,若把霍侯召回金陵,他自然安枕无忧。” “你在牡丹苑见到谁了?”江寂猜测她定是见到了重要的人,所以才会夜晚前来告知。 虞娘道:“霍侯的嫡长子,霍无心。” “他?”江寂觉得事情有趣了,老子还没回来,儿子先回了金陵,看来这次霍侯是真要长住金陵了。 否则霍无心身为手握重兵的军侯世子,无诏是不能回金陵的。 “他点你了?” 虞娘点了点头,笑着妩媚风情,“又多了一个为我一掷千金的男人。” 江寂道:“试过他武艺没有?” 虞娘道:“此人不好对付。” 虞娘都这么说了,看来此人是真有点本事。 江寂道:“他只在牡丹苑出现了一晚?” 虞娘点了点头,“他像是没回侯府,宿在一家客栈内,应该是在等他老爹回来。” 江寂忽然笑了,却是笑得深不可测,“金陵又要风起云涌了,定会极为热闹。” 第184章 发现 宋婉回到桃苑时,喜儿已经在卧房里点上了灯,正等着她回来。 她被江寂抹的药折磨了一番,身子有些疲累,洗漱过后就去睡了。 到清晨时,宋婉是被吵醒的,她起身出了卧房,见原氏正与云卿争执。 原氏道:“我就进去与宋婉说几句话都不行?她如今这么金贵?我连见她一面都这么难?” 云卿道:“大姑娘正在寝睡,夫人没什么要事的话,可以先回菡萏院歇息。” 原氏道:“我找她当然有事,她自己不检点,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行。” “夫人可别信口胡诌,大姑娘在老夫人膝下管教严厉,怎敢做出逾矩之事,夫人可不要因为讨厌大姑娘就诬陷她。” “我诬陷她?她自己敢出来把昨晚与裕昌王在后门的事说清楚吗?” 宋婉知道事情不妙,这些日子她与江寂相处肆无忌惮,定被原氏抓住了把柄。 她绝不能承认。 死都不能。 宋婉至原氏身前,浅行一礼,“见过母亲。” 原氏开口便骂,“不知检点的骚狐狸,你还未出阁就与裕昌王在后门处卿卿我我,这事要传出去,你让大理寺卿府的脸往哪儿搁?” 宋婉道:“母亲可别冤枉人,我与裕昌王早就不往来了,他长什么样我都快忘记了,还与他卿卿我我?母亲可别胡言乱语,女儿日后还要嫁人呢。” 原氏冷哼一声,“我冤枉你?灵芝,你过来,说说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灵芝埋着头从原氏身后出来,跪在地上道:“回夫人,昨晚奴婢想从后门出去倒枯叶,不巧看见裕昌王的马车停在后门处。 奴婢吓了一跳,想着裕昌王与我们府上的姑娘都无往来,马车怎会停留在此。 于是奴婢躲在门口瞧,发现裕昌王先下了马车,之后大姑娘又从马车上下来,原本大姑娘是要直接进门的,裕昌王又把大姑娘拽了回来,让...让大姑娘亲他! 大姑娘就...就真的亲了王爷! 两人还...还缠绵了好一会儿,大姑娘才...才入了府。” 原氏道:“你们听听,这像话吗? 宋婉,你也不嫌害臊! 幸好这次瞧见的是咱们府上的奴婢,这要是让别人瞧见了,大理寺卿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 宋婉面上带起怒意,“灵芝,这样的谎你也敢编,你就不怕被赶出府去?” 灵芝埋头哭着道:“奴婢没有说谎,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大姑娘你确实...确实和裕昌王纠缠不清。” 宋婉道:“我昨晚确实是从后门回来的,想着后门回来方便一些,谁知道,竟能让你这丫头编这么一出来毁我清誉。 我昨晚与清河县主在一起,可没与什么裕昌王在一起,回来时也是一人独身回来的,你要再诬陷我,我可要把你撵出府去。” 原氏道:“宋婉,你休要狡辩!你不承认是吧?好啊,咱们去你父亲那儿说去!” 宋婉道:“父亲政务繁重,这种事找他做什么,再者是这丫头诬陷我,我为何要费这个时间与你去父亲那儿理论,我今日还要练马术,别再这桃苑吵闹了,惹我心烦。” 她转身往回走,原氏想要上前抓住她,云卿挡在了她身前,“夫人还是回菡萏院吧,大姑娘每日晨起要练马术,待会儿还要与老夫人一块儿舞剑读书。 昨夜老夫人歇得晚,这会儿还未起身,您别吵着老夫人早睡,您要是把老夫人吵醒了,让她老人家不快,可别怪奴婢没提醒您。” 原氏心里虽怒,但却一句话都不敢还回去。 她怕元氏是真的。 她只能冷着声线道:“你虽是母亲的贴身侍婢,府里上下都敬着你,但你也别忘了分寸,我始终是主,你始终是奴,我是府里的当家主母,你得敬着我。” 云卿颔首,中规中矩道:“奴婢自然会敬着夫人,只是奴婢刚刚的话也是实话。您吵着了老夫人,也是得不偿失。” 原氏即便再不甘,也只能转身往回走。这院子始终是元氏做主,而元氏她不敢得罪,元氏又袒护宋婉,只要她在的地方,她就动不了宋婉半分。 这次真是可惜了。 要不是宋婉昨夜回来得太晚,她们已经寝睡,她非逮她一个现行不可,到时候看她还如何狡辩。 她不被元氏打死才怪。 宋婉坐在鸾镜前梳头,也才刚刚梳好发髻,云卿就站在门口道:“姑娘,老夫人传您。” 宋婉道:“祖母起了吗?” 云卿道:“老夫人昨夜睡得不好,今早也睡不着,所以天还没亮就起了,此刻正在屋内等着姑娘。” 宋婉心里暗觉不好,定是昨夜她与江寂在后门口的事,祖母也知道了。 她脸上强撑起微笑,“好,我马上去。” 宋婉簪花都没戴,就跟着云卿进了元氏屋内。 元氏正坐在圆窗边,身上着一件蜀锦褶裙,花白的头发仅用头面包着。她右手撑着太阳穴,食指和拇指不断地按揉着额头,显然头疼。 宋婉至他跟前,屈身行礼,“孙女见过祖母。” 元氏睁开了双眸,坐直了身子,脸色冷青,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宋婉立马跪下了身子,埋着头不敢出声说话。 元氏道:“我苦心教导你,你就这么回报我?那江寂是情场浪子,我与你有没有说过? 你在家门口与他做出这么不知检点、不知羞耻的事来,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宋婉道:“祖母你别生气,孙女日后不会了,我...我昨晚只是糊涂了,以后...以后我会有分寸的。” “你这话的意思,是还要与裕昌王往来?”元氏怒道。 宋婉抬眸看向元氏,目光坚定,“祖母,孙女儿喜欢他,是真的喜欢。他不是像表面那般浪荡的,我能感受到,那都是他装的。他是一个重情重义,又极爱护我的大丈夫。孙女儿日后与他在一起,不会难过的。” “即便是如此,皇家的人你就不能碰。你命在皇权面前微薄如蝉羽,即便他爱护你,可难保不会有一天他会为了权利抛弃你,或者杀掉你。” 第185章 霍殇 宋婉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自古以来皇家的人薄情薄性,与皇家的人来往不会有好下场,可是她愿意再赌一次,她相信江寂是那个例外。 “祖母,江寂他不会的,他不会为了权利而抛弃我。他本就是闲王,对仕途、权利没有那么大的向往,所以他不会为了权利而杀掉我。” 元氏道:“你真是被他迷糊涂了。萧王如今已能下榻,待身体恢复之时,官家势必封他为太子,因为他平叛有功,可官家不喜欢他,心里中意的是越王殿下。 萧王手里有兵,若哪一日官家要废他,他怎能心甘。 而裕昌王与越王交好,若当年沈贵妃不收养他,他如今只怕只是户部尚书府上的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厮,沈贵妃于他有恩,他的亲生儿子有性命之危,他怎会不出手相帮。 身处皇家,不是他想或者不想,既得了富贵,就逃不了权术之争。谁不想富贵满身却又逍遥自在,可世间没有这么好的事。 我一直觉得你拎得清,凡事也看得清楚,可怎么到裕昌王的事上你就脑子昏聩了。我一直教导你,婚姻大事、感情一事都要以大理寺卿府为先,倘若有一日萧王和越王争斗起来,越王要输了,越王和裕昌王是必死无疑的。 你以为你活得了?你以为大理寺卿府不会受牵连?你父亲纵然对你不好,可这些年他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苦心经营多年,你忍心看她因你这点小情小爱而摘了官帽,甚至处斩吗? 我亲自教导你,萧王若登基为帝,他又会放过我吗?” 宋婉垂下了眼帘,前路未明,她确实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她也不想因为她自己的情爱而害了大理寺卿府。 元氏问道:“你与他相处多久了?” 宋婉贝齿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半年有余。” “混账!”元氏气得砸了手边的茶杯,那青瓷的茶杯一下撞击在地上面,嘭地一下碎裂。 宋婉知道瞒着元氏与江寂私下相处,是犯了深闺女子的大忌,尤其她选的人还不对,更是犯了元氏的忌讳。 元氏最不想的,就是她与皇家的人往来。 宋婉道:“孙女知错。” 元氏道:“云卿,拿家法来!平日里看着乖顺,私下里却是一身反骨,今日不让你吃着痛,你绝对不会改!” 云卿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竹鞭出现,走至了宋婉身前。 元氏道:“手伸出来!云卿,打她三十家法!” “老夫人,三十是不是太重了?”这三十竹鞭要打下去,宋婉可能一个月都不能正常拿东西。 “打!她敢做出这样的事,怎么打她不得!” 宋婉伸出了双手,她本就是被娇养的女子,这些日子江寂每日一碗补汤供着,时兴的瓜果更是不断,酷暑的天气里更都是躲在深闺绣花织布,没见过风暴、更没晒过烈日,整个人都是粉粉嫩嫩的,像一朵初绽的桃花。 她伸出的双手,手心更是嫩得出水,只怕那竹鞭轻轻碰两下就要破皮。 云卿拿着竹鞭打了下去,宋婉疼得闭紧了双眸,更拧紧了眉目。 那竹鞭不停地打下来,宋婉疼得钻心,双眸忍不住落下了泪水。她的手心破了皮,开始血肉模糊,鲜红的血不断从宋婉手心往下淌。 等三十竹鞭打完,宋婉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身前的地板上已经有一大滩血迹。 她收回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垂着脑袋,听元氏讲。 “你和裕昌王立即断了,你住到城中的梨花别院去,三个月后再回来。” 宋婉知道梨花别院,那是元氏买给自己的避暑山庄,那处冬暖夏凉,景色极好,就是位置偏僻,人烟稀少。 况且那里有护卫看守,她要住进去,等同于关她小黑屋。 元氏这是彻底让她与江寂断绝往来,也更让江寂找不到她。 她抬眸看向元氏,“祖母,我...我可不可以...” 她不去两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元氏就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宋婉知道了,元氏是铁了心要她和江寂断。 宋婉道:“孙女...孙女这就收拾东西去...去梨花别院。” 她起身在元氏身前行了个礼,转身出了房间。 她的双手火辣辣地疼,疼得她眉头都无法舒展。她回到卧房,喜儿见她满手是血,心疼道:“姑娘怎么了?是老夫人罚您了?” 宋婉坐在轩窗边,摊开了血淋淋的双手,“去拿药来给我抹上吧,再收拾东西去梨花别院。” “去那儿做什么?” 宋婉道:“别问了,先去拿药。” 喜儿拿来了白酒,先给宋婉清理了手上的血迹。宋婉疼得眼泪水直往外冒,双手剧痛,她闭紧了牙关忍着。 直到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抹上药膏之后,宋婉才觉得好受了些。喜儿给她缠上了纱布,宋婉的手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什么都拿不了。 喜儿收拾好宋婉的衣物以及日常用品,更拿上了秋衣和冬衣。 要在梨山别院待三个月,估摸着已经入冬了。宋婉身子单薄,若是没有狐裘,估摸着要冻坏身子。 小厮把收拾好的东西搬上了马车,云卿送宋婉和喜儿到了门口。她出声道:“老夫人这回是生了您的大气,您回来的时候再给老夫人认个错,老夫人是疼大姑娘的,只要您不再和裕昌王往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宋婉对她笑了笑,却没应声,转身上了马车。 云卿知道宋婉性子其实是倔的,她心里不想和裕昌王断,但老夫人硬要如此,她无所依,只能顺着元氏的心态走。 马车行驶起来,半个时辰后总算到了梨山别院。 宋婉被喜儿扶着下了马车,进了院中。 这会儿已经过了梨花盛开的季节,但树上的梨却结得甚好。一个个果实硕大饱满,坠在枝头,金黄如杏,看着极有食欲。 这梨定甘甜可口。 别院不是几进院落的样式,而是亭台楼榭,长廊蜿蜒,依山傍水。宋婉走在长廊上,两旁湖水清澈,粉荷绽放,美不胜收。 一路到了卧房,房中宽敞明亮,雅致幽静,微风徐徐,空气中都是淡淡的荷花清香。 喜儿拿着包袱给宋婉铺床收拾,“奴婢看王爷的性子其实霸道得很,看上的人或者东西,都是要想方设法得到手的,之前姑娘那般拒他,甚至冷脸待他,王爷都没放弃,如今姑娘和他在一处了,他肯定更不会放手了。” 宋婉坐在椅子上,“我知道他的性子,要我现在和他说断了,他能直接把我掳到裕昌王府去,把我关一辈子。” 喜儿道:“可是该怎么办,老夫人不同意您和王爷在一处,今天还对您动了家法。” 宋婉摇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 江寂一身大红色官服坐在牡丹苑内,引得苑中无数妓子垂涎不已。他手中拿着一壶桃花醉,饮了一半,却不见他丝毫醉意。 虞娘正在台上跳着美艳的舞蹈,紫纱遮面,风情万种。她就只露了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已经让人觉得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腰肢那般细软,轻轻一扭,台下的男人就不断吞咽口水,燥火难耐。 谁都知道裕昌王江寂是虞娘的常客,甚至包过虞娘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最近裕昌王都没有来牡丹苑,众人都以为裕昌王收心了,谁知刚任了官职,破了大案,又来找虞娘了。 虞娘舞毕,又是看谁家银子丰满的时候。 江寂抬手道:“一千两。” 众人一阵唏嘘,没想到裕昌王出手竟如此阔绰,一开口就是一千两。 “两千两。” 江寂身后的一商贾出了声。 “五千两。”江寂拿着酒杯,一口饮尽。 他身后的商贾听此,心里虽不服气,但却也只能闭嘴,两千两已是他的上限。 角落里一男子出声了,“七千两。” 江寂道:“八千两。” 台上的虞娘面上忍不住带起浅笑,她最喜欢的,就是主子一副对她势在必得的样子。虽然是假的,但她也很喜欢。 “一万两!” 一男子在门口出声道。 众人向门口望去,只见一蓝色锦袍的男子向堂内走来。身高八尺,身姿矫健,腰间配一把弯月银匕,脚踩一双蛇皮黑靴,手执黑色马鞭,生得俊朗非凡,五官立体。 赫然是虞娘所说的霍无心。 他单名一个殇字,这字不怎么好,但霍侯就是给他取了这个字。 他至堂中央,看向江寂,挑衅道:“一万两,王爷还要再出吗?” 江寂道:“小王财力欠佳,兄台请。” 霍无心拿出一张银票给了老鸨,老鸨笑呵呵地揣着银子去将虞娘扶了下来,交到了霍无心手里。 霍无心不屑地看了江寂一眼,牵着虞娘的手上了二楼,入了虞娘的香闺。 江寂继续在堂内吃酒,凌刀从堂外进来,至江寂身边低声道:“今日一大早,霍侯府中的下人已经在开始打扫府中上下,属下刚才叫人去打探了一番,霍侯已经到了雁门关,顶多五日,必到金陵。” 江寂道:“霍无心这样大的阵仗,不就是为他老爹造势?他能要得起金陵最美的女人,他父亲就能做朝中最有权利的权臣。” 凌刀道:“听说霍侯把家眷也一应带回来了。” 江寂握着酒杯的手一紧,眸底泛上冷意,他沉声道:“回来了更好,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起身离开了牡丹苑,众人都好奇让裕昌王输的男子是谁。有人出声道:“那是霍侯的世子,霍殇。” “是他?难不成霍侯要回来了?” “定是。” “他这么大的架势,想必霍侯这次回来定得官家重用。” “这金陵的权臣又要变咯。” 江寂回到裕昌王府,卧房外的水车已经架好了,就是水池还没挖好,引流的沟渠也没弄好。 但他要的狐毛、貂毛,还有韶华月光缎,解灵玉已经准备好了。 江寂道:“不错,动作挺快。” 解灵玉道:“她的身子这般弱?要你这么养着?” 江寂道:“你不是见过?瘦瘦的,冬日里要没有锦帽貂裘,她怎么过?” “真的好事将近了?”解灵玉不甘心。 “快了吧,最多也就明年冬日。”明年宋婉也就十七了,正是出嫁的年岁。他也等不及让她在宋府养到十八再把她娶到手。 解灵玉道:“要我抢婚,当如何?” 江寂道:“她已心属于本王,你看着办吧。” 解灵玉身子依靠在椅背上,“我早就看出她心里有你,只是她实在像我阿姐,我说好了要娶我阿姐的。可是,我若抢了她,让她强行与我在一处,她未必快乐。桌上的这些东西,就当我解某人随份子了。” 江寂点头赞道:“月修竹确乃神医,短短时日就没那么疯了。” 解灵玉道:“你要敢对她不好,我就拧断你的脖子,把你的头拿去喂狗。” “放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人是本王极不要脸才追到手的,娶进府了,自然百般宠爱。” 解灵玉冷着脸道:“你小子比我有福气。” 他这辈子,八成是要一个人过了。 江寂道:“那是当然。” 解灵玉见不惯他那副洋洋得意又幸福至极的嘴脸,飞身就离开了书房。 江寂去了卧房外监工,一直守到了日落时分。凌刀提着食盒快步回来,与他道:“宋姑娘不在府内,喜儿也不在。” 江寂道:“婉婉去哪儿了?” 她若要出门,应该会与他讲的。经过昨夜,宋婉不敢不给他报备。 凌刀摇头,“问了府里的开门小厮以及车夫,都不知宋姑娘去哪儿了,只说是被元老夫人送出了府。宋姑娘还收拾了很多行礼,估计没几个月回不来。” “几个月?”江寂觉得不对,元氏不会让宋婉与喜儿两个小丫头出几个月的远门,定是出了什么事。 凌刀点头道:“是啊,那看门小厮说宋姑娘好像还受了伤,双手都包着纱布,瞧着脸色也白白的,不好看。” “她受伤了?”这是谁活腻歪了,敢动他的心肝肉。 第186章 挑衅 凌刀摇了摇头,说不知。 江寂让凌刀去找宋婉,务必把人找到。 他觉得宋婉应该是没有出城的,若没有出城,他就是把金陵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翻出来。 凌刀转身去了,可是找了一下午都没结果,但江寂的猜想是对的,凌刀问了守在城门口的禁卫军,都说没有看到宋家的马车出城。 夜色黑得深不见底,江寂坐在书房里毫无睡意,桌前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但都没有等到宋婉的消息。 江寂不是怕他永远找不到宋婉,而是她受了伤,他担心。 天色大亮,外间开始阴雨绵绵,如针似的小雨密集的不停地往下落。江寂坐在京兆府衙的大堂内,听着左冯翊汇报,“大人,刚刚上面下来了文书,官家半月后寿盛,举国同庆,霍侯也要回金陵,让您监督着把金陵街道修一修。” 江寂道:“霍侯真是厉害,就是之前的陈裕也没这么大排场,他要回来,连路都要给他修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家要出巡游访。” 左冯翊知道江寂今日心情不大好,于是好言好语的诓道:“您就当做做样子,反正活也是衙役去干。金陵的雪每年都下得很早,到了冬日,大雪覆盖,街道就不好修了。” 江寂起身道:“带上几个人,去修路。” 他出了门外,翻身上马,至了金陵城最宽阔的街道。 他身后跟着左冯翊及几个衙役,刚刚到那儿,便见霍无心也骑着马在那处。 霍无心先出了声,“原来是裕昌王,怎么干起这等填坑的活儿了?” 江寂直视他的双眸,“霍侯世子只是侯府世子,见了本王应该要先行礼吧?” 霍无心冷笑道:“你红衣一穿黑帽子一戴,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本王? 若当年没有沈贵妃,你如今恐怕还只是无名小卒,这是王爷做久了,就真的忘记自己只是官家的干儿子,非亲生的了?” “即便本王非官家亲生,那也是王爷,世子要不服气,可以让官家也收你为义子,到时你我平起平坐,你自然就不用再向本王行礼。” “江寂!你不过一介废物,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霍无心怒道。 江寂邪魅一笑,“废物又如何?废物就是福气好,能从区区草民成为王爷,能让你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侯府世子,也要向本王作揖行礼。” 霍无心冷哼一声,迟迟没有动作。 江寂冷沉着脸道:“世子口口声声以侯府世子为骄傲,就是这般教养?见了身份比你尊贵的人,难道不该作揖行礼?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霍无心气得牙痒痒,不过江寂确实说的有道理。 江寂是官家义子,始终是王,而他父亲官位再高,也始终是臣。 他见了江寂,就得行礼。 霍无心只得翻身下了马,心不甘情不愿地作揖行礼,不屑道:“见过王爷。” 江寂道:“不够尊敬,语气听着还是有股狂傲的劲儿,你向你爹行礼,也是这样吗?” “江寂!你他娘的简直找死!你有何资格与我爹比?”霍无心拔出腰间的弯月银匕,就向江寂的大腿刺来。 江寂手中的马鞭一挥,霍无心眼疾腿快,退后了身子,这才免遭鞭子挥脸之难。 霍无心没想到江寂这废物反应倒还挺快,转而又拿着弯月银匕去刺马,江寂又拿鞭子挥向他的脸。 霍无心再次避让开,“打人不打脸你不知道吗?” 江寂道:“不知道,本王今日心情不爽,你非要凑上来,本王挥你两鞭子都算是轻的,算是给你的教训!” “你他娘的算个屁!敢教训我!你算什么东西!”霍无心怒不可遏,原本他就是易怒桀骜的脾气,在辽北可没人敢这么对他。 江寂是头一个。 “本王怎么不敢?侯府世子就很金贵?是世子口头挑衅在先,是世子先出手伤人,本王还反击不得?” 江寂说罢,又拿鞭子向着霍无心的脖颈挥去。 霍无心立即避让,江寂直接跳下马来,想要继续收拾他。 左冯翊见此,忙拉开江寂,苦口婆心道:“别打了别打了,这么多百姓看着呢,大人,待会儿不好收场啊。” 这二位都是大佛,打起来这场面可不得了。 江寂虽然无用,可有沈贵妃和越王殿下宠着。霍无心虽然猖狂,可他父亲是霍侯。 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霍无心看向江寂,冷嘲道:“你他娘的填坑就好好填坑,冲什么王爷尊贵之身,你不过就是官家和沈贵妃养的一条好看的狗,他俩心情好了就偶尔逗一逗你,要心情不好,就把你扔在一边,你他娘的根本什么都不是!” 左冯翊苦心道:“小祖宗,您就少说几句吧,下官请您去茶舍喝杯茶?” 江寂道:“请他做什么,没了他父亲,他又算哪旮沓里的腌臜玩意儿,就他这样的,早晚被人剥了皮喂野狗。” 霍无心实在忍无可忍,冲过去又要与江寂打起来。 “住手!” 越王府的马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 江越一身月白色长袍坐在马车内,面色愠怒。 他走了下来,宛若谪仙的气韵引得街道上的行人频频侧目。他到了两人跟前出声道: “世子眼里可还有尊卑?若是有,便立即向本王六弟道歉。” 霍无心道:“本世子眼里当然有尊卑,可是裕昌王言语也脏得很。” “那又如何?王就是王,世子就是世子。言语不敬,本王六弟一鞭子打下来教训教训,也不无不可。” 霍无心没想到越王竟然如此偏袒江寂,一个文武不通的废物,有什么好? 霍无心从小就被人敬着,宠着,二十一载下来,他还从未向谁致过歉。 江越见他不开口,面色骤冷,那双原本平静温和的眸子,也带上些许狠意,“快道歉。” 霍无心被江越的眼神震慑得愣了须臾,他虽然有十几年未在金陵,但他知道官家宠信越王,甚至到了越王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地步,他得罪不起。 他鼓足一口气,看向江寂,作揖行礼,“刚刚是我言行有失,还请王爷恕罪。” 江寂冷睨着他,“刚刚不挺横?继续横!” 第187章 风寒 霍无心怒意又生,他都这般致歉了,江寂竟然还不肯接受! 他作势又要向江寂打过去,江越迈步拉着江寂往后退,左冯翊就去拉霍无心,二人才又分开。 江越看向霍无心,“微雨不停,世子还不回去?” 霍无心怒气冲冲,但江越都说此话了,他只得翻身上马,纵马离去。 江越看向江寂,“你今日是怎么了?谁惹你了,脾气这么冲?” 江寂道:“没事,四哥先回府吧。” “你素来不是挑衅滋事的性子,是和宋家姑娘吵架了?” 江寂道:“本王和她吵什么架,她那张嘴能吵出什么来,除了混蛋就是流氓,本王都听腻了。” “那是因为什么?” “她不见了。” ** 宋婉在卧房里无事可做,手心也还在发疼,让她不光夜里睡得不好,白日里也难受得很。 她的双手都被缠住了,什么东西都不能拿,连喝口水都要叫喜儿。 她趴在窗牖边,看着外面的微雨,那雨珠很小,落在湖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倒也格外好看。 微冷的风不断刮来,让人觉得身子凉飕飕的。果真入了秋,一场秋雨一场凉。 喜儿拿着披风至了宋婉身边,披在她身上,“姑娘身子不好,可别着凉了。” 宋婉将披风紧了紧,“不会的。” 喜儿道:“这梨花别院好是好,但就是太清净了,住三月下去,人都要闷坏了。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姑娘把王爷给忘了。” 宋婉垂下眼帘道:“我是让祖母失望了,她拿我当嫡女培养,日后持家管教兄弟姊妹,更要嫁品性良好,门当户对的男子,最好能帮到父亲。 可是如今我一样都没有办到,喜欢上的人还是江寂。他与祖母所喜欢的孙女婿完全大不相同。 祖母这次下狠心,我也能理解。” 喜儿道:“姑娘能下得了这个狠心吗?” 宋婉摇头,“我下不了,我喜欢他。” 喜儿坐在她身边问道:“王爷会找来这里吗?每次姑娘出府,王爷好像都能知道你在哪儿。” 宋婉这次不敢肯定了。 元氏是叫人把她秘送出府的,估计连原氏和宋城都不知道,江寂估计这次要找到她,很难。 而她被关在这里,哪儿也出不去。 微雨下到深夜还在继续,雨声越来越大,宋婉躺在榻上无法安眠。这里临水而建,落雨时要格外冷些。 宋婉裹紧了衾被,却还是觉得背心阵阵发冷,她起身又给自己加了床被子。 她睡过去之后,醒来却已是喜儿担心的面容。 她撑着身子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嗓子也很疼。 “姑娘终于醒了,奴婢清晨来喊姑娘起身,发现姑娘浑身烫得很,于是给您用热帕子擦了身,这会儿姑娘发了汗,可好些了?” 宋婉哑声道:“我嗓子疼,还发痒,你去与看门的小厮说说,让他们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喜儿点了点头,出了门外。 宋婉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下去之后,这才觉得好了些。 ** 江寂连着找了宋婉整整七日,都没有找到人。他就不信,好好的人,能从金陵凭空消失。 直到找到第八日夜,凌刀终于有了结果,“王爷,梨花别院。” 江寂起身就往书房外走,步子迈得又大又快,骑着追风就往梨花别院而去。 这里确实偏僻,来时沿路都已经没什么灯火,到了门口,府门更是紧闭,高墙之内,寂静非常,似乎根本就无人居住。 江寂飞身进了院内,四周长廊都没什么灯,只湖中的水榭屋舍中有隐隐灯火。 江寂知道,宋婉定在那屋子里。 他快步走去,恨不得飞身而去,立马就见到宋婉。 他到了屋外,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屋内的咳嗽之声,他顿住脚步去听。 “姑娘先把药喝了吧,今日大夫调了一下方子,这副药下去,吃了或许就好了。” 宋婉有气无力道:“先放着吧,我嘴里苦得很,待会儿再喝。” 江寂听到此处,一把推开了房门,进了屋中。 宋婉见着来人,面上带着欣喜,站起了身子。 “江寂。” 江寂至她身前,将人抱起来,“总算找到你了,婉婉,本王好想你。” 喜儿识相地退出了房间,此时屋内就剩下两人。 江寂看她脸色苍白,憔悴得很,将人放在了榻上,“在屋外就听见你咳嗽,是不是晚上踢被子了?” 宋婉浅笑着道:“我没有。” 江寂看她手上还缠着纱布,满眼心疼,“手又是怎么受的伤?谁打的?” 宋婉摇头道:“不是谁打的,是我不小心踩到裙子摔了一跤,双手搓地上了,手破了皮,流了血,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本王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要不爱惜自己的命,本王定会好好罚你。手伤了也就罢了,还着了风寒,你还让本王活不活?” 宋婉靠在他怀中,软声软语道:“别再凶我了,我好难受。” 江寂看她神色恹恹的样子,拿过一旁的药碗吹了吹,待温凉之后,才喂到她嘴边。 宋婉喝了七日的药了,已经不想再喝了,她摇了摇头,“我明早再喝吧,我嘴里好苦。” “不行,吃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江寂把药递到了宋婉嘴边。 宋婉只能闭眼闭气一口喝了,嘴里阵阵发苦。江寂见一旁有蜜饯,拿了一个喂到宋婉嘴里。 他将她鬓间的碎发挽在耳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本王明日叫月修竹来给你看看,他的医术好,你吃了他的药定能好得快些。”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轻轻抬起她的手,“换过药没有?” “今早已经换过了。” “还疼不疼?” 宋婉摇头,“已经不疼了,只是有些发痒。” 江寂心疼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别再受伤了,行吗?”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低声在她耳边问,“想不想本王?嗯?” 宋婉也不想否认,“想。” 江寂的吻落在宋婉唇上,宋婉偏头避开了,“别了,万一你也染上风寒怎么办?” “本王不是你,身体强健。”他继续吻住她的唇瓣,也不敢像之前那般索要,毕竟宋婉还病着,他只是浅吻了她一会儿,便放开了,解了相思之苦也就行了。 第188章 暖炉 夜里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旁的窗牖开了半扇,冷风从窗牖外刮进来,宋婉遇风就咳,江寂立马起身把窗牖关紧实了。 宋婉病了好几日,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管是大病小病,人总归是蔫蔫的,没什么精气神,这会儿她已经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想要寝睡。 江寂今晚不打算走,于是起身褪去了外衫,睡在宋婉身侧。 宋婉知道赶不走他,也没出声言语,谁知江寂把白色的绸衣也脱了,裸露出健硕的上半身。 宋婉脸颊绯红起来,连着耳根都红透了,“你...你怎么把衣服全脱了,你快穿上。” 江寂从容地躺下了身,斜睨着宋婉,眸中含笑,“你又不是没见过。” 说罢,他拉过宋婉躺在他怀中,睡在他臂弯里,右手扯过衾被盖在两人身上,“这样睡一会儿就暖和了。” 宋婉枕着江寂的手臂,觉得比枕着谷枕要舒服得多,江寂身子也暖,像个大暖炉,连着她的身子也暖得快。 若她一人寝睡,恐怕要到半夜身子才能暖起来。 江寂垂眸看她,“日后你嫁给了本王,冬日夜里就再也不会冷。” 宋婉阖上双眸,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虽轻,可落在江寂心里却重。 他好开心,以往他说这些话,宋婉都是冷情冷语的拒绝,可现在不同,宋婉会温柔地答应他。 江寂在她耳边道:“睡吧婉婉,好梦。” 外间雨声不断,倒也极好入眠。宋婉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江寂见她睡着了,这才闭上双眸睡去。 次日天明时分,小雨已经停了,初升的暖日正温和地照射着金陵各个角落,似乎将昨夜落雨时的寒气驱退了不少。 宋婉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江寂的身影了,喜儿从屋外端着盆热水进来,“姑娘醒了,王爷说他还有些事要处理,所以就先走了,晚间再来看姑娘。” 宋婉拿着热帕子洗了脸,想着江寂如今任了官,倒与之前不同了。 她洗漱过后没多久,月修竹便来了,给宋婉诊了脉,“宋姑娘身体里还有稍许寒气,我开一副方子姑娘吃下去就会没事的,只是这咳嗽,院子里的秋梨结得不错,宋姑娘可摘些梨与冰糖一块儿煮了,外加了红枣枸杞,吃上五六日,这咳嗽也就止住了。” 宋婉道:“多谢月大夫。” 月修竹道:“宋姑娘不必言谢,这是奴才的本分。” 喜儿听这话,在一旁可乐开了花儿。 月大夫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把姑娘当作主母了,至于这称呼还没改,也就差一场王爷与姑娘的婚礼了。 喜儿送月修竹到了门口,回院中时,立即去给宋婉熬药煮冰糖雪梨。 宋婉在屋子里闷得很,索性在水廊走走。她现在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困在这里,与喜儿、江寂说说话。 天气是愈发凉了,阵阵微冷的风刮来让宋婉直打了个冷摆子。 裕昌王府来了个丫鬟,手里拿着两件新做好的狐裘递给了宋婉,“宋姑娘福安,这是王爷吩咐给宋姑娘送来的东西。” 宋婉看着崭新雪白软糯的狐裘,也没拒绝,浅笑着收下了。这秋日里就这样冷,若有狐裘,她确实能好过些。 午后,暖日被浓黑的云层所遮盖,晴朗明媚的天一下阴沉了不少。 宋婉刚刚喝了药,脑子昏昏沉沉的,这会儿上榻睡去了。 江寂来时宋婉还在熟睡,他也没吵醒她,而是守在屋内,还叫凌刀备了兽金炭。 炭火没一会儿就燃得旺,整个屋子里都暖了起来。 宋婉醒来时,江寂正坐在榻边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宋婉起了身,“你来多久了?” “半个时辰,见你睡得香,就没吵你。” 宋婉见着屋中四脚螭金兽铜炉中的炭火,“难怪我觉得身子暖。” 江寂握住她手道:“是这炭火暖还是本王更暖?” 宋婉忍俊不禁,“你问的这是什么话。” 江寂拿过一旁的狐裘给她披上,带着宋婉出了屋。凌刀正与喜儿在院中一起摘梨,此时正是凌刀讨喜儿欢喜的时候,只见他一个飞身上去,一手摘一个,还摘的都是最金黄最硕大的。 喜儿见此,笑着道:“凌侍卫真厉害。” 凌刀羞红了耳根,“喜儿姐姐也厉害,要不,我再摘两个?” 喜儿道:“不用了,这两个已经够我家姑娘吃了,明日再摘吧,我家姑娘吃新鲜的最好。” 宋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抬眸看着身旁的江寂。 江寂道:“婉婉放心,我家凌刀是老实人,会对你的心头肉好的。” 宋婉道:“跟着你常年出入花街柳巷,能是老实人?” 江寂眉心一皱,“你不也跟着本王了?” 宋婉转身往后院走,“我是被你缠得没办法了。” 江寂上前从背后一把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旁道:“你这话可说的没良心。” 宋婉道:“那你要我说什么?” 江寂道:“说你喜欢本王。” 宋婉摇头道:“我不说。” 江寂就把人打横抱起来,威胁道:“说不说,不说就立刻洞房,让你明年这个时候就当娘。” 宋婉无奈,失笑道:“你真是个无赖。” 江寂抱着她往后院走,面色言语正经道:“这两日本王有些忙,或许不能每日都来看你了,你自己乖乖喝药,别嫌苦不喝,要本王来时你还没好,你知道本王会怎么罚你。” 宋婉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后院金黄的菊开得很不错,虽菊花没有香味还有股淡淡的清苦味,但金黄的花朵开得饱满倒也很是好看。 江寂陪宋婉赏了会儿菊,便陪着她回屋喝药。她手上的伤还未好全,虽有些已落了痂,但那块儿的皮肉还鲜红鲜红的,看着让人格外心疼。 “记得好好抹药,要是雪玉膏没了,本王再给你拿。” 宋婉道:“你不用担心,我过些时日就会好的。” 江寂在她侧脸亲了一口,“你最好说到做到。” 江寂起身离开了,宋婉也没送他,外面又刮起了微风,宋婉还有些怕风,便留在了屋内。 喜儿道:“奴婢午时在厨房做午饭,厨房离外面街道近,听着外面人声鼎沸,奴婢觉得最近金陵定有大事发生。” 宋婉拿着汤药一口饮尽,后又拿了块儿蜜饯塞在嘴里,“不久便是官家寿辰,金陵自然热闹非凡。” 喜儿道:“原来如此,难怪王爷忙呢。” 第189章 女尸 江寂在京兆府衙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听着左冯翊说最近金陵百姓如何敬仰霍侯之事。 说是辽北苦寒之地,黄土高山,烈日曝晒,日常吃的都是大葱米面,霍侯竟带着兵将在辽北连番开疆拓土,打得高句丽连连败退,更缴获了不少金银美人,进献朝廷。 况且霍侯这么多年对官家忠心耿耿,十数年不回金陵,守卫边土,这次回金陵,官家定要封他异姓亲王。 江寂右手撑着太阳穴看左冯翊讲的绘声绘色,似乎所向披靡勇猛无敌,受人爱戴的霍侯就站在他眼前。 左冯翊道:“霍侯封了异姓王,他的夫人还有三个女儿定都要封诰命、县主,只是他的两个儿子,恐怕官家不会再给封赏。” 为什么不给,讲的人和听的人心里都清楚。 “还有四日霍侯就要进金陵了,咱们可得把路给他修平了,要是霍侯的宝驹马蹄陷在坑里了,怪上咱们可怎么好?” 江寂起身道:“那就修路去,霍侯位高权重,咱们这些小官儿可惹不起。” 金陵城中吆喝叫卖声不断,即便已是午后了,可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仍旧熙熙攘攘。 这皇城最好的宽街官道常年修缮,其实并不破烂,相反的窄巷之中的小路才是最为破败的。江寂也就做做样子,假意让人修一修,后让人通窄巷的沟渠去了。 那泥泞脏臭的沟渠里什么都有,臭鼠、幼蛆、淤泥、破布,甚至通出了一具女子的尸体。 那女子的尸体被麻袋装着,尸身已经全部腐烂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玫红色破布,和一具完整的尸骨。 左冯翊道:“果真天子脚下,臭水沟里都不清白。” 刚刚被挖出的尸体和着黑泥蛆虫,臭得人快要昏过去,左冯翊拿着手帕捂住了口鼻,用树枝去掏淤泥里是否还有首饰之类的东西。 衙役提来了几桶清水,一下给冲了个干净,淤泥里冲出一个翠绿色的耳坠,那玉石是上好的东西,如今冲刷出来仍旧生辉熠熠,绿得莹亮剔透。 只是裹挟耳坠的银质耳环已经生锈腐烂,看不清模样。 仵作快步赶来了,验了尸骨之后,与江寂道:“尸骨为女子尸体,年纪约十五到二十之间,依尸骨判断,此女子已经死了二十年有余。” 二十年? 这么久? 这刑案拖久了,找到真凶可就难了。 无疑,这桩案子在短时间内又会成为一桩悬案。 左冯翊用手帕捡起耳坠,递到江寂跟前,“这玉石这般好,想来这女子并非普通人家出生的。” 这玉石陷入淤泥十年未去光华,自然是顶好的东西。这东西也是唯一能破案的线索。 江寂道:“你拿着这东西去典当铺或者首饰铺问问,看这玉到底属什么玉,又是什么人才能用得起的。” 左冯翊道:“是。” 江寂吩咐衙役把尸骨抬回京兆府衙,并令衙役先把消息封锁,以免百姓惊慌。 夜来得很快,江寂回了王府,虞娘正坐在书房等着他。她手中拿着一壶桃花醉,屋内酒气肆意,显然她已经喝了不少。 江寂走近她,“你鲜少出了牡丹苑还要吃酒。” 虞娘醉醺醺的,媚眼如丝,“人家这不是主动喝醉好给主子机会?” 江寂道:“今夜霍无心没宿在牡丹苑?” 虞娘道:“我把他赶走了。” 江寂右眉挑了挑,“属你有手段。” 虞娘眸中含笑,“主子且放心,拿捏一个霍无心而已,我得心应手。” 江寂知道虞娘拿捏男人轻而易举,再过几日徐岚之就要回来了,她那个人最厌青楼女子,若是虞娘入了霍侯府中,徐岚之的日子自然是鸡飞狗跳。 她心思如此恶毒,他又怎会让她一日安宁。 “待霍侯嫡夫人回府之日,你给她一个惊喜如何?” 虞娘道:“主子的意思是,让我入侯府?” 江寂点了点头,“凭你的本事,难道进不去?” 虞娘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上,眸中闪过一抹狠戾,“我当然进得去,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她害得老主母这样惨,我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江寂道:“霍无心是她的亲生儿子,若她儿子带你回府,她定会气得昏过去。” “凭她那样低贱的身份,还瞧不起我,她又算什么狗东西。” 江寂给自己倒了一杯凝神的茶,“你若是进了侯府,柳庭玉应该会吃醋吧?” 虞娘表情嗔怪,“主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少幸灾乐祸了,那男人真是让人一日都不得清闲。” “他去牡丹苑找你了?” 虞娘道:“不仅如此,还大闹了一通,险些把牡丹苑都砸了。” 江寂道:“想他一介文人能为你脸都不要了,看来对你不光是动了真心,连命都能给你。” “切,能把命都给我的男人多了去了。”虞娘拿着酒壶起身往外走,后又想起了什么,又走了回来,“那个霍无心昨日吃醉酒了,说了什么祭灭宗,挺厉害的样子。” 江寂眉心拧起,“祭灭宗?” “是,他说得糊里糊涂的,我听得并不清楚。不过他像是受了气,想杀人泄恨。” 江寂道:“本王知道了,会叫人查的。” 虞娘拿着酒壶转身离开,漆黑的夜里根本看不见光明,但虞娘早就习惯独来独往,她武艺高强,也没几个歹贼能近她的身。 她在街上没走几步,便停下了身子,冷声道:“出来,跟着我做什么?” 柳庭玉从暗处出来,脸色又阴沉又悲痛,“他裕昌王就那么好吗?让你屡屡前来见他?” 虞娘道:“他当然好了,我就喜欢他。” “可是他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那个住在梨花别院的大理寺卿嫡女宋婉!” 虞娘没想到柳庭玉还偷偷去查了江寂,她淡然道:“哦,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来找他,他对你无意你纵然百般讨好都是无用的!” 虞娘见他气怒的样子,双眸都有些通红,徐步走近他,“柳庭玉啊,我喜欢谁,想缠着谁,都已经与你没有干系了,我早就与你把话说明白了,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不再是一路人。” 柳庭玉抓住她的手腕就往柳府走,“你跟我回去,咱俩别闹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虞娘甩开他,“谁跟你闹了,咱俩早就断了,还有我准备去霍侯府中,你区区柳府,我根本瞧不上眼。” “霍无心是吗?他霍无心根本就是为了男人的脸面才与你往来,他根本不爱你!” 虞娘阅男无数,谁爱她,她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霍无心当然不爱她,可是那又如何,她根本不在乎。 虞娘伸手轻抚着柳庭玉的面颊,“别闹了,什么爱不爱的,权利富贵不更迷人吗?” 柳庭玉道:“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虞娘收回手,“你怎么就不明白,霍侯手握重兵,权势滔天,我日后若做了世子妃,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跟着你,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侍郎夫人。” “你真的想要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倘若我日后能权势滔天,你是不是就能嫁给我?” 虞娘:“...” 她怎么就与他说不明白呢? 虞娘饮了一口酒,转身往回走,“烦死了,随便你吧。” 柳庭玉追上去,拽住虞娘的手腕,“你还没答应我。” “即便你成了,我也不会嫁给你的,柳庭玉你死心吧。” 虞娘甩开他的手,飞身上了屋顶,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柳庭玉不会武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娘离开。 ** 江寂叫人查祭灭宗没有消息,反倒查到了昨日那具女尸留下的耳坠属什么玉石。 左冯翊说,这是祁连玉。这类玉石多为墨绿、翠绿色,且玉石中多含黑色斑点。 这颗耳坠,却玉质纯正,该属祁连玉中挑选出的最好的,若不是王孙贵族,一般人用不起这等挑选出的上品玉。 江寂道:“所以这女子,身份不凡?” 左冯翊道:“身份是有身份,但身份也不一定就高贵。在这金陵城,不少达官贵爵宠爱的妾室,也常用祁连玉做首饰佩戴。” “你的意思是,正室嫡出用上好的和田美玉,这妾室就用上好的祁连上品玉?” 左冯翊道:“正解。”他想了想,蹙眉道:“但也不能确定此女子就是二十年前哪个高官贵爵的妾室,也有可能是哪家庶出的女儿,被人谋害了。” 江寂正想叫左冯翊写张文书把案子交到张从那儿去,毕竟查案张从才是能手,况且刑部人口丢失记载的是最全的,或许能从那些登记的丢失人口中,找到女子的身份。 谁知他还没开口,仵作便来报,“大人,属下有新的发现。” 江寂道:“发现了什么?” 仵作道:“此女子身前中过毒。” 江寂觉得奇怪,昨日发现女子尸骨的时候,尸骨观之正常,呈白中泛黑,若是被毒杀的,尸骨该是黑色的才是。 仵作道:“此女子中毒并不深,尸骨只有少许黑斑,或许毒药并不是她身死的根本原因。” 江寂问道:“你可能验出她中的什么毒?” “她死的年头已经有些久了,想要知道她中的什么毒药,或许有些难。” 江寂道:“你先尽力去查,若有线索立刻来报。” 第190章 侪王 霍侯回金陵了。 那日天色阴沉,黑云密布,狂风大作,似乎秋日里都还有一场暴雨要下。 城门阒然大开,天空中的金雕在城门上空不断盘旋,嘶声鸣叫。 贪狼军如一群野性十足的猛兽极速奔来,马蹄阵阵,不绝于耳。 重甲声越来越近,最终进了金陵城,一阵烟尘四起。骁勇善战的将士在烟尘中若隐若现,似像那地狱入口站着的面目狰狞的索命厉鬼。 来迎接霍侯的人,是江寂。 霍侯骑在马驹之上,身着黑色铁甲,身披银色狼纹墨黑披风,手戴铁爪,那铁爪坚硬无比,似再锋利的剑,都难能破开。 他的墨发已经斑白两鬓,面色黑黄,一双眼睛犀利又精明,整个人看起来威严又难掩战场将军满身的杀伐之气。 江寂见他,便想起当年他执剑斩下他父亲头颅时的样子,历历在目,泣血难诉。 早晚有一天,他会让霍侯的尸体跪在他父亲的坟前,永生永世,直到尸骨化为粒粒尘埃。 霍侯见到江寂也是一惊,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这裕昌王为何如此像当年的南平王? 江寂道:“恭迎霍侯回京。” 霍侯道:“许久未回金陵,王爷都长大了,也开始为官家分忧了。” 江寂道:“父皇在宫中设了接待宴,霍侯洗漱一番快些进宫,莫让父皇久等。” 霍侯见江寂一举一动,几乎与南平王一模一样,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当下更是心惊,但面色却极为镇定,只道:“若下官没记错,裕昌王是官家义子,不知你生父是谁?” 江寂抬眸看他,“本王早就忘了,管他是谁,做谁的儿子,又怎会有做父皇的儿子好?” 霍侯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王爷这话说得不错,天家贵胄,富贵荣华,谁还在意那无权无势的生父?” 江寂让开道路,让霍侯先行。成千上万的贪狼军入了金陵城,队伍浩浩汤汤,延绵不绝。 几辆四轮马车经过江寂身前,他知道,这马车里坐着徐岚之,还有霍侯的几个小妾,及三个女儿。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他真迫不及待与霍侯决战一场。 军功累累之人回金陵,城中自然热闹非凡,百姓都想一睹霍侯风采,于是街道两旁都挤满了人群。 直到贪狼军都行完后,百姓才逐渐散去。 凌刀在一旁道:“瞧霍侯身法,不好对付。” 江寂道:“本王知道,当年他就与父王能打成平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怕仅次于万重山之下。”他面色狠戾,继续道:“即便他再强,他也必死无疑。” 江寂回了裕昌王府,黄昏时分,他听凌刀说江盛颁了圣旨,封霍侯为侪王,封徐岚之为一品诰命,封他的三个女儿,皆为县主。 这些还都不算什么,更赏了侪王良田千亩,金叶子十箱,玛瑙珠翠更数不胜数,听着让人艳羡得很。 江寂却不把这些金玉之物放在眼里,只道:“本王记得,霍殇还有个弟弟,叫霍褚。此人倒是低调,竟鲜少听说过他。” 凌刀道:“属下立马去查一查。” 江寂道:“去吧,记住,别叫人发觉。” 夜色漆黑如墨,城中的百姓大多已经熄灯寝睡,只有皇宫里还灯火通明,听说江盛要犒劳霍侯三日酒宴,这三日恐怕霍侯都会待在宫里。 江寂是不会入皇宫的,哪怕是江盛寿辰他也不会去。 ** 宋婉连着喝了好几日药,现下已经痊愈,这会儿刚刚沐浴出来,正坐在床榻边烤火。 其实她已经不怕冷了,是喜儿又怕她着凉,故又点上的炭火。 江寂推门进了卧房,见宋婉披散着乌发,粉嫩的脸蛋儿被炭火烤得红彤彤的,像刚刚成熟的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精神头好了很多,江寂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至她身前,蹲下身子,“本王带你出去走走。” 宋婉道:“今日我听见外面过兵,是有战事要起了,还是因为什么?” 江寂道:“是侪王回来了。” “侪王?哪个侪王?我怎么没听说过他。” “是霍侯,刚刚被封侪王。” “原来是他。” 江寂握住她的手道:“今日夜市人不多,本王带你出去转转。” 宋婉摇头,“我困了。” “就当陪本王了。” 宋婉只好道:“那好吧,你等我梳头。” 她至梳妆镜前拿着篦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发上只戴了一支雪色的珠花,虽未施妆容,发饰简单,但难掩她端丽无瑕的容貌。 江寂上前牵着她的手出了梨花别院,此时城中已极为静谧,只零零散散有几个商贩还摆着摊。 宋婉好些日子没出来了,夜市虽不热闹,她却也极为高兴。 江寂道:“要不要去樊楼吃碗豆花羹?” 宋婉道:“不吃了,晚饭吃得多,这会儿肚子还胀。” 江寂斜睨着她,眸色暗了暗,“本王摸摸,看看有多胀。” 宋婉往后躲,“你别,你就知道耍流氓。” 江寂一把将人抱起来,将她放上了凌刀牵来的追风上。他亦翻身上马,与凌刀讲:“你先回王府,本王带她出城转转。” 凌刀道:“可是...现在不安全。” 霍无心嫉恶如仇,受了委屈绝不会忍气吞声,说不定此刻正找机会趁江寂独身之时派人杀他。 江寂道:“本王快去快回。” 凌刀只好在他身前行个礼,转身回了梨花别院。 江寂扬起马鞭骑着追风往城外而去,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隐隐风声,宋婉被冷风刮得脸蛋儿生疼,只好躲在狐裘里。 这狐裘很暖,遮住脸颊,身子都暖暖的。 江寂把马停在一个广阔之地,脚下是浅浅的枯草,不远处是潺潺溪流。今夜月色也不错,星月同辉,是难得的美景。 江寂刚把宋婉抱下来,一支箭羽便破空而来,无声无息,似来去无踪影的魅。 江寂听声不对,抱着宋婉避开箭羽,两人也不慎滚落在地,那支极为锋利的箭羽就插在泥土里。 第一支箭没射准,之后五六支箭羽便齐发而来。江寂褪下外衫,裹缠住飞来的箭羽,抱着宋婉躲在一颗树后。 宋婉道:“怎么又有人要杀你?你是不是和越王在暗中夺嫡?” 江寂道:“四哥对皇位不感兴趣。” “那你对皇位感兴趣?” 江寂垂眸看她,“本王对美人比较感兴趣。” 宋婉踹了他一脚。 江寂道:“是真的,本王的美人。” 杀手见箭羽没用了,便拔出了长刀,向江寂与宋婉躲藏的这棵树围来。 第191章 泡脚 杀他们的人,总共有六人。两人往左边来,四人往右边来。 江寂道:“右边的交给你,左边的交给本王。” 宋婉又踹了他一脚。 江寂眸中含笑,“踹了本王两脚,待会儿得给本王亲两下。” 宋婉:“...” 江寂正经道:“待在这里不要动,闭上眼睛。” 宋婉抓住他的手臂,担心道:“你一个人能解决掉他们吗?” 江寂道:“应该能。” “什么叫应该?要不咱们与他们商量商量,看看他们究竟想要什么,我们给他们就是了。” 江寂眸色幽深,“他们要本王的命。” 宋婉:“...” 她放开了他的手臂,既然如此,她只能做到不拖累他。 月光越发皎洁明亮,使得夜色恍若白昼。宋婉躲在树后,看着江寂迎上了那六人。 他们手中的刀在月光下明晃晃、冷森森的,可见这些刀早就杀过人,吮过血。 宋婉的心担忧得都在乱跳,但见江寂与六人缠斗之时,几招之下就夺了一人的长刀,更一招之下连杀两人。 她惊讶得瞪大了双眸,好半晌没回过神,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可是事实告诉她,那都是真的。 江寂一脚踹翻了领头之人,提着刀走近他,“回去告诉你们世子,想杀本王,可以亲自来找本王单挑,不必在暗里动手脚。” 领头之人道:“你得罪了我们世子,即便你是裕昌王,日子也不会好过,你且等着。” 他捂着胸口起身,带着三个被打伤的下属跑开了。 江寂扔了手中的长刀转头回去接宋婉,发现宋婉正用审视他的眼神看他。 江寂道:“不是叫你闭上眼吗?” 宋婉道:“闭上眼就不知道你会武艺这件事了。” 江寂道:“本王会武,不过为了让女子喜欢、崇拜,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你最好是这样,你最好别骗我。” 江寂顿了顿身子,转而去擦衣袍上的血,不敢再看宋婉的双眸,“当然没骗你,如何,本王刚刚可有迷住你?” 宋婉不想理他,径自往追风那儿走,“我就不该与你出来,半夜出来被刺杀,这也便罢了,待会儿宵禁了,城门关了,我们可怎么回去?” 江寂道:“放心,京兆府尹想要进城,不会没有人开城门。” 江寂翻身上了马,快马回了城中。整座城安静至极,只城中央还点着灯,有些许人声。 江寂与宋婉回了梨花别院,凌刀见江寂回来,与他道:“属下见到霍褚了。” 江寂听此,让宋婉先回了卧房,与凌刀在院中道:“在哪儿见到的?” “烟雨楼。” 烟雨楼是金陵合法放虎皮钱的地方,楼主与朝中官员大多关系匪浅,更是年年上贡寻求庇佑。金陵许多商户、豪第都曾去过烟雨楼借虎皮钱。 霍褚是霍侯的儿子,虽这些年在辽北,可官家这些年未曾亏待过辽北半分,给的军需甚至比给陈裕的还要多,他们根本不可能缺钱。 “他为何会出现在烟雨楼?” 凌刀摇头,“不知,但他一进去,烟雨楼的老板就对他点头哈腰,虽是身份尊贵,但也不至于如此。 属下是觉得,侪王给霍无心这位世子造势,在辽北之地就传世子如何厉害,又传到金陵,是给这位打掩护。 真正厉害的人,是这位二公子。” 江寂知道,霍无心武艺虽不错,在辽北跟着他老爹这么多年,领兵打仗自然不成问题,可他冲动易怒,经不起挑拨,要继承王位,只怕还差些火候。 侪王老谋深算,焉能不知江盛重用他却也忌惮他,更盯着他的儿子,尤其是世子,既然霍无心不如霍褚,便把霍褚推出去做挡箭牌。 他要的并非是父慈子孝的关系,而是真正能保全霍家的人。 江寂道:“你继续查霍褚,本王倒要看看他藏得究竟有多深。” 凌刀道:“是。” 夜不知不觉更深了,连着皎月都开始西沉。 江寂入了宋婉卧房,这会儿小姑娘正坐在窗牖边泡脚,一双玲珑雪白的玉脚在热水里泡得通红。 江寂走近她,脱了鞋袜与她一块儿泡,他的脚很大,一只脚能抵宋婉两只脚。 宋婉烫得浑身薄汗,已经不想再泡了,江寂就一只脚踩住她一双脚,蛮横霸道地要她再泡会儿。 “烫。” 宋婉气鼓鼓的,一双灿若明星的双眸瞪着江寂,江寂见此,面上忍不住带起宠溺地笑,抬起了脚。 宋婉得到解放,忙把脚抬起来,在空中晃了晃。 “你自己泡吧。” 宋婉拿着帕子擦干了脚就去床上睡了,江寂一个人泡还有什么意思,于是也擦干了脚上了床榻。 两人一人一床衾被,江寂自然不会一个人待一个被窝,脱了衣衫就往宋婉衾被里钻。 “睡了?” “嗯,睡着了。” 宋婉背对着他,江寂便把她的身子转过来,“再陪本王说会儿话。” 宋婉哪有他那么好的精力,这会儿困得不行,眼皮直打架。 “不说了,困。” 江寂倾身在她右脸颊咬了一口,宋婉疼得蹙眉,睡意也消散了些。 她半阖着眼,“要说什么。” 江寂把人抱在怀里,“亲本王一下。” 宋婉抬眸剜他一眼,把她咬醒就是为了这个,真是满脑子污秽。 她伸脚蹬他,“你打地铺睡去。” “别别别,不亲了,睡了。” 宋婉睡在江寂臂弯里,没一会儿就睡得格外沉。待她醒来时,江寂又已经离开了。 今日天色不错,阳光暖暖地照下来,宋婉饭后坐在窗牖边看书,日光正好落在她脖颈上,更衬得她脖颈纤细如玉,白如凝脂。 没一会儿,喜儿拿着精致的糕点进来,说是今日素芳斋刚刚做好的第一炉糕点。 宋婉道:“江寂去买的?” 喜儿道:“姑娘猜得真准。” “他人呢?” 喜儿道:“王爷正在水廊钓鱼呢,他说不喜欢看书,就不吵姑娘了。” 宋婉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出了屋中。不远处,江寂手里正拿着钓竿,与身侧的凌刀正说着什么。 两人神情严肃,像是说着极为重要之事。 许是他听见了脚步声,立即向宋婉这处看来,刚刚严肃的神情立马变得温柔起来,他屏退了凌刀,与宋婉道:“今日中午吃鱼如何?” 宋婉道:“钓上来了吗?” 江寂:“...” 宋婉走近他,看他身边的木桶,里面空空如也,“一条都没有,怎么吃?” 江寂一把将人拉入怀中,眸色暗了几分,“那就把你吃了。” 宋婉耳根微红,“别瞎胡说。” 江寂抱着人不放,“别动,不然待会儿来真的。” 宋婉道:“你这样能钓上来鱼吗?钓鱼不专心致志,鱼上钩后又脱钩了你都不知道。” “看来是真想吃鱼了,那本王可得把鱼钓起来。” 江寂放开了她,没多久,看院的小厮急色匆匆跑来,与江寂道:“王爷,宋姑娘,夫人来了。” 江寂眉心一拧,面色不悦,好端端的这毒妇来做什么。 宋婉看向江寂,“你快躲起来,别让她看见你,她若抓住我的错处,我就难了。” 江寂道:“本王帮你教训她。” “不能让她看见你。” 江寂只好与凌刀一起躲进了后院,没多久,原氏带着桂嬷嬷和张嬷嬷,以及灵芝还有三个丫鬟进了前院的甬道。 宋婉便在正堂迎接她。 宋婉真没想到,原氏竟然知道她在梨花别院。 她上前行礼,“见过母亲,母亲怎知我在此处?” 原氏冷嗤一声,没答宋婉的话,讽道:“你为何会在此处,你我都心知肚明。” 宋婉自己起了身,面色淡然,“女儿不知。” “没想到啊,母亲苦心教导你,没教出个端慧识礼能执掌中馈的嫡女,反倒教出个厚脸皮来。” 宋婉道:“母亲前来这梨花别院,到底想干什么?” 原氏道:“我来做什么?当然是来捉你的奸夫裕昌王江寂。” “这里没有裕昌王,母亲可别乱说。” 宋婉知道,原氏想毁她名声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江寂是个文武双全骁勇善战的枭雄,似萧王那般得人敬仰尊重,只怕原氏只会妒她,恨不得她早死,根本不会来捉奸。 就因江寂风流多情,常年留恋花街柳巷,是个浪荡浑球,废物王爷,她与他私下相处被人逮住,她这深闺女子的清誉与名声也就毁得干干净净。 若是江寂不娶她,恐怕日后也没人会娶她。 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这里有没有,我一搜便知。” 宋婉道:“倘若没有,母亲该如何说?” 原氏道:“裕昌王绝对在这别院里。” 宋婉道:“若是没有,此事我定会写信告知祖母、父亲,你身为母亲没有母亲之贤德慈爱,只有构陷害人之心,应该休出府去,再也不能踏足大理寺卿府。” “别以为我会怕你,你要写就写,倘若今日我搜到了裕昌王,我看谁会被赶出府去。”原氏看向桂嬷嬷和张嬷嬷,“去搜,前院后院都不能放过,若是看见了王爷,好生把人请出来,咱们带着大姑娘和王爷回府到老夫人院里说去。” 宋婉道:“梨花别院是祖母的私产,没有她的同意,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闯。” “搜到裕昌王了我自会去母亲那儿请罪,不用你操心。” 桂嬷嬷和张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在别院开始搜,原氏是有备而来,估摸着这些天一直派人看着梨花别院,就等着江寂在时,她前来捉个正着。 第192章 镜惹 原氏没搜到江寂,有些恼羞成怒。 “不可能,宋婉,你把人藏哪儿了?他分明就在这别院里,这些日子与你朝夕相处,夜里更是连王府都不回!” 原氏去拽宋婉的左手腕,“你俩早就苟合了,我就不信你的守宫砂还在!” 她推开她的广袖一看,发现她那颗鲜红的守宫砂竟然完好无损地还在手腕上,她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还在...” 这几日裕昌王都夜宿这梨花别院,难不成他还宿在客房内,她可不信这留恋瓦舍的浪荡子能忍得住不碰宋婉。 宋婉收回了手,“母亲搜也搜了,守宫砂您也验了,你可愿相信了?女儿早就不与裕昌王往来了,再者祖母对我教导严厉,我怎可能让他夜宿梨花别院。” 原氏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宋婉施的圈套,要说她没与裕昌王往来绝对是假的,但今日裕昌王却没在这梨花别院里,估计就是为她设的套。 宋婉面带浅笑,笑容却不及眼底,语气也冷得很,“母亲请回,女儿说到的事也会做到。” 原氏冷哼,“你以为这样主君就会休掉我?你想得可太简单了,在主君心里,你向来都是可有可无,他怎可能为了哄你高兴而把我休掉赶出府去!” 宋婉知道不会,也没想过要把信写给宋城,但她会写给疼爱她的人。她若受了委屈,她自然会为她主持公道。 宋婉看了眼喜儿,“我好清净,不喜人打扰,送客。” “我用不着你送。” 原氏转身大步离开,跟随她的嬷嬷丫鬟也跟着离去。 宋婉转身往后院去,想着江寂和凌刀究竟藏哪儿了,原氏竟然没发现他们。 宋婉刚到后院,便见江寂和凌刀从房顶上跃下来。她上前与江寂道:“我心里担心你被发现,没想到你躲在房顶上。” 江寂道:“你那继母烦人得很。” 宋婉道:“我母亲裴氏是我父亲先迎进门的嫡妻,她之前养在外面,后来被抬进府做正室,因着嫡庶我确实压她儿女一头,所以她与我处处不对付。” “要不本王替你杀了她,她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宋婉眸中震惊,这是一个浪荡子该说出的话吗,这怎么像是一个偏执的凶犯说出的话。 江寂见宋婉讶然,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狠辣,于是道:“本王说的是玩笑话,你别当真。” 宋婉这才松口气,“她我会对付。不过,你以后还是少来这别院,原氏没抓你我个现行,绝对不会罢休。” 江寂心里觉得更烦,明明他日夜都能来,如今原氏来过了,他便不能来了。 “本王偷偷的,不会叫人发现。” 宋婉转身往前院走,“我不想再因你我相处而生出什么事端,江寂,你就忍一忍。” 江寂不情不愿的好半晌才道:“行,王妃说的算。” 宋婉转身看他,面上带起温柔地浅笑。 江寂趁此上前搂住她纤细的腰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好久没亲了。” 宋婉道:“用了午饭你就回裕昌王府去。” “本王这么听话,王妃就没点其他奖励?”江寂就这样垂眸看着她,期待着什么。 宋婉将他搂住自己腰身的右手放下来,“你别闹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江寂不觉得那是乱七八糟,他还记得那夜宋婉醉酒,整个人是千娇百媚,尤其那双眸子,就那样动情百转地勾缠着他,让他的心痒痒得很,甚至整个身体都是酥酥麻麻的。 尤其她的吻又温柔又羞涩又暖热,尤其唇瓣更是软成了一团棉花,可偏偏又带着酒的醇香,惹得他更是下腹窜火,整个人亢奋不已。 她什么时候会再酒醉呢? 真想她再醉一次。 江寂这样想。 他的目光落在宋婉身上,根本挪不开。 “好,本王不闹。” ** 江寂回到裕昌王府时,沈策正坐在鲤湖边等着他。如今霍侯回了金陵,可有的事要谋划。 江庭萧今日早朝又刚刚封了太子,往后的局势还不定怎么变化。这一切,不是江寂和沈策两个人可控的。 江寂走近他,拿过桌上的花生开始剥,“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新花生,清甜可口,你尝着如何?” “瞧着你高兴的样儿,霍侯是个铁疙瘩,心计比陈裕还要深,有的你对付。” 江寂靠在椅背上,自己把花生米往上抛,后用嘴去接,他一口一个,扔得准,吃得也准,“他的二儿子或许与他有过之无不及,都不好啃,再者,陈裕的虎骑守卫金陵,他若败了便无路可退。 霍侯却不同,他有辽北作为依仗,若他兵败金陵,退回辽北养精蓄锐,往后又东山再起,发兵讨伐,才是难缠。” 沈策道:“还以为你被宋府的嫡女迷了魂去,只知道与美人花前月下,早忘了这金陵局势。” 江寂道:“老师放心,本王心里有主心骨。” “梨花别院你还是少去,毕竟你们还未成亲。尤其祭灭宗的宗主是江湖高手,你若稍有不慎,他或许就会要了你的命。” 又是祭灭宗。 “老师可是查到了什么?” “早年祭灭宗不过是辽北之地的一个江湖小帮派,平常多与镖行一起押镖谋生,自从来了个叫镜惹的人,祭灭宗便迅速撅起,吞并了辽北之地许多江湖大帮不说,还剿了匪寇,成了辽北第一大帮。 可是不久,祭灭宗又消失了,江湖上似乎都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帮派,就在近几日,宗里的人又出现在了金陵,拥侪王世子霍殇为主,听从凋令。你前几日与霍殇在街市有冲撞,你可仔细着你的命。” 江寂道:“本王知道他不会甘心,小心着呢。” 沈策道:“眼下不清霍侯到底是何打算,是忠君之事,还是效忠只是掩人耳目,实则还是那九霄帝位。” 这话无疑是提点了江寂,若霍侯当真只做凡事都只听令于江盛的臣,那吏部尚书胡宿就不该是他的人。 江寂眸色深沉。 “若他要帝位,太子便是他首当其冲之人,可怜江庭萧刚刚坐上东宫,就无宁日。” 沈策道:“你竟可惜他。” “他只是投错了胎,若他不是江盛的儿子,他这辈子定功勋卓著,一路顺遂。” 沈策道:“你有惜才之心,也是好事。” 第193章 行宴 江盛寿辰那日,金陵处处张灯结彩,鞭炮声不断。 官家寿辰自是大事,君民同乐,江盛颁旨减赋税半年,更免了刑狱轻罪之人牢刑,一时之间,百姓皆感恩戴德,赞江盛是贤德仁君。 江寂听见这些,只觉得讽刺。 凭他也配贤德仁君四字。 宫中又是一日寿宴,美酒佳肴,歌舞升平。那管乐之声,直到后半夜才截止。 江寂没有进宫,只听说江盛酒醉召萧淑妃侍寝,萧淑妃抗旨不尊,躲进太后寝宫,江盛前去要人,太后关了寝宫大门,闭江盛于门外。 江盛令禁军砸开大门,齐衡却不敢叫人上前。江盛大怒齐衡竟然也敢抗旨,于是下令要打齐衡军棍,幸得沈贵妃及时出现,才结束这场闹剧。 江盛一见美人,自然气怒也消了,被身边的掌事太监扶着,进了沈贵妃的寝宫。 江寂道:“玉笙箫年轻貌美,被封妃以来,一直躲在太后宫里,江盛吃不着,日日去太后那儿请安又能看着,自然是心痒难耐。他得不到玉笙箫,绝不会善罢甘休。” 凌刀道:“王爷是觉得玉笙箫可用?” “当然,你我都是男人,自然明白想得到却又得不到最能让人丧失理智。” 凌刀道:“王爷打算怎么做?” 江寂道:“本王可得好好想想。这步棋险得很,下得好自然能要了江盛的命,下得不好,江盛也能要了本王的命。” “萧淑妃向来胆小,屠龙这样的事,属下觉得她不敢做。” 江寂道:“敢不敢,得见了她才知道。” ** 次日,江寂在东市那儿见到了太子妃及江衡。小家伙几月不见又长大了些,瞧着皮肤又白又嫩,软糯得很,倒是可爱至极。 江寂把孩子抱在怀里,江衡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江寂,抱着他的脖颈子就不撒手,还主动撅嘴亲他的脸颊。 太子妃笑着道:“衡儿,这是你六叔。” “溜...黍。” 小家伙已经会说些简单的话,就是说话还不清楚,吐字不圆。 江寂笑着摸他的脑袋,“真乖。” 太子妃道:“六弟如今任了官,倒不比之前清闲了。你二哥最近还念叨你,想着你能来东宫吃杯酒。” “行,本王有空就去。” 他把孩子还给太子妃,小家伙却不肯,抱着江寂的脖子不撒手,还哭闹了起来。 太子妃笑道:“你这么招孩子喜欢,也该娶位王妃,生个世子或者郡主了。” 江寂道:“会的,只是现在不急。” 宋婉那个身子,得养得好些了才行。若是因着怀胎而让她没了性命,他宁愿不要。 江寂哄着江衡,趁他不注意,把他塞到了太子妃身侧的奶娘怀中。小家伙发现上了当,立即不干了,又哭起来,嚷嚷着要江寂抱。 太子妃让江寂快走,不然待会儿这混球闹起来,能把奶娘的手咬坏, 还要江寂抱他。 江寂只得打马走了,回到京兆府衙的时候,左冯翊和右扶风两人正着急地在府衙门口来回踱步,见江寂纵马前来,这才松口气。 左冯翊上前道:“大人,你总算来了,侪王府来了请帖,邀您去府中行宴。” 江寂翻身下了马,提着马鞭往府衙里进,“请帖?他怎么送到京兆府衙来?” “去您王府里送,您不在府内,这行宴是今日午时的,要您一定得去。” 江寂拿过左冯翊递来的请帖,翻开来看,嚯,请帖上还戳了一个章,还是侪王的私章,这私章一般都是贴身之物,绝不会交由人保管,想来侪王是真想把他请去行宴。 为什么呢? 江寂可晓得,因为他像被他亲手血刃的拜把子兄弟,南平王萧云。 江寂合上请帖,转身又往府衙外走,“府衙你们先守着,本王去去就回。” 侪王府并非新建的府邸,而是前朝衍王的府邸。 这座府衙先前也赐给过先帝爷的敏和公主,后敏和公主与高句丽王和亲,这府邸也就无人居住,只有几个奴仆时常打扫宅院。 这府邸过去这么久,仍旧巍峨辉煌,雕梁画栋,江寂打马至府外,都能明晃晃看到雕刻侪王府那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府中的小厮立即殷勤地给江寂牵马,引领着他一路进了水亭。 亭中人已经不少,太子江庭萧、世子霍殇、霍二公子霍褚、越王江越、吏部尚书胡宿、礼部尚书顾鸢、傅国公之子傅祁、税务侍郎柳庭玉。 宴桌设了两列,位尊者居右,位卑者居左,一眼瞧去太子坐在右边头一个,越王次之,第三个位置正好空着,应该是留给江寂的。 江寂快步上前,侪王忙起身相迎,“王爷快坐,美酒早已备好了。” 江寂道:“是本王来迟了。” 顾鸢出声调侃道:“王爷怕是溺在温柔乡里,睡过头了吧。” 众人皆笑出声来,谁人不知江寂风流。 江寂冷睨了顾鸢一眼,落座在案几前,“那自然是,与心尖儿上的人待在一处,自然舍不得出被窝了。” 顾鸢怒得右手紧攥成拳,江寂这话什么意思他自然知道。他心尖上的人还有谁,除了宋婉他想不到其他人。 难道他和宋婉真的行周公之礼了? 可是宋婉那般守礼自矜的女子,未出阁怎会答应他行这等事。 他与宋婉至今已有一月未通书信,之前她的回信中没有一丝异样,可才短短一月,她就变心了不成? 还变得这么彻底。 江寂见顾鸢脸色一阵青一阵绿,眼底难掩得意之色。和他抢女人,简直自不量力。 侪王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一道美食要与诸位分享。本王在辽北时,常食这道菜,不觉腻,反倒觉得愈发美味。” 江庭萧道:“辽北贫瘠,还有美味?” “殿下这可就孤陋寡闻了,辽北虽大多为荒野,可也有林,林子里也有野兽,这野兽之肉,可真是细腻嫩滑,叫人喜之不及。” “是何等野兽之肉让侪王如此赞不绝口?”江庭萧又道。 “呈上来!” 第194章 猴脑 两个小厮抬着一个铁笼子到了行宴中央,那笼子用黑色的绸布盖住,一时还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侍婢给江寂斟酒,江寂屏退了她,拿着酒壶自己倒了一杯。 两个小厮掀开了黑布,里面的野兽通体金黄,绒毛不深不浅,一双眼睛漆黑如曜石,四肢纤长却有力,分明是只野猴。 野猴见了光,在笼子里不安地乱叫,更是用尖锐的牙齿去咬铁笼,试图逃出去。 “这畜生狡猾,抓他可废了本王好些功夫。” 金陵城中多有达官贵爵口味刁钻的,想着法儿地猎得美食,以求口腹之欲。有人用蛇做羹,更有人用蛆虫油炸做菜,这样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 江寂道:“侪王打算怎么吃?” 侪王道:“王爷看着便是。” 两个小厮退下去,搬来了一个圆桌,那圆桌中间有个圆洞,与猴脑一般大小。两个小厮把野猴抓了出来,绑到那圆桌底下,只把野猴的天灵盖露在那圆洞中。 小厮此时拿起了明晃晃削铁如泥的刀,直接划开了野猴的脑皮,刀锋过处,鲜血淋漓。 野猴疼得尖叫哀嚎,声声凄厉。 小厮的手法似是从小培养的,那开脑皮的刀划下去,只见流血汩汩,却不见要了野猴的性命。 野猴还活着,然而脑皮已经被人分开在两边。 另一个小厮拿着锤子去敲猴子的天灵盖,一锤下去,脑骨直接裂开,猴子叫声更是凄惨,声音更是撕心裂肺。 江寂眉头微蹙,看向了侪王。 而侪王听那猴子的惨叫声,却是一脸舒爽。仿佛满足了他心里某种快感。 两个小厮开始起锅烧油,等油烧开之时,直接倒入猴脑之中,噗呲之声不断响起,油炸的味道在水亭里不断漫开。 野猴痛叫不止,不断挣扎着。 可它被固住了四肢,一点也动弹不得。 滚烫的油令它生不如死,可却就是要不了它的命。 众人皆惊,连着桌上的美酒都无心再饮。 侪王道:“本王之前觉得这畜生聪明,原可做宠儿,谁知这畜生死活不肯就范,非要忤逆本王,本王今日便叫它知道不肯顺从本王的下场。” 侪王话里有话,在座的人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 他位高权重,自然不会把在座的官位低者放在眼里,这宴中属身份最高贵的,是太子江庭萧。 江庭萧战场豪雄,在北境那么多年风霜雨露,浴血杀战,早就磨得一身傲骨,侪王让他听话,绝无可能。 江庭萧面色阴沉,侪王向他示威,他知道。 可他再功高,再权重,再得官家倚重,始终是臣。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庭萧稳坐泰山,没先出声。静等侪王到底还想说什么。 侪王道:“佳肴已备好,太子乃未来天子,太子先食?” 江庭萧抬眸看向侪王,眸色冷而厉,他拔出腰间的配剑就想起身之时,江寂此时吊儿郎当地笑着道:“这猴脑的香味当真是酥香,本王都忍不住流诞了,这野猴还活着呢,将死未死做好的食物,若第一口吃定是最好吃的,侪王,太子,不如先让本王试试?” 侪王道:“太子在此,王爷怎好先食美味?” “王爷你可不知,二哥向来宠本王,在吃食上一向都让着本王的。二哥,你说是吧?” 江寂看向江庭萧。 江庭萧道:“自然,六弟想先尝尝,那便去吧。” 侪王面色微冷,这个废物竟敢搅他的局。 江寂起身走至圆桌前,见猴脑颅内还鲜血淋漓,脑花被沸油炸得半熟,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脑花半熟独有的臭味。 小厮给江寂递来了勺子。 江寂没接,而是拿过桌上的刀,一脚踹翻了圆桌。桌子嘭的一声倒在地上,半生不死的野猴还在桌底挣扎。 江寂手中的刀利落地扔出,稳准地插入了野猴的腹部,野猴当场毙命。 侪王怒得拍案而起,“裕昌王!你不吃便罢,为何毁了这道菜?” 江寂轻飘飘道:“哦,不想吃了,那野猴叫得本王心烦,索性本王就毁了。” “你!—”侪王气得咬紧了牙关。 江寂回到座位上坐下,笑着道:“王爷别生气,左不过一道菜,改日本王赔给你,去樊楼吃烤鱼如何? 王爷你可不知,樊楼的烤鱼可是一绝,每日吃烤鱼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本王与樊楼的老板交情不错,打声招呼,咱们不用排队,直接去吃就行。” 侪王道:“区区一条鱼,能比得上本王费尽心思捕来了野猴?” “都是些畜牲,谁还比谁高贵了?”江寂面上笑容越来越大,却是笑容不及眼底,反而一双桃花眼冷森森的。 侪王心不甘,但菜食已经毁了,江寂虽废不得官家宠信,可他有个好母妃。 侪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忍了怒意,笑道:“王爷这话说的不错,既然王爷爱吃烤鱼,本王这就命厨房专门给王爷做条烤鱼吃。” 江寂道:“那就多谢王爷了,不过可要记得,得用草鱼烤。鲤鱼和鲫鱼刺多,本王懒得挑刺。” 侪王看了眼身边候着的奴仆,“还不快去通知厨房!” 那奴仆道:“是。” 宴中央的残局已经被收了,府中的丫鬟端着美食进了水亭,放下美食之后,又退身出去了。 侪王道:“本王府上有一美姬,善歌舞,本王让她给诸位跳一曲,助助兴?” 江寂一边吃酒一边道:“那可太好不过,既是美人,王爷可就不要私藏了,让咱们这些见惯了金陵女子的,也开开眼。这美人儿,还是百花齐放的好,都一样就没什么趣味了。” 侪王拍了拍手,不多时,一位红纱覆面的女子莲步而来。 她的衣着极为大胆,不似金陵女子中规中矩,纤细如蛇的腰肢诱人地露出来,酥胸更是半裸,看她身形纤瘦,却是前凸后翘,玲珑有致。 尤其她肌肤白得似雪,嫩如豆腐,那双眼睛更是勾魂摄魄,妩媚动人。 江寂咂咂嘴,觉得没意思。 除了穿得露骨一些,比之虞娘的风情万种,那是差之千里。 江寂看向了柳庭玉,那小子估计没在虞娘那儿讨到好,此刻正坐在案桌前伤心郁闷的不断吃酒。 全然没把这美人儿放在眼里。 江寂挑了挑眉,这下属夫婿挺可靠。 女子开始了勾魂之舞,江寂知道她目标不在自己,于是大口吃肉,大口饮酒。 女子跳到了江庭萧身前,江寂一脸幸灾乐祸,看他如何自救。江庭萧没办法,又求救般地看向了江寂。 江寂耸了耸肩,他如今可帮不了。梨花别院那位吃起醋来,能十天半个月不理人,她可不是好哄的。 江庭萧见江寂没办法,又看向了江越。 江越看向了对面的傅祁。 傅祁抬头望天。 最终女子还是跌在了江庭萧怀里,江庭萧不接,女子就摔在地上。 江寂佯装道:“哎呀,二哥,你怎么这般不知怜香惜玉,这细皮嫩肉的,摔坏了可怎么办?” 女子双眸可怜地望向江庭萧。 江庭萧覆手而立,看向身边的副将,“把她扶起来。” 第195章 海棠 副将把女子扶了起来,侪王见美人计不成,便让女子到他跟前儿伺候。 江庭萧这又才重新坐回位置上。 侪王搂着美人,笑着道:“梨珠被本王娇养在宅院,身子骨不佳,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莫要生气。” “孤与一个小女子计较做什么,倒是王爷好福气,身边竟有这般丽色美人。” 侪王面上笑得开怀,但瞧着周身气韵怎么也不像高兴的样子。 霍殇见自个儿老爹连施两计都被阻拦,知道江庭萧不好对付,江寂嘛,无非就是有点小聪明,仗着沈贵妃和越王的势逞能,不必放在心上。 于是他把目光落在江庭萧身上,“听闻殿下武艺超群,不知霍殇能否讨教一二。” 太子之前被陈裕重伤,在榻上躺了几十日,如今看着虽精气神大好,但实则还不能大动干戈。 霍殇跟着侪王在战场拼杀过,刀剑自然不长眼,要江庭萧稍不留心,定会被霍殇所伤。 江庭萧是储君,伤储君自然是重罪,可官家不大喜江庭萧,且他又不得不依仗侪王,估计霍殇也就挨顿板子,侪王或许会请罪跪于金銮殿两三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江庭萧受伤虽能养好伤,但就怕霍殇在他的剑上做手脚。 江越出声道:“太子身上有伤,不宜舞刀弄剑,今日行宴如此热闹,侪王与世子又好不容易回金陵,咱们就把酒言欢,如何?” 霍殇故作震惊道:“殿下受伤了?” 江庭萧道:“是啊,世子战场英豪,不能与世子切磋,也是孤之憾事。” 霍殇笑道:“无妨,待殿下痊愈,我们再切磋不迟。” 侪王和霍殇都没想到,江怀为东宫时兄弟阋墙,只有江寂与江怀偶有往来,没曾想江庭萧如今为东宫,便兄友弟恭,一个两个的都护着。 侪王心思缜密,行事谨慎,见越王开口了,给了霍殇一个眼神,父子二人便没再开口。 既然他们刚进就被铁壁挡了回来,那就只能暂退。 行宴过后,桌上只剩下残羹冷炙和微醉的江寂。 侪王邀众人赏园打马球,那水亭过了抄手游廊,便是后院马场,马场前院就是海棠园。 这会儿秋海棠开得不错,粉白的花朵绽在枝头,娇艳又漂亮,所谓小朵娇红窈窕姿,独含秋气发花迟,便就是这番光景。 他无趣地跟着侪王、江庭萧等人去马场看了会儿马球,这会儿跟着霍殇、傅祁、柳庭玉等人来了海棠园。 那园中几个闺阁女子正荡着秋千玩耍,美人比花娇,连满园的秋海棠都为之失色。 最为出众的还是那身披狐裘的女子,罥眉杏眸,琼鼻雪腮,一眼望去,娇嫩粉琢,叫人好不喜爱。 江寂以为自己酒醉看花了眼,于是揉了揉,这不是...宋婉吗? 她不是该在梨花别院,怎么在这侪王府? 园内遽然闯进了外男,太过守礼的世家女子立即用绢帕遮脸,傅柔恣意惯了,那些礼教她更觉得烦,于是在原处行个礼,一一拜见。 宋婉看了眼江寂,瞧那人还不断揉着眼睛,眸底忍不住带上笑意。她屈身也一一拜见了,最后顾鸢迈脚上前,将宋婉扶了起来,与诸位道:“这位是我钦慕的女子,大理寺卿府的嫡女,宋婉。” 江寂脸色立即黑了,醉酒误事,哪用得着顾贱人在这等场合宣誓主权。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理智却让他住了嘴。霍殇与他不对付,要害他杀他,他无所谓,可不能害了宋婉。 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招架得住那些杀手。 于是江寂眼睁睁地看着霍殇、柳庭玉打趣顾鸢,“顾大人好眼光,大理寺卿府的女儿定不会差,不知大人准备何时大婚?” 顾鸢看向宋婉,“这要看她何时点头,三书六礼我早已备好了。” 江寂咬紧了后槽牙。 宋婉害羞地看了眼顾鸢,“大人,这是在侪王府上。” 江寂胸口起伏,气得直捶胸。 宋婉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这么温柔地与他讲过这些话。 顾鸢心里高兴,宋婉能说这句话,就摆明今日江寂来时说的那些话是假的,不过情敌见面分外脸红说的气话罢了。 还他没当真,若是与宋婉置气,伤了他们二人感情,那可大为不值。 顾鸢带着宋婉往马场去了,柳庭玉见江寂按兵不动,脸色黑沉的样子,冷嘲道:“送到嘴边的美人你不要,偏要去喜欢一个心里没有你的女人,王爷你贱不贱呐?” 江寂右眉挑了挑,不愧是中过探花郎的文人,骂人可真是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得很嘛。 江寂看他,语气又冷又狂,“本王乐意,要心里没有其他男人的女人,本王还不喜欢呢。” 柳庭玉今日也吃了不少酒,这会儿酒意上心头,脑子里有股冲劲儿直往外窜。 他上前攥住江寂的衣领,冷声道:“不喜欢虞娘就干脆拒绝她,不要一边接受她的爱意又拒她于千里之外,转眼还又去那个女人那儿献殷勤!” 柳庭玉是有劲儿的,但始终是个读书人,江寂常年练拳脚,身子健硕,肌肉结实,与柳庭玉站在一起,不知比他壮实了多少。 江寂不想揍他,因为揍他跟揍一只鸡没什么区别,于是一把推开了他,这还没用多少力道,柳庭玉就被推得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本王的事你管不着,你他妈得不到虞娘是你自己没本事,关本王屁事,别惹本王,本王这会儿正想弄死人呢。” 江寂大步往马场那儿迈,留下傅祁站在原地叹口气,把柳庭玉扶了起来,“裕昌王就是这霸道混账的样子,大人莫要与他计较,大人没事吧?” 柳庭玉摇头,“没事,是我...是我自己没本事,讨不到她喜欢。是我...是我说了狠话,把她气走了,她就...再也不回来了。” 第196章 哄人 江寂坐在廊下,大口吃着酒。一旁的侍婢给他添酒,他冷着脸给人斥退了。 坐在他旁边的江越蹙眉问道:“谁惹你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是啊,遇见宋婉以来,他心里就升起了一把燥火,如今燥火还没消呢,现在又升起一把怒火。 他没回答江越,而是把目光落在右手边,见顾鸢与宋婉坐在一起,而顾鸢正给宋婉倒了杯热茶。 江寂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负心薄情的女人披着他送的狐裘,竟然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与其他男子你侬我侬,恩恩爱爱。 江越朝他的目光望过去,见宋婉正与顾鸢一起说话,“原来是宋家姑娘,也只有她能让你这般躁乱心烦,吃味嫉妒。” 江寂看向宋婉那没心肝的样子,委屈道:“四哥,她欺负本王。” 江越眼底含笑,“你想如何呢?是要四哥帮你收拾顾鸢,还是宋婉呢?” “当然是...”江寂刚想脱口而出宋婉,可话到嘴边,又舍不得了,于是道:“当然是顾鸢!” 江越与身边的近卫道:“你与顾鸢说,本王有事要与他讲。” ** 宋婉拿着君山银针吃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吃下去,便觉得整个身子都暖暖的。 顾鸢正想与她讲话,谁知越王身边的近卫至顾鸢身边附耳了几句,顾鸢有些可惜地看向宋婉,“婉婉,越王殿下找我有事要谈,我得去一趟。” 不管越王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他都得去,他不得不给越王面子。 宋婉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顾鸢起身离开了,宋婉看着马场中傅柔打着马球畅快恣意的模样,心里羡慕不及,她现在是会骑马了,可是马球杆子都还没摸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纵马打球。 正当她出神之际,江寂坐到了顾鸢的位置,伸手敲了一下宋婉的眉心。 她刹那回神,见是江寂,紧张了环顾四周,“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被别人看见怎么办?你得坐回去。” 江寂冷笑,“顾鸢都能与你坐在一处,本王却不能,凭什么?” 凭什么,凭她和江寂是真的,和顾鸢是假的。 宋婉知道他心里有气,也不与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纠缠,起身便往马场外走。 江寂见她离去,脸色更加难看,起身追着宋婉而去。 马场里热闹非凡,也无人注意两人就这么离开了。 江寂个高腿长,身姿矫健,步子迈得快,三两步就追上了宋婉。他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客房里拉。 门刚刚被关上,宋婉就被江寂抵在门上。 宋婉目光又柔又怜地望着他,唤道:“六郎。” 江寂身子一愣,“干...干嘛这样唤本王?” “不要生气了,我不喜欢你沉着脸的样子,怪吓人的。”宋婉纤细的藕臂主动环上了江寂的脖颈,吻向了江寂的薄唇。 江寂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吃味里、怒意里、宋婉那声娇媚示软的六郎里,现在...现在宋婉又吻他。 他最爱的就是宋婉主动亲吻他,因为这代表着他彻彻底底地得到宋婉,尤其小姑娘生涩却又极力讨好他的样子,能让他激动到发狂。 他本来就有些醉酒,如今柔软香甜的唇瓣正吮着他的唇,他自然把持不住,右手揽住了宋婉的细腰,抱着她就往屋里进。 他把宋婉压在了贵妃榻上,将她的香甜全部吃进嘴里,恨不得把宋婉摁在怀中揉碎。 身体的兽、欲,和因宋婉而生起的那股燥火再次升腾,他只想把身下娇软的女人,狠狠蹂、躏,撕咬,弄坏。 宋婉被他热烈地吻吻得脑子都迷迷糊糊的,连唇上的痛觉都未曾感觉到。 两人几乎到了意乱情迷的地步,要不是窗牖吹进的凉风害宋婉打了个冷摆子,恐怕她都完完全全陷在江寂的深吻里。 宋婉双唇红肿,推着江寂的身子,“窗...唔...窗牖没关...” 江寂停下了动作,转身去看,见窗牖还真大开着,急躁的起身,把窗牖关得严实。幸得侪王府中的奴仆都在海棠园和马场伺候,不然他们二人定会被发现。 江寂回到贵妃榻上,凑近宋婉脖颈还要吻她,宋婉却移开了身子,捧着他的脸道:“还生气吗?” 宋婉聪慧,知道怎么哄他,可江寂不甘心就这么被哄好了,她一声六郎,他就能把他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代出去。 他好不甘心,宋婉和顾鸢还牵扯不清,他就把自己的心完全给到了宋婉。 “你惯会哄本王。” 宋婉道:“我和顾鸢只是逢场作戏,往后你会知道的,我到底会把他怎么样。” “宋婉,骗本王可要挨本王一辈子操。” 宋婉耳根红透了,羞赧得不敢看江寂,“你真是个混蛋。” 江寂倾身吻向她的耳郭,对刚刚的激吻还意犹未尽,“还不是只混蛋到你一个人身上。” 宋婉道:“我们得回去,离开太久,会让人生疑的。” 江寂把人搂抱在怀里,“你不是在梨花别院吗?怎么出来了?” “你那日离开后不久,卿云就来传,侪王递了请帖来府中,要我来参加行宴。祖母念及侪王权倾朝野,不敢轻易得罪,于是就让我今日来这侪王府赴宴。” “那你待会儿岂不是还要回别院去。” 宋婉起身,捡起地上刚刚被江寂解开的狐裘,重新披在身上,“不了,我写了一封信给祖母,我能回府上住了。” 江寂也起了身,至宋婉身前给她整理发髻上松掉的珠花,“你写了什么?” “写原氏来梨花别院羞辱我,写我生母早逝望祖母垂怜,写我知错了不会再与你往来。” 江寂心里一窒,“你说什么?” 宋婉靠在他怀中,“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我祖母确实不喜欢你,江寂,我最不想欺骗的就是我祖母。” 江寂把人抱得紧紧的,“本王还以为你真要和本王断,人都要给你吓没了。只要你一直待在本王身边,本王万事能忍。” 宋婉抬眸看他,在他喉结上吻了一口。 江寂身子僵硬在原地,回过神时,宋婉已经打开房门离去了。 江寂看着宋婉离去的背影,眼底燃起能烧死人的欲火。他比谁都知道,这股火要熄灭,要么他欲火焚身禁欲而死,要么宋婉在榻上三日起不了身。 他唇角一勾,只能苦了宋婉了。 毕竟这火谁勾起来的,谁就得负责灭。 第197章 求婚 宋婉回到座位上,又淡然地吃茶,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回来后没多久,江寂也回到了座位上,只是脸上的阴郁和怒气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数不尽的愉悦。 江越也回到了位置上,见江寂眉梢都快喜得飞扬了,笑道:“高兴了?你这性子完全被她拿捏住了,能摸着脊梁骨给你顺毛,一个弱女子把你降成这样,你真是栽了。” 江寂道:“四哥,本王乐意。” 江越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鸢此时也回来了,至宋婉身前坐下,也不知他与宋婉说了什么,逗得宋婉浅笑不止。 顾鸢道:“你素来不怎么爱笑,如今笑起来却是格外好看。” 宋婉道:“大人喜欢就好。” 她这话说的,像是十分钟情于顾鸢似的,听得顾鸢心花怒放,喜不自胜,脸上的笑容就没收过。 马场的马球打得极为精彩,廊下观赛的众人纷纷鼓掌。傅柔连赢了两场,这会儿热得浑身是汗,下马不准备再打了,提着裙子往风廊走来。 她的位置在宋婉旁侧,但回来会经过江越身旁。她看了眼那一身月白蟒袍之人,眼睫微颤,后当没看见似的,快步到了宋婉身边。 宋婉道:“县主马球打得精彩,场上的哥儿都盯着你瞧呢。” 傅柔道:“一群只知斗鸡走马的纨绔有什么意思,我没你福气好,有顾大人这般彬彬有礼的君子大庭广众向你示爱。” 这话说得顾鸢红了耳根。 宋婉倒是淡然。 宋婉看了眼身后的江越,“越王殿下文武双全,洁身自好,花街柳巷从不踏足,可是个值得托付的君子。” “我早不喜欢他了,宋婉,我累了。” 半年前,满金陵都知道清河县主爱慕越王殿下,更是非他不嫁,如今过去这么久,傅柔再没靠近过越王,见着他更是离得远远的,那些她爱慕他的话,也就逐渐消散了,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觉得她不要脸皮之人,也收了嘲讽斥骂的言语,一切都风平浪静。 傅柔转身看向江越,谁知江越也朝她这边看来,两人目光正好撞在一起,傅柔身子定在了原处,似乎江越的眼神是根定魂钉,能把她钉在那儿,让她动弹不得。 越王好色相,活色生香,宽肩窄腰又气韵不凡,谁看了都得被惊艳三分。傅柔收回了眼神,努力忘记刚刚的那惊鸿一瞥。 江越垂眸,手指捏起杯盖拂了拂杯里浮起的茶叶,“清河县主像是十七了。” “啊。”江寂敷衍地应了一声,“啊?” 他看向江越,“四哥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她来了?” 江越盖上杯盖,没饮那茶,“没什么。” 江寂却笑道:“是不是人家不喜欢你了,反倒心里觉得不对劲了?” 江越否认,“没有。” 江寂道:“反正你早晚要成亲,还不如娶了她。你也知道她十七了,正是出嫁的年纪,你也没遇上自己喜欢的,不如娶个喜欢自己的。” 江越想了想,觉得江寂说得有道理。 傅国公劳苦功高,膝下就这么一个独女,且清河县主是嫡出,嫁与他做王妃身份也合适。 江寂继续道:“母妃眼光那么挑,挑来挑去还不是觉得清河县主最合适,既然母妃也喜欢,不如干脆你尽早去宫里请旨,早早完了这桩婚。” 江寂看向马场内,“你看那侪王的庶女在马场马球打得多卖力,还不是为了引起你和太子的注意,与其让他们算计,还不如趁早断了她们的念想。 一旦侪王的女儿入了你和太子的府内,就得每日防着身边人,提心吊胆,日子就难过了。” 江越赞同,“你说的很对。” ** 马球赛结束了,宋婉和顾鸢起身离去,待二人经过江寂和江越身边时,江寂一把抓住了宋婉裙角。 宋婉转身看他,眼神又慌又乱,拼命把裙角拽回来。 幸好顾鸢走在前面,不然这如何收场。 江寂满脸是笑地看她,瞧她慌张无措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至极,他唇语道:“记得想本王。” 宋婉拽回裙角就跑,根本没看他讲什么,尤其越王还在旁,宋婉觉得羞赧难当,耳根都红得发亮。 江寂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想着她刚刚唤他六郎的时候,可不是如此惊得脱兔的,那模样,那娇声软语,能把他勾得醉生梦死,甘愿对她俯首称臣做她的奴隶。 江越道:“你日常就是这样调戏人家的?” “四哥,这叫情趣。” 江越懒得与他讲,起身也离开了马场。 傅柔是跟着傅祁一块儿出侪王府的,两兄妹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两人刚到门口,就见江越站在马车旁正等着他们。 傅祁以为江越是在等他,与他有事要说,于是上前道:“殿下找我还有何事?” 江越看向傅柔,“本王不找你,找她。” 傅祁:“...” 傅柔身子僵在原地,找她? 傅祁嘴角扯出一抹笑,在江越身前行个礼,先打马回了王府。 傅柔至江越身前,问道:“王爷...王爷找臣女何事?” 江越道:“本王要娶你。” 傅柔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脑子都有些都嗡嗡的,“王爷...王爷是不是午时酒吃的有些多。” “本王不喜饮酒,行宴上也很少沾酒,所以县主放心,本王没醉。” 傅柔疑惑地问道:“那王爷为何要娶臣女?” 她有自知之明,江越绝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一定还有其他缘由。 “本王母妃很喜欢你,还有...本王不想娶侪王的女儿。”江越也不想瞒她,所以如实交代。 傅柔冷笑,“王爷为什么以为王爷想娶臣女,臣女就一定会嫁呢?臣女如今不爱王爷了,金陵多的是好儿郎任臣女挑选,若臣女未来的丈夫心中不喜臣女,臣女绝不会嫁过去遭受白眼与寂寞。” 傅柔在他身前行个礼,“臣女也多谢沈贵妃的抬爱,更多谢王爷选王妃能挑上臣女。臣女打马球打得疲累,便先行回府,再也不见。” 江越眸中有些许诧异,她竟然...拒绝了他? 傅国公府的马车离去了,江寂从侪王府出来,见江越站在原地眉头紧蹙,显然有些烦心,于是问道:“四哥怎么了?” “她拒婚。” 江寂幸灾乐祸,拍了拍江越的肩膀,“那你可完蛋咯。” 江越轻笑,“有什么好完蛋的,本王要娶她,用得着她心甘情愿?” “强娶不太好吧?” 江越转身上了马车,“本王觉得挺好,她过门之后怎么闹都行,但婚必须得成。” 第198章 梦魇 夜如墨砚,月如银钩。 宋婉刚刚到府,便被叫去了元氏屋内。正屋里备着热汤热糕,元氏坐在主位上正吃着热茶,宋城和元氏坐在侧位上,也没先开口说话。 宋婉到屋中央一一行礼,元氏开口道:“婉婉,坐吧。” 既然叫她坐,应该不是她犯了错,家里的长辈来罚她。 宋婉坐在了宋城与原氏对面,径自来了碗热汤来吃。 元氏道:“你父亲母亲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宋婉眉心微拧,原氏还真能给她个措手不及,如意算盘打得响,要看她日子过得不好便乐得欢。 她可不会如她所愿。 宋婉看向元氏,“祖母可曾听过了,这门亲事祖母觉得如何?” “我还没听呢,等着你回来咱们一块儿听听,看看是不是个好人家。”元氏看向宋城,“你说。” 宋城道:“这门亲事自然是极好的亲事,是督察院左督御史奉纪,年纪嘛,虽然大了些,不过大衍之年,可他为人端正,秉性自持,为官这么多年,更是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他发妻去得早,留下两个儿子,如今都已成人娶妻,婉婉嫁过去只是伴他左右,奉纪文采卓然,婉婉定会喜欢的。” 宋婉看向元氏,“母亲以为如何?好是不好?” 元氏手里正拿着茶盏,当下直接扔在地上,嘭的一声,茶杯碎裂,白色的瓷片和茶叶洒了一地。 “好个屁!” 元氏冷眼看向宋城,“我看你是昏了头了,那奉纪今年五十有六,头发都快白完了,你让婉婉这般豆蔻年华的女子去嫁他为妻,还是续弦,你到底还是不是婉婉的亲生父亲? 这些先不提,你有没有想过那奉纪不久年老病弱,缠绵病榻,这些都要婉婉去侍候,夜里屎尿,擦身端汤,喂药饮食,你叫她如何过这般的苦日子? 要那奉纪去了,他那两个儿子又会认婉婉这个比他们年纪还小的后母么? 届时婉婉在奉家会有立足之地? 要婉婉被族长休了,你叫她日后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她前无所依,后无所靠,这辈子就毁了。 宋城,你当真是好狠的心,你把你的亲生嫡女往火坑里推! 再者,他奉纪要是有你说的这般品性,他就绝不会答应这门不伦不类的亲事!” 宋城好半晌都没说话,许久才道:“可是婉婉十六了,也无人上门提亲,嫁给奉纪也总比嫁不出去的好。” 元氏道:“婉婉是我亲自教养的,怎会嫁不出去,她的婚事用不着你们操心,往后不要再提。” 元氏说的不是你,是你们。显然宋婉的这门亲事是谁选的元氏心里门清,只是不想与她浪费口舌。 宋城垂眸,只好起身在元氏身前行了个礼,带着原氏离开了。 宋婉看向元氏,“母亲真是一点也容不下我。” 元氏道:“这次侪王设宴,邀请了不少年少勋贵子弟,更邀请了不少世家嫡女,而这些女子中就有你,却没有宋韵、宋茶,她焉能不急、不慌。” 元氏叹口气继续道:“她更是怕你熬出了头,高嫁了仗着夫君的势,来报与她之间的仇怨。” 宋婉道:“她步步紧逼,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这就怕了?” 宋婉道:“孙女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看她还有什么招数。” 元氏笑了笑,“你有如此定性,算我没白教你。” 这会儿宋城与原氏走了,祖孙两人自然要说些体几话。 元氏道:“你这次回来了,可要好好照你信里写的做,不该见的人就再也不要见,原氏可巴不得抓到你的错,毁你清誉,叫你父亲更加厌恶你。 你在梨花别院受了苦我知道,如今回府了就好好养着,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好的祖母。” 元氏道:“行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回屋歇着吧。” 宋婉在元氏身前行个礼,带着喜儿回了桃苑。 卧房内暖暖的,比之梨花别院的湿冷不知好了多少倍。宋婉坐在窗牖边褪了身上的狐裘,递给了喜儿。 喜儿拿去屏风上放好了,与宋婉道:“刚刚咱们回府的时候,桂嬷嬷像是有事找您,有话要与您讲。” 宋婉拿着雪玉膏抹着右手心最后一小团落痂之后的鲜红,“她此刻人呢?” 喜儿道:“估计又去夫人那儿伺候了。” “你让她晚些时候来找我。” 宋婉擦完雪玉膏,觉得身子累,便去榻上躺了一会儿,醒来时天色已尽黄昏。 桃苑里安静至极,落针可闻,喜儿趴在窗牖边无聊地剪窗花,见宋婉起了,忙端来热水,让宋婉先洗把脸醒醒神。 这会儿天色不大好,黑云密布,估摸着今晚又要落雨。宋婉有些烦夜雨了,因为夜里一定会很凉,她身子偏寒,大半夜也睡不暖。 她有些想念江寂那暖如火炉般的身体了,在他怀里睡一会儿身子就能热起来。 桂嬷嬷是深夜里来的,估摸着伺候完原氏才有空过来。 宋婉下午睡得久,这会儿也没什么睡意,坐在窗牖边,披着狐裘招呼桂嬷嬷坐下。 桂嬷嬷先在宋婉跟前儿行了个礼才落座,“大姑娘可总算是回来了,奴婢心里憋着一件夜里听到的大事许久了,也不敢与人说,胸口总是闷闷的,这回想起来更是后怕连连。” “是何事?” “十日前,大人查案居大理寺夜里未归,夫人胆子小,若大人夜里不在,总不敢一人独睡,于是总会叫人在榻边守夜。 这些年夫人总是梦魇不断,大夫请了无数药也吃了不少,就是治不好,那夜本该张姐守夜,谁知那夜张姐家中老母遽然去世,她只得连夜赶回,于是那夜只能换做奴婢来守。” 宋婉道:“所以,你听到了什么?” “夫人睡到半夜,又发了噩梦,之前奴婢也曾听她呓语,但都不曾听清过,直到这一回奴婢总算听清了,她在说,裴姐姐,你不要来找我了...” 第199章 裴良 不出意外的话,原氏口中说的裴姐姐,应该是她母亲裴氏。 桂嬷嬷继续道:“她又还呓语了几句,好像是你死了也是活该,是该死的。还有一句,跟着你的周将军一起做对鬼鸳鸯吧。” 周将军? 周将军是谁? 宋婉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个人。 “嬷嬷可曾听说过周将军这个人?”宋婉问道。 桂嬷嬷摇头,“奴婢虽然伺候夫人的时间久,可也从不曾听过这位周将军。但想必这位周将军,定与大姑娘的生母相识,并且有过缘分。” 缘分二字桂嬷嬷说得委婉,原氏能这样说,想必她母亲定与这周将军生过情爱,甚至两情相悦,感情极好。 不过就凭原氏噩梦呓语的这些话,她母亲的死就绝对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原先以为她母亲是病逝的,没曾想竟是被原氏害死的。还是她年少不谙世事,不懂人心繁复,更不知这世间的恶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宋婉双手攥着衣裙,她母亲纵然不喜她,可终究不曾苛待过她,那是她未曾求到元氏那儿之前,唯一护着她的人。 如今得知她是被原氏害死,宋婉心中又痛又恨。 “难怪她处处针对我,不肯给我留活路,以前以为她是心胸狭窄,没曾想她是怕我有朝一日知道生母真正的死因,要找她报仇。” 窗牖外刮起了微冷的风,雨滴不断地打下来,使得整个桃苑都响起了啪嗒啪嗒的雨声。 夜里寂静,屋内一时也没人说话,这会儿雨声浸满了屋内,再听不见其他。 桂嬷嬷知道宋婉心里不好受,于是出声道:“陈久曾是边防老兵,他这人也好结交些好友,认识的人多,奴婢让陈久去帮大姑娘打听打听这位周将军是谁,或许查明这个人的身份,就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啊,那便多谢嬷嬷了。”宋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天色也晚了,外间又在落雨,嬷嬷回去时要小心些。” “是。” 喜儿打着伞送桂嬷嬷出去了,宋婉坐到了床榻上,见喜儿回来时,与她道:“明日你早早备些补品,咱们去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 “姑娘怎么想起要去看裴大人和老夫人?”这两位知道姑娘在宋府过得艰难,可从来不曾过问过半分。 要这二老来府里提两句,姑娘都不至于被原氏如此苛待。 “我记得之前我母亲身边有位一直伺候她的奶娘,叫赵嬷嬷。我母亲去世后,她好像也离开了,我想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对于当年我母亲与周将军的事,还有我母亲去世的事又知道几分。” 喜儿道:“好,我明日早早起来备礼。夜深雨大,姑娘早就歇息。” 宋婉解了狐裘,躺下睡了,被窝里凉得很,她给自己加了床被子,身子逐渐暖和之后,才睡了过去。 天亮雨便停了,宋婉用过早饭之后,便带着喜儿乘着马车往裴府而去。 裴氏的父亲裴良在工部任工部侍郎,他并非世家贵门出身,也并非金陵人,而是辽北秾县人。 他早年家境也穷,父母不过是勤恳种地的贫农,老两口拼了命地种地挣钱供儿子念书识字,裴良也争气,二十五岁时进士及第,后来被朝廷派到秾县做知府。 他没有身家背景,在秾县做知府一做就是七年,好不容易有了些根基,恰逢他在秾县治水不错,年年考绩优异,而工部侍郎又因贪墨被免职抄家,他这才得此出头的机会,来到金陵扎稳脚跟。 裴良不光宋婉母亲裴远黛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如今都在朝中做官,宋婉长这么大从来没来过外祖父家,于是两个舅舅她也不曾见过,更连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宋婉不知裴良为何对她、对她母亲不闻不问,当初她母亲去世,二老也没来宋府祭别。 马车到了裴府停下,朱红的大门紧闭着,只一旁的侧门开了半扇。 门前守着个粗布灰衫的小厮,瞧着有客到访,忙上前问道:“不知姑娘找谁?” 宋婉下了马车,与他道:“我是宋婉,来找我外祖父。” 小厮道:“姑娘且等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喜儿努嘴道:“裴大人还真没把姑娘放在心上,姑娘可是裴大人亲外孙女,想要进府竟然还要通传。” 宋婉道:“稍安勿躁,我是第一次来,这小厮未必知道府上当真有我这个外孙女,去通传一声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宋婉对于外祖父和外祖母疼不疼爱她已是淡然,有元氏疼她就够了。 小厮没一会儿便回来了,与宋婉道:“大人叫姑娘进去。” 宋婉跟着小厮进了侧门,院内桂花树居多,金黄的桂花粒粒饱满,缀满了枝头。 空气中都是桂花馥郁的香气,闻着让人心情大好。 几人穿过甬道,来到了正堂。 裴良和许氏正坐在主位上,老两口头发皆以花白,身形都偏瘦,但看着精神头还不错。 这是宋婉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心里竟也没什么惊涛骇浪,没生不出什么情绪。 大约,是从未在一起相处过,所以如陌生人般生分。 宋婉在二老身前行礼,“外孙女儿宋婉,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裴良面带慈笑,“婉婉坐吧。” 宋婉坐在了一侧的圈椅上,府中的婢女立即端着茶水、零嘴儿。 裴良道:“也不知你爱吃些什么,但金陵的小囡囡们都爱素芳斋的糕点,我想着你定也爱吃,便叫下人给你端上来了,你尝尝。” 宋婉拿了块最爱吃的桂花糕,尝了一口道:“好吃。” 裴良面上笑容不减,“你与黛儿倒是生得相像,只是...只是...唉...不提也罢。” 许氏面上也一脸温和,“小囡囡啊,你好不容易来趟裴府,就在这府上住几天吧,陪外祖父、外祖母说说话。” 宋婉也没拒绝,道:“好啊。” 她看裴良和许氏慈眉善目的,看她的眼神也满是怜爱,想来不是他们不疼她,而是另有缘由。 她留在裴府住几日,祖母应该不会不高兴,会点头同意的。 许氏满脸笑意,“好,真好,小囡囡要留下来,咱们这府上这热闹了。小囡囡,你爱吃些什么菜,外祖母叫厨房给你做。” 宋婉道:“我爱吃鱼。” “好,今晚咱们就吃鱼。” 第200章 过往 午时,正堂的四脚漆黑圆桌上已经摆满了佳肴,尤其鱼最多,烧鱼、烤鱼、鱼汤,还有一些蒸好的虾蟹,以及素炒的绿蔬。 裴良的两个儿子都已娶妻,但还未分家,一家人都住在一起。两个儿子办完公务回来了,这会儿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两个舅娘都是良善亲和的女子,也极好相处。宋婉在他们身前一一拜见了,这会儿拿着筷子吃鱼。 裴良一个劲儿给宋婉夹鱼吃,大儿子裴筹道:“爹,我也想吃鱼。” 裴良冷冷地瞪他一眼,“你吃个屁!” 转而又对宋婉温柔又慈爱地道:“婉婉要吃什么,外祖父给你夹。” 宋婉道:“要吃烤鱼。” 裴良立马给宋婉夹了块烤鱼放在碗里。 裴筹委屈地瘪了瘪嘴。 他夫人钱氏道:“你委屈个什么委屈,你肚子上一大团油,走起路来都晃荡,婉婉身子瘦弱,当然应该多吃一点。” 裴筹道:“怎么夫人你也欺负我。” 钱氏道:“你正好减点肉,十五年前你是多俊朗的男子,如今你是和俊朗都不沾边了,你看看那金陵里的武将,与你年岁相仿的,身形健硕,走起路来都脚步生风,哪像你,就是个虚得不行的胖子。” 哪个男人能承认自己虚? 就是死都不能。 裴筹道:“我不虚,我强得很。” 钱氏不想在饭桌上扫他脸面,只是一个劲儿给宋婉夹菜,“这蒜沫炒的虾仁味道不错,婉婉再多吃些。” 宋婉看着身前被放得冒尖的碗,“我...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你吃得了,吃得了,你看看你大舅舅,每日要吃好几碗饭,比猪都吃得多。” 宋婉看向裴筹,忍不住面上带起笑意。 裴筹宽心地对宋婉笑了笑,显然完全不在意钱氏说他吃得多这件事。他性子好,对谁都不生气,在户部那儿打算盘,同僚都很喜欢他。 许氏道:“是啊,小囡囡太瘦了,定是...定是在宋府吃了苦了。” 她提起这件事,裴良面上生起愧疚,与宋婉道:“你生母逝得早,她是我的幼女,我也是把她从小宠大的,只是她性子太执拗,不同意我们给她指的婚事,嫁去宋府后便一直不与我们往来,连出嫁回门她都没有回来。 她逝世出殡那日,我们原本是要来宋府相送的,可是你外祖母太难过,病倒了根本起不来身,那时黄江一带又遇大水,官家又派我去治水,我分身乏术,根本抽不开身。 后来我们得知原氏进了宋府,私下打听,说她此人良善,很好相处,我们想着她入府应该不会苛待你,谁知你今日来府上,瞧你生得这般瘦弱,我们便知那原氏定是没有给你好日子过。 婉婉,外祖父真是对不起你...” 宋婉道:“外祖父别这样说,我过得挺好的,如今养在祖母膝下,吃得饱穿得暖,还跟着祖母舞剑骑马,读书下棋,日子过得别提多好呢。” 裴良一听,这才放了心,“元氏诰命在身,当年也是女中豪杰,你跟着她不会差的。” 宋婉面上带着笑,“是啊,祖母文韬武略,是个极厉害的人。” 钱氏道:“那就好那就好,婉婉有人疼就好,我们也就放心了。”她又给宋婉夹了一块虾放在宋婉碗里,“婉婉也十六了,可有喜欢的郎君?” 宋婉想起江寂,面颊微红,摇头道:“没有。” 裴良道:“婉婉还小,再养两年出嫁也不迟。” 午饭后,许氏带着宋婉到了之前裴氏所住的房间,这院子清净雅致,屋内更是南北通透,明亮通风。 裴氏喜读书,如今屋内也是诗书百卷,字画成堆。这些书卷字画没有破损,想来被人保存得很好,裴良和许氏这么多年,都没叫人收起来或者卖掉。 想来二老是真的疼爱这个幼女。 许氏坐在矮榻上,与宋婉道:“黛儿我们自小疼爱,几乎要什么给什么,她人也聪慧懂事,从未给家中招来什么祸事。 她年少在金陵名气不小,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她长这么大,我和你外祖父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也就一件,就是她的婚事。” 宋婉要听的就是关于她母亲的婚事。 于是她坐在许氏身旁,静静地听她诉说往事。 “当年你父亲宋城年少中榜,又生得俊朗英伟,你外祖父很是赏识,更曾在宋城读书考学时,就指点过他的文章。你父亲是你外祖父一眼就相中的女婿。 你外祖父想着你母亲也爱读书字画,二人应该会一拍即合,婚后琴瑟和鸣,夫妻和睦。可是就当你外祖父与你母亲说起这桩婚事时,你母亲极力反对,她说她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姓周,名厌。是赤勇将军周老将军的嫡子,此子武艺卓绝,更熟读兵书,生得也十分俊朗,是在当时的金陵城中极为出类拔萃的英豪。 你母亲很喜欢周厌,二人更是在私下定了情。你父亲不是不喜欢周厌,相反的是极为喜欢。 可他是武将,早晚要驰骋沙场。战场上刀剑无眼,有今日没明日,你外祖父怕周厌死在战场,你母亲将来要独守空闺,日子辛苦,于是死活不同意两人的婚事。 你母亲在你外祖父的强令下嫁给了你父亲,她出嫁那日,周厌正好领旨带兵去西北打契丹,两人就再也没见过。 你母亲嫁给你父亲后,不久就有了你,我们原以为你母亲已经彻底忘记周厌,肯好好地和宋城过日子。谁知你母亲根本就一直不喜宋城,鲜少与宋城说话,更是见他就绕道走。 两人一来二去,夫妻就分了房,宋城就在外面养起了女人。 没过几年,边关传来大捷,说周厌将军擒了契丹王,可周厌将军早已身疲力竭,战死沙场。 我们都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母亲,连她身边的下人我们都打了招呼,这件事绝不能让你母亲知晓。 可是造化弄人,我的儿啊,还是红颜薄命,早早的就去了,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宋婉泪眼婆娑,她怎么敢...怎么敢和外祖母讲,母亲是被原氏害死的,要她说出来,外祖母岂不是更难过更惋惜。 宋婉道:“外祖母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 许氏继续哭道:“我们当年不该阻止她和周厌这个孩子在一起,你母亲嫁去宋府也整日郁郁寡欢,周厌是个好孩子,爱你母亲如命,更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倘若二人在一处了,兴许周厌有个牵挂,在战场上也会惜着点自己的命,能立大功回来,与你母亲长相厮守。” 许氏拿着帕子揩了揩脸上的泪水,“我与你外祖父这些年也一直后悔,当初不该强逼你母亲嫁去宋府,当初害了她,现在又害了你。” 宋婉道:“外祖母不必自责,我现在过得可好了,再说母亲,她肯定也不希望您每日以泪洗面,想您开开心心地活着。” 许氏道:“小囡囡善解人意,你祖母把你教得真好。” “是啊,祖母教了我很多。”她拿着一旁的热茶递给许氏,“外祖母,你可知道当年一直照顾我母亲的乳母陈嬷嬷如今在何处?” 许氏摇头,“当年你母亲病逝,落葬之后,跟随她的下人都被遣散回了老家,当年你母亲嫁去宋府,伺候她的下人户籍和卖身契也都跟她一起嫁到了宋府。 陈嬷嬷,我记得她原名叫陈芬兰,是金陵霖县人,具体她老家在哪个乡,哪个村,我就不知了。” 第201章 找人 宋婉在裴氏闺房住下了,要找到陈芬兰靠她是难能寻得到的,得找官老爷,名字一说,具体户籍一报,不出一个时辰估计就能有结果。 如今有个人就是管金陵大小事的官。 与他说,他自然尽心尽力地去办。 夜里的裴府没有宋府安静,家里人多,热闹又和谐。裴筹与钱氏育有两个儿子,如今年纪和宋婉相仿,比宋婉大个两岁,两个哥儿都在金陵学堂念书。 凛哥儿是老大,今年十九,已快弱冠。他早已经是秀才,正等着不久的乡试,若是一举中榜,便是举子。 他正在院里踢蹴鞠,一边踢一边与宋婉道:“马上要入冬了,金陵的冬天虽然冷,但也最是好玩儿,待城中的河流结了冰,表哥带你滑冰去。” 宋婉笑着道:“好啊。” 裴凛道:“你肯定都没怎么玩儿过,日日拘在府里。我们要知道你那后母对你不好,我们早让外祖母接你来裴府住了,咱们表兄妹几个正好可以一起读书,一起骑马,一起溜冰。” 宋婉听他这样讲,心里自然高兴,只是造化弄人,她注定要过那段苦日子。 不过也幸好,那段日日遭人欺负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她会过得好的。 “溜冰好学吗?” 裴凛道:“好学,一点也不难,表妹聪慧,定半日就能学会。”裴凛停了脚下的动作,“对了,你肯定没有溜冰鞋,改日表哥赠你一双。” 宋婉也没客气,“好啊,谢谢表哥。” 夜深露重,宋婉与裴凛各自回了房间。 屋里有些冷,还好喜儿已经备好了热水,宋婉沐浴过后,站在案几桌边随意地翻看书本。 屋内只点着一盏灯笼,光线极为昏暗。窗牖外的月色倒是亮得很,照得外间的桂花树映在窗纸上,形成了一幅极为美丽的画卷。 宋婉在一堆字画中发现了一副画像,画像中的男子脸庞刚毅,身子魁梧,神勇非凡。宋婉猜,这就是她母亲所爱之人,周厌。 她看得入迷,连房间里进了‘蟊贼’都不知。 男人轻步至她身后,炙热结实的胸膛贴上了她单薄的脊背,带着薄茧的大掌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温热又充满雄性的气息萦绕在宋婉耳郭,男人言语微醋,“没心肝的女人,本王把命都能给你,你却看其他男子的画像看得这样入迷。” 宋婉收了画像,也没转身,由他抱着,“王爷来的倒是快。” “宋大姑娘有事找本王,本王当然马不停蹄地朝这裴府赶。”江寂在宋婉脖颈间闻了闻,身子愈发热了,“你好香。” 他在她纤腰上捏了捏,而后在四脚黑漆案几桌前坐了,“宋大姑娘找本王何事?” 宋婉将画像放回原处,上前直接跨坐在江寂腿上。 男人本就是克制自己的兽,他把自己的理智化作坚不可摧的锁链,紧栓住自己的四肢,防的就是他变成色欲熏心的禽兽,要将眼前的女人拆入裹腹,将她吃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如今,如今。 女人主动把那锁链解了,还主动邀请他,来把她吃干抹净。 江寂呼吸乱得不成样子。 昏暗的光里,江寂只看见宋婉白如瓷玉的脸颊,和细腻白皙的脖颈子。他早已不满足窥得这点春光,早就被欲望填满的眸子恨不得拨开宋婉的衣领子让他看个完全。 不,他不光要看,他还要吃进嘴里,尽情地蹂躏和占有。 江寂的双手搂住了她,凑近她,和她额头紧贴,“婉婉有事尽管吩咐,你六郎能给你办的,连夜都给你办。” 宋婉道:“帮我找个人。” 江寂的手在她腰上摩挲,掌心过处,宋婉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能烫死人的温度。 “好。”他缓缓地答了一声。 宋婉被硌得疼,知晓江寂对于渴望她这件事从不遮遮掩掩,他连求爱都是直白如斯,更何况是他的欲望。 宋婉伸手轻抚着他的后脖颈,“她是我生母的奶娘,姓陈,叫陈芬兰,是金陵霖县人,我希望她还活着。” 江寂在她胸前轻嗅,早就被欲裹挟的人似是忍不住了,想用牙去咬开遮挡她身体的绸布,以好亲芳泽。 “嗯,六郎给你办,明儿午时前给你结果。” 他抬眸望着她,“现在六郎要报酬了。” 宋婉被放到了案几桌上,铺天盖地的吻让她根本喘不过气,江寂像是被饿极的狼犬,得到食物后,就开始狼吞虎咽,不给她半点挣扎和反抗的机会。 长夜漫漫,江寂没回裕昌王府,宋婉在哪儿他在哪儿。 清晨时,外间的鸟叫吵得宋婉根本无法再睡,她索性起了身。 身边的床单还温热着,显然江寂没走多久。 喜儿端着盆热水进来,“姑娘洗把脸吧,早饭已经备好了,奴婢给您端进屋来。” 宋婉下了床榻,洗漱穿衣。外边天色越来越冷,冷风呼呼地刮,喜儿把窗牖关上了,到案几边,却发现桌上有块雕蟒玉佩。 “姑娘,昨夜王爷来过了?” 她拿着玉佩递给了宋婉跟前。 宋婉伸手接过,想起昨夜情事,江寂就似豺狼虎豹,将她从案几折磨到床榻,这腰佩定是这混账太急,昨夜直接拽掉的。 她将腰佩捏在手里,“嗯,他来过。” 宋婉用过早饭后,钱氏带着宋婉在院里闲逛,笑着与她道:“这会儿家里就只有我们几个女人,男人处理公务的处理公务,上朝的上朝,咱们倒是清闲了。” 宋婉道:“是啊。” “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是都希望你在这府上住上小半月。今儿一大早府上的小厮已经去宋府传话了,你祖母是通情达理之人,应该会同意的。” 宋婉也没拒绝,答了一声好。 “你这性子也太好了,我说什么你都点头附和,你就除了模样有几分像你母亲,性子与她倒真是截然不同。” 宋婉浅笑道:“幼时日子过得苦,知道针尖对麦芒也是无用,于是我便忍着,忍着忍着就这样了。” 钱氏一脸心疼地看着她,“乖孩子,如今你这样出挑又懂事,日后会有好日子等着你的。” “嗯,我相信。” 钱氏带着宋婉逛完了裴府,便带着她进了屋。许氏请来了城中的绣娘,要给宋婉量身制冬衣。 那绣娘道:“老夫人,你这外孙女儿看着瘦弱,却是要什么有什么,这漂亮的衣裳穿在身上,不知要迷倒多少世家公子哥儿呢。” 许氏笑道:“这便好,这便好,我们都担心婉婉太瘦弱,日后身子骨不好,容易生病呢。” 绣娘道:“我瞧姑娘这身段儿,倒是极好生养的呢。” 宋婉脸颊红成了猴屁股,想起昨晚江寂在她耳旁一遍遍讲,要她给他生八个儿子这事。 宋婉现在想起都心惊胆颤。 绣娘给宋婉一一量了尺寸,许氏说给宋婉做六件冬衣,两件狐裘,还要四个暖手袋。 明日再带着宋婉去趟首饰铺,给宋婉再买几套首饰。 宋婉道:“外祖母,这太破费了,这些孙女儿都有的。” 许氏道:“小囡囡生得漂亮好看,当然要好好打扮才行。” 其实元氏疼爱宋婉,也给她置办了不少东西,只是宋婉喜欢简单大气的打扮,髻上有珠花就不爱戴金钗银簪,平常出门,顶多银簪或者青玉珠花戴在发髻就行。 衣裙嘛,她不爱红艳艳的招人夺眼的,常穿藕粉、桃红、黛紫这些低调却又极衬肤色的衣裙。 第202章 退婚 江寂说今日不过午时就能有消息,这会儿凌刀还真来了裴府后门。 宋婉与凌刀进了旁边的暗巷,喜儿就侯在一旁把风。 凌刀道:“陈芬兰如今户籍还在,还未年老过身,她现今在金陵霖县后陈湾村子里养老,王爷已经派人去接她了,应该两日后就能到金陵。” 宋婉点了点头,“那就好,替我谢谢你们家王爷。” “这个...宋姑娘还是亲自谢吧,属下不敢替宋姑娘言谢。”凌刀颔首,“属下告退。” 他转身大步出了暗巷,眨眼就不见人影。 宋婉回了裴府,府里这会儿香气四溢,飘着浓郁的羊肉汤的香气。临近入冬,羊肉汤不仅补身,还能驱寒,金陵人在快要入冬的时候都会吃羊肉汤。 夜间时分,一家人又围着大圆桌一起吃饭。宋婉被许氏盯着喝了两碗羊肉汤下去,这才自个儿夹菜吃饭。 孙氏是裴良二儿子裴逢的妻子,两人就育有一个女儿叫裴清清,比宋婉要长个半岁,如今已经定了亲,婚期就在明年开春。 裴清清生得小家碧玉,模样倒也可人,只是似乎裴清清不喜欢她未来的夫君刘伯谦了。 裴清清想退了这桩婚,可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既然当初定了婚,就不能草率退婚。 裴逢与孙氏一直都是宠着裴清清的,女儿要闹退婚,也不敢立即就与裴良说,所以压了几日。 眼看着要入冬了,入冬不久就是新年,新年不久就是开春,开春也就是婚期了。 婚期将近,再不退就真的难退了。 孙氏性子怯懦软弱,不好开口与裴良说这事,于是看了看身旁的裴逢。 裴逢鼓起勇气与裴良道:“爹,清清...清清想把婚事退了。” 裴良放下筷子,蹙眉道:“怎么好端端的想要退婚?” 裴逢道:“伯谦性子和善,人也上进,待清清也好。只是最近儿才听说,伯谦母亲给伯谦纳了个妾室,那妾室还有了身孕,如今孩子都有六个月了。 伯谦好是好,可什么都听他母亲的,自己没个主意不说,还先有了孩子。虽是庶子,可他和清清已经订婚在先,清清再嫁过去心里难免膈应。 爹,你是知道的,清清打小就与她母亲一模一样,胆子小脸皮薄,即便是受了欺负也是忍气吞声,那伯谦的母亲刻薄强势,清清嫁过去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儿子是想着清清年岁也还不大,这桩婚事退了,也不会找不到好人家。” 裴良沉默了许久,这桩婚事退是可以退,可不好退。刘伯谦的父亲和他是同僚,两人关系也好,经常在工部会面。 他们是十几年的好友了,就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这才给两个孩子订的婚。如今要是退这桩婚,只怕要伤了两人的关系。 裴逢道:“父亲,清清的幸福重要啊。” 嫁去刘家,虽有刘老会护着裴清清,可是刘老不是时时都在家里,况且那个庶长子叫裴清清见了,裴清清难免要伤心。 还有那妾室,若是个不安分的,仗着有庶长子,裴清清只怕难有安心清闲的日子过。 裴清清与刘伯谦之间,也是有感情的。刘伯谦纳妾这事,从未给裴清清提起过。 是刘伯谦负了她。 裴良道:“刘老在官场帮扶我不少,如今我们要退婚,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裴逢道:“爹,儿就清清这一个女儿,儿实在不忍她嫁去刘家受苦,您就再想想办法。” 裴良一时没出声,清官难断家务事。再难治的水没难倒他,孙女儿的婚事反倒把他难住了。 裴良一时没出声,饭桌上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宋婉此时出声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不伤外祖父与刘老的感情,还能把这桩婚退了。” 裴良面上带起慈笑,“你一个小丫头,你能有什么办法?” “婚事自是喜事,若婚事变做凶事,要成婚的二人自然不能相配,应该解除婚约,各自另寻良配。” 裴良道:“婉婉这是何意?” “不知裴表姐与这位刘公子订亲时可曾算过八字?” 裴良道:“自然是算了的,八字还算合。”裴良想了想,道:“婉婉的意思是,找个道士再算算,就说二人八字其实不合,若成婚会影响两家未来仕途官运,财运?” 宋婉点头道:“是。这个法子,一来不损裴姐姐名声,二来也不损外祖父与刘老的情谊。” 许氏笑道:“还是小囡囡有法子,这个办法好。” 刘老到今天也不容易,试问哪个做官的不怕有事会影响自己仕途官运的? 不管此事真假,刘老定都会答应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裴良看向裴逢,“那你明日去城中的灵虚观找个道士再假意算算,拿了算八字的生辰符纸给我,我去找刘老说这事。” 裴逢看向裴清清,“还不快谢谢祖父。” 裴清清立即起身道:“谢谢祖父。” 裴良道:“你是我的亲孙女,我只盼你过得好,毁了这桩婚,愿你下桩婚事能寻个好儿郎,好人家。” 裴清清道:“孙女的婚事有祖父把关,下桩婚事定是极好的人家。” 裴良笑了笑,“吃饭吧。” 饭后,众人散去。 裴逢及孙氏还有裴清清脸上终于一解愁容带上了笑意。 夜里比白日还要冷些,喜儿忙拿着披风给宋婉披上。 宋婉正要回房,裴清清上前道:“多谢妹妹为我出主意能退了这桩婚事,姐姐感激不尽。” 宋婉道:“瞧着姐姐面上虽有悦色,但眉宇之间也难掩悲伤,姐姐对那刘伯谦也曾真的动过心吧?” “因着祖父与刘老的关系,我与刘伯谦算是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长大。日常我们两家见面,我唤他伯谦哥哥。 我们常见面,自然一来二去也就有了感情。可是再好的感情,一旦被人插足,就变得不好了。 我原以为他心里最紧要的一定是我,可是当有外人来了,他也可以不顾及我的感受接纳妾室,并与她圆了房,还有了孩子。 我想他若心里真的爱我,就不会在我们快要成婚的时候,接纳其他女子,还让她有了身孕。 其实这样也好,他早些让我知道他并没有多在意我,让我看清他的真面目,我也好另寻良配,从此将她忘得干干净净。” 宋婉语气温和,浅笑着道:“天下好儿郎这般多,姐姐一定会嫁一个如意郎君的。” 裴清清道:“婚姻之事全凭缘分,妹妹聪慧明礼,又生得如此秾丽,金陵城里该有许多世家公子哥爱慕妹妹吧?” 宋婉摇头,“我生得瘦弱,那些世家公子哥瞧不上我。” 裴清清眸中含笑,“那表妹就该多吃一些,待身子好些了,去宋府提亲的人一定会踏破门槛的。” 宋婉道:“我不在乎这个。夜里太冷,我便先回房了。” 第203章 隐情 裕昌王府此时静得很,江寂刚刚从京兆府衙回来,府中的丫鬟婆子立即呈上饭菜,放下后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府里没个能主事的女人,除了书房明亮人多些之外,府里其他地方也冷冷清清的。 解灵玉一身红衣出现在书房里,他肌肤仍旧白得吓人,但已有了不少血气,看着倒没之前那么可怕了。 江寂抬眸看了他一眼,“今夜没变小呢。” 解灵玉道:“维持正常体态的时间已经越发长了,只是我的功力...却在减弱。” 江寂把手中的花生放在桌上,拿着酒杯吃了一口冷酒,“所以,你有可能打不过本王?” 解灵玉至他身前坐下,“与你比试,还是绰绰有余。” 江寂拿着筷子吃菜,“你找本王有何事?” “王爷大忙人,这两日都不怎么见你人影。今早回来更是一脸欲求不满,怎么,王爷昨夜没得手?” 能得手吗? 昨夜他是失了控,撕碎了宋婉的肚兜,可到最后关头,他自个儿去耳房淋了两桶冷水,把那股欲火生生浇灭。 宋婉细腻娇嫩的肌肤似乎至今还在他手下逐渐滚烫,那惹人生怜的双眸更在他身下越发妩媚。江寂此刻想起,那股燥火又开始攀升,烧得他烈火焚身,难受至极。 解灵玉笑道:“看来是没得手,王爷怜香惜玉,倒是苦了自个儿了。” 江寂拿着酒杯又饮了一口冷酒,“有事说事。” “昨夜我擒了一个贼人,严刑拷问之下,他说他是祭灭宗的人。霍殇不死心,你如今还逍遥自在,他心里不痛快。找人监视你,待有机会就要了你的命。” 江寂道:“那人呢?” “死了,我防着他咬舌自尽,还是被他钻了空子。不过,幸得拷问出了点东西,不然就是白白生擒了他。” 江寂冷笑,“只怕他现在不仅是叫手里的疯狗监视本王,太子、四哥、万重山等人他都没有放过。只是,我在他眼里烂泥一个,最好除去,杀了也就杀了,更能泄恨。” 解灵玉把玩着手里血红的折扇,“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让他监视着?” 江寂道:“让他监视着也无妨,他老爹就怕本王与南平王有什么干系,他若监视本王发现本王真是个废物,也算给侪王蒙眼。” 解灵玉起身道:“随便你,反正我的病没医治好之前,你就不能死。” “放心,你死了本王还没死呢。” ** 宋婉在裴府等了两日,果真等到了陈芬兰。 她已经年老,头发都已花白,满脸的皱纹,身上穿一身粗布棉袄,脚踩一双黑色棉鞋,与金陵里那些老媪毫无差别。 宋婉让凌刀把人安顿在梨花别院,又让喜儿拿了些吃食和冬日的衣裳过去。 宋婉是陈芬兰住在梨花别院的次日才去见的她。 陈芬兰一见宋婉,便跪身行礼,“奴婢见过大姑娘。” “嬷嬷快请起,嬷嬷坐吧。” 宋婉扶着她坐下,自己也坐身下来。 她吩咐喜儿点了盆炭火,冰冷的屋子这才逐渐暖和起来。 宋婉道:“我找嬷嬷来金陵,是想知道有关我母亲当年病逝的事。” 陈芬兰叹了口气,想起往事,“当年夫人满心伤郁,嫁不了周将军,便整日不苟言笑。 夫人嫁去宋府根本不喜欢宋大人,即便宋大人有心讨好,可夫人还是冷脸对他。 他们也就新婚那一晚同过房,此后再没有同榻睡过。 不久,夫人有了身孕,但夫人并不高兴,整日拿着与周将军定情的玉佩发呆。 九月之后,夫人生下了大姑娘。 大姑娘也命苦,是夫人与宋大人无爱而生的孩子,夫人自然不喜欢大姑娘,也不会怎么疼爱。 夫人长久不给宋大人笑脸,宋大人待夫人的心一来二去也就淡了,便在外面养起了外室。 那原氏起初就想进门,私下里找过夫人,可夫人不喜欢她,一个屋檐下两个女人难免要生事端,夫人想日子过得清闲就没点头。 可那原氏不依不饶,还说自己也生养了一个女儿,那也是宋大人的孩子,养在外面风霜雨露,定要吃不少苦。 夫人其实也是疼爱大姑娘的,想着要是答应原氏带着她的女儿入府了,难免影响到大姑娘在府中的地位。 原氏能甘心被养在外面做个外室,就势必会有争宠那一套,夫人不在乎原氏夺宋大人宠爱,但她怕她的女儿争抢了大姑娘该有的宠爱。 宋大人不喜欢大姑娘夫人也知道,可夫人怕的就是原氏带着女儿入府给宋大人吹枕边风要把女儿养到老夫人膝下,给她嫡女的身份,与姑娘平起平坐。 原氏又被夫人拒了,心里自然怀恨在心,但她身份低微,心里惧怕着夫人,于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直到,前线传来消息,说是周将军打了胜仗,可人却战死沙场,这事许老夫人私下里给我下过令,不许把这事告诉夫人。 我们几个奴婢自然严令遵守。可没过多久,原氏又来找上了门,说有事要与夫人讲。 夫人便与她去了城中的灵虚观,但夫人回来后就不对劲了,整日以泪洗面,把自己关在屋里闭门不出,不久夫人就染上了风寒,金陵的冬日又冷,夫人吃了好几副药下去都不见好。 也就两个月,夫人就起不来身,就在大雪那个夜晚,夫人...夫人就去了。 大姑娘,夫人的死定是与那原氏脱不了干系,可是奴婢人微言轻,当年宋大人见夫人去了也没悲恸几分,夫人的爹娘又重病的重病远走的远走,奴婢实在不知求谁,只得把当年的怀疑揣到今日。 原氏是个黑心肠,她定是从宋大人口中得知夫人心里爱慕周将军,又得知周将军战死沙场,故意把周将军的死讯告诉夫人。 是原氏害死了夫人,夫人死了,她才能进门,才能做宋大人的正室。” 陈嬷嬷继续道:“当年夫人也不曾嫌弃过大姑娘是个女儿身,不能让她在府里站稳脚跟,凭着裴大人当年对宋大人的知遇之恩,夫人在府中的中馈之权就无人可撼动。 夫人是觉得大姑娘身为女儿身,日后婚嫁就由不得自己,只能任凭父母做主。 倘若大姑娘是个男儿身,不管是读书中榜为官,还是浴血沙场为将,万事能凭自己做主,日子也能过得畅快幸福,于是这才总是对大姑娘说‘你怎么不是个男儿身’。” 宋婉眸中隐隐含泪,“原来是这样,我当时年少不知事,曲解了母亲的意思,害我怨了母亲这么多年...” “大姑娘,你一定要为夫人报仇啊,你接奴婢来金陵,打听当年夫人病逝之事,定是知道当年夫人病逝另有隐情,你一定不能放过原氏那个贱人,夫人当年大好年华,就是被原氏给害了。 可怜我家夫人当年也是金陵赫赫有名的才女啊,被她害得殒了命,早早地撒手人寰,还抛下大姑娘在宋府受那原氏黑心肝的罪。” 第204章 承认 寒夜里,金陵下了一场暴雪,雪花瀌瀌,整座皇城被银霜裹挟,冷得不像话。 凛冽的寒风不断吹拂,刮得人脸颊生疼。 宋婉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不断钻出年幼时的事,她的母亲总是坐在书房里,画着一幅又一幅画。 那画像上的人,是周厌。 她把她的心事和思念全都寄托在那些画上,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 直到书房里都是那些画。 嫉妒使向来知书有礼的宋城发过一次疯,他面目狰狞地当着裴氏的面把那些画像撕个稀巴烂,最后一堆火把那些画像烧成一堆灰烬。 裴氏没与他争吵,没与他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他烧完一切。 宋婉就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宋城闹完见裴氏依旧形若槁木,愤怒悲伤地拂袖离去。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裴氏的书房里过。 宋婉或许以前不懂她母亲为何就执着于周厌将军一人,现在她懂了,因为江寂让她彻彻底底地明白,这世间就是有那么一个人,非他不可。 谁都不行,就只能是他。 窗牖外的风声吵得宋婉根本睡不着觉,她又想到了白日里陈嬷嬷说的那些话,要她帮她母亲报仇。 是,她非要原氏抵命不可。 宋婉彻夜无眠,次日醒来时,喜儿给宋婉披上了狐裘,拿来了鎏金镂花暖手炉。 外面太冷了,雪花还在下,只是没有昨晚下得大,这会儿出门亦能冷得骨子里。 早饭宋婉就在卧房里用的,这房里有地龙,今早下人才烧起来,这会儿房里才逐渐暖和。 宋婉怕冷,遇冷就不想动,于是她就缩在卧房里看她母亲以前看过的书,读过的诗。 喜儿就趴在她身边道:“老夫人让卿云嬷嬷给姑娘收拾了几件冬衣送到了裴府来,姑娘身上的衣裙单薄,要不然换上襦裙吧。” “好啊。” 宋婉将身上秋日的薄裙褪下,换上了缝有棉花的襦裙,这襦裙一穿上身子确实要暖和许多。 午时,雪终于停了。 宋婉带着喜儿回了宋府,院子里奴仆大多都在扫雪,宋婉径自去了菡萏院。 原氏正在廊下逗着宋凌所养的那只鹦鹉,那只鹦鹉见到宋婉,便扑扇着翅膀,嘴里道:“大姑娘来了,大姑娘来了!” 原氏原本刚刚还柔和高兴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将手中的鸟食放在灵芝手里,“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裴府吗?怎么,是裴大人也厌恶了你,把你赶回来了?” 宋婉上前也没行礼,而是直接走至原氏身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几乎传进了整个菡萏院中每个奴仆的耳朵里。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之后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 原氏捂住自己被扇得红肿的脸,怒道:“宋婉,你是疯了不成?来人,把宋婉这个疯子给我抓起来!” 院里却无人动身。 宋婉冷嘲道:“你瞧瞧,有人听你的吗?” 院子里的下人纹丝不动,原氏觉得不对劲,转而又去看身侧的桂嬷嬷、张嬷嬷,“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快把宋婉抓起来!快抓起来啊!她敢不尊长辈,敢扇她的母亲!你们给我狠狠教训她!” 桂嬷嬷和张嬷嬷两人则低着头,后退了几步身子。 原氏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令?”她转眼看向宋婉,“是你!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暗中收买我的人!” 宋婉道:“母亲向来自以为是,以为权利就能留住人心,殊不知宽待她们,反倒让她们更忠心。” 原氏恨得咬牙切齿,“你敢这般暗算我,任凭你得了府里人心,可主君站在我这边,他不会听你的,这府里还是我做主。” 宋婉看向桂嬷嬷和张嬷嬷,“把夫人擒住,让她跪下。” “你敢让我跪?宋婉你算什么东西!我是你母亲,我是府里的主母,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跪?” 桂嬷嬷和张嬷嬷一人擒住原氏一只手臂,原氏剧烈地挣扎起来,可她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官门夫人,哪里敌得过干粗活的差使奴婢。 桂嬷嬷和张嬷嬷两人轻轻松松把人擒住,将她摁在地上跪着。宋婉叫喜儿拿了绳子来,让桂嬷嬷和张嬷嬷将原氏捆了。 “宋婉,你敢捆我?你真是疯了,你仗着有母亲给你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不成?待主君回来,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主君一定会把你赶出府去。” 宋婉蹲下身子与她直视,“你为何就不想想,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从裴府回来扇你巴掌,还要人捆了你?”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疯了!” 宋婉冷笑,“疯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原芸,这些年做的噩梦,梦得如何,她应该不会放过你吧?她死的时候才二十六岁,年轻貌美,满腹诗书,金陵不知多少世家女子以她为首,可就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害她年纪轻轻就殒了性命!” 原氏眼神闪烁,“你说的是谁?谁二十六岁就死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宋婉,你想要赶我出门,就拿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来陷害我么?” “你也知道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当年你害死她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宋婉站起身,垂眸看她,语气说不出的冷,“你也不可能不认识她,她应该是你最熟悉的人,她可每晚都出现在你的梦里,来向你索命。” “我不认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婉,你少拿人命来陷害我。”原氏死活不认。 宋婉道:“要我把人证请上来吗,当年你胆子还是小了点,要我是你,害了人命就该把事做绝,把可能会知道内情的人都杀掉,叫她们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这大理寺卿夫人的位置,我便坐得牢牢的,谁也撼动不了。” 原氏见宋婉的双眸漆黑而冰冷,身子一颤,只觉得寒意砭骨。她真小看宋婉了,宋婉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你...你找到谁了?”原氏双唇微颤,底气不足地问道。 宋婉眸色更冷,更是说不出的寒,“你这是承认你当年害我母亲了?” 原氏知道宋婉今天敢捆她,定是有备而来,既然找到了当年的旧人,她再装下去也是无用。 “是,裴远黛就是被我害死的,她该死!她不爱主君,还占着主君夫人的位置做什么?她就应该让出来,让我来做!” 第205章 阿猫阿狗 凛冽的寒风刮来,吹得宋婉脸颊生疼,似有刀子在剧烈地割她的皮肉。 此刻皮肉的疼痛已经让她感觉不到什么了,最为主要的是心疼。 她疼她早早逝去的母亲,也疼她自己年幼就失了母亲无人呵护。 原氏见她眸中满是恨意,笑得疯,“你是不知当年你那个才情卓越的母亲有多爱周厌,我告诉她周厌战死沙场,她当场就悲恸得吐了血,还险些昏了过去。 你更是不知,周厌守在西北那几年,根本忘不了你母亲,写了无数封书信寄来大理寺卿府,可这些书信都被宋城给扣下了,他一封都没让你母亲看。 你以为你母亲是因为我告诉她周厌死了而悲痛欲绝病逝的吗,不,是因为她知道那几年周厌给她写的信她一封都没看到,遗恨死的! 我是杀手凶手?对,可你生父也是,他才是那个杀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 宋婉贝齿咬着下唇,泪眼婆娑。 原氏笑得更是癫狂,“宋婉,他得不到你母亲,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你母亲的心,于是他就开始嫉妒,三百余封信他烧得干干净净一封都没留下!生怕你母亲看见了一封就抛下什么也不管,就去边关找周厌! 你母亲知道这件事后,没过几天就死了,你猜又是谁把周厌给她写信这件事告诉她的?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哈哈哈哈哈,她见你母亲为了其他男人寻死觅活,与她吵起口来,故意将此事说出来气你母亲,没过几天...没过几天,你母亲就死了! 哈哈哈哈哈死了! 她死了! 她死得好!她终于死了!” 宋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险些站不稳当。 原氏见她心痛至此,继续笑着道:“我早就盼着她死了,她可终于死了!我在外面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可总算是熬出了头!可恨我当年还是心慈手软,留下你这个贱种的命! 我早该把你杀了,要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宋婉,你母亲都死了,你也该去死的!你的生父都不管你的死活,你还活着做什么!你也该去死,陪着你那命薄的生母一起!” 宋婉双手藏于狐裘中,紧紧地攥在一起,“我不会如你的愿,我还要看你生不如死。” 原氏笑得癫狂又得意,“生不如死?你说我?主君不会处置我,他的心里可只有我。裴远黛死了,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再者,你看看他这些年,有过悔不当初的样子吗?他早就不在乎你母亲了!连你也是! 他会保下我的,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不会有一丝改变,我还是那个当家主母。” 宋婉垂眸看她,“父亲即便不会处置你,可祖母会。你杀了人害了命,你休想逃过。我母亲的命,原芸,我要你拿命来偿。” 原氏听见元氏二字,眸中慌乱起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不,我不要见她,我不要见母亲,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原氏剧烈地挣扎起来,发髻上的珠翠落了一地。 “你终于知道怕了,你仗着父亲的宠爱对我跋扈多年,你早该遭报应了,祖母处事公正,绝对不会放过你。” 宋婉叫喜儿去请元氏来菡萏院,小丫头刚刚跑出去不久,宋城便从大理寺回来,大步进了院中。 他见原氏被绳索捆了正跪在宋婉身前,怒道:“你这个不孝女,你敢叫人捆了你母亲?” 宋婉冷笑一声,她早已不指望这个生父能站在她这边了,当下冷冷道:“父亲,女儿只是为母亲报仇罢了,原芸是杀害女儿母亲的凶手,女儿捆了她算轻的,若不是西宋律法在,女儿早一刀结了她的性命!” 原氏见宋城回来,哭着道:“主君,宋婉蛇蝎心肠,要她母亲的命啊!” “凭你也配称我母亲!我母亲早就被你害死了!”宋婉侧身面色冷厉地斥她。 宋城站在原地愣了少顷,后走近宋婉,“什么意思?什么叫她害了你母亲?” “父亲不知吗?当年母亲重病,就是因为她告诉母亲周厌将军战死沙场,母亲才一病不起,罪魁祸首就是因为她!” 宋城当年知道裴远黛重病是因为周厌,但不曾想是原氏故意告知。当年他知道消息,也有意瞒着,因为他知道裴远黛在乎周厌。若是周厌出了事,裴远黛绝对好不了。 他得不到她的心,可也要保她的命。 他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是裴远黛从她手帕交那儿得知的,结果是原氏告知的。 “是你...告诉她的?!”宋城面色一沉,双眸骤然幽暗起来。 原氏怕得瑟缩着身子,今日本就冷,此刻原氏更是冷得牙齿打架。 “主君,不是我..不是我告诉她的,是...是她自己知道的,不是我讲的,主君,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怎么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我最是良善了,我怎么可能害人性命!” 原氏双手趴在地上,双眸又怜又乖地看她,面上都是讨好地笑。 宋婉讽笑一声,觉得可笑至极。宋城竟然被这样一个女人蒙骗了这么多年,还是官家重用的大理寺卿,他根本不配那个位置。 宋城走近原氏,蹲下身子直视她的双眸,“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你把周厌战死之事告诉她的?” 原氏被宋城犀利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眸中落下恐惧的泪水。 宋城语气又冷了几分,咬牙道:“是不是?!” 原氏哭出了声,嘶吼道:“是!是我告诉她的!那个女人她该死!你一边对我说甜言蜜语,一边又爱着她,放不下她!我怎能不妒? 我屈居外室,毫无名分,为你生养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我卑微地去求她让我进府,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怎能不恨? 她活该,情郎死了,她也该死!死了大家都清净了!你也只爱我一个人了!” 啪! 宋城黑沉着脸色,一耳光直接甩了过去。 原氏直接被扇得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迹。 “你这个毒妇,你竟然敢害她!你算什么东西,被我宠的阿猫阿狗罢了!” 原氏瞳孔紧缩,艰难地用双手撑着起身,不敢相信地看向宋城,“我...我只是你宠幸的阿猫...阿狗?” 第206章 休妻 “不然呢?你以为你是什么?被我宠之不及的官门夫人?凭你...配么?” 宋城面色冷漠,似乎昔日宠着原氏的是另外一个人。 原氏情绪激动,彻彻底底发起疯来,“宋城,我十六岁就跟着你来了金陵,甘心做你的外室,没与你拜堂成亲就把自己全部交给了你。我在清荷院一住就是七年,整整七年! 那街坊邻居都知晓我是你养的外室,对我横眉冷指,更背地里骂我低贱,连着骂我的孩子也是低贱之子! 我忍气吞声,夜夜盼着你来,望你垂怜,能全心全意爱我,可是你却说我只是你养的阿猫阿狗! 我为你生养了四个孩子,哪一次不是从鬼门关走一趟,这些我都心甘情愿,可你却说我从来没有爱过我! 宋城,你到底有没有心?那个心里从来都没有你的女人就那么好?我这些年处处体贴,照顾得你无微不至,竟然还抵不过那个心里有其他男人的死人!” 原氏哭得泣不成声,“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这些年又这般宠我,又为什么把我光明正大迎进府里做续弦。 你既然不爱我,你就不该对我这么好,让我觉得你该是全心全意爱我的。”原氏看向宋城,眸中带着强烈的恨意,“你给我编织了一场美梦,如今又亲手打碎,为什么,为什么不再骗下去,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你从未爱过我的事实!” 宋城道:“你父亲救过我的命,他要我好好对你,我自然遵守承诺。如今这么多年的袒护,也该够了! 你不管犯什么错都可以,我都可以原宥你,唯独阿黛的事不行!” “你这么爱她,可她死得那么快还不是因为你,宋城,杀死挚爱之人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这些年装得真好,装得跟无事发生一样,其实内心痛苦死了吧,真好,你痛就好,你越痛不欲生,我越高兴! 裴远黛死得好,我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哈哈哈哈哈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年我所做之事,不然我还留在清荷别院做外室,无名无份,什么都没有!哪能如今是个有头有脸的官门夫人!” 宋城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什么,院外传来人声,元氏脚步轻快地入了院中。 被捆绑跪在地上的原氏一见她,便往后缩着身子,低着头不敢看她。 元氏走近原氏,冷声道:“抬起头来,之前你在府里不是作威作福么?” 原氏直起身子看向元氏,“儿媳不敢。” “装模做样,到了这个关头你还收着性子做什么,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入府没多久我就知道了。这些年我容忍你,还不是看在你为城儿生养了四个孩子的份儿上。 如今四个孩子被你教坏了三个,只凌哥儿明慧识礼,明辨是非。” 原氏明嘲暗讽道:“是,你教得好,教的宋婉一股骚狐狸味儿,只会勾引男人。” 宋婉攥紧了双手,指甲陷进皮肉里,双手都开始泛白。 “你住口!”元氏冷声呵斥,“我厌的就是你这副嘴脸!你若能容下婉婉半分,我今日绝不会叫你这般难堪!” 元氏看向宋城,“这样害过人又品行不端的嫡夫人你还留着做什么?” 宋城颔首道:“是,儿子会处理的。” 原氏立即慌了,求着道:“母亲,你不要叫主君休了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都是因为嫉妒裴氏,我才害的她。金陵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包括主君。我只是想要主君,想要进府有个名分而已。 可是她不给我,她连一个姨娘的名分都不肯给我,我这才起了歹心的。母亲,求求你,留下我吧。我在宋府被人伺候多年,我若被休出府去,我焉能有好日子过啊。” 她跪身上前抓住元氏的短袄,“是儿媳刚刚不知尊卑,冲撞了母亲,母亲不要生气,母亲就原宥儿媳吧! 儿媳日后一定恪守本分,照顾母亲,侍候夫君,教养好几个孩子,包括宋婉,我一定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我宠着她,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我把她当公主养好不好?” 元氏面色冷如冰窖,冷哼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短袄。 原氏见求元氏不成,又跪走着到了宋城跟前去求宋城。 她哭得涕泗横流,“主君,你不会把我休掉的对不对,咱们刚刚只是吵口了,以往你都不会与我计较的。 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夫妻这么多年,这些年我也从未忤逆过你半分,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念旧情,要把我休掉吗? 我们的四个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啊?茶姐儿还小,她还需要我,若我离府了,往后怎么会有人给她好日子过啊!” “你放心,孩子自会有人教养,用不着你费心了!” 宋婉一脚踢开她,原氏直接摔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被休已经无法改变,这会儿躺在地上又哭又笑,眼看着像是离疯不远了。 宋城看向桂嬷嬷和张嬷嬷,“先把夫人关到柴房里去。” 桂嬷嬷和张嬷嬷刚想把原氏架起来,谁知原氏不知怎地挣脱了绳索,拔下发髻上仅剩的那支尖锐的银簪,就向着宋婉而去。 事发得太遽然,众人都还没回过神,宋婉都还没来得及躲避,银簪就已经插入了宋婉的心口。 温热妖冶的鲜血染红了宋婉雪白的狐裘,开出了一片片明艳的绚丽之花。 钻心的疼痛令宋婉讲不出一句话,身体似乎在顷刻之间就被人抽去了力气,让她完全无法抵抗。 原氏眸中都是厌憎,面容也极为狰狞,“都是你,都是你捅出当年之事,要不然我还是大理寺卿府的当家主母!去死吧宋婉!和你母亲一起去死!母女俩一块儿做鬼,哈哈哈哈哈哈! 跟我斗,你还差得远!下地狱吧你!” 说罢她拔出银簪,还想将簪子插入宋婉脖颈。 “婉婉!” “姑娘!” 卿云眼疾手快,伸手直接握住了原氏的手腕,狠狠一扭,骨断之声传来,原氏疼得尖叫出声,身子软在地上,痛得直打滚儿。 第207章 后悔 宋婉做了一个梦。 梦里,裴氏苟延残喘,吐了一口又一口鲜血。她早已骨瘦如柴,面如槁木,整个人死气沉沉。 她对着宋婉道:“婉婉,母亲好疼。” 宋婉想对她说什么,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梦里很黑,黑得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裴氏。 浓郁的药味就那样弥漫在鼻息间,她知道,这药定苦不堪言。 裴氏抓住了她的手,“母亲是被人害了,被人知道了死穴,婉婉,母亲快要死了,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 宋婉摇着头,拼命地说‘母亲不要死,不要走,要一直陪着婉婉。’可是她不管怎么用力,怎么嘶吼,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她好恨自己,为什么就是这个时候说不出话来。 冷。 好冷。 蚀骨的冷。 窗牖外刮起的寒风,吹得宋婉单薄的身子都快倒在地上。 裴氏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白色的绸衣,看着极为骇人。 “婉婉,好好活着...” 裴氏闭上了双眸,便再也没有睁开。 “母亲!母亲!” “不要死!” 宋婉猛地睁开双眸,坐起了身子。胸口的疼痛令她蹙紧了眉目,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口干舌燥,便起身下了床榻,倒了杯温水一口饮尽。 窗牖外还下着零零星星的碎雪,屋子里烧着地龙,倒也格外暖和。 房门被人推开,喜儿拿着汤药从屋外进来。 她见宋婉醒了,喜极而泣,“姑娘,你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幸好王爷送来的狐裘紧实,那原氏力气没那么大,刺入的伤口不深,您才没什么大事。” 宋婉道:“原氏呢?” “大人写了休书,此刻她还在柴房里。凌哥儿、韵姐儿、茶姐儿正跪在老夫人院外,求老夫人开恩,不要将原氏送回老家。” 宋婉明白了一个事实,“她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她报不了官,因为此事只要捅出去,丢的是宋城和祖母的脸。祖母一品诰命,得人敬重,府上闹出这种事情来,自然会成为笑话,也会成为人们口中的饭后谈资。 再者,宋城就是官,还是大理寺卿,她往哪儿报去。 她不甘心,母亲好好一条命,就被原氏这么给害死了,而原氏如今还能好好地活着。 喜儿道:“姑娘先把药喝了吧。” 宋婉拿过药碗,一口喝尽。 午后,碎雪渐渐停了。 宋婉带着喜儿到了祠堂,堂内香火鼎盛,似府中守祠堂的下人并未偷懒,见香火要断就立即给续上。 宋婉来给裴氏上香,没曾想宋城也在。 宋城手里也拿着一炷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裴氏的牌位,不知在想什么。 宋婉面色冷冷的,对着宋城只是浅行一礼,却并未出声。 “你和你母亲其实长得很像。” 宋婉径自拿了一炷香,在蜡烛那儿点着,“害死母亲的不只有原氏,还有你。周厌将军写给母亲的三百余封信都是你扣下的,你烧的。母亲病重垂危之下,你还为了气她,把此事告诉她。” 宋城捏紧了手中的香火,转而插在了香炉里,“你母亲是我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嫡夫人,外男书信给她,我不该把信烧了?她病重垂危,做梦呓语的都还是其他男人,你叫我怎能不怒?” 宋婉道:“所以母亲与你同在屋檐下好几年,都从未对你动心半分。你是君子,也是小人。她宁愿选择死,也不会选择爱你。”xbiQiku.com “你个乳臭未干的闺中丫头懂什么?是你母亲心里只爱周厌,我如何努力叫她欢喜,她都不愿!” 宋婉冷笑了好几声,“父亲太不了解女人了,倘若母亲没曾想过与你好好过日子,努力爱上你,她又怎会生下我呢? 即便她一生都没有孩子,她的中馈之权也不会落在别人手上。 父亲天资聪颖,年少成名,母亲定也是赏识你的。 她或许觉得你也会是个好丈夫,她甘于外祖父给她安排的婚事了,想着你应该也能给她幸福。 可是,父亲你给了她什么,嫉妒里带来的争吵,像个疯子一样地去烧毁她的画像。还有,因为报恩就去外面养起了外室,还生了女儿、儿子,甚至外室还闹上了门找上她,想要进府做姨娘。 我是母亲的女儿,我知道,她定是一次次努力地想要爱上你,可你却一次次地又让她失望,结果到头来你还冲她叫嚣,她为什么不爱你。 她为什么要爱你呢?她又拿什么理由去爱你?宋城,你彻彻底底失去她,你也是活该!” 啪! 宋城扬起手狠狠扇了宋婉一耳光。 宋婉左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喜儿忙去扶住宋婉,鼓起勇气对宋城道:“大人,姑娘身上还有伤,你怎么...你怎么能打她?” “滚一边去,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宋城冷着脸瞪着喜儿。 喜儿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再看宋城。 宋婉将喜儿护在身后,“恼羞成怒了?您口口声声的爱,结果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伤害,若我是母亲,我也会选择一直爱周厌将军,不会爱你!” “你知道什么,你母亲骄傲如翎雀,我万般讨好,她仍旧冷脸待我。我活了这么多年,从不曾这样去讨好一个人,可她还不识好歹! 是,我是因为嫉妒烧了她的画像,可我是她的夫君,她心里装的却是其他男人,我的温柔她弃如弊履,周厌的温柔她就捧于掌心,你叫我怎么不怒?怎么不妒? 那些信我都看了,我也全部烧了,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周厌对我夫人的思念与宵想,我怎能不烧?我烧得干干净净!叫她永远看不见,叫他们永远不可能!” 宋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她病重,我亲自喂她吃药,伺候她寝睡,可是她心里念的还是周厌,还大声斥我,叫我滚! 我那般待她,她却从不曾那般待过我,我就是要气她,气她对我狠心,无论如何都不会爱我!” 宋城看向裴氏的牌位,“所以她死了,我也不曾悲恸半分,我仍旧活得好好的,我的爱是她不要的,那我就选择再也不爱她!” 宋婉语气很静,“你到底痛不痛苦、后不后悔,只有你自己知道。女儿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宋城看向宋婉,看着她冷脸的样子,与裴氏真是一模一样,当年裴氏就总是用这副表情看他,所以他不想看见宋婉,一见宋婉就觉得生厌。 第208章 山庄 漆黑的夜,伴随着鹅毛大雪,让人觉得寒意砭骨。 宋婉刚刚换了药,伤口虽然没流血了,但却仍旧疼得厉害。即便药里有止痛药,可待那会儿药效过了,仍旧疼得钻心。 她躺在榻上根本无法安睡,想着今日元氏给原芸的处置。她被休已经是事实,元氏还将她送到了远离金陵的乡下桩子里。 那儿没有锦衣玉食,下人拥簇,更没有绫罗绸缎,珠钗头面,只有粗布麻衣和干不完的农活。 宋婉觉得这个处置也好,原氏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更被宋城纵得骄奢无度,让她去过那样清苦的日子,定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只是,即便报仇了又如何,裴氏再也回不来,她年幼时就永远失去了母亲。 宋婉彻夜无眠。 天亮时,她让喜儿去买了几件老媪穿的冬衣,又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更备了些吃食,与喜儿一起带去了梨花别院。 陈嬷嬷见宋婉前来,关心地问道:“姑娘好几日没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婉道:“没有,嬷嬷别担心。” “瞧着姑娘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姑娘生得瘦弱,可要好好保养身体。姑娘母亲去得早,无人关心姑娘身体,姑娘只得自个儿爱护自个儿了。” “嗯,我会的,我只是昨晚睡得不好,今儿晚上好好睡一觉就会没事的。” 陈嬷嬷道:“那便好,奴婢这些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姑娘。如今姑娘长大了,还长得这般好,奴婢也就放心了。” 马车已经候在门口了,宋婉扶着陈嬷嬷上了马车,“路途有些远,劳累嬷嬷了。” 陈嬷嬷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不累,只要是姑娘的事,奴婢就不累。” 马车行驶起来,逐渐消失在宋婉视野中。 宋婉觉得身上发冷,便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她抱紧了手里的鎏金镂花暖手炉,正准备回去。 谁知凌刀纵马而来,马蹄溅起了地上不少碎雪,整个街道上大多都是马蹄印。 他勒马停下,翻身下来,在宋婉身前抱拳浅行了一礼,“宋姑娘,王爷...王爷他想见你。” “他人在哪儿?” “梅颦山庄。” 宋婉行到梨花别院转角处,一辆马车正停在原地等待着。她从来没听说过梅颦山庄,大约是江寂名下的私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摇摇晃晃的,宋婉精神不济,靠着喜儿都会熟睡过去。 到时,宋婉发现这山庄极为隐蔽且安静,鲜少有人来往。这儿是城南最偏僻的角落,大多都是达官贵爵的私宅、避暑山庄。 山庄里的奴仆见宋婉来了,忙打开了门,引着宋婉进去。 庄内红梅盛开,花瓣含雪,香气扑鼻。 脚下,石板铺地,一直蜿蜒到各处独立屋舍。 奴仆引着宋婉到了主屋,替她打开了房门。 屋内干净整洁,木制的地板擦得锃亮,摆设简单,不过黑漆雕花矮榻、梨棕四脚矮方茶桌,和几个黑漆书柜。 那书柜上并非是空的,而是书册案卷塞满了,看着并不整齐,像是时常有人翻看的样子。 屋子里暖暖的,地龙烧得很旺。 宋婉并没有在屋中看见江寂的身影,便先褪下了狐裘挂在了一边的衣架上,迈步到了书柜前。 她随意拿了一本书翻开,发现竟是兵书。 宋婉曾看过不少兵书的,但都只是浅学,而她随意拿的这本,里边不光详细记载了历朝所经战役,还详细记载了当时的风土地貌,将领如何出兵、用兵等。 这该不是市面上所卖的兵书,而是一个兵法大家呕心沥血并未面世的毕生之作。 宋婉看得入迷,连身后来了人都不知道。 江寂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玄色长衫,头发还有些湿,这会儿只用发带束了一半,后全披在肩上。 他显然刚刚沐浴出来,连着眼睫都有些潮湿,宽厚的身子将人从身后抱在怀里。 宋婉心里没有恐惧,因为她不用想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她只是微微侧身看了眼身后的人,闻着他呼吸之间隐隐有酒气,“你吃酒了?” 江寂把头埋进宋婉的脖颈间,去闻尽她身上的香气,轻轻嗯了一声。 似钢铁般坚硬又牢不可破的手臂圈着宋婉纤细的腰,让宋婉动弹不得。 宋婉将手中的兵书合上,“这里的书都是市面上没有的孤本,这些你都看过?” 江寂在她耳旁道:“你想看?你想都可以拿去看,本王不爱看这些东西。” “可这些书本经常被人翻阅的样子,我拿的这本,也被人翻阅过很多次。” 江寂一把将人抱起来,往茶桌那儿走,将人放下后,便低头吻住了宋婉的唇。 宋婉把头偏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四哥经常看的,这里他也常来。” 宋婉倾身至他身前,柔软的红唇离江寂菲薄的唇不过毫厘,声线又柔又妩,“六郎,你要是骗我,你日后可没有好果子吃。” 江寂被她这声六郎唤得骨头都酥了,要此时回府,他都能回味个十日八日的。 江寂将人抱在怀里,“要吃鱼吗?本王叫人去樊楼买了刚做好的红烧鱼。” 宋婉还真饿了,“好。” 江寂拍了拍手,不久,房门被人打开,进来个长相清秀的小厮,放下红烧鱼和热好的酒之后,又退了出去。 宋婉端坐着身子吃鱼,小姑娘细嚼慢咽,又生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倒也格外赏心悦目。 “好吃吗?” “嗯。” 江寂给她倒了杯温酒,“你爱吃的梅子酒,尝尝。” 宋婉身上有伤,这会儿还隐隐作痛,“我便不喝了。” 江寂见她不吃,自个儿拿着一口饮尽。 外间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天色都暗得不像话。 宋婉吃了半条鱼,便觉得已经饱了,剩下的都给江寂吃了。 “天黑前我必须得回去,否则祖母又要起疑了。” 江寂有些不悦,她才来半个时辰。 宋婉拿出袖兜里的腰佩,坐到了江寂身侧,她握着那腰佩落到江寂脖颈,略冰凉的触感让江寂浑身都发了麻。 江寂把人抱来跨坐在他腿上,双手锢住了她的身子。 宋婉用那腰佩在江寂高高凸起的喉结撩拨似地打着旋儿,凑近他,低声道:“以后不要在我房间里留下这等男人之物。” 江寂喉结滚动,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然而他并不满足于这一吻,炙热的唇逐渐往下,额心、鼻梁、上唇都没放过,最后他在她唇上辗转碾压、啃咬。 欲望彻底把江寂包裹,那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他毫无思绪、毫无理智。他彻彻底底被驱使,成为了欲望的奴隶,更甘愿做了宋婉的囚徒。 他逐渐疯狂,吻得宋婉毫无招架之力。他早已化成了贪婪的野兽,得到了亲吻,便想吻她全身。 滚烫的吻落在宋婉脖颈,江寂的火热缠绵,使宋婉完全卸了力,手中的腰佩都落在地上。 江寂熟练地解开了宋婉的腰带,将她的襦裙褪到了腰间。浓烈的药味此刻钻进江寂鼻息,使他有了片刻的清明。 他看着她被纱布缠了好几层的肩胛,蹙眉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宋婉靠在他怀中,“冷。” 江寂忙将她的襦裙重新穿上,将人搂抱在怀中,“怎么受的伤,告诉本王。” “不小心弄伤的,你不用担心。” “受伤了还打算瞒着本王。”江寂捏了捏宋婉的脸颊,结果仔细看才发现,她左脸颊隐隐有淡红色的指印,只是被脂粉遮了,不太明显,竟然一时之间他都被迷混过去了。 “谁打的你?” 宋婉从他怀中出来,“心口的伤是被我继母刺的,脸上的伤是被我父亲打的。” 江寂满脸心疼,握住宋婉的手道:“他们竟敢这样伤你,本王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宋婉道:“不用了,事情都结束了。”她伸手玩着江寂的小辫子,在他耳边道:“我该回府了。” 江寂搂着人,在她脖颈处落下一吻,这才把人放过了。 宋婉起身至衣架前披上狐裘往外走,江寂拿过屏风上的黑色貂毛大氅披上,打上了伞,送宋婉到了门口。 ** 宋婉到大理寺卿府时,天色更黑,雪也下得更大了。 她即便抱着暖手炉可却也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发冷。到了卧房许久,有地龙暖着,热水脚泡着,身体这才暖和起来。 卿云给宋婉端来了羊肉汤,“这是老夫人特地让厨房给姑娘炖的,能驱寒。” 宋婉一口喝了。 卿云道:“姑娘怎回得这么晚?若是在路上碰着什么难缠浪荡的人,可莫要与他再纠缠。” 宋婉心里发怵,她就知道祖母防着她再见江寂,今日幸好是借着送陈嬷嬷的由头才晚归的,不然,还真说不清楚。 “没有,没碰上什么人,我就是与陈嬷嬷多说了几句,回来又遇见大雪,故而回来的晚些。” “大姑娘身上还有伤,这几日就别出门了,好好待在屋里养伤。” 宋婉点了点头,“嗯,好。” 卿云出了门,宋婉这才松口气。 喜儿道:“往后姑娘要与王爷见面可难了,老夫人把姑娘看得这样严。” 宋婉倒觉得无所谓,但江寂肯定急。他要急,自然就会想方设法和她见着面。 夜晚,喜儿刚刚给宋婉换了药,伤口还没完全结痂,恐怕还得等上两日。 喜儿道:“原氏下手真重,要她会武艺,姑娘估计得从鬼门关走一遭。” 宋婉手里握着书本,一边看书一边道:“她恨透了我,当然想让我死。” “幸好她今日下午就被送到乡下桩子里去了,日后府里总算清净了,也没人敢给姑娘使绊子了。” 宋婉摇头道:“那可不一定。” “难道还有人敢给姑娘使绊子?”喜儿惊讶。 “这府里胆子大的人很多,厌恶我的人也很多,走了一个原氏而已,宋韵、宋茶,还有一些心里忠于原氏的奴仆,定都不想给我好日子过。” 第209章 掌家 宋婉被元氏叫到了她的屋子里去,祖孙俩坐在窗牖边说话。 元氏身前放着家里的两本账簿,一本记的是家里日常开销,一本记的是家里老底。 账簿上还放着几串钥匙,是府里以及城中私宅的大小钥匙。 元氏道:“府里如今没个主事的人,一两日没什么打紧,时间一长府里定要乱的。我老了,这些账簿上的银两支出收入没一会儿就看得眼睛疼,账也不一定算得清楚。 我昨夜与你父亲商量过了,日后这个家你来掌。府中大小事,就由你来打理。” 宋婉点了点头,“祖母放心,孙女儿会打理好的。” “我知道你母亲的死,你心里也怨你父亲。我虽膝下只你父亲一个孩子,可也对他疏于教导,祖母也有错。 你父亲与你母亲脾性太像,两人都高傲执拗,所以无法惺惺相惜,造成了当年的惨剧。 不过婉婉,凡事要往前看,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你年纪还这般轻,有大好年华要活呢。 不必郁结过去之事,凡事要往前看。” 宋婉道:“我懂祖母的意思,孙女儿看得开。” 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最重要的是活好当下。 宋婉在元氏房内坐了一会儿,与她说了些体几话,便让喜儿抱着账簿拿着钥匙回了桃苑。 喜儿道:“姑娘如今掌了家,该属于咱们的东西总算再也不会被克扣了。” 宋婉道:“是啊,不用看原氏的脸色了。” 外间风寒,宋婉进屋便把窗牖关上了。厨房端了她喝的药来,这会儿还冒着氤氲热气。xbiQiku.com 这药喝下去能止痛,活络瘀血,能让她的伤好得更快。 宋婉待药凉了一些,一口喝尽。 她刚刚掌家,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于是宋婉找来了桂嬷嬷。 桂嬷嬷在她身前行了个礼,宋婉让喜儿给她拿了一张凳子。 桂嬷嬷也没拒绝,坐下身道:“那奴婢就先从下人的月例说起。 贴在主子跟前儿伺候的丫鬟婆子,每月是四百文的月例,厨房的下人有八个,其中有两个嬷嬷资历深,给的也是四百文,其余的和两个车夫都是三百文,其他做粗使活计的都是两百文。 府里统共四十个下人,贴主子跟前伺候的有十三个,加上厨房的两个嬷嬷便是十五人,每月的月例加起来是六两银子。厨房的四个小厮和奴婢及两个车夫,共八人,每月的月例加起来是二两四钱。 其余的粗使奴仆共十七人,每月的月例加起来是三两四钱。府里下人统共的月例加起来是十一两八钱。” 宋婉道:“父亲每月的俸禄才十五两银子,十斗米。府里下人加起来的月例便这样多,我真怕被人口实。父亲是官家得以重用的人,如此铺张,不是好事。” 她知道府里的开销大,日常的吃食、她与宋韵、宋茶的胭脂水粉,烧饭用的柴火,尤其这到了冬日天气冷,还要买炭火,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会买银屑炭的,都是买的兽金炭,是最好的炭。 不光如此,后院的马匹需要马粮,这冬日天黑得早,灯油、蜡烛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奴婢不懂姑娘说的这些官场事,只知道以前原氏掌家的时候,都是把大人的俸禄直接拿来发下人的月例。 府中的其他花销,是靠大人和老夫人名下的田产、铺面、乡下桩子里的收入,还有扬州本家送来的银子以作开销。 夫人爱金银首饰,给自己打了不少,又爱穿金陵里时兴的料子,每月府中几百两银子流水似地花出去,也是常有的事。” 宋婉翻开账簿,看了几眼。发现府里的现银少得可怜,就两百两现银,连张银票都没有。 原氏这些年可真知道享乐。 宋婉道:“我记得宋韵身边像是有两个嬷嬷,一位乳母,还有一位照顾她起居的,她身边还有个丫头银珠?宋茶身边也是一样的?” “是。” 宋婉看向喜儿,“你去把她们两人身边照顾她们起居的嬷嬷叫到桃苑来,我有事与他们说。” “是。” 宋婉与桂嬷嬷在屋里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喜儿就带着两个嬷嬷进了房间。 宋韵身边的嬷嬷姓楚,府里的人都叫她楚嬷嬷。宋茶身边的叫黄嬷嬷。 “两位嬷嬷坐吧。”宋婉道。 两个嬷嬷同时道:“奴婢不敢。” “既然你们不坐,那便站着听吧。两位嬷嬷在府里多年,一直辛苦照顾我两个妹妹,宋婉很是感激。府里现在虽没有什么难事,我父亲也官运亨通,但如今我掌家,我与我那继母不同,不喜张扬、奢靡。 府里下人多,我父亲只是个正四品官,不是三品大员,这金陵的贵主儿多,心眼儿也多,嫉妒别人比他好,鄙夷别人比他差,我只希望府里不要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更不要成为别人弹劾我父亲的把柄。” 楚嬷嬷道:“大姑娘的意思是,是要赶我们回老家?” 宋婉道:“也不算赶,只是府里人太多,传出去不好听。”她看向楚嬷嬷,“嬷嬷放心,我让你离开宋府,并非是日前私怨,而是府里确实养不了这么多人。你放心,你每月的四百文月例,我会三倍给你。” 楚嬷嬷跪下身道:“求大姑娘不要赶奴婢走,韵姐儿年纪还小,她还需要奴婢照顾。” “韵姐儿还小吗?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已经可以出嫁了,不算小了。况且我在她身边留了两个人,还照顾不了她?我身边还只有一个喜儿,我不同样长这么大?” 楚嬷嬷被宋婉还的哑口无言,低着头没出声。 “大理寺卿府没有亏待你,要你走,会给足你赔偿。”宋婉合上了身前的账簿,“明日一早,你就和黄嬷嬷两人收拾东西离开大理寺卿府吧,补贴银明早桂嬷嬷会给你们。” 两人心里即便不悦,也不敢说什么,在宋婉身前行了个礼,就转身出去了。 桂嬷嬷道:“茶姐儿年纪还小些,估摸着不会说姑娘的不是,但韵姐儿就不一定了,楚嬷嬷被姑娘打发走了,她定要来大姑娘跟前闹的。” 宋婉道:“那就让她闹,她总要适应以后的日子。” 外间的风雪总算停了,宋婉与桂嬷嬷在府里走了一圈儿。桂嬷嬷给她讲了柴火、炭火的价钱。再细的就是菜、油、米的价钱。 还有元氏每日的补汤、补药这些东西。 宋婉整日下来,脑子倒还清醒,就是身体疲累,胸口的伤不仅开始痛,还开始发痒。 第210章 教导 喜儿给宋婉换了药,又给打来了洗脚水。 没一会儿喜儿又拿着一个小盒子进来,与宋婉讲,“这是凌刀刚刚悄悄送来的,王爷记挂着姑娘身上的伤,找了上好的药膏来,姑娘抹上能好得快一些。” 宋婉道:“这几日我是出不去府了,恐怕与他也见不了面。” 喜儿又从袖兜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顾大人写给姑娘的,想来顾大人也想见姑娘。” 宋婉拿过信件,拆开来看,“他约我三日后月老庙相见。” “姑娘去吗?” “当然要去。” 喜儿道:“您不怕王爷生气啊?王爷最见不得姑娘与顾大人在一处了,每次都黑脸,吓人得很。” “他现在...应该不会了吧。” 宋婉把信放回信封里,然后给烧了个干净。 她不希望这些信被祖母或者卿云看到,否则就是麻烦一遭。 宋婉泡了一会儿脚便去睡了,外间凛冽的寒风呼呼呼地刮,夜里的天气比白日里还要冷些。 被窝里不怎么暖和,甚至有些凉,宋婉就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努力让自己睡过去。 次日天还没亮,就听见苑里的吵闹声。 宋婉披上狐裘出门,便见喜儿正拦着宋韵,不让她进屋。 宋韵冷着脸斥骂,“好个贱婢,仗着你主子的势,愈发刁横了,连府里的主子你也敢拦,我看你是想被赶出府去!” “我们姑娘还在睡觉,韵姑娘先等等吧。” “让我等?她宋婉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施计害了我母亲,夺了掌家之权而已!她日前就是养在府里的狗罢了!” 喜儿怒道:“韵姑娘怎么能颠倒黑白呢?明明是你母亲害了我们姑娘的母亲,我们姑娘只是揭发她当年所犯的罪孽罢了!还有,我们姑娘不是狗,她是你的长姐!” 宋韵还想说什么,宋婉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便出声道:“韵妹妹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 宋韵一见宋婉便面露恨意,那表情恨不得把宋婉生吞活剥,“宋婉,你心思真恶毒,你害了我母亲不说,你昨日才刚刚掌家就把我身边的楚嬷嬷赶走,你小心遭报应被雷劈!” 宋婉面色平静,全然不把宋韵怒骂她的话放在眼里,“第一,我没有害你母亲。是你母亲之前被养在外面,起了歹心想要进府,于是害了我母亲。 第二,赶走楚嬷嬷并非我故意针对你和茶妹妹,而是之前你母亲掌家时,太过铺张奢靡,府中奴仆众多,月俸就要花十来两银子。所以,我才缩减府中用人。 我不光要遣走楚嬷嬷和黄嬷嬷,府中的粗使下人今日我也会遣走几人。不光只针对你和茶妹妹身边的下人。 还有,若我要针对你,我遣走的便是你的乳母,而非只是照顾你起居的楚嬷嬷。” 宋韵冷哼一声,“少假惺惺的了,你最会的就是装模作样,谁不知道。” “随便你吧,只是现在我当家,我明日会给你和宋茶请一位女先生来教你们读书,若你们不肯学,我就扣你们的月例。若你们学的好,女先生来我这儿夸奖你们,我便赏你们月例。” “什么?”宋韵大怒道:“你凭什么管我和宋茶?凭什么管着我们念书?” “凭我是你们的长姐,如今府里的掌家人。” 宋韵道:“你少管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学的!宋婉,我和宋茶绝对不会听你的!” 宋婉面上还是没什么情绪,语气也淡淡的,“不学也要学,你还想跳舞练琴也可以,课外跳课外练,别耽误念书就行。” 宋韵气得脸色涨红,嘴上还是不饶人,“宋婉,你怎么不去死!我讨厌你,我恨你!你别让我逮住机会,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喜儿道:“韵姑娘声音小点,你吵醒了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大度不与你计较,但你要吵醒了老夫人,卿云嬷嬷可是会好好收拾你的。” 宋韵与她母亲原氏一样害怕元氏,心里胆颤着,就怕卿云真的来了。 她低声与喜儿道:“你这贱婢少吓唬我,当心我让人撕烂你的嘴。” 宋婉道:“左一句贱婢右一句贱婢,不知道的还以为韵妹妹是宫里金尊玉贵的公主呢。” 宋婉至宋韵身前,声线冷了好几分,“这话要让旁人听见了,丢的不光是你自己的脸,还是父亲和祖母的脸。” 宋韵道:“我用不着你来管教我!” “那韵妹妹是想祖母来管教你了?”宋婉认真看她。 宋韵被吓得脸色都白了好几分,她即便不喜欢宋婉,可宋婉至少没有祖母那般严厉。虽说她以前吵着闹着要元氏教她本事,可要她真正向元氏学点东西,她却不敢了。 宋韵怒不敢言,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却知道自己再也说不得,于是只得带着银珠离开了桃苑。 喜儿道:“韵姑娘是怕了。” 宋婉道:“有个怕的人也好,会少闯很多祸事。她被原氏娇生惯养,教坏了脾性,心气儿更是教的太高,想要教回来,需得废些功夫。” 喜儿道:“韵姑娘性子跋扈,可不好教。老夫人竟然把这重担给到姑娘身上,姑娘有信心吗?” “把她脾性教回来不是什么难事,她也快及笄了,其实也是能明辨是非的,就是欺负我欺负惯了,而她母亲又被我翻出了当年所犯的恶事,她心里咽不下那口气罢了。 她咽不下那口气也属正常,也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经历的事少,气量就大。她要咽下那口气了,才有鬼呢。” 宋婉与喜儿转身回了卧房,喜儿打来了热水给她梳洗。 今日天气不错,应该不会再下雪了。宋婉洗漱打扮好之后,出了桃苑。 桂嬷嬷上前与宋婉道:“姑娘昨日与奴婢说想要给两个姑娘请女先生,奴婢昨日去城中打听了一下,女先生少之又少,学识不错的,大多都是官门嫡夫人,只有少数是清贫人家,可这些女先生也都已经嫁人,要教导家中孩童,没有空闲。” “一个都没有吗?” 桂嬷嬷道:“陈久说城中有几个斗诗坊,坊中有不少学识极佳的女子,就是不知她们愿不愿意来府中教授两个姑娘读书。” 宋婉道:“你今日下午试着去请一请,就说是大理寺卿府上,月例都好说。” “是。” 第211章 求签 城中的月老庙是善男信女求好姻缘之地。 七夕之时,月老庙最是人多,求签、挂福更是人满为患。 顾鸢约她去的月老庙听闻很是灵验,所求姻缘,一求一准。 宋婉从来没去过月老庙,但顾鸢约她去,她是必去的。 喜儿早早给宋婉打扮好了,宋婉眼看十六了,身姿越发亭亭玉立,出落得娇嫩动人。若是身子养好了,定与那剥了壳的荔枝别无二致。 她出府与顾鸢相会定要瞒着元氏和卿云的,于是与卿云讲,是出府去散散心,闲逛的。 卿云只道:“大姑娘出行要小心,早去早回。” 宋婉带着喜儿乘着马车走了,到月老庙时,见顾鸢已经等在门口了。 顾鸢忙下阶梯来扶她,“昨夜又下了一夜雪,道路难行,婉婉来时马车没打滑吧?” 宋婉摇头,“没有,马车行得慢。” 顾鸢牵着宋婉的手往里走,这会儿非七夕,故月老庙人少。 宋婉心里直犯恶心,她真不想被顾鸢这般亲密地牵着。 “我们去求一签如何?” “好。” 两人进了庙堂里,顾鸢拿着签筒摇了摇,掉下一支签来。 那签上写着‘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这诗句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寓意,顾鸢眉头蹙了蹙。 他拿到解签道士那儿去解签,那道士问了宋婉和他的八字,摇头道:“原本你们二人的八字就套不上,这抽的姻缘签,也是别离签,若是在一处,恐怕不是因爱生恨,便是相看两厌。” 顾鸢道:“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算错了,我与婉婉感情一向很好。” 解签道士道:“老道在这解签几十年,还从没算错过,你们二人八字配不上就是配不上,凭着这离别签,要强在一起定要出祸事。” 顾鸢面色阴沉,拿了银子给那老道,牵着宋婉的手就往外走。 宋婉心里只觉得惋惜,要是前世与顾鸢来这儿算一签就好了,兴许她前世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 顾鸢拉着她一路出了月老庙,与她在庙外道:“婉婉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相信那老道说的话,我也不信八字这种东西,你我心在一处,定能长长久久在一起,顺遂一生。” 宋婉面带浅笑,“嗯,我也不信。” “我都怀疑那老道说的话,是裕昌王在暗中指使。他不得到你,便想拆散我们。” 宋婉道:“嗯,江寂最是混账。” 顾鸢面上忍不住带起笑意,他最怕的就是宋婉爱上江寂,若是宋婉宁愿爱一个浪荡子也不爱他,那便是他最大的失败。 她如今这般讨厌他便好。 “你定要离裕昌王远些,他久处风尘,花言巧语最多,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去。” 宋婉没曾想顾鸢会用花言巧语去形容江寂,在她心里的江寂,压根儿不会说甜言蜜语。 他要能说得出来,怎会每次都是直言直语地表白心意,或者委委屈屈地与她讲‘你就是仗着本王喜欢你所以欺负本王。’ 又或者是受了伤,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要她抱抱他。 宋婉道:“你放心,我不会的,像他那样的男子,我才不会喜欢他。” 顾鸢高兴得合不拢嘴,握紧了宋婉的手,又带着她去往城中闲逛。 顾鸢带她买首饰,宋婉也没拒绝,见着好看的就买,珠钗、簪花、头面一个都没落下。 又去买了胭脂水粉,还买了好些颜色娇嫩的蔻丹。她就是要花顾鸢的钱,巴不得花他个倾家荡产。 但没想到顾鸢腰包倒挺鼓,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买就买了。 顾鸢道:“婉婉还想买什么,素芳斋的桂花糕要不要买?” 宋婉道:“好啊。” 两人又往素芳斋而去,斋内的生意一向好,此时桂花糕都卖完了,宋婉道:“那就买绿豆糕好了,绿绿的,我看着挺喜欢。” 老板给宋婉包了十块,顾鸢掏出银子结账。 宋婉把绿豆糕递给顾鸢,“我记得你爱吃,这糕点是给你买的。” 顾鸢满目温柔,“没想到你记得。” 宋婉往斋外走,眼底却是一片冷意,语气却十分轻快,“我当然记得,我不会忘记的。” “婉婉,你爱我,真好。” 宋婉拉着顾鸢又去买布料,顾鸢喜欢穿一身雪白,看着干净无暇,翩翩如玉。宋婉偏给他挑了一匹深绿色的布料,温柔地与他说,要给他做一件冬衣。 顾鸢道:“好,只要是你给我做的,我都喜欢。” 宋婉道:“顾鸢,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你一定会特别喜欢。” 顾鸢高兴得合不拢嘴,点了点头。 两人在城中逛了许久,寒冷的天气把宋婉脸颊冻得有些发红。顾鸢伸手给她捂了捂,然而顾鸢的手也并没有多暖,给她暖脸的效果不大。 宋婉不由得想起了江寂火炉样的身子,他个子那样高,胸膛那样宽厚,披着貂毛大氅,她若钻进他的怀里取暖,定格外暖和。 “你身子不好,我送你回府吧,若是冻坏了身子,你又得吃药了。” 宋婉也不想和他再继续呆下去,于是上了马车,回了宋府。 到桃苑时,桂嬷嬷正等着她。 她与宋婉道:“奴婢今早去了一趟城中的斗诗坊,请到了一位女先生,叫苏清,是金陵城中颇有才情的才女。 她家世不怎么好,又不想进宫做女官,上月家中母亲又生了病,所以她答应了奴婢的恳求。” 宋婉道:“她要多少月例?” “五两银子。” “五两?她凭什么要这么多?”宋婉在想,这苏清有何本事。 桂嬷嬷道:“她说她一定能教好两个姑娘,让她们成为金陵极有名气的才女。” 宋婉挑了挑眉,“如此胸有成足,好,五两就五两,我就且看看她能不能教好宋韵和宋茶。” “奴婢心中其实还是有些顾虑,听斗诗坊里的人说,这位苏才女,词风虽婉约清丽,可私下里赌钱、打牌、吃酒,甚至泡清倌儿样样都来,奴婢怕这位苏才女把两个姑娘更教得坏了。” 宋婉却不以为意,“哦?那她倒是个有趣的人,让她明日到府,来桃苑见我。” 第212章 婚事 桂嬷嬷继续道:“还有,裴府给姑娘送了新做好的襦裙来,襦裙只有一套,说是其余的还没做好。还有一双新的滑冰鞋,瞧着倒是极好看的,奴婢给您放在卧房里了。” 裴凛说会赠宋婉一双滑冰鞋,没想到他还记得。 宋婉进了卧房,屋子里这会儿暖得很,热茶也正咕噜咕噜开着。那滑冰鞋就放在窗牖边,鞋身通体雪白,是用鹿皮做的,里面缝了厚厚的狐毛,既防水又暖和。 只是宋婉压根儿不会滑冰。 喜儿道:“凛秀才既然把这滑冰鞋送来了,就一定会教姑娘滑冰的。” 宋婉点了点头,“嗯,一定的。” 她又去看送来的新襦裙,料子颜色是黛紫色,花纹并不繁复,只是在肩胛、腰腹、裙角绣了些盛开的雪色梅花。 “这套襦裙真好看,姑娘穿起来定美极了。” “确实好看。” 她也喜欢这套裙子,裴府请的绣娘,手艺还是不差的。 ** 江寂身上穿着官服披着大氅进了沈贵妃宫中,大雪飘个不停,落得江寂头上和大氅上都沾了不少雪花。 他进屋掸了掸身上的雪,上前给沈贵妃行礼,“儿子给母妃请安。” “寂儿来了,坐吧。” 沈贵妃面上难得地带起笑意,挥手示意宫中的女官给江寂倒茶。 “你四哥的婚事,本宫昨日与傅国公谈过了,他也觉得这门亲事好。昨夜本宫与你父皇说了此事,你父皇也满意清河县主,只是他觉得越儿这些年身边也没什么女人,于是他准备把殿前指挥使齐衡的女儿齐蕙指给他做侧妃,让他同时娶两人进门。” 江寂道:“这不挺好的吗?母妃找儿子是为说这事?” 沈贵妃道:“且不说越儿不愿意,恐怕傅国公也不愿意。越儿好不容易想要成婚,亲自来这宫里求本宫,本宫怕事情没办好,越儿不高兴。” 江寂觉得江越绝对不会在这事上不高兴,他根本不喜欢清河县主,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也是娶,对他毫无影响。 沈贵妃这样讲,定是另有隐情。 江寂道:“所以母妃是何意?” “寂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本宫知道你心里喜爱那宋府的嫡女,正妃的位置你就给她留着,齐蕙就指给你做侧妃,如何?” 江寂道:“齐蕙如今不是正在寺里带发修行?况且父皇对齐蕙并没有好印象,怎么突然想起把她指给四哥?” “之前齐蕙的事,你父皇觉得有愧于齐衡。齐衡这些年忠心护卫你父皇,从无半点疏漏,他膝下就这一个独女,所以你父皇为了弥补齐衡,故想把他的独女,赐给你四哥。” 江寂眉头蹙得深,“本王不喜欢齐蕙,本王与婉婉好不容易情投意合,这要是娶了齐蕙,婉婉指定不会再理本王。 四哥又没有喜爱之人,齐蕙生得天姿国色貌比貂蝉,嫁给四哥岂不是正好?” 沈贵妃道:“可你四哥不能娶齐蕙。” “为什么?” 沈贵妃没出声,一脸愁容。 江寂道:“那齐蕙本就还在清凉寺做道姑,我们让她装病,说已经起不来榻,这桩婚事也就不成了。” 沈贵妃道:“齐蕙昨儿个已经回金陵了,你父皇召回的。” “什么?” 沈贵妃道:“你要是有本事毁了你四哥与齐蕙的婚,本宫保证你绝对娶不了齐蕙。” “母妃偏心,怎么不让四哥想?”江寂委屈道。 沈贵妃道:“我与你四哥说了此事,他说可以娶齐蕙,他不在意。” 江寂面上带起笑意,“母妃总算说实话了,四哥都不在意了...那母妃干嘛还要阻拦二人婚事?” “本宫当然要阻拦,你这浑球不懂,你快想想办法。” 江寂起身道:“那儿子回府慢慢想去。” 他在沈贵妃面前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屋内。 大雪还在下,凌刀给江寂撑了把伞,主仆二人大步往宫外走。 马车正等候在宫门口,江寂上了马车,凌刀这才与江寂低声道:“齐殿使想见您。” 江寂右眉挑得老高,“哦?真是巧了,莫不成他也想本王娶了他的女儿?” 凌刀道:“不知,齐殿使说他在梅颦山庄等着王爷。” 江寂道:“那就去梅颦山庄。” 马车快速行驶,在铺满积雪的道路上留下了两轮车印。到梅颦山庄时,庄内的小厮连忙撑伞来接。 江寂大步进了主屋。 屋内只稍比外间好些,没有似刀子般的冷风。地龙是没烧的,连炭火都没点上。 只有热好的烧酒。 齐衡是学武的,江寂亦是,没有习武之人会在冬日烧地龙起炭火来取暖。 内功强厚着,冬日足以御寒。 齐衡见江寂进屋,立马起身行礼,“见过主子。” 江寂取下了身上的大氅,随意扔在一边,让他坐下。 两人坐在茶桌前,江寂拿着一口温酒饮下。 他道:“你找本王何事?” “是下官女儿的事。” “呵。” 齐衡道:“下官就这么一个独女,还请主子收留,往后主子让下官去死都行。” 江寂道:“本王就不明白,为何齐蕙就是嫁不得四哥。” 齐衡闭口不答此事,只是颔首道:“蕙儿打小聪慧守礼,性子温和,进了主子的门,定尽心照顾主子。日后宋姑娘进了府,绝不打扰主子与宋姑娘夫妻和睦。” 江寂仔细打量齐衡,发现这男人长得其实十分英俊,只是面庞刚毅,又常年习武,所以容易被人忽视他的英俊。 万重山、解灵玉未现身以前,他可是西宋第一个高手。 陈裕都未必是他对手。 江寂道:“本王记得,齐大人的发妻身体不好,当年娶她拜堂成亲,都是家中小妹代劳。你发妻姓谢,与你是同乡,都是辽北人。” 齐衡颔首道:“是。” “本王还记得,齐大人当年凭借着打遍无敌手被江盛赏识,故被提拔为殿前指挥使。不久,大人就成了婚,没多久就有了齐蕙,你的发妻谢氏,生下齐蕙就血崩死了。” “是。” 江寂拿着酒壶给他倒了杯酒,“大人真是痴情人,这么多年也未再娶,反倒还既当爹又当娘,把齐蕙养大。” 第213章 兄妹 齐衡道:“求主子娶了蕙儿。” 江寂道:“本王记得母妃当年怀四哥之后不久,又有了身孕,可惜公主生下来就是个死胎,为此母妃还伤心了许久。” 齐衡双手暗自紧攥成拳,知道江寂定是猜到了什么。 “四哥面相极像母妃,可骨架却也不像江盛。“江寂凑近他,眸中满是肯定,“反而像...高大英伟的齐大人。” 齐衡咬着后槽牙,没应此事,只是跪下身子,磕头,“求主子娶了蕙儿。” “四哥与齐蕙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自然不能成婚。” 屋内刹时安静,只能听见外面微微的风声。雪下得很大很大,似乎是想把金陵彻底覆盖住。 齐衡身子未动,未起身。 “沈贵妃是本王母妃,这样说起来,本王还得唤你一声父亲了?” 齐衡道:“下官不敢,主子金尊玉贵,下官不敢做主子父亲。” 江寂道:“母妃向来不把江盛放在眼里,当年进宫更是被逼无奈,难怪当年齐大人拼死拼活也要殿前指挥使的位置,这是想与母妃常见面啊。” 齐衡没吭声,算是默认。 “本王真没想到,母妃竟然看上的是你,也真没想到齐大人这样的英豪,竟也受得了母妃那个臭脾气。” 齐衡道:“她脾气不臭,很好。” 江寂轻笑了几声,“齐大人起来吧。” 齐衡这才起了身,重新跪坐在了茶桌前。 “齐蕙本王确确实实娶不了,但本王会另想办法。”他不想他和宋婉之间有人插足,假的也不行。 “可是江盛马上就要下旨了,下官怕主子来不及。” 江寂道:“你放心,绝对来得及。” 齐衡担忧的心总算放下了,既然江寂说来得及,那就一定来得及。他起身在江寂身前行个礼,“那便多谢主子了。” 他退身离开了主屋,很快消失在梅颦山庄。 ** 天色暗的很,不久也要天黑了。 凌刀上前道:“王爷,回王府吗?” “不了,去傅国公府。” 江寂上了马车,马车快速行到了傅国公府门口停下。朱红的大门紧闭着,想来这会儿府中众人应该都在晚饭。 江寂上前敲门,没一会儿小厮打开了门,见是江寂,立马往里迎,“王爷请进。” 江寂被引到了偏厅,丫鬟婢子立即端上了好酒好菜,糕点花生。没一会儿傅国公快步来了偏厅。 他一身酒气,显然刚刚饭桌上吃了酒。 “老臣见过王爷。” “国公不必多礼,本王此时前来,叨扰了。” 傅国公道:“不叨扰不叨扰。许久没见王爷了,不知王爷与那宋家姑娘,可在一处了?” 江寂道:“在一处了。” 傅国公满脸是笑,“那便好,那便好,你们总算在一处,老臣无憾了,老臣今日一定要痛饮三大杯。” 说罢,他就拿起酒壶开始倒酒,连着吃了三杯,“真爽快,老臣今日是真高兴啊!” 江寂道:“本王此时来,是有要事与国公讲。” “什么事?你和宋家姑娘要成婚了?”傅国公双眸亮蹭蹭的。 江寂摇头,“不是本王与婉婉的事,而是有关清河县主的事。” “有关柔儿的?什么事?” 江寂道:“父皇有意把殿前指挥使齐衡的独女指给本王四哥做侧妃,父皇的意思是想让四哥同时娶二人过门。” “什么?”傅国公面上有些怒意,“虽说越王殿下尊贵,两妃四妾都属正常,可是柔儿都还没嫁过去,就要忍着委屈与侧妃一同出嫁,还要与她共事一夫。” “本王知道国公也只有清河县主这一个独女,日常也十分宠爱,所以在母妃那儿听到消息,就立马前来告知。父皇许明日或者后日就要下赐婚的旨意了。” “绝对不行,我女儿即便不嫁,也不能受这等委屈。”傅国公道:“我现在就进宫与官家说此事。” “只有国公一人怕是不行,或许国公与本王四哥一起去,许能让父皇改变心意。” 傅国公有些犹豫,“齐衡与老臣是老相识了,老臣这样去官家那儿闹,会不会伤了齐衡的心?” 他想了想,起身道:“罢了罢了,先进宫再说,柔儿的婚事要紧。王爷,老臣此时去越王府上,他可愿意与老臣一道进宫?” 第214章 苏清 大雪停了,暖日初升。 苏清入了宋府,进了桃苑,在宋婉身前行礼。 宋婉看着身前的女子,一身素白长襦裙,身形偏瘦,乌黑的墨发只用一支玉簪挽起,其余的都披在肩上,面目清秀白皙,整个人气质大方,极有书香之气。 “苏先生,我两位妹妹之前被母亲宠坏了,不怎么爱读书,人也骄纵,不知苏先生有没有信心把她们二人教好。” 苏清道:“宋姑娘放心,教好是一定能教好的。只是要把她们二人教好,定要吃些苦的,就看宋姑娘舍不舍得了。” “苏先生心里有分寸就行,只要能把她们二人教好,我可以忍。” 苏清道:“那便好,宋姑娘这样说,我便有底了。” 宋婉道:“苏先生要的五两月例,我可以答应你,今日我便带你去见见我的两个妹妹。” “是。” 宋婉带着苏青离开了桃苑,到了中院的偏厅小屋。日前,宋凌和宋麒在家中读过书,这里布设着书桌,昨儿个宋婉叫下人把屋子收拾出来了,用作日后宋韵和宋茶读书的地方。 两人刚到不久,桂嬷嬷便把宋韵和宋茶请来了。 宋韵面上极不情愿,但她又不敢不来,因为违抗宋婉,定会被扣月例。 宋韵和宋茶在宋婉跟前行了礼。 宋婉道:“这位苏清苏先生是我给你们请的老师,日后她教你们念书。” 宋韵看了苏清一眼,冷嘲道:“就她?她也就比我们大个七八岁,她还当我们的老师?” 苏清道:“姑娘要不服,可以出题考我。” 宋韵也就认识几百来号字,诗词歌赋一应不会,还出什么考题,三字经都不怎么背得全。 “我才不考你。” 苏清一眼就将她看穿,“姑娘是连考我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出来吧?” “关你什么事!”宋韵冷哼一声。 苏清道:“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老师,你学问不好,当然就关我事了。” 宋婉见此,心里总算是放了心,看来苏清完全能压制住宋韵。这每月五两银子的月例,看来没白花。 “苏先生想要什么书,我这就叫下人买来。” “先《四书五经》吧。依照两位姑娘的学问,估摸着要学到明年大雪了。” 宋韵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好,我这就叫下人去买来。”宋婉看了桂嬷嬷一眼,示意她去买书。 宋婉给苏清讲谁是宋韵,谁是宋茶。苏清都记下了,与宋婉道:“放心,给我两三年,定让你这两位妹妹,脱胎换骨。” “那就好,有劳苏先生了。” 宋婉回了桃苑,翻开账簿记账。 眼看月尾了,宋婉发现这个月府中的灯油蜡烛钱就是四两银子,这耗费也太高了。 宋婉道:“夜里府中还亮着几盏灯啊?” “十来盏吧。” 宋婉道:“灭了也不好,来了贼,岂不是要抹黑捉贼,可若是一直点着,耗的钱可不少。” “姑娘这也太能持家了,谁娶姑娘谁有福。” 宋婉侧身看她,“你这丫头,是夸呢还是损我呢。” 喜儿面上带着笑,“当然是夸姑娘啊。” ** 江寂一夜没怎么睡好,眸子里都有了稍许血丝。 昨夜江越与傅国公进宫后,他回王府便一直没法睡过去,心里担忧着江盛不同意。 但想想,江盛最疼爱江越,这件事他应该会同意。 今日早朝后,江盛下了赐婚的旨意,清河县主傅柔明慧端庄,柔媚识礼,赐予越王为正妃。 赐婚的旨意里,只有傅柔赐给江越为正妃的婚旨,并无齐蕙赐给江越为侧妃的婚旨,江寂这才放了心。 否则,两兄妹要成了婚,那可真是荒唐。 江寂得到消息后,才放心地躺在了书房的床榻上准备睡去。解灵玉刚进屋,江寂就睡了,他把人拉起来,“别睡了,火烧屁股了。” “烧什么?什么事?” 解灵玉道:“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江寂白了他一眼,倒头就睡了下去。 解灵玉把人拉起来,“我梦见她死了!火,大火把她烧死的!” 江寂清醒了几分,“多大的火?” “不大,但就是烧毁了她的脸,她很难过,她被烧得半生不死,后直接自尽了!” 江寂推开他的手,“她有本王保护,不会被烧死的,别一惊一乍的。本王现在很困,出去。” 解灵玉着急道:“那个梦太真实了,根本不像假的。” 江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把她名字告诉我,她住哪儿,我去日夜保护她。”解灵玉道:“她不喜欢我,我不和你抢。” 江寂才不会信他的邪,宋婉是他百般纠缠才到手的心肝宝,解灵玉可是陈裕培养出来的顶尖杀手,要说的话算数,才有鬼。 他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他和宋婉抬头不见低头见,培养出感情来了,那他怎么办? 他不成鳏夫了? 江寂道:“滚回你院子去,否则就叫月修竹再也不治你的病,疯着吧你。” 解灵玉道:“你就知道拿我的病来威胁我,江寂,你他妈不仁义了。” “本王跟你讲什么仁义?”解灵玉说要娶宋婉的,这就是他情敌。他肯帮情敌治病,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他还想知道她住哪儿,是谁,门儿都没有。 解灵玉道:“咱们现在就出去真刀实枪的杀一场,我赢了,你就把她的名字告诉我。我怕她再离开我。” 江寂坐起了身子,“好啊,打就打,本王不会怕你。” 沈策此时站在门口道:“打什么打,阿野,出来与我商量正事。” 江寂与解灵玉异口同声道:“打架也是正事!” “正事个球!立马出来!为师没与你玩笑!”沈策双手覆于身后,第一次拿出了老师的姿态。 江寂知道沈策是真有正事找他,于是翻身下床穿上鞋子,与沈策来了鲤湖边布设的茶桌前。 沈策道:“越王殿下的婚事就在半月后,不出意外,那日不会太平。这些日子,侪王在朝堂如鱼得水,所奏之事,官家都点头同意。西北受了雪灾,冻死的百姓不少,官家想要霍殇去赈济西北。 霍殇无官无职,奏请此事的自然是侪王。若是此次西北雪灾霍殇办得好,兵部定有一个他的位置。” 第215章 没钱 寒风有些肆无忌惮,直往沈策衣袖里钻。 府中的下人拿来了烧好的炭火,放在了沈策身边。 他吃了一口烧酒,继续道:“官家要拨十万纹银赈济西北,还有两万石赈灾粮。这快到年关了,户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这么多粮来。 太后寿盛之时,就去了整整两万两银子,之后又是官家寿辰,又是整整三万两。 侪王回金陵,官家犒劳侪王和麾下将士,三日三夜的饭菜、好酒,足足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看着银子流水似地花出去,我真是心疼。 这半月来金陵连绵大雪,天寒地冻,西北、辽北、北境,统共三十万兵马都需要添置冬衣,这笔花销就是天文数字,可足足近二十万两银子。 户部自半年前也就五十万两银子左右,冬衣的花销就去了近半数。 这些还不提,冬日里天气黑得早,宫里的灯油钱已经向户部要了好几回,虽加起来是千数,可宫里的娘娘们,穿戴、胭脂、水粉、胰子、治病的药材钱,每月都是万两之数。 这马上又要过年了,禁军、虎翼骑兵、四大营,军饷半个字儿都没发,要不是凭着你是这些兵马的背后之主,齐衡、万重上、章长秋定早就来户部问我要钱了。 户部现在半个字儿都没有,粮食也就三万石,官家问我要钱,我说没有,侪王就借此说要查我的账,查我是不是私吞了。 要不是你母妃得宠,官家还真要查我这个老丈人。不过,他要查便查,照这个花销,再有钱也给败光了。 我的账做得清清楚楚,他们随便查,随便看。 户部没钱,霍殇一时半会儿出发不了西北,眼看着越王又要大婚,官家定要为越王操办婚事,又得花银子开销了。 原本侪王就想把自己女儿嫁给越王,如今倒好,清河县主嫁给越王了,侪王心里怎会高兴,我估计他毁了那日的婚礼,杀了清河县主的心都有。” 江寂把玩着手中的白瓷酒杯,“他如今是朝中权臣,行事霸道正常。违逆他心意者,他自然能杀就杀。一个清河县主而已,死了就死了,但她死了,她的女儿进了越王府,就能时时刻刻盯着四哥。 他算盘打得响,幸好家中直亲无人在后宫为宠妃,否则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话一出,沈策立即像被点醒似地抬眸看他。而江寂似乎也意识到了此事,也抬眸看向了沈策。 侪王三个女儿,偏偏三个女儿都生的妩媚勾人,一个若嫁给了越王,还有两个就可以进宫了。 朝臣再怎么直谏,都不如枕边风吹得好。若是侪王的女儿成了宠妃,代替了沈贵妃的位置,情况就不妙了。 沈策道:“得想个法子,阻止侪王把女儿送进宫里。” 江寂道:“江盛三年一选,近六年倒是再没选过。 不过,明年开春正好是第七年。这些年宫中嫔妃无所出,太后定想江盛多育有几个孩子,估计明年会让他再次选妃。” 沈策道:“若官家明年开春选妃,侪王势必将她女儿送进宫里侯选,凭着他的身份,官家无论如何都要给他点面子,留下一个。若是官家明年开春不选妃,侪王定也会想方设法,把他的女儿送进宫里去。 官家现在倚重他,朝后与他来往得也不少,侪王想把他女儿往官家身边送,实在太容易了。” 江寂眸中生起一抹杀意,这杀意极狠,似乎不见血,不出人命,难以消去。 他邪笑一声,“那把他三个女儿,都杀了。” 沈策眉心紧蹙,显然心中有些怒意。 “我日前教你的帝王之道,你似乎从来不放在心上。为君者,当以仁义二字,为主心。你倒好,挡你路的人,你都想杀得干干净净。” 江寂道:“老师,侪王心思颇深,他那三个庶女定然从小就开始培养,就备着此时能为他所用。这三个庶女,早就不单纯,不无辜了。既然不是无辜之人,那本王就全部杀干净,省得碍事。” “你戾气还是太重,还是太心浮气躁,这样下去,要坏事的。侪王要那么好对付,当年就不可能会杀得了你父亲...” 江寂话语一噎,想起当年之事,搭在桌上的右手暗自攥紧成拳。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冷如冰雪,没出声。 沈策知道他心里有气,于是道:“好,即便我让你去杀,你能保证把事情做得干干净净不被侪王发现?你不是没去过侪王府,府中暗卫、侍卫如云,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你更别忘了,镜惹一直时时刻刻都在保护霍殇,府中稍有动静,他定然有所察觉,你手下是有能人,可你能有百分百把握,你们进入侪王府杀了那三个庶女之后全身而退?” 江寂面色冷郁。 “为师之前早就与你说过,镜惹不好对付,可你连镜惹的底都没探实过,就急着要去杀侪王的女儿,急躁、冒进,你这样下去,是要吃大亏的!” 江寂颔首道:“是学生...心性不稳,多谢老师警醒。” 沈策道:“你自小就聪明,哪里都好,就是报仇太过心切。你手下人无人能劝阻你,他们都没这个本事。我这个老头子,撑着多活一天是一天,能在旁警醒你一日是一日。” “这些年,多亏老师在旁指点。” “唉,不说这些了,说正事。侪王要霍殇做官,官家问户部要钱,侪王庶女可能会进宫做宠妃,这三件事,咱们都要一一摆平。” 可这三件,每一件都令人头疼。 “霍殇无官无职,原本去赈灾就不合适,朝中又不是无人可用,江盛派他去原本就于理不合。况且,霍殇在辽北数年,金陵他都不怎么熟,西北之地他就更不熟了。既然地形都不熟,又怎么能赈好灾?” “可现在难的就是,官家同意霍殇去。” 江寂冷笑,“侪王这些日子在江盛面前装得可真不错,让江盛以为他赤血肝胆,忠心耿耿。此事不难,咱们只要让人上个折子,历数侪王近些日子在金陵的所作所为,江盛自然就不敢用霍殇了。” 沈策道:“你这法子不错,江盛做怕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皇位。” 第216章 账簿 雪夜。 沈策留在了王府,师徒二人促膝长谈,直到天明。 素来精通权术之人,皆会推演之法,以棋盘为谋局,以棋子为可用之人,推演局势。 江寂身边能人多、能臣多,可并无死士。无死士便没有锋利的刀,替他杀尽敌对之人。 密境十二宗,各宗分散,陈裕死后,更是无人能把他们聚齐,或许只有解灵玉此宗的人能为他所用。 然而解灵玉此人,定不会轻松地把人交给他。 雪花絮絮落下,明白的光落在窗牖边的棋案上,刺得江寂双眸发疼,拧紧了眉心。 昨夜沈策与他推演到了半夜,局势并不乐观。 他们走的每一步都是险棋,胜则无碍,败则挫骨扬灰。 昔年被屠杀满门的仇,根本不允许他败,无论如何他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得赢。 江寂唤来了凌刀,“虞娘何在?” 凌刀道:“前几日已经被霍世子接进府里去了。” “你传信给她,让她今日下午在梅颦山庄等本王。” “是。” 凌刀退了出去,府中的婢子进来了,给江寂煮好了酽茶,也退出去了。 江寂吃了一杯酽茶醒神,后叫来了解灵玉。 解灵玉刚进屋,江寂便道:“把你第七宗的人给本王,除了她之外,条件你随便开。” 解灵玉斜眼瞧他,“堂堂裕昌王也有求人的时候。” “本王没与你玩笑,给是不给?” 解灵玉凑近他,笑得又邪又妖,“可我若是偏要她呢?” “那就当刚才的话本王没说过。” 解灵玉起身打开了窗户,外间大雪纷飞,美得不像话。冷风刮进来,彻骨的寒意,一扫江寂的困意。 “杀手的用处就是杀人,王爷是要杀谁呢?” “杀本王敌对之人。” 解灵玉眸中含笑,觉得有意思,于是回到江寂身前坐下,“让我来猜猜,王爷的敌对之人有谁。 侪王府中一干人等?当今陛下江盛?” 他猜得太准,江寂没有回答。 解灵玉继续道:“侪王日前陈裕都极为忌惮,他背后江湖高手无数,更有辽北十万兵马为盾,要什么有什么,王爷穷啊,这世道,你拿什么跟他斗?” 江寂道:“本王不急,凡事可以慢慢来。” “王爷年纪尚轻,能做到运筹帷幄,也不容易。”解灵玉拿着桌上的酽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没钱,没替你杀人的刀,却扳倒了太子和陈裕,也算有勇有谋了。” “别废话,人你给不给?”江寂懒得听他讲那么多。 解灵玉拿着酽茶一口吃尽,却苦得他拧紧了眉目,“人可以给你,但你日后态度得对我好点。譬如,你回府遇上我了,得唤我一声解大哥。” 江寂咬牙道:“你贱不贱呐?” “我宗里的人高手如云,你确定你不要?这些人,可都是我十来年的心血。如今我一分不要的给你,只要你唤我一声大哥你都不肯,行,裕昌王有骨气,当我没说过。” “...好。”江寂心一狠,“日后本王见你,喊你一声解大哥。” “就我这个年纪...”解灵玉笑得欢,“其实你唤我叔叔也可以。” “你他妈别得寸进尺!” “年轻人,脾性不要这么暴躁,对你身体不好。” 解灵玉从怀中摸出一个通体翠绿的玉扳指来,“这是第七宗宗主之物,有了它,你可以驱使第七宗任何人。” 江寂拿过玉扳指,“本王如何召唤第七宗的人?” 解灵玉拍了拍手,也就须臾,银面进了屋。 早前江寂曾把银面交给过张从,后张从偷梁换柱又把人换出来了,银面又回到了王府。 “他可以找到宗内所有人,你忘了,我早就把他给你了。” 江寂道:“你倒是大方。” 解灵玉双手环胸,“对待小弟,我一向如此。” 江寂脸都绿了。 他看向银面,“能不能把这面具摘了?” 银面摇头,“奴才面容丑陋,怕惊着主人。” “忘记告诉你了,银面曾被人毁了面容,脸上有许多刀疤,自那之后他从不曾用真面目示人。” “原来如此。” ** 下午,大雪总算停了,凛冽的风也止住了,江寂到了梅颦山庄。 虞娘早就等在主屋,见江寂来,忙起身道:“主子也让人家等得太久了。” 她身上还是紫色的襦裙,发髻梳得松散,眉眼间难掩风情,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江寂至茶桌前坐下,身姿坐得随意。 桌上的桃花醉正温得酒香肆意。 虞娘至江寂身边,给他倒了杯温酒,香软的身子都靠在他身上,“这山庄僻静,又红梅盛开,是个极好的幽会之地呢。” 江寂推开她的身子,面色正经,“在侪王府待得如何?” 虞娘坐回位置,笑着道:“自然待得极好,王府雕梁画栋,每日珍馐美味,世子给我买的胭脂水粉,都是上乘好货。” “你知道,本王不想听这些。” 虞娘拿着桃花醉一口吃尽,温酒暖身,整个身子都暖了不少。 “徐氏厌恶我,骂我勾栏出身,配不上她的儿子。可奈何霍殇喜欢我,与他娘闹起来,硬要把我留在府里。 徐氏便不得不把我当成儿媳妇,她日日叫我去站规矩,我就回她,她端着主母的姿态,有主母的尊容,既端庄又守礼,可也没见侪王宠她,日夜都宿在妾室的房中。 她当场被我气得脸红脖子粗。我每日一想,都觉得心情畅快至极。” 江寂道:“还有呢?” “我不敢冒然与侪王碰面,他武功太高,我应该不是他对手。未免他察觉我会武艺,我进府之后处处都避着他。” 江寂道:“你可曾在府里遇见过镜惹?” 虞娘摇头,“从不曾见过。”她眉头拧得很深,“那府中之前就像是有密道暗门似的,我总觉得府内玄妙,可这几日却也没发现什么。我刚进府没有多久,不敢太过猖狂。” “霍殇可曾与你提起过这个人?” 虞娘摇头,“没有,对于此事上他倒是小心。平常与我讲的,也不过是些风月之事。他那个人多疑,我怕他疑心,故也不敢问。不过...” “不过什么?”江寂眸子一凝。 “我偶然间曾听见霍殇与霍褚的对话,霍褚与霍殇说起烟雨楼的事。像是烟雨楼中的账本出现了问题,原本楼中账本应该有两份,一份是给朝廷看的,一份是给自己人看的。 听霍褚的话里的意思,是做给朝廷看的那本账簿楼里的账房做得不仔细,出现了问题,他要花上半月时间,重新开始算,重新做。” 第217章 甜汤 江寂没想到的是,烟雨楼背后的主人竟然是侪王。 凌刀之前告诉他,霍褚出现在烟雨楼,楼里的老板对他点头哈腰,他当时以为霍褚是去借虎皮钱的,结果没想到,他就是烟雨楼背后的老板。 这些年烟雨楼的入账几乎是天文数字,几乎每年都是十万两起步。依照朝廷的税收,烟雨楼入账十万两该缴税六万两。 账本朝廷是要来人查的,大多都是内阁的税务侍郎来查。账本查好之后,确认无误,缴纳的税银税务侍郎会全部交给户部,这期间皆有文书为证,交税银时,户部会叫记账官员清点税银数目,确定数目无误后,才会入国库。 原本内阁的税务侍郎是不会亲自查税务账的,都由地方官去收税,商户、农户,什么税,哪家哪户收了多少税,地方官都要在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至于怎么查地方官写的账,都由上级来查。 烟雨楼是朝廷点头答应放虎皮钱的地方,在西宋未经朝廷同意放虎皮钱是违反朝廷律例的,一经发现,斩首示众。 所以,烟雨楼的账朝廷每年都会亲自来查。 内阁有规矩,不能每年都是同一税务官查同一商户的税账,防的就是税务侍郎被商户买通。 今年是谁来查,烟雨楼是不知的,就连侪王都不知,因为人选是抓阄。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烟雨楼就搞了阴阳两账,一本给查税的税务官看,一本给自己看。 江寂眸中含笑,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他是没钱,但他可以把烟雨楼变成他的。 侪王私下里经营烟雨楼这么多年,早就赚得盆满钵满,这下也该轮到他了。 “若能拿到烟雨楼那两本账簿,烟雨楼定会被处罚,若漏税太过严重,烟雨楼会被直接查封。朝廷这两年国库吃紧,收的税银根本不够花,所以绝对不会放过烟雨楼带来的暴利。 此时,只要有人敢站出来重新揽下烟雨楼,朝廷自然会点头答应。” 虞娘道:“主子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那两本账簿?” “本王相信你的本事,定不会叫本王失望。” 虞娘面带浅笑,“户部尚书是主子恩师,刑部尚书是主子忠犬,只要拿到了账本,烟雨楼势必是主子囊中之物。” 江寂道:“还是你耳朵好,之前凌刀查了那么久,没有一点消息,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发现烟雨楼背后真正的主人。” “霍褚处事谨慎,心思老辣缜密,想要拿到账簿并不容易。烟雨楼是侪王的钱袋子,若他有反心,日后烟雨楼就是他的粮仓。” 江寂焉能不知,“事情你尽量去办,若有难处,不必太过强求。你进了侪王府,任务还很重。” 虞娘倾身看他,“主子总算心疼人家啦。”她眼尾全是妩意,“那主子找个人来帮我啊,譬如月修竹这样的。” “月修竹没空,这都多久了,你还记着他。” “那是当然,像这等皎若明月的男子,谁不喜欢。” 江寂:“...” 他起身道:“本王等你的好消息。侪王府不好进,但本王会尽力安排人进去给你做帮手。” 虞娘道:“那就多谢主子了。” ** 这夜,总算没有落雪了。 宋婉坐在窗牖边看着书本,双脚泡在木桶里。桶中放了些艾叶、花椒、生姜,这样泡了能助眠,更能祛湿。 半刻钟后,宋婉双脚被泡得红彤彤的,她擦干了脚,钻进了被窝里。 喜儿给宋婉灭了灯,宋婉准备睡去。 半夜,宋婉睡得正香,觉得有人钻进了她的被窝,将她抱在怀里。宋婉以为是梦,迷迷糊糊醒来,发现真有人把她抱在怀里。 她吓得尖叫出声,那人立马将她嘴巴捂住,低声道:“婉婉,是本王。” 宋婉拿开了他的手,“不是不让你来吗?你怎么又来了?” 江寂把脑袋埋在她脖颈间,去闻尽她身上的幽香,“本王想你了。” “前几日不是刚见过...”宋婉无奈。 “对啊,都已经是前几日了,本王好几日都没看见你了。”江寂双手撑起来,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看见宋婉那张白嫩无暇的脸,“本王擅自来了,你不要生气。” 宋婉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我没有。” 她总能感觉得到,江寂既没安全感,又需要温暖。 江寂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后躺在她身边,将人抱在怀里。他这几日太累了,没什么想吃的,也没什么想要的,就想抱着宋婉睡一觉。 她香香软软的身体,还有她温柔的话语,能让他睡个好觉。 宋婉是他此生的归处。 且永远都不会改变。 宋婉能感觉到江寂的疲惫,他这几日夜里似乎都没怎么睡好,抱着她不久,就睡得沉。 宋婉睡在他暖炉似的臂弯里,不久也睡了过去。 她一觉到天明,醒来时,江寂已经离开了。 宋婉起身下床,洗漱过后不久,灵芝来了桃苑。 她手中端着一碗甜汤,至廊下与宋婉道:“大姑娘,这是厨房刚刚做好的,姑娘尝尝吧。” 宋婉轻瞥了她一眼,发现竟是灵芝,伸手没接她递过来的甜汤,疑惑地问道:“怎么是你送来?往常我的早食,都是喜儿亲自去拿的。” “今日这甜汤做得早,厨房里的嬷嬷怕凉了,甜汤就不好吃了,于是叫奴婢快些送来。” 宋婉道:“你一直都在菡萏院伺候,什么时候又去厨房帮忙了?” “是奴婢与厨房的嬷嬷关系交好,嬷嬷早上忙,故叫奴婢帮会儿忙。” “原来是这样。” 宋婉抱起从屋里走出的虎奴,伸手给她顺毛,如今小家伙长得越发好看了,毛发不仅柔亮光滑,身子也圆滚滚的,别提多可爱。 宋婉一心只有怀里的猫,完全没接灵芝手里的甜汤,“你放在桌上吧,我待会儿吃。” 灵芝躬着身子道:“可是这甜汤呈出来已久了...” 宋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灵芝道:“当...当然您是主子。” 宋婉抱着虎奴往屋里走,“那就把甜汤放下。” 灵芝忙进了屋中,把甜汤放在了桌上。她在宋婉身前行了个礼,便退身出了房间。 喜儿拿着早食进了桃苑,见灵芝正巧出去,忙进屋与宋婉道:“灵芝怎么来给姑娘送甜汤?” 宋婉道:“是啊,可疑。” 第218章 送官 宋婉将虎奴放在桌上,虎奴见她耳边的碎发随风摇曳,觉得好玩儿,圆圆的身子便坐在桌上,用毛茸茸的爪子去掏宋婉的发玩儿。 “别闹。” 宋婉用手轻拂开了她的爪子。 虎奴温顺地喵叫了几声,见宋婉无心和她玩儿,便起身去吃东西。她见桌上正好有一碗甜汤,走过去,先嗅了嗅,结果像是闻着有股怪味儿似的,虎奴就偏开头不吃。 她重新回到宋婉跟前,叫声有些焦躁,不似刚刚温顺。 宋婉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安抚。 虎奴还是不安地叫着,用爪子去推宋婉,似乎想让宋婉离开。 “你推我做什么?”宋婉将她抱来放在怀中。 虎奴这会儿不肯给宋婉抱了,挣脱了宋婉的怀抱,又跳到桌上。她走至甜汤前,爪子伸过去,直接把甜汤推到了地上。 甜汤嘭的一声碎裂,宋婉正想教育虎奴,谁知洒出的甜汤在地上起了一层又一层泡沫。 喜儿道:“这甜汤竟然有毒!” 虎奴这会儿又跳回宋婉怀里,声音这又才变得温顺起来。 宋婉道:“难怪虎奴刚刚那么不安,她定是闻出了这甜汤不对。” 喜儿道:“这灵芝好大的胆子,她竟然想毒死姑娘。” “必定是受了谁的指使。” 一个府里的小丫头,又没读过什么书,没这么大胆子去毒害府里的主子。 宋婉唤来了桂嬷嬷和张嬷嬷,让二人把灵芝捆了,再召集府中的下人来桃苑。 也就半个时辰,府里的下人陆陆续续来了。而灵芝被捆了手脚,被桂嬷嬷压住身子跪在地上。 宋婉坐在廊下的圈椅上,通身雪白的虎奴就在她脚边坐着,尾巴悠闲地翘着,偶尔动来动去。 “今日召大家来,是有要事与大家讲。我刚刚掌家不久,但扪心自问,身为主人家,也没有亏待过大家的地方。 月例不曾拖欠过大家一日,每月十五都是准时给大家发。也不曾打骂过谁,斥责过谁,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可不曾想,这般都还有人要害我。若不是我身边的宠儿,恐怕我今日就要命丧黄泉。” 宋婉声线冷厉,看向了石阶下跪着的灵芝,“说说吧,为何要下毒害我?” 灵芝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狡辩都不会逃出嫌疑,于是抬眸看向宋婉,面目憎恶,“因为你该死!” “我该死?我大好年华,尚未出阁,怎么就该死了?”宋婉身子依靠着椅背,“你把话说明白!” “你害得夫人被休,被送到乡下桩子,又恬不知耻地与裕昌王暗中往来,你怎么不该死?” 宋婉冷笑,“原来你是为你的旧主抱不平。 原氏因何被休,因何被送到乡下桩子里,府中众人皆知。至于我与裕昌王暗中往来一事,你空口无凭,拿出证据来啊。 你要能拿得出,今日我就认了,否则你就是诬陷。你已经诬陷过我一次了!” 灵芝哪有什么证据,就她一人曾看见过宋婉与江寂待在一处,再无其他人。 至于原氏的事,那是元氏亲自处罚的。 灵芝心里愤恨,她就是故意的。宋婉知道,她手里根本没有证据。 虎奴跳到了宋婉的膝上,看了灵芝一眼,拱起脊背,做防备状,更对着灵芝唔唔唔直叫。 宋婉摸着她的脊背,让她放松,虎奴这才镇定下来,身子懒懒地趴在宋婉膝上,阖眼睡过去。 “怎么不说话了?”宋婉声线更冷,“你刚刚说得不是挺好的?” 灵芝骂道:“宋婉,你这个贱人!你早晚不得好死!” “我好不好死,你可能是不会知道了,你马上就要见官,估计会死在我前面。” “什...什么?你...你要把我送去见官?”灵芝眸中恐惧,连着双唇都在发抖。 她犯的罪,足以让她蹲大牢了。 京兆府衙的牢狱又湿又冷,更有蛇虫鼠蚁常年作伴。看守牢狱的狱卒心狠无情,更毫无人性,她进去了,估计就出不来了。 灵芝颤声求情道:“求...求大姑娘不要送我去见官,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是奴婢心思偏激,求大姑娘给奴婢改过自新的机会,奴婢日后做牛做马...侍奉大姑娘。” 宋婉道:“现在知道错了,刚刚给我下毒的时候,你可不觉得自己错了。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你是知道怕了。你怕死,怕受拷打,怕受折磨,所以你向我求饶,希望我饶你一命。” 灵芝整个身子都在抖,冬日里天寒,她跪着不能动身,此刻身子都冻得有些僵,双手和脸颊更是被冻得通红。 “奴...奴婢不是的,大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奴婢是受人指使的,奴婢真的不敢啊,奴婢没这个胆子的!” 灵芝一边哭一边道。 宋婉心道:总算是肯说实话了。 “谁指使的你?”宋婉面色严肃地问。 “是...麒哥儿,他...他让奴婢下的药!”灵芝哭的满脸泪水,连着脸色都有些发白。。 “他让你下你便下,四弟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麒哥儿说,事情若成了,就给奴婢两百两银子,还会放奴婢离开,更会给奴婢找个好人家。 可若是奴婢不答应,麒哥儿说就把奴婢卖到瓦舍里当妓女。奴婢不敢不从,这才给姑娘下的毒药。” 宋婉将身上的虎奴赶下去,“麒哥儿找你毒我之事,你要好心可以直接跟我讲,你知道我有本事保你平安,可你没有。” “奴婢是害怕,麒哥儿蛮横心狠,奴婢怕大姑娘阻止不了麒哥儿还是要被卖到瓦舍里去。” 宋婉道:“如今大理寺卿府我掌家,宋麒有过我有权罚他,他若不肯受罚我自会去请父亲或者祖母,哪能让他作恶。” 灵芝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把灵芝送到官府去。” 灵芝忙给宋婉磕头,“不要啊大姑娘,奴婢求您了,不要把奴婢送到官府,奴婢知错了,您赶奴婢出府,把奴婢卖了都行,奴婢还不想死...” 张嬷嬷叫来两个小厮,把灵芝直接拖出了桃苑。 即便出了苑子,都还能听到灵芝的求饶声。 宋婉看向府中奴仆,“大家也都看到了,灵芝下毒害人,我便绝对不会轻饶了她。大理寺卿府既然聘了你们为下人,每月给你们发了月例,那你们的心就该忠于大理寺卿府。 府中哥儿、姐儿年纪尚轻不懂事,给你们银钱或者威胁你们,让你们下药,你们就跟着胡闹,那我自会秉公处理。 以后若还有这种事,要第一时间来禀报于我,否则就和灵芝的下场一场。去京兆府衙的牢狱走一遭,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各位心里好好点掂量掂量。 行了,今日的事就到这里,各位各司其职,忙活去吧。” “是。” 府中奴仆在宋婉身前行礼后,逐渐散去。 第219章 滑冰 今日暖阳初升,总算驱退了不少寒气。 房檐上都在化雪,冰冷的雪水不断往屋檐上往下落。 凛冽的寒风也好心般的止住了似的,总算没了刀子刮脸的疼痛感。 裴凛来宋府接宋婉去城中滑冰,说今儿天气好,他书塾也正好放假一日,此刻城中的河面上有许多人滑冰。 宋婉跟着裴凛去了,到河面时,确实有很多技术娴熟的人滑冰。 裴凛早就在冰面上来去自如,宋婉却刚刚穿上鞋子,就差点摔了一脚,幸好喜儿扶住了她。 裴凛道:“表妹,你把手给我,你得先适应滑冰鞋,适应冰面,我扶着你先走一会儿。” “好。” 宋婉把手交给他,裴凛握住了宋婉双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 顾鸢这会儿正下朝回来,往常上朝他爱坐轿,今日坐的是马车,他听见车外笑声热闹,便掀开车帘朝河面上瞧了一眼。 宋婉披着雪白的狐裘,脸颊秾丽,乌发如瀑,笑靥如花,那模样实在太惹眼,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可顾鸢不光看到了她,还看到了弱冠年纪的男子,模样俊秀,身姿颀长,正面带浅笑地握住宋婉的双手,教宋婉滑冰。 两人像是关系极好的样子,有说有笑,且看起来极为登对。 顾鸢记得,宋婉是家中嫡长,她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宋凌和宋麒年纪应该还没这么大。 所以,这个男人是谁? 顾鸢眉头深拧,眸中闪过醋意、怒意。 “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顾鸢下了马车直往河面而去。 他步子迈得很大,面色更是阴沉,走至宋婉身后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冷声问道:“宋婉,告诉我他是谁?你们卿卿我我的到底是干什么?” 宋婉见是顾鸢,先收回了手,刚要出声时,裴凛便出声道:“你又是谁?瞧你一身绿色官服,该是四品官,光天化日之下朝廷命官拽良家女子的手,成何体统?大人也该知守礼二字该怎么写!” 顾鸢冷笑,“你说我?那你呢?你刚刚不也握她的手了?” 宋婉见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争执,忙出声道:“好了。” 她看向顾鸢,“这是我表哥裴凛,不是其他男人。” 顾鸢身子怔愣,面上有些尴尬,“我还以为他是...” 第220章 吃面 江寂好几日没去京兆府衙了,今日终于去了。 左冯翊和右扶风两人见到江寂都快哭了,府衙没人坐镇,许多事都只能搁置。 “大人,这快到年关了,您得派人去金陵挨家挨户收税去。” 说到收税,江寂便想到朝廷的税收有许多不合理、甚至是霸王行径之处。要长期这么收税下去,百姓缴不出税,连饭都吃不起了,自然就会反抗。乱民四起,怎能国泰民安。 西宋的税收,根据等级收税。 譬如种地的农户,朝廷把农户分为了三个等级,贫农、中农、富农。 贫农根本没有自己的土地,只能去租富农,或者员外、大朝奉手里的地来种粮。有些甚至连地都租不起,只能去做帮工。 贫农每年缴税十石粮食,中农十五石,富农二十石。 有些贫农租不到地,又没被聘用,家里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也要缴两石粮食,这些人缴税缴不出来,就会被抓去矿场给朝廷做苦力,常年待在矿洞里,直到老,直到死。 员外郎、大朝奉家中,有祖产,家中还有人做生意,收的税就会更多些。 员外郎每年要缴五十石粮食,大朝奉一百石。没有这么多现粮,就拿银子抵。 若谁家里有读书的,中了秀才的,就免了税收,朝廷还给发粮。 金陵城周边,农户不少。一般都是县衙的父母官先去收。江寂收的是金陵城中的人家。 天子脚下多贵主,大半人家都是不用缴税的。 平常的人家,家里没地的,在城中做帮工,按照人口收,大人一两,幼童五钱。 大商户有账簿的,就查账按照账簿的利润缴税。 江寂觉得这税收是沉重的压迫,然而他现在还无法改变。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他需得斗垮了那些享乐这些税收的人,才能救他们于水火。 收税银这样的事,江寂不想去,其实也用不着他去。 左冯翊和右扶风两人完全够用。 左冯翊道:“大人,税银我和右扶风去收,账簿也可以我们来写,但大人可要记得,在账簿上戳您的官印。” 江寂道:“嗯,本王会的。” 右扶风道:“咱们这儿还有一桩命案没破,之前咱们通官沟,发现的那具女尸,至今还是只有那只耳坠一条线索。” 江寂道:“先上呈到刑部去,张从断案高手,刑部登记的失踪人口又全,兴许他能查到些线索。或者,上呈到大理寺也行,最近大理寺太闲了,给宋大人找点事做吧。” 右扶风道:“是。” “算了,还是上呈到刑部吧,就说是本王说的。”他隐约觉得这桩命案或许能帮到他。 “是。” 江寂拿着桌上的雪顶含翠吃了一口,“还有事没有?” 左冯翊道:“您桌上还有些未批的公文,都需要您的官章。” 江寂从怀中摸出官印放在桌上,看向左冯翊,“以后这些公文你来批,本王可能这段时间长久不在府衙,未免耽误事,你把这些公文批了。还有,除非京兆府衙塌下来,否则别叫本王。” “这...这如何使得?”左冯翊道,他这不是越权了吗? “本王说使得就使得,若官家怪罪下来,就说是本王命令你的。”京兆府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待在这儿就是浪费时间。 江寂起身离开了京兆府衙,很快就不见人影。 ** 金陵东街有家面馆儿很好吃,面条筋道,臊子香飘十里,吃下去更是满口酥香,分量也足。 江寂坐在桌前等着老板煮面。 临近午时,街道上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老板端着面到了江寂跟前,“客观慢用。” 江寂拿着筷子吃面,没多久万重山来了江寂跟前,坐在他对面,招呼老板也来一碗。 “王爷在金陵探尽美人花,不曾想这金陵的美食也摸得清清楚楚。” 江寂吃了口面,又夹了块酸菜塞进嘴里,待吃下去之后才与万重山道:“侪王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万重山道:“侪王之前一直待在辽北,我对他一点不知。” 江寂道:“你找个机会接近他。” “侪王此人城府极深,我要接近他让他信任我,恐怕有些难。” 江寂几口就吃完了碗中的面,万重山的面这会儿正巧好了,老板端上来时,江寂直接拿过吃起来。 万重山看向老板,“再煮一碗吧。” 江寂身子健硕,寻常去哪儿都是跑马,一碗面他确实吃不饱。 江寂继续道:“本王知道他城府深,但你若接近他,他必定欢迎你。侪王需要能人,你武功天下第一,他可巴不得你成他的知己好友。” 万重山道:“主子这话的意思,是侪王根本不忠官家,所作所为不过是假意奉承。其实他在暗中谋划帝位?” 江寂道:“侪王巴不得江盛儿子死绝,前不久他在府中设宴,邀请了几位皇子,连本王也在内。用吃猴脑震慑众人。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他好大的胆子。”万重山面色冷如寒冰。 江寂继续道:“太子他首当其冲,句句冲着太子而来。太子重伤身体还未痊愈,他估计正找机会,扳倒或者杀掉太子。” 万重山眉头紧蹙,脸上又是担忧,又是愁容,又是愤恨。 江寂见他脸上表情复杂,“太子不能死,你得护着他。北境之地,有他在,外敌才不敢来犯。我们才有机会与时间,办我们的事。” 万重山垂下眼帘,好半晌没出声。 江寂见他沉默不言,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环胸,“怎么了?惋惜锦妃没给你生个好儿子,反倒给江盛生了?” 万重山道:“我知道主子智计无双,当初主子救我一命,还暗中助我恢复王位,如今我时常还能看到锦妃,我已知足。 太子文武双全,为东宫以来,更是励精图治,为国为民。我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反倒很高兴。” “你真这么大方?”江寂有些不信。 万重山道:“主子日后会杀太子吗?” “杀他做什么?本王与侪王那等畜牲不一样。” 万重山暗中吁了口气,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老板又拿着煮好的面上来,这次江寂没抢万重山的,而是吃了一口桌上盛的热汤,“你找个时机尽快接近侪王,顺便给他透露透露,你非常不满江盛给你安排的这桩婚事。” 第221章 扛走 江寂回裕昌王府时,天色已经黑了。 夜里的冷风直往人袖口里钻,冻得人连骨头都生寒。 江寂披着大氅进了书房。 凌刀道:“王爷,傅国公邀您明日去府上吃酒。” 江寂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随意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凌刀退身了出去,没多久银面从房顶上飞身而下,进了屋中。 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位黑衣女子。 两人在江寂身前跪身行礼,“见过主人。” 江寂让他们起身。 银面道:“这是宗里唯一的女子,叫红娇。” 江寂见她身子娇小,模样更是惹人怜爱,一双眼睛清澈无辜,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要她进侪王府助虞娘再合适不过。 “本王会给你捏造一个身份,让你进侪王府为婢。记住,你进侪王府的第一个任务,是助虞娘拿到烟雨楼的两本账簿。侪王府里,每一个下人都是被精心挑选过的,所以你要小心为上,不可轻敌,不可掉以轻心。” 红娇道:“是。” “侪王藏得深,但武艺定是不弱的。他的两个儿子,霍殇冲动易怒,但武艺也不在话下,他身边还有高人保护。 霍褚,目前我们还未探到他的虚实,你最好不要盲目接近他,此人极为精明。” “是,奴才定会按照主人说的去做。” 江寂嘱咐道:“记住,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千万不能贸然去拿账本,一旦被发现,咱们的部署就功亏一篑了。” 烟雨楼是他必得之物,绝不能败。 红娇道:“奴才遵命。” 银面和红娇退出了书房,漫漫长夜,小雪飘得零零洒洒,江寂躺在榻上一夜好眠。 ** 临近午时,江寂才到了傅国公府。傅国公早就让府中下人备好了饭菜,这会儿桌上菜肴丰富,都快放不下了。 傅国公道:“那日多谢王爷夜里前来告知官家要将齐蕙赐给越王为侧妃之事。 我就独女一个,就怕她受了委屈。如今婚事在即,事已圆满,都是王爷之功,老朽多谢王爷了。” 江寂道:“国公不必言谢,国公与本王是好友,县主出嫁,自然要风风光光,怎能与他人之女一起嫁入王府,让人笑话。” 傅柔当年喜欢江越之事闹得满城皆知,如今傅柔要嫁他,要还与一位侧妃一同嫁过去,之前的言论恐怕又会再次升起。 他们会嘲笑傅柔卑微求全、不要脸,甚至越王被迫娶她的流言都会传起来。 傅国公道:“如今好了,越王大婚只娶她一人,我这个做老爹的也就高兴了、满意了。 越王虽不喜欢我柔儿,但好歹也是个正人君子,文武双全,柔儿嫁给他,虽不受百般宠爱,但至少也能顺遂度日。” 江寂道:“看来国公真是为县主的婚事操了不少心。” “待王爷日后为人父母就知晓了,儿女婚事哪有父母不愁的。如今好了,柔儿嫁得好郎君,沈贵妃也喜欢柔儿,我这个做老爹的也就放心了。” 江寂与傅国公喝了不少酒,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 宋婉被傅柔接进国公府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暖日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但刮来的寒风还是冷得人发抖,宋婉忙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傅柔正在闺房里绣盖头,她的女红不好,婚服是宫里的绣娘赶制的,但盖头西宋有习俗,必须得新娘亲自绣,寓意日后能与夫君白头到老。 傅柔在房间里绣了一上午,指头被针扎了无数次,已经不能再绣了。 此时,她想到了宋婉。 宋婉贤惠能干,区区女红根本难不倒她。 傅柔见宋婉进屋,就知道大救星来了,挽住她的手臂就把她往绣架前拉,“快,你快帮我绣几针。” 宋婉道:“这是你的盖头,我怎么能绣?” “怎么不行?”傅柔着急道。 在想到宋婉之前,她就叫乳娘帮她绣,乳娘也不愿意。 现在她好不容易把宋婉请来了,宋婉也不肯帮她。 那她大婚当日不得带个素净的红盖头嫁人? 宋婉道:“你不想与越王殿下白头到老吗?”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了,我们俩就凑合过呗,又不能和离。” 宋婉眸中含笑,无奈摇头道:“你啊,自欺欺人。” “我没有。”傅柔坐在宋婉对面,“你快绣吧,求你了,我手都快被扎废了。” “好,我帮你绣。” 傅柔面上开心起来,“一下午能搞定吗?” “不能,你是县主,嫁的人又是越王殿下,盖头自然不能草率。五日吧,怎么样也要五日。” “这么久?” 宋婉道:“我今日绣一下午,晚上再拿回去赶工,我尽快在三日之内绣完给你。” 傅柔在宋婉侧脸上亲了一口,“我爱你,么么。” 天色将黑未黑,小雪又纷飞起来。 宋婉拿着傅柔的盖头出了国公府,正要上马车时,不曾想江寂此时也从府中出来。 两人碰个正着,面上都有些意外。 江寂看向宋婉,昏黄的光下,宋婉那张小脸白皙粉嫩,柔软的樱唇微微张着,似乎在邀请他似的。 狐裘罩着她玲珑窈窕的身子,那雪白纤细的脖颈子露出来,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江寂大步下了石阶,至宋婉跟前,将人一把扛在肩头,与喜儿道:“回去告诉你们家老夫人,今夜你们姑娘宿在傅国公府了。” 江寂走向追风,将宋婉横放在马背上,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路向城外奔驰而去。 追风跑得很快,大雪不断飘落在江寂脸上,江寂不管不顾,只是把身上的黑色大氅解下罩在宋婉身上。 黑夜里,只知裕昌王在街上放肆跑马出城,不曾想他竟带了一个女子。 宋婉道:“江寂,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寂道:“好地方。” 夜里奔袭,似乎让追风终于找回了天性,它放肆的奔跑,跑得畅快。半个时辰后,追风终于停下了,耳边是潺潺水流声。 江寂扛着宋婉往更黑的地方走,脚踩着枯树枝,一路到了一条山崖小径。 小径路窄且坑洼逼仄,但江寂却走得轻快。 入了洞,水声更是明显,暖热感悄然袭来,把江寂刚刚跑马时所带的寒气,驱退不少。 第222章 温泉 江寂摸着黑把宋婉放在了石床上,那床上铺着兽皮软毛,格外暖和。 宋婉还未起身,就被江寂重重压在了身下。 黑暗里,宋婉能完全感觉到江寂灼烫的身体和紊乱的呼吸。 “这是哪儿?” 江寂在她耳边道:“城外的臼山,这洞中有温泉。” 难怪她觉得这洞中好暖。 江寂拿开了裹着她身体的大氅和狐裘,用额头抵着她额头道:“之前本王醉酒跑马,追风无意间跑到这山脚下。本王酒醒之后,发现山崖上竟有山洞。于是沿路上来,便发现了这个好地方。 这里的温泉汤浴很暖,连皇帝都没享受过。” 宋婉道:“你干嘛喝那么多酒?” 江寂没有答她,只是褪去了她的襦裙,吻上了她的红唇。 宋婉被江寂密密实实地压着,江寂的吻缠绵又粗鲁,急躁又温柔,宋婉根本招架不住。 发髻上的珠钗被江寂拔了,乌发散落在兽皮上。 宋婉脑子迷迷糊糊的,暖热又漆黑的山洞里,只能听见江寂粗重的喘息。 江寂滚烫、结实的胸膛贴合上了宋婉细嫩如白瓷的肌肤,两人都颤了颤身。 他猛地将宋婉翻过身子,让她趴在兽皮上,满是厚茧的右手抬起了宋婉纤细的腰。 “别,别,江寂...” 江寂在她身后道:“你不是说你不跟着本王吗,觉得顾大人好,要嫁给顾大人。” 宋婉心里后悔得很,他怎么这么记仇。 “我那是开玩笑的。” 江寂倾身凑近她耳边,嗓子哑得很,“挑衅本王、勾引本王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宋婉身子轻颤,知道今夜逃不过,“你留我清白之身,其他随便你。” 江寂在她肩胛上落下烫人的吻,合拢了宋婉双腿。 宋婉整张脸都陷入了兽皮里,随着江寂的动作浮浮沉沉。 江寂如洪水猛兽不知餍足,似乎不会疲惫一般,生吞虎咽自己好不容易猎到的食物。 他的强悍让宋婉觉得恐怖,她的求饶声在江寂耳里根本不是求饶,反而像是鼓舞,让他越发兴奋,越发卖力。 宋婉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但结束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浑身是汗,连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她趴在兽皮上,喘着气。 野兽扯过大氅罩在她身上,总算满足了,舒服地睡在她身侧叹息。 “你把本王饿坏了。” 宋婉阖着眼,“所以混账一次吃个饱。” 江寂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搂过宋婉,咬着她耳垂道:“本王舒服了,该你舒服了...” “我...我不需要,你...你别碰我了...” 江寂身子往下移,“六郎觉得你需要。” 宋婉拼命拒绝,可是山洞里那么黑,江寂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天明时,外间的鸟叫声叽叽喳喳的吵得人有些烦。 追风在山下刚刚吃饱了草,这会儿正在原地等着主人。 宋婉还在江寂臂弯里睡得很沉,黑色的大氅罩在两人身上,却也丝毫不觉得冷。 江寂最先醒来,昨晚荒唐了整夜,让他不觉疲惫,反倒让他精神抖擞。他看着眼怀中的女人,细腻的皮肤白得发光,身子软得更像团云,那头乌发也黑得发亮。 好看。 好看到江寂宁愿做个色中饿鬼。 宋婉是被江寂揉醒的,他揉的不是脸,也不是臀。 “本王从没有看走眼过,婉婉藏得深。” 昨晚他褪下她襦裙时,感受到的,和他预料的,完全一模一样。 宋婉打开他的手,“转过身去。” “都坦诚相见了,不用了吧?”江寂道。 宋婉道:“转过去。” 江寂只好转过了身,“害羞什么,早晚本王要看个干净。宋婉,本王与你大婚那日,要亮着灯和你做,非把你全身上都看完不可。” 宋婉没理他,入了温泉。 温热的水减轻了她身体不少疲惫。 江寂裸着身体也入了温泉,将人从身后抱在怀里,在她脸颊上亲了好几口,“婉婉,本王好爱你。” 宋婉身子愣了一下,“大早上的,说这个干嘛。” “那以后边做边说。” 宋婉:“...” 江寂放开了她的身子,到了她跟前,见宋婉脸颊红润,琼鼻雪腮,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本王的女人真好看。” 宋婉用手帕擦了擦身子,“别肉麻了,我得尽快回去。” 江寂搂住她的细腰,将人往怀里带,“好,本王送你回去。” 两人出山洞时,暖日时不时地从云层里出来,偶尔又害羞地躲进去。 江寂抱着宋婉下了山崖,将她放在马背上。 回金陵时,街上已经人满为患,未免人多被人注意,宋婉选择了徒步进城。 宋婉回到大理寺卿府时,喜儿忙拉着她进屋,哭着与宋婉道:“奴婢以后再也不敢撒谎了,昨夜奴婢回来与老夫人说,真是心惊胆颤,就怕老夫人发现端倪。” “我祖母信了吗?” 喜儿道:“老夫人信了。”她看向宋婉,关心地问道:“姑娘还好吧?没...没失身吧?” 宋婉坐在窗牖边,轻笑道:“没有。” “那姑娘饿不饿,奴婢去给姑娘拿吃的来。” 宋婉有些疲倦,“我很饿,你去吧。” 昨晚一整夜江寂都没怎么停过,她早就饿坏了。 喜儿拿着早食进来,宋婉一口气吃了两个肉包、一碗米粥、还有一碗血燕。 喜儿道:“昨夜王爷带姑娘去打拳了?” 宋婉面色淡然,“不是打拳,是打架。” “啊?”喜儿意外道:“昨晚姑娘和王爷打架了?那姑娘怎么脸上都没伤?” 宋婉故意面色认真的逗她,“不在脸上,都在身上。” “什么?王爷这么狠?”喜儿又惊又怒道。 宋婉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傻丫头。” 饭后,宋婉在榻上躺了好一会儿,身体才褪去了疲倦。 她出了桃苑,到中院的亭下远远看宋韵和宋茶读书。然而两人都不怎么肯学,苏清就让两人站着念。 喜儿道:“姑娘就别操心韵姐儿和茶姐儿了,有苏先生在,她们的功课绝对没问题。” “也不是操心,就是来看看,毕竟苏先生刚刚教她们,怕她还是碍于宋韵、宋茶是主人身份,施展不开。” “瞧着苏先生一点也不拘谨,想必也是没事的。不过,之前韵姐儿跟着原氏那般欺负姑娘,可怜姑娘还要遵循老夫人的意思,好好教导她们。” 宋婉道:“家族要兴盛,自然就得好好培养孩子。我是家中长姐,要有雷霆手段,也要有容人的气量。我容得下她们是我的本事,我还把她们教好了,更是我的能耐。” 第223章 绣坊 宋婉待在桃苑绣了一下午的盖头,晚上又接着绣,更是熬到了三更。 她实在困得很,到了床榻倒头就睡。 次日醒来时,宋婉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又开始绣。搞得她都觉得是她要出嫁似的。 喜儿都忍不住调笑她,“要是姑娘与王爷大婚,姑娘定绣得比现在还要勤呢。” 宋婉道:“你就知道笑我。” 宋婉在桃苑绣了三天三夜,连瞌睡都没怎么睡好,盖头总算是完工了。她叫喜儿把盖头送到傅国公府去,起身至床榻,总算好好睡了一觉。 天气比之前还要冷些,宋婉夜间坐在窗牖边都能感受到屋外的寒气。屋里都还烧着地龙,可寒气还是往屋里钻。 宋婉手上打着算盘算府中的支出,她的字体娟秀而工整,看着极好看,与之前原氏所写的账大不相同。 她写的账,实在令人赏心悦目,一目了然。 宋婉算好了账,合上了账簿,问喜儿,“咱们攒的月例还有多少?” 喜儿烂了脸,“攒的月例已经剩的不多,之前陈嬷嬷来金陵,走时,您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又给她买了好几件冬衣,统共就花了二十五两。 胤王大婚,您打牌又输了二十两银子,咱们好几月攒下来的银子,只剩五两了。” “五两?我这么穷?”宋婉惊讶。 喜儿点了点头。 宋婉看了眼放在衣柜上的箱子,那都是顾鸢给她买的金银首饰,她叫喜儿拿下来,如数清点了一番。 结果她发现首饰还挺多,拿去典当了,定能值不少银子。 喜儿道:“姑娘急着要现银做什么?” “我想在金陵偷偷开一家绣坊。” 喜儿道:“姑娘又不愁吃穿,怎么想着要在金陵开绣坊?” “我不愁吃穿,可是我私库里只有五两银子。没有银子,我心里就不安。” 喜儿不明,趴在宋婉跟前问宋婉,“可是有王爷啊,王爷有银子,王爷能养得起姑娘,姑娘想要什么王爷定都会给姑娘买。” “但倘若有一日我与他吵架了,决定老死不相往来了该怎么办?”她去做依靠大树的藤,若大树不要她了,她这根藤可就苦了。 喜儿想了想,“所以姑娘决定自力更生,有王爷自然好,没王爷咱们也能过得好。有银子,想吃山珍就吃山珍,想吃海味就吃海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宋婉听到喜儿说到海味,她想起他们家秘制的扬州酱膏蟹可是一绝,若她开一间小铺子,专卖扬州酱膏蟹,兴许也能赚不少。 宋婉看向喜儿,欣慰地点了点头,“没白教你东西,有进步。” 喜儿道:“姑娘,那咱们把绣坊开在哪里好?开了绣坊就得请绣娘才行,还要与布行打好交道,可有的忙呢。” “是啊,所以现在咱们赶紧去睡觉,睡好了,明日一早去城中先典当首饰,换成银票。之后再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出租或者售卖的铺子。” “好。” 夜里寂静,静得只能听见落雪之声。宋婉上榻后不久,便沉沉睡去。 ** 江寂却还未熄灯寝睡,书房里仍旧灯火通明。 沈策也还未归府,坐在江寂对面,喝了杯酽茶,“赈济西北一事,今日早朝官家交给了周老将军,早年周老将军和他儿子死守西北赤霞关数年,他老人家最熟悉西北之地。 只是他已年老,官家又派了平远营的屈将军,并让屈将军带两千骑兵跟随。有了两个武将,自然缺一个文臣,我把麾下的侍郎调去了,此事侪王就沾不了边了。 他也别想动赈灾银和赈灾粮的心思。” 江寂道:“老师是如何短短几日之内,凑齐这些银子的?” “户部把剩余的粮卖了些,眼瞧着国库里还有些金银细软,也卖了一大半,又让朝中的朝臣和金陵的富户捐了不少,这才凑齐的银子。 这下户部是差不多被掏干净了,一点钱也没有了,就盼着年关收税,能收上来点,否则连朝中大臣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 江寂道:“这税收,也太多不合理之处。” “你知道,大家都知道。官家不想改,收的银子多才够他享乐。士族门阀更不想改,因为他们不用缴税,甚至每年朝廷还给他们发钱、发粮。凭着他们的身份,他们拿的好处不少。 要税改了,下面收得少,给他们的也就少,他们自然不乐意了。” 江寂道:“太子没税改的想法?” “太子如今那点势力,虽办的事多,办得也好,可是他要提税改的事,压根儿就没人理他。” 江寂冷笑了声,没说话。 沈策吃了口烧酒,暖了暖身子,“霍殇没得到赈济西北一事,侪王可气怒万分,但当着官家的面又不敢发出来,估计回府,定要发泄了一通。 这次我们没让他如意,他势必要查是谁做的手脚,然后开始报复。” 江寂道:“侪王在朝中有多少人我们并不清楚,但他要查到本王还是有些难度。若他查不到,就会对太子发难。” “江庭萧俨然是棵孤树,孤立无援。有危险全靠自身化险为夷,侪王要对他发难,他必定九死一生。” 江寂却觉得这不是件坏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探探侪王的虚实。 他拍了拍手,唤来了银面,“你找几个人,去暗中保护太子。若有人要杀他,要拼尽全力保住他。” 银面道:“是。” 沈策看着银面出了门,双手揣于袖中,“眼看越儿大婚将近,恐怕咱们要保护的人,不止江庭萧一个,还有一个清河县主。” “县主如今在府中待嫁,非必要恐怕不会出门。侪王,会选择怎么动手?” 沈策看了眼棋盘,拿着颗黑子放下,“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大婚当日,清河县主的花轿抬向越王府时。 县主是高嫁,按照俗礼,越王不会去傅国公府接她,而是会在府里等她。到时傧相一路敲敲打打,鞭炮爆得最响之时,便是侪王的人,动手之时。” 江寂拿着白子落下,“可惜,他不会成功。” 第224章 租铺 宋婉今日早早地就起了身,虽然天气冷,但她还是披上狐裘,带着喜儿去了城中。 昨夜说的事,她一件件办了。 首饰典当了两百两银子,要在金陵开一家不大不小的绣坊,若是租铺子用,两百两银子兴许够用,若是买可能还需要三四百两银子。 她没做过生意,不懂这里面的行道,所以她得请一个懂行的人来帮她。 寒风呼啸,可也抵挡不住金陵人爱逛街市、爱热闹之心。 宋婉挤着人群带着喜儿找出租的铺子,发现在东街正好有一家出租。这家铺子的对面是家面摊,面摊的生意极好,来吃面的人络绎不绝。 宋婉觉得把绣坊开在这里,生意定然不会差。 铺子此时紧关着门,宋婉敲了好几下屋里都没人理她。 苏清此时在她身后道:“宋姑娘是想租这间铺子?” 宋婉听着熟悉的声音,转身去看,见果真是苏清,面上带起笑意,“苏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今日苏清休沐,宋婉给她每月六日的假,她什么时候休都行。 苏清道:“我母亲病重,刚刚服侍完她汤药,这才有空出来。这间铺子,是我母亲的。 她之前一直经营着绣坊的生意,现在她缠绵病榻,实在没有时间打理,我又只会诗书,不懂绣工,也根本不会经营,于是遣散了坊中的绣娘,打算把这铺子租出去。” 宋婉道:“原来如此,我正想租间铺子开绣坊呢。” 苏清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邀宋婉进去。 坊中各色布料都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柜子上,绣架、针线一应俱全。柜子上还放着一堆宣纸,那上面画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样。xbiQiku.com 苏清道:“我母亲之前也是金陵城中技艺绝佳的绣娘,城中权贵不少人都找她制过衣,甚至金陵城中许多时兴的款式,都是我母亲做起来的。 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她病痛缠身,眼睛也因为长年针线看不清了,这绣坊她从十七岁时就开始经营,至今已有二十三年。 坊中的绣娘大多都是她的徒弟,我母亲教人从来毫无保留,她们也都完完全全继承了她的衣钵。” 宋婉道:“苏先生,令慈到底得的什么病?我认识一位神医,他医术超群,要不我请他来为令慈瞧瞧?” 苏清道:“行不通的,是...绝症,治不好的。只能靠着药,延长她的寿命。” “那苏先生....可要节哀。” 苏清垂下眼帘,“我母亲此生命苦,幼年时外祖父去得早,外祖母更是沉疴已久,她只能跟着隔壁的老媪学些针线活,做些绢帕度日。 幸好她天赋极高,一学就会。自己又钻研了一套针法,凭着超高的技艺十二岁就有人聘她为这间妙手坊的绣娘。 我母亲努力绣、整夜绣,赚的银钱都给外祖母治病了,可惜外祖母还是在她十五岁那年病逝。至此,我母亲就成了孤女,独自过日。 也就是这家妙手坊的掌柜,我父亲苏柄,向她求亲,我母亲这辈子没得到过父爱,外祖母身体不好,也很好关怀她,于是那苏柄对她稍稍示好,她便以为苏柄能爱她一辈子,并给她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他们成婚后不久,苏柄就留恋瓦舍,根本不回家。那时我母亲已怀有身孕七月,大着肚子还得日夜看着绣坊,更要为客人赶制新衣。 我母亲去瓦子里找他回家,他搂着他在瓦子里的相好踹了我母亲一脚,我母亲早产了。 兴许也是苏柄的报应,他在瓦子里染上了花柳病,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治好,半年之后就病逝了。那年,我刚刚半岁,我母亲十七岁。 我母亲没读过书,认识的字都是后来学的,她希望我读书,我就拼命读,如今我有些名气了,可我母亲却病倒了,上天真是会造化弄人。” 宋婉道:“厄运专挑苦命人,苏先生凡事要往前看。” “伤心事不提也罢,如今我母亲还在,她能陪我一日是一日了。”苏清看向宋婉,问道:“宋姑娘对这绣坊可还满意?” “当然满意,你这儿什么都有,可省了我太多事了。” 苏清从收账的柜子里拿出一本账簿来,“这里有我母亲经常购买布匹的布行名字和地址,这些布行都是我母亲精挑细选过的,布料质量好,颜色正,不褪色。 这里面还有经常购买针线的商铺名字和地址,这些商铺会产一些金丝银线,这些货不好买,如果需要得先去预定。” 苏清拿出一本册子出来,“这是之前坊中那些绣娘的名字和地址,宋姑娘如果需要,可以把她们都请回来。” 宋婉笑着道:“苏先生人也太好了,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苏清道:“是我很想把铺子租给宋姑娘。宋姑娘我认识,再者你父亲更是大理寺卿,刚正不阿,我们的合约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我不至于惹上麻烦事还得请壮师打官司。” 宋婉道:“苏先生信我就好。” 她问这铺子苏清要收多少租金,这铺子里什么都有,定比寻常铺子要贵一些。况且柜子上那些布料,都是上等的好料子。 苏清要她头月给一百五十两,之后每月租金给五十两就行。 宋婉把手上的两百两银子都给了她,“苏先生拿着吧,我并非可怜苏先生,而是这铺子地段好,铺子里留下的东西更好,一百五十两是苏先生客气了,两百两银子才是咱们等价交换。 苏先生文采斐然,咱们写合约书吧。” 苏清道:“好。” 苏清的字写得遒劲工整,字体间又有些细腻,能看出是女子写的字,但她的字太漂亮,完全有资格做成字帖给人临摹。 合约书写好之后,宋婉在上面签了字,更盖了手印,苏清亦是。 合约书有两份,两人各留一份。 苏清拿出铺子的钥匙,与她讲,“这把大的是大门的钥匙,小的是这柜子放金银丝线或者珍珠的钥匙。 钥匙你觉得不好可以去锁铺买两把新的。” 宋婉接过,“好。” 第225章 拜师 宋婉银子还是不够,请回那些绣娘,再请一个管事的,可得花些银子。 她现在手上又只剩五两了。 宋婉回桃苑,又清点了一番自己的金银首饰。 她自己也没什么值钱的首饰,金钗有四支,银簪六支,各色珠花倒是不少,但这些玉石都不怎么好,珠花典当不了几个钱。 长钗、流苏簪也就十来支,也都是银的,若是金的,倒还值些钱。 宋婉看着江寂赠给她的冰玉白镯,这镯子玲珑剔透,成色极好,在烛光下更是白若皎月,光泽莹润。尤其夏日戴在身上,更是凉爽至极。 这冰玉白镯可值千两黄金,拿去典当了,开几十间铺子都够了,可是这是江寂赠给她的,她不能动。 喜儿道:“不如,咱们去清河县主那儿借一些,县主肯定有银子。” 宋婉道:“你这丫头,最近越发聪明了,和我想的一样。” 宋婉给傅柔去了一封信,还自己写了一张欠条,问傅柔借一百两银子给她,待她日后有银子了,就立马还给她。 喜儿拿着书信去了,回来时手里就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喜儿道:“县主说,日后她来铺子里做衣裙,姑娘可不能收她钱。” 宋婉笑着道:“定不会收她的。” ** 江寂刚刚去烟雨楼探查了一番,表面没看出什么端倪,更没看到霍褚,更不知那本阴账放在何处。 他假意问了问利息几何,觉得太高,又回来了。 解灵玉坐在书房外的廊下,手里拿着壶温好的酒,吃了一口,与江寂道:“要不要跟着我学天伦诀?我教你。” 江寂没看他,出声道:“学了和你一样,成个疯子?” “我是急于求成,所以造成我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王爷根骨奇佳,不练天伦诀实在太可惜了,怎么样,要不要做我徒弟?” 江寂道:“不做。” 解灵玉又吃了一口酒,不慌不忙道:“据说练了四十还能猛如虎,王爷年轻,练了生八个儿子都轻轻松松。” 江寂顿住了脚步。 解灵玉知道他感兴趣了,眸中含着浅笑道:“你的刀法出众,内功也练得纯正浑厚,若跟着我学天伦诀,日后没有人是你敌手,就连万重山都不能。” 江寂知道他打的算盘,第七宗可真不是白给他的。 “月修竹与本王说过,你的病治好了,功力也会减弱一半,你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即便继续修炼天论诀,也无法再登顶峰。 你心里想打败万重山,与他不计生死地打一场,可是你已经不配成为他的对手,于是你把希望寄托在本王身上,想收本王为徒,让本王替你打。 本王若赢了,你也就赢了。” 解灵玉道:“乖徒儿说得不错,这就行了拜师礼,为师现在就可以教你。” 江寂至他跟前,认真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个可是真的?” 解灵玉哈哈大笑起来,“你身子健壮,在意这个干嘛,难道...”他从上到下打量江寂,“你华而不实?” “滚!” 解灵玉笑得更高兴了,“放心吧,这天伦诀确实壮阳,亏不了你的身子。”他笑完与江寂认真道:“你若不学天伦诀,你连镜惹都打不过。” “你与他交过手?”江寂蹙眉问道。 “没交过,但听人说起过,他武艺已快入臻化境,一手乾坤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就凭你的钢刀,即便再快,在他乾坤剑法之下,你未必能全身而退。” 江寂脸色阴沉,眉头蹙得更紧。 “我的天伦诀至阳至纯,与他那阴柔的乾坤剑相生相克,你练了它,短时间内虽不能打败他,但至少能保你一条命。” 江寂叫凌刀拿了杯茶来,跪下身子,“徒儿拜见师父,师父请喝茶。” “你小子能屈能伸,日后定成大事。” 江寂道:“徒儿的头不白磕,师父得好好教。” 解灵玉喝了拜师茶,“放心,保管你日后能胜过镜惹,更能胜过万重山。” 江寂站起了身,鹅毛大雪落在他黑色的蟒袍上,很快融化成水,浸湿了他的衣袍。 解灵玉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来,扔给江寂,“这是天伦诀心法,先背熟了它。” 江寂稳准地接住,打开来看,发现心法连合周身穴位,能强筋通穴,使得周身内力更受控制,且越发强大。 解灵玉道:“怎么样?没骗你吧?待你背熟了心法,为师再教你招式,不出一月,你定有成就。” 江寂收好羊皮卷,“多谢师父了。” 他大步进了书房,半个时辰后出来,心法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临近夜晚,解灵玉将天伦诀第一式教给了江寂。江寂学东西很快,不出两刻钟就已经全部记下了所有招式。 解灵玉满意道:“就知道教你小子没错,你天赋极高,只练你的刀法,真是白白浪费了你这么好的根骨。” 江寂手执长剑,剑锋一扬,身形所带的罡风使得飘下的雪花随着他身形而动,而那雪花不久,便顷刻之间融化成水滴,掉落在地上。 他的招式越发熟练,只见他挥剑出去,地上的积雪随之飞扬,而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解灵玉道:“勤加练习,天伦诀的威力就会越发强大。” 江寂收了剑,感受着浑身被激发的至纯内力,沉声道:“这天伦诀确实是好东西。” 难怪解灵玉在短时间内,就能到无人能敌的境界。 “这天伦诀可是陈裕之前在江湖找了许久的东西,为了培养我们这些杀手,他也算废了不少功夫。 像陈裕这样的人,原本是无敌的。 只可惜,他遇见了你,败在了你手上。你小子赢就赢在,你在暗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你在背后谋划。” 江寂大步进屋,“徒儿也只是运气好罢了。” 解灵玉也跟着进去,“乖徒儿还是谦虚了,为了对付陈裕,你和沈策在背地里应该谋划了好几年吧。” 江寂道:“整整六年而已,不多。” “啧。”解灵玉道:“你有一个好老师,沈策最厉害之处,就是行得稳,沉得住。刚好压住了你这易心浮气躁的脾性。” 江寂道:“所以徒儿运气好。” “你小子冲劲儿猛,沈策是文臣,你肯服他教授,说明你心性也是个能稳得住的。你年岁还轻,再给你十年,西宋你唾手可得。” 第226章 求娶 宋婉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又是找懂绣工、懂经营铺子的掌柜,又是去请之前在妙手坊做活的那批绣娘。 宋婉忙得焦头烂额,每日早出晚归,回到桃苑倒头就睡。 忙活了将近十来日,绣坊总算是能开业了。 她给之前的绣坊换了个名字,叫如意坊,有事事如意的盼头在里面。 鞭炮声震耳欲聋,如意坊开业了。 来围观的人不少,聘来的掌柜立马道:“今日来坊中制衣、买绢帕、买荷璎珞的一律半价。” 宋婉请的掌柜姓谢,单名一个仙字,是之前城中锦绣坊中的绣娘。 她的绣工不错,人也开朗,好结交朋友,尤其她还认识城中不少富户的夫人。 这些夫人大多都找她制衣。 前年,她公公不幸害了病,婆婆又去得早,家中儿子要读书,丈夫又要忙着渡口搬货的事,家中根本无人照拂,于是她便辞去了锦绣坊的活,回家照顾公公。 今年六月,她公公的病症才好了些,只是锦绣坊已经不肯要她了,说她一年未绣,技艺定是生疏了,绣出来的东西恐怕难能卖得出去,于是拒了她回坊。 谢仙不甘心,去找其他绣坊,谁知其他绣坊也不肯要她。 连着好几月,谢仙都没找到活干。 她没办法,只能一直赋闲在家,日常绣一些绢帕、香包换些银钱,以减轻家中开销。 直到前几日宋婉找到她,她这才有了事做。 宋婉要的不是她绣工有多好,而是她认识的那些富户的夫人。 谢仙与宋婉道:“东家放心,您肯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做。” 宋婉道:“绣坊刚开,谢掌柜不要太有压力,刚开始没生意或者生意不好都是正常的。” 谢仙道:“天寒地冻,制冬衣的人定是不少的。咱们也可以先考虑着明年入春的新款。” 她此话一出,宋婉就知道请她没请错人。 “你先画着花样儿,可行咱们就先做出来。” 谢仙道:“是。” 宋婉不便在如意坊久待,于是带着喜儿先离开了绣坊。 街道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马车难行,半个时辰后才到了宋府。 第227章 拒婚 宋婉愣了一会儿身子,后收回了自己的手。 顾鸢向她提出求娶之事,在她预料之中。 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顾鸢见她突然疏离自己,问道:“婉婉,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宋婉看向顾鸢,面色微冷,“我当然不愿意。” “为...为什么?”顾鸢不解,明明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宋婉总是温柔眷恋地看他,明明那就是喜欢。 而他这些日子,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他对她早已是深爱。 明明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了,为什么她到最后却不愿意了? 宋婉毫不犹豫道:“因为我不喜欢你啊,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你以为我就一定会嫁给你吗,你错了,我从未把你放在心上,从未对你动心过半分,而且每次与你相处,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顾鸢以为自己听错了,宋婉不会说出这些话的。即便说出来了,也一定是骗他的。 “不...不会的,婉婉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咱们感情这么好,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你怎么可能讨厌我?” 顾鸢又去抓宋婉的手,宋婉却嫌弃地避开了。 顾鸢知道事情不对了,宋婉是真的骗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顾鸢眸中疼痛地质问。 “因为像你这样负心薄情,宠妾灭妻的男子,活该被骗!你在我面前装得正人君子,实则背地里却是个梁上君子罢了!你骗不了我!我早就知道你什么样了!你背地里令人恶心至极!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不,不是。婉婉,我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我不是,我对你那么好,我那么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你不让我与虞娘来往,我就再也没去过牡丹苑,我如今心心念念就只有你一个人,你知道我有多珍视你。” 宋婉听着他那些甜言蜜语,只觉得作呕。 前世顾鸢在她耳边也道尽了这些话,她当初相信了。 可结果呢? 他最后还不是负了她宠着柳白莲,更挖了她的双眼去哄柳白莲高兴,更是一脚踹死了他们的孩子,还害得她烧毁了容貌。xbiQiku.com 对了,柳白莲那个贱人还害死了喜儿。 宋婉心中的恨意涌上心头,“顾鸢,别奢望了,像你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配被人爱!你就应该孤独终老!一生痛苦! 别说那些花言巧语了,你什么嘴脸我全部知道,我早就恨不得你去死!” 宋婉站起了身子,笑容嘲讽,继续道:“你是不知,我看着你越发爱我而不可自拔的样子,我心里有多痛快,你越爱我,今日我拒绝你,你就越痛苦! 高高在上的顾大人,被人戏耍、被人玩弄的滋味如何? 你应该快难受死了吧?” 顾鸢心疼得蹙眉,他爱宋婉,很爱很爱。 宋婉骗他,他自然难受。 顾鸢去抓她的衣袖,又被宋婉冷漠地避开了。 他道:“婉婉,你就应该一直骗下去,一直骗我,不要告诉我真相。你不相信我爱你,但我此心志坚,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你别离开我,一直陪着我好不好,我不介意你不喜欢我,只要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就行...” 宋婉眸中满是冷意,看着他卑微祈求的样子,只觉得畅快淋漓。 他顾鸢活该有今日。 “我宁愿待在一条狗的身边,都不会待在你身边,别做梦了,世上即便死得只有你一个男人,我宋婉都不会选择爱你。” 宋婉转身离开了包厢,头也不回。 ** 江寂在府中练天伦诀,如今第一式他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只是这第一式的威力,便已经不小。 解灵玉道:“好小子,练得这么快,比当年我修习,还要快上半日。你配合着心法再练,保管你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江寂照做了,配合心法,催动内力,运行筋脉之后,身体更是身轻如燕,丹田也变得更暖,整个人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怎么样,没骗你吧,我这天伦诀,确实壮阳吧?”解灵玉一边吃温酒一边道。 江寂睁开了双眸,浑身热汗。 他感觉小腹处在不断窜火,使得他整个身体非常想要发泄。他口干舌燥,脑子里满是宋婉雪白柔嫩的胴体。 江寂下身涨得难受,他冲到耳房泡了个冷水澡。 解灵玉笑出声来,“这反应正常,我说你好歹一个王爷,怎么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江寂黑着脸道:“你怎么不告诉本王这天伦诀反应这么大?” “与你说了是至阳至纯,能生八个儿子,为师告诉你了呀?”解灵玉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操!我特么真想弄死你!”江寂冷冷瞪着他。 宋婉还没被娶进府,往后不得每日一次冷水澡。 解灵玉道:“可不能对为师不敬啊,怎么能骂师父呢,乖徒儿。” 江寂懒得理他,转身进了书房。 夜里,霜雪浓重。 江寂披着大氅在窗牖边与解灵玉一起下棋,满脸鄙视道:“你棋怎么下得这么臭?” 解灵玉道:“为师年纪大了嘛。” 江寂看着那张白皙光滑,毫无皱纹的脸,“少拿自己年纪开脱,下得臭就是臭。” 解灵玉笑得妖,那身血色的红袍衬得他肤色更为雪白,只是他杀人太多,怎么看都不和蔼,反而令人瘆得慌。 “早年你师父家里穷,哪有空学下棋。这棋,还是后来自己琢磨的。” 江寂道:“解灵玉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解灵玉道:“嗯,但为师的真名说了你也不信,为师真的叫狗剩。” 江寂:“...” “唉,幼时为师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又有一个赌鬼的爹。贱名嘛,好养活。” 江寂拿着凝神茶吃了一口,“你阿姐叫什么名字?” “她叫翠花。” 江寂:“...” “你别看不起这个名字,当年我阿姐在我们那批杀手里,可是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我们只要一听她张翠花的名字,都要吓得抖三抖。” 江寂好奇地问道:“那你阿姐呢?” 解灵玉眸中难掩悲伤,好半晌才道:“她死了。 当年我和阿姐被我们那赌鬼爹卖给了赌坊老板,赌坊老板又把我们卖给了陈裕。 陈裕当时共买了五十个孩子,年龄也就五六岁大。 他把我们送到一个荒僻无人的山庄,每天叫人教我们扎马步、打拳、练剑,当时夜以继日的训练实在太累,有几个孩子没撑住,就累死了。 后来,我们长到十岁,便被扔进了深山老林里。那林子里都是野兽,野狼、猛虎、毒蛇,每一个都能要了人的命,十天十夜,活下来的人,只有三十个。 我们到了十五岁,开始了第一场自相残杀。 我记得那天下着暴雨,天很黑,我为了活下来,杀了好多人。 他们之前都是我的好友,我们每天一起训练,一起看日出,一起去后山捉野鸡。 我不想杀他们,可我没办法,我若不拿刀相向,死的人就会是我。 三日三夜,我们整整自相残杀了三日三夜,最后只剩下我和我阿姐。那时我好高兴,因为阿姐还活着,我们以为终于熬到头了,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陈裕告诉我们,我和阿姐只能活一个。” 第228章 保佑 解灵玉说到此处,眸中落下了眼泪。 连着双手都在发抖。 “我和阿姐打了一场,打了很久很久,其实我知道,我根本不是阿姐的对手。我想自缢让阿姐活着,可是阿姐...先我一步。” 江寂蹙着眉头,没出声。 “阿姐死在了我面前,那年她才十六岁,她是我们那批杀手里最强的一个。” 解灵玉拿着温酒一口饮尽,继续道:“我活了下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没想到更难的还在后面。 陈裕把我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叫盥血盟。 那里有许多个十五岁的孩子,武艺都与我相当,我们在盟里一练又是五年。 那年我二十岁,陈裕又让我们互相残杀,我那天杀的人堆成了山,脚下都是我那五年里曾说说笑笑的兄弟。” 江寂沉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么多人里陈裕只要最强的二十个。我活下来了,陈裕给我吃了药,我就被他完完全全控制。” 解灵玉看向江寂,凄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就这样结束了?不,噩梦才刚刚开始。 陈裕为了培养杀手,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会让我们无休止地自相残杀。 他每次给的解药都是有限的,我们只能去抢。不吃解药,我们便活不了多久。 被逼到绝境,我只能不停地杀戮,直到坐上了第七宗宗主的位置。 陈裕不久找来了天伦诀,我为了能快速提升功力,正反都练了一遍。短时间内,我毫无敌手。 我在密境十二宗里成了最强,连着陈裕都开始忌惮我。我想杀了他为我阿姐报仇,可是我又不能杀他。” 江寂总算明白了,“难怪你当时愿意帮我。” 解灵玉道:“陈裕死了,虽不是我亲手杀的,但也算为我阿姐报仇了。当年我年纪小,我阿姐总是把她那份稀粥分一些给我吃,她对我好,我便傻傻地说长大了要娶她。 可惜,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其实...她长得并不像我阿姐,只是神韵有几分像罢了。她的性子也与我阿姐大相径庭,我阿姐性情冷,不怎么爱说话,旁人与她说话她根本就不搭理,唯独对我好罢了。” 江寂道:“她叫宋婉。” “你小子...”解灵玉突然笑起来,“总算良心发现了,总算肯告诉我名字了。” “金陵城这么大,其实你要找,早就找到了。只是你身体逐渐好转,心里就越知道,婉婉与你阿姐根本就是两个人。 你弥补婉婉,根本无用,她始终都不会是你阿姐。” 解灵玉怎会不知,阿姐是阿姐,宋婉是宋婉。 死去的人更是无法复生的。 他现在唯有好好活着,才能报答阿姐对他的好。 ** 江越大婚这日,城中分外热闹。 天刚蒙蒙亮便鞭炮声不断,婚嫁的队伍至天亮时就开始出发。傧相一路敲敲打打,鼓瑟吹笙,喜气连连。 县主出嫁自然十里红妆,陪嫁的嫁妆都延绵了好几条街。 街道两旁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众人都艳羡不及,这嫁的可是越王殿下,还是正妃。 队伍走至东街时,街道两旁的屋檐上突然跃下十几个黑衣人,他们黑巾覆面,手执长刀,头戴白色面具,像是黑夜里的厉鬼,杀气腾腾,直冲傅柔的十六抬花轿而来。 百姓们被吓得一哄而散,拼命跑出了东街。 “杀人了!杀人了!” 傅柔听见声音,朝外面看了一眼,见十几个黑衣人正直冲着她而来。 她吓得脊背发寒,忙缩了回去。 她又没得罪人,怎么会有人杀她。 正当黑衣人要靠近花轿时,十几支短箭在此时破空而来,连着射中几人,几乎都一箭穿心,当场死去。 另一拨黑衣人在房顶上出现,右手都拿着诸葛弩,腰间配着长剑。 他们连着又射出十几支短箭,白面鬼有了防备,都统统将短剑斩落。 黑衣人知道这些白面鬼不好对付,于是飞身下去,与他们杀成一团。 傅柔听见花轿外刀剑的碰撞声,心里砰砰嘭地乱跳着。她捂着耳朵,不敢再去听。 她默念道:“宋婉保佑我,宋婉保佑我,上次我念你你就带着人来救我了,宋婉,你一定要显灵啊...” 轿外,血腥味开始弥漫。 两拨人都是从小被训练成的杀手,都是浴血杀海里拼出来的。 刀光剑影间,只见有人的右手被锐利的剑锋生生削断,痛喊声随之响起。 第229章 包了 宋婉刚刚坐在席面上,府中的丫鬟就来与她讲,傅柔让她去主卧陪她一起用午饭。 宋婉道:“这怎么能行,今日是她大婚,我怎么能去陪她一起用饭。” 那丫鬟道:“可是,县主一定要您去。” 宋婉摇头道:“这于理不合,我若进了越王殿下和县主的婚房,便是失了礼数了。县主若是觉得无趣,可以饭后躺一会儿。” 丫鬟只能如此去回禀了,毕竟西宋有习俗,大婚那日,洞房不许外人进去。 宋婉和元氏坐在一处,桌上还有其他官员的夫人、嫡女。 席面上的酒是桃花醉,桌上的菜更是丰盛,味道也很是美味。据说这些菜,是越王府的管家请樊楼的师傅来做的,从昨日清早就开始备菜了。 元氏给宋婉夹了块红烧鲤鱼,“你爱吃这个,多吃些。” 宋婉道:“多谢祖母。” “这越王府巍峨富贵,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这些菜肴更是可口,你多多看些,心中想法也会有所不同,这人呐,要往高处走才好,但得行得稳,行得正。” 宋婉道:“是。” 席面上酒香肆意,宋婉一口没沾。 女眷的席面都吃得斯文优雅,小口慢咽,到了外面男人聚集之地,就开始大口吃酒大口吃肉。 甚至劝酒的声音络绎不绝。 寒风还是刮得人脸颊有些疼,幸好今日没有落雪,也幸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饭后,元氏与几个手帕交一块儿牌九,宋婉坐在她身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困,带着喜儿在前偏院那儿醒神、赏花。 冬日里只有梅花盛开,这会儿越王府中的梅花开得也甚是娇艳。 喜儿道:“这越王府真大,每日散步都散不过来呢。” 宋婉笑了笑,“官家宠信越王,所以越王到了年纪出宫开衙建府时,就赐了这座府邸给他。传闻这座府邸,是前朝战神的府邸。” “原来是这样,想来这般阔绰也在情理之中。” 宋婉伸手碰了碰红梅,完全没发现着黑色蟒袍的男人,大步穿过拱门进来,来到了她身后。 喜儿见着来人,出声道:“奴婢告退。” 宋婉刚想问喜儿要去哪儿,转身便见江寂眸色暗暗地看着她。他什么眼神宋婉一看就懂,宋婉提起裙子就作势要跑。 江寂一把捞过人,把人夹在臂弯里,进了偏院的客房。 宋婉被江寂扔在软榻上,江寂身子覆上来,将人压在身下。 他在她耳边好一阵控诉,“好个负心薄情的女人,本王这些日子给你去的信你一封不回,睡完就不认人了是吧?爽完了穿上裤子就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是吧? 二十几日把本王扔在一边不管不顾,狠心肝,惯得你。” 宋婉道:“我是怕被祖母发现。” “你一封总要回吧,一封都不回,一句话半个字都没有,本王日夜念着你,你把本王当暖床工具?” 江寂把人翻过身子,让宋婉看着她,那晚温泉山洞的放纵缠绵似乎还在昨日,他这些日子脑海里都是宋婉温香暖玉的身子,他真巴不得再来上个千千万万回。 “你那晚粗鲁凶横,我大腿根疼了好几日才见好转,我懒得理你。” 江寂去摸她说疼的那处,揉了揉,“还疼吗?” 宋婉伸脚踹他身子,江寂单手就握住了她一双纤细如玉的脚踝,抱在怀里,“看来疼坏了,六郎这回惜着点。” 宋婉挣扎着身子,“我祖母还在外面牌九。” 江寂才不管这些,分开她的双腿就架在他腰上,身子将人压得实实的,“她不打一下午不会收牌。” “这是越王府,混蛋。”宋婉鼓着眼睛瞪他。 江寂密集地缠吻落在她脖颈,沉声道:“本王真兜不住了。” 宋婉避着他的吻,推着他的身体,可江寂的身体跟块巨石一样,根本推不开。那双手更似铜墙铁壁,锢着宋婉让她根本逃不出去。 “江寂,你听话行不行。” 江寂道:“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难受你就得负责。” 宋婉抓过他的手就咬,他虎口的老茧磨得宋婉的唇舌都有些不舒服,但宋婉硬是没放开。 江寂就看着她咬,目光宠溺。 宋婉直到咬出血了才放开了他,“浑球。” 江寂不怒反笑,倾身去吻她秀美漂亮的锁骨,“本王越浑球你越喜欢。” 第230章 绿衣 宋婉出客房时,整个人整洁又端庄,似乎刚刚的男欢女爱,只是她午睡时发的梦。 她回到了元氏身边,继续看元氏推牌九。 晚间来得快,宋婉与元氏用过饭后,便乘着马车回了宋府。 次日下午,宋婉泡了个热汤,精心打扮了一番。那紫色的雪梅绽枝裙穿在她身上,勾勒得她身段纤细却凹凸有致。 黛紫色更衬得她肌肤雪白,细腻光滑,配上粉唇雪腮的面容,更是韵味无双。 喜儿给宋婉梳着头,与宋婉道:“书信奴婢刚刚已经送去了。” 宋婉道:“做得不错。” “姑娘今日真好看,定会把王爷给迷晕的。”喜儿拿着首饰盒里的金钗戴在宋婉髻上。 宋婉见镜中的自己已妥帖,起身披上了狐裘,乘着马车到了清风摇萃。 这清风摇萃是女子卖艺之地,琵琶、洞箫、古琴,这里的女子最是擅长。 此处不比青楼瓦舍,这里的女子都卖艺不卖身,却也有许多达官贵爵踏足,来就想听几曲妙音。 江寂早早到了,让凌刀去素芳斋买了宋婉爱吃的桂花糕,又去樊楼买了宋婉爱吃的鱼。 凌刀回来时,宋婉也刚好到船舫。 他领着宋婉进了包厢,江寂正等在包厢内。 江寂见宋婉今日红妆金钗,雪镯玉铛,显然精心梳妆过了。以往的宋婉可没这么打扮过。 狐裘被宋婉褪下了,露出她身量纤纤。江寂可知道,这衣裙下,是何等活色生香。 凌刀和喜儿识相地退了出去,江寂起身将人抱来坐在腿上,“本王魂都要被你勾走了。” 宋婉道:“我今日还特意抹了香露。” 江寂把头埋在宋婉脖颈处,闻了闻,确实,香得要命。 “这清风摇萃里的头牌青云姑娘所弹的寒江雪最是一绝,本王让她来弹一曲?” 宋婉道:“不就是曲儿吗,我也可以弹给你听。” 江寂听她这话有些醋味,嘴角带上笑意,“好,本王还没听过婉婉的琴音。” 江寂唤船舫上的丫头拿了琴来,宋婉调了调琴弦,道:“这是把好琴。” 她坐到了江寂对面,将琴放在黑漆雕花案几上,“六郎想听什么曲?” “婉婉擅长什么曲,就谈什么曲。” 宋婉抬眸看他,眼神略带妩意,“就谈一曲《慕郎》如何?” 江寂被宋婉眼神撩拨得燥火开始窜,他咽了咽唾沫,“好。” 宋婉面目含笑,纤细的玉指拨动琴弦,动听的乐声由此传来。 《慕郎》此曲乃商王丹夫人所作,丹夫人琴技甚高,从小习舞识音律,而她本人更是生得妩媚多情,做此曲是想得商王宠幸,于是曲调中有多处撩拨期盼垂怜之意。 曲子很慢,却每一个调子都似一片轻盈的羽毛,在江寂心弦上不停地挠。 江寂的眸色幽然间暗了好几分,目光落在宋婉那双皎若白葱的双手上。 这双手,真漂亮。 用处也会有很多。 宋婉谈的曲调快要接近尾声,江寂等她弹完。 “婉婉藏得深,琴技竟然这般好。” 宋婉道:“六郎满意吗?” 江寂拍了拍腿,“你过来,六郎告诉你。” 宋婉双手离了琴,起身至江寂身边,坐到了他怀里。 江寂的手往她襦裙里探,隔着薄薄的料子,宋婉都能感受到他手心里的茧。 他粗糙的手指往她亵裤里探,宋婉脸颊爬上红晕,贝齿咬着下唇不敢让自己出声。 江寂抽回了手,抱着宋婉到了鸾榻,抓住宋婉的手握住了他灼烫之处。 “可感受到了?六郎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宋婉伸手去解江寂腰带,“六郎,吻我,快点。” 江寂深喘了一口气,压住宋婉的身体,俯身噙住了她的红唇。宋婉藕臂勾上了江寂的脖颈,任由他极尽疯狂又粗鲁地吻啃自己。 顾鸢高兴地乘着马车到了清风摇萃外,他似乎怕宋婉久等,着急忙慌地下了马车,上了船舫。 凌刀和喜儿正坐在船舫尾说话,完全没发现有人上了船舫。 顾鸢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绿色衣袍,那是宋婉亲手给他做的。 顾鸢走到一半,发现今日这船舫冷清得很,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他觉得有些奇怪,想着宋婉是不是今日包下了这条船舫。 他大步走进去,连着找了好几个包厢都没人。 直到走至甲子号房的时候。 包厢的门虚掩着,里面隐隐有男女之声。 顾鸢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紧缩。 那铺设着白色氍毹的鸾榻上,江寂正赤裸着上身将宋婉吻得脸颊绯红。 宋婉露出的脖颈纤细而雪白,江寂的吻逐渐往下,扯开了衣领子在宋婉锁骨流连忘返。 而宋婉全程没有抵抗,反而娇软地唤江寂六郎。 顾鸢双手紧攥成拳,浑身都在发抖。 他紧咬着牙关,不相信那是宋婉,那绝对不是宋婉。她那么讨厌江寂,她怎么可能如此荒唐地和江寂白日宣淫。 宋婉不可能会喜欢江寂,她怎么可能宁愿一个废物都不喜欢他? 宋婉没那么傻。 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假的。 屋内的情况愈发剧烈,鸾榻都像是受不了江寂的猛烈似的,开始嘎吱作响。 顾鸢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也不知他是太过气愤,还是太过悲伤。 一种强烈被人背叛的滋味涌上心头。 顾鸢双眸血红,悲怒使得他急火攻心,吐口一口血来。 宋婉身上的衣裙被江寂剥了大半,正当要被剥干净的时候,她觉得下腹处隐隐有些不舒服,于是推了推身上的江寂,“江寂,你停下...” “都这个时候了,本王怎么停。” “我..肚子疼。” 宋婉蜷缩起了身子。 江寂停下了动作,将宋婉抱在怀里,担心地问道:“哪儿疼,本王叫人去请大夫。” 宋婉道:“我应该是月事来了。” 江寂:“...” 他双手紧攥成拳,右拳狠狠击打在鸾榻上,“操!宋婉,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算准了日子是吧?” 宋婉眸底有稍许得逞之意,“没有啊。” 江寂一口咬在宋婉锁骨,“这账本王记着,待你进门了,本王再跟你好好算!” 他翻身下了床榻,穿上了衣袍。 他至门口打开了包厢门,正想唤喜儿进来,谁知竟见顾鸢软坐在门口。 江寂嘴角噙起一抹得意的笑,“哟,这不是顾大人么,来听曲儿的?今日这儿本王包了,顾大人想听什么随便叫,本王请客!” 顾鸢看了他一眼,起身猛地扑在江寂身上,双手掐住了江寂脖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勾引的婉婉,否则她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 江寂掰开他的双手,将人直接推在地上,“怎么不能?就凭你这单薄的身板儿宋婉能瞧得上你?你看看你自己,像个男人样儿吗?手不能提肩不能杠的,看着都费劲!” 顾鸢瞪着江寂,“就是你,一定是你,就是你迷惑了婉婉,你用那些甜言蜜语哄的她!” 宋婉此时穿戴整齐地到了门口,看了眼顾鸢穿在身上的绿色衣袍,出声道:“顾大人,婉婉送你的这身绿衣,你可还喜欢?” 第231章 回忆 顾鸢怔愣着身子,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待回过神来时,双眸骤然瞪大。 “为何,为何要这么对我...”顾鸢又呕出一口血来,鲜血将他胸前绿色的衣襟染红,开出妖艳凄然之花。 宋婉垂眸,眸中尽是冷漠,“因为我恨你,见你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见你还风光得意,我心难以平复,顾鸢,不见你痛不欲生,我终究难眠。” 她就想看他痛苦的样子,看他掩面哭泣,看他病痛难受,看他悲愤交加。 他越是这般,她才越痛快。 顾鸢道:“宋婉,你好狠的心,你骗得我好苦,叫我全心全意地爱上你,又背着我与江寂暗通款曲,宣淫苟合,你做到了,如今我生不如死,我舍不得杀你,又奈何不了江寂! 我只能看着你们恩恩爱爱,看着你们珠联璧合!” 宋婉冷笑一声,至他身前,蹲下身子,看他双眸通红,只觉得畅快淋漓,“我对你做的,哪极你顾大人对我做的之万一,背叛的滋味你总算尝到了,可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 白日宣淫?你以前也当着我的面做过啊,顾鸢,你有本事就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你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前尘之事犹如泄流的洪水,在宋婉里脑海里不断地奔涌。 大雪里,暖房内,顾鸢搂着柳白莲温声昧语,旖旎缠绵。两具胴体交缠,粗喘娇声不断。 宋婉如同下人奴婢,手上端着盆热水,跪在榻前候着。 柳白莲的媚声自帐内传来,“顾哥哥,要不让姐姐走吧,她可是你的正房夫人,虽然我喜欢姐姐伺候,但是...” “只要莲儿喜欢,我叫谁伺候都行,她要不听话,我就将她赶去柴房,不惹你心烦。” 宋婉端着水盆的双手已满是冻疮,那是给柳白莲洗衣服洗的。深受屈辱的滋味让她不好受,使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早已满脸泪水,却强忍着没哭出声来。 往事潮涌,让宋婉想起更是恨意滋生。 她会让顾鸢一遍遍经历她所遭过的痛,否则她此生绝不会罢休。 她站起了身子,回到了江寂身边,不再看顾鸢一眼。 顾鸢道:“婉婉,你究竟为何...如此恨我?” 宋婉面上带起笑意,却是未及眼底的笑,那笑容冰冷,更带着浓浓的杀气。 “顾大人以后会知道的,原本就是人渣,装什么君子呢?” 她看向身旁的江寂,“六郎,我烦了,你赶他走。” 江寂目光从宋婉脸上移至顾鸢身上,面色遽然冰冷且戾气十足,“顾大人,滚吧?” 顾鸢看了眼江寂怀中的宋婉,见她没再看自己一眼,艰难地撑着身子起身,狼狈地离开了清风摇萃。 江寂把宋婉抱进了包厢,沉着脸将人扔在了鸾榻上,冷着脸道:”你告诉本王,你因何恨他,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宋婉坐起身子,抬眸看着他,一双眸子委委屈屈的,“六郎,你凶我。” 江寂的怒语被她短短五个字噎在喉咙,半句话都讲不出来。他只能深吸口气,温声道:“你拿本王与你之事气他,本王毫不在意,甚至高兴。但你和他...你们到底...到哪儿了?” 宋婉浅笑出声,故意逗他,“六郎觉得到哪儿了?” 江寂坐下了身子,双手紧紧握住了宋婉瘦削的肩胛,“最好别是本王与你一样的地步。” 宋婉毫不畏惧地看着江寂,“如果到了,六郎当如何?” 他握住宋婉肩胛的手猛地重了好几分,宋婉吃痛,脸色都苍白了好几分。 江寂那双桃花眼里此刻没了温柔,只有绵绵无尽的暴戾,“那本王就杀了顾鸢。” 宋婉忍着疼,蹙眉道:“他就只牵过我的手,还搂过我。” 虽只有这些,可也够江寂醋的。他放开了宋婉,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 宋婉知道得哄哄了,于是靠在了他宽厚的脊背上,“六郎,我只是为了报复他,所以接近他,那是没办法的事。六郎,你莫要生气不理我。” 江寂双手环胸,还是没和她搭话。 宋婉双膝跪起来,主动去吻江寂的面颊,“我补偿六郎,好不好?” 江寂终于抬了抬右眼皮。 宋婉手指朝他下身摸去,握住时,江寂深喘了口粗气。 “还是不理我吗?”宋婉在他耳边问。 江寂单手将人抱过,跨坐在他腿上。宋婉右手勾住他的脖颈,眸中含笑,“总算肯理我了。” 江寂道:“握住本王命根子,本王能不理你宋大姑娘吗?” 宋婉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要不要我继续?” 江寂噙住了她的唇,算是回应。 蟒袍被江寂半褪,露出紧实健壮的身体。 江寂看着宋婉脸颊红透的样子,半点都舍不得移开,就怕错过了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他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本王真被你这女人给拿捏住了。” 包厢的门此时被人敲响。 宋婉停了动作,靠在江寂怀里。 江寂烦躁的出声道:“谁?什么事?” 凌刀在门口出声道:“王爷,沈大人找您。” 江寂按压住身体里的燥火,“知道了,你先去备马。” 江寂抱着人,伸手理了理宋婉微乱的鬓发,“本王还有事,要先走了。” “嗯,你去吧。” 宋婉理了理微敞开的衣领,从江寂身上下来。 江寂起身整理蟒袍,他粗手粗脚的,腰扣怎么也扣不好。 宋婉便伸手给他扣好,将他蟒袍理得整整齐齐,毫无褶皱。 江寂垂眸看着她温柔贤惠的样子,心中便越发生起疼爱之意。他弯下腰,在宋婉脸颊落下一个又轻又浅的吻。 他在她耳旁道:“待本王忙完了,今日没做完的事,你要接着做。” 宋婉脸颊的红还没褪去,此刻又红上了几分,她抬眸嗔了他一眼,“先去忙你的吧。” 江寂笑了几声,在她细腰上捏了一把,大步出了包厢。 没多久喜儿进了包厢内,给宋婉重新梳头,嘴里道:“王爷走的匆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婉道:“他一介闲王,应当没什么重要之事的。估计他老师找他,是有一些必说的琐碎之事吧。” 喜儿道:“外面又在落雪了,奴婢刚刚烧了些炭,姑娘抱着暖炉再回吧。” 宋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戴好珠翠之后,披上狐裘,离开了清风摇萃。 回到桃苑时,天色已经稍晚了,但幸好卿云没来问她行踪。 第232章 柳白莲 近日,礼部侍郎柳琛家中并不太平,被宠坏的庶女柳白莲吵吵闹闹要见顾鸢。 柳琛一妻一妾,妻子白氏贤淑温婉,然而样貌不佳,不得柳琛宠幸,但掌家之权还在白氏手里。 贵妾顾氏,颇有姿色,且擅察言观色,顺从谄媚,很得柳琛宠爱。 白氏从小身体不好,只膝下育有一子,可惜此子从小生下来也身体羸弱,白氏细心将养他到八岁,可他还是不幸因病夭折。 柳琛年近四十,就只剩下柳白莲这一个独庶女,于是百般宠爱,诸事顺她。 而柳白莲自小就喜欢顾鸢,两家又是表亲,所以经常走动,两家之间很是熟稔。 如今顾鸢任职礼部尚书,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位,人又生得彬彬有礼,温润如玉,柳白莲见了更是欢喜。 于是这些日子吵着柳琛要他带着她去顾府见顾鸢,柳琛挨不过女儿撒娇哭闹,于是带着她去了。 顾鸢昨日在清风摇萃大悲大恸,今日原本该他上朝,他也告病没去。他脸色苍白地坐在卧房里,面色神态都不佳。 听着下人来传说是柳琛和柳白莲来了,他才起身出门迎接。 柳白莲一见顾鸢便扑在他怀中,笑着道:“顾哥哥,我总算见到你了。” 顾鸢推开了柳白莲的身子,语气温和,“表妹怎么来了?” 柳白莲脸颊羞红,“我想表哥,所以...所以就让父亲带我来了。” “表妹,这话....不能乱说。”顾鸢蹙眉道。 他现在整颗心都在宋婉那儿,对柳白莲没什么兴趣。 柳琛笑着道:“贤侄,我这女儿从小就爱亲近你,你又不是不知。如今莲儿也快满十六了,不知贤侄打算何时迎娶。” 顾鸢看向柳琛,“表叔先屋里坐。” 顾鸢没先应下婚事,柳琛便知道,顾鸢心里没他这个女儿。两家这么熟,婚事两家人自然是会同意的,顾鸢只要点头答应就行,无需由他母亲出面说话。 他想拒婚,又不好明说,所以只能转移话题了。 顾鸢边走便与柳琛道:“表叔来时吃了么,近日我府中来了个新厨子,做的红烧猪骨肉最是一绝,表叔尝尝?” 柳琛笑了笑,他就知道他不会猜错。 他比顾鸢多活了近二十年,可不是多白活的。 柳琛也没再与顾鸢提他与柳白莲的婚事,顾鸢要直接摇头不答应,也让他没面子,更让他的莲儿伤心。 柳琛和顾鸢坐身下来,柳白莲立即拿着热茶先给顾鸢倒。也不知她是真的没拿稳茶杯,还是假的没拿稳,茶杯从她手里一滑,正好落在顾鸢手背上。 滚烫的茶水烫得顾鸢蹙紧了眉,柳白莲忙抓过顾鸢的手察看,见烫伤不轻,忙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顾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手滑了,莲儿真笨,连倒茶的事也做不好。”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顾鸢,模样可怜至极。她本就生得洁净雪白,像是春日里的茉莉花,看着善良又娇弱,如今哭起来,更是惹人怜爱。 顾鸢忍不住给她拭泪,“别哭了,顾哥哥没怪你。” 柳白莲看向顾鸢被烫得起泡的手背,拧眉道:“都起血泡了,这得多疼啊,顾哥哥,我们回房,我给你涂药吧。” 顾鸢看她满脸担心、关怀自己的样子,才猛地想起来,纸上说爱他一世,非他不嫁的宋婉,竟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真是可悲。 顾鸢道:“好啊。” 柳白莲扶着顾鸢起身,到了顾鸢的卧房。柳琛也没阻止二人,反而含笑地捻了捻胡须。 卧房里,柳白莲找来药膏给顾鸢涂抹,动作不光小心翼翼,连着眼神都生怕把顾鸢弄疼似的。 柳白莲又给顾鸢吹了吹,“顾哥哥,还疼吗?” “不疼了。” 柳白莲道:“我这些日子心里都想着顾哥哥,姨娘都骂我了,说我不好好念书,不好好女红,就知道想着你。” 顾鸢摸了摸她的头,“别难过了。” 柳白莲眸中又带上泪水,“顾哥哥两年前送我的花奴在前几日也病死了,我给它请大夫,大夫说他治不了,花奴吃不下东西,我给它小鱼它也不吃,没几日它在死在了它的窝里。 顾哥哥,我好难过,花奴是你送给我的,是我没养好它,对不起。” 柳白莲扑在了顾鸢怀里,哭得伤心。 顾鸢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别哭了,顾哥哥再给你买一只,好不好?” 柳白莲抬眸看着顾鸢,倾身在脸颊上亲了一口,“顾哥哥真好。” 顾鸢推开了她的身子,语重心长的教育道:“莲儿,我们已经长大了,不比从前,咱们之间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如此举止,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柳白莲蹙眉道:“顾哥哥,你是不是讨厌莲儿了?” “不讨厌。” “那你为什么让我们保持距离?”柳白莲擦了擦刚刚哭泣脸上还未干的眼泪,“你以前不是说,长大了要娶莲儿吗,你怎么变了,你不喜欢莲儿了吗?” 顾鸢道:“那都是儿时戏言,我现在心里有人了,暂时不想娶妻。” 柳白莲眸中生起恨意,但面上可怜的样子还是未变,“她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她叫宋婉,是大理寺卿宋城的嫡女。” 柳白莲垂下眼帘,眸中生起嫉妒,语气也自卑得很,“难怪顾哥哥会喜欢她,大理寺卿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她又是嫡出,身份尊贵,不像我,只是礼部侍郎的庶女,人微言轻。” “莲儿,你别妄自菲薄,庶出的女子也有高嫁的,以后你也会的。” 柳白莲道:“莲儿要是嫁给顾哥哥就是高嫁了,可惜顾哥哥有了喜欢的人。想必宋婉姐姐也生得极美吧,否则怎会得到顾哥哥的心。” 顾鸢想起宋婉无暇秾丽的脸来,点了点头,“她确实生得很美,有令人神魂颠倒的本事。” 柳白莲心里更是妒恨,真是好个会勾引人的贱狐狸,她非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敢和她抢,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 她望向顾鸢,心里那些狠毒的算计被她完美的隐藏。 她面上哭得梨花带雨,嘴上善良的道:“真好,宋婉姐姐生的美,与顾哥哥更是门当户对,你们...你们日后要是成了亲,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站起身道:“莲儿就先走了,不打扰顾哥哥了。” 她哭着跑出了顾府,回了柳府。 不久,柳白莲身边的贴身丫鬟翠云抱着一只灰色的猫进了她的房中。 翠云道:“姑娘,这是顾大人叫人送来的。” 柳白莲看了那猫一眼,便怒道:“你抱它进来做什么,我最讨厌猫了,快让它滚出去!之前有只花奴日日烦我还不够,我好不容易将它弄死了,总算清净了,现在你还抱猫来烦我!滚!一起滚出去!” 第233章 嘲讽 府里的账根本难不倒宋婉,她把账算得清清楚楚,毫无错处,毫无遗漏。 她最关心的还是她刚刚开的如意坊,她这几日都没去坊中看看,也不知生意怎么样。 喜儿道:“要不咱们出府去瞧瞧?” 宋婉道:“我这几日出去得太过频繁,我怕被祖母发现什么端倪。” 喜儿坐在宋婉跟前,双手撑着下巴,摇头道:“不会的,奴婢刚刚瞧过了,老夫人也出去了,像是回元府去了。元家那几个哥儿不是省心的主,个个都不是进军营的料,元家军无人管制,老夫人卸红披甲,重新上阵操练元家军,她才没有空暇管姑娘你呢。” 宋婉眸中含笑道:“你这丫头,消息越发灵通了。” 喜儿道:“在姑娘身边,当然得学机灵点儿了。” 宋婉披上狐裘,带着喜儿出了府,到了如意坊。 坊中客流虽不算多,但也不少。来坊里的人,大多都是制冬衣的。 谢仙见宋婉来,立马叫人倒茶,“东家来了。东家快看看,我经营得如何?” 宋婉点了点头,“不错,刚刚开业不久有这些生意,已经很难得了。” 谢仙引着宋婉上了二楼,楼上共有两间房,一间是贵客来时挑选花样的,房间偏大。另一间是从这大间僻出来的,房间偏小,内里不过一张棕漆雕花案几,一张棕漆矮榻。 宋婉到了小房间里,坊中的绣娘端了热茶来,放下后,退了出去。 谢仙在宋婉跟前,笑着道:“东家不知道,我昨儿个接了个大生意。” “哦?”宋婉吃了口热茶,“什么大生意?” “是宁远侯府的大生意。 府中老太君马上要过八十大寿了,孙女儿又在后宫早年册立为贤妃,这次她要回府为老太太过寿,侯府自然要大操大办,连着下人都要封赏一番,这天气寒,老太太说要给府里的下人都给添置一件新的冬衣。 那侯府当家的主母我认识,她日常随身带的绢帕、香包都是我绣的,她知道现今我在这如意坊做掌柜,立马就找来了。” 宋婉道:“这是好事,但我不希望旁人知道我。” 谢仙道:“东家放心,东家之前有嘱咐,我绝口没提东家的名字,只说是个可靠人,这绣坊就开在这儿,要做的冬衣不好,只管来退,我们都认。” 宋婉点了点头,“很好,你做得很不错。” 谢仙笑着道:“东家肯给我这个机会,我自然好好经营,如今坊中的绣娘们都在绣宁远侯府的冬衣呢。” 宋婉心里放心了,把杯中的茶吃完之后,起身下了楼。 巧的是,柳白莲一身雪色襦裙进了绣坊。 柳白莲看了眼楼上下来的女子,狐裘罩着她些许瘦弱的娇身,那双眼眸灿若明星,唇不点而红,眉不点而翠,俨然一副绝尘美人相。 柳白莲不用猜,就知道她定是宋婉。 她今日一大早就叫翠云去打听,翠云回来禀报说宋婉来了这如意坊。她便乘马车追来,没曾想刚进坊就见到这个狐狸精了。 这个勾引顾哥哥的贱女人。 柳白莲上前,在宋婉身前乖笑着道:“这位就是宋姐姐吧,我是礼部侍郎柳琛之女柳白莲。” 宋婉道:“哦,那位庶女吗?” 她面带讽笑,她可等她已久了,她总算来了。 柳白莲被气得脸颊涨红,“宋姐姐,妹妹纵然位卑,可从来没有得罪过姐姐的地方。” 宋婉道:“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得罪过我呢?” 柳白莲被宋婉问得愣住了,忽然觉得,宋婉像是认识她,知道她的,否则她不会句句带刺。 莫不成她也私下里叫人查过她? 既然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好掩掩藏藏的,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知道宋姐姐喜欢顾哥哥,我也喜欢顾哥哥。我和顾哥哥从小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长大,他最疼我,最喜欢我了。” 宋婉冷笑,“是吗?可你的顾哥哥怎么和我说,他非我不娶呢?” 柳白莲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宋姐姐别胡说,顾哥哥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现在喜欢我,他会娶我的。” 宋婉讽笑道:“那我就等着看他会不会娶你。” 柳白莲道:“你且等着瞧,我和顾哥哥十几年的情分,哪是你这狐狸精拆散得了的,到时我和他成亲,会给你发请帖的。” 宋婉笑得嘲讽,看着柳白莲如小丑一般自欺欺人。顾鸢会不会娶她,宋婉心里一清二楚。若没有十全的把握,宋婉也不会拒顾鸢的婚。 “请帖?顾鸢可曾在我耳边说过,她只把你当妹妹,永远都不会娶你,并且心里只有我一个,柳妹妹你啊,别再欺骗自己了,你这样看起来真可怜。” 柳白莲心里又悲又怒。 她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宋婉的嘴。 “你别胡说,顾哥哥她是爱我的。” 宋婉走近她,语气又冷又嘲讽,“爱你怎么不娶你呢?” 柳白莲仰头看着宋婉,“我刚满十六,年纪还小。” 宋婉嗤笑一声,“你觉得是这个原因吗,你应该知道不是的,原因在我,你的顾哥哥想娶的人是我。 你心心念念的人,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如今拼了命地讨好我,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我面前,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呢。 你向我示威,与我说你的顾哥哥有多爱你,我听着真可笑,你想让我退出,可惜啊,你打错了算盘。” 柳白莲面上全是被人拆穿的窘迫,她冷冷地看向宋婉,“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嫁给顾哥哥的,你绝对得不到他。” 宋婉想起前世,柳白莲初入府做贵妾时,与她说的话,与现在一般无二。 她轻狂在她面前道:“姐姐,你且等着瞧,我进府之后顾哥哥一定会宠我如命,他再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当时那话说得准,顾鸢真的再也没来过她房中。 她每夜开始独守空房,府中的下人见她不得宠,又欺她性子软,开始逐渐给她脸色看。 后来没多久,她真就过上了下人的日子,就连被发现怀了身孕也是如此。 宋婉此时想到这些,心中只有绵绵无尽的恨意,没有丝毫辛酸。她前世对顾鸢仅存的爱,早就在他宠幸柳白莲时而散得干干净净。 余下的,只有重生归来的疯狂报复。 眼前这人,看似善良的女孩儿,就是当年的罪魁祸首之一,她岂能叫她好过,她会叫她日夜不宁。 “妹妹,姐姐与你讲,你的顾哥哥绝对不会娶你,不信你也等着瞧。” 第234章 冬猎 昨日江寂匆匆回府,沈策正在书房等着他。 他大步进了书房,沈策正在那儿剥花生,嘴里道:“你小子跑哪里去了,大下午不见人,生崽去了?” 江寂至他身前坐下,“差不多吧。” “和宋府的宋大姑娘在一起?”沈策道。 江寂双手环胸,“老师要不喊本王,本王明年孩子都要呱呱坠地了。” “切。”沈策毫不留情地鄙视,“你没那本事。” 江寂:“...” “不与你瞎扯,言归正传。”沈策吃了口热茶,“原本今年秋日礼部申办了秋狝,可深秋时国务繁忙,太子便替官家驳了此事。 昨儿个侪王又提起此事,说冬日的猎场,猎物更好猎得。那林子里的黑熊如今已是膘肥体壮,更有白貂、斑鹿等野兽也生得肥。官家听后心动不已,于是准备五日后皇家冬猎。” 江寂眉目深蹙,好半晌没出声。 “你也感觉此事不对了?侪王这次没杀得了清河县主,暗杀太子也失了手,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猎场就在城外鸠山,侪王带回来的兵就驻扎在鸠山军营,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他是会冲太子而来,还是直冲官家?” 江寂道:“老师觉得,侪王会杀谁?” 沈策想了想,好一会儿才道:“侪王老谋深算,此事不好说。但冬猎太子、越儿、连着你也会去,更有一众大臣和嫔妃,甚至这次官家连臣工的家眷也邀请了。侪王若杀官家,太子、越儿、你,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但侪王若只杀太子,就容易得多了。” 江寂道:“太子去冬猎了,何人监国?” “龚宰辅。” 是他? 他之前在太子和陈裕的谋逆之案中全身而退,如今还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大人。 沈策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按照情理,官家和太子都去冬猎了,确实该宰辅监国。 江寂摇头,“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我们这次虽然赢了一小步棋,但却好像已经全被侪王把控住了似的。” 沈策觉得江寂说的有道理,于是拿出棋子推演了一番。 他做了个大胆的假设,倘若龚宰辅是侪王的人,那鸠山被侪王的兵围了,金陵被龚宰辅控了,那他们犹如掉进了虎穴,前无援手,后无援兵,必败无疑。 江寂道:“若龚宰辅真是侪王的人,那陈裕和太子谋逆之事,全都在侪王监控之内。” “所以,侪王这块硬骨头不好啃。” 沈策执起白棋放在棋盘上,“若是我们没有兵马及时出手营救,侪王出手,我们撑不过半日。万重山的五万虎翼骑兵,必须严阵以待,侪王弑君的号令一下,我们立即以烟花为信,起兵平叛。” 江寂道:“若侪王此局败了,他便没有后路了。” 他不信,侪王会这么傻。 “是啊,他若这次出手败了,数十年的功绩将会毁于一旦,好不容易封了异姓王,他会拿几十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用来赌这一局?” 沈策也不信,但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侪王的其他目的。 江寂道:“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王就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 宋婉回到宋府后不久,宫里的小黄门就送了令旨下来。旨意是给宋城的,官家五日后冬猎,邀宋城及府中嫡女随行。 往常官家只会邀宋城一人前去,不会令府中子女也一起随行,这回为何要下如此命令? 宋婉坐在元氏屋内,听着卿云说着此事。 元氏吃了口热茶,“官家还有一位三皇子江愍如今尚未婚配,只是那愍王是个病秧子,常年汤药不断,这些年也没哪个县主、贵女肯嫁他。如今他快二十有五了,官家自然操心他的婚事。” 宋婉道:“原来是这样,可谁愿意嫁给一个病秧子,嫁过去门第虽是皇家,可这辈子就废了,哪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xbiQiku.com 元氏附和道:“是啊,所以这些年县主、贵女都对愍王敬而远之,三皇子身体不好,官家这次自然就会为他挑选个身体好的世家女子照顾他,所以趁着冬猎也邀请了众大臣的嫡女前去。哪家嫡女的骑射好,身体好,就会是愍王妃。” 宋婉道:“幸好孙女儿还不会骑射。” “你随着你父亲冬猎,一定要小心,猎场的黑熊发起怒来,两个壮汉都撂不倒它。畜生性子野,没人性,你跟随着你父亲,最好不要乱走动。” “是。” 元氏想了想,道:“官家突然要冬猎,只留下宰辅监国,按理太子是不该去的,该留下来监国才对,侪王却撺掇着官家要太子也一块儿跟随。这事细细想起来,不太对劲。 婉婉,冬猎那七日你可定要小心,有觉得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赶紧离开猎场。金陵是个金汤匙,权利金银早就迷乱了人心,那些被权利迷惑的人,杀起人来不会有半分迟疑,杀人如捅一块肉,不会在意那是条活生生的人命。” 宋婉点了点头,“祖母,我知道了。” 她起身在元氏身前行了个礼,回了卧房。 喜儿道:“老夫人说的真吓人,我们去鸠山冬猎不会出什么事吧?” 宋婉叹息道:“我也不知,我们只是小女子,没有撼动金陵风云的本事,只能随波逐流。男人们力气大,能拉得了大弓,挥得了大刀,我们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只能看着事态变化,又随着事态夹缝生存。” 喜儿道:“姑娘这样说来,凌刀武艺那么厉害,那他这次岂不是要身处乱局之中?” 宋婉笑道:“你这丫头,担心起你的情郎来了。” 喜儿脸颊立即爆红起来,“奴婢才没有,奴婢担心那个憨货干什么。” 宋婉面上带起笑意,“瞧瞧,总算轮到我打趣你了,还害羞起来了。” 喜儿脸颊更红,转过了身子,“不与姑娘说了。” “你这样担心他,想必他也正担心你呢。” 宋婉坐到了窗牖边,拿着本书随意地翻开来看,喜儿转过身道:“王爷定也担心着姑娘啊。” 第235章 猎场 冬猎出行的队伍浩浩汤汤,延绵了金陵好几条街道。 宋婉坐在马车上,手上还抱着鎏金雕花暖手炉,今日天气也冷,听说鸠山积雪更厚,天气更冷。 官家要冬猎,驻扎在鸠山的士兵连夜清了官道和驻扎地,这才能行路,能驻扎。 宋婉身子单薄些,带的都是厚棉被,可出行自然要简便行装,帐篷可就不比桃苑的地龙暖和。 马车摇摇晃晃的可也行得很快,没多久就出了城。 宋婉掀开车帘朝前看了一眼,隐约能看见披着黑色貂毛大氅的江寂,他正骑着追风正不快不慢地赶路。 然而奇的是,越王殿下竟然没有骑马,反倒与傅柔一块儿坐了马车。 喜儿坐在宋婉旁边往嘴里塞糕点,“到了猎场肯定没什么好东西吃了,烤野味要烤得不好,又腥又柴,难以下咽。” 宋婉道:“府里的美食把你的嘴养得这样刁,还挑上了。” 喜儿道:“姑娘对奴婢好嘛。” 队伍在午后便到了鸠山,这里常年的皇家猎场,所以建有哨岗,宽阔的地盘上没有繁密的树木,脚下也都是沾着积雪的枯草。 周围倒是树木茏葱,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尽头,像是林中有数不清的鬼和怪。 暖阳懒懒地照在天空,没有丝毫温度似的,寒风还是刮得人脸颊生疼。 宫女太监、下人奴婢们开始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宋城只是正四品,分不到那么大的帐篷,只是一般的三角帐。宋婉的比宋城的还要小一些,但幸好也能放下衣物、衾被。 床榻是拿猎场的树砍来现搭的,但也结实,就是硬得很,得多垫几层棉被。 喜儿给宋婉铺好床后,坐在榻上试了试,“还是有些硬,但咱们也不能带太多的棉被,姑娘只能忍忍了。” “没事,只要不冷就行。”宋婉最怕冷了,寒风吹起来,能让她骨头都生寒。 * 江寂的帐篷也刚刚扎好,他虽然闲王,职位也不高,可他身份在这里,帐篷自然宽大敞亮,连着帐内的炭火都已经烧得旺盛。 沈策进了他的帐篷烤火,“你这张脸这次势必要让官家瞧见了,不过,他早晚也要看见,今日咱们就且试试,他看见了究竟是什么反应。” 江寂道:“他一贯会装,自然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不过面上定要训斥本王几句,斥本王不思进取,游手好闲。” 沈策道:“不过,你这张脸出现,他势必怀疑你的身份,召见侪王是必然的。” “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了。”江盛要怀疑侪王当年没把事情做干净,留了南平王小儿子一条性命,江盛势必要杀侪王。 沈策坐在凳子上,“外面篝火已升,要开宴了。” 江寂笑得欢,若两虎斗起来,他反倒省不少事了。 宫里带来的野物此时烤起来也挺香,没一会儿便酥香四溢。宴席已经摆好了,众人落了座。 宋婉随着邀请的女眷落座,这回她又是末座。官家就没邀从四品及从四品以下的官员。而她在邀请的女眷里,是最没有名的。 宴桌上已经摆好了菜,宋婉就三菜一汤,有碟撕牛肉的荤菜,两样炒绿蔬,一个鸡蛋汤,一碗大白饭。 反观其他贵女、县主的,身份高的,八个菜,还有暖呼呼的拨霞供,更有羊肉汤。 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只能填饱肚子。 宋婉在想,难怪金陵人人都想升官发财,高官厚禄,位高者身份尊贵,有无数人恭维拜行,位低者身份卑贱,可任人奚落践踏。太过弱小,只会被人欺负,只要强大才能好好保护自己。 篝火燃得越来越旺,驱退了不少寒气,宴席上的人都感觉不到寒冷。 江寂拿着烧酒吃了一口,看了眼对面末座的宋婉。 娇女娘披着狐裘,发髻梳得温婉,雪白娇嫩的脸蛋儿在火光映衬下越发明媚夺目,那双杏眼清澈得似一汪清泉,碧波粼粼,潋滟动人。 她的身姿坐得那样端庄乖巧,眼瞧着是个性子极为柔顺听话的妮子,也不会什么魅人之术。 可只有江寂知道,她私下里勾起人来有多厉害。那双杏眼含上媚态的时候,没几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江寂可实实在在记得她在他身下香汗淋漓,脸颊绯红,双眸迷离的样子。 那模样,他绝对不会让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看见。 江寂收回眼神,吃了一口冷酒。 江盛在上方看了眼许久未曾见到的江寂,双眸紧蹙,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他双手悄然间紧握成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只出声道:“浑王总算出现了,朕可好久没看见你了,大忙人,你可比朕还忙。 朕给了你京兆府尹的职务,不好好任职,每日去府衙半日,公文都是左冯翊替你批,这些日子你更是连去都不去了,连你老师都看不过去了,在朕面前痛斥了你不思政务,丢他的脸!” 江盛虽然没指名道姓地骂,但众人都知道他在斥谁,于是纷纷看向了江寂。 沈贵妃冷哼一声,“寂儿原本就没想要京兆府尹的职位,是陛下您硬要塞给他,再说了,他在那个位置上又没犯什么错,已经很好了,陛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他,他堂堂七尺男儿还有何脸面? 再者,他不思政务就不思,还给了下面人机会,左冯翊公文批的好,您满意,您升他的官不就得了,冬猎原本是开心的事,陛下干什么找不痛快!” 江盛忙笑着与沈贵妃道:“爱妃莫要生气,朕...只是提点他,他如今年岁也大了,再这么混泞下去不行的。” 沈贵妃道:“怎么不行?陛下这么多好儿子,多的是人给您分忧。” “好好好,他爱怎么过怎么过。” 江盛宠沈贵妃,谁都知道,却没想到,宠到了这个地步。 江盛举起酒杯,“今日冬猎初宴,诸位臣工,尽情宴饮。宴后,骑马射猎,谁猎得黑熊者,朕赏他苍月大弓。” 苍月大弓是西宋开国皇帝太宗的贴身之物,重一百二十斤,太宗臂力超群,更武艺非凡,当年手持这把苍月大弓,射杀诸王,统一天下。 如今纵观朝内,还无人能拉开这把大弓。 第236章 遇险 众朝臣自然都想得到这把弓,宴席过后,众人骑上马匹,进了猎场。 宋婉只会骑马,装装样子拿了把不轻不重的小弓,紧跟在宋城身后。 宋城是文臣,骑射自然也不好,所以他一直与督察院左督御史奉纪走在一起。 之前原氏作孽给老匹夫瞧过宋婉的画像,老匹夫一眼看中,如今见到真人,更觉貌美无双,惊艳绝伦。 宋婉焉能不知奉纪色眯眯的一直在盯着自己瞧,心里直犯恶心,但他毕竟是宋城好友,宋婉也不好当面给他难堪。 奉纪与宋城道:“宋兄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出落得如此不俗,看样子该有十六了,也该说亲了吧?” 宋城是男人,焉能不知奉纪的心思,“奉老不知,母亲对婉婉素来管教严厉,她的婚事母亲自会亲自把关,奉老也知道,我母亲眼光高,孙女婿若不出挑,婉婉是绝对不会轻易许给谁的。” 奉纪打量宋婉的目光越发大胆,双眸盯着宋婉那纤细雪白的脖颈子,恨不得扑上去直接吮一口。 他道:“瞧婉婉的模样,日后定是个享福的。” 宋城眸中有些怒意,但奉纪官职比他高,他不好当场发作,只看了宋婉一眼,“你不是与越王妃一直交好?她刚刚在前面等你,快去吧。” 宋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夹紧马肚,骑着骤雨往前方而去。 奉纪见宋婉离去,眸中有些许失望,不行,他得好好找个机会,和这美人儿好好‘说说话’。 宋婉的马跑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傅柔。 傅柔见她来,笑着道:“不错嘛,马术有进步。” 宋婉道:“我也就这点本事了。” 傅柔拿着弓与宋婉在林子里瞎转悠,她是会骑射的,而且骑射还不错,这些都是傅国公亲自教的。原本傅国公还要教傅柔学武,可傅柔嫌打拳练剑太累,就没学。 两人的马匹踩着积雪卡擦卡擦作响,林子里野物多,傅柔见前方不远处有只雪貂正在雪地打滚儿玩耍。 她忙拿出箭羽,上弦,拉弓,射出。谁知箭羽从雪貂脚下穿堂而过。 没中。 雪貂意识到有人,忙疯狂逃窜。 第237章 夜探 夜晚的篝火比白日燃烧得还要旺盛,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驻扎地。 夜宴上的饭菜比午时要好上许多,宋婉分到了一块儿烤兔肉,她尝了一口,发现还不错。肉质细嫩,咸辣适中。 今日侪王猎得最多,更猎到了一只黑熊,二十几只雪貂,十来只雪兔。 头筹是侪王拿的,苍月大弓自然归他。 侪王道:“此弓乃是太宗之物,原是皇家之物,微臣只是臣子,不敢授此赏赐。” 江盛道:“给你就拿着,一把弓而已,好弓配枭雄,正合适。” 侪王不好再推脱,“那微臣便多谢陛下了,陛下万岁。” 张角命两个小黄门抬着苍月大弓到了侪王跟前,侪王伸手拿过,掂了掂,倒也还算称手。 奉纪出声道:“这大弓自太宗之后再也无人拉开,侪王力大无穷,不如今夜给大家展示展示?” 沈策也附和道:“是啊,让大家也开开眼。” 侪王见众人拥和,也不好拒绝,于是拿起大弓,蓄上力气,试着拉了一下。弓弦是被拉开了一些,可立马就弹回来了。 侪王知道这弓不好拉,于是使出了全身力气,脸颊都被涨红了,可还是只把苍月大弓拉开了一点,待他气力耗尽,弓弦又再次弹回来,他再也拉不开了。 奉纪道:“想不到这弓弦竟然这般紧,连侪王都拉不开。” 越重的弓,弓弦越紧的弓,射程越远,杀伤力也越强。当年太宗就是凭这把弓,射杀了无数战场敌雄,成为霸主。 侪王摇了摇头,“本王老了,这弓也拉不开了。” “侪王老当益壮,算是在您这个年纪里,最年轻的了。”奉纪看了眼末座的宋婉,“下官都还没觉得自己老,还如弱冠时般年轻呢。” 侪王道:“奉老心态不一般。” 江盛看了眼正在咳嗽的江愍,那江愍此刻裹着大氅,面色苍白,身形很瘦,下巴都是尖尖的,但面目却生得不错,看起来十分俊雅。 “不知今日哪位世家女子猎得头筹?” 江盛此话一出,竟然无人答他。 江愍自嘲地笑了笑,没出声。 江盛面色愠怒,拍案道:“难道今日众县主、众贵女一个都没有猎到猎物吗?” 女眷那里,仍旧鸦雀无声。 即便是有一身好本事的女子,也不敢在今日崭露头角,谁也不想嫁给一个病秧子,废了好好的一生。 江盛目光落在女眷处,一一扫过这些世家贵女,世家贵女都低下了头。最后,江盛的目光落在末座的宋婉身上,他指向宋婉,“你,出来。” 江寂握住酒杯的手悠然握紧,正要起身说什么,江越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稍安勿躁。” 江寂深吸了口气,咬了咬后槽牙。 宋婉起身出列,跪下身道:“臣女宋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盛道:“抬起头来。” 宋婉直起腰身,抬起了头。 江盛就是见她模样生得好,才叫她出列,他看向江愍,“愍儿,她你可喜欢?” 江愍见宋婉气韵端庄,面颊娇嫩如花的样子,点了点头,“若父皇把她指给儿臣做正妃,儿臣也是愿意的。” 江寂按捺不住了,想要起身,谁知奉纪此时出声道:“陛下,这宋家小女看着瘦弱,像是也常服汤药的样子。 微臣与宋寺卿经常打交道,得知他的嫡女从小就身体不好,年岁大些养到木兰夫人膝下,就是想让木兰夫人带着她舞剑强身。 她已是汤药身,若与愍王殿下相配,到底是谁来照顾谁? 婚事原本就该是喜事,她若嫁进王府不久就去了,原本就指着她冲喜的,她反倒去了给殿下带去霉运,岂不是得不偿失?” 江盛听此话觉得有理,忙嫌弃地拂了拂手,让宋婉坐回去。 宋婉叩头行了个礼,退回了自己座位上。 江愍道:“父皇,您就别操心儿臣的婚事了,儿臣这副孱弱身,说不定哪日就去了,儿臣也不想拖累别人。”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退宴。” 众人散去,宋婉也回了帐篷。 喜儿道:“刚刚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官家真要把姑娘赐给愍王为妃,幸好奉大人出言救了姑娘。” 宋婉可知道奉纪出言替她解围可是另有目的。 那老匹夫对她根本不安好心。 宋婉坐在榻上,“饶是他不出言,我也自有办法替自己解围,咱们日后见了奉纪,记得绕道走。” 喜儿见宋婉脸色不好看,知道她定是讨厌奉纪,当下也不敢问为什么,只得去帐外打了热水来,让宋婉梳洗。 宋婉简单擦了擦身子,泡了会儿脚便窝在衾被里睡了,鸠山很冷,即便帐篷里燃着炭火,宋婉也觉得冷。 第238章 愍王 宋婉清晨起来,双腿都是软的。 刚刚下床,双膝就跪在地上。 那地上铺的是地板,膝盖磕在上面,疼得宋婉直蹙眉。江寂那个臭男人,几乎让她后半夜就寝了两刻钟,天刚蒙蒙亮时还抱着她折腾了一番。 宋婉累得很,但这不是在府里,她必须得起身。 喜儿进来时,端着盆热水,宋婉刚刚撑着身子起来,她道:“姑娘洗把脸吧,外面早食已经做好了。” 宋婉点了点头,洗漱完到了外间用早饭。那米粥熬得很稠,宋婉连着喝了两碗。 她太饿了。 今日的天气比昨日还要暖,这次江盛骑着马也出去猎物了。皇帝出行,自然百官勇将跟随,宋婉腰酸腿软,没去猎场。 昨日那两只黑熊可着实把她吓坏了,宋婉是再也不想去了。 她和喜儿在驻扎地的后方打雪仗玩儿,起初她还很冷,后面脸颊都热得通红。 顾鸢一身白衣出现时,宋婉原本带笑的脸颊立即沉了下来。 他上前道:“昨夜我看见江寂溜进了你的帐篷,今早才出来的。” “想不到顾大人还有偷窥、监视别人的癖好。” 顾鸢道:“并非我监视他,而是昨夜我吃酒到后半夜,出帐如厕时看见的,我以为你会赶他出来,所以我就在那儿等着,可是等到天亮了,他才披着大氅出来了。 婉婉,我一直以为你明慧识礼,绝不会和江寂这般浪荡之人厮混,可是你竟然...竟然与他未成婚就同榻而眠。” 宋婉冷笑,“原来我在顾大人心中这么守礼啊?是啊,我就是与他未成婚就同榻了,我和他也不是第一回了,顾大人猜猜,昨晚我们又发生了些什么呢?” 顾鸢气得身体都在抖,“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无缘无故地恨我,我更想不明白你为何会与江寂在一起。 江寂十五岁时就流连青楼,这是满金陵都知道的事。 金陵的妓院里大多都是他的相好,他阅女无数根本没有定性,他待你根本就是图个新鲜,等她把你玩儿腻了自然就会丢弃! 你如今丢了清白之身,日后...谁还敢娶你?” 宋婉道:“他不娶我,我此生不嫁就是了,谁说我一定就要嫁人了?又有谁规定了一定要嫁人才能过日子?连官家都没规定女子一定要成婚,那我就一定要成婚吗?” 这些话实实在在把顾鸢问住了,他咬了咬牙,道:“可你这样,根本就是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好一个不知羞耻,是我没为顾大人守住贞节,顾大人恼羞成怒了?”宋婉笑得嘲讽,“为你这样的人守贞,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值。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做主,我的清白我想给谁就给谁。 顾大人,我的清白就是宁愿给一个流连青楼的废物,也不想给你呢。” 顾鸢脸色都青了,想要再说什么,宋婉已经带着喜儿,回了帐篷。 ** 下午,暖日更是高照。 江盛召侪王进了他的王帐。 他一身金黄的龙袍,面色威严,坐在镶金嵌玉的龙椅上,那双精明又深沉的眼眸里,蕴含怒意。 侪王跪在他身前行礼。 江盛没让他起身,“你说过当年的事你做得很干净,绝不会给他留后,你看看江寂那张脸,分明与他太过相像。” “陛下息怒,微臣当年确实一个不留,六个孩子都是微臣剑下亡魂。当初裕昌王来接微臣回金陵时,微臣见他容貌也是一惊。 这些时日,微臣更是私下里叫人跟踪过裕昌王,发现他不是在牡丹苑,就是在清风摇萃,总之人不成体统。 他相貌是与他相似,但整个人与他完全大相径庭。” 江盛蓦然间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 侪王道:“这世间相貌相似的人很多,大约只是巧合。” 江盛面上总算带起笑意,“爱卿请起,爱卿做事向来谨慎小心,该不会有纰漏。” 侪王起了身,想起了当年之事。 南平王的小儿子出生得晚,他从来没见过。当年他在辽北接到密旨,回金陵就杀南平王一个出其不意。当时南平王幼子才五岁,而他杀的萧野,也刚好才五岁的样子。 他想,他应该不会杀错的,那小奶娃也生得粉雕玉琢,完全继承了南平和南平王妃的好相貌,绝对不会是错杀的。 侪王手心里捏了把汗,要真有人当年在他眼皮底下偷梁换柱,那可就遭了。 * 沈策看着侪王进的王帐,与身侧的江寂道:“侪王或许死都不会想到,你父亲当年好心在街边捡到个婴孩,并收养为义子,年岁与你相当,他以为他杀的第六子是你。” 江寂垂着眼帘,眸色幽深,“只怕他心里也有疑虑了,宁可错杀本王,也不会放过本王。” 沈策道:“侪王连当年弑你父亲都能毫不犹豫、手起刀落,野儿,你可千万当心。如今这鸠山算是他的地盘,他要绞杀你,你恐怕很难脱险。” 江寂眸中泛起冷意,“本王等着他来,早晚有那一天。” 天色越来越暗,眼看着又要落雪了。江寂与沈策各自回了帐篷。 凌刀褰帘而入,在江寂身前道:“属下在猎场打探了一番,暂时没有发现兵马。” 江寂坐在榻上鐾刀,“侪王不会放弃冬猎这么好的机会,今夜过后还有五日,再探。” “是。” 凌刀又出去了,纵马往猎场深林而去。 夜色来得很快,外面大雪下得让人寸步难行。江寂披着大氅坐在炭火前,自己与自己博弈。 凌刀总算再次回来了,大雪覆了他满身,他在江寂身前跪身行礼道:“王爷,属下往最深的林子去了,还是并未发现兵马的踪迹。” 江寂执起白棋,“今夜大雪难行,是动手的好时机。”他想了想,继续道:“但,侪王心思深,更知道东宫防着他。本王能想到今夜好动手,太子守北境多年,自然也能想得到,侪王就更是了,既然大家都能想得到,看来今夜大家都会平安无事。” 凌刀道:“属下天色刚黑回来时,偶然间在河边发现侪王和愍王站在一起,两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他们护卫带得多,围着两人四散开的护卫都足有半里,属下无法听清他们在讲什么,觉得很可疑。” “愍王身子病弱,既没有参与议政,更没有兵权,虽是个皇子,但和废人无异,侪王与他私下往来,到底想干什么。” 尤其愍王的母妃早逝,当初还只是个尚衣局的小宫女,身份低微,他完全没什么利用价值。 第239章 反叛 冬猎的第三日,微雪。 整个天空暗沉沉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刮着。 江寂骑着追风猎到了一只刚刚出生不久的雪貂,那雪貂就他巴掌大,小东西被它母亲养得很好,身子圆滚滚、毛茸茸的,可爱得很。 江寂都没拿箭射它,就骑着追风去追,小东西跑得慢,最后直接跑不动了,在雪地里身子一躺,摆烂。 江寂把它抓起来,揣在怀里,怕它冻坏了,想着拿回去给宋婉玩儿。 他刚刚回到马上,正想调转马头回去,身后轻盈地落地声响起。 他转身去看,黑色劲装的男人用黑巾蒙着面颊,只露出一双蕴含杀气的双眸来,脊背上背着一把玄铁重剑。个子很高,但瞧着气韵,不像是年少之人,该是不惑之人。 他双手环胸,直视着江寂双眸,眼神犀利而冰冷。 雪花絮絮而下,落在江寂蟒袍上。 雪貂是极为警惕的动物,稍稍感觉到危险,自身就能察觉。它从江寂怀中钻出个小脑袋来,见着黑衣杀手,立马吓得躲了进去。 江寂道:“本王的命侪王倒真是看重,派您这样的高手来杀本王。” 如果他没有猜错,男人身后背的重剑该是乾坤剑。 镜惹。 总算见到本人了。 “如果你自缢,我会给你留个全尸,如果你反抗,乾坤剑会让你死无全尸。” 江寂拔出了马匹上所缚的钢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本王呢?” “年轻人,既然你不想给自己留个体面,那我成全你。” 镜惹向着江寂飞身而去,连乾坤剑都没拔,直接向他攻去。 江寂亦飞身过去,手中的钢刀向着他脖颈攻去,镜惹没想到江寂动作那样快,立即拔出重剑来挡,两把重器相撞,火花四溅。 强大的内力震得两人都单膝跪在地上。 镜惹眸中意外。 江寂嘴角噙起一抹邪肆地笑。 雪落无声,两人互冲过去又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之间,只见周围树枝不断乱颤,积雪不断下落,刀剑碰撞声更是不断响起。 江寂手中的钢刀横扫过去,地上刀痕深邃,镜惹飞身避过。 “天伦诀,可惜,道行太浅。” 镜惹黑色的身影很快又到了江寂身前,削铁如泥的重剑直逼江寂腹部,江寂不断往后退,最后他一个翻身落在了镜惹身后。 他的钢刀向着镜惹脊背砍去,镜惹转身拿剑一挡,左腿借此踢向江寂下盘,江寂此时也出腿去挡,镜惹见他反应竟然比刚刚还要快,左手又去攻江寂面门,江寂脑袋一偏,镜惹便打了个空。 他的手顺势往回收,继续攻江寂脑袋。江寂只得往后退,镜惹抓此机会,手中的重剑挥出,锋利的刀锋划过江寂胸膛,鲜血直接溢出来,淌在了地面上。 伤口可不浅,疼痛使江寂咬紧了牙关。 他右手杵着钢刀,左手捂住鲜血汩汩的胸口,不惧反笑。 “在我手里走了二十五招,不错了,年轻人。” 江寂没出声,雪貂从他怀中钻出来,在他肩头绕了一圈,又躲回去了。 江寂解下缠在手腕的袖封,简单包扎了下伤口,“二十五招而已,今日你有本事就杀了本王,没本事,那就会被本王杀死!” 江寂提着刀冲过去,钢刀直逼镜惹头颅,镜惹挥剑,两把重剑再次相撞,震得两人同时手臂发麻。 江寂怒吼一声,强大的臂力直接把镜惹压得跪身下去,他借机右膝一屈,膝盖直接向镜惹面门而去,镜惹直接被撞得飞了出去,吐出一口鲜血来。 鲜红的血染得洁白的雪那样红,妖冶更夺目。 江寂抓住机会再次快攻过去,钢刀朝镜惹面门砍,镜惹慌乱地侧身躲过,江寂手中的刀便往他躲的地方挥。 钢刀划过了镜惹腹部,鲜红的血飞溅而出。 镜惹连着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才稳定身形,他右手撑着剑,左手捂住受伤的腹部,“拼蛮力也要杀了我,是条汉子!” 江寂脸色比刚刚要苍白,伤口很深,还在不断淌血,他没多少时间跟镜惹耗。 雪下得越发大了,几乎快让江寂白了头。 江寂提刀再次往前冲,专攻镜惹受伤的腹部,镜惹忙侧身避让。他右腿去攻江寂的右腿,江寂吃痛,单膝直接跪在了地上。 镜惹重剑立即向江寂脖颈砍来,江寂立马提刀来挡。 镜惹用力往下压,江寂就咬着牙拼命站起来。 他低吼出声,脸颊都涨得通红,胸口的鲜血更是往外冒,可他浑然不顾,巨大的爆发力使得镜惹都有些惊叹,他不光站起了身,还挥开了镜惹的重剑。 镜惹目光发狠,身形快如闪电,一剑向江寂胸口刺来,尖锐的剑尖直接刺穿了江寂右胸口。 第240章 险境 喜儿冲进了宋婉帐内,“姑娘,快跑啊,愍王殿下带兵谋反了!叛军就快到营帐了!” “什么?”宋婉眸中惊讶,那个病秧子他竟然谋反? 宋婉当下什么也顾不上,跟着喜儿就往外跑。 才刚刚跑到帐外,凌刀就牵着三匹马快步而来,他与宋婉道:“宋姑娘快上马,属下护送你们回府。” “我父亲...”宋婉看向了宋城的帐篷。 宋城扭伤了腰,这会儿正被小厮扶着出来。 宋城看向宋婉,“婉婉,你别管我,你先跑。” 凌刀快步上前将宋城扶上马匹,见宋婉和喜儿也翻身上了马,道:“快走,叛军越来越近了!” 宋婉让喜儿抱紧自己,骑着骤雨往营帐后方而去。 大雪飘零,营地都是仓皇逃命的人。 营帐后方山路崎岖,林子也十分密集,想要从后方离开鸠山并不容易。宋婉骑着骤雨跟随着凌刀奔驰,冰冷的雪花落在她脸上,将她整张脸颊冻得通红。 贪狼军很快就围了上来,他们下山的路被贪狼军切断了。 除非他们杀掉这十个贪狼军,打开这条路的缺口,否则他们永远也别想回金陵。 凌刀让宋婉、宋城退后。 左手方是个很陡的陡坡,坡上积雪很厚,若滚下去,恐怕会没命。 凌刀提着长剑纵马直接冲了过去,那十个贪狼军瞬间围住了凌刀,手中的长矛向凌刀刺去。 凌刀飞身而起,一脚踹倒两个,身子利落地落在了地面上。 那八个贪狼军纵马直冲凌刀,凌刀无所畏惧地迎上去。 他一剑挑断了冲在最前面贪狼军马驹的左腿,马驹痛得嘶鸣,栽倒在地上,那马背上的贪狼军也顺势栽倒下来。 凌刀继续往前,那随后冲上来的贪狼军长矛向他胸口刺来,凌刀一把抓住矛柄,用力将贪狼军拽下马驹,一剑封了他的喉咙。 剩下的六个贪狼军再次合围了上来,凌刀再次飞身,又踹下两人。他坐在了贪狼军的马匹上,与剩下的四人厮杀在一起。 他夺过一人手中的长矛,横扫过去,霸道的内力直接把两个贪狼军打得坠下马驹。 最后一人,刚要挥动长矛向凌刀刺来,凌刀已经用长矛刺穿了他的胸膛。 第241章 平叛 宋婉把江寂扶到追风那儿,可是追风很高,江寂身子很重,她尝试了好几次她根本扶不上去。 宋婉道:“你没事把自己练得这么结实做什么,虽然我很喜欢,可你太重了。” 她再次一鼓作气,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才把江寂勉强扶上了马。 宋婉坐到江寂身前,再次撕烂了自己的襦裙,把江寂和自己捆绑在一起。江寂整个人完全昏迷,毫无意识,靠在宋婉瘦削的脊背上,双手都垂落在两边。 宋婉拍了拍追风的脖子,“你最会找路了,耳朵也灵,咱们避开那些贪狼军,回金陵,你主人快没命了。” 她驱使追风,在林间跑起来。 此时,天空中突然炸响了好几簇烟花,没多久又是蹄声阵阵,兵器交割之声。 宋婉不知这林子外的局势如何,只能听声辩位,察觉到前方不对,就换条路走。 天色越来越黑了,她感觉背后的江寂身体好像又冷了几分。 “不要死,江寂,你撑住,咱们马上就快出去了,只要出了鸠山,离金陵就近了...” 宋婉夹紧马肚,驱使追风更是加快了奔驰的速度。大雪连绵,冷得人骨头都在痛。 天色黑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远方还在杀戮,营地燃起了吞天大火,她不知谁输谁赢,带着江寂冲出了鸠山。 一上官道,宋婉便拼命往金陵赶。 也就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城门口。 金陵此时安静异常,城门口死尸遍地,城内更是一个百姓也无。原本热闹的城池,突然间变得死气沉沉。 宋婉顾不得其他,不管前方有没有危险,江寂已经等不起了,她一路狂奔,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到了裕昌王府。 “来人!你们王爷受伤了!” “快来人!” 开门小厮打开了府门,见宋婉和江寂捆绑在一起,江寂已是一副濒死之相。 他忙上前帮着宋婉扶江寂下马,府里此时又跑出两个小厮,这才把江寂扶到了卧房。 宋婉对三个小厮吩咐道:“你去把地龙和炭火烧起来,你去厨房烧热水备干净的衣物,你去请月修竹来。” 三个小厮领着各自的活计,分别跑向了王府各处。 宋婉搓着江寂冻僵的手,不断给他暖着。 “江寂,不要死,马上月修竹就来了,你撑住,再撑一会儿就好了...” ** 一个时辰前。 万重山等人带着江盛突围,当时重兵围困,贪狼军重骑将营帐后方围了个密不透风。 江愍下令,要江盛人头,其余人等一律格杀。 一千禁卫军在贪狼军面前犹如螳臂挡车。 贪狼军早就是夜里的兽,是侪王给自己锻造的钢刀,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夜里杀人。 而禁军只是被主人养的家犬,虽主人遇见困境时能犬吠几声,做成凶恶的样子,可与千锤百炼的贪狼军比起来,根本天差地别。 很快,一千禁卫军就被贪狼军完完整整吞噬。 禁卫军死得一个不剩,雪地里都是禁卫军的残肢断骸。贪狼军死了一两百人,可对数万的军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万重山见此,与齐衡二人提刀拼杀出去。两人都是世间难遇的奇才,武艺、力量都极为超群。他们硬生生打出个缺口,并生擒了江愍。 万重山左臂勒住了江愍的脖颈,厉声道:“谁再敢靠近,本王就杀了你们的主子!” 贪狼军不敢再动,只得眼睁睁看着万重山劫持江愍,护送江盛往金陵的官道而去。 然而贪狼军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依旧在江盛身后紧追不舍。 江盛到金陵门口时,城门紧闭,贪狼军几乎站满了整个城楼。 万重山挟持住江愍道:“快开城门,不然本王杀了他!” 城楼上的贪狼军有些犹豫。 江愍道:“不用管本王,放箭,给本王杀!杀了他们!绝不能让江盛活着!” 贪狼军拿起了弓箭,在城楼上拉开了弦,万千的箭羽射来,好些王公大臣被射中,当场毙命。 箭雨过后,万重山与齐衡飞身上了城楼,楼上的贪狼军瞬间围了上来,当时只见贪狼军身影,不见万重山和齐衡的影子。 人海几乎快将万重山和齐衡吞没,可就是这样的绝境之地,两人生生地拼杀出一条路来。 血,将城楼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万重上踩着尸体和血水,长刀捅过一个又一个贪狼军的身体。 万重山当年是侠,后来是匪,再后来是将、是反贼、是囚徒,他做过好人,也做过坏人,他成过佛,也成过魔。xbiQiku.com 现在,他像杀红了眼的魔,见人便杀,见人就砍。 他和齐衡杀光了城楼上所有贪狼军。 浓烈的血腥味随着刮来的寒风开始弥漫,城门口血腥味冲天。 万重山打开了城门,此时追来的贪婪军见城门大开,不敢再上前,只得往鸠山返回。 宫中此时也并不太平,禁军正与贪狼军对抗,双方杀得红了眼,宫道上都是横躺的尸体。 万重山和齐衡从建安门一路杀到了金銮殿,叛军总算被控制住了。龚宰辅此时提着刀狼狈地到了江盛跟前,哭着道:“陛下,微臣护皇城不力,请陛下赐死!” 江盛扶着他起身,“宰辅年老,又是文臣,如今都已提刀杀人,是朕的儿子狼子野心,心思狠毒,宰辅不必自责,起身吧。” 龚宰辅起了身,“今夜老臣在府中代陛下批阅奏折,谁知府中下人来禀,大批贪狼军入了皇城,并杀了看守城门的禁卫军,占据城门口! 老臣立刻进宫部署,谁知贪狼军势如猛虎,禁军却犹如稚兔,两番交战起来,禁军根本不敌贪狼军,险些这皇宫就...幸得陛下回宫及时,才扭转局面。” 江盛面色冷如寒冰,眸中更是泛起杀意,他转身看向了被万重山压制住的江愍,上前一耳光扇了过去,怒骂道:“你这个逆子,朕还想着趁冬猎给你选妃,你倒好,竟然想趁着冬猎杀了朕! 你母亲身份如此卑微,你的身子又如此孱弱毫无功绩,朕依旧封你为王,朕哪里对不起你?” 第242章 弱胎 江愍眸中满是恨意,讽笑了好几声,“我母亲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我身体又因何如此孱弱你难道不清楚吗? 你当年宠幸我母妃,可就是因为她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就把她关起来日日折磨她。你拿铁链像狗一样拴着她,给她像泔水一样的吃食,未免她说话,你更是毒坏了她的嗓子,让她再也出不了声。 她不久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为了保护我,她拿绷带缠住自己的腰身,直到七个月了,我早产了,你才发现我的存在。 你原本想杀了我,可是我先天就是弱胎,说不定哪日就死了。我侥幸活的这么多年,我病弱的这么多年,我被人嫌弃的这么多年,都是因为你! 你叫我焉能不恨你? 你可还记得,我母妃死时又疯又癫,又痴又傻,宫里那些恶心人的老太监欺负她,可你也不管不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这样的人怎么不该死?江盛,你早就该死了!你恶事做尽,你早晚会遭报应!” 江盛又是一耳光扇在了江愍脸上。 江愍大笑起来,“被我戳到脊梁骨了?恼羞成怒了?正好让大家都看看,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你这个人人称赞,人人赞颂的仁君,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来人,把愍王给朕关进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夜色更黑,大雪还在下。 直到三更,江庭萧、侪王等人才抗叛军回来。江盛并没有就寝,今夜他根本无法安睡。 他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看着进来的一群人。 侪王首先跪了地,“微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江盛倾身看着他,面色冷然,“贪狼军是你麾下的兵,你最好给朕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微臣疏忽,前些日子愍王殿下叫微臣吃酒,微臣见他瘦弱病重,生了怜悯之心,故而陪他进府吃了几杯,说了几句话。 可...可谁知他在微臣酒中下了药,盗走了微臣随身携带的兵符。 微臣回府后发现兵符丢了,故去愍王府找,谁知愍王却不承认此事。 微臣这些日子一直在与愍王殿下周旋,可谁知昨日他写了一道矫诏,欺瞒贪狼军,说陛下已经把兵符赐给了他,从今以后贪狼军听他号令。 微臣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只能与太子一起平叛。” 江盛半信半疑,侪王又立即呈上了江愍写的矫诏。 张角将矫诏呈到了江盛面前,江盛阅看之后,气得将矫诏扔在了地上,“真是胆大包天,这逆子竟敢写矫诏欺瞒众人,朕非斩了他不可!” 众人低着头都不敢出声,金銮殿里,落针可闻。 ** 宋婉守在江寂身旁,看着他胸口都缠满了绷带和纱布,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 月修竹总算是把人救回来了,江寂的身体也在逐渐回暖。 她在江寂额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也没再说什么话,起身往外走。 月修竹此时正好端着汤药进屋。 “宋姑娘,你要走?王爷刚刚脱险,他醒过来定很想...” 宋婉道:“我得尽快回府,不然我祖母会担心的。他现在已经没性命之危了,我也就放心了,麻烦月大夫好好照看他。” 月修竹点了点头,“宋姑娘放心,奴才会好好照看王爷的。” 宋婉快步出了府,金陵此时已经宵禁了,街道上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宋婉被王府的小厮送回了大理寺卿府。 府内灯火通明,显然主人、下人都还未寝睡。 宋婉刚刚踏进府内,开门小厮便开心地道:“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回来了!” 宋婉刚刚走至甬道,元氏便快步从正堂出来,抱着她大哭出声,“我的婉婉,你可吓死祖母了,总算回来了,你父亲说你滚下了陡坡,怕是回不来了!你可是祖母的心肝肉,你要没了,祖母也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宋婉眸中含泪,安抚般地拍了拍元氏的脊背,“祖母别担心,我没事,我滚下去的地方都是积雪,我没伤到,我还发现了匹马,我骑着马就回来了。” “这就好,这就好,祖宗保佑,保佑我孙女平安无事。” 元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见宋婉浑身也脏兮兮的,忙吩咐下人去烧水、煮热汤。 正堂内的宋城见宋婉平安回来,也总算放了心,这才被下人扶着去菡萏院寝睡。 元氏与宋婉回了桃苑。 “这次冬猎我就觉得不对,但还是抱着侥幸,谁知真的出事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婉婉日后定有享不完的清福。” 宋婉道:“没想到愍王殿下无权无职,竟能让贪狼军听他号令。” “这其中的事复杂得紧,咱们就不去想了,你回屋子好好洗漱一番,喝点热汤,早些睡。你从鸠山逃回来,定一直绷着精神,累坏了吧?” 宋婉点了点头,回了桃苑。 一只跟在宋婉身旁的喜儿抱紧了她,“姑娘没事真好,真是吓死奴婢了。” 宋婉拍了拍她的脊背,“好了好了,你也别哭了,我身上脏死了,去打热水来我泡个澡吧。” 喜儿忙去厨房打热水来。 浴桶里备好热水的时候,宋婉褪下了身上又脏又烂的襦裙。她满身的青青紫紫,根本无法见人。 宋婉的肌肤本就雪白娇嫩,往常轻轻一掐就更是要见红,那陡坡滚下来,又是树桩又是石块儿,她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 触目惊心的淤青爬满了宋婉整个腰腹,喜儿都吓了一跳,眼眶又红了起来。 宋婉入了浴桶,“好了,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你姑娘我又不是要死了,只是些皮外伤。” 喜儿忍住了眼泪,拿着胰子给宋婉抹着。宋婉闭紧双眸,靠在浴桶上,温热的水使她的身体舒服了不少。 泡完澡后,宋婉也没什么胃口喝汤,躺在榻上让喜儿给她抹药膏。 宋婉的皮肤光滑雪白,怎么看怎么好看,幸好没有什么划伤,不然是真可惜了。 喜儿给宋婉抹好之后,宋婉穿上了肚兜和绸衣,与喜儿道:“快些去睡吧,天都快亮了。” 喜儿点头,起身出去了。 宋婉躺在榻上,这会儿身体好像才报复她似的,浑身剧痛起来。她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次日夜晚才醒。 在鸠山高度紧张、高度刺激、高度聚精会神的那段时间,几乎耗光了宋婉所有精力,一躺下一松懈,身体便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第243章 试探 宋婉刚刚起身,喜儿便端来热水来让宋婉洗漱。 她洗了把脸之后,又趴在床上让喜儿给她抹药膏。这药膏抹上能止痛,她也能好受些。 活血化瘀的药并不好闻,宋婉浑身的药味,自己闻着都蹙眉。 喜儿又从厨房端来了党参炖鸡汤、梅花缀鲈鱼、红烧豆腐、清炒绿蔬等菜,宋婉早就饿极了,夹了块鱼肉就往嘴里塞。 宋婉吃得很饱,饭后,在苑中散步。 虎奴圆滚滚的身子在她脚边撒娇打滚儿,用爪子不停地去掏她的裙角玩儿。宋婉把她抱起来,她就乖乖地待在宋婉怀里,爪子舒服得撑开,像朵小梅花。 桂嬷嬷此时进了苑中,宋婉不在府里的这几日,都是桂嬷嬷在打点府中上下。 桂嬷嬷在宋婉身前行礼,“大姑娘死里逃生,身体可好些了?” 宋婉坐在苑中的石凳上,点了点头。她把虎奴放在石桌上,虎奴就伸个懒腰,懒懒地趴了下去,闭上眼睛假寐。 宋婉摸着她的脑袋,给她顺毛,“桂嬷嬷找我何事?” “眼看就是冬至了,往年府里都会包饺子吃。原氏在时,也不曾问过姑娘喜欢什么馅儿的,故奴婢前来问问,好让厨房的嬷嬷给姑娘准备上。” 宋婉眸中含笑,“嬷嬷有心了,我不挑这个,什么馅儿的都可以。” “是。”桂嬷嬷应了声,后继续道:“昨日韵姐儿上街去首饰铺看上了一支时兴的梅花长钗,要二十五两银子,昨日您不在府内,韵姐儿便来找奴婢要了。” 宋婉道:“她的金钗银簪都能装上两大箱了,府里不是金银窟,有花不完的银子,您与她说,这钗我不允她买。” “是。” 桂嬷嬷在宋婉身前行了个礼,退出了桃苑。 宋婉抱着虎奴进了卧房,喜儿道:“姑娘您拒了韵姐儿,估摸着韵姐儿又要不高兴发火了。” “那就让她不高兴发火,二十几两银子,比父亲每月的俸禄都要多十两,她疯了不成。”宋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她买这么贵的东西的。 ** 江寂昏迷了两日两夜总算醒了。 他望着天花板,嗓子哑得要命,“本王没死?” 月修竹道:“王爷差点就死了,是宋姑娘把您救回来的。” 第244章 打架 凌刀领着侪王和霍殇到了书房门口。 屋内传来女子娇媚之声,“王爷,您别这样,青天白日的,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本王是这王府的主人,本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跟了本王,本王让你做侍妾。” 女子媚声笑了笑,转而屋内唇舌交接的咂吮之声响起。 凌刀讪笑地看了眼侪王,“王爷,咱们王爷他,确实还没忙得过来..” 侪王面色仍旧阴沉,不曾想凌刀口中江寂这几日疲累了竟是在玩儿女人,但是不是真的在玩儿,只有进去了才知晓。 侪王双手覆于身后,“那凌侍卫是想本王一直在门外等着?” “不敢,不敢。” 凌刀忙走近门口,敲了敲门,低声道:“王爷,侪王已经到了,正在这门口候着。” 屋内江寂烦躁的声音响起,“不是让你把人引到正堂好茶伺候着吗,引到书房来做什么,你是不是耳朵聋了,聋了就别要了,自己割了去!” “奴才该死。” 少顷,江寂猛地打开了门,蟒袍还敞开着,露出白色的绸衣来。他手中正拿着腰带,见着侪王和霍殇,忙整理好自己。 屋里的丫鬟到门口时,身上衣裙也乱糟糟的,她在众人面前行了个礼,之后落荒而逃。 江寂笑着对她背影道:“晚上记得来本王房里啊。” 他话音落完,才出了书房门,至侪王身前,吊儿郎当道:“王爷久等了,府中的奴才不当事,待会儿本王定好好教训他们。王爷请吧,本王府上可有五十年的桃花醉,刚从泥里挖出来,酒坛一打开,能香飘十里。” 侪王看着他那张与南平王太过相像的脸,又仔细瞧他脸色,与常人无异,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 他眉心紧蹙,难不成镜惹真不是他杀的? 江寂左手搂住侪王的肩膀,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儿笑得眯起来,“本王府中美人无数,连着日常侍候本王的婢女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不是胸大腰细屁股翘的不要,侪王要是也喜欢,本王叫几个美人儿来陪你。” 霍殇在一旁冷哼一声,“王爷的命是真好,逍遥快活这么多年,官家还不敢斥责你,有个好四哥和好母妃就是不同。” “不及世子命好,投胎做了侪王的儿子,想要哪个美人就要哪个美人,就是金陵魁首,世子也要得起。”江寂语气略带嘲讽。 侪王眼见两人争执,出声道:“左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裕昌王猎艳无数,还舍不下一个姜虞么?” “舍得下,自然舍得下。”江寂大方地笑着,领着侪王和霍殇进了正堂。 府中的下人早就备好了饭菜,更拿来了五十年的桃花醉。 江寂给侪王满上,笑着道:“本王这府邸寒酸,不比王爷府上气派,王爷别嫌弃。” 侪王道:“裕昌王府邸雅趣悠然,布局明亮开阔,很是不错。本王去那罪王府上时,虽环境清幽,却不比王爷府邸会布局。” 提起江愍,江寂吃酒的动作一顿,“罪王胆子真大,竟然敢偷取王爷兵符,攥写矫诏,弑君夺位。” 侪王皮笑肉不笑,“这世上胆子大、野心大的人不少,譬如面上装得佻达无度,狎妓好色,实则暗里文韬武略,筹谋布局之人在历朝历代中都不少。” 江寂面上带起笑意,“王爷这话说得对,本王也赞同,像这样有本事的人,本王可羡慕不及。 可本王从小拿着书本就打瞌睡,练拳脚功夫更是嫌累,到如今年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囫囵过日了。” 霍殇双手环胸,在一旁冷嘲道:“是啊,所以王爷成了这金陵的富贵混混,挑事打架,探花吃酒,满金陵闻名嘛。” “是啊,本王当然不及世子武艺卓绝,风流多情。可论挑事上,本王可不及世子。” “你!—” 霍殇眸中愠怒,他坐在江寂左侧,右手握成拳头,狠狠地向江寂脸颊揍去。 江寂猛地出手握住了霍殇的拳头,出声道:“果然,本王不及世子会挑事。” 霍殇冷哼一声,右腿直攻江寂下盘,江寂双腿一避,霍殇的右脚直接踢在黑漆圆凳上,凳子瞬间碎裂。 江寂站起身,收回了手,怒道:“霍殇,你非得和本王打一架是不是?” 霍殇冷着脸,出声,“切磋一番而已,本世子向裕昌王讨教了!”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就向江寂刺去,江寂忙侧身避让,长腿向霍殇的腰腹踢去。 霍殇后退几步避开,待站定身形,又向江寂胸口刺去。 江寂右手抓住他的手腕,怒道:“那日是你挑衅在先,本王还不能还口了?你他妈有你爹护着,就不许本王有四哥护着了?” 霍殇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手里的匕首又攻向江寂的面门,“王爷嘴里的话说得着实难听,今日本世子便帮你封了吧!” 那明晃晃的刀直逼江寂,江寂不断往后退,直到退出了正堂,到了甬道。 冷风残忍地刮来,微雪落了江寂蟒袍满身。 他高挺的鼻尖被冻得粉红,呼出的气都变得氤氲。 侪王气定神闲地起身,完全没阻止两人斗殴。他的目光落在江寂身上,没错过江寂每一个动作、表情。 他覆手而立,站在门口,见霍殇又出了招。 江寂咬紧牙关,双手握住了霍殇刺来的匕首。霍殇用力将匕首逼近江寂,江寂只得猛地放开霍殇,霍殇趁此抓住机会,一脚向江寂胸膛踢去。 江寂直接被霍殇踹倒在地,捂着胸口在雪地里打滚儿,“好疼,不打了,不打了,本王认输,你厉害行了吧?” 霍殇走近他,单膝跪在地上,见江寂蹙着眉头,冷笑道:“王爷刚刚不挺厉害的吗?” “不厉害,不厉害,世子厉害,世子威武。”江寂讪笑地看着霍殇。 侪王此时出声了,“殇儿,还不快给裕昌王致歉,你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 霍殇起身,不情不愿地向江寂抱拳道歉,“裕昌王,得罪了。” “不敢不敢,本王受不起。”江寂狼狈的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回到了正堂,看向侪王,“王爷,继续喝?” 侪王道:“本王军中还有军务尚未处理,便先行告退了,王爷独饮便可。”他看向门口的霍殇,“走吧,打了裕昌王,还有脸在这里吃别人的好酒?” 霍殇颔首应了一声,低声道:“是。” 江寂道:“别走啊,继续喝。” 侪王道:“军务紧急,本王便先不奉陪了。” 江寂只好叫凌刀送客,眼瞧着侪王和霍殇出去了,江寂挺直的身子,骤然软了下来。 喉咙处一股子腥甜不断往外冒,江寂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向后倒去。 凌刀回来时,便见江寂昏倒在地上,忙上前将人扶起来,出声道:“来人,快叫月大夫!” 第245章 阴账 江寂不光撕裂了伤口,还气血乱窜,致昏迷两日才醒来。 月修竹给他施了两日的针,总算将气血还调理了回来,不过他的伤口本就严重,与霍殇动了番拳脚,又撕裂了,这回得躺在榻上好好养些日子。 江寂十日都没出过卧房,无趣了就和解灵玉一块儿下棋,或者和沈策聊朝中的局势。 愍王被下令处斩,原本谋逆大罪是要经三司会审的,江盛直接越过了三司,下令要斩愍王。 沈策道:“愍王纵然因他生母而恨官家,但他这些年身体太过羸弱,加之从小到大身边没什么能臣辅佐,他该没有胆子去谋反的,除非有人蛊惑他,诱导他,甚至表明会帮他。” 而这个人,江寂想不到别人,“是侪王。” “侪王说他是被江愍盗的兵符,这事官家或许会信,众朝臣或许也会信,但我绝对不信。这兵符定是侪王给江愍表诚心。” 江寂道:“他可真是算无遗策。若那日江愍赢了,他既无人辅佐,又无兵权,贪狼军是他的狗,江愍赢的那晚,便是他的死期。 若江愍那日败了,他便跟随江庭萧等人表忠心,将自己从谋逆一事中摘得干干净净。” 沈策吃了杯雪顶含翠,“他心计深,否则当年只是个霍家庶子的他,怎可能有如今的地位。” 江寂悠然间攥紧了右拳,“是啊,要心计不深,手段不狠,怎可能有如今的地位。” 沈策起身道:“你好好休养,如何扳倒他的事,等你伤好了咱们再详谈。” 夜色无边无际,风雪不断吹拂。江寂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待次日醒来时,虞娘一身紫色襦裙坐在他床榻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她玉指钻进了他衾被里,身子像只狐狸精似地伏在他胸口,笑着道:“主子都重伤了,想不到清晨起来还能如此威武呢。” 江寂将她的手拿出来,冷着脸道:“别乱摸,本王已经有人了,你以后注意一点。” “行行行,主子要为宋姑娘守身如玉,我还能怎么样,只有听主子的令了。” 她从袖袋里拿出一本账簿来,递给江寂,“这是烟雨楼中的那本阴账,我和红娇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的。 霍褚这人实在聪明,竟把这账簿和侪王府日常开销的账簿表皮做得一模一样,还就放在侪王妃日常查账的桌上。 这谁知道会是那本重要的阴账? 不过幸好,这些日子侪王妃日日找我麻烦,叫我去跟前儿读《女戒》。我见她看账,却从未动过那本账簿,昨夜好奇便去翻了翻,谁知那里面写的就是烟雨楼的阴账。 我和红娇把侪王府甚至烟雨楼里里外外都翻遍了,都没找到账簿,谁知竟然在那桌案上,那么显眼的地方。” 江寂打开翻了翻,发现里面记得还挺详细,账本还一目了然,合上之后道:“干得不错。” 虞娘凑近他,“账簿丢了,侪王自然会严查府内,到时要是查到属下这儿来了,属下有危险,主子会不会担心啊?” 江寂推开她的身子,“别对本王假骚。” 虞娘道:“我对主子那是真心实意的勾引,主子可真绝情。” 江寂穿上蟒袍披着大氅起了身,坐在窗牖边喝了口温水。 虞娘至他身前坐下,“主子元气大伤,可得好好补补。我刚刚命厨房给主子炖了十全大补汤,主子还未大婚,子嗣还未有着落,未免因重伤而无法人道,就得大补。” 江寂咬牙道:“本王伤在上面,不在下面...” 虞娘笑得媚态十足,“我这不是为主子着想,伤了元气,也影响那方面的。” “靠。”江寂怒得拍桌,“不会的。” 虞娘笑出了声,起身往外走,“主子可一定要好好补补哦,属下说的是真的,子嗣重要,没有好身体,怎么能生得出孩子呢。” 江寂:“...” 厨房的丫鬟端来十全大补汤的时候,江寂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把汤吃得干干净净。 又是整整二十日,江寂都未出府,一直在府里休养。胸口的伤总算结痂,但还是不能大动干戈。 但他总算能挥动臂膀,弯腰拾物,不必再顾着伤口会不会因他的动作而撕裂。 ** 宋婉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如意坊的生意,有时坊里生意忙,宋婉也会帮着绣娘们绣一绣。 这日,宋婉刚刚在坊里算完账正打算回去,便见越王府的马车停在了如意坊门口。 傅柔一身华丽的鹅黄色缂丝祥云纹对襟襦裙,发髻上戴着五凤含珠长钗,脖颈上戴着个幽蓝色宝石项链,整个人气派又富贵,貌美又端庄。 她身后跟着八个婢女,四个小厮,四个护卫,洋洋洒洒一堆人,看着场面极大。 宋婉至门口迎接她,在她身前行礼,“见过越王妃。” 傅柔将她扶起来,“你我客套什么。” “王妃这样大的场面,我没法不客套。” 傅柔面上带起笑容,“我这样大的派头来你坊里,日后你的生意定会爆满的,不用太感谢我,咱俩谁跟谁。宋婉,你想想,越王妃都来你如意坊制衣了,这如意坊的东西得多好。”傅柔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样,我聪明吧?” 第246章 吾妻 天色稍晚时,风雪又开始刮起来。 晚间总会比白日更冷些,宋婉带着傅柔回了大理寺卿府。 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宋婉还未回府时,便叫喜儿回去告诉厨房早些备好酒菜。 傅柔爱吃拨霞供,若是以羊肉汤为汤底最好不过。宋婉早早让人备好了,又备了她爱吃的酱膏蟹、蒜泥虾仁、梅花羹。 宋婉更叫厨房备了新鲜切好的牛肉,肉质鲜嫩,又不油腻,傅柔定是爱吃。 傅柔酒量好,半斤桃花醉下去,脸都不见红,所以桃花醉也给她备好了。 圆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元氏、宋城、宋韵、宋茶,连着忙着读书宋凌都在。 傅柔坐在最中间,笑着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大家都吃,宋婉是我好友,我就是来串串门。” 元氏道:“越王妃能来鄙府,真是令鄙府蓬荜生辉。” “老夫人别这么说,老夫人诰命加身,我来才是沾了老夫人的光。”傅柔笑着道。 元氏给傅柔夹了块牛肉放在傅柔碗里,“王妃看着也瘦,该多吃些。” “好的老夫人。”傅柔把牛肉塞进嘴里,尝了尝,“好吃,肉很嫩。” “好吃就好,我们就怕招待不周。”元氏道。 傅柔摇头道:“没有没有,招待得很周到,桌上的饭菜都是我爱吃的。” 宋韵和宋茶瞧着傅柔衣着华丽,富贵逼人的样子,也不敢出声。傅国公位高,她又被封了县主,嫁的夫婿又是越王,谁敢惹她。 傅柔连着吃了好几杯酒,就跟吃茶一样,毫无感觉。桌上的菜又做得好吃,傅柔吃得很饱。 天色越来越黑了,正当傅柔起身想去宋婉的桃苑寝睡时,府中的小厮跑进正堂来报,“大人,越王殿下来了。” 傅柔眉心紧蹙,他来做什么,不是已经叫下人回去通传,她今夜要宿在大理寺卿府吗。 宋城道:“快请进来。” 不久,江越在一众奴仆的拥簇下进了正堂。他身着月白色缂丝对襟蟒袍,外间披着雪色貂毛大氅,面庞白皙而英俊,气韵清贵,宛若谪仙。 众人忙起身行礼,“参见越王殿下。” 江越至元氏身前,将她扶起来,“木兰夫人不必多礼,都平身吧。” 元氏与众人皆道:“多谢越王殿下。” “吾妻顽皮,出来甚久也未归家,本王心里甚是担忧。府中奴仆告知吾妻在大理寺卿府,故本王前来接她回家。她酒品不好,吃醉了又哭又闹,怕是叨扰老夫人与宋大人了。” 元氏道:“殿下多虑了,不叨扰,王妃能来府中,是鄙府之幸。” “这便好,本王就怕她胡闹给老夫人和宋大人添麻烦。”江越看向傅柔,伸出手来,“快不快跟本王回去。” 傅柔可不想回去,可江越都来亲自接她了,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他留下来。 她只好走至江越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江越对元氏道:“天色已晚,本王和柔儿就不打扰老夫人和宋大人了。” 众人又行礼道:“恭送越王殿下和越王妃。” 宋婉瞧着两人在奴仆的拥簇下出府去了,叫下人收了碗筷,也准备回桃苑寝睡了。 元氏与她同行,丫鬟婢女们就在二人身边打着灯笼。宋婉扶着元氏,让她小心脚下。 元氏道:“越王殿下文武兼备,相貌俊朗,又人品极佳,听朝中的人讲,越王又无心皇位,清河县主嫁他,当真是好福气。” 她看了眼宋婉,昏黄的灯光下,映衬得宋婉的脸蛋儿白白嫩嫩,那双杏眼漂亮至极,又澄又清,“我的婉婉生得这般好看,日后也定会嫁一个好夫婿的。” 宋婉脸颊羞红,心里想起江寂来,恐怕江寂在祖母心里,与那街上的混混一般无二。 想要祖母点头同意她和江寂的婚事,不知道有多难。 宋婉道:“祖母说好的,要留孙女儿要十七才谈婚事,祖母可不许食言,早早把孙女儿嫁出去了,孙女儿还想多陪陪祖母。” 元氏笑了笑,“你这丫头啊,嘴是越发甜了。” 祖孙两人各自回了房间,宋婉累了一天,早就腰酸背痛,她舒服地泡了个澡,出来时坐在窗牖边,喜儿给她抹润肤的香露。 这东西是保养皮肤的,冬日里干燥得紧,香露一抹上肌肤都润泽了不少。 “姑娘的手真好看。” 宋婉眸中含笑,“没做什么粗活,当然好看了。”她笼了笼身上的狐裘,“快些去睡吧,明日坊中还有好多事呢。” “是。” 喜儿退下了,宋婉也上了床榻,过了许久才睡得沉。 次日,天空下着零零散散的碎雪。宋婉和喜儿打着伞到了如意坊。 这如意坊已经开了一个月了,今日是给坊中的绣娘发放月银的时候。总体来说,这月坊中是赚了钱的,银子还不少,宋婉把月银分发了下去,坐在二楼的小房间里记账。 谢仙正在楼下忙着张罗生意,见坊外遽然人声嘈杂,朝坊外看去。 只见身着黑色蜀锦蟒袍的男人踏进了坊中,个子那样高,身姿更是猿臂狼腰,矫健有力。面旁若冠玉,双眸如点漆,俊美又刚毅。 谢仙忙起身迎上去,“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前来如意坊是想制衣还是买香包?” “本王找你们掌柜的。” 谢仙道:“掌柜的在楼上,王爷请随民女来。” 江寂跟着谢仙上了二楼,到了房间门口。谢仙道:“我们掌柜的就在里面。” 江寂道:“你先下去,没有传唤不要上来。” 谢仙道:“是,民女告退。” 江寂推开了房门,见宋婉正跪坐在窗边的棕漆雕花案几前写账,她的身板儿坐得端正挺直,握笔的手姿势也极为规范,她是教养在木兰夫人膝下的,仪态是绝对不会差的。 日光柔和地透过窗纸照射进来,落在宋婉那张雪白无暇的脸上。在屋里她没有披狐裘,露出的那截脖颈子又细又白,两人足有一个多月没见面,江寂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 想得慌。 宋婉没有抬头看进来的人是谁,猜测是谢仙,“我最近入睡有些不好,不吃茶,拿出去吧。” 江寂落了门栓,宋婉听着动静不对,忙偏头看了眼进来的人。 她动作僵住。 第247章 报恩 江寂俨然是起死回生了,面色瞧着极好,完全不像是走了一趟鬼门关的样子。 宋婉仍旧还记得他那日浑身冰冷,面色发青的样子,这段日子她偶尔想起来,都还触目惊心。 江寂解了身上的大氅扔在矮榻上,走近宋婉,抱住她,和她额头贴着额头,“宋大姑娘好狠的心,本王伤成那样,救回本王就没来再看眼本王。” 宋婉道:“你会好起来的。” 江寂道:“你来看眼会好得更快。” 宋婉觉得非也,所以这些日子才忙着自己的事。她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问道:“王爷来这如意坊是来制衣的?” 江寂的目光都在她那张樱红的唇上,倾身凑近了宋婉耳郭,低声道:“六郎是来报恩的。” 他的指腹悄然而然从宋婉腰间的衣缝里钻了进去,腰带系得太紧了,他又伸出来解开了宋婉的腰带。 宋婉伸手按住他右胸口,江寂疼得嘶嘶出声。宋婉拿过桌上的剪刀,教育道:“还知道疼,伤还没好脑子里就想着那些混账事,你信不信我给你剪了?” 江寂握住她拿剪刀的左手,满眼宠溺,“你给剪了你下半辈子怎么办,不想舒服了?” 宋婉道:“除了让我疼还是疼,舒服什么。” 江寂拿掉她手中的剪刀,一把打横抱起宋婉,将人放在了矮榻上。他将人锢在怀里,“那也不能剪了,你也舍得。” “混蛋玩意儿,别压着我。”宋婉的语气不算骂,算是嗔,神态还说不出的娇。 江寂见她娇态的样子,俯身堵住了宋婉的嘴。 连日来的思念总算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江寂发了狠地吮着宋婉柔软的唇瓣,唇舌带着她的小舌一起共舞。 带着爱意的吻实在痴缠,宋婉脑子都懵懵的,藕臂情不自禁地勾住了江寂的脖颈。 江寂恨不得把宋婉揉进骨髓里,吃进嘴里,让宋婉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 江寂趁着宋婉脑子都还迷糊着,身子下移,钻进了宋婉裙底。 宋婉脸颊粉红起来,忍不住要喊出声。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心里骂江寂浑球。 明明是冬日极为寒冷的天气,宋婉却觉得很热,甚至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 随着江寂的动作,宋婉越发觉得自己溺毙在海里,快要无法呼吸。她的身子控制不住的躬起腰身,最后又如释重负一般地沉了下来。 宋婉已是满脸潮红,身体还在剧烈兴奋之后的余韵中发着抖。衣裙早就凌乱不堪,前一刻她还是端庄的宋府大姑娘,后一刻她便是沉浸在欲望里的囚徒。 江寂俯身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梁、她的双唇,动作温柔至极,似在安抚她一般。 “本王这恩报得婉婉可还满意?” 宋婉抬眸看他,“谁让你这么报了?” 江寂道:“六郎身无长物,又无权无势,唯有这副身子还能当事,这不,日思夜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法子。” 宋婉总算喘过了气,“就该给你剪了,满脑子污秽。” 江寂抬起她的下巴,见她脸上的潮红未褪,双眸潋滟,整个人汗涔涔的,“明明那般舒服,就是嘴硬。” 宋婉撑着身子起来,江寂搂抱着她,下巴放在她肩胛上,“婉婉要有需要了,随时传六郎,六郎别的本事没有,暖床的本事还是有的。” 宋婉推开他,下榻整理衣裙,“快走吧,你与我待久了惹人怀疑。” 江寂身子靠在墙上,意犹未尽地舔着唇,“宋大姑娘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没变,咱俩好了这么久了,还是用完就丢。” 宋婉至他身前坐下,故意逗他,“谁跟你好了?” 狼崽子一逗就急,身子立即抱紧了宋婉,咬着她耳垂道:“你不跟本王好,你他妈跟谁好。” 宋婉道:“好了,逗你两句就咬人,脾气又急又燥。” “本王对你可不就又急又燥。”他嘴上的动作由咬换成吮,“以后不许瞎逗本王,否则有你受的。” 宋婉抚了抚他的脸,算是答应了。 江寂在她脸颊上又亲了一口,“心里还馋着你呢,又要赶本王走。” 宋婉道:“我们还未成婚,总要注意一点。” 说到名声、贞洁四字,宋婉早就烦这四个字套在她头上,男子都没有,为什么女子就要有。她之所以留着自己的清白之身,全都是为了元氏那番苦心的教导,怕元氏对她失望而已。 江寂是最懂宋婉的人,当初对她死缠烂打的时候就知道,宋婉看着柔顺乖巧,知书达理,其实一身反骨,没有人能制约她,除非她愿意自己约束自己。 不过说到成婚,江寂道:“咱俩什么时候把事儿办了?” 宋婉不高兴地看他一眼,“有你这样求娶的么?” 江寂面上带起兴奋地笑,“你这话的意思是,本王好好求,你就答应是不是?” “看你表现。”宋婉继续道:“你要表现好,我就答应你。” 江寂高兴得合不拢嘴,捧着宋婉的脸亲了又亲,“行,本王好好表现,你让本王干什么都行,杀人都行。” 宋婉却并没有江寂那般高兴,祖母那关,江寂要怎么过呢。 她垂下眼帘,“你先回去吧,我的账还没有写完。” “好,本王先回去,本王什么都听你的。”江寂下了矮榻,披上大氅,向着门口走去。 他出了房间,没多久又折回来,抱着宋婉道:“你没骗本王对不对,要骗本王,本王会不想活的。” 宋婉语气温柔,“我没骗你,江寂,我喜欢你。” 江寂抱着她的身子更紧,“宋婉,能得你这句喜欢的话,本王死了都值了。” 他此生就两大夙愿,一是他的仇,二是宋婉。 现在他彻彻底底得到宋婉了,此后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宋婉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强大,日后孤独寂寞的夜里,明枪暗箭的阴谋诡谲里,他们能互相依靠,互相依偎。 伤了,痛了,他们能如兽一般互相舔舐伤口,累了,倦了,他们能相互抱着驱乏。 在谋划的这些年里,他手段狠绝,宋婉是他坚硬的外壳下,最柔软的那团地方。 “婉婉,本王好爱好爱你。” 第248章 偏爱 宋婉出绣坊时,碰见两个不速之客。 柳白莲一身雪色蜀锦长裙手挽着顾鸢得意扬扬地看着宋婉示威。 “顾哥哥,宋姐姐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顾鸢看向宋婉,故意搂着柳白莲的腰际道:“好啊,她要的,我都给你买双倍。” 宋婉手里抱着鎏金雕花暖手炉,眸中含着冷笑,“没想到柳妹妹这么想学我,好啊,那我不妨告诉你我买了什么。” 她走近柳白莲,“我买了两件金陵如今最时兴的襦裙,缂丝金线梅花纹对襟襦裙,价格有些贵,但顾大人应该给柳妹妹买得起。 不过,这金线在西宋庶女是不配用的,妹妹即便想学我,估摸着也学不成。 不管也没关系,银线也是可以的,只是银线做出来的,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你!—” 柳白莲气怒至极,她最为在乎的就是别人拿她庶女的身份说事,然而宋婉句句戳她心窝子上,她怎能不气、不怒。 顾鸢就在她身旁,以往她在顾鸢身边都是柔弱可欺的,此刻怎好暴露她原本模样。 她右脚一跺,双眸泛起泪花,看向顾鸢,“顾哥哥,你看宋姐姐,她根本瞧不起我,她仗着她父亲是大理寺卿欺负我。” 顾鸢温柔地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转而脸色冰冷地看向宋婉,“给她道歉,宋婉!” 宋婉毫不在意顾鸢的怒气,见柳白莲又委屈又伤心的样子,只觉得她的把戏和前世真是一模一样,只可惜她已经不是前世软弱可欺的宋婉了,她的把戏她一眼就能看穿。 她把手中的鎏金雕花暖手炉递给了喜儿,对柳白莲招了招手,“你过来。” 柳白莲至她身前,双眸的泪花还未退,声线柔柔地与宋婉道:“宋姐姐你放心,只要你向我道歉,我就一定会...” 啪!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宋婉一巴掌直接甩了过去。 柳白莲捂着被扇红的脸颊,脸上又震惊又愤怒。 宋婉倒是气定神闲,看着柳白莲仿佛在看阴沟里的老鼠、戏台上的小丑,“你也配让我向你道歉?” 顾鸢上前,搂住了柳白莲,对着宋婉怒道:“宋婉,你干什么?你疯了不成?莲儿是庶女不错,可她心思良善,待你尊敬,你为何打她?” “因为她该打。”宋婉揉了揉手心,“在我面前耍心思,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姨娘生的麻雀,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 顾鸢将柳白莲护在怀里,关心地问道:“莲儿,你没事吧,疼不疼?” 柳白莲红着鼻子看他,哭着道:“顾哥哥,我好疼。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宋姐姐为什么要打我?” 顾鸢心里更是怒意横生,他堵住宋婉的去路,“宋婉,原是我以前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如此高傲跋扈之人,你今日必须给莲儿道歉,否则你别想回去。” 宋婉冷笑着出了声,“难不成顾尚书还能当街一直拦住我不让我走?堂堂礼部尚书,正四品的官,您丢得起这个人?” 顾鸢胸口深深起伏,“是你欺辱人在先,我为我表妹讨个公道,又有什么好丢人的?” 宋婉到现在都还想不通,当初她为何会爱上顾鸢,期盼着与他白头偕老,儿孙绕膝。 或许是在宋府之时,她生母早逝,后母又自私恶毒,更受弟弟、妹妹欺负,常年无人爱她、关心她。 她实在太渴望爱了,只要稍稍有人抛出了橄榄枝,她就立马欣然接受,并期盼日后能幸福到永远。 “到底是谁欺辱人在先还未可知,请顾大人让开,天色已晚,我该回府了。” “你必须道歉!”顾鸢态度坚决,“否则不许走!” “本王的女人需要给一个小小的庶女道什么歉?扇了一巴掌而已,又不是挖了她的眼睛,要了她的命!” 天空落着微雪,江寂身披黑色大氅站在微雪里,俊美的脸颊蕴藏着一股说不尽的冷意。 他至宋婉身边,将人搂在怀里,看向顾鸢,“一巴掌打了就打了,凭她的身份给婉婉提鞋都不配,她还亲自拿手扇地,也算给她面子了,怎么,她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顾鸢咬着牙道:“裕昌王,这不干你的事吧!” “你都欺负到本王的女人头上来了,还不干本王的事?” 江寂握住了宋婉的右手,见她粉粉嫩嫩的手心还红红的,“瞧瞧,都打红了,本王日常可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如今你让她受委屈了,本王自然要出手。” 顾鸢见两人亲密无间,深吸了一口气道:“裕昌王别为了情爱而是非不分!” “是非?那是什么东西?本王只知道,婉婉要打人本王就给她递荆条,婉婉要杀人本王就给她递刀。” 江寂看向顾鸢,“本王早已忍你许久了,别欺负本王的女人,你要敢嘲讽冷语半句,本王绝不会饶了你。” 顾鸢忍着心中的怒气,斥骂道:“你们这对恶心的奸夫淫妇!” 原本之前宋婉背叛他,私下里和江寂白日宣淫,他心里的怒气就还在。 他承认,他心里是还爱着宋婉,毕竟这段时日里,他把心思都花在了宋婉身上。 可是今日,宋婉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了柳白莲,江寂又不红青红皂白地袒护宋婉。 顾鸢不知现在自己是何心境,或殇、或悲、或痛、或怒、或妒,种种情绪充斥在他心里,让从小就受诗书礼教影响的他,大声骂了出来。 江寂道:“顾大人不要得不到婉婉就恼羞成怒,本王会娶她为王妃,到时顾大人见了她,最好收起你今日不敬的态度,恭恭敬敬对她行礼。” 顾鸢双手紧攥成拳,耻辱感窜上了心头。 宋婉让他失了男人的尊严,往后他见着宋婉还要向她行礼。 宋婉见顾鸢既痛苦又恼怒的样子,心里实在爽快,不见他失意落寞的样子,宋婉还不想罢休。 柳白莲握住了顾鸢的拳头,柔声道:“顾哥哥,你别生气,莲儿不要公道了,你不要为了莲儿得罪裕昌王。” 宋婉语气淡淡,但话语却凌厉逼人,“既然知道自己得罪不起裕昌王,那你们还不快滚?” 顾鸢目光落在宋婉那张娇美如花的脸上,“你现在满意了!你恨我,报复到我了! 可是宋婉,你写给我的那些信,我拿给裕昌王看,你说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袒护你?” “顾大人别小看了本王对婉婉的爱。” 江寂继续道:“本王之前美人无数,酸诗也请人写过无数,本王有过此经历,又要求婉婉之前没写过那些酸诗做什么,不管她给你写过什么,说过什么样的话,只要她在本王身边,本王就会一直护着她,直到永远。” 第249章 睿王 江寂坐在马车上,忍着心里的怒意,看向了身旁的宋婉。 最终,他还是忍无可忍,握紧了宋婉的双肩,“你给他写过什么,你要给他写那些卿卿我我的,本王跟你没完。” “六郎好奇,不如让他给你看看。”宋婉丝毫不惧江寂的怒意,抬眸和他对视。 “靠!”江寂一拳砸在宋婉脸颊旁边,木头都陷进去了好些,“你就是知道本王舍不得把你怎么样!” 宋婉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好了,你知道那是假的还要生气,这点醋你也吃。” 江寂坐直了身子,不让宋婉碰他脸,俨然心里还有气,“你从未给本王写过。” 宋婉眸中含笑,伸脚踹他的腿,“你幼不幼稚?” 江寂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握在手心里,掌心的厚茧摩擦着宋婉娇嫩的皮肤,疼得宋婉微微蹙了眉。 “本王就是在意你给其他男人写过酸诗。” 宋婉倾身至他耳边,粉嫩嫩的小舌舔了一下他的耳垂,“醋罐子。” 江寂身子僵住,身体里的欲火蹭蹭往上窜,他侧身看向宋婉,见娇女娘趴在他的肩头,目光温柔又含着笑意地看着他,伸手抚上了她的乌发,“谁教你的,男人的耳垂也不能乱动。” “你不是不开心嘛。”宋婉道:“我想让你开心。” 江寂将人抱来坐在腿上,“你这样会害死你男人的,你知不知道你男人身上还有伤,不能大动干戈。” 宋婉藕臂环住他的脖颈,点了点头,扯开话题道:“你走了为什么又回来了?” “本王就没走,在对面的面摊吃面呢。”江寂捏了捏她的脸,“凶起来也挺像只母虎的,本王就爱你这样儿。” “哎呀。”宋婉眨巴着无辜的杏眼,“被六郎看见我打人了,这可怎么好,我平常可温柔了。” 江寂目光宠溺,“傻,你什么样儿本王不知道吗。” 宋婉靠在江寂怀中,“我得回府了,你叫车夫停车。” “没到呢。” 宋婉道:“就是没到我才下,咱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说这句话,江寂就想到那些把宋婉压在身下吃干抹净的昼日或者夜晚。 果然,娇女娘就爱说一套和他做一套。 江寂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记得想本王。” 他叫了车夫停车,扶着宋婉下去。外面还下着雪,喜儿忙打开了伞给宋婉遮雪。 江寂叮嘱喜儿,“别让你主子受了寒。” 喜儿屈身行礼道:“是。” 江寂的马车行远了,宋婉和喜儿回了府中。 她刚刚走进府门,苏清便从府里出来与宋婉道:“大姑娘,今日原本该给两位姑娘上课,可是韵姑娘不在,只有茶姑娘。” “宋韵人呢?” 苏清摇头,“我问过韵姑娘乳母,她说不知。” 宋婉笃定,“她不可能不知。”她看向苏清,“今日苏先生就先回家照顾令慈吧,我先找到宋韵再说。” “是。” 宋婉回了桃苑,叫桂嬷嬷喊来了宋韵的乳母,桃嬷嬷。 桃嬷嬷原本也姓宋,但因她的姓和他们主家的姓一样,便有意避讳着他们的姓氏,以示尊敬。 宋婉吃了口雪顶含翠,身子在窗牖边坐得端正挺直,见桃嬷嬷行礼,让她起了身,“嬷嬷坐吧。” 喜儿搬来了凳子,桃嬷嬷却不敢坐了,只是低着头问宋婉,“不知大姑娘找奴婢来是为何事?” 宋婉道:“宋韵在哪儿,今日为何逃学不念书?” “奴...奴婢不知。” 宋婉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但说话就是让人不寒而栗,“你以为你能瞒得住我吗,你是宋韵身边最亲近的人,她最近在干什么,又想去哪儿,你不会不知。 我这个人也没什么耐性,你要不说实话,纵着韵姐儿不学好,那你就滚出府去。” 桃嬷嬷立即跪身下来,“大姑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瞒着大姑娘,而是...而是韵姐儿不让奴婢说。” 宋婉厉色道:“她究竟去哪儿了?” 桃嬷嬷道:“韵姐儿今日去了城中的纤舞坊,坊中都是舞技甚佳的女子。 那纤舞坊朝中的达官贵爵常去,昨日韵姐儿打听到睿王江睿前日从封地回来了,而睿王喜爱擅舞技的女子,韵姐儿想得睿王青睐,故而今日逃学去纤舞坊勾引睿王殿下了!” “混账东西!” 宋婉怒得拍桌。 睿王刚弱冠就赐予了封地,生母龚氏更是后宫里的慧妃娘娘,现在虽年岁大了些,不怎么得宠了,可官家很尊重她,在后宫里的地位仅次于萧淑妃。 这点还不算什么,尤其慧妃的父亲是当今龚宰辅,这样大的背景,且不说睿王能不能看上宋韵,即便看上了,慧妃能同意?龚宰辅能同意? 即便是同意了,恐怕也只能做个侧妃,听起来也还算好,可终究是个妾,只要是妾就难逃要服侍正妃的命运,宋韵虽有些心机,可都是些小聪明,她焉能在深宅大院里活下来? 再者,听闻睿王从小就聪明过人,三岁能诗,五岁能赋,武艺更是卓绝,这样的人哪能是简单角色。 宋韵去接近他,哪会有好果子吃? 桃嬷嬷低着头道:“大姑娘息怒,韵姐儿年岁还小,脑子容易糊涂,您别真生她的气。” “你是她的乳母,算是她半个娘,她去做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拦住她?” 宋婉质问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韵姐儿能勾搭上睿王?你有没有想过,龚宰辅才学出众,年轻时科考更是三元榜首,最重礼教。 纤舞坊那等污秽之地,韵姐儿一个世家嫡次女跑去那等地方,慧妃和龚宰辅会让睿王娶一个这般轻浮自贱的女子?” 桃嬷嬷磕头道:“奴婢有错,奴婢愚蠢,还请大姑娘饶恕奴婢。” 宋婉站起了身子,冷睨了她一眼,“你就先在这里跪着,我没把韵姐儿找回来你就给我一直跪。你心里毫无门第里的规矩,纵容自己服侍的姐儿犯错,你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 宋婉看向桂嬷嬷,“您去叫上张嬷嬷,咱们去纤舞坊,把人带回来。” 桂嬷嬷道:“是。” 第250章 绑回 纤舞坊是金陵城中最有名的舞坊,算是能与牡丹苑其名。 坊中舞女曾多次被招进宫中给官家跳舞,更有达官贵爵若相中哪个舞女,便娶进府里做妾,更有胜者,仕途不顺,便将自己迎娶进府的妾室送给上级,代替金银以作贿赂,讨好上级,以作升官。 这样的事早就屡见不鲜,而整个西宋身为妾室的女子都有可能会遭受这样的命运。 所以当初江寂执意想纳宋婉为侧妃时,宋婉死活不同意。 宋韵到这等污秽之地来,若被人发现名声也就没了,没有正经人家会娶一个来过纤舞坊勾引男人的女子。 宋韵早就不管不顾了,那日见了傅柔嫁给越王穿得那样气派,出行更是一众奴仆跟随,想着自己要是也能嫁给一位亲王为正妃,那她绝对能压宋婉一头。 到时别说是一支价值二十五两的钗,就是百两、千两的她也买得起,更不必看宋婉的脸色。 坊中的老鸨这会儿笑着与宋韵道:“宋二姑娘,睿王殿下已经来了,这会儿正在堂中吃酒,您放心,下一支舞就是您的独舞,您今日打扮得这般漂亮,保管睿王殿下能看上您。 到时宋二姑娘成了睿王妃,您可别忘了老婆子我啊。” 宋韵面上覆着红纱,放了一锭银子在老鸨手里。 今日打点的银子,还有此刻给的赏银,都是她之前存的月例,还当了一部分她再也不想穿戴的首饰,有个百来两银子,这会儿都去了半数。 成败在此一举,她看向老鸨,“放心吧,待我成了睿王妃,少不了你的好处。” 堂中众舞女的舞已经舞毕,宋韵一袭轻纱红裙莲步至了堂中。 她的那双脚雪白小巧,精致粉嫩,脚踝更是纤细,盈盈一握,双脚配上银铃,一步一响,一步一响,似乎能响到人的心里去。 宋韵五岁就开始习舞,请的老师更是从宫里乐籍司满年岁后放出来的女嬷嬷,她练了整整十年的舞,加之她喜欢跳,又有天赋,舞技早已拔萃。 原氏对她这方面又栽培,宋韵早已有惊艳旁人的本事。 宋韵模样也是不差的,这会儿红纱遮了她半张脸,露出一双明亮勾人的眼睛来,与此同时红纱也给她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睿王目光落在宋韵身上。 他身上穿着件天锦色缂丝蟒纹圆领长袍,外面披着件灰色的狐毛大氅,面庞生得清俊,双眸幽深,叫人看不懂里面是何情绪,左眼角生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似怜悯世人的佛,更似杀人吮血的魔。 乐声响起了,只见宋韵翩翩起舞,身段柔软而轻盈,腰肢如水蛇,双脚随着调声轻晃,铃声响在人耳朵里,似催动人心弦的媚药,叫人忍不住握住她那双玉足,将人狠狠侵犯。 江睿嘴角扯出一抹邪气地笑,似乎对宋韵很满意。 宋韵目光落在江睿身上,扯掉了裹在腰间的红绸带,柔媚地向江睿抛出,江睿一把抓住,带着些戏弄地将宋韵往自己跟前儿拉,宋韵却没随他愿,反而放开了手里的绸带。 江睿觉得这女子不错,还懂得欲擒故纵。 他招来了身边的近卫,低声与他道:“去问问老鸨,为这女子赎身需要多少。” “王爷是想把她买进府做妾?” 江睿道:“不,本王刚刚回金陵,还有许多需要打点的地方,本王打算把她买来赠给督察院的右督御史岑烽。” “可王爷,岑大人今年已是花甲之年...能消受得了这等美人吗?” 护卫见宋韵如此年轻迷人的样子,就怕老头子死在她身上,到时候事没办成,反倒把人害了。 江睿冷嘲,“你懂什么,男人即便要死了心里还想着女人呢,督察院那窝子人老匹夫什么德性,本王最是清楚,下去办吧。” 护卫低头道:“是。” 乐声停止了,宋韵也舞毕了,她退下时,朝江睿看了一眼,见江睿兴趣浓浓地看着自己,面上忍不住带起笑意,想着此事定然成了。 她兴奋地退下,到后堂换衣处换下了舞衣。 没一会儿老鸨便扭着水桶腰满脸笑意地进了宋韵房中,“宋二姑娘,成了,成了!睿王身边的贴身护卫刚刚来与我说要给您赎身呐!您马上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宋韵系好腰带,与老鸨道:“你去跟他说,我不是这坊里的人,马上就要走了。” “是,是。” 老鸨又扭着水桶腰赶紧穿过了游廊,到了拱门处,与护卫说了宋韵的原话。 护卫忙到前堂与江睿讲,江睿蹙眉道:“竟然不是这纤舞坊的人,她本王是要定了的,走,本王亲自去会会她。” 江睿起了身,往后堂而去。 ** 宋婉头戴着雪纱幕笠乘着马车到了纤舞坊的后门,她身边跟着桂嬷嬷、张嬷嬷、喜儿,还有桃苑里两个粗使奴婢。 宋婉到门口敲门,没多久坊中的小厮来开了门。 小厮见宋婉衣着不菲,气质端庄,那手腕上的玉镯更是莹润透亮,一看就是值钱的东西,又见她戴着幕笠,就知道她是未出阁的贵门嫡姑娘,于是出声问道:“不知姑娘找谁?” 宋婉道:“我找你们坊中的老鸨。” “姑娘请这边走。” 小厮引着宋婉到了后堂众舞女换衣处,老鸨正与宋韵聊得正欢,面上一副巴结谄媚的样子。 宋婉踏进了屋内,便叫桂嬷嬷关上了门。 落门声随之响起,老鸨与宋韵同时向门口看去。 宋婉领着两个嬷嬷几个奴婢已经站在了屋中,老鸨瞧宋婉虽身量纤细,但气质出众,自与常人不同。 宋韵一见宋婉,便心虚地退后了两步。她也不知为什么,宋婉进来的时候,她竟然害怕宋婉了。 老鸨一见宋婉便知是贵人,忙上前道:“姑娘来我这纤舞坊所谓何事?” 宋婉道:“鸨母请与我借一步说话。” 老鸨与宋婉到了窗牖边,宋婉道:“家中次妹不懂事,心气高傲,做了糊涂事,是我这个做长姐的没有教好。 鸨母虽身涉红尘,可也知道女子名节最为重要。我次妹年纪尚轻,刚刚及笄不久,亲事也还未订,她来纤舞坊跳舞的事,还请鸨母守口如瓶,莫要将此事传出去。” 宋婉拿下了手腕上的玉镯放在鸨母手中,“这点心意鸨母请收下,您今日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拿人手软,若鸨母拿了人钱财,还大肆宣扬此事,可别怪我这个世家嫡姑娘心狠。纤舞坊虽是名楼,可我也有手段将这里化为灰烬。” 老鸨心里一颤,宋婉刚进来时,她瞧着宋婉身段儿那般瘦,虽举止有礼,可也顶多是个受教良好的、单纯良善的世家姑娘,没曾想宋婉说话虽柔声细语,声线更似潺潺流水之音那般好听,可谁知讲出的话却如此令人胆寒。 老鸨知道,此女不是普通闺阁姑娘,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她颤声道:“是,是,我..我一定会守口如瓶,就当没见过宋二姑娘。” 宋婉屈身行礼,“那便多谢鸨母了。” “不,不敢,不敢。”老鸨伸手擦了擦鬓间的冷汗。 宋婉至宋韵跟前,宋韵挺直身板儿,壮着胆子道:“我不回去,宋婉,我用不着你管!” 宋婉也没与她先说话,而是叫桂嬷嬷和张嬷嬷把宋韵先绑回去。 宋韵道:“宋婉,你凭什么叫人绑着我,宋婉你算什么东西,等我做了睿王妃,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桂嬷嬷和张嬷嬷也没与她说话,两人拿着绳索就将宋韵捆了,更拿着巾帕堵住了她的嘴,幕笠往她头上一罩,架着她就往外走。 第251章 知错 宋婉走在最前方,没曾想刚刚出屋,就迎面撞上睿王和他的护卫。 睿王看了眼宋婉,又看了眼被两个嬷嬷架着的女子,那女子似也看见了他,正挣扎着对他唔唔唔出声,像是在求救。 睿王一瞧她的身段儿就知道她是刚刚跳舞的女子,于是对宋婉道:声线微冷,“姑娘,不知你身后所绑的女子与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绑着她?” 宋婉对他浅行一礼,“回王爷,她是我的贴身侍婢,嫌我给不了她好前程,于是来这坊中犯了错事。我管束不力,若是叨扰到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睿王却是不信,“姑娘是哪家官门嫡女,身边的贴身侍婢竟有这样的好本事,舞技竟如此卓越,叫人能一见难忘。” 宋婉面带浅笑,“小门小户不值一提,我年少就爱看人跳些舞曲,故家中祖母便给我买了个会跳舞的丫头。 这丫头如今却自恃貌美舞技好,跑来这纤舞坊想得贵人垂青,原是我日常对她太过疼宠,才让她忘了府中规矩,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来。” 睿王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见宋婉雪纱下的脸庞若隐若现,知道是个美人。 身量又如此纤细,玉指更是嫩如白葱,气韵又温和柔软,谈吐清雅,便知道这女子才情不浅,当下倒生出些好感来。 “这丫头本王倒喜欢,不如姑娘把她给本王如何,价格姑娘随便开,多少都行。” 宋婉道:“她虽做错了事,但我与她的主仆情分也有十年有余。我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束一番,她若知错能改,我便还让她做我贴身侍婢。” 睿王笑道:“姑娘心善,原想着这丫头本王买来可赠给好友,没曾想姑娘如此不舍,那本王便不夺姑娘心头所好了。” 被绑住的宋韵一听此话,整个身体却都差点软坐下来,不曾想原来睿王对她感兴趣,是要把她赠给友人,而这‘友人’宋韵想想都后怕连连。 她虽深居大理寺卿府,可也曾听说过,金陵的官为了升官,就买些舞姬送给高官,而那些高官大多已经顺耳之年,是皮肤都已经松弛,身上都已经长了老年斑的老男人。 睿王继续道:“今日能在这里结识姑娘,便是缘分,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宋婉浅声道:“不是甚么世家大姓、高门宅院,实在是不值一提,天色已晚,民女便告退了。” 宋婉在江睿身前行了一礼,带着宋韵及一众奴仆离开了纤舞坊。 江睿的目光跟随着宋婉的身影到了后门处,直到宋婉消失不见才收回了双眸。 护卫徐燃道:“王爷,瞧那姑娘的谈吐,该是大户人家里的嫡姑娘。她不肯透露姓名,是不是猜到了王爷是睿王殿下,所以故意不愿说?” 江睿转眸看徐燃,“你觉得她会是谁?” 徐燃道:“要不,属下跟过去看看?” 江睿双手覆于身后,“去吧,本王倒挺想知道她是谁的。” 徐燃在江睿身前行了个礼,便快步往后门而去。习武的人脚步轻快,没多久徐燃就不见了踪影。 ** 宋婉将宋韵绑回了桃苑卧房,才叫桂嬷嬷和张嬷嬷给她松了绑。 而宋韵被解开了那瞬间,身子便脱力地跪在了地上,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 她无法想象,睿王把她赠给那些老男人之后的命运,即便宋婉或者父亲、祖母把她救回来了,恐怕她也只能嫁给那些老男人做贵妾,她的一生也就埋葬在那里了。 宋婉坐在窗牖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宋韵,见她脸色苍白的样子,知道她八成是害怕了。 “你现在才知道怕了,我若晚来一步,你就被睿王带走了。他刚刚回金陵,手里又不缺兵,外祖父又是龚宰辅,政事不愁,你说他缺什么? 你不读书,就不懂局势。 那我便告诉你,他缺三司的人,缺的是督察、监察的权利。 刑部张从刚正不阿,是个铁板钉,谁也贿赂不了他,大理寺卿正是我们的父亲,你也该知道父亲为官素来清廉,谁的事也不会办,那就只剩督察院了。 督察院左、右督御史都是老头子,我看两个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你不是要巴结吗,你不是要勾引吗,你不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吗,你不是想要压我一头吗? 去啊,去斗垮他们生了好几个儿子的正室夫人,让老头子抬你做正妻,都是二品大员呢,你成了二品大员的嫡夫人,就能压我一头了。” 宋韵埋着头,满脸泪水,“长...长姐,我..我知道错了。” 宋婉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赶走了你的母亲,还让她去乡下过苦日子,可你也不想想,你母亲做了什么样的恶事。 你想嫁得好,这心我也理解,可你也不看看那睿王到底是好是坏,你就贸然去接近,你用色相勾引来的男人,他能爱你长久护你长久吗,宋韵我问你,你难道永远都是十五岁?你不会老,不会丑吗?” 这话实实在在问到了宋韵,给了她当头一棒。 是,她不可能永远都是十五岁,她不可能永远豆蔻年华,她会逐渐变老。她眼睛会花,她头发会白,她的牙齿会掉光。 “那长姐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母亲从小都是这样教我,她要我漂亮,要我跳舞,要我会用色相去勾引男人,我...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宋婉道:“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去读书,书里的东西自然会教你怎么去做。我让你念书,给你请这么好的女先生,你不珍惜机会,跑去那等地方勾引睿王,要是祖母知道了,你看她会不会好好罚你。” 提起元氏,宋韵脸色又吓得白了好几分,她祈求道:“长姐你不要告诉祖母,我..我真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都听你的话,我会好好念书的。” 宋婉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间的怒气,站起身子,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给她擦着脸上的眼泪,“好了,别哭了,我不会告诉祖母的。 你原本就是个好姑娘,别学着你母亲那套,你是父亲的嫡次女,就要有嫡次女的派头,别学那些勾栏做派。” 宋韵眼睛鼻子都哭得红红的,宋婉拿着褥帕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渍,“你才刚刚及笄不久,读书也还来得及,你现在好好念书,等你读了书你就明白,你现在做的这些有多愚蠢。” 宋韵道:“我以后不会了。” 宋婉坐回位置上,看向跪在地上的桃嬷嬷,“你也跪了这么久了,想必也反省得差不多了,带着韵姐儿下去好好洗漱一番,明日起好好的念书。” 桃嬷嬷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行礼道:“多谢大姑娘宽宥,奴婢一定好好照顾韵姐儿。” 第252章 回来 雪夜里,寒风呼啸,江寂重伤还未愈,如今还在吃药,身体更得好好养养。 主卧里烧着地龙,整个屋子都暖的不像话。 窗牖边的凝神茶正煮得正开,江寂身披着大氅和沈策聊烟雨楼阴阳两账的事。 沈策道:“此事我不好出面,若我出面了,侪王定会再次怀疑到你身上,你好不容易在他那里洗脱了嫌疑。内阁的税务侍郎明日就要查烟雨楼的账了,也不知道抓阄会抓到谁。” 江寂吃了口凝神茶,“若是柳庭玉,倒也顺理成章。” 在江庭萧与陈裕、太子党争之时,柳庭玉可是个极为重要的角色,因为他让陈裕下了狱。 侪王手里有吏部,不会不知道柳庭玉是江庭萧的人,倘若柳庭玉发现烟雨楼阴阳两账,定会把烟雨楼查封,侪王自然会把目标放到江庭萧身上,他也不会暴露,能继续藏在暗处。 而侪王经此冬猎江愍反叛一事,官家虽相信了他,可是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即便生气江庭萧端了他的烟雨楼,也是敢怒不敢言。 沈策也吃了口凝神茶,“柳庭玉确实能用,可问题是,他凭什么会听我们的?” 江寂眸中含笑,“他当然会听我们的,英雄还难过美人关,何况柳庭玉这般的文人骚客。” 他可太了解柳庭玉了,只要虞娘向他勾勾手指,他就心甘情愿为虞娘做任何事。只是区区查封一个烟雨楼而已,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 柳府。 嘉熙居内还尚灯火通明,丫鬟小厮手里刚刚端着残羹冷炙才出了居内,显然居内的主人才用完晚饭。 柳庭玉是文人,身子不比武将强壮,前些日子又染上了一场风寒,昨日才痊愈。 这会儿卧房内他衣衫单薄,正坐在窗牖边看税款。他管的主要是西宋的盐税,但其他的税务他也能管。 他如今也算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官家很喜欢他,常叫他进御书房说税务的事。加之,江庭萧在江盛面前屡屡赞赏他,柳庭玉更得官家亲睐。 他如今仕途顺遂,眼看着像是又要升官。官家觉得他能力不止于此,于是想给他内阁左辅政的位置。 这位置可不轻,朝廷诸事他都有权过问两句,虽没有具体实权,但能说得上话,与此同时,他还有政务的监察权,更有参与政务改革的权利。 比之他做税务侍郎,涉猎的政务要广泛得多。若再往上升,就是内阁右辅政、辅政大臣,若真做到了辅政大臣的位置,就已是能与太子平起而论政务的权利了。 柳庭玉前途不可限量,这是江庭萧和江寂都知道的事。起初他在内阁做小官儿的时候,就已经有做高官权臣的苗头。 夜深雪重,柳庭玉还是没有睡意。 在寂静的夜晚里,只要他一躺下,就会想到虞娘勾魂夺魄的样子,此后便是无尽的懊悔和痛苦。 他吃醋把虞娘赶走了,而她再也没有回来。 他怎么哄也把人哄不好了... 卧房的门阒然被人打开,辛奴从外面高兴地跑了进来,“大人,回,回来,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把话说清楚。”柳庭玉也没抬头,继续看账,微蹙着眉头说道。 “是虞娘子回来了!” 啪。 柳庭玉手中的税务公文落在地上,他脸上又惊又喜眸中更是兴奋,连着双手此时都有些抖。他忙站起身,也不管自己衣衫单薄,就冲到了门口。 碎雪飘零,只见院中虞娘身着紫色襦裙,头戴金钗,手执一把血色梅花伞,站在枯去的桃花树旁。 美人仍旧妩媚勾魂,身段婀娜,瞧他时,还是那般易怒娇嗔。 虞娘就爱把脾气撒在柳庭玉身上,就想要柳庭玉软声软语地哄着她。 见柳庭玉愣在门口,美人又不高兴了,“站那儿做什么,不想我回来,那我走好了。” “别,别,别走。”柳庭玉忙迈开步子,也不顾屋外寒冷,大步至了虞娘身前,将人一把打横抱起来。 虞娘手中的血色梅花伞落在地上,任由柳庭玉把她抱进了屋。 卧房的门辛奴识相地关上了,柳庭玉把人放在榻上,捧着虞娘的脸道:“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是不是原宥我了,阿妩,日后我再也不会凶你半句,再也不会赶你走,柳府就是你的家,嘉熙居就是我们的安乐窝。” 虞娘见他双眸红红的,俨然这些日子她跟着霍殇卿卿我我,又处处拒绝他、避着他,把他折磨得不轻。 虞娘道:“真是个傻子。” 柳庭玉在她眉眼处落下一吻,“阿妩,我不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虞娘道:“少自以为是,我心里...唔...” 柳庭玉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吻住了她。 自从那年他为虞娘一掷千金,虞娘点他为房中客之后,两人便再也没这么接吻过。他觉得那夜的虞娘很奇怪,明明已是风月老手,动作却那般生涩,不像与男人行过房事的样子。 尤其,虞娘那晚与他见了血。他问她是不是处子血,虞娘就媚眼问他,‘你觉得会是吗。’ 他当时以为那是虞娘的月事,可后来他日思夜想,越发觉得那是虞娘的处子血。 “阿妩。”柳庭玉温柔地吻落在虞娘眉心,“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虞娘道:“柳庭玉,你觉得可能吗。” 柳庭玉不太喜欢遮掩自己的感情,他们的第一夜,他就在虞娘耳边说喜欢她,要娶她为妻。他对虞娘是一见钟情,当年的惊鸿一瞥,足以让他痴恋虞娘。 “不管是不是。”柳庭玉滚烫地吻落在虞娘脖颈,“我都爱你。” 外面的风雪大了,屋里却暖得要命。两具完美又久未疏解的身体在此刻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柳庭玉几乎陷入疯狂,因为虞娘还是那般生涩,就像她跟在霍殇身边的这段时日里,从未与霍殇真真切切的亲密过。 热汗淌在虞娘身上,她轻声唤着他,可结果下一刻就被柳庭玉堵住了嘴。 第253章 查封 彻夜的疯狂缠绵,让两人天色大亮都还抱在一起熟睡。 虞娘是先醒的那个,她看着抱着自己的柳庭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也没先喊醒他,动作极轻地起了身。 她才刚刚下榻,柳庭玉就醒了,见虞娘穿衣,立即把人抱回来。 他双手抱住虞娘的细腰,下巴放在虞娘肩胛,炙热的胸膛贴着虞娘的脊背。他的鼻息间都是虞娘的香气,他闭着双眸,低声道:“不许走。” 虞娘道:“先起来吧,与你有事要讲。” 柳庭玉在她耳边落下一吻,“好。” 虞娘给他拿来了衣袍,柳庭玉就张开双手让虞娘为他穿衣。奋战了一夜,他有些累坏了。 腰带系好了,柳庭玉伸手搂过虞娘,和她额头抵着额头,“你要和我讲什么。” 虞娘道:“烟雨楼你知道吗。” “知道,朝廷准许放虎皮钱的地方。” 虞娘道:“烟雨楼有阴阳两账,税务郎去查,他们就给阳账,自己私底下还有一本阴账,那里面的收入才是烟雨楼真正的收入。他们这些年靠这个法子,漏了不少税收,你去查查吧。” 柳庭玉抱着虞娘坐到床榻上,他蹲身下来给虞娘穿鞋,“为什么突然要我去查?” “因为你合适。” 柳庭玉给她穿好了鞋,说了句总爱光着脚容易着凉,他当下也没问虞娘为什么要他这么做,只说了句,“好,我去做。” 虞娘道:“你不怕我害你?” 柳庭玉握住她的手,“我的阿妩不会害我。” 虞娘指腹磨着他心里的薄茧,“我得走了。” “你要走?”柳庭玉以为虞娘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他激动地抱住了虞娘的身子,“你要去哪儿?你还要回到霍殇身边去?阿妩,霍殇不爱你,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柳庭玉,你冷静一点。” 柳庭玉捧着她的脸道:“你叫我怎么冷静,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走了。”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我必须去完成。”虞娘退出了柳庭玉的怀抱,“你若肯,我们每月可以见一次,你若不肯,从此刻开始,我们就是陌路人。” 柳庭玉眸中又愤怒又悲伤,“所以昨夜我们算什么呢,一场交易吗,你知道我需要你,所以你对我奉献了身体。阿妩,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你,别再这样伤我好不好。” 虞娘站起了身,不看柳庭玉,“柳大人也可以这样以为,觉得是一场交易也好。柳大人昨夜与我欢好过了,就把事情抓紧办了吧。” 她欲往外走,柳庭玉却拽住了她的手腕,“好,我答应你。事情我帮你办,每月一次见面,我也要见。” 虞娘转身看他,见他悲痛的样子,眉心微拧,想要说什么,然而理智却告诉她不能。 她道:“我得走了,还请柳大人放开我。” 柳庭玉将人拉进怀中,紧紧抱住她,“从我遇见你的那天起,我便知道你是我的劫数,但我心甘情愿。” 他放开了她,“阿妩,为你去死我也是甘愿的,你走吧。” 虞娘垂着眼帘,不敢看柳庭玉,转身离开了嘉熙居,很快就消失在柳府。 ** 下午,查烟雨楼税务的事情便落到了柳庭玉手里,也别管他是怎么拿到这桩事的,他自有他的手段。 他带着人去烟雨楼的时候,楼中的老板笑呵呵地迎出来,立即叫小厮给柳庭玉倒上西湖龙井。 柳庭玉坐到了楼中最中央的那张四脚方桌前,“把账簿拿出来瞧瞧吧。” 老板忙叫人拿了账簿出来,毕恭毕敬地放到了柳庭玉身前。 柳庭玉翻开账簿,瞧了瞧,吃了口西湖龙井随后道:“本官听人说,你们烟雨楼有两本账,一本是给朝廷看的,一本是给自己看的,是与不是?” 老板身子一颤,忙跪身下来道:“官老爷,我们烟雨楼虽是放虎皮钱的地方,可我们也不敢做两本账欺瞒朝廷啊。” 柳庭玉从袖袋中摸出本账簿,扔到桌上,“那这本又是什么?这上面记的可都是你烟雨楼的账!” 老板忙磕头道:“这一定是诬陷我们烟雨楼攥写的假账,还请官老爷明察!” “信口胡沁!”柳庭玉怒得拍案而起,“这账簿上收入、开支,以及收入开支的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更有你的印章印在每月的结尾总账上,你还敢狡辩!” 老板知道无法争辩了,于是道:“是草民糊涂了,还请官老爷从轻处罚!” “从轻?你们漏的税够把整个金陵都好好翻修一遍的,你叫本官怎么从轻?”柳庭玉看向身后的两个下属,“把烟雨楼封了,具体的账,算完再叫他补上!” 老板见柳庭玉要封楼,跪走至柳庭玉身前,祈求道:“求大人不要封楼,烟雨楼我苦心经营数年,是我毕生心血,我近几年是脑子糊涂了,昏聩了,大人怎么处罚都行,补缴多少税款都行,还请不要封楼!” 他拽住柳庭玉的官袍,继续出声祈求,“大人,您要多少银子都可以,我都可以给你,烟雨楼不能封啊!” 柳庭玉一脚踹开他,“你还敢贿赂朝廷税务侍郎,罪加一等!来人,把他抓起来,先扣押刑部!” 跟随柳庭玉的刑部衙役上前,拿着绳索将老板捆了,楼中的小厮、打手,人心惶惶,一时之间都你看我我看你。 柳庭玉覆手而立,“烟雨楼即刻封禁,楼中一应人等,速速离去!” 楼里的人开始麻利地收拾包袱,收拾好之后,快速地离开了烟雨楼。大门被紧紧关闭,封条被贴得稳稳当当。 原本兴盛的烟雨楼,一时之间跌入谷底。 老板被衙役押着走了,柳庭玉拿着两本账簿回了内阁。 这两本账他都看过,只是粗略的估计了一下烟雨楼少缴的税款,要仔细地算下来,恐怕要好几日。 等他把烟雨楼少缴的税款一笔笔清晰地算出来、再写好税款账,就可以交到户部和刑部,户部去烟雨楼清点银子,刑部就按照律法判老板的罪。 这一通过流程走下来,估摸着要半个月,最快也要十日。柳庭玉知道,他这几日恐怕睡不好了,得把税款账尽快算出来。他把东西算出来越快,户部和刑部才能尽快动作。 第254章 罚跪 侪王得知烟雨楼被柳庭玉查封的时候,气得把手中的白玉茶杯扔在地上。 他原本就是极具威严的人,这会儿生了大气,竟谁也不敢去拦他、劝他。 就连王妃徐岚之,也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侪王把火发完。 书房里的东西几乎都被侪王砸了个稀巴烂,霍褚跪在地上,低着头,根本不敢与侪王对视。 是他弄丢了账本,才造成了烟雨楼被封禁。 他们养兵、打点关系,都需要庞大的银子支撑,如今银子来源丢失了,他们犹如战场上丢了佩刀。 现在的他们,只能依靠朝廷的军需养兵,打点关系的银子是半分也拿不出。 侪王是真没想到,在金陵没什么人脉的江庭萧,竟然能查到烟雨楼是他的私产,并安排细作来府里偷走了烟雨楼那本阴账。 他坐在凳子上,双眸又冷又沉。前不久冬猎,江愍败了便罢了,可他们丢了镜惹,如今又丢了烟雨楼,他真小看金陵这些明里暗里的势力了。 霍褚见侪王气焰似乎消下去不少,这才出声道:“是儿疏忽,还请父亲责罚。” 侪王道:“现在罚你又有何用,烟雨楼俨然丢了,府中严查细作,也没查出点影子来。” 他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徐岚之,“王妃身为一府主母,掌管府中诸事,要买下人进府你该严查背景才是,如今出了事,你查了这么久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本王要你何用?” 徐岚之面色平静,跪在地上,“是妾身疏忽,没有本事,还请王爷责罚。” 侪王冷眼瞥着徐岚之,夫妻近二十几年,两人刚成婚时到还夫妻恩爱,侪王更是每夜都宿在徐岚之房中,事事顺着徐岚之不说,还尤为宠着徐岚之。 徐岚之年轻的时候也貌美,加之性子也算温顺,侪王年轻时很是喜欢。可没到两三年,侪王就对徐岚之腻了,鲜少踏足她的寝院,更是纳了比徐岚之更貌美的妾室进府。 那妾室孟氏、陆氏、张氏,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暗地里耍了不少争宠的戏码,但徐岚之面上看着温和良善、没什么心计的样子,实则城府极深,就孟氏、陆氏等人耍的那些手段,根本不是徐岚之的对手。 徐岚之这些年把她们治得服服帖帖,加之这三个妾室的肚子不争气,各自就生养了一个女儿,然而徐岚之膝下两个儿子,都是成器的,这才保住了她的王妃之位。 这二十几年,侪王与徐岚之过得相敬如宾,早已没了年少时的热情。 而侪王看徐岚之更是厌烦,因为徐岚之老了,眼皮聋拉了不少,眼角还有了几丝细纹,肌肤也没有年轻时那般雪白光滑,反而暗沉无光,整个人看起来老气横秋,实在不讨人喜欢。 反倒侪王那三个妾室,打扮得光鲜亮丽,年岁也还轻,看着朝气蓬勃,侪王一见心情就好。 徐岚之自然知晓侪王是什么德性,年少时对他的欢喜也早就在这二十几年里消磨殆尽,她只能隐忍着,甚至当侪王完全不存在,他要怒,她就认错,他要骂,她就听着。 她与侪王已经没什么话可讲。 这次也一样,侪王喜欢霍褚这个儿子,自然不会罚他,那他就会把怒火转移到她身上。 侪王道:“你自然该罚!府里进了细作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知晓,任由细作将烟雨楼的账簿偷走,你可知这次我们损失了多少,来人,把王妃拉出去跪着,直到本王气消为止!” 书房外进来两个府兵,将徐岚之拉了出去。 外面还飘着雪花,天气也寒,刺骨的寒风还在不停地刮,徐岚之只穿着件深紫色缂丝牡丹纹襦裙,连件狐裘都没披,就被拉在了雪地里跪着。 霍褚连忙求情道:“父亲,母亲执掌家中中馈已是操劳,对手狡猾派细作进府,母亲常居后宅,没见过此等把戏,更不懂朝堂争斗,她未能识出细作,又未能找出府里细作,实属情理之中。 母亲这几年身子不好,腿脚又有风寒,每逢刮风下雨便疼痛难忍,此时外面冰天雪地,母亲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侪王拍桌怒声道:“她受不了也要受,这件事总要有人承担,烟雨楼你知道对我们有多重要,如今没了银钱来源,此后打点、养兵该怎么办?就朝廷给的那点军需,能养出什么骁勇之兵来?” 霍褚颔首道:“父亲放心,儿会想办法解决此事的,没了烟雨楼,多的是法子能搞到银子,父亲给儿两月,两月之后儿一定给父亲一个新的银钱来源路子。还请父亲,饶恕母亲。” 侪王知道霍褚聪明,他说能重新找到路子搞到银子就一定能找到,这会儿心里的气怒才总算完全消下去。 他至他身前,将他扶起了身,“本王知道你孝顺,你是本王最看重的儿子,你母亲此生最大的本事就是生了你,既你心疼她,就去把她扶进屋吧。” “儿多谢父亲。” 霍褚在侪王身前行了个礼,转身出了书房,将已经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徐岚之扶了起来。 “母亲,儿扶您进屋。” 徐岚之面带微笑,一脸温柔地看着霍褚。 她的两个儿子,她也最爱这个小儿子。霍褚比霍殇懂事,霍殇迎个妓女进府,还成天当个宝贝似的宠着,那妓女偏还伶牙俐齿,刁钻跋扈,处处惹她生气,霍褚不一样,一心都铺在正事上,还时常关心她。 霍褚扶着徐岚之回了牡丹苑,母子俩进了卧房。霍褚忙让奴婢拿来狐裘、暖炉,亲自给徐岚之披上,把暖炉塞到她手里。 “父亲总是把脾气撒在您身上,明明这是我们男人间的事。” 徐岚之垂眸道:“褚儿不用担心,母亲早就习惯了。” 霍褚又忙让婢女去厨房煮碗姜汤给徐岚之驱驱寒,“外面天气冷,母亲就不要出房门了,好好休息。儿还有事要忙,便先走了。” 徐岚之点了点头,“去吧,你为你父亲办事,要处处小心。” 霍褚点了点头,大步出了牡丹苑。 跟在他身边的贴身护卫立即跟上,霍褚出了侪王府,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第255章 合理 江寂坐在窗牖边,褪了衣衫,让月修竹给他换药。 “王爷的伤恢复得不错,但即便痊愈了,恐怕半年之内右胸口还是会没什么知觉,奴才会给您不定时施针,以助您的康复。” 江寂点了点头。 月修竹在江寂对面拿着绷带抹药膏,“药您还得继续吃,奴才今日给您调了新方子,加了些养血的药进去,您重伤失血太多,得补补血。 对了,近些日子,还要多吃些补品,王爷虽身子强壮,但也不能马虎。” 江寂瞧月修竹跪坐在对面,明亮的日光落下来,正好落在他侧脸上,他本就肌肤雪白,露出的那截脖颈子更是白如脂玉。 江寂知道月修竹昳丽非凡,否则虞娘也不会对他动心思。但月修竹喜欢男人这事,江寂不懂男人喜欢男人的情感。 他搞不懂两个男人怎么亲嘴,怎么拥抱,女人的嘴那么软,那么甜,身子抱在怀里也舒服得很,怎么不喜欢女人。 书房的门此时被人推开,楼昀一身玄色青竹纹长袍进了屋中,他身子颀长,高而精瘦,脚踩着蛇皮乌靴,腰佩着青锋长剑,神采奕奕,长腿一迈,到了江寂跟前,行礼。 “奴才见过主子。” 月修竹一见楼昀来,在绷带上抹药的动作都慢了些。他也没敢明目张胆地看楼昀,垂着眼帘去看了眼楼昀的乌靴,似乎这样就已经足矣。 江寂道:“起身吧,坐。” 月修竹拿着抹好药膏的绷带让开位置,到了江寂身侧,给他的伤口缠上。 楼昀瞧了眼月修竹,见他露出的那截手腕子白皙如新月,纤细得盈盈一握,心里不禁想起以前他们在那么多的夜晚里,他也总是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身下狠狠欺负。 多久了,他总算见到了月修竹。 江寂道:“叫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你,虎骑重振得怎么样了?” 之前虎骑遭到重创,军营里已没多少人,但江寂觉得不能就此放下虎骑,若是能把他拾起来,重振军队,日后定也是一支骁勇善战之兵。 楼昀道:“不瞒主子,此事进展得很慢。 原因有两个。之前虎骑拥陈裕为主,而我背叛了陈裕,并且杀了他,如今我又去管辖虎骑,将士们还对我有恨意在心,他们不肯听我的令勤加练习,以至于军心还尚且涣散,这是其一。 扩充军队虽不是什么难事,但咱们缺钱,户部那儿,已经拿不出什么银子了,这是其二。” 月修竹给江寂缠绷带的动作一僵,双眸微垂下来,似乎听楼昀说起虎骑不停他令的事,眸底隐隐有些心疼。 江寂道:“陈裕没死多久,虎骑现在还恨你只是暂时的。本王打听了兵部的消息,兵部有意将五千人的虎骑编到四大营去,到时有章长秋在,你也少些压力。” 江寂让楼昀重振虎骑,不是没想到虎骑会对楼昀有恨。楼昀是有才的,只是人还年轻需要磨练。他让楼昀这么做,一是为了淬炼他,二是他了解虎骑训兵、练兵细节。 不可否认的,陈裕所练出来的虎骑确实骁勇,若非万重山和楼昀倒戈,陈裕谋反那夜一定会赢。 他不可能捡着现成的、这么好的练兵方式不要,反倒固执地去摸索另一条好的练兵方式来。 楼昀是唯一知道这种方式的人,所以他可以继续操练虎骑,待他扩充了人,虎骑又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月修竹已经给江寂缠好了绷带,他正想去拿纱布,楼昀像是完全知道他想要什么似的,一手把纱布递给他,一面又毫无表情地与江寂道:“这样也好,虎骑现在虽然人少,可训练、装备还是依照重甲兵在训、在给,若编入四大营,也可让四大营的兵跟着学学。” 月修竹给江寂缠好了纱布,到楼昀身侧整理药箱。 江寂一边穿衣一边打量二人,见楼昀终是忍不住了,目光彻彻底底地落在了月修竹身上。 月修竹焉能不知头顶上方的炙热目光,暗暗地用手肘戳了一下楼昀腹部,楼昀这才收回眼神。 月修竹抱着药箱,道:“王爷多注意休息,奴才便告退了。” 他退出了书房,江寂与楼昀道:“你也走吧,没什么事了。” 楼昀立即站起了身,在江寂身前行了礼,大步出了书房。他见月修竹雪色的身影正往后院走,忙跟了上去。 拱门处红梅灼灼生艳,香气扑鼻。 楼昀堵住了月修竹的去路,将他手里的药箱抱在手里,一把扛起了月修竹,进了他的院子。 大夫的院子总是有散不去的药味,楼昀早就习惯了,扛着人大步走至门口,一脚踹开了门,进了月修竹的卧房。 月修竹很爱干净,屋里的地板擦得锃亮,书柜上的医书更是摆得整整齐齐,窗边插了些红梅以作雅趣,屋子里的衾被更是拿杜若熏过的,香得很。 楼昀将月修竹压在身下,身上的雪袍很快就被拔了个干净。 月修竹趴在榻上,脑袋几乎都陷在柔软的衾被里,江寂待月修竹是不错的,给他的都是上好的蚕丝软衾,这蚕丝软衾虽不比兽皮软毯,但也是金陵高官贵爵才能用得上的东西。 “我没多少时间,待会儿就得走,修竹,你放松。” 他也想抱着他好好缠绵一番,可军中还有要事等着他去处理。月修竹已经尽量去放松了,可还是疼得他指尖泛白。 激烈的云雨让两人都出了一层汗,楼昀抱着月修竹,在他耳边落下一吻,“我得走了。” 月修竹累得没什么力气,眼尾都还是红红的,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xbiQiku.com 楼昀在他唇边落下一吻,起身捡起地上的衣袍穿上,走前,给月修竹盖上了衾被。 月修竹在榻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泡了个热水澡,身体的疲乏这才消去。 江寂每日吃的药都是月修竹亲自熬的,这会儿天色已经墨黑,月修竹赶紧熬好了药,先端到了书房。 第256章 经营烟雨楼 宋婉正坐在窗牖边看书,如意坊的账她每月看两次,谢仙不光会揽生意,账也是记得不错的,所以不需要宋婉怎么操心。 而府里的账,桂嬷嬷也能记,她月末的时候算算,也就行了。 宋婉把自己每日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清晨早早地起来和元氏一块儿舞剑,要是风雪太大,就先用完早饭然后和元氏一块儿下会儿棋。 用完早饭后就看看书,或者去如意坊看着点生意。 下午的空荡她就自己绣绣花,或者去后院跑马练马球。她的身子骨太单薄,元氏说她不适合舞刀弄枪,舞会儿剑强身健体是可以的。 这近二十日里,她都没空想江寂,这会儿想起来,喜儿就进屋与她讲,“姑娘,凌刀说王爷想见您,要您挑个时间去梅颦山庄。” 想曹操曹操就到,宋婉眸中含笑,“就现在吧。” 这会儿刚巧午后,阳光也暖暖的,出行也不怕冷。 喜儿道:“奴婢立即去告知凌刀。” 宋婉拿着狐裘披上,待喜儿回来时,带着她出了府。马车行驶得不快不慢,街道上人多,得避着些行人。 到梅颦山庄时,庄内的梅花还正开得娇艳,宋婉踩着石板路,到了主屋。 屋内的地龙已经烧起来了,此刻已经微暖。江寂似乎还没到,但似乎已经通知了庄里的下人煮好茶等着她。 宋婉褪下狐裘挂在衣架上,去到书架那儿随意挑了本书,打发时间等江寂。 这本书不厚,也就四五十页的样子,封面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印画,也没有字。 宋婉好奇地翻开来看。 只见第一页里,一位相貌清丽婉约的女子站在阁楼的窗牖边往下探看,而街道上站着个相貌还算周正,身姿伟岸的男子。 两人似乎一见钟情。 宋婉接着看第二页,男子上了阁楼,女子打开了房门,邀请男子进了屋内。 宋婉眉心微蹙,想着这画里的女子实在大胆,竟然刚刚和男子认识,就邀请男子入了房门。 她接着翻看第三页,只见男子和女子坐在床榻上,男子吻住了女子,而女子已是衣裙半褪,那男子的手正放在女子胸上 宋婉脸颊立即爆红起来,刚想合上书本,身子就被人从身后抱住,江寂握住了她的手,迫使她把书本打开来继续看。 宋婉吓了一跳,他走路怎么没声。 江寂在宋婉耳边道:“婉婉不乖哦,竟然偷看这种东西,要看也是咱们一起看才对。” 宋婉刚想摇头否认她不想看,江寂就道:“既然你想看,那咱们就继续看。” 说罢,江寂就抓住宋婉的手要翻开第四页,宋婉闭上了眼睛,贝齿咬着下唇,忍不住骂道:“江寂你混蛋。” 江寂轻笑,肌肉紧实的胸膛贴上了宋婉的脊背,“想本王吗?” 宋婉道:“不想了。” “小猫生气了。”江寂只好不逗人了,把珍藏已久的春宫图放回去,打横抱着宋婉到了矮榻上,让宋婉跨坐在他腿上。 江寂搂着她纤细的小腰,大手有意无意在她腰上捏着,“本王心里夜夜想着你呢。” “你白日”怎么不想。 宋婉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掉进江寂的圈套里了,当下埋头就在江寂脖颈上咬了一口。 江寂目光宠溺,“果然小软猫生起气来,就爱咬人。” 宋婉直到在江寂脖颈上咬出牙印了才收了嘴,“你活该。” 江寂不怒反笑,伸手摸了摸宋婉的乌发,“可消气了?” “差不多吧。” 江寂笑出了声,觉得宋婉可爱。 宋婉从他身上下来,再让江寂抱下去,恐怕又要出事了。她葵水来了,小腹正隐隐作痛,有些不舒服。 她坐在茶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江寂坐到她身侧,“与你有要事要讲。” 宋婉吃了口热茶,“什么事?” 江寂握住她的手,指腹磨着她嫩嫩的掌心,“你知道烟雨楼吗?” 宋婉点了点头,“知道,城中放虎皮钱的地方,你说这个干嘛,你借了虎皮钱?” 宋婉眸色微冷地看他,俨然一副你敢借,就把你腿打断的架势。 “不敢不敢。”江寂忙摇头,“本王绝对不会借那东西。” “那说这个做什么。”宋婉偏头看他。 江寂拇指摩挲着宋婉的手背,“半个月前烟雨楼被查封了,听说是漏了税款,数目还不少。老板即便补缴了税款,仍旧被刑部判了三年牢狱,更失了经营烟雨楼的权利。 朝廷知道烟雨楼暴利,故而不肯放弃这块肥肉,于是眼下烟雨楼只要有人包,就能重新开业。” 宋婉道:“你想包下烟雨楼?” 江寂握住了宋婉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王妃真聪明,本王正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也知道,本王如今是京兆府尹,身上有官职,不得经商,所以本王想王妃来包下烟雨楼。” 宋婉道:“第一,我现在拿不出几百两银子从朝廷那儿买下烟雨楼,再者内阁那儿我没有关系,这么好的肥肉,自然百家争抢,我不可能抢得过。 第二,你让我一个深闺女子,去放虎皮钱,要有人借虎皮钱不还,我要得回来吗?” 江寂眸中满是宠溺的笑,瞧这思路真是清晰,日后成婚了吵架恐怕是吵不赢了。 他抱紧了宋婉的身子,粗糙的大手趁势钻进了宋婉微敞的衣襟里,薄唇贴在宋婉耳边道:“王妃放心,本王虽不才,但在内阁那儿关系还是有的,只要王妃肯经营烟雨楼,本王立马就能把这经营权落在你头上。 银子的事你也别操心,本王有银子,楼中之前也是有打手的,会给你请回来的,王妃只管经营着烟雨楼便是。 还有一点王妃也请放心,要有人借虎皮钱不还,打手也要不回来的,更有人欺负你的,本王替王妃撑场面,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宋婉忍着身体的阵阵酥麻,双手攥紧了脚边的襦裙,艰难出声道:“为什么嗯一定是我?” 江寂只觉得满足,大小刚好合适,他满意至极,“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的钱当然由你来管。” 江寂手伸了出来,宋婉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薄唇仍旧贴着她的耳根,“瞧王妃敏感的样子,夜里定想死本王了。” 宋婉伸脚踹他,“鬼才想你。” 江寂笑出声来,“想没想的,嫁给本王,本王夜夜探索就知道了。” 宋婉没想到他能说出这般流氓的话来,“咱俩成婚后,你睡书房去!” 江寂道:“那可不行,本王又不是不举!” 第257章 机关盒子 宋婉离开梅颦山庄时,脸颊都还有些微红。 江寂这些年在风月场所还真没白混,荤话是一句接一句,都能不带重样地在她耳边说个遍。 她上了马车,带着喜儿一起回了大理寺卿府。 天色已经有些迟了,冬日的天气一到夜里就更寒。裴府给宋婉又送了两件冬衣来,还有两件狐裘。 许氏念着宋婉,之前宋婉被原氏刺伤,许氏就担心了许久,可是她年老,身子也弱了,不敢乱走动,便只能叫府中下人给宋婉送点补品,送点暖身的冬衣来。 宋婉这些日子忙,要是经营起烟雨楼,恐怕就更忙了。要去裴府看望她外祖父和外祖母,恐怕得空了才去得成。 宋婉回了卧房,没多久桂嬷嬷抱着个棕漆的正方形盒子进来。她在宋婉跟前道:“大姑娘,这是一个小厮让我交给您的。” “哪个府上的小厮?”宋婉坐在窗牖边问道。 桂嬷嬷摇头道:“不知,奴婢问他是哪个府上的,他也不答,只让奴婢把这个盒子交给您。” 宋婉觉得可疑,若是江寂、傅柔,再不济是顾鸢送来的,也会报上姓名,哪会只送个盒子来,姓名也不露。 “嬷嬷抱着这盒子的轻重如何?” 桂嬷嬷道:“不轻不重的,也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便扔了吧。” 宋婉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如今柳白莲和顾鸢可恨着她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送什么暗器来,直接要了她的命。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要是又死了,老天可不会给她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是。” 桂嬷嬷抱着盒子出去了,没多久,桂嬷嬷一脸惊吓地回来,脸色更是惨白如纸,颤抖着身子与宋婉道:“幸好大姑娘没开那个盒子,那盒子奴婢扔出去,盒子就弹开了,里面飞出好几支短箭,那短箭锋利极了,若是大姑娘打开,定要没命了!” 宋婉刚刚看那盒子就觉得不对劲,没曾想里面真的装了机关。 桂嬷嬷道:“大姑娘平素待人和善,也没有与人结过仇怨,到底是何人要害大姑娘?” 宋婉与人有仇的,前世就与柳白莲和顾鸢结过了。这盒子,她猜八成是柳白莲让人送来的,顾鸢还舍不得要了她的命。 宋婉想了想,与桂嬷嬷道:“麻烦桂嬷嬷再把盒子捡回来可好?” “啊?”桂嬷嬷担心道:“那盒子里有机关,万一伤到大姑娘可怎么好?” “短箭已经弹射出来了,应该不会有事的,嬷嬷替我捡回来吧,我有大用。” 既然柳白莲自寻死路,那她就送她去死。 “是。” 桂嬷嬷又出了桃苑,将刚刚扔的盒子给捡了回来,放在了圆桌上。 宋婉打量着盒子里面的机关,发现这机关做得实在精巧,只要盒子一打开,就会立马牵动机关,里面的四支短箭就会顺势弹射而出,直冲她的脖颈、脸颊。 她不死也要去趟鬼门关。 她前世就知道柳白莲是个心狠的角色,她抢走了她正室夫人该有的待遇,更杀了喜儿,更耍心机让顾鸢一脚踹死了她的孩子,所有的所有,她都会全部报复回去。 这一世,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做一个这样的机关该不容易吧,城中哪里会有做这等机关的铺子?” 宋婉不懂暗器,所以从来没了解过这类东西。 桂嬷嬷道:“陈久应该是知道的,他们上过战场的平日里爱舞枪弄棒,更爱暗器之类的东西,奴婢把这盒子拿回去问问他?” 宋婉点了点头,“也好,那便麻烦桂嬷嬷了。” “不麻烦,不麻烦。”桂嬷嬷抱着盒子离开了桃苑,回了家中。 喜儿道:“是何人要害姑娘,这心思也太歹毒了。” 宋婉起身进了卧房,“过几日你就知道了,日后你出府买零嘴儿吃也要小心些,此人为了达到目的,根本不择手段。” 喜儿小鸡啄米地点头,“姑娘放心,奴婢记住了。” 夜色无边无际,宋婉如今情爱和生意两手抓,且都抓得好,所以每日心情舒畅,连睡着了面上的笑容就是甜的,而有人就不一定了。 顾鸢在府中喝得大醉,脸颊都红红的。这二十日里,他清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好些,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颓靡。 宋婉伤他至深,如今更是和江寂,他想起那些江寂和宋婉缠绵的场景,心口便疼痛得厉害。 柳白莲跪坐在他身边,心疼地抚上了他的脸颊,“顾哥哥,你别难过了,宋姐姐不喜欢你,我喜欢你。顾哥哥,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欢你,从小到大都喜欢。” 她看着顾鸢被宋婉伤成这个样子,心里更恨,幸好,或许现在宋婉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跟她抢顾哥哥了,那个女人死得越惨越好,谁让她占了顾哥哥的心。 顾鸢看着柳白莲,见她满目痴恋、温柔,又心疼地看着自己,想到宋婉看他时毫无波澜的眼神,自嘲一笑。 原来这才是喜欢他的眼神,是他太爱宋婉了,以至于宋婉总是冷淡地看他,他都没发现,甚至心里都觉得无所谓。 柳白莲真爱他啊。 顾鸢伸手抚上了柳白莲的脸颊,“莲儿,你会永远爱我吗?” “会,莲儿会永远爱顾哥哥。” 顾鸢心里一热,扣住柳白莲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柳白莲虽然还是深闺女子,不怎么通房事,但是她已经及笄,身边的乳娘也教过她。 于是她主动将顾鸢压在身下,生涩地去讨好顾鸢。 顾鸢以前有过通房丫鬟,他碰过,但不怎么喜欢,那丫鬟也命不好,吃错了东西,被毒死了。 顾鸢不是第一次,比柳白莲要熟练些,加之吃了酒,理智早就被酒意侵蚀,他翻身将柳白莲压在了身下,撕碎了柳白莲的襦裙。 彻夜的荒唐。 次日,天明时分,柳白莲还熟睡在顾鸢怀里,而顾鸢却已经醒了。怀中赤裸的身体告诉他,昨晚他和柳白莲发生了关系。 该死。 莲儿还那么小,他们也还未成婚,他竟然就对他做了这种事。 柳白莲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动了动,也睁眼醒来,她羞红着脸道:“顾哥哥,莲儿是不是已经算是你的妻子了?” 顾鸢话语一噎,没说得出话。 柳白莲扑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身子,“我那里好疼,顾哥哥,你拿要药膏来帮我擦擦吧。” 顾鸢垂眸看她,见她小脸儿粉红如桃花,满目幸福又期待地看着自己,一时根本无法拒绝她,他自小就把柳白莲宠惯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好,顾哥哥帮你擦。” 第258章 儿孙满堂 宋婉这几日都在等机关盒子来源的消息,桂嬷嬷说城中有二十几家兵器铺子,陈久得一家家去问。 所以还得等一等。 这日,宋婉正在胭脂铺里挑选胭脂,她的胭脂快用完了,听说城中最近新出了一款梅花香味的胭脂,金陵好些世家小姐抢着要的。 宋婉没买这么香的胭脂,总觉得太引人了不好,于是买了盒桃花清香味的胭脂。 她皮肤好,又娇嫩又雪白,即便不施粉黛,也是秀外慧中,清丽闭月。 她刚刚踏出胭脂铺子,柳白莲挽着顾鸢的手臂与她碰个正着。 柳白莲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宋婉,更没想到的是,宋婉竟然没死。 这个贱女人,命倒是挺硬的。 顾鸢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宋婉,当下身子也是一僵。 而宋婉就更是了,真是冤家路窄。 柳白莲仰起头,冷嘲热讽道:“原来是宋姐姐啊,真巧,宋姐姐来这里买胭脂裕昌王没有陪着宋姐姐吗,我还以为裕昌王有多宠姐姐呢,也是,想裕昌王那般花街柳巷之人,怎么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妹妹这话说的是。”宋婉理了理身上的披风,“但裕昌王就是裕昌王,即便流连青楼,也是王爷。我嫁给他就是王妃,凭着妹妹的身份,跪在我面前说话、行礼,我也是受得起的。” “你!”柳白莲气得胸口深深起伏,“你别在这里得意,裕昌王就是个没定性的,娶不娶你还不一定呢,你别到时候把话说出去了,结果裕昌王却不娶你了,那姐姐到时候可就是个笑话了!” “妹妹请放心。”宋婉面带微笑,“姐姐成不了笑话。” 柳白莲见顾鸢的眼神一直落在宋婉身上,不免心中又嫉妒又愤怒,她搂紧了顾鸢的手臂,与宋婉道:“宋姐姐,我和顾哥哥马上要成婚了,我马上就是顾哥哥的妻子了,大婚请帖明日就会送到你府上,宋姐姐那日可一定要来啊!” 宋婉面上毫无表情,甚至眼神都淡淡的。 她这模样,再次刺痛了顾鸢的心。 原来宋婉,真的从未爱过他。 宋婉面上甚至带上了笑意,“妹妹放心,那日我一定会来的,并且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她看向了顾鸢,面上笑意没变,十分端庄得体,“祝你们二人不孕不育,儿孙满堂。” 柳白莲面色铁青。 顾鸢面色阴郁。 宋婉道:“我府里还有事,先行告退。” 顾鸢堵住她的去路,握住了宋婉的手,“若你肯嫁给我,我那日也可以娶你,平妻如何?” 宋婉只觉得被顾鸢握住手腕的手如蛆虫爬满她手腕那般恶心,嫁给他?可能吗? 她对顾鸢,早就只有厌恶没有情爱了。 她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与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大庭广众,还请顾尚书注意分寸。” 顾鸢仍不死心,更还存着侥幸,“那你刚刚为何说嫉妒之语,你是不是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喜欢我的?” 宋婉只觉得可笑,“嫉妒?嫉妒你和柳白莲成婚?顾尚书,我那是纯粹的因为厌憎而诅咒你们!” 顾鸢脸色惨白。 他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泯灭了 宋婉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可他还是愿意将那些背叛、伤痛裹挟起来藏在心里某处,再试着挽回他们的关系。他对宋婉是恨的,可也还是爱的,甚至爱她大过了恨。 可是如今,宋婉跟着江寂,已经不肯回头。 他让开了身子,声线微冷,“那就不叨扰宋姑娘了,宋姑娘请便。” 从此以后,他们形同陌路。 宋婉神情冷漠,与顾鸢擦肩而过,快步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胭脂铺。 柳白莲见顾鸢伤情,抱住了顾鸢,“顾哥哥,宋姐姐不爱你,莲儿爱你,顾哥哥别伤心,莲儿会爱顾哥哥一辈子。顾哥哥,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开心一点好不好?” 顾鸢看向她心疼自己的眼神,心下不免感动,还有人这么爱他,真好,不像宋婉,对他又冷又恨。 他伸手摸了摸柳白莲的脸颊,“好,顾哥哥开心。” 柳白莲拉着顾鸢进了胭脂铺,笑着道:“听说这家铺子梅花味道的胭脂可香了,顾哥哥给我买。” “好,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金陵杨柳街。 虞娘进了一座隐秘的宅院,这宅子环境清幽,院内养着青竹、青梅等风景树,这会儿青竹翠绿,青梅盛开,实在雅致。 主卧房门紧闭,只开着一扇窗牖。 她推开门进去,转身正把门栓落上,身子便被人从身后抱住。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男人紧压住她,虞娘被迫趴在了门上。 男人的大掌落在了她纤细的腰上,滚烫地吻落在她耳边,“阿妩该怎么奖励我呢,你说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虞娘道:“那你再办一件。” 柳庭玉双眸微眯,转过她的身子,抬起虞娘的下巴让她看着他。虞娘一身俊俏功夫,倘若她不愿意他亲近,他绝对靠近不了她半分。 “阿妩,你把我当你的什么?” 虞娘道:“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柳庭玉双眸深沉,也不想将连日来的怀疑憋在心里,声线略冷地问道:“你的主子是谁,我只知道我爱的阿妩随性洒脱,武艺高强,绝不会任由人驱使,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不得不听他命令。” 虞娘伸手脱着自己的襦裙,露出雪白完美的娇躯来,“怎么,你不想要我这副身子?” 他当然想要。 可虞娘用身体来交换条件,却并非他所愿,他不想让虞娘糟践自己。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是否,她伺候的男人,譬如顾鸢、霍殇等人,都是她主子的吩咐,让她出卖色相,以求达到目的。 柳庭玉将身上的灰色大氅取下来披在她身上,打横抱着她走向床榻,给她裹上了衾被,“你跟着顾鸢、霍殇之时,也是这样靠身体来达到目的?” 虞娘轻笑,顾鸢和霍殇还不配得到她。或许他们都以为他们都曾得到过她,可惜那都是黄粱一梦罢了。 虞娘道:“你究竟办不办?” “办,十件百件我都帮你办。”柳庭玉倾身吻住了她的额头,“只是你与我之间,你不需要用身体来交换,阿妩,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办到。” 虞娘道:“你将烟雨楼的经营权给到大理寺卿府的嫡女宋婉,烟雨楼是你查封的,你有权把经营权给她。” 柳庭玉也不想问为什么是她,只是点了点头,“好,我给。” 柳庭玉怕她说完事就要走,抱住了她,“再陪我待会儿,许久没看到你了,霍殇,他他对你好吗,有没有为难你?” “为难我的是他母亲徐岚之。” 柳庭玉吻着她的唇角,“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说罢,他就去检查虞娘身上是否有伤口。幸好的,哪里都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他太爱虞娘,所以总是担心虞娘被欺负,殊不知虞娘武艺仅次江寂,没几个人能从她手底下走得出来。 虞娘环住他脖颈,吻向了柳庭玉的唇。柳庭玉身子僵了下,而后扣住了虞娘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热吻了一番,都喘着气。 虞娘伸手解着他的腰带,与柳庭玉道:“她奈何不了我,我没多少时间,别磨磨唧唧的。” 柳庭玉见她这般主动,有些招架不住,喉结滚了又滚。 她吻向他的喉结,“柳庭玉,你记住,你现在属于我,你要忍不住了去找其他女人泄火,我会让你尝尝不举的滋味。” 柳庭玉听此,将虞娘压在身下,把她身上唯一的肚兜和亵裤都褪去。 情到浓时,柳庭玉几乎毫无理智,男人的本性就是想霸占自己喜欢的女人,让这个女人彻彻底底属于他,但倘若这女人还有其他男人,就会忍不住比较。 他腰上用着巧劲,磨得虞娘几乎陷入疯狂,他恶劣地在虞娘耳边问她,“我跟霍殇谁厉害?说话。” 虞娘觉得他幼稚,没出声。 他用力地一挺,“嗯?” 虞娘身子颤抖起来,连着指尖都轻颤了好几下,脸颊更是绯红一片,她道:“你,你厉害。” 柳庭玉满意地笑了,俯身吻住了虞娘。 那刮着寒风的下午,柳庭玉没停过。虞娘双腿发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的侪王府。 第259章 挖眼 陈久总算查到了那盒子是哪家兵器铺子打的,这盒子其实算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兵器铺子明面上是没有的,但要有图纸,私底下也能做。 柳白莲的这个盒子,是在城中西柳街那家兵器铺做的,依照柳白莲的本事,她是画不了这等精巧的机关盒子的,所以她或许还请人给她画了张图纸。 这个人是谁,宋婉已经无所谓知道了,只要知道了盒子的来源,又手里有物证,柳白莲就别想跑。 她想想,该怎么折磨她呢? 宋婉手指扣着桌面,这世间最好的报复,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次日。 宋婉带着喜儿和桂嬷嬷到了城中的雪亭,这儿人烟稀少,又能眺望层峦叠嶂的群山,尤其远处山峰白雪堆积,太阳一出来,就能见远山有抹淡淡的金色,说不出的美丽。 寒风还是残忍地刮着,让宋婉的小脸觉得生疼。 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手上的手炉还暖着,倒也没觉得有多冷。 柳白莲不久也乘着马车来了,跟着她的有两个丫鬟。 她至宋婉身前,冷着一张脸,刚想说什么,便见桌上放着的盒子,一时身子僵住,没了话。 宋婉跪坐在案几前,身姿坐得那样端正,脊背更是挺得直直的,格外出众。 她给柳白莲倒了杯热茶,见她还愣着,“柳妹妹这是怎么了,坐吧。” 柳白莲强装镇定,坐在了宋婉对面。 府中也曾有女先生教过她仪态,可柳白莲觉得没什么用,学那些东西还不如在自己脸上多下点功夫。 可如今她见宋婉仪态那样好,整个人既端庄又有气度,就是随意搁在人堆里,估计最亮眼的也会是她。 于是她学着宋婉那样跪坐着,可这东西没有日积月累是练不成的,她此刻坐得歪歪斜斜,俨然东施效颦。 让人笑话。 柳白莲坐不好,索性随意坐了,瞧那模样,不成体统。 “宋姐姐今日找我何事,我正忙着绣盖头呢。” 宋婉看向桌上的盒子,问道:“这盒子你可曾认识?” “不认识。”柳白莲想都没想直接说道。 “可西柳街兵器铺的老板说,是一个府上的小厮拿着图纸去让他做的,他描述了那小厮的身高、样貌,分明就是你柳府的小厮。” 柳白莲强装着镇定,“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姐姐别拿一个盒子就恶意构陷我。” “构陷?”宋婉吃了一口君山银针,“难不成妹妹知道这盒子是不好的东西,不然哪能说得出构陷一词?” 柳白莲双手紧攥着衣裙,“宋姐姐别乱说,我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是瞎猜的。” “真不知道吗?”宋婉目光与柳白莲对视,“那柳妹妹紧张什么?” 柳白莲大声道:“我没有紧张!” 宋婉道:“都紧张到手抖了,还说没有。” 柳白莲垂下眼帘,努力让自己放松情绪,她绝对不能被宋婉诈出什么。 宋婉语气微冷,“你这样假装也没用的。柳妹妹,有这个盒子,还有那间兵器铺的老板,人证、物证都已俱在,若我要写状子告你,你跑不了。” 柳白莲身子害怕地颤抖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做坏人,要杀人,一定要比好人更聪明才行,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天衣无缝,叫人查不到一点证据才行。” 柳白莲贝齿咬着下唇,脸色苍白。 “而你,做机关盒子用自己府里的人,送盒子也用自己府里的人,你怎么能这么蠢?” 宋婉嫌弃柳白莲的手段,她更嫌弃前世的自己,竟然输给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女人。 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更是委曲求全,一味服从。 柳白莲只觉得宋婉可怕至极。 她要是个杀人犯,绝对没人能查得到她。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柳白莲咽了咽唾沫,满脸恐惧。 宋婉看向她的双眸,吃完了杯中的君山银针,“我瞧妹妹这双眼睛不错,又清又亮,不如你把它挖出来给我,这事儿我也就算了!” 柳白莲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住了。 宋婉竟然要她挖了双眼? 她吓得浸出了浑身的冷汗,“不,不要,挖眼了我就看不见了,我不想变成一个瞎子! 宋婉,是我错了,那盒子是我叫人做好送到你府上的,我我是因为嫉妒顾哥哥喜欢你,所以才想你死! 我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吧,我和顾哥哥马上就要成婚了,我保证,保证不会再找你麻烦!” “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饶过你谁又来放过我呢。” 在那痛苦又艰难的前世里,宋婉没了眼睛还怀着身孕住在柴房里,为了活下去,每日吃着馊饭,受着下人的冷嘲热讽、柳白莲的欺辱。 曾经无数次的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奈何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她就是再难也要活着,可惜柳白莲不给她活路。 既然前世的她都不给,现在的她又为什么要给? “眼睛留下,这事就过去了,若你不留,柳妹妹应该知道我父亲是大理寺卿,断案高手,处理亲生女儿这桩案子,应该只需要半个时辰。” 她看向柳白莲越发苍白的脸。 “可怜柳妹妹马上就要和顾尚书成亲了,蓄意谋害良臣嫡女,罪名可不小,估摸着要待刑部大牢两三年。” 宋婉说到此处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身姿还是坐得那样端正,面上还是那般柔软温和,似乎嘴里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威逼之语,而是淡淡的玩笑话。 她早就在元氏那儿学会了身为官门嫡女执掌中馈,如何在端庄平和中拿捏一个人,更如何将一个人逼到死角,无路可退。 柳白莲身子都坐不稳当,双手撑在地面上,指尖都泛起了一抹白。 “牢狱里的日子,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暗无天日、环境潮湿,更有蛇虫鼠蚁相伴,柳妹妹这样娇弱的身子受得了吗?” 柳白莲道:“别别说了,宋婉,我求你,求你放过我” 宋婉继续道:“柳妹妹或许不知,那牢狱里的衙役没几个好货色,像柳妹妹这样姿色的美人,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他们会日日夜夜折磨柳妹妹,怀孕了就一碗落胎药,死了就拖出去埋,没死就继续要你的身子,直到你死为止。” 柳白莲哭出了声。 “柳妹妹选一个吧,是想要进刑部牢狱,还是挖了自己双眼?” 柳白莲哭得满脸泪花,不停给宋婉磕头,“宋婉,我两样都选不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给你磕头,你发发善心,就当放过一条狗!” 宋婉见她惹人生怜的模样,却未生起半分怜悯之心,对她这样的人,若是心软,便是对自己狠毒。 “看来柳妹妹不愿意挖眼,那柳妹妹便回去等着大理寺的衙役来传你吧。” “不,不要。”柳白莲看向宋婉,“我挖,我把眼睛挖给你” 第260章 右眼 柳白莲双手颤抖着,摸向自己双眸时,双手更是抖得厉害。 她尝试着扣了扣自己右眼,发现才稍稍用力就疼得厉害。她摇着头,哭着道:“宋婉,我我做不到,你放过我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就疼了吗? 可是她的双眼也是被顾鸢生生挖出来的,当时疼痛传遍了四肢百骸,双眼处更如万蚁啃咬,她以为自己都快死过去了,柳白莲的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失去双眼后,顾鸢连大夫都没给她请,那蚀骨的疼痛都是她生生挨过去的。 “你有什么?一个庶女而已,你有的难道我没有吗?柳妹妹,我可没多少耐心了,如果你想进刑部牢狱,那我成全你。”宋婉漫不经心道。 “不,不。”柳白莲赶忙道:“我挖,我挖出来给你” 她再次尝试,摸向了自己右眼,手指用力地扣进去。疼痛让柳白莲又哭又叫,可比之去刑部牢狱被生生折磨死,她宁愿舍弃这双眼睛。 鲜血不断往她右眼往外涌,柳白莲痛声凄厉,脸色惨白如纸,她心一狠,将眼珠子生生扣了出来。 裹着鲜血的、尚还温热的眼珠被柳白莲捏在手里,放在了桌上。那眼珠子血淋淋的,侍候两人的奴婢都吓得不敢再看。 宋婉死过一次了,这点小场面还惊不到她。 柳白莲痛得浑身冷汗,鬓发都被打湿了好些。她失了一只右眼,此刻右眼已经是个血窟窿,鲜血还顺着血窟窿汩汩而出,看着瘆人至极。 “宋婉,我没有力气再挖另外一只”柳白莲红唇都已经开始失去血色,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柳妹妹可真是娇弱啊。”宋婉淡然地吃了口茶,“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好了,失了双眼,纱布一缠反倒让人生怜,若只失去一只,既丑陋又能让你识物有碍,我挺满意的。” 她起身,“我还有事,便不奉陪柳妹妹了。” 她说得那般有礼,似乎这厢与柳白莲之间发生的事,只是寻常之事。 宋婉让喜儿抱走盒子,带着她和桂嬷嬷离开了。 回府时,柳庭玉一身绿色官服正在门口等着宋婉。 他身姿修长,面庞隽秀,身上诗书之气很浓,叫人有一见难忘的本事。人人都说越王、霍殇、顾鸢这些后生出类拔萃,柳庭玉又何尝不是? 宋婉见过柳庭玉,但从来没与他说过话,只知道是个有才华又有能力的内阁税务官,这会儿见柳庭玉等着她,有些疑惑和茫然。 她上前给柳庭玉行礼,“见过柳大人。” 柳庭玉递给她一张微厚的枯黄宣纸,上面写着商铺经营权五字。详细内容便是写烟雨楼经营权授权给宋氏嫡女宋婉等等几行字。 这上面更有内阁税务侍郎通用的官印。 柳庭玉道:“有人托关系给本官,让本官把这经营权给你。” 宋婉将任权书揣在袖袋里,屈身行礼,“多谢大人亲自跑一趟。” “你认识虞娘吗?” 阿妩不肯告诉他,她的主子是谁,既然她拜托他把这经营权给宋婉,或许能从宋婉口中探到点什么。 宋婉点头道:“回大人,我识得的,她是金陵魁首,样貌出众,金陵不少高官贵爵都曾为她一掷千金。” “只是这些?”柳庭玉有点失望,“你知不知道私下里她跟谁比较亲近?” 宋婉想了想,还能有谁,她男人啊。 “应该与裕昌王江寂比较亲近。” 柳庭玉焉能不知,当下心里也有些醋意,只是裕昌王又怎可能是虞娘的主子。 他当下道:“内阁还有事,本官便先走了。” 宋婉行礼,“臣女恭送大人。” 柳庭玉走远了,宋婉回了桃苑,看着手里的任权书。 江寂说他在内阁有关系,不曾想这关系竟是柳庭玉,听说柳庭玉为官清廉,从不为人办事,即便是塞金银给他他都不动心,怎么独独为江寂开了先例。 宋婉想不明白,或许是柳庭玉欠江寂人情也未可知。 她把任权书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坐在窗牖边看书。 桂嬷嬷拿着顾府的婚帖进来,递到宋婉跟前,“是礼部尚书顾鸢和柳家姑娘柳白莲的婚帖。” 宋婉接过打开看了看,发现婚期是五日后,“顾鸢母亲王氏自利刻薄,最疼顾鸢这个独子,如今柳白莲失了一只右眼,即便两家是堂亲,婚期也已经订下了,估计王氏宁死也会毁了这桩婚事。” 桂嬷嬷没出声。 宋婉将请帖放在桌上,“礼咱们就暂时不用挑选备好了,这婚估摸着他们成不了。” 她前世可没少与王氏打交道,刚刚嫁给顾鸢时,王氏便日日刁难于她,不是让她站规距,就是让她亲自为顾鸢准备膳食,甚至还要她亲自给顾鸢洗衣。 冬日里的井水那样冷,她为顾鸢洗衣冻得满手都是冻疮,而顾鸢不仅没心疼她,更没阻止王氏,反倒嫌弃她手不好看了。 她入府两月肚子没动静,王氏就骂她肚子不争气,是个不下蛋的鸡,之后更恨不得柳白莲立即嫁过来,服侍顾鸢,能尽快为她生几个孙子。 柳白莲入府,之前顾鸢在她耳边又说了那些甜蜜话,她气顾鸢说话不算话,与顾鸢闹不愉快,王氏就斥她不大度、不贤德,让她在深冬里跪了整整半夜。 那晚,她险些被冻死。 王氏是如此狠心又欺软怕硬的人,怎会让五官残缺的柳白莲进府。 桂嬷嬷道:“可是婚帖都发了,顾府也会悔婚?” 宋婉道:“不知,但王氏怎么会让他的金贵儿子娶一个失了右眼的女子,再者柳白莲是庶出,嫁给顾鸢为正妻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满的,只是两家是堂亲,又经常走动,她不好说出来罢了。” 桂嬷嬷道:“大姑娘真是了解顾府。” 宋婉身子愣了一下,随后笑着道:“只是听朝中那些官门夫人说起过,无意间也就记下了。” 天色逐渐漆黑,宋婉躺在榻上发了一场噩梦。 第261章 赖账 雪夜里,顾鸢冷着脸掐着她的脖子,“宋婉,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听到没有,否则我让你失去的不仅仅是双眼,我还会让你失去双腿。” 宋婉双唇颤抖,血泪浸湿了蒙眼的雪纱。 她看不清顾鸢是何模样,但此刻也能猜到他有多冷漠、多狰狞。 他是毒蛇。 温润如玉的表皮下是宠妾灭妻、弑杀亲子的狠毒。 “顾鸢,我肚子里的是你的亲生骨肉” “正因为是我的,所以才要打掉,莲儿会帮我生的,她也怀孕了,宋婉,我早就厌了你了,我看见你这副样子,我就觉得恶心无味。喝了落胎药,滚到柴房里去,否则我会亲自动手!” 宋婉绝望道:“顾鸢,你就是个畜生” 顾鸢甩开了她,宋婉的身子摔在地上,腹部传来阵阵坠痛,她疼得喘口气都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鸢大步离去,没多久顾鸢的乳娘端来了一碗落胎药。宋婉闻着药味不肯喝,乳娘就拼命掰开她的嘴,要将落胎药灌下去。 喜儿见此,一把推掉了落胎药。 药碗碎裂,宋婉暂时躲过一劫。 宋婉清晨挖了双眼,晚上又喝落胎药,这碗药下去,只怕会要了宋婉的命。 宋婉和喜儿被赶出了主卧,又冷又深的黑夜像是吞天的巨兽,要把宋婉整个身子都吞进去。 她太瘦了,嫁进顾府,顾鸢和王氏把她折磨得瘦骨嶙峋,加之身子又不好,如今瞎了双眼又动了胎气,她此刻就像是不堪折磨的瓷娃娃,或许此刻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宋婉没走几步,似乎又有脚步声传来,喜儿喊了一声柳姨娘,之后一把锋利的刀子插入了宋婉心口。 宋婉猛地坐起身来,外间已是天色大亮。 柳白莲右眼用纱布裹着,疼痛使她不停流泪,即便吃了止痛药,可还是疼痛难忍。 她抱着自己姨娘哭,顾氏也心疼得直掉眼泪,问她是谁挖了她的右眼,柳白莲也只是哭却闭嘴不敢说。 柳琛在一旁急坏了,柳白莲是他唯一的女儿,如今她被人害成这样,小姑娘家家的,少了一只右眼,又马上要出嫁了,这新婚之夜夫君见了,岂不得吓死。 顾氏抱着柳白莲,看向柳琛,“大人,您可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帮莲儿报仇!” 柳琛看向翠云,冷声问道:“莲儿去哪儿都带着你,你说,莲儿今日见了谁,到底是谁挖了她的右眼?” 翠云看向柳白莲,不敢说话。 宋家姑娘手里有她们姑娘的把柄,即便说出来了,也是她们姑娘蓄意谋害宋家姑娘在先,即便姑娘失了一只右眼,可也不完全占理。 柳大人若要宋家姑娘赔眼睛,可姑娘的右眼是她亲手挖的,不是宋家姑娘动的手。 这让她如何赔呢? 再者,大理寺卿是官家面前的红人,那宋家姑娘颇有手段,不像是惧事的样子,闹起来也未必是他们柳府占上风,反而会让大家都知道,他们家姑娘因为争风吃醋,就嫉妒宋家姑娘,对宋家姑娘下死手,宋家姑娘生气才反击的。 传出去,也是他们姑娘的名声不好听。 柳琛见翠云也不说话,拂袖怒道:“你个贱婢,没嘴了不成?让你说话你装什么哑巴!你说,你家姑娘究竟见了谁?” 柳白莲躺在榻上,她的嗓子都已经哭哑了,此时道:“父亲,您别问了您为女儿报不了仇的,女儿的右眼没了就没了呜呜呜,女儿还看得见的” 柳琛心疼地走至柳白莲的床榻边,握住她的手道:“傻孩子,你究竟得罪了谁,都是我平时把你宠坏了,让你肆意骄纵,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你眼看就要成婚了,如今失了右眼,这可怎么好?” 提起她和顾鸢的婚事,柳白莲眸中更是落下眼泪来,顾哥哥还会要她吗? 她如今丑陋不堪,可能日后都需要戴半张面具过日子,顾哥哥会要这样的她吗? 顾氏道:“婚帖都已经发出去了,难不成顾家还会悔婚不成?” 柳琛不确定。 王氏是什么性子,顾鸢是什么性子,他可清清楚楚。顾鸢是愚孝,什么都听他母亲的,要王氏想悔这桩婚,顾鸢未必不会答应。 柳白莲见父亲沉默,忙坐起身子,扑在柳琛怀里,“父亲,你知道女儿从小就喜欢顾哥哥,女儿一定要嫁给顾哥哥,你帮帮女儿吧,如果顾哥哥不娶女儿,女儿已失了清白之身,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你说什么?”柳琛惊讶,转而怒不可遏,“你简直糊涂!你未成婚,你怎么能和顾鸢做那等事?你真是不知羞耻!” 柳白莲被柳琛吼得双肩一抖,她埋着头道:“是顾哥哥他喝醉酒了女儿喜欢他,就没推开他” 柳琛气的胸口深深起伏,站起身子,在屋中来回踱步。 顾氏见柳琛气成这样,最是会察言观色的她,知道此时要先让柳琛消气再说,于是上前声线温和道:“大人别生气了,莲儿年纪还小,喜欢男子就知道全心付出,这也不怪她。 她是您唯一的女儿,马上就要嫁到尚书府为正妻了,咱们现在该做的是,怎么稳住这桩婚事。” 顾氏乖顺识趣,声音更是柔媚好听,那话语听了心里都软绵绵的,与她生不起气来。 当下,柳琛郁结在胸口的怒气都消散不少,他看向顾氏,“茹娘放心,莲儿是我们的女儿,她既然喜欢顾鸢,我就一定会让她嫁到顾家去。顾鸢要了我们莲儿的身子,他就一定得负责才行。” 顾氏放了心,这点,顾鸢确实赖不掉。 要他们撕破了脸皮,总归两家是亲戚,闹起来都不太好看。况且柳琛和顾鸢还是同僚,都在礼部办事,抬头不见低头见,顾鸢要不娶,他怎么有脸见柳琛。 柳白莲听此,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王氏似乎真的听到了风声,说柳白莲破了相,她当即就带着顾鸢来到了柳府,说要见柳白莲。 柳琛也没瞒王氏和顾鸢,说柳白莲确实破了相,被人挖了右眼,如今伤还未愈。 王氏一听就摇头,说没了右眼怎么还能嫁给她儿子,她儿子贵为礼部尚书,受官家宠信,日后还要带着正室夫人参加宫中筵宴,柳白莲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这叫顾鸢日后怎么带得出去? 这岂不是丢他们顾家的脸? 王氏当场就说这桩婚事作罢,原本也是庶出的女儿,也没多高贵!她儿子值得更好的! 柳琛道:“贤侄已经要了莲儿的身子,兴许莲儿肚子里已经有了贤侄的孩子,要你们不认账,与那粗鄙人家有何区别? 我也就这张老脸,要贤侄不娶,我就写折子上书官家,说贤侄与莲儿圆房了却不认账!我看到时候官家生气不生气,又打不打贤侄的板子!” 王氏气得脸颊涨红,“柳琛,你真是你真是只癞皮狗!你女儿如今成那样了,哪能嫁得出去,你就是想赖给我们顾家!” 柳琛看向顾鸢,问道:“贤侄,你究竟娶不娶?” 顾鸢看向了身旁的王氏,要王氏拿主意。 王氏知道这事儿闹到官家那儿铁定不好看,于是双手一拍膝,“算我们顾家倒霉,娶就娶!你女儿要不能给鸢儿生个儿子,那你也别怪我给鸢儿纳妾!” 柳琛双手覆于身后,“你放心,我们莲儿可是好生养的!” 第262章 善心 烟雨楼江寂花钱买下了,打手也给宋婉请回来了。 这日,烟雨楼重新开张,鞭炮爆地通街都在响,许多百姓都来围观。 那站在楼里的打手个个身材魁梧,肌肉结实。 糙汉子不比金陵显贵精致,络腮胡留着,皮肤黝黑,头发束得乱糟糟的,但短袄还算穿得整齐。 宋婉站在楼内与他们格格不入,她身板儿那样纤细,肌肤似雪一样白,身上的黛紫色襦裙更是纤尘不染,瞧着精致干净。 她是闺阁里的姑娘,气质温婉平和,眼看着是个好欺负的。 楼里的打手都对宋婉嗤之以鼻,就这样的世家姑娘,能管得好烟雨楼?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蛇鼠窟、阴暗角,可不是这等娇滴滴世家女踏足的地方。 江寂站在二楼的角落里,覆手而立,微眯着眸子往下看。 银面道:“主子要担心,不如下去给宋姑娘撑场面。” 江寂道:“用不着。” 他是怕这些糙男人看上他的女人,所以才来走这么一遭。 宋婉坐在主桌上,也没人来给她倒茶,她问道:“你们的头儿是谁?” 穿着黑色短袄的男人至宋婉跟前,他个子很高,整个人虎背熊腰,面上的络腮胡够把脸都遮完的,他生有一双丹凤眼漆黑明亮,眼看着不像是莽夫。 他叫尉迟虎,就是金陵人士。 “回掌柜的,是我。” 宋婉道:“你们前掌柜的,便是这样教的你们规矩,掌柜的来了也不倒茶,一个个巴巴儿地站着,吃花生的吃花生,吃酒的吃酒,把自己当大爷了让掌柜的反倒来伺候你们?” 尉迟虎道:“回掌柜的话,前掌柜的,没有给我们定下掌柜的来了要给倒茶这个规矩。” 宋婉起身上前,抬眸直视他,眼前的男人虽然高大,但她没有丝毫畏惧,而是冷声道:“既然没有,那从今天开始,便有这个规矩!倒茶!” 尉迟虎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宋婉见他不听令,“好啊,看来尉迟虎你有本事,连掌柜的话都不听,那你便收拾包袱滚出烟雨楼另谋高就吧!金陵多的是打手,我宋婉既然敢重新包揽下这烟雨楼,就不是请不起人!” 尉迟虎深吸一口气,“行,掌柜的或许不知,这楼里的都是我的弟兄,我要走,他们也会走,掌柜的今日烟雨楼刚刚开业,就人走楼空,我看您这烟雨楼怎么开得下去!” “尉迟虎,你信不信,你前脚刚走,我后脚聘请的告示一贴,多的是人来应聘,不消两个时辰,我就能把打手聘齐。” 她回到位置上坐下,腰板儿挺得直,“我了解过你,你家中有个多病的老母,膝下还有两个幼子尚在襁褓,家中的屋舍也是年久失修,多的是花银子的地方。 你有一身好功夫,为人也仗义,有人愿意跟着你唤你一声大哥,跟着你做事自是好事,可这烟雨楼对你来说却是迄今为止最好的去处。 你为前掌柜的收借款,知道烟雨楼暴利,而烟雨楼的月俸却是金陵聘请打手中最高的。 月银八两,不是小钱了。 而这八两银子,对你们的小家来说,已是够够的,可你要去外面,我敢保证,你连家都养不起!你娘子生下双生子,元气大伤,日常也要靠补药温养身体!你没钱,怎么给她买药?” 宋婉面露冷色,气度不像普通的世家姑娘那般娇弱可欺,“你好好想想,是要去外面过紧巴的日子,还是留下来在楼中为我办事!” 尉迟虎没想到宋婉竟然了解过他,他太小看宋婉了,还以为宋婉只是个不谙世事单纯天真的娇女娘。 宋婉见他迟疑,冷哼一声,“你在我面前拿乔,无非就是看我是个女人,没有管束领导人的能力,觉得我就该待在闺阁里绣花,我告诉你,我既然敢揽下烟雨楼,这生意我就敢做,并且能做得好。” 尉迟虎对宋婉刮目相看。 “烟雨楼是我揽的,你们也是我聘的,打今儿起,烟雨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说的算!要有人不听差遣,就收拾包袱滚出去,我这里不养大爷!” 宋婉看向尉迟虎,“你要不听我的,就给我立马滚!” 尉迟虎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尉迟虎愿听掌柜的差遣!” 随着他一跪下,楼里的众打手也一并跪下,“愿听掌柜的差遣!” 楼上的银面道:“她好凶。” 随即他一脸同情地看向江寂。 江寂道:“她温柔。” 银面看着楼下那帮高高大大的汉子对宋婉服服帖帖,这也算温柔? 这是黑暗角落里的大姐大。 宋婉上了楼,进了包厢。 江寂正坐在窗牖边吃着茶,见宋婉进来,忙起身至她跟前将人抱起来,坐到屋中的圈椅上。 “婉婉真厉害,刚刚那一出,本王都恨不得给婉婉跪下。” 宋婉没听他油嘴滑舌,想要从他腿上起身。 江寂不让她走,将人按回来,跨坐在他腿上。 江寂搂着她的细腰,颠了颠她的身子,“还是瘦,得多吃点儿,摸起来才舒服。” 宋婉道:“伤怎么样了?” “还是疼,婉婉给吹吹。”江寂说罢,就要解衣袍。 宋婉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伤好得差不多了,当下道:“别耍流氓,我也懒得看。” “什么叫懒得看?”江寂捏住她的下巴,委委屈屈道:“果然,宋大姑娘就是薄情女,得到了本王就不知道珍惜了,明明之前对本王的身体也是受用的。” 宋婉道:“别装可怜。” 江寂倾身去吻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把吻加深。 江寂想着宋婉,恨不得每天都能见到她,可奈何还没成婚,只能隔三岔五见一面,他不满足于这样的相处,他要把宋婉娶回家,日夜见到她。 江寂有手段,会撩拨人,这会儿宋婉在他身上,身子逐渐软了下来。江寂扣着人后脑勺,将人吻个彻彻底底。 热烈的缠吻结束,宋婉垂眸看着他眼里深深的欲,这抹欲是不餍足,是想要把她吃干抹净的欲。 她抚摸着江寂的脸颊,“身体还未痊愈,就想那些七七八八。” 江寂心里苦。 他是受了伤,也失血过多,可他身体强壮,这快三个月了,伤口也在快速长新肉,府中厨房却每日鸡汤、猪腰、人参给他补着。 月修竹还给他的药里,每日额外加了补血的药进去,他这些日子,觉得日夜都是生龙活虎,不知疲惫,尤其身体更是燥火难耐,每日清晨起来,都在想宋婉娇娇软软的身子。 “本王已经痊愈,宋掌柜发发善心,挪个时间出来,咱们去城外泡泡温泉,小王不才,按摩消乏的本事还是有的。” 第263章 元阙 宋婉眸中含笑。 绝情地落下一句,“不去。” 江寂就想把人拐出去与他待一夜,哪怕只是浅尝辄止在城外逛逛不进去,他也知足。 他抱着宋婉的身子,薄唇贴在她耳边,声音又哑又富有磁性,声线更是沉,“本王把温泉山洞布置了一番,铺了新的兽皮,留了一床新的狐毛氍毹,更备有十来支红烛,一块胰子、一瓶香油。 宋掌柜近来劳累,要教导府中娇纵的妹妹,又要管理府中中馈,还要打理如意坊和烟雨楼的生意,定是疲乏不堪,本王帮宋掌柜解解乏。” 宋婉看他打满算盘的桃花眼。 她毫不留情地拆穿,“到底是你解乏还是我解乏?” “像本王这样的正人君子。”江寂吻了吻她的侧脸,“当然是帮宋姑娘解乏。” 宋婉与江寂对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江寂道:“去不去啊,宋掌柜,憋坏了你男人对你没好处。” “坏了挺好的。”宋婉在他耳旁道:“省得你弄痛我,我日后清净。” “不要孩子吗。”江寂咬了一下她粉粉嫩嫩的耳垂,“本王还是有点作用的。” 是啊。 宋婉挺喜欢小孩子的。 江寂捧着她的脸道:“去,说好了啊,失约本王就去大理寺卿府哭个十天半月,说府中的嫡女宋婉睡了本王,就负心薄性把本王抛弃了。” 宋婉道:“哪天?” “哪天都行,本王随时有空,随时都行。” 宋婉睨了他一眼,从江寂身上下来。 江寂起身抱着她的身子,“本王等宋姑娘通知,静候宠幸。” 江寂是从烟雨楼后门离开的,宋婉下楼也准备离去,尉迟虎道:“刚刚小的去出恭,碰见裕昌王了,掌柜的与他” 宋婉轻飘飘道:“没什么关系,不认识。” 尉迟虎道:“裕昌王生得好相貌,金陵城中的女子大多都喜欢他。掌柜的看模样刚刚及笄不久” “那也与他没可能。”宋婉看向他,脸色微冷,“以后我的私事别瞎打听,我是你的头儿,我让你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 尉迟虎不敢再说,只道了一声是。 宋婉搁谁看起来都是一朵初绽的娇花,可冷着脸的时候也极具威严,叫人不敢违逆。 谁都觉得宋婉应该是好欺负的,可谁欺负谁还不一定。 “楼中会再聘请两位账房先生,日后生意大多会交给他们,若是借款数额大,我会亲自出面。至于要账,你是头,你带领着弟兄们去要。若你都收不回来的,再与我讲。” 尉迟虎毕恭毕敬道:“是,都听掌柜的安排。” 宋婉离开了烟雨楼,回桃苑时,桂嬷嬷与宋婉讲,说是顾府那边的婚事没退,三日后要大婚。 “没退?” 宋婉有些意外,想想莫不成是顾鸢和柳白莲已经发生了关系,顾鸢已经赖不掉了? 宋婉道:“准备些现银,备作喜礼吧。” 桂嬷嬷道:“是。” 眼看着要新年了,府里需要筹备的东西也多,宋婉下午与桂嬷嬷一起商量着要买什么东西,吃食零嘴儿那些是少不了的,鞭炮、香火、窗花纸、蜡烛、炭火这些都要备足才行。 宋婉刚刚掌家不久,买多少量不大清楚,桂嬷嬷就告诉她往年是怎么买的。她年纪还轻,要学的东西也还很多,即便有魄力,可有些东西是需要积累经验才行的。 元氏对宋婉很放心,因为宋婉好虚心求教,身边有人能偶尔指点她,也就够了。 宋婉与桂嬷嬷商量好之后,便支了账房里的银子让下人去买。眼看着夜色将近,宋婉用了晚饭,与元氏坐在一起说话。 房中的地龙烧得很暖,宋婉还额外塞给了元氏一个暖手炉。金陵的天气总是这样,不到开春,天气暖和不起来。 元氏道:“我记得之前你与那顾尚书有所来往,如今他要大婚了,娶的是柳府的庶女,婉婉,你不伤心吧?” 宋婉摇头,与元氏下着棋,“不伤心,孙女不喜欢他。” 元氏道:“你如今十六了,明年入冬也就足足十七了,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来了。” 说到婚事,宋婉想到了江寂,她贝齿咬了咬下唇,看了元氏一眼,没出声。 元氏年纪大了,她怕说出她和江寂的关系来,把元氏气得昏过去。 元氏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哪家的哥儿?” 宋婉摇头,“没有,孙女儿没有喜欢的人。” 元氏眸中含笑,面上一脸慈祥,“祖母却是早早为你物色好了,眼看着新年,他每年都会来给祖母拜年、请安。婉婉,祖母远房的表亲小辈中,他最出类拔萃,他其实也不用每年都来拜年请安的,为着来看谁,婉婉最清楚。” 宋婉想了想,“是元阙哥哥?” 元氏满意地点头,“他前年春闱进士及第,文章很得吏部尚书胡宿看重,并任命他为儋州八品知府,儋州离金陵不远,但他忙于政务,没空来看你,他过年是一定会来府里的。 他如今二十有五了,家中爹娘也催得紧,可这孩子就是点头不同意,心里想着你呢。” 宋婉心里有些窒息,她不喜欢元阙,可祖母却很喜欢,俨然是想将她嫁给元阙。 元氏吃了口茶,笑着道:“他现在的官儿虽小,可他有本事,年纪又还轻,日后做到内阁首辅也不一定。那个孩子,模样也生得好,最最主要的,他定是个疼人的,你日后嫁了他去,不会有苦头吃。” 这是一桩好姻缘,可宋婉却高兴不起来。 元氏见她不说话,问道:“是怎么了?是不喜欢元阙?” 宋婉不好答,只敷衍道:“儋州对孙女来说也好远,孙女嫁出去了也想时常回来看看祖母。” “你这个傻孩子。”元氏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儿,“儋州不远的,祖母有空可以去看你。最为主要的,是你有一个好归宿。” 宋婉只是浅浅地嗯了一声,与元氏下完一盘棋之后,便回了卧房。 那晚,宋婉彻夜无眠。 第264章 闹剧 顾鸢大婚这日,宋婉带着礼金去了。 她穿了一身素白前去,蜀锦襦裙,裙角用银线镶边,清雅中不失贵气。 顾鸢站在门口迎客的时候,见宋婉穿着一身素白而来,脸色变了变。她是多希望他死了,连他成婚都不愿意穿得娇嫩些。 穿这一身素服来咒他。 顾鸢身旁的管家接过了礼金,迎着元氏和宋婉等人进去。 宋婉道:“恭贺顾大人大喜,祝您和您的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顾鸢想起前几日宋婉诚心祝福他,不孕不育,儿孙满堂。 原来他喜欢的宋婉,也这般会装。 他淡淡作揖回礼道:“多谢,木兰夫人和宋姑娘请进吧。” 宋婉进了府内,就觉得万般不适。 这府里她曾住过半年,嫁进来的前两月,她还算过得好,后面的四个月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挪动步子,忍着心中的不适感和元氏坐到了中院。 席面摆得精致,桌上已摆上了瓜子、喜饼、喜糕。顾鸢怎么样都是正四品尚书,摆上桌面的东西定是不差的。 宋婉坐了一会儿,也无心吃席面上的东西,傅柔过来拉着她在府中闲逛。 “这顾府也挺气派,就是少了些青竹、梅花以作点缀,总归少了点雅趣。” 宋婉脱口而出,“有的,在主卧的院子里。” “咦,你怎么知道?”傅柔侧身好奇地问她。 宋婉愣了一下,后笑着道:“我猜的。” 傅柔没走几步便闹肚子疼,说是清晨被江越喂了温羊奶,江越不知她不能吃这个东西,抱着人行事到一半,傅柔就开始拉肚子,江越肠子都悔青了,只能被迫停止。 傅柔出恭去了,宋婉站在拱门处等她。 这里是中院花园,穿过长廊就到主卧。曾经在那间卧房里,她和顾鸢也曾彻夜缠绵过,宋婉现在想起,都觉得恶心无比。 她死在了顾府,死得很凄惨。 宋婉再也不想踏足这个地方,也不想再回忆起那些伤痛往事。 微暖的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宋婉身上,将她雪白的肌肤衬得更加瓷白。她今日虽然穿得素净,可更显得身姿婀娜,清丽动人。 江睿从前院走来,便看见了树荫下的宋婉。 那日,他初见宋婉时,宋婉带着幕笠,他没看清她的容貌,但她的身段极好,他记忆犹新,哪怕今日一见只是一眼,他也能认得出来。 宋婉也看见了江睿,屈身行礼,“见过睿王殿下。” 江睿语气温柔道:“宋姑娘起身吧,不知宋姑娘在此等谁?” 宋婉道:“回睿王殿下,臣女在等越王妃。” 江睿没想到她与越王妃傅柔是好友,他跟越王和傅国公可不对付,当下他对宋婉产生的那点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虽说宋婉是女人不站队,但她父亲和祖母都没阻止她与越王妃来往,那么宋家定对越王是有心依附的。 江睿对宋婉的想法彻底消失,在权势面前,女人根本不值一提。 待他日后夺得帝位,登基为皇,多的是美人供他挑选,宋婉虽美,气质虽好,可他也不是非她不可。 江睿道:“那宋姑娘慢慢等吧,本王还有事。” 宋婉也对江睿没什么好感,甚至他一靠近她就觉得不舒服,当下对江睿行了个礼,“王爷慢走。” 江睿离开后不久,傅柔苍白着脸色捂住肚子回来了,“宋婉,我撑不住了,我要回府请大夫。” 宋婉见她脸色这么难看,忙道:“你快回去吧,以后那温羊奶再也吃不得了。” 傅柔被贴身丫鬟扶着离开了顾府,越王听说她肚子还没消停,担心得跟着回去了。 正午时分,柳白莲的花轿到了顾府门外,顾鸢牵着柳白莲的手一路带着她跨火盆、踩瓦片、受柚水到了正堂。 王氏强撑着笑意看着二人进屋。 宋婉也进了屋,站在右侧看两人成婚。 江寂挤着人到她身侧,低声在她耳旁道:“你他妈要敢难过,本王今夜就要你当娘。” 宋婉暗暗嗔他一眼,觉得他无聊。 江寂高兴了,她不在乎最好。 “一拜天地。” 顾鸢和柳白莲开始对着天地行礼。 “二拜高堂。” 两人对着顾氏行礼。 “夫妻对拜。” 两人对朝着拜了拜。 “送入洞房!” 顾鸢牵着柳白莲,转身往主卧而去。 正当柳白莲从宋婉身前经过时,宋婉嘴角一勾,伸出右脚,绊了柳白莲一下。 柳白莲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盖头滑落,露出她那张失了右眼的脸来。 众人唏嘘。 “她的右眼怎么没了?好丑啊!” “眼窝都陷进去了,才刚刚结痂,好恶心!怎么这么恶心!” “她今天可是新娘子,这是我见过最丑的新娘子了,今日中午我可能连饭都吃不下去! 她区区庶女嫁给顾尚书为妻,如今丑成这样,怎配当顾尚书的妻子?” 柳白莲听着众人之语,立马捂住自己的右眼,狼狈地抓起地上的盖头盖上。 她昨日在鸾镜中见到自己的丑模样,已是受了打击,如今又被这般刺激,当下有些疯地去打那些说她丑的人,“你们才丑!你们才是丑八怪!滚!你们这些贱人,都给我滚!” “我不丑,我才不丑!”柳白莲又哭又疯,“我配得上顾哥哥,我就是他的妻子!”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柳白莲看到了宋婉。 她身体发起抖来。 是宋婉绊的她。 绝对是宋婉故意把她绊倒的。 宋婉今日来就是让大家看她的笑话。 她此刻如此难堪,都是宋婉害的。 这个恶毒的女人。 柳白莲面目狰狞,那结痂的右眼眼窝都扭曲起来,看着可怖至极。 她非要了宋婉性命不可。 下地狱去吧! 她向着宋婉扑过去,江寂见此,将宋婉护在怀里,一脚踹向她腹部,柳白莲直接倒在地上,起不来身。 盖头再次滑落。 头冠都掉落在地上,珠钗更是掉了一地。 她头发乱糟糟地披散下来,糊了她满脸,她像极了一个疯子,捂着肚子痛得又哭又叫。 顾鸢忙叫下人把柳白莲扶进洞房,又给诸位赔礼道歉,说是柳白莲失了右眼,精神有些不正常,望诸位多多海涵。 众人都同情地看向顾鸢,更觉得顾鸢是个好男人。柳白莲都成这样了,顾鸢竟然还愿意娶她。 宋婉见这场闹剧她满意了,转身往正堂外走,没看顾鸢一眼。 顾鸢却拦住了她,“莲儿的右眼是你害的对不对?” 宋婉也没否认,“是我做的。” 顾鸢笃定出声,“刚刚也是你绊倒的她。” 宋婉点头,“是我。” 顾鸢眸中愤恨,面上对她更是厌恶至极,“宋婉,我从不曾想过,你是如此狠毒的女人!你简直狠毒到令人发指!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我真后悔!” “你后悔挺好。”江寂站到宋婉身侧,“本王喜欢她这样,她越狠毒,本王越喜欢。” 顾鸢脸色铁青。 江寂唇角一勾,“顾尚书爱人可真有原则,不像本王,若婉婉想要把人做成人彘玩儿,本王都是纵容的。” 宋婉抬眸看他,娇嗔他一眼,“就知道瞎说。” 江寂垂眸看她,目光宠溺,“哄你开心,哄开心了有肉吃。” 顾鸢脸色都黑成了锅底。 第265章 调戏 宋婉回到了席面上坐着吃菜,若是刚刚她自然觉得索然无味,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席面上的饭菜还挺不错。 听席面上的其他夫人说,柳白莲疯得很厉害,被下人带到了洞房,她却大声斥骂,逮谁就叫贱人,把丫鬟婆子都赶出来了,谁也不让进。 王氏觉得丢脸,叫人把柳白莲强行捆了,嘴也堵上了,让她在洞房好好待着。 席面上的几个夫人继续道。 “顾大人真是可怜,好好的郎君,竟娶了这么个娘子,往后日子可不消停了。” “可不是嘛,你看她那张脸,丑得很,若是夜里不开灯,估摸着人都要吓没了。” “也不知她得罪了谁,被人挖了眼。” 宋婉淡定地吃鱼,觉得今儿的鱼厨子做得真不错,表皮炸得又酥又脆,内里却是嫩如豆腐,入口即化,宋婉吃了好些。 午饭后,元氏在顾府打牌,宋婉就坐在旁边看她打。 她听说顾鸢喝得酩酊大醉,是被人抬进洞房的。 眼看着不睡一下午是起不来。 午后的阳光落在人身上暖暖的,宋婉看着元氏打了一会儿就开始打盹儿。她不想去顾府客房睡,于是起身到中院花园那儿醒神。 奉纪吃了好些酒,刚刚从茅房出来,正巧就在树荫下看见宋婉。 小娇娘今日打扮素净,可脸蛋儿在日光下却是白皙光滑,脸颊又粉扑扑的,别提多好看。那双杏眼清澈潋滟,眼尾已有少许媚态,明明她没有勾引人的意思,可就是忍不住被她勾了魂去。 奉纪这些日子可没忘记宋婉,在鸠山冬猎之时,他见到宋婉,便再也忘不掉,日夜都想着一亲芳泽,怎么把她搞到手。 可奈何这些日子督察院的事实在太忙,睿王倒是给他送了两个美人过来,他享用了一番,可总归差点意思,没让他尽兴。 若身下的人是宋婉,定能让他酣畅淋漓。 宋婉原本心情还挺好好的,一见到奉纪,就不好了。 她正想绕道走,可奉纪却来到她跟前,笑着道:“婉婉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见本官就想绕道走,冬猎那日,你也是,本官就是想关心你一下,你竟然能跑得那么快,幸好你没出什么事。” 宋婉知道奉纪经常与她父亲打交道,当下也不敢太得罪他,只有礼道:“奉大人若无要事,我便回去找我祖母了。” 说罢,宋婉就想越过他离开。 谁知这老匹夫就是个流氓本性,当下拦住了宋婉不让她走,“婉婉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他目光落在宋婉如天鹅般的脖颈子上,恨不得抱着宋婉吻吮一番,她这样娇软的身子,定让人销魂极了。 “这寒风刮在人脸上这样冷,可别把你冻坏了。”奉纪面上透着欲望,伸手想要去抚摸宋婉的脸蛋儿。 宋婉恶心地避开了,“奉大人,请您自重。” “自重是何意,婉婉,你瞧瞧,你脸都冻红了。”奉纪上前一步,想要把宋婉抱在怀里,“本官帮你暖暖好不好,乖亲亲,别反抗。” 宋婉正想一巴掌给他扇过去,江寂此时出现,提起奉纪的后领子就往后拖。 江寂那样高大强悍,此时拖住奉纪后领子右臂的肌肉直接鼓起来。 他拖着奉纪犹如拖块轻飘飘的浮木。 江寂把奉纪扔在地上,狠狠踹了他两脚。 奉纪疼得双手抱脸,呜呼哀哉。 江寂满脸怒意,那双眸子更似狼犬被人抢夺了珍宝时的凶狠,踹了奉纪两脚似不解恨,左手抓过奉纪的衣领,右手抡起拳头就直接向奉纪揍过去。 奉纪嘴里喊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裕昌王打死人了,救命啊!” “救命啊,裕昌王不分青红皂白打人了,疼啊!” “救命啊!废物打人了!” 江寂见他虚伪好色的嘴脸,抡着拳头还想继续揍。他力气那么大,奉纪牙都被他打掉了好几颗。 宋婉怕江寂吃上官司,即便他是官家义子,可奉纪官居二品,是朝廷重臣,不管去谁府邸都要给他面子,要奉纪死了,恐怕没那么好收场。 宋婉忙去拉江寂,“江寂,别打了,停下。” 江寂一想到刚刚奉纪那张老手想要摸宋婉的脸就怒火上心,宋婉是他宠到心尖尖上的女人,这老贼驴竟然敢轻薄她,他恨不得直接把奉纪弄死。 妈的。 他推开宋婉又冲着奉纪揍了两拳。 宋婉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江寂,你听话,你停下。” 江寂见她语气着急又担心,这才停下动作,深吸了口气,平息心间的怒意。 “本王真想废了他。” 宋婉温柔地哄他,“好了,你消消气。” 她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手背上沾了血,拿着绢帕给他擦干净,“你把他打死了,摊上人命,那可就不值了。” 奉纪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更昏了过去,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院里闹的动静不小,奉纪刚刚那几声叫喊也够凄厉,这会儿前院还在吃酒的人赶来了,江寂知道这事儿是闹大了,当下把宋婉的绢帕捏在手里,将宋婉挡在了身后。 督察院的右督御史岑烽见奉纪被打得这么惨,忙上前将奉纪扶起来,对着江寂怒道:“裕昌王,你平日佻达无度也就罢了,没曾想你今日还敢打奉大人,他可是左督御史!我我一定要向官家那儿告你!为奉兄讨个公道!” 江寂面上一副散漫轻狂的模样,“好啊,你去,尽管去,本王还会怕你不成?他一把老骨头了,管不住下面那玩意儿,调戏人家姑娘,本王怎么不揍他?要本王来狠的,本王就把他那根东西踩得稀巴烂!” 岑烽冷笑,“你自己就不是什么好货,这会儿却装上好人了?你好得很,那咱们就到官家那儿说去!” “好啊。”江寂双手抱臂,“本王看谁更没脸。” 江寂在席面上与沈策坐在一块儿,连着吃了半斤桃花醉下去,脸也不见红。 凌刀从府外进来,在江寂耳边低声道:“王爷,宋姑娘回去了。” 江寂起身也准备偷偷溜走,沈策见他起身,皱眉道:“你这臭小子,准备跑哪儿去?” “有点事儿,先走一步。” 江寂起身快步往府外走,沈策见他猴急的样儿, 第266章 打人 顾鸢还醉得在床上沉睡就被下人拖起来,说府里出大事了。 顾鸢却心道:今日还能出什么大事,他的新婚妻子盖头落了,露出张丑脸,又当场发疯,已经是一遭烂事,难道还能出一遭烂事不成? 下人道:“大人,裕昌王把左督御史奉纪奉大人打了!” 顾鸢还有些睡眼惺忪,当即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之时,震惊出声道:“什么?裕昌王打了奉大人?” 顾鸢瞬间酒意全无,身子还偏偏倒倒地就向卧房外跑去。 下人忙搀扶住他,告知了他事情的来龙去脉,顾鸢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他想,江寂是不是故意的,这对奸夫淫妇,宋婉让莲儿发疯也就罢了,如今江寂还在他婚席上打人,这是见他丢人丢得还不够,再给他添些乱子。 顾鸢见奉纪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溢血,忙叫下人去请大夫。 他看向江寂,“裕昌王,奉老德高望重,你打他做什么,你要混账能不能换个日子,这事我记下了,我非参你一本不可!” 江寂道:“他德高望重?他耍油条是把好手,混到如今这个位置,全靠一路塞银子高升,再者,他奉纪什么货色,难道你不知道?” 顾鸢知道奉纪好色,当下道:“他吃醉酒了不过就调戏个姑娘,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今日大婚,只想顺顺利利度过,不想再生出那么多幺蛾子。 江寂眸中生寒,若不是现在人多,他能揪着顾鸢领子,把顾鸢一块儿揍了,并告诉顾鸢奉纪调戏的人是宋婉。 但眼下把宋婉摘出去,才更有利她的名声。 奉纪是督察院高官,年岁又长,裤裆里的那点事儿只要没弄出人命来,都影响不了他半点名誉。若是他调戏宋婉的事情传出去,旁人只会道是宋婉性子狐媚勾引奉纪。 江寂半句不提宋婉,只冷嘲热讽道:“顾大人说得对,来日你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也希望您闺女被奉纪调戏。” 顾鸢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给奉纪检查了一番,人没什么大事,也没伤到骨头,都是些皮外伤。只是奉纪年纪大了,不抗揍而已。 江寂被岑烽当天告到了江盛那儿。 江寂临走前,见宋婉一脸担心,低声与她讲,“本王不会有事,回去好好休息。” 闹了这么一场,宋婉有些疲惫。幸好元氏牌打得专注,即便中院那儿闹起来,也没来看热闹。 晚饭宋婉都没用,就回了宋府。 她担心着江寂。 江寂在金銮殿外跪着,里面传来杯子掷地的声音,显然江盛气怒至极。 “真是个逆子,一天天的正事不干,除了玩儿女人就是吃酒斗鸡,现在还敢打起朝廷命官来了,朕今日非打死他不可!” 江寂没有惧意,见张角从殿中出来,皱眉与他讲,“王爷,这回您可闯了大祸了,那奉老可是朝廷重臣,督察院还要他扛事儿呢。” 江寂道:“母妃来了没有?” “贵妃娘娘快来了,您进去言语敬着点儿官家,他的气也消得快些。” 江寂点了点头,起身往殿内走去。 岑烽还冷着脸站在一旁,见江寂进来,冷哼了一声。 江盛坐在龙椅上,胸口还深深起伏着,脸色更是阴沉。 江寂刚刚跪在地上,江盛脱口便骂,“朕怎么有你这个儿子,不学无术也就罢了,你还打奉爱卿!江寂,朕看你是反了天了!” 江寂道:“是奉纪调戏女子,儿臣才出手打他的。” “哟。”江盛道:“你就是留恋花丛的人,如今还为娇花讨起公道来了?你可真能耐!” 江寂道:“不是,是儿臣想调戏那娇花,被奉纪抢了先,儿臣心里有气才打他的!” 江盛:“” 他站起身,抓起御案上的砚台就向江寂砸来。 江寂忙偏头躲开。 “陛下,寂儿这次做的是好事,你打他做什么?”沈贵妃从殿外进来,冷冷睨了岑烽一眼,后在江盛面前屈身行了一礼。 江盛见她来,忙起身扶起她,“贵妃今日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听说寂儿出了事,臣妾怎么还睡得着?”她看向岑烽,“岑大人也好意思来陛下这儿参寂儿,那奉纪都年纪一大把了,还调戏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也不害臊,要本宫说,打死他都不为过!” 岑烽道:“贵妃娘娘,奉大人调戏那姑娘裕昌王可以劝阻,但绝不应该出手打人。” “他不该出手打人?”沈贵妃冷笑,“他要不出手,恐怕奉纪都能在顾府青天白日凌辱了人家!” 岑烽道:“奉兄一向有分寸,绝不会如此荒唐,定是酒意上头,没控制住自己罢了!” “吃酒了就控制不住情欲,一看也不是什么好货!他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来,还当什么德高望重的左督御史,别凭白脏了朝廷在百姓中的信誉!” 沈贵妃不等岑烽说话,便走近岑烽,先发制人,“待会儿岑大人是不是又要说,是那小姑娘生得好看,勾引的奉大人?去顾府参加婚宴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家,哪家嫡女会做出勾引一个老头子的事来?她是猪油蒙了心了,还是被人下蛊了?” 岑烽道:“微臣微臣说不过贵妃娘娘。” 沈贵妃道:“你当然说不过本宫了,因为你不占理!奉纪吃醉了就去调戏人家,寂儿出手相帮,也不管寂儿是个什么德性的,但今日之事全错在奉纪!” 江盛温和出声道:“贵妃,可即便是如此,寂儿也不该打人,还把奉爱卿打得遍体鳞伤。” 沈贵妃道:“那也关他岑烽屁事!” 岑烽听此脸都绿了,身子更是气得发抖。 “贵妃娘娘,奉大人是微臣同僚,他被人打伤,微臣自然应该为他争辩。” “同僚你不帮他政务,帮他据理力争这些破事儿,朝廷给你发的俸禄,就是让你在这儿喷粪?” 岑烽:“” 沈贵妃脸色更冷,“岑大人一身酒气,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本宫自己的儿子自己会管教,寂儿又不涉朝廷重要政务,身上就有个粗陋小官,他犯的错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臣来指指点点!他今日把奉纪打重了是不对,那本宫替奉纪打回来!” 沈贵妃至江寂身前,扇了江寂两巴掌。 “让你下手没个轻重,整日在外面厮混,这回还把奉大人打那么重,你自己的相好一大把,你还管不住自个儿,本宫今日打不醒你!” 江寂一脸混账样,“是那奉纪太弱鸡,儿臣也没下多重的手,他就起不来了!” 沈贵妃听此,又扇他一巴掌,“你还不知错,你既知他文弱你还下那么重的手,你错了没有?” 江寂颔首道:“儿臣知错了。” 这几巴掌打下去,打得岑烽和江盛心里都消了气,沈贵妃这才带着江寂回了宫。 第267章 新年 沈贵妃温柔地抚摸着江寂的脸颊,心疼地问道:“母妃打得痛不痛?” 江寂摇头,“不疼,跟挠痒痒似的。” 沈贵妃这才放心,转身坐到了贵妃榻上,“本宫听说你把奉纪打得昏过去了,要不扇你几巴掌,恐怕岑烽不会善罢甘休,你父皇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江寂道:“督察院的没几个好东西,蛇鼠一窝罢了。” “你把奉纪打得那么狠,怎么,他调戏的是宋家姑娘?”沈贵妃问道。 江寂道:“是她。” 沈贵妃觉得,这样就说得通了。江寂素来行事是有分寸的,要是其他家的姑娘,顶多说几句让奉纪难堪,不至于下死手。也就宋家姑娘能让他这么大动肝火。 “行了,你回去吧。”沈贵妃吃了口热茶,“你母妃我这几日头疼还正吃着药呢,你能不能心疼心疼你母妃,生着病都还要为你擦屁股。” 江寂道:“儿臣尽量吧。” 沈贵妃:“” 天色已黑得暗沉,碎雪零零散散地飘落。宋婉无心安睡,在窗牖边看书。 喜儿从外面进了卧房,与宋婉道:“姑娘,王爷刚刚让凌刀来传话,他已经从宫里平安无事地回府了,让姑娘您不必担心。” 宋婉知道江寂有沈贵妃和越王撑腰,但也怕他被罚,打奉纪不是小事。 “他有没有挨板子?”宋婉合上手中的书本问道。 喜儿摇头,“不知,凌刀没说。” 宋婉估计江寂没能全身而退,即便没挨板子也挨了耳光,但想着有沈贵妃在,江寂应该没甚大事。 她这才放了心,到床榻寝睡。 这夜,宋婉睡得还算好。 新年逼近,宋府的新桃换了旧符,连着窗花都摘下换上了新的。宋婉拿着剪子剪了好些小羊窗花贴在窗户上,今年是羊年,是宋婉的本命年,她只盼着今年能事事顺遂,万事如意。 年尾二十八这日,宋婉给如意坊中的绣娘们放了假,并给每一位绣娘都发了红包,并且假期要到大年过后才会重新开坊。 如意坊的门暂时落了锁,宋婉又去到烟雨楼,给烟雨楼的两位账房、十五位打手也准备了红包,只是烟雨楼情况特殊,年初七就得开门做生意。 尉迟虎拿着泡好的热茶放到了宋婉跟前,“掌柜的这么冷的天还亲自到楼里给众兄弟发红包,实在劳累。” 宋婉拿着热茶吃了一口,“这茶泡得不怎么样。” 尉迟虎道:“小的就是个粗鄙之人,这泡茶也要些功夫。” 宋婉将茶盏放在桌上,“最近楼里的生意如何?” “还不错,只是,钱比之前要难收些。” 金陵的人都知道烟雨楼换了掌柜,还是个女人,那借了虎皮钱的,就想开始赖账,觉得女人好欺负。 宋婉道:“我这个人喜欢先礼后兵,到了日子不还的,上门催几次,若还是不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尉迟虎知道宋婉有手腕,人看着娇娇小小的,实则胆色过人,有勇有谋。 当下他道:“是。” 宋婉见楼里今日也没什么生意,乘着马车回了府中。 年三十的晚上,府中备了羊肉汤底的拨霞供,更有清蒸鲈鱼、扬州酱膏蟹,还有蜀地船运过来的香肠、腊肉,更有梅花羹、酱香酥饼等美食。 桌上菜肴丰富,又备了上好的桃花醉。这酒虽醉人,但宋婉也给自己倒了杯。 正堂内的黑漆圆桌上已坐满了人,宋麒也回来了,瞧着黑了不少,但人也壮实了许多。 他见着宋婉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只是今晚是个好日子,他不想闹得大家都太难堪罢了。 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宋婉吃了半杯酒下去,脸颊便已经开始红嘟嘟的。 她酒量不好,她自己知道。 于是宋婉放下酒杯便没再吃。 桌上也没人敢多讲话,宋韵、宋茶、宋麒都怕元氏,于是都规规矩矩地吃饭。 而宋婉日日和元氏说话,也没什么好讲的,与宋城又没什么话好讲,只与宋凌说了几句,问他功课如何,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宋凌道:“长姐不用为我操心,我什么都不缺。” 宋婉道:“那就好。” 饭后,元氏回卧房去睡了,但年轻的几个要留下来守岁。 宋婉坐在正堂守着炭火无聊地剥瓜子。 宋凌与宋城下了饭桌这会儿倒是有许多话要讲,两父子从天文地理谈到兵书政要。 都是些深奥的学问,宋婉有些都听不太懂。 她没学天文,那些星星她研究不来,这东西也要讲天赋。 宋韵和宋茶两个小姑娘穿着襦裙在院中放烟火,两人都是蚂蚁胆,拿着火折子点燃一根烟花,就向正堂跑。 那烟火在她们跑向正堂后,就开始燃得璀璨。 宋麒坐在门口摩擦着一支箭矢,那箭矢被他磨得很锋利,只需稍稍一用力,就能刺穿人的皮肉。 随着时间过去,宋婉越来越瞌睡,不久,嘭嘭嘭的声音随之响起,城中烟火盛放,灿烂的烟火似乎都能将夜空照亮。 宋茶高兴地跳起来,“新年了!新年了!” 宋韵道:“烟火真漂亮!” 宋婉起身,走至正堂门口,府中的下人也摆上了烟花,火星子一点上,烟火瞬间拔地而起,在空中炸裂。 漂亮的烟火如流星一般坠下来,不久又如风一般消失。 金陵城此时热闹非凡,宛若白昼,好看得不像话。 宋婉在新年来临这一刻许了个愿望,愿新的一年诸事顺遂,她和江寂亦能此情不变。 烟花爆了好一阵才逐渐消去,天色已晚,众人都熄灯去睡。 宋婉刚刚回桃苑卧房,喜儿便低声与她道:“姑娘,王爷在后门等您,与您有话要讲。” 宋婉眉梢都带上笑意,她正向着他,他就来了。 她没提灯笼,摸着黑到了后门。 江寂正站在不远处的小巷中,身上披着件黑色貂毛大氅,身子颀长又健硕。凌刀在一旁打着灯笼,见宋婉出来,提着灯笼走开了。 宋婉至江寂身前,抬眸看他,“这么晚了,来找我做什么。” 她出来地急,身上就一件藕粉色襦裙,江寂怕她冷,将人搂进了怀里,大氅随之披在了她身上。 江寂从怀中掏出一包金叶子放在宋婉手里,“给婉婉的红包。” 宋婉面上带起浅笑。 江寂见她笑容甜美温柔,忍不住扣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很温柔,但也不是轻轻触碰,是浅浅地尝,柔柔地吮。 宋婉的心突然变得很热。 江寂地吻落在了宋婉耳边,“明儿一早要进宫磕头,没时间把红包给你,只能今晚前来,本王知道你没睡。” 宋婉手里的红包鼓鼓的,知道里面金叶子不少,“六郎大方。” 江寂和她额头抵着额头,见她眸中缱绻,吻又落在她眉心,“本王的婉婉,新年快乐。” 宋婉道:“六郎,你也新年快乐。” 江寂和她面贴着面,耳鬓厮磨,声音沙哑着道:“初六,亥时,六郎在这儿接婉婉,六郎的极限最多也就在那日了。” 宋婉羞赧得脸颊绯红,“初七烟雨楼开门营业,你就不能再忍几日?” 江寂用鼻尖蹭她,“初六和六郎一起出去,还是六郎夜探婉婉的香闺,婉婉选一个。” 宋婉别无选择。 第268章 拜年 宋婉把江寂给的红包放在枕边,做了整晚的好梦。 次日一大早,宋城便带着几个子女去元氏那儿拜年、请安。 宋城跪在元氏跟前,身后是宋婉、宋韵、宋凌、宋麒、宋茶。 宋城先在元氏跟前说了吉祥话,元氏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红包。 宋婉是嫡长,这会儿轮到她拜年,她磕头道:“孙女给祖母拜年,祝祖母新年如意,长命百岁。” 元氏笑着道:“好,快起来吧。” 元氏从卿云手中拿了个大大的红包,放在宋婉手中。 宋婉杏眼笑得弯弯的,别提多高兴,握着红包起了身。 之后是宋韵、宋凌、宋麒、宋茶拜年,元氏给的都是大红包,宋城的最小。 宋城蹙眉道:“母亲,您也太偏心了,怎么给儿的红包这样小?” “你年纪这么大了,还真要红包?不过是给你走走过场,你还当真了?” 宋城:“” 宋婉把红包收好,吩咐厨房杀鸡宰鹅,做好吃的。而元氏则带着一家子人去祠堂祭拜先祖。 祠堂香火鼎盛,元氏拿着一炷香跪在最前方,领着众人磕头。宋家这些年过得还算顺遂,扬州本家海产生意越做越大,已不愁银子花,早就是扬州一代的富户。 宋城为官这些年,虽无什么好友,也不结党,算得上是个孤臣,但至今官运亨通,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做得牢固。 元氏觉得这样便已足矣了,也不想小辈里能出个什么贵妃娘娘,带兵大将军,只要宋家顺遂就行。 祭拜完先祖,眼看就到午时。宋婉这些日子荤腥吃得不少,总觉得没什么胃口,午饭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夜晚,城中的烟花仍在不停的放,宋婉躺在床榻上根本睡不着,她拿着那袋金叶子想着江寂,想着今日初一,他应该在宫里陪沈贵妃用膳。 宋婉裹着被子坐起了身,把金叶子倒出来,一片片地数着,发现金叶子真的不少,共有三十三片,每一片都很精致。 她想,这定是江寂亲自挑过的,把最好看的给了她。 宋婉倒下身子,几乎是笑着睡去的。 次日临近午时,宋婉正陪着元氏一块儿吃茶,卿云从外面徐步进屋,在元氏跟前道:“老夫人,元大人来了。” 宋婉拿着茶杯的动作一僵,知道是元阙来拜年了,于是道:“祖母,孙女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元氏道:“你们正好见见面,那孩子念着你呢。” 宋婉也不好拒绝,起身退到了一边站立。 卿云把元阙引了进来,年轻的郎君穿着件白鹤纹对襟长衫,外面披着件雪色狐裘,脚踩着鹿皮黑靴,身姿修长,皮肤白皙,模样俊逸,满腹书生之气。 元阙进屋,目光就落在宋婉身上,当下眸子就亮了好几分,满脸的欢喜,他是想隐藏的,可是却掩藏不住。 元氏见此,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元阙收回目光,上前给元氏磕头,“晚辈元阙给表姑拜年,表姑新年顺意,福寿安康。” “好孩子,起来吧。”元氏满脸满意的笑,“外面天冷,没冻着吧?” 元阙摇了摇头,“没有。” 宋婉在元阙身前行了礼,“元阙哥哥新年好。” 元阙满眼温柔,“一年没见,婉妹妹长高了好些,越发好看了。” 宋婉有礼回道:“元阙哥哥谬赞了。” 元氏笑看两人,越看越觉得般配。她让元阙坐,元阙也没客气,坐了下来。 宋婉也坐下了身,元阙就坐在她对面,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她身上,宋婉没敢看他,要么就低头吃茶,要么就拿着碟子里的瓜子开始剥。 元阙看了会儿宋婉,随后与元氏道:“表姑,我这次给您带了儋州的梅花露来,这梅花露润肤极有作用,金陵一到冬日就干燥,这东西拿来擦脸或者擦手,能让人好受些。我很早就买好了放在屋里,这新年才有空给您带来。” 元氏道:“阙儿有孝心,你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元阙道:“表姑能用上就好。” 元氏假意地抚了抚太阳穴,“我人年纪大了,坐会儿就乏。”她看向宋婉,“婉婉,你带着你元阙哥哥在府里转转吧,你不是养了只猫,如今长得又乖又好,你给你元阙哥哥看看。” 宋婉知道元氏有意撮合她与元阙,想拒绝既不能让元氏新年顺心更让宋府失了礼数,于是起身道:“是。” 元阙跟着宋婉出去了,两人到了桃苑。 虎奴这会儿正趴在苑中的石桌上打盹儿,雪白的身子圆滚滚的,模样又生得漂亮,实在惹人喜欢。 宋婉把她养得很好,皮毛也顺滑。 元阙问道:“婉妹妹喜欢养猫?” 元阙却怕猫,幼时被猫挠过,便再也不敢靠近了。 宋婉点了点头,“嗯,喜欢。” 其实以前她是不喜欢的,但自从江寂把虎奴送给她后,虎奴实在乖巧可爱,她又见虎奴瘦小可怜,悉心照顾一番,现在就喜欢养了。 宋婉走近虎奴,虎奴一见她,便在石桌上打滚儿冲她撒娇。许是有外人进来,虎奴很是警惕,见着元阙,带着警告地叫出了声。 元阙一时不敢靠近她,只站着讨好宋婉的夸奖道:“她真可爱。” 宋婉见元阙不坐,“元阙哥哥不喜欢猫?” 元阙只得实话实说,“我怕猫。” 宋婉只得把虎奴抱下来,让她去屋里玩儿。元阙这才敢坐下,与宋婉道:“还记得去年见婉妹妹,婉妹妹才到我的胸口,如今已经到脖颈了。” 宋婉垂着眼帘,“没想到我的个子元阙哥哥都记得这样清楚。” 元阙一脸温柔的笑意,“关于你的我当然记得清楚。” 宋婉记得前世的元阙,亦如现在这般风度翩翩,满腹学识。那时她也见过元阙,但没怎么说得上话,却不曾想,他竟然喜欢她。 “婉妹妹,我知道你还没订亲,我我喜欢你。”元阙看向宋婉,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耳根都红了红。 宋婉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估计是她年岁到了,元阙也觉得是时候了。 可是宋婉对他这句表白心中却是平静无波,只问道:“元阙哥哥能做到不管我做了什么事都能无条件相信我吗?” 元阙愣了愣,没答。 “元阙哥哥会在我有性命之危时,不顾一切救我吗?”宋婉又问。 元阙还是没答。 他懊恼自己,他竟然一个都答不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很喜欢宋婉,但是他好像又高估了自己的喜欢。 宋婉道:“可是有人可以做到。” 第269章 信任 是谁呢? 元阙竟然没有勇气去问。 宋婉养在元氏膝下,养得那样好。如今执掌府中中馈游刃有余,人又生得这样娇美,该有很多男子钦慕于她。 而这能无条件相信她,甚至能不顾一切救她于性命的男子已经出现了。那男子用命去爱她,她不可能不动心。 元阙道:“婉妹妹很喜欢他?与表姑说了吗?” 宋婉贝齿咬了咬唇,“我不敢与祖母说,祖母不会喜欢他,祖母很喜欢你,想让我与你订亲。” 元阙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好奇那男子的身份,“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宋婉只是摇头,怕元阙口风不紧把江寂的名字告知到元氏耳朵里。 之前元氏为了让她和江寂彻底了断,还让她住到梨花别院去,若再把她和江寂的事情说出来,只怕元氏不仅会气得昏过去,还会对她彻底失望。 她不想疼爱她的元氏对她失望。 元阙道:“你不愿意与我讲,是信不过我?” 宋婉点了点头,也不想与他说谎。 元阙轻笑,“你信不过我也属正常,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但请你相信我婉妹妹,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既然那男子的名字讲不得,那想必讲出来,定会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午时的风还是刺骨的寒,宋婉迎着元阙进了屋中烤火。 元阙不想就这么放弃宋婉,他相信和宋婉多多接触之后,他也会更爱她,也能用命去喜欢她。 “婉妹妹,你可曾听说过这句话,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成婚的男女不曾见过面,婚后极难有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可若是父母都不赞成的婚事,婚后的男女更难百年好合,甚至夫妻双方成为仇敌的都不在少数。” 元阙目光落在宋婉无暇的脸上,“我知道他现在很爱你,可是这般浓烈的爱,像一把旺盛的火焰一样,他能这样一直爱你下去吗,人都会疲惫,都会倦怠,甚至会喜新厌旧。倘若他日后对你的爱逐渐淡去,甚至不再这般爱你了,你该怎么办?” 宋婉觉得,元阙不愧年纪轻轻就中进士,更不愧年纪轻轻就任了知府。他攻心好厉害。 元阙见宋婉没出声,转而继续道:“可我不一样,我虽现在没他那般爱你,可是我们都还年轻,我们有的是时间相处,我能感觉到我会越来越爱你。婉妹妹,这人要的,不就是平静顺遂的过好日子吗,我会给你这样的日子,直到永远。” 说实话,元阙讲的每一句都戳到宋婉心坎儿里,过平静的好日子也是宋婉这一生的夙愿。 可是她不喜欢元阙,若是江寂没出现,她一定会选元阙,因为元阙一定会待她好。她能看出他一言一行,是个人品极好的人。 “我相信他。”宋婉道:“我相信他的爱,待我永远也不会变。” 元阙心里一痛,他是真想见见那个男子,到底是谁,能让婉婉这么信他,爱他。 于是,他留在了宋府,并且准备过了大年再回儋州。 宋婉得知他要逗留这么久,心里是巴不得他快点离开的,可奈何她总不能直接出言赶他走,这多没有礼貌。 元阙留了下来,连着好几日不是与元氏一块儿说话下棋,就是与宋婉一起赏花。府中的人心里默默的都猜,元大人是不是开春就要和他们大姑娘订亲。 宋婉却不这么想,她在想着,怎么等元阙走后,委婉的在元氏跟前说不想嫁给元阙,不想与他订亲。 初六这晚,众人用过晚饭都回屋睡去了,宋婉刚刚想沐浴,喜儿便低声与她道:“王爷在后门等您。” 宋婉才想起,今日已经初六了。而她这些日子忙着应付元阙,都已忘了时日。 她拿着狐裘披上,摸着黑到了后门处。 江寂就站在门口,手里牵着的追风正无趣地在原地刨蹄。 他见宋婉出来,单手将人捞在怀中,迫不及待地在宋婉脸颊上亲了一口,“想死本王了。” “明早天一亮,你必须送我回来。” 江寂垂眸看她,见娇女娘脸颊粉红如桃花,嘴唇更是樱红柔软,尤其身上一股子梅子酒的淡淡香气,当下道:“婉婉说的,六郎自然言听计从。” 江寂将她扶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去,他抓住缰绳,驱使追风向着城外奔去。 而在他们走后,后门被人悄悄打开,元阙一脸震惊地站在后门处。 他习惯睡得晚些,晚间又吃了些酒,身上热,于是出来散散步。谁知竟碰见宋婉也不提灯,快步往后门而去。 他见她走得那样急,又放轻脚步,便知她是去后门见那男子的。 那男子自称本王,又自称六郎。 他是官家最小的儿子,也是官家的义子,裕昌王江寂。 是他。 他那般风流浪荡之人,成日里斗鸡走马,是金陵的富贵混子,要骗一个女人,实在太容易了。 婉妹妹,是不是被他骗了? 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会用命去爱一个女人呢? 元阙正想追出去把宋婉带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江寂早就带着宋婉跑远了。 寒冷的夜风刮在宋婉脸上,让她觉得好冷。江寂扯过大氅裹住她,让她完完全全待在他怀里。 追风夜里奔袭很兴奋,马蹄翻得快,没一会儿就出了城。 鹅毛大雪开始下,江寂打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温泉山洞脚下时,扛着宋婉就往山上走。 到山洞时,带着热意的潮湿席卷了两人。江寂把宋婉放下来,吹燃火折子,点燃了洞中的红烛。 洞中逐渐明亮,正如江寂所说的那般,洞中早就被布置了一番,甚至铺着兽皮的石床边,还有架画着水墨远山的屏风。 旖旎的红光落在宋婉身上,将她窈窕的身段儿衬托得淋漓尽致。那雪白娇嫩的肌肤此刻泛着粉意,似乎在诱惑江寂,快来拥抱她、蹂躏她。 温泉冒着浓浓的雾气,宋婉刚刚解开腰带就被江寂从身后抱住,滚烫的身体拥着怀中酥香软玉的女人。 第270章 清白 江寂以前即便身在花丛,可却也不知什么是销魂蚀骨。那些女人虽美,可却也让他生不起这般狂热的、痴缠的情愫。 他的吻落在宋婉耳郭,虽只是轻轻的触碰,可却把江寂这些日子极力克制住的欲火顷刻引燃。 他觉得自己会变成一只兽,一只只有欲望的兽,他会把自己身体里的欲望全部发泄在自己挚爱的雌兽身上。 宋婉身上的襦裙被江寂剥开,满是厚茧的大掌摩挲着宋婉纤细的腰肢。 两人入了水中,温热的温泉水漫过了两人的身体,瞬间解去了不少疲惫。 江寂把宋婉抱在怀里,情动地扣住宋婉的后脑勺吻向了她柔软香甜的唇。 许是江寂憋得太久了,实在对宋婉温柔不起来,动作又粗鲁又急促。 外面的天气极冷,可洞中的温度却早已炙热。 宋婉被江寂按到了石床上,脑袋几乎全部陷在柔软的兽皮里,身后的江寂似疯了一般,咬着她的脖颈子,将所有的情欲都宣泄在她身上。 宋婉承受不住他的蛮野,红着眼眶求饶,却引来江寂更为疯狂的宠爱。 宋婉望着黧黑的石壁,刚刚休息片刻,眼前一黑,江寂就翻身压住她,目光暗而深。 那眼神,宋婉不用猜都懂。 她刚想拒绝,就被江寂吻住了唇,而后她纤细雪白的长腿被江寂合拢。 宋婉疼得蹙眉,江寂心疼怀中的女人,动作放得很轻,可宋婉还是觉得隐痛。于是,江寂下移身体,给宋婉抚慰。 疼痛消去,酥麻传来。 宋婉脸颊潮红,轻吟出了声。 彻夜的缠绵让宋婉疲惫不堪,甚至动一动身体便浑身酸痛,反观江寂,天刚蒙蒙亮时,精神抖擞,神清气爽,还能抱着宋婉再疏解一番。 宋婉是彻底起不来了,而把她弄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正把她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宋婉握住江寂的手,咬住了他右手的虎口,直到咬出牙印来才放开。江寂却感觉不到疼似地,宠溺地用指腹抚了抚她的脸蛋儿。 “我再也不会和你一起出来了。” 江寂轻笑,抱着人入了温泉,泡上许久,才抱着人到石床给她穿上襦裙,准备回金陵。 “天色不早了,回去太迟会露馅儿的婉婉。” “都是你害的。” 江寂搂着怀里的人,爱怜的用手去抚摸她的发顶,“还不是因为六郎被你憋太久了。”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能乱来。” 江寂道:“那也太久了。” 素了三个多月,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受得了。 江寂抱着人出了山洞,外间的天色刚亮,鹅毛大雪已经停了,只是凛冽的寒风还在不停地刮。 江寂把大氅裹在宋婉身上,养在深闺里的姑娘身子难免娇弱些,江寂怕把人冻坏了,把人捂得严实。 江寂抱着宋婉到了山脚,追风早就自己吃饱了草,正甩着尾巴等在原地。 两人上了马,快马回的金陵。 江寂把人送到宋府后门,他刚刚把宋婉抱下来,娇女娘还没走两步就腿软,险些栽倒在地上。江寂眼疾手快,搂住了她的身子。 宋婉一脸气怒,恨不得再在江寂右手虎口上咬一口。江寂哄着人,“是本王不好,下次一定很轻很轻,绝对不会像昨晚那样对你。” 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 宋婉道:“日后六郎自己解决吧。” 江寂:“” 她推开了他的身子,转身扶着墙往里走,江寂知道昨晚是做狠了,想要有下回,得好好把人哄一哄。 宋婉刚刚进后门,便见元阙衣冠整齐、面色微沉地站在后门处等着她。她眸中震惊,努力站稳身体,“元阙哥哥,你你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元阙道:“你昨晚去见了谁?我希望你和我说实话。” 若不是昨夜亲耳听闻,若不是今早亲眼所见她回来时的浑身疲惫,他或许永远都不会信,教养在元氏膝下的宋婉,那般知己守礼的宋婉,竟然会未成婚就与男人夜不归宿。 甚至失去了清白之身。 宋婉也不想骗元阙,“是裕昌王江寂。” 元阙见宋婉说了实话,便知宋婉其实本性还是端庄守礼的,只是被裕昌王带坏了,甚至她被裕昌王骗了。 若是被骗的,他觉得无所谓。 元阙握住了她的双手,“婉妹妹,你该知道裕昌王江寂并不是什么好货,他不光是个废物,还成日流连青楼,斗鸡走马。金陵那些纨绔子弟,都是他的狐朋狗友。尤其他的相好无数,他最喜欢用他那张脸来迷惑女子,像他那样的人,绝对不会真正的喜欢谁。” 他握住宋婉的手紧了紧,“他浓烈如火的爱是可以演出来的,只是为了骗你的身子,如今他得到了,日后绝对不会再理你。” 宋婉抽了回手,元阙是把她当天真无邪的闺阁姑娘对待吗,谁对她是不是真心实意,她难道感觉不出来? 元阙见她神情执拗,蹙眉道:“婉妹妹,你清醒一点,别陷入情网爱不自拔,你值得更好的人,裕昌王绝对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他握住宋婉的双肩,继续道:“我给你准备了避子汤,待会儿你就喝下去。被裕昌王骗了身子没什么,但孩子绝对不能有,否则传出去会名声扫地的。” 宋婉打掉了他握住自己双肩的手,拂开右手臂的衣料,露出血红的守宫砂来,“元阙哥哥,我还是清白之身。” 元阙震惊,“你们你们昨晚不是出去你们竟然没有!” “或许在你们所有人心里裕昌王千般、万般不好,可是他在我心里,是世上最好。”宋婉道:“他会救我于危难,会不顾原则的纵容我,会在我需要之时及时出现维护我,他纵然不是文武兼备能上沙场的好儿郎,但他在我这里,绝对是好夫君。” 元阙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婉道:“我知道元阙哥哥是为我好,也喜欢我,可是我不会喜欢你,我只爱裕昌王。” 第271章 缝嘴 元阙知道,宋婉要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夫君了。 她不要大英雄,要的是能体贴她、爱护她、心疼她,能够事事以她为先的夫君。 她也不要他这样的,即便年少有为,可他并没有爱她深入骨髓。即便是他优秀卓越,可他比不上裕昌王爱她之万一。 元阙在想,裕昌王那样风流多情之人,谁都知道他没有定性的,他竟然会如此爱宋婉。 “他打算什么时候娶你呢?”即便宋婉尚且是完璧之身,可他们绝对亲密无间过。 若他们两人昨晚什么也没做,宋婉现在不会这般疲惫。 宋婉道:“他时时刻刻想娶我。” 元阙心里又是一痛,从宋婉的言语和神情中,他完全知道他们二人早已两情相悦。 还是谁都无法插足进去的两情相悦。 元阙垂下眼帘,不免黯然神伤。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动过心地就只有宋婉一人。 他不知他喜欢她到哪个程度,但他知道他想把宋婉娶回家,对她好一辈子。 他真不想这么放弃,于是道:“婉妹妹,若是哪日你和裕昌王不好了,回头看看我。” 宋婉道:“元阙哥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娶了妻也会对自己的发妻极好,但我不想嫁去儋州那么远的地方,我想能看见祖母的时候就能立马乘马车看见她。还有,虽然金陵多人心算计,但我很喜欢金陵。” 元阙知道,她这是在委婉地表达,即便她和裕昌王有相看两厌两日,她也不会选择他。 “为什么?”他哪里不好吗?不值得宋婉去喜欢吗 宋婉道:“因为我的心之前被人狠狠伤害过,我害怕了,是江寂让我重新选择再试着爱一个人,倘若我再与江寂分离,我便再也没有力气爱上其他人了。” 元阙心里剧痛难忍,好半晌没说出话。 他没有信心像江寂那般,让宋婉死灰复燃,他纵有不甘,可也只能放弃。 元阙道:“婉妹妹,你一定要幸福” 他错过宋婉他不怪谁,他怪他自己胆小怯懦,迟迟不敢对宋婉表明心意,更不敢直言与元氏讲,请求把宋婉许给他,他们先把亲事订下。 现在被江寂捷足先登,是他活该。 元阙一脸温柔,让开了路,“瞧你一脸倦色,回屋好好休息吧。” 宋婉对他屈身行礼,回了桃苑。 而元阙去了裕昌王府。 江寂整个人都说不出的舒爽,就是把身体里连日来所憋的东西全部宣泄而出的畅快淋漓感。 他正想着法子怎么把宋婉哄好,然而宋婉可不是好好哄的,得费心思,不然以后真不给碰了。 正在出神之际,凌刀进书房来禀,“王爷,儋州知府求见。” “儋州知府?”江寂眉心微蹙,他隐约听说过这号人,“他来求见本王做什么?像他这样的读书人,一心为国为民,不是最不待见本王这样的人吗?” 凌刀道:“是啊,他身处儋州,王爷若是不想见,属下这就去回禀他。” “见见。”江寂道:“本王倒是好奇,他想见本王是为何事。” 凌刀颔首应了一声,这就去通传。 元阙进书房时,江寂正拿着块和田红玉雕刻着什么东西,那块玉不大,可瞧着却玲珑剔透,是块顶好的璞玉,若雕刻个模样可爱的东西,定也讨喜。 江寂没先看他,而元阙直接大步走近,一拳向着江寂揍了过去。 江寂措不及防,生生被元阙揍了一拳。 “裕昌王,纵然你喜欢婉婉,婉婉也喜欢你,可是你怎么能把她深夜带出去,让她夜不归宿!你知不知道这对深闺女子来说是大忌!你们要被人发现了,婉婉会名声扫地的!” 江寂愣了半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靠,原来宋婉这是又给他招了一个情敌。 他揪住元阙的衣领,给了元阙一个大比兜。 “宋婉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自会保护她,她的名声本王也会维护,谁要敢乱嚼舌根子,本王就撕烂他的嘴!” 元阙被打得瞬间青了右眼眶,他推开江寂,起身道:“正是有你这样的想法,元表姑才不喜欢你,正是有你这样的为人处事,婉婉连在元表姑面前提都不敢提你。” 江寂道:“你他妈究竟是来跟本王抢宋婉的,还是来用一副老师的姿态教育本王的?” 元阙上前,揪住江寂的衣领,“若是婉婉不喜欢你,我自然与你公平竞争。江寂,婉婉那样好的女子你就没想过改了你之前那些陋习,不逛花楼,不斗鸡走马很难吗?” 江寂拂开他的手,邪笑,“本王该怎么做,不用你一个已经被婉婉拒绝的人来教。” 元阙:“” 他现在很确定,江寂确实很喜欢宋婉,不然他都已经被拒绝了,江寂还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元阙道:“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听到没有?江寂,你要是错过了婉婉那样好的女子,不知珍惜,你这辈子绝对会后悔莫及!” 江寂重新坐回了案几桌前,拿着雕刀继续雕刻,“用不着你提点,本王会好好珍惜她。” 元阙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像是听进去了,于是出声刺激他道:“要是你对婉婉不好,我时时刻刻等着婉婉来我身边。” 这话彻底刺激江寂了,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了身子,眸中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愤怒,他再次揪住他的领子,几乎快把人提起来,“宋婉是本王的女人,你他妈要敢宵想,本王绝对会弄死你!” 元阙丝毫不惧,“如果你对她不好,甚至负了她,我绝对会这样做!” 江寂扔开了人,“本王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元阙,你给本王滚!” 元阙从刚刚进来被江寂揍那会儿就惊讶江寂的力气,没想到一个游手好闲之人,竟有这样的臂力。 他险些没站稳倒在地上,他始终是个书生,哪及江寂的气力。他站稳身子,咬牙道:“你最好记住今日说的话!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第272章 淤青 宋婉用过早饭后,躺在榻上沉沉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午时。 喜儿给宋婉打来了热水,她洗了个热水脸之后,人清醒了不少,但身体还是酸软、疲乏。 喜儿见宋婉这般劳累,早就命厨房炖了鸡汤、炒腰花补补。宋婉见着桌上的菜,抬眸看了眼喜儿。 喜儿道:“奴婢是为姑娘身体着想嘛。” 宋婉记得以前跟在她身边的喜儿单纯得不像话,甚至男女之事都不通,就是一张白纸,现在怎么懂得这行道了? 宋婉喝了碗鸡汤,“你和凌刀到哪儿了?” 喜儿被问得一愣,随后脸颊一红,头埋得低低的,一副羞赧模样,“姑娘,您问这个干什么。” 宋婉拿着筷子,问得直白,“他亲你了?” 喜儿脸颊更红,随后点了点头。 宋婉继续问道:“他怎么亲的?” “哎呀!”喜儿羞得脚一跺,“姑娘你不害臊!” 宋婉满脸笑意,见着喜儿跑了出去。 午后,宋婉也没去烟雨楼,她今日这疲累的样子,实在是没空去管烟雨楼的事了。 她坐在苑中逗猫,虎奴在石桌上撒娇打滚儿,时不时拿爪子掏宋婉的衣袖,逗宋婉玩儿。 元阙出现时,右眼眶已经完全淤青,看着也挺骇人。宋婉以为他脚滑摔跤摔的,但仔细看却不是,而是被人揍的。 “元阙哥哥,你...你被谁打了?” 元阙也不想与宋婉说他与江寂打了一架,只与宋婉道:“婉妹妹现在看着比清晨回来时要精神些了。” 江寂是风月里的老手,床笫之事他自然精通,想要留住宋婉的清白之身又能风流快活,对他来说可谓是轻而易举。 宋婉昨晚被他折磨得不轻,他十五岁就流连青楼,女人无数,每日纵情声色,没想到身子是一点没虚,反倒还如此强悍。 这点,元阙是嫉妒的。 宋婉脸颊微红,她昨晚就没怎么睡过,又被江寂往死里折腾,她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元阙道:“以后你不能随着他一起出去夜不归宿了,被人发现,你的一生会彻底毁灭。名声对于一个未出阁的世家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婉妹妹你是女子,你该明白。” 宋婉当然明白,只是她和江寂的感情到这儿了,觉得这些接触好像也实属应该。 他们应该成亲了的,只是现实阻碍重重,元氏不会同意她嫁给江寂。 所以情爱只能在世俗礼教下暗暗相拥、亲吻,不能窥见一点天光。 宋婉点了点头,“我明白,我知道元阙哥哥是为我好。” 元阙道:“你不喜欢我,不会嫁我为妻,但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幸福。裕昌王...真的很爱你,我能看出来。” 聪慧如宋婉,她立马想到元阙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江寂那高大强壮的身体,元阙一个读书人怎么抵得过。 “你脸上的伤是江寂打的?你们打架了?”宋婉蹙眉问道。 元阙摸了摸右眼眶的伤,“我没事,我也揍了他一拳,揍他混账带你出府,若我还在金陵,他还带你出去,我还揍他。” 宋婉知道元阙在逞能。 他揍江寂那一拳的力气和江寂揍他那一拳的力气恐怕不对等。江寂那身体,就是狂揍的。 宋婉忙叫喜儿吩咐厨房煮鸡蛋,热鸡蛋敷一敷散瘀,比药的效果还要好。 “元阙哥哥,你别和江寂对峙,江寂他虽然不学无术,可天生力气大,平时也爱练些拳脚功夫,你打不过他的。” 元阙不会傻傻的以为这是宋婉在担心他,宋婉只是暂时在用责怪江寂的语气替他表达歉意罢了。 元阙道:“我确实打不过他,还抢不过他。” 宋婉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也没出声,只是给元阙倒了杯热茶。 元阙也没饮茶,只带着期盼地问了宋婉一句,“倘若我早先与你订了亲,你会爱上江寂吗?” 宋婉道:“情爱或许在别人那里有先来后到,但在我这里没有。元阙哥哥方方面面都很好,是适合结为夫妇的对象,可我死去的心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但江寂不同,他会点燃我的心,让我想要再次尝试情爱,其他人在我这里都是不行的,只有江寂可以。”笔趣阁 元阙的心再次凉了半截,他何必自取其辱。 也就一刻钟,喜儿端着两个煮好的鸡蛋放在了元阙跟前。鸡蛋已经剥好了,用薄薄的白布裹着。 元阙自己拿来敷着,“后日,我准备回儋州了。” “元阙哥哥再住几日吧,等伤好了再走,你这样回去,难免会被人议论。”元阙再怎么样也是知府,手下人看见上司被打了,难免要猜疑两句。 元阙看向宋婉,“婉妹妹是真心的吗?” 宋婉道:“当然是真心的。” 元阙道:“那好,我留下来。” 他心里还舍不得宋婉,还想多看看她。 ** 江寂叫凌刀打听了今日来府里敢揍他的元阙。 “元大人是木兰夫人的远房表亲,算是在他们那一辈里最芝兰玉树的,木兰夫人很喜欢他,因为元大人年少便诗书极好,人也极有规矩,前年春闱中了进士,被胡宿任命为儋州知府。 元大人每年都会来宋府给木兰夫人请安、拜年,府里的下人都说,他其实是来看他们大姑娘宋婉的。 元氏很喜欢元大人,并有意撮合他....和宋姑娘。明年宋姑娘就年满十七了,听府里下人说,元氏有意开春就让宋婉和元大人订亲,待宋姑娘年满十七了就大婚。” 江寂攥紧了双拳。 凌刀继续道:“元大人看样子很喜欢宋姑娘,否则今日也不会闯进府里,揍您一顿。” 江寂脸颊微冷,“他会是我的对手吗?” 不管是在力气上,还是在情爱上。 凌刀道:“女人心都软,元大人受了伤回去,宋姑娘见了定会心疼,指不定还会怪王爷您下了重手。” 江寂指了指脸上的小块淤青,“合着本王就没受伤似地,就他细皮嫩肉地受了伤惹人心疼,本王就不值得心疼了?” 第273章 把风 宋婉次日乘着马车准备出府去烟雨楼,元氏见着宋婉出去,于是让元阙陪着宋婉一起去城里逛逛。 宋婉不好当面拒绝元氏,只得点头应下。 元阙上了马车,与宋婉面对面坐着。 “你要去哪儿?”元阙问道。 宋婉道:“去烟雨楼。” 元阙知道烟雨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宋婉这样的大家闺秀应该是绝对不会踏足的。再者,宋婉是个节俭的人,应该用不着借虎皮钱。 “裕昌王缺钱需要你去借?”如若是这样,元阙即便打不过江寂,也要去裕昌王府把江寂再揍一顿。 宋婉摇头,“他纵然铺张一些,平常爱给我买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但用钱也有分寸,不会去借那种东西。” 这话把元阙那些想着江寂是不是玩儿女人或者经常请狐朋狗友吃饭,甚至打牌输了太多钱没银子花了不得不去借虎皮钱的想法打消得干干净净。 宋婉这个人精,竟能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不过,或许江寂真没他想象的那么坏,不然宋婉也不会对他动心。 马车行驶起来,很快进入了街道,没一会儿马车停了一下,转而进入了小巷中。 宋婉觉得不对,马车却在此时停下了。 江寂掀开车帘看了眼车中的人,他先看了眼宋婉,一脸的温柔宠溺,甚至一双桃花眼儿都明亮了好几分,但转眼看向元阙时,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甚至还给了元阙一个白眼。 “你下来,本王有事与婉婉讲。” 元阙道:“你们孤男寡女同在一个马车内像什么样子,不行!” 江寂道:“你和宋婉不是孤男寡女?给本王下来,否则本王还揍你!” 宋婉眉心微拧,“江寂,你别混蛋。” 江寂舔了舔后槽牙,眸中丝毫不掩撩拨之意,言语更是暧昧,“你不就爱本王混蛋样儿吗?” 宋婉耳根微红,嗔他一眼。 元阙见此,只觉得头顶发光,行,他是打扰他们二人亲密了! 他起身下马车,狠狠地用身体撞了一下江寂的肩膀,虽然一点也没撞开。 元阙心里气馁,却也只能至一边,身体依靠着墙面等待两人说完话。 江寂上了马车,坐在了宋婉身侧。 宋婉不想理他,江寂就抱着她的身子哄,“本王前儿晚上是不知分寸了,婉婉你哪儿还疼,六郎给你揉揉。” 第274章 讨债 宋婉乘着马车去了烟雨楼,而元阙则被江寂气回宋府了。 宋婉给他致歉,元阙说这样更膈应他,合着江寂不做人,她来擦屁股。 这算什么。 这和贤惠的妻子有什么区别。 元阙冷着脸,快步回的宋府。 ** 尉迟虎见宋婉来,立马给倒上茶水好生伺候着。宋婉问账房要看账簿,账房立马把账簿递了过来。 宋婉翻开账簿查看,发现借款不少,生意是不错的,但逾期没还的人却有半数之多。 宋婉又去看那些详细写着名字、户籍所在地、借款时间、借款数量、还款时间、利率的借据。 宋婉挑了个数目大的,问尉迟虎,“这个人你问他要账要过几次了?” 尉迟虎认得几个字,瞧见是金陵城东南街的陈阿四,“要过两次,掌柜的说先礼后兵,应该就是事不过三的意思。” 宋婉点了点头,觉得尉迟虎颇有悟性。 “他是楼里的老主顾?”宋婉问道。 尉迟虎摇头,“不是,他是头一次借。他家是走商倒货的,从蜀地购大量的丝织品,再卖给金陵一些开绣坊或者卖布匹的商铺,赚个中间差价。 去年他运气不好,走船运遇到海上暴雨,丝织品全被灌了水,当时海上暴雨过后又是阴雨连绵七日,丝织品全部发了霉不能用了,他投进去的钱全部打了水漂,加上他儿子与人口角,打死了人,惹上了官司,又需要花钱打点,他没钱走关系,只得来烟雨楼借虎皮钱。 这陈阿四祖上也是做这行的,家中是有些家底的,只是一时银子周转不开,他上个月押了批货到金陵,已经全部销出去了,之前的亏空应该已经填上了大半,他手里有银子,只是不还而已。” 这陈阿四因为什么赖账,宋婉知道,这是觉得她是个女人,柔弱好欺。 宋婉道:“你带上几个弟兄,咱们去陈阿四家。” “是。” 尉迟虎叫上了人,跟着宋婉来到了金陵东南街陈阿四家。 她头上戴着幕笠,站在门口,尉迟虎则上前敲门。没多久,一个清清瘦瘦的小厮打开了门。 尉迟虎道:“陈阿四在家没有?” 小厮道:“不...不在,不在的。” 尉迟虎看向宋婉,听她拿主意。 宋婉见小厮双眸慌张,知道这小厮必然是在说谎,于是道:“无妨,我们进去等便是。” 说罢,她提着裙子迈上石梯,进了陈阿四家。 尉迟虎等人紧跟其后。 宋婉来到了正堂,屋内摆放着一张黑漆八仙桌,几个梨木高脚长凳,墙壁上挂着一张关公画像,下面供奉着香烛。 小厮忙让宋婉坐下,给宋婉倒了杯热茶。 宋婉道:“你与你们老爷讲,我这个人耗得起,几乎能在这里坐到天明,他总要见我一面的。” 小厮讪讪道:“是,是。” 他低着头跑开了,不久,陈阿四从府外大步进来。 他身上穿着件灰色祥云纹长袄,外间套了个玄色褂子,脚上穿一双黑色布鞋,个子不高不矮,皮肤偏黑,头发花白,留了个山羊胡。 他脚步那样快,宋婉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从后门出去,前门进来,倒是辛苦他了。 陈阿四进了正堂,忙双手作揖,赔礼道:“让宋掌柜久等了,实在是生意忙走不开,抱歉,不好意思啊。” 宋婉站起身,浅笑着道:“好说,今儿个我为什么来,陈老板也应该知晓,烟雨楼小本生意,还请陈老板不要为难。” 陈阿四道:“说起这事,我也是没办法啊,宋掌柜,您可否再宽容我些日子,我手里没什么银子,我那逆子如今还在县衙大牢里边儿关着,我还得使银子进去,让他过得好点。” 宋婉道:“烟雨楼没要你一次还清,一直以来的规矩,是分期、定期还账,可你现在到期了,却一点也没还,尉迟虎来催过两次,你都推托了,这次我亲自来,你还要推托?” “宋掌柜,我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我真没钱。” 陈阿四见宋婉有些急了却还是谈吐文雅,声音更是娇柔,当下觉得宋婉更是好欺,赖账不还。 宋婉坐下了身子,面色愠怒。 她最讨厌的就是她待人三分礼、给他薄面,可他却不把她当回事。既然他赖皮,就别怪她手腕毒。 她拿着热茶吃了一口,下令道:“尉迟虎,按住他。” 尉迟虎大步上前,想擒拿陈阿四,谁知那陈阿四竟然敢反抗,挥拳给尉迟虎打了过去。 尉迟虎这样的场面见过无数次,当下早就丝毫不惧,伸手握住了陈阿四挥来的拳头,用力一捏,陈阿四直接痛得喊出声来。 尉迟虎伸脚踹他右腿膝盖,陈阿四吃痛,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陈阿四不服输,抓起一旁的凳子扔向尉迟虎,尉迟虎为了避让,放开了陈阿四。 陈阿四起身,朝着宋婉怒吼,“老子今天就不还账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向宋婉扑过去。 宋婉坐在原地未动,淡定地吃着茶。 尉迟虎见陈阿四快要逼近宋婉,上前拽过陈阿四的衣领,用力往旁边拖,他动作迅猛,将人按在了桌上。 陈阿四脸颊贴着桌面,剧烈挣扎。 尉迟虎道:“你他妈到底还不还钱?别给脸不要脸!” 陈阿四咬了咬牙,“没钱,不还!” 宋婉站起了身,垂眸看他,语气冷了些,“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还不还?” “不还,老子就不还!”陈阿四就不信,眼前这个娇弱的女人,还能把他怎么样。 宋婉冷笑一声,从一个打手那儿拿来了一把匕首,那匕首不算什么好的,甚至刀口都有些生锈,但却被磨得很锋利,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轻轻松松刺穿人的皮肉。 陈阿四有些害怕了,身子甚至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在赌,赌宋婉不敢下手。 “啊!!!” 宋婉的匕首直接插进了陈阿四的手背,陈阿四疼得喊出了声,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脸颊完全涨红。 鲜血顺着刀口往外渗,宋婉用的力气不小,把陈阿四的手几乎完完全全地钉在了桌上,叫他动弹不得。 宋婉道:“你以为我不敢?欺负我是个女人是吧?我告诉你,死我都经历过了,我还怕见这点儿血?” 陈阿四疼得满脸都是冷汗,连着喘气都是轻轻地。 宋婉语气更冷,但身子还是那样端庄聘婷,“还不还,不还就切了你的右手,就当作抵债了!” 陈阿四被吓得身子又是一抖,压根儿都不敢看宋婉这个人,他真没想到看起来这样瘦瘦弱弱、谈吐有礼的女人,竟然能这么狠,“还...我还...我还一半!” 第275章 强权 宋婉拿着银票,带着尉迟虎离开了陈阿四家。 她年前就想收拾欺她的这些人,真把她宋婉当温室里的小羊羔了。 她早就不是任人欺凌之辈了,那个胆小怯懦、说话吞吞吐吐的宋婉,早就自缢而死了。 尉迟虎心里敬佩宋婉得很,处事不仅有原则,遇险也是波澜不惊,这样的女子在金陵那些世家闺秀中真找不出几个。 宋婉不知尉迟虎的心里事,快步回了烟雨楼,她相信经此一事,敢在她头上蹦跶的没几个,以后她操心的事也少些。 她与尉迟虎道:“我还有事,先回府了,要还有人敢赖账的,尽管来找我。” 尉迟虎道:“是。” 宋婉回大理寺卿府的路上,不巧与侪王府的马车撞上了,但那并非侪王日常出行的马车,像是府里的王妃和县主日常用的马车。 但这也不能怪宋府的车夫不注意,而是侪王府的马车横行霸道,那街道就那么宽,它非要跑中间,宋府的车夫见是侪王府的惹不得,尽量让开位置,但还是被撞上了。 宋婉正出神想着新花样儿的事,马车阒然被人撞了一下,她没坐稳,险些栽倒。 她正想问车夫怎么回事,侪王府的马车便掀开了车帘,里面先是走下来一位着绿色襦裙的婢子,之后一位着鹅黄色缂丝牡丹纹襦裙的女子出了马车,被婢子扶着下车站定。 那女子正是侪王的庶女,却比那些世家嫡女身份还要尊贵,因为她依着父亲的军功,被封了县主。 她名叫霍裳依,封号是红荷。模样继承了她姨娘孟氏的美貌,生得肌肤雪白,鼻梁高挺,身段如柳,她年岁还轻,那双丹凤眼该是清澈懵懂的,可现在里面的张扬跋扈,就已掩盖不住。 她上前与宋府的车夫道:“叫你们主子出来,没长眼是不是,不知这是侪王府的马车吗,不知我是红荷县主吗?” 宋婉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上前在霍裳依身前行礼道:“见过县主。” 霍赏依蹙眉道:“你谁啊?” 宋婉道:“我是大理寺卿府宋婉。” 霍裳依冷哼一声,“原来是个小官儿的女儿,还以为有多了不起。你们家的车夫究竟怎么回事,见着我的马车也不知道让道,是眼睛瞎了?快给我道歉!” 宋婉道:“县主,若是我家马车撞的,我自然会赔罪致歉,可这街道就这么宽,您家的车夫非要行中间,我们再怎么避让都是避让不开的,您此刻该做的是好好管教你们家的下人,而非来指骂我府的车夫。” 霍裳依道:“你什么东西?我用得着你来教?宋婉,我是县主,你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世家嫡女,我现在让你给我道歉!” 宋婉道:“恕我实难从命。”她抬眸直视霍裳依,“这事儿不管到哪里说,都是县主您没理,您要闹大也可以,我不嫌丢人。” 霍裳依不是傻子,宋婉在明嘲暗讽,说她丢人。 当下她气得脸色铁青,她冷声道:“好啊,你可真是能耐,那我们到侪王府说去,到我父亲面前那儿说去,我看谁有理。” 她便不信父亲还能向着宋婉不成? 宋婉曾去过侪王府,只觉得侪王府辉煌气派,侪王威严无比,侪王妃看似和善其实心计颇深。 侪王在朝堂上横行霸道,作风不似良臣,她不知父亲与侪王关系如何,但她要踏入侪王府,恐怕是险境一遭。 都说侪王宠爱几个庶女,眼瞧着这霍裳依衣着华贵,配饰不俗,恐怕在侪王心中地位不低,要侪王不分青红皂白偏私女儿处置她,她现在人微言轻,也只能受着。 宋婉当即道:“县主,断谁有礼也不是这样断的,侪王是你父亲,他当然会偏向你。” 霍裳依道:“怎么,你不敢吗,你刚刚不是挺能耐吗,宋婉,今儿个你必须去侪王府在我父亲面前与我论理!” 宋婉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老子横行霸道,女儿亦是。 宋婉懒得理她,“我府里还有事,便先走了,县主先行也可以。” 她转身欲走,霍裳依却拽住了她的手腕,“不许走!我告诉你宋婉,我回金陵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人敢给我委屈受!” 宋婉想要拽回手,霍裳依却此时出声道:“来人,把宋婉给我请到侪王府去!” 宋婉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强权压人,身份位高者不管有没有理,都能说了算数,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来去自由。 宋婉觉得这些人真可恨,早晚有一天,她会变得更强大,让这些人都欺负不了她去。 宋婉逃脱不了被强制押去侪王府的命运。 保护霍裳依的侍卫至宋婉跟前,架着她就往宋府的马车里塞,并制住了车夫,两个侍卫驱使马车,往侪王府而去。 霍裳依也上了马车,回了侪王府。 宋婉被两个侍卫拽下马车,架着她往府里进,几人一路走过甬道,穿过抄手游廊,到了书房。 侪王正在处理军务,见霍裳依首先进了屋,之后是个貌美瘦弱的女子被押了进来。 宋婉被两个侍卫按在地上跪着,她人娇弱,这会儿根本起不来身。 侪王看向霍裳依,“依儿,她是?” 霍裳依至侪王身边,抱着侪王的手臂撒娇,“父亲,她是大理寺卿府的宋婉,她真是一点尊卑没有,府里的马车在街道上行得好好的,她偏来撞上,我让她道歉,她还顶嘴,说我没理,父亲,像这样不知礼数的女子,您可要好好教训她!” 这样的小事,侪王其实根本不想管,但听霍裳依这么一说,宋婉是不把他侪王府放在眼里,藐视他的威权。 侪王道:“来人,把宋婉拉出去跪着!” 宋婉道:“王爷,事情并非如此,是红荷县主她颠倒黑白,您府上的马车行在中间” “拉出去!”侪王面色冷厉,看向屋里的两个侍卫,“还站着做什么?” 宋婉没想到侪王如此信任霍裳依,竟然仅凭她一人片面之词,完全不听她把话讲完,完全不弄清事情的原委,就处置她。 霍裳依一脸得意,看向宋婉,“你幼时家中父母没好好教育你,长大了自有人会好好教训你!区区四品官的女儿,也敢顶撞本县主,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宋婉没出声,此时她势弱,若是再惹怒她,她更没好果子吃。 宋婉被两个侍卫拉出了书房,跪在了院中。 第276章 可恨 刚过新年的寒风还在不停地刮,今日宋婉想的就是快去快回,所以也没披件狐裘,这会儿已经冷得脸颊和双手通红。 霍裳依从书房里面出来,至宋婉跟前,伸脚踩在宋婉纤细的十指上,狠狠地碾压,丹凤眼里满是不屑和嘲讽,“凭你也敢跟我顶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宋婉疼得蹙眉,她的手原本就已经冻僵,这会儿被霍裳依坚硬的鞋底子碾压,更是疼得钻心。 等她出府,她最好别让她逮到机会,否则她会让她后悔的,哪怕她爹是侪王,她也一定会遭到她的报复。 宋婉忍着痛没出声。 霍裳依蹲身下来,抬起了宋婉的下巴,见她肤若凝脂,那双杏眼更是澈如清泉,亮若明星,人又生得如此娇弱,当下嫉妒出声,“一看就是个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宋婉忍着怒气不发,这时要是惹怒霍裳依她有的苦头吃。 “说话啊?”霍裳依道:“刚刚在街上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宋婉,我还以为你有些骨气呢,谁知道你也是个软骨头!”文学一二 激怒这招,对宋婉没用,她知道审时度势。 无人和霍裳依对垒,霍裳依觉得一个人唱独角戏没意思,当下离开了院子。 府里跪了一个外人,侪王府没一会儿自然就满府皆知。 虞娘正坐在窗牖边伸着手闭目养神,任由丫鬟给她涂蔻丹。那丫鬟道:“听说王爷书房外跪了一个女子,长得可娇美了,这会儿在冷风里冻得瑟瑟发抖,那模样谁见了都要垂怜几分,听说她好像是大理寺卿的嫡女宋婉。” 虞娘睁开了双眸。 她收回手,故意道:“王爷罚她自有道理,估摸着是不知礼数冲撞了王爷吧,你先下去,我还有点事,得出府一趟。” 丫鬟起身在虞娘身前行礼,颔首应道:“是。” 虞娘出了府,走入深巷,快步往裕昌王府而去。 ** 江寂身上的伤已经全部好了,但伤口那儿愈合的肉却毫无知觉,刚刚月修竹来给他施了针,也还没什么效果,月修竹说,恐怕要施针三月以上。 江寂总算能动武了,这会儿手上拿着剑,正练天伦诀第一式。时隔三月,那些招式和心法江寂仍旧铭记于心,这会儿提剑挥舞,院中铺满的积雪上都是剑痕。 解灵玉在一旁拿着酒壶吃烧酒,夸赞道:“你小子真是个习武奇才,要练成为师的天伦诀,绝对能和万重山来一场殊死搏斗。” 江寂刚想回他有女人了不能拼命了,虞娘就快步进了院中,与江寂道:“主子,不好了,宋姑娘不知怎的,被侪王罚跪在书房门口,这会儿人已经冻得不成样子了!宋姑娘身子那般弱,不知道还能挨多久!” “你说什么?”江寂捏紧了手中长剑,眸中生起怒意。 他当下眸中慌乱得厉害,脑子几乎都是一片空白。 虞娘道:“主子,您现在可不能慌,您得拿主意!” 江寂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与身侧的凌刀道:“你去四哥府上,让四哥与本王同去侪王府上找侪王吃酒,记得,要快!” 凌刀应了一声,转身跑出了王府。 江寂看向虞娘,“婉婉不可能和侪王碰上,即便是碰上了,她是最讲分寸最讲理的,除非是有人胡搅蛮缠。” 虞娘想了想,“估计宋姑娘是和老匹夫的女儿碰上了。” 江寂正想动她们几个,让她们进不了宫为妃,现在竟然就来撞他刀口上。 江越来得很快,在王府门口见江寂脸色不好看,与他道:“你也别太慌,把脸色收起来,别叫侪王瞧出了端倪,让他发现你的软肋。” 江寂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拿过下人递来的大氅披上,与江越一块儿纵马到了侪王府。 两位贵主到访,府中小厮自然殷勤相迎。 “我们王爷还在书房处理军务,不如两位王爷等等?” 江越道:“不了,你引着我们去,本王正好有政务要与侪王详谈。” 小厮道:“是,两位王爷请。” 小厮引着两人进了府内,到了书房院门口。 江寂跟着江越才刚刚走到拱门处,便见宋婉单薄的身子跪在寒风中,她抱着自己的身体,不断搓着手臂给自己取暖。 江寂眸底满是心疼,强忍住跑上前把人抱在怀里的冲动,跟着江越进了院内。 有人进了院子,宋婉自然知晓,当下她抬眸去看,见是江越和江寂,愣了愣神,随后她把目光落在江寂身上,见江寂紧咬着后槽牙,当下给了他一个让他放心的、极细微的浅笑。 许是宋婉怕被人察觉她和江寂的关系,浅笑只是那短暂的一瞬间,她便偏开头去,不再看江寂,装作不认识他。 江寂攥紧了双拳,也偏开了头,装作不认识宋婉。 江越此时与小厮道:“这位姑娘是谁?瞧模样和气质不像个粗使丫鬟。” 小厮回道:“她不是我们府上的,她像是得罪了我们红荷县主,县主把她‘请’进府里,与她在王爷面前理论了一番,许是这姑娘理亏,王爷便罚跪了这位姑娘。” 江寂记住红荷县主霍裳依了,她简直是找死。 江越听此,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转而大步进了书房。 侪王见江越和江寂来,对着江越行了一礼,江寂忍着怒火和仇恨,向着侪王行了一礼,而侪王碍于江寂有官家义子的身份,向江寂回了一礼。 侪王想引二人坐下,越王此时出声道:“外面跪着的那位是大理寺卿的嫡女宋婉。” 侪王听他言语肯定,问道:“越王殿下识得此女?她今日乘的马车冲撞了本王小女的马车,可她不仅不认错,还不赔礼致歉,到府上在本王面前还想试图狡辩,大约大理寺卿宠她太过了,本王便罚了她的跪,也算给她个教训!” 江寂见侪王那一副端起长辈架子来教育人的姿态,心里就一阵窝火,当下恨不得一把拧断侪王的脖颈,拿去喂狗。 宋婉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她绝对不会冲撞了别人的马车而不致歉,她不致歉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霍裳依颠倒黑白,明明是她的马车冲撞了婉婉的马车。 侪王和霍裳依仗着势大就随意欺辱人,实在可恨。 第277章 贫嘴 “看宋姑娘的模样也跪了些时辰了,本王记得她的祖母是父皇亲封的一品诰命,文武双全,更是曾跟着元大将军上过战场立过战功,很得父皇和皇祖母敬重。” 江越看向了跪在院中的宋婉,“她这孙女生得瘦弱,恐怕再跪下去,难免要伤身子。木兰夫人爱护孙女,这是官门夫人里都知道的事。她若有个好歹,恐怕王爷也脱不了干系。” 侪王面色微沉,显然还不想因此就放人。 江越又道:“要是木兰夫人穿着诰命服进宫觐见太后,到时候闹到太后那儿去,王爷脸上也不好看。” 哪个位高权重的人不要脸面,像侪王这样的人,就更要了。 当下侪王没再迟疑,走至门口,与宋婉道:“回你宋府去吧,要是下次再不知尊卑,本王不会再这么轻易饶你了!” 宋婉对侪王是不服的,只是微微冲他磕了个头,撑着冰冷坚硬的地面起了身。 许是跪得太久了,脚都有些冻僵,刚刚起身就险些栽倒,江寂看在眼里,眸底满是心疼,恨不得上前把宋婉抱起来送回府内。 然而他不能这么做,为了让自己神色无恙,他只得下狠心偏开了头去。 宋婉挪动着麻木的双腿向府外走去。 寒风还在不停地刮,宋婉冷得牙齿打架,一刻钟后才走出了侪王府。 今日的仇,她是记下了。 宋婉上了马车,车夫驾着车快速往宋府回去,到宋府时,宋婉快步回了桃苑。 喜儿见她脸色苍白,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架,忙拿了狐裘给她裹上,关心地问道:“姑娘出去一趟这是怎么了?怎么冻成这样?” 宋婉道:“还好今日你没与我一同出去,否则你也要跟我一块儿跪着挨冻了。”她看向喜儿,“去给我倒杯热茶,再去命厨房煮碗姜汤来。” 她怕自己受寒发高热,到时又是麻烦一遭。 喜儿点了点头,给宋婉倒了杯热茶放在了她手心里,快步去了厨房。 卧房里的地龙烧得很暖,宋婉身子这才逐渐暖和起来,四肢也总算没那么僵了。 喜儿不久就端来了姜汤,宋婉一口喝完,身子全暖和了,甚至都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姑娘今日遇到什么事了?” 宋婉道:“不提也罢,总之是倒霉的事。” 天色逐渐暗沉,黑云密集,估计今晚又有一场大雪要下。宋婉早就饿了,晚饭吃得多些,这会儿有些消化不良,抱着虎奴在廊下散步。 夜里的烛光随着微风闪闪烁烁,让人视物都有些不清。虎奴在宋婉怀中很乖巧,阖着眼睛熟睡,那模样憨态又可爱。 而宋婉抱着虎奴悠闲散步的样子,似宋婉刚刚生产完,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孩儿哄睡似的。 这一幕,刚好就落在江寂眼里。 娇女娘在走廊下,神态温柔,极有母性,纤手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中的虎奴。这一幕对于早就失去所有至亲的江寂来说,实在太过触动。 若他和宋婉也能育有一个孩子,每日晚饭后他能拥着她并且抱着孩子在院中散步,即便他此生英年早逝,他也觉得足矣。 江寂面色说不出的温柔似水,放轻了脚步上前,将人从身后抱在怀里,宋婉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来。 虎奴被惊醒,见着是江寂,对他眨了眨眼,甚至伸着脖子,想去亲江寂的薄唇。 有了女人之后的江寂,比之前更有男人味,总觉得气质变了,连那双手和那张薄唇都性感起来。 江寂用手捂住了虎奴的脑袋,在宋婉耳边道:“进屋说。” 两人进了卧房,喜儿识相地守在苑中。 宋婉进屋便把虎奴放了下来,但虎奴似乎很喜欢江寂,在江寂脚边打滚儿撒娇,要江寂抱她。 江寂没理她,虎奴也不缠,转而回到自己窝里,优雅地躺下了。 宋婉刚刚坐在窗牖边,就被江寂抱起来走向床榻。宋婉道:“你别乱来,说完话就尽快走。” 江寂一脸无辜,“本王没想乱来,还是婉婉想本王乱来?” 宋婉道:“又不正经了。” 江寂轻笑出声,把宋婉放在榻上,转而蹲下身子,拂开她的裤腿去看她的膝盖。她的双腿笔直雪白,这会儿膝盖上有淡淡的淤青,叫人看了心疼得很。 “痛不痛?抹药了没有?”那霍裳依简直找死,敢这么对宋婉。 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宋婉道:“不痛,已经抹药了,你不用担心。” 江寂知道她身子弱,伸手去探她额头,见没发热才放了心,他道:“今晚好好睡一觉,霍裳依,本王来处理。” 宋婉却道:“我被人欺负了就让我男人出面为我报仇,听起来怪弱的。” “那你想怎么样,心肝宝。”江寂一脸温柔。 宋婉道:“我自己来。” “好。”江寂也不拦她,起身在宋婉唇角落下一吻,“知道本王的女人厉害。” 江寂亲到芳泽了就不想走了,他真想以后每个冬日寒冷的夜晚都能抱着宋婉入眠。 他扣着宋婉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好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十二那晚,本王亥时来接你,带你去个地方。” 他再也等不了了,他要求娶宋婉。 宋婉点了点头,“好。” 江寂捧着她的脸颊,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别打扮得太漂亮,本王会把持不住。” 宋婉嗔他一眼,“你就知道贫嘴。” 江寂却认真道:“真的,你只要对本王勾勾手指,本王就会立马向你走过来。” 宋婉脸颊微微红了红,她都不知道她这么有魅力。 江寂咬了咬她的右耳垂,“你可以期待一下本王给你准备了什么。” 宋婉道:“别故意吓我就行。” 江寂握住她的双手,拿在唇边吻,“相信本王,你一定会喜欢的。” 窗牖外的大雪开始飘,江寂坐在宋婉身边开始耍赖,说外面雪大天冷,让宋婉发发善心,可怜可怜他,容他借宿一晚。 宋婉自然摇头,被人发现可大事不妙。 “早晚的,本王要名正言顺地和你睡在一起,你肚子里还要有本王的种。” 他期盼那一天,宋婉成为他的王妃,还育有他的孩子。 宋婉道:“你有本事让我祖母点头同意再说。” 第278章 胭脂绿 江寂冒着风雪回了裕昌王府,夜里的王府很安静,只点着十几盏灯笼。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江寂叫下人备了水,去耳房沐浴了一番。 他还是睡在书房,虽然卧房已经叫人好好布置了一番,榻上铺了貂毛氍毹,被子换成了蚕丝软衾,还在架子上摆上了情趣高雅的摆件。 但一个人住着没什么意思,所以这些日子他还是住书房。 江寂沐浴出来后,身上就穿着件白色薄长衫,头发还有些微湿,正想着倒杯凝神茶来吃,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凌刀上前与江寂道:“王爷,张大人求见。” 江寂蹙眉,“让他进来。” “是。” 江寂起身,拿着衣架上的大氅披上,回到了窗牖边的黑漆雕花案几桌前随意坐下。 张从一身黑色连帽披风进了书房,在江寂身前行礼,“见过主子。” 案几桌上的热水正开,冒着氤氲,江寂拿过茶壶给张从泡了杯酽茶,“坐。” 张从坐在了江寂对面,接过了江寂递来的酽茶,道了声多谢主子。 “这么晚来是有何事?” 张从道:“主子可还记得您之前交给下官的水沟女尸案?” 江寂想了想,道:“就是那个本王命人疏通沟渠却疏通出来个女尸的那个案子?” 张从点了点头。 江寂都快忘了那个案子了,时间太久,没曾想今夜张从来又提起。 那案子时隔太久,已经很难查到什么,于是他把案子给到张从,没想到刑部事情那么忙,张从竟然还有精力去查,并查出了点东西。 “你查出了什么端倪?” 张从道:“下官翻阅了二十年前失踪的、略有身份的妙龄女子的档案记录,发现根本没有对得上号的,下官是凭着那个翠绿色耳坠,查到了她的身份。” 江寂吃了口凝神茶,继续听他讲。 “二十年前的上品祁连玉,也只有显贵人家才能用得上,而这翠绿色耳坠,却有个独特的名字,叫胭脂绿。 这耳坠并非所有女子都能拥有,它只独属于一人。 相传侪王妃徐岚之有个庶妹叫徐舞儿,人生得闭月羞花,姿色倾城,平常最爱一身翠绿色罗裙。 二十一年前,侪王妃还只是侯府夫人,刚嫁进侯府半年,徐舞儿与她从小一块儿长大,关系也最亲。 侪王妃过生辰办席面,便邀请了徐舞儿来府中为她庆贺生辰。 徐舞儿不甚酒力,酒后在后院翩翩起舞,她的舞技卓越,尤其一舞《佳人行》跳得更是惊鸿难忘。 侪王那时恰巧路过,撞见徐舞儿舞态生风,便一见倾心。 那日,徐舞儿仍着一身翠绿色裙裾,却戴了一对红色耳坠,侪王觉得这耳坠过于俗气,配不上她,于是打造了一对上品祁连玉的翠绿色耳坠赠与她。 胭脂红,情缠绵,却叫英雄心难眠。侪王因这这句词,把这耳坠子取名为胭脂绿,意思是徐舞儿的容貌,徐舞儿的一袭绿色裙裾,叫他日思夜想,夜里都无法安眠。 就在这之后,这胭脂绿的耳坠子就独属于徐舞儿一人。” 江寂冷笑,“想不到一个耳坠子竟然能扯出一段男女之情来,而且主人公还是咱们如今的权臣,侪王。” 张从道:“当年侪王与徐舞儿这段情事,还成为了一段佳话,甚至还被词人编成了词谱,用来吟唱。都说美人配英雄,侪王好福气,好风流。” 江寂面上的笑意更冷,甚至带着深深的讽意。 张从继续道:“徐舞儿不久就被侪王迎进了府里,娶为贵妾,与庶姐徐岚之都很得侪王宠幸。 姐妹二人也不吃醋嫉妒,共同服侍侪王。不久,两姐妹还同时有了身孕,侪王很高兴,给了两人不少赏赐。 后来生产那日,两姐妹都是难产,徐舞儿身子更弱些,没挺得过来,孩子刚刚出生,就母女俱亡,徐岚之身子更强壮些,撑了过来,生下了世子霍殇。” 江寂觉得可疑,“既然徐舞儿是死在产房的,那她的尸体怎么被人绑着扔在了臭水沟里?” 照理,她该入殓下葬才对。 张从道:“这也是下官觉得奇怪的地方,当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江寂道:“最清楚当年之事的人,应该就是徐岚之了,明儿你传她到刑部问话吧。” 张从颔首道:“是。” “她有王妃的身份,只怕要手续齐全了。”江寂道:“徐岚之有些心计,不管这事是不是她做的,都不好审。你且慢慢来,和她长久耗下去,时间久了,她累了,势必会露出点破绽。” 张从道:“是。” 若徐岚之真的杀了人,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至于她侪王妃的身份,就看侪王对她还有几分夫妻之情了。 张从在江寂身前行了个礼,披上黑色连帽披风离开了王府。 ** 次日,天色放了晴,暖日高照在天空。屋檐上的积雪在不停地化,雪水不断从屋檐上滴落。 化雪比下雪时还要冷些,宋婉披着狐裘抱着暖手炉刚刚去元氏那儿请了安,回来的路上正巧碰到元阙。 “元阙哥哥早上好。” 元阙眼眶上的淤青又散了些,估计再有五六日就能好全。元阙也披着狐裘,见宋婉鼻尖冻得粉红,道:“外面冷,咱们进屋说。” 宋婉点了点头,与元阙一块儿进了桃苑的正屋。 屋里的炭火烧得旺,在炭火边坐一会儿寒气都驱退了不少。 元阙道:“昨日表姑与我说了我们俩的婚事,她的意思是我们开春就先把亲订了,下半年你满十七,我们就成婚。” 宋婉道:“那元阙哥哥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喜欢你,不想娶你了,表姑却不信,问我是不是你心里有人,私下里把我给拒了。 表姑不愧是诰命夫人,小辈的事情她能一眼就看穿。婉妹妹,我看表姑对裕昌王不光是不喜欢,甚至是反感,要让她点头你和裕昌王的婚事,恐怕很难。” 宋婉知道元氏讨厌江寂,当下也不关心元氏能不能同意她和江寂的婚事,只问道:“祖母可还说了什么没有?” 她怕她还没把她与江寂的事情说出来,祖母就已经猜到了,那可大事不妙。 元阙道:“表姑倒是没再说什么,只说让我多努力,说你年纪小也好哄,我多惯着你,你自然就会对我动心。” 第279章 作罢 宋婉总算放了心,只要祖母没猜到她和江寂的事就好。 两日后,已是新年十一,宋婉早早地去元氏那儿请安,元氏这回却把她留下了。 宋婉知道,元氏定要与她说她的婚事。 “元阙那个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与你是般配得很。婉婉,你若嫁与了他,日后不会有苦头吃。” 宋婉道:“祖母,我不想嫁到儋州去,儋州对我来说太远了,我想常常看见祖母。” 元氏慈笑道:“你这个孩子,你守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女儿家长大了早晚要嫁出去的。再者,元阙得吏部尚书赏识,指不定日后还要升地,你会到金陵来的,到时你能常常看见我。” 宋婉撒娇道:“祖母,我真的不想去。” “你借口推脱,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元氏吃了口红茶,“元阙与我说,他不喜欢你了,我才不信,你是不是私下里把人拒了?因为什么,你给祖母说明白。” 宋婉怎么能说实话,若说出来了,元氏定会生气。 她想了想,“元阙哥哥虽好,但孙女儿对他就是生不出男女之情来,只能把他当哥哥看待。祖母为我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是孙女儿没有这个福气。” 元氏道:“其实夫妻之间,也未必要有男女之情。你现在年纪尚小,对于情爱之事你尚且懵懂,或许你都不明白真正的情爱到底是什么。 这人啊,活着就是过日子,殊不知有一个对自己好、能给你一辈子好日子的人,有多珍贵,哪怕你不喜欢他。” 宋婉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若是没遇见江寂,这婚事她自然就点头答应了,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日子能过得好就行了。 可是现下她有了江寂,她喜欢江寂,自然就应不下这个婚了。 宋婉摇头,“祖母,孙女儿想再等等,祖母这么疼我,就这么想把孙女儿早早嫁出去吗,要孙女儿嫁出去了,可没有人日日来给祖母请安了。” 元氏叹口气,禁不住宋婉撒娇,“罢了,既然你不喜欢元阙,那就算了吧。我的婉婉年纪还轻,也可以再等等的,若是夫妇二人能两情相悦自然最好。” 宋婉面上带起笑意,起身扑到元氏怀中,脸上的笑意像娇花儿似的,“谢谢祖母,祖母对孙女儿真好。” 元氏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开心、幸福就好,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宋婉心下感动,这世上也就只有祖母这个长辈对她这样好了。 她陪了元氏一会儿,才离开了房间。 元氏这里宋婉总算是过了关,可难保日后元氏不会再给她物色其他男子。 宋婉心里都有些发愁。 她从元氏院子里出来,元阙正等着她。 两人走进了桃苑,坐在苑中的石凳上说话。 元阙问道:“元表姑怎么说?” 宋婉咬了咬唇,“我与我祖母说了我不喜欢你的事,我祖母向来宠我,我们的亲,也就作罢了。元阙哥哥,对不起。” “我没事,你不用道歉。”元阙面上强撑起温柔地笑,“你要嫁的夫君,还是要喜欢才最重要。” 不然日子,得多寡淡。 宋婉面带浅笑,“元阙哥哥阶庭兰玉,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极好的女子。” 元阙不确定,至少活了这么久,还没有遇见比宋婉更好的女子。 他垂下眼帘,从怀中摸出一块雕刻着白鹤的玉佩来,递给宋婉,“我虽不及裕昌王位高、身份尊贵,能帮你许多事,但在儋州地界,我还是能的。 日后婉妹妹若有难处,可带这块玉佩来见我,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宋婉迟疑,他拒绝了元阙,已经伤了他的心,如今还怎么好要他的礼物。 元阙见她不收,抓过她的手,把玉佩放在她手心里,“拿着吧,若是我早给你了,我如今也不会后悔至此。” 宋婉知道他是何意,他还是在怪自己出现太晚,然而他或许不明白,她其实非江寂不可,换谁都不行。 宋婉把玉佩收下了,万一日后真的有用呢。 元阙道:“明日一早我就回儋州了,在这府上也住了好些时日,叨扰你们了。” 宋婉道:“元阙哥哥说的这是哪里话,一点也不叨扰,府里多了个人,也多了几分热闹。” 元阙深深看了宋婉一眼,明日一别,或许他们就再也不可能了。 她会成为裕昌王的王妃。 “这府里确实不错,但宋府也不缺上门女婿。”元阙笑了笑,他确实很喜欢这里,若元氏让他入赘,他也是能答应的。 他以为他这趟来,一定能娶到宋婉的,没曾想她在他没出现的时日里,早就与江寂发生了许多事。 “婉妹妹,你一定要幸福。若江寂婚后待你变了,你大可与他和离,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了委屈。”凭着表姑对她的宠爱,宋婉回宋府后,仍旧能过得好。 宋婉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的。” 元阙起身离开了。 次日,宋婉给元阙送行,儋州离金陵有两日车程,但索性官道修得平,路上也不至于太过颠簸。 元阙是文人,受不了大罪,路上也不至于吃太多的苦。 宋婉昨日命厨房给多备了些糕点,元阙可以在路上吃。 “天气冷,路上估计还有积雪,元阙哥哥也别太急,行得慢些,安全最重要。”宋婉嘱咐道。 倘若宋婉与他订了亲,这话语倒挺像妻子叮嘱出远门的丈夫的,然而元阙知道,宋婉不过是懂礼、处事周全而已。 她的温柔和聪慧,懂礼和周全,都属于江寂。 那混账福气倒是好,能有婉婉这样的女子与他在一起。 元阙想起江寂还逛花楼狎妓,心里就一阵窝火,待他有时机再来金陵,他一定还把江寂揍一顿。 元阙道:“婉妹妹放心,我有分寸。” 宋婉点了点头,“快回吧,不然待会儿赶不上沿路的客栈,只能睡马车了。” 天气这么寒,元阙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好,那我走了。” 宋婉点了点头。 元阙上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向城外而去。 送走了元阙,宋婉总算不用再愁与他的婚事,但她现在愁上了和江寂的婚事。 第280章 月湖求娶 初十二的夜晚,还算云淡风轻。 到亥时,宋婉披上狐裘,到了后门。 江寂早早地等在门外,见宋婉出来,忙上前将人捞过,抱在怀里。 夜里比白日还是要冷些,江寂拢了拢她身上的狐裘,抱着人上了马。 马上就要宵禁了,江寂驱使追风跑得很快。 深冬里的月湖湖面上早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而那冰面上此时放了好些红烛,这会儿烛光闪烁,美不胜收。 宋婉还没到月湖,就看到了烛光,眸中满是惊喜。 江寂把人从马背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入了湖面。 红烛摆出了一条蜒向湖中央的路,路面上铺满了梅花花瓣,此刻梅花的香气馥郁,叫人闻了心旷神怡。 “喜欢吗?” 宋婉点了点头,满脸温柔地笑,“喜欢。” 周围很静谧,月湖此时只有他们两人,而他们的心里只有彼此。 两人往湖中央走,那月湖的湖中央早就用红烛摆了极大的心形,红烛随着微风摇曳,似乎摇到了宋婉心里,顿生出缱绻的心思。 江寂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心形里拉,“婉婉,这世上女子众多,而我只爱你一个。” 以前他不懂宋婉到底想要什么,甚至还私下里问过喜儿,以求知道她想要的并得到她的心。 那时喜儿想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后来,他和宋婉日渐相处,他逐渐懂了,逐渐明白了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江寂将宋婉搂在怀里,“以后我江寂会一直爱着宋婉,宠着宋婉,只对宋婉一个人好,此心坚如磐石,绝不改变。” 宋婉面上动容,泪光盈盈。 江寂捧着她的脸颊,在她额心落下温柔一吻,“婉婉不哭。” 宋婉眼睛红红的,泪水从眸中落下,“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 江寂伸出指腹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还有能让你更高兴的。” 他捂住了她的双眼,“闭上眼,我让你睁开的时候再睁开。” 宋婉听话地闭上了。 她感觉江寂像是离开了湖中央,也不知他去了哪处。耳边的微风轻轻的,宋婉安静耐心地等待着。 没多久江寂回来了,在她耳旁道:“婉婉,睁开眼睛。” 宋婉睁开了双眸,只见整个月湖周围烟火璀璨,银色的光芒明亮夺目,像极了漫天星河。 月湖都被点亮,也好像点亮了宋婉的心。 在那烟火盛放中,江寂吻住了宋婉,浓情蜜意地吻让两人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两颗火热的心此刻紧贴在一起,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美好永存。 世界好像突然都变安静了,而在这小小的世界里,只有江寂和宋婉两人。 两个爱得浓烈的人,在此刻都有了归处。 于江寂而言,此后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他愿意把后背留给宋婉,她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于宋婉而言,老天没有薄待她,给了她一个好男人,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两人吻得缠绵深沉,几乎忘了金陵的阴暗诡谲、钩心斗角,更忘了眼前的一切阻碍,那些,都去他的吧。 他们只要这一刻,只属于他们的这一刻。 江寂踹着粗气,总算放开了怀里的人,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玉镯,“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宋婉,天地为证,我求你嫁给我。” 宋婉毫不犹豫地点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好,我嫁。” 江寂给她戴上玉镯,温柔地吻落在宋婉耳边,“戴上之后,可就是我萧家的儿媳了。” “萧家?”宋婉蹙眉,江寂原本姓萧? 江寂点了点头,“我姓萧。” 宋婉也没多问什么,只看向手腕上的镯子,发现那玉镯花纹似碎雪,在淡淡的红光下,更是光泽莹润,瞧那模样也很新,被江寂存放得很好。 “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玉镯,她平常都舍不得戴。这镯子曾在送子观音佛像前供奉过,戴上它日后一定能多子多福。” 宋婉耳根微红。 江寂抱住她的娇身,咬住了她的耳郭,“咱们成婚后,给本王多生几个孩子,好不好?” 宋婉道:“那你得有那个能耐才行,你不多播种,我这儿也没法开花结果啊。” 江寂抱紧了怀里的人,身体比之前更热。 他在宋婉耳边哑着嗓子道:“好坏的女人,说起夫妻闺房蜜语来,能要了你六郎的命。” 江寂把人打横抱起,骑着追风带着宋婉往温泉山洞而去。 那里,早就是二人才知道的幽会之地。 江寂点燃了洞中的红烛,从身后抱着宋婉和她热吻。洞内温暖如春,江寂解了大氅,扔在石床上。 “要不要泡会儿?”江寂在宋婉耳边问。 “我葵水来了,不能泡。” 江寂深吸一口气,压制身体里的欲火。 原本今晚他也没想要她的身子,只想抱着她多亲亲,娇女娘现在估摸着大腿根和身上的痕迹都还没好干净,他惜着她的身体,宁愿自己憋着。 他的大掌摸向了她的小腹,“肚子疼不疼?” 宋婉摇头,“不疼,我看着你泡吧。” “你是想看着本王泡,”江寂薄唇贴向宋婉的耳郭,“还是想看本王的身子?” 宋婉道:“我不止想看你身子,还想看其他的。” 江寂身子一愣,耳根立即刷地爆红起来。 他害羞地别过了脸去。 宋婉见他竟然也有脸红的时候,眸中含笑,转而坐在了石床上。 江寂偏头看她,“你别那样看我。” 宋婉道:“那我先睡。” 她脱了鞋子,躺在了石床上,扯过氍毹盖住自己,背朝江寂。 “宋婉,你不要背朝着我,你要看我。”江寂着急出声。 他不喜欢宋婉背对着他,跟不喜欢他似的。 宋婉转过身,侧躺着身子,看向江寂,“裕昌王殿下真难伺候。” 江寂面上带起笑意,褪了衣衫入了温泉。 那结实健壮的上半身露出来,手臂上的肌肉更是紧实强悍,喉结凸得高高的,男人味浓郁又不失性感,模样又生得那样俊,实在秀色可餐。 江寂趴在温泉边与宋婉对视,“过了十五,我就来宋府提亲,好不好?” 宋婉道:“那你要做好被我祖母拒绝的准备。” “我不怕。”江寂说得认真,“本王脸皮厚,婉婉知道的。” 宋婉轻笑,“只怕到时候你的名声就更不好听了。” “要那种东西做什么?”江寂拿着块胰子抹身,洗得香香的,宋婉更喜欢,“本王为了你,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宋婉道:“你洗快点儿哦,我睡不暖。” “好嘞。”江寂抹胰子的速度加快了些,“六郎立马就来为婉婉暖床。” 第281章 提亲 江寂过了十五大年那日,十六一大早就上宋府提婚事来了。 他准备的东西不少,有六箱金叶子、六箱珍珠、六箱猫眼儿宝石,喜饼、喜糕各六担,还各有布匹绸缎六箱,海味有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翅等六箱。 这些还算不上聘礼,就是来与元氏讲他想娶宋婉为王妃的事,看看元氏什么意思。 东西抬进了宋府,江寂被小厮迎进了正堂,给他倒上了上好的西湖龙井。 元氏听卿云说裕昌王亲自来求娶大姑娘了,还带了许多东西,看样子挺认真的。 元氏心里一惊,没想到江寂还没忘记宋婉,还想着她的乖乖嫡亲孙女。她心下忍不住怒骂,这个浪荡混账,他休想娶到她养得这么好的姑娘,他如意算盘别打得太响。 宋婉正坐在元氏对面偷偷打量她的神色,眼瞧着元氏沉下脸去,知道今日江寂恐怕成不了。 元氏与宋婉道:“这样的人,即便是皇亲贵胄,咱们也嫁不得!你之前与他处过一段,可不能再回头了!” 宋婉含含糊糊地点头。 元氏带着卿云前往正堂,江寂正坐在圆桌前吃茶,见元氏穿着深棕色缂丝木槿花纹对襟短袄出现在正堂门口,忙站起了身。 他大步上前走近元氏,扑通一下跪身下来,“祖母,本王的好祖母,本王的亲亲祖母,求您把婉婉嫁给本王做王妃!本王真喜欢她!” 元氏冷哼,他们八字都还没一撇,他就已经喊起她祖母来了。 元氏心里把江寂唾了千万遍,脸上却还是要得体道:“裕昌王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的祖母是当今太后,臣妇一个小小的诰命夫人,怎么能当得起您的祖母呢,臣妇怕折寿!” 江寂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祖母说得哪里话,您把婉婉嫁给本王做王妃,您可不就是本王的亲祖母了吗?” 元氏心里骂,好个泼皮无赖。 她扶着江寂起身,婉拒道:“裕昌王殿下,婉婉年纪还小,臣妇还想把她多留在身边两年。裕昌王身份尊贵,相貌又生得好,何愁找不到好女子嫁给您做王妃呢?” 江寂道:“亲祖母,本王就要宋婉,本王非她不可!” 元氏深吸口气,看着满院的好东西,也丝毫不动心。 她又看向江寂得不到手就不罢休的样,“裕昌王恐怕也非花楼里的那些相好不可!” 江寂道:“亲祖母您放心,本王娶婉婉之后一定改好,再也不去那种地方,本王就守着婉婉,对她一个人好!” 这话是漂亮话,听着也好听,但谁会信? 江寂这八年都在醉生梦死,不知玩儿了多少女人,那逍遥快活的日子他早就过惯了,现在肯静下心来只对着婉婉一个人好? 谁会习惯大鱼大肉吃惯了,去吃那一盘青菜? 搁元氏十三、四岁时,这些漂亮话她可能会信,可她都这把岁数了,这些是真是假她还分辨不清吗? 她怎么能把自己嫡亲的长孙女往火坑里推,要嫁错了人,婉婉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元氏道:“王爷您有心改过自然是好,可我们大理寺卿府实在是小门小户,高攀不起王爷您这样的皇亲贵胄,婉婉性子虽好,可也被我惯坏了,只怕嫁给王爷,侍候不好王爷,日日惹您生气!” “不会的,本王绝不会对婉婉生气,亲祖母,您且信本王,放心把婉婉交给本王,本王一定待她好!” 元氏可知道江寂这种人,没得到之前,想方设法哪怕卑躬屈膝都要求到手,一旦求到手了得到了,不久失了新鲜,那就是渣斗里的东西,随时可扔了。 她冷着脸道:“王爷,世上女子千千万,总有一人是您的良缘,婉婉福薄,怕是没有福气嫁到裕昌王府去,这天冷,我腿脚的病又犯了,今日还要施针,王爷就请回吧!” 江寂想要说什么,元氏就出声立马堵住了他的嘴,“您今日拿来的东西也一并抬回去吧!这些太过贵重,宋府高攀不起!” 江寂又想说什么,但又被元氏堵了回去,“卿云,送裕昌王出府!” 卿云行礼出声,“是,老夫人。” 她看向江寂,颔首道:“王爷请。” 元氏都叫人送客了,江寂也不好赖着不走,只得叫小厮抬着礼品回了王府。 宋婉得知元氏没同意婚事、江寂败兴而归,也没多难过,毕竟在她预料之中。 次日,江寂又让人抬着礼品来了,这回还带了个帮手,户部尚书沈策。 元氏听此,冷笑道:“他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胡搅蛮缠,昨日我不同意,他今日还来!” 卿云道:“裕昌王对大姑娘像是来真的,不然他堂堂七尺男儿,虽是个废物,但也不至于向您下跪求娶大姑娘。” “他那样的人像是会有真心实意的人吗?”元氏看向卿云,“他也就府里缺个贤惠的帮给他打点上下,要把婉婉娶进府了,还不是整日去外面花天酒地。” 卿云想了想,觉得元氏说得有道理。 元氏带着卿云去了正堂,刚刚进屋,便见沈策和江寂坐在圆桌前吃茶,两人见元氏进屋,忙站起了身。 沈策还没出声,元氏就直接道:“婉婉不嫁!我不同意!沈大人带着你的学生回去吧!你们要不高兴,要埋汰我,尽管私下里埋汰去,我也不想听!” 沈策:“”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木兰夫人,开门直奔主题。 元氏转身欲走,沈策忙道:“老夫人,本官这学生是混账了些,但是人心眼不坏,这次他对你的嫡亲孙女儿那是真心实意的,你看看他,想着您养的好姑娘,都瘦了好大一圈了!” 元氏看了眼江寂壮实健硕的身体。 江寂走至元氏跟前,作势又要跪,元氏忙伸脚快速把他两个膝盖抬起来,两人都知道,元氏拳脚功夫可不差。 “你跪也没用,我说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们明儿要还来,宋府不会再迎你们进来!” 江寂求助地看向沈策。 沈策此时却想到了一条妙计。 第282章 圣旨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卿宋城之女宋婉,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恭顺而柔佳,聪慧而敏睿,姿色过人,年岁已宜婚嫁。 朕之六义子,年二十有三,尚未婚配,相貌出众。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迎宋氏为正妃,赐册赐服,垂记章典。 吉期已定,三日后二月二十二,行大婚。钦此,谢恩。” 宋婉跪在宋城身后,有些恍恍惚惚。 两日前,江寂与沈策再次上门来提婚事,却被元氏冷眼拒绝,之后江寂与沈策便没再来,没想到两日后,竟然等来了赐婚圣旨。 江寂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为人处世和她挺像,喜欢先礼后兵。这回赐婚圣旨来了,元氏即便想拒,也拒不掉了。 张角道:“哪位是宋姑娘?” 宋城跪着出列,“回公公,是臣女。” “宋姑娘好福气,这就要嫁入皇家了。”她把圣旨递给宋婉,“宋姑娘接旨吧。” 宋婉接过圣旨,“臣女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氏和宋城领着府中众人,再次谢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起了身,宋城拿了些银子打点了张角,送他上了轿子。 宫里赐了婚服和头冠下来,这会儿瞧着喜服精致,头冠更是华丽,想来宫里也挺重视江寂这婚。 元氏没想到江寂竟然在她这儿求婚不成,就跑到宫里去求。沈贵妃把江寂当亲儿子宠,江寂想要娶宋婉,那不是沈贵妃到官家跟前儿说一句的事。 好奸诈的混账,就这样把她养得好好的孙女强娶到手了。元氏心里那个气,脸色更是难看。 宋婉怕她有个好歹,立即去扶着她,“祖母,您没事吧?” 元氏抱着宋婉哭起来,“我的婉婉命苦,要嫁个这样花天酒地的废物,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那江寂怎么看都不是良人。” 她真是后悔,宋婉不愿嫁元阙,她态度要再强硬些,也不会摊上这么个烂货。 宋婉道:“祖母你别难过,裕昌王或许也没想象中那么坏。” “你这个傻丫头啊,他要是好的,官家早给他赐婚了,至于不管他拖到现在?” 原想着宋婉养在她膝下,她一定能给她寻一门好的婚事,谁知道惹上了个花花肠子,这花花肠子还诡计多端,求一道圣旨让宋婉嫁给他。 宋婉道:“圣旨都下了,抗旨就是死罪,孙女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元氏拿着帕子揩了揩脸上的眼泪,带着宋婉先回了屋。 宋婉要出嫁,日子还订得急,自然要把嫁妆好好备上。裕昌王虽然不好,可终究是个王爷,嫁妆不能少,要足够体面。 元氏准备把裴氏嫁过来时所带的嫁妆给宋婉,再从她名下,把蚕桩、金陵里的四间铺子挪给宋婉。 妆奁、布匹这些也要备足,还有陪嫁丫鬟、嬷嬷。元氏准备让喜儿、桂嬷嬷、张嬷嬷跟着宋婉去裕昌王府。 虽说嫁过去是正妃,要掌家的,但还是要有自己的人才好,用起来也更放心。 元氏想着宋婉摊上这么一桩婚事,心里就不好受,接连叹了好几口气,“你嫁过去也别管他,他要出去逛花楼狎妓吃酒,就让他去。管着他,还凭白让他心烦,你自己也不畅快。他若是想要改好,根本用不着别人教,用不着你去管。 你在府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平日打点好府里上下,该打牌就打牌,该听戏就听戏,就当他不存在。” 宋婉点头,“我会的祖母。” “要要你与他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你回来找祖母,祖母进宫去找官家、去找太后,祖母便是褫夺了诰命也要让你们二人和离。你回来府里,还是祖母的乖乖亲孙女,祖母活多久就养你多久。” 宋婉眸中蓄满泪水,趴在元氏膝上,眸中的泪花落在满脸,“祖母,对不起,孙女儿总是让您操心,但孙女儿很爱您。” 元氏摸着她的乌发,“祖母也爱你这个小丫头,祖母这么好的婉婉,可惜就是命不好。 你的夫君怕不是个疼人的,祖母要再不疼你,就没人疼你了。 你母亲都死了,你爹还与她置气呢,连着你的事他也不管,活该他现在孤单一人。” 提起宋城,宋婉无话可说。 元氏眸中还有些泪,拿着帕子揩了揩。 她温柔地拍了拍宋婉的脊背,“回屋绣你的盖头去吧,三日后就要嫁人了,怕你来不及。” 宋婉点了点头,在元氏身前行了个礼,回了卧房。 三日确实太赶了,她都不知能不能绣完。她也不知谁选的日子,这也太急了,是怕这桩婚会有变故不成? 喜儿趴在窗牖边的茶桌上,看着头冠上镶嵌的宝石珍珠,赞叹道:“这凤冠真好看,上面珍珠比咱们府里的还要亮,真是百年难遇呢。这冠上的红宝石也好看,在光下熠熠生辉呢。” 宋婉的头冠是五尾烧蓝衔珠凤凰喜冠,凤尾用黄金锻造,上面镶嵌了无数颗绿豆大小的红宝石。 这头冠既贵重,也用了不少心思。 “宫里赐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宋婉坐在绣架前,一边绣盖头,一边与喜儿道。 喜儿面上浅笑,“姑娘戴上定美极了,一定会把王爷迷死的。” 宋婉也很期待江寂新婚那晚看她戴着凤冠时的样子。 两日过去,裕昌王府送了好些聘礼来。 有金条两箱、金叶子六箱,珍珠、宝石各六箱、绸缎六箱,全是好东西里挑的好的,就连那笼子里的大雁,都是从金陵鸟商那儿挑的最漂亮的。 元氏看着这些聘礼也难高兴得起来,但也只能全部收下。 江寂也没提想要见宋婉这样的事,想着后日他就要与宋婉成婚了,这么久都等了,还等不起那一日么? 他乖乖地喊了元氏一声祖母,就打道回府了。 宋婉听喜儿说江寂送来这么多聘礼,都有些意外,想不到他经常青楼樊楼的,私库却还充盈得很。 “看样子,王爷没乱花钱。”喜儿看着宋婉绣盖头,“王爷风流,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江寂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宋婉也不敢肯定,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江寂真的喜欢她。 她用心能感受得到。 宋婉低头走针,“管他真的假的,圣旨都下了,日子往前过就是。我嫁过去,日子也苦不了,我求个平安顺遂就行。” 第283章 洞房 大婚这日,裕昌王府早就喜字贴了满府,江寂是恨不得把整个金陵都贴上,让满金陵的人知道,他娶到宋婉了。 那大红色的红绸挂得是又高又正,这三日江寂可没闲着,盯这儿盯那儿,就怕哪儿没挂好,让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大婚不完美。 鞭炮从天亮就开始爆了,江寂换上了大红色的婚服,他人原本就生得挺拔俊伟,面庞白皙,那双桃花眼里此刻掩不住的开心、高兴,就跟捡到了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似的。 府里已经陆续来了宾客,江寂站在门口喜气洋洋地迎客。 原本他是不用去接宋婉的,但江寂想去,娶到宋婉是他的福气,宋婉不是高嫁,而是他高攀。 他骑上追风,带着几个小厮和二十几个傧相到了宋府。此时,宋婉正被人搀扶着出大门,江寂忙迎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粗糙的掌心和她柔嫩光滑的手背相贴,将她手上的寒意褪去,只剩下情人带来的温暖。 江寂扶着宋婉上了十六抬的花轿。 鞭炮声又响起了,宋婉的嫁妆延绵了整条街,叫人忍不住羡慕又赞叹。 傧相在花轿后面吹得响亮,整条街都热闹起来。 宋婉双手紧握,手心里都是冷汗,前世她也成过婚了,但还是难免紧张。 街道两旁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嘴里都纷纷议论,说这宋姑娘的命真不好,竟然嫁给裕昌王这样流连花街柳巷之人,怕是以后没好日子过,虽说皇家富贵,可裕昌王原本就是义子,不知哪日被废为庶人都不知道。 宋婉隐隐约约听着百姓的议论之语,知道没有人看好她与江寂的婚事。 不过,她不在乎。 日子是自己的,她能感觉得到,婚后江寂一定能待她好。 花轿很快到了裕昌王府,媒婆让江寂踢轿,江寂翻身下马,走至花轿前,踢了一下轿门,宋婉从里面把轿门打开。 江寂握住宋婉的手,把人扶了出来。 然而,触手的掌心一片冷冷的湿腻,江寂知道宋婉紧张了,于是用手指扣了扣她的手心,撩拨她。 宋婉身子一阵酥麻。 她低声骂了一句,“混蛋。” 江寂轻笑,这下她定然不紧张了,只剩下害羞了。 他牵着她的手进了王府大门,带着她一路跨火盆、踩瓦片、受柚水。 两人进了正堂。 沈贵妃一脸高兴地坐在主位上,看着一对壁人,只觉得上苍还是有眼的。 顾鸢站在门口看着二人进屋拜天地,双手紧攥成拳,他心里恨宋婉,恨宋婉挖了莲儿的右眼,让莲儿现在半疯半醒,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还有宋婉,还爱着宋婉。 要是那日,他娶的是宋婉就好了。 他想每日醒来,都能看见她。 可惜现在,拥有这一切的,是江寂。 司仪在上方道:“姻缘一线牵,鼓乐响堂前。豹略丈夫子,慧心女谛仙。巫山云十二,朱履客三千。明德流芳远,螽斯瓜瓞绵。” “吉时到,行大礼。一拜天地!” 江寂和宋婉对着天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江寂和宋婉转身对着沈贵妃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江寂和宋婉朝着对方拜了一拜。 “礼成,送入洞房!” 所有人都以为江寂会牵着宋婉往洞房走,然而他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往洞房而去,并挑衅地看了顾鸢一眼。 顾鸢脸色惨白。 沈贵妃笑斥道:“这混小子。” 宋婉被江寂吓了一跳,但元氏的教导告诉她,重要的场合要不惊不惧,于是她没喊出声,只是任由江寂抱着自己,到了洞房。 床榻上铺着柔软的狐毛氍毹,上面还铺了一张红色的鸳鸯喜单,衾被也是上好的大红蚕丝软被。 榻上早就铺满了花生、桂圆、瓜子,还有一把剪刀。江寂转而把人扛在肩上,用手拂开了榻上的花生瓜子,把宋婉放在了榻上,坐稳。 两人离得那么近,江寂都能闻见宋婉身上淡淡的幽香。 他眸子暗了暗,却是规规矩矩的什么也没做,人都娶进府了,晚上他不管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都可以。 他也没说话,转身出了洞房。 喜儿问道:“姑娘饿不饿,奴婢给您端吃食来。” 宋婉听着外面人声鼎沸,只道:“外面真热闹。” 喜儿笑着道:“是啊,今日来的人可不少呢,但王爷该是有分寸的,今晚绝不会大醉。” 宋婉脸颊微红,“他醉了也挺好的。” 喜儿去厨房给宋婉端吃的,厨房也早就备好了宋婉的吃食,都是大补的东西,排骨炖腰花、鸡汤炖枸杞、烤生蚝、萝卜炖羊肉,还有几样炒青蔬。 宋婉看着这满桌的东西,沉默了。 喜儿道:“姑娘快吃,外面也开席了,王爷正敬酒呢。” 宋婉拿起筷子,又吃鸡汤,又吃羊肉,更吃了腰花,没一会儿下来就饱了。 她觉得,这些东西江寂才该多吃,他索取无度。 夜晚,宾客散去,府里总算安静了起来。 江寂面上毫无醉意,反观凌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小厮抬进屋灌解酒汤去了。 江寂大步流星往洞房而去,屋内的红烛燃得正旺。 娇女娘盖着盖头坐在榻上,身子坐得端正,那双搭在膝上的手,在旖旎的红光下,更是雪白纤细,嫩如白葱。 江寂想,这双手的用处,待会儿可大着呢。 喜儿、张嬷嬷、桂嬷嬷、媒婆见江寂进屋,忙屈身行礼,道一声王爷大福。 江寂让众人平身。 媒婆至江寂身前道:“南斗六星秤杆上,福禄寿喜聚吉祥,天降祥瑞在今夜,挑开红锦见娇娘。” 她拿着喜秤递给江寂,“王爷,挑盖头吧。” 江寂拿过喜秤挑开了盖头,露出宋婉那张姣若桃花的脸来,那双杏眼含着秋波,略带娇羞地看着江寂。 她柔软的唇瓣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亲一口。那五尾凤凰的头冠华丽璀璨,冠在宋婉发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贵气又耀眼。 她此刻貌美到江寂都想把她藏起来,让别人永远都看不着。 江寂的桃花眼和宋婉对视,却再也逃不开宋婉的眼神,她真是越发会勾人了。 媒婆继续道:“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媒婆看向江寂和宋婉两人,“王爷、王妃,请剪发。” 江寂拿着剪刀剪了一缕发丝下来,之后把剪子递给了宋婉,宋婉也剪了一缕下来。 媒婆将两人的黑发与红绳编在一起,递给了江寂,“发已结成,此后王爷与王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284章 耕田 夜色浓浓,洞房之内喜气更浓。 媒婆道:“王爷,该吃合卺酒了。” 江寂大手一挥,“你们都先出去吧,今夜府中下人统统有赏,合卺酒本王与王妃自个儿会吃。” 众人退了出去,都在洞房外候着。 宋婉看向江寂,见他目光再也毫不掩饰,格外炙热地看着自己。 宋婉道:“六郎知道,我酒量不好。” 江寂拿过托盘里的酒杯,递给宋婉,“那也吃点,薄酒助兴,你知道。” “助什么兴?”宋婉拿过酒杯问他。 江寂拿过另一杯酒,倾身凑近她,鼻息之间都是宋婉身上的幽香,“王妃说什么兴?” 宋婉和他交杯,酒带着清洌的苦味,直钻宋婉咽喉,她吃完咳嗽了几声,江寂忙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宋婉喝着温水,见江寂已经在脱喜服,当下又被呛着了,急也不是这么急的。 江寂右手抚向了她的脊背,轻轻拍了拍。宋婉缓过劲儿来,道:“咱们不交流交流?” 江寂脱了靴子,上了床榻,凑近宋婉的脖颈,在她耳边道:“交流什么,可以一边行周公之礼一边交流的。” 宋婉耳根红了红,偏头看向江寂,他早已是狼犬看向自己猎物的眼神。那眼底浓浓的情欲似一把滔天的巨火,快把她烫得融化掉。 她凑近江寂的薄唇,主动吻向了他。吻又轻又浅,当江寂想要加重这个吻时,宋婉又离开了。 她欲拒还迎的样子,把江寂勾得邪火乱窜。 不仅如此,她还质疑道:“听说男人在城外逛逛的时候挺厉害,进去就不怎么样了,六郎别和他们一样吧?” 江寂扣住她的下巴,声音暗哑得不像话,“宋婉,别质疑你男人在床上的能力,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他把宋婉抱来放在床头,伟岸健硕的身子直接把人压在身下,在宋婉耳边放狠话,“你等着瞧你六郎待会儿怎么大展雄风,彻夜不休的!” 宋婉身上的喜服被江寂剥落,随意扔在床沿上。 五尾凤冠落下,被江寂的手臂拂滚在地。红色的床帏里,宋婉脸颊爬上红晕,身体随着江寂的动作越发柔软。 她好像成了一团轻飘飘的云,那湿腻的坏东西还在不停地挑逗她的身体。 江寂已经无法再忍,吻住宋婉的唇舌,准备进田耕地。 剧烈的疼痛让宋婉苍白了脸颊,她以为今夜会被江寂折腾死,谁知身上的男人刚刚动了一下,就偃旗息鼓了。 江寂身子一僵,也是满脸震惊。 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看小眼。 宋婉道:“六郎要大展雄风?彻夜不休?” 江寂受伤的嚎叫一声,“靠!宋婉,你不许嘲笑本王!” 狼崽子从宋婉身上下来,背朝宋婉,抱住自己,显然被打击到了。 宋婉起身要水,江寂转身抱过她,“待会儿再要,婉婉,给本王留点面子吧” 宋婉转过身,抚摸着他的脸颊,“六郎,我不介意你不行的,对我来说,有没有鱼水之欢都是一样的,只要你一直爱我就够了。” 江寂握住她的手,将宋婉搂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心,“傻女人。” 宋婉过会儿才要了水,洗漱之后,回榻上时,江寂已经睡着了。 或许连着忙了几日的婚事,江寂实在太累了,今日又招呼了一天的宾客,精力再好的人,也会觉得累。 宋婉扯过衾被盖在自己身上,江寂像是潜意识里感觉到她回来了,大手一捞,把宋婉捞在了他臂弯中睡着。 冬日里天冷,江寂身上暖得很,宋婉抱着他的腰身,闭眼睡了过去。 天明时,宋婉是被一个东西硌醒的。 江寂也醒了,这会儿虎视眈眈地看着宋婉。 “反正你没一会儿,自己解决吧。” 江寂:“” 江寂翻身把人压在身下,自己解决和抱着心爱的女人解决那滋味可不同。宋婉见他要来真的,道:“我还疼着呢。” 江寂顾惜着怀中的女人,于是就抓住了她的手,往他下身探。 嚯,这回,他又厉害了。 江寂道:“一定是你太紧了,本王才会一进去就兜不住。” 宋婉脸颊爆红,手酸得厉害,这会儿也不太想说话。 外面天色大亮,江寂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天一亮就会起身。这会儿他下了床榻,穿衣披氅。 宋婉也起了身,待会儿还要进宫给沈贵妃敬茶,谁都知道沈贵妃脾气不好,她可不能去得晚了惹沈贵妃生气。 丫鬟婢子门端着热水进屋伺候,江寂冠好了发,当着喜儿、桂嬷嬷的面,在梳妆台前抱着宋婉亲了一口。 宋婉嗔了他一眼。 江寂道:“本王在外面等婉婉用早饭哦。” 宋婉点了点头,“快出去吧。” 江寂见她赶人,原本还想着与她多缠绵一会儿,可宋婉脸皮薄,他也不好再继续,于是出了卧房,到了正堂等待。 桌上还没摆早饭,天冷,得两个主子都上桌了才会摆早饭。 宋婉动作也麻利,不过十六岁的姑娘已经梳上了妇人髻,身上穿一条缂丝桃花对襟襦裙,衬得整个人娇娇嫩嫩,别提多好看。 江寂见她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忙吩咐下人把早饭端上来。 宋婉只见过沈贵妃一次,当时就觉得不好惹,这会儿坐在江寂身侧,问道:“母妃会不会不喜欢我?” 江寂知道她担心什么,宽慰道:“婉婉且放心,本王早就与母妃说过你了,她很喜欢你,说本王有福,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女人。” 宋婉也不知他是说这些来哄她开心的,还是真的如此,当下道:“我不常进宫。” “有本王在。”江寂搂住她纤细的腰身,“你不会失了礼数。” 宋婉拍开他的手,“正经点。” 江寂不仅没正经,还扣着宋婉的后脑勺,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正堂里那么多下人伺候着,这会儿见了,都纷纷转过身去。 宋婉耳根都红透了,低声道:“再不正经,今晚你睡书房去。” 书房啊。 没娶宋婉前,他确实一直睡书房,现在娶到宋婉了,只觉得书房的那张床榻是真冷啊,床板也硬。 哪有抱着宋婉暖和、舒服。 江寂立马就规矩了,桌上的早饭下人已经端齐,两人吃过后,便乘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第285章 敬茶 皇宫丝毫未变,还如宋婉上一次来时那般巍峨堂皇。 只是上一次来,她才拒绝江寂没多久,两人的关系虽算不上剑拔弩张,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婉那时以为,她死都不会嫁给江寂的。 江寂见她出神,握住她的手,问道:“想什么呢?” 宋婉摇头,“没想什么。” 江寂与她十指相扣,“放心吧,母妃不会为难你的,相信本王。” 马车到了后宫门口,江寂把人扶下马车,领着宋婉进了沈贵妃殿中。 刚刚进殿,宋婉便闻见淡淡的沉香香气。江寂领着她往右边走,掀开了璀璨如星的琉璃珠帘,进了内殿。 沈贵妃正坐在窗牖边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任由身边的女官给她按头。 宋婉悄悄瞧了一眼沈贵妃,还是忍不住赞叹,真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即便上了些年纪,可她们这些刚刚及笄不久的女子,也根本挡不住她丝毫光芒。 江寂带着宋婉在沈贵妃身前行礼,“儿子给母妃请安,母妃福安。” 宋婉道:“新妇给母妃请安,母妃福安。” 沈贵妃睁开了双眸,满眼温柔地看向两人,“起来吧。” 江寂与宋婉两人异口同声道:“谢母妃。” 两人站起了身,殿中的宫娥端来了热茶,递给了宋婉。 宋婉又跪身下来给沈贵妃敬茶,“新妇给母妃敬茶,母妃请吃茶。” 沈贵妃接过,吃了一口,随后将茶杯放在一边,叫身边的女官给拿了一个棕漆的雕花盒子过来。 沈贵妃把盒子打开,拿出一支五尾烧蓝流苏凤凰金钗来,“这簪子本宫已经准备许久了,就盼着寂儿早些成婚,赠给他娶进门的新妇。” 她递给宋婉,“本宫喜欢你这孩子,聪慧有礼,端庄大方,与本宫的寂儿是正好相配。 寂儿这孩子,有时候是少了些分寸,但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你如今嫁给他做王妃,可要为他多多绵延子嗣。” 宋婉接过金钗,“多谢母妃,儿媳会的。” 沈贵妃拂手道:“你们两口子,就先回府吧,本宫也不留你们在这宫里午饭了,回去多关起门来滚榻,多生几个孩子。” 宋婉耳垂红得滴血。 江寂顺势搂过宋婉的腰,“儿子会的。” 两人在沈贵妃面前行过礼后,出了大殿,往宫道而去。 两人上了马车,江寂坐在宋婉身旁,握住她的手,“本王没骗你吧,说了母妃很喜欢你的。” 宋婉心里可是门儿清,沈贵妃或许是喜欢她,但绝对没有江寂的多,甚至她还有爱屋及乌的可能,“是因为母妃太疼爱你,所以现在才这么疼爱我。” 她甚至觉得,沈贵妃疼爱江寂,超过了越王。 江寂在她耳旁道:“婉婉,你也是值得被人喜欢的,别妄自菲薄。” 下午,天色阴沉,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 宋婉坐在卧房里的窗边,翻看着江寂府中的账簿。她发现府中除了日常的开销以外,也没什么好大的开销。目前最大的一部分,是江寂日常使的银子。 银子也不多,宋婉也不过问他花在哪儿了。 卧房里的地龙烧得很暖,宋婉也没披狐裘,身上就穿了一件襦裙。她正与桂嬷嬷商量着明日回门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 “乖徒弟,能不能对你师父好点,别这么抠搜,为师就看一眼,与她说说话,还不行吗?” 江寂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行!你不是见过了?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看一眼,让开!” 宋婉见江寂与一男子吵得那么厉害,起身走至门口,直接打开了房门。 解灵玉正好与宋婉对上。 江寂立即挡在宋婉身前,与解灵玉道:“看到了吧?行了,回去吧!” 江寂把宋婉挡得严实,宋婉只能看见江寂宽厚的肩背,那像是一座不可跨越的大山,将她的视线完完全全囚在他脊背上,哪里也看不见了。 她推了一下江寂,“让开,六郎。” 江寂转身,垂眸看她,将人搂在怀里,“真没什么好看的。” 宋婉从他怀中探出个头来,看向了解灵玉,眉头蹙了蹙,觉得此男子皮肤也太白了,虽有些血气,但还是带着妖异的苍白。 “你是?” 解灵玉笑得温柔似水,连语气都放得很轻,“我是王爷的师父。” “师父?”宋婉疑惑地看向江寂,“他是你的什么师父?” 江寂面不改色道:“他是教本王玩骰子的师父,他的骰子是金陵之最,本王向他学了两月,如今去赌场,那是百赌百赢。” 宋婉有些不信,瞧男子的气质,根本不像常年玩骰子赌钱的,反倒像是练功,练得入了邪的。 她想从江寂怀里出来,江寂却不让,她就掐江寂腰间的软肉。 早就亲密交融过的身体,最是了解对方的弱点,江寂腰间的软肉是他全身最为敏感之处,只要稍稍用力,他就会疼得厉害。 江寂不得不放开宋婉。 宋婉看向解灵玉,“那师父也教教我如何?我也挺想学的,日后六郎要是被废了,我们夫妻两口也能有个谋生的手艺。” 解灵玉:“” 她好聪明,不光没糊弄过去不说,还被她一眼看穿。 江寂就知道瞒不过宋婉,就解灵玉那模样,就不像是教他玩骰子的,当下只能与宋婉说实话,“他是教本王练拳脚的。” 宋婉面上立马带起笑意,“六郎这是准备发愤图强,打算建功名了?” “不是。”江寂面上愠怒,“那侪王的世子霍殇猖狂无理,挑衅本王,本王与他较量了一番,结果本王不敌,被他揍了好几拳。本王从那日起就想着一定要练好功夫,超过他,给揍回来。” 宋婉关心地问道:“他揍你哪儿了?还疼不疼?” 江寂说得认真,“疼,当然疼,现在还疼呢,那侪王世子仗着功夫比本王好,就欺负本王,婉婉,本王可惨可惨了。” 宋婉捧着他的脸,一脸心疼,“下次碰见他,我一定替六郎多损他几句,就当为六郎报仇了。” 江寂俯身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还是婉婉待本王最好。” 解灵玉看见二人你侬我侬,当下道:“你俩能不能进屋再腻歪,这儿还站着一个大活人呢。” 江寂抱着宋婉进了屋,与他道:“那行啊,我们进屋腻歪。” 解灵玉:“” 江寂把宋婉打横抱起来,往内室里进,桂嬷嬷见此,忙行礼退出了卧房。 两人坐在了窗边,宋婉道:“干嘛和侪王世子争执,你本来就不敌他,退一步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和他打呢?” 江寂见宋婉蹙着眉头,操心自己这些烂事的样子,心下动容,大掌不由地开始往宋婉衣襟的缝隙里钻。 触手,一片柔软。 江寂当下嗓音都暗哑了好几分,在她耳边道:“婉婉也知道,本王身上有个京兆府尹的官职,霍殇老爹回来前,上面的人要本王修补金陵大街,霍殇先行回金陵,见着本王带下属施工,冷嘲热讽说本王是填坑的。 婉婉你知道,本王向来最乖了,绝不先惹祸事的。而他只是个世子,本王好歹个王爷,他不光不敬不说,还羞辱本王,本王当然气不过,就和他打了起来。 当时啊本王胸口那是一片淤青,为了怕婉婉担心,本王都没与婉婉说这事。 婉婉你看,本王多爱你。” 第286章 鹿血 宋婉贝齿咬着下唇,忍着身体传来的阵阵酥麻。 她都不知,身旁的男人是怎么一本正经地诉说着他与霍殇从发生口角到打架的过程,还能一边对她撩拨、揩油的。 还有一点,她发现她的身体,经过新婚之夜,比以前还要敏感。 宋婉的声音柔成了细腻的泉水,“干嘛,干嘛不和我说,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把这口气讨回来的。” 她现在是恨上侪王满府的人了,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江寂带着情意地吻落在宋婉耳边,含着她红如樱桃的耳垂,轻轻地吮,慢慢地磨,“婉婉对本王真好。” 新婚那晚的两人,是初尝禁果,虽然体验不太好,但却有让人意犹未尽的味道。 江寂不是嘴馋的人,但他碰着宋婉,就变成了一个彻底好吃爱品尝美食的美食家。 襦裙的腰带被江寂轻而易举地挑开了,他再不似之前那般只为满足心里的欲望仅仅隔着衣料抚摸,他和宋婉有了大婚,更有了婚书,是真正的夫妻了。 江寂觉得这样真好,他再也可以不用顾及任何东西。 宋婉的反应令江寂很满意,两个情意相通的人在情欲达到顶峰的时候,互相去触摸对方的灵魂是最令人愉悦的。 而这种极致的愉悦,堪比罂粟带来的效果,让人沉迷,更让人上瘾。 紧密的结合会让人一直处于极致兴奋的状态,江寂在宋婉身上是桀骜不驯的野马,是强悍霸道的孤狼,他掌控着一切,令他的伴侣愉悦,更令他自己无比享受这样的激情。 宋婉他缠绵的爱、抚下,身体越发柔软勾魂,那杏眼眼尾的媚态仿佛是把钩子,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勾了去。 江寂被欲望包裹。 他抱着宋婉跨坐在他腿上,浓烈的情意让两人忘却了身体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热汗,宋婉起初的疼痛在江寂温柔的抚慰下逐渐消去,剩下的只有致命的快|感。 他们热吻着彼此,似乎想要将这场爱|欲持续到地老天荒。 江寂在这场融入灵魂的结合中,彻底失去理智。 宋婉的身体被他按在了案几桌上,桌上的账簿和茶杯落了一地。 喜儿的凌刀听着屋内的动静,以为两人刚刚新婚就吵口了,直到宋婉再也忍不住的娇吟和求饶声传来,两人才害羞地别过了脸去。 凌刀坐在石阶上,去数院子里的梅树有几棵。 喜儿蹲在一边,脸颊爆红地捂住了耳朵。 宋婉被江寂按在案几上折磨了一番,转而又打横抱着她到了床榻,红色的床帏落下,只能隐约看见江寂两具交织的身体。 天色逐渐黑去,疯狂的男人总算结束了,宋婉累得完全不想动,而做了一下午体力活的男人还精神抖擞,抱着宋婉亲了又亲。 “你你是不是吃药了?” 江寂:“” 宋婉道:“不然怎么一天之内变化这么大呢。” 江寂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在她耳边道:“你男人本来就这么厉害,新婚那晚只是个意外!” 宋婉含糊地答,那是个意外。 她身上黏黏糊糊的不舒服,起身要水,江寂拿着他的大氅将人裹住了。 下午主卧的动静那么大,院里伺候的下人都知道,于是早就让厨房备了热水。 这会儿主子总算要水了,立即叫人打了水来填满浴桶。 江寂抱着人进了耳房,屏退了下人,和宋婉一块儿入了浴桶。 温热的水漫过宋婉肌肤,逐渐消去了她身体的疲惫。江寂把人搂在怀里,爱惜地给她揉着身子。 江寂心眼子都用在了宋婉身上,明日宋婉要回门,娇躯之上,他把痕迹都落在宋婉肩胛、玉兔、腰腹,那细白的脖颈子上是干干净净,半点痕迹没有。 他就怕明儿回去宋婉祖母见了,她更不高兴。原本元氏就不喜欢他,再看见这样欢好后的痕迹,估计更要厌烦他。 江寂用胰子给宋婉抹着身体,“祖母可有特别喜欢的?” 宋婉见这回轮到他担心了,于是道:“她喜欢刀剑,只是现在年纪大了,那四五十斤的大刀是耍不动了,每日会拿着轻便的软剑,带着我舞剑。” 江寂道:“府中库房里正好有几把软剑,都是新的,你挑上一把好的,明日带上一并给祖母吧。” 宋婉也不想与他说谎,实话道:“祖母不喜欢你,恐怕也不会收。” “你的意思是,本王投其所好也没用?”江寂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宋婉的脸颊,“婉婉给本王想个有用的。” 宋婉靠在他怀里,“我在祖母面前夸你几句,或许祖母就不会那么讨厌你了。” “那你可得使劲夸。”江寂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多夸几句,本王不想祖母讨厌本王。” “好。”宋婉藕臂搂过他的脖颈,“我一定。” 江寂眸中宠溺,扣住她的后脑勺,与她热吻在一起。 天色早就黑尽了,两人才从耳房里出来。 江寂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宋婉身上,要么与宋婉亲密缱绻地亲吻,要么抱着宋婉与她紧紧相拥。 江寂原本想再折腾一回,可宋婉受不住了,说她疼得很,江寂就停止了动作,抱着人先回了卧房,给宋婉抹药。 他的动作轻轻柔柔地、又小心翼翼的,面上又疼惜的样子,宋婉都觉得身体的不适好了一半。待冰凉清爽的药膏一抹上,那火辣辣地疼痛瞬间消失无踪。 十六岁的姑娘终究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即便成为了女人,可身子还是嫩的,尤其那花核之地的肌肤嫩如婴儿,江寂首次触碰,便觉得自己早晚有一日会死在宋婉身上。 她对他来说太过迷人,不光是她这个人,还是她的身体。 江寂搂着宋婉在她耳边说了很多绵绵情话,耐心又充满爱意的样子,让宋婉心里又暖又热。 江寂又讲笑话哄宋婉高兴,逗得宋婉笑得喘不过来气。 哪里还有疼痛呢,只有浓情蜜意了。 两人这模样,府中的下人不禁都有些纳闷,王爷和王妃明明互相不识,怎么仅仅两日之内,感情竟然就这么好。 晚饭被下人们摆上了桌,外面天冷,两人就在主卧用了。 桌上的菜,那叫一个补。 韭菜炒鸡蛋、枸杞炖母鸡、炝炒腰花、爆炒猪肝、煮鹿血,还有用人参泡过的酒。 江寂见这满桌的菜,不禁扶额,他在下人眼中就这么虚?需要这么大补? 宋婉道:“明日我让厨房别这么弄了,今晚先将就着这么吃。” 说罢,她就给江寂夹了块鹿血。 这鹿血是这张桌上,最补肾壮阳的东西。 “你待会儿还想来?”江寂凑近她,“本王倒是不介意,但婉婉你不要喊疼就行。” 宋婉道:“这鹿血多贵重,你不吃就浪费了啊,你吃了吧。” 第287章 回门 次日,新婚的夫妻两口早早起了身,用过早饭之后,就乘着马车回了宋府。 元氏及宋城等人站在门口接待,江寂再混蛋,可始终是个王爷,上面还有个一直得宠的执掌凤印的沈贵妃。 如今宋婉带着他回门,即便他们不怎么喜欢,但也始终要给他面子。 宋府众人向着江寂与宋婉行礼,宋婉一时都还有些不适应,她如今竟然已经是王妃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在世家眼中,几乎都能让人忘却的宋家嫡长女。 江寂让众人平身,与众人进了正堂。 下人奴婢们立即上茶,日前宋婉掌家,规矩把得严,下人们这会儿上茶都是毕恭毕敬,进退有度。如今宋婉嫁出去了,可立的规矩还在,叫人来府了,也不会给贬斥府里分毫。 元氏道:“婉婉嫁出去得早,如今这府中的大小事反倒落在了我这个老婆子的身上,我年纪大了,是半分都不想管这些事了。” 这话江寂听在耳里,知道元氏是在拐弯抹角地说那道赐婚圣旨的事。那圣旨,确实是他进宫求的母妃,但他也是没法子,要耐着性子说动元氏,只怕婉婉满十七了,他还娶不着人呢。 宋婉道:“祖母,您之前教我如何掌家,现在也可以教韵妹妹,她一定能为您分担的。” 坐在一旁吃茶的宋韵突然被点中名字,立即祈求地看着宋婉,她不想天天见着祖母,她害怕祖母。她宁愿苏先生教,苏先生再凶也凶不过祖母啊。 元氏对宋韵也不是不喜欢,都是她的孙女她自然也是疼爱的,当下她看向宋韵,“你每日念完书,来我院中,我教你掌家。” 宋韵烂着脸,却也不得不应下,“是,祖母。” 宋婉可知道,元氏在教授人本事这方面是最好的老师,不仅张弛有度,也能放手让她去历练。 之前她与原氏在府里如何斗法,府中可算不得清净,祖母定也是知晓的,但她没有过问,而是放任她去斗、去反击。 元氏知道,若宋婉一味靠着她,终究长不大。 所以,宋婉如今她长成了,心中有主见,遇事也能沉着不慌。 宋婉可是牢牢记得,元氏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且从无败绩。她在军中一定是个极好的将领,否则朝中那么多老臣,甚至官家和太后都不可能敬着她。 元氏带着宋婉到了她院中,江寂则跟宋城一起在正堂说话。 祖孙两个坐在屋中吃茶,元氏问宋婉,“你嫁过去这两日,过得可好?” 宋婉笑着道:“我挺好的,祖母。” “那裕昌王对你如何?没犯浑吧?”元氏问道。 宋婉道:“王爷待我极好,大小事都是随着我的。” “他府里的账簿你可看了”元氏一边吃茶一边问。 “看了。”宋婉剥着核桃,“他没怎么乱使钱,虽然爱去外面厮混,但心里是有分寸的。祖母,真的,他虽然不好,但也没那么坏的。” 元氏睨她一眼,“你才嫁过去两日,就为他说话了?” 宋婉道:“孙女也不是为他说话,孙女是实话实说。” 元氏见她眉梢都带着笑意,这女人啊,过得好不好,看面相都能看出来。瞧宋婉脸颊粉红如桃花,满脸幸福的模样,就知道江寂没亏待她。 这女人要是过得不好了,面色不光不好看,还带着强烈的怨气和凶狠。 一个好的夫君能让一个女人变得温柔似水,若是个不好的,自然也能让一个女人变得张牙舞爪。 宋婉现下过得这样好,元氏也就放心了。 她问道:“他身边贴身侍候的女婢有几个?” 江寂风流,元氏怀疑他身边的女婢与他不干净,估摸着有想上位做侍妾的。 宋婉想了想,“有四个,春夏、凝雪、暖冬、清荷,模样都是生得不错的。” 元氏觉得宋婉那么聪慧的小女孩儿,这会儿倒犯起傻来,“你还评判上她们样貌了,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德性,要身边的奴婢与他同了榻,与你一样成了主子,才有得你烦的。” 宋婉笑得眉眼弯弯,“祖母真好,竟为孙女儿想到了这层,孙女儿是一点都没有想到。”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元氏问道。 宋婉道:“我让她们四个来我身边侍候我,如何?” “你呀,你呀。”元氏点了点宋婉的眉心,“你这个傻丫头啊,若你夫君诚心要偷,要与她们乱来,你把她们四个叫到你身边去,也是无用的。” 宋婉道:“那该怎么办?” 宋婉心里其实是相信江寂的,就怕这四个丫头不安分。但若江寂无意,她们怎么勾引应该都是不行的。 元氏道:“你挑开了说去,让他裕昌王别做叫你难堪的事。” 宋婉觉得,祖母不愧是祖母。若背着江寂做这些事,难免让夫妻两人膈应,反倒挑开了说,就再也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宋婉抱着元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祖母,我的亲祖母,你真好。” 元氏摸了摸她的头,“都嫁出去做王妃了,还像个小孩子呢。你日后,还要当娘呢。” 宋婉抱着元氏,“孙女就想黏着主母嘛。” 祖孙俩在屋内聊了许久,到午饭的时候,两人才至正堂用饭。江寂爱吃扬州酱膏蟹,府里给备了不少。 江寂与宋城一起吃了许多酒,两人都吃得大醉,显然心情还不错。 宋婉扶着江寂到了她的闺房。这儿江寂是老熟客了,一点也不生疏。 江寂躺在榻上,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宋婉整张床榻。他醉得迷迷糊糊的,模糊间瞧着宋婉拿着热帕子给他擦脸,他大手一捞,把宋婉抱在怀里。 “睡会儿。” 宋婉被他固定在身上,结实的手臂好似铜墙铁壁,宋婉挣都挣扎不开。她拍了拍他的脸,“六郎,放开我,我不想午睡。” 江寂浅嗯了一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放开了人,没一会儿就睡得沉。 宋婉起身至床边洗了帕子,拧干后,晾上。 晚饭江寂没再吃酒,夫妻两口在宋府用过晚饭后,就与宋婉乘着马车回了王府。 江寂身上烫如烈火,他稍稍握住宋婉的手,宋婉都觉得自己快被烫得融化掉。 宋婉以为他发烧了,踮脚去触碰他的额头,发现额头的温度又是正常的。 “你怎么了?” 江寂将她打横抱起来,他午时就在忍了,一直忍到夜晚。 “昨晚的鹿血,本王说吃一半,你非要本王全部吃完。”江寂抱着她大步往主卧里进,“现在本王欲火焚身,你得负责。” 第288章 狼崽 宋婉只知道鹿血很补,但不知道这么补。如果她知道,她发誓绝不会让江寂吃那么多的。 宋婉道:“你忍忍好不好,我不想那个。” 江寂做这事从不强求宋婉意愿,他尊重宋婉,就如得到她的心再求娶她一般。他的父王,对他言传身教,在外治国平天下,在内娇宠发妻,尊重她的一切意愿,所以有个很幸福的小家。 江寂会成为像他父王那样的男人,能扛得住比山还要重的责任,亦能给予娇弱的女子绝对的保护和尊重。 母妃生了他们六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她心甘情愿,即便付出了很多代价,但她也丝毫不悔。 江寂把人温柔地放下来,扣住宋婉的下巴,低头吻了吻她,“以后不许让本王吃那么多了,补多了,不能尽情宣泄,身子也是要坏的。” 宋婉脸颊红了红,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儿,点了点头。 江寂命人打了温凉的水来,宋婉都不敢进耳房,只敢在外面泡脚。 江寂出来时,头发都还有些微湿。见宋婉已经落了簪发准备就寝了,走至床榻坐下,搂着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亲了又亲。 “明儿教你打马球,好不好?” 宋婉道:“下午吧,我上午得去如意坊看看。” “嗯。”江寂咬了咬她的耳垂,“你去,本王在府里等你回来。记得,带些喜糖去。” 宋婉道:“好,我的夫君。” 两人入了寝。 原本依着规矩,两人是一人盖一床被子,但自从新婚那晚起,两人就没兴这个规矩了,两人是共同盖两床被子。 江寂喜欢抱着宋婉睡,身子软软的,抱起来舒服。 宋婉晚上睡觉很乖巧,几乎也不踢被子,偶尔会翻个身,江寂会醒少顷,发现人不在他怀里了,就会翻身顺势把人往怀里带。 两人一夜好眠到天亮,江寂早早起了身,在正院里练天伦诀。解灵玉在一旁指点他。 解灵玉总觉得,江寂日后会成就一番大事业。他就像是大漠里狼王的狼崽子,继承了狼王得天独厚的天赋和伟岸如山的身姿,他惊人的臂力早晚会推翻高座龙台之人,成为那九天至尊。 解灵玉骄傲自己收了这样的一个徒弟,早晚江寂会让他名垂青史。 他是运气好,可能要沾徒弟的光。 江寂练完天伦诀第二式,已经浑身是汗。 这会儿宋婉也起身打扮好了来正院,娇女娘身上穿了件鹅黄色梅花纹对襟襦裙,发髻上只戴了一支五尾烧蓝流苏凤凰长钗,模样看着嫩如花蕊,温婉动人。 江寂见她来,忙上前将人搂住,在她侧脸落下一吻,“怎么不多睡会儿?” 宋婉拿着帕子给他拭汗,“睡不着了,没想到六郎练功倒挺勤奋,天刚蒙蒙亮就起来练武了。” 江寂道:“当然了,说好的要打过霍殇,本王还要保护你。” 解灵玉见两人恨不得黏在对上身上,出声道:“你俩能不能顾忌一下我,我好歹是个大活人。” 江寂转身看他,“没顾忌到你,已经亲在一块儿了。” 解灵玉:“” 他走还不行吗? 宋婉拿过江寂的蟒袍给他穿上,“别着凉了,身子再好也要顾惜着。” “好。”江寂扣上腰带,“本王听婉婉的。” 宋婉披着狐裘乘着马车到了如意坊,如今她是王妃,身份有些敏感,而她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在开绣坊这件事。 士农工商,那些世家贵族,会觉得她嫁入皇家,开绣坊做生意是自甘下贱。 谢仙是知道宋婉真正身份的,听说宋婉大婚,想起那日裕昌王到访如意坊,与宋婉可是说了好会子话。 她那时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原来两人早就生了情愫,这才喜结连理的。 谢仙见宋婉来,忙迎着她上了二楼的小房间,倒上了热茶。她这会儿才对宋婉行礼,“民妇参见王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婉道:“不必多礼,起身吧,我拿了些喜糖来,待会儿分给大家。” “是。”谢仙再次行礼道:“多谢王妃娘娘。” 宋婉觉得王妃这个称呼太过显耳,于是道:“你还是叫我东家吧,我的身份你最好保密,否则你这个掌柜的位置会保不住。” “东家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她还就靠着这个差事能挣点银子贴己家用,可万万不能丢了,也就是守住嘴而已,相比日子过得艰难,这根本不算什么。 宋婉道:“二月十六开业以来,生意如何?” “这几日没什么生意,过了年关城中几家绣坊的生意也都一样。不过开春了之后,咱们出些时兴的花样儿,估摸着生意能好上几分。” 说起花样,宋婉出嫁前画了些,但数量少,大婚又忙了几日,花样这事就搁置了。 “我回去再画些,你叫绣娘们也画几张,到时候画好了我来挑,若是有被选上的,重重有赏。” 谢仙道:“是。” 宋婉让谢仙下去发喜糖,她则翻看账簿,看看如意坊的收入情况。 总体来说,年后这个月还是有些收入的,但新年放了近二十日的假,赚的银子只够发绣娘们的月俸的,但短短十日能做到持平,已经很不错了。 宋婉原本就没想着这月能赚什么银子,当下也不急,绣坊开得越久,绣品做得越好,生意自会不断。 她查完了账,便戴着幕笠准备离开如意坊。 可才刚刚踏出坊中,便见顾鸢正站在门口等她。 短短时日,顾鸢消瘦了不少,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双眸暗淡,晦暗无光。他换下了时常穿在身上的白袍,换上了深紫色玉竹纹长衫,整个人气韵看起来沉稳内敛了不少,但同时也更阴冷了几分。 他挡住了宋婉的去路,“与我说几句话,求你。” “江寂一个人在府里,我怕他寂寞无趣,得快些回去陪他。”宋婉语气极冷,“顾大人,如今我已是王妃,不再是宋府什么都不是的嫡女,你如今见了我,即便跪身行礼我也是受得起的。” 顾鸢脸色白了白。 他对着宋婉作揖行礼,“微臣见过王妃。” 宋婉道:“我与你早没有话说了,我只盼着你死,最好死得凄惨。” 说罢,宋婉转身就想走。 顾鸢却拽住了她的手腕,“或许是我贱,我还是爱你。” “你不是爱我。”宋婉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只是没有得到我。” 宋婉太了解顾鸢了,前世的日夜相处,早就让她摸清了顾鸢的脾性,他没有得到的,就会日思夜想。他若得到了,早就弃如弊履了。 顾鸢身子一僵,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他是那样的人吗? 他觉得不是的。 他道:“嫁给他,你幸福吗?” “当然。”宋婉曾眼瞎过,如今再也不会了,与江寂在一起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被爱的滋味。 第289章 按摩 “莲儿如今在府里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这也便罢了,她如今还有了身孕。为了孩子能平安出生,我现在日夜照顾她。” 顾鸢看向宋婉,见宋婉面色冷漠,并未看她一眼,“她有了身孕我自然高兴,可我心里日夜却想着你,我想若你能为我生个孩子就好了。” 宋婉听了一阵反胃,心里直犯恶心。 顾鸢见她毫不动容,心里一阵伤痛,“婉婉,爱上你,我真生不如死啊。” 眼前之人虽然离他近在咫尺,可他觉得她的心离他好远。 宋婉道:“说完没有,说完了我该回府了,顾大人,既然你妻子有了身孕,就回家好好照顾她吧。” 顾鸢神色更伤,“婉婉,我真的不明白,那个浪荡子有什么值得你爱的?你与他和离吧,我会娶你,我把莲儿休掉好不好?我根本就不喜欢她的!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他更是上前抱住宋婉,“我不比江寂好吗?他连字都不识几个,怎么能配得上满腹诗书的你?” 宋婉推开他,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别碰我。”宋婉道:“纵然他学识不如你,可他在我心里就是比你好千千万万倍!” 顾鸢还想说什么,却被宋婉出言堵住,“你要还继续纠缠我,别怪我不客气!顾鸢,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顾鸢知道,如今宋婉的身份不同了,是皇家的儿媳,他要惹毛了宋婉,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婉上马车,离开了如意坊。 宋婉回王府主卧时,江寂正抱着虎奴逗她玩儿,小家伙踩在江寂胸膛上,用爪子去摸江寂的脸。 江寂就宠溺地去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虎奴是最先听到宋婉回来的,她忙跳下了江寂的身子,跑到门口迎接宋婉。 宋婉见她来接,蹲身把她抱在怀里,进了内室。 虎奴很乖,连着出的声都是带着撒娇软萌的。 江寂见宋婉进屋,起身上前,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向床榻。 虎奴被江寂赶下了榻,虎奴也识相,没再上床,且迈着优雅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小窝。 江寂俯身吻宋婉的脸,控诉道:“怎么去那么久,午时才回来。” 宋婉也不想瞒他,“碰见了顾鸢。” 她知道她把事情说出来江寂肯定会吃醋,但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她宁愿他吃会儿醋,她立马哄好他就行了。 果然,如宋婉所料的,江寂脸色一沉,从她身上下来,酸言酸语道:“他对你可真是余情未了,用情颇深,你都把他伤透了,他还忘不掉你呢。” 说完,他起身,站在床榻边抱臂看着宋婉。 一副你不哄我你就完蛋了的模样。 宋婉起身站在榻上,藕臂环住了江寂的脖颈,“六郎,亲亲。” 江寂把她的手从脖颈上拿下来,“午时了,该用饭了,裕昌王妃。” 这男人吃起醋来,也不怎么好哄,连着称呼都变生硬了。 宋婉道:“那好吧,先用饭吧,午睡我给六郎捏捏肩,捶捶腿?” 江寂心里立马美滋滋的,但面上还是冷冷的,他转身往外走,扬了扬下巴,“再说吧。” 宋婉见他走路都掩饰不住开心的样子,眸中含笑,还装呢。 夫妻两口坐在正堂用饭,侍候的奴婢是江寂近身的那四个丫鬟。宋婉盯着她们瞧啊瞧,看得四人心里都发慌。 江寂道:“饭能不能好好吃,盯着奴婢瞧做什么。” “她们都长得挺好看的。”宋婉给江寂夹了块鱼肉,“六郎对她们是何意呢?” “对她们?本王就把她们当奴婢对待,能有什么意思。”江寂说完,才明白过来宋婉是什么意思,娇女娘这是吃醋了。 “本王要想把她们纳做侍妾,早在你进门前就纳了,不会等把你娶进门了再纳,让你膈应。” 宋婉脸上带起开心的笑。 江寂在她耳旁咬牙道:“那晚本王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明白,不是说了,这辈子就要你一个?” 他的大掌落在宋婉腰上,细腰盈盈一握,他轻而易举就能完全握住。他似挑、逗地来来回回抚摸,“你要没记清,待会儿回房,本王让你长记性。” “记清了,记清了。”宋婉知道江寂花样多,能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而且这对他来说很容易。 江寂的大掌收了回来,宋婉这才放心了。 然而男人不是那么好招架的,正当盛年,精力又好,这会儿面上一本正经的吃饭,右脚却不停蹭宋婉的小腿。 宋婉忍着他的撩拨,淡定地吃饭。 午后,宋婉坐在榻上给江寂捏肩,男人趴在榻上,结实的肌肉隔着薄薄的白色绸衣完美地彰显出来。 宋婉的力道很重,轻了江寂没什么感觉。 男人看似规规矩矩地享受着小妻子地服务,实则右手早就钻进了小妻子的裙底尽情地抚摸,那触手的肌肤娇嫩如豆腐,轻轻一掐似乎都能出水。 江寂别提多满意。 原本宋婉是穿了条蚕丝里裤的,江寂给她褪了,说不这样他哄不好。宋婉只能由着男人,这会儿脸颊早就红透了。 她用手肘去按江寂的脊背,顺着那些穴位有力道的按压,江寂舒服得直哼哼。他是没想到,宋婉这么有本事,竟然按摩的手艺都这么厉害。 他两边享受着,大手的动作也没停。 宋婉身子逐渐没力了,“你还还想不想继续了?” 江寂翻过身子,将宋婉抱来坐在他身上,“换样继续?” 他两只手都探进了宋婉裙底,带着厚茧的掌心摩挲着宋婉的肌肤,麻痒的感觉几乎爬满了宋婉全身,令她整个身子都在轻颤。 江寂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精巧的小盒子,这盒子宋婉不曾见过,不是之前江寂曾用在她身上的。 江寂扣住宋婉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唇,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转而打开了盒子,抹了一些透明的膏体往宋婉幽秘之地探去。 宋婉本能地往后缩,皱眉问道:“是是什么?” 江寂在她脸上温柔地亲了好几下,“你会知道的。” 他搂着她起身,拍了拍她的屁股,“穿上裤子,六郎教你打马球。” 宋婉见他竟然不继续,有些意外。 江寂扣住她的下巴,“婉婉看样子有些失望?” “没有,没有。”宋婉道:“我没有。” 她穿上裤子,整理了一番,跟着江寂到了后院。 第290章 痴迷 江寂后院的马场要比宋府的马场大得多,场内长了些青草,像是故意不打理的,也算让整个马场看起来没那么单调。 骤雨也跟着宋婉来了裕昌王府,她和追风见了面,格外高兴。她一高兴,就会不停地甩尾巴。 江寂把两匹马从马厩里牵出来,扶着宋婉上马。 宋婉如今已经会骑马了,这会儿上了马背已经轻车熟路。在后院侍候的下人给宋婉递来了球杖,宋婉拿过,看向了江寂。 江寂骑着追风至她身边,手里拿着球,扔出,“先用球杖去打球,记住,要抓紧缰绳,控制好骤雨,别让自己摔了。” 宋婉点了点头,纵马向着马场中央的圆木实心球而去。骤雨膘肥体壮,且个高腿长,宋婉要打地面上的球,需得倾斜身子。 江寂一直跟在宋婉身边,宋婉心里便有了极强的安全感。她纵马向木球而去,身子大胆地倾斜下来,一杆子打准了木球,那木球便快速地向着前方滚去。 江寂在一旁夸赞道:“不错,婉婉真厉害。” 宋婉纵马向前,继续打木球,江寂在她身侧道:“看准那球洞没有,什么都不要想,盯准它,估算手上要用的力量,大胆地打过去。” 宋婉听江寂的指导,看准了球洞,抡起杆子,打了过去。 显然的,差点进洞。 江寂在一旁宽慰,“没事,第一次打,婉婉已经很厉害了。” 江寂令下人把球扔过来,那球刚好扔在江寂身旁。 在马球场上的江寂实在耀眼瞩目,宽肩窄臀的身子,拿着球杖,似乎像拿着钢刀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有一瞬间,宋婉恍了神,觉得江寂应该就是这样。 他应该是乱世里的枭雄,朝野上的霸主,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毫无敌手。 正当宋婉回了神,江寂已经抡起球杖一杆进洞。他看向宋婉,“木球没有那么重,风也吹不跑它,但风速会妨碍它进洞的路线,所以你要算准偏差,再抡杖打球。” 宋婉盯着他,完全被他一举一动迷住了,含含糊糊地点头。 江寂死都不会想到,一向聪慧理智的小妻子竟然会如此痴迷起他来,盯着他的目光好像情意都快溢出来了。 江寂眸中含笑,下了追风马背,骑上了宋婉的马,将人从身后搂在怀里,在她耳边道:“刚刚的可听懂了,没听懂,本王再给你讲一遍,嗯?” 宋婉贝齿咬了咬下唇,“听听懂了,你坐回去吧。” 江寂握住她拿球杖的手,知道她刚刚就没听,于是在她耳边温柔又耐心再讲一遍,“现在刮着微风,所以风速一定会影响球打出去的路线,你要确定风的方向,感受风的力度,来估算你手上用力的力度和打球的方向。” 宋婉认真地嗯了一声。 “现在,看准球洞,握紧球杖。”江寂一边与她讲,一边也握紧了宋婉的手。 他抡起手臂,打了出去。木球飞出去,精准地进了球洞。 宋婉笑着道:“真厉害。” 江寂低声在她耳边道:“六郎不光打马球厉害,其他的也很厉害,至于是什么,婉婉最清楚了。” 宋婉见他又不正经了,带着娇意地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腹部。 江寂抱紧了她的身子,“又害羞了,那婉婉自己练两杖,慢慢地手熟了,就能打准了。” 他下了马,翻身上了追风的马背,一边看宋婉练习,一边给她提意见指导她。 宋婉足足学了两个时辰,江寂就教了她足足两个时辰,其间都是温柔的话语,没有丝毫不耐烦。 宋婉打球打得手酸腰痛,江寂就把她打横抱起来,到正堂用饭。晚饭宋婉吃得多些,大约是体力消耗大的缘故。 江寂给宋婉剥了许多虾,剥好一个就喂到她嘴边一个,这会儿宋婉已经撑了,江寂才动筷子。 宋婉给他剥蟹,江寂一口气吃了三个。男人饭量大,江寂吃完了两笼屉的扬州酱膏蟹,又吃完了萝卜炖羊肉汤,搁宋婉这么吃,能把她撑坏。 江寂吃完,与宋婉在正院逗虎奴玩儿,消食。要两人有个孩子,这会儿逗的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虎奴去扑宋婉的裙角,用爪子捧在嘴里咬,结果咬不动,放开了。转而她又用爪子去刨江寂的大靴,也刨不动,就在两个主子的脚边开始撒娇打滚儿。 江寂把她抱起来,搂着宋婉,“夜里了天凉,进屋去。” 眼下还未开春,夜里也还寒着。 宋婉身子娇弱,着了风寒又要受罪了。 耳房里,下人早就备好了热水。江寂把她放在卧房门口,拍拍她的屁股,让她自己去玩儿。 他则跟着宋婉到了耳房,屋里的下人自觉地退了出去,两人前后入了浴桶。 温热的水刚刚漫过宋婉的肌肤,宋婉便觉得身体开始发热。 其实在下午学打马球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不对劲了。 宋婉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江寂搂抱着她的身子,见宋婉双眸逐渐迷离,脸颊也越发绯红娇艳,当下扣住她的下巴,轻轻地吮着她的唇瓣。 宋婉回应着他,江寂却离开了。 宋婉知道,江寂是故意的,明明他能给更多。 江寂抚摸着她瘦削的脊背,在她耳旁道:“婉婉怎么了,这么急切?” 他真坏死了。 明明他知道她因为药物被催动了情欲。 宋婉不排斥江寂给她用这些东西,因为不算过分,是她能接受的范围。可是给她用了,又不对她做什么,就真是坏蛋。 江寂抚摸着她的小脸,在她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他贴着她的耳根,声线低沉地问道:“婉婉想要什么?说出来,六郎满足你。” 宋婉也不撒谎了,“我想要你。” “乖女孩儿。”江寂吻住她柔软的唇,长驱直入,勾着她的小舌共舞,只是浅尝快速地吻结束,江寂道:“你想要的,六郎都会给你。” 江寂穿上薄薄的长衫,用大氅裹住浑身都泛着粉红的宋婉,打横抱着她至了连着主卧的门,他伸脚推开,进了屋中。 地龙烧得很暖,江寂也不用怕宋婉着凉。他把人放在榻上,落了外面的月白色帘帐,更落了红色的床帏。 第291章 玫瑰 却说高句丽国美人无数,那里的女子都生得鼻梁高挺,肤白貌美,身段窈窕,尤其个个擅长舞艺,能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江寂的生父南平王萧云曾镇守过辽北半年,麾下有一个最为忠心的将领,叫耶尔·库尔班。 他是北宋女子与高句丽男子所生,当时两国交战,他的身份为两国所不容,他的父亲为了保护他,在北宋边境丧生了性命。 萧云发现他的时候,耶尔·库尔班已经奄奄一息,他身上有伤,而且辽北之地水源并不丰富,他差点渴死在荒原里。 萧云听耶尔·库尔班说了身世,可怜他的遭遇,又问及他的母亲。耶尔·库尔班说,他的母亲刚刚生下他就死了。 萧云听后,更是同情。 耶尔·库尔班知道自己根本无处可去,又感觉到萧云是个能力与品性仁德兼备的将领,于是跪身求萧云收留。 萧云自然答应了,耶尔·库尔班就在辽北军营中当上了个小兵,当时他还年轻,如今年岁已近知命之年,在军中任校尉。 两年前江寂给他送了封密信,说他是南平王萧云的遗子,耶尔·库尔班在震惊中又极为兴奋,只觉得苍天有眼。 于是回信给江寂说,愿听从他差遣。 三个月前,江寂又给他去了一封密信,要他挑选一位高句丽美人进金陵,他有大用。 耶尔·库尔班自然答应,精心挑选之后,把美人密送进了金陵。如今这位美人古丽苏如合·热合曼已经到了梅颦山庄。 江寂站在主屋门口,见披着雪色连帽狐裘的古丽苏如合站在庭院之中,身段袅娜,面容艳丽,着一身火红长裙,似一朵烈焰玫瑰。 如今后宫之中,有姝色双绝。 一绝是他的母妃,姿色倾城,性格直率,另一绝是前太子的太子妃玉笙箫,容貌也倾国倾城,与他母妃有过之无不及。 江盛后宫中不缺美人,然而西宋的女子大多性子柔和、腼腆,在繁文缛节下,厚重的礼教中,都把性子收得紧,即便有热烈奔放的,也在规矩中被约束得干干净净。 江盛后宫中什么样的美人都有,清丽的、温婉的、圣洁的、小家碧玉的 就差一朵浓烈的红玫瑰。 沈策在江寂身旁道:“耶尔也算有些眼光,不久就要开春了,把此等美人送进宫,官家恐怕对开春选妃就不感兴趣了。” 如此,侪王的三个女儿也进不了宫,后宫就还是沈贵妃说了算。 江寂道:“离开春还有月余,这个把月让她好好学学规矩,找个契机,让母妃安排古丽苏如合在江盛面前露脸。” 沈策双手覆于身后,“你母妃已经安排了个教习嬷嬷出宫,今夜便到。” 后宫里的嫔妃除了玉笙箫极为不想伺候江盛外,沈贵妃就更是了。若有个美人进宫,能让江盛日日宠幸,她可是巴不得。 江寂双手抱臂,看向那朵盛开的娇艳玫瑰,“可会说汉话?” 古丽苏如合点了点头,“会。” “那你可记住了,进宫之后,皇帝要问你怎么进的金陵,你就说是被边境的人牙子拐来卖到金陵为妓的。 本王是在花楼里遇见的你,并买了你,因你舞技卓越,故本王把你送进沈贵妃宫中跳舞为她日子添趣,看记住了?” 古丽苏如合点了点头,“回王爷,我记住了。” 江寂继续叮嘱道:“你进宫就是争宠的,要让皇帝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才行。” “是。”古丽苏如合对着江寂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弯腰行礼,“尊贵的西宋王爷,我已经全都记下了,我会完成你所交代的任务。” 耶尔·库尔班说,古丽苏如合七岁失去双亲,她的母亲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一直与他们一家关系友好的一对汉人夫妻收养。 可她的命不好,虽天生貌美,但她的养父却是个禽兽,在她十四岁时霸占了她的身子,甚至她还有了身孕。 养母一碗落胎药,打掉了她腹中的孩子,并把她嫁给了边境的皮货商人做妾。那皮货商更是个暴脾气,生意稍有不顺就对古丽苏如合打骂。 恰逢江寂来了信,要选个美人进金陵迷惑江盛,耶尔·库尔班出军营去寻,正巧就碰见实在受不了打骂的、正逃跑的古丽苏如合,耶尔·库尔班见此,救下了她。 耶尔·库尔班把他的目的告诉了古丽苏如合,古丽苏如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去西宋繁华的金陵皇宫里当娘娘,只是伺候一个老皇帝而已,能吃得饱饭,更有人伺候她,也再也没有人会欺负她、凌辱她,从此她糟粕的生活会消失无踪。 如若是这样,她愿意。 不管这个年轻的王爷让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 江寂与沈策进了主屋。 沈策道:“前几日张从亲自去了一趟侪王府,拿出了刑部的传令,要侪王妃去刑部配合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问话,霍褚起先以侪王妃着了风寒为由推托,张从铁面非要见侪王妃,否则不走。侪王妃只好见了张从,并跟着他一起到了刑部。” 江寂道:“本王这几日没见张从,他可问出什么来了?” 沈策摇头,“口风严得很,一问三不知。” 江寂知道,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怕徐岚之什么都不会说。当年母妃进宫再也出不来,她可是罪魁祸首。 她与母妃可是从小就交好的手帕交,母妃更是把她当亲妹妹,可结果呢,她把母妃害得生不如死,在椒宫里受尽侮辱。 沈策见他面色阴沉,双手更是紧攥成拳,出声宽慰道:“野儿,为师知道你时时刻刻想报仇,但你千万别让仇恨所控制了,让你彻底失去理智。” 江寂道:“老师你放心,本王不会的。” 他已经失控过一次了,以后绝不会再次失控。 两人离开了梅颦山庄,这庄内就只有几个小厮和古丽苏如合住。 江寂回王府时,已经临近午时,而宋婉还在榻上熟睡。 江寂放轻了脚步走进内室,月白色的帘帐还落着,他褰帘而入,入目的是红色的床帏里露出个貂毛氍毹一角来。 第292章 起床 江寂轻轻褰开红色床帏,只见氍毹下的女人雪白的香肩半裸,乌发散落在金丝软枕上,美得惊心动魄。 她侧着身子背对着他,闭眸睡得正熟。 江寂坐在榻边,倾身过去,用脸颊去蹭她的脸颊。宋婉迷迷糊糊醒来,感觉到是江寂,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婉婉。”江寂的吻落在宋婉香肩上,“起床了。” 宋婉转过身,见江寂一脸温柔地看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江寂道:“天亮就起了。” 宋婉纤细的藕臂环住江寂的脖颈,“那你都没睡,你不困啊。” “有点事,必须得出去一趟。”江寂的大掌探进了氍毹里,“疼不疼,要不要给你抹点药,嗯?” 宋婉道:“不用,不疼。” 江寂在她侧脸落下一吻,“乖宝,六郎给你穿衣,吃完你再继续睡都行。” 她要不起,除了喜儿也没人敢叫醒宋婉,偏喜儿这丫头,今早也没叫她。 宋婉放开了江寂,男人去衣柜那儿挑衣裙,他的眼光是不错的,挑了一条紫粉色合欢花纹对襟襦裙,料子是蜀锦的,正好衬宋婉雪白娇嫩的肌肤。 江寂更拿了肚兜、白色绸衣、缝了棉花的蜀锦短衣、亵裤、外裤及襦裙到了宋婉跟前。 他一件件给宋婉套上,宋婉都联想到以前他是怎么把她的衣裙一件件剥开的。 待把她的衣裳全部穿好了,江寂才传了丫鬟婢子进来给宋婉洗漱梳头。 宋婉仍旧一脸倦色,坐在梳妆镜前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昨日下午学了一下午的马球,晚上又彻夜不休,是个人都受不住。 江寂等在正堂,没多久宋婉被喜儿扶着慢步走进了堂中。江寂起身拥着她坐下,下人立即端上了菜食。 桌上的菜还是挺补的,鹿血没撤,人参炖老母鸡汤还是主菜。 江寂舀了一碗人参炖老母鸡汤放在了宋婉跟前,宋婉摇头不想吃,江寂就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鸡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到她嘴边,“听话,不许挑食,没鱼就不吃其他的肉,这怎么行,原本你就瘦。” 今日午时桌上确实没宋婉爱吃的红烧鱼,她心里馋,这会儿见了没有,嘴巴里就没什么味道,想着吃点青蔬算了。 江寂都这么哄她了,宋婉不管怎么都是要赏脸的,一口把勺子里的鸡汤喝光。 江寂接着喂,宋婉就接着吃。 一碗鸡汤被宋婉吃完了,宋婉舀了一碗鹿血喂到江寂嘴边。 “六郎昨晚劳累了,也该补补,身子虚了,走路都会喘不过气呢。” 江寂眸中含笑。 “你确定要本王吃?” 宋婉舀了一块儿鹿血递到江寂嘴边,“当然,六郎喂我吃了鸡汤,我当然要喂六郎吃鹿血了。” “本王那是为你好,你身子弱。” 她身子弱,但是不代表她虚啊。 “我当然知道了,我也是为六郎好嘛,来,吃一口。” 江寂目光落在宋婉脸上,“你别后悔。” 他眸中带着极强的、侵占性的欲望,令宋婉脑海里不禁想起江寂昨夜的疯狂。那日的鹿血在他身体里发挥了极强的作用,不是一桶温凉的水能压下去的。他那晚没碰她,都是因为宠着她。 可昨晚就不同了,他是被欲望充斥的野兽,找到了宣泄口,就尽情挥洒。 她总算明白,江寂为什么要给她抹药膏。若没有药膏,她不坏也要伤。 宋婉被他的眼神吓得有点害怕,当下想要收回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江寂握住她的手,一口一口地吃。 他吃完后道:“这可是你喂本王的,婉婉,后果自负哦。” 宋婉想起了什么,在他耳旁低声道:“明日三月初六,我葵水要来了,它哪里都不好,唯独一点好,就是特别准时。” 江寂:“” 靠。 靠靠靠。 宋婉见江寂脸都黑了,无辜道:“刚刚我都想让六郎别吃了,六郎偏要吃,这可不怪我哦。” 江寂扣住她的后脑勺,他在她耳边道:“忍不住了,本王就把你手脚一块儿用了。” 宋婉在他怀中挣扎,这是什么禽兽啊,连她手脚都不放过。 “婉婉最乖了。”江寂在她耳边落下一吻,“到时候好好配合就行了。” 她不配合,她才不要配合。 江寂见小女人拒绝的模样,只觉得可爱至极,当下满脸笑意地放开宋婉。 桌上的菜江寂吃了好些,宋婉吃了好些菜蔬,江寂给她剥了不少虾,让宋婉慢慢吃。 “后日太子妃生辰,东宫宴请了百官,咱们也要去。” 宋婉道:“太子妃生辰?那她可有什么喜欢的?” 江寂摇头,“不知,本王没问过,不过听说喜欢玉。” 宋婉心里便有个主了,她参加了不少席面,还没见过太子妃长什么样,于是她一脸好奇地问江寂,“太子妃生得好看吗?” 江寂摸了摸她的头,“好看。” “有多好看?”宋婉好奇地继续问。 江寂笑出声来,“小乖宝,你又不会娶她,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宋婉道:“那美人,自然大家都是喜欢的嘛。” 江寂搂着她回卧房,“等你后日去了东宫,见到她你就知道她有多好看了。现在,陪你六郎睡会儿。” “昨晚我求你睡会儿你不睡,我都喊你爷了,说尽了好话你都不听,现在我才不要陪你补觉。” 江寂把人打横抱起来,往卧房里走,“不要也要。” 宋婉挣扎道:“放我下来。” 江寂把人抱至床榻放下,脱了鹿皮黑靴,上榻,替宋婉摘了雪色绣花小鞋,放在床边,搂着人阖眼睡去。 江寂入睡很快,没一会儿就睡得沉。宋婉这会儿根本睡不着,于是从江寂怀中溜出来,带着喜儿去库房里挑东西。 江寂库房里的奇珍异宝可不少,她在一堆价值连城里的东西中,找到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这观音雕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一看就是出自名家大手。 若是把这东西赠给太子妃,倒也合适,既是她喜欢的,也能企盼她多子多福,倒也是个好意头。 第293章 清风馆 江寂白日里睡不了多久,也就半个时辰。 他醒来时,发现宋婉不在他怀里,于是起身穿上鹿皮黑靴,去卧房外寻找。 宋婉正带着下人在府中闲逛,发现府里雅趣虽少了些,但屋舍都是坐北朝南,通风敞亮,还算不错。 解灵玉坐在走廊的廊椅上,见宋婉在下人的拥簇下走来,忙起身行礼,“草民见过王妃。” 宋婉道:“谢师父不必多礼,您总是酒不离身,可是有何烦恼之事?” 解灵玉看了眼廊椅上喝了一半的桃花醉,“草民能得王爷赏识留在府里教授他武艺,如今有吃有穿,早已没有任何烦恼,这酒,只是纯属草民酒瘾大。” “吃酒伤身,谢师父还是少吃些为好。”宋婉见解灵玉年纪不小了,出声问道:“谢师父还未成婚生子?” 解灵玉深深看了她一眼,摇头,“尚未。” “谢师父生得这样俊美肤白,女子见了恐怕都要自惭形秽,估摸着连与你说句话都不敢上前,不管谁到了您跟前儿,再美的女子都要黯然失色,谁还敢嫁给您呐。” 解灵玉笑了笑。 宋婉继续道:“您肯定也很招男子喜欢。” 解灵玉:“” 他没有断袖那种癖好。 宋婉杏眼生亮,“我知道金陵城中有一家清风馆,开得不像牡丹苑那样高调,它在金陵东南街的最末尾,入口很小,只一扇小小的门,但只要进去上了楼,里面的布置不亚于牡丹苑的旖旎春色,里面的小馆儿也都清秀乖巧,讨人喜欢。” 解灵玉:“” 宋婉低声与他继续道:“谢师父不用不好意思,更不要觉得有什么,这个世上总有例外,不一定要喜欢女子才算正常。” 解灵玉突然笑出声来,“王妃您真是有趣。” 他是生得比女子美,但他对男人确实不感兴趣。 江寂此时快步找来,见宋婉和解灵玉聊得正欢,当即醋意窜上心头,上前挤在他们中间,背朝着解灵玉,面朝着宋婉。 他脸色沉着,垂眸看着她,“聊什么,跟本王聊。” 解灵玉见江寂浑身醋意,出声道:“要不为师告诉你,乖徒弟。” 江寂转身,冷冷睨他一眼。 宋婉双手握住江寂的一双大手,纤细白嫩的手指摩挲着他粗糙的掌心,“你醒了?我让厨房备了点甜汤,要不要吃一碗?” 江寂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虽不算很热,但也算暖。他把她一双手都握在自己掌心里,给她捂着,“告诉本王你们刚刚聊了什么,本王就吃。” 宋婉道:“没什么,就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走吧,咱们回屋,这天估计要落雨了。” 三月初的天气,金陵城中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但刮来的微风还是寒意砭骨。今日天色不好,清晨就阴云密布,这会儿更是阴沉得厉害,估计一会儿雨就要落下来了。 宋婉没把话说明白,江寂不想走。宋婉就双手用力拉他,就她那点力气,江寂连身形都未动。 宋婉只好哄道:“走啦,你回屋我跟你讲。” 江寂这才跟着宋婉一起回了卧房。 两人坐到窗牖边,宋婉趴在江寂耳边低语了几句。江寂满脸讶然又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她这小脑瓜里到底想的什么。 不过,她怎么知道清风馆的。 宋婉道:“傅柔告诉我的。” “以后少跟她玩儿。”江寂摸了摸宋婉的头,“别把本王的小乖宝带坏了。” 宋婉下巴放在江寂肩头,“这下你不醋了吧,我跟谢师父能有什么,他都那么大的年纪了,看着是年轻也好看,可都能做我爹了。” 宋婉嫌弃解灵玉年纪大,可把江寂乐坏了,他扣住宋婉的后脑勺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婉婉说的是,本王年轻力壮,比那老头儿可好了千千万万倍。” 宋婉不知江寂哪里来的危机感,防解灵玉防得这么厉害。她若要变心,也不会在与他成婚后变心。 江寂把玩着宋婉的手指,她的手指实在好看,指甲修得圆圆的,指头粉粉嫩嫩,手指更是纤细修长,雪白如玉,仿佛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 江寂爱不释手。 宋婉想起一事来,下巴放在江寂肩头的姿势未变,问道:“你身上不是有个京兆府尹的官职吗,这都三月初了,我怎么从来都没见你去过京兆府衙?” 江寂左手和她左手十指相扣,偏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本王不想去。” “六郎,既你有官职在身,那我希望你做个好官。”宋婉满脸认真,语气也带着郑重其事。 江寂目光与宋婉对视,“婉婉希望本王去府衙?” “当然希望,府尹为民办事,虽处理的都是不大不小的事,可国从民来,百姓若能安居乐业,国才能更加强盛。” 国从民来 这话像是点醒了江寂似的,这话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细细琢磨起来却是大大的不同。 民是国之根本,不到民中去,便不能深入了解朝廷制度下带来的诟病。 那些世家出身读圣贤书浑身儒学气的文人,考科举做官,生来优渥,又哪里能真正了解百姓的真正苦痛。 他们在朝堂上高谈阔论,变法来变法去,却没有真正解决问题,世家还是世家,亘古不变。 宋婉道:“人人都说我嫁的夫君不好,我就觉得很好,六郎在我心里,就是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儿。” 江寂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他知道宋婉嫁给他几乎不被所有人看好,甚至连宋婉的祖母都死活不同意他们这桩婚事。 宋婉为了他受了很多委屈,那他就让他们那些人看看,他是如何一步步平步青云,与侪王平起平坐的。 到时候,他要让满金陵的人都羡慕宋婉,告诉他们,宋婉没有嫁错人,她嫁的是一个能振国兴邦的好儿郎。 “婉婉,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失望。”江寂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本王一定会做一个好官,给所有人看。” 第294章 睚眦必报 太子妃独孤氏生辰这日,宋婉与江寂早早地去了。 这是宋婉第一次来东宫,只见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宫舍错落有致,实在令人震撼。 难怪皇帝的儿子个个都想争太子,这无上的权利和荣华富贵,没几个人能从这两样诱惑中抽身。 宋婉被东宫里的宫娥领着到了后院,江寂则与江庭萧、江睿、江越等人在前堂说话。 宋婉刚刚到后院,便见傅柔一身绛紫色牡丹花纹缂丝襦裙,发髻上戴着一支七尾衔珍珠凤凰金钗和几只珠花,明艳又端庄的坐在席面上。 傅柔见宋婉来,忙对宋婉招手,让她到她身边坐。 宋婉至她身边坐下,傅柔便一脸同情地看着她道:“我的宋婉啊,你命也太苦了,顾鸢娶了别人就算了,你竟然还嫁给了江寂。 他是什么人,他是花楼里的常客,你可要注意了,万一他染上病了,你绝对不能让他碰你。” 宋婉道:“你不用担心我,他对我很好的,我没事。” “老天爷,你是不是悲伤过度神志不清了,他能对你好?”傅柔不信,“宋婉,你别在我跟前逞强,这金陵谁不知裕昌王是什么德性。” “我真没有。”宋婉面上带着幸福地笑,“他真的对我很好,我嫁进王府这几日,他诸事都顺着我的。” 傅柔见她一脸认真,气色又极好的样子,完全不像家事不顺心情郁闷还操劳的样子,于是道:“那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与我讲,我一定会帮你的。” 宋婉点了点头,“你放心,到时我不会跟你客气。” 后院里的人越来越多,席面上都快坐满了。 宋婉看到了被宫娥领着坐下的顾鸢母亲王氏。 她穿着件麻棕色蜀锦,发髻上带着个镶嵌了宝石的头面,手上戴着一支深翠色的玉镯,眼看着就是金陵贵妇的模样。 只见她在金陵高官夫人堆中应对游刃有余,这会儿她又去独孤氏面前磕头,给她贺喜。 这人大多都爱踩高拜低,如今江庭萧稳坐东宫,日后江盛薨逝,江庭萧势必会登基为皇,到时独孤氏就是皇后。 她儿子在朝做官,即便独孤氏对朝政之事说不上话,可要在江庭萧面前提她儿子几句,他儿子兴许就能得江庭萧重用。 这样的好机会,王氏不会错过。 独孤氏把她扶起身,“顾老夫人不必多礼,您快入座吧。” 傅柔见王氏如此,鄙夷道:“巴结之心呼之欲出,要他儿子有真本事,凭太子想匡扶社稷之心,焉能不重用他的儿子。” 宋婉道:“你说得有理,连科考都没经历过的,有几分本事还真不知。” 王氏像是又看到了傅柔,这会儿又来傅柔面前磕头,“臣妇顾王氏拜见越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柔只想快些打发她走,于是道:“顾老夫人起身吧,天寒地冻的,小心您的身子,快些回去入座吧。” 王氏道:“是,多谢越王妃关怀。” 她看了宋婉一眼,只轻飘飘地略过了,甚至面上有些不屑,准备回自己座位。 宋婉面上神情未变,但言语却是冷了好几分,“顾老夫人,你都在越王妃面前磕了头了,本宫面前你也不磕一个么? 都是王妃,怎么顾老夫人区别对待?” 王氏身子僵了僵,没想到宋婉会喊住她,甚至对她说这番话。 她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宋婉这号人,更不知她的脾性,如今看来倒是个不好招惹的。 江寂再无权无势,可始终是个王爷。是皇家的人,她都惹不起。 当下她笑着赔礼道:“臣妇不知您是裕昌王妃,臣妇还以为您是哪个官门嫡夫人,臣妇这就给您磕头。” 说罢她跪下身子行礼,“臣妇顾王氏拜见裕昌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婉却没让她起身,语气还更冷了,“哪个官门夫人?本宫发髻上的凤钗你当寻常金钗了?你还真是人老珠黄,老眼昏花了! 既然你老眼看不清,狗眼看人低,那你就好好看看,本宫与越王妃究竟有什么不同?!” 宋婉说的是她与越王妃有什么不同,而非她们头上的凤钗。 王氏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宋婉察觉到她瞧不起她的意思,这会儿当着这么多官门嫡夫人、嫡女的面,冷声质问了出来。 王氏自然不敢认,不断磕头道:“王妃娘娘,是臣妇年纪大了,真的没看清您发髻上的凤钗,臣妇给您致歉,求您原宥臣妇。” “你既然年纪大了,就好好待在府里,出来这等宴席眼神儿还不清,现在你得罪了人,就要付出代价。” 傅柔见宋婉不依不饶的样子,擦了擦眼睛,这还是温柔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宋婉吗,这是恃宠生骄的样子啊。 这边闹了起来,独孤氏自然也察觉到了动静,上前来问怎么回事。 傅柔把事情经过与独孤氏讲了一遍。 独孤氏只想平息此事,东宫这会儿这么多宾客,闹起来也不太好看,于是她温声与宋婉道:“六弟妹,顾老夫人实在年纪大了,估摸着是真的没看清,你大人有大量,就且原宥她。” 她看向王氏,把王氏扶起来,“顾老夫人,地上凉,您起身吧。您要损了膝盖,那可就麻烦了,六弟妹也是大度人,不会与您计较的。” 宋婉看向独孤氏,言语认真,“太子妃,我不是大度人。相反的我睚眦必报,谁得罪了我,我定要反击回去。 她年纪大不是令人原宥的理由,您不能因为她年纪大,做了令人恶心的事,就让我原宥她。” 傅柔在宋婉耳边低声道:“你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现在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你给东宫一点面子。” 宋婉充耳不闻傅柔在她耳边讲的话,她看向独孤氏,“今日她不挨板子,此事我决不罢休。” 众人唏嘘,真是好跋扈的女子。 王氏上了年纪,又是宅中妇人,身形又偏瘦,身子怎么经得住板子,这板子要打下去,人定要被打死了。 独孤氏见宋婉年纪还小,年轻人难免冲动易怒,于是柔声与宋婉道:“六弟妹,今日是本宫生辰,你就看在本宫的面子上,这事儿咱们就这么过去了好不好?” “不行。”宋婉道:“谁给我委屈受,我就让她受委屈。您要不罚她,我就找六郎打她板子去。” 第295章 替她出气 江寂正与江庭萧等人一块儿吃酒说话,见凌刀快步跑来,浓密的眉头蹙了蹙。 凌刀向来有分寸,若不是大事绝不会如此慌张。 凌刀至江寂身边,弯腰在江寂耳边低声道:“王爷,王妃与顾老夫人在后院争执起来了。” 若江寂没猜错,顾老夫人应该是顾鸢的母亲王氏,婉婉知己守礼,与她争执什么? 定是王氏不对。 江寂起身往后院走,并问凌刀事情的前因后果,凌刀将事情全部告知,江寂脸色沉了起来。 到后院时,只见宋婉还坐在席上,小姑娘原本生得雪白娇美,笑起来时杏眼弯弯,与一轮新月无异,别提多好看。这会儿脸色冷沉着,拉着小脸,显然气极了。 江寂可见不得宋婉这模样,被他日常娇养着宠着的小姑娘,不管谁对谁错,他都要偏向宋婉这边。 他日常说话对宋婉都是轻声细语,好好哄着的,即便生气了也不会动她半分,这顾老太太狗眼看人低,还辱没她身份,他可忍不了。 众人见江寂来了,尤其是独孤氏,犹如见了救星,忙上前与江寂道:“六弟,你劝劝你家新妇吧,她非要打顾老夫人的板子,老夫人年纪大了,身板怎么受得了。” 宋婉见江寂来,起身扑到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夫君,那老虔婆她瞧不起我,拜了越王妃不拜我,这什么道理,我叫住她,她还故意贬低我的身份,我不打她板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小姑娘演技好,这会儿眼睛鼻子都哭得红红的,双眸更是泪盈盈的,别提多惹人怜爱。 江寂语气温柔地哄她,“好了好了,别哭了,本王打她板子就是了。” 宋婉靠在江寂怀里抽噎着,双肩一抖一抖的,看模样委屈极了,“她们都说顾老夫人年纪大了打不得,可她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不知礼数,不懂尊卑,我更该打她板子才对。” 江寂看向独孤氏,“太子妃,本王觉得婉婉说得有道理,就把顾老夫人拉出去打上个十五板子,本王看她身子骨还硬朗着,这十五板子打下去,她应该死不了。” 江寂这话一出,众人都觉得裕昌王也太偏袒自家王妃了,顾老夫人好歹也是礼部尚书的母亲。 太子妃愣在原地,她之前觉得江寂虽然风流不学无术,但人也是讲理的,怎么如今为了自家王妃连礼都不讲了。 “六弟,真真打呀?”这板子要打下来了,顾老夫人的面子可就没了,别说面子,连里子都没了。 “打!”江寂态度坚决道:“当然要打,既然犯了错,那就该打!” 王氏立马跪下身下,在江寂面前磕头,“求王爷饶恕,臣妇以后再也不敢了,绝不敢再轻视王妃,您就饶了臣妇一回吧!” 宋婉从江寂怀中出来,脸上哪里还有泪的样子,垂眸看着王氏道:“求饶就得饶恕你,那还要律法作甚,今日你的板子必须得挨!” 江寂出声道:“来人,把顾老夫人拉下去,打板子!” 东宫里的小黄门把王氏拉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听见王氏的哀嚎声传来。 宋婉道:“她真活该!” 众人不禁摇头,这裕昌王妃也太过骄纵跋扈了。 江寂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可出气了?” 宋婉点了点头,满脸都是笑意,“出气了,六郎真好。” 江寂离开了后院,王氏被打得起不来身,被身边的丫鬟扶着回了顾府。这会儿席面已经开了,因着刚刚宋婉‘一战成名’,太子妃见她爱吃鱼,忙吩咐宫娥给她多端了一碟红烧鱼哄着她。 这小祖宗可惹不起,要宠着,不然六弟要心疼,待会儿又要为她出气。 傅柔与宋婉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是最懂礼数不好张扬的,今儿个是怎么了?那顾老夫人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你,你今日才这么不肯放过她?” 王氏当然得罪过她,还是日日斥责埋汰,把她当下人使唤的得罪。 前世发生的事,宋婉至今历历在目,眼下只是打了她十五板子而已,又不会要了她的命。 要再有机会,宋婉绝不可能放过王氏。既然作了孽,那就得还。 傅柔面上带起笑意,“想不到裕昌王对你还挺好的,这么偏私你。” “我早与你说过了。”宋婉笑着道:“他对我很好的。” 饭后,宋婉带着喜儿在东宫里闲逛,巍峨的宫殿无处不彰显着富贵、华丽。连那假山、鲤湖、甚至花园里的草木都打理得极好。 宋婉站在鲤湖边拿着鱼饵喂锦鲤,那锦鲤活泼,宋婉鱼饵一撒下去,锦鲤便争先抢着鱼食,鱼尾掀起了湖水不少水花,泛起阵阵涟漪。 顾鸢快步走来,面色阴鸷,带着强烈的怒气,“宋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母亲?” 宋婉直起了腰身,看向从抄手游廊走来的顾鸢,觉得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能看见他。 她冷着声线道:“因为顾老夫人对本宫不敬,本宫自然罚她。” 顾鸢面色冰冷,“可她年纪都这么大了!宋婉,你懂不懂尊老?” 宋婉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顾大人,本宫做事用不着你来教吧?” 顾鸢上前握住宋婉双肩,低吼道:“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才来这么伤我,这么罚我母亲!她是官门贵妇,多是被人敬着的,你让她日后面子往哪儿搁?” 宋婉推开他,“顾大人,男女有别,况且本宫已是他人妇,请你注意分寸!至于你母亲,那是她活该,罪有应得!” 顾鸢已经陷入疯狂,“你到底还要怎么样,你如今闹得我家宅不宁,今日又打我母亲板子,宋婉,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你都冲我来好了!” 宋婉冷笑,“瞧顾大人说的,可真是把自己说得有情有义,孝德感人,你指责人有一套,把本宫说得如此心狠手辣,不过本宫现在很满意,对这四个字很喜欢。” 她抬眸看向顾鸢,面色狠绝,继续道:“倘若是你一人作孽,本宫自然报复到你一人身上,可奈何你全家作孽,本宫自然报复你全家。” 顾鸢心里一窒,只觉得宋婉恐怖至极。 “你,你不是我认识的宋婉,我认识的宋婉知书达理,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绝不会如此狠毒,你不是她” 狠毒? 宋婉可不觉得自己狠毒,相比顾鸢的狠毒,她不及他之万一。 宋婉走近顾鸢,顾鸢却怕得后退了一步,宋婉面上带起笑意,那笑容却没有任何温度,“顾大人,我一直都是狠毒的人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为了让你爱上本宫,又被本宫狠狠抛弃,本宫可废了不少心思。 真心被人辜负的滋味如何呢?这都是你该的!如今你的日子鸡飞狗跳,都是你该的!” 第296章 绝配 顾鸢自认在宋婉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甚至一有时间就给她写信,或者陪她游山踏青。 他曾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毕竟宋婉的山盟海誓实在太迷惑人心,谁知这一切都是她的精心算计。 她为了报复,甚至不惜和仇人谈情说爱,他算是见识到了宋婉的狠毒。 她对自己狠到绝处,对他毒到无情。 “宋婉,你有什么谋算,还想要怎么报复我们顾家,尽管来。是你非要与我成仇的,那好,我就看看,到底最后谁输谁赢!” 顾鸢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江寂在晚间的席面上吃了两杯桃花醉,两杯桃花醉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夜色逐渐黑沉,席面逐渐散去。 夜里的东宫亮如白昼,灯火如星。宫殿伫立在黑夜中,像极了一座座大山。 宋婉却觉得这宫殿像极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让人向往,却又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宋婉和江寂上了马车,这会儿车里昏暗无光,只隐隐约约有昏黄的光从车窗那儿照射进来。 江寂将身上的大氅裹在宋婉身上,问道:“今日为何装得那样跋扈骄纵,好好地搞臭自己名声做什么?” 宋婉道:“那些人总说你风流,是个废物,千般万般不好,可我却觉得你最好。悠悠众口,我堵不了每一个人的嘴,那我就成为他们眼中骄纵跋扈之人好了。” 她看向他,目光温柔,“现在,你是风流废物,我是跋扈骄纵,咱俩绝配。” “婉婉” 江寂心下感动,更觉得自己的心又暖又热,好像这些年受过的伤痛,就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宋婉就是他的小太阳,将他孤寂又千疮百孔的心逐渐温暖、治愈。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寂将宋婉抱来跨坐在他腿上,凑近她面颊,吻住了她柔软的唇瓣。这一刻,江寂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缱绻地吻她。 浓烈的情意都倾注在这一个吻里,带着疼惜的、小心翼翼的,甚至颤抖的。 这十几年,江寂身上背负着满门覆灭的深仇大恨,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夜都陷在父兄阿姐被砍下头颅的噩梦里。 血腥残忍的噩梦中,江寂痛彻心扉,根本走出不来。 亲情对他来说,在五岁那年就彻底结束了。 从此,他孤单地生活在这世间,像一缕没有血肉的孤魂野鬼。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只为复仇。 宋婉的出现,让他复生,他尝到了情爱的滋味,并无躯壳的阎鬼开始滋长出血肉,让他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是宋婉又让他活了过来。 江寂太高兴,他对宋婉的爱有了回报,虽然他从来不曾求过,可是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江寂还是忍不住兴奋。 带着柔情的热吻逐渐火热,浓烈的酒香充斥着两人的鼻息、唇齿。江寂沉浸在此刻的意乱情迷里,永远也不想醒来。 马车摇摇晃晃,颠簸得人头晕目眩。江寂把宋婉抱得很稳,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江寂地吻逐渐往下,吻着宋婉雪白的脖颈,在她脖子上吮|吸、啃咬,直到留下一个又一个爱印。 他最为钟爱的,就是在宋婉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宋婉是他的女人。 江寂搂着宋婉的细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婉婉,我爱你。” 他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爱意,甚至喜欢在两人相拥到达顶峰的时候,贴在她耳边说这样的绵绵情话。 宋婉趴在他胸口,含羞地软声细语地说:“六郎,我也爱你。” 江寂感觉自己的心都是满的,被宋婉填满了。他觉得自己此刻好幸福,他没有爱错人,宋婉值得他爱。 凛冽的寒风似乎都带上了情意般,江寂竟然觉得从车窗缝隙中钻进来的寒风都是暖的。 江寂抚摸着宋婉的脸颊,在她耳边哑着嗓子道:“婉婉,本王想要你。” “你忍忍几日吧。”宋婉没想到江寂竟然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了,当下耳根都是红的。 江寂扣住她后脑勺,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回府再说。” 此时,城中的夜市才刚刚开始,街市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江寂问宋婉要不要下去逛逛,宋婉摇头,夜里太冷她不想乱走动。 两人回了王府。 江寂要沐浴,拉着宋婉给他搓背。 宋婉便与他一块儿进了耳房,浴桶里已经打满了热水,江寂屏退了下人,褪了蟒袍,露出健硕的身子来。 他的臂力很强悍,所以手臂的肌肉结实,只要他稍稍握拳,肌肉就能鼓起来。 那腹部块块分明的腹肌无一不在诉说着他持久的体力,宋婉想到那个抵死缠绵的夜晚,就脸红心跳。 他的臀腿就更有力了,江寂要会带兵,在战场上定是一位骁勇悍将。可惜,他的力气都没用在战场上,反而全使在宋婉身上了。 江寂见宋婉目不转地盯着他瞧,伸手扣住她的下巴,俯身与她道:“本王的一切都是你的,要想动手本王不会拒绝。” “谁想要摸你了?”宋婉偏开头去。 “本王可没说婉婉想要摸本王的身子。”江寂将她的脸颊扳回来,让她看着他,“还以为婉婉是正经人呢,没想到心里也是色色的。” 江寂放开了她,褪下亵裤,“馋本王身子的女人可多了,本王可不是随意之人,但若是婉婉馋的话,本王倒很乐意。” 宋婉双手捂住眼睛,“我不看我不看,我也不摸。” 江寂却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向他胸膛探去。触手温热结实的肌肤,光滑又有弹性,男人完美的身体在宋婉手下逐渐滚烫。 他带着她的手往下移,嫩嫩的掌心被坚硬均匀的腹肌填满,那感觉别提有多美妙。 宋婉原本不想摸的,但现在摸起来 简直不要太好。 江寂带着宋婉的手还在往下移 “你别。”宋婉无助出声,他若想要继续,她可没本事让他停下来。 江寂双眸含笑地放开了她,入了浴桶,把帕子递给宋婉,“王妃刚刚享受了本王热情的服务,现在该服务本王了。” 宋婉接过帕子,给江寂搓着手臂和胸膛。 江寂抬眸看着她,见她脸颊的红晕还未褪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 “别乱动。” 江寂乖乖的没乱动了,但还是看着宋婉。 宋婉受不了他火热暧昧的目光,走到他右手边去。 江寂就转过身,双手交叠放在浴桶边缘,看着宋婉,“亲本王一下。” 他这模样,宋婉可受不了,当下把帕子拧干捂在他脸上,“好好泡你的,我回屋泡脚了。” 宋婉转身进卧房,江寂的目光就跟随着宋婉的身子进去。 耳房里只剩江寂一个人,他自然觉得无趣,拿着帕子胡乱搓了搓身子,又拿干帕子抹干身体,套上长衫进了卧房。 卧房里的地龙烧得很暖,江寂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宋婉坐在窗牖边一双玉足放在浴桶里,盈盈一握的脚腕子都泡得粉红粉红的。 江寂大步至宋婉身边,也脱了鞋子,与她一起泡脚。 “虎奴都没你黏人。” 江寂用脸去蹭宋婉的脖颈窝子,声线还是哑得很,“虎奴黏人是天性,本王黏你是本性。” 在猫窝里的虎奴似乎听到了男、女主人喊她的名字,当即温顺地叫了一声,朝宋婉走来。 她似乎想跳到宋婉腿上,要宋婉抱她,可宋婉身前有一桶热水,虎奴怕掉进桶里,身子跃跃欲试。 江寂胳膊长,轻轻一捞,把虎奴捞了起来。 他抱着虎奴,跟抱着个孩子似的,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又吃小鱼干了,跟你娘一样,成天就爱吃鱼。” 第297章 回家 虎奴一巴掌给江寂呼了过去,不许说婉婉。 宋婉低笑出声,没白养这小可爱。 爱吃鱼怎么了,鱼肉细嫩鲜美,谁又不爱吃。 江寂脸颊又去蹭宋婉的脖颈窝子,告状道:“虎奴好凶,她扇本王大耳巴子。” 虎奴给江寂翻了个白眼。 她跳到了宋婉怀里,在她怀里打滚儿。 桶里的热水逐渐凉去,江寂先拿干帕子擦干了脚,后蹲下身子,给宋婉擦脚。 宋婉小巧精致的玉足此刻泡得粉粉的,江寂一只手握住她右脚大半,仔细地将她脚上的水渍擦干。 男人可不安分,擦完一只脚就大手顺着她的脚腕子往上探,故意用带着厚茧的掌心去摩挲她细嫩的肌肤。 宋婉道:“别。” 江寂眸中含笑,把手退了出来,给她擦另外一只脚。 一双脚都给擦干后,他把宋婉怀里的虎奴赶走,打横抱着宋婉到了床榻。 卧房里的灯笼被灭得只剩一盏,江寂落了床帏,进了被窝。 他搂抱身侧的女人,鼻息间,都是宋婉身上淡淡的桂花头油的香气,江寂闻着更是情动,原本就从马车里忍了一路。 可是宋婉葵水来了,江寂无比憎恨这个东西。 怀中的宋婉如此娇软,江寂亲了芳泽一番,更是欲火焚身,已经不能再忍。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垂眸看着她。 宋婉皱眉道:“你忍几天好不好?” 江寂想答不忍,他忍不住了。 可宋婉脸色白白的,确实不舒服的样子,江寂爱怜地只吻了吻她的额心,低声问道:“肚子是不是很疼?” “这月不知怎的,来时有些微疼,但也能忍得住,没事。” 江寂道:“明日本王让月修竹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宋婉道:“以前来时也会有不舒服的时候,这是正常的,没事。” 江寂这才放了心,从宋婉身上下来,将人抱在怀里,“睡吧。” 宋婉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江寂已经不在身边,喜儿说王爷去京兆府衙了。 宋婉一听,心里高兴,这人最难改变的就是旁人的建议听不进去,江寂却能,日后他定能慢慢变好的。 今儿天色也不错,冬末的天气太阳要暖些,中旬就要入春了,宋婉想着办个春日宴,邀请朝中官门夫人、嫡女来府中赏花。 喜儿道:“王妃您素来不爱结交,怎么这回想起来了办个什么春日宴。” 宋婉道:“自有大用。” 喜儿给宋婉梳头,不明宋婉心里的算计,只道:“那咱们可有得忙活了,得准备好几日呢。” 宋婉不怕麻烦,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就行。 喜儿见宋婉脖颈子上好些红印子,红着脸道:“王爷怎么跟没碰过女人似的,恨不得日夜抱着王妃寝在榻上,盛年男子都是这样的?” “你这丫头,如今说话倒是越发口无遮拦了。”宋婉面上带起笑意,“是不是想嫁人了,那明日我就把你嫁出去。” “别,别,别。”喜儿道:“奴婢还不想嫁人,奴婢还想陪着王妃。” 宋婉也舍不得这么早把喜儿嫁出去,她可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 喜儿给宋婉梳好了发髻,又给她戴了一支金钗。见镜中的宋婉得体端庄,这才扶着宋婉起身。 宋婉早饭后带了些补品回了宋府,去元氏院中看望元氏。 元氏见宋婉回来,心里高兴,但又听说了太子妃生辰宴上的事,当下脸色就冷了。 “跪下!” 宋婉乖乖地跪下了身子,听训。 “我就是这样教你的?教你嫁了贵子王孙,成了王妃,就开始跋扈不依不饶了? 那王氏再踩高拜低,可她怎么说也是礼部尚书的母亲,上了年纪的老媪,你打她板子,那是在打我的脸!” 宋婉知道她这样做,即便今日不来找元氏,元氏也会请她回府一趟。昨日太子妃生辰宴,高官贵爵,乃至他们的嫡夫人、嫡子嫡女都去了,她这么一闹,自然整个金陵贵门都知道了。 她是裕昌王妃,只要人稍稍一打听,就知道她是一品诰命木兰夫人的嫡长孙女。 宋婉埋着头,垂着眼帘,柔声道:“孙女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元氏气得头疼,“原本你是最乖巧的,人也最懂事,怎么刚嫁进裕昌王府没几日就变了性子。” 宋婉贝齿咬了咬下唇,想了想,“是孙女太过冲动,昨日不知是怎么,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我见那王氏瞧不起我,便大怒起来,缠着王爷无论如何也要他打王氏的板子。” “你呀,你呀!”元氏气得拍腿,“就是被我宠坏了,才受不得这丁点儿委屈。这人都爱贤名,偏你不要!” 宋婉觉得那东西没什么用,可有可无。 元氏道:“幸好裕昌王在朝堂没有实权,要是有,你们怎能如此轻易从这事里摘出去,礼部尚书顾鸢无论如何都要参裕昌王一本的,甚至还会去太后那儿告你一状。” 江寂身上就一个京兆府尹的小官,在朝堂上根本说不上话,参他根本没什么大用,即便是参了,可还有沈贵妃为他说情,甚至顾鸢还会挨上沈贵妃一顿训斥,顾鸢是聪明的,这事得不偿失。 至于宋婉,也幸得有她在头上顶着。 宋婉面上带起笑意,“祖母最疼孙女儿了,孙女儿要被太后责罚,祖母一定不会不管的。” 元氏见她笑意盈盈,斥道:“你还笑!”元氏瞪她一眼,“惯得你如今都开始刁蛮了!” 宋婉跪走至元氏身前,伏在她膝上,“祖母,您最疼孙女儿了,孙女儿真的知道错了,祖母别再生气了,要再生气,脸上更容易长皱纹哦。” “你这丫头啊。”元氏摸着她的脑袋,“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婉抬头看向元氏,讨好道:“孙女儿给祖母带了您最爱吃的鲜花饼,冬日里的可是最难得的。” “想用这点饼子就想哄好你祖母,那你祖母也太好哄了。”元氏认真道:“你如今已经嫁作人妇了,日后还要当娘,要抚育孩子。 祖母一天比一天老了,哪能护你一辈子。祖母早晚是要死的,你得长大,做事要有分寸,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人、得罪人。 这金陵的风向时时刻刻都在变,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万事谨慎为妙!” 元氏摸着宋婉的头发,语重心长继续道:“要你自己没个掂量,没个主心骨,以后教出来的孩子,又怎么能成才?” 宋婉点了点头,“孙女知道了,孙女明白,这回是孙女做得不好。” “知道错了就好。”元氏扶着她起身,“你年纪还小,改了就没事了。鲜花饼呢,给祖母尝尝。” 宋婉笑着道:“孙女儿就知道祖母嘴馋了。” 第298章 告状 江寂夜里回府时,府里灯火通明,丫鬟婢子们都伺候在正堂,瞧着倒挺热闹。 宋婉正等着江寂回来,见男人身着红色官服,头戴高黑帽,脚踩青云乌靴,笑着起身迎他。 “六郎回来了,今日累不累?”宋婉至他跟前,关心地问道。 江寂将人搂在怀里,俯身在她侧脸亲了一口,“不累。” “不累就好,今晚我叫厨房给六郎备了新鲜的扬州酱膏蟹、黔贵鲈鱼,临海生蚝,都是六郎爱吃的。” 江寂垂眸看她,小姑娘笑脸盈盈,望着他时的样子,眉眼弯弯,双眸亮蹭蹭的,别提多好看,但眼尾的狡黠却掩藏不住。 他明明就欲火难耐,全靠理智撑着,如今还要给他这么补,她是知道他不能碰她,故意整他呢。 江寂将人搂住,顺势将人夹在胳肢窝里,往正堂的圆桌前走。 他将人放在圆凳上,也不顾正堂里伺候的下人那么多,在她耳边低声道:“六郎身子被你补坏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宋婉道:“补不坏,补不坏,多补补总是好的,你以后用力的地方还多着呢。” “用力的地方多?那是哪儿?”江寂扣住宋婉的下巴,“婉婉想让六郎把力气都用在哪儿,嗯?” 宋婉不敢与他继续聊下去,不然待会儿都没法收场,于是吩咐下人道:“快上菜吧,王爷都饿疯了。” 江寂嘴角一勾,面上正经了,然而右脚又开始蹭宋婉小腿。 宋婉移开,江寂就把她的脚勾回来,继续蹭。 宋婉低声道:“停下。” 江寂搂住了她的细腰,面上无比淡定地说:“本王可不是会停的那种男人。” 宋婉不想秒懂,可是她懂了,都是江寂把她带坏了。 菜陆陆续续地上完了,天气寒冷,宋婉先给江寂盛了一碗大棒骨汤,这样的骨头汤炖得越久,味道越浓、越香,厨房已经微火炖了一下午了。 江寂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很不错。 宋婉又给他剥蟹,江寂觉得这样真好,他夜里回府,府中再也不是冷清的,而他身边也有了挚爱的女人,若是父亲、母亲还活着,一定会为他高兴。 宋婉拿着剥好的蟹肉喂到江寂嘴边,江寂一口吃下,咽下后道:“好吃,尤其是婉婉剥给本王的。” “就知道贫嘴。” 江寂拿着筷子吃起来,问宋婉今日待在府里闷不闷,宋婉道:“我今日没待在府里,我回宋府去了,下午才回来的。” “是祖母身子不适吗?”江寂问道。 宋婉摇头,“没有,祖母每日鸡鸣就起身舞剑打拳了,身子骨硬朗着呢,我只是想她了,想回去看看她。” “哦。”江寂不咸不淡地问道:“那婉婉想本王吗?” 宋婉道:“我们不是每日都见吗?” 江寂拍了拍她挺翘的臀,“那也应该想本王。” 饭后,宋婉回卧房洗漱泡脚,江寂陪宋婉泡了会儿。 随着夜色加深,两人擦干了脚,上榻寝睡。江寂被情欲烧得难耐至极,忍不住抱着宋婉亲了好一阵。 可宋婉身子还没干净,听说浴血奋战对她身子有损,他宁愿忍着。 最后实在忍不住,江寂披着大氅睡书房去了。 以前一个人在书房独自寝睡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虽然偶尔劲头上来了,也忍得辛苦,但不像宋婉过门后一发不可收拾,天一黑,门一关,榻一上,他脑子里就想抱着宋婉折腾,要得不到,就浑身难受。 他心里疼惜着宋婉,小姑娘年纪还小,又生得细皮嫩肉,他是真怕把她给折腾坏了,让她受罪。得好好顾惜着,可奈何他这身子,是真不受控制。 江寂身边的贴身丫鬟春夏跟着他进了书房,替他点燃了屋内的烛火,又给她铺好了床。 春夏年岁比宋婉还要长两岁,是江寂身边最得力的,伺候江寂已经五年有余。 她算是府里绽开的最美的一朵牡丹花,生得明艳大方,身子略丰腴,肉都长在关键上。 春夏可知道自家主子私下里真正是什么品性,江寂文武俱全,是个能翻云覆雨的枭主。 这样的男子,谁不喜欢。 她还记得,自从见到江寂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他,她还从不曾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生得目如点漆,貌比潘安,还如此有本事。 沈贵妃当初让她出宫来伺候江寂,她其实并不愿意,直到见到江寂本人,她才觉得是她昏聩。 她喜欢江寂这么多年,一直不敢表现出来,她以为像江寂这样的谋权之人,绝不会真心爱上谁,直到他娶了宋婉,对她百般疼宠,甚至能蹲下身来给她擦脚穿鞋。 她心里吃味更是嫉妒,不明白宋婉那个女人凭什么能让江寂这么喜欢她。 春夏这会儿见江寂要睡书房,猜想着定是宋婉月信来了江寂不方便碰她,于是单独出来睡书房。 这对她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 她故意拉开了衣领,露出那深深的雪白沟壑来,埋低身子上前为江寂解下氅衣,“奴婢伺候王爷入寝吧。” 江寂垂眸看她,见梳着双丫髻的春夏娇红着脸颊,衣领敞开得那样大,身子更是快要靠在他怀里。 江寂退后了几步,脸色又冷又沉,斥责道:“你也知道你是奴婢,既然知道自己是奴婢,那就做好奴婢该做的事,并非想要爬上你主子的床!” 春夏被训斥,却还是不想放弃,她猛地抱住了江寂的身子,柔声细语道:“王妃身子那样娇弱,怕是伺候不了王爷,奴婢可以,王爷要是怕王妃知道,今夜您要了奴婢的身子,奴婢绝不会说出去半句。” 江寂用力推开她,他原本就力量超群,这会儿手上更是用了力道,春夏直接被他推倒,摔在地上。 江寂跑回了主卧,摇醒了宋婉,抱着宋婉道:“婉婉,春夏那丫头竟然勾引本王,想要本王的身子,你要帮本王好好教训她。” 宋婉被他摇得半昏半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啊?春夏勾引你?” “是啊,她太可怕了,跟饿狼一样,直往本王怀里扑,可吓死本王了。”江寂把头埋在宋婉怀里,“本王的清白差点就被她夺去了,本王可是跟你发过誓的,这辈子只属于你一个人,本王的身子也只属于你一个人。” 宋婉拍了拍他的脊背,“好啦,不怕啊,只要你没碰她,我就还要你。” “谁要碰她啊。”江寂道:“丑八怪一个,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宋婉捧着他的俊脸,笑出声来,“表现不错,演技也不错,还能借着此事夸人。” 江寂凑近她,“本王要奖励。” 宋婉在他侧脸亲了一口,江寂就已经知足,心里美滋滋的,能乐上好半天。 第299章 打发 次日,外面的太阳暖烘烘的,落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宋婉坐在正堂门口的圈椅上,身上穿着件桃红色牡丹纹缂丝对襟襦裙,头上的金凤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皮肤白,这会儿细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更是白得发光。 她身后站着桂嬷嬷、张嬷嬷、喜儿以及六个奴婢,眼看就是当家主母要惩戒下人的模样,叫人怕得紧。 春夏就跪在院中,她已经跪了一夜了,这会儿面色早就冻得发青,身子更是冷得不停地颤抖。 宋婉道:“原本本宫还想着给你寻一个好归宿,谁知你心里竟然已经有人了,还是府里的主君。 春夏,你虽不是一直跟在本宫身边的,可同为女人,你钻着空子来勾引本宫的夫君,着实挺膈应人。” 春夏埋着头,双手已经撑在地面上,有些坚持不住了。她没出声,知道江寂心里没她,她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 然而宋婉,从进府次日起,就把府里的规矩重新立了一遍,看着就不是个好欺的,是个有铁手腕的人。 宋婉道:“本宫眼里可容不得沙子,更见不得脏东西。本宫才进府个把月,你就要给本宫来个当头棒喝。 要是以前,本宫或许忍忍就过了,可这人啊,你退一步想要海阔天空,她就能给你蹬鼻子上脸。 本宫现在不会忍了,谁要骑到本宫头上来,本宫就把她狠狠赶下去,并给她此生都难以忘记的教训。” 春夏吓得身子更是颤抖起来。 她还不想死。 春夏脸都冻僵了,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出一句,“求求王妃宽恕。” “宽恕?若昨夜王爷真宠幸了你,把你抬作侍妾,你肚子要争气,又怀了身孕,你仗着肚子里的货,又会对本宫如何?你会甘心屈居本宫之下?安安分分做你的侍妾?” 宋婉起身,至春夏身前,冷笑,“这人心大多都贪婪,有了就还想再有,你做了侍妾就想做侧妃,做了侧妃,就想做正妃了。” 宋婉垂眸看着她,“你既然敢昨夜勾引王爷,那你就没什么不敢的。踏出了第一步,以后的每一步,你便再也无所畏惧了。” 春夏眸中落下泪水,“奴婢知错了,求王妃求王妃给奴婢一条生路。” 宋婉伸脚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这张脸生得真漂亮,瞧瞧,连本宫看了都动容要生怜悯之心了。” 春夏听着宋婉的语气,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可是她却不敢直视宋婉的双眸。 宋婉早就有令人畏惧的气势。 春夏垂着眼帘,哭着道:“奴婢奴婢是喜欢王爷,心里也嫉妒王妃,所以才犯了错事。” 宋婉收了脚,转身往回走,“你年岁比本宫还要长,那你该明白,既非幼童,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春夏重重磕头,“求王妃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奴婢不想死,奴婢真的不想死啊” 宋婉坐回了圈椅上,眸色还是那样冷,“本宫心虽狠,但也没有随意要人性命的癖好,从今日起你就到本宫名下的蚕桩去养蚕好了。” 春夏最怕的就是蚕。 “王妃,奴婢” “你要不想去,可以,那就去牡丹苑伺候形形色色的男人。这两样你选一个,本宫不是与你商量。”宋婉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出声堵住了她的嘴。 春夏不敢再言,去乡下养蚕总比去牡丹苑伺候那些早就烂了根子的男人好。 宋婉立即叫人收拾好了春夏的东西,片刻也不耽误地送她去了乡下的蚕桩。 经上午宋婉这么一处置,府里的婢子们即便是有心的也不敢有心了,在裕昌王府虽是伺候人,可到了乡下苦寒之地,那才是真难挨。 下午,宋婉顾着烟雨楼、如意坊的生意,便换了身素雅的装束出了王府。 她先去如意坊巡视了一番,坊中有谢仙打点着,生意还算维持得下去,眼下快开春了,换季就是坊里赚钱的时候。 坊中的绣娘画了不少的花样,宋婉挑了几张不错的,用作如意坊春日里衣裙的新款样式,又给画得好的绣娘发了赏银下去,这才离开了如意坊。 宋婉巡视完如意坊,又乘着马车去了烟雨楼,尉迟虎这会儿并不在楼里,楼里的几个弟兄说,尉迟虎去城中要账了。 此时楼中就只剩下几个打手和两位账房。 资历稍长的那位账房见宋婉来,忙给宋婉倒茶。 他与宋婉道:“掌柜的,今日来了个大主顾,借的金额巨大,正在与我谈呢,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原想着私下里联系掌柜您的,没想到今日掌柜的就来了,正好您与这大主顾谈谈。” 宋婉吃了口茶,“大主顾?有多大?” “二十万两,现银。” “二十万两现银?”宋婉眸中震惊,即便烟雨楼能拿得出二十万两银子来,可要现银就实在太夸张了。 “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又是做什么的?”宋婉问道。 账房略靠近宋婉,隔着幕笠与宋婉低声道:“他是睿王殿下。” 睿王? 宋婉曾与江睿打过照面,觉得此人不是个简单角色,只怕他来这楼中借钱,也是要奔着龙椅去的。至于他借来做什么,宋婉不想打听,也不想知道。 “我去会会他。” “是。” 账房引着宋婉上了楼,到了楼上的雅间。 房门一打开,宋婉便见江睿坐在屋中央的八仙桌前,桌上放着一盏茶,这会儿估摸着茶水都已经凉了,宋婉忙让账房去给江睿换盏新的。 屋里更置了一盏彩绘双鹤飞云图屏风,外面是八仙桌,里面是梨木桌。 有人进了屋,江睿自然知晓,眼瞧着穿一身水墨绣纹雪缎头戴幕笠的女子进了屏风后,落座了下来。 江睿看那身段,竟然觉得很像宋婉,尤其那独特的气质,不是所有世家女子都有的。 江睿有片刻愣神。 想着宋婉是深闺女子,又怎会是这蛇鼠之地的掌柜? 她那样娇弱,能管得住这帮虎蛮狡猾之人? 第300章 悄悄话 宋婉站起身,隔着屏风朝江睿抱拳行礼,“民女见过睿王殿下,烟雨楼能得睿王殿下赏识,实属民女之幸,实属烟雨楼之幸。” 江睿听着熟悉的声音,越发觉得她像宋婉,于是他问道:“不知掌柜的姓甚名谁?” 宋婉道:“民女姓裴,单名一个厌字。” 江睿听此女子报上姓名竟不是宋婉,想着这世间身段相像,声音相像的女子也不在少数,或许只是凑巧而已。 如今的宋婉已经嫁作人妇,早已是裕昌王妃,怎可能抛头露脸出来经营这烟雨楼。 江睿道:“听掌柜这个名字,倒挺像男儿的。” 宋婉道:“姓名而已,我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在街上说书先生那儿捡了个厌字,便给我取名叫裴厌。” 江睿看向屏风后戴着幕笠的女子,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宋婉成亲那日,他看着她与江寂拜堂,看着他们进洞房,忽然有些后悔当日的决定,他为了权势,放弃了宋婉。 宋婉和江寂成婚后,他才发现宋家其实根本没有依附越王,宋家从来不参涉党争,她的父亲大理寺卿宋城,为了避免与官员有过多牵扯,处理完公务就会尽快回府。 得知这些的江睿更是追悔莫及,他们才刚刚相遇,他才刚刚对她动心,然而他就永远错过了她。 江睿道:“裴掌柜可成亲了?” 宋婉语气淡然,谎话说起来更是脸不红气不喘,“回王爷,民女已育有一女,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 江睿话语一噎,他原本想着娶不了宋婉或许可以娶这女子为妻,没想到她连孩子都有了。 “不知你夫君是谁?”江睿不甘心地问道。 “他呀,破书生一个,不值一提,整日里就知道死读书,说要考功名,以后让我做官太太。” 宋婉笑着道:“我看他那样儿就不像是个能的,让他与我一起经营这烟雨楼,他又不会,这两年还是在家中读书。” 江睿听宋婉话里虽有埋怨的意思,但语气之间却是难掩幸福,想来她夫君对她极好,他们夫妻感情很不错。 江睿吃了口茶,“裴掌柜一介女流,竟能经营好这烟雨楼,实乃女中豪杰。” “我打小跟着我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见识了不少。我不爱读书,倒爱结交,有这么一帮兄弟肯跟着我,也算是我的福气。” 宋婉编起谎话来不打草稿,竟连自己都信了。 她看向江睿,进入正题,“王爷要借的银子数额实在太大,您要二十万两现银,烟雨楼一时还真拿不出这么多,但银票是有的,城中四个钱庄,您可以随时拿着银票去取。” 江睿道:“去钱庄取大量银子太过惹眼,本王就要二十万两现银,利息都好说。” 宋婉道:“银子实在太多,烟雨楼虽是放虎皮钱的地方,但也不想太惹人注目,半个月,半个月我会将这二十万两现银陆续送到王爷手中,王爷您觉得如何?” 江睿道:“好,那就签字据吧。” 宋婉起身,出了雅间,叫来了账房。 账房让江睿签了字据盖了手印,送他出了烟雨楼。江睿原本还想与宋婉说说话,然而宋婉压根就没出来送他。 江睿心下有点失望,但也只好乘着马车离去。 天色逐渐黑沉,寒风又在开始不停地刮。 江寂早就回府了,然而天黑了都还没等到宋婉回来,心里不禁担忧起来,拿着大氅就要去烟雨楼找人。 他才刚刚走出正院,刚到大门门口,便见宋婉从马车上下来,往府里走。 江寂大步上前,“是不是烟雨楼事情太多?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宋婉摘下了头上的幕笠,与江寂道:“咱们进屋说,外面好冷。” 江寂就知道宋婉夜里会怕冷,忙拿着手上的大氅裹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身子进了正堂。 两个主子都回来了,丫鬟婢子们开始端菜摆饭。 桌上的拨霞供这会儿正开,羊肉的浓汤味飘进鼻息,让宋婉味蕾泛滥。忙了一下午,宋婉确实很饿,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下去,不仅缓解了饥饿,更驱退了不少寒气。 江寂给她夹了一块儿煮好的羊肉薄片放在她碗里,“瞧你饿的,多吃些。” 宋婉夹过羊肉片就吃,连着好几块肉片吃下去,肚子总算填饱了几分。她也就那点身量,吃不了多少,一碗米饭、几片羊肉、半条清蒸鲈鱼,她也就饱了。 江寂吃得多,桌上的菜都被他吃光了。 宋婉已经不惊讶他的食量了,男人高大健壮,不管去哪儿都是跑马,体力消耗大,吃得多再正常不过。 新婚的夫妻两口用了晚饭在主卧的院子里消食,院里亭灯点得很亮,整个院子都浸在昏黄的烛光里。 宋婉道:“今日我谈了个大主顾,要是没谈这笔生意,我应该要回来得比你早些,你猜猜那个大主顾是谁?” 江寂道:“既是大主顾,想必借的银子不少。本王猜不到,婉婉心好,直接告诉本王吧。” 宋婉踮脚在他耳边低声道:“是睿王殿下。” 江寂眸中惊诧,江睿? 宋婉拉着江寂进了卧房,关上了房门,屏退了房里的奴婢,夫妻两口说起悄悄话来。 江寂打横抱着宋婉坐到了窗牖边的黑漆雕蟒案几桌前,搂着她的细腰道:“他来楼中借虎皮钱?借多少?” “二十万两银子,还是现银。你说他一个亲王,借这么多现银干什么?”宋婉想不通。 江寂一时也想不到江睿拿这么多现银干什么,但他知道江睿野心不小,回金陵这些日子,都在拉拢朝中大臣,欲夺东宫之位。 宋婉都有些发愁,“二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了,银子都能砸死好些人了,他可把烟雨楼都掏空了。我明日还要去钱庄兑现银,可有的忙了。” 江寂抚摸着宋婉的小脸,“婉婉劳累了,又要掌管好家里的家事,还要操心如意坊和烟雨楼的事,你腰酸不酸,肩膀痛不痛,六郎给你按按?” “你确定给我按是让我享受吗?”宋婉可不信,“是你想享受吧?” 江寂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婉婉真了解本王。” 他把宋婉抱至床榻,让宋婉趴在榻上,双手握住了她的细腰,用两个拇指去按揉她酸疼的地方。 江寂用的力气很轻,但对宋婉来说刚刚合适,她闭着眸子享受着。然而没多久,男人的手就开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 第301章 北地 宋婉都不知自己的腰带是什么时候被江寂解开的。 待江寂翻过了她的身子,将她压在身下,指腹钻进了她的肚兜,握住了她的软肉,她才惊醒过神来。 那是又轻又撩拨的力道,惹得她身体传来阵阵酥麻,宋婉忍着没出声。 在她身上的男人俨然是只被憋坏了的狼犬,双眸里都是无法克制的欲火。他吻着宋婉的眉眼,手上的温度节节攀升,烫得宋婉都忍不住蹙了眉。 缠绵温柔的爱|抚令宋婉都深陷在情欲里,身子更是松软下来,她像团香香软软的棉花,又香又软,令江寂无法自拔。 江寂吻住了宋婉的唇,先又轻又浅地尝,吮着她的唇瓣慢慢地磨。可他原本在宋婉身上就是个急性子,只是稍许就不满足了,她急切地撬开了宋婉的唇齿,和她激烈地蜜吻起来。 两人吻得那样火热,身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江寂对于宋婉的索取不光是满足自己身体的需求,更多的是宋婉可以填满他心里和身体带来的空虚感和孤独感。 深吻宋婉时,他能感觉到他们两人彼此孤独的灵魂在紧紧相拥。有宋婉在,他再也不会寂寞。 宋婉捧着江寂的脸,“六郎,你今晚别睡书房了好不好,我一个人睡不暖。” 她软声软语,唇瓣因刚刚被他粗鲁地吮过,这会儿红艳艳的,别提多好看。如今,她眼尾又有了女人的媚态,以至于宋婉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江寂酥了骨头。 从见到宋婉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他这辈子会栽在宋婉手里。 男人在外打天下,驯得了猛禽,杀得了宿敌,可夜里回了家,还不是得对榻上的女人服服帖帖。 “再唤一声。”江寂在宋婉唇上轻啄,“六郎即便憋死了,也要留下来陪你。” 宋婉情意绵绵地喊了一声,“六郎。” 江寂深深地呼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都酥酥的,他真想在融入她身体时,能听她这么动情地一声一声地唤他。 “婉婉,本王命都是你的,你尽管拿去玩儿。” 他起身下榻,命下人打了洗脚水来。 他则蹲下身子给宋婉洗脚。 “下月我准备办个春日宴,请金陵官门夫人、嫡女们都来府中赏花,六郎以为如何?” 江寂的掌心磨着宋婉的脚丫,也没什么意见,“你喜欢就行。” “我怕六郎不喜欢别人来赏府里的木兰花,所以想问问六郎的意思。”宋婉捧着江寂的脸,“我瞧六郎很爱惜院子里的木兰花,以为六郎是想独赏的。” 江寂给她洗完脚,用帕子擦干,“不会,本王的就是你的,你想请谁来看都行。” 宋婉道:“六郎真好。” 江寂也洗了脚,上了床榻。 蚕丝软衾里有了男人,被窝里都暖了许多。 宋婉睡在江寂臂弯里,左手伸进他的白色绸衣中,嫩嫩的掌心滑过他的胸膛,江寂身子骤然紧绷。 他没阻止她,以为宋婉只是逗逗他,谁知娇女娘的手还在不停往下探。 他按住了她作乱的手,“婉婉,别闹了,本王经不住你闹。” “没闹。”宋婉身子更是靠近了江寂,“真没闹。” 男人还有些意犹未尽,然而宋婉却累了,这会儿已经在江寂怀里睡了过去。 江寂也没再吵她,抱着人也睡得熟。 次日,宋婉醒来时,江寂已经不在身边,宋婉以为江寂定是院里练拳脚,于是起身下榻洗漱。 喜儿给宋婉梳头,替宋婉打扮好。 她与宋婉道:“王爷今日去上朝了,走时也没用早饭,估计会回来吃。” 宋婉讶道:“他去上朝了?” “是啊。”喜儿扶着宋婉起身,“奴婢也不懂朝堂,更不懂王爷的官职够不够上朝的资格。” 宋婉却知道,依照京兆府尹的官位,一月可去上一次朝。以前江寂定是没去过的,今日应该是他第一次去。 宋婉心里高兴,他肯这么早起来去上朝是好事,说明江寂真的在改变自己。 她烟雨楼还是事,也没等江寂吃早饭,便先用了。饭后,她乘着马车到了烟雨楼。 肃静威严的金銮殿上,江寂站在群臣前方左侧。 身子站得倒也算挺直。 江盛看他身着红色官服来上朝议政,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浪荡子要学好,要开始理政了? 朝堂上这会儿论的是大事,而江寂管的是小事,所以这会儿议的事他都插不上话。 不过朝堂上议起了春耕播种,修坝挖渠的事。要想种好粮食,水是少不了的。不修坝挖渠,天干百姓就难。 今年金陵的雨水还算充足,临近天子京都的农耕这方面都做得好,但北方一代地势贫瘠,干旱是常有的事,当地的地方官得朝廷的令也是偷奸耍滑,户部拨了款下来修坝挖渠,他们银子不仅要吃一半,活还都没干好。 这回,户部准备再拨款下去,把北地的水坝和沟渠再修一修,于是江盛准备派几个官员去北地监督此事。 北地实在是苦,吃的是大葱面饼、馍馍咸菜,要吃上一顿肉,都能乐上好半月。 金陵的官都是娇官,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金銮殿里指点江山,哪能去得了那样艰苦的地方,吃风霜雨露的苦。 朝堂上这会儿寂静无声,谁都不愿去。 江寂拿着笏出列,跪身下来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你?”江盛都以为自己幻听了,甚至都觉得江寂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一夕之间变了这么多,“你愿意去?” 江寂道:“儿臣囫囵数年,恣意妄为,今已成家,幡然醒悟。儿臣得父皇养育数年,纨绔无度,惹父皇烦扰,心中有愧。如今父皇有忧,儿臣自当为父皇分忧。”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笏,磕头,“还请父皇允准。” 江盛心里高兴,正愁人没愿意去,他笑着道:“准,朕准,准你去!” “儿臣谢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江寂被派去北地监督外,江盛还指派了工部两个官员一起前去。 天气一入春就要暖,修坝引渠的事拖不得,于是江盛让翰林院拟定了旨意,颁布之后,让江寂与两个工部官员明日一早出发。 三人领了圣旨。 散朝后,江寂与江越走在一起。 江越道:“此事要办好了,回来后父皇定然有赏,虽赏不了多少,但也算让他知道你已经悔悟,想要改好。 待有时机,我再把你荐到军营里去,六弟,文官始终不适合你,你终究是要骑马拿刀带兵的。” 江寂点了点头。 江越继续道:“北地那儿的官与地头蛇无异,不好对付,不过你一身武艺,拳头底下出好狗,在绝对的霸权里,就没有不肯听话的人。” 江寂自然明白,强大的实力能让人臣服,也就肚子里有墨水的地方官而已,江寂不惧怕。 第302章 离开 夜色黑得无边无际,江寂下午去京兆府衙交代了一番,又与左冯翊和右扶风说了点琐碎的事,眼瞧着日落,便起身离开了府衙,乘着马车去烟雨楼后门接宋婉。 宋婉忙了一天,腰酸腿痛,这会儿靠在江寂怀里,根本就不想动。江寂抱着宋婉,瞧着她一脸疲惫,有些心疼,指腹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夜市热闹得不像话,但两人抱在一起,不管世界如何纷扰,心里只有彼此。 马车行到了王府,江寂抱着宋婉进了正堂。 桌上菜食丰富,香气扑鼻。 宋婉刚刚在马车里待在江寂怀中睡了一会儿,此刻有了些精神,她与江寂道:“你明日可有空?我听说今日城中来了个杂耍团,明日要在城中搭台表演,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江寂看她双眸明亮,显然很想去看,都不忍说出明日他要去北地之事,但早不说晚不说,总要说,“本王明日一早要去北地监督修坝引渠一事,恐怕不能陪你去城中看杂耍了。” 宋婉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晌才道:“要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 江寂嗯了一声。 宋婉嘴巴一瘪,虽没哭,可显然是不舍江寂的,她拿着箸给江寂夹菜,“北地寒苦,你多吃些,去了那边就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江寂看她不停给自己夹肉,眉眼温柔。 夫妻两口饭后回了卧房,江寂明日一大早就要走,宋婉给江寂收拾衣物。她打开了衣柜,将他干净的冬衣都成套地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子里。 听说北地冬日的时间很长,宋婉给江寂备了三件大氅,六双鹿皮冬靴。还从厨房给江寂拿了好些风干的牛肉,就怕到了那个地方,他连肉都吃不着。 江寂看着宋婉忙碌的身影,上前将人从身后抱在怀里,在她耳垂落下一吻,“原本想带着你一起去的,可北地实在贫瘠,天气也不好,冷时太冷,热时太热,那地方你受不住的,你在家乖乖等本王回来。” 宋婉贝齿咬了咬下唇,“你大概要去多久?” “短则三月,长则半年。”江寂不舍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女人,“本王会尽快尽快回来。” “我在家里等你,你安心办你的事,也别太急躁,既然事关百姓耕种大事,那就要办好才行。” 江寂扳过她的小脸,吻住她的唇舌,他实在贪恋她的美好,明早就要走了,他更舍不得放开她,与她缠绵了许久。 宋婉小脸粉红如桃花,“听说北地也有极为漂亮的女子,你不要看她们。” 江寂轻笑,“不会。” 他转过宋婉的身子,弯着腰,与宋婉额贴额,“本王心里有婉婉,便再也看不进去其他女子。” 宋婉主动吻住了江寂,江寂就由着她亲吻。她虽然还是生涩,可就是撩动江寂心弦。 夜色逐渐深去,江寂紧紧抱着宋婉相拥而眠。 往后的几个月或许都看不到她,他即便想碰她,可宋婉葵水还没干净,他不会浴血奋战,鱼水之欢是让两人愉悦,而非单单让她痛苦。 他选择忍耐。 江寂抱着宋婉不久便睡得沉,醒来时天色大亮。 宋婉也醒了,下床给江寂穿衣,扣腰带。 江寂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将她抱在怀里,“在你眼里,本王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那本王就做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宋婉靠在他胸膛上,听着男人铿锵有力的心跳,感受着男人身体的温度,柔声道:“我相信你。” 两人用完了早饭,宋婉送江寂到门口,马车已经备好了,跟着江寂的只有凌刀一个。 江寂很少乘马车,因着有行李,有辆马车才方便。 江寂转身抱住宋婉,在她侧脸亲了一口,“记得想本王。” 宋婉耳根通红,有这么多下人在。 江寂却是笑笑,不以为意,放开了宋婉,翻身上了追风的马背。 凌刀在他身后驾马车,跟着江寂离开了金陵。 宋婉见男人消失在自己视线里,这才进了王府。江寂前脚才刚走,宋婉就觉得府里冷清了不少。 她回卧房看着空荡荡的、宽敞的房间,一时都不知该做什么,她还是去烟雨楼顾着生意吧。 宋婉把第一批银子密送进了睿王府,却没曾想,江睿竟然要见她。 宋婉不想与江睿有过多牵扯,便出声拒绝了传话的贴身侍卫,谁知她都走到后门了,江睿竟然来堵她。 她戴着黑色的幕笠,将整张脸都遮盖起来,即便仔细瞧她,也看不清她的脸。 越是如此,越是勾起江睿的兴致。 他承认自己没有玩弄人妇的癖好,可是他就是对眼前的女子生起兴趣。 宋婉道:“不知睿王殿下特意前来找民女何事,烟雨楼还有别的事要忙。” “天寒地冻,劳累裴掌柜亲自跑一趟。”江睿让开进府的路,“本王请裴掌柜吃杯热茶。” “我有身孕了不能吃茶。”宋婉委婉地拒绝。 江睿眸色晦暗,但转而又觉得无所谓似的,“那本王请裴掌柜喝碗热汤,如何?” 宋婉道:“烟雨楼生意忙,民女实在走不开,还得回去照看生意,民女告退。” 说罢,她在江睿身前行个礼,转身就要走。 江睿却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触手的肌肤娇嫩细腻,叫人忍不住狠狠蹂躏一番。只是这简简单单地触摸,就让江睿心生旖旎。 宋婉想要抽回手,江睿却死死拽住没放,他愠怒道:“你那个无能丈夫你守着他做什么,跟了本王不好吗?” 宋婉没放弃往回拽的手,即便力气小,却还是努力抗争,“睿王殿下,请您自重!您好歹是个王爷,若您在府中后门处调戏有夫之妇,只怕传出去您的名声也不好听!” 江睿自然要名声,若要太子之位,自然名声是重中之重。 他不得不放开宋婉,咬牙道:“裴掌柜,你是生意人,你自然明白什么才是稳赚的买卖,跟着本王你有钱有势,有享不完的清福,跟着你那丈夫,你大着肚子都还要出来做生意,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民女大着肚子,睿王殿下您倒也不嫌弃!世上女子千千万,还请王爷把男女情爱的心思放在其他女人身上!民女告退!” 宋婉在他身前行了一礼,也不听江睿还要说什么,带着尉迟虎等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303章 家书 宋婉自那日在睿王府后门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后,便再也没去睿王府送过现银。 江睿有心找宋婉,甚至亲身去了烟雨楼,结果宋婉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再也没看见过她。 他问过楼里的账房和打手,账房和打手都说掌柜的来去神秘,都不知她到底住在哪儿,只知道名字叫裴厌。 江睿知道宋婉诚心躲他,她若是不主动出现,他恐怕是找不到人了。 她越是不出现,他越是找不到人,她就越是令他魂牵梦萦。 那日掌心的触碰他至今想起都还有感觉,那样娇嫩柔软的女子,他真想据为己有。 江睿想到此处,更是妒嫉起宋婉的丈夫来,就那个懦弱无能的破书生,凭什么拥有这样出挑的女子。 他最好别让他知道他是谁,否则这桩婚他是拆定了。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昨日刚刚入了春,瞧着府里的木兰花像是有含花苞的意思。 宋婉坐在窗牖边,身上披着薄薄的披风,春日里偶尔刮来的微风也还有些凉。 她嫁与江寂一个多月,男人每日都像呵护珍珠宝玉似的呵护着她,连每日的吃食都精细着,穿戴胭脂更是顶好的东西,也才短短时日,宋婉单薄的身量总算长了点肉。 那肉都长得恰到好处,该圆润的圆润,该挺翘的挺翘,江寂每夜品玩着玲珑玉身,总是说:“还得长点,本王还得好好养着。” 被人精心浇灌养护的花朵,如今早已开得秾丽,宋婉整个人容光焕发,美得不可方物。 微风徐徐,江寂走了二十日有余,宋婉心里思念着夫君,想着要不要写封家书到北地去,可又怕自己谈及思念,扰乱了男人的心。 喜儿从屋外进来,手里端着碗银耳红枣羹,“厨房刚做好的,王妃尝尝吧。” 宋婉接过,吃了一口道:“半月后,木兰花估摸就要含苞待放了,春日宴该准备起来了。” 今年闰月,还闰的是二月,春日难免就来得迟些,原本这月就要办的春日宴,硬生生拖到了下个月。 喜儿道:“桂嬷嬷已经在列单子了,吃食、零嘴供王妃挑选。” “要办得好,办得体面。”宋婉道:“不能有半分差池。” “有王妃把关。”喜儿笑着道:“绝对不会出任何事的。” 宋婉放下了手中书卷,刚想与喜儿再交代一些事,张嬷嬷便拿着一封信进了卧房,笑着在宋婉身前行了个礼,与宋婉道:“王妃,这是王爷给您写的家书。” 宋婉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伸手拿过来看,信封上写着,吾妻亲启四字。 她拆开信件,信纸上也没几个字,就短短一行,但一看就是江寂亲笔。 ‘六郎念婉婉欲哭。’ 宋婉笑出了声,也就他能这么毫无顾忌地说话。男人是刚硬的,也是柔软的,抱着她撒娇讨吻,也不是一回两回。 宋婉至书桌前,提笔回信。 六郎,见字如面。 婉婉在府里一切都好,勿要多加担念。 六郎去北地二十日有余,婉婉亦日夜思念六郎,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北地艰苦,还望六郎珍重身体,办好政务,早日归家。 六郎,不哭。 妻,亲笔。 宋婉写好信,折好,放进信封里。送信的信使还没走,宋婉连忙把信交给他,并给了他五两赏银。 北地离金陵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要半月,这封信要送到江寂手里,估计又是下个月的事了。 江寂刚到北地官署衙门十来日,这里还堆积着厚厚的雪,走出衙门一看,就能见一片银装素裹,白茫不着边际。 江寂身穿黑色蟒袍,脚踩鹿皮黑大靴,一双袖子用腕缚绑得紧实,一副武人利落装扮的模样。 他身子高而健壮,冷着脸时,那强大的威慑力,几乎让人到了他跟前就觉得畏惧 此刻那双桃花眼也阴沉着,像草原上鹰隼的眸,犀利又冰冷。 他来这么久,地方官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江寂要他们动工修坝挖渠,他们就借口说天气严寒,不便动工。 昨日户部拨下来的银子到了,这些官员冒着大雪都能将银子搬进库房,这哪是怕天气严寒,他们是根本不想动。 江寂此时走进府衙后院,眼见当地县令和知府正在一起剥花生吃酒,当即怒火上心,忍无可忍。 他上前一把抓过知府的衣领子,直接将人提起来,“你他妈今日不是说来议修坝挖渠之事?现在地图在何处?图纸在何处?你他妈逮着公事吃酒吹牛,不干正事,李翊,你这个知府是不是不想当了?” 李翊被吼得愣了神,没想到这回裕昌王是来真的。 金陵里传来的消息,都说裕昌王浪荡逍遥,是个混王,二十有三了还从未参涉过政务,每日就知道吃喝玩乐。 他以为这回裕昌王来也是做做样子,演给官家看罢了,他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就是,时间一到,他又回金陵做他的富贵王爷去了,这水坝修没修,水渠挖没挖,又有谁真正关心。 谁知,他这回竟然是来干实事的。 “王王爷,下官,下官马上就议,马上就议!” 李翊被衣领勒得红了脖子,有些喘不过气,又见江寂眉眼间的怒气,跟要杀人似的,吓得都快尿裤子。 江寂知道李翊是个爱偷奸耍滑的,做到知府这个位置也没什么真本事,全靠塞钱得来的。 他把李翊扔在地上,上前踩住了他的胸膛,“现在本王说什么,你就去办什么,你有胆子就写折子弹劾本王,没胆子就乖乖听本王的!” 李翊哪里有什么胆子,眼瞧着江寂是个有脾性有冲劲儿更不怕事的,知道不好拿捏,他要写折子弹劾他,不被江寂弄死去喂野狗才怪。 “下官听,下官听,王爷说什么,下官就去办什么,您说,您尽管说。” 江寂抬了脚,转身看向了县令,县令立马站起身,对江寂道:“下官愿听从王爷差遣!唯王爷马首是瞻!” 江寂这才坐身下来,用手肘拂开了桌上的花生壳,“地图拿来,图纸拿来。” 李翊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毕恭毕敬地与江寂道:“回王爷,咱们青怀县的地图是有的,这水坝的图纸暂且暂且还没有” 青怀县是辽北最贫瘠的地方,这里虽地势辽阔,但荒山叠嶂,难见青山荫翠。 但这里有一个好处,离秦河不远,雨季来时,也常洪水泛滥,只要修了水坝,蓄了水,就能解决此地大半问题。 甚至其他县,也都会跟着沾有水坝的光,不用担心干旱庄稼没水浇灌。 “朝廷已经拨过一次款下来叫你们修坝,你们即便没修,可图纸也该商量着有了,可现在竟连图纸都没有!”江寂站起身一脚踹在李翊腿上,“本王看你简直是找死!” 李翊被踹得跪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起不来身,他只得重重磕头,“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第304章 泼茶 江寂大动肝火,却眼下又不能立即处置了李翊,修坝挖渠还需要人,李翊没什么本事,但也还能跑跑腿。 等事情罢了,他再好好收拾他。 江寂让县令拿了地图来,又请两个工部的官员来后院商量水坝修在何处之事。 两个工部的官都是凭着自身本事,一路科考到金陵进士及第的。两人有真本事,在工部没少研究水利之事。 眼下对于青怀县来说,水坝的作用一是能做到囤积水源,二是能做到防洪。 当初他们和江寂决定先来青怀县,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和地势。北地总共有四十九个县,在青怀县修一个大水坝,能解决周边近十几个县的水源问题。 两个工部官员看着地图,商量着决定把水坝建在勒合村前方,一是因为这里能截住大半秦河水源,二是因为勒合村人口多,每年这个村多多少少都会遭点水灾。 让他们搬迁不太可能,县里拿不出多余的钱来给他们修建屋舍,但只要这里修了水坝,他们每年雨季遭水灾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选中了地方,江寂也不想再过多耽搁,让两个工部的官员尽快去勒合村前方踩点,实地勘察,估量着水坝修多大,早些把图纸画出来。 两个工部官员颔首应下,江寂让县令去雇人力,修水坝需要不少人,图纸一出来,就立马动工。 宋婉这日刚刚从如意坊出来,春日里时兴的款式已经做好了一件,以黛紫韶光缎为底料,上面绣上几株绽开在枝头的茉莉花,那花朵纯净洁白,栩栩如生,看着既显韵味,又显清纯。 衣裙做出来很好看,宋婉先给傅柔送去了一件,毕竟这如意坊能开起来,有她的功劳。 宋婉借傅柔的那一百两银子已经还了,当时宋婉还她傅柔不收,宋婉就送了她好几颗大珍珠。 傅柔爱这个,收下了。 宋婉从如意坊忙完,肚子正饿,她早上胃口不适,便没吃东西,此时肚子都饿响了,对面的面摊江寂曾带她吃过,告诉她这里的面是金陵之最,于是宋婉今日打算再去尝尝。 她才刚刚坐下身子,顾鸢便从前方走来。 两人穿着打扮都素雅,并不华丽,人来人往,两人除了相貌生得好之外,也不惹眼。 顾鸢也不等宋婉同意,直接坐在了宋婉对面,还把她当作极为熟悉,关系友好之人,替她叫了一碗牛肉面。 宋婉见顾鸢来,起身就想走,顾鸢却抓住了她的手,“不许走,你要走,我敢保证,到时候难堪的绝对不会是我。” 宋婉见他拿自己的名声相逼,只好坐下来,冷着脸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从袖袋里拿出绢帕擦拭顾鸢刚刚碰过的地方,像是沾上了什么极脏的东西似的,恨不得把那块皮都擦破。 顾鸢看在眼里,咬紧了后槽牙。 她就那么嫌弃他,那么恶心他? 顾鸢攥紧了左手,紧握成拳,“你真以为你能把一个从十五岁起就佻达散漫的人规劝成一个勤政爱民之人? 宋婉,江寂享乐了那么多年,肯听你的是因为他现在爱你,所以愿意按照你说的去做,哄你高兴。 然而辽北荒芜贫瘠,没有美酒,也没有美人,他吃玉盘珍馐长大,他根本坚持不了几日。 你让他受那么多苦,他对你的爱,也会在这短短两月消失得干干净净。” 宋婉杏眼里都浸着冷意,像是寒冬腊月的冰。 顾鸢见她不言,嘲讽道:“你信不信,两个月他就能受不了跑回来。 到时候他在沈贵妃面前诉苦,沈贵妃一心疼,跑去官家面前说情,他渎职之罪顶多十板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顾鸢拿着桌上的茶壶给宋婉倒了杯茶,“他仍旧开始过着他锦衣玉食,荒唐糜烂的日子,你要再规劝他,他对你的爱也就到头了。 你要再说什么话都没有用,甚至他还会嫌你烦。婉婉,江寂早晚会休了你,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久也会是条落水狗。” 宋婉仍旧没出声,只当他说这些话是屎吃多了在喷粪。 “怎么?”顾鸢见她面无表情,“你不相信?” 宋婉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道:“不是本宫相不相信的问题,顾大人,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北地修坝挖渠的事没完,江寂绝对不会回来,我相信他。 还有,至于他会不会休本宫的问题,顾大人就慢慢等着瞧,看等您都入土了,他休了本宫没有。” “你就这么有自信?”顾鸢冷笑,“江寂是什么人金陵人人皆知,婉婉,你何必硬着骨头为自己挽尊? 到时候他若把你休了,没人肯要你,你大可来求我的,我或许能勉为其难接受你不清白的身子纳你做妾。” 宋婉拿起身前的茶杯直接泼在他脸上。 温热的茶水泼了顾鸢满脸,好些茶叶都沾在脸上。 “你简直做梦!也更是无耻!” 顾鸢却没大怒,拿着袖子揩拭脸颊,但双眸阴恻恻的,叫人觉得可怕得很,“婉婉好大的脾气,嫁进裕昌王府没多久,就已经判若两人,江寂怎么受得了你。” “他受不受得了和你无关,本宫不是和你过日子。” 宋婉站起身想走,顾鸢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不让她回去。 宋婉想要拽回来,却被顾鸢抓得更紧,“吃完这碗面再走,你要不听话,要这么僵持着也可以,我会大声说话让满大街的人来看,看你裕昌王妃和当朝礼部尚书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看他们会如何指点你,看等江寂回来,他听到耳里,又会怎么想。” “你简直卑鄙!” 这话真是戳到了宋婉的脊梁骨,名声宋婉不放在眼里,可江寂却把顾鸢视为眼中钉,只要她嘴里提起顾鸢,江寂俊脸都能沉上好半天,吃醋要好好哄才能哄得好。 她怕江寂误会,让他们夫妻感情生了罅隙。 宋婉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顾鸢这才又放开了她。 老板拿着两碗牛肉面上来,宋婉吃一两面已经够够的,顾鸢叫的二两,但看着他好像不太饿的样子,都没怎么动筷。 宋婉才想起来,顾鸢不爱吃面。 宋婉却喜欢,江寂也爱吃。夫妻两口某夜睡到半宿,肚子都饿得咕咕叫,江寂鼓捣着宋婉起身出门,带她来这吃面。 那时城中都快宵禁,老板已经在收摊,见两人饥肠辘辘地来,又放下手中的凳子给他们下面。那时面已经剩得不多,就剩二两,两人各分一两,吃完又再回府寝睡。 宋婉想起来,只觉得好笑,她和江寂真是一起做了许多好像傻又好像不傻的事。 顾鸢看着宋婉细口慢嚼地吃,官门里养出来的嫡姑娘规矩端庄,连着吃东西都是文静雅观的。宋婉在木兰夫人那儿学得很好,不管在哪个场合上,都不会丢了面儿。 宋婉嫁给江寂不久,容色好像又长开了些,如今越发明艳夺目,那雪白吹弹可破的肌肤轻轻一掐都能出水,眼尾更是带上了女人勾人的媚态,原本她就是娇娇软软的,叫人疼惜的姑娘。 顾鸢还记得,他当初抱着宋婉时的感觉,温香暖玉,腰肢纤细,能叫男人疯狂,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丽色就在眼前,顾鸢确实很想尝尝宋婉的身子,即便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而且,江寂此刻也不在金陵 宋婉感觉顾鸢的眼神越来越过分,恨不得顺着她脖颈子钻进她衣缝里,将她的身体看个究竟。 宋婉浑身不适,抬眸直视顾鸢,“顾大人,你没见过女人吗,你要想碰女人,牡丹苑里多的是,她们随你挑。” 她啪地一声放下箸,这回丝毫不给顾鸢机会,放下银子,转身快步往马车那儿走。 顾鸢知道这回抓不住宋婉了,只是在凳子上坐着,看向宋婉吃了一半的面,又看向她用过的箸。 他伸手拿过箸,吃起他自己碗里的面来。 第305章 流产 春雨连绵了好几日,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雨声凝神,宋婉坐在绣架前穿针引线。 她不知江寂何时回来,于是打算给他做件夏衣,想他盛夏时政务也该办完回来了。 宋婉走针细心,一针一线都包含着她对江寂的情意,她就怕哪针哪线绣得不好,坏了蟒纹的气派威严。 她想,待江寂回来时看见她做给他的衣袍,定会很高兴。 春雨连着下了整整六日,总算是停了。 院子里的木兰花含上了花骨朵儿,又是连着七八日的暖阳,木兰花就已开得繁盛。 紫色的花朵开满了整个府邸,一眼望去,美得简直不像话。 春日宴早就备好了,宋婉发了请帖,今日正是春日宴当日。 不到午时府上就已经来了不少人,那些官门夫人、嫡女打扮得贵气逼人、光彩夺目,就想在众女子中拿个头彩。 宋婉命下人端来了糕点、零嘴,以供大家宴席开始前垫垫肚子。 这会儿满院的春色,花朵紫而幽静韵雅,白而清纯圣洁,人个个丽绝姝色,叫人一时都不知该看花还是该看人。 宋婉见今日侪王府的三个庶女都到了场,她目光落在霍裳依身上。 一身耀眼的朱红色蝴蝶金丝纹大广袖襦裙,头戴金蝉长钗,脚踩一双珍珠玉鞋,满身的金玉富贵,叫人艳羡。 可又让人觉得有些艳俗。 宋婉办这场春日宴,可是大费周章,忙活了好几日,表面上是想请朝中官门夫人、嫡女来赏花,可实际上她想请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霍裳依,一个是柳白莲。 她原本以为今日柳白莲是不会来的,没想到她竟然来了。 顾鸢说她半疯半醒,如今看她戴着半张银色面具,遮挡住被挖去的右眼,穿一身浅紫色的如意纹蜀锦襦裙,那面具底下露出的半张脸看着气色不太好,想来是她怀了身孕的缘故。 这会儿看她小腹微凸,孩子应该有四月有余。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王氏旁边,一句话也不说,此刻不知她到底是犯了疯病还是没犯。 宋婉在请帖里写了请顾老夫人和顾夫人务必到场,上回太子妃生辰宴,她与王氏闹得不痛快,她非要让江寂打王氏板子,王氏知道她不是个好欺的,她请帖到顾府,王氏自然不敢推诿,带着柳白莲来了。 宋婉怕宴席太无趣,请了城中的戏班子来唱戏,这会儿正院里搭的戏台上唱得正热闹。 傅柔站在宋婉身边,用肩膀撞了撞她的身子,“你男人去北地了,你就这么无聊,叫这么多人来陪你。” 宋婉眸中含笑,扯开话题,把事情落在她身上,“听说母妃正在催你和越王殿下要孩子,说你进府也有段时日了,肚子却还没动静,你和越王殿下,可要多多努力了。” “真奇怪。”傅柔努嘴道:“母妃怎么不催你,明明母妃更宠裕昌王。” “我进府没多久。”宋婉看向她,“男人又去北地监督修坝挖渠之事,我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啊。” 傅柔觉得烦,“要是江越也去偏远之地就好了,我也就轻松了,不用天天想着生孩子的事。” 午时宴席开了,府中的丫鬟婢子有序地排成队端着菜肴上菜,上完菜之后,又有序地退了下去。众人都觉得宋婉这跋扈骄纵的脾性竟有两把刷子,把府中下人调教得这么好。 宋婉道:“今日诸位肯到裕昌王府捧场,是本宫之幸。本宫以这梅子酒敬诸位,春日同乐。” 众人皆举起酒杯,道一声同乐。 桌上的菜肴丰富,有又甜又糯的花羹、肉质细嫩的红鲤鱼、扬州酱膏蟹、拨霞供、凉拌牛肉、萝卜羊肉汤,每道菜都是个顶个的美味。 霍裳依吃着菜食,她最爱吃猪油炒的鸡蛋韭黄,这会儿桌上竟然备了,她连着吃了好几口,却没多久,就觉得肚子疼,想上茅房。 她让身边的贴身丫鬟扶着她起身,宋婉吩咐府里的丫鬟每个案几桌前都要有人陪侍,以防客人有何需要,方便引路。 这会儿陪侍霍裳依的奴婢听说她要如厕,连忙引着她前去。可谁知正院偏角那儿的茅房里面竟有人。 霍裳依已经快要憋不住,双臀都夹得紧紧的,似乎只要一放,里面的东西就要倾泻而出。 霍裳依又急又怒,“里面的人是谁,快给本县主出来!” 柳白莲这会儿肚子也不舒服,在里面根本起不来,“你再忍忍行不行?” 霍裳依压根儿就没关注过柳白莲这号人,听着声也不知道她是谁,于是看向了候在一边的婢子,“你们家主子是谁,不知本县主吗,你快让她出来,否则我打死她!” 翠云知道霍裳依是红荷县主,身份尊贵,父亲更是权倾朝野,于是道:“回回县主,里面的是,是我们家夫人,礼部尚书的夫人。” “礼部尚书?”霍裳依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还以为多大的官!在我父亲面前提鞋都不配!” 她看向翠云,“快去把你家夫人拉出来!” 翠云不敢违抗霍裳依的令,只得打开了厕门,与柳白莲道:“夫人,您您快出来吧!” 柳白莲知道得罪不起霍裳依,只得忍着,收拾好自己起了身。 可她才刚刚起身,霍裳依就急忙地把她往外拽,那茅房外面铺了好些鹅卵石,柳白莲刚刚被拉出来,根本没站稳,当下直接向霍裳依扑倒下去。 只听啊的两声。 随后是噗地一声。 霍裳依臀部没夹紧,喷了满裤子。 而柳白莲整个人都倒在霍裳依身上,虽有霍裳依这个肉盾,可她扑倒下去时抓不住任何东西,下腹直冲向霍赏依,她倒下去时已经尽量撑着双肘,努力保护孩子,可也于事无补。 她的小腹开始隐痛。 两个主子倒在茅房门口,下人奴婢们连忙去扶。 柳白莲先被翠云扶着站起了身,可柳白莲感觉自己的肚子越来越疼,连着脸色也煞白得很。 她清晰的感觉到下身有一股暖流顺着她大腿内侧往下滑落。 翠云见柳白莲脸色不对,朝她下身看了一眼,结果却见她下身的裙裾逐渐被鲜血浸湿,惊恐出声道:“夫人!夫人你流血了!” 柳白莲捂住肚子,下腹痛如刀绞,浑身都浸出了冷汗,她根本挪不动身子,“孩子,我我的孩子” 霍裳依此时也被两个奴婢扶着站了起来,她下身荒唐得很,现在站起来,那金黄的液体还顺着裤子流到了她的珍珠玉鞋上。 满鞋子的金黄。 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霍裳依窘迫难当却又有些害怕,她看向柳白莲下身的血迹,“这,这与我无关,可可不是我干的,是你是你自己没站稳,是你自己摔倒的!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第306章 无药可救 正院侧角那儿发生了这样的事,宋婉自然是第一时间知晓的。 这些都在她预料之中,但面上还是要装得惊讶慌张。 她与喜儿道:“什么?那快快把顾夫人扶到客房去,请府里的月大夫来诊治!” 她又看向桂嬷嬷,“你去叫厨房备热水,找一套本宫没穿过的襦裙,让红荷县主洗漱后先将就着换上!” 桂嬷嬷道:“是。” 事急从权,柳白莲的情况要更严重些,宋婉身为府中主母,客人在府里出了事,她即便不想过问,也要假意去看看。 宋婉大步进了客房,见柳白莲在床榻上疼得死去活来,下身还有血在不断往外流,知道这胎即便是月修竹来了,恐怕也保不住。 她也流过孩子,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她大约能估算到。 王氏坐在床边满脸心疼,她不是心疼柳白莲,是心疼她的孙儿,柳白莲腹中的孩子。 “莲儿,你忍忍,你可一定要坚持住,这可是鸢儿的第一个孩子。” “我名字都取好了,这个孩子可不能没了呀。” 柳白莲疼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哭得满脸泪水,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孩子,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 自从她与顾哥哥成婚后,顾哥哥就再也没碰过她,甚至根本不与她同榻,每夜都睡在书房里。她即便有意亲近,顾鸢都嫌弃地甩开她,不让她靠近。 她如今这样丑陋,顾哥哥怎么还可能会喜欢她,会碰她。 想到此处,柳白莲脸上的泪流得更凶。 月修竹此时提着药箱进了屋内,忙给柳白莲诊脉,查看她的情况。 果然不出宋婉所料,月修竹说:“顾老夫人请节哀,孩子已经胎死腹中,顾夫人现在失血有些多,我现在开副落胎药,尽快让她把孩子流出来,再施针止血。” 王氏不愿相信这个结果,“怎么可能?你诊对没有?不可能,孩子绝对不可能死的!你这个庸医,你这么年轻,医术肯定不行!你别胡乱开药害死我的孙儿!” 月修竹天生的好脾性,轻易不动怒,王氏说这番斥骂质疑他的话,他也没半分怒意,而是语气仍旧温和地与她道:“我明白顾老夫人想要孙儿的心,可是孩子真的已经死了,顾夫人现在失血太多,若是不尽快服药让孩子流出来,顾夫人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柳白莲已经疼得不行,看着月修竹嘴里囫囵地道:“大大夫,开开药,开药吧你开药求你我好痛” 柳白莲即便想要孩子,可她更想活着。 医者仁心,月修竹见柳白莲如此痛苦,忙坐下来给她写方子。 王氏见此,上前阻拦月修竹,“你不许写,我的孙儿他一定还没死,我去请别的大夫,你一定是误诊!你误诊!你胡说!” 她一把抓过月修竹手里的毛笔扔在地上。 她看向翠云,“去备马车,咱们去城中找最有资历的大夫,我就不信我的孙儿救不活!” 月修竹第一次对人动了怒,还是个老媪,“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跟着你去城里找其他大夫了,拖太久她会流血而亡的!” 王氏被吼得一愣。 等回过神来,她大声斥骂月修竹,“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吼大叫,庸医脾性烈,你就是故意想害死我的孙儿!我今日就是宁死也不会让我儿媳喝下你开的药!” 月修竹不想和她多说,救人要紧,正当他想把笔捡起来时,宋婉至他跟前,语气柔和道:“月大夫,既然顾老夫人不想让你开方子,那你就别开了。 行医救人,救的是可救之人,若有人已经无药可救,那你就别救了。” 月修竹看向宋婉,有些迟疑。 但他又想起江寂临走前说的话,要他一切都听宋婉的。 月修竹捡起了笔,遵循主子的话,与宋婉道:“既然如此,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他收拾好药箱,在宋婉身前行了个礼,离开了客房。 王氏面上带起怒意,宋婉说她无药可救,她才无药可救!小小年纪跋扈骄纵,睚眦必报,日后下场指不定怎么凄惨! 她让身边两个贴身奴婢扶柳白莲起身,柳白莲已经疼得快昏过去,现在勉强能站起来,但下身还再不停流血。 宋婉想,柳白莲要不能及时找到大夫,绝对会死。若是她真的死了,那才大快人心。 宋婉让开了路,由着她们出府。 宴席这么一闹,还见了血光,众人都向宋婉告辞回府。宋婉站在门口,有礼相送。 霍裳依在另一间客房的耳房里洗漱完换衣出来了,她听身边的婢女说,柳白莲腹中的孩子像是死了,但顾老夫人不相信,又带着她去城中找别的大夫诊治。 霍裳依听完后脸色惨白,若柳白莲腹中的孩子真的没了,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凭着顾老夫人那蛮不讲理又刻薄自私的样,她一定会哭着闹着告到沈贵妃或者太后那儿去。 她即便有父亲作保,可是这回孩子没了是铁板钉钉,又是众目睽睽,她无论如何都会受到惩处。 霍裳依吓得满手心的冷汗,被人扶着一路走到府外,上的马车。 宾客散去,原本热闹的府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宋婉倒觉得静心了,这场春日宴她办得很满意。 邀请的宾客中只有傅柔还没走,此时她拿着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在涮羊肉吃,见宋婉送完客人进正院,笑着道:“拨霞供的料底准备得不错,我爱吃辣的。” 宋婉面上也带起笑意,先命人收拾院子里的残羹冷炙,才至她身前,“你要喜欢我把配方给你,我正准备开个铺子,卖扬州酱膏蟹,那是我们宋家的祖传秘方。” “原来如此。”傅柔拿了一个螃蟹,去吃那蟹黄,“我就说怎么那么好吃,原来是独家秘方,别人没有的。我吃完待会儿就走,你送我一罐。” “好,两罐都行。” “你说的。”傅柔吃得很香,“不许赖账。” 宋婉点了点头。 傅柔吃了一个酱膏蟹,从袖袋里拿出个精致小巧的玉盒来,递给宋婉,“这可是好东西,等你男人回来,你用得上。” 宋婉不接,知道这大概是什么,于是低声道:“江寂买了一大堆,我们都还没用完,感觉是挺不错的。” 傅柔一愣,她说的和她给的是同一个东西吗? “靠!宋婉,我给你的不是夫妻间的情、趣药!”傅柔先怒,但转而又笑得暧昧,“你们夫妻俩玩儿得这么花?” 还用这种东西。 宋婉脸颊爆红,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乱说的,你别当真。” 傅柔把药瓶放在宋婉手心里,“这是活血化瘀的药,特别好用,擦哪儿都灵。” 傅柔给她的意思,还能是擦在哪儿。 宋婉娇娇嫩嫩的,犹如出水芙蓉,江寂一身肌肉,要控制不好自己,定要弄伤宋婉。 她不被备着点这种药膏怎么能行。 宋婉脸颊上还有些红晕,将药接过,道一声,“多谢了。” 第307章 算计 宋婉这些日子听说顾家那位怀孕的夫人,因为流产失血过多,救治不及时,生生成了活死人。 大夫施针把她从阎罗殿里救回来,命虽是回来了,可躺在床上毫无意识,怎么叫都叫不醒。 王氏发了大怒,嚷嚷着要红荷县主赔她的孙儿,赔她的儿媳。甚至把此事闹到了太后那儿去,她在太后面前又哭又闹,说若不处置红荷县主,她就在寿康宫里长跪不起。 太后无奈,只得传召了红荷县主。 人命关天,当日又有多人在场,亲眼所见的确是红荷县主蛮横把顾夫人从茅房里拉出来以致摔倒的。 如今顾夫人孩子没了,还生生成了活死人,红荷县主必须要有个交代。 侪王府王妃徐岚之压根不会管这事,红荷县主的姨娘身上没有封号,又没有太后传召,压根儿就没有资格进宫。 侪王心疼培养了多年的女儿,想进宫为红荷县主说几句话,但他到寿康宫外,太后根本就没宣他进殿。 侪王知道,太后素来公正严明,这次他这个女儿恐怕难逃一劫。 红荷县主在太后面前求饶,可根本无用。 太后口谕褫夺了红荷县主的封号,更要她赔顾家五千两银子,甚至还要打她二十板子。 银子事小,二十板子也事小,最为主要的,是她原本就是庶女,要没了封号,日后婚嫁只怕难以高嫁。虽说她父亲是侪王,可经此一事哪个正经人家敢娶她。 红荷县主哭着说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如此刁横,求太后宽恕。然而太后口谕已出,太后也无心收回,红荷县主就在宫里被打了二十大板,还当场被拔去了她县主贵服,更要她尽快将五千两银子送往顾家。 红荷县主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是被人扶着出的寿康宫。她见着侪王竟然在宫门口,抱着侪王就哭起来。 侪王得知她被褫夺了封号,满脸的怒意和不耐烦,一把推开了红荷县主,“本王要你有什么用!” 还指望她能进宫服侍官家,给官家吹枕边风,现在只怕她连嫁出去都难。 没有用的女儿就是废物,养着也是累赘,他养了她这么多年,培养了她这么多年,竟然就这样废了。 侪王脸色阴沉至极,面上对红荷县主更都是厌弃之色,他头也不回地往宫外走去。 红荷县主大哭起来,见侪王对她如此厌憎,知道日后侪王绝对不会像以前那般宠爱她。 她现在没了封号,更没了父亲的宠爱,真的什么都没了。 宋婉听着喜儿说着红荷县主的下场,只觉得她罪有应得。若她不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霸道,刁蛮任性,她不会有今日。 只怕霍裳依挨了一顿打回府后才回过神来,知道她是遭了算计,好好的鸡蛋韭黄怎么就吃下去拉了肚子,定是有人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泻药。 而她想要查证,早已来不及,事情已经过去四日,她查不到她指示谁下的药,而她更查不到物证。 即便她要上门来指摘,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把事情全赖她的肚子上,这事也就过去了,沾不到她身上半分。 春日宴她筹备这么久,可不光筹备宴席上的事,最为主要的,她要让柳白莲死,霍裳依付出代价。 如今两人的下场也算达到宋婉的预期,柳白莲活着也像个死人,霍裳依名声彻底废了,日后难嫁得出去,宋婉很满意。 宋婉看着身前棋盘上的棋子,落下白棋,如今礼部尚书顾大人该找她上门讨债了。 她行此计能瞒得过众人的法眼,却瞒不过顾鸢的法眼,他定能猜出此事是她做的。 果不其然,喜儿从卧房外面进来,与宋婉道:“王妃,顾大人在府外求见。” 宋婉根本不想见顾鸢,懒得与他周旋争吵,左不过他嘴里又要说些她恶毒的话,连腹中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等等这些话语。 她是恶毒,可前世,顾鸢也不曾放过她的孩子。 一报还一报罢了。 “你去回他,就说不见,说本宫偶感春寒,正吃着药。” 喜儿道:“是,奴婢这就去回了顾大人。” 接下来的几日,宋婉都以各种理由推托拒不见顾鸢。 今年仍旧是个雨水充足的年份,昨夜又下了一场春雨,前几日暖和的天气似乎又因为这一场春雨而变得寒冷起来,每年都有倒春寒,今年的倒春寒都格外长些。 宋婉又披上了狐裘,虽是寒风刺骨,但宋婉还是乘马车出了府。她没有去如意坊更没有去烟雨楼,而是去城里看杂耍。 忙了这些日子,说好要看杂耍,却一直没空,宋婉今日难得的忙里偷闲。 此时,那喷火的、脚顶缸的、吞剑的、胸口碎大石的,甚至更夸张的,那长枪直戳喉咙的,惊得宋婉直往后退。 人群热闹非凡,却也十分拥挤,宋婉身姿娇小,身量纤细,是被江寂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坏了的精心养着的小妻子。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膀大腰圆的妇人,直接把宋婉挤了出去,喜儿都来不及护,眼见着宋婉要向后栽倒。 江睿连忙上前,从身后护住了她。 他双手握住她的双手,两人掌心相贴,她嫩嫩的掌心犹如婴儿,触手温润,叫人忍不住紧紧握住。 她娇软的身子靠着他的胸膛,她发髻上淡淡的、桂花头油的香气飘进鼻息,像是一种蛊惑的香,叫他呼吸都乱了好几分。 江睿不知怎的,真想把她抱进怀里,毕竟真正令他动心的不是烟雨楼的裴厌,而是裕昌王妃宋婉。 宋婉没想到跌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忙从男人怀里出来,转身看向男人,见是江睿,又退后了好几步身子,颔首道:“多谢睿王殿下。” 江睿见她对自己避之千里,心里并不好受,“你嫁给六弟,过得好吗?” 宋婉眉眼淡淡,“多谢睿王殿下关心,我过得挺好的。” 上次见面,她还对他自称臣女,如今见她,她已经是他的弟媳了。 他可听说了一向混账浪荡的六弟为了娶她,连着两日登门向木兰夫人求娶她为王妃,木兰夫人死活不同意,他又跑进后宫求沈贵妃,让沈贵妃去求父皇下旨赐婚。 他废了这么大的周章都要娶她,想必心里是有她的。可六弟那个人玩心重,现在把她握在手心里捧着,日后腻了又会怎么样呢? 他花楼里那么多相好,他不信她看着他逛花楼,她还能好。 第308章 念妻 六弟不学无术,俨然形同废物,这次接了监督之职,也未必就是彻底改好,毕竟日子还长。 美人大家都想要,尤其是男人。谁有权有势,即便是嫁作人妇的女子,也能夺到手。 六弟原本就是义子,身上只有一个京兆府尹的官职,倘若他犯错被废黜王位,眼前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就会是他的。 眼见宋婉越发出落得绝色,他真想尝尝她的味道,她的滋味该是何等销魂蚀骨。六弟眼光毒,养在府里的女人,是有让男人见了都抓心挠肝的本事。 “六弟如今远在北地监督修坝挖渠之事,王妃刚刚嫁与他不久,就要独守空闺,日子应该不好过吧?” 像他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舍得冷落她,不多加疼宠她,只怕夜夜都要在她身上撒欢才对。 宋婉觉得他这话轻佻,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觉得江睿对她居心叵测。 宋婉忍着心里的不适,与江睿道:“天色已快午时,今日多谢睿王殿下,我便先回府了。” 江睿道:“这里离樊楼不远,不如本王请王妃在樊楼吃吧?” “我便不叨扰睿王殿下了,府中还有些杂事,我得回去处理。”宋婉说完,也不等江睿回话,便带着喜儿离去。 江睿见宋婉离去的背影,眸中带着股势在必得。 江寂来北地快三月了,水坝已经开始动工二十日左右,金陵已经在经倒春寒,然而青怀县昨日还下了一场大雪。 因着天气恶劣,水坝又停工一日,回金陵的日子遥遥无期。江寂心里念着宋婉,恨不能水坝明日就修好他辗转去另一个地方督工,早日完成政务,回金陵见她。 今日天气倒是不错,天际偶尔有暖烘烘的太阳。江寂力气大,浑身腱子肉,见石块运得艰难,亲自下场拿推车推运。他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修水坝请的工人都不如江寂力气大。 县令、李翊以及两个工部官员见江寂下场干活,也不好干站着,于是也下场干活。 四个官员都是文官,江寂一人推四块石头,轻轻松松,他们两人推一块石头推得脸颊涨红,喘大气。 没一会儿还腰酸腿软,躺在石头上呜呼哀哉。 午时,太阳越发炙热。 江寂也热出了一身的汗,他脱了蟒袍和白色绸衣,露出那健壮的上半身来,那腹部均匀分布的八块腹肌,因为他推车的动作更完美的彰显,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再看一眼。 他手臂上的肌肉也强悍得很,他俨然是男人的模样了,开了荤比之前更有男人味,也更性感。 县衙里雇了五六个做饭的女子,有四五十岁的婆子,更有未出阁的女子。 阿秀年芳十七,还未订亲,她算是勒合村里生得最美的女子。此刻她见了江寂,脸颊通红。她听说金陵里来了个王爷监督修坝挖渠,没曾想这个王爷如此俊美,身子还如此强壮。 阿秀给江寂盛好饭,偷偷地在他碗里多塞了两块肉。她拿着一大碗饭菜至江寂身前,她是乡下人,不懂什么规矩,不知该怎么行礼,于是就双膝跪下来,把手里的大碗递给江寂,“王王爷请用饭。” 两个工部的官员,一个叫岑逢,一个叫陈符。两人见此,相视一笑。 江寂拿过大碗,拿过箸,“你不必行此大礼,退下吧。” 阿秀起身,抿了抿红唇,与江寂道:“王爷要要是没空洗衣,民民女可以给王爷洗。” 江寂看都没看她一眼,“不用了,本王身边有贴身侍卫。” 阿秀心里难掩失望,江寂不肯与她多说话,她也只得退下。 江寂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大口吃饭,岑逢与江寂道:“王爷怎么开始不解风情了,您在金陵是最解风情的,这北地贫瘠,连着女人也少,这姑娘看起来颇有姿色,她在这个破地儿算是一等一的美人。您晚上要寂寞了,叫她来陪,她指定愿意。” 江寂冷冷地横他一眼,“本王把你这话原封不动告诉你家夫人去,说你外出处理公务,日日想着猎艳。” 岑逢道:“别别别,王爷您这可就不厚道了,我家那位可凶了,我可不敢啊。” “你还知道你家里那位凶,你还撺掇本王,吃你的饭去。”江寂心里有宋婉,他的女人那样温婉漂亮,端庄贤惠,阿秀即便有姿色,可和宋婉还差得远。 他日夜念着他的娇女娘,眼前出现其他女子,他根本没那份心。 江寂吃了一大碗饭,稍稍歇息之后,又开始干活。 他这样亲历亲为,百姓看在眼里,都留了个好印象。甚至岑逢和陈符都对江寂刮目相看。 夜色来得很快,江寂回县衙冲了个热水澡,酒菜也已经备好了,江寂吃了好些,上榻歇去。 每至漆黑静谧的夜晚,就是江寂想宋婉的时候,他从枕头底下拿出宋婉回他的那封信来,仔仔细细的读,他虽已经看了无数遍,可还是爱不释手,桃花眼里满是温柔。 江寂想她的笑容,想她的柔声细语,更想她的身体。 强壮的身体裹挟着浓烈的欲望,几乎让他每个夜晚都欲火焚身,江寂为了压制这抹欲,所以白日拼命发泄自己,让他的身体倦怠,一到夜晚就呼呼大睡。 可是做这些事似乎也于事无补,他还是想宋婉又娇又软的身子,想她在他身下脸颊泛着红晕,满眼媚态,哭着求饶的样子。 他几乎想她,想到发疯。 他临走前问宋婉要了个肚兜,宋婉红着脸骂他变态,可还是给了。 江寂闻着这小肚兜的香气,那上面有宋婉身上淡淡的香味,他闻着这抹香,就像是抱着宋婉一般。 然后,他粗糙的右手摸向了自己的小老弟 次日天明,天公似乎开始作美,又是一个暖日。 江寂在水坝那儿又要开始动工,阿秀手里拿着个荷包跑来了,乡下女子没有金陵深闺女子那般经受严苛的规矩教化,于是她们少了矜持害羞,多了点大胆热烈。 她们遇见自己喜欢的就会去追求,况且这里离草原很近,这里的儿女对感情都格外奔放些。 要是旁的男子,见阿秀这样的姑娘肯定就答应了她的追求,不管有没有妻室,轰轰烈烈、浓情蜜意一番,把她带回金陵做个妾室也是可以的。 然而这人是江寂,他曾发过誓,这辈子只爱宋婉一人。 江寂见她递上来的荷包,针脚细腻,模样讨喜,但和宋婉的绣艺比,她还差了很远很远。 宋婉给他绣的荷包,鸳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配色也高雅,连原本会绣得俗气的东西,在她手下都好看了起来。 江寂从怀里摸出宋婉给他绣的鸳鸯荷包来,“阿秀,本王已经有荷包了,是本王的妻子绣的,她还在金陵等本王回去。 本王只是来这里督工,水坝沟渠一修好,本王就会立马离开。你是个好女子,别把感情浪费在本王身上,本王不可能喜欢你。” 阿秀被拒,眸中蓄满泪水,有要哭的架势。 他拒绝得这么干脆,毫不犹豫,想必是真的不喜欢她,再纠缠就是她厚脸皮了。 阿秀道:“你很喜欢你的妻子吗?” 江寂道:“是很爱,是本王此生挚爱。” 阿秀听此,面上落满了泪水。 她在江寂面前行了个礼,转身跑开了。 岑逢与陈符推着石头,见江寂把阿秀拒走了,于是岑逢打趣江寂道:“王爷心真狠,瞧把人家姑娘伤的。” 江寂冷冷剜他一眼,“话多,干活。” 第309章 盼归 日子飞逝,转眼就到了八月。天气已经完全热起来,宋婉早就褪下了狐裘披风,换上了夏日的衣裙。 这几日天气更是热得厉害,连着好几日的曝晒,宋婉躲在王府的主卧房里,都没怎么出门。 娇养的小姑娘最怕热,那雪白的肌肤比豆腐还要嫩,只怕出门经这样的日头,都要被晒伤。 桂嬷嬷和张嬷嬷精心伺候着宋婉,热了就给打扇,渴了就给递水,厨房里更时时刻刻备着冰饮,宋婉要吃奴婢们就立马去端。 江寂走前可明令过了,他要回来宋婉有个好歹,全府的下人都要挨罚。府里的奴婢都知道王妃在王爷心里金贵着,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的伺候。 宋婉这会子正坐在窗牖边看书,她右手拿着书本,左手伸给了喜儿。 喜儿就拿着上好的霜膏给她涂抹,宋婉的手这样好看,就是保养得好,日常都拿这霜膏涂抹,虽说她天生丽质,但她也很注重保养,如今这双手一伸出去,把别的女子都统统比了下去。 “也不知王爷何时回来,这都八月了,王爷就写过一封家书回府,他是不是被北地的女子勾去了。” 宋婉眸中含笑,笑得眉眼弯弯,别提多好看。 她见喜儿给她涂抹完左手,就把左手收回来,把右手伸给她,“不会的,我相信他。” “王爷之前流连花丛,奴婢真是担心。”这要是从北地带个女子回来,他们家姑娘那么爱王爷,姑娘一定会伤心的。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宋婉看向喜儿,“倘若他会做让我伤心难过、失望之事,我绝对不会答应嫁与他。” 她已经跌过一次跟头,断不会再跌第二次。 喜儿道:“可王爷已经好久没写信回来了,是不是把王妃忘了?” 宋婉放下手中的书本,笑着道:“你这丫头啊,他不写信回来不代表就把我忘了,去北地监督修坝挖渠是苦差事,指不定他还要亲力亲为。我知道他心里念着我的,想快点结束回来,所以才不写信的。” 喜儿算了算日子,“王爷都走了半年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宋婉道:“我也想他快点回家,但总要把事情做好,完全结束才行。” 午时的太阳越来越炙热,宋婉躲在主卧房里都没出去,待下午太阳落下去好些,她才乘马车到了如意坊。 坊里的生意好,客人络绎不绝,宋婉画的花样雅而不俗,媚而不妖,很得金陵贵门夫人的喜欢。 坊中的绣娘制衣都来不及,如今要在如意坊制新衣裳还得排队。 宋婉见此盛况,心里满意,发月俸的时候都给坊里的诸位绣娘多发了一两银子下去。 宋婉巡视完如意坊,便乘马车去烟雨楼。谁知马车行到半路,竟拐进巷子里,宋婉觉得不对,打开车门要车夫停车,谁知车夫却不听她的,一路向着窄巷深处而去。 宋婉知道车夫定是被人收买了,而她出府一向只带喜儿,或者连喜儿都不带,没想到她为了低调行事,不惹人注目,反倒成了弊端。 今日她也一个人出府,如今没有帮手,只能靠自己了。 宋婉急中生智,拔下发髻上的所有珠钗隔段距离就扔一支,直到马车停下。 车子刚停,车门就被人打开。 两个高高大大的蒙面人将她拽了出来。 宋婉挣扎起来,“你们放开我,天子脚下绑架皇家儿媳,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宋婉力气小,挣扎对于两个男人来说根本就是挠痒痒。 为了宋婉不叫喊,其中一个蒙面黑衣男子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两人架住宋婉藕臂就往院子里拖。 这院子门前有一棵参天大树,树干粗壮得十个人环抱都抱不下,盛夏的天气大树早就枝繁叶茂,烈日照下来都渗透不了枝叶,使得整个院子都处在阴暗之中。 院中有一个小阁楼,阁楼总共两层,看着小,不起眼,实则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其中一个黑衣人扛着宋婉上了二楼,踢开房门,把她扔到了矮榻上。 宋婉眼前泛黑,刚刚回过神,蒙面黑衣人就出去了,把门锁得死死的。 宋婉拿掉嘴里的帕子,从矮榻上起身,发现这屋子简直就是藏娇的金玉屋。 她身下的矮榻是用金子裹了金边的楠木雕花矮榻,上面铺着用韶华月光锻缝制成的金丝衾被。 脚下的地板被人擦得锃亮,不见一丝灰垢。 矮榻放置在窗牖边,两旁放着精心打点过的云松盆景,那盆里的苔藓上的鹅卵石都是精心挑过的,都是挑的最漂亮的。 内室用琉璃珠帘隔开,那琉璃的光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几乎花了宋婉的眼。 宋婉掀开珠帘进了内室,眼前放着一盏用白玉镶了边的西施采莲图屏风,左手边放着鸾镜梳妆台,那棕漆的梳妆台上放着两把象牙梳、一堆崭新的金钗头面。 她身子正前方放着一张床榻,榻上同样是韶华月光缎制成的金丝衾被,被子上绣着鸳鸯戏水。 而床榻下铺着一张裹了金边儿的雪色羊毛罽,这东西在金陵盛行,价值百金。 屋子四角都放着被精心打理的虞美人,这会子花正开得娇艳,鲜红如血。 宋婉心中犯疑,到底是何人绑架她,还打算把她当金丝雀养。 她再怎么说也是江寂的裕昌王妃,那此人是有多没把江寂放在眼里,青天白日地绑架她,还准备把她养在这个地方。 宋婉想,现在不知此人是谁没关系,此人一定会出现,会来见她。 天色逐渐黑沉,有个伶俐的小丫头端着饭菜进了屋。宋婉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也不说,宋婉问她主子是谁,她更是不答。 小丫头放下饭菜就出去了,宋婉也没借着这小丫头进屋,门开着这个空档逃跑,因为院子里一定有好几个人看着她,她手无缚鸡之力,即便出得了这个阁楼,也出不去这个院子。 还得另外想办法。 宋婉看着桌上的饭菜,有烤好的鲜嫩的鸭肉,有莲房鱼包,有山药炖鸡汤。菜虽少,但都是养身的好菜。宋婉不会怀疑这菜里有没有毒,就怕有迷药。 此人绑她来这么个好地方,绝不是想要她的性命,那么就是想要她这个人。 第310章 火烧阁楼 她怕这饭菜里有迷魂药,她吃下去不省人事,那人趁机要了她的身子。 她还在等江寂回来,要他回来时她没了清白,她怎么对得起他。 宋婉很饿,面对眼前的美食她确实垂涎,但她决定现在不吃。 等过了三更,若院子里没人出现,这饭菜就可食。 宋婉可知道,被人绑架时能吃的饭一定要吃,不吃没体力逃跑。 喜儿若发现她太晚没归府,一定会叫人出来寻。若是没寻到,一定会报官。 夕阳的余晖还剩下最后一点光晕,不多时,天色就墨黑成一片。 院子里传来嘈杂之声,宋婉知道那人来了。 不过,想不到他还是个心急的,竟然片刻都等不得。 少顷,开锁的声音传来,房门猛地被人推开。 黑夜里,两个侍婢为奉纪打着灯笼,昏黄的光将他那张松弛苍老的脸照得清晰可见。此时,他那双精明幽黑的眸子见着宋婉,生起浓浓的欲念。 这么久不见,原本就娇美雪白的人儿出落得更越发绝丽,只怕年岁再大些,连宫里姝色无双、倾国倾城的沈贵妃都要被比下去。 奉纪在顾鸢大婚那日见着宋婉,心里对她更是念念不忘,虽那日挨了打,甚至都被打得起不来身,可这男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没得到的女人,即便要死了躺在床上都还想要她。 他躺在床上听说宋婉嫁给了江寂为王妃,痛心疾首,心里恨死了江寂,敢跟他抢女人。这些日子,他养好了身体,而江寂又不在金陵,正给了他这个好机会。 他被江寂打得半死,如今他就敢趁他不在玩儿他的女人,而这女人还是他日思夜想的。 这阁楼隐蔽,又是他的私人居所,即便朝廷搜查起裕昌王妃的去向,搜到此处,凭着他的身份,只要他跟官差说一句这里没人,就不会有人再进来搜。 他可以在这里养着宋婉,玩儿着宋婉,直到宋婉死。 宋婉眸中惊讶,没想到奉纪那日都被江寂打成那样了,他还对她没死心。 奉纪进了屋,屏退了两个奴婢,把门关得严实。 屋内红烛摇曳,别有一番情趣。 宋婉恶心至极,他都这个岁数了,竟然还想着那档子事。 奉纪看着桌上未动的饭菜,走近宋婉,温柔地哄道:“乖亲亲,你怎么没吃东西,你这般玉琢娇嫩的人儿,饿坏了可怎么办?来,到我怀里来,我喂给你吃。” 宋婉往后退着,奉纪还没完全靠近她,她都已经浑身不适,“你别靠近本宫,奉纪,你是疯了不成?本宫是裕昌王妃,是皇家的儿媳,你若被发现了,你革职查办都是轻的,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奉纪却丝毫不惧,笑着道:“乖亲亲,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在督察院待了整整三十年,可不是白待的。 我知道你还想着裕昌王府里的奴才得知你没回府,去京兆府衙报官,你身份尊贵,京兆府衙里的人自然会立马出动寻你,京兆府衙里的人手一定是不够的,尤其现在还天黑了。 府中的奴婢见此,定去找越王,越王宠裕昌王,定会进宫去求官家调动禁军来寻你。 可是禁军到我这儿,我说没有人,凭着我左督御史的身份,他们定会相信,绝不会上来搜查。” 奉纪双眸幽而深,“禁军找寻你几日无果,你父亲大理寺卿自然会急,他定亲自接手你失踪的案子调查,亲自出动找你。而我那时出面说要帮他找你,你或许不知,你的替死鬼我都已经帮你找好了,说你失足落水,不幸身亡。 巨人观你或许没见过,我却已经见过多回,那模样,谁也看不清是谁,只能凭着衣物、首饰去猜。” 宋婉往后退着,没想到奉纪早就把她失踪后该怎么安排都想好了,这老匹夫果真周密。 脑子不用在办案上,都用在怎么睡女人身上了。 奉纪见宋婉慌张无措的样子,像极了迷路的小鹿,偏她又生得那样娇小白糯,他可真想将她抱在怀里狠狠蹂躏。 奉纪喜欢玩儿刺激,譬如把人脱干净了绑起来鞭挞,见女人身上出现一道道撕裂了皮肉的鞭痕,嘴里又不停求饶的样子,他的身体会更兴奋。 他想把这些刺激的东西,都用在宋婉身上试试。 她那样娇嫩白皙的肌肤要是被抽打,留下的鞭痕一定会更漂亮,她也一定会哭得更凶,求饶的时候更加楚楚动人。 想到这里,奉纪已经爽得浑身哆嗦。 宋婉这样年轻漂亮的身体,他早就想得到了。 奉纪不想再和宋婉耗下去,这会子朝宋婉扑了过来,宋婉忙避让开,身子向奉纪右手边躲。 奉纪扑了个空,身子跌在矮榻上。 奉纪不但没恼,反倒激动起来,“乖亲亲,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玩躲猫猫是吗,我陪你玩儿。” 他苍老长了老人斑的脸颊笑起来,满脸的褶子,露出满口的黄牙。 宋婉几乎作呕。 她跑到门口,想要开门,可是门竟然已经从外面锁住了。 今夜无论如何她都跑不了了 如果她注定要被奉纪凌辱,她宁愿死。 而且死前,她还要拉着奉纪垫背。 大不了,一起下地狱。 宋婉看向了矮榻旁边的烛火,她是怕火的,日常喜儿点烛,都会把烛火拿得离她很远。 宋婉被火烧过,那滋味她记忆犹新。 头发会被烧焦,浑身都似蚂蚁在咬,疼痛像被人抽筋、被人剜肉、被人拔骨。 几乎生不如死。 宋婉天生痛觉不敏感,寻常被针刺、小磕小碰都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然而被火烧的痛楚,宋婉都忍受不住。 她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她身上没有利器,门也被关了,她力气小,搏斗不过奉纪的。 她自己走到绝境了。 用火烧了这小阁楼,是唯一的办法。 奉纪看宋婉开门无果,语气轻佻,“乖亲亲,你就认命吧,你逃不了的,今晚好生侍候我,我保证对你好,我还会给你一切想要的。” 宋婉看向奉纪,双眸潋滟,楚楚可怜,装作屈服的样子,“你你说真的?没骗我?” 奉纪见她竟然屈服了,坐在矮榻上,笑着道:“当然,你想要什么首饰、什么胭脂,我都可以给你,你要金子我给你金子,你要玉我就给你玉,除了天上的星星我办不到,其他什么都行。” 宋婉走近他,故作娇羞,“那那大人可要说话算话。” 奉纪高兴得不行,没想到宋婉还挺识时务,知道走投无路就屈从了,原以为她是个倔的,不好驯服,没曾想她最好驯。 奉纪一脸猥琐地搓了搓手,伸手要来摸宋婉的翘臀,宋婉面带妩媚的笑,一把推倒奉纪。 “大人,您闭上眼睛。” 奉纪听话地闭上,他以为宋婉要主动压住他,亲吻他,心里此时别提多美。 宋婉却面色骤冷,拿过一旁的红烛,抓过矮榻上的金丝软枕就开始烧。那软枕瞬间被引燃,宋婉将软枕扔在了矮榻上。 她跑进了内室,将内室里的烛火也打翻,那铺在地上的雪色羊毛罽瞬间被点燃。 大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起来。 奉纪在外室的怒吼声传来,“宋婉,你这个疯女人!你竟然骗我烧阁楼!” 第311章 坠楼 炙热的火焰像是吞天的巨兽,快要将宋婉娇小的身子生生吞下去。 浓烟滚滚,呛得人根本喘不过气。 奉纪年老,更是受不了这浓烟,此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跑到门口想要打开门,可是门早就锁死了,还是他吩咐了两遍,叫婢女一定要把门从外面锁死的。 现在他自作孽不可活,奉纪悔之晚矣。 他没想到宋婉这娇花儿一样的人,性子竟然这样刚烈,宁愿死也不愿意委身于他。 奉纪拿着茶水打湿了褥帕,捂住口鼻,大步进了内室,见宋婉被大火吓得缩在角落里,整个人脸色惨白,身子不停发抖,显然陷入惊惧之中。 奉纪怒骂一声操他妈的,明明她都怕火怕成这样,还要点火和他同归于尽。 他上前掐住宋婉的脖颈,面色狠戾,“宋婉,你非要这样闹是吧?非要老子死是吧!老子才死不了!院子里都是我的人,火一旦烧起来,他们还灭不了这阁楼里的火么?” 奉纪话音才刚落,屋外就有了动静,有开门的,还有拿着木桶泼水灭火的。 宋婉看着奉纪那张老脸,心里直犯恶心,推搡着奉纪。 “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烈的!”奉纪拔着宋婉的衣裙,“太快到手的反倒没意思,你这样的玩儿起来才更刺激!” 宋婉看着那如阎鬼般的火焰,又看着拔她衣裙的奉纪,不断干呕起来。 她用力推着奉纪,可是奉纪把她完完全全堵在角落里。 她根本推不开。 奉纪力气比宋婉想象中大,他左手擒住宋婉的双手,右手捏住她巴掌大的小脸,让宋婉看着他,“老子还没和女人在火海里做过,咳,咳,现在跟你在火海里做,一定比吸了五石散还要爽!” “你这个变态!你早晚会死无全尸!” 宋婉拼命挣扎,却惹来奉纪更加用力的钳制! 脸上传来湿腻的亲吻,宋婉使出全身力气,用脑袋撞向奉纪。 咚的一声,奉纪被撞得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奉纪的人灭完了外室的火,提着水桶进了屋中。 他们拿着水桶不断泼着燃烧的火焰。 奉纪在地上清明过来,看着宋婉,淫笑道:“老子早就说了,你烧不死老子!你早晚是老子的人! 咳咳,你要乖乖听话,老子或许会对你好点,你要再闹下去,老子保证能玩儿死你!” 宋婉起身退到墙根,身后是大开的窗牖。 夜风残忍,将火舌吹得几乎快将宋婉包裹,灼人的温度烫得宋婉整个身子仿佛坠进炼狱里。 火烤得她好疼。 “奉纪,我宁死也不会让你脏了我的身子。” 她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闭上双眸,身子向后倒去。 她瘦弱单薄的身躯不断向楼下坠,可怜脆弱得像一只受伤的蝴蝶。 宋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一双有力结实的臂膀在此时稳稳接住了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婉婉,别怕,本王回来了。” 马车里,江寂抱着昏迷的宋婉,满脸疼惜。 娇女娘像是个受了重伤的瓷娃娃,雪白的脸蛋儿上脏兮兮的,满是黑尘,额头上还肿起一个大包,昂贵的衣裙被奉纪撕得破破烂烂,肚兜都露在了外面。 江寂轻轻地抱稳她,似乎都怕太过用力,把她抱坏了。他现在还心有余悸,要是他来得迟一步,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婉婉,以后别再这样做,不管你是什么样,本王都要你。” 马车在回裕昌王府的街道上一路疾驰,一刻钟后,马车就到了王府门口。 整个府里灯火通明,连着府外挂的灯笼都比平时多点了几盏,昏黄的光将王府外面的街道照得很亮。 贴身伺候江寂与宋婉的下人不敢寝睡,站在府门口等着主子归府。 江寂抱着宋婉下了马车,急色道:“快把月修竹请到主卧去!” 宋婉对于江寂来说太过轻盈,他抱着宋婉毫不吃力,几乎飞奔到了主卧。 他把人放在榻上,发现宋婉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发现宋婉额头烫得吓人。 她发烧了。 江寂心里慌张,怒声催促,“月修竹怎么还没有请过来,王妃被你们伺候成这样,动作还敢这么慢,你们都给本王到外面跪着去!” 江寂发了大火,眼瞧着脸色阴沉沉的,吓人得很。主卧里伺候的下人奴婢们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儿都规规矩矩地跪到了屋外。 月修竹提着药箱快步赶来,大步进了主卧。 江寂在床榻前焦躁地来回踱步,像只被人惹怒的狼犬,这会子谁要惹他,谁就要倒大霉。 他见月修竹来,让开了位置。 月修竹跪在床榻边给宋婉诊脉,少顷,他道:“王妃高热又急又猛,必须尽快退烧,否则情况不妙。奴才写个方子,立马熬好就送到主卧来。” 江寂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轻轻松松就将月修竹提起来,“婉婉你要治不好,她要有个好歹,本王要了你的命!连楼昀也一块儿杀了,你们做对鬼鸳鸯!” 月修竹知道江寂在乎宋婉,此刻没什么理智,也不与他计较,只道:“王爷放心,奴才一定尽全力救治王妃。” 宋婉陷入了梦魇之中,梦里漫天的火海,像极了无数只厉鬼,他们见宋婉在火海里挣扎,冲着桀桀怪笑。 宋婉满身疮痍,苟延残喘,欲爬出火海,谁知有个厉鬼就伸脚踩住她的手,狠狠碾压她的指头,连爬都不让她爬出去。 大火蔓延,焚烧着宋婉每一寸肌肤,宋婉疼得身子都在颤,更是在地上打滚。 宋婉生生被烧死了。 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了前世临死前那一刻。 顾鸢将她踹倒在火堆里,火焰瞬间烧毁了她的乌发,更将她的面容烧得面目全非。 “疼,我好疼。” 江寂紧紧抱住宋婉,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像是只受了惊的狼犬,此刻见着自己脆弱的雌兽,生怕有人再伤害她,带走她。 于是他像狼一样,衔着自己心爱的雌兽,让宋婉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 第312章 安抚 “婉婉不怕,哪里疼?” 江寂用脸颊蹭着宋婉的脸颊,怀里的女人还是烫得吓人,江寂刚刚喂宋婉吃过退烧药了,可她还没发汗。 “火,六,六郎,火,救,救我” “别怕,六郎在,六郎会救婉婉。”江寂在宋婉耳边温柔又轻声地哄她,大掌更是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像是大人安抚小孩。 宋婉在江寂不断地安抚下,逐渐平定下来,江寂手上还是动作没停,大手轻拍着她的脊背,见宋婉安稳地睡熟过去,总算才安了点心。 到下半夜,宋婉才发了汗,退了烧。 江寂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起身叫喜儿打来热水,他亲自给宋婉擦身子又换了身白色绸衣,才放心睡下。 然而他醒时,宋婉还没醒。 娇女娘仍旧昏迷着,脸颊还泛着嫩红,是被昨夜大火烤的,估计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江寂拿着药膏在她脸上和手上涂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他粗手粗脚把她弄疼了。 抹完药膏,江寂才出主卧用膳。 院子里在主卧伺候的奴婢们还跪着,江寂也没让她们起身。 宋婉天黑了都还没归府,她们都没去京兆府衙报案,还是他回来没看见宋婉,问宋婉在何处,喜儿说宋婉巡视生意还没回来,他这才出府寻找。 江寂不敢罚喜儿、桂嬷嬷、张嬷嬷,因为这是宋婉从宋府陪嫁过来的奴婢,宋婉最心疼这几个心腹,平常都舍不得责骂的。 但原本就在府里的奴婢他敢罚,还要罚到他气消为止。 幸得他昨晚及时找到了人,要宋婉死了,他非要她们统统给宋婉陪葬不可。 江寂用完午饭后哪儿也没去,又回到了卧房,原本今日他是要进宫向江盛复命的,江寂都没去,他心里忧挂着宋婉,她没醒,他不放心。 月修竹端来了药,江寂把宋婉扶起来,让她靠在他身上,他则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喂宋婉吃药。 “王妃不出今日午夜,定会醒的,王爷勿要太过担心。” 江寂点了点头,让月修竹先下去。 没多久,凌刀站在屏风外道:“王爷,奉纪已经被属下抓起来了。” 昨夜江寂接住宋婉时,宋婉就晕了过去。江寂原本是要收拾奉纪的,可宋婉昏迷不醒,他决定先带宋婉回府医治。 此事他不打算闹大,闹大了对宋婉名声不好听,他决定私下里弄死这老贼驴。 江寂喂宋婉吃完药,才起身离府。 他与凌刀纵马出了金陵都城,到了城外的泥沙河边,奉纪被银面用绳子绑了手脚,帕子堵住嘴,让他跪在地上。 江寂至奉纪身前,面色冷如冰窖,那双眼眸里更是泛起浓浓的杀意。 江寂摘了奉纪嘴里的帕子,奉纪怒吼道:“江寂,你他妈真是个疯子,本官官居二品,乃左督御史,你要敢杀本官,你即便是官家义子,你照样被砍头!” “砍头?”江寂冷嗤,“本王都叫人把你绑出来了,你觉得本王会怕砍头?” 奉纪真没想到江寂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本他就是只会吃喝玩儿乐的废物。 看他来真格的,奉纪有些害怕了,“裕昌王,你相好那么多,不至于吧?我都没碰到她,那丫头性子比牛还倔,宁死不屈,你看在我没碰到她的份上,你饶过我,好不好?” 江寂垂眸看他,语气冷得很,“你现在知道怕了?掳走她去你小阁楼的时候,你怎么没怕?” 江寂蹲下身子与他对视,“你是欺本王在金陵无权无势,身上也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官,所以根本没把本王放在眼里,你瞧上本王的女人,所以可以直接掳来占有!” 奉纪是真怕了,见江寂不像只是吓吓他,于是道:“不敢不敢,您是王爷,微臣怎么可能没把您放在眼里! 是微臣色令智昏,管不住下半身,才掳走您的王妃对她欲行歹念!微臣这会儿清醒了,微臣以后再也不敢了,日后您在微臣面前就是爷,微臣鞍前马后伺候您!” 江寂可不要奉纪伺候他,他嫌恶心。 江寂道:“若本王没能耐绑你,要不了你的命,恐怕奉大人对本王又是另一番态度与言辞。” 他站起身,“现在奉大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泥沙河底可不少尸体,奉大人在朝为官是最清楚的,这金陵的水浑得很。 身处高位,谁手底下还没几条人命,这儿可是金陵高官最喜欢杀人抛尸的地方,因为河里淤泥深,尸体只要抛下去,就会深陷在淤泥里,再也浮不起来。” 奉纪没想到江寂对这事竟然这样清楚,这是权臣堆里的秘辛,一般人绝不会知晓。 江寂不涉朝廷重要政务,每日不是吃酒就是玩儿女人,他竟然知道这些。 奉纪身在朝中那么多年,很快反应过来,知道江寂不简单,他根本就不是表面那般佻达浪荡,他是装的。 “你你!你藏拙藏得这样深,你究竟想干什么?”奉纪瞪大了双眸,震惊地问出声来。 江寂俊脸上带起笑意,那笑容却是深沉的、冷血的,与他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大相径庭。 奉纪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江寂。 精于谋算,雷厉风行。 江寂道:“不妨告诉奉大人本王想干什么,反正奉大人也要死了,死人不会泄露秘密。” 江寂眸中生起强烈的恨意,在奉纪耳边道:“本王要江盛的狗命!” 奉纪瞳孔紧缩,还没说出一句话来,就被江寂一脚踹在了泥沙河里。 奉纪浑身都被绑住,连挣扎都没办法挣扎,整个身子直接往河底下沉。 他生生被淹死,身体更是不久就深深陷入淤泥里。 江寂回府时,宋婉已经醒了。小姑娘坐在榻上正吃着粥,小口慢咽,脸色还苍白得很,显然还虚弱着。 宋婉见江寂进屋,面上带起笑意,随后又湿润了眼眶,柔声细语地唤了声六郎。 喜儿见此,识相地退了出去。 江寂大步上前,将人抱在怀里。 “宋婉,你要再这么不顾惜自己的命,本王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 第313章 梦里 宋婉在江寂怀里小猫似的拱啊拱,小脑袋探出来,杏眼雾蒙蒙的,“六郎,你不要凶我。” 她这样柔声软语,不是撒娇胜似撒娇,江寂心里有气,也被她这一句话而搞得没有了。 江寂拇指轻抚着她额头上的大包,“还疼不疼?” 宋婉摇头,“不疼了,六郎不要担心。” 他怎能不担心,他在北地日夜念着她,想着回来时她见着他的各种样子,是站在府门口浅笑温柔地看着他,还是兴奋激动地向他飞奔而来,结果两种都不是,是在冒着滚滚浓烟的阁楼下接住她。 江寂道:“宋婉,没有下次了。” 宋婉知道江寂心里担忧她、在乎她,她要不给态度出来,只怕江寂要生气,十天半月不理人。 “不会了,绝对不会有下次。”宋婉捧着江寂的脸,“我也怕死的,我还想和六郎永远在一起。” 男人去北地这半年晒黑了不少,但面庞却更加刚毅立体、眉眼深邃,之前江寂面庞白皙,总带着些女相,现在浑身的男人味,叫女人看了更加脸红。 宋婉道:“六郎去北地吃苦了。” 江寂道:“心里想着你就不苦。” 新婚的夫妻半年没见,这会儿浓情蜜意,江寂低头吻住宋婉的唇舌,去尝她嘴里的柔软香甜。生病的宋婉更加好欺,身子软得像条蛇,浑身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男人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寂实在温柔不起来,饿了大半年,这会儿日思夜想的女人就在怀里,他更加疯狂。 他勾着宋婉的舌尖缠绵,把怀里的小姑娘吻得脸颊通红,根本喘不过气。江寂眸子里满满的欲念,可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还那样虚弱,他即便是禽兽也要忍着做圣人。 江寂滚烫的吻落在宋婉耳根,小姑娘身子敏感,每每江寂吻她耳根,她身子都要轻颤许久。 “想本王吗,嗯?” 宋婉含含糊糊地答,“想,想六郎。” “想本王哪儿,要回答。”江寂脸颊蹭着她的脖颈,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味。 “哪里都想。” 江寂把人放在金丝软枕上,见宋婉满眼的媚态,小腹处更是邪火乱窜。他吻着她的脸,吻得很轻很轻,“看来婉婉做过春梦了。” 宋婉脸颊羞红,不肯承认,“我没有。” 江寂轻笑一声,把人一眼看穿,“梦见了什么,告诉本王。” 宋婉双手捂住小脸,这让人怎么说得出口。 就梦见她和江寂在榻上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而已。 江寂道:“看来婉婉做的春梦激烈又精彩。” 他俯身在她耳边道:“那婉婉要不要听听本王做的春梦,婉婉定是想听的,本王现在就丝毫不落的全部告诉婉婉。” 宋婉捂住耳朵,“没有,我才不要听,我不想听” 江寂就把她的小手拿开,完完全全地握在手心里。他的拇指摩擦着宋婉的掌心,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她。 江寂在宋婉耳边哑着声线道:“那是一个刮着微风的夜晚,天上挂着漫天星宿,林子里静悄悄的,本王把婉婉从追风背上抱下来。 本王急不可耐地吻你,脱了你身上的襦裙,你皮肤好白,在漆黑的林子里,借着淡淡的星光,也见你皮肤白得像雪。 我们两人吻得特别火热,尤其你被本王吻得气喘吁吁,身子软成了一团棉花。 本王托起你又翘又圆的屁股,让你的脊背靠在了大树上” 宋婉满脸通红,闭紧了双眸,似乎这样就能听不见似的。 江寂就继续道:“本王进进出出,挥汗如雨,用力耕耘。本王觉得自己是牛,婉婉是田,本王勤奋,婉婉水润。” 宋婉低声骂他,“你这个流氓。” 江寂不肯放过她,“婉婉喊得特别凶,声音又娇又媚,每一声都喊在本王心窝子上,本王心里暖呼呼的,耕田就更卖力了。” 宋婉欲哭无泪,他以前在她面前是浑球,现在是淫球。 “原以为本王这头牛是最先累的,谁知田半点力没使,反而先坏了。在本王怀里又哭又闹的,本王哄了好一阵才好。” 宋婉像是听进去了,回道:“我才不会哭。” 江寂眸中含笑,“嗯,不算哭,欲哭还哭的,撒着娇,偷懒不想让本王继续耕了而已。” 宋婉道:“我我不会偷懒。” “是么。”江寂扣住宋婉的下巴,“那从来就没动过的是谁。” 宋婉耳根都是红的,控诉,“是你都没给我机会。” 江寂在床上是霸道的,几乎锢着宋婉的身子不让她动。 而江寂在宋婉这儿从来没彻彻底底吃饱过,每次都饥肠辘辘只能吃个半饱,尤其这次他还饿着去北地,他怎可能有机会了,让宋婉慢条斯理地勾得他欲火难耐。 江寂舔了舔唇,反思自己,像是商量着道:“那等以后让你动。” 宋婉却打退堂鼓了,“六郎六郎你别当真,我随口乱说的。” “乱说?”江寂粗糙的拇指摩挲着宋婉的嘴唇,见宋婉眼尾还有媚态,显然刚刚的热吻也让她身体有了反应,现在余韵都还未消,“本王看婉婉明明跃跃欲试的样子,说谎的小姑娘可是要挨罚的哦。” “没,没有撒谎。”她性子还是内敛的,要她动,她真做不来。 江寂睡在她身旁,夏日里天热,床榻上铺着竹箦,江寂高大的身躯躺下来,就把床榻占了一半。 他把宋婉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嗓子更是哑得厉害,连着呼吸都灼热了,“那还是本王来动,你慢。” 烈日西去,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牖照射进来。宋婉睡了这么久,此刻毫无睡意,倒是江寂似乎有点累,在榻上躺了一会儿。 夜晚,宋婉刚刚吃完药已经准备寝睡,江寂从耳房出来,抱着她亲了一阵,与她道:“本王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你先睡。” “都这么晚了,是很急的事非处理不可吗。”宋婉道。 江寂抱着她走向床榻,将她放在榻上,“嗯,有些急,别等本王。” 宋婉道:“那好,你去吧。” 江寂起身替宋婉放下了月白色的床帐,转身出了卧房。 宋婉也不知江寂一个京兆府尹需要夜里处理什么急事,金陵最近也太平得很,根本没什么大事发生。 宋婉觉得江寂有事瞒着她。 第314章 禽兽 要他藏了女人在外面,宋婉觉得这不太可能。江寂待她的心,她还是清楚的。 那他瞒着她的是什么? 宋婉想不到,索性睡觉。 待她醒来时,天色大亮,江寂像是昨夜寝在书房里,根本没回卧房睡,她身旁的竹箦都是凉的。 宋婉起身洗漱,听喜儿说江寂天还没亮就骑马去上朝了,不过说了要回来用早饭。 宋婉道:“那就等等他。” 太阳很快就红得似火,晒得人皮肤都在疼。正堂里已经备好了早饭,早食清淡解暑,有绿豆粥、腌菜、炒青蔬、蒸糕。 宋婉坐在正堂等着,没多久,江寂一身红色官服大步迈进府里,进了正堂。 凌刀手里拿着一箱鸽子血,那是刚刚朝上江盛赏的。 江寂在北地督工一事做得好,工部的两个官员都在朝上夸他,江盛很高兴,但这事也算不上什么大功劳,于是赏了这么一箱鸽子血给他。 宋婉的皮肤好,人也生得漂亮,这鸽子血若用来给她打一条项链,她戴着定然好看。 宋婉让凌刀把鸽子血放进库房里,与江寂一块儿用早饭。 江寂见她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乌发,“可吃过药了?” 宋婉道:“刚刚吃过了。” 月修竹说,药得饭前喝,效果才更好,宋婉听话地吃了。那药吃到今晚,就可以停了。 江寂给宋婉夹菜,要她多吃些,他走了大半年,她身上还是没长几两肉。 不过,身量倒是拔高了点,胸前也更鼓了。 江寂喜欢。 宋婉细嚼慢咽,吃了一碗绿豆粥,吃了点腌菜,就吃不下了。她一到盛夏就脾胃不和,这是江寂都知道的事。 江寂哄着宋婉多吃了块蒸米糕,这米糕白糯柔软,酸甜可口,让人容易下咽。 宋婉吃了块,就觉得肚子撑,饭后和江寂在鲤湖边消食。 江寂过会儿还要去京兆府衙,他半年没去了,也不知府衙里是什么情况,他准备去看看。 宋婉身上的伤还没好,江寂让她待在府里别乱走动,要她好好养着。宋婉听话地点头,模样乖巧惹人怜爱,江寂看在眼里,连府衙都不想去了,就想在府里陪她。 江寂把人打横抱起来往卧房里走,卧房里放着冰块儿,比外面凉爽了许多,卧房外的水车更是转起来,整个卧房上方都似在落雨,让人觉得清凉得很。 宋婉感觉不到丝毫炎热。 江寂是真真实实把她娇养着,生怕她吃了丁点儿苦。 江寂把她放在窗牖边,让下人端来了养心解暑的莲子百合羹。江寂哄着宋婉吃了,“本王处理完府衙里的事就回来,很快。” “嗯,你去忙。” 江寂在宋婉额心落下一吻,这才起身离去。 男人走了,宋婉拿着书本阅看,她嫌卧房里的书枯燥无趣,于是进了江寂书房。 江寂书房里的书倒是不少,尤其兵书最多。 宋婉随意拿过一本来看,读得津津有味。 她发现不管是梅颦山庄里的兵书,还是江寂府里的兵书,都是难得的好书。要细细地读,慢慢地品,用心钻研。 宋婉是真没想到,江寂根本不爱读书的人,正如顾鸢所说,他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不管是府里还是别院,都有这样的好书,还都是万金难求的孤本。 宋婉即便好奇,但也没想通是为什么。 漆黑的夜来得很快,让人看不见尽头。乌云暗沉沉的,天际刮着飓风,金陵许久都没落大暴雨了,今夜定有一场暴雨要下。 宋婉不怕雷声,这会子在耳房里褪了衣裙泡澡。喜儿在旁边伺候她,见江寂进来后,喜儿就退出去了。 江寂走近她,宋婉此时实在诱人,雪白的脸蛋儿被热水泡得粉红,连着整个肌肤都是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干净无瑕的面颊上沾了好些水珠,那晶莹的水珠顺着她脸颊往下滑,滑至她纤细如天鹅般的脖颈上。 江寂的身体变得好热。 宋婉道:“干嘛说话不算话,说好不一起洗的。” “男人嘛。”江寂俊脸凑近宋婉,“最会对女人扯谎了。” 江寂直起腰,褪下衣袍,进了浴桶。 他高大健硕的身子一进来,浴桶里的水位直线上升,都快溢到地面上去了。 他大手搂过宋婉的细腰,低头吻住了宋婉的唇。 江寂承认自己是粗鲁的,他真的饿坏了,原本他想等宋婉身子彻底好了再说,可是今晚见她这样美,他真忍不住。 江寂双手搂抱住宋婉的身子,尽量让自己温柔下来,不吓到她。 热烈缠绵地吻结束,江寂垂眸看着怀里的女人,媚眼如丝,柔弱无骨,让人忍不住想狠狠疼惜。 宋婉红唇轻启,无声地邀请。 江寂低头再次吻住人,更是把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江寂抱着人进了卧房,伺候在卧房里的奴婢见此,连忙退了出去,候在屋外。 外面落起了暴雨,连日来的炎热渐退,然而主卧里的温度却是节节攀升。 江寂滚烫地吻从宋婉被吻得红肿的唇瓣逐渐往下,他了解宋婉的身体,他能让她很快陷入欲海里。 暴雨如瀑,下得整个静谧无声的黑夜都只有雨声。 这算是夏日里最温柔的一场暴雨了,没有惊心刺目的闪电,没有震耳欲聋的雷声。 江寂的舌尖滑过她嫩如婴儿的肌肤,宋婉身子轻颤起来,轻吟出了声。 在男女欢爱里,男人要有心取悦女人,就会下功夫去记女人身体的敏感之地,从而反复挑弄,叫女人百般难耐。 江寂此刻百般讨好,宋婉却哭出了声。 准确来说那不是哭,那是极度兴奋刺激之下,雌性本能地、在强悍的雄性面前撒娇求饶。 屋外的暴雨淹没了宋婉的娇吟,江寂努力保持理智,可到后面还是陷入疯狂。 宋婉又哭又叫,没历过事的姑娘要听着,都还以为宋婉在遭受什么惨绝人寰的虐打,然而历过事的女人都知道宋婉在受男人怎样的疼宠。 暴雨小了些,卧房里的声却更大了些。 宋婉的嗯嗯啊啊,一声声六郎,让卧房外伺候的奴婢们都羞红了脸颊。她们虽没历过事,可年岁渐长,也逐渐懂了。 她们都以为到半夜宋婉的叫声就会停下,谁知不但没停,反而宋婉带着哭腔的求饶声比之前更大,还一遍又一遍地传来。 她叫江寂好六郎,好阿寂,好夫君,甚至好六爷,喊得娇媚动人可又楚楚可怜。 男人白日里最怜香惜玉,可到了晚上完全是两个样子。他没有怜惜宋婉,反而更加野蛮。 宋婉嗓子都喊得哑了,身子被江寂翻过来,让她跪在榻上。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宋婉像是一晚经历了无数回。 江寂的强悍持久让她觉得恐惧,饿坏了的男人就是衣冠禽兽,脱了衣服的男人根本就是禽兽不如。 宋婉脸上还有泪渍,眼见着天方泛起鱼肚白,男人终于餍足地放过了她,宋婉闭眼就睡个天昏地暗。 第315章 失踪 宋婉睡到午时都没起身,男人已经从京兆府衙走了一遭回来了,她还在榻上睡得熟。 小姑娘昨晚累得不轻,原本就是被江寂好好宠着的,昨晚彻夜不休,着实把她折腾坏了。 这会子人睡在床榻里侧,柔顺的乌发散落在金丝软枕上,身子侧卧着,轻薄的凉被压根盖不住她如玉如琢,玲珑有致的身姿。 江寂坐在床榻边看她睡得那样沉、那样乖,都不忍心吵醒她,可饭还是要吃的。 他俯身凑近她,右手撑在宋婉胸前,用脸颊去蹭她的脸颊。 宋婉迷迷糊糊醒来,像小猫似的唔吟了一声,眉头蹙得很紧,显然不高兴被男人吵醒。她翻个身趴在金丝软枕上睡着,不让男人蹭她的脸。 “乖宝宝。”江寂语气温柔地哄她,纵着小姑娘的起床气,“起来把午饭吃了再睡。” 宋婉不理他,小姑娘也是有脾气的,昨晚的祈求男人当耳旁风,折腾得她骨头都要散架。 江寂知道昨晚把人做狠了,抱着宋婉的身子轻哄慢揉,又挠她痒痒,宋婉怕痒,咯咯咯地笑起来。 江寂见她终于出声了,抱着小姑娘,吻她的脸,“不生本王气了好吗?” 宋婉道:“痛。” 江寂起身,褰开床帐去拿梳妆台下放着的药膏,转身回来,小心翼翼地给宋婉涂抹,冰凉的药膏一抹上,胀痛火辣的感觉瞬间消去不少。 宋婉身上穿着条薄薄的雪色冰蚕丝绸缎裙,那缎面衬得她肌肤如瓷玉一般,整个人精致得像雕琢的玉人。 江寂见此,身上又热了。 他这辈子栽在宋婉手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吃了午饭咱们再睡,嗯?” 宋婉浑身无力,翻个身都浑身酸痛,“六郎,我起不来。” 江寂心疼坏了,昨晚他彻彻底底失控,抱着人尽情撒欢,只管索取,没顾她娇弱的身子。 江寂吻她的脸,“本王让人把饭菜端进卧房里来。” 江寂起身出了门,在门口吩咐了几声,转而又回到了榻边。没多久,两个婢子把饭菜端进了屋,放到了窗牖边,又规矩地退了出去。 江寂抱着宋婉起身,像抱孩子似的,让宋婉整个人坐在他左腕上,他臂力超群,这样抱宋婉也是轻轻松松。可宋婉嫩如花苞,觉得硌屁股。 江寂就把人放下来,把箸递给她。宋婉见桌上有红烧鱼,已经不觉得累,而是饿了。 她拿着箸吃起鱼来,虽然还是细嚼慢咽,但吃得快。江寂耐心地给她剥鱼刺,剥好一块肉就放在她碗里。许是小姑娘真的饿坏了,整条鱼都进了她的肚子。 江寂让她吃碗莲子红枣甜羹,宋婉摇头说不想吃了,江寂就哄着她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边。宋婉也是赏脸的,江寂喂到她嘴边的东西她都会吃点儿。 饭后,江寂陪着宋婉午睡了两刻钟,他还得去府衙一趟,原本是没空回来的,他心里想着宋婉,想着她是不是起不来身连午饭都不吃,他得回来哄着她把饭吃了。 原本她就瘦,可不能再瘦了。 江寂把放在宋婉脖颈下的左手轻轻抽回来,动作已经很轻,可还是吵醒了宋婉。 她声音又软又娇,“六郎亲亲再走。” 江寂宠溺地轻笑出声,扣住宋婉的下巴,吻向了她的唇。 宋婉很配合,欲拒还迎四字她吃得透透的,江寂要深吻她,她就退一步,江寂浅浅地磨她,她就主动深吻他。 江寂觉得,他能被宋婉搞疯。 被勾得没有耐心的狼崽子就玩儿起了野蛮那一套,翻身将宋婉压得死死的,右手扣住宋婉的后脑勺,勾着宋婉的小舌粗鲁地吻起她来。 彻夜放纵疏解过的身体,没有性致寡淡,反而更加敏感。两人在这个有些激烈的吻里都被点起了欲火。江寂不想走了,被宋婉这么一勾,他做个风流鬼也不是不行。 江寂有留下来的心思,满是厚茧的大掌往她裙子里探,然而小姑娘却开口了,“你快走啦,别耽搁了时辰。” 江寂已经摸到她大腿的手悠然停住,“婉婉,折磨死本王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婉道:“政事重要。” 江寂下移身体,将她雪白笔直的右腿扛在肩上,在她大腿内侧又吻又吮,留下了好几个吻痕。 那是宋婉的敏感之处,每次只要他吻这个地方,宋婉身子都会软下来,此刻亦然,明显的宋婉身体起了变化。 江寂看向情动的人儿,轻抚了一下她的大腿,“晚上回来,本王继续。” 他起身走了,步子迈得挺快,想来也知道自己要晚了时辰。 宋婉也没什么睡意了,起身叫来喜儿,她泡了个热水澡,穿衣梳头。 外间的烈日晒得人都要化,宋婉待在主卧没出去,凝雪端来了洗好的瓜果,有剥了皮水盈盈的葡萄、切好的甜瓜、剥好的红艳艳的石榴。 宋婉午饭吃了不少,现在肚子还撑着,瞧了瓜果一眼,有些兴致缺缺。 她不吃东西,凝雪的心都悬在嗓子眼儿,原本她遇险的事江寂就还有气,现在他出府办公,她们这些下人要不好好伺候着,江寂再发了火,她们可就不止跪一天一夜。 “王妃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请月大夫来看看?” 宋婉摇头,拿过案几桌上的书本翻看,“本宫没事,你先下去吧。” 凝雪在她身前行了一礼,退身出去了。 喜儿满脸八卦地进了卧房,与宋婉道:“王妃您猜猜,奴婢刚刚出府买糖葫芦吃,听到了什么。” “什么?”宋婉也有些好奇。 “绑架王妃的左督御史奉纪,他失踪啦,而且失踪快两日了,他儿子奉敬写了折子上禀官家,官家令大理寺彻查此案,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奉纪。而且他还令王爷从旁协助,务必七日之内找到人。” 宋婉觉得可疑,“他好端端地怎么失踪了?”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事是江寂做的。别看江寂是个纨绔,最会吃喝玩儿乐,可他胆子却不小,人是绝对敢杀的。 他他不会私下里绑了奉纪,把奉纪杀杀了吧? 第316章 灌酒 奉纪可是朝中二品大员,谁要了他的命,估计就得用命来还。江寂要惹上这个人命官司,还被人查出来了可怎么好。 还好大理寺卿是她父亲,而江寂也是从旁协助的。要她父亲查出了个好歹来,势必要把此事告诉她,她到时只能去求父亲放江寂一马。 宋婉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江寂这么做她能理解,也符合他的性子,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做得这么干脆。 天色墨黑时,江寂才归了府。宋婉站在正堂门口等着他,屋中央的桌上已经备好了酒菜。 江寂搂着她进屋,与她一同用晚饭。 桌上备了一壶酒,宋婉亲自为江寂斟酒,并与他讲,“这酒是泡过人参的人参酒,六郎回金陵这几日劳累了,要多补补。” 江寂觉得宋婉这话另有深意,她说的不是昨晚,而是这几日。江寂看着身前的人参酒,伸手搂住宋婉的细腰,“婉婉喂本王吃酒。” 宋婉也没驳他,拿过酒杯,喂到江寂嘴边,江寂觉得自己此刻是昏君,宋婉是他的宠妻,她喂他吃酒的滋味别提有多美妙。 江寂一口饮尽,宋婉又夹了块凉拌的牛肉喂到江寂嘴边,江寂一口吃了,脸上的笑容已是乐得合不拢嘴。 宋婉道:“六郎还想吃什么,我喂六郎吃。” 江寂道:“本王真正想吃什么,婉婉最清楚。” “那待会儿我亲自喂给六郎。”宋婉又给江寂斟酒,“现在六郎想吃什么。” 这话听得江寂血液沸腾,连看宋婉的眼神都立马暗了几分。江寂凑近宋婉耳边,“要吃扬州酱膏蟹。” “好,我给六郎剥。”宋婉从笼屉里拿了只螃蟹出来,剥好,喂到江寂嘴边。 江寂全部吃了,宋婉又把酒杯喂到江寂嘴边。 江寂再次一口饮尽。 两人这样来来回回,江寂被宋婉伺候舒服了,但却也有些醉了,那壶人参酒,江寂吃了个干净。 宋婉吃了些,扶着江寂回了卧房。 江寂把宋婉抱起来,双手托起她的屁股,让宋婉双腿架在他腰上。宋婉比往日要主动,低下头去吻他的唇,江寂抱着人大步往床榻走。 两人滚到了榻上,宋婉把江寂压在身下,她这样主动,江寂只觉得他此刻的身家性命都是宋婉的。 两人唇齿纠缠,鼻息间都是人参酒的清洌酒香,江寂吃酒没怎么大醉,此刻却醉在宋婉的吻里。 他情欲正浓,正想要更多,手已经迫不及待去解宋婉的腰带,而宋婉却按住了他的手,“六郎,你告诉我,奉纪是不是死了?” 江寂脑子都不太清醒,醉得正糊涂,他对宋婉又毫无防备心,几乎宋婉问什么他答什么。 “死,死了。” 江寂还要宋婉吻她,只觉得刚刚的吻不够,他扣住宋婉的后脑勺,缠吻起宋婉来。宋婉就由着他,男人舒服了好说话。 江寂吻得半餍足,宋婉就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双手捧着他的脸问道:“是不是你杀了他?” “河里面,泥沙河里面,是本王杀的。” 宋婉瞳孔都紧缩了好几分,真的是江寂干的,他胆子也太大了。宋婉身子都轻颤起来,她不是怕江寂杀奉纪这件事,而是怕此事查到江寂头上来。 江寂双手伸进了宋婉裙子里,拔她的裤子。宋婉问到了话,也无心此事,只温柔道:“六郎醉了,要好好睡一觉,明日你府衙还有事,咱们明晚再说。” 江寂见她说话不算话,使小孩子脾气,轻哼了一声,“婉婉是坏女人。” 宋婉笑出声来,抚摸着他的脸,“我累了,你让我好好休息一晚好不好?” 江寂抱着人,将人压在身下,“明晚可不许赖账。” “不赖。”宋婉吻了吻他的下唇瓣,“绝对不会。” 次日江寂醒来,宋婉还在他臂弯里睡得很熟,小姑娘睡觉总是很乖,不会乱动,就连呼吸声也是小小的。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乌发,动作很轻很轻,但宋婉还是醒了,见江寂温柔地看着她,朝他怀里靠了靠。 江寂的大掌轻抚着她的脊背,给他按摩,江寂会伺候人,还别说,非常舒服。 女人夏日里身子总比男人要凉些,身子也软软的,抱着别提多舒服。江寂是会享受的人,抱着宋婉就不撒手。 “今日中秋,晚上有夜宴,咱们得进宫。” 宋婉才想起今日竟然已经是中秋了,道:“听说你以前都不参加这等宫宴的。” “嗯,以前从来不去。”江寂咬了咬宋婉的耳垂,“现在得去了,本王一心改好的。” 宋婉眸中含笑,“六郎说改好就改好,真棒,我要奖励你。” 江寂一脸期待,“奖励什么。” 宋婉起身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精美绝伦的蟒袍来。那蟒袍上的大蟒绣的威严霸气,栩栩如生。而袍子又为玄色,是缂丝的好料子,用金线裹了边儿,贵气又夺目。 宋婉道:“我可足足绣了四个月,废了我好一番功夫。” 江寂起身走近,摸着蟒袍爱不释手,他猿臂一捞,把宋婉捞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本王好喜欢,谢谢婉婉。” 当初江寂看上宋婉,对她一见钟情,之后屡屡表白,屡屡被拒,他死缠烂打,可不是知道把宋婉追到手有这么一天。宋婉贤惠,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他稳赚的。 这袍子只怕宫里的绣娘都不及她的手艺。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宋婉道:“我知道你盛夏一定会回来,所以做的就是夏日的衣袍。” 这衣袍不光只是衣袍,还包含着她初嫁为人妇对远在北地的夫君的思念。 江寂把人抱起来,“本王该怎么回报婉婉呢,本王好像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副皮相了。” 确实,江寂有一副能迷惑人的好皮相。 宋婉垂眸看他,“你不去府衙啦?” “婉婉还没有身孕怎么就成小傻瓜了,今日中秋,百官休沐,晚上夜宴。” 江寂抱着人回到榻上,“婉婉这么想成小傻瓜那本王就真让你成小傻瓜好了。” 宋婉有些怕,怕江寂太急要孩子,使劲儿折腾她,“六郎,即便即便你今日休沐,但早饭还是要吃的。” 第317章 凶手局 江寂正准备按着宋婉折腾人,谁知凌刀在门外道:“王爷,沈大人说,在梅颦山庄等您。” 江寂动作一停,与凌刀道:“你备好马,本王立马就去。” 凌刀在门外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江寂看着宋婉纤细雪白的后颈子,俯身咬了一口。双手掐着宋婉细细的腰身,薄唇贴在宋婉耳边道:“本王回来再说,没打算放过你。” 宋婉趴在金丝软枕上,小耳朵红红的,像刚刚出生的小猫的小嫩耳。她柔声道:“既然是沈大人找你,那你就快去吧。” 江寂起身下了床,与榻上的宋婉道:“本王尽快回来。” 他穿好蟒袍往外走,步子迈得挺快。凌刀已经在府外备好了马,江寂骑上追风就往梅颦山庄而去。 到山庄时,江寂翻身下马,大步往主屋走。 才刚刚走到门口,里面便传来沈策的冷厉之声,“你给我跪下!” 江寂老老实实地跪在门口,双手放在大腿上,头埋得低低的。 这是沈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他走至门口,言语比刚刚还要冷,“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杀了奉纪!他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你悄无声息要了他的命是藐视皇权! 咱们现在还尚势微,你还想不想活了? 咱们筹谋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宋城这么多年久居大理寺卿之位,还从来没有谁把他扳下来过,奉纪失踪官家任命他,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时机,他早就想升督察院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没有谁能发现得了是你干的!然而宋城可不是塞钱升上来的官,他当初在刑部之时,早就有神案之名,当初狄国公无辜失踪的大案也是他查的,还查了个明明白白,至此名声大噪,升任大理寺卿!” 江寂道:“本王是他女婿” “女婿又如何?他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他女儿要嫁的是太子,这事儿自然就过去了,可偏偏嫁的是你,木兰夫人可对你百般不喜,你要给奉纪偿了命,木兰夫人巴不得她的乖乖嫡亲长孙女儿回宋府去!” 江寂面色微沉,“老师,杀奉纪本王不后悔,他该杀,他掳走婉婉意图不轨,本王是男人,焉能看着自己的女人受辱。” “即便是如此,你也应该与我商量,而非把人绑了直接扔泥沙河里面,你你呀,你身上背负着血仇,你要在这种事上栽了跟头,没了性命,你萧家的仇日后谁来报?” 江寂垂下眼帘,“老师放心,本王做这事前,想好了替罪羔羊。若宋城顾着本王是他女婿,此事就此平息,若不顾,棋局自然也就开了。” 当然,他希望奉纪不白杀,一切要按照他的计划走才行。 沈策道:“你借着此事,布下了什么局?” “真假凶手局。” 宋婉心里不安,今日中秋,百官休沐,沈策此时还来找江寂,八成是江寂杀奉纪的事被他知晓了。这不是小事,她也更知道父亲的本事,当年父亲可是一路中进士,从未落过榜。 这样的案子,父亲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宋婉不敢耽搁,洗漱打扮好,便带着补品和月饼回了趟宋府。 她先去元氏那儿请了安,之后问府中的丫鬟宋城在何处,丫鬟告知她,大人在祠堂。 宋婉快步前去,见宋城正在给宋家列祖列宗上香,上前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宋城转身看她,“婉婉,你怎么回来了,今日中秋,你该和裕昌王在府里团圆才是。” 宋婉道:“最近金陵左督御史奉纪失踪的案子闹得女儿心神不宁,父亲不知,他失踪前两日,掳走过女儿。” “他掳走你?”宋城面色愠怒,“他竟然还没对你放下心思,这个老匹夫。” “他把女儿掳到他私下的小阁楼里,意图侵犯女儿,甚至想好了女儿失踪后,给女儿找好的替死鬼,他要把女儿当金丝雀养,供他玩乐。” 宋城面色又冷又沉,眉宇间都是怒意。 “幸得女儿运气好,侥幸逃脱。父亲,女儿听说奉纪失踪很可能死了,其实心里挺高兴的,他要不死,只怕还会纠缠女儿,对女儿起歹心。 父亲,您别查下去了,就让他失踪好不好,不管他或生或死,都别查了,他要没死,就让他死,他要死了,也不必为他昭雪。” 宋城沉默,没出声。 “女儿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女儿恨奉纪。父亲,这么多年,您从未偏私过女儿一次,这一次,就偏向女儿一点行不行?” 宋城看向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尤其目光落在了自己父亲的牌位上,他父亲为官清廉,从不徇私枉法,他亦如是。 “婉婉,父亲有亏欠你的地方,是父亲不对。父亲可以换种方式补偿你,但父亲做不到徇私。你这些话,看似为你自己,但为父可知道,实则是为你那混账的夫君。” 宋婉心里一窒,双手绞在一起,嫩嫩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她强装镇定,面上带起浅笑,“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女儿嫁给王爷后,王爷痛改前非,一心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北地那么苦的地方他都去了,办的事也那么漂亮,父皇还赏了他,他已经不是混账了。” “事办得好一回事,或许他杀了人,又是另一回事。”宋城看向她,“他有纨绔之名,但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凭他那一身拳脚,杀奉纪轻而易举。婉婉,为父已经查到,奉纪失踪当日是他把奉纪约出府的。” 宋婉面上笑意不减,眸子里却慌了,“父亲您肯定查错了,他不可能杀奉纪的,他胆小如鼠,他连虫子都怕,他怎么可能杀人呢。” “有人亲眼看见他的贴身侍卫凌刀,与奉纪一块儿进了樊楼,后来奉纪就再也没出来过。” 宋城看向自家女儿那张娇若春花的脸,又瘦瘦弱弱的身段儿,推断道:“奉纪绑了你,凭你深闺女子的脚力,你逃不了,是那混账及时赶回来救了你,他见奉纪要辱你,一怒之下,把人杀了! 婉婉,为父推断得对吗?” 宋婉咬死不认,“是女儿自己逃出来的,王爷没来救我。” 第318章 情趣 “那小子为了女人曾一掷千金,却不曾想,如今为了你连朝中二品大员都敢杀。” 宋婉道:“父亲,您好歹是大理寺卿,没有证据的事,您别胡乱推断。” 宋城双手覆于身后,“婉婉,原本为父与你祖母都不满裕昌王与你这桩婚事,不曾想你嫁与他不久,竟能专程回来一趟为他探为父口风。裕昌王并非你的良人,你不要对他动了真情。 他杀了奉纪,势必要用命来抵,他死了,皇家宽容,你可以再改嫁,或者回宋府来,你回府之后嫁不嫁人都没关系,为父会养你一辈子。” 宋婉没曾想宋城短短时日就查到了这么多,那她刚刚那番话在他面前,就如唱戏了。 于是她也不打算再隐瞒,开门见山地祈求,“父亲,不要,女儿不要王爷死,女儿不想他死,你别要了他的命,他对女儿很好,娶女儿之后从不曾亏待女儿,女儿喜欢他,父亲,就当女儿求你了。” 宋婉跪下了身子,哭得梨花带雨。 宋城道:“婉婉,你要为父做一个徇私枉法的大理寺卿吗?” 宋婉怔愣了身子,抬眸看向宋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宋城道:“母亲教你出嫁后,得知自己夫君杀了人,不是检举他,而是让为父徇私枉法放他一条生路?” 宋婉低下头,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她真的无法眼睁睁看着江寂去死。 “你回王府去,案情来龙去脉我也算理清了。”宋城将她扶起来,“死了裕昌王,金陵好男儿这样多,婉婉,你会有一个更好的夫君。” 宋婉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王府的,马车到王府门口时,还是喜儿摇晃她的身子,宋婉才醒过神来。 她下了马车,见江寂正在门口等着她,心中悲伤,眼泪像珠子似地落下来。 江寂见她哭了,大步上前,伸手擦干她脸上的眼泪,“怎么了,怎么一副死了夫君的样子。” 宋婉扑在他怀里,“你别胡说,你不会死的。六郎,我为你收拾些金银细软,你跑吧,你跑得远远的,我刚刚回宋府探了父亲的口风,他已经知道奉纪是你杀的,现在正搜查证据,我求他放过你,可是他不肯。” 江寂抱着人,往府里走。 两人进了卧房,江寂与宋婉道:“别哭,本王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你别骗我了,你杀了奉纪,怎么可能没有事。”宋婉满脸的泪水,抱着江寂的身子,哭得双肩一抽一抽的。 “本王向你保证,本王绝对不会有事。”江寂捧着宋婉的脸,让她看着他,“相信本王,好不好?” 宋婉道:“骗我是王八蛋。” “好,骗你是王八蛋。”江寂亲昵地用鼻尖蹭她的鼻尖,“小乖宝,别哭了,你笑起来更好看。” 宋婉心里是相信江寂的,因为到目前为止,江寂从来没有骗过她。兴许,他有其他的法子脱身。 宋婉放了点心,面上有了点笑意。 江寂指腹将她脸上的泪渍擦干,“脸都哭花了,像个小花猫。” 他命喜儿打了水来,宋婉洗了把脸,脸颊是干净了,但鼻子和眼睛都哭得红红的,看着还像个小可怜。 江寂最会哄人了,也不知从哪儿学的这么一套,抱着宋婉像哄小孩子,又是亲又是讲笑话,逗得宋婉咯咯笑。 下午,宋婉在主卧里换上了王妃的宫宴吉服。 鹅黄色的缂丝料子,上面绣着五尾金凤,广袖用祥云纹点缀,一字肩的领子,露出她细白的脖颈子和精致秀美的锁骨来。腰间配了两个和田玉佩,挽起的发髻上,戴了一支五尾金凤长钗。 鹅黄本就显肤色,衬得人娇娇嫩嫩,似欲媚含香的花蕊。宋婉肌肤白,这鹅黄色的王妃吉服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闭月羞花,美丽动人。 一字肩领的样式是最近时兴起来的,金陵人的审美原本就是丰腴匀称,柳眉杏眼,肤色雪白。 唐风的衣裙样式被金陵的绣娘翻出来,加以改观,做成了一字肩的领子。这样式刚刚出来,就在金陵时兴火爆。 西宋的风俗对女子的穿着没那么严苛,否则那些舞裙也不会露腰、露踝。 江寂从屋外进来,见宋婉换好了宫宴吉服,一时都挪不开眼。他屏退下人,一把将宋婉抱起来,走向床榻。 “六郎,我刚刚换好的,你别你别那样。” 江寂才不管,只管把人放在榻上,将她的唇舌吻住。他吻得又温柔又粗鲁的,宋婉完全被他吻得迷糊,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江寂把月白色的床帐落下去,翻过宋婉的身子,让她跪在了榻上。薄如丝缎的裤子被江寂褪下,宋婉动也不敢动,只怕挣扎太过,发髻乱了,待会儿又要重梳。 直到嫩如婴儿的肌肤被江寂的舌尖反复扫过,宋婉受不了这番挑、逗,身子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宋婉感觉到一阵不适,忍不住唔吟出声。 裤子被江寂穿上了,他抱过她的身子,又吻了她一阵。 “六,六郎,不舒服,拿,拿出来。” 江寂搂着她的细腰,在她耳边道:“会拿,但不是现在。” 他拍了拍她的臀部,“走,进宫去。” 宋婉的身子被他放下来,在榻上还好,一站在地上,宋婉便知那是什么滋味了。 江寂见她臀部夹得紧紧的,搂住她的细腰道:“王妃可要放松点,宫宴上人多,可别被人看出来。露了馅儿,咱们夫妻间的情趣可就被人知晓了。” 宋婉红着脸道:“你这个大坏蛋!” 江寂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嗯,本王坏,越坏婉婉越喜欢。” 他搂着她的腰往外走,宋婉尽量让自己放松,除了有些不适外,其他还好。 直到宋婉上了马车坐下来,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她浑身都酥酥麻麻的,尤其腿软,她都怕待会儿到了宫里,她走不了路。 “马车颠簸,婉婉可要坐稳了。” 听到颠簸二字,宋婉就知道她这一路要吃苦了。宋婉欲哭无泪,江寂这个混蛋,在她身上塞玉珠链。 第319章 端午夜宴 马车摇摇晃晃,宋婉努力坐直身子,可被身体里的东西折磨得不轻。江寂笑得欢,把人抱来腿上坐着,见宋婉脸颊娇红,满眼媚态。那双杏眼就那样雾蒙蒙地看着他,欲说还休。 在对视间,两人什么都没说,但江寂却已知道宋婉被东西勾起了最直接的原始的欲望。江寂是霸道的,有这欲还不够,他要宋婉在这欲里添满情愫,而后在他身下承欢。 小姑娘是端庄自持的,她能忍得住并进了宫里,还能保持不露馅儿。江寂抚摸着宋婉雪白无暇的脸,在她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天色将黑。马车进了宫里,此时大殿之中已经快要坐满人。 宋婉坐在江寂身边,鎏金的雕龙案几桌上已经摆满了珍馐,那酒樽里更是盛满了好酒,五十年的桃花醉。 宋婉沾酒就醉,江寂喜欢宋婉酒醉的样子,大胆、勾人、热烈,可以任他胡来。 他在她耳边道:“待会儿喝点,喝了酒,晚上咱们更激情。” 宋婉红着脸,嗔他一眼,把人推开了。两人嬉笑玩闹,看着倒挺像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 尤其这些都被江睿看在眼里。今夜的宋婉实在夺目,嫁给江寂这个混账这么久,她没有半点憔悴不说,反倒比之前更迷人。 肌肤更嫩,气色更好,双眸更有神。整个人就是枝头含苞待放最美的那朵桃花。 一嗔一笑,又媚又娇。难怪江寂这么多年谁都不娶就娶她。 她真有把一个正人君子迷惑成风流鬼的本事。 江睿是羡慕的,更是嫉妒的,他一念之差失了宋婉,白让老六得了这个便宜。江睿拿着身前的酒樽一口饮尽,他一定会把宋婉夺回来。 坐在离宋婉和江寂老远的顾鸢就更是了,他眼睁睁看着宋婉被江寂逗红了脸颊,小姑娘虽有些气,但难掩眸子里的温柔与爱恋。这才是她看她喜欢的人的眼神。 他从来不曾得到过宋婉这样的眼神,她总是淡淡的、冷冷的,即便脸上有笑,却也是笑容不及眼底。 顾鸢偏开了目光,懒得看两人打情骂俏。 大殿里的人逐渐来齐,文武百官汇聚一堂,彰显着西宋还尚繁盛的事实。只是这些年,武官中悍将陨落不少,文官倒是新秀渐出,眼看着朝堂文武倾斜。日后外敌入侵,就怕无将可用。 太子重武,打算在秋季破例再选拔武状元,为朝廷所用。 天色逐渐黑沉,打点的烛火燃得明亮。江盛领着众妃嫔落座。 如今宫里又是个风向,眼下最得宠的主儿是高句丽国的一个舞女,古丽苏如合·热合曼。 她热火明艳得像一朵盛开的玫瑰,既热情,又奔放,伺候江盛,没有金陵女子的矜持,每晚服侍得江盛畅快淋漓。 男人只要床上舒服了,就能给女人最大的荣宠。刚开始古丽苏如合只是丽嫱,两月后就是丽嫔,现在已经是丽妃。 江盛尤为宠幸她,要星星不给月亮。连着昔日得宠的沈贵妃,都暗淡了下去,江盛已经四个月没召沈贵妃侍寝。但沈贵妃持凤印执掌后宫,地位还是在的,宫里势利眼的奴才们也不敢怠慢她。 此刻,古丽苏如合与沈贵妃同坐在江盛两侧。沈贵妃居右,古丽苏如合居左。两个大美人一眼瞧去,令整个中秋夜宴,都多了几分色彩。 江盛举着酒樽道:“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中秋夜宴,又有如此美景,朕与众卿同乐,随饮!” 众臣拿着酒樽跪下身子,“陛下同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盛道:“众卿平身。” 众人站起了身,都落座了下来。 江盛看着殿中的四个儿子,如今连成日流连青楼的混账都已成了婚,江睿如此懂事,这些年都守在封地,没有旨意绝不回金陵,况且龚宰辅年老,如今还在朝中处理政务,这些年为西宋那是功不可没。 再者,慧妃这些年安分,从不争宠,人也乖巧,诗书才情更是卓越,如今江睿年岁也不小了,再不给他指位正妃,恐怕说不过去。 江盛昨日就与慧妃商量过了,把岑逢最小的嫡女指给江睿做正妃。 那是岑逢的嫡夫人四十岁生的小女,旁人笑岑夫人老蚌生珠,可谁知她这个老蚌生出来的小女从小就聪慧过人,虽说容貌算不得倾国倾城,但也是小家碧玉,清纯可爱,那些个琴棋书画,诗书策论,都难不倒她。 她早就是金陵有名的才女,国公郡王的嫡子都争抢着要娶她为正妻的。 岑云舟曾见过江睿,对江睿也是喜欢的。听父亲说官家可能要把她指给睿王做睿王妃,岑云舟已经高兴得两日没有睡好觉了。 江盛与江睿道:“睿儿,你如今二十有四了,也该成婚了。朕与你母妃千挑万选,选中了岑爱卿家中最小的女儿岑云舟,她算是金陵世家女子中最出类拔萃的。” 江睿跪在殿中央,却偷偷看了眼身姿坐得那样端庄的宋婉。 最出类拔萃? 若和宋婉比起来,未必。岑云舟诗书是好,琴棋书画自然也好,可宋婉也未必比她差。他曾见过岑云舟一面,在金陵的斗诗坊里,容貌和宋婉比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再说仪态,金陵世家女子那样多,他才从未见过有谁家女子比宋婉仪态好的。 宋婉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眸看去,正好与江睿看她的眼神碰个正着。宋婉连忙收回了目光,拿着箸夹菜吃。 狼崽子嗅觉灵敏,要有人看上他的女人,自然能第一时间嗅到气息。这似乎是男人的本能,尤其对于占有欲强的男人来说。 江寂嗅着那气息看过去,正好见江睿朝她的女人收回目光,磕头与江盛道:“父皇,儿臣不愿意娶岑家嫡姑娘,儿臣不喜欢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着孩子喜欢不喜欢。他公然抗旨,江盛面上骤然生怒,慧妃最会看人脸色行事,处事周全,这么多念身居后宫,还从来没有哪个嫔妃不喜欢她的。 当下她就站起身斥骂江睿,“混账东西,你父皇给你赐婚你竟然敢拒婚! 你父皇是你父亲不错,可也是西宋的皇帝,皇帝赐给你什么,你就得收着!你挑衅皇权,不要命了?纵然你父皇宠你,这次可以饶你,可下回你还要敢如此,本宫非亲自处置你不可! 岑家云舟可是好姑娘,指给你这么好的婚事,你竟然敢拒人家!这婚事本宫已经替你允了,日子已经在算了,待吉日一出来,你立即给本宫成婚!” 江睿道:“母妃,儿子真的不想娶” “你给本宫住口!你向来最是听话懂事,如今你父皇也器重你,睿儿,你可别让你父皇和本宫失望!” 慧妃提醒般地看了一眼江睿,奉纪现在失踪,下落不明,估计是被谁弄死了,督察院现在就岑逢主事。 他们手里缺的就是监察权,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她又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从未出阁的世家嫡女中挑选出几个好的,又废了好大一番口舌,使劲儿夸岑云舟,江盛这才答应把岑云舟指给江睿为正妃。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如今这婚事俨然已经成了,他却不同意。要是以往他肯定欣然接受的,这是被哪个狐狸精迷了去。 江睿见慧妃一脸怒色,那沉而深的眼神中,更在告诉他,不要误了大局。是啊,宋婉已经嫁给江寂为王妃,他即便把宋婉夺过来,宋婉也做不了他的正妃,甚至只能做侍妾。 成帝王之路,讲究名声,他夺弟妻,传出去不好听。宋婉做不得他的正妃,甚至有封号的侧妃也做不得,她只能做他养在后院的金丝雀。 江睿重重磕头,“儿臣糊涂,还请父皇和母妃饶恕,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岑家姑娘才名在外,待入府后,儿臣定然待她好。” 江盛这下满意了,“睿儿还是懂事的,知道体恤父母,岑家姑娘与你甚是般配,待吉日出了,就立即完婚。” “是。”江睿又是重重磕头,“儿臣多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盛笑着道:“回去坐着吧。” 江睿又谢了声,回到了座位上。他侧身看了眼宋婉,见小姑娘正吃着江寂给她挑好了鱼刺的鱼,脸上笑眯眯的,像春日里绽开的花儿,别提多好看。 倘若,他今日要娶的人是她就好了。 江睿收回了目光,连着吃了两口闷酒。 江寂见宋婉吃得那样高兴,大手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她的衣裙里,摸着她的大腿,轻轻地揉。 原本宋婉此时就经不起撩拨,他这样爱、抚一般的揉,令她压下去的欲望再次燃起来。 她罥烟眉微蹙,贝齿咬着下唇,忍耐着。 江寂就是故意的,她明明吃得好好的,干嘛撩拨她。 宋婉闭上双眸,深吸了口气,祈求一般地看向了江寂。江寂桃花眼儿里满是笑意,把手收了回来,对宋婉道:“你刚刚忍耐的样子,像个小妖精。” 江寂最喜欢看的,就是宋婉这朵娇花,在他手下逐渐绽放,开出最娇艳、最妩媚、最勾人的样子。 宋婉道:“你刚刚撩拨我的样子,像个衣冠禽兽。” 江寂笑出声来,瞧宋婉面上的怒意,觉得真有趣。小猫炸了毛还是小猫,总带着股温顺、黏人。 夜宴进行到一半,宋婉觉得有些闷,与江寂说了一声,她要出去走走。江寂也没拦她,“别乱走就行,宫里人多眼杂,歹心之人胆子大。” 宋婉点了点头,出了大殿,与喜儿顺着鲤湖的长廊走,解闷气。晚风徐徐,带着些凉爽。宋婉走在长廊边,借着烛光看湖水里已经有些泛黄的荷叶。 顾鸢从长廊另一侧走来,见宋婉坐在廊椅上,昏黄的烛光下,宋婉像是吃了点酒,面颊有些绯红,整个人神态慵懒万分。跟着江寂,男人把她调教得带了几分媚态,像只会勾人要命的狐狸精。 宋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偏头看去,见是顾鸢,也没动身形,更没出声。 顾鸢上前,冷着声线与她道:“宋婉,你竟然还能过得如此心安理得,你夜里不怕做噩梦?你害了未出生无辜的孩子,更害得莲儿如今成了活死人,你小心遭报应!” 宋婉抬眸看他,“顾大人好歹也是礼部尚书,见了本宫不光言行咒怨,还不对本宫行礼,这就是礼部尚书的做派?” “你!”顾鸢咬着牙,“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怎配本官对你行礼,宋婉,我孩子的命,你必须拿命来偿!” 宋婉捏了捏眉心,“顾大人到底在发什么疯啊,本宫害你的孩子做什么,本宫至于跟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过不去? 你别失心疯胡乱攀咬人,本宫向来最良善,不信你问本宫的夫君裕昌王,她是本宫的枕边人,他最是了解本宫的,本宫可是良善到连一只蚊子都舍不得打死的。” 顾鸢看她杏眼里满是无辜,觉得宋婉演技真好。 凭着这双清澈干净的双眸,又娇滴滴柔弱无骨的样子,谁不会信她的话,她太会利用自己的优点,来迷惑人,骗人。 宋婉聪慧如狐狸,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摆在她面前,她绝对咬死不认。而证据,恐怕早就被她销毁得干干净净。 他孩子的命,柳白莲的命,是讨不回来了。 顾鸢冷着眼眸看她,“宋婉,你最好不要栽在我手里,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顾大人小小的礼部尚书,没什么实权,本宫栽在你手里?连几位皇子党争都不争你,你觉得本宫会把你放在眼里?顾大人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你除了节日的时候忙些,你还能忙什么?” 顾鸢面对宋婉这番冷嘲热讽,气得快要吐血。 宋婉站起身,继续道:“以后顾大人别在本宫面前晃悠,咱们俩早就断干净了,你是她人夫,我是他人妇,早就不走一条道了。 不过,你走夜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本宫对你的恨还没完全消干净,指不定哪日本宫又想着什么点子,报复到顾大人身上!” 顾鸢盯着宋婉笑靥如花的脸,怒道:“你冲我来,我绝对不会怕你!” 第320章 竹林 夜色更深,宫灯点得更多、更亮。 昏黄的光里,将整座巍峨的皇宫,照得朦朦胧胧,半蔽在黑夜里。 宋婉起身离开了湖边的长廊。 宫里规矩严,太监宫女们走路都井然有序,更把头埋得低低的,就怕冲撞了哪位贵人。 宋婉走到竹林荫翠、假山环伺之处,这里的宫灯少得可怜,许是夜里少有人来。夜风微拂,刮得宋婉耳边痒痒的,她伸手挠了挠,结果发现右耳的耳坠掉了。 喜儿道:“估摸着是王妃掉在湖边的长廊上了,您在这里等着,奴婢去给您寻。” 宋婉等在原地,喜儿刚走不久,那竹林里便出现极为细小的女子唔吟声。宋婉觉得奇怪,这等隐秘漆黑之地,竟然有女子。于是她放轻脚步,往翠竹假山林走去。 假山高而厚大,宋婉完全被淹没在竹海和假山群里。她顺着石壁,尖着耳朵,顺着声音来源,挪着步子过去。 女子似清泉般的声音传来,听着极为好听,但似乎她脾气不大好,话语并不轻柔,“找本宫什么事?” 男人单手把女人抱起来,压在石壁上,“想阿乔了” “今日端午夜宴,你不要命啦?”女人语气还是不大好,但隐隐的能听出点娇嗔来。 “现在他的注意力都在丽妃身上,不在你这儿。” 男人迫不及待地吻住了叫阿乔的女人的唇,两人似乎吻得很火热,激烈的咂吮声听在耳里,令人脸红心跳。 在这之后,宋婉更是听到衣衫滑落的声音,男人似乎把女人完全抱起来,双腿架在了他腰上。 这毕竟是宫里,两人还是克制了动作幅度。可渐渐地,男人不满足了,那疯狂地鼓掌声渐渐荡漾开来。 宋婉面红耳赤。 她猜测着女人的身份,听那女人的声音,极像江寂母妃,沈贵妃的。 男女交合之声不断溢出,男人更是动情地一声声唤沈贵妃的小名,“阿乔,阿乔,你再对我好点儿” 宋婉没办法再听下去,转身欲走,可脚下路太黑,她绊了个石块儿,身子没站稳,直接栽倒下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她腹部穿过,将她轻轻松松捞起来。 宋婉刚要惊呼出声,就被男人抵在石壁上,粗糙的掌心捂住了她的小嘴。 宋婉看清了男人的面容,瞬间松了口气。 不远的石壁后,男女正激烈得要命,男人的粗喘、女人的娇吟,宋婉和江寂都听在耳里。 江寂扣住她的下巴,低声与她道:“想不到你出来这么久,原来是在听别人偷情。” 宋婉摇头,“我是无意中听到的” 江寂见她小脸皱巴巴的,控诉自己冤枉她,觉得她太可爱。 …… 他太恶劣,用膝盖,去磨,磨了之后,又顶。 宋婉双手捂住唇,浑身酥麻,眼里更是极度的兴奋刺激带来了泪花。 泪盈盈的,美得像朵雨后梨花。 她这副被撩拨得情动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勾得江寂燥火难耐。 他薄唇贴着宋婉的耳根,温热的呼吸喷洒而出,宋婉身子又是一阵颤栗,大脑皮层都发了麻。 他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想要本王吗?” 宋婉眸中的泪花落了满脸,“要,六郎,要” 她早就在他充满爱意又温柔刺激的挑逗中,毫无理智。 江寂很满意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管是身体,还是她的思绪,都满满是他。她情动忍耐越久,得到之后的感觉就会越爽。 他更喜欢看宋婉在他身下攀附云端的样子,浪潮接着一波又一波,能让平时端庄守礼的女人,陷入情欲带来的漩涡里。她美得不成样子,可也荡漾得一塌糊涂。 夜风刮得竹林沙沙作响,将一切都快要淹没在这声音中。 江寂道:“你像苏妲己。” 宋婉看向让她变成苏妲己的罪魁祸首,耍小性子用手挠他的脖颈。 可惜的是,宋婉没留指甲。 她的指甲总是被修得圆圆的,干净整洁,粉红的指尖会露出来。江寂有时候陷入极致的疯狂的时候,会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吮。 江寂低笑,刚要吻她,便听到轻巧的脚步声。 喜儿回来了。 江寂把人放下来,深吸了口气,带着宋婉往外走。宋婉腿都还是软的,几乎是江寂搂住她的腰,抱着她往外走的。 喜儿找到了宋婉落的耳坠子,见宋婉和江寂从翠竹林里出来,忙把耳坠子递给宋婉。 宋婉戴上后,和江寂回了筵宴。 小姑娘身子端庄地坐下,忍着情动过后余韵带来的身子绵软。 筵宴上还热闹着,君臣同乐。 大殿中央的《羽衣霓裳曲》跳得正精彩绝伦,岑逢在此时向江盛道:“官家,微臣素来与奉大人交好,得知他最喜欢这《羽衣霓裳曲》,而今他无故失踪,错过了这支舞,恐怕又要遗憾许久了。 奉大人在督察院,勤勉政务,从不徇私,这么多年上朝更是从未缺席过,算是满朝文武中最勤恳的老臣。 今夜这等中秋佳宴,竟然无他,微臣实在伤怀。微臣与他同僚数年,与他最是交好,他失踪这么多日了,微臣实在担心他的性命。” 江盛听此,自然不能不管奉纪的事,于是屏退了殿中央跳舞的舞女,看向了坐得离他很远的宋城,“宋爱卿,你一向断案如神,奉爱卿失踪的案子,你查得如何了?” 宋城起身出列,快步至殿中央前方,跪下身子,“回陛下,微臣已有些线索,并锁定了嫌疑人。” 此话一出,大殿内鸦雀无声。 宋婉脸色骤变,脸颊更是苍白如纸,担心地握住了江寂的手。 江寂安抚她,“别怕啊,本王不会有事。” 江盛面色冷,声音也冷,“嫌疑人是谁?” 宋城迟疑了半晌,看向了江寂,最后道:“是裕昌王!” 众人震惊,都朝江寂看来,江寂也满脸讶然,似乎也觉得意外。 他忙起身,至殿中央跪下,磕头,“父皇,不是儿臣,儿臣与奉大人无冤无仇,没有理由杀他。” 第321章 攀咬 江盛看向宋城,宋城这么多年的断案能力他是信服的,再者江寂还是他女婿,他若不是查到了铁板钉钉的证据,也不会在这等筵宴上指认他。 江盛看向宋城,“宋爱卿,你说。” 宋城道:“微臣查到,奉大人曾光天化日之下,趁裕昌王妃个人外出,将她掳去了花萼小楼。 那阁楼是奉大人的私产,寻常吟诗作对用的地方。奉大人欲对裕昌王妃行不轨之事,王妃宁死不屈,烧了阁楼,还跳了楼。 那日裕昌王刚好从北地而归,幸得出现及时,救走了裕昌王妃。 因此事,裕昌王与奉纪结下仇怨,并私下里绑走了他,微臣估计,奉大人应该已经被裕昌王所杀,尸骨无存。”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短短几句,信息量很大。 裕昌王妃宋婉,是宋城的亲嫡长女。这是他自己亲女儿被奉纪掳走,然后女婿杀了奉纪,他却得官家授意查他女儿、女婿的案子。 如今他还铁面无私,把自己的女婿在中秋夜宴上供出来了。 江盛一时都蹙了眉,好半晌都没出声。 奉纪什么德性,他其实多多少少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天子脚下他竟然敢掳走皇家儿媳,意图侵犯六王妃,他胆子倒挺大。 而江寂,胆子就更大了。 江寂道:“父皇,宋大人说本王的王妃被奉纪那老王八蛋掳走是真,本王恨他也是真,但本王真的没杀他,儿臣冤枉!” 江盛看向宋城,“你可有证据?” 宋城道:“奉纪失踪当日,有百姓看见王爷的贴身侍卫凌刀与奉纪一起进了樊楼,之后奉纪就再也不曾出来过” 江盛目光一寒,怒得拍案而起,“有这等辱妻之仇,奉纪失踪当日你又约见过他,江寂,你还要狡辩?” 江寂道:“父皇,奉纪真的不是儿臣杀的,奉纪失踪上午,儿臣确实约见了他,儿臣也是恨不得杀了他,但儿臣不敢! 儿臣那日也与他起过争执,但儿臣真的没动杀心!儿臣只揍了他两拳!” 宋婉起身出列,跪在江寂身边,磕头道:“父皇,儿媳可以作证,王爷当日从花萼小楼救下儿媳,确实生气,也发了大火,但嘴里只说要揍奉纪,不曾说要他性命。 王爷一向胆小,连夏日里的飞虫都怕,他绝对不可能杀人。况且那日,王爷也与儿媳说过,他要去樊楼见奉纪,私下解决这桩恩怨。 王爷从樊楼回来时,王爷告诉儿媳,他打掉了奉纪一颗牙,总算心里消了气,此事就算过去。不过,他还还与儿媳说” 江盛道:“说了什么?” 宋婉道:“说,那日霍殇,霍世子也在。王爷曾与霍世子发生过口角,两人还曾打过架,只是王爷不敌他,受了很重的伤。霍世子来樊楼,见王爷打奉纪,上前嘲讽,王爷没搭理他,打完奉纪就走了。” 江寂看向宋婉,眸底忍不住泛起笑意,不愧是他的女人。 江盛看向霍殇,“霍卿,奉纪失踪那日上午,你可曾去过樊楼?” 霍殇听此,出列,跪下身子,磕头,“陛下,当日微臣确实在樊楼,但不曾与裕昌王照面,更不曾见过奉大人,裕昌王妃是信口胡诌!” 江寂看向江盛,“父皇,霍世子才是信口胡说,那日他明明见奉纪与儿臣坐在一起,儿臣与奉纪剑拔弩张之时,他出声嘲讽儿臣是个莽夫,只会使拳头打人,现在被人瞧不起,随意就能掳走儿臣的女人是活该! 当时儿臣险些与他打起来,但想起王妃的劝导,要改了纨绔本性,于是忍气吞声回了王府! 父皇,奉纪失踪儿臣真的不知,也真的不是儿臣做的,儿臣冤枉,还请父皇明察秋毫,还儿臣一个公道!” 江盛沉凝了片刻,看向宋城,“你可有实质性的证据,找到奉纪的尸体没有?” 宋城回道:“微臣暂无实质性的证据,也未找到奉大人的尸体。裕昌王与霍世子,如今都是重要嫌疑人,需押到大理寺狱审问。” 岑逢出列,跪下身道:“陛下,二人虽身份尊贵,但律法在此,一切都要按照章程走才能服众,切不能因为他们的身份,就罔顾律法,不去大理寺狱。奉大人可能已命丧黄泉,陛下千万不能让众老臣寒心啊!” 这样德高望重的臣子说出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江盛一贯都会点头答应。毕竟文人可得罪不得,得罪了,不管政绩做得再好,他们这些文人逮着他的错处,写几篇文章,就能让他遗臭万年。 江盛道:“来人,将裕昌王和霍世子押到大理寺狱!案子不查清,绝不许放出来!” 口谕一下,宋婉面色更加惨白。她担心地看向江寂,谁是真正凶手她是最清楚的,她胡乱攀咬出霍殇,没想到歪打正着。 只是,大理寺狱可不是人待的地方,那里面的酷刑堪比炼狱。她不知他父亲审问风格,但江寂养尊处优,能吃得了牢狱的苦吗? 江寂看向她担忧的眼神,给了她一个放心地浅笑。 殿外进来四个禁卫军,押着江寂和霍殇,往大理寺狱而去。 中秋夜宴闹了这么一场,筵宴自然不欢而散。 宋婉乘着马车,忧心忡忡地回了王府。她坐在窗牖边,面色沉沉的,白白的,思虑着怎么救江寂。 府里的下人得知江寂下了狱,都人心惶惶,但有宋婉在,还不至于乱了方寸。 喜儿面上慌着,还淌着泪,“王妃命真苦,好不容易嫁给了王爷,这还没过几天好日子,王爷就下了狱,要是王爷被砍了头可怎么办,那王妃岂不是成小寡妇了?” 宋婉:“” 喜儿扑在她身上,继续哭着道:“王妃您没怀孕吧,要是怀了孕,您可就更惨了,小世子或者小郡主刚出生就没了父王,您还要独自把孩子抚养长大,这命也太苦了!” 宋婉扶住她,“没有怀孕,我相信我的命,苦了一次不会再苦第二次。” 喜儿道:“王爷下狱,顾大人和睿王殿下脸都要笑烂了,他们在殿上竟连装都不装,也够幸灾乐祸的!要是王爷化险为夷了,指定打他们的脸!” 小丫头说得愤愤的,脸颊都红红的。 宋婉却无心想他们,她在想着明日要不要再回一趟宋府,再求一次宋城。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其他的关系,都不如她父亲这个最直接的关系。 夜色渐沉,宋婉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她也不知江寂在大理寺狱里怎么样了。 第322章 不认 江寂在大理寺狱好得很。 牢头知道江寂和霍殇身份尊贵,牢里泛着潮湿霉味的被褥立即换了干净的,四方小桌擦得干干净净,黧黑的地面都用抹布擦得锃光瓦亮。小桌上的清水,都换成了西湖龙井。 江寂身子倒在小床上,他那健硕颀长的体格,几乎把小床都占满了,连脚都只能悬在床尾。 霍殇不知道被关在哪儿,总之应该离他不远。 宋城夜里从来不审问嫌疑人,这会子大理寺狱安静得落针可闻,江寂闭着眼睛睡去。他一向睡眠不太好,但不认地方,到哪儿都能睡着,就是稍有动静容易醒而已。 江寂是次日下午才见到的宋城,他估计宋城应该先审问了霍殇,毕竟霍殇在他心里其实嫌疑不大,他还是把重要目标放在他身上。 宋城与张从审问风格几乎一模一样,不喜欢用刑。毕竟张从当年曾在宋城手下做过事,张从极有本事,但有些东西还是向宋城学的。 若有这个老丈人相助他复仇,他自然又得了一大助力,江盛很信任宋城,信任程度超过了齐衡、龚宰辅、岑逢等人。 但他无意把宋家牵扯进来,这条复仇的杀人吮血之路,惊心又艰险,他可能会失败,会被江盛杀死。若他败了,宋家会受牵连,婉婉也会被砍头,甚至木兰夫人元氏,都逃不了干系。 他早就为宋婉想好了后路,他与江盛到最后关头,他会与宋婉和离。他若成了,他就把宋婉接回来,他若败了,宋婉日后婚嫁自由,宋家也能安然无恙。 他已经没有至亲了,他不想宋婉再没有至亲。 江寂坐在宋城对面,面上笑眯眯的,“岳丈大人要问什么,你问,本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吃了吗?” 江寂:“” “牢里饭菜如何?”宋城继续问。 江寂道:“自然比不得府里的,但也能下咽。” 宋城给他倒了一盏西湖龙井茶,“王爷很像一个人,这是朝中大多数官员都觉得的事。王爷与南平王生得很像,我曾见过南平王一面,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解元。” 江寂笑得吊儿郎当,“已有许多人说本王生得像南平王了,可惜,同脸却没有同样的本事,本王不像南平王那样能得大家敬重。” 宋城道:“王爷还是有胆色的,敢杀人。这金陵里许多文官,都不敢杀人,只会写文章攻讦,成日里批这个批那个,但却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半分错处。” 江寂正色道:“岳丈大人,奉纪真的不是本王杀的。本王真的没杀他,你给本王十个胆子,本王也不敢杀人啊。况且你不信本王,还能不信自己的亲生女儿吗,婉婉都说本王胆小了。” “婉婉来求过我。”宋城道:“我这辈子亏欠她太多,她幼时被她后母欺负,缺衣少食,如今快满十七了,身子还是那样瘦弱,怎么养都养不好。 我与她生母闹得不愉快,连带着知道她吃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七岁发了一场高热,烧得糊里糊涂,她后母不肯请大夫,她就自己爬起来,淌进冷水里,也是她命大,竟然退了烧,活过来了。” 江寂听在耳里,满脸心疼。 “她从小也没什么手帕交,孤孤单单地住在偏院里,她亲娘去得早,身边又没有乳娘,性子难免胆小又怯懦,问她什么,吞吞吐吐地要讲半天,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没人可怜她,也没人喜欢她。 我的二姑娘韵姐儿被我宠坏了,总爱欺负她,她好不容易在后院那儿捡了一条小黄狗做玩伴,谁知那小黄狗不慎咬了韵姐儿一口,韵姐儿就叫下人把那小黄狗生生打死了。 我听下人说,她哭了很久,饭也不吃,又病了一场。还是凌哥儿看不下去,叫人请了大夫来给她诊治。 我不曾给过她应有的父爱,看见她就难免想起她生母对我冷眼的样子。 后来不知怎的,她突然就灵光了,她后母欺负她,知道来向我告状,还求到我母亲那儿去,求我母亲抚养她、教导她。” 江寂给了宋城一个白眼。 他冷哼一声,双手抱臂,要不是宋城是他岳丈,听他这番话,他肯定又要抡起拳头揍人了。 宋城继续道:“昨日上午,她回府探我口风,又跪下来求我徇私放过你,她说她喜欢你,这么多年的亏欠,就让我偏私这一回。 我没答应。 但我在她母亲牌位前站了许久,想起了她母亲的死,我确实对不起她生母,更对不起她。” 江寂冷声道:“你打算弥补了?你现在弥补又有什么用,婉婉幼时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欺负,你根本无法再改变回来!要不是她命硬,估计早就死了!你现在弥补也够假惺惺的!” 宋城看他那么激动,没想到这浪荡子对婉婉竟有几分真情,看那神清,是真的心疼婉婉。 “婉婉性子倔。”宋婉垂眸道:“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来求我。今日午时,她又来找我了,还是为着你的事。” 江寂心里的怒意被搁到一边,此刻心里只有柔软,还很暖热。 真是个傻女人,都说过他会没事的,还是为了他操心。 “你也该归正途了,若不是你,恐怕她这辈子即便流落街头,都不会来求我这个父亲。 你在北地能待那么久,事情也办得好,证明你是能吃苦的,毛头小子气性大,也爱冲动,上脑就把人杀了,完全不计后果。” 江寂没出声。 “她午时来,眼睛都红红的,估计昨晚没睡好,定是想着怎么把你从大理寺狱救出去。” 宋城看向江寂,“婉婉为你做到如此,王爷你但凡有点良心,就收了你的气性和冲劲儿,好好做你的官,并做一个为民办事的好官。” 江寂咬紧后槽牙,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此刻都不知,他藏拙究竟是对是错,心里五味杂陈。 他对不起婉婉这番苦心,他骗苦了她。 “人是你杀的,这是我办案多年的直觉,但你小子其实也聪明,知道杀了人要拉替死鬼。” 江寂自然知道此时不能承认人是他杀的,谁知道宋城是不是打亲情牌,于是他咬死,道:“岳丈大人,人真的不是本王杀的,奉纪的死与本王无关。” 宋城眼眸微眯,语气有些意外,“裕昌王,我还真小看你了。” 江寂知道宋城极有手段,不然也不会有神案之名。 他小心点儿是没错的,结果宋城这番暖心动情的话,还真是为了审问他,套出他其实杀奉纪的事实。 第323章 探监 江寂看向宋城,“本王只是说的实话而已。” “奉纪的尸体你丢在哪儿?”宋城道:“久了,臭了,也会有人发觉。尸体会说话,我照样能找到证据证明是你。” 宋城还在试探他,并且带着一丝恐吓。要心里不强大的,这番审问下来,恐怕早就召了个干干净净。 江寂这些年杀过人,更在谋算诡谲之中,早就学会了只要刀口还没刺进皮肉,就不会慌。 “人不是本王杀的,本王怎么知道尸体在哪儿,岳丈大人不如问问霍世子,他或许知道。” 宋城知道,他从江寂嘴里恐怕撬不出任何东西了。 夜晚,江寂躺在小床上昏昏欲睡。忽然地,一阵脚步声传来,江寂坐起身,不明所以,看向了牢房外。 只见牢头恭恭敬敬领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到了牢房门口。斗篷把人罩得严实,江寂都看不清她的脸。 牢头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门,道一声:“贵主,您进。” 江寂看向进牢房那人,瞧那身姿,江寂就知道是谁了,高兴得从小床上蹦起来,上前抱住小姑娘的双腿,把人托起来,仰头吻向她的唇。 宋婉双手锤他结实的臂膀,臭男人,到底分不分场合。 这是牢房。 江寂抱着人转了一圈,将人放在小床上,他则单膝跪在地上,扣住她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就分开两日一夜,江寂就想她想得慌。这会儿热吻汹涌,男人勾住女人的小舌就吮,把小姑娘吻得脑子都晕乎乎的。 江寂跟许久都没碰女人似的,吻得又凶又狠,要不是宋婉受不住了,这吻结束不了。 江寂双手捧着宋婉的脸,借着昏暗的烛光仔仔细细瞧她,那双干净的瞳仁里,此刻布满了血丝,宋城没对他说谎,她确实没睡好。 “婉婉,你不用担心本王,不用操心本王的事,你在府里好好待着,该吃吃,该睡睡,本王会平安出来的。” 宋婉眸中盈盈有泪,眼睛一眨,珍珠就扑扑簌簌往下掉,她本来就是令人心疼的小姑娘,这会儿哭起来,江寂整颗心都揪着。 “你叫我怎么不担心,你都下狱了,要父亲查出真的是你杀的,你会没命的。” 江寂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婉婉,不会的,本王向你发誓,本王一定能平安出狱,若是没有,本王下辈子给你当奴才,一辈子鞍前马后伺候你。” 宋婉道:“你就知道油嘴滑舌。”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肉饼来,还热乎乎的,“这牢里的饭肯定不好吃,你吃遍了金陵美味,定食不下咽。 饼里给你加了牛肉,我让府里的厨娘刚刚做好就给你带来的。你拳脚功夫好,父亲不让我带食盒,就怕我给你藏了刀剑带进来,你会越狱逃跑。 我是王妃,他们不敢搜我的身,于是我把牛肉饼藏在怀里,他们看不着。现在还暖着,你趁热吃。” 江寂心里酸涩,从她手里接过牛肉饼。 这饼还很烫,江寂立马拔她衣襟去瞧,那雪白的胸口被烫得红彤彤的,甚至还有两个水泡。 江寂紧紧把人抱着,声音有些哽咽,“宋婉,本王此生绝不负你。” “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宋婉面带浅笑地看着他,“你快趁热吃。” 江寂拿着牛肉饼几口就吃完,“你在家等本王,本王过不了几日就会出狱的。” 宋婉道:“你别骗我。” 江寂舔舐着她烫红的胸口,就像是狼崽子在给自己的雌兽疗伤似的。 他搂着她的腰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语气温柔如水,“不会,骗你本王不举。” 宋婉:“” 这样的毒誓都发了,看来是真的。 宋城只给宋婉两刻钟的探视时间,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她得走了。江寂舍不得人走,在她耳边轻声地问,“东西你拿出来没有,嗯?” 宋婉低声道:“拿出来了。” “可惜了昨夜了,你兴致那么高,这可不是随时都有的。”江寂咬了咬她的耳垂,“本王昨夜兴致也高,要本王没关大理寺狱,恐怕咱们的孩子昨夜就在你肚子里萌芽了。” 宋婉笑得眉眼弯弯,“那可不一定,毕竟你一般。” 江寂:“” 男人脸都绿了。 他一般? 他一般?? 江寂在她耳边恶狠狠道:“你等着本王回去好好收拾你,到时候别哭鼻子。” 宋婉起身往外走,出了牢门,转身还挑衅江寂,“六郎,你真的蛮一般的啊。” 江寂气得锤墙,“操!宋婉,你等着本王回府‘家暴’你,本王非把你屁股打烂不可!” 夜色那么深,又那么漫长,江寂气得脸红脖子粗,整夜都在宋婉说他一般里度过。明明他一夜七次郎,他还一般,一般个头。 江寂再见到宋城,是在次日上午。天际下着蒙蒙细雨,暑热褪去不少,江寂又被宋城提审。 江寂还不等他问话,便道:“你找到奉纪尸体了?” 宋城道:“不出意外,应该在今日下午会找到,你猜猜我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江寂面上带起笑意,“你不可能推断出来,定是霍殇告诉你的。” “你倒是猜对了。”宋城沉凝了片刻,“你猜猜霍殇告诉我的地点在哪儿。” “本王怎么知道。”江寂道:“本王又不是霍殇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是岳丈大人肚子里的蛔虫。不过,本王与霍殇是死对头,京兆府衙的人都知道。本王其实挺好奇,他怎么知道地点的。” 宋城道:“那个地方,还真不是王爷这等游手好闲之人知道的。” 江寂耸肩,“那不得了,还不快放了本王。 本王像是那等能杀了奉纪的人吗?婉婉扣本王零花钱,本王都要哭鼻子,还杀奉纪,他杀本王还差不多。” 宋城觉得此事确实可疑,他现在所查到的所有东西都在证明是江寂杀了奉纪,然而泥沙河那等地方,江寂不会凑巧把奉纪抛尸到那里去,依照他这样的人,他只会挖个坑,把奉纪埋了。 “真凶还未找出来,王爷还不能出狱。” 江寂道:“那岳丈大人给本王改善一下伙食如何,譬如今日中午有酒有肉,最好还有打扮得十分漂亮的婉婉作陪。” 宋城也给了他一个白眼,起身大步离开。 第324章 怀疑 奉纪的尸体在泥沙河里被捞起来了,过了小半月,尸体已经完全不成样子。血肉被泡胀了,典型的巨人观。他衣衫尚且完整,但皮肉都已经被淤泥里的鱼吃掉了不少。 整个身体坑坑洼洼,又臭气熏天,大理寺的衙役办案多年,都拿帕子捂住了口鼻才靠近。 他的尸体被抬回了大理寺,仵作来验了尸,奉纪确实少了颗牙,脊背有块淤青,显然是被人踹下泥沙河底的。 仵作又搜了他的衣袍,从他的袖袋里,发现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这东西珍贵,一颗就已价值连城,两颗实在太过贵重。 绑住奉纪身体的绳索也并非普通麻绳,而是男女床笫之事上调情用的软绳。 宋城看着这两样东西,蹙紧了眉头。 他提审了霍殇。 他把两颗夜明珠、一根软绳放在霍殇面前,“这两样东西,你可曾见过?” 霍殇摇头,“没见过。” 宋城身子依靠着椅背,“霍世子,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是怎么知道奉纪的尸体在泥沙河里的?” 霍殇身子也依靠着椅背,“我亲眼看着江寂把奉纪踹下去的,他还与奉纪说了几句话,宋大人,我劝你信我,江寂那小子根本不简单,你这回不要了他的命,你女儿嫁给了他,他日后谋反,指不定还会牵连到你们宋家身上。” “他谋反?” 宋城脸上惊讶,显然觉得不可置信。 “你或许不知,江寂这小子狠起来戾气比厉鬼还要重,我当日见他与奉纪对峙,那模样只怕手下人命无数。自古装疯的、卖傻的皇子,卧薪尝胆,都要至尊之位。” 宋城没出声。 霍殇就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因为我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我片面之词。 你如此疑虑,想来他这个混账演得倒是深入人心,竟令神案宋大人都迟疑了。不过宋大人,如今他被关押在大理寺狱,你要试探他,轻而易举。” 宋城道:“所以你觉得他不简单,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他根本不是纨绔,而是会筹谋会算计的谋者,他杀奉纪轻而易举,泥沙河也是他知道最好的抛尸地点。” 霍殇斩钉截铁、坚定道:“是。” 宋城没继续讲江寂藏拙的事,毕竟霍殇没有证据证明那是真的,他把话题扯回来,“你真的没见过这两样东西?夜明珠裕昌王府未必有,但你们侪王府却一定有。” 侪王在辽北戍边数年,截获的财宝无数,从未充过公,朝廷知道他劳苦,也从未向他讨要过这些财物。 高句丽国最盛产宝石,这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于金陵来说是稀罕物件,但于侪王而言,并不算什么好东西。 霍殇道:“我明白宋大人的意思,我自然见过夜明珠,这软绳我也见过,但夜明珠绝不是我给奉纪的,也绝不是我拿软绳绑的奉纪。” 宋城知道从霍殇嘴里问不出什么了,于是他叫牢头把霍殇押了回去。 江寂见到宋城的时候,他正睡了一个午觉,朦朦胧胧间见着自己老丈人站在他小床边,严肃着脸看着他。 江寂装作吓了一跳,转而又淡定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他坐起身子,与他道:“这床板也太硬了,还是本王府里的软榻舒服,岳丈大人还要把小婿关多久,要是得关个半年一载的,能不能给小婿换张软儿点的床榻。” 宋城走至牢房中央的长凳上坐下,“奉纪的尸体已经被捞起来了,尸身已经不成样子,霍殇说的没错。” 江寂双手抱臂,“所以?” “仵作从他身上搜出了两颗夜明珠,这会儿我派去裕昌王府的衙役估计正在搜你府上的库房。” 江寂利落地起身,面上有些怒,“宋城!婉婉好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明明知道夜明珠珍贵,本王一个三品王,府里哪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她身子又弱,连着风寒都要七八日才能痊愈,她这几日又操心本王身上的案子,你何必再吓她?” 大理寺搜查府邸,官员衙役定是浩浩汤汤一群人,府里奴才婢女都要靠边站在正院里,谁也不许进屋子。 要胆子小的深闺姑娘,根本经不住这架势。 宋婉是他捧在手里的小娇花,他知道她不怕来搜查府邸的差役,就怕她担心他身上的案子恶化,不吃饭,不睡觉,就劳心伤神想着怎么把他从大理寺救出去。 江寂起身走近他,语气微冷,“你不敢叫衙役去侪王府搜,就去本王府里搜,宋城,你柿子捡软的捏?” “你嫌疑最大。”宋城抬眸看向他,“如若裕昌王府没有,我自然会派人去侪王府里搜。” 江寂面色冷若寒霜,走回小床坐下,显然心里还有气,“随便你,反正本王府里没有夜明珠这种东西!” 宋城叫牢头把软绳端进来,给江寂看,“这个是不是你的?” 江寂一瞧,又起身至宋城身前愤愤道:“你觉得会是吗,婉婉那细皮嫩肉的,轻轻一掐她皮肤都要泛红,这软绳要用在她身上,她不得破皮了?” 宋城道:“我没说你把这软绳是用在婉婉身上的,王爷风流,女人可不止婉婉一个。” 宋城不知,江寂还真只有宋婉一个女人。没和宋婉成婚前,待在花丛里的男人,还是个没开过荤的处、男。 江寂虽然床笫经验不丰富,但在花楼里耳濡目染,听得多、见得也多。男人在床上多多少少喜欢玩儿花样,江寂也有疯的时候,但顾惜着宋婉的身子,这些东西没舍得往宋婉身上使。 江寂气笑了,“宋大人,本王的岳丈大人,本王刚刚从北地累死累活一躺回来,家里的小娇妻都还没抱热乎呢,哪有空跑到外面去摘野花。” 他也不认。 所以这软绳到底是谁的呢? 宋城道:“脱衣服。” “啊?” 江寂忙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看宋城像看变态一样,“岳丈大人,这这不好吧!咱俩是翁婿关系啊,还都是男人。你你怎么有这种癖好,唉呀!本王的清白!造孽啊!” 宋城冷脸,不想与他多废话,“脱掉!” 江寂抱着被子,摇着头,死活不肯,“本王可是黄花大好人夫,虽然人是荒唐了些,但绝对接受不了和男人那个,尤其还是你这样的老男人!” 宋城上前,眸色深而沉,“别给我装傻,衣服脱掉!” 江寂把被子一扔,“你到底想看什么?霍殇还与你说了什么?” 宋婉道:“你不需要知道,把衣服脱掉就行。” 江寂动作干脆利落,腰带一解,身上的蟒袍一脱,露出健硕的上半身来。 他的右胸口有一条又宽又长似蜈蚣般的疤痕,狰狞丑陋,是他完美躯体上的唯一败笔,这疤痕明显,一看就是重剑所伤,能拿重剑的人大多武艺登峰造极。 江寂无权无势,又没参与党争,谁会伤他? 他真不简单。 霍殇没骗他。 宋城坐下身子,显然还想好好审问江寂,“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伤,你与谁殊死拼杀过?” 第325章 出狱 江寂也坐下了身子,回答得很坦然。 “去年冬日围猎,江愍矫诏骗取贪狼军信任,意图谋反篡位。当时猎场很乱,本王单枪匹马闯进一片林子里,迷了路,怎么走也走不出来。 本王与霍殇不对付,他借着这个关头,令一直隐秘护在他身边的镜惹来杀本王,那是个背重剑的高手。本王与他过了几招,就被他拿重剑捅穿了右胸口,当时本王九死一生。 那日风雪又大,本王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此时万重山带兵而来,与镜惹打了起来,也就几十招,镜惹不敌万重山,被万重山杀了。 他命下属把本王送回王府救治,本王这才捡回一条命,岳丈大人要不信,可以去问万重山。” 江寂把蟒袍穿好,扣上腰带,“岳丈大人怀疑本王什么,怀疑本王其实武艺出众,身上定有伤痕?若是如此,本王杀奉纪倒也顺理成章? 本王可没那本事,要有那本事,也不会莽撞去杀奉纪,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将自己多年的筹谋往风口刀尖上推,得不偿失。” 宋城听江寂这番话,都觉得他是聪明的。 只是他不知他是故意风花雪月,远离朝堂纷争,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只为夺取宝座。 “我会再审你。” 宋城撂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牢房里静悄悄的,再次安静起来。 江寂身子倒在小床上,继续睡觉。 到夜晚,江寂听到不远处的牢房里,似是霍殇在大吼大叫,“宋城,你他妈老糊涂了是吧?! 凭这两颗夜明珠,你就断定是我杀的奉纪?! 你简直妄为神案之名!奉纪是江寂杀的!奉纪要辱他女人,江寂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老子亲眼看见他把奉纪踹到泥沙河里的,他身边还有秘境十二宗的人!你现在留他命,早晚他败,官家也会要了你们宋家所有人的命!” 宋城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公事公办,又说了几句。因他语气平稳,声量不大不小,江寂没听清他讲的什么。 但霍殇却更激动了,“什么?那贱人竟然敢污蔑我!老子把她当心肝儿宠,她竟然背叛老子!” 江寂听他如此怒骂,就知道宋城今日把虞娘召来大理寺问话了。因为当日,霍殇是带虞娘去的樊楼。 他可是算好的。 奉纪的命挺值钱,毕竟为官数载,做到二品大员不容易,他死了,他怎么也要拉个人下去陪他。他们俩结伴同行,去阴曹地府,都受受炼狱之苦。 霍殇的盛怒再次传来,“我要见那贱人,老子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江寂悠哉地躺在小床上,没多久,霍殇的声音消去,宋城再次进了江寂的监牢。 江寂这回没起身,阖眼没理他,宋城就先开口,“今日下午,我召见了虞娘。她与我说,当日你打完奉纪走后,霍殇与奉纪到了樊楼的后门说话。 半月前,霍殇其实就已经找过奉纪,并塞给了奉纪两颗夜明珠,说婉婉出门总喜欢肚子乘马车出府,叫他不要错过了好机会。奉纪原本就对婉婉有心,又有了霍殇的提醒,按捺不住下了手。 那日他在樊楼见你和奉纪打起来,于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趁你走后,绑了奉纪,并把他踹下泥沙河,嫁祸于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霍殇喜欢追求刺激,总是喜欢随身带软绳这种东西,那日顺手方便,就用软绳绑了奉纪。” 江寂睁眼,坐起身子,讶然道:“天呐,他这么狠毒啊,他每回和本王起冲突都是他赢,他竟然还不打算放过本王,竟然杀了奉纪来嫁祸给本王,真是恐怖!” 宋城双手覆于身后,“可我觉得,事情并非如此,但如今人证、物证都摆在眼前,按照查案章程,你已经解除了嫌疑。” 办案讲求的是证据,并非他的直觉。依照直觉去断案,是办案之人的大忌。查案不能带个人直觉、感官、情绪,要的就是事实。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已经没什么好说的。继续查下去,也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他不知道江寂到底有没有杀奉纪,霍殇又有没有杀奉纪,他们二人,都没有完全说真话,但也没有完全说假话。重要的关键人物在虞娘,虞娘指认谁是谁干的,那就是谁干的。 满金陵都知道虞娘以前是江寂的相好,江寂待她更是宠得很,包下她不说,还每日山珍海味地供着她,要她只为他一个人跳舞,只陪他一人说话,更只伺候他一个人。 宋城想,难不成是商女还旧情未了,能眼睁睁看着霍殇死,无法眼睁睁看着江寂死? 江寂从小床上下来,“那本王可能回府了? 这牢房里不见天日的,又阴暗潮湿,总有一股霉味,蚊子还多,这些蚊子还专蜇本王屁股,真是服了。” 宋城让开道:“王爷请回。” 江寂朝宋城拱拱手:“小婿告辞。” 他拍了拍身上的霉味,大步出了牢房。 江寂回到王府的时候,宋婉并没有出来迎他,按理她早该接到消息了,该高高兴兴出来迎接他才对。 宋婉为什么没出来,江寂也不知道。 接他的只有喜儿和凌刀。 凌刀手里端着一盆柚子叶水,这柚子叶水去霉运,宋婉吩咐喜儿江寂回府时,要给他撒些柚子叶水。 喜儿照做了,撒了江寂满脸的水,连江寂胸前的衣襟都快撒得湿透了,显然有为自己主子报私仇的意味。 小丫头的态度,就代表了宋婉的态度,显然的,宋婉生气了,但不至于气太狠,不然估计府里没人出来迎接他。 江寂抹了把脸,大步往主卧而去。 卧房的门开着,江寂跨进去,大步来到内室。 小姑娘坐在窗牖边,手里拿着书本,脸颊鼓鼓的,嘴巴微微努着,正翻来覆去折磨她看到的那页书。 江寂在想宋婉究竟因何生气,忽然想起虞娘来。 乖乖,这可不得了。 虞娘是他前相好,这是小姑娘都知道的事,这回表面上看是虞娘帮了他,她可不得吃醋? 江寂走近宋婉,蹲下身子,将她手里的书本拿过,放在案几桌上,“别翻这页了,都皱褶得能炒来吃了,人家不疼啊?” 第326章 地铺 天色黑如墨砚,夜风温柔,轻轻拂过宋婉耳边,撩起了她耳边的软发。 小姑娘看了江寂一眼,气得哼了一声,声音娇娇的,又软又媚,江寂听在耳里,骨头都酥了。 江寂握住宋婉双手,粗糙的指腹磨蹭着她嫩嫩的手背,“婉婉,你是知道的,虞娘与本王那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本王跟你好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她。” 宋婉偏过头来,看着江寂,杏眼和他那双桃花眼对视,“你跟她都断了那么久了,霍殇还为她赎了身,可她还选择救你,显然是对你余情未了” “不不不,没有情,没有情。”江寂见她这么想,要再继续想下去,后果可不简单,“本王和她只是朋友,没有男女之情。” 宋婉又不是傻子,当年江寂与虞娘的事传遍了金陵每个角落,谁不知道江寂花千金包虞娘,每日鲜花珍馐的供着。 她宁愿江寂说实话,也不想江寂说谎话来骗她。 她抽回了手,眼尾红艳艳的,“如今她指认霍殇杀了奉纪,侪王府势必不会再留她,她一个女子能去哪里,她不要好日子也要救你,倘若她要来我们府里” “不会,不会。”江寂捧着她的脸,见她眸里的珍珠落在脸上,他倾身去给她吻干,“她不会进府,裕昌王府里,永远只有你一个女主人。婉婉,本王和虞娘真的只是朋友,甚至本王从来都没有碰过她。” 宋婉其实心里相信江寂,但他说没碰过虞娘,又觉得不合理。哪有男人包下一个金陵魁首,只是好好养着观赏,不碰的。江寂那反面的需求,让她很难相信。 “真的,真的是真的。”江寂有些急了,见宋婉质疑他,捧着宋婉嫩嫩的小脸乱亲。 他被关了好几日,下颚那一圈儿都是胡渣,他一亲宋婉,扎得宋婉疼得脸颊皱成了包子。 “痛。” 她说得那样柔,又带着些撒娇和委屈巴巴,让人更想逗她。江寂继续用胡子扎她的小脸,宋婉小手去推搡着他的身子,然而江寂竟倒下了身去。 他抱着胸口喊起了痛来。 宋婉连忙去扶他,“怎么了,六郎,你怎么了,是哪里疼?” “胸口疼,疼啊。” 宋婉脸上满是焦急,“我父亲是不是对你用刑了?你快让我看看。” 江寂背过身子不让她看,“你生气都不理人,你让本王疼死好了。” “六郎,我不是生气,我我是吃醋。”宋婉伸手去拔他手臂,试图把他扳过身来,可江寂身子那么沉,那么壮,宋婉根本扳不动他。 “我不吃醋了,也不生气了,你转过来,我去请月大夫,让他来给你看看。” 宋婉知道江寂固执,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要她还生气,江寂真能让自己活活疼死。 江寂道:“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许骗人。” “我不骗你。” 江寂这才转过了身,却猛地将宋婉压在地板上,“只要婉婉不生气了,肯理本王了,本王就不疼了。” 宋婉才知道,江寂是在骗她,他还让她不许骗他。 “你混蛋!” 小姑娘这下脸都气红了,然后当天晚上江寂打了地铺。 虽然中途数次想爬上床,但都被宋婉踹下来了。 江寂只能在地铺上凑合了一夜,次日一早,就被江盛传到宫里去了。 霍殇在大理寺狱死活不认罪,囔囔着江寂诬陷他,挖火坑让他往里跳。 侪王自然要保这个儿子,当即进宫为霍殇狡辩脱罪,也咬死霍殇不可能杀奉纪,是江寂诬陷。 江寂也聪明,跪下身子在江盛跟前道:“父皇,儿臣没那个脑子,儿臣巴不得自己有那个脑子。” 金銮殿上,江盛坐在鎏金威严的龙椅上,面色微沉,他俯身盯着侪王,“朕这个竖子确实没那个脑子,四书五经里的字他都未必认得全,设计陷害你儿子,他不太可能。” 江盛喜欢侪王强,但喜欢他只能强到可以作为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也要是他最忠心、最听话的狗才行。 霍殇是有本事的,拉弓射箭,提刀跨马,领军作战,绝不成问题。 霍褚就更是了,虽然从未在他跟前露过面,但江盛知道,霍褚不会是简单角色。 两个儿子要都成器,日后都领了兵,手里有兵权,成为下一个陈家,把持朝政,只手遮天,叫他又只能做个傀儡皇帝,江盛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侪王也跪下了身,“陛下,微臣敢用人头担保,犬子绝对不可能杀奉纪诬陷裕昌王。他虽与裕昌王有过节,但还不至于用奉纪的命去诬陷他,让他死。” 江寂冷睨了侪王一眼,“有什么不可能、不至于的,霍世子轻狂傲慢,谁人不知,满朝文武,谁敢得罪他。 本王的心肝肉他都敢抢去,他更能当街嘲讽本王,本王是没什么本事,可好歹也是父皇的义子,他都没把本王放在眼里,可想而知,他定也没把父皇放在眼里。” 侪王面色冷若寒霜,整个人似阴暗角落里阴毒的蛇,叫人看了,脊背都生寒。 江寂公然与他作对,真是区区竖子,还无权无势,敢跟他叫嚣,好,好得很。 满朝文武谁见了他不得点头哈腰,既然他骨头硬,那他就把他骨头剔了。 侪王看向江盛,“犬子一向敬重陛下,甚至敬重陛下超过了微臣。他常在府中唤您君父,总说您写的文章好,能见百姓疾苦,是千古难见的好皇帝。陛下爱民如子,您就是西宋的父,而他就是您的子。 犬子与裕昌王有过节,微臣知晓。他素来脾性冲动易怒,定是裕昌王激怒了他,才叫他没了理性嘲讽他。 奉纪被杀之事,犬子纵然如此,也不会去杀奉阁老,他一向尊敬奉阁老,回金陵时还曾赠了辽北盛产的犀牛角赠与他。 陛下,犬子也相当于是您的儿子,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定是姜虞那娼妓偏私裕昌王,于是她信口胡诌,说奉阁老是犬子杀的!” 侪王说完,又是重重叩头,“还请陛下明察,还犬子一个清白公道!” 第327章 业障 侪王说得再好,再动人,可江盛有心只留他一个儿子,他说再多也是徒劳。 江盛坐直了身子,右手搭在扶手上,那扶手的龙头雕刻得精致威严,栩栩如生,叫人畏惧又向往。 “霍爱卿,那娼妓虽与朕这竖子好过一段时日,可如今她住在你府上,世子又对她万般宠溺,旧情只怕早就忘了个干净。 妓子无情,谁对她好,谁就是她的天、她的爷,只怕宋爱卿铁面无温,她吓得说出了实情而已。” 江盛从龙椅上站起身,走至侪王身前,睥睨着跪在地上的侪王,“且宋爱卿断案如神,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岔子,他说证据都指向霍世子,那么人八成就是你儿杀的。” 侪王不停地对着江盛磕头,“陛下,奉阁老真的不可能是犬子杀的!还请陛下叫人重新彻查此案!” 江盛弯腰把侪王扶起来,“霍爱卿,证据确凿,朕知道你爱子心切,可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你的儿子。 世子冲动易怒,脑子一昏就把人杀了,如今自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江寂回到龙椅上,让江寂和侪王退下,也没说要怎么处置霍殇,心里许是也在思量。 虞娘不敢留在侪王府里,留下来绝对死路一条。 于是昨日夜晚她出大理寺后就没再回侪王府,而侪王府里的人,正满大街四处搜找她。 她昨日夜晚住进了金陵杨柳街的颦颦院里,那是柳庭玉专门买来与她私会的地方。 这颦颦院隐蔽,被围在一棵棵百年的杨柳树后面,搜寻之人,很容易错过这座小院。 虞娘是个怕热的美人儿,这里阴凉解暑,此刻娇躯躺在卧房里的榻上,那床榻铺了竹箦,躺下去倒也十分凉爽。 她身上只穿了件紫色的肚兜,下身穿一条紫色冰蚕丝长裤。 雪白的娇躯只拿薄被盖了肚子,美人儿侧卧着面朝墙面,乌发散落在银丝软枕上,从卧房门进去,眼瞧着没露脸颊,也知是个美得勾魂夺魄的女人。 柳庭玉得知虞娘住进了颦颦院,又得知她昨夜在大理寺偏向江寂,这会子从内阁办完公务,立即乘着马车赶来。 他又怕虞娘为了躲侪王府的人,没吃东西,于是去樊楼买了好几样她喜欢的菜,才进了颦颦院。 他提着食盒推门进屋,走进卧室,虞娘正在榻上睡得熟,腰肢那么细,半遮半掩地盖在薄被底下。 臀部饱满圆润、挺翘性感,露出的脚踝更是细而白,真是冰肌玉骨,叫人忍不住想握在手里好好把玩。 虞娘在生活习惯上并不好,鞋子喜欢乱扔,更不喜欢穿鞋。此刻她的玫红色小绣鞋一只搁在屋中央,面朝下,白色的鞋底子上有些灰垢,看起来还算干净。一只在床边,横着放的,显然是她上床后乱扔所致。 柳庭玉把食盒放在窗牖边的案几桌上,弯腰捡起屋中央的鞋子,放在了床边。柳庭玉不介意虞娘这些生活上的坏习惯,女人他喜欢,他就能连她的坏习惯一块儿喜欢。 会武之人耳朵大多灵敏,睡眠也浅,有人靠近立马知晓。虞娘睁开了双眸,转过身看来人,见是柳庭玉,又倒下去睡。 柳庭玉至床榻边坐下,倾身凑近她,“阿妩,跟我回柳府去,这颦颦院也不安全,侪王府的人现在满大街找你,兴许有一日就会找到这颦颦院来。你回柳府,侪王府的人不敢去搜柳府的。” 虞娘仍旧背对着他,只道:“我跟着霍殇那么长时间,满金陵的人皆知,之前你母亲可以不介意我与你住在一起,现在回去未必。” 她把话说到了关键儿上。 柳庭玉沉凝了半晌,“我回去与我母亲商量,她若不愿意,我就搬来这里住。有我给你罩眼,侪王府的人也不敢进来。” 虞娘转身看他,“我脾气不好,你不嫌我难伺候?” 柳庭玉伸手抚摸她的脸,“你是我的业障,我柳庭玉这辈子认栽。” “我跟过霍殇,你也不介意?” 柳庭玉道:“你知道我最介意谁。” 她是为了江寂才落到这个田地,裕昌王是个祸害。 男狐狸精。 虞娘起身,胸口那两团肚兜都兜不住,快要被挤出来。 那雪白的沟壑深深的,引人遐想。 柳庭玉觉得自己并不重欲,是虞娘让他生起男女之欲。那无边的春色,对柳庭玉来说,是最美的春日风景,叫人忍不住流连忘返。 可那春色也是毒药,但他心甘情愿被虞娘所毒。 瓷白的藕臂环住柳庭玉的脖颈,虞娘倾身在柳庭玉耳边道:“顾鸢和霍殇都没碰过我。” 柳庭玉眸中惊讶,又兴奋惊喜连连。 他伸手搂住虞娘的细腰,她的腰细到几乎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裕昌王呢?” “我没睡到。” 柳庭玉心里又高兴又气愤,冷哼一声,“什么叫没睡到?你想睡?” “当然。”虞娘也不瞒他,“他强悍,懂女人,和他睡不亏。” 柳庭玉的手掌往下移,掐住了虞娘的屁股,“我不强悍?我不懂女人?” 虞娘咯咯咯笑,“你跟他比什么,我又没睡到他,你们比不了。” 柳庭玉的手又顺着她细腰往上抚摸,来到她脊背,薄唇顺势噙住了她的小嘴儿,勾着她的小舌不轻不重地吮。 两人好些日子没见了,上个月惯例虞娘要来这颦颦院见他,她也没来,他在这院里足足等了她一天一夜。 从天亮等到天黑。 两个月没见到朝思暮想的女人了,他不光心里想,身体也想。 柳庭玉将她身上的肚兜褪下来,吻逐渐往下移。饿久了的男人难免急躁,动作也粗鲁,但柳庭玉知道怎么取悦虞娘。他把她的身体摸得透透的。 有力又带着技巧的舔舐吮吸,令虞娘浑身颤栗,酥麻感深入骨髓。 两人在一起更多的,是柳庭玉给她温柔的亲吻,和更多的爱、抚。当然,他疯起来也挺吓人。 让她躺着、站着、趴着、跪着,在这个安静幽僻的小院里,在这间卧房内,抱着她做遍每个角落。 两人饭后坐在窗牖边喝茶,虞娘身上就罩着一条玫红色的冰蚕丝绸缎裙,里面什么也没穿,她坐在柳庭玉大腿上,而柳庭玉手里正拿着辛奴刚刚送来的公文看。 他左手拿公文,右手也没闲着,钻进虞娘的裙子里,抚摸着她白如瓷玉又笔直的腿。 “柳大人,你处理政务要专心,官家器重你。” 柳庭玉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耽误。” 虞娘是勾人的狐狸精,男人此刻脸色越正经她就越要勾,她喜欢的就是柳庭玉这副样子。 她伸出粉嫩嫩的舌尖,去舔舐他的喉结。果然的,柳庭玉身子僵了僵。 男人的手开始不老实地顺着她的腿往上爬,握住他想握的,在手里轻抚、揉捏,弄得虞娘气喘吁吁。 而柳庭玉看公文的脸色还很正经,似乎另外一只手做的荒唐事,与他本人无关。 虞娘被他撩拨得脸红,娇滴滴地唤他三郎。这一声唤的,柳庭玉丢了手里的公文,就将虞娘按在案几桌上,桌上的公文撒了一地。 第328章 免职 霍殇还没被江盛下旨处置,人就彻底失踪了。 他是在夜里失踪的,不是越狱,而是凭空消失。关押他的牢门都锁得严严实实的,连锁都完好无损,但人就是凭空消失了。 大理寺的衙役都觉得奇,他们夜里偶尔是会犯困打盹儿,但是人都惊心着,不敢睡得熟。人要越狱逃走,势必会有点动静,然而霍殇就是消失得这么无声无息。 宋城将此事禀告给了江盛,江盛站在御殿内,御案前,双手覆于身后,双眸幽深而冰冷,看向宋城,“怎么会凭空消失?宋城!莫不是你与侪王勾连,故意欺瞒朕,将霍殇悄无声息地送出了大理寺狱?” 宋城连忙跪下身子叩头,“陛下,微臣绝不敢与侪王勾结,大理寺只忠心于陛下,霍世子确实是消失得无声无息!” “奉纪乃朝中二品大员,他被霍殇所杀的事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眼看着已经查出真相,朕明日就要下旨处置他,现在人没了,你让朕怎么向奉家交代? 金陵百姓都在关注此事,如今在这关口出了岔子,你让朕怎么向百姓交代?” 江盛面色大怒,更是坐回御案前,掷了案上的茶杯。 细腻雪白的茶杯撞击黧黑的大理石地面,嘭的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宋城知道难逃此责,抿唇受着江盛的怒火。 人确实是他没看好,在大理寺狱消失的,也是怪得很,难不成金陵有妖,把霍殇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江盛看向跪在地上的宋城,“这是你这么多年办案第一次出漏子,朕一向最信任你,信任你甚至超过了张从。 文武朝臣谁不知道朕宠信你,这回朕原本想让你查清此案后顶替奉纪的位置,你倒好,你偏偏栽在这事儿上,你这不是打朕的脸?” 宋城头埋得低低的,“微臣有负陛下信任,微臣该死!” 江盛气得面色铁青,“这事儿你必须要有个交代,人没了,你脱不了干系!” 宋城道:“微臣愿承担一切责任!” 江盛站起身,语气威严又深沉,“来人,宋城办案有失,将他拖出御殿,杖责三十,官职免职三月,大理寺事务暂由刑案侍郎顶替!” 口谕一下,殿外便走进两个禁卫军,将宋城拖了出去。宋城毕竟是文官,比不得武将,三十大板打下去,打得皮开肉绽,人都昏了过去。 宋城挨了打,又被免了职,但幸好只是免职三月,否则宋府天都要塌。如今宋婉嫁出去了,不能时时刻刻照看家里,元氏年纪又大了,还得顾着元家军的事,还得教宋韵掌家,根本忙得不可开交。 宋韵现在又还是个半吊子,府里的账都还经常算错,更别提把府里上上下下打点得井井有条,妥妥帖帖。 凌哥儿年纪还不大,整日忙着读书的事,麒哥儿又在禁卫军训练兵军营里训练,不是逢年过节根本回不了家。茶姐儿就更不提了,还是个小花苞,除了读书,掌家的事根本什么也不懂。 宋城这一昏迷,整个府里乱成了一锅粥,又听说被免职了三月,都急得团团转。 元氏听宋城在宫里挨了板子,从元家军的军营里匆忙赶回。 府里此时已经请了大夫,给宋城开了方子,敷了药,并嘱咐伤口不要碰水,这才提着药箱离去。 菡萏院那儿聚集了一堆小厮婢女,嘴里议论纷纷,说着宋城被免职的事。 元氏刚刚跨进菡萏院,见此,上前狠狠斥责,“没规没矩的东西,大姑娘才嫁出府多久,没她压着你们,管着你们,府里的主子受了难,竟敢背后议论!都做自己手里的事去,谁要敢再嚼一句舌根,自己收拾包袱走人!” 聚在一起的八九个小厮和婢女连忙行礼退身散去。元氏大步进屋,见宋韵正慌里慌张地在房里踱步,见元氏进来,如同见了救星,抱着元氏就哭起来,“祖母,这可怎么办啊,父亲被打了板子,现在昏迷不醒,还被免了官,日后还能复任吗?” 官家口谕是三个月,可三个月不知能发生多少事,要不能复任可怎么办。 元氏道:“你慌什么,天还没塌呢,我前几日教你遇事冷静,沉着面对,今日你是忘得干干净净,你掌家这么久了,还连府里的下人都管不好,如今你父亲出了事,你也该好好用用心,也该长大撑起这个家了!” 宋韵哭得满脸泪水,“祖母,我做不好,你把长姐叫回来吧!她回来什么事都能办好了!府里的小厮奴婢们都服她管,不服我管,我管不好!” “管不好也要管!你长姐如今已经嫁人了,裕昌王府奴仆成群,大大小小的杂事更是不少,她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空专门回来照看家里!” 不历事长不大,即便她是能叫宋婉回来的,可不能府里一有事就叫宋婉回来撑着,宋韵是聪明的,就是被宠坏了,少了点手腕,经历此事,她腰杆硬撑着往前走,也就长大会管家了。 宋韵被逼得没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出了门,吩咐人尽快去给宋城熬药。 元氏看向趴在榻上,昏迷不行的宋婉,走上前斥责他,“活该!你就是活该! 裴氏那么好的女子你不好好哄着,偏要与她置气,去小地方办差带个只知道享富贵没见识的女人回来,生的儿女大多被教得不像话! 如今你遭了难,连个照顾你的人、能撑起府里大小事的人都没有,活该!真是你该的!” 宋城被元氏骂醒了。 他忍着疼,看向元氏。 元氏继续骂他,“你不是心高气傲吗,现在还傲吗,年轻那会儿不是挺能的,带个女人回来养在外面气裴氏,你得到了什么,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你当年要好好对裴氏,现在你挨了板子,被免了官职,这家都还能有条不紊!她还能心疼你给你打扇,给你喂水!” 宋城沉默着,许久才道:“母亲,儿子其实早就后悔了!” “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裴氏被你气死了,好好的人,被你活生生气死了,如今你成孤家寡人,都是你当年做错事的报应!” 男儿有泪不轻谈,如今宋城眸中却隐隐有泪。 他想起裴氏,那年阳春三月,他去裴府让裴老指点他文章,在侧院见到了裴氏,她站在桃花树下,身子聘婷,婀娜袅袅,她手握书卷吟诗,比那盛开的桃花都还要美好三分。 当年就这一眼,惊艳了他半生,回首,佳人已去矣。 第329章 春水 那么美好的人,死了。再也回不来。 她已是白骨一具,当年她死时,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是他自私狭隘,即便裴氏此生都不会爱他,他写一封放妻书,放她与周厌在一起又如何。 可他行差踏错,还带原氏回来给她添堵。 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无法挽回,害了裴氏的性命。 元氏见他悔不当初,转身大步离去。当年她就曾劝阻过他,奈何他不听,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全是他自作自受。 下午,宋婉听说宋城挨了板子,又被免了官职三月,放下手中的账本,就想回宋府看看。 宋城对她再不好,可怎么也是她亲生父亲,她怎么都该回去看看。然而宋府派了小厮来传话,让她不必回去,宋城没什么大事,死不了。 宋婉听这话,就知道是元氏说的。 既然祖母让她不必回去,那她只能不回了。 江寂刚刚从京兆府衙回来,进了卧房。见宋婉坐在窗牖边算府里的账,上前至她身前,坐在她身边,“霍殇在大理寺狱无缘无故失踪了,你父亲才挨的板子,免的职。” 他刚刚回来时,见宋府的马车刚刚离开王府,就知道宋府的人来给她报信了。 宋婉眸中惊讶,“无缘无故失踪?怎么会呢?” 小姑娘杏眼瞪得大大的,满脸吃惊,罥烟眉又皱得紧紧的,像小小的麻绳。 江寂指腹扣住她下巴,将她脸颊扳过来看着他,她的小嘴儿樱红柔软,此刻唇瓣微张,露出整齐的榴齿,干净,无暇。 小姑娘似乎刚刚吃了块蜜糖,这会子呼出的气都是甜甜的,江寂睡了四夜的地铺,这四天四夜,娇软的身子没抱到一会儿,小嘴儿也没亲到,更别说鱼水之欢。 江寂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指腹触手细嫩,想起小姑娘浑身都是嫩的,不禁下腹邪火乱窜。 他指尖都是烫的,烫得宋婉都偏了偏身子。 她逃离开他的指腹,江寂就把人扣回来,用粗糙的指头去磨她唇瓣,“满朝文武都觉得奇怪,人竟然能从大理寺狱无声无息地失踪。” 宋婉道:“是不是侪王偷偷把霍殇救出去了?” “看着不像。” 侪王要将霍殇救走了,他不会今日得知霍殇失踪,就立马去求大理寺查看,又去宫里求江盛找人。 他这些年军功无数,心里是有傲气的,这回江盛偏私他,已经惹得侪王不满,若是他救走了霍殇,他绝对不会再进宫去求江盛。 宋婉道:“那好好的人怎么会凭白失踪了,难不成是他自己逃了?” “大理寺狱守卫森严,他单枪匹马想要逃脱,很难。”江寂目光落在宋婉粉嫩嫩的耳垂,好几日没见她红耳根的样子了,江寂想念得很。 他凑近她,在她耳边道:“岳丈大人这回实属倒霉,但人要走霉运,喝口水都要呛好半天。” 宋婉垂眸道:“父亲是文官,三十大板不算轻了。” 江寂倾身将她的耳垂含在嘴里,右手直往她衣襟里钻,掌心轻轻握住她的美好,慢慢抚弄,“你们女人就是爱心软,岳丈大人对你不好,这三十大板要本王说,打轻了。” 宋婉脸颊泛上红晕,身子被他抚摸得酥酥麻麻,连着大脑皮层都是麻的。她伸手作势要推开他,江寂却把人紧抱在怀里。 他的身子对她来说就是铜墙铁壁,像钢铁一样的手臂紧锢着她,叫她根本挣脱不开。 宋婉有些恼了,倾身就向江寂脖子咬去。也是怪,宋婉以前不喜欢他的时候,不打他、不踢他、不咬他,如今喜欢他了,日常他把她惹恼了,她不是咬就是踢。 江寂把小姑娘几乎当女儿宠,她要咬人撒气,就任由她咬。就她这小牙,还能把他咬坏不成。他皮糙肉厚的。 江寂双手拖着她小屁股,在她耳边道:“今晚还让本王打地铺?嗯?你也狠得下心。” 宋婉放开他,见着江寂脖颈上的一圈牙印,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谁让你骗我。” 江寂倾身想去吻她的小嘴儿,宋婉偏开不让他亲,江寂耐着性子与她道:“还生气?” 宋婉和他对视,见他桃花眼儿里是浸了水的温柔,藕臂环住他脖颈,主动吻向了他的唇。 江寂见小姑娘这么主动,显然是气过了。他将她的双腿架在他腰上,右手扣住她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江寂饿了十来日,身体积攒的欲望早就化为一把锋利的利刃,他想去碾磨她细嫩的皮肉,去将她的无边春色搅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宋婉是水,是经不住撩拨的水,如今在江寂怀里,软成了一池春水。这水柔软、清澈、香甜。 江寂是狼,饥渴的狼。见着这池春水,已经完全走不动路。他开始舔舐,轻尝。 宋婉一会儿飘在云端,一会儿坠入地狱。 案几桌上的东西撒了一地,宋婉的身体被江寂放在了上面。 窗牖外的天空云卷云舒,宁静且美好。窗牖内的景色,却激烈火热,旖旎无边。 宋婉身子在发抖,整个娇身都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江寂发了疯,早就没耐性了。 他双眸里都是浓浓的欲火,这把火快要把宋婉烧化。 娇滴滴的人儿哪经得住这般疯狂,原本眼眶就是红的,双眸水滟滟,泪盈盈的,此刻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江寂想疼惜,然而理智却被情欲侵蚀得干干净净。他完全显露他粗鲁蛮野的本性,甚至宋婉看起来越可怜,他用的力道反而想越狠。 宋婉的矜持端庄,被江寂浓烈的情欲彻底摧毁。 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密密麻麻,根本止不住。那渗入骨髓的酥麻,让两人恨不得永远沉浸在此刻里,永远不要出来。 宋婉脑子里的一切礼教、世俗,都被利刃撞得支离破碎,撞得烟消云散。她又哭又叫,声音媚得能叫人软了骨头。 微风都带上了燥意,拂过宋婉湿漉漉的鬓间,细汗将她的软发全部打湿了,连拂都拂不起来。 宋婉浑身绵软,被江寂抱着走向床榻。她双手趴在床头,身子跪下来,身后的汹涌,叫她喊哑了嗓子。 喜儿早就有经验了,只要江寂进了主卧,有唔吟声传来,她就把自己耳朵塞上棉花,这样就听不到他们家王妃的哭喊了。 江寂翻过宋婉的身子,吻向她的小嘴儿,下身的动作也没停。他正在兴头上,然而 床嘭的一声,塌了! 第330章 床塌 屋外的下人听到屋内的动静,都冲到门口想要进屋。然而屋内什么情况,几个奴婢都知道,也不敢冒然进去。 喜儿摘了耳朵里的棉花,出声问道:“王王爷,王妃,发生什么事了,要要不要奴婢们进来伺候?” 喜儿问得磕磕绊绊,显然是大着胆子问出的。 江寂郁闷又带着些怒意的声音传来,“别进来!没有本王的令谁都不许进来!” 奴婢们只能在屋外候着。 宋婉脸颊红成了猴屁股,哪家夫君和自己妻子行周公之礼床塌了的,这事要传出去,她定要被人臊死了。 她看着身上的男人,眸底里还有欲火没散干净,显然意犹未尽。 他们床都塌了,他竟然还有兴致想那事。 江寂左手一抬,把掉下来的月白色床帏和漆了棕漆的圆木杆子推下去。他大手一捞,把宋婉从竹箦上抱起来。 床塌,是因为木头连接处生生因为摇晃而松动了,那一松,床板掉下来,连接处的木头也砸断了,床修好恐怕要几日,得换张新的。 江寂检查她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伤到?” 宋婉摇头,床塌的那一刻,江寂反应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护住她,她一点都没伤到。 江寂双手抱住她的腿,往衣柜走。宋婉身子软绵绵的,压根儿没有力气,雪白笔直的腿就在他腰间无力地晃荡。 她身子粘糊糊的,全是汗。 不舒服。 江寂给她套上衣服后,才套上自己的。两人穿好衣裳,才唤来小厮,江寂吩咐他去城中买张新的床榻。 江寂没什么要求,现下唯一的要求就是牢固,不轻易散架,不轻易坏的。 宋婉听到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口,耳垂红成了熟透的樱桃。 江寂事做到一半,憋了满腹的邪火,此刻见宋婉整个人坐在窗牖边,身子还在刚刚激情的余韵里绵软着,眼尾红艳艳的,双唇被他吮得红肿又莹亮。 是一副随时都能欺负的样子。 江寂刚刚压下去的欲火,又往上窜。他大步上前,将人扛在肩上,往书房而去。 卧房里的床塌了,还有书房的。 宋婉见他那心没消,也认命了,今日下午不挨,晚上也还得继续。 江寂扛着宋婉大步进了书房,房门被他落了栓,显然不想任何人打扰。 宋婉从来没在江寂书房的这张床榻就寝过,这张床比主卧的要小一半,但睡两个人也睡得下。 宋婉被江寂放在薄被上,人是侧躺的,还没来得及翻身,江寂的大手就直接从她腰腹穿过,将她抱来跪着。 从刚刚进门开始,男人早就化成了饿兽。 他饿急了、饿久了,反倒习惯了能忍一忍。可吃饭一半,已经能食髓知味,要叫他停下来,不能再吃了,他能当场疯掉。 江寂从来没有这么急躁过,大手直接去扒宋婉的裤子。 衣裙半褪,宋婉的城池就被人狠狠攻略。 宋婉是柔弱无骨的城主,只能任人攻打欺凌。然而对方是猛虎,蛮野粗暴,霸道贪婪,要了她的地盘,还要她的心。 在这场护城之战中,宋婉输得彻彻底底,毫无反抗之力。 窗牖大开着,明明可见外面红霞翻滚,可宋婉却觉得喘不过气。 江寂似草原上奔腾的野马,狂野不羁,无人能制住他。 理智在一点点奔溃,宋婉已经停止了思考。 …… 下人识趣地都没来书房伺候,便是从院外经过,听着宋婉的哭叫声,都要脸红。谁都知道,王爷宠王妃,府里又只有她一个女主人。 天色逐渐墨黑,府里的厨娘早就备好了饭菜,就等着两个主子从书房出来,然而书房此时,都还没要水。 宋婉被江寂抱来压在窗牖边的墙上,她身子趴着,小屁股被江寂抬高。 府里很安静,江寂非要打破这宁静。 宋婉早已是被水里捞出来的鱼,浑身都是细汗不提,她早就没有气力反抗、拒绝,只能任由江寂摆布。 书房不大,几乎每一处都有宋婉的泪水。 宋婉累得快要昏厥过去,到最后都毫无知觉,只觉得火辣辣的疼。江寂见她真受不住了,才快速结束,抱着人亲吻。 极度的兴奋之后,会有短暂的失落。江寂把宋婉抱回床榻,将她压在身下,温柔的吻她。 脸颊、鼻子、眼帘、身体每一处。 在他温柔的亲吻之下,宋婉心里又热又柔软。 两具完美的身体抱在一起休息,江寂理着她鬓间的软发,轻声问她,“现在要水,还是待会儿要?” 宋婉累得完全不想动,浑身都是酸的。她想生个孩子,但是能不能不要有这个过程,直接怀上。这也太累人了。 江寂轻抚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道:“你躺会儿,本王去叫下人打水。” 他起身穿衣,出了书房。 宋婉阖上眼,不久睡得沉。 江寂回来时,宋婉在榻上睡得正香。他也没喊醒她,拿着衣裙裹在她身上,抱着她进了主卧的耳房。水已经备好了,水温也正合适,江寂把她放在了浴桶里。 温热的水漫过宋婉肌肤,宋婉迷迷糊糊醒来。 江寂正脱衣袍,见她醒了,也进了浴桶。 他伸手给她洗着脸上的泪渍,“小哭包,重了哭,轻了也哭,爽也哭,不爽也哭,总之每回你泪都没停过。” 宋婉靠在他怀里,“我知道你会疼我嘛。” 江寂拿着帕子给她擦身,“那儿疼不疼?” 宋婉点头。 “待会儿拿药给你擦擦。” 江寂低头吻她的脸,“宋婉,本王真的很爱你。” 宋婉埋进他怀里,“嗯,爱我,床塌了。” 江寂眸中含笑,“那床塌的四分五裂,可都是本王挥汗如雨辛苦耕耘的结果。” “你还很骄傲?” 江寂挑了挑眉,“那可不,放眼整个金陵,有几个男人有本王这本事。” 宋婉伸手去捂他得意的表情,江寂就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 两人出耳房的时候,天色又黑了好几分。宋婉浑身酸痛,不想动,晚饭是在主卧吃的。 第331章 入军 天刚蒙蒙亮,江寂便先起了身,他动作极轻,没吵醒宋婉,套上官服便骑马进了宫,上朝。 金銮殿威武严明,气氛严肃低压。 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宋城那般得江盛宠信的能臣,一朝疏忽,还不是挨了板子,被免职三月。 朝臣更加谨慎小心,说政务时,都掂量着词,在心里过了一遍,方才出口。 章长秋在殿上说起虎骑编入四大营的事,又提了一句,希望江盛给足四大营军备,力求四大营也能如虎骑那般勇猛无敌,护卫金陵。 江盛面色淡淡,没点头。 江越此时出列道:“父皇,儿臣听说昨日六弟在街上轻易捉了个扒手,那扒手手里竟然还有刀,伤及了两个行人,六弟眼疾手快,不费吹灰之力就捉拿了他。 六弟从小不爱读书,位居京兆府尹的位置,处理起文书来也确实吃力,不如父皇把六弟调进军营里去,让六弟去军营里操练。 他身型高大,去军营里练练拳脚,日后指不定还能成帅成将,驱除外敌,护卫国土。让他实实在在为您效力。 父皇,您以为如何?” 江盛想了想,觉得这提议不错。 原本他之前给江寂京兆府尹的位置,就是想扶持他,看住江庭萧。如今他要是能与江庭萧抗衡,那自然再好不过。 江盛希望除侪王这条忠犬之外,还有江寂这匹孤勇强悍的狼,替他镇守四方。 江盛看向江寂,“你可愿意?” 江寂出列,跪下身道:“儿臣愿意!愿听从父皇差遣!” 江盛沉凝片刻,想着在军营里给江寂什么位置较好,给高了要带兵,他现今未必有带兵的本事,给低了他毕竟是他的义子,面子上过不去。 章长秋道:“陛下,微臣麾下刚编入的虎骑军队中,差一个百夫长。” 百夫长在军中不算什么大官,手下有三十来号人,不多。但百夫长也算是官,江寂从未行过军打过仗,给这个位置很合适。 江盛道:“既然章爱卿军中差一个百夫长,那寂儿,你就去章爱卿的军营里,担任百夫长一职。” 江寂磕头,“儿臣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会散去后,江越、江寂、章长秋三人走在一起说话。 江越道:“虎骑是精兵,是精兵就有傲气,于你来说,百夫长是个小官,但你进军营,领着三十来号人,恐怕那些人未必服你。” 江寂的名声,谁都知道。 包括军营里当兵的。 章长秋道:“依主子的能耐,不值得担忧此事。 虎骑狂是狂,但就服有本事的,主子的钢刀,吮过人血,斩过虎兽,主子劈刀纵马,与他们战上几个回合,他们自会向主子俯首称臣。” 江越看向江寂,“入了军营,整日练兵,百夫长可不比大将,能日日归家。你要想日日抱家里的小娇妻,恐怕难了。” 江寂看向章长秋,双眸微眯,一脚给他踹过去,“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光棍儿一个,见不得你主子抱女人?你就不能说个大点儿的,能日日回家的官?” 章长秋一本正色道:“良臣自当谏主摒弃女色,屡立军功,步步高升,达到目的!” 江寂一拳给他揍过去。 章长秋身高八尺,猛汉,“嘤嘤嘤。” 江寂恨不得把他嘴堵上,章长秋看向江越求助,“越王殿下嘤嘤嘤。” 江越笑着道:“好了,阿寂,不要闹了,总爱欺负长秋做什么。” “和尚不懂爱情!” 江越笑得意味深长,“缘分没到罢了,到了之后,他就懂你的苦了。” 章长秋道:“我一路杀伐至今,英武盖世,还会栽在一个女人手上不成?” 江寂冷嗤一声,他就等着他被女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江寂回府时,宋婉刚刚起身梳好头发。小姑娘一脸倦色,显然还没睡醒。喜儿给她戴上珠花,在江寂身前行个礼,退出了主卧。 江寂是拿着盔甲进屋的,宋婉一瞧,以为江寂要去行军打仗,起身至他跟前,“要要去哪儿?是比辽北更远更苦的地方?” 江寂将她抱起来,双手托着她的小屁股,坐到了窗牖边。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纸照下来,更衬得宋婉肌肤白如瓷玉。 她因为怕他远行,杏眼里又慌,又不舍,模样可怜又惹人疼惜。 江寂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语气温和道:“不去打仗,刚刚朝上四哥建议本王去军营里操练,父皇给了本王百夫长的军职。” “百夫长?是八品,还是七品?”宋婉努嘴,“六郎,你怎么不升反降啊?” 江寂轻笑,轻抚她后脑勺的手往前移,移到她下巴,抬起,让她看着他,“婉婉这是嫌弃本王官品低了?” 宋婉小嘴怒得更高,“俸禄都变少了。” “爱财猫。” 宋婉平日里节俭,虽用的东西都是好的,但不经常换。发钗玉簪,宋婉进府从来没买过,只是胭脂、眉笔这些没了,才会买新的。而每样东西,她都是用得见底了,才会去买。 宋婉捧着江寂的脸,“没事,六郎俸禄少,我可以养六郎。” 江寂道:“本王去了四大营任百夫长,可能可能每月只能回来两次。” “两两次?”宋婉面上有些不舍,“那每次回来待多久?” 江寂将人搂抱在怀里,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一日。” “一日?” 那岂不是每月只能归家两日? 宋婉埋下了小脑袋,眼眶泛红。江寂轻抚着她的脊背,故意逗她,“放心,本王每次回来一定把你喂得饱饱的,不会让你饿着。” 宋婉娇嗔地推他。 江寂笑出声来,“府里要有什么事你摆不平的,让人来军营里找本王,本王定会回来。” 宋婉抬眸看他,哽咽道:“那那如果我想你了呢?” 江寂见不得她哭,娇滴滴的小姑娘哭起来,最惹人疼。他抱着人轻哄,“本王即便犯了军规,也要偷偷跑回来看你。” 宋婉破涕而笑,“好啦,我开玩笑的,你又不是不回来。” 江寂在她侧脸吻了吻,“明日一早,本王就进军营了。估摸着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宋婉道:“没事,我在家乖乖等你。” 第332章 烂桃花 转眼天色入了秋,夜里的天气要冷些了,宋婉身上披了件披风,从如意坊里出来。 晚风徐徐,凉意渗骨。 夜里的金陵灯火明亮,人声鼎沸,夜市热闹得不像话。 江寂已经入军营十日了,军营里也没什么消息传来,想来江寂在军营里待得很顺利。 这会子如意坊对面的面摊还开着,宋婉也馋这家的牛肉面,于是带着红娇上前,叫了碗面吃。 红娇是江寂进军营前留下来贴身保护她的,为了避免像上次被奉纪掳走的事再发生,所以这回他走,留了个得力的。 红娇与喜儿大不相同,喜儿话多,能在她身边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好半天都不带停的。 红娇半天没一个字,瞧着身段儿娇娇小小,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眸子里又冰又冷,时时刻刻掩藏不住杀人吮血之气。 宋婉都不知江寂是在哪儿找的这个小姑娘。 眼瞧着,像是从杀手盟里训练出来的。 宋婉坐在凳子上,吃牛肉面。 连江睿至她跟前都不知道。 宋婉不太想和江睿说话,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成了婚,是她也已经嫁给江寂了。 他们是需要避嫌的。 江睿大婚当日,宋婉只是去了礼,人是没去的。 江睿知道宋婉躲他,就像烟雨楼的掌柜裴厌躲他一样。两个他都想得到的女人,却都避他如蛇蝎。 江睿在她对面坐下,也叫了一碗牛肉面。 他看着对面的宋婉,小姑娘似乎身上总算长了点肉,小脸蛋儿白糯糯的,像个糯米团子,瘦削的下巴也圆润了些。她皮肤好,人又生得娇娇嫩嫩,此刻看起来就似一颗剥了壳的荔枝。 白白的,水润又光滑。 老六眼光好,从万花丛中,挑了这样一个雪白可人,能叫男人抓心挠肝的女人。 男人都是贱骨头,家里的对他好,他总会嫌这嫌那。外面的女人稍有姿色,他就能当心肝儿一样宝贝。更甚的,吃着了觉得也就那么个意思,没吃着的,能搁在心里念一辈子。 江睿想起府里的岑云舟来,实在姿色平平,诗书虽好,可男人都是眼睛、下半身活着的东西,他对她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与她只新婚那晚同了房,就再也没碰过她。 他心里想着宋婉,想着她雪白细腻的肌肤、姣好秾丽的面容,柔声细语的模样。 他真想尝尝她的味道。 定比岑云舟销魂蚀骨百倍。 老板的牛肉面上得很快,江睿刚刚叫,少顷,老板就端着一碗做好的牛肉面上来。 江睿看着身前的牛肉面,低声道:“宋婉,本王想你。” 站在宋婉身边本身冷冷的红娇,骤然瞪大了双眸。 喜儿前两日曾与她说过,“咱们王妃是朵小娇花,惹来了王爷这只狼犬轻嗅,还难免会招来几只臭虫。 这些臭虫也俗称烂桃花,要是王妃赶不走的,你就拔出你的刀,将把他们统统赶走。 要还有不识趣的,你就把他们都阉了!” 喜儿还神秘兮兮在她耳边道:“这些烂桃花你可不要与王爷讲,王爷吃起醋来,王妃能在主卧哭喊个几天几夜的,咱们做奴婢的,还是要心疼王妃。” 红娇当时被喜儿说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她冷冷地点头。 现下她看向江睿,又看了眼宋婉,依旧面色震惊地看两人说话。 宋婉道:“睿王殿下,您已经成婚了,而我是您的弟媳。” “那又如何?”江睿看向宋婉,“本王成婚了如何,你是本王的弟媳又如何?” 他伸手,猛地握住宋婉细白的手,“本王不喜欢岑云舟,而江寂,也根本配不上你。宋婉,和本王在一起,好不好?” 宋婉抽回手,从袖口里摸出五个铜板放在桌上,“睿王殿下,我既已嫁人,就会永远守着自己的夫君。 王爷待我很好,如今也在军营里操练,他日后会成为领兵杀敌的大将军,只有我配不上他的份儿。” 江睿冷嗤,“就他那样?成为领兵杀敌的大将军? 军营里可比去北地还要苦,每日都要操练,即便他能扛下去,但你以为能带兵打仗的将军,是个只有力气的莽夫就行? 宋婉,本王就等着他战死沙场那天。” 他轻佻地想要去触碰宋婉的脸颊,宋婉忙偏头避开了。 江睿却不在意,反倒脸上生起股势在必得。 他得意地笑,“到时候你就是本王的。放心,婉婉,你跟着本王,本王绝不会让你吃苦,本王每夜都会宠幸你。” 宋婉听着他的淫秽之语,心里厌恶至极。 她起身就往马车走,江睿正想去追,红娇立即挡在了江睿身前,欲要拔刀,“还请睿王殿下留步,天色已晚,王妃身子不好,需回府休息了。” 江睿深吸口气,知道眼前的女子会功夫,要与她动手,恐怕到时候闹起来不好看。 他只得拂袖,坐回位置上,看着宋婉离开。 军营里。 江寂正冲了个冷水澡,穿上里衣、里裤就往屋里走。军营里的条件可不比王府,吃穿用度,都糙得很。 然而有男人的地方,都臭得不行。江寂爱干净,但不代表其他男人就爱干净。 他与虎骑军队里的其他三个百夫长住在一起,四人住一间屋子。 江寂大步进屋,屋里男人的臭袜子、臭鞋子丢了一地,那味道能把人熏晕过去。 军队里,对日常起居都有考究,但现在没检查,谁都不把这些当回事。 那三个百夫长都已成了婚,平常家里的大小活,都是媳妇干,他们从来不沾边。 李进见江寂进屋,调侃道:“王爷怎么这么爱洗澡,每晚都要洗,大男人不至于吧!” 江寂道:“你家娘子不嫌你臭?” 李进吃着桌上的花生,“嗨,回去那天再洗洗不就完事儿了?老夫老妻了,抱着不是直接啃嘛。” 他这话一出,其余两人都笑出声来。男人聚在一起,荤段子一大堆,能从白天讲到晚上,还不带重样的。 江寂上前,坐在李进对面,“听说你有孩子了?” 李进笑着道:“有俩啦,一男一女,大的是个儿子,叫大宝。小的是个女儿,叫小花。” 江寂道:“两个孩子几岁了?” “大的三岁,小的两岁。小孩子长得快,每回回去见他们都有变化。” 江寂道:“那你有福。” “王爷不是也成婚了吗,听说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女,那等门楣出来的女子,咱们是可望不可即,定生得好看又知书达理。王爷与她生几个孩子,也是有福之人了。” 江寂想起宋婉,眼里满是宠溺,笑着道:“她身子瘦弱,本王只盼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至于孩子,有是本王的福,没有便作罢。” 第333章 求孕 宋婉在城中又开了家小铺子,专卖扬州酱膏蟹,后她又觉得这样太过于单调,又让请的厨娘,做一些精致的小糕点卖。 糕点做得不多,每日就三十份,扬州酱膏蟹,限量两百份。铺面很小,不比如意坊,更不比烟雨楼。 宋婉就请了两个厨娘,现下铺子已经支起来了,爆竹噼里啪啦爆了一阵,热闹得很。铺子刚开的,百姓还不信任新开的铺面,所以也没人来买。 铺子没什么生意,宋婉也不急。扬州酱膏蟹可是连江寂这个吃遍城中美味的都赞不绝口,恋恋不忘,说明这东西确实美味。待百姓尝了味道,一传十十传百,生意自然就会火爆起来。 或许过几日,铺子支得久一点,生意也就逐渐有了。 宋婉也没在铺子那儿逗留太久,戴上幕笠去了烟雨楼。 当初江寂说烟雨楼是暴利,宋婉还有些不信,如今经营八九个月下来,烟雨楼早有十五万两银子的进账。 楼里现银、银票一大堆。 宋婉和钱庄老板的关系都不错,但宋婉想着,烟雨楼既然有这么好的银子来源,为什么她不自己开一家钱庄,这样既能开钱庄赚钱,每次取大额钱款,还不用亲自去跑一趟钱庄。 她心里想着此事,但开钱庄不是小事,她还得好好探探行情,摸索其中的关窍,万事都打听清楚、摸清楚了,才敢开钱庄。 江寂在军营里每日训练,完全不知自己的小娇妻又摸索出了一个赚钱的路子,他整日想着她,而她忙得根本没空想他。 宋婉连着好几日早出晚归,连王府里的事都是桂嬷嬷在打理,若有极为重要的,桂嬷嬷决断不了的,她才会禀告给宋婉。 这会子宋婉刚刚回府,桂嬷嬷便与她道:“王妃,礼部尚书的夫人柳氏,去了。” 宋婉顿住脚步,面上略惊讶,“不是成了活死人?怎么短短几月,就去了?” “听说她还是有意识的,昨日不知怎的,突然从榻上摔下来,摔到了脑袋,当场就死了。 她卧榻这几个月,吃喝拉撒都在榻上,连她身边的贴身婢女翠云都嫌她脏,嫌她臭。 王氏就更是了,她成了那副样子,王氏就整日在她床边斥骂,骂她拖累顾大人,不能为顾大人绵延子嗣不说,还占着顾大人妻子的位置,叫他们家不能有嫡子、嫡女出生。 如今她不光照顾不了顾大人、伺候不了她不说,反要人去伺候她、照顾她,她躺在那儿,是完全拖累他们顾家,叫他们顾家都不吉利。 王氏自私刻薄起来,嘴也更毒,嘴里更骂她怎么还活着,怎么还不死。” 宋婉知道王氏的德性,柳白莲卧榻日子怎么会好过。只怕她在睡梦中也听到了那些难听的话。 宋婉知道柳白莲成为活死人那天,她就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她去得这么快。 宋婉脸色淡淡,“去一份哀礼就是了。” 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也没什么值得让人可怜的。 桂嬷嬷拂身道:“是。” 这人的本性就是沾喜气,避晦气。 顾府有白事,还是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女子,金陵老人总说,寿终正寝之人去世,走得坦然,便毫无戾气,反倒年轻人早早去了,戾气就极重,他们留恋人世,不愿离开。 既有戾气,就会拉个人垫背,所以顾府的白事,还真没有几个人去吊唁,大多是让府里的小厮上点哀礼,替主人家拜一拜,也就是了。 这几日秋雨连绵,宋婉待在府里哪儿也没去。只听说顾府的夫人柳氏刚刚下葬,王氏就张罗着要给顾鸢说门新的亲事。 宋婉听此,不禁想起前世她过的日子,不由得打个寒噤。这老虔婆,早晚还要遭报应。 下午,雨总算停了,宋婉在主卧里打盹儿,近来她总是贪睡,尤其是午后,阖上眼就能睡过去。桂嬷嬷见她这模样,高兴得不行,与宋婉道:“王妃莫不成是有身孕了?” 王爷这样宠王妃,逮着机会就夜夜不消停,王妃也该有身孕了。 宋婉听此,也有些欣喜,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了。前世她有身孕,刚开始也是这样嗜睡。 宋婉想着自己可能有身孕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和江寂可都盼着有个孩子。 她忙让喜儿去请月修竹来给她诊诊。 月修竹听此,也没提药箱,跟着喜儿快步进了主卧。 他跪在宋婉身边,听她脉象,听了好一会儿,摇头道:“不是滑脉。滑脉脉象流利,如珠走盘。 王妃的脉象,心略虚,是劳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午后嗜睡也是王妃太过操劳,您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还是要多多休息。” 宋婉面上有些失望。 月修竹安慰道:“王爷和王妃都还年轻,这孩子讲求一个缘分,越想有的时候反倒怎么都不会有,反倒坦然不久就怀上了。” 宋婉点了点头,“嗯,本宫知晓了,多谢月大夫。” 宋婉让喜儿送月修竹出去。 江寂此时大步进了院中,身上还穿着黑色的盔甲,他本就身材高大,健硕英伟,黑甲套在身上,魁梧又威严。 他似乎短短半月时间,就洗去了那股佻达无度的不羁浪荡,就连桃花眼儿都深沉刚毅,带着些军人才有的坚定和狠劲儿。 他见月修竹从主卧出来,以为宋婉生病了,忙快步进屋,见人好好地坐在窗牖边,心又才落下去。 宋婉见江寂回来,眉梢都带上喜色,起身,已经顾不得端庄,奔跑至他身前,扑在他怀里。 江寂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垂眸看她,“是哪儿不舒服,怎么叫月修竹?” 宋婉抬眸看他,努着小嘴道:“我近来有些嗜睡,以为自己怀孕了,便叫月修竹来诊诊,结果是个乌龙。我们成亲都这么久了,我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江寂把人抱起来,往床榻走,“定是同房同得太少,次数频繁了,孩子自然就有了。” 宋婉:“” 她挣扎,“你少来唬我。” 江寂把人放在榻上,单膝跪下身子,握住她的双手,正色道:“你年纪还小,不用这么急。咱们俩,其实有没有孩子,本王都无所谓。 你没有身孕本王倒放心些。你这么瘦弱,怀个孩子在肚子里,本王每日定要提心吊胆。” 他又不能每日回府,恐怕在军营里都无心操练。 宋婉道:“要不,我明日去庙里求求菩萨?” 江寂见宋婉是一心求子,忍俊不禁,起身脱掉盔甲,挂在衣架上。他一边脱一边道:“你求菩萨还不如求本王。” 他身上脱得只剩下里衣、里裤,宋婉上道,忙上前从身后抱住江寂的劲腰,“求求六郎了,我想有孕,你让我有孕好不好?” 江寂身子微僵,双眸瞬间燃起欲火。 第334章 伺候 宋婉以前是朵初绽的小娇花,粉嫩嫩的开在枝头,清纯又易羞赧。 如今的她,活脱脱成了个勾人的小妖精,知道江寂喜欢吃哪套,就喂给他哪套。 他喜欢她柔声细语又主动的样子,美丽雪白的小姑娘一入他怀里,生涩地亲吻他,仅仅只是如此,他就能成昏君满足她一切愿望。 宋婉细白如玉的手抚上他鼓鼓的胸膛,那都是他结实的肌肉。嫩嫩的小手摸索着他的皮肉,嫩软与坚硬碰撞,顷刻滋生起爱欲。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由摩挲转为在他胸口打着圈,看似慢条斯理,实则拿捏撩人。江寂浑身邪火乱窜,连大脑皮层都发了麻。 野兽只是暂时困在笼里,是心甘情愿的,人性贪婪,江寂也不例外,他还要更多。他喉结滚动,垂眸看着胸前的小手,没制止她。 宋婉娇软的身子紧贴上江寂的脊背,江寂身上只薄薄的一层里衣,宋婉身上的衣裙也单薄,两人贴在一起,彼此隔着衣料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肉体。 小姑娘丰腴了些,胸前也更挺翘圆润,这会子沉甸甸地挂在胸口,说话时都一颤一颤的。 江寂结实坚硬的脊背感受到了,好软。 她皮肤那么好,雪白,细腻,顺滑 江寂想下去,身子更热了一层。 宋婉道:“六郎,我去让人打水给你洗洗。” 江寂声音哑得要命,“你陪本王一起洗。” 他转过身,低头去吻她的脖颈,“婉婉一心求子,把本王服侍好了,本王就把孩子给你。” 宋婉唔吟道:“你你身体应该没问题吧,不然我们都都这么努力了,我应该有了啊。” 江寂脸色一黑,咬了宋婉的脖子一口。 “你看本王像有问题的?” 宋婉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像不像,六郎身子没问题。” 她要说有,江寂能证明好几天给她看,甚至连军营都不去,毕竟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宋婉出了江寂的怀抱,命凝雪去准备热水。 耳房的热水备好后,江寂抱着宋婉进屋。房里早就没有人伺候了,婢子们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江寂扒了宋婉的衣裙,将人放进浴桶里。他三下五除二褪了里衣,入了浴桶。 “明儿是母妃生辰,咱们得进宫。” 宋婉才想起来明日是沈贵妃的生辰,江寂告诉过她的,这些日子她都忙忘了。 宋婉道:“母妃喜欢什么?” 江寂道:“她喜欢听戏,父皇定早早地给她准备了。咱们就去点新鲜玩意儿就行。” 宋婉思虑起来,新鲜玩意儿,最近金陵里什么最新鲜? 江寂拿着帕子给她洗身子,早就替她想好了,“听说金山寺的佛牌护平安,驱病疫很灵验,金陵的达官显贵都去求过,人太多,以致金山寺的佛牌千金难求。本王前几日托人去求了一对,明日咱们进宫,赠给母妃即可。” 宋婉抬眸看他,满脸感激,“六郎真好,这事都为我考虑到了。” “本王知道你摸不清母妃喜好,而母妃又位居沈贵妃之位,什么都不缺,你定要想破头皮。” 宋婉往江寂怀里靠,抬头主动去吻他的唇,“谢谢六郎。” 江寂没出声,任由她吻,享受宋婉的主动。 她的亲吻还是有些生涩,但比之前好了太多,嫩嫩的小舌尖去探他的舌。江寂经不起她撩拨,右手扣住她后脑勺,反客为主,加深这个吻。 缠缠绵绵又有些粗鲁地吻好一会儿才结束,宋婉与江寂商量,“六郎,我想再开一家钱庄,你觉得如何?” 江寂靠在浴桶边缘,大手一捞,将人往怀里带。 他粗糙的掌心摩挲着宋婉的细腰,“嗯,你喜欢就开,手续要难办的,派人来军营传话,本王托人定给你办妥。” “开钱庄可不是小事,万一亏了”宋婉看向江寂,“亏了怎么办?” 江寂的右手顺着她细腰往上爬,还堂而皇之从她后背绕到了她身前。他欲望在眼里,双眸火热地看着她被热气蒸得粉红的小脸。 他实在算不上正人君子,手中的动作轻拢慢捻,忽而重,忽而轻,揉捏一会儿,又轻轻抚弄。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把宋婉折磨得不轻。 她满脸通红,双唇翕动,气喘吁吁。 江寂声音沙哑,“亏了婉婉就肉偿。” 他大手更是把人往怀里带,在她耳边道:“亏一千两一回,继续亏就继续。” 宋婉没力气了,就听着,也没开腔回他。 江寂把人搂抱起来,仰头,把手换成了嘴。 宋婉此刻娇身全软在江寂怀里。 江寂心满意足,在她耳边道:“嗯,大了,又白又软。没有男人不喜欢。” 宋婉浑身无力,抬眸看向江寂,“坏胚!” 江寂轻笑,眸子里都是笑意。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小脸,细皮嫩肉的,他真怕掌心的茧子都把她人磨坏。 天色逐渐黑沉,因着这几日天气不好,没有日照,所以黑得都格外早些。 江寂把宋婉从浴桶里捞了出来,抱着她进了主卧。 窗牖外刮着微凉的风,秋日的海棠早就开了,这会子晚风卷着海棠花瓣落进了窗牖,连着主卧都有了一丝丝海棠花的香气。 两人到夜色黑得浓郁才叫下人把饭菜端进主卧。 宋婉早就饿了,拿着箸就开吃。然而今晚的红烧鱼,宋婉竟然受不了,吃进去嘴里就喊疼。 江寂给她递了杯温水,见她喝下后,捏开她的嘴,仔细去检查她嘴里的状况,“喉咙肿了,两边破了点皮,这几日别吃辣了。” 宋婉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桌上的红烧鱼。 江寂在她耳边教育道:“让你别那么做,哪儿学的,本王疯起来什么都忘了。” 宋婉吃了个虾仁,“你你书房里看的。” 江寂伸手扣住她下巴,让她看着她,“本王不在,你竟然背着本王看这种东西?想得慌?” 宋婉道:“好好奇你平时都看的什么,于是翻了几本。” 江寂薄唇凑近她耳根,“婉婉聪明,学什么都快,等本王下回回来,咱们看一本更刺激的。” 宋婉摇头,“不了,不了,我再也不想看了。” 江寂道:“婉婉不是急着求子,这就不求了?” “不求了不求了。”宋婉道:“顺其自然,咱们顺其自然。” 江寂笑出声,“怂样儿。” 第335章 催生 沈贵妃生辰她不想大办,打算办个家宴就行。 江盛虽然没有之前那般宠她,但今日是她生辰,怎么也要来陪她的。然而沈贵妃却拒绝了,江盛见她拒,下完朝索性就去陪丽妃,可丽妃又大度地把江盛劝来给她过生辰。 沈贵妃皮笑肉不笑,道了一句,“本宫真是谢谢丽妃了!” 江寂和宋婉早早进了宫,在沈贵妃面前请了安,并呈上了生辰礼。 沈贵妃把佛牌收下了,让两人坐。 她看向宋婉,见小姑娘长得越发好了,眼瞧着是男人精心呵护的结果。 她知道江寂宠她。 她出声道:“寂儿,如今你身在军中,可也别忘了子嗣的事,别像你四哥一样,一点不急。” 坐在一旁的江越,拿着茶杯吃了口茶,“母妃,您要急着抱孙,您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儿子是无所谓,大不了小弟或者小妹出生,比儿子的儿子或小女都还年长。” 沈贵妃冷睨了他一眼,“本宫与寂儿说话你不要插嘴!” 江越识相地闭了嘴巴。 沈贵妃转眼看向江寂与宋婉,又变得满脸温柔,“母妃不是催你们,你们不要太有压力,慢慢儿来,但别忘了孩子的事就行。母妃这儿有宜情酒,晚上你们回宫,记得带回去,能促进夫妻感情。” 江寂应了一声,“是,谢母妃。” 沈贵妃又转眼看向江越,面色立马微冷,“你都成婚多久了,现在还没有孩子,赶快生一个! 柔儿还没有身孕,你是成天清心寡欲的给谁看?你要不想碰女人,你直接去道观修道好了,或者去寺里当和尚也行! 总之别每回进宫给本宫请安,都说孩子的事不急!” 江越道:“母妃,儿子还是那句话” “你哪句话啊?本宫生的和你生的能一样吗?别给本宫瞎扯!本宫今日给你备了壮阳酒,今晚给本宫喝上半斤再回去!” 江越:“” 傅柔坐在一旁听此,低低地笑出声来。 沈贵妃看她笑,“你还笑,你男人都不行了你都还笑得出来!你该哭了!” 傅柔立马低头佯装哭泣。 江越看向她,握住了她的手,她还挺能配合母妃的。不过他行不行她最清楚,他是不是清心寡欲,她更知道。 沈贵妃话音刚落不久,太子就带着太子妃独孤氏也来了,两人在沈贵妃跟前儿磕了头。 世子江衡也在,奶白团子已经会走路了,身上穿着件小蟒袍,脚上穿着双虎头鞋。一双眼睛干净清澈,像极了黑曜石。 他奶声奶气在沈贵妃面前行礼,“笋儿给沈祖母请安,沈祖母金安。” 沈贵妃看着小家伙白糯可爱,当即起身把他抱在怀里,“咱们衡儿生得真好,亲祖母一个。” 江衡在沈贵妃脸上吧唧一口,“ua~” “真乖。” 沈贵妃连忙叫身边的女官,把她准备好的长命锁拿来。女官立即去拿,并打开盒子把长命锁递给了沈贵妃。 沈贵妃亲自给江衡戴上。 项圈是纯金打造,那金锁更是雕刻得栩栩如生,上面还刻有长命二字。 江衡喜欢极了,尤其金锁上还有三个小铃铛,小孩子都喜欢铃铛这东西。他用白嫩嫩的小胖手抓着项圈摇啊摇,就听那铃铛声。 有小孩子的地方都热闹,江衡玩儿了一阵,看见了江寂,伸手就要江寂抱,“六蜀,抱抱抱。” 江寂起身,从沈贵妃怀里把小家伙抱到怀里。 江寂臂力大,左手托着江衡小屁股坐在他左手腕上,江衡得逞,开心地笑起来,露出刚刚开始长的牙齿。 江寂把江衡抱到宋婉身前,让她抱会儿,并在她耳边低声道:“就给本王生个这样的,嗯?” 宋婉耳朵红了红。 她把孩子接过,幸得江衡不排斥她,也没哭,宋婉心里松口气。 江寂道:“让你沾沾孩子气,说不定回去你就有了。” 宋婉低声道:“哪有那么快的。” 江衡也喜欢宋婉,小胖手抱着宋婉的脖子,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宋婉听不懂,但这似乎是母亲的本能似的,独孤氏上前道:“他很喜欢你,想跟你玩儿。” 宋婉看江衡,“你要玩儿什么?” “球,玩球球。”江衡道。 宋婉抱着他往外走,可小家伙重,宋婉抱着他没走两步,就觉得胳膊酸。江寂上前把孩子接过,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六叔陪你玩儿。” 江衡在他怀里高兴地蹦蹦跳跳。 江寂和宋婉带着江衡在殿外玩耍,小家伙腿短,但是也能跑了,小虎鞋踢着脚边的小木球,见小木球滚远,立马扭着小身子去追。 江寂搂着宋婉的细腰,在她耳边道:“本王就希望每日回府时,能见你带着孩子玩耍的场景,那是本王此生的夙愿。” 宋婉努着小嘴,“我压力很大啦,没有就是还没有嘛。” 江寂轻笑,“压力在本王这儿吧,傻婉婉。” 宋婉抬眸看他,杏眼笑得弯弯的,模样别提多好看。 小家伙没跑一会儿就浑身是汗,江寂怕他跑太热吹了凉风着风寒,于是将他抱起还给了独孤氏。 没多久,江睿来了,带着岑云舟在沈贵妃面前磕了头,献上了生辰礼。沈贵妃与两人客套了几句,叫他们坐。 江睿坐下身来,看向了殿外海棠花树下的宋婉。 她今日穿了件天水碧缂丝滚金边儿珍珠花纹对襟长裙,天水碧更显肤白,此刻衬得她肌肤似雪,白玉无瑕。 海棠花也是显女子娇气之花,带着粉色的花瓣落在她发髻上,更显她娉婷婀娜,风姿卓越。 江寂会调教人,出嫁后的宋婉比出嫁前要更加迷人。眼尾戴上了女人才有的媚态,那露出的细白脖颈子,更是风韵无双,叫男人向往。 若是把她压在身下,她定媚声软语,吟吟戚戚,脸颊也红艳逼人,雪白的酮体袒露,那定然才是她最美的时刻。 江睿真想看看她最美时刻的样子。 他正看得入迷,然而江寂出现了,温柔宠溺地替她拿掉了发髻上的海棠花瓣。 他不悦地咬了咬后槽牙,收回了眼神。 江寂在宋婉耳边,语气低沉,又温柔似水,“你好美。” 宋婉道;“然后呢?” 江寂声音更低,“然后想把你衣服扒干净,让你哭,让你叫,让你肚子里怀上本王的种。” 第336章 武举 临近正午,宴席设在宫中鲤湖边。 江盛也来了,赐了沈贵妃一树红玉灵芝给她。和田红玉本就珍贵,不易得,用来雕刻做了一簇红玉灵芝,定是出土的整块大红玉石,又请能工巧匠,雕琢而成。 这东西珍贵,只怕价值连城。 沈贵妃面色淡淡地接下了,跪在地上谢了恩。 桌上已经备好了美味珍馐。 宋婉看着桌上的清蒸鲈鱼、金玉满堂、龙凤呈祥、寿桃糕点等美味,有些胃口缺缺。清晨吃多了早膳,这会子腹中还饱胀,她连鱼都吃不下。 江寂看她不动筷,低声问她,“怎么,不合胃口?” 宋婉抬眸看他,有些囧,“早上吃多了。” 江寂眸中含笑,满脸宠溺,“傻。” 宋婉道:“那你怎么也不动筷?” 江寂轻咳,有些尴尬,“本王早上也吃多了。” 府里早上做了蟹肉羹,原本这样做并不好吃,可偏偏府里的厨娘不知想什么法子把蟹肉的腥味去了,蟹肉细嫩,熬在粥羹里,鲜美又下咽。 他忍不住吃了三碗。 宋婉道:“你还说我。” 江寂道:“本王是你的渣斗桶好不好,你吃一半觉得不好吃的,扔掉又嫌浪费,你全给本王吃了。” 宋婉道:“你可以给虎奴吃啊。” 江寂搂住人的细腰,在她耳边道:“本王吃的心甘情愿,本王乐意吃。” 宋婉面上带起笑意。 江盛坐在沈贵妃身旁,看向江庭萧道:“太子勤勉政务,龚宰辅和岑逢这些老臣都在夸你,说你日后定是济世明君。” 江庭萧起身作揖回道:“儿臣尚年轻,还需与龚宰辅、岑逢这些老臣多加学习,父皇爱民如子,百姓都说父皇是仁德之君,是难得的千古贤德之帝。” 这话江盛听在耳里高兴,他笑道:“听说太子不久准备再增加一次秋闱武举?” 江庭萧道:“儿臣确有此想法,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江盛道:“不无不可,你尽管去办。万重山武功天下第一,朕钦点他从旁协助与你。” 江庭萧刚要磕头谢恩,江睿此时起身出列,跪在江盛面前道:“父皇,儿臣归金陵已久,如今还闲散在家,二哥政务繁重,不如把秋闱武举一事交给儿臣,儿臣定能替二哥办好。” 江盛思量着,面上并不排斥,显然觉得他的请求合理。 江庭萧道:“父皇,儿臣并不觉得政务繁重,五弟虽文武双全,但毕竟没有上过战场,不知哪些是花架子,哪些是硬功夫。 如今朝中除胤王、侪王、殿前指挥使、四大营统领之外,朝廷再无武将可用。 朝廷兵力强盛,方可抵御外敌,也无需派公主与他国和亲,缔结友谊。” 江睿道:“二哥说的是,寒祗确实没上过战场,没有挑选武人的经验,但父皇,寒祗能否与胤王一起从旁协助二哥,寒祗也想多多学习,为父皇分忧,将来也能为二哥分忧。” 江盛见他说得这么卑微懂事,心下动容,看向江庭萧,“太子,寒祗怎么也是你五弟,他好心为你分担,你却不肯让贤,有万重山在一旁把关,此事差不了。你就把这事给他,如何?” 江庭萧自然不肯,“父皇,此事非同小可,万重山虽武艺卓绝,但在兵法上却有欠缺,他始终是侠客出身,要选大将,可不光武学出众,在兵法上也要有独到的见解才行。” 江盛面露不悦,“这么说来,你瞧不起万重山只是个武夫?而你兵法卓越,秋闱武举之事,只有你才能选得出好人才?” 江庭萧急忙道:“儿臣绝非此意!” 江盛冷哼一声。 沈贵妃冷着脸出声道:“今日是本宫的生辰,怎么好好地说起政事来了?后宫不干政,本宫也不想听这些烦人心的事!” 江盛偏头看向越贵妃,轻哄道:“是朕不对,突然提起此事,坏了贵妃的兴致。” 沈贵妃面色依旧冷冷的,“臣妾可不敢,您是九五至尊。 不过,睿王想要从旁协助武举,陛下您就让他从旁协助就是!太子说的不无道理,他没有作战经验,什么都不懂,让他选,选个花架子出来吃干饭,浪费朝廷的俸禄,不是白费这么大的周章!” 江盛眉目轻蹙,“贵妃不是说了不干政吗?” “那陛下当本宫什么也没说!”沈贵妃语气也有些冷。 江盛看向站在一旁的齐衡,“齐爱卿,你觉得秋闱武举这事该由谁担任?” 齐衡道:“微臣觉得,贵妃说的不无道理。” “既然如此。”江盛看向江睿,“寒祗,你就跟着你二哥从旁协助罢,你尚缺经验,多跟着你二哥和万重山多多学习。” 江睿眸底有些愠怒,显然是因没达到目的而生。 但他面色毫无波澜,只叩头道:“儿臣多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婉吃了瓣甜瓜。 她记得中秋夜宴那晚,假山翠竹林里,那女子的声音是母妃的。而刚刚她听齐衡讲话,觉得那晚男子的声音,与齐衡的一模一样。她听说齐衡发妻死后,他就再也没续弦,府中只有一个独女齐蕙。 宋婉想到此处,眸中震惊,没想到母妃竟然和齐殿使有私情。 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她瞧那晚江寂神色淡然,是否他也知道母妃和齐殿使的事? 江寂看宋婉的小模样,就知道她猜到了母妃和齐衡的关系。他中秋夜宴那晚没和她明说,是怕她知道了,反倒为母妃捏把汗。这都多少年了,母妃还未进宫,就与齐衡在一处了。 当年母妃貌美盛名,是被江盛钦点进宫为妃的。她一进宫,江盛给她的就是沈淑妃之位。 宋婉吃着甜瓜,看向江寂。 江寂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憋在心里,直到死。” 宋婉听话地点了点头。 夫妻两口就动了甜瓜和山楂糕,桌上的珍馐却一口没动。 江庭萧吃了好几口清蒸鲈鱼,吃下去不久就觉得腹中绞痛,他忍了稍许,可越忍越疼,这会儿直接喷出口血来。 还晕了过去! 他晕倒不久,独孤氏亦是如此,甚至比江庭萧情况更严重,呕了好几口黑血出来,当场昏死过去! 第337章 中毒 宴席上瞬间乱成一团,越王离江庭萧最近,他连忙将人扶起来。 江庭萧此时毫无意识,已经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 傅柔去扶独孤氏,亦是如此。 沈贵妃道:“快传太医!” 侯在一边的小黄门立即飞奔去太医院。 江越去探江庭萧的脉象,眉头深蹙,显然情况不太好。沈贵妃快步过去,问道:“越儿,你二哥怎么样?” “二哥中了毒,现在脉象很乱,若不尽快解毒,只怕二哥性命危矣。” 江盛起身怒道:“天子近旁,竟然有人敢毒害太子、太子妃,简直胆大包天,齐衡,查!” 齐衡跪下领命,“是。” 江庭萧和独孤氏中了毒,桌上的美味珍馐,自然都没人再敢动。 太医提着药箱来得很快,几乎健步如飞,他先跪身在江盛面前行礼。 江盛道:“好了,行什么礼,先给太子和太子妃诊治!” 太医叩头,“是。” 太医忙起身至江庭萧身前,给江庭萧检查情况,又用指尖沾了血,闻了闻毒血的味道。他辨认后,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两颗喂在江庭萧嘴里。 他又去检查独孤氏的情况,喂了三颗给独孤氏。 两人吃下药后,当即乌青的脸色就红润些许。 江盛道:“白崇之,你说说,太子和太子妃到底中的什么毒?” 白崇之走至江盛身前,回禀,“陛下,太子和太子妃中的是琼花雪衣,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且不遇酒,不生毒效。此毒毒性强,若是救治不及时,定会丧生性命!” 宫里的饭菜,只要是呈在主子跟前儿地,都有人试菜。但试菜和试酒的小黄门是分开的,下毒之人极为了解宫中规矩,所以挑了琼花雪衣这味毒药,只有这种毒药,才能瞒过试菜环节。 江盛道:“此毒可有解?” “微臣刚刚给太子和太子妃服用了解毒丹,但解毒丹只能解寻常毒药,琼花雪衣毒性难缠,并不好解。微臣研制的解毒丹只是暂时压制了太子和太子妃体内的毒性,若不尽快配出解药,两人恐有性命之危。” 江盛双眸微眯,“连你都没有解药?” 白崇之可是太医院院首,只怕放眼整个西宋,都没有比他医术更好的人。 白崇之摇头,“此毒中有几味药极难熬制提纯,要想制成琼花雪衣并不容易,只怕金陵都找不出一个。这毒药偏冷,又非常见毒药,所以微臣对它没有钻研。” 江盛语气极冷,“那你现在就回太医院去钻研,太子要有事,朕摘了你的脑袋!” 白崇之对江盛威胁口谕却是面色淡然,毫不慌张,只磕了个头,“是。” 江庭萧和太子妃被两个小黄门背进了锦妃宫中。 江衡也连着一块儿被带进了锦妃宫里。 此刻的宴桌上都是些残羹冷炙,太医院里的另一个太医正在检查江庭萧和独孤氏吃过的饭菜,检查完毕后,禀江盛道:“陛下,琼花雪衣被下在了清蒸鲈鱼里,幸好太子和太子妃所食不多,否则两人定当场毙命!” 宋婉倒吸口凉气。 她最爱吃鱼了,若她吃完,再吃一杯酒,那她岂不是死定了。 江寂听此,搂紧了宋婉的腰身,好险。 宋婉抬眸看江寂,见他眸中恐惧,柔声安慰道:“别怕。” 太医逐一检查江寂、江盛、沈贵妃等人的饭菜,发现每张桌上的清蒸鲈鱼里都下了琼花雪衣。下毒之人,是想毒死他们所有人。 手段狠毒。 江盛面色黑沉,双眸里隐含着盛怒和无情的杀意,他在等齐衡所查的结果。 不久,齐衡来报,“陛下,微臣刚刚去了御膳房,审问了做菜的御厨和端菜的宫娥,发现毒药是做清蒸鲈鱼的御厨下的。” 江盛坐回龙椅上,“把人押上来!” 齐衡领命,把御厨押了上来,他脚一踹,让御厨跪在江盛跟前。 江盛倾身看他,满身的威严,压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说,为何下毒?” 御厨看向江盛,面色愤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举动,更不喊冤。 他盯着江盛,像盯着一个腌臜小人,“因为你们皇家的人该死,你更该死,为什么中毒的人不是你?陛下?什么陛下!你也配? 你们江家的人配?这西宋的江山,原本是该萧家的!当年就该属于南平王萧云的!” 江盛太阳穴两边的血管骤然爆起,撑在膝盖上的双手狠狠紧握成拳,他盯着御厨,像是阎鬼在盯着垂死挣扎的活人,就等着他殒命。 “你是谁?何许人也?你与南平王萧云,到底是什么关系?” 御厨冷笑,“陛下怕了?心虚了?当年南平王全家的死因,您可是最清楚的!是你密旨令侪王杀” “住口!卑贱奴仆,竟然污蔑朕!南平王萧云不甘王位,欲谋反杀朕,朕才令侪王处置了他!” 御厨大笑起来,笑得嘲讽。 “好一个不甘王位,谋反弑帝!江盛,你别忘了,当年你能登上王位,若不是南平王忠心江氏,你根本坐不上皇位!还当上九五至尊,凭你?你也配?” “放肆!”江盛怒得站起身,起身大步至御厨身前,一脚踹向他胸口。 御厨被踹倒在地,可他丝毫不惧,反而面上仍然笑着,笑容依旧嘲讽,“江盛,你信不信,你这个皇帝坐不了多久了!早晚你会被人扳下来,早晚你会人头落地,这西宋也早晚会改朝换代!” 江盛见御厨对他如此不敬,定知他绝不是简单货色,眸色深而冷,“你到底是谁,与南平王萧云到底是什么关系?” 御厨道:“你根本不配知道我的名字,也更不配知道我与南平王萧云到底的关系!” “不说是吧,好。”江盛看向齐衡,“把他押到刑部,让张从好好审,好好查!” 御厨听此,立马去咬藏在嘴里的毒药。 齐衡见此,立马去捏他的嘴,掏他嘴里的毒药。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御厨已经把毒药吞下。 他大笑起来,“想审我,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江盛,我诅咒你,我咒你死无全尸,呕,你死后尸体喂野狼,呕呕,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御厨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来,没一会儿就面色发青,没了气息。 第338章 褫夺凤印 御厨死了,江盛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仍旧传来张从,要他彻查御厨身份。 所有人都知道,南平王萧云这五个字在江盛这里是禁忌,谁要提,谁就是嫌命长。 张从绝口不提南平王萧云这五个字,跪身在江盛身前道:“微臣领旨。” 江盛看向身侧的沈贵妃,“贵妃,你掌管后宫,此次竟然出了这样的漏子,太子和太子妃是未来的天子与皇后,是国之根本,这次他们在你寿宴上中毒,你难辞其咎!” 沈贵妃跪下身子,“是臣妾疏忽,臣妾愿领责罚。” 江盛看向她,眸色冷了几分,不比古丽苏如合出现之前那般宠爱她了,“你拿着凤印管不好后宫,那就别管了!” 沈贵妃颔首,“臣妾领受。” 江盛沉凝片刻,“贤妃德高望重,比你处事周全,她执掌凤印,掌管后宫,更能服众! 来人,传朕口谕,沈贵妃执掌后宫有失,使叛臣党羽混进御膳房,企图下毒对江氏灭口,如今太子、太子妃中毒昏迷,不省人事,现褫夺沈贵妃凤印,闭殿思过三月! 贤妃贤能,处事有方,居后宫数年,本分守礼,封贤妃为贤贵妃,执掌凤印,管领后宫!” 沈贵妃叩头,“臣妾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席散去,原本今日是沈贵妃生辰,该高兴的事,没想到发生这么一遭事,江盛早就请进宫的戏班子,沈贵妃也没心情去听。 沈贵妃回了寝殿,江越在她身后出声道:“母妃正好可以歇歇,儿子无心权力,六弟也顺利进了军营,且看他们斗吧。” 沈贵妃坐在贵妃榻上,冷哼一声,“睿王会装可怜,本宫看他就恶心,要本宫是他母亲,非给他两巴掌!” 她看向坐在一边的江寂,面色骤然缓和许多,温柔道:“寂儿,你可要把婉婉护好了,本宫看睿王瞧婉婉的眼神不对劲,他如今使可怜装乖让他一朝和他母妃都得了势,要他能与太子平起平坐,他定要把婉婉抢走。” 宋婉低着头,贝齿咬了咬下唇。 沈贵妃与她道:“没怪你不对,生的美不是你的错,是男人劣根性的错,睿王有个才女在身边不知珍惜,偏对你有心,本宫看他要斗垮了太子,对你是势在必得。” 江寂握住了宋婉的手,与沈贵妃道:“母妃放心,儿子会小心的。” 沈贵妃道:“你们都回去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头疼,想歇会儿。” 四人行礼告了退,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宫,宋婉坐在江寂身边,细白的双手叠放在大腿中间,身姿坐得端庄。她偏头看了江寂一眼,男人从出了宫殿开始就没说过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宋婉垂下眼帘,“六郎,我和睿王是见过几面,但我根本不喜欢他,每次见到他,都是避而远之的。” 江寂猛地将宋婉抱来在他腿上坐着,这措不及防的动作,令宋婉有些惊。她低叫一声,声音又柔又细,叫人听在耳里,骨头都能酥了。 江寂分开她的双腿,让她跨坐在他腿上。 江寂看着宋婉雪白无暇的脸,她不是浓烈如火的玫瑰,不是明艳夺目的杜鹃,是乖乖巧巧,柔柔软软,能叫男人疼惜呵护的枝头小娇花。 男人都有保护欲,宋婉柔弱无骨,是个精致完美的玉人,没有男人不喜欢。 他右手指腹扣住她下巴,抬起,直视她的双眸。 她双眸泪盈盈,雾蒙蒙的,配着她这张白嫩嫩嫩的小脸,哭起来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六郎,你生我气了。” 江寂其实早就察觉到江睿看上了宋婉,这是男人之间才有的敏锐洞察力,那晚中秋夜宴赐婚,他就感觉到江睿对宋婉有心。 “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儿?” 他这样拷问,宋婉都觉得他是怀疑她不够忠贞,背着他与江睿偷情。宋婉听着他不信任的语气,委屈得珍珠扑簌簌往衣襟上掉,“在,在纤舞坊,当时我掌家中中馈,宋韵心气儿高想要嫁皇家,她趁我忙碌,跑去纤舞坊跳舞勾引睿王。 我将她带回,不慎在后门处碰见了睿王。六郎,当时我戴着幕笠,匆匆与他讲了几句,他根本就没看清我的面容” 江寂搂紧了她的细腰,“那你或许不知道,就凭你的声音和身段儿,足够一个男人对你动心。” 宋婉哭得委屈,“六郎,这不是我的错,我不喜欢他,你又为什么不相信我” 江寂见她哭得眼睛都红红的,别提多可怜,他倾身将她脸上的眼泪吻干,捧着她的脸道:“六郎没有不信任你,只是吃醋。你是什么样的女人,六郎很清楚。” “那你刚刚不说话” 江寂低头吻她,撬开她的唇齿勾着她的小舌亲吻。 宋婉哭得双肩一抽一抽的,胸脯子颤在江寂胸膛,勾得江寂更是浑身发热。 她委屈地哭着,呼吸不畅,江寂又吻她不松嘴,宋婉根本喘不过气,推着江寂的胸膛。 江寂把人放开,宋婉直接趴在了江寂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小姑娘还泪眼朦胧的,江寂低头吻她的脸,“不哭了,小哭包。” 他抱着人,有一阵没一阵地颠着她,把她当孩子哄。 宋婉面上总算露了点笑。 江寂的手滑进她衣裙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湿了。” 宋婉红着脸道:“那是汗。” 江寂见她不认,“汗是水,不黏人。” 宋婉又羞又窘。 江寂眸中含笑,女人动情身体才会柔软水润,要宋婉不喜欢他,只怕他再怎么撩拨,都是无用。 他拍了拍她的小屁股,“乖宝,亲本王。” 宋婉摇头,“我不要。” 马车渐渐行驶出皇宫,来到了热闹的大街。宋婉完全不敢出声,只觉得江寂是个疯子,这是在马车里。 两人唇舌相接,那些风与月,似乎都来来回回荡漾在两人滚烫的心里。 宋婉身体软如浮云,一会儿在天空飘,一会儿在海里坠。江寂完全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把控者,他掌握进度,掌握宋婉的承受程度。 车外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他们交谈着,说笑着,甚至争执着,全然不知车内是如何火热激情。 第339章 孤儿 马车到王府的时候,宋婉如淌进水里的小猫,浑身都湿漉漉的。 她双颊红艳,杏眼迷离,整个人窝在江寂怀里,低低地喘着气。 她身子早软成了一滩泥,浑身压根没力气,任由江寂抱着自己,进了卧房。 江寂用完晚饭得回军营,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下人识趣地退出了主卧,关上了房门。 没一会儿,宋婉再也不用压抑、克制的唔吟声传来。男人积攒了整整半个月,就昨日晚上她那番疏解,根本不够。最为主要的,他要的是宋婉的身体。 灵与肉的结合,才能慰藉他的思念。 宋婉累得昏睡过去,下身火辣辣地疼。男人似乎给她抹了药,她好受许多,才睡得更沉。 她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而江寂已经走了。 宋婉洗漱了一番,刚刚从耳房出来,喜儿与他道:“王妃,月大夫说他有事要出府一趟,他的师父找他有事商量。” 宋婉点头,也没过问月修竹的老师是谁,“你让他去吧。” 江寂要救江庭萧,毕竟江庭萧留着对他来说有大用。 白崇之有个好徒弟,叫月修竹。师徒俩要聚在一起,定能商量出琼花雪衣的解药配方。 此时,白府。 月修竹与白崇之聚在药房里,夜色下,昏黄的灯火中,月修竹一身雪袍尤为瞩目。他生得好看,皮肤白得似天上的新月,又冷又美,毫无瑕疵,身姿也好,不枉男女都喜欢他。 月修竹是白崇之在街边捡来的,白崇之把他捡进白府的时候,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只吊着一口气,眼看马上就要咽气了。 小小的孩子饿得吃干草、吃泥巴、吃树叶,浑身也脏兮兮的,倒在金陵的街道上,那个时候的月修竹才两岁。 他的父母不要他,也没给他起名字,白崇之捡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寂静无风的夜晚,天上挂着一轮圆月,他身边有一簇翠竹,他的名字就因此而来。 月修竹幼年体弱多病,是白崇之和他的妻子细心把他将养照顾长大。 白崇之道:“琼花雪衣你可曾钻研过?” 师徒俩坐在窗牖边,案几桌上早已堆满了医书,月修竹道:“了解过。” 白崇之道:“太子和太子妃都中了琼花雪衣,为师的解毒丹顶多能撑七日,这七日一过,若不能及时配出解药,太子和太子妃必死无疑。他们死了,为师也活不成了。” 月修竹道:“师父医术登峰造极,七日之内,定能配出解药。” 白崇之道:“你先说说你对此毒的看法。” “琼花雪衣性寒,专攻人胃部、心窍,胃乃人中天元气之处,伤了胃,太子和太子妃这几日定食不下咽,即便吃下去,也会呕吐出来。不能吃,身体便无能量依撑,不消几日定会殒命。 而心窍更是人君主之官,琼花雪衣毒的极强寒性,伤了两人心窍,所以毒药吃下去,心窍定会乱跳,甚至会跳得很快,以至于把脉时,会把出脉象紊乱的情况。” 白崇之听后,满意地缓缓点头,“你说得不错。” 月修竹继续道:“依徒儿的见解,对症下药即可。琼花雪衣攻胃、攻心,我们先配着胃药、心药,让他们先吃下去,再观察情况。” 白崇之道:“那毒呢?” 月修竹蹙眉,想了想道:“是啊,毒没有排出来,终究损身,且太子和太子妃得一直吃药保命。” 白崇之道:“不解毒,终究一日毒会成隐患,或在他们风寒之时,就爆发出来,到时恐怕回天乏术,仙药难医。 为师想,先用银针散毒,加以你说的胃药、心药,以及排毒汤药下去试试,你觉得如何?” 月修竹道:“徒儿觉得,可以一试。” 白崇之道:“你后日跟着为师进宫一趟,咱们给太子和太子妃试试此法,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月修竹颔首,“是。” 说完正事说婚事,白崇之眼看月修竹已经弱冠,操心他的人生大事,“修竹,你也该娶亲了,若有中意的姑娘,尽管告诉为师,这亲事,为师替你办,聘礼你师娘也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月修竹想起楼昀来,摇头道:“徒儿还没有中意的姑娘,再等等看吧。” 他在白崇之身前行个礼,起身离开了白府。 夜色黑如墨砚,金陵城中早就宵禁。 月修竹手提着一盏灯笼,行在大街上,美人映着烛光,眉眼温润,唇红齿白,那丹凤眼轻轻上挑,竟比女子都还要勾魂几分。 漆黑不见底的街道走来一个身形高大,身姿圆胖的醉汉。那大汉浑身酒气,脚步都踉跄了,见着月修竹,双眸一亮,大步至月修竹身前,猥琐地笑出声来,“哪儿哪儿来的绝色美人儿,来,给爷爷笑一个。” 说罢他就要伸手来摸月修竹的脸,月修竹冷着脸色,握住醉汉的手腕,“看清楚,我是男人。” “男人男人就更好了!”那醉汉双眸兴奋,“爷爷就喜欢漂亮男人!” 他手里的酒壶一扔,就向月修竹扑过来,“咱们都是男人,矜持什么,爽一下,各求所需,放心,我我会对你温柔点的!” 月修竹不会武艺,眼前这人个子又高又壮,使上力气,他还真制服不了他。男人抱着月修竹就往巷子拉,月修竹挣扎,两人摔在了地上。 那醉汉压在月修竹身上,就去扒他的衣袍。 “来吧,装什么,待会儿待会儿你不定骚成骚成什么样呢!” 醉汉正起劲,一人阒然出现,抓住醉汉的后领子,把人直接提起来,扔在地上,那人手上的长刀拔出,向男人的命根子而去。 醉汉惨叫一声,声音撕心裂肺,痛得直接昏了过去。 男人收了长刀,转身看向从地上爬起来的月修竹,嘴角扯出一抹邪魅的笑,“我那柔弱的修竹啊,没你男人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还真不行。” 月修竹道:“不见得。” 楼昀走近他,将人搂在怀里,“没我你刚刚就失身了。” 月修竹斜睨着他,“我是出狼窝入虎穴吧。” 楼昀给他掸尽雪袍上的尘垢,道了一声确实。 他在他脖颈间轻嗅,声音低哑,“你好香,初次见你,就是你身上这香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月修竹耳根微红,“我可没迷惑你,遇见你之前,我没龙阳之癖。” 楼昀单手抱着他的腰,就往小巷深处进,他把月修竹压在墙上,滚烫的胸膛,覆上了月修竹瘦削的脊背。 他右手抬起他的臀,慢慢地磨,“跟谁有癖好似的,我遇见你之后,牡丹苑里的姑娘都想我了。” 月修竹双手趴在墙上,声音好像雪,静悄悄地往楼昀心里飘,雪是冷的,可到了楼昀心里却是炙热的。 月修竹不咸不淡道:“那你去,绮红姑娘念着你呢。” 他俯身咬住他的耳垂,“醋了,她早八百年前的事了,再说,她没你好看,她和你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的修竹最勾人。” 月修竹耳垂红得像成熟的石榴籽,红艳艳的,讨人喜欢。 楼昀逐渐陷入疯狂,在月修竹耳边道:“你要是个女人,我非得要你给我生上七八个孩子不可。” “你找女人给你生去。”月修竹眼尾微红,有淡淡的湿意。 楼昀道:“要你了,还要什么女人。” 楼昀轻抚着月修竹的脸颊,“我过几日去向你师父提亲,聘礼我都准备好了。” 原本还没喘过气、靠在楼昀怀里休息的月修竹,立马睁开了眼,“阿昀,不要!你不要去! 我师父、师娘都接受不了,我是孤儿,他们从小就盼我长大了能娶妻生子!他们接受不了我和男人成亲!他们会疯的!” 楼昀道:“那咱们就这么躲躲藏藏过一辈子?” 月修竹垂眸道:“是我对不起你” 楼昀右手抚摸着他的脸,“有什么对不起的,傻修竹,我楼昀能有你这么好看贤惠的娘子,高兴都来不及。” 他亲昵地用额头去蹭月修竹的额头,“夫君送娘子回府,省得待会儿又有歹人图我娘子的美色了。” 第340章 参加武举 入秋的太阳仍旧有些毒辣,军营里的士兵都在操练,江寂身着黑甲,进了军帐。 章长秋见江寂来,笑呵呵地拉着他坐下。 军营里都知道太子要秋闱武举的事,尤其条件放得宽,贩夫走卒、商贩侠客、在营士兵皆可参加,只要有本事,取得了武状元就封正五品神勇将军,领五千兵马。 江寂坐在案几桌前,拿着帕子鐾刀。 他抬眸看向章长秋,“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参加武举?” “是啊。”章长秋道:“百夫长的军职实在埋没您的本事,那些没眼力的都以为您是纨绔子弟,可属下知道,您武艺、兵法,太子都未必是您对手,您要去考武举,这武状元绝对是您的。” 江寂把刀放入刀鞘,斜睨了章长秋一眼,“和尚也会拍马屁了。” 章长秋话语一噎,笑了笑,道:“这金陵多少人瞧不起您,连那奉老狗都敢动您的王妃,属下看,王妃生成那样,指不定还有人觊觎,您要步步往上升,那些人自然也会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再者您明着掌兵,也没什么不好。 这金陵的风云变换,手里握着兵,才有护住自己和身边人的底气。” 江寂曾想在暗里谋划筹谋,将金陵逐步成为他囊中之物,杀了江盛,为萧家报仇雪恨。 然而世事多变,金陵人人心有算计,才华横溢者众多,非他一人能将他们化为棋子皆可利用。他操控不了金陵的每一个人,只有摒弃藏拙,位高权重,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江寂道:“本王去。” “您要去了,定能惊艳众人,谁都再也不敢说您是废物。” 江寂起身,出了营帐。军营里都是强壮的汉子,此时天热,光着膀子训练的士兵可不少。 江寂走到树荫底下看士兵操练,楼昀拿着碗冷茶,递给他,“主子请用。” 江寂道:“你明目张胆用双手递茶给本王,被人看见,定发现端倪。” 在军中,楼昀军职比他高。 楼昀道:“主子进军营任职那日,虎骑都不服您,您与我比试了一场,属下差点被您削了胳膊,虎骑现在对您是服服帖帖。 属下此时双手给您碗凉茶,在军营里,一堆糙老爷们儿,都以为属下被打服了,愿意伺候您。” 江寂抓了身旁的一根狗尾巴草,含住嫩嫩的一截儿,“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楼昀只好把冷茶收回,坐在了江寂身边,跟着江寂依靠着身后的参天大树,右腿曲起,右手放在右膝上,吃冷茶解热。 江寂问道:“你恨本王么?” 楼昀摇头,“不恨,陈裕杀了我父母,这事连修竹都不知道。我跟随主子杀陈裕,是为我父母报仇。” 江寂脸上有些意外。 楼昀道:“属下这辈子,原本可以平凡一生,可偏偏生了一双好眼,我的双眸可以比常人看得更远、更清楚,又因天生有习武根骨,被陈裕的人发现,强行带走训练。 我的父母自然不愿意我被带走,于是他们反抗,两个黑衣人就一刀把他们杀了。 那时我才三岁,陈裕以为我年纪小,不会记事,然而我记了一辈子。 为了报仇,我每日不停的学,终于有一日得了陈裕的赏识,他收了我为义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真正的仇人,为了这一刻,我努力了十五年。 拜陈裕为义父后不久,我便成了神箭营的军骑副尉。我每日都在想着怎么为父母报仇,直到主子的出现。” 江寂道:“可月修竹还在本王府里。” “主子待修竹好,他待在裕昌王府其实我更放心,修竹生得好,又是颗菩萨心,男男女女都喜欢他,他在王府伺候王爷您和王妃比在外面更安全。况且,他待在裕昌王府,也算是您对他的庇佑。” 江寂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天色湛蓝得纯净,毫无杂质。 他阖上了双眼,靠在树上休息,“算不上庇佑,本王只是拿你死穴,让你为本王所用而已。” 楼昀唇角带起一抹浅笑。 白崇之带月修竹进了宫,给太子、太子妃施针。锦妃在宫中哭红了眼睛,没日没夜的照顾江庭萧和独孤氏。 此时见白崇之和月修竹来,犹如见了救星,跪下身来求两人一定要把两人治好。 锦妃压根不希望江庭萧登上什么太子之位,他宁愿他如江寂那般混账浪荡,整日流连花丛青楼,混沌度日,也不要他当什么位高权重的太子。这皇家、这朝堂是吃人的东西,人人都在算计他,巴不得他死。 他坐上太子之位以来,更是每日每夜都没怎么睡过好觉,就怕下一刻传来消息,他被人害了,没了性命。 白崇之将锦妃扶起来,宽慰道:“娘娘放心,下官定尽全力而为。” 白崇之带着月修竹给江庭萧和独孤氏施了针,又开了副方子给两人服用。两人一一碗药下去,半昏半醒的状态好了许多。 两副药,吃六日。这六日,江庭萧和独孤氏肉眼可见的气色变好,饭后也没在呕吐,身体也没有了乏力的情况。 眼看着琼花雪衣的毒像是被排出了一半。白崇之和月修竹又商量着给两个人再开了副方子,将余毒排出来。 两个人用的药是一样的,但因个人体质不同,写的剂量也不同。 江庭萧身子比独孤氏要强壮许多,所以服用的剂量要小一些,独孤氏身体要差一些,所以服用的剂量更大。 又是连着六日的排毒汤药,两人才总算痊愈。 中了毒,又排毒,两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体伤了元气,不如从前,白崇之又写了张方子,都是些补身体的药,让两人服下。 江庭萧和独孤氏彻底痊愈,锦妃赐了不少好东西给白崇之。 江盛虽不喜欢江庭萧,但白崇之这次算是立了大功,于是黄金、绸缎、珍珠地赐了下去。 白崇之把东西收下了,一半留作他女儿的嫁妆,一半留作月修竹日后成家立业的资本。 第341章 没有 江庭萧化险为夷了,张从这边案子也查得差不多。 他进宫向江盛复命,然而江盛正在丽妃寝宫里,张角让他等等。 张从道:“丽妃娘娘真是得宠。” 张角道:“丽妃娘娘有本事,能得官家喜欢。” 张从双手揣进夸大的广袖里,面上带着笑,然而那笑却是没有任何温度,“丽妃娘娘年轻,要是生个一子半女的,恐怕更是有福。” 张角眼帘微垂,“大人说的是,日后娘娘要生个一子半女,定是贵妃之位。” 张从没再言语,不久,殿门打开了,张角引着张从进去。 丽妃的寝宫装饰华丽,江盛为了讨好丽妃,整个寝殿都是高句丽国的味道。 他被张角引到了殿内,内殿与外殿用一张八屏彩绘七仙女飞天图屏风隔开,屏风后不远处是玫红色的帘帐,帘帐进去,就是床塌。 这会子藕粉色的床帏也落下来了。 张从跪身下来行礼,“微臣张从,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此时江盛正坐在榻上,丽妃正裸着身子靠在他怀里。年轻的女子皮肤娇嫩雪白,在掌下更是细腻嫩滑,让人觉得美妙万分。 江盛左手抚摸着丽妃的脊背,转而绕到她胸前,时而用力,时而轻抚,弄得美人气喘吁吁。 “张爱卿起来吧。” 张从站起了身,“谢陛下。 御厨的身份微臣已经查清。他姓鲁,名窠,是会稽县人,八年前会稽遭大旱,会稽县的人大多都饿死了,鲁窠当时也险些殒了命。 他当时已经苟延残喘,来到金陵投奔他表叔。他表叔塞银子让他进了樊楼学手艺,鲁窠人聪明,又肯吃苦,跟着樊楼的厨子没两年,做的菜很快就在金陵有了名气。 四年前,宫里招御厨,鲁窠通过考核,成功进了宫。这几年,他安分守己,兢兢业业,未曾有疏忽的地方,更不曾犯过错。” 丽妃被江盛抚摸得浑身粉红,双眼迷离地看着他。江盛垂眸看她,手往下移。 丽妃身子软下来,头埋进了江盛腿间。 江盛双眸眯了眯,右手打了一下丽妃的屁股。 张从听着‘啪嗒’一声,眉心骤然紧蹙,他面色倒坦然,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等江盛说话。 “如此说来,他根本不是叛臣党羽?” 张从道:“依微臣断,他原本是个老实本分之人,是有人为了毒死陛下,毒死皇室血脉,收买了他,或者威胁他。鲁窠不得不就犯,才在饭菜里下毒。他对陛下说的那番话,定是有人教他的。” 丽妃嘴里的动作没停,江盛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丽妃刚开始还能忍住,后面逐渐忍不住了,开始唔吟出了声。 声音娇媚、勾人无比,只怕男人听了都得难耐。 张从稳定如钟,面色严肃。 “查到背后之人没有?”江盛声音哑了。 张从道:“背后之人手段高明,微臣查了好几日,毫无线索。” 丽妃坐在了江盛腿上,声音更软、更媚。床帏之内,画面糜烂不堪,中年的帝王早被年轻的妃子迷得神魂颠倒,已无心再听政事。 江盛享受着丽妃的主动,‘啪嗒’声再次响起,丽妃的娇媚声更大。 张从脸色铁青,咬紧了后槽牙。 “你继续查,必须把这事查明白!” 江盛喘着粗气,俨然被丽妃服侍得很不错。 “是,微臣告退。” 张从黑着脸,在殿中央行个礼,而后快步出了大殿。 张角正在门口等着他,手里拿着一盏茶,“大人辛苦,咱家为大人准备了冷茶。” 张从道:“不必了。” 张角面上带着笑,“大人怀疑此案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呢?” 还能是谁,除了侪王,金陵没有谁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事发后,他到现在都没查出蛛丝马迹。 估计,这案子继续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他看向张角,“你别掺和政事,对你我都好。” 张角道:“是,大人。” 宋婉这半月都在忙钱庄的事,一是要官府的批文,有批文同意还不行,还得要‘钱照’,这‘钱照’也俗称营业权。 这东西都得从内阁税务侍郎那儿弄,宋婉没经过江寂,直接去找了柳庭玉。 柳庭玉挺欣赏一个女子经营了烟雨楼那么大的生意,然后又自己开钱庄,于是次日就把批文、钱照给了她。 这东西不难办,甚至人人都可以办,太子鼓励经商、农耕,这样的东西,只要有人要,内阁税务侍郎就给批。 钱庄里放的都是钱,宋婉又请了一批打手,整日看着钱庄。钱庄开业那天,极为热闹,好几条街的人都知道。 忙活了小半月,宋婉又是选铺面,又是兑银子,又是请打手、请掌柜,忙得是团团转,每日回府就睡。 这日,她总算闲暇了会儿,去如意坊、烟雨楼、酱膏蟹铺子巡视了一圈儿,也算休息了。 眼看快秋收,江寂和她名下都有田产、庄子,这些收入了多少,账本还得看,还得查账对不对。 宋婉想想都累,已经挪不动身子,这会子正坐在摊贩边吃烤羊肉。 这种羊肉是从炉内烤制而成,又称炕羊。羊肉经暗火烤熟,烤制过程中,刷油刷辣子,烤得外焦里嫩,才上桌。 金陵夜市热闹,而这羊肉又非普通人能吃得起的,炕羊的摊位上没几个人。 老板见宋婉衣着不菲,人又生得白糯娇美,定知她身份不简单,尤其身边两个女奴,一个冷若冰霜,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刀,眼看就是会功夫的,兴许还杀过人。 一个俏丽活泼,看着规规矩矩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丫头。老板好生伺候着,把羊肉都切成小块儿小块儿的递到她面前,还给宋婉倒了一杯热茶。 宋婉左手撑着太阳穴,一边吃一边打瞌睡,江寂坐在她身边时,宋婉都快睡着了。 他搂过她的身子,让她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眸中含笑道:“吃东西都能睡着,不会有了吧?” 宋婉知道是江寂,双手抱向了他的腰身,人更是往他怀里靠,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双眸还是阖着,“月信刚走,没有。” 江寂伸手,指腹轻抚着她的小脸,在她耳边温柔道:“累了?” 宋婉轻轻嗯了一声。 江寂拿着箸夹了块羊肉到她嘴边,“再吃一口。” 宋婉睁开双眸,看向江寂,“听说六郎参加了武举,今日武试已经开始了,六郎考得如何?” “还行吧。” 宋婉坐直身子,吃了口冷茶,“听说也考兵书,今天考了吗?” 江寂把羊肉喂进她嘴里,自己也就着她的箸,夹了一块儿放在嘴里咀嚼。 他咽下去后才道:“考了。” 宋婉道:“那六郎答得怎么样?” “好像有几个字写错了。”江寂道:“但婉婉放心,武学考试重武轻文,即便有错别字也没关系,意思对了就行。” 宋婉给江寂倒了杯冷茶,“六郎,你可要好好考,绝不能马虎了。你要拿了武状元,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定能统统闭嘴。” 江寂凑近她,“嗯,会的” 夜风撩人,吹拂着宋婉耳边的软发,让她脸颊痒痒的,她看向江寂,见他双眸里都是宠溺,耳根红了红,偏头不看他,“你别这样看我。” 江寂道:“那本王应该怎么看?” 宋婉道:“你正常看。” 江寂在她耳边道:“这很正常,是婉婉害羞了。” 第342章 比试 武举考得火热,连着金陵客栈都住得爆满,街上随处可见武人。 江寂今日考箭术、长枪、长刀、长戟四种兵器,上午考两场,下午考两场,后日继续考天文、地理,上午一场,下午一场。考完后,五日出结果,选上的武人,每日十轮比试。 分为上午五场,下午五场。 眼见着江寂到了比试这日,宋婉担心,于是去比试场偷偷瞧。 偌大的校场上,十个擂台,太子江庭萧、胤王万重山、睿王江睿等都在观赛。 宋婉站在走廊下搜寻江寂的身影,终于在中间的擂台上看到了他。 江寂双手覆于身后,双眸微眯,瞧着对手。 那人手执一双百斤重的狼牙棒,在原地挥舞了两下,像是对江寂示威似的。 可狼牙棒对他来说像是太重了,他自己挥舞了两下,把自己绕得摔在地上,一双狼牙棒,一个砸在他腿上,一个砸在他腹部,他被砸得口吐鲜血,直接昏死过去。 江寂:“” 宋婉拍手叫好,“六郎赢了,六郎赢了。” 擂台下立马有大夫上来把他抬走,接着又上来一位。那人手执一把长枪,身高八尺有余,身姿魁梧,看着像是个厉害的人物。 江寂也挑了一把长枪,裁判官棋子一落,那人直接向江寂冲来,手中的长枪直逼江寂双眸。 江寂侧身一让,左手抓住他刺来的长枪,狠狠一拉,那人直接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那人落个满脸灰,败。 这就是江庭萧嘴里的花架子,看着厉害,实则一上场比试,连一招都走不过。 江寂:“” 宋婉双手鼓掌,“六郎真厉害。” 江寂比了一上午,遇到的都是些奇葩,有耍大刀把自己割伤的,有打架前先哭一场的,有抛媚眼儿勾引他的,还有更甚的,先做诗再脱衣服,要求肉搏的。 总之一上午下来,他都没怎么动拳脚,他就赢了。江寂不得不感叹,果然西宋逐渐重文轻武,真是世风日下。 他比试完,回了裕昌王府。 宋婉早就命人备好了饭菜,就等着他回来。 江寂先净了手,见小姑娘脸颊红扑扑的,琼鼻上都是细汗,“去哪儿了?热成这样?” 宋婉道:“我去看六郎比武了。” 江寂扶额,“你还是别去了,膀大腰圆的汉子勾引本王,本王心理承受能力挺好的,都承受不住了。” 宋婉低低地笑出声来。 “还笑?”江寂伸手去捏她的脸,把她的脸颊捏成皱皱的小包子,“你男人被男人勾引,你巴不得啊?” 宋婉道:“那证明六郎风流倜傥风姿卓越风华绝代,讨人喜欢嘛。” 江寂捏住她脸颊的右手往下移,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幸灾乐祸。” 江寂落座了下来,桌上菜肴丰富,江寂无肉不欢,宋婉命厨房做的都是荤腥。 江寂吃完,凌刀说张从找他,有事要谈。 江寂让张从去梅颦山庄等,宋婉要午睡,江寂把她哄睡了,才纵马去了梅颦山庄。 张从见他来,行礼,“见过主子。” 江寂至黑漆雕花案几桌前坐下,桌上的酽茶已经煮好了,他让张从坐。 张从坐在了他对面,“谢主子。” 江寂道:“你找本王何事?” “下官查到御厨可能是被侪王指使,然而却没有证据。霍殇失踪的案子也是下官在查,然而霍殇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半点线索。侪王这次冒险下毒,屠龙之心昭然若揭。” 江寂倒了杯酽茶,放在张从身前,“他要有本事杀了江盛,自然是好事。” 张从吃了口酽茶,茶的苦味立马蔓延了整个唇齿,令他越发醒神。 “主子可还记得徐舞儿的案子,下官审问了徐岚之这么久,仍旧毫无线索,不过下官从她口中探听到一个消息,也令下官十分震惊。” 江寂道:“什么消息?” 张从道:“徐岚之说,霍殇失踪那夜其实她去探过监,临走时霍殇都还好好的,然而她回去的路上。 金陵早已宵禁,街道更是毫无人烟,马车在经过一个漆黑的巷道时,马儿无故嘶鸣,她从车窗探出头去看,借着淡淡的月光,她发现了一道怪物的黑影,正从她马车前掠过。” “怪物的黑影?”江寂也吃了一口酽茶,“你确定她不是信口胡诌?” 张从道:“下官确定她没有撒谎。” 江寂冷笑,“难不成霍殇在她走后,无缘无故成了怪物,然后悄无声息地从大理寺狱逃离,也正好让徐岚之看见了?” 张从眉头紧锁,“属下也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宋大人免职在家,尚未复职,倘若宋大人与下官联手,定能将此案查得清清楚楚。” 江寂看向张从,“本王的岳丈未必会应允与你联手,也未必肯查这案子。” “为何?”张从不解。 江寂的中指顺着茶杯边缘打着圈,“大理寺狱看守严密,霍殇不可能在本王的岳丈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当晚定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不演出戏,隐瞒此事。” 张从眉头深蹙,双眸里有些震惊,“主子的意思是,宋大人其实知道霍殇消失的真正原因?” 江寂拿着杯盖把玩,双眸深沉,“自古君臣之间,打板子免职,未必就是真的罚,也可能是赏。若赏,也未必就是真的赏,实则暗地里却是罚。 岳丈大人被免职之后,霍殇失踪的案子江盛交给了你,却不催你快些破案,侪王见江盛不把他儿子失踪的案子放在心上,由此生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威胁鲁窠在饭菜里下毒,毒死江盛及江氏子孙后代。 发生了这事之后,江盛却立即让你查清此案,绝口不提霍殇失踪的案子,若本王没猜错,霍殇失踪的事情,与江盛脱不了干系。” 张从道:“主子的意思是,官家命人带走了霍殇?他命人带走霍殇做什么?” “定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否则本王的岳丈大人绝不会为了自保以及保住宋家,把霍殇失踪的罪责硬往自己身上揽。” 张从连喝了两口酽茶,“这样一想,倒是能说得通了,宋大人处事小心谨慎,这些年从未出过岔子,霍殇怎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除非是有人权力太大,震慑住了他,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官家。” 第343章 守护 江寂回到校场,比试已经开始了,他迟到了一刻钟,这点时间没什么但若迟到两刻钟,就会取消比试资格。 他回来得巧,这会子刚好轮到他上场。 江睿坐在江庭萧身边道:“二哥从未偏私过谁,可这次也太过偏心了,给六弟安排的都是些没怎么学过武来凑热闹的,保他进前二十,这对二哥公开、公正、公平选举武将的初衷是否相悖?” 江庭萧道:“无碍,只是调换了他的对手而已,保他进前二十对此次武举影响不大,孤只要最厉害的前三甲。” 保江寂进前二十,其实无关痛痒。男人都要面子,江寂好歹也是裕昌王,输得太惨,面子上也不好看。 江睿道:“朝中人人都知道二哥与六弟关系好,这样明摆着偏私,二哥不怕言官弹劾?” “那些老头子谁不骂,他们连父皇都骂,孤早就听腻了,左耳进右耳出,此事要他们抓住把柄,那就让他们弹劾就是。” 江盛也不会因为此事处置他,毕竟此事他做得并无不妥。江寂的面子,多多少少也关乎到皇家的颜面。 江睿面色微沉,没出声,他目光落在江寂的身上,见他已经不费吹灰之力赢了两场,冷嘲一笑。 他是否还以为自己运气好,或者自己神勇无敌,觉得这些人压根就不是他对手?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赢得这场武举。 万重山的目光也落在江寂身上,“今日比完,明日就只剩下前二十名了。”他看向身旁的江庭萧,“太子,您给裕昌王的排名,就是第二十名?” 江庭萧点了点头,“是。” 万重山道:“可依下官看王爷拳脚,不像是只仅仅第二十名的样子。” “哦?”江庭萧见万重山都这样说,有些好奇,“那胤王以为,孤的六弟会在哪个名次?” 万重山沉凝了半晌,后笑道:“这不好说,明日比完,咱们自然就知晓了。” 江睿起身伸了个懒腰,“他还能是第几名,他总不可能是第一名吧!” 万重山笑而不语。 擂台上,江寂又遇见了个奇葩,甩银鞭甩得缠住了自己脖颈,差点把自己勒死。 还是江寂丢了手里的长鞭,替他解开,他这才缓过气,捡回一条命。 江寂是真没想到,都进比试环节了,还能有这么多庸碌之辈。 这是江寂赢的第四场,最后一场赢得江寂万万没想到,那膀大腰圆的汉子,手执一对擂鼓瓮金锤,一个就重一百五十斤,两个足足三百斤。 汉子对他面目狰狞,手抡擂鼓瓮金锤,就向他冲过来。 眼瞧着气势非凡,能一锤把江寂锤死,谁知他脚底一滑,人直接摔了个狗吃屎,门牙都被磕掉了两颗。 汉子痛得呜呜呜直叫,满嘴的血。 然而汉子是个不轻易言败的,捡起擂鼓瓮金锤,又向江寂冲来。 江寂对他面门一个虚招,那汉子以为江寂真要打他的脸,丢了手里的擂鼓瓮金锤,就捂住了脸。 江寂无语,踹了他一脚,汉子就这么败了。 江寂:“”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一天下来,一个会武的都没有,都是些虚张声势,真正的莽夫。 江寂是最先比完的,水没喝一口,衣袍干干净净,更穿得整整齐齐,太阳也还高照着。他出了些薄汗,早早地已经顺利进入明日前二十的比试。 章长秋来校场接他,笑呵呵道:“主子神功盖世,这就比完了,明日的武状元非您莫属,走,牡丹苑,属下请您吃酒,庆祝庆祝。” 江寂把他的手从他肩上拿下来,“和尚也想逛青楼开荤了?” “主子,属下是带发修行,不算真正的和尚,当年属下的师父就说,属下尘缘未了,那定是与女子的尘缘。” 江寂看他,“想开荤了直说,别这么弯弯绕绕。” “属下可没这么想。”章长秋笑眯眯道:“属下纯粹想吃酒消遣而已。” “不去。”江寂径自往校场外走,到了出口,从马厩里拉出追风,翻身上马,垂眸看着章长秋,“本王已成婚,谢绝一切青楼邀约。” 章长秋道:“主子文能治世,武能安邦,怎么成妻管严了?” 江寂扬起马鞭就往府里回,扔下一句,“你是光棍儿,不懂。” 章长秋:“” 他往回走,谁知迎面就挨了一拳,傅国公双手叉腰指着章长秋鼻子骂,“你敢撺掇裕昌王去青楼,让他与宋家姑娘夫妻感情不好,老头子我第一个不同意,你信不信老头子我揍死你!” 章长秋被傅国公一拳揍得头晕目眩,右眼生生变成了熊猫眼,“国公,你这是做什么,不就去个青楼嗷!疼!” 傅国公不等章长秋把话说完,又一拳揍向了章长秋的左眼,“什么叫去个青楼,他与宋家姑娘的夫妻感情要不好了,我就哪里都不会好! 你要从中作梗,挑拨裕昌王与宋家姑娘的夫妻感情,你信不信我再给你一拳!” 章长秋成熊猫眼了,两眼都乌青了。 傅国公见此,只觉得心里舒畅,守护了裕昌王与宋家姑娘的感情不说,这眼睛还对称了。 章长秋捂住双眼,“国公,爱人先爱己,您管裕昌王与王妃的夫妻感情做什么。” “你懂什么,他们俩恩爱,就是我的快乐源泉,我看他们俩恩爱,我就每天跟吃了蜂蜜一样甜。他们夫妻感情好,我就好。他们夫妻感情好,老头子我就老当益壮、延年益寿,能活到九十九。” 他右手食指戳着章长秋的额头,“你要敢使坏,影响了我吃糖,我活不长了,死了成了鬼了,我绝对第一个找你算账,饶是你以前是和尚,有佛祖保佑,我也要和你打一场。” 章长秋捂住自己额头,“疼,疼,轻点,轻点,国公您手上劲儿还挺大。” 傅国公头微微扬起,双手覆于身后,“这都是我守护爱情,每日心情愉快带来的效果。” 章长秋道:“您愉悦,您继续愉悦,下官下官先告退了。” 傅国公见他要跑,抓住他后领子,就向他马车拖,“走什么走,跟我回府逮鸡去,我养了百只鸡,你逮十只老母鸡,拿五十个鸡蛋去裕昌王府里。 他们二人成婚这么久了,还没有孩子,定是宋家姑娘太瘦弱的缘故,得多补补,他们越幸福,我就越高兴。 章小子,以后你必须跟我一起守护裕昌王与宋家姑娘的夫妻感情。你要再敢使绊子,我就去官家那儿弹劾你,说你和尚不住庙还拆婚,毫无人道。” 章长秋哭了,哭得嘤嘤嘤。 第344章 前三 章长秋拿着五十个鸡蛋、十只老母鸡,进了裕昌王府。 他顶着个熊猫眼看着江寂,嘴里说着守护爱情,守护主子与主母的爱情。 江寂命奴婢把鸡蛋和老母鸡拿进膳房,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叫本王去青楼吗?” 章长秋道:“不叫了不叫了,属下只有一双眼,也抗不了国公的揍啊。” 傅国公当年在战场上提刀跨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初次上战场就杀敌两百零三人,他守的高坡,敌人久攻不下,他几乎是来一个杀一个,吓得敌军将领后退三里,嘴里嚷嚷着有鬼。 就是这一战,原本只是新兵的傅国公开始在战场上崭露头角,更得了戚帅的赏识,被封了百夫长,此后他经历的每一场战役,从未输过。 他一路军功卓著,直至封了傅国公。 傅国公虽然年纪大了,但每日也会起来耍刀练武,寻常的汉子可还撂不倒他。 现在把章长秋揍成这样,他又是老臣,章长秋还真不敢还手,连还嘴都不敢。 江寂眸中含笑,“别哭了,好歹也是四大营的统领,除叛党的功臣,哭得嘤嘤嘤的,不怕损了你的威名?” 章长秋擦了擦眼泪,“威名值几个钱,国公揍我是真疼啊。” 江寂忍俊不禁,“好端端的你惹他干什么?” 章长秋又嘤嘤嘤了几声,“以后再也不敢惹了。” 夕阳沉了下去,火红的云霞占了半边天,微风有些燥热,宋婉刚刚从钱庄回来,见江寂竟然已经回府,面上有些意外,“六郎这就比完了?” 橘黄的阳光从窗牖照射进来,落在宋婉雪白的脸颊上,天气还有些热,她鬓间的软发都已经湿透了。 此刻她小脸红扑扑的,因为天气炎热,连她的双唇都樱红樱红的,格外好看,迷人。 江寂将人拉过,到他身前,叫凝雪打水来给她洗洗脸。 宋婉道:“六郎,你今日下午不会比输了吧,没关系的,三年后还有武举,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只有比输了,才能回来得这么快。 江寂握住她双手,在他手心里捏来捏去,“没有输,本王已经进入前二十了。” “真的?”宋婉高兴地扑在江寂怀里,捧着他的脸,在他侧脸亲了一口,“六郎真厉害。” 江寂搂住她的身子,右手捏住她的细腰,怀里的女人身子软得要命,抱着很舒服。 “六郎只是比武厉害?”江寂在她耳边低声道:“六郎不是哪里都厉害吗?” 宋婉脸颊微红,想从江寂身上下去,然而江寂锢着她的腰不让她走,“去哪儿?” 宋婉道:“我洗脸。” 江寂放了人。 宋婉去外室洗漱,江寂跟上去,在她身后道:“傅国公给送了十只老母鸡、五十个鸡蛋来。” 宋婉用帕子擦了擦脸上和脖颈上的细汗,“我没做月子啊,怎么送这些。” 江寂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身,手掌落在她小腹上,揉了揉,“想你有孕啊,国公可是最喜欢我们俩在一起的。” 宋婉打了一下他的手,“现在专心你的武举考试,别想其他的。” 女人无情地出了卧房,留下江寂刚刚起的性致独自燃烧,又由他强大的意志压下去。 武举来到了比试的最后一日,前二十名早早来到了比试校场。此时擂鼓喧天,来观赛的人不在少数,校场处极为热闹。 锣声一响,裁判官公布对手名字。 江寂对阵苏有。 苏有这个名字江寂听说过,方天画戟使得行云流水,一路打败对手进入前二十,听说他很有可能进入前三甲。 江寂听到苏有这个名字,忽然明白过来,昨日的对手定是江庭萧从中安排,让他顺利进前二十,保他颜面。 今日,他该败,该淘汰了。 第二十名,对他来说很体面。 他可不会满足于第二十名。 江寂也挑了个方天画戟,裁判官锣声一响,苏有就主动向江寂冲来,手中的方天画戟直冲江寂腹部,江寂侧身一避,手中方天画戟直接挑起苏有的,苏有用力往下压。 江寂臂力超群,咬紧牙关,使力往上一挑,苏有的方天画戟轻易被挑开,江寂趁此手中的方天画戟向他腹部挥去。 苏有被打得退后了十几步,险些掉下擂台。 他吐出一口鲜血,震惊地看着江寂,没想到江寂的内力与臂力竟然如此强悍。 就是这一招,令江庭萧站起了身,眸中惊讶却又惊喜,“六弟竟然天生神力,若熟读兵法,在边境磨练几年,定是我朝战无不胜的大将。” 江睿眉头紧蹙,看向江庭萧,“怕只是个刚开始勇猛,然而体力不济,后面就不行的,他一个常年混迹青楼瓦舍的浪荡,能有多厉害。” 万重山道:“睿王殿下没选过武学人才,此次您恐怕要看走眼了。” 苏有强撑着方天画戟站起身,又向江寂冲来,这次他手中的方天画戟直逼江寂面门。 江寂侧身一避,左手臂弯直接夹住方天画戟,他用力握住棍身,把苏有直接挑起来,往擂台下一甩,苏有的身子被摔下了擂台,重重地落在地上。 苏有嘴里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江睿见此,面色凝重,江寂这混账,竟然真的是天生神力。连被江庭萧看好的苏有竟然都不是他对手。 江庭萧笑着道:“看来孤的担心是多余了,六弟凭自己本事,也能打进前二十,现在看来恐怕前五都有可能。” 裁判官敲锣,江寂胜。 十个擂台,比赢的十人继续抓阄继续比,比输的十人也会继续抓阄继续比,比出个名次来。 江寂这次抓到了徐怀新,也是个硬骨头,手执双刀,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听说他有望得第二。 然而他还是败给江寂了。 抓阄第三轮,场上只剩下五人,由比输的那十人里比出最后胜利的人来,参与抓阄。 六人抓阄,比完场上只剩下三人。 这三人争第一。 江寂自然在前三。其余两个,一个叫李崇喜,一个叫袁成烈。 听说那李崇喜与江寂一样喜欢使钢刀,是江湖霸主无影刀李怀仙的传人,一手无影刀快无踪影,只见影不见刀,杀人于无形。 三人还是抓阄,只是有一个牌子为空。抓到空的那个人,与两人比试后胜利的那人比。 江寂运气好,抓了个空。 第345章 比试2 李崇喜与袁成烈打了一场,李崇喜胜。 由李崇喜与江寂争武状元。 今日秋高气爽,时不时刮着微凉的风,烈日早就害羞地躲进了云层里,早不见它的踪影。 李崇喜身着深蓝色长袍,手执钢刀,面色冷厉地看着江寂。 他咬紧右手松开了的臂缚,双眸深而沉,面上带着一丝不屑。 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李崇喜突然出声,“我要求与裕昌王蒙眼比试。” 这要求一出,满校场的人都哗然,这李崇喜定有一身好本事,蒙上了眼睛,只能听声辩位,功夫不深的人,怕是不敢提此要求。 裁判官与江寂商量问行不行,江寂点头。 两人拿着黑巾蒙上了双眼,听着锣声一响,李崇喜率先拔出了钢刀。 江寂听见拔刀的声音,先发制人冲了过去,他手中的钢刀并未出鞘,刀鞘向着李崇喜的脖颈挥去。 李崇喜侧身躲过,他就等着江寂攻来,这会儿他手里的钢刀直逼江寂腹部。 江寂用刀鞘挥开了攻来的钢刀,伸脚去踢李崇喜下盘。 李崇喜提脚来挡,江寂拔出钢刀,在手里挽个花,钢刀倒握,锋利的刀口直接划向了李崇喜手臂。 李崇喜挂彩,身子敏捷地后退,钢刀在转瞬之间回鞘。 而江寂手里的钢刀也在刹那之间回鞘,姿势呈半蹲,用耳朵去听李崇喜的位置。 两人的刀实在太快,连观赛的人都没看清两人怎么过的招,只知道第一回合,李崇喜竟然挂了彩,手臂上竟然受了伤。 鲜血的味道在擂台上蔓延,那股子腥气,令江寂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开始沸腾、暴戾,这或许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萧家人独有的东西。遇见强的对手,身体会越兴奋,人也会越强大。 江庭萧再次震惊,“六弟的钢刀竟然能比李崇喜还要快。” 江睿双手握拳,李崇喜可绝对不能输了。 万重山吃着茶,泰然自若,显然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结局。 耳边挂着呼呼的风声,声音还不小,很能影响两人的判断。 江寂与李崇喜两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即便天气凉爽,可两人鬓间都出了一层细汗。 江寂听着李崇喜细微的呼吸声,快步冲过去,拔出钢刀挥向李崇喜的腿部,李崇喜提刀来挡,江寂就提刀砍他脖颈,李崇喜提刀再次挡住。 两人刀快得几乎只见影子,李崇喜钢刀直攻江寂心脏,江寂身子灵敏避让。 江寂左膝曲起跪地,手中钢刀在李崇喜腿间横扫,李崇喜避让不及,左小腿生生又挨了一刀。 江寂一个侧滚利落起身,钢刀已入鞘,身子呈半蹲向前倾,听着李崇喜的动静。 血腥味比之前更浓了,然而李崇喜忍着没出声。 微风还是烦人地刮在耳边,李崇喜发觉自己轻敌了,想不到江寂这个浑不吝的钢刀竟如此厉害,恐怕他师父也只能与他战个平手。 李崇喜已经两处挂了彩,这次必须主动出击,或许还有赢的可能。 李崇喜判断着江寂的位置,提刀就向江寂面门劈来,江寂侧身避让,身子绕到李崇喜身后,手中的钢刀悄然出鞘,刀口就这样逼近了李崇喜脖颈。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却又那么顺理成章。 只是李崇喜进攻的第一招,他就输了。 冰冷锋利的刀口就贴在他皮肉上,只要江寂稍稍用力,就能要了他的命。 裁判官敲锣,宣布,“此回比试,裕昌王江寂,胜!夺此次秋闱武状元!” 江寂收了钢刀,摘下了黑巾,校场上恭贺他的人不少,江庭萧从观赛席上下来,与他道:“六弟有如此天赋,早该上战场为父皇解忧,之前你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你是不是想偷懒,故意装的?” 江寂道:“臣弟年少不懂事,如今臣弟已经婚娶,也该长大了。” 江庭萧亲自为江寂念了授封圣旨,封秋闱武状元江寂为正五品神勇将军,入职四大营,掌管骁勇营五千兵马。 另赏了江寂黄金百两、战甲两套、配刀一把、好弓一张。至于后面两名,封了校尉、百夫长。 秋闱武举算是结束,江寂回到了裕昌王府,宋婉正在门口接他。 宋婉见男人荣誉而归,至他身前微笑道:“六郎骁勇,竟然毫发未伤得了第一名,我已经命厨房备了六郎爱吃的饭菜。” 江寂嗓子发痒,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他道:“饭菜要好吃,婉婉晚上也要给吃才行。” 宋婉耳根一红,没来得及骂他流氓,却还是先关心他的身体,“六郎这是怎么了,怎么咳嗽了?” 江寂领着她往府里走,“今早起来嗓子就有些发痒,可能昨晚夜风太凉,忘记关窗的缘故。” 宋婉握住他手,却发现他手背上竟然有几个红点,瞧着像是吃错了东西犯了敏症似的。 “六郎,你今早吃了什么,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江寂去看自己手背,刚刚比试完授封的时候都还没有,现在竟然起了红疹。 江寂回忆今早吃的饭食,明明与往常吃的是一样的,“本王没吃错东西。” 宋婉踮起脚去探江寂额头,发现竟然有些烫,面色担忧,“你发烧了,江寂,你怎么不把自己身体放在心上,咱们先回卧房。” 她看向身边的喜儿,“快,快去请月大夫!” 江寂见她一脸紧张,搂住她的身子,“不用担心,本王身子强壮,不会有事的,两日就能好全。” 宋婉才不听江寂的,正常的发烧怎么会起红疹,况且他又没吃坏东西。 宋婉拉着江寂就回了卧房,没多久喜儿就请来了月修竹。 江寂坐在案几桌前,喝了口温水,手伸向月修竹。 月修竹跪坐在江寂对面,静心给江寂诊脉。 江寂又咳嗽了几声,宋婉手心里都是汗,她坐在了江寂身边,也没出声,怕扰了月修竹诊脉。 月修竹收了手,面色有些凝重,“王爷昨晚可有什么症状?” 江寂想了想,“胸口有点闷,但一会儿就好了,后来感觉四肢有些无力,但一会儿又好了。今早起来,嗓子就开始发痒。” 月修竹发现江寂脖颈上都爬起了红疹,又去探他的额头,脸色更为凝重,他起身严肃道:“是时疫!” 月修竹继续道:“快!府里与王爷接触过的人,都必须单独住一个屋子,府里走动鼻子都必须蒙上巾帕!” 宋婉看向江寂,然而江寂还没出声,江寂就主动起身远离她,“来人,把王妃送到本王书房,没有本王允许,不许她靠近本王半步!” 第346章 不要昏睡 宋婉被月修竹拉着出了卧房。 府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宋婉告诉自己不能乱。 她蒙上巾帕,站在主卧门口吩咐喜儿、桂嬷嬷等人,“现在都掏出你们的巾怕捂住口鼻,凡是主卧伺候的下人,不管奴婢、小厮,还是凌侍卫,都必须单独住一间房。 你们住的大厢房从此刻开始都不能再回去,府里客房多,各自找一间住下。” 宋婉看向清荷,她算是离她和江寂最远的婢子,她只负责主卧的花草,不曾近他们的身。 “清荷,你去传厨房管事地来。” 清荷应了一声,快步往厨房而去,没多久厨房管事奇嬷嬷巾帕蒙住口鼻而来。 “王妃请吩咐。” “从今日起,厨房每日送饭食到主卧下人的门口,每日三餐不能断。 你们在府里除了做饭以外,也不要乱走动,还有,现在马上去菜市多买一些易储存的菜食囤着,以免金陵闹起时疫,菜食供应不上,大家都只能挨饿。 你们也不要惊慌,来去捂好口鼻,就不会有事。” 管事的应下了。 月修竹与宋婉道:“我院子里还有些艾灸,府里必须每个房间、每个院子,都要用艾灸熏一熏,且每日都需要。” 宋婉立即吩咐,“清荷,你叫中院负责洒扫的奴婢去月大夫院子拿艾灸,在府里熏艾,记住每日都要熏,不得偷懒。“ 清荷道:“是,王妃,奴婢会照做。” 主卧伺候的下人退去了,宋婉看向月修竹,问道:”王爷,王爷染上的时疫严重吗?” 月修竹垂眸道:“不瞒王妃,此时疫五年前就曾在姑苏等地泛滥过,当时姑苏城池,遍地死尸,繁华的城池一度成为了废城。 染上此时疫的人,身体越强壮,发病越快,症状也越明显。王爷应该是昨日染上的,今日症状就已经全部有了。 王爷现在是低热,到晚上就会开始高热。这高热会烧七日,若退不下来,人人也就没了。” 宋婉身子差点软在地上,“你你说什么?” 月修竹道:“王妃放心,此时疫是有方子的,只是一半靠药,一半靠自己” 宋婉道:“月大夫,我求你,你一定要治好王爷,他没了我也没了。” “王妃放心。”月修竹扶起她,“奴才一定尽力而为。” 宋婉走进了书房,她心里放心不下江寂,连送来书房的饭菜都没吃。 月修竹找到了那张五年前在姑苏之地,大夫研究出来对抗时疫的药方,当时他尚年轻,跟随着白崇之一起去的,这张方子有时,他也誊抄了一份,保留了下来。 尤其方子里有两味药,桔梗和佛手是对抗这时疫的灵药,没了这两味药,药吃下去根本不见效果。 他按照江寂的身体体质开始称剂量,药都称好后,马不停蹄地开始煎药。 他煎好后放到了主卧门口,“王爷,药已经熬好了。” 江寂开门拿药,问道:“王妃如何了,她咳咳没染上吧?” 这时疫这样厉害,她那么瘦弱地身子,怎么挺得过去。 “王爷该担心自己,这次的时疫,像王爷这样身体强壮的人反倒更容易感染。” 江寂偏头又咳嗽了几声,“可她那么瘦弱” “这次的时疫就是冲着王爷这样体质非凡的人而来的,但不排除王妃也会染上,只是王爷染上的几率更高。” 宋婉是江寂最亲密的人,他们同床共枕,所以染上的几率也会很高,一旦染上,月修竹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治好宋婉。 江寂一口喝了药,与月修竹道:“替本王照顾好她,把她的消息随时告诉本王。” 月修竹道:“是。” 府里开始熏艾了,艾灸燃起来的浓烟熏得宋婉咳嗽连连,但这是防止疫病传染最有效的方法。 只能忍着了。 月修竹院里的药不多,他出府买了一大堆药材,尤其是桔梗和佛手两味药。 他此时到金陵街道上才发现,医馆早就人满为患,都是以咳嗽、高热、起红疹居多。 一时之间,金陵几乎沦陷。 月修竹觉得奇怪,初秋还不至于流行疫病,深冬和初春才是。 夜色刚黑,江寂已经喝了两碗汤药下去,然而不怎么起作用,他由低热发展成了高热,甚至高热烧得他起不来身,嘴里开始说糊涂话。 凝雪和暖冬也染上了,这会子咳嗽连连,身上也在开始冒红疹。 月修竹给两人熬了药,汤药喝下去,也是不怎么起作用。 宋婉在书房压根睡不着觉,甚至寝食难安。 次日天明,月修竹来与宋婉道:“王妃,王爷烧得比昨日更加厉害,奴才刚刚换了方子,然而王爷还是高热不退。 现在金陵都人心惶惶,街上根本不见人影,宫中发了告示,让百姓居家不要随意乱走动,染上时疫的,要马上上报官府。 现在城中大部分的病人都被安置在长安街,宫中派了御医问诊开方。 奴才的师父现在待在宫里,听说太子殿下也染上了,与王爷一样严重,他现在正在调整方子,以前留下来的药方不管用了。” 宋婉手心里都是冷汗,“你师父有把握吗?” 月修竹低下头,“奴才与王妃说实话,师父与我说他也毫无把握,这次的疫病虽与姑苏五年前的疫病相似,但它狡猾地变化了,所以方子得重新调整。 王妃您现在没有症状,应该是没有染上,应该是安全的。 只是王爷王爷要再高热两日,即便后面退了烧痊愈了,人也被烧得痴傻了” 宋婉听此,立马道:“我去主卧照顾他。” “王妃,现在还没有方子能治疫病,一旦染上,或许就会没命的!” “我不怕!我去照顾他!”宋婉拿着巾帕蒙住口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卧房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生生被烧死。” 她打开了房门,看向月修竹,“你去忙你的。” 月修竹道:“可是王爷说,让您不要靠近他半步。” 宋婉道:“他现在躺在床上,他管不了我了。” 她关上书房门,快步去了主卧。 房内,江寂躺在榻上烧得满脸通红,嘴里呓语着说胡话。 宋婉身子都在开始发颤,明明是初秋的天气,还尚且晴空高照,然而宋婉却双手冰凉。 冷得彻骨。 她太害怕了。 “六郎,醒醒,你不要昏睡。” 她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手和他滚烫的手相握,江寂似乎有感觉似的,握紧了她的手。 “六郎,求求你,不要睡,我是婉婉,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第347章 不要杀了自己 江寂陷在梦魇里,梦里的南平王府成了尸山血海,而他父亲的头颅被侪王狠狠踩在脚下,无情的碾压。 他记得父亲总是喜欢把他放在肩上坐着,父亲个子很高,他坐在父亲肩膀上,似乎能够到天上的云彩。 父亲像一座伟岸的大山,保护母亲、保护他们几个兄弟姊妹。 父亲还爱吃母亲做的绿豆糕,一次能吃好几个。 在幼时的江寂心里,萧云是不败的神,他强大、仁慈、善良,可以打退一切宿敌,也能同情贫苦的百姓。 那时的江寂还小,南平王总是把江寂抱在怀里,而江寂总是喜欢跟随南平王去军营,他喜欢在军营里的沙丘刨沙子玩儿。 南平王教他把沙子堆成泥人儿,捏成楚娉婷的样子,他的母亲是西宋第一美人,她总是白裙似雪,似坠落凡尘的仙子。 那时的江寂被南平王捏的楚娉婷震惊,栩栩如生,美得像真人,他赞叹道:“哇,真好看,父王,你教我。” 南平王道:“心诚就能捏成,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你最顽皮,又最浮躁,你现在是捏不成的。” 江寂努嘴,不高兴,“父王你教我,你不教我,我就把你床底下藏的女儿红都告诉母妃。” “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把女儿红藏在床底了?” 江寂道:“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藏了十两私房钱在床底下,也准备去买酒吃。” 南平王:“” 南平玩只好教江寂,然而当时江寂怎么学,都没学会。 江寂握着宋婉的手,似乎握住她,他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的。 他嘴里呢喃道:“父王泥人儿,儿子儿子会捏了,你你回来好不好阿野阿野好想你。” 宋婉道:“六郎,你醒过来,你做噩梦了” 江寂陷入那梦魇里根本出不来,那五年,是江寂此生最美好的时刻了。 他很爱吃母妃包的饺子,每次他小小的个子都能吃上几碗。 夜里,他温柔的母妃会哄他睡觉,白日会抱着他,教他念书。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江寂到现在都还记得。 而如今他确实是游子了,亲人都离他而去,他在这个世界飘荡,是个无依无靠的魂魄。 他早已是孤独的狼,只能在雨夜里偷偷舔舐自己的伤口呜咽,他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落了单,为了活下去,他白日里只能奋力地厮杀保护自己,每日过得惊心胆颤,茹毛饮血。 他没有退路,他只能往前,只能强大,这样才能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江寂又回到残忍的梦魇里,他脚下踩着血,耳边是侪王的嘲笑声,“战无不胜,得人敬重的南平王?你不过如此!你不过也是我的刀下亡魂而已!哈哈哈哈哈!” 江寂觉得自己疼,浑身都似蚂蚁在咬,他想去抱住自己父亲的头颅不被侪王侮辱,可是他的身体好像被无数条藤曼缠住,让他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强烈的无力感让江寂痛不欲生,身体里的某个声音在叫嚣,在告诉他。 ‘萧野,杀了他,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杀了他啊!’ ‘你忍心看着你敬爱的父亲被他如此侮辱吗?’ 江寂呢喃出声,“不,不忍,杀我要杀了他” 宋婉摇晃着他的身体,“六郎,你醒醒,你快醒过来,你别陷在噩梦里出不来” 江寂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手里提着钢刀一步步往前走。 ‘对,杀了他,萧野,杀了侪王,你就能为你的亲人报仇了!’ “去,快去啊,看到他那恶心人的嘴脸了吗,去吧,砍下他的头颅,做你该做的事!结束这一切!’ 脚下的鲜血突然汇聚成了河流,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作呕,而侪王脚踩着南平王的头颅就站在河岸对面。 只要他走过去,杀了他,他全家的仇也就报了。 “六郎,六郎!” 江寂听见有人唤他,身子一僵。 “六郎!你停下!” 江寂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去看,是宋婉。 “婉婉” “不要去,不要杀他!那不是侪王!那是你自己!你不要被仇恨吞噬,你杀了他,你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宋婉道:“我不要你变成疯子,我要你醒过来!” 不是侪王,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 江寂转身去看,见原本河岸对面是侪王的男人,竟然变成了他自己! 江寂心里一惊,手中的钢刀也掉落在地,他转身,猛地朝宋婉跑去 江寂猛然惊醒,坐起了身子。 他大口喘着气,浑身是汗,连着衣袍都已经全部浸湿。 他的高热还没全退,双眸都烧得猩红,见着宋婉,面色一狠,双手掐住她脖子,“去死,去死,老贼,本王非要了你的命!” 他将宋婉压在身下,显然神智还未完全清醒,产生了幻觉。 宋婉挣扎着,纤细的脖子被江寂捏在手里,声音都变得嘶哑,“六郎,是我,我是婉婉是婉婉” 江寂却充耳不闻,双手更加用力,似乎要把宋婉的脖子捏碎。 宋婉道:“六郎我是宋婉,是是你的妻子。” 江寂仍旧双眸猩红。 宋婉抬眸看向江寂的双眸,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抵抗,她气若游丝,“六郎,我爱你。” 江寂身子一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放开了宋婉。 宋婉喘了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撑着身子起身,看向江寂,正想说什么,江寂却满脸慌张和害怕,背过身去根本不敢看她。 他抱住自己的头,嘴里道:“婉婉你不要看本王,本王不是疯子,你不要厌恶本王,不要抛下本王,本王没有疯,本王不想伤害你的,本王不是有心的,本王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宋婉从身后抱住他,“我知道,六郎不是疯子,我知道,不管六郎是什么样子,婉婉都不会离开六郎,会一辈子和六郎在一起。” 江寂的身体还是那样滚烫,天色快黑了,月修竹又送了汤药来。江寂听着屋外的敲门声,才想起什么。 他扒开宋婉的手,起身逃离她,“不要靠近本王,本王身上有疫病,会传染给你,宋婉,你怎么不听话,本王不是命你不要靠近本王半步吗?” 宋婉道:“六郎,你高热很严重,必须有人照顾你。我已经进来了,我们现在生死与共。” 第348章 封城 天色黑尽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宋婉来时都没有注意到,天空竟然起了云。 雨声滴滴答答的,格外凝神。 宋婉起身去门口端饭菜、拿药。 江寂还愣在原地,心间久久回荡着宋婉说的那句生死与共。 宋婉回来,把江寂扶到床上,让他躺着。 她则把饭菜、汤药端到床塌边。 高热的人一般都没有胃口,江寂亦然。 但他怕宋婉担心,拿过粥碗,硬吃起来。 宋婉道:“六郎才被封了神勇将军,眼看前途一片光明,可不能就被这时疫打倒了,你可说了,咱们要生八个孩子的。 你要没了,那我只能与别人生去了,你说是顾鸢好呢,还是睿王好,我看傅祁也不错,傅柔就希望我做她嫂子呢。” 江寂把粥几口喝完,连着一边的汤药也几口喝了,“你休想,本王死不了。” 宋婉眸中含笑。 深夜里,外面的雨声还在继续,宋婉根本无心安睡。 江寂侧卧着身子,背对着她,傻男人还是怕把疫病传染给她,非让她打地铺。 宋婉看他一动不动的身子,心里忧心,她坐起来,轻唤了一声,“六郎。” 江寂没有答她。 宋婉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又唤了一声,“六郎。” 江寂还是没有答。 宋婉心里害怕起来,起身至床塌边,语气里满是慌张,又喊了一声,“六郎。” “再喊。”江寂转身看她,“再喊拿你退热。” 宋婉:“” 江寂坐起身子,“要这次中了,我们的孩子,就叫萧退热,如何?” 宋婉:“” 江寂又躺下身子,高热烧得他脑子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实在难受。 宋婉此时想到了什么,“我怎么这么傻,现在才想起来,我去冰窖里拿冰块试试,六郎你等着。” 宋婉披上披风,拿了盏灯笼和木盆,出了卧房,进了冰窖。 她拿了一盆冰块出来,倒进耳房的浴桶里,又在浴桶里盛满冷水,进主卧扶着江寂进了耳房。 江寂脱光了身子进入浴桶,冰凉的水漫过他的皮肤,让她浑身都打了个冷颤。 宋婉道:“我幼时发高热就是这样淌进冷水里退热的,对我来说都有效,那对六郎来说,应该也很有效。” 江寂趴在浴桶边看她,小姑娘蒙着巾怕,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而那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显然是没睡好的缘故。 “婉婉,去睡,听话。” 宋婉道:“不用,我就在这里陪你。” “你要累倒了,明日谁来照顾本王,以后谁给本王生孩子。说好的,孩子叫萧退热。” 宋婉耳根微红,“你都生病了还要调戏我。” “男人本能。”江寂身子往后靠,“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看她,“去睡,本王还能照顾自己。” “好吧。” 宋婉出了耳房,进了卧房。 江寂泡了足足一个时辰,高热是退下来了些,但还是烧。他穿上衣物进了屋,宋婉在地铺上早就睡得沉。 他走近宋婉,想要摸摸她的脸,然而他想想,还是退开了身子,回到了榻上。 天明时,江寂昨晚好不同意退下来些的高热,又开始高热起来。 宋婉急得又只能去冰窖里拿冰块,扶着江寂进了浴桶。 江寂已经烧得迷糊,连着嗓子都嘶哑了。 早饭更是只吃了半碗粥,男人平常可是要吃三碗饭的饭量,如今被疫病折磨得根本食不下咽。 宋婉趴在浴桶边,在江寂耳边道:“六郎挺过去,求你。” 江寂道:“婉婉别怕,六郎会一直陪你。” 宋婉抚摸着他被烧红的脸颊,眸中盈盈有泪,她端过药碗,舀了一勺喂到江寂嘴边,“喝下去,喝药才能好。” 江寂明明知道这药没用,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药他全部喝下去了。 他烧得浑浑噩噩,几乎快昏过去。 听月修竹说,金陵感染时疫的人,几乎喝了汤药下去都高热不退。 宫中太医院院首白崇之都束手无策,太子江庭萧更是被烧得昏迷不醒,太子妃在东宫急得团团转。 这时疫太过厉害,金陵人染上了大半,甚至已经传到金陵边郡去了,龚宰辅上表官家,要求封城。 江盛无奈之下,只能同意。 金陵被封了,百姓连逃都逃不出去,城中更是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半夜钻狗洞逃的,然而都被禁卫军抓了回来。 今日一大早,有人因为时疫死了,还一死就死了十来个,都是活生生被高热烧死的,人刚刚去世,就立即被焚烧了。 不到中午,又有二十几人死去,到中午死的人更多。时疫死亡的人数在节节攀升,不到午后,就死了两百人。 疫病又凶又猛,江盛不断给白崇之施压,白崇之已经两天两夜未眠。 月修竹站在卧房门口与宋婉道:“从今晚开始,死的人会越来越多。金陵染上时疫的人也在攀升,如今已有三万余人染上。这时疫太凶猛,王爷要再烧一日,恐怕恐怕也不行了” 宋婉身子退后了好几步,险些没站稳当。 月修竹蹲下身子,把汤药放在门口,“这是奴才刚刚又调的一次方子,里面多加了一味麻黄,若还是不行,王妃王妃要节哀。” 宋婉身子软在地上,眸中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月修竹虽然看不见宋婉,但也知道她难过。 他低下头,自责道:“对不起” 宋婉哭出声,满脸的泪水。 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江寂死在她面前。 她的眼泪打湿了面上的巾帕,宋婉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哭到浑身无力,最后,她还是没放弃地打开了卧房门,拿着那碗汤药进了屋。 榻上的江寂已经烧得昏迷不醒,以往强壮的男人此刻在榻上极为孱弱,连着呼吸都很轻很轻。 宋婉把江寂扶起来,让他靠在靠枕上,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汤药喂到他嘴边。 然而江寂已经吃不下去了 汤药从他嘴边流了出来。 宋婉浑身冰凉,身子更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能感觉到原本江寂强大的生命力在逐渐流逝,那个爱她如命的男人,正在离开她 他们会阴阳两隔,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清晨江寂还与她说,让她不要怕,然后午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婉的眼泪滴在汤药里,她摘了脸上的巾帕,喝了一口碗里的汤药,覆上了江寂的唇。 江寂他的身体仍旧烫到吓人,连着嘴唇、口腔都是滚烫的。 宋婉和江寂唇舌相接,将口中的汤药渡给他。 “求你,六郎,不要死” “退热吧,别再烧下去了” 宋婉趴在他身上,眼泪几乎打湿了江寂的衣襟。 然而男人还是昏迷着,呼吸还比之前更加虚弱。 第349章 起死回生 宋婉握着江寂的手,脸色惨白,心里祈祷着他一定能退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鬓间开始渗出了汗珠,宋婉见此,喜出望外,趴在床边抱着江寂又哭又笑。 江寂额头上的汗水在时间推移下越渗越多,甚至连鬓发都打湿。身上的白色长衫,也几乎都湿透了,能拧出水来。 面颊上的红晕逐渐褪去,脸色虽苍白,但有血气。 也就两刻钟,男人彻底起死回生。 宋婉去触摸江寂的额头,发现高热已经全部退了,只是他还尚且昏迷,没有醒过来。 宋婉立马去请月修竹,高兴地告诉他江寂退热了。 月修竹面颊也带上喜色,跟着宋婉进了卧房。 他跪在榻边检查江寂的情况,又给他诊了脉,面上带起浅笑,“有效,奴才刚刚调的方子有效果,王爷脱险了,今晚就能醒。” 宋婉道:“真是谢谢你了,月大夫。” “奴才是医者,救死扶伤是应该的。这汤药继续吃,不出七日,王爷就能痊愈。奴才这就进宫,把方子告诉我师父。” 宋婉道:“好,你快去吧。” 江寂浑身湿透了,宋婉给江寂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男人实在是重,给他换一身衣服下来,宋婉都出了一身的细汗。 夜晚,宋婉在江寂身边睡得沉。 她实在是太累了,要操心府里的事,要稳住下人的心让他们不要乱,她还得照顾江寂,这会子江寂总算没性命之危了,宋婉总算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 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榻上的男人动了动,睁开双眸醒来。 这一觉,江寂觉得自己睡得很舒服,可是却睡得浑身酸痛,仿佛人已经淌进鬼门关,又被人生生捞回来。 不过,他此刻却觉得浑身舒坦,显然,他的高热已经退了。 他侧过身子,看向睡在他身旁的宋婉。 小姑娘簪发未退,连身上的衣物都整整齐齐,她就那样躺在他身边睡得沉。可即便她睡着了,也难掩她眉眼间的倦怠。 她好累。 江寂能感觉得到。 江寂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眸子里满是心疼。他今早以为,他这辈子,再也无法抚摸她了 江寂拉过衾被,盖在宋婉身上。 宋婉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午时。 男人正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榻边,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婉婉,起来吃饭。” 宋婉看着江寂,见他有生气地坐在她身边,眼眶一红,起身扑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差一点,江寂就死了,差一点,他们就天人永隔,差一点,她此生就再也见不到他。 要是他死了,她真不知道她该怎么活下去。 小姑娘显然被他午后气息微弱、毫无意识的样子吓坏了,此刻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别提多可怜。 江寂拍着她的脊背,轻轻地哄。 宋婉道:“江寂,你要敢死,你前脚死,我后脚就敢改嫁。” 江寂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你可没这个机会,你看看,本王这不是活过来了?” 宋婉抬眸看他,双手捧着他的脸,男人虽然脸色还不怎么好看,但双眸炯炯有神,体温也正常,连身上的红疹都退了一半。 显然,他是真的活过来了。 江寂低头吻干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小哭包。” 他把宋婉抱起来,像抱孩子似的,把人抱到了窗牖边,“你快多吃些,补补身子,本王高热这段时间,都是你在撑着,趁着封城,咱们好好休息休息。” 宋婉觉得他说的这话有点怪。 江寂看她那模样,笑道:“本王刚刚大病初愈,能对你做什么,咦,婉婉心思真荒淫,成日对本王有龌龊心思。” 宋婉:“” 江寂把菜往她身前推,桌上有红烧鱼、扬州酱膏蟹、还有几样素菜。 江寂给宋婉剔鱼刺,剔好一块,就往她碗里放一块。 宋婉可是饿坏了,她今早就没吃。 月修竹把方子给到了白崇之,白崇之立即叫人熬煮汤药给太子服下,因为太子快不行了。 这一碗药下去,果真是灵,太子江庭萧也立马退了烧。 这方子很快传到了在长安街的御医手中,御医吩咐人立马熬煮给病患服下。 方子是有效,可他们手里的药却不够了 尤其是桔梗、拂手、麻黄这三味药。 金陵三万病患,如今还在不停增多,而他们手里的桔梗、拂手、麻黄这三味药,只够上千位病患的。 负责疫病的白崇之、萧邕,立即吩咐属下去城中各大医馆购买这三味药。 可惜情况并不理想,两百多家医馆,竟然只买回百来斤药材。这方子需得吃七日,日子吃不够,高热大有再返回的可能,甚至比第一次高热更严重。 更甚的,也不知是谁在此时泄露了消息,百姓都听说桔梗、佛手、麻黄这三味药管用,官府的存余还不多,于是私下都在买这几味药,医馆那儿私心存的那点儿,也被百姓买走了。 这三味药的价格在几日之内节节攀升,甚至到了一钱二两银子的地步,连着金陵边郡都是如此。 就在白崇之和萧邕愁眉不展之际,金陵突然出现了八个药商,说自己家中库房里有这几味药,有两个库房里有两三百斤、有三个有七八百斤、有三个有上千斤。 这几个药商装好人,平常一钱两文的药材,如今他好心卖一钱一两八十文,还冠冕堂皇地说自己是大善人,要救济世人,该记入金陵城志。 白崇之和萧邕知道他们是狮子大开口,然而病患等不起,只得去户部那儿支银子。 沈策拨了五万两给两人。 四千多斤的药材,刚好就花了五万两银子。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逐渐方子里的其他药也不够用了,去城中买,仍旧短缺。 药材价格又开始翻倍,又有药商站出来,说府中库房有囤药,白崇之和沈策去买,又要花五万两。沈策也给拨了。 时疫虽有对治的良方,但染上的人还在增加,不过疫情暂时算稳住了,官府又在每日大街小巷的熏艾,染上的人数在慢慢减少。 眼看金陵有复苏的迹象,然而官府在长安街囤积药材的库房却不慎着了火,大火将那药材烧得一干二净,半点儿不剩。 白崇之得知,气得当场昏了过去。 萧邕得撑着,不得不将此事禀告给江盛和沈策,江盛大怒,并当场杖打了萧邕五十大板。 萧邕被打得皮开肉绽,是小黄门抬出的皇宫。 沈策道:“药材的事情还得尽快解决,户部这儿还有些银子,微臣再拨五万两给白院首,陛下以为如何?” “罢了!”江盛冷着脸,“原本这时疫过去,朕还想厚赏白崇之和萧邕,如今闹出这么一桩事来,这赏也是不必了!五万两银子你拨下去,要这次还出岔子,朕要了他们的脑袋!” 第350章 谋算 金陵高官显贵府内,多多少少都有人染上时疫,唯独睿王府却是一个也无。 江睿坐在书房里,煮着酽茶,对面坐的人,是龚宰辅。 他把煮好的酽茶双手递给他,“没想到白崇之的徒弟,没多大点岁数,竟然这么快就研究出了对抗时疫的方子,本王还以为,金陵的人都会染上。” 龚宰辅道:“朝廷这次对抗时疫足足花了近二十万两银子,搭建药棚、煮粥食,这些都要花钱。” “银子是咱们赚的,这几年风调雨顺,沈策一贯的哭穷而已,要勒紧裤腰带,还是能拿出钱来。” 龚宰辅道:“只是可惜了,裕昌王命硬,竟然没死。咱们给他染上的时疫,可是姑苏等地,如今最为厉害的一种。” 江睿的封地就在姑苏,当年他去往封地之时,姑苏就爆发了时疫。 今年,这疫病又开始在姑苏等地流行,然而染过的人就如风寒,没染过的,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事儿江睿瞒着,没报朝廷。在姑苏等地,这时疫也泛滥不起来了。现下,这疫病刚刚过去。 江睿冷哼一声,“李崇喜无用,连江寂都不是对手,还是什么无影刀的传人,我看他那刀,就是唬人的,他的刀还没有江寂的刀快。” 江睿吃了口酽茶,双眸微眯,继续道:“白花银子收买他,如今只落了个校尉的军职,手下两百号来兵,顶个屁用。” “睿儿,你别急。咱们有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怕手下没有良将兵马?” 江睿笑道:“是啊,那些药材已经敲了朝廷一笔,如今本王手里还有盐令,贩盐比烟雨楼赚钱还要快。” 龚宰辅道:“你自小聪明,也知乖巧听话,你母妃也知我的身份,所以居后宫从来不争宠,官家最忌他还在朝,儿子便开始谋算他的皇位。 太子当年野心昭昭,把持朝堂,然而他不明白,官家始终是西宋的主人,要想和主人斗,可不能硬碰硬。” 江睿眸中深沉,“外祖父一心为本王筹谋,当年假意拥侪王为主,得他令又假意拥陈裕,如今陈裕死了,还要听侪王的令。”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为外孙筹谋江山,实属应当。你母亲是我独女,我不让她做太后,难不成还让别人去做?” 江睿起身叩拜,“外祖父为外孙筹谋至此,来日外孙登基为帝,定为外祖父修建庙宇,撰写史书,将您卧薪尝胆之事迹,传延后代。” “睿儿快快请起,你有这份心也就够了。”龚宰辅捻了捻长髯,“眼下时疫还未过去,你布署的药商却可以先撤了,咱们见好就收,也勿在纵火,切忌贪心。” 江睿起身,双腿跪坐而下,颔首道:“是。” “银子你继续赚,兵,侪王若倒,他手里的兵,自然就是咱们的。” 金陵封禁半个月,各家各户的存粮、菜食都快不够吃,裕昌王府里的更是。 这些日子,只能省着点吃,但府里粮食、荤腥还是有的,不过最多也就能撑十来日。 要再封禁十来天,他们就只能每日吃白饭了。 如今各家各户又不能乱走动,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金陵何时解开封禁更是不知。 于是宋婉吩咐,平日里她和江寂的四个菜,减为两个菜,够吃就行。 江寂刚刚沐浴完从耳房里出来,就听着宋婉在门口与厨娘吩咐此事。 他坐在窗牖边等着宋婉。 小姑娘吩咐完,就转身往内室走,见江寂穿着单薄,连忙拿外袍给他披上,“你多穿点儿,待会儿着凉了,又得麻烦月大夫。 他为了调整出对抗时疫的方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你体恤体恤人家行不行。” 江寂将人抱来坐在腿上,用脸去蹭宋婉雪白的脖颈子,“你想吃什么,本王去外面探探情况。” “别,你才刚刚好点儿,你别乱走动。” “别担心。”江寂右手轻抚她的脸颊,“没事的,本王尽快回来。” 宋婉道:“真的,你别出去,即便你出去了外面也是空空如也,你连人都见不到,你去哪里买吃的?” 江寂搂着她纤细的腰,“相信本王,本王能买到。本王亏了谁都不能亏了你,你还说月修竹瘦了,你也瘦了,本王抱着你没几两肉,心里不踏实。” “半个时辰。” 江寂用鼻尖蹭她的鼻尖,面上带起笑意,“半个时辰不行,一个时辰,本王一定回来。” 宋婉道:“不行,就半个时辰,你要没回来,你就自己打地铺。” 江寂宠溺地笑,“好,没准时回来就自己打地铺。” 宋婉从江寂身上下来,江寂穿上外袍,蒙上巾帕,带着凌刀出了王府。 两人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江寂与凌刀吩咐道:“本王定是在武举比试时染上的时疫,武举比试金陵人多,有人趁此在背后故意搞鬼。 你去萧府找萧邕打听打听这次时疫有无怪异之处,有人铤而走险、丧尽天良也要散播瘟疫,可能是为了谋利。” 凌刀道:“是。” 江寂快步往城中而去,挨家挨户敲菜贩的门。 他买完菜一大摞筐菜和一些瓜果时,凌刀也回来了,回禀他道:“萧大人说,是药商。” “药商?” 凌刀颔首道:“是,月大夫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原本既寻常,也很便宜,然而这几味药却无故短缺,药材的价格也迅速上涨,朝廷光是买药材就花了十万两银子。 前几日长安街的药材库房还无故着火,药材全被烧了,官家大怒,打了萧大人五十大板,户部不得已又拨了五万两银子下来。” 江寂面色微冷,“本王就猜到这时疫是人为,秋日里爆发时疫的可能性根本不大。你明日再出府一趟,捉一个卖高价药的药商去梅颦山庄,本王要亲自审问。” 凌刀道:“是。” 江寂回府时,已经亥时两刻,宋婉正坐在卧房里等着他,小姑娘手里翻着账簿,烛光下,她披散着乌发,柳眉杏目,肌肤似雪,气质温柔娴静,实在是赏心悦目。 江寂拿着洗好的脆枣、熟透的橘子至宋婉身边,“尝尝,本王亲自摘的。” 宋婉惊讶,“亲自摘的?” “是啊,本王去敲那果农的门,那果农倒是开门了,可本王说要买枣,他却让本王自己去摘。 本王说本王是裕昌王,他笑着说本王要是裕昌王,他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观世音菩萨、西天如来佛祖,然后又冷着脸说要耍懒就别买了,他的脆枣是准备留红了,卖干枣的。 原本金陵的脆枣就不怎么甜,可如今这个时节,也没什么好吃的果子。” 宋婉道:“然后你就真的自己去摘啦?” “当然,本王想着婉婉没什么瓜果吃,那枣树再高,再不好摘,本王也要爬上去给婉婉摘一篮子的。” 宋婉合上账簿,不信,“你真爬上去摘了?” 江寂讪笑着,“用竹竿打的,那一杆子打下去,就掉下来一筐。” 宋婉笑出声,递了一个脆枣在江寂嘴边,“六郎辛苦,先吃。” 江寂把脆枣吃下,双眸暗了几分,“其实本王更想吃小红枣。圆圆的,嫩嫩的,粉粉的。” 第351章 杨忠 宋婉去榻上睡了,江寂按时回来了,却还是只能打地铺。 宋婉郑重其事与他说,身体尚未痊愈,别想乱七八糟的。 她怕江寂上榻软磨硬泡,于是她主动给江寂抱来了衾被,让他打地铺早些睡。 江寂道:“你好无情。” 宋婉道:“是啊,你第一天知道?” 江寂坐在地铺上,将衣袍脱了个干净,露出结实的胸膛来,那腹部均匀分布的腹肌,完美诱人,大腿的肌肉更是紧实,稍稍用力紧括的肌肉就显露而出。 他人生的俊美,一双桃花眼儿更是迷惑人的东西,此刻他道:“婉婉,你确定你不馋本王?” 宋婉刚刚铺好床,转身就见江寂竟然把自己脱光了,她连忙偏过身去不看他,耳垂却红得滴血,“江寂,你干什么,你快穿上衣服。” 江寂坦然地躺下身子,“睡觉穿什么衣服,不穿。” 宋婉不敢看他,“你别耍无赖,你快穿上。” “婉婉不敢看本王,是不是心里也是馋本王的?”江寂把身子侧躺,右手撑着太阳穴,看着宋婉窈窕的背影,语气说得暧昧。 “我没有,我纯属脸皮薄,不像你。”宋婉躺下身子,背对着江寂,“我不看你,你要露就继续露吧,我睡了。” 江寂道:“真这么绝情?” “收起你的尾巴,别在这个时候对我开屏。” 江寂:“” 他只好自讨没趣地把衣袍穿上,在地铺上燥热地翻来覆去了一阵,没多久困倦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江寂早早起了身。 男人精力实在太好,病好了大半,似乎就有用不完的力气。 可惜府里现在也不能乱走动,江寂来去惯了,有些不适应,他原本想闹宋婉,然而榻上的小姑娘还睡得沉,他也没吵她,自己坐在窗牖边下棋。 宋婉醒时,天色已经大亮。外面又下起了小雨,微风带着凉意,宋婉穿上衣裙,在梳妆镜前梳头。 江寂见人终于醒了,至她身后,瞧鸾镜中的女子虽然乌发微乱,睡眼惺忪,可难掩丽色。江寂从身后抱住人,“婉婉生的这么好看,会把人迷死的。” 宋婉拿过象牙梳,脸颊微红,“大清早的,你嘴巴吃蜜啦?” 江寂在她耳边亲了一口,“本王说的可是肺腑之言。” “说起情话来,你文采倒是斐然。” 江寂道:“婉婉才情了得,本王在身边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会点儿。” 凌刀已经抓了一个卖高价药的药商,关进了梅颦山庄。江寂把宋婉哄睡了才出的府。 江寂走进山庄主屋内,叫杨忠的药商正被五花大绑绑在椅子上,见江寂来,唔唔唔地出声。 凌刀扯了他嘴里的纱布,杨忠连忙道:“王爷,王爷,您要钱还是要女人,草民都给您,都给您,只要您肯放了草民。” 江寂走近他,倾身看他,面上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杨老板家中有娇妻美妾,肯赠给本王玩玩儿?” “有,我家中十八房小妾,个个美若天仙,王爷要喜欢,您尽管拿去,您都拿去,只求王爷,您放了草民。” 江寂捏起拳头就狠狠揍了过去,“没良心的畜牲,好歹也是你的女人,你竟为了自己的命,竟将她们随意送人!” 杨忠的大牙直接被江寂打掉两颗,他吐了两颗牙,嘴巴里都是血。 他唔唔唔地哭着出声道:“草民知错草民不敢了,草民绝不敢把她们轻易送人了” 江寂从腰间拔出匕首,在手里把玩,那刀子锋利,眼看着削铁如泥,此刻在日光下更是寒光迸现。 杨忠一看,吓得都快尿裤子。 “本王问你,谁指使你们在背后囤积药材?尤其还是麻黄、桔梗、佛手几味药。” 杨忠仍旧哭着道:“王王爷,草民不敢囤药啊,那都是往年用的剩下的。 药材晒干了十年有效,那几味药便宜,医馆逐渐也不用这几味药了,都是用的贵的! 这久而久之,草民库房里就积了三百来斤!” “你撒谎!你是生意人,那药材既销不出去,你怎可能还会继续进货,给本王说实话,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你要不说,本王要了你的命!” 杨忠哭得鼻涕横流,“王爷,您是外行,您可能不懂这里面的行道。这些便宜药,医馆不要,可军营要啊,这些便宜药才是最管用的。 王爷您如今是神勇将军,在军中当职,自然明白军中也是疫病容易泛滥的地方,每年军营都会购买这些止咳、退热、健脾养胃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尤其军营给的价格还合适,所以草民每年都会给军营留一些。” 江寂不信。 难不成真如杨忠所说,正是因为这几味药便宜,所以医馆不从药商这儿买这几味便宜药,导致麻黄、桔梗、佛手本来就短缺? 不可能。 江寂道:“你每年都给军营留,这么说,你还真是大善人,可据本王所知,军营只会大批量购买止血药、消炎药,这止咳、退热、健脾养胃的,只是少部分。 疫病可不是每年都有的。 杨忠,本王再问你一次,到底有没有人指使过你?!” “王爷,囤药导致药市某种药材短缺,这是犯西宋律法的,依照王爷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散播疫病,囤积有效药,发国难财? 这可是杀头大罪啊! 谁会为了发大财,连命都不要了! 金陵染上时疫的足足有四万余人,死了五百余人,如今治时疫的方子出来了,可还是有人吃下去不退热,这几日又死了十来个! 这几百人的命,官府花的近二十万两银子,谁赔得起?这是诛灭了九族,都不足以让人泄恨啊!” 江寂看他说得义愤填膺、掷地有声,怎么看都不是囤药敛财的奸商,可江寂还是不信。 他双眸微眯,看着黄忠,突然笑了,“看来本王是多虑了,本王死里逃生,差点就因疫病见了阎王,这会子没人出气,就想着是不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要有人真敢这么干,本王非杀了他不可。” 杨忠谄媚地笑着,“王爷说的是,可是谁能有这个胆子,这一旦查出来,必定是要砍头的,草民只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不敢这么干啊。王爷,您,您看,要不先放了草民?” 江寂看向凌刀,“先放了杨老板,让他回去。” “是。” 第352章 嘴硬 杨忠被放出梅颦山庄之后,江寂与凌刀道:“让银面跟紧杨忠,他背后要有主子,本王审问他之后,他自然要心慌去他主子那儿禀告此事。” 凌刀颔首点头,“是。” 江寂回到主卧时,宋婉正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等他,小姑娘气鼓鼓的,杏眼瞪着他,“为什么又乱跑,你还在吃药,万一又染上怎么办?” 江寂眸中含笑地走近她,伸手想要抱人,宋婉打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转身就往卧房走。 江寂追进去,“本王怀疑时疫是有人从中作梗,所以去外面查了查。” 宋婉道:“你可以等时疫过去了再查。” 江寂至她身边,将人搂在怀里,用脸颊去蹭她脸颊,“现在比较好查,时疫过去了,这些人或许会隐身跑路。” 宋婉道:“那查得如何?” “眼下还没什么进展。”江寂右手捏住她的脸,抬起,见她脸上怒意未消,“亲一下。” “这是解决你乱跑的方式吗。”宋婉打开他的手。 江寂凑近她,“那亲两下?” 宋婉道:“你无可救药了你。” 江寂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放心,本王惜命着呢,就去了一趟梅颦山庄,没乱走动。” “可别骗我。” 江寂凑近她,“没骗。”他凑近她唇瓣,“亲一下,好久没亲了。” 宋婉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行。” 江寂拿开她的手,与她道:“从武举开始咱们就没亲过了,武举从考试到比试,足足花了半个月,后面本王又染上时疫,又是六、七日,这都二十日了。” 宋婉道:“你日子倒算得仔细。” 江寂用脸颊去蹭她脖颈,“本王饿了。” “你出去不饿,回来就饿了。” 江寂看她,“这男人嘛,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待在一起,他脑子里就想不出其他的东西来。 况且这时疫把人都关在府里,本王根本无事可干,你又与本王关在一间屋子里,你说本王干什么?” 宋婉身子往后退,“早知道让你烧死得了。” 江寂抱着人,“嘴硬,以前不这样啊,定是没亲的缘故。婉婉,本王可是你的心,你的肝儿,你的宝贝甜蜜饯儿。” 宋婉:“” 江寂拿过桌上的橘子剥开一个,拿一瓣放进她嘴边,“吃一个?” 宋婉身子往后缩,“你有什么阴谋?” 江寂道:“本王还能在橘子上抹迷药啊。” 宋婉这才把他喂到嘴边的橘子吃下,橘子很甜,也很可口。 宋婉见江寂继续喂他,“你怎么不吃啊?” 江寂道:“本王想吃进口的婉婉又不是不知道。” 宋婉立马双手捂嘴。 江寂伸手摸着她的头,“瞧你,跟本王要把你大卸八块似的。” 宋婉可知道,江寂这一亲自然要一发不可收拾。他还在吃药呢,不要命了? 江寂凑近她,眸子里满是笑意,“你最好全天捂着,别等本王逮着机会。” 宋婉双手捂嘴,偏头不敢看他。江寂那双桃花眼儿,最会勾引人了。 天色黑沉,凌刀急步匆匆进了主卧,站在门口与江寂低声道:“王爷,杨忠死了。” “你说什么?”今日下午他才审问了杨忠,眼下不过天才黑尽,杨忠竟然就死了。 凌刀道:“刚刚银面来报,杨忠横死家中,他一直盯着杨府,也没见可疑的人进出,可是杨忠就是殒了命。” “既然没人进出,那定是府里的人做的。 杨忠被抓走不过消失了半日,就有人要了他的命,与他背后的主子脱不了干系。你去查查他那十八房小妾都怎么来的,本王想不到他府里还有其他人会下这个手。” 凌刀道:“是。” 江寂折回内室,见宋婉正在铺床准备就寝,江寂道:“婉婉今晚可允本王上榻寝睡?” 宋婉摇头道:“不行,你还是睡地铺。” “还睡地铺?”江寂走近她,“这木地板也硬。” 宋婉道:“床塌也硬啊。” 江寂道:“可是你软啊。” 宋婉:“” 她走至衣柜前,抱出衾被来,铺上,“那六郎睡榻吧,我睡地铺。” 宋婉钻进衾被里,阖上双眸,睡觉。 江寂:“” 女人铁了心不给碰,真是能跟脱了七情六欲的尼姑似的,断情绝爱,·冷心冷情,对他一点儿邪念都没有。 江寂走近她,脱了外袍,也钻进衾被里,把宋婉捞进怀中,“真不打算召幸本王了?那婉婉后宫也没有其他男人,本王就得了个时疫,不至于失宠吧?” “你差点死了,烧得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原本强壮的男人,烧得浑身泛红,嘴唇干裂,不省人事,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没了气息,那场面,宋婉不想看见第二次。 江寂额头抵着宋婉的额头,“不会了,本王保证,这样的场面绝对不会出现第二次。”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江寂。” 去年深冬大雪,皇家猎场,他重伤奄奄一息躺在雪地里,身子冻得冰冷,她要不是滚下了陡坡,碰见了他,那一日,江寂死了都没人知道。 江寂见她眸中盈盈有泪,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你是本王的福星,有你在,本王就死不了。” “我又不是神仙,我不可能每次都救得了你。你这次时疫刚从鬼门关里回来,你就想那些七七八八。”宋婉一把拧住江寂的耳朵,“你要经时疫没死,反倒死我身上了,你丢不丢人啊。” 江寂不怒反笑,“死在自己妻子身上有什么丢人的,旁人也顶多说我们夫妻恩爱,纵欲过度,那要死在外面的女人身上了,本王才遗臭万年。” 宋婉:“” 这男人无药可救了。 她转过身不看他,江寂就从身后抱住她,还用双腿夹住她的腿。这样抱住宋婉睡舒服。 夫妻两口在地铺上睡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外面细雨声不断。已经连着落了好几日的雨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天晴。 江寂是最先醒的,怀里的小姑娘还睡得香,他也没吵她,起身先穿上了衣袍。 第353章 小妾 天色大亮时,雨下得更大了,凌刀打着伞,快步进了主院。 他把手中枯黄的卷轴递给江寂,“这是属下连夜所查的杨忠十八房小妾所有姓氏、背景。” 江寂拿过,“有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凌刀摇头,“暂时没有。” 江寂道:“你先下去吧。” 凌刀道:“是。” 江寂拿着卷轴进了屋,坐在窗牖边的案几桌前摊开卷轴来看。卷轴刚刚摊开,一阵墨香扑鼻,显然这卷轴是凌刀昨夜才刚刚写好的。 宋婉刚刚洗完头发,这会子乌发擦得半干披在肩上。她走向江寂,身子趴在江寂脊背,下巴放在江寂肩上,“在看什么?” 江寂偏头看她,见她头发湿漉漉的,小脸白净,未施妆容,虽如此少了分明艳,但却更显她皮肤宛若凝脂,剔透水嫩。 江寂让宋婉坐在他怀里,他则拿过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头发。 宋婉趴在桌上看卷轴上的内容,都是女子的姓氏、背景、家庭情况。江寂在她耳边道:“念给本王听。” 宋婉努嘴,“你要干嘛,要纳妾?” “本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宋婉,本王就要你一个。你要记不清,咱们到床上说去。” 江寂单手穿过宋婉的腹部,要把人抱起来。 宋婉道:“别别别,记清了,记清了。” 江寂这才收回手,继续给宋婉擦头发。 宋婉看着卷轴上的字,念道:“徐柳,时年二十岁,扬州人,其父乃贫农,嗜赌,欠下赌债无法偿还,遂卖女到青楼还债。徐柳身处青楼,被老鸨调教为瘦马,十五遇杨忠,娶为第一房小妾。” 宋婉转身看他,“杨忠是谁?” “金陵药商,昨夜横死家中。” “啊?”宋婉满脸惊讶,“死了?” 江寂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吓到了?那本王安慰安慰你?” 江寂低头就要亲她,宋婉忙转过身子,江寂的唇便从她脸颊轻轻擦至耳根。 宋婉道:“你又不正经了。” 江寂双手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道:“你好香,没法儿专心听你念的什么,只想把你念字的小嘴儿堵住。” “你就这么点儿定力?”宋婉道:“别让我瞧不起你。” 江寂轻笑,“本王还真有本事让你瞧不起。” 宋婉:“” 她转身看他,“要不六郎自己看” “你念。”江寂道:“本王看字就头疼。” 宋婉继续,“杨蕊,时年十八岁,金陵人士,其父乃金陵永安铺子账房,杨蕊年十六嫁与杨忠为第二房妾室。” “” “金玲,时年十七岁,金陵丹神县人,五岁时父母双亡,舅母暂时收养家中,后舅母儿子要娶亲,遂将她卖到青楼换取金银以作聘礼,十六开苞遇杨忠,杨忠对她一见倾心,为其赎身,娶为府中第七房妾室。” 宋婉想再继续念,江寂却道:“慢。” “怎么了?”宋婉杏眼睁大了一些,“这个金玲有问题?杨忠是她杀的?” 江寂道:“不能说一定,但嫌疑很大。” 宋婉一目十行,将卷轴上的人都看了个彻底,有个疑问,“这个杨忠府里没正妻?” 江寂道:“他发妻早亡,没留下一儿半女,杨忠家算是金陵富商,想要儿子传宗接代,遂他母亲让他多纳几房妾室,可惜杨忠纳了十八房妾室,没一个有孕的。” “他,他是不是,身子有问题?” 宋婉不禁联想到江寂,前世她和顾鸢在一起没到三月,她就有身孕了,为何她嫁给江寂这么久了,他们同房的次数也挺多的,怎么她肚子还是没反应。 于是她看向男人,“你,你是不是,身子也有问题?” 江寂捏住她的脸颊,让她看着他,“要不咱们上擂台,本王让你再感受一下,本王到底有没有问题。” “不了,不了。”宋婉摇头,“我随口一说,六郎别当真。” 江寂把她头发擦干,在她耳边亲了一口,“继续念。” 宋婉继续念下一个,念完之后,与江寂道:“都是身世清白的姑娘家,不像能杀人的。” “身份是可以伪造的,对于金陵有权有势的人来说,太容易了。” 宋婉转过身子,分析道:“六郎觉得这次的时疫,是金陵权贵中人做的? 此人收买这些药商,让他们私下先囤好能治时疫的有效药,待时疫爆发,官府囤的药材撑不住了必须要购买之时,再拿出这些药材,高价售卖,以此横赚一笔。 六郎抓了个卖高价药的药商私下审问,谁知六郎把杨忠放回去不久,杨忠就被人杀了。 六郎不得不怀疑此事是他枕边人做的,因为这些小妾里,很有可能有一个是他主子派来监视他的,那细作发现今日杨忠失踪不对劲,私下通过特殊的联络方式,联系到她主子,她主子下了杀令,她就遵令立即把人杀了。 六郎是想顺藤摸瓜,揪出散播时疫,赚黑心钱的幕后之人?” 江寂抬起她的下巴,“婉婉真是聪明,不愧是本王的女人。” 宋婉道:“那他这次赚黑心钱赚了多少?权贵有了权,就有了人脉,想要赚更多的钱,多的是路子,为何要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听凌刀打听到的消息,他这回至少赚了十五万两银子,赚的都是朝廷的钱。”江寂道:“咱们不是坏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把百姓的命当作命,只当作赚钱的棋子,与前太子江怀、陈裕等人无异。” 宋婉转身过道:“这十八个小妾,一点也不好查,先从哪个开始?” “当然是金玲。” 宋婉道:“咱们怎么查她?直接去杨府抓人?” “不必,杨忠已死,这些小妾又未能给杨忠生个一儿半女,杨忠父母定将他们打发,咱们就等,等杨忠下葬后,这些小妾被发卖,甚至被送走。” 宋婉道:“眼下金陵封禁,丧事怕是不好办。连人都没法埋,我今日听喜儿说,金陵城中有未染上时疫死了的,也是官府焚烧,亲人拿骨灰,待金陵解封,再埋葬。” 第354章 皇帝的恩宠 金陵在七日后终于解了封,但百姓还是畏惧时疫,不敢乱走,所以解封当日,城中来往的人并不多。 杨府给杨忠的骨灰下了葬,下葬当日,杨忠的父母就把他的十八房小妾,身世清白的就给些银子打发撵出府去,身世不清白的,就又被卖去了青楼。 江寂换了身玄色缂丝祥云纹长袍,腰间坠一块和田美玉,手执一把玉骨折扇,带着凌刀进了牡丹苑。 他扔给老鸨一锭银子,“把金玲叫来伺候。” 老鸨道:“王爷,金玲非国色天香,以往您来都是叫虞娘这样的美人伺候,奴家怕金玲脏了您的眼睛。” “本王让你叫你就去,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江寂脸色一沉。 老鸨立即道:“做,做,奴家这就给您去请。” 半刻钟后,金玲一身鎏金色纱裙出现在包厢内,她人生得清丽,肌肤还算白,左眼的眉尾有颗小黑痣,朱唇涂得艳红,看着也算有几分姿色。 她在江寂身前行了个礼,“奴家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江寂道:“听说你夫君杨忠死了,你出身青楼,他的父母又把你卖了回来。” 金玲眸中蓄上泪水,“是,王爷有心,知晓奴家是个苦命人。” 江寂道:“本王听说你亡夫身体康健,却突然横死家中,有些好奇他是怎么死的,你与本王说说。” 金玲规规矩矩地答:“那日夫君他办完事情回府,便叫奴家前去伺候,也不知他是与谁起了争执,被打掉了两颗大牙。 他浑身怒火,我给他脸颊抹药时,手重了些,他吃痛,便扇了奴家两巴掌,让奴家滚。 奴家回了自己屋,却不到夜晚,就传来夫君死去的消息,府里请了大夫来,大夫说已经回天乏术,救不活了。” 江寂道:“他死时,谁在他身旁?” “不知,夫君脾性不好,对待下人打骂居多。奴家只知,奴家去夫君卧房时,夫君口吐鲜血躺在榻上,双眸圆瞪,浑身僵硬,当时婆母正抱着夫君的尸体哭。” 江寂看着金玲,见她头埋得低低地,说话细声细语,眼瞧着就是个身卑命苦的青楼女人,胆小怯懦,以夫为天,是绝不敢做杀人这样的事。 他道:“他身上没有伤口?也不是中毒?” 金玲道:“奴家猜测应该是中毒,夫君身上并没有伤口,然而请的大夫也没诊出夫君中的什么毒。 听闻王爷不久前中了武状元,如今乃神勇将军,在军营里身居要职,王爷您怎么会好奇奴家亡夫横死家中之事?” 江寂起身走近她,用折扇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你亡夫之前在时疫之时卖高价药材,赚了官府一笔横财,此事没有表面上他赚黑心钱那么简单。” 金玲道:“是是有人吩咐王爷调查此事?” 江寂收回折扇,“你只是一个青楼妓子,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金玲又垂下了脑袋,“奴家奴家只是好奇。” 江寂双眸幽沉,“你给杨忠下了毒,你主子命你要了他的命。” 金玲忙跪下身子,磕头,“奴家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夫君好不容易救奴家出苦海,奴家又怎会恩将仇报要了他的性命。奴家没有什么主人,夫君就是奴家的主人。” 江寂笑了,却是笑容不及眼底,“你别紧张,本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起来吧。” 金玲这才松口气,站起了身子。 江寂重新坐回了桌前,“你夫君死得蹊跷,难免惹人怀疑是被人所杀。你说话挺讨本王喜欢,本王想包你半个月,这半月内你只服侍本王一人。” 金玲屈身行礼,“谢王爷厚爱。” 江寂唤来老鸨,扔给了她五十两大元宝,“好生伺候她,如今她是本王的新宠儿了。” 老鸨拿着银子亲了又亲,“王爷您放心,奴家一定照顾好她,把她当祖宗似地供着。” 江寂起身道:“给她换身好看点的衣裙,这套,太俗。” 老鸨道:“是,是。” 江寂大步往外走,老鸨诧异道:“王爷,您,您不留下来?” “军营还有事,明儿夜晚,本王来。” “好,好,奴家一定把金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您。” 江寂大步往牡丹苑走,他前脚刚走,后脚他在牡丹苑包了金玲半月的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毕竟之前,也是金陵出了命的风流纨绔。 江寂去四大营走了一圈,营里的将士一如既往地操练着,章长秋与他道:“这时疫太蹊跷了,主子你查到什么没有。” “还在查。” “这回朝廷花了这么多银子,眼看快入冬了,军需要跟不上,弟兄们又只能硬挨了。” 江寂道:“二十万两银子,足够营里的弟兄过一个非常好的冬天。” “官家待四大营如野草,待侪王的贪狼军却如亲儿,咱们也不敢抱怨一句,伴君如伴虎,要让官家心里不愉快了,咱们就得不愉快。” 章长秋看向江寂,“主子,你听说了吗,昨儿个官家还宠丽妃娘娘,今儿个就把丽妃娘娘降为丽嫔,听说还给禁了足。现在又改宠贤贵妃了。” 江寂冷笑,“丽妃其实并未犯错,然而江盛要抬江睿,让他与太子平起平坐,故表出决心,贬丽妃,宠贤贵妃。帝王的恩宠,是富贵滔天,也是祸福难料。” 章长秋道:“丽妃娘娘还能复宠吗?” “你是男人。”江寂偏头看他,“你还不了解男人么?” 章长秋道:“我是和尚。” 江寂道:“江盛为了美人,能夺长子发妻,他如此荒淫,贤贵妃年纪大了,年老色衰,能宠她几日?不过是这些日子,抬贤贵妃、江睿而已,时间一过,又准让丽妃去伺候了。” 章长秋道:“丽妃娘娘年轻,要是生个一子半女” 江寂道:“她不会有孕,既然只是棋子,那绝不可能生育皇子。” 丽妃要生子,定会影响到他母妃在后宫的地位,古丽苏如合不是他手下的人,她不是完全可控的。她进宫伺候江盛,只是为了迷住江盛,其他的,却不能更近一步。 第355章 劫色 江寂回府时,天色已经黑尽了,而他今日下午在牡丹苑的风流事迹,宋婉是听了个完全。 江寂刚刚进内室,宋婉就凑近他,在他胸膛嗅来嗅去,没有胭脂味,却有股汗味儿。 “闻什么?”江寂扣住她下巴,“本王刚刚从军营回来,身上的味道怕是不好闻。” “没闻什么。”宋婉没闻到证据,也不好质问,打着哈哈,转身要去沐浴。 “本王连金玲的衣角都没碰一下。”江寂可知道宋婉心里在想什么,把她抓回来解释。 宋婉道:“听说略有姿色,你裕昌王的口味变了。” 江寂道:“本王什么口味,婉婉不是最清楚?” 宋婉嗔他一眼。 “不是要沐浴?一起。”江寂将人打横抱起来,“好久没一起洗了。” 宋婉道:“不要,你臭。” “嫌弃本王?”江寂抱着她就往耳房走,“嫌弃也要与本王一起洗。” 宋婉被江寂扒光了衣裙,放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漫过了肌肤,瞬间消去了深秋带来的凉意。 江寂褪下衣袍也进了浴桶,拿着帕子在宋婉脊背上擦洗。 “六郎,你知道吗,今日我去烟雨楼,江睿竟然来还钱了,还一次性就还清了二十万两银子以及利息。他借银子没几个月,竟然就在这短短时间内,还清了所有欠款和利息。 我笑着问他挣钱的门路,让他也给我引荐引荐,他说他有朝廷的盐令,在沿海那地贩盐。” 宋婉想不通,“他急着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江寂面色凝重,“恐怕,他不止贩盐赚银子。” 宋婉面上震惊,“六郎的意思是,这次的时疫,是他做的?” 江寂垂眸看她,“咱们现在没有证据,也不敢妄加论断。 本王今日包了金玲,若她能活过七日,那就证明杨忠不是她杀的,咱们的目标改为她人。 若杨忠是她杀的,她主子定会要了她的命。 本王已经派人暗中守着金玲,待她主子动手,本王就保她性命,活捉杀她之人,之后再好好审问他们二人。” 宋婉道:“江睿布署如此周密,他定是冲着皇位去的。” “他外祖父是龚宰辅,他母妃身居后宫多年,从不争宠,都是沉得住气的为他谋划着,而他又焉能只想要个亲王之位。” 宋婉身子靠向浴桶边缘,任由江寂给她擦着手腕,“想不到六郎之前身处风月,竟能将局势、人心看得这么清楚。” 江寂凑近她,将人搂在怀里,双手在她脊背上来来回回抚摸,“在四哥身边,偶尔听了一两句。” 宋婉藕臂搂住江寂脖颈,“明日江睿生辰,他在府中设宴,咱们去吗?” “你怕不怕?”江寂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后吻往下移,落在她眼帘、鼻梁、唇角。 他含住她粉粉嫩嫩的耳垂,在嘴里细细地咬,细细地磨,宋婉浑身酥酥麻麻的,葵水快来了,她真经不起撩拨。 江寂地吻落在她脖颈上,又问了句,“怕不怕?” 这是另外一个意思了,宋婉在他温柔缠绵地吻下,全身都绵软了,像一团轻飘飘的云。 “你,你放马过来。” 江寂垂眸看她,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江寂一点也不急,刚开始饥饿的时候他或许会急,然而饥饿久了,习惯了,猎物到手,就会慢慢品、慢慢玩。 他勾着宋婉的小舌,吮着、吻着、缠绵着,又缓慢的,像温水煮青蛙似地,逐渐加深这个缠吻,渐渐地,他变得凶猛了,恨不得把宋婉吃进嘴里,揉进骨髓里。 宋婉根本受不住这样温柔的攻势,身子软成了一滩水。江寂放开了她,宋婉喘着气,趴在他胸口休息。 江寂抱着人出了浴桶,进了卧房。 “明日不吃早饭了。”江寂在她耳边道。 宋婉道:“不吃早饭你吃什么?” “本王吃你,吃饱为止。” 宋婉:“” 漆黑的夜色里,江寂化成了饥饿的巨兽,将宋婉这只小猫,吃得一点不剩。宋婉觉得自己如衣裙,被江寂折来折去,又如浮萍,在江寂强大的欲望里荡来荡去。 江寂刚开始吃到宋婉的时候,似乎都快忘记了那是种什么感觉,后来逐渐找回了那种要命的、冲击大脑皮层的酥麻,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如饕餮,无论如何都不能餍足。 他吻着宋婉身体每一处,恨不得将怀里的人儿撕扯成一块又一块,逐步吃进肚子里。 宋婉如在海里飘摇着,一切根本不受她控制,江寂在主导着一切,她只有求饶的份儿。 浓黑的深夜,他们如两头孤独的兽,不知疲倦,紧紧拥抱,深深缠绵。他们疯狂地吻着彼此,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将浓烈的情爱,告知对方。 两人天昏地暗,早已不知天地为何物,宋婉都觉得荒唐如斯,可是又顺着江寂到了天明。 江寂是把火焰,时时刻刻浓烈如火,被他狂热的、炙热的、用了命地爱着,几乎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正因为江寂用命爱她,她才能不要命地回报他。 江寂抚摸着她的乌发,看着身上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女人,伸手碰了碰她的鼻尖,“婉婉。” “嗯。” “马上日出要出来了,穿上衣服咱们去看日出。” 宋婉道:“你要折腾死我呀,一夜没睡。” “听说行完房看日出容易有孕。”江寂胡说八道,想把人骗出去。 宋婉不理他,知道他胡扯。 江寂道:“今天的日出很漂亮,本王带你出城看看?” 江寂继续诱哄。 宋婉抬起右眼皮,“别啦,我好困。” “你在本王怀里睡,到了本王叫你,嗯?”江寂将人压在身下,去吻她的脸颊、嘴唇,“去吧,本王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宋婉睁开双眸,无奈,“好,我去。” 江寂眸中含笑,抱着宋婉亲了两口,起身去给宋婉拿衣裙。 两人出了王府,凌刀要跟上,江寂挥手制止了。 金陵城门刚刚打开,江寂和宋婉就出了城,追风一路奔袭,到了鸠山的山头。 宋婉昏昏欲睡,被江寂抱下了马匹,此刻东边刚刚见了点红光,太阳却已经在雪白的云层里,早已霞光万丈。那一缕缕橘红色色的光芒散射而出,实在美得不像话。 日出才刚刚开始,宋婉和江寂就见一列车队行驶在官道上,显然也是从金陵刚出来不久。 宋婉见着车队最前方的人,狐疑道:“陈阿四?” 江寂道:“你认识他?” “认识。”宋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他来烟雨楼借过钱,如今已经全部还清了。之前他家里是做走商倒货的,专门从蜀地购买大量的丝织品倒卖给金陵的商贩。他如今这是,举家搬迁?要离开金陵了?” 这一列车队,显然带了全部的身家,五辆马车,应该坐有家属,也应该放有金银。 江寂目光落在中间那辆马车上,车轱辘转得比其余四辆马车要慢,马匹都是强壮的马驹,不存在与其余四辆马车的马驹存在力量悬殊。 金陵落了半个月的绵绵秋雨,道路湿润,明显的那辆马车压过泥土的痕迹要深许多。 能让马车这么笨重的,里面装的不是金子,就是银子。 江寂问道:“他生意做得如何?” “一般,不算什么豪商。” 江寂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你在这里等着,本王抓陈阿四来问问。” 宋婉道:“你抓他干嘛?” 江寂道:“劫色啊。” 宋婉:“” 第356章 杨别鹤 宋婉见江寂纵马去截陈阿四,男人提刀跨马,雄姿英发,仿佛战场上的战神,所向披靡,气势令人畏惧。 动物的本能就是畏惧强大,江寂骑着追风靠近陈阿四的队伍时,陈阿四的马匹开始不安地嘶鸣,甚至停了下来,马蹄在原地不安地驻足。 陈阿四看着前方堵住他们去路的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 “江某拙荆说你叫陈阿四,是个倒卖丝织品的走商,生意做的不大,并非金陵豪绅。你速速打开第三辆马车,拿出里面的东西让江某查看。” 陈阿四冷嗤一声,“你算什么狗东西,你叫我拿我就拿?” 江寂拿出金牌,“狗东西?本王乃裕昌王,现令你拿出第三辆马车里的东西!” 陈阿四吓得双腿一软,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双手作揖道:“裕昌王爷爷,草民多有冒犯,冒犯,还请您勿怪,草民草民那马车里装的都是衣物,没什么没什么好看的。” “既是衣物,打开让本王看看又何妨?”江寂见他遮遮掩掩的,心里更是确定,那马车里装的都是金子。 “这这里面装的都是草民贱内的衣物,晦气东西,草民怕怕脏了王爷您的眼睛。” 江寂道:“本王就爱看晦气东西能脏了本王眼的,要脏不了的,本王还没兴趣看看。” 陈阿四咬了咬牙,只得命两个小厮,打开第三辆马车,抬出一个箱子来。 江寂道:“全部给本王拿出来。” 陈阿四道:“裕昌王爷爷,不不必了吧?” 江寂面色一冷,双眸深而沉,倾身看着陈阿四,“本王说全部,就必须是全部。” 陈阿四看着江寂瘆人的脸色,忙道:“是,是,草民命下人全部拿出来。” 陈阿四看向那两个抬箱子的小厮,“把马车里的箱子全部抬出来。” 江寂翻身下马,手里拿着马鞭走近那四个箱子,江寂让那两个小厮打开箱子,那两个小厮看了陈阿四一眼,陈阿四给他们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小厮瞬间扑向江寂。 江寂身子未退,手中的马鞭甩向一个小厮的脸颊,啪的一声,马鞭直接撕裂了那人的脸颊。 小厮吃痛地捂脸,另一个小厮已经向江寂扑了过来,江寂个子高,右手按住那人的头,大力一扭,那人直接转了个圈,摔在地上。 陈阿四此时又向江寂冲过来,江寂一个飞旋踢直接把人撂倒在地。 那被马鞭打烂脸的小厮一拳又向江寂面门揍来,江寂右手直接握住他的拳头,用力一捏,只听得骨骼嘎吱作响,小厮痛得哇哇大叫,身子跪在了地上。 江寂放开了他,转而看向陈阿四,“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王起杀心!” 陈阿四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迹,跪着身子磕头道;“裕昌王爷爷饶命,饶命,草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江寂语气冷若寒霜,“打开箱子!” “是,是。”陈阿四跪走至箱子前,拿着钥匙一个个打开箱子,那四个箱子一打开,金灿灿的黄金元宝,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箱子里。 江寂冷声问道:“这些金子哪里来的?” 陈阿四道:“裕昌王爷爷,这都是草民这些年的积蓄。” 江寂一脚向他踹过去,“放你娘的狗屁!说实话!” 陈阿四又被踹倒在地上,一时都起不来身。 他捂着胸口道:“说草民立马说。 这金子,是是草民卖高价药赚的,草民听到风声,说官府打算秋后算账惩治趁时疫卖高价药的药商,草民怕死,想着举家搬迁,逃过此难。” 江寂道:“你不是倒卖丝织品的走商么?怎么又做起了药商?” “四个月前,草民与好友在牡丹苑吃酒,无意间听到几个药商聚在一起,商量囤积麻黄、桔梗、佛手这几味药材之事。 他们说不出五个月,这几味药材的价格定会疯涨,草民听此,有样学样,去蜀地那儿囤了八百斤的药材,这次时疫一来,便狠赚了一笔。” 江寂冷哼一声,“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儿?几个药商有赚大钱的路子,会在牡丹苑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商量,让这赚钱的路子让别人有机会听去?让别人分他们的钱?” 陈阿四眸底有些慌张,没想到这个风流浪荡的纨绔,这么不好糊弄。 江寂蹲下身子,右手掐住陈阿四的脖颈,“给本王说实话,否则,本王今早就让你去见阎王!” “说,草民说。”陈阿四道:“是是杨别鹤! 他告诉草民,金陵深秋会有时疫爆发,他要草民去蜀地囤药。 刚开始草民并不信他说金陵会有时疫爆发,然而他态度强硬,也不证明给草民看,拿着刀子就横在草民脖子上说,要么按照他说的做,要么就去死。 草民怕死,便按照他说的做了。 蜀地也刚好盛产药材,草民在购买丝织品之际,也顺带囤了他说的那几味药。 他说事成后,他要分八成,草民根本不是他对手,只能无奈同意。” “杨别鹤是谁?”江寂面色严肃,“家住何方?” 陈阿四道:“草民不知,草民曾问过他,他一字不说,只让草民按照他的命令做事。 对了,他每次出现都会戴一张白色无脸面具,说话时语气阴沉沉的,让人瘆得慌。” 江寂道:“他的身高、身形、大概年岁。” 陈阿四回忆,努力想了想,“身高比您矮一个头,身形偏瘦,年岁年岁大约弱冠至而立之年,还有,他左手虎口上有条刀疤。” 江寂起身道:“你的家眷可以走,你得留下。” “裕昌王爷爷,你,你就饶了草民吧!这这金子,都,都给您!” 江寂覆手而立,垂眸看着他,“金子本王拿来充军需,你嘛,也得跟本王走一趟!” “别呀,别啊,求裕昌王爷爷了,您放过草民吧,草民就是贪财了点,伤天害理的事是一回也没干过呀!” “你卖高价药,若不是朝廷能拿得出钱来,只怕百姓就只能等死了!这还不算伤天害理么?” 江寂拿绳子绑住了陈阿四,他的至亲下马车来求江寂。 江寂冷着脸道:“陈阿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尔等速速离开金陵,若你们都想吃牢饭,本王将你们统统关进去!” 第357章 江睿生辰宴 江寂纵马至鸠山山顶时,宋婉趴在那块平坦的石头上竟然睡熟了。 江寂忍俊不禁,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来,往马匹那儿走。 宋婉迷迷糊糊醒来,看向江寂,“六郎,你抓到陈阿四了?” “嗯。”江寂把她放上了马匹,看向身后被绳子绑住双手的陈阿四,满脸嫌弃,他转过身搂住宋婉,脸色立即又变得温柔,“睡舒服了吗?” 宋婉打了个哈欠,“你睡舒服了。” 江寂轻笑,在她侧脸亲了一口,打马往金陵回去。 三人到城门口时,江寂让宋婉骑马先回,他则带着陈阿四低调进城。他虽不知杨别鹤是谁,但他能猜到那绝对是江睿的人。 要江睿知道他抓了陈阿四,可比他在牡丹苑包了金玲,麻烦还要大些。 宋婉回到府中,天色早已大亮,今日还要去睿王府,宋婉洗了个冷水脸醒神,然后让喜儿给她换衣梳头。 江寂进屋时,宋婉刚刚梳好头发、施好粉黛,她上前问道:“六郎,你把人关哪儿了?” “后院柴房。” “私自扣押未定罪的商贩,是不是触犯西宋律法了?被旁人知晓了,你会不会被父皇责罚?” 江寂右手指腹摸了摸她的脸,“放心,只要人没事,顶多斥责一番。” 饭后,江寂和宋婉乘着马车往睿王府而去。 宋婉还是困,坐在江寂腿上,脸颊放在江寂肩头睡得香。 江寂双手搂抱着她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哄着她睡觉。耳边的小姑娘呼吸声均匀,呼吸也很轻,像只乖巧的小猫,江寂看着人,眸子里是能溺死人的温柔。 马车到睿王府门口时,江寂把宋婉喊醒了,宋婉睡眼惺忪,显然没睡饱。 她揉了揉眼睛,跟着江寂下了马车。 朱红的大门打开了半扇,管家正在门口迎客,他见江寂和宋婉来,忙上前行礼,吩咐身边的小厮把两人迎进府里。 跨进大门,两人走在铺着鹅卵石的甬道上,江寂与宋婉低声道:“待会儿与本王分开后别在府里乱走动,与女眷在一处时,别落单。” “你这话我听了害怕,这睿王府像是与蛇窝虎穴无异了。” 江寂捏了捏她的细腰,“于你来说是,不过,要咱们不来,也不能探江睿的底。” “你要干嘛?你别乱来。” 江寂道:“放心,本王不会被抓住,江睿的书房本王是一定要去的。” “你要小心。” “不用担心,不会出事。” 宋婉被小厮领着去了中院,这会子中院已经聚集了许多女眷,傅柔见宋婉来,立马与她招手。 宋婉快步过去,见傅柔胖了不少,调笑道:“时疫这些日子,你是真的待在屋里,一点都没动啊。” 傅柔道:“不是,我我有了。” “真的?”宋婉双眸刹时明亮了好几分,脸上笑容完全掩盖不住,“你真有了?几个月了?你怎么不派人来跟我和江寂说一声。” “刚有一个月,御医说胎相还不稳,我和江越都想等孩子胎像稳了再告诉你们。我听别人说,怀孕会天天吐,我每天就想着吃,跟饿死鬼似的,你说我怀的,是不是个饕餮?” 宋婉笑着道:“瞎说,你肉体凡胎的,怎可能怀个饕餮,每个人怀孕都不一样嘛。” 傅柔看她,面上带着幸福地笑,“你怎么还没动静啊?” 宋婉摇头,“不知,我也正愁呢,明明我和江寂身体都挺康健的。” “他康健还说得过去,你?你看看你,你又瘦了,你操心那么多事,这孩子都心疼你,不愿意来呢。” 宋婉想想,也是。 烟雨楼、如意坊、钱庄、酱膏蟹铺子、府里的大小杂事,都需要她过问,她是有些累。 可是这些事她不操心,也没人去操心了。 “我尽量多休息。” 傅柔与宋婉走到了海棠花树下,睿王府的秋海棠洁白如雪,开在枝头耀眼又漂亮。此刻微凉的风中,都是海棠花淡淡的香气。 傅柔看向顾氏身旁穿着紫色衣裙的窈窕女子,“看到了么,那是顾鸢马上要迎娶的续弦,沈国公的庶女,沈宜欢。” 宋婉目光落在沈宜欢身上,那是个身姿娇小,乖乖巧巧的女孩子。 沈国公身上有救驾之功,官家赐了他丹书铁券,朝中有此殊荣的,一只手都能数得清。 傅柔冷笑,“沈宜欢虽是庶女,可沈国公府那样的门楣,谁不想扯上点儿关系。你看看顾氏那张嘴脸,多满意她这个儿媳。” 宋婉惋惜道:“真是可怜这个国公府的庶女了,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要跳进火坑了。” 傅柔用手肘撞她,“你对顾鸢不会还有情吧?” “怎么可能?”宋婉道:“女子出嫁从夫,如今我既已嫁给了江寂,当然是一心扑在他身上。” “真的?”傅柔凑近她,“你可不是这样守死规矩的女子。” 宋婉道:“真的,江寂待我那样好,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还念着顾鸢做什么。” 两人离开了海棠花树下,往桥上走。那桥下水流清澈,可见锦鲤活泼游动。 宋婉扶着傅柔过桥,谁知有个端茶的丫鬟脚滑,撞向了宋婉。幸得宋婉身子站得稳当,不然摔下去,定连带着傅柔都掉进桥下。 虽然免了落水之难,但宋婉左手的衣袖都湿透了,衣服上也都是茶渍。 那丫鬟忙跪身磕头,“裕昌王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脚滑,不慎撞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傅柔道:“你明知这儿有人,这桥也滑,你往这儿乱闯什么!回厨房的路又不止这一条,你还偏走这一条! 真是好个没规矩的丫头,你端着茶水,竟还这么不警醒,如今冲撞了贵人,哭得可怜兮兮地求饶,这么多人看着,不饶你,反倒还是我们不仁了!” 那丫鬟哭得满脸泪水,“越王妃饶命,奴婢自小愚钝,幸得睿王殿下收留,有口饭吃,今日冲撞了两位贵人,是奴婢该死!” 傅柔道:“犯了错就知道哭哭啼啼地卖可怜,本宫最见不惯的就是你这样的丫头! 你明知上桥可能会冲撞我与裕昌王妃二人,你还偏行此桥,你要是本宫手里的下人,早把你发卖了!” 中院这里闹起来了,岑云舟试图上前让傅柔消气,傅柔却道:“五弟妹,亏你还是金陵出了名的才女,这府中下人犯了错,你不责罚她,反倒叫本宫先消气,这可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啊!” 第358章 替身 岑云舟道:“越王妃不知,非我不罚她,而是这丫头虽然愚钝,可得王爷宠幸,常点她在旁伺候,今日乃王爷生辰,我不好扫了他的兴致。” 傅柔去看那丫头的相貌,肌肤生得雪白,一双杏眼似含着潋滟秋水,惹人怜爱又讨人喜欢。身姿娇小又瘦弱,傅柔心里一惊,这丫头生得分明像宋婉。 她看向宋婉那双杏眼,清澈明滟,毫无杂质,黑的黑如曜石,白的白如璞玉,漂亮得不像话。 这丫头有宋婉三分相貌、三分神韵,而母妃曾言,江睿对宋婉有歹心,江睿见了这丫头,只怕眼睛都挪不开了。 岑云舟是个才思敏锐、心细如发的女人,她的父亲岑逢是个好色的人渣,府里妾室八个,外面还养了六个外室,岑云舟懂事起就知道她父亲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母亲对他早就心灰意冷,早已把他当府里的主君,而非自己的夫君。 岑云舟的母亲是个知书达理、满腹诗书的世家女子,人规矩而端方,性谦和而知礼,她把岑云舟教得很好。父亲是个畜生的,女儿却越是懂事,越是聪慧。 那样聪明的岑云舟,又身为江睿枕边人的她,怎会没有发现自己的夫君对宋婉有个怎样的觊觎之心。 宋婉生得很美,是能让人怜惜的美,是瘦弱遮住了她几分秾丽,她若养好了,该是何等的姝色无双。 女人懂,男人何其不懂,在百花丛中待过的江寂懂,江睿又何尝不懂。男人比女人的眼光更毒辣,更能知晓,谁才是美人。 岑云舟羡慕宋婉,羡慕她能得江睿的喜欢,不管是好她的美色,还是仅仅喜欢她这个人,至少江睿此刻的心在她身上。 而她挚爱的夫君,却从不曾多看她一眼。 岑云舟看向银环,就因为她生得像宋婉,江睿每夜点她入寝,虽没给她名头,可府里的下人都是势利眼,早就把她当主子似地伺候着。 今日生辰宴,她是刚刚在前院候在江睿身旁,江睿怕她累着,故让她回中院休息。 宋婉焉能不知傅柔此刻的心惊、岑云舟心里的伤心、无奈、委屈,她更知这丫头其实不是愚蠢,其实是聪明的。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的背影,也仅仅是个背影,她恍惚间就明白,江睿因何宠幸她。 她开始气愤、吃醋、嫉妒,明白自己只是个替身。然而丫头只是丫头,没有好的教养,她想上前撞倒她,让她出糗难堪,没想到她身子站得稳,现在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寂去江睿书房需要时机,现在时机就这么来了,她不如顺着此事,把它闹得更大,引江睿来后院。 两刻钟即可。 宋婉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是睿王的心肝宝贝,笨手笨脚的,也不知睿王喜欢你什么。你这样的还能来贵人跟前儿伺候,倒真是稀奇。有几分姿色是好事,但别仗着有几分姿色,有府里的主子宠着你,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岑云舟道:“六弟妹银环我不敢处置,你且饶了她,此事就这么过去吧。你的衣袖湿了,我叫人引你去客房,我拿我没穿过的衣裙给你换上。” “睿王妃性情温和,体恤下人,尊重夫君,可我这人受不得委屈,要说是长辈、诰命夫人给我委屈受,我忍忍便是了,可一个奴婢也敢往我头上蹦跶,我是万万不能忍的。 睿王妃或许不知,这满金陵的达官贵人及家眷都知道我性情跋扈,任性妄为,太子妃生辰宴,我连顾老夫人都没放过的,照样叫我家王爷打了她板子。” 站在院中的王氏,听到此话,脸色青了又青,胸口深深起伏,显然忍着怒气。 岑云舟道:“六弟妹,你你打算如何呢?” “既然这丫头是睿王殿下的心间宠,王妃不好处置,那你便叫睿王殿下过来,告知他事情原委,让他亲自处置这个丫头。是掌嘴也好,打板子也罢,你们总要给我个交代。” 傅柔在她耳边道:“你把江睿引过来,你不是引了头豺狗来你身边吗,他可眼巴巴地垂涎你呢。” 宋婉道:“光天化日之下,他敢如何?” 傅柔闭了嘴,也不知宋婉这样做到底用意如何。 岑云舟没办法,只得叫身边亲近的侍婢,去叫江睿。 前院处,江睿正和几个大臣谈笑风生,见岑云舟身边得力的丫鬟前来,眸中有些不耐烦,但这么多大臣在,也不得不给岑云舟面子,于是他走到一边,面色还是不怎么好看,问道:“何事?” “银环姑娘刚刚不幸在小石桥上撞到了裕昌王妃,裕昌王妃险些摔倒,幸好身子站得稳。茶水溅湿了裕昌王妃的衣袖,这会子裕昌王妃发了好大的火气。 王妃,王妃娘娘不敢处置银环姑娘,让裕昌王妃消气。于是请您过去。” 江睿急忙道:“裕昌王妃被烫伤没有?” 侍婢道:“裕昌王妃无碍,只是茶水湿了衣袖,心里怒火难消。” 江睿快步往中院走,侍婢连忙跟上。 与江越站在一处说话的江寂,见江睿离开,与江越道:“我去去就回。” 江越道:“你动作快些。” 江寂大步往中后院而去,几乎是健步如飞。 江睿大步进了中院,穿过秋海棠花树,到了石桥边。 他看向了桥上的宋婉,好些日子没见,她又消瘦了几分,定是为了照顾染上时疫的江寂,日夜未眠所致。 他听人说,她为了照顾江寂,根本不顾时疫会要她性命,亦然决然与江寂同吃同睡,江寂原本都快被烧死,连药都吃不下去,是她不放弃他,把月修竹最后调试的方子,给他喂了下去,江寂这才起死回生。 她就那么喜欢江寂? 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非要了江寂的命不可。 岑云舟在江睿身前行礼,“王爷,您看,这这该如何是好?” 江睿从宋婉身上收回眼神,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银环。银环抬眸看他,哭得满脸泪水,“王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慎脚滑才撞了裕昌王妃,求王爷宽恕。” 江睿道:“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故意的,你怎可能还好好地跪在本王面前哭。” 第359章 搜寻 “奴婢只是个奴婢,犯了错,睿王殿下即便再宠爱,也该惩处,这奴婢日后要恃宠而骄,骑到睿王妃头上去了,这传出去,睿王殿下您的名声也不好听。” 江睿看向宋婉,见她面色愠怒,显然心里有气。 银环看向江睿,得知自己此刻不管再如何求饶,江睿都不会放过她。在宋婉面前,她的话轻如蝉羽。 她是她的影子,有她几分神韵而已,在她面前,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她不会傻到要在宋婉这里,期盼江睿能偏向她。 江睿道:“来人,把银环拉下去,杖责二十!” 银环也没再出声求饶,而是任由人拉了下去。他看向宋婉,“这样处置,裕昌王妃气消了吗?” 宋婉道:“睿王殿下秉公处置,我心里怎好再有气。” 江寂穿过抄手游廊,避开府里巡逻的侍卫,来到了江睿的书房。可谁知,江睿的书房外面,竟有两个带刀侍卫守着。 江寂由此敢肯定,里面定有他想要的东西。譬如,这次时疫他总共赚了多少银子的账簿。 那是治他死罪的关键证据,若拿不到,定有人出来替江睿顶罪。时疫这事,也就过去了。 江寂飞身上了屋顶,悄然来到书房门口上方,他看准时机,身子极速而下,两个手刀下去,两个侍卫就昏了过去。 江寂至门口,摸出匕首,直接撬了锁进屋。 他关上房门,眼睛先环顾了整个房间,屋内摆放着六个书柜,柜子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窗牖边放着一张棕漆雕花案几长桌,桌上放着白玉茶盏、棋盘、书卷。 往里面走,放着一张彩绘猛虎下山图屏风,靠墙处放着一张床榻。江寂径自往床榻而去,在床榻找了一番,什么都没有。 他又在房间四处寻找有无暗格之类的东西,可江睿书房不小,寻找起来可不容易。 江睿折回了前院,中院毕竟都是女眷,他不好久留。 他继续与几位大臣谈笑风生,谈笑间,他瞥见江越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江寂人呢? 江睿忽然觉得不对,他离开前院不久,江寂就不见了踪影,这小子前几日审问了杨忠不说,又包了金玲,显然是在查时疫之事。 怀疑到他头上来了。 江睿大步往书房而去,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他穿过前院与中院衔接的翠竹林小道,走进抄手游廊,进了书房的院落。 刚刚踏进拱形门,入目便是书房门口被人敲晕的两个带刀侍卫。 江睿见此,更加肯定,绝对是江寂干的。 他跑至书房门口,猛地推开房门,只见有人跳窗逃去,未看得身形,只见一双牛皮黑靴大脚。 江睿道:“来人!府中进了盗贼,给本王活捉盗贼!若反抗,杀无赦!” 他此话一出,书房院外的侍卫纷纷向盗贼逃跑的方向追去。 江寂快速进入了假山林里,后方的侍卫突然分散开,准备在假山林里包抄他。 江寂急中生智,见前方过了假山林,是水上屋舍。 江寂往那屋舍跑去。 一刻钟前。 宋婉左袖湿透了,身上都是酽茶的苦味,岑云舟带着宋婉到了水上客房,让她换身衣物。 岑云舟身边的侍婢给宋婉拿了套岑云舟从未穿过的衣裙递给了喜儿。喜儿拿着衣裙进屋,给宋婉换衣裙。 喜儿道:“银环真像王妃,尤其是那双眼睛。” 宋婉道:“是啊,像到我都以为她那双眼睛是我的。” 喜儿正给宋婉解腰带,窗牖处突然跃进来个人,宋婉吓了一跳,走出屏风去看,见江寂正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两人四目相对,江寂讪笑道:“其实吧本王不是逃命,去书房找个东西而已,不至于这么狼狈,本王纯属想给你个惊喜” 宋婉给了他一个白眼。 她上前把窗牖关上,叫喜儿出去守着,要有人来搜,就说她在里面换衣裙,谁也不许进。 喜儿道:“是。” 宋婉走近江寂,男人还喘着气,显然刚刚被人包抄,一鼓作气逃出假山林,跃进水上屋舍不容易。 她蹲下身子,看他,“没受伤吧?” 江寂身子躺在擦得亮晃晃的木制地板上,抬眸看着宋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没有。” 宋婉跪在地上,拿着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汗水,后捧着他的脸道:“中院人太多,我没怎么拖住他,给你争取的时间太少了,你没被他看见吧?” 江寂道:“差一点就被他看到了。” 宋婉道:“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江寂从怀中摸出账簿,“找到了,但恐怕江睿已经怀疑本王了,这账簿咱们很难带出去。” 宋婉道:“不如,先放在这府里,今晚咱们再叫人来拿。” 江寂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婉婉真聪明。” 江睿快步路过假山林,往水上屋舍而来,侍卫头领与他道:“王爷,盗贼的身影就消失在这水上客房,他一定在这某一间客房里!” 江睿道:“务必抓住他!他偷了本王重要的东西!把水上客房全部围起来,一间间搜!” 侍卫头领道:“是!” 他下令让三十个侍卫包围了水上客房,然后一间间搜。 直到搜到宋婉这间客房时,喜儿道:“这里面的是裕昌王妃,刚刚你们府里的银环姑娘冲撞了裕昌王妃,洒了裕昌王妃一身茶水,如今王妃正在换衣,你们不能进去。” 领头之人拿不定主意,心里怀疑盗贼就藏在这间屋子里,于是去请示江睿。 江睿冷着一张脸到了客房门口,与喜儿道:“这么久了,你家王妃还没有换完?” 喜儿被江睿气势所吓,但不得不强镇心神,“回王爷,我们家王妃今早起来就有些身体不适,因睿王殿下身份尊贵,王妃怕不来参宴,睿王殿下心生不悦,于是强撑着不适前来的。 如今这会儿,王妃应该换完衣裙了,但可能在休息。” 江睿道:“你进去叫醒她。” 喜儿道:“这不太好吧。” 第360章 水里 江睿面色冷沉,垂眸看着喜儿,眸中泛起一道寒芒。 他一把拂开她,正想推门进屋,谁知房门此时被人打开,江寂面含笑意地站在门口,双手覆于身后,“五哥,你为难一个小丫头做什么?” 江睿愣在原地。 显然被江寂这招先发制人打个措手不及,原本他是想进屋搜人的,以为江寂会藏起来,他要搜到了人,即便江寂如今有正五品军职在身,他也能扣了江寂,拘在府内,再想办法置他于死地。 现在,他竟然装作什么事都不知晓,什么事都没发生,像是根本没去过他书房似的,主动打开了门迎他。 江睿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六弟,你刚刚不是在前院吗,什么时候来这客房的?” 江寂道:“本王听说婉婉被五哥府上的丫鬟冲撞,茶水湿了她的衣袖,担心她被茶水烫伤,故前来看看。” “是么?”江睿道:“那六弟可曾看见从本王书房里逃出的贼人?” 江寂面色淡淡,镇定自若,“不曾。” 江睿双眸微眯,“本王丢的东西至关重要,六弟不介意本王搜身吧?” 江寂道:“五哥,你竟不相信本王,质疑本王人品。本王什么都不缺,至于去偷你的东西?” “本王知道六弟什么都不缺,如今你有军职,府里还有娇妻,但本王丢的东西至关重要,如今这水上客房,不管是奴婢,还是皇子、王妃,都必须得搜身才行。” 江寂坦然,抬起手臂,“那你搜吧,反正本王没有偷你东西。” 江睿看了眼身边的侍卫头领,那侍卫头领走至江寂跟前搜身,把江寂全身上下都搜了个遍,结果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看向江睿,摇了摇头。 江睿道:“六弟不介意本王进屋搜吧?” “婉婉还在换衣服,换完,五哥可以带着人进去。” 江睿道:“换个衣服需要换这么久?别是在帮着六弟藏东西吧?” “五哥说笑了,婉婉是闺中女子,祖母又是木兰夫人,品行是极为端正的,倘若本王行偷盗之事,她只会检举本王,绝不会帮着本王藏物。” 江睿可不信,宋婉能为了江寂连命都不要,怎么可能不会为了他,帮他藏本账簿。 江睿正想推开江寂往里面冲,宋婉刚好从屋内出来,衣裙已换得整齐,面上带着歉意道:“睿王殿下久等。” 江睿道:“裕昌王妃可介意搜身?” 宋婉道:“我行得正坐得直,睿王殿下想搜,那就搜吧,我不介意。” 江睿唤来了个丫鬟,那丫鬟搜了宋婉全身,也并未发现东西。江睿不死心,又带着人进屋去搜,结果屋内都快翻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 江睿胸口深深起伏,这夫妻两口真会藏东西,竟然一点踪迹也无。 江寂道:“五哥这里没搜到,不如去搜搜别间?” 江睿冷哼一声,转身往外走,带着人离开了房门处。 既然东西不在二人身上,那就一定还在府里。 午宴过后,宋婉便和江寂回了王府。马车上,江寂看向宋婉的手,见她右手食指上好几个针孔,她的绣艺好,要不是太慌忙,也不至于被针扎伤了手。 房间里确实不是藏东西的地方,所以夫妻两人急中生智,在客房里寻了个羊皮书卷,将羊皮书卷缝严实,把账簿塞了进去,然后扔进了水中。 那客房里应该不久前一个女子常住过,里面备足了针线,江寂先到门口拖住江睿片刻,她在房间里抓紧时间缝羊皮书卷,由于时间太匆忙,又得把羊皮书卷缝严实,怕漏水进去湿了账簿,所以宋婉被扎了好几针。 江寂握住宋婉的手指,放进嘴里,含住,轻轻地舔舐。舌尖扫过宋婉嫩嫩的指尖时,娇躯一阵酥麻,甚至连大脑皮层都开始麻。 宋婉道:“你是心疼我呢,还是勾引我呢。” 江寂拿出她的手指,凑近她,在她红唇上轻啄了一下,“两样都有。” 宋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江寂却轻轻拽住,放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 “我担心羊皮书卷我没缝好,会漏水进去。” 江寂搂住她的细腰,“放心,只要账簿没被水泡烂,湿了晒干就好。” 宋婉看他,“拿到了账簿,又有了陈阿四这个间接证人,如今只差杨别鹤此人了。 可江寂,即便人证物证俱在,你只是父皇义子,你要拿此事弹劾江睿,即便父皇处斩了江睿,父皇也会对你心存芥蒂。 猜忌你有弑兄夺位之心。 谁不知那东西就是一把无形的寒刃,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父皇定会要了你的命。” 江寂道:“本王知道,婉婉放心,本王不亲自出面弹劾江睿。” “你有人选吗?”宋婉道:“江睿是皇子,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如今他现在与贤贵妃正得宠,此时要弹劾他,父皇当着满朝文武大臣自然会让大理寺彻查此事,要事情是真的,江睿势必被三司会审,落个死罪。 江睿死了,咱们的目的达成了,可他毕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势必要伤心难过。他的难过与伤心,势必会化为怒意,那弹劾江睿之人,也逃不了个死字。” 江寂侧身看她,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倾身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有妻如此,是本王之大福。” 宋婉道:“跟你说正经的。” 江寂道:“确实,谁去弹劾,都逃不了一个死字。但倘若,是父皇发觉时疫不对劲,要彻查此事呢?” 宋婉道:“有人在朝上谏言此事了?” 江寂点头,“是,但还没委任谁来查此事,你父亲快复任了,奉纪的位置一直还空着,朝中大臣都隐隐明白,你父亲前段时日虽然被免了职,挨了杖责,但左督御史的位置,父皇是给他留的。” “那这次,父皇的意思是,要我父亲来彻查时疫是谁在背后故意散播?” 江寂道:“不出意外,应该是。” 宋婉道:“那我父亲岂不是有危险?” 第361章 必要 两人回了王府,进了卧房。 秋风阵阵,带着些许寒气,宋婉冷得打了个哆嗦。江寂拿着披风,披在她身上,将人拥在怀中。 江寂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手道:“婉婉放心,本王会派人暗中保护岳丈大人。” 宋婉道:“六郎不像睿王、太子、越王殿下那般有势力,府中有成群的侍卫,你派谁去保护啊?” 江寂道:“本王的师父啊。” 宋婉道:“解灵玉?他成日吃酒度日,能行吗?” 江寂点头,“你放心,绝对能行。” 宋婉还是不放心,江睿狠如毒蛇,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不说,凡是他想杀的人,绝不会心慈手软。父亲要查时疫的案子,要查到他头上,江睿势必要向她父亲动手。 父亲一介文官,哪里是那些武人的对手。只怕没两下,就被要了性命。 江寂看出她的担心,伸手抱住她,“相信本王一次好吗,本王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可靠?” 宋婉看向江寂,见他面色认真,不像假话,“我相信你。” 江寂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本王还有事要办,你昨晚没睡,上午又经历了这么一遭,好好在府里休息,本王办完事就回来陪你。” 宋婉点了点头,“好。” 虞娘刚刚见了江寂才回了小院。柳庭玉如今搬来与她同吃同住,与家里彻底闹翻了。柳家人来过好几次,想把柳庭玉哄回去,然而柳庭玉却不肯,非要他们同意虞娘进府不可。 虞娘之前跟过霍殇,柳家人是打死都不同意,于是事态就这么僵持着。 虞娘刚刚进院,便见柳庭玉站在门口,脸色并不好看,“你去见了谁?” 虞娘也不瞒他,“裕昌王。” “为什么?”柳庭玉走近她,捏住她的双肩,怒道:“阿妩,我为了你与我父亲母亲彻底闹翻,甚至把我母亲气得卧榻半月,我不求你能有多爱我,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我只求你,只一心跟我,我们俩好好在这小院里过平凡简单的日子,都不行吗?” 虞娘捂住他的嘴,“闭嘴,听我说。” 她道:“我与裕昌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朋友。” 柳庭玉拿开她的手,不信,“只是朋友?阿妩,你要骗我,你明日脸上长十颗痘。” 虞娘推开他,“你才要长十颗痘。” 她大步往屋里走,柳庭玉跟上去,在她身后道:“阿妩,你说真的,你和裕昌王真的只是朋友?” 虞娘道:“真的。” 两人进了卧房,眼瞧着天快黑了,虞娘从柜子里拿出夜行衣来换上。 柳庭玉道:“你才刚回来,你要去哪儿?” “柳大人。” “嗯?” 虞娘转身看他,“你闭嘴话少的时候,最惹人喜欢。” 柳庭玉:“” 虞娘换好夜行衣,与他道:“两个时辰之内,我会回来。若没回来,你就回家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吧。” 柳庭玉道:“你要去哪儿?你给我说明白,我回家娶妻,你不就是我的妻?咱们同住在一起这么久,我算你什么了?” 虞娘拿上匕首,放入怀中,走近他,笑着道:“当然是男宠了。” 柳庭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 他郑重其事道:“我是你的男人,是你的夫君。” 他抱住虞娘,在她耳边道:“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好不好,你要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虞娘道:“都说了,你闭嘴的时候最讨人喜欢。” 她主动吻住柳庭玉,原本只想浅吻,然而柳庭玉扣住她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两人缠吻了一阵,柳庭玉道:“平安回来,我等你。” 虞娘从剑架上拿过双剑,消失在黑夜之中。 江寂拿过账簿的时候已经在亥时两刻,账簿还是被水打湿了大半,但幸好账簿完整,把它晾干就行。虞娘水性好,这个任务非她莫属。 虞娘浑身湿透地站在江寂身前,“主子确认无误就好,我先回了。” 江寂看她肩膀,有道伤口,“伤口有点深,还在流血,去月修竹院里,让他帮你包扎一下。” 虞娘摇头,“不了,我自己回去处理就行。” 江寂见她竟然转性了,“你不是一直垂涎月修竹么,如今这么好亲近他的机会,你却不肯了。” 虞娘擦了擦脸上的水渍,笑道:“惧内,家里管得严。” 江寂:“” 他拿着账簿往主卧院里走,拂了拂手,“回吧。” 虞娘颔首道:“是。” 江寂拿着账簿进了卧房,宋婉正在吃药。 下午宋婉嗓子发痒,又有些痛,还有点咳嗽,月修竹来诊,说是着了点风寒,并不严重,是没休息好所致,吃点药好好睡上两晚,便能好。 江寂走近她,有些自责,“都怪本王,非要带你看日出,定是出城时天气太冷,你吹风着凉了。” 宋婉身子原本就不好,不好好养着就小病不断。府里日常也是燕窝、银耳、人参地供着,原本之前养好了些,经江寂时疫那几天,又折回来了。 他几乎每日都烧得浑浑噩噩,她要照顾他,还愣是没让府里出一点岔子,府里除他之外,就染上了三个女婢,那几日府中还是如往常般井然有序,没受什么影响。 宋婉咳嗽了几声,“没事,我明日就能好。” 江寂把账簿放在窗牖边的案几桌上晾着,抱着宋婉走向床榻,“你这两日好好休息,府里、生意上的事情先搁一搁,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他把人放在榻上,也褪下衣袍睡在宋婉身旁。被窝里还凉着,宋婉直往他怀里缩。江寂抱着人,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味,揪心道:“婉婉,要不,咱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为什么?”宋婉不解,“六郎不是一直也想要孩子吗,还说要生很多个。” 江寂道:“本王今日听傅国公说,他表侄的夫人七日前难产死在产房里,孩子没生出来,榻上全是血,一尸两命,他表侄是读书人,得知噩耗,当场就昏死过去。 婉婉,孩子和你,本王死都要选你的。你身子瘦弱,本王怕你怀上了,只怕生产那日也要在鬼门关走一遭,本王不愿意担这个风险,宁愿就这样和你白首到老。” 宋婉垂下眼帘,眸中隐隐有泪,“六郎,对不起,你摊上我这样的身子,你以后没有孩子,会被人猜疑和笑话的” 江寂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本王不怕,让他们笑去,本王有你就够了。你对本王来说,才是必要的,孩子只是次要的。” 第362章 金玲之死 账簿失踪,江睿在府里快疯了。 那东西落在江寂手里,只怕他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把账簿呈到父皇面前去。 只要呈到父皇面前,他必死无疑。 江睿心里拿不动主意,便将此事告诉了龚宰辅。 龚宰辅听此,大动肝火,斥骂了他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落在江寂手里。 如今江寂在军中是五品军职,手下兵将五千,这账簿要拿回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龚宰辅思量再三,与江睿道:“账簿落他手里,要被官家知晓,你逃不过一次死字,反正都是死,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江寂和宋婉全杀了,账簿由此失踪,你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江睿道:”是,孙儿听外祖父的。” 龚宰辅道:“江寂正好包了金玲,你让金玲动手,她不过是颗棋子,任务完成,她对咱们来说,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江睿道:“是。” 江寂翻看着被晾晒干的账簿,发现江睿这短短几月,靠贩盐、散播时疫卖高价药,就总共赚了七十五万辆银子。 就靠这些收入,养一支几万人的精锐绝不成问题。 江睿手里虽没有实实在在的兵权,但他身为亲王,有靠令牌就能调兵的调兵之权,但将军可不授此令,在军营里,将帅都只听握有兵符的。 没有兵符,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兵。将军出不出兵,全靠个人决断,与亲王的个人关系。 江寂想,江睿要谋夺皇位,只怕这些钱,一是拿来塞给朝中权臣的,二是拿来暗中养兵的。 他手里至今没有兵,封地有几百个府兵,根本不足为提。 如今他看中了哪一支军队,江寂猜,绝不会是四大营。 他要贪狼军。 侪王的兵。 可侪王老谋深算,绝不会不知道江睿打他麾下之兵的主意,至于为何他现在毫无动作,江寂想不明白,难不成也是猜到了江睿在背后散播时疫之事,等着他们弄死江睿,他收渔翁之利? 宋婉此时至江寂身边坐下,小姑娘身上穿了件湖蓝色缂丝对襟襦裙,发髻梳得温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射进来,落在她肌肤上,她整个人如细腻光滑的美玉,又似洁白无暇的碎雪。 美丽,漂亮。 她一靠近,江寂就没有想这些头疼之事的心思了,此刻目光落在她身上,问道:“吃药了吗?” 宋婉道:“吃了。” 江寂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好歇着,别操心府里的事,叫桂嬷嬷去办就行。”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起身往外走,“本王还有事,得出府一趟。” 她如今正生着病,他真不想自己变得禽兽不如,还是去办事的好。 宋婉也没问他要去哪儿,只是点了点头。 江寂带着凌刀去了牡丹苑,他刚刚踏进楼里,老鸨就立马迎上来,“王爷啊,您总算是来了,前日说好的,昨儿夜里要来看咱们金玲姑娘的,结果您又没来,咱们金玲姑娘可等了您一晚上呢。” “忘了。”江寂看向老鸨,“但本王今日不是来了吗?” 老鸨笑眯眯地把江寂往金玲屋里引,江寂刚刚进屋,便见金玲坐在窗牖边,她身上已经换下了鎏金色俗套的长裙,换上了火红色诱人的纱裙。 这打扮有仿照虞娘穿衣打扮的样子,谁都知道如今虞娘失踪了,连着金陵都失了几分色彩,不如往昔。 这老鸨给金玲这样装扮,是以为他心里还念着虞娘。 金玲身上的媚态确实有几分像虞娘,但样貌,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金玲面上带起笑意,眸中又有些兴奋。 这金陵里的女人谁都知道裕昌王江寂虽风流,但却是出了名的俊朗,对女人花钱还大方。世家闺秀不喜欢他这样多情、浪荡、诗书不济的男子,但她们这样的女人喜欢。 云霄雨露一场,各自快活,不吃亏。 她伺候了杨忠那样大腹便便,蛋还一大一小,半刻钟就能完事儿的男人,江寂这般风姿英伟,一看就实力非凡的,才是她想要的。 老鸨识趣地关了门,金玲上前,想要抱住江寂,江寂却避让开来,坐到了屋中央的圆凳上,“你主子还是怜悯你的,竟没杀你,那看来,他要你杀本王?” 金玲走近他,手摸向了江寂的肩膀,江寂冷着脸色,拿着折扇拂开了她的手,不让她触碰。 金玲道:“王爷在说什么,奴家根本听不懂。” 江寂把玩着手中折扇,“你也别装了,你要是聪明的,应该猜到本王为何会包你。 因为杨忠是你杀的。 本王原本以为你被包后,你主子会立马要你的命,然而他却没有。 金玲,你可千万别以为他是怜惜你这条命,是情况变了,他现在不杀本王他自身难保,所以他将计就计要你杀本王。” 江寂站起身子,用扇子抬起金玲的下巴,让她直视他,“你猜猜,你要真杀死本王了,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本王不光是神勇将军,还是官家的义子,不管是哪个身份,你都活不过三日。 你的主子睿王殿下,为财踏命,毫无人性,你觉得他会为你这区区一条贱命,不惜所有保下你? 别太天真了,你只是一颗棋子,一颗有利用价值就能活,没有利用价值就只能死的棋子。” 金玲眸中震惊,她不敢相信说出这番话的人,竟是纨绔裕昌王说出来的。他是谋者,精于谋算,看破人心,算尽局势,谋夺皇位的谋者。 江寂收回折扇,垂眸看着她,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金玲道:“没有人会想去死,但裕昌王,你刚刚说的一点都没错,主子确实要我杀你!” 说罢,她拔下发髻上的银簪就向江寂胸口刺来,江寂侧身避开,金玲直接一个飞旋向江寂踢来,江寂伸臂来挡。 他强悍的臂力直接把金玲的左腿震得发麻。 金玲忍住痛麻,手中的簪子再次刺向江寂面门。 江寂侧身,左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拧,金玲吃痛,手中的簪子直接落在地上。 江寂甩开了她,金玲脸色发白,不出意外,她的胳膊脱臼了,这还是江寂收了力道的结果。 她道:“裕昌王,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表面装得浪荡,其实你在谋算诸皇子,企图皇位!” 江寂道:“到死了还在为你狼心狗肺的主子用心思动脑子,你不妨为自己想想后路,即便本王今日不杀你,你主子也会要了你的命!” 金玲自嘲一笑,“为自己打算,我早晚都是死,你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后路? 江睿是狼心狗肺,甚至冷血,我要叛了他,你以为我就能活得了? 在他手底下卖命的人,没几个没吃毒药被他控制的。” 第363章 找杨别鹤 金玲自刎了,因为她杀了江寂,江睿会要她死,她杀不了江寂,江睿也会要她死。 她终究难逃一个死字。 江寂看着地上紧闭双眸的女人,面色冷然。 凌刀从屋外进来,见金玲躺在地上,身下全是血,道:“王爷,这可怎么办,您又惹上人命官司了。” 江寂道:“别动她,叫张从来,他杀和自杀,刑部能断出来。” 凌刀领命,纵马快速往刑部而去。 江寂回府时,已经是下午,在刑部耽搁了一会儿,手续要做全,不然江睿借此事翻到江盛面前去,他又是麻烦一遭。 宋婉刚刚看完江寂名下那是田产、庄子秋收之后,送进王府的账簿。 她见江寂回来,面上带笑,“今年风调雨顺,你名下的庄子、田产收成都很不错。” 江寂走近她,坐在她身旁,“金玲自刎了,江睿对你我动了杀心,从今日开始你不要出府,若要外出,必须让红娇跟紧你。” “她自刎了?”宋婉面上意外,“她不得不死?” 江寂点了点头。 “本王正在派人找杨别鹤此人,但现在还没有线索。江睿如今有了防心,恐怕杨别鹤此人不好找。” 宋婉合上身前的账簿,“你也别急,他总会出现的。” “就怕他根本不叫杨别鹤,只是个假名。”江寂搂住她的肩膀,看向桌上的账簿,“不是让你歇着吗,怎么又看这种东西。” 宋婉道:“下人过目了,我还是不放心,得亲自看看才行。” 江寂道:“咱们俩的家底你打理得这么好,咱们几辈子都花不完,你让下人去看,出了错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宋婉不赞同,“没有银钱,过日子那是万万不能的。家底少,咱们就少用,家底多,咱们就存起来,指不定日后有大用。” 江寂搂紧了她的身子,“婉婉贤惠,本王听你的。” 他握住她的双手,和她十指相扣。也才深秋,宋婉的手就泛着凉,并不暖和。江寂抱住人,让宋婉脊背靠着他胸膛,用身子给她暖着,“婉婉,本王一定把你养好了。” 宋婉道:“六郎不用担心,我只是今日穿得单薄些,待会儿我手就暖和了。” 江寂面颊贴着她的面颊,低声与她道:“咱俩动动你更暖。” 宋婉用手肘顶了一下江寂的腹部。 夜色沉去,裕昌王府里还灯火通明着。银面的身影如一道鬼魅进了江寂的书房。 他在江寂身前行个礼,后道:“主子,金陵叫杨别鹤的共有两百人零四人,但奴才都一一查过,都不是陈阿四口中的杨别鹤。奴才猜测,陈阿四口中的杨别鹤,其实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江寂就知道,可能会如此。 那是江睿最重用的人,见陈阿四这样的人,怎会用自己的真名。 “连你都查不到此人,看来此人藏得确实深。若抓其他药商审问,只怕也是此人对接的。抓不到他,就证实不了江睿散播时疫,再卖高价药的罪行,倒是难办。” 银面低着头,没出声。 江寂沉思了片刻,“你去跟紧江睿,他去哪儿你去哪儿,本王就不信,他再也不会见那人。” 银面道:“是。” 江寂出了书房,银面紧跟其后。 宋婉从前方走来,银面见此,立即跑开。 江寂:“” 宋婉道:“那人是谁,怎么见我就跑。” 江寂道:“是本王身边的近卫。” “你除了凌刀之外还有一个近卫?”宋婉和江寂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听说。 江寂搂住她的身子往卧房走,“有一个,但他性子比较孤僻,所以常在暗处。他怕你。” “怕我?”宋婉不解,“为什么?” 江寂道:“因为你凶啊。” 宋婉站定脚步,看向江寂,“我凶吗?” “不凶。”江寂在她侧脸亲了一口,“婉婉是最温柔的。” 两人回了卧房,沐浴过后,上了床榻。榻上的竹箦早就撤下,铺上了双鱼戏水衾单。 宋婉睡在里侧,枕着江寂的手臂,这样睡比睡在金丝软枕上还要舒服。她每次也都能睡得很好。 江寂上半身什么都没穿,下身也就穿了个白色绸裤。 宋婉盖的衾被要厚些,她给江寂准备了一床薄被,他们一人盖一床,江寂不乐意,说这是分床睡。 宋婉好不容易把男人说服,说这不是分床,只是让两人睡得更舒服,男人是接受了,但没睡一会儿就往她衾被里钻。 他身强体健,盖厚点的被子就热,于是把身上的衣物都快脱光了。 宋婉的手指在江寂胸口来来回回地游走,似撩拨,又好似是在逗他。而江寂早就暗了眸子,目光落在她红唇上,甚至大胆地、肆无忌惮地往下移,落在她半敞开的胸口处。 宋婉察觉到男人眼神的不对劲,立马收回了手,闭紧了双眸,“我睡了。” “你睡不着。” 江寂几乎都不做思考的,直接笃定出声。 宋婉道:“我已经睡着了,不许吵醒我。” 江寂眸中含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好,本王不吵你,婉婉睡吧。” 宋婉有些意外,江寂竟然真的让她睡了,真是转性了。 次日,宋婉醒来时,江寂已经走了。他好几日没去军营,估计今日去军营了。 喜儿端着水盆进来伺候宋婉洗漱,她一边给宋婉梳头一边道:“王妃知道吗,听说睿王妃被睿王扇了一巴掌,睿王妃哭着回了岑府,想要与睿王和离。 睿王妃母亲同意睿王妃与睿王和离,可岑大人不同意。 睿王今早被贤贵妃斥责了一番,贤贵妃令睿王与睿王妃致歉,睿王照做了,然而睿王妃却不肯回头了,死活都要和离,甚至愿意受鞭刑。” 宋婉道:“睿王妃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心里也不糊涂,清明着。 睿王能打她第一次,就能打她第二次,现在他们二人幸好还没有孩子,及时止损,来得及。 她那样有才情的女子,睿王不知珍惜,自有好男儿会珍惜的。” 喜儿道:“还是王爷好,一直疼着王妃。” 宋婉面上带着幸福的笑,她这辈子,找了一个好夫君。 第364章 止损 金玲死了,任务失败,江睿又忙于把岑云舟哄回来,一时之间分身乏术,焦头烂额。 他是不喜岑云舟,打她也是因为岑云舟劝诫他打消对宋婉的心思为好。 古之圣贤都有德行,觊觎弟媳,甚至不惜有弑弟之心,与德行二字完全背道而驰,是为人所不耻。 江睿一听她那些圣人之言,心里就火冒三丈,当即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打得岑云舟头晕眼花,差点昏了过去。 岑云舟泪眼婆娑,与江睿道:“我原以为王爷赤子之心,至真至纯。上孝父母,下慈百姓,对妻子,能尊重温柔体贴,对下人,能宽厚有亲有疏。 谁知,王爷与我印象中却是大大的不同,一切美好都是假象,不过是王爷你会装会演,让我以为王爷是个好男儿,好夫君。 如今我看错王爷,是我眼盲心瞎,今天得此下场,是我活该。王爷,你我夫妻从成婚那日起就不睦,如今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江睿面色骤冷,“你竟然敢与本王提和离? 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婚事,是父皇赐婚,要想和离,必须经过父皇同意! 你要执意如此,得受三十鞭刑才能再提,然而父皇未必应允! 岑云舟,你是聪明人,你最好别做蠢事!” 岑云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即便我被鞭子抽得全身破烂,我也要与你和离! 江睿,你打我这一巴掌,于你来说是无关紧要、仅仅发泄怒意而已,却于我来说,是我跌进万丈深渊、苦难地狱的开始! 我已经站在悬崖口了,我若不及时回头,我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转身就往卧房外走,甚至头也不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江睿在岑府待了一日,岑云舟死活都不见他,岑逢叫人把岑云舟绑了带回睿王府,岑云舟当场就挣脱开绑她的嬷嬷,跳了湖。 江睿没想到岑云舟性子这么烈,但烈归烈,他还是趁着岑云舟晕倒之际,将她带回了睿王府。 他要夺皇位,手里不能失了监察权,督察院如今就岑逢做主,无论如何,这桩婚事都不能毁了。 岑云舟醒来时在主卧闹着要回去,结果闹着闹着,却发现江睿把她的双脚用铁链铐住,她只能在床上或者床边活动。 伺候她的下人虽没有少,但都换了人。 她陪嫁过来的贴身侍婢、乳母、嬷嬷,全都换成了江睿的贴身侍婢。 他这是铁了心,要把她关一辈子。 毒蛇。 他是毒蛇。 岑云舟又哭又闹,然而主卧根本没有人理她。 她哭得累了、倦了,她知道她这样做是徒劳。 她放弃了。 她这辈子,江睿不死,她就只能等死。 岑云舟乖了,江睿这才有空闲处理江寂和宋婉。 只要江寂死了,一切又才能按照他的计划走。 女人好办,没什么力气反抗,绳子一绑,她就挣脱不开。他怎么舍得杀宋婉,他会造一个金屋,把她藏起来,好好的宠爱。 银面这边跟着江睿,还是没有杨别鹤的消息。 江寂让他继续跟。 凌刀道:“王爷,会不会咱们想岔了,杨别鹤或许是个女人。” “不会,是男是女,即便带着面具,杨忠还不会辨错性别。” 今日天热,江寂在军营里待了一日,回府时天色都已经黑了。 宋婉正在卧房里等他回来,见江寂一身重甲进屋,起身至他跟前道:“今日军营是有兵演吗?穿得这样正式。” 江寂走至衣架前,道:“每三月会有一次演练,原本昨晚得去营里的,但你还病着,本王不放心,所以今早走得早,没叫醒你。” 宋婉伸手给他卸甲,这盔甲穿得复杂,宋婉一时都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江寂指了指腰间,“这儿,从裆甲开始卸。” 宋婉道:“是从这儿开始卸吗,你别逗我。” 江寂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凑近她,“婉婉不知,这男人上了战场九死一生,但也得把自己命根子保护好,毕竟那是男人的致命弱点。” 宋婉别开了脸去。 江寂眸中含笑。 她伸手解开裆甲,然而这盔甲不是一般的沉,简简单单的裆甲就两斤重。 之后她又是卸裙甲、胸甲、背甲、掩甲。 这些宋婉帮他卸完,江寂自己卸了护腕和腿甲。 江寂要沐浴,命人去打水。 他右手落在她脊背上,抚摸了一阵,“和本王一起洗。” 宋婉道:“不要,你自己洗。” 江寂直接把人扛起来,走向耳房。 下人见此,立马退了出去。 夜色无边,连着耳房内昏黄的烛火都开始变得旖红起来。 宋婉入了浴桶,江寂紧跟而下。 江寂把人逼到浴桶边,双臂搭在宋婉两侧的浴桶上,像只饥肠辘辘的勇猛的兽,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婉婉,吻本王。” 他的肌肉太结实,手臂这样简单随意地搭在浴桶上时,完全能见那肌肉直接鼓起。 “听话。” 见宋婉没有动作,他有些急躁的催促,眸子里的欲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无底洞,而宋婉在不断在往里跌。 宋婉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江寂任由宋婉吻着自己,这可是他最喜欢宋婉做的事。 宋婉轻轻浅浅地吻,江寂根本就不满足,他有些粗鲁地撬开她的唇齿,勾着她的小舌纠缠起来。 激烈地热吻让宋婉完全沉醉,陷在欲望里,出不来。江寂借此,密集的吻逐渐往下。 宋婉身子颤栗起来,浑身粉红。 也不知江寂哪里拿出个东西,在她身体最绵软的时候,塞了进去。 宋婉唔吟出声,抬眸看向江寂。 江寂在她唇上浅吻了好几下,“你会喜欢的。” 宋婉喘了口气,又是那个东西。 江寂左手浴桶上,垂眸看着她,右手给她理着鬓间湿润的乌发,“婉婉,你好漂亮。” 她此刻的小脸绯红绯红的,杏眼似含着一汪秋水,眼尾含着勾人的媚态,小嘴儿红艳艳的,肌肤又那样嫩,又那样白。 江寂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宋婉受不了他炙热的眼神,偏开头,压根儿不敢和他对视。 江寂就伸手把她的脸颊扳过来,“干嘛不敢看本王。” 宋婉垂眸道:“你知道啊。” 他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谁受得了。 第365章 出府 江寂的吻在她眉眼落下,转而又落在鼻梁、鼻尖、唇角。 吻温柔又滚烫。 马上入冬了,夜里比往常还要冷些,宋婉直往江寂怀里钻。 江寂拿着帕子给她擦洗身体,温热的帕子擦过宋婉肩胛、脊背,才让她觉得身子逐渐暖起来。 江寂道:“本王之前听你说,你秋收准备去巡庄,先暂时让别人去吧,一则乡下条件不好,二则现在出远门很危险。” 宋婉点了点头,“好,我让别去巡。” 其实宋婉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她才这么劳心费神。 喜儿心思单纯,担不起这个重任。 生意上的事,她早就希望有个人能帮她分担,可惜这个人一直找不到。 有能力之人不好找,得慢慢甄选。 江寂的吻落在宋婉脖颈,在她耳边道:“桂嬷嬷、张嬷嬷、喜儿都没这个本事,你让谁去。” 宋婉道:“我让凝雪去。” 江寂的双手往下滑,“你知道她能行?” “知道。”宋婉靠在他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之前我刚嫁进府里,不知道凝雪等人几个有什么本事,于是给了她们府中账簿,让她们算算。只有凝雪算得又快又准。 巡庄的事落在她身上,她定能办得下来。” 江寂道:“婉婉能识人,很好。” 宋婉道:“听说当初母妃最中意凝雪,说她乖巧、听话、又能识文断字,执掌中馈,你府里没有女主人,也没有管家,母妃的意思是想让凝雪做你的侍妾,代掌府中事务。” 江寂抱着她,膝盖在她腿间顶了一下。 宋婉轻喊出了声,嗔怪地看了江寂一眼。 干嘛突然这样。 “不长记性,吃凝雪的醋。”江寂又顶了她一下,“本王要对她有意,至于向你疯狂求爱。” 宋婉哭出了声,身子软成了一滩水。她双眸红红的,强烈的刺激下,大脑皮层,甚至渗入骨髓的酥麻,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流下了泪水。 小姑娘身子娇嫩,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挑、逗。 她从江寂怀里出来,想逃跑。 江寂把人抓回来,膝盖在她腿间摩,宋婉又哭又叫,“不要,我不敢醋了,六郎,我不敢了” 江寂这才收了腿,宋婉直接软在了江寂怀里,大口喘着气。 宋婉缓过劲儿来,就起身穿衣。她穿好衣裙就往外面跑,不敢再靠近江寂半步。 下人识趣地把饭菜端进了主卧,宋婉别扭地坐在窗牖边,等着江寂一起出来用晚饭。 江寂穿好衣袍进了卧房,见着宋婉正等着他,上前坐在了宋婉身边。 宋婉道:“你,你坐对面去。” “不行。” “你去。” 江寂死活不肯,奈何宋婉又逃不掉,只能作罢。 江寂拿着筷子先给宋婉夹了块鱼肉,剔了鱼刺才放进她碗里。 宋婉病好了胃口不错,吃什么都香。江寂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多吃一些,你胖点好看。” 宋婉细嚼慢咽,习惯把身子坐得端正,然而一坐端正她身子就软。她道:“别再给我夹了,碗都冒尖了。” 江寂瞧她,柔软无骨,脸颊泛着桃红,双眸更是潋滟如水。 他问道:“滋味如何?” “六郎说哪个?” 宋婉看他。 江寂道:“婉婉觉得本王说的哪个。” 宋婉拿着筷子吃鱼,“红烧鱼很入味,很好吃。” 江寂面上带起了笑意。 夜色更深,东西总算取出来了。 宋婉到丑时才入睡。 江寂精力好,不让他每夜发泄,憋他几日,他能压着她彻夜不休。 次日宋婉醒来时,身边的男人早就去军营了。 喜儿进屋给她梳头,与她道:“卿云嬷嬷刚刚来府中说,老夫人的腿脚病又犯了,连床榻都下不来,这个样子已经好几日了,老夫人茶饭不思,心里就念着王妃。” 宋婉道:“竟然这么严重,请大夫看了吗?” 喜儿道:“请了大夫,也扎了针,但不管用。” 宋婉道:“你去备些补品,再喊上月修竹,咱们回宋府去。” 喜儿道:“是。” 宋婉简单吃了点粥,便披上披风,带着月修竹、红娇等人回了宋府。宋婉回府,府里的人都来叩拜、迎接,包括如今还尚赋闲在家的宋城。 “父亲请起,祖母怎么样了?” 宋城道:“疼得不能入睡,今早只吃了半碗粥。” 宋婉快步往元氏院里而去,到时,见元氏落了头面躺在榻上,她简单地梳着发髻靠着靠枕,瞧着气色实在难看。 病来如山倒,况且这还是元氏的老毛病,这次犯得严重,折磨得元氏憔悴不已。 原本元氏身体硬朗,比同龄人看起来要年轻十来岁,如今看起来又像是比同龄人老了十来岁。 上过战场的将军、元帅,晚年多是有腿疾这样的毛病,常卧榻起不来身,多逝在大雪连绵的深冬。 宋婉上前唤她,“祖母,我回来看你了。” 元氏睁开眼,见是宋婉,面上痛苦的表情总算带上了些许笑意,“婉婉,我的乖乖长孙女儿回来了” “是,孙女儿回来了,孙女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您。” “你嫁出去了,忙着夫家的事,哪能时时刻刻往娘家跑。”元氏握住她的手,“回来就好,祖母看着你好好的,心也就安了。” 宋婉道:“祖母,孙女儿带了神医来,他一定能治好您的腿疾。” 月修竹上前,作揖行礼,“草民见过木兰夫人,木兰夫人福安。” “原来是他。” 元氏还记得月修竹,那时宋婉得了敏症,烧得浑身通红,城中的老大夫也无计可施,是裕昌王带了他来,扎了针,泡了药浴,一副方子,就把宋婉治好了。 听说这次时疫也是他配出的方子,救了整个金陵。 官家执意让他入太医院为官,月修竹未授。 未曾想这样出类拔萃的年轻大夫,竟然听从裕昌王的差遣。 元氏道:“月大夫不必多礼,起来吧。” 宋婉起身让开了位置,月修竹上前给元氏诊脉,稍许又去查看元氏双腿,当即拔出银针来,刺入元氏双腿的几个大穴,银针逐渐深入,元氏道腿比之前疼,还涨。 月修竹转动银针,症状立马缓解。 元氏笑着道;“没之前那么涨,也没之前那么疼了。” 月修竹道:“木兰夫人腿疾,是血脉不通,气滞双腿,这银针扎上五六次,就会慢慢缓解的。” 第366章 绑架 月修竹给元氏行完针,元氏的双腿疼痛的症状便好了许多,但下地走路还有些困难。 月修竹说,他明日还会再来。 月修竹先回了王府,宋婉留在宋府待了一整日,天色墨黑时分才上了马车,回王府。 金陵的夜市刚刚开始,城中灯火璀璨,人来人往,实在热闹。 红娇骑着马一直随侍左右,注意着周围情况。 宋婉靠在车壁上,神色有些疲倦,昏昏欲睡。 马车行得快,很快就入了要到王府的街巷。 阒然,马车一停,马驹不安地嘶鸣起来,接着传来兵器交戈之声。 宋婉攥紧了双手,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即便在车内她都能感觉到,马车已经被重重包围。 红娇正在奋力反抗。 血腥之气开始蔓延,秋日里凉,砭骨的寒意不断往马车里渗,宋婉抱紧了双臂。 红娇手中的长剑上已经沾满了血迹,她被黑衣人围攻,双拳实难敌四手,她被领头的黑衣人一脚踹翻在地,昏死过去。 两个黑衣人直接把她捆了塞住嘴,扔进马车里。车夫早就被人一箭毙命,喜儿摔在地上,磕了头,不知是死是活。 宋婉见着被扔进马车的红娇,心里一惊,刚想给她解开,江睿直接从马车外进来,对着宋婉邪气一笑。 马车迅速疾驰起来,开始往城外狂奔。 宋婉想要呼救,江睿却立马将她逼到马车角落,捂住了她的嘴,“婉婉,你可真是听六弟的话,他叫你不要出门,你还真是闭门不出,要不是木兰夫人腿疾犯了,本王还真没有这个机会。” 宋婉推搡他,唔唔唔的出声,然而江睿力气实在太大了,她根本推不开。 马车里昏暗得紧,江睿却瞧见了宋婉那双清澈潋滟的眼睛,实在是美。这双眼眸,只怕在金陵里找不出第二个。 他凑近宋婉,在她脖颈间轻嗅,淡淡的女人幽香直往他鼻里钻,使他浑身都酥麻了几分。 “六弟真是好福气,有这样的娇妻美眷,真好,婉婉你现在落本王手里了,你现在是本王的。” 宋婉瞪着他,眸中又冷又恨。 江睿拿出绳子绑了宋婉,直视她的双眸,“别这样看本王,用喜欢的眼神看,越喜欢、越痴恋,越好,本王喜欢。” 宋婉道:“真是个变态。” “对,本王是个变态。”江睿捏住她的下巴,继续道:“账簿被你和江寂偷走了,本王的命被你和江寂攥在手里,本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拿捏过,婉婉,和本王做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的。” 宋婉道:“你绑了我,你以为江寂就会带着账簿来救我?” “婉婉好聪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儿,触手细嫩,光滑如脂玉,实在令人喜欢,“本王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宋婉自嘲一笑,“那你可想错了,我在江寂心里根本就不重要。 他风流成性,我刚入府时,他对我新鲜,愿意宠我两日,可是后来,他对我逐渐厌倦,这些日子我说话他都已经不听了,还与他的贴身婢女在书房里白日宣淫,压根不顾我的,你想他带着账簿来救我,你打错了算盘。” 江睿冷笑了好几声,“这话或许你之前能骗得了我,如今却骗不了了。 本王是男人,在端午夜宴上,就已经感觉到六弟很爱你。 况且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本王知道。” 他倾身吻了吻她的耳垂,宋婉立即避开,江睿就收紧了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六弟对你情根深种,与你在一处,眼神心思就系在你一人身上,这要不是喜欢到骨子里,绝对不会对你如此。” 宋婉面上憎恶,“江睿,你最好别碰我。” “本王怎么碰不得?”他的唇在她红唇擦过,“你说,本王要是碰了你,六弟还会不会要你? 你们二人不是琴瑟和鸣,情比金坚么? 本王倒要看看,六弟他介不介意!” 马车很快奔出了城外,官道坑坑洼洼,连着马车都异常颠簸。 红娇昏迷得不省人事,宋婉内外无援,只能用头撞向了江睿的头。 江睿被磕得头昏了一阵,缓过来时,愤怒地用双手直接撕开了宋婉的衣襟。 然而江睿却呆住了。 那秀美精致的锁骨上,密密麻麻都是吻痕,藕粉色的鸳鸯兜肚之下,更是吻痕遍布,可想而知两人都多激烈缠绵。 江睿想着昨夜江寂与宋婉才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过,气得胸口深深起伏,一巴掌给宋婉扇了过去,“贱货!” 宋婉被扇得头晕眼花,一时都缓不过劲儿来。 她嘴角流出鲜血,脸颊更是火辣辣的疼。 宋婉忍着,没想到这些痕迹能这般刺激到他,于是道:“睿王殿下,六郎爱我不知分寸,每夜都是如此的,这痕迹好了他又亲上,从未消断过,殿下惊讶什么,我都习惯了!” “贱货!宋婉你简直不知羞耻,你怎么这么贱,这么浪荡!”江睿一把掐住她的脖颈,“你他妈是本王的,你知道吗?!” “你的?殿下,我和江寂是夫妻,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我和他行周公之礼,不是很正常? 殿下愤怒什么? 你喜欢我,我就要为你守贞,这是什么道理?” 江睿看着那些痕迹,只觉得倒胃口,“宋婉,你他妈真恶心!” 马车奔驰了许久,终于在城外一间屋舍停下。这屋舍带有一个小院,两间住房。 宋婉被江睿扔在了的矮榻上,他吹燃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灯笼。 他冷着脸道:“六弟此刻应该知道你被本王绑了,本王叫他只身前来,若他带人来,本王就断你一双腿。” 江睿走近她,“他如此爱你,怎会舍得你身体发肤受损,他定会只听话的。” 宋婉道:“江睿,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账簿,还要,”江睿凑近宋婉耳边,笑得冷血,“江寂的命!” “你要账簿,你拿去就是了!” 江睿面色狠戾,“他区区竖子,竟敢在本王头上动土!他不过我江氏养的一条狗!父皇看他幼时孤苦无依,给他一口饭吃而已!他原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乞子,还真把自己当皇子了!敢查本王了!” 江睿眸中满是杀意,“本王今夜,非要了他的命!” 第367章 悬崖 江寂拿着账簿到小院时,院中灯火通明。 漆黑的夜,刮着微凉的夜风,轻轻掀起江寂黑色的蟒袍。 他刚刚到门口,两个黑衣人便道:“王爷请卸刀!” 江寂把腰间的钢刀卸下,递给其中一人。那黑衣人收了刀,引着江寂进了小院。 四周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江睿站在门口,与江寂道:“六弟来得真快,看来是马不停蹄赶来的,想不到婉婉在你心目中,这么重要。” 江寂道:“五哥,咱们好歹兄弟一场,你要账簿我给你,咱们一手交账簿,一手交人。” 江睿皮笑肉不笑,“好说,来人,把裕昌王妃请出来。” 站在门口的两个黑衣人进了屋,押着宋婉出来。 宋婉一见江寂便道:“六郎快跑!江睿要杀你!” 她话音刚落,院子四周便涌起上百个黑衣人来,他们手中拿着弓箭,箭羽已上弦,蓄势待发,就等着江睿一声令下。 江睿看向宋婉,“你不是喜欢他吗,那本王就让你亲眼看看,他怎么死!” 宋婉看向江寂,“六郎,别管我了,快跑!” 江睿令声起:“放箭!” 无数支箭羽像密集的雨点射向江寂,江寂拔出腰间所藏的软剑,将射来的箭羽一一斩落。 他的剑很快,如他的钢刀那般,几乎快如掠电,一闪而过。 宋婉根本不敢去看,此时江寂只要稍稍慢一点,就有可能被万箭穿心。 江睿见江寂竟有防备,甚至软剑也能使得出神入化,当即道:“都是干什么吃的,都给本王瞄准了放!必须给本王杀了江寂!” 江寂身子向着门口靠近,脚下箭羽没有成千也有上百。 江睿见他身子逼近,拔出腰间的刀,冲了过去。 四周的黑衣人忙收了大弓。 江睿的长刀直向江寂面门劈来,江寂侧身避让,江睿的长刀又向他腰腹横砍而来。 江寂拿软剑去挡,那剑虽软,但是把好剑,与江睿的长刀相撞,竟未损伤半分。 江寂用蛮力去推开江睿的长刀,江睿也用力让长刀向江寂逼近。 推拒之间,此时江寂迅速撤力,江睿身子一个踉跄,江寂趁此抓住机会,身子快速来到江睿后方,软剑已经横在了江睿脖颈上。 江睿被擒,院子四周的黑衣人拿起了弓箭,想再次放箭。 江寂道:“快放箭!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箭快,还是本王的剑快!” 江睿道:“都别动!” 江寂冷嗤一声,“还以为五哥不怕死呢,你立即下令放了宋婉,否则我要你人头落地!” 江睿不甘心地咬了咬后槽牙,出声令道:“放了宋婉!” 门口处的两个黑衣人给宋婉解开了绳索,宋婉得到自由之身,跑向了江寂。 她站到江寂身侧,江寂挟持着江睿,三人一路退到门口。 宋婉上了马车,她坐在前方驾车,江寂挟持着江睿进了车内。 而上百人黑衣人背着箭羽,骑着马,追在后方。 夜色黑如浓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今晚只见星不见月,所以夜色格外漆黑。 马车行驶起来,车厢内,几乎剑拔弩张。 江睿垂眸看了眼横在脖颈上的软剑,“六弟,不得不说,婉婉的滋味是真不错,不枉本王对她魂牵梦萦这么久。” 江寂见宋婉被押出房门时,就衣衫不整,当下怒目圆瞪,“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要敢凌辱她,本王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自然是你想的那样!”江睿舔了舔唇,“你来得太快了,本王原本还想继续的!” 江寂双眸猩红,像只极怒的兽。 在黑暗中,江睿都能感觉到他的杀气。 他却丝毫不拒,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她不干净了,现在就是个破烂货!人人可骑!与妓女无异!” “混账!” 江寂把江睿扑倒在身下,抡起拳头拼命地揍他。要不是江睿现在还不能死,时疫的案子最关键的证人杨别鹤还没找到,他定把他剁成肉泥。 江睿要死,但他只能有一种死法,就是被斩。 时疫百姓受苦,朝廷必须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江寂发了狠地揍江睿,江睿知道今晚江寂与宋婉要是平安无事地回去了,那他就真的死路一条。 江睿咬紧牙关,发了狠地想要推开江寂,然而江寂气力实在太大,与蛮野的虎豹豺狼无异,按住他的身子就不松手。 江睿继续推,用力使得他脸颊通红,甚至连脖子的青筋都暴起,然而还是无用。 马车颠簸,马驹在夜里摸着黑不断往前奔。寒风的夜风刮得宋婉的脸颊微疼,她忍着,挥动马鞭,不断往金陵奔袭。 身后的黑衣人紧追不舍,打马的声音不断。 江睿在马车里道:“放箭,给本王放箭!” 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令声一下,领头人拿起马鞍上放着的大弓,箭羽上弦,射出。箭羽直接穿破纸糊的,射进了马车里。 箭羽就从江寂的脊背擦过,钉在了车壁上。 这支箭一来,少顷,上百支箭羽不断射进了车内。江寂拿着软剑不断挥开了射来的箭羽。 江睿趁此机会,扑向了江寂,车窗直接破开,两人的身子滚到了地上。 官道高而险,下方就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 江寂的身子因为惯性太大,直接滚到了悬崖边。他慌忙之中抓住了一棵小树,身子已经吊在悬崖上。 江睿运气好,只滚到了路边。 他狼狈地爬起来,见江寂吊在悬崖边,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看来老天都要收了六弟,没有富贵命,你硬要强求,如今老天都看不下去,要收你回阎罗殿! 你还想着入军营权倾朝野,还想要了本王的命,不可能! 六弟,你放心的去,你的女人本王会帮你好好照顾,这万里江山,也会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宋婉停下马车,冲了过来。 “六郎!” 江睿见此,面色更冷,他踩住江寂的手,狠狠的碾压。江寂吃痛,却狠狠拽住,不放手。 宋婉冲到江寂身前,想要把江寂拽上来。江睿伸手推开她,“一边儿去!想要救他是吧,” 第368章 坠崖 紧追不舍的黑衣人到了江睿身边,江睿抽出黑衣领头人腰间的大刀就向小树斩去。 树枝断裂,江寂的身体向下坠去。 深渊像极了漆黑不见底的洞府,令人恐惧,江寂的身体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六郎!” 宋婉见江寂坠了下去,也想跟着他一起跳下去。 江睿搂抱着她的身子就往后拖,“他死了就死了,你还傻傻地跟着他跳下去做什么,宋婉,以后本王会对你好!” 宋婉挣扎着,“放开我,放开!” 江睿道:“宋婉,你要敢为他掉一滴眼泪,本王就杀了你的祖母你信不信?” 宋婉眸中满是恨意,一口咬向江睿的手腕,江睿吃痛,骤然放开了她。 宋婉不顾一切地向着悬崖冲去。 “宋婉!” “你他妈别做傻事!” 他话音刚刚落下,宋婉的身子就如羽燕一般,跳下了悬崖。 江睿奔至悬崖边,去瞧那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却已经不见宋婉的身影。 “你这个蠢女人!” “蠢女人!” “你和江寂就去做一对鬼鸳鸯吧!” 宋婉临近夜晚被绑,江寂只身去营救,后两人不知所踪,很快就传进了宫里去。 沈贵妃命人速速去寻,半日,无果。 她忧心忡忡,饮食不思,然而禁军都已经出动,总不好叫四大营的人再去寻。 江寂和宋婉失踪,在朝野里惊起了一层浪,毕竟两人身份也算尊贵,未曾想,谁竟有这样的胆子,给这两人难处。 担心的人在担心,然而始作俑者江睿在此事中却完全隐身。 江睿善后处理得不错,似乎宋婉和江寂失踪之事,与他毫无关系。 他从此事中抽身,虽然账簿随着江寂一块儿掉入悬崖,但悬崖下是湍急的河流,水深得不见底,金陵不知多少人死在里面。 江寂和宋婉,八成都见了阎王。 江寂死如刍狗,只可惜了宋婉,那样一个美人,跟随着江寂一块儿去了。 一日过去,禁军还是没有搜寻到江寂和宋婉的身影。河水太过湍急,就连禁军乘船都不敢太肆意寻找。 沈贵妃焦头烂额,根本无法寝睡。江越一直在身边陪侍,又文书一封,令朝廷水师去寻。 日头高照,河水下游的水流缓慢而温和,水质清澈干净,清晰可见水底怪石嶙峋,鱼虾活泼游动。 宋婉身子趴在河岸边,浑身湿透,脸色煞白。 稍许,她睁开双眸醒来,却喉咙呛了口水,她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呕出一口水来,才缓过气来。 她撑着身子起来,见此处是个浅浅的河滩,两岸都是乱石,也不见什么人家。 “江寂!” “六郎!” 宋婉唤了江寂两声,却无人答她。 她往上游跑,她的小绣鞋早就被水流冲掉了,此刻赤足踩在河滩上,柔软的泥面上留下她奔跑过后的一串脚印。 宋婉跑了很久,都也没见到江寂的踪影,她累得跪在地上,想着江寂是不是被河水淹死了。 想到此处,她哭出声,眸中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正在她伤心欲绝之际,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婉婉。” 宋婉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身去看,见江寂完好无损地站在她身后,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宋婉哭得更厉害了,“江寂,我以为你死了。” 江寂走近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傻女人,本王没事。” 宋婉哭得出不了声,只是紧紧抱着江寂。 江寂吻着她的脸,将她脸上的泪水吻干。 他见她脸上有淡淡的指印,其实她被绑那晚他就发现了,只是那时情况比较危急,他没问。 “江睿打你了?” 宋婉道:“我不疼。” 江寂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这可是他用命来宠着的人,他竟然敢这么对她,不仅打了她,还凌辱她。 他不会放过江睿的。 “以后别跟着本王一起跳崖,本王要的是你好好活着。” 宋婉抬眸看他,“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世间无趣,六郎有趣。” 江寂在她眉眼落下一吻,刚想说什么,突然胸口一疼,江寂疼得嗷嗷叫出声。 “怎么了?”宋婉面色着急地问道。 “夹本王奶!靠!” 江寂扯开衣襟,赫然见一只螃蟹,右钳夹住了江寂乳、头。 宋婉:“” 江寂抓住那螃蟹就想往外拉,谁知那螃蟹的右钳夹住江寂的乳、头就不松钳。 “疼,婉婉,本王好疼!” “这可怎么办?” 宋婉急得团团转,帮他不是不帮也不是。 江寂被螃蟹右钳夹得倒抽口凉气,他咬紧后槽牙,生生把螃蟹的右嵌拔了。 他先把螃蟹扔到一边,那右钳都被拔下来了,它还夹着江寂的乳、头不放。 执念真是够深的。 江寂把钳子掰开,扔掉,这才松口气。 宋婉看他被夹得红肿的乳、头,“疼不疼?” “疼。”江寂凑近她,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疼死了。本王从来没被螃蟹夹过奶。” 宋婉:“” 谁让他粗心大意,连怀里有只螃蟹都不知道。 江寂道:“婉婉给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宋婉猛地推开他,“我看你好得很。” 她起身往下游走,江寂就在后面追,他人个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宋婉,他把人打横抱起来,“闭月羞花美若天仙貌比西施赛比貂蝉的娘子,生本王气了?” 宋婉道:“没力气生你的气,我好饿。” 江寂看了眼四下无人的河滩,抱着宋婉坐在河边的石块儿上,他先蹲下身子给宋婉洗脚。 小姑娘被他养得好,一双玉足雪白如玉,冰肌玉骨,又生得小巧,盈盈一握,别提多好看。 这河滩上碎石多,她的一双小脚被磕得伤痕累累,看着就让人心疼。 江寂给她洗干净了脚,把脚上的靴子脱下来,洗干净,给她穿上。 “在这儿等着,本王去林子里捡些柴火生堆火。” 宋婉道:“好。” 也就一刻钟,江寂回来时,手上就已经抱了一堆柴火,他捡了好几个打火石,几番碰撞之下,引燃了杂草,火堆很快燃起来。 他将身上湿漉漉的蟒袍脱下,连着里面的白色里衣也脱了,甚至连裤子也脱了,身上就只穿了条亵裤。 男人几乎裸着身子,健壮的上半身完全露出来,那胸肌鼓鼓的,腹部的腹肌更是均匀分布,块块分明,强壮又性感。 宋婉看了眼,觉得十分满意。 江寂上前来扒她衣裙,宋婉道:“六郎,在,在这里,不好吧?” 江寂低笑,“要你把衣裙脱下来烤干,想什么呢,婉婉成天脑子里就想这种事?” 宋婉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去。 第369章 河滩 宋婉身上脱得只剩下个肚兜、亵裤,江寂拿了根木棍,去河里插鱼。 他淌进水里,河水没到他大腿处,男人站在河中央,阳光落在他脸上,将他俊美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耀眼。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宽厚健硕的脊背往下滑,性感,迷人,宋婉都不禁联想到,江寂在榻上也是这样挥汗如雨。 宋婉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点,她是肚子饿,不是身体饿。 江寂插鱼很有一手,几乎一插一条,他足足插了四条鱼上来,都又大又肥。 江寂将鱼串好,放在火上烤。 宋婉肚子饿得咕咕叫,可鱼还是生的。 江寂坐在宋婉身边,“要不婉婉先把本王吃了?” 宋婉道:“螃蟹对你有那个意思。” 江寂:“” 他扣住她后脑勺,“忘记那茬。” 宋婉看他还肿着的乳、头,“哎呀,还肿得老高,会不会一直就这样了,一大一小,嗯,也别有一番风味。” 江寂放开她,捂住了自己胸口,“你别看了。” 宋婉凑近他耳边,“要不,我给六郎亲亲?” 江寂身子愣了愣,转身看向宋婉,“刚刚让你亲你不亲,现在错过了那村就没那个店了。” 他捂着胸口,坐到了宋婉对面。 他长开腿自然地坐着,亵裤全湿了,湿润的白色绸缎,与没穿毫无区别,宋婉看得清清楚。 江寂瞧见她的目光,闭紧了双腿,“宋婉,你这个女流氓。” 他红了耳根,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这么盯着瞧自己小老弟,饶是他不要脸皮的都顶不住。 宋婉肯定道:“嗯,不同凡响。” 江寂脸颊又红了些,“别,别调戏本王了。” 宋婉笑出声,往火堆里添柴火。今日天气热,衣袍很快就干了,江寂立马把外袍穿上,又脱了亵裤去晾晒、烤干。 宋婉身上的肚兜、亵裤都干了,衣裙也干得很快,她将衣裙穿上,坐在石块儿上,看了眼四周,“这到底是哪儿,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咱们吃完了鱼得尽快离开这里,本王刚刚去林子里转了转,发现有野兽待过的痕迹,这里不安全。” 江寂光着腚坐在火堆边烤鱼,微风拂过,总往他小老弟吹,江寂觉得屁股凉飕飕的,又站起来。 宋婉见他坐立不安,看他的亵裤还在用木棍做好的晾衣架上滴着水,“太阳西落了,六郎的亵裤干不了可怎么好,咱们得趁天亮着,找一户农家住下才是。” 江寂道:“总不能让本王光着腚去找农家吧?” 宋婉抬眸看他,眸中含着笑,“六郎可以一边手里拿着亵裤晾晒,一边去找嘛。” 江寂至她身前,给了她一个脑瓜蹦,“这种馊主意你也想得出来,要被人看见本王拿条亵裤在手上,本王还有脸没脸?” 宋婉摸了摸被弹痛的额头,“这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嘛。” 江寂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颊捏成皱皱巴巴的包子,“你男人光着腚,要不小心走光了被别人瞧去了,你乐意?” 宋婉摇头,“当然不乐意了,六郎全身上下都是我的。” 江寂这才满意地放开了她,鱼已经烤好了,外酥里嫩,能吃,但不好吃,只有鱼的腥味,除此之外,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寡淡至极。 但宋婉实在是太饿了,即便此刻的鱼做得不好吃,她也把一整条鱼吃得干干净净。 她只吃了一条就觉得府中饱胀,江寂吃了三条都还觉得肚子有点饿。 江寂的亵裤干得很快,布料少,又是薄料,还是绸缎,几阵热风吹来就收了水气,又临着火,还有太阳曝晒。 宋婉看江寂穿亵裤。 江寂道:“转过去,你不许看。” “为什么不能看,我都看过了。” 江寂耳根又红了,“反正就是不能看本王穿亵裤。” 宋婉眸子里满是笑意,只好转过了身去。 江寂穿好亵裤,走至宋婉身前,背朝着宋婉单膝蹲下,拍了拍脊背,“上来。” 宋婉道:“我能走,我可以自己走的。” “这路不好走,你裙子会弄得更脏,上来。” 宋婉把鞋子脱给他,“那你穿上鞋,这儿的石头割脚。” 江寂穿上了大靴,背着宋婉往河滩外走。男人双臂有力,背宋婉背得稳稳当当,轻轻松松,步子也迈得快。 宋婉拍了拍江寂的屁股,“驾!跑起来!” 江寂顿住脚步,“你把本王当马骑?” 宋婉道:“你都骑我多少回了,我还不能骑你一回?” 江寂眸中宠溺,“嗯,婉婉这次可以随便骑。” 宋婉又拍了拍他的屁股,“跑起来!不然天都快黑了!” 江寂把人背得更牢,往河滩外跑去。 西边红霞万丈,美不胜收,余晖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那么长,明明看起来那么不协调,却又那么美好。 绮丽的红霞映在河滩里,水天一色,微风徐来,掀起河水涟漪阵阵。 河水里的一角正好倒映出江寂背着宋婉飞奔的身影,宛若一对神仙眷侣,玲珑壁人。 宋婉道:“六郎是匹野马,快跑!” 江寂还真如野马一般跑起来。 他顺着一条踩得明亮的小路跑,他们运气不错,不远处有户人家正冒着炊烟。 江寂背着宋婉走近那户人家,到门口,他才把宋婉放下来,将脚上的鞋子脱给她。 宋婉道:“你把外袍脱了,你会吓着人家的。” 江寂才发现自己穿的是蟒袍,忙脱了袍子,才敲了三下门。 “是哪个?这么晚敲门干啥子嘞?” 院内的妇人一口流利的蜀地话,不像金陵人士。 江寂知道他和宋婉被河流冲到了离金陵较远的地方,但被冲到蜀地还不至于。 “鄙姓江,是金陵人士,原本是生意人,谁知在陪拙荆回娘家途中,遭遇劫匪,如今钱财两空,还望夫人能给口饭吃,给间屋住,能让江某和拙荆借宿一晚。” 江寂话落之后,院内便没了声音。 宋婉面上有些失望,看来今晚只能去林子里生堆火,睡一晚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位三十来岁的农家妇人站在了房门口。 她妇人髻梳得整齐,身上穿一身灰色的粗布麻衣,戴着个襻膊,围着个围裙。 她看了江寂和宋婉一眼,道:“长得真好看啊!美男,美人,我的老天爷!黑土!屋头来客咯,两个人长得好巴适哦!” 第370章 借宿 妇人邀请宋婉和江寂进了小院,她说她叫白云。 叫黑土的男人此刻从屋里出来了,穿着个灰白色长衫,面色生得白净,并不如他名字那般,生得黝黑。 他举止文雅,至宋婉和江寂身前,“鄙姓刘,二位先进屋洗漱洗漱吧。” 白云上前捏住他耳朵,就道:“快去逮只鸡来杀,屋头来客了,你准备让别个吃咸菜?” 黑土立马道:“马上切,我马上就切!” 白云收回了手,双手叉腰道:“给老子动作麻利点,快切!” “好好好!” 黑土跑向鸡笼,就要去抓鸡。 宋婉道:“白娘子,这就不必了,给我和夫君二人一碗清粥,一间住房即可。” 乡下条件不好,杀鸡宰鹅,那可是逢年过节,孕妇生子,才能吃的东西。 白云豪爽地挥了下手,毫不在意,“没得关系,来了客就得吃肉,你不晓得我养的公鸡,厉害得很,那简直就是公鸡中的战斗鸡,女人吃了嘎嘎补,男人吃了嘎嘎硬!” 宋婉耳根红了红。 白云暧昧地用肩膀撞了下宋婉,“都嫁人的姑娘了,你还懂不起咩,男人好,你才好嘛。” 宋婉脸颊都爆红起来。 江寂道:“那江某和拙荆便多谢白娘子了。” 白云看向黑土,“你动作给老子麻利点,杀个鸡不要磨磨蹭蹭的。” 白云领着两人到水井边,“你们打水自己洗哈,不要客气,我切厨房弄饭。” 说罢,她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烧了锅热水端出来,开始烫鸡清理鸡毛。 江寂打了一桶水上来,两人洗了洗有些脏污的手和脸颊。 黑土在院边剖鸡、清理鸡的内脏,白云则进屋拿了一双新的布鞋出来,给了宋婉。 “这是我昨天刚刚做好的布孩儿,你不要嫌弃哈,将就到穿。” 宋婉道:“多谢白娘子了。” 她发现这白云虽然言行举止大大咧咧,但却粗中有细,观察入微。 那黑土,言行更不像普通的农户,眼看着像是读过书的。 他们一口流利的蜀地话,应该是蜀地人,那怎么会搬来金陵边郡居住? 宋婉坐在小木凳上脱了鞋,换上布鞋。鞋子虽然还是大了,但却比江寂的靴子要好太多。 江寂又打了桶水,洗了脚,这才穿上鞋子。 天色越来越黑,晚饭终于好了。 四人坐在堂屋一起吃饭。 白云热情给宋婉盛了一碗鸡汤,“宋娘子瘦得遭不住,该多吃些。” 宋婉道:“多谢。” 江寂道:“江某与拙荆此番遭难,多谢二位慷慨收留,待归金陵,定会好好报答二位。” 刘黑土道:“江兄不必如此客气,粗茶淡饭,且遇人遭难施以援手,不求回报,当为品德之大尚也!” 江寂道:“瞧刘兄谈吐文雅,口音居蜀地,为何会在金陵边郡安家?” 白云听到此处,叹口了气,代刘黑土答道:“你不晓得,他就是个憨包! 我们原本就是蜀地人,他屋头本来是蜀地首富,钱多得花不完,但是他老孩儿死的时候,他还在外地走商,没赶得回来! 他大哥就趁此把家占了,他回来的时候,他大哥就以父亲病重,他不在榻前守孝为由,斥他不孝,更是联合几个叔伯,把他逐出了族谱,撵出了家门! 我也是个憨包! 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刚刚订亲,我老孩儿死活不同意我再嫁给他,说他身无分文,穷得叮当响,嫁给他要吃苦,有啥子办法嘛,我就喜欢他三,就收拾了点金银,和他私奔了! 他说金陵的蜀锦除了进贡给皇帝的是好的,其他人用的都不好,所以打算来金陵,做蜀锦生意。 这个地方水源充足,土地肥沃,他说养出来的蚕好,吐的丝也好,所以打算在这里养蚕,做蜀锦卖!” 江寂道:“原来是这样,那刘兄有福,有这样好的娘子。” 白云叹口气,“好啥子好嘛,他是个憨包我也是个憨包,幸好还没得娃儿得,不然生个娃儿出来也是个憨包!” 刘黑土气质温润,“我家娘子向来心直口快,江兄别介意。” 江寂道:“不介意。” 白云道:“江官人个高腿长,身强体健,身姿魁梧,你还打不过土匪哇?有几个土匪哦,这么凶?” 江寂道:“上百个。” 白云唏嘘道:“这么多,难怪你打不过!宋娘子长得这么撑展,喜得好没被土匪抓起切哦!” 江寂看向宋婉,眉眼温柔,“是啊,幸好。” 晚饭后,白云收拾了一间杂物房出来。 他们就夫妻两口,也就一间住房,他们也没了往来的亲戚,所以没有备客房。剩余的这间屋子,都拿来放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屋子是有了,但这屋里根本就没有床榻。 白云道:“只能打地铺了,没得办法得,屋头小,你们两个将就一晚哈。” 宋婉道:“没关系,有睡的地方就行。” 白云出了屋子,又抱着一床被子进来,放在地上,铺好,“这是新的,前几天刚弹的棉花,准备今年拿来过冬的。 我看你们就不是普通生意人,我屋头也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不像你们这样说话,生意人都会说,话多,你们两个吃饭说话都文雅,肯定是世家大族里面出来的。” 江寂道:“白娘子慧眼识人,若我们走后有人来问,不管是官是民,你都说没见过我们就行。” 白云道:“要得要得。” 她出了房间,宋婉道:“六郎怕江睿的人追来?” “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江寂搂住她的细腰,“我们失踪,母妃势必担心,禁军定会出动来寻我们。 若几日都寻不到,江睿在暗中定会疑心我们没死,于是会派人来找,若我们被江睿的人找到,恐怕又是险境一遭。” 宋婉道:“那睡吧,明日我们早些离开,别连累了他们夫妻二人。” 两人入了衾被,江寂把人捞在怀里,与宋婉道:“其实刘黑土可用,婉婉觉得呢?” “六郎与我想的一样,他家中是蜀地首富,从小跟着父亲一起做生意,为人诚信忠厚,帮我打理生意,他绝对能做好。” 江寂拍着她的脊背,“婉婉与本王心意真是相通,睡了,夜深了。” 第371章 借宿2 宋婉和江寂是被林子里的鸟叫声吵醒的,这里植被葱郁,鸟兽也多。 人烟少以为安静,其实不然。 夫妻两口实在睡不着了,起了身,用完早饭后,便道谢离去。 白云给两人准备了干粮,让他们在路上吃,宋婉与江寂再次道谢。 刘黑土和白云将两人送到屋门口,又给两人指了回金陵的路。 宋婉道:“刘郎君,你七日后来金陵如意坊,就说找宋掌柜,我有要事与你详谈。” 刘黑土有些迟疑,白云却立即笑着道:“一定来一定来!宋娘子放心,黑土一定会来的!” 宋婉笑了笑,转身与江寂离去。 两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今日天气还算好,有着暖烘烘的太阳。宋婉走在前方,江寂走在后方。 乡间的小路杂草丛生,露水也重,江寂道:“婉婉,上背。” 宋婉转过身,江寂已经单膝蹲下了身子,“上来。” 宋婉道:“六郎昨夜吃了战斗鸡,这会儿没地方消磨?” 江寂嘴唇一勾,“想挨、操?” 宋婉上了他的背,“君子当文雅。” 江寂背着她起身,“你看本王像君子吗?” “像流氓。” 江寂道:“露水重,本王怕露水打湿了你的裙子。” 他背着她步子迈得快。 宋婉道:“这里离金陵还有多远?” “几十里。” “这么远?那岂不是还要走很久。” 江寂道:“你不是有马吗,你的马跑得快。” 宋婉道:“要真马才行。” 江寂道:“乡下穷,哪里来的马,或许有骡子或者牛。” 宋婉在江寂耳边道:“六郎也挺像牛的,特别会耕。” 江寂掐了一下她的小屁股。 “别惹火。” 午时,两人歇在林子里,茂密的大树遮挡了毒辣的阳光,可还是遮不住炎热,宋婉热得浑身都是薄汗。 江寂生了堆火,用树丫子插上两个馒头在火上烤,又摘了片宽大的树叶去河边打了些水来,递给了宋婉。 “咱们走的地方对吗?” 宋婉接过叶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江寂道:“应该是对的,外面河里的水流越来越湍急,越靠近金陵,水流就会越湍急。” 江寂又递了个烤好的馒头给宋婉。 宋婉咬了一口,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烤馒头又酥又香,让人很有食欲。宋婉把一个全部吃完。 然后她就靠着身后的大树睡着了。 她醒来时,又在江寂的背上,他们已经走出林子了。 江寂满头的汗,宋婉拿着袖子给他擦干,“六郎怎么不喊我?” “怕把你男人累坏了?” “当然,毕竟只有你一个。” 江寂把人放下来,转身看她,扣住她下巴,抬起,让她直视他,“怎么,你还想有两个?” 宋婉道:“六郎亲亲。” “呵。”江寂气笑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本王哄好,并且成功转移你想有两个男人的话题?” 宋婉贝齿咬了咬下唇,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眸就那样望着江寂,双手握住江寂的手腕,“六郎俊朗非凡天下无双人俊心善宠爱婉婉,应该不会真生婉婉的气吧?” 江寂看她,见她脸上都是讨好,当下气就消了,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本王拿你没办法。” 他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咱们得走快些了,要找不到农户,我们晚上只能睡林子。” 宋婉道:“这条路不像有人走过的样子。” “我们不能走大路,隐秘回金陵是最安全的。” 两人走到日落时分,在一个山坳处,看见了一户人家。 江寂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老媪的声音,“谁啊?” 江寂道:“鄙姓江,是金陵人士,原本是生意人,谁知在陪拙荆回娘家途中,遭遇劫匪,如今钱财两空,还望婆婆能给口饭吃,给间屋住,能让江某和拙荆借宿一晚。” 房门不久被人打开,只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媪,身穿深蓝色粗布麻衣,灰白的头发用浅灰色的布巾包着,身型略佝偻,皮肤蜡黄松弛,眼角处都是皱纹,身子还算硬朗地站在门口。 她见江寂和宋婉两人,面带慈笑,“进来吧。” 江寂道:“多谢婆婆。” 两人进了屋,院子里种着些花花草草,还有些时令菜蔬,虽只老媪一人,但她却把院子收拾得很干净。 老媪道:“快进屋坐,我马上就去做饭。” 宋婉道:“我去做饭吧,婆婆您坐着就好。” “这怎么行呢丫头,你是客,你歇着,我来。”老媪道。 宋婉道:“婆婆,我人年轻,我动作快,您歇着,我来就好。” 老媪慈笑着坐下,“真好啊,老婆子我一人在这里住了许久了,好久没见你们这些年轻孩子了。” 宋婉道:“那我夫君陪着你说说话。” 老媪满脸笑意,“好,好啊。” 宋婉戴上襻膊进了灶房,水缸里快没水了,宋婉出灶房先让江寂去挑水,江寂起身就拿上木桶,去水井那儿打水,他很快盛满一桶,轻飘飘地挑着进屋,也就来回三趟,灶房里的水缸就盛满了水。 老媪笑着道:“小伙子一身的力气,真能干。” 江寂道:“我没什么本事,一身蛮力而已。” 江寂见走廊那儿柴火堆得满满当当,但都没劈,他又去拿着斧头劈柴。 他一斧头下去,粗圆的木头就分成两半,他捡起来再劈,将一根木头足足劈成四半。他动作麻利,斧头下去几乎没有落空的时候,把柴劈得又好又快。 天黑时分,走廊上那堆柴火被江寂全部劈完。 老媪夸赞道:“小伙子可真是个能干人呐,你的娘子也是个能干的,炒的菜真香。” 江寂道:“我娘子她什么都会,除了力气小些。” 宋婉端着菜出来,她炒了两个青蔬,凉拌了个胡瓜,烙了几张饼,虽是粗茶淡饭,但闻着也香。 饭是清粥,粥里也没几粒米,老媪一个人住,宋婉见那米缸里没多少米了,就舀了半碗,煮了粥。 江寂一口气就喝完了碗里的粥,然后就拿着一张饼啃。 宋婉知道这些东西他吃不饱,但老媪不似白云黑土家里能吃饱饭,在这儿把肚子填个半饱就是了。 宋婉道:“婆婆,怎么不见你的夫君还有孩子?” 老媪叹口气,“我老伴儿走得早,两个儿子,都从军去了,好些年没回来了。 官府每年都给我送体己银来,但却一年比一年少,我两个儿子,多半多半是都战死边关了。 朝廷估计也没找到尸体,死了哪些人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也没人过来与我讲一句。 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活一天算一天,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见我老伴儿和儿子了。” 宋婉听此,心里也不好受。 她出声宽慰道:“婆婆您别这么说,兴许您儿子还活着,只是边关还需要他们,时间一到,朝廷会把他们放回来的。 您可得好好的活着,待他们回来要是看见您不在了,他们岂不是又要伤心一场。” 老媪面上带起笑意,“丫头说的话有道理。吃饭吧,待会儿菜都要凉了。” 第372章 蛇肉 两人在老媪家里歇息了一夜之后,天明时便离开了。 临走前宋婉把自己还没掉的一只耳坠给了老媪,以作感谢。 原本她想把左手上的那只红玉镯取下给她,可这镯子价值连城,老媪独身一人居住,要被人知晓她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怕不仅不会给她带来富贵,反倒会带来杀身之祸。 然而耳坠只是寻常之物,是她在宋府带来的嫁妆,值个五六两银子,够老媪一人一年的花销了。 老媪推拖着不要,宋婉把耳坠塞在她手里,转身就与江寂离去。 今日天色很不错,是个刮着徐徐微风的阴日。 江寂与宋婉走在林间小路上,这小路弯弯绕绕,比之官道回金陵要绕不少路程,但却很安全。 江寂走在前,宋婉走在后。 他们离金陵越来越近,应该明日就能到达。 两人走了一整日的路,其间歇息了一个时辰,宋婉走不动了江寂就背着她走。 直到黄昏。 原本在途中他们二人遇见了间客栈,可江寂发现客栈里有江睿的人,那些人似乎就是算准了,他们若回金陵,必定会去那里住客栈。 也幸好江寂留了个心眼儿,先在客栈外查探了一番,结果果真不出他所料,有人在侯他们,江寂便撤身回去,带着宋婉往林子里去了。 林子里易于隐身,不易被人发现。 天色很快墨黑,江寂找了个算隐秘的地方,生了堆火。白云给他们的干粮已经吃完了,林子里也没有野果,宋婉肚子饿得咕咕叫。 江寂就抓了条蛇,打算烤来吃。 宋婉死活都不肯,她真的吃不下去。 江寂道:“白日出现的蛇都没毒,这蛇可以吃,蛇肉很细嫩。” 宋婉见那蛇一身豹纹,身子又软又凉,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嘴巴里吐出了半截蛇信子,虽然此刻已经死翘翘了,却又丑又恶心,宋婉拒绝,连连摇头。 她宁愿吃花、吃草、吃树皮,都不愿意吃蛇肉。 江寂却觉得这蛇不错,不打算扔了。 他把那蛇用尖锐的石头剖开肚子,在河边洗了内脏,割掉蛇头,又剥了蛇皮,串上根树枝,又在火堆上搭了个架子,把蛇肉放上去烤。 宋婉道:“六郎,我真佩服你。” 他也算养尊处优,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竟然能像边关打仗的将士一样,要战场上没吃的了,遇见能吃的东西,就能塞进嘴里咽下去。 “蛇肉很补,本王不骗你。” 宋婉躺在江寂大腿上,抬眸看他,“你已经不需要补了。” 江寂垂眸看她,两人的目光对视,火光映衬着宋婉白糯糯的小脸,将她的眉眼照得清晰分明,精致又好看。 小姑娘粉黛未施,皮肤却白得似雪,干净又毫无瑕疵,整个人像是块最美好的瓷玉。 她的脖颈子露出来,细白又漂亮,肌肤嫩滑,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胸脯子在衣襟下饱满圆润,让人恨不得将她衣襟撕了,采撷个完全。 江寂道:“婉婉,坐本王腿上来。” 宋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江寂就握住她摸脸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后抱着人,跨坐在他腿上。 “你,你别乱来。” 江寂在她耳边道:“这林子里没人。” “这可是荒郊野外,你别太荒唐。” 江寂的吻落在她脖颈,吻温柔又绵密,他在她脖颈上吻了一阵,转而又往上亲,亲到她耳旁。 他含住她的耳垂在嘴里吮,低声道:“偶尔换换环境,会更刺激。” “别发疯。” 江寂道:“本王疯的样子,你还没真正见过。” 宋婉心惊连连。 “婉婉心善,就这一晚,好不好?” 江寂的热吻亲上来,宋婉就偏开头不让他亲。 江寂追着她耳根亲吻,诱哄道:“说不定这次就有了。” 宋婉偏过头来看他,江寂趁势吻住她的小嘴儿,和她缠缠绵绵地亲吻。吻滚烫炙热,江寂又温柔又强势,粗鲁中又让宋婉感受到满满的怜惜与爱意,宋婉身子逐渐软了下来。 夜风好轻,轻到宋婉觉得一切都是柔的、温的,好像有暖呼呼的东西在包裹着她。 原本似虎豹、野兽一样的男人,此刻温柔如水。 宋婉抱着江寂的头,早就被他挑起情欲,衣裙什么时候被他剥开褪到腰际的都不知道。 火堆好暖,男人好热,四周更是静谧。宋婉身上只有一件外裙了。 她头昏脑胀,早已停止了一切思考。如一块浮木,只有紧紧抱着江寂的脖颈,好像才抓住了一线生机,才能活过来。 宋婉垂眸看着江寂,在昏黄的火光中,见他那双眸子,眼底都是因为她而生起的情欲。 他是放纵的,却也好克制。 宋婉是在他的克制中,逐渐跟随着他一起放纵的。 两人就那样对视着,看着彼此,转而又吻在一起。 肌肤紧贴着肌肤,强悍与柔弱,猛烈与可怜,火与温,似乎都在诉说着,这一场肆意疯狂的情事。 宋婉在海里飘荡,又在山巅欲坠,江寂如一匹野马,横冲直撞,宋婉在他的横冲直撞中,只能抱着他泪盈盈地哭泣。 火堆燃烧得劈里啪啦,且越烧越旺。深秋的寒气早就被火堆驱逐,宋婉觉得好热,男人更是烫的,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烫化。 耳边是江寂的低喘,宋婉以为那是结束,结果只是开始。 江寂是实实在在的兽,兽才会拿树叶打窝,江寂的蟒袍成了衾单,宋婉被他扔到了窝里。 他急躁得双眸猩红,宋婉见了都害怕。 宋婉哭得泣不成声,嗓子也哑了,林子里都是她又哭又叫又不断求饶的声音。 她醒来时,天方刚好泛着鱼肚白,她整个人窝在江寂怀里。男人身上热,她也不觉得冷了。 江寂光着膀子,右手手臂给她当做了枕头,左手放在她腰际,将她搂住。 宋婉往他怀里蹭了蹭。 两人还赤裸着,盖在两人身上的外裙压根遮掩不住两人的身体。尤其是江寂,个子高,身体壮得像虎豹。 宋婉靠着江寂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亲醒的。男人在她小腹亲着,吻着,她抱住男人的头,人迷迷糊糊的,任他采撷她的身体。 江寂的吻往上移,而后他双臂撑在宋婉两边,桃花眼看着她,“蛇肉都烤糊了,你赔本王。” “那怎么能关我的事。” 江寂道:“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把本王勾成那样,本王都无心去看火候。” 宋婉道:“你别耍赖皮。” 江寂把人捞起来穿衣服,“就要耍,本王的蛇肉贵着呢,你必须得赔,得好好赔。” 第373章 账簿没丢 两人穿好衣服动身,还没走多远,凌刀便牵着一匹马等在一棵大树下。 他见江寂和宋婉,上前行礼,“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王爷、王妃恕罪。” 江寂蹙眉问道:“你什么时候找到本王和婉婉的?” 凌刀如实回答:“昨日黄昏。” 江寂道:“昨日?那你为何不出现?” 凌刀颔首道:“属下觉得,王爷应该很想和王妃独处,故一直在后面跟着。” 宋婉脸颊通红,羞赧地站到了江寂身后,用手去掐江寂腰间的软肉。她就说有人吧,她就说有人吧,她就说有人吧。 昨夜就不该跟着他胡来。 这回真的脸都丢尽了。 凌刀察觉到宋婉的不对劲,立马又道:“属下一直离王爷与王妃大概一里开外,不停查看周边情况,确认没有睿王殿下的人,属下不敢窥探王爷与王妃私下相处。” 江寂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干得好,涨月例。” 凌刀单膝跪下身子行礼道:“多谢王爷。” 他起了身,继续道:“银面已经在官道上备好马车,王爷、王妃请。” 江寂转过身,看了眼宋婉,见她脸颊还红红的,眸中含笑,牵着她的手往官道而去。 两人刚出林子上官道,便见银面站在一辆马车旁,身后是两百个禁卫军,众人见着江寂和宋婉,跪下行礼,“参见王爷、王妃,王爷千岁,王妃千岁。” 江寂道:“都平身吧。” 众人起身,“谢王爷、王妃。” 江寂扶着宋婉上马车,见她坐稳后,他才坐了上去。 宋婉还是不自在,江寂握住她手安慰道:“即便被凌刀听到什么,那又如何,他又不是没听到过。” 宋婉:“” 江寂把人抱在怀里,在她耳边道:“你在王府也喊得挺凶的,凌刀是本王的近身侍卫,你不会以为他没听到过吧?” 宋婉耳朵红得滴血。 江寂轻笑,“别害羞了,慢慢习惯,咱们可还有一辈子。” 宋婉:“” 马车行驶起来,到王府时,两人下了马车。 沈贵妃、越王,元氏、宋城都等在王府门口。 两人上前,先在沈贵妃面前行了礼,后又给元氏、宋城行礼。因元氏、宋城身份不及两人,所以两人行的礼,是晚辈对长辈行的礼。元氏和宋城因着两人身份,又给两人行了礼。 沈贵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禁军这两日都没找到人,幸得今日凌刀飞鸽传信,说找到你们了,本宫这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下了。” 江寂道:“母妃不用担心,儿子没事。” 沈贵妃道:“你当然没事,你壮得像头狼,可怜了婉婉,跟着你一起受苦。瞧瞧,都瘦了,这是没吃好的缘故。” 宋婉道:“母妃,我没事,回府养几天我自然就胖了。” 宋婉至元氏跟前,与元氏道:“孙女儿让祖母忧心了。” 元氏湿润了眼眶,她得知宋婉失踪,又听说是掉下了悬崖,禁军那么多人找,也没找到人,她在府里食不下咽,夜里也难以寝睡,担心着宋婉会不会真的殒了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宋婉低着头道:“是孙女儿不孝。” 元氏道:“不说这些了,你回来就好,你平安就好。” 沈贵妃、越王、元氏、宋城见两人完好无损,便乘着马车回地回宫、回地回府,王府门前一下就空了。 江寂与宋婉,进了府中。 下人开始备热水、备吃食,两人先进了耳房沐浴。 温热的水消去了宋婉身体不少疲惫,她道:“可惜了,账簿弄丢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 江寂拿着胰子在她身上抹,“谁说账簿弄丢了?” 宋婉眸中意外又惊喜,“没弄丢?你身上没有账簿呀?” 江寂挑起她下巴,凑近她红唇道:“本王在你心里就这点脑子?真把本王当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了?” 宋婉道:“你那晚拿去救我的那本账簿,是假的?真的还在府里?” 江寂嗯哼了一声,身子往后靠,“怎样,本王智计如何?值得婉婉一个主动的香吻吗?” 宋婉拿过他手里的胰子继续抹,“你好好想想怎么找杨别鹤吧,没有他,江睿还能逍遥自在。” 江寂凑近她,“会努力找的,但本王需要点爱的鼓励。” 宋婉借着手心里的胰子泡沫,抹了江寂一脸,“洗洗你的淫心。” 江寂笑出声,拿着帕子洗干净脸,“吃饱的女人真是如神佛,本王讨个香吻都难。” 宋婉洗好,起身穿衣。江寂一个人洗也没意思,也起身穿衣袍。两人先后出了耳房。 正堂的屋内早就备好了吃食,宋婉昨晚没吃,又劳累了快一整夜,今早也没吃,这会子临近午时,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她和江寂去正堂用午饭。 江睿得知江寂和宋婉完好无损而归,当即掷了手中的茶杯,“真是够命大的,这样都没死!” 龚宰辅坐在窗牖边的黑漆雕花案几桌前,面色也极为严肃,但却比江睿要冷静许多,“既然没死,那就再杀。 竖子虽是个纨绔,但却有血性,如今他安然回来,定会想方设法查找证据,让官家治你的罪。 散播时疫,联合药商恶意囤积药材扰乱市场,卖高价药,谋杀二品王及王妃,桩桩件件都是死罪,睿儿,你无路可走。” 江睿深吸一口气,“是外孙大意了,早知道一刀砍了那竖子的头,让他死绝了才把他推下悬崖。” 龚宰辅道:“如今错事已成,也别去浪费时间懊悔。竖子要找杨别鹤,咱们看紧杨别鹤就是。” 说到此人,江睿沉凝了半晌,不得不说出实情,“外祖父,外孙之前求财心切,想要盐令,可朝廷的盐令早就颁发到了上限,已经不再颁发此令,若要再颁,需得上禀父皇。 整个西宋,也就三块。 朝廷贩盐是一大收入,盐令不可能再颁给商人。 那时正当外孙愁苦之际,杨别鹤出现了,他说他有盐令,可以与外孙一同贩盐,还任凭外孙差遣。 但这杨别鹤神出鬼没,连外孙都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更更别提看看紧他!” “你说什么?”龚宰辅怒得站起身,“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与我商量? 那杨别鹤来路不明,你竟然就敢与他合作这么大的生意! 况且,他手里有盐令,他找别人合作也行,为何偏偏要与你合作?还心甘情愿地当条狗任你差遣?” 第374章 给他 江睿低着头,“当时杨别鹤出现,态度诚恳,他说他只是一介商贾,想要寻个靠山,商若只是商,即便有了钱财,为官者也可肆意欺凌,所以他找到了外孙。 当时外孙正愁钱财,也就同意了。” 龚宰辅气得胸口深深起伏,他一直以为杨别鹤是江睿最信任的下属,谁知竟是一个来路不明之人。 “我教过你多少次,谋权夺位切不可大意,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生死难料! 这金陵无数把冷刃就悬在暗处,逮着谁就要了谁的命!这杨别鹤至今都未出现,甚至你都联系不到他,这不是拖你下水的命绳是什么?” 江睿知道自己遭了算计,他想要谋财、谋权,想杀江庭萧、江寂,可别人也想要他的命。 龚宰辅道:“立即停止贩盐的生意,你在里面投了多少银子,统统收回来,摆出要与杨别鹤停止合作、分道扬镳的态度,如此,他势必会出现。 他要出现,你就立即要了他的命!只要杨别鹤死了,江寂找不到这个人证,他就没法证明时疫之祸是你做的!” 江睿道:“是,外孙会照做。” 得知江睿要终止合作,不再愿意贩盐,杨别鹤还真出现了。江睿约他在府内书房一叙,杨别鹤戴着张白色无脸面具,就出现在了睿王府。 他走进书房,在江睿面前行礼,“草民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江睿道:“起身吧,坐。” 杨别鹤坐在了江睿对面,江睿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了他跟前,“最近贩盐生意如何?” 杨别鹤并未喝那茶,只道:“生意一直很好,王爷知道的,没有人不吃盐。” 江睿道:“原本这生意本王还想与你继续做下去,可奈何朝廷事务繁重,本王实在抽不开身,所以这桩生意只能与你到此为止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王爷真的确定不再继续与草民一起合作?”杨别鹤嗓音还是阴沉沉的,“王爷虽然位高,但需要打点的地方还有很多,王爷在朝中还没夺得大权,就已经跟钱过不去了么?” 江睿眸色阴沉,眸底迸射出杀意。 于他来说杨别鹤身份只是个卑贱的商人,听他差遣做事的狗,如今他竟然管到他头上、说教到他头上来了。 他原本就是朝中某支势力塞来他身边的细作,早就该杀,现在看来更是留他不得。 江睿面上带起笑意,那笑意不及眼底,也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周身泛起的杀意早令杨别鹤都有所察觉。 江睿看向杨别鹤身前的那杯茶,“杨老板,西湖龙井,今年刚刚进贡来的,不尝尝?” 杨别鹤道:“草民近来夜里难以安眠,大夫说吃了这酽茶,会更加难以安睡,所以叫草民莫再吃茶。” 江睿面上还是笑,“杨老板还真是日夜愁着生意,愁着如何赚银子,如今连觉都睡不好了。” 杨别鹤道:“是啊,生意人嘛,不愁着生意愁什么呢? 只是可惜了,王爷要撤出。 既然王爷决定与草民终止合作,之前王爷所投的银子,草民会尽数给到王爷手中,包括这个月所赚的银子,也会按照之前的分成给到王爷。王爷若无其他要事,草民就先告退了。” 江睿也没拦他,“杨老板慢走,不送。” 杨别鹤起身,在江睿面前行了个礼之后,转身往外走。 他刚刚打开房门,一支箭羽就破空而来,直接射入杨别鹤的眉心。 箭羽直接射穿了他白色的面具,甚至射穿了他的脑门。 杨别鹤都来不及挡或者躲,也没来不及说一句求救的话,就没了性命。 他的身子向后倒去,温热鲜红的血液顺着箭矢往外流,流了一大滩血。 江睿看着杨别鹤的尸体,面色冰冷,淡然地吃了口茶。 这西湖龙井可从一开始就没毒,毕竟是好茶,他可舍不得毒坏了这样的好茶。 站在书房门口的两个侍卫很快把杨别鹤的尸体从书房抬了出去,不久又端了盆水来,将地面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 一切似乎都好像没发生过。 “主子,彘奴进睿王府后,就再也没出来。” 黑衣男子走至霍褚耳边道。 霍褚正背对着书房里的侧门坐着,双眸闭阖,背后阳光刺目,叫人不敢直视。他的五官在身后明亮的光线中显得很暗,但却是立体的,鼻梁又很高,眉眼更是深邃、分明。 “彘奴已经死了,江睿势必杀他。” 黑衣男子道:“睿王以为自己杀了杨别鹤,如今恐怕又开始谋算怎么杀了裕昌王和裕昌王妃。” 霍褚睁开了双眸,那双眸子呈浅棕色,里面透着冷静、沉稳、运筹帷幄。 “‘杨别鹤’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没有谁见过他那张脸,那谁都可以是‘杨别鹤’。父王要皇位,睿王是必除的。他性贪,性毒,浮躁,自大,给他一点好处,也不论是好是坏他就要吃下去,他以为是甜头,实则是要他命的毒药。” 黑衣男子道:“裕昌王昨日也在开始找杨别鹤,连军营都没去。” 霍褚起了身,身影曝露在阳光下,此刻他的五官就更加明显,那是张很好看的脸,睫毛很长,微微向上卷,双唇微厚但却让人觉得很性感。 他看向黑衣男子,“喜奴,你说这裕昌王,到底是真纨绔还是假纨绔?” 喜奴道:“裕昌王这些年都在青楼、酒馆、樊楼度过,甚至赌坊、斗鸡馆也是常客,应该是真纨绔。” 霍褚却笑,“你们这些奴才啊,看人就看表面,看人得用心去看才行。他被江睿踹下悬崖,历难而归,回来第一时间没找账簿,反而就找杨别鹤,说明什么?” “说明”喜奴想了想,“说明他拿账簿去救宋氏女那晚,那本账簿根本就没丢!他有这番智谋,主子怀疑他纨绔浪荡,全是装的?” 霍褚道:“若不是装的,真纨绔可不敢单枪匹马只身前往城外去救宋氏女。再者,宋氏女得木兰夫人教养长大,如今她能与裕昌王一条心,裕昌王要真不好,宋氏女能多看他一眼?” 喜奴震惊道:“原是如此。” 霍褚坐到案几桌前吃茶,“既然竖子要杨别鹤,那咱们就给他杨别鹤。江睿,必须要死。” 第375章 细节 江寂找了两日的杨别鹤,无果。次日,他便去了军营。 四大营的将士还如往常那般操练,马上入冬了,将士的训练比夏日还要狠上几倍。 深秋的节气里,军营里的将士还赤裸着上半身,进行一对一的对练。 章长秋道:“四大营的冬衣三年一换,去年就是第三年,朝廷没钱,只发了军饷,给了两三日的好肉,冬衣这事儿提都没提。 咱们毕竟不是亲儿子,过得苦,可这也太苦了,一帮糙老爷们儿,有媳妇儿的就找媳妇儿补,没媳妇儿的就自己拿着针线补。 主子,您今年怎么也得在官家面前提一提,给将士们一人两件新的冬衣。” 江寂道:“本王去提?你才是四大营的统帅,本王提不是越级了么?再者官家不想给,你提也是无用。不过,户部有直接的权力把银子拨给你。去年国库实在吃紧,今年应该能行。” 章长秋面上带起笑意,“这就行了,沈大人那是您的老师,偶尔也该偏偏咱们了。” 江寂眸中含笑,“放心,今年少不了四大营弟兄们的好东西。” 章长秋道:“那属下就先替四大营的弟兄们谢谢主子了。” 江寂在军营里待了一整日,回府时天色已经墨黑。府中已经备好了晚饭,江寂摘了双臂的护腕,才进了正堂。 下人端了水来给他净手,江寂洗过之后,坐在了宋婉身侧,拿着箸吃饭。 他夹了块煮好的牛肉,吃了口,发现味道不错,又给宋婉夹了一块。 宋婉道:“六郎,陈阿四他说要见你。” “见本王?他想说什么?” 宋婉道:“他说,他被关这几日,想到了一个细节,必须要亲口告诉你,这对找到杨别鹤很关键。” 江寂看向宋婉,“细节?” 宋婉点了点头,夹住碗里那块牛肉吃起来,“待会儿你去柴房见见他吧。” 江寂浅浅嗯了一声。 饭后,宋婉去耳房沐浴,江寂则去了柴房。 陈阿四手脚都被铁链铐着,虽能起身行走,但却跑不起来。 他见着江寂进屋,激动得跟鸭子走路似地到了江寂身前,“裕昌王爷爷,您可算来了,草民等您许久了。” 江寂道:“你想到了什么细节,说吧。” 陈阿四道:“昨夜草民突然又想起杨别鹤此人来,细想了一下草民与他两次相见的经过。 草民想起第一次见他,他左手虎口上是有一道疤,但第二次相见,那条疤就没有了!草民觉得,杨别鹤就不是一个人,他是两个人!” 江寂眉心紧蹙,“你确定你没记错?” 陈阿四道:“草民绝对没有记错!草民要记错了,裕昌王爷爷您就把草民丢去喂野狼!” 江寂其实心里也有猜想,杨别鹤可能就不是一个人。因为这些日子下来,江睿除了见龚宰辅之外,就没见过其他人。 他不禁怀疑,可能连江睿都没见过杨别鹤的真面目,杨别鹤根本就不是为江睿卖命的狗,而是旁人塞到他身边的细作。 陈阿四见江寂不说话,当下有些心慌,“裕昌王爷爷,草民说的都是真的,您可要信草民!” 江寂冷睨他一眼,转身往外走,“你好好待着!” 他刚刚走出柴房,凌刀便把门关上了。 江寂回卧房时,宋婉刚刚从耳房出来,小姑娘身上还有未干的湿气,小脸被热水熏得红红的。她天生皮肤好,这会子如出水芙蓉,叫江寂一时都挪不开眼。 宋婉见他直溜溜地盯着自己瞧,难免心惊,上前捂住他的眼,“别看了。” 江寂轻笑,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本王也去洗洗,不然婉婉得嫌本王臭了,连抱都没得抱。” 他大步进了耳房,眼看有快速洗完的架势。 宋婉在窗牖边拿着干帕子擦了擦被水打湿的乌发,刚刚把头发擦干一刻钟,江寂就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绸衣、绸裤进了卧房。 他至宋婉身边抱住人,“闻闻,本王香了。” 宋婉面上带着笑,点了点头,“嗯,六郎好香。” “亲亲?”江寂凑近她。 宋婉拿干帕子捂住他的脸,“擦擦你的头发吧。” 江寂拿过干帕子,胡乱地在自己头上擦,把他顺滑的头发擦得毛毛躁躁。 宋婉双手按住他的动作,“怎么才能好好擦?” 江寂道:“婉婉自然懂了。” 宋婉拿他没办法,在他侧脸亲了一下,“行了吧?” 江寂立马乖了,把他的头发好好擦干。 他擦好后,去梳妆台柜子里拿了一盒药膏出来,去检查宋婉的双脚。连着擦了两日药,她脚上的伤口好了许多。 脚底和脚背上的伤口已经慢慢结痂,但她这样一双好看的脚有了伤口,终似一块美玉有了瑕疵。 江寂都心疼,宋婉又何其不在乎。 女子都是爱美的,正如宋婉每晚都会拿软雪膏擦脸一样,那东西最是美容养颜。 江寂拿着药膏小心翼翼在她脚上抹,那药膏冰冰凉凉,抹上就能解去不少疼痛。河边有死去的河蚌,那东西是最划脚的,宋婉被和蚌壳划了好几下,幸好伤口不深也不大。 江寂给她抹好药,打横抱着她走向床榻,“这几日也不要出府,杨别鹤已经快有线索了。咱们没死成,江睿不会善罢甘休。” 宋婉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江寂把人放在榻上,自己也上了榻,“婉婉马上十七了,不过还是个小姑娘。” 宋婉睡在江寂臂弯里,“时间过得真快,我们成婚都快一年了。” 也就三个月,就是新年。 江寂道:“天气越来越凉,你身子不好,在府里也要穿厚些。” 宋婉道:“知道啦。” 江寂浓密的眉头蹙了蹙,“怎么?嫌本王啰嗦?” 宋婉道:“青天大老爷天可怜见,我可不敢呐。” 江寂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满脸温柔,“你要好好的,本王才无后顾之忧。” 宋婉浅浅嗯了一声,“我会好好的。” 江寂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去,宋婉睡觉总是很乖,窝在他怀里不会乱动。江寂在宋婉睡过去之后,不久也睡得沉。 次日清晨,江寂是被凌刀叫醒的,说府外有人找他。 第376章 信件 江寂起身穿好衣袍出了卧房。 “谁找本王?怎么不迎进府里?” 凌刀道:“他是个小乞儿。” 江寂面露疑惑,快步出了府中,到了门口。 小乞儿也就是个三四岁的小奶娃,浑身脏兮兮的,穿的衣服破破烂烂,但面庞却生得白糯,活像个小包子,一双眼睛似葡萄般,又黑又圆,澄澈干净。 明明是个小乞丐,手臂却似藕一般,白白的,胖胖的,想来都因他生得可爱,乞讨到的东西都比其他乞丐多。 他赤着小胖脚,双手叉腰,手里捏着一封信,“大人还爱睡懒觉,我都起来讨了两个包子吃了。” 江寂至他跟前,蹲下身子看他,“你找本王?” “你说的什么废话,我不找你,还能等你半天?” 江寂:“” 小乞儿把手里的信给他,“这是一个鲶鱼叔叔叫我给你的。” 江寂接过信件,“鲶鱼叔叔?” 小乞儿道:“你听不懂人话?大脑被人磨平了?鲶鱼叔叔就是人丑,胡须还很长!” 江寂道:“你这样的嘴巴,你能讨到饭?” 小乞儿立即跪下,泪眼婆娑,眼泪汪汪地望着江寂,“裕昌王叔叔,你人俊心善,给我一口饭吃吧,我爹死得早,我娘跟人跑了,留下我一个孤儿,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已经吃了三天的树皮了,您救我一条命,就当积德了,以后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江寂:“” 小乞丐模样生得好,那双眼睛哭起来,实在惹人怜爱。 小乞丐站起身,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双手叉腰道:“怎么样?我这样的能讨到饭吗?” 江寂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哼哼一声,双手抱臂,转身就往大街走,小小的身子,可爱又傲娇。 “站住。” 小乞丐转身看江寂,“怎么?你还有话说?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傻了,有话不能一次性说完?” 江寂道:“城中有稚子收容所,你可以去那儿。” “切,我能不知道?可那里小孩子太多了,已经住不下了!再说了,那里的孩子傻傻的,我不跟他们玩儿!” 他说完就快步跑开了,江寂还想叫住他,奈何他已经没入人群里。 江寂只好拿着信进了王府。 他回到卧房,宋婉还在榻上睡得熟,他也没吵她,而是坐在窗牖边,去看那信的内容。 ‘草民敬叩裕昌王神勇将军,拜上。 昨日闻裕昌王寻觅杨别鹤此人多日,未果。 草民身如草芥,但无意间却得知杨别鹤此人之事。 数人蒙白面用‘杨别鹤’之姓名,在沿海一带贩盐,为睿王之走狗,手段狠辣,不从、不顺他者,皆绞杀而亡。 草民与‘杨别鹤’仇怨颇深,遂暗中追查多日,终于抓到一人,如今绑于城中竹苑。 草民本想除他而后快,但草民膝下儿女一双,尚未成人,得知裕昌王寻觅此人,遂交予裕昌王手中。还请裕昌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敬上。’ 江寂看完信件,宋婉就醒了。 她起身下榻,至江寂身前,问道:“谁写的信啊?” 江寂摇头,“不知。” 宋婉拿过信来看,江寂就顺势将她抱来腿上坐着,将她搂在怀中。 宋婉一目十行,“这信谁给你的?” 江寂道:“一个小乞丐。” 宋婉摇头:“你觉得可信么?” 江寂拿过她手里的信,把信放回了信封里。 他对这封信,自然持半怀疑半信任的态度。 他纨绔天下闻名,纵然有人得知他找杨别鹤,也不会把人交给他,让他给他报仇。 江寂在她耳垂落下一吻,“去梳头,乖。” 今日天色算不上好,早饭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江寂带着凌刀和银面,来到了城中的竹苑。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种满了夜来香。那花香浓郁,叫人闻了并不舒服。 院门紧闭着,落了一把方形锁,凌刀上前,直接撬开了锁,推开了门。 院子里安静得很,除了夜来香之外,再没有其他。 江寂进了院子,大步到了正屋门前,那门上没再落锁,江寂推开门进去,屋中央的圈椅上绑着一个黑衣男人,男子面相周正,虽不算出众,但也不算丑陋。 男子昏迷着,凌刀见桌上有茶壶,那茶壶里还有茶水,直接向男子的脸颊泼了过去。 男子瞬间被泼醒,看向了站在他身前的江寂。 “你,你是谁?” 江寂双手抱臂,“你应该知道本王是谁才对,别装。” 男子心里一惊,没出声。 江寂道:“你主子把你送到本王跟前儿来,到底想做什么,只是为了要江睿的命?” 男子垂下眼帘,还是一声不吭。 江寂冷笑道:“原来是养的死士,该有人死的时候,就得有人死。你主子为了他的大计,就牺牲你们这些下属的命。可下属的命也是命,他让你死,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死?” 男子还是没出声,只是沉默。 江寂见这男子的态度,就知道他背后的主子不简单。能培养出死士的,定是有权有钱之人。这两样缺一样,哪样都不行。 “既你一心赴死,那本王成全你。” 江寂转身往门外走,“带走。” 凌刀和银面押着男子离开了竹苑,回了王府。 四人刚刚离开,霍褚从一转角处出来,面上带着似有似无地笑,“这竖子果然藏得够深,竟然算到杨别鹤是背后的主子推出来的。” 喜奴道:“他藏拙到底想干什么?” “他原本就是官家的义子,与皇位终究无缘。他若没有藏拙,自然对皇位无心,他若藏拙,自然也想那至尊之位。” 喜奴诧异道:“他要皇位?” 霍褚转身往马车走,“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父亲当年安排龚宰辅在陈裕身边,假意奉陈裕为主,怂恿陈裕起兵反叛,陈裕、太子谋逆兵败,当时父亲以为,是官家筹谋得当,现在看来,与这竖子拖不了干系。” 喜奴更是诧异,完全没想到一个浪荡纨绔,常年留恋花街柳巷之人,竟然赢了陈裕。 霍褚道:“江睿要死了,龚宰辅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胳膊肘不会往外伸,宰辅的位置嘛,人人都可以坐上去。” ’ 第377章 收服 杨别鹤也被扔进了柴房,和陈阿四关在了一处。 陈阿四看向江寂,忙跪下身道:“裕昌王爷爷,你抓了一个杨别鹤,证明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放了草民了吧!” 江寂双后覆于身后,“不行,你还得在这里好好待着。” 陈阿四欲哭无泪,这下真的逃不过牢饭了。 江寂转身出了柴房,凌刀将门关上。 宋城还没复职,如今就等他复职官升二品左督御史,彻查时疫之案了。 宋婉待在王府闭门不出,但刘黑土却找来了金陵如意坊,谢仙告诉刘黑土,让他去裕昌王府找宋娘子。 刘黑土去了,在王府外说要找宋娘子,小厮立即去通传。 他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喜儿就出来迎他,“刘郎君请进。” 刘黑土跟着喜儿进王府,低声问喜儿,“宋娘子与裕昌王府是何关系啊?” 这王府这样气派辉煌,雕梁画栋,这府中又打理得井井有条,处处都彰显着规矩,叫人难免心慌。 喜儿笑着道:“宋娘子是大理寺卿的嫡女,嫁与裕昌王为正妃,是这府邸的女主人,王府里的当家主母,也是我的主子。” 刘黑土吃惊连连,没想到那日以商贾自称的江兄和宋娘子,竟然是皇亲贵胄,身份不凡。 喜儿见他震惊的表情,笑着道:“刘郎君不必紧张,王妃待人和善,是最好相与的,您是咱们王爷和王妃的恩人,王爷和王妃感谢您还来不及。” 刘黑土点了点头,没再出声。 喜儿迎着刘黑土到了正堂,命伺候在正堂的奴婢给刘黑土倒了杯茶,又让人端来了瓜果点心,“刘郎君稍等等,王妃马上就来。” 刘黑土道:“好,好的。” 宋婉怕刘黑土久等,加快了脚步,到了正堂。 刘黑土见着宋婉,却见她早已不是前几日那番落魄模样,身上穿着海棠色缂丝对襟襦裙,发髻梳得温婉,戴着流苏、珠花等配饰,面上略施粉黛,双手戴着玉质温润的玉镯,眼瞧着处处精致,是个如玉般将养着的人。 那夜他见宋婉和江寂二人的气质就不俗,不似普通人,只是没想到二人身份如此尊贵,竟是天家的人。 刘黑土连忙跪身行礼,“草民叩见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婉道:“刘郎君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刘黑土起了身,“谢王妃。” 宋婉道:“刘郎君请坐。” 刘黑土坐到了圈椅上,宋婉坐到了主位上。她微笑着道:“这些日子我不便出府,劳烦刘郎君跑了这么一遭。” 刘黑土道:“不劳烦,不劳烦。” 宋婉道:“我叫刘郎君来,是得知刘郎君从小身在商家,对生意迎来送往、查账走庄之事,甚为熟悉。刘郎君有大才,在山里养蚕,是埋没了您的本事。 我手下有烟雨楼、如意坊、钱庄、酱膏蟹铺子这些生意,我还要管着府里的中馈,实在无暇他顾。这些生意,我想交给刘郎君,来替我打理。每月的月例您来提,只要合适,我都应允。” “这这”刘黑土一时都不知怎么回答,宋婉与他说的这些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还以为宋婉叫他来,是想与他谈蜀锦的事。 宋婉道:“刘郎君要一时拿不定主意,您可以回去慢慢考虑,但我希望您能答应。” 刘黑土想了想,起身作揖道:“只要王妃信任,草民愿意替王妃打理这些生意。” 宋婉面上笑容更大,“我就怕刘郎君只想好好做蜀锦,不愿打理我这些生意。我每月给您五十两的月例,您看如何?” 五十两银子,纵观金陵没有哪家主人公能给聘来的掌事这么多月例。这五十两,可以在金陵租一个好的院落,吃穿用度不愁,还能有存银。 刘黑土道:“多谢王妃。” 宋婉道:“咱们从下月开始,下月月初我先带你巡一下生意,让铺子里的几个掌柜、账房见见你。刘郎君你且记住,我把生意交给你,你就是这些铺子、钱庄的主人,要旁人问起,切不要透露我的姓名,还有王爷的,亦是。” 刘黑土道:“王妃放心,草民绝不透露。” “还有一点,我虽是你的雇主,但你真正的主子是王爷。倘若有一天我有什么好歹,王爷也有危难,你一定要帮王爷,明白么?” 刘黑土道:“是。” “您对蜀锦颇为了解,对蜀地更是如此,咱们的生意你先熟悉,待熟悉好了游刃有余,咱们可以再开个织锦坊,专做好的蜀锦。现在我们的生意只是在金陵而已,咱们有能力了,可以把生意做到蜀地去。” 刘黑土明白宋婉话里的意思,他是被家里的兄长逐出族谱,赶出刘家的,他若风光无限地回去,自然打他兄长、甚至打他那些叔伯的脸,街坊邻居、乡里乡亲,也知道他刘黑土有本事翻了身,他势大了,当年之辱,他必定向他兄长一一讨回。 刘黑土跪身下来道:“草民多谢王妃,日后定为王妃、王爷,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刘郎君不必言谢,快快请起。” 刘黑土站起了身,眼眶却红了,显然当年被逐出家门之事,是他心里难以消去的结。 宋婉叫喜儿送刘黑土出府,她则回了卧房,江寂正坐在窗牖边研究棋谱。 江寂见宋婉进屋,眸中宠溺,夸赞道:“王妃真厉害,这就收服了刘黑土,他乃商贾之家,定能打点好咱们的生意。” 宋婉走近他,坐在他对面,看着棋盘上的棋局,“算算日子,我父亲快复任了,咱们怎么把这些人,塞到他手里?” 江寂道:“直接给。” “直接给?”宋婉想了想,“是啊,他是我父亲,况且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有什么不能直接给的。” 江寂给她倒了杯红茶,放在她跟前,“岳丈大人要升迁,是好事。他去了督察院,正好洗洗督察院的淫靡、权|色交易之风,岑烽嘛,也该下台了。” 宋婉看他这番运筹帷幄的样子,却格外心惊。她没有喜悦,没有兴奋,她开始害怕。 第378章 告之岳丈 金陵刚刚入冬,就下了一场雪,一夜起来,整个金陵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宋城复任第一天,就被官家传召到了御殿,下旨升任他为正二品左督御史,让他彻查时疫之案。 宋城接了任旨、接下案子。 他这才刚刚出皇宫,就遇见了一个血衣男子,手上拿着一把血色红伞。 男子面庞极白,甚至比女子的肌肤都还要白,他头上的乌发比那绸缎还要光滑柔顺,用发带系了,都束在脑后。 男子也没与他搭话,但显然是找他的,既然他没讲话,宋城也没理他,径自上了马车。 男子就骑着骡子,打着红伞,跟在他马车后面。 宋城到府时,下马车才发现这男子还在跟着他,甚至是明目张胆地跟踪。 宋城看他,他就对宋城笑,笑容却实在僵硬又令人恐怖。 宋城道:“你跟着本官做甚?有冤要伸?” 解灵玉收了伞,走到他跟前,“宋大人接了时疫之案,会有危险,我是来保护宋大人的。” 他径自走进府中,“宋大人把我当作客人招待即可。” 宋城道:“本官让你进府了么?” 解灵玉转身看他,“宋大人,就你那寻常男子的体力,有人派杀手杀你,你可能谁也打不过。” 宋城不否认。 他没学过武,普通的兵都能把他撂倒。 解灵玉徐步走近他,盯着他的脸瞧了瞧,“嗯,确实生得俊,不然生的女儿也不会有要了人性命的本事。” 宋城双手覆于身后,侧过身子,“一股酒味儿,你能保护本官?” “大人可别小瞧人,江湖人、甚至朝堂中人,听了我的名号可都要抖三抖呢。” 宋城却不信,冷哼一声往府里走。 解灵玉就跟上他,撑开了手里的血色红伞,替他遮住天空飘下的、零零散散的雪花。 宋城推开他遮来的血色红伞,“你离本官远点。” 解灵玉就凑上去,“咱俩年岁相当,或许,我还要长你一岁,大人要唤我一声哥哥,我也是受得起的。” 宋城脸色黑如锅底。 解灵玉笑得妖,“既我是你哥哥,照顾你、保护你也是应当,再推开我,可就是你这个做弟弟的不对了。” 宋城忍无可忍,可从小就受到好的教养,他骂人骂不出来。 他大步朝书房里进,解灵玉也跟着进去,宋城摘大氅,解灵玉就去接。 “城弟,你的大氅已有些旧了,是该换件新的了。也是,城弟发妻去得早,续弦又是个业障,如今没人管你的衣食起居,自不比从前过得那么好了。” 宋城转身看他,“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解灵玉只是笑,转而坐到了窗牖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城弟的那些破烂事,要想知道,稍稍一打听,自然知晓。 城弟官运亨通,政绩不俗,但为人丈夫,宠妾灭妻,为人父亲,不疼嫡出,反宠庶出,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宋城道:“那是本官的茶杯。” “你的?”解灵玉耸了耸肩,“那又如何?” 宋城面色愠怒,“本官从不与旁人同用一个茶杯。” “哦?是么?那如今我用了,城弟要接受不了,只能另换一套了。”解灵玉右手撑着太阳穴看他,“我这个人没什么讲究的,城弟看来要吃苦了。” 宋城道:“本官请你出去。” “我可还不能走,时疫之案你查明白了,罪魁祸首进刑狱了,我自然会离开。” 宋城走近他,“是谁派你来的?” “城弟想知道?”解灵玉指了指自己的红唇,“城弟好好亲哥哥一下,哥哥就告诉你,全部告诉你。” 宋城自小的教养在这一刻崩塌,他怒吼一声,“混账!你给我滚!” 解灵玉笑出声来,只觉得痛快。 江寂次日就来了宋府,宋城刚刚下朝不久,解灵玉紧跟着他。 宋城见江寂来,有些意外。 他上前作揖行礼,“下官参见王爷。” 江寂作揖回礼,“小婿有礼。” 两人同时起了身,宋城道:“不知王爷找下官何事?” 江寂道:“岳丈大人,咱们进府说。” 两人进了府中,走进了书房。 解灵玉走到一边坐下,嗑瓜子。 伺候在书房的下人立马去端茶烧炭。 江寂道:“得知岳丈大人在查时疫之案,小婿这里,查到了些东西,故来告知岳丈大人。” “哦?昨日下官开始查此案,准备从贩卖高价药的药商查起,以此顺藤摸瓜。 然而贩卖高价药的药商,全都失踪不见人影,今日下官还在头疼,难不成王爷查到了这些药商的去向?” “小婿手里有两个人证,只是碰巧抓到的。 一个是陈阿四,之前是金陵与蜀地之间,来往贩卖丝织品的走商,生意规模不大,但有个叫杨别鹤的人,告诉他金陵深秋会发生时疫,让他去蜀地囤药。 刚开始陈阿四半信半疑,不打算囤药,但在杨别鹤的逼迫之下,囤了几百斤的药材。 七日前,有人给本王送了封信,说他和杨别鹤积怨颇深,他将杨别鹤绑于金陵竹苑,本王去瞧,杨别鹤确实在此。” 江寂从怀中摸出那封信,又拿出账簿来,放在桌上。 “杨别鹤与睿王合作,睿王派人散播时疫,他则暗中撺掇药商囤药,以此来赚朝廷的银子。这账簿上,清清楚楚记了他所赚的银子。 他们还在沿海一带制盐、贩盐,有不顺从他们者,皆杀之而后快。” 宋城拿过信件来看,看完信件之后,又去翻看那账簿。 “他们竟然短短时日就谋利几十万两银子,睿王敛财真是毫无人性。” 江寂道:“是啊。” 宋城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王爷与王妃九死一生,就是因为这本账簿? 是睿王绑架了王妃,故王爷前去营救,睿王要这账簿、更要王爷与王妃的命才使王爷与王妃坠崖。 幸得王爷与王妃命大,也因为王爷留了个心眼儿,这账簿才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 江寂道:“不瞒岳丈大人,确实如此。” 解灵玉磕着瓜子走近二人,坐在了宋城身旁,“犯事的可是睿王,如今他正得圣宠,原本早该回封地的,却至今迟迟未归,官家都未责怪一句。 城弟刚刚升迁正二品左督御史,要在官家面前说出时疫之祸是他宠信的儿子干的,这是会出人命之事,城弟敢么?” 宋城道:“是官家让我查的,如今查出个好歹来,怪在我身上,是否太不讲理了?” 解灵玉眸中含笑,“帝王之心,理字在他这儿不管用。他看不顺眼之人,皆可诛之。 春生夏耕、秋收冬藏,城弟要把睿王殿下数罪禀到官家面前去了,可能都不用等秋后处斩了,官家能直接下令立马斩你。” 第379章 如实陈情 江寂把陈阿四、杨别鹤密送到了大理寺狱。 宋城虽然升迁,但心腹都还在大理寺,他刚到督察院不久,那儿还是岑烽的天下。 此案背后主谋身份并非常人,还是要小心谨慎为上,事情还没禀到官家面前去,就可能会有变数。 解灵玉寸步不离地跟着宋城,就连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江睿胆子也是大,还真派人来杀宋城,那是宋城第一次见解灵玉出招,平日见他没个正形,整日喝得烂醉如泥,杀起人来却是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不,他甚至都没用刀,只是赤手空拳,便将十个黑衣人顷刻之间毙命。 他打完还对宋城眨了眨眼,“哥哥我厉害吧。” 宋城给了他一个白眼。 宋婉心里还是忧心,就怕宋城说出时疫之案背后主谋是江睿时,官家直接下令把宋城拖出去斩了。 江寂焉能看不出她的担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会有事的,相信本王。” 宋婉道:“贤贵妃和睿王如今都那么得宠,只怕父亲刚刚把主谋说出来时,定会惹得官家震怒。” “可事实就是如此,放心,父皇还是信任岳丈大人的。” 天色早已黑如浓墨,外面雪花还在飘,凛冽的寒风呼呼刮着。 江寂把人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脸。 主卧里的地龙烧得很暖,屋外的寒气压根儿渗不进来。宋婉并不觉得冷。 江寂亲了亲她的眉眼,在她耳边道:“咱们到榻上去。” 宋婉道:“不要。” “咱俩十来日没亲热了,就树林里那回荒唐了些,婉婉就叛了本王死刑?” 宋婉前些日子劳累,又深秋坠崖跌进冰冷的河水,原本就推迟了几日的葵水,又因坠河又推迟了几日,前几日葵水来了,痛得她死去活来。江寂吓坏了,忙请了月修竹来,月修竹两副药下去,宋婉的疼痛才算好全。 这几日,宋婉好好的养着,江寂也让她少出门,再着了风寒更是麻烦。以前,宋婉未出嫁时,葵水每月来时也痛,还不准时。嫁与江寂后,反倒好了许多,葵水每月还准时来,可经时疫、坠崖入河,确实亏了她的身子。 这些时日,江寂知道她不舒服,半点没舍得碰她,把人含在嘴里宠着。夜里哄她睡觉,白日叫她早起,那几日没下雪,下午他回府中,就带着她在府里打马球。 宋婉抬眸看他,“没叛死刑。” “那婉婉不允本王。”江寂说得委屈。 宋婉凑近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想要纠缠她和他深吻,宋婉却移开了唇。江寂被她勾得抓心挠肝,连着呼吸都加重了好几分,“本王会被你搞疯的。” 宋婉道:“六郎再忍忍,好不好?” “怎么了,身体还是不适?” 宋婉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婉婉好好休息。”江寂把人打横抱起来,走向床榻,“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再说。” 宋婉确实乏累,躺下去没多久,就睡得沉。 雪连绵下了两日,总算是停了,但今日天色仍旧不好,天空阴沉沉的,黑云密布,眼看着还有大雪要下。 天色尚灰暗,宫里就已经百官聚集,开了朝。 江盛坐在龙椅上,听着六部、内阁承禀事务。 刑部尚书张从出列道:“禀陛下,判处死刑的死刑犯在这三日之内,已经全部处斩,共五百零三人。” 江盛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沈策出列道:“陛下,户部因金陵时疫之事,拨款二十万两纹银,如今国库吃紧,临冬四大营五万将士的冬衣都还没有着落,年关宫中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倘若查清时疫之祸背后主谋,将银子追回,四大营将士的冬衣、年关的开销,也就有着落了。” 说到时疫之案,百官甚至连江盛都看向了宋城。 江盛道:“宋爱卿,时疫之案,你查得如何?” 宋城出列,跪下身道:“回陛下,微臣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但微臣却不敢说出实情。” 江盛道:“有何不敢的?朕命你查的此案,不管是谁做的,你如实告知朕。” 宋城道:“时疫之祸,背后主谋,是睿王殿下!” “放肆!”江盛怒得站起身,“你敢诬陷睿王!” 宋城磕头道:“微臣不敢!微臣所查结果,却是如此!睿王乃陛下龙子,身份尊贵,微臣岂敢诬陷睿王殿下!” 江越出列道:“父皇请息怒,宋大人刚刚升任左督御史,他在朝为官数年,居大理寺卿之位就九年有余,好不容易升任正二品,这位置对宋大人来说,来之不易。 宋大人刚刚上任彻查时疫之案,岂敢含糊,岂敢诬陷五弟,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除了惹来父皇震怒,还会被父皇贬官,甚至砍头。 宋大人敢言此事,证明宋大人直言敢谏,刚正不阿,不慕权贵,是真正的良臣,父皇何不听他说下去,再来评判他是否诬陷五弟。” 江盛收了怒意,显然被江越说服。 “宋爱卿,你讲。” 宋城道:“微臣接到陛下授命,便马不停蹄彻查此案。起初查卖高价药的药商,发现这些药商全都失踪不见。就在前几日,微臣抓到了陈阿四,后来从他口中,审出了杨别鹤。 杨别鹤此人,是个商人。他身有盐令,与睿王殿下合作,两人敛财,毫无人性。 杨别鹤撺掇金陵药商囤药,甚至叫金陵走商囤药。他们若从之,就三七分账,若不从,就胁之,再三七分账。 而睿王殿下,就看准秋闱武举人多,散播姑苏一带曾兴起过的时疫。 他与杨别鹤还在沿海一带贩盐,不仅苛待制盐工人不说,甚至不发饷银,致沿海一带百姓苦不堪言。” 江盛沉默了,然而他脸色却冷得可怕。 若这些是真的,即便江睿是龙子,也必死无疑。 江盛道:“宋爱卿,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城道:“回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这些罪证,皆由陈阿四、杨别鹤所供出。” 宋城从袖袋里掏出几张宣纸来,呈上,“这是陈阿四和杨别鹤的供词,请陛下过目。” 第380章 弃子 张角至宋城身前,拿过供词,呈给了江盛。 江盛拿过,一页页细看,看完之后,他怒得站起身,“江睿,你告诉朕,宋爱卿所诉是不是真的?” 江睿出列,跪下身道:“父皇息怒,儿臣自小被外祖父亲自教导,为父皇之龙子,应当如父皇之爱民,仁威兼并,勤勉政事,更应克己自身,修身养性。 勾结商贾,散播时疫,赚取朝堂饷银,桩桩件件都乃大恶之事,儿臣绝不会做。 父皇信宋大人,他刚刚复任大理寺卿之位,就升任左督御史,是乃恃宠妄为,恶意构陷儿臣。 父皇,像宋大人这般恃宠生佞之臣,应当就地处决。” 宋城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且陈阿四、杨别鹤如今都在大理寺狱,陛下可以随时提审。睿王殿下不认此罪,微臣这里,另还有一铁证,恭请陛下阅看。” 江睿面露阴鸷,眸中泛冷,宋城手里能还有什么铁证。 江盛道:“你还有什么铁证,拿出来。” 宋城从怀中拿出账簿来,呈上,“这是睿王殿下散播时疫,卖高价药材、在沿海一带制盐、贩盐所计账簿。” 江睿浑身一凝,不可思议地看向宋城,他手里怎么会有账簿? 他看了眼站在他身侧的江寂,忽然明白过来,这账簿定是这竖子给他老丈人的! 张角把账簿呈给了江盛。 江盛拿过,翻阅之后,怒得把账簿砸在江睿身上,“这你怎么说?难不成这账簿还能是伪造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要怎么否认? 朕宠你,让你跟着太子处理政事,让万重山教你武艺,让侪王教你兵法,朕做的哪一件不是对你细心栽培,你呢? 逆子行贪财草菅人命之事,你可曾对得起朕?你刚才满口仁义,如今铁证如山,耻乎?” 江睿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盛怒得在上方踱步,双目圆瞪,显然精心栽培的儿子,如今是这个样子,狠狠打了他的脸。 他不喜江庭萧,自小从未教导过他,诗书经纶、骑马射箭,都是皇后请的老师所授,可他就是学得这么好,早早地入军,收服了北境。 他不甘,得见江睿懂事,想再培养一个江庭萧出来,谁知还没培养成,就已经先烂了底子。 他这方气怒还没消,吏部尚书胡宿就出列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参。” 江盛道:“你参什么?” “微臣参内阁龚宰辅,得知睿王殿下行此恶贯满盈之事,不仅不劝谏,反倒纵容,更是为睿王殿下出谋划策,敛财无数,此乃其罪一。 太子举办秋闱武举,睿王殿下与龚宰辅收买无影刀传人李崇喜为其所用,想要神勇将军五千兵权,此乃其罪二。 愍王殿下谋反,龚宰辅监国守金陵,他两头观望,陛下若败,他开城门赢新君入城,叩拜新主。 陛下若胜,他假意狼狈,称自己年老,挡不住强兵攻势,此乃其罪三。 前太子夜里起兵谋反,是龚宰辅在旁怂恿太子起事,此乃其罪四。 桩桩件件,亦如睿王殿下般,恶贯满盈,这样的佞臣,陛下,早已留不得了!” 江盛听此,看向了龚宰辅,“胡爱卿说的可是真?” 龚宰辅出列,跪下身道:“陛下,胡大人信口胡诌,微臣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胡宿道:“陛下,龚宰辅其一罪,微臣并非臆测,当时深秋时疫,金陵染上数万人,各家各户都有人染上,可当时唯独宰相府、睿王府,无一人染上。若龚宰辅不知时疫之事,那么他府上也该有人染上才对。 龚宰辅其二罪,陛下可审问李崇喜,他自己就是证据。龚宰辅其三罪,当时留守宫中的禁卫军左副统领,就是人证。龚宰辅其四罪,前太子宫中近卫,是人证。 陛下,四罪桩桩件件都可彻查,若微臣有半句谎言,微臣会自刎于金銮殿上。” 江盛坐在龙椅上,闭上双眸深吸了口气,转而抬眼时,眸中已满是杀意,“宰辅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龚宰辅没再出声。 “无话可说了?你刚刚说胡爱卿不是信口胡诌?现在怎么不说了?朕信你这么多年,你可是三朝元老,文臣之典范,如今你身犯这四罪,还配当这个宰辅么?” 龚宰辅道:“微臣愧对陛下。” 龚宰辅知道,胡宿是侪王的人,胡宿参他,是被侪王当作弃子了。他的作用是助他斗垮前太子和陈裕。如今前太子和陈裕死的死、废的废,他已经无用,甚至侪王从一开始或许都知道,他是假意奉他为主,不会真心忠心于他。 他斗不过侪王,武将一旦有了与文臣一般的谋略,那文臣只会败下。 江盛道:“来人,将睿王、龚宰辅扒去蟒袍、官服,暂关押刑部!听候发落!” 殿外进来四个禁卫军,扒去了两人身上的外袍,押着两人就往刑部而去。 江盛起身道:“退朝!”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金銮殿! 百官对着空空的龙椅叩拜之后,退出了金銮殿。 江寂与江越走在一起,“今日多谢四哥为本王岳丈大人说话。” 江越道:“就你嘴甜。你的老丈人有个好歹,府里的王妃不得伤心?她伤心了,你不得心疼?” 江寂道:“本王今日还以为只有江睿一人落马,没想到还有个龚宰辅。” “他没用了,留着也是占着宰辅的位置,侪王在暗处一举扳倒了江睿和龚宰辅,想来也是坐不住了。” “江睿倒了,沿海一带的生意就是他的。不行,那制盐、贩盐之地必须查封。” 江越道:“可侪王手中有盐令,只要他有盐令,他在西宋境内任何地方都可以贩盐。” 江寂道:“那就把他的盐令收回。” “想要让侪王交出盐令那可不容易,杨别鹤已经被抓了,而他只是一个死士,他手里是绝对没有盐令的。沿海制盐、贩盐的场子,随意查封,侪王拿着盐令可以另起炉灶,继续制盐、贩盐。” 江寂道:“还真拿他没办法了。” 江越道:“你也别急,咱们慢慢来。龚宰辅倒了,如今咱们该算着谁去顶替那个位置,绝不能让侪王的人得逞才是。” 第381章 巡逻生意 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寒风肆意地刮着。宋婉披着狐裘,带着刘黑土巡逻生意。 她手上抱着鎏金雕花暖手炉,带着刘黑土先到了如意坊。 坊中生意还算不错,宋婉让谢仙把坊中的绣娘召集起来,她与她们说几句话。 很快绣娘聚集到了一处,宋婉道:“如意坊开坊以来,生意一直不错,多亏了各位付出的努力与辛苦。这位刘曜之,是我新聘来的掌事,是个德才兼备之人,以后他会来坊中看顾生意,替我日常巡坊。” 刘黑土出声道:“鄙人初掌如意坊,还望各位多加关照。” 谢仙领着众绣娘行礼道:“见过刘掌事。” 刘黑土道:“各位不必多礼,都去忙吧。” 宋婉带着刘黑土、又叫上谢仙上了二楼选花样那间宽敞的房间。 宋婉坐在圈椅上,二人站着不敢坐,宋婉道:“坐吧。” 二人道了谢,这才落了座。 宋婉道:“如意坊是我做的第一门生意,如今能做到金陵官门夫人都喜欢,我也没想到。但这其中,少不了谢掌柜的功劳。” 谢仙忙起身道:“这我哪敢当。” 宋婉面带微笑,“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别这样拘谨,坐。” 谢仙这又才坐下了身子。 宋婉继续道:“谢掌柜能力出众,刘掌事你刚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虚心向谢掌柜请教。谢掌柜乐于助人,很好说话,定会知无不言。” 刘黑土起身道:“东家请放心,我会的。” “蜀地的丝织品、绣品也十分精湛,刘掌事商贾之家出身,定也见过不少好东西,您定懂绣品,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告诉谢掌柜,做生意您算是行家,您看着办就行。” 刘黑土起身道:“是。” 宋婉道:“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刘掌事,咱们去下一家。” 谢仙把两人送到如意坊门口,这才折回。 刘黑土跟着宋婉到了烟雨楼,两人上了二楼的雅间。 尉迟虎见宋婉来,立马给她和刘黑土倒了杯茶。 宋婉看向尉迟虎,“你去把永盛钱庄的掌柜、酱膏蟹铺子的掌柜请来,再把楼里的两个账房请来。” 尉迟虎道:“是。” 两人等了一会儿,不久,楼里的两个账房先生先进了屋内,宋婉让他们坐。两刻钟后,钱庄的掌柜、酱膏蟹铺子的掌柜都进了屋。 宋婉也让两人落了座。 这是这么久以来,宋婉第一次把两个掌柜、两个账房聚到一起说事。 宋婉抱着暖手炉道:“或许你们都还不知道,永盛钱庄、酱膏蟹铺子、烟雨楼都是我名下的生意,今儿个是让大家聚在一起,都认识认识,以后彼此都有个照应。” 四人都仔细听着。 宋婉介绍道:“我身边这位是我新聘来的掌事,姓刘,你们称他刘掌事就好。刘掌事打小就是生意人,是个极有本事的。以后你们有决定不好的事,拿不定的主意,可以问他。 日后我名下的这些生意都会由他来打理,诸位可要尊敬刘掌事。” 四人起身道:“是,东家。” 刘黑土起身道:“鄙人初来乍到,还望各位多加关照。” 四人道:“见过刘掌事,自然会的。” 宋婉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与刘掌事单独说几句话。” 四人起身行礼,出了房间。 屋内只剩下宋婉和刘黑土二人。 宋婉问道:“刘郎君可知道我为何不把如意坊的谢掌柜叫来一起,大家互相打个照面?” 刘黑土沉凝了一会儿,“生意之人,亦如医者般,察色、听言、观举,谢掌柜性子开朗,好结交友人,话语言多,是个能轻易将绣品卖出去之人。王妃说如意坊如今生意好,有她一半功劳,不无道理。 烟雨楼是放虎皮钱之地,终究鱼龙混杂,而王妃的身份,是皇家。谢掌柜要知道王妃是烟雨楼背后的主人,即便有心隐瞒,只怕会言多必失。 况且如意坊是高官贵爵夫人们喜爱进出之地,要是这些事传进她们耳朵里,只怕对王爷、王妃来说,是大大的不妙。” 宋婉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我与王爷没有选错人,确实是这个缘由。 刘郎君性子稳重,人又谦卑,做事张弛有度,这烟雨楼即便不好管,您也能管得好。” 刘黑土道:“王妃谬赞了。” 宋婉起身“我便先回府了,刘郎君可以与几位掌柜一起先了解了解生意。有什么决定不了的,可以来王府找我。” 刘黑土道:“是,恭送王妃。” 宋婉带着红娇出了烟雨楼,两人刚刚到烟雨楼后门处,就见江寂打着伞在门口等宋婉。 宋婉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江寂走近他,“下朝得知你出了府,估摸着你正带着刘黑土巡逻生意,故来接你回府。” 江寂牵着宋婉上了马车,车子里并不暖,但车窗关得严实,没有刺骨的寒风往里钻。 江寂握住宋婉的手,发现暖呼呼的,才放了心。 “江睿和龚宰辅都下狱了,至于怎么处置,父皇暂时还没有定论。” 宋婉道:“总不能免了死刑吧?” 江寂道:“死刑是难免的,但父皇一时没下旨,想来是舍不得杀江睿。” 宋婉靠在江寂肩头,“他散播时疫,要不是月修竹熬了好几夜没睡,翻遍了医书,调整出了方子,你可能就被他害死了。 他视人命为草芥,金陵死了上千无辜百姓,父皇不斩他,实在说不过去。” 江寂搂住她的身子,“婉婉这样恨他,真好。” “六郎这话是何意?” 江寂凑近她,“本王那点心思,婉婉还看不透?” 宋婉面上带起浅笑,“你啊,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我怎么可能对他有意。对我好的我不喜欢,偏偏喜欢对我坏的,我又没有受虐嗜好。” “没有么?”江寂在宋婉耳边低声道:“那你在床上叫本王用力打你屁股。” 宋婉耳垂红得滴血。 “青天白日,你,这能一样吗?”宋婉低声道。 江寂抱着人,含住她红透的耳垂吮了吮,“今晚可以打吗?本王想打了。” 宋婉推开他的身子,“就你今天的表现,晚上打地铺吧。” 江寂没沮丧反倒笑了,“婉婉可舍不得,没有谁能比本王会伺候婉婉。” 第382章 岑荀 两日过去,江盛谁也没见,处置江睿、龚宰辅的旨意也没下来。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江盛不想杀江睿和龚宰辅。 江盛不急,江寂也没急,因为此事不管拖多久,总归要有一个结果。就在七日后的朝上,江盛并没有出现,但旨意下来了,褫夺江睿睿王封号,贬为庶民,逐出族谱,五日后处斩。其王妃岑云舟,亦逐出皇家宗祠,贬为庶民,婚嫁自由。 龚宰辅身犯其四罪,交由三法司,三司会审,查清四罪细节,再行处决。 膝下两子,暂免职。家眷,暂禁足府内,不得外出。 贤贵妃也受到连累,教子不严,褫夺贵妃位份,更被褫夺凤印。 协领六宫之权,又交由沈贵妃手中。 更令人震惊的,又在意料之中的,同日,丽嫔复了宠,又晋升为丽妃。 江睿被判处死刑,被铁链铐在主卧的岑云舟才总算得到自由。给她解开铁链的是她身边的亲近侍婢霜露。 被关在主卧这些日子,岑云舟恍若隔世。 她问道:“他犯了何罪被判处死刑?” 霜露道:“金陵深秋时疫,是王爷派人散播的。王爷还在沿海一带制盐,苛扣工人月例,事情闹得很大,官家很生气。” 岑云舟站起身子,面上没有丝毫心疼,“他是活该。” 霜露道:“王妃,不,姑娘,您曾那样喜欢王爷,王爷如今要被砍头了,姑娘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他那一巴掌把我彻底打醒了,我对他的爱存在幻想,我以为他是个光明磊落仁爱济民的君子,谁知他是个轻狂傲慢、刚愎自用,把发妻当作泄愤工具的变态。” 岑云舟去收拾桌子上的那些书本,“《氓》我读了千万遍,里面女子的经历我曾深思了无数次,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要女子不可说也,这辈子就只能一直苦到头。 爱要干脆利落,拿得起放得下,他既然不好,我为何还要难舍难分的爱他,给自己找苦头吃。” 霜露道:“姑娘说的是。如今姑娘婚嫁自由,凡事往前走,往前看,谁知以后会是什么样呢。王府马上要查封了,奴婢快些收拾,咱们回岑府去,夫人还在等着姑娘呢。” 岑云舟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她将自己带来的那些书本、衣物、首饰,全部装好,放进箱子里。 岑云舟带着它们回了岑府。 这桩婚事,她就当一场噩梦,明早起来,她会忘得干干净净,然后重新开始。 马车到岑府时,魏氏正站在岑府门口等她,岑烽并没有出来,显然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如今回府,岑烽是不乐意的。 岑云舟上前给魏氏行礼,“母亲。” 魏氏将她抱在怀里,“乖孩子,你受苦了。” 岑云舟眼眶红了红,“母亲,我不苦。” “进府吧,你的房间已经给你打扫好了,你先把你的东西都好好收拾一下。” “嗯,好。” 岑府的小厮立马来给岑云舟搬箱子,把她用的寻常之物都搬进了她的房中。 岑云舟走进了房间,再回来,心里乃至身体都是舒适的、放松的,因为这是她自己家,再也不必在睿王府那般拘谨、还要担惊受怕惹江睿生气。 霜露把她用的衣物、首饰拿了出来,放进柜子里,梳妆盒中。 岑云舟则走近了窗牖边的画缸前,她拿起一幅画轴,打开来看,那是一幅将军出行图。 画上的人,是她哥哥,岑荀。 她画这幅画时,只有十岁,岑荀那年十六岁,刚刚中了秀才。 岑荀非她亲生哥哥,而是她母亲魏氏去上香的路上,在路边捡来的孩子。魏氏将他收为义子,取名岑荀,字路之。 岑荀自小聪颖,十九岁中举,后入了军营,早已文武双全。 如今在贪狼军中,任左军将军。 年少时,岑荀就很宠爱她,他脾气好,可她幼时却是个小顽童。 她喜爱树上的鸟儿,十二岁的岑荀就爬树上给她捉鸟,可他不慎摔下来,断了右腿,在榻上躺了足足四月才好。 她十三岁那年,喜欢木雕,岑荀就自己去学,弄了满手的伤,最终还是学会了,雕了一只喜鹊给她。 她想要什么,岑荀都能给她。 这样的喜爱,让岑云舟在十四岁那年喜欢上了岑荀,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当时哪知道那就是喜欢。 那年岑荀刚刚弱冠,在军中立了功,给岑云舟带回来了心心念念的叫花鸡,当时岑云舟就偷偷亲了岑荀一口,唤了一声阿荀。 岑荀愣在了原处,原本一直如死水的眸子,顿时波涛汹涌起来。 而就是这一吻,被魏氏和岑烽瞧见了。 两人当时勃然大怒,狠狠斥责了岑荀、岑云舟,甚至魏氏和岑烽还打了岑荀的板子,二人更令岑荀日后都不得再踏足岑云舟的院子。 岑云舟那时道:“父亲、母亲,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喜欢不不是,不是那样喜欢哥哥,我是我是” 到底是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还是兄妹之间的喜欢,岑云舟当时并没有搞清楚,到后来及笄,她半年没见过岑荀,思念岑荀,才恍然大悟过来,那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然而她对岑荀是不是真的动心,她十四岁时不明白,魏氏和岑烽却是一眼看穿。 两人的感情瞒不过长辈,可他们之间却永远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岑云舟因为此事难过了很久,甚至还大病了一场,然而岑荀也没有出现看望她。 直到她大婚那日,岑荀才回府了。 她掀开盖头,看了岑荀一眼,见他眼中满满的伤痛,她更如一个胆小鬼一般,放下盖头,再也不敢去看他一眼。 她不能喜欢自己的哥哥,礼教世俗中,这是悖德,根本为世人所不容。他们两人之间的情爱,只会让两人都万劫不复。 她还记得她遇见睿王那一日,他与岑荀一样,左眼角都有一颗小红痣,岑云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睿王,与魏氏说她喜欢睿王殿下,直到那时,魏氏才算真正松口气。 岑云舟把画轴收好,放回画缸里,回想起过往,岑云舟心里仍旧疼得厉害。 她刚刚想再拿一副来看,身后便响起一道男声,“圆圆。” 岑云舟听见熟悉又许久都没听到过的声音,身子一凝,转过身去看。 岑荀站在门口,正看着她。 第383章 禁忌 见着两年都没见过的人,岑云舟呼吸都快停止了。 岑荀变了很多,弱冠时的岑荀,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少年意气。 如今,他历经了世事,早已由少年变成了男人,性子稳重又带着冷锐。 他冷着一张脸,他的思绪、感情再也不露于表面,叫人难以看破。 “哥哥。” 岑云舟唤了他一声。 岑荀并未答应她,大步走近她。 他身子高,身量健硕伟岸,站在她面前时,几乎挡住了她面前所有的光。 岑云舟抬眸看着岑荀,男人的面颊早就脱去了稚气,变得成熟,五官刚毅立体,那双眸子更是深邃迷人,他看她的眼神,少了一分冷意,多了几分霸道侵略。 岑荀不说话,岑云舟不知怎的,手心里莫名其妙出了一层汗。 她垂下眼帘,继续出声道:“哥哥怎么回府了?父亲母亲让你回府住了吗?” 岑荀道:“母亲给我找了几个世家女子,让我挑选一个中意的成婚。” 岑云舟身子一僵,话语哽在喉咙,一时都说不出来。 她转过身,深吸口气,好半晌才道:“这这是好事啊,哥哥如今二十出头了,也该成婚了。” “你想我成婚么,圆圆。” 岑荀在背后问她。 岑云舟平定心绪,转过身看他,面带微笑,“当然。” 岑荀目光落在她脸上,岑云舟样貌清秀,但有一段不好的婚事,瘦了不少。 魏氏就是好模样,她的女儿又怎么会生得不好看。 岑云舟是美的,脸上的肉掉下去了,年纪又快十七了,真正长开了,肌肤越发雪白细腻,那双含情眼水润润的,叫人看了没法不被勾去。 是江睿不识货,才觉得岑云舟不好看。 女子越娇养,越漂亮。 岑荀的目光往下移,落在岑云舟细嫩嫩的脖颈上,目光顿时暗了好几分。 他继续往下探,落在她圆润挺翘的胸脯上,再往下,是她盈盈一握的细腰。 他稍稍用力,就能拧断。 “那我可真的娶了。” 岑云舟点了点头,“嗯,哥哥的喜酒我一定会喝。” 岑荀道:“这就好。你刚刚回府,先好好休息。” 他说完,大步离开了房间,头也不回。 岑荀离开,岑云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两年了,发生了太多事,他们早就不是以前的岑云舟和岑荀了,可再见到他,她的心却还是如十五岁时得知喜欢岑荀是男女之情时那般疼痛。 霜露是从小跟着岑云舟一起长大的,此刻见她家姑娘情绪不稳,忙放下手中的衣物去扶她。 “姑娘轻而易举就能放下睿王殿下,如今三年过去,姑娘还是放不下左军将军。” 岑云舟道:“别说了,我和他之间,就不该生出那些东西,我们是兄妹。” 霜露扶着岑云舟起身,“眼下将军快要成婚了,会过去的。” 岑云舟点了点头,“是啊,快点过去吧。” 她快受不了了,坚持不下去了。 午时,一家人坐在正堂用午饭。 岑云舟来得迟些,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家中的哥哥都在外地做官,姐姐也早就嫁了人,如今饭桌上,就岑烽、魏氏、岑荀三人。 岑云舟先在岑烽身前行了礼,才坐下了身子。 魏氏给岑云舟夹菜,“圆圆多吃些,都瘦了。” 岑云舟道:“多谢母亲。” 岑烽道:“你如今回府,就先在府里好好待着,睿王之事总归不光彩,我们和睿王是亲家,你且在府里避避风头,也省得被人嚼舌根。” 岑云舟低着头,“是,父亲。” 岑家的家教严,岑烽和魏氏说话,晚辈都不敢插嘴,只有听着的份儿。岑云舟是个乖巧的,长辈的话都会好好听,人更是守礼的。 岑荀听此,表情淡淡,显然对岑云舟马上要丧夫之事并不关心。他就坐在岑云舟对面,拿着箸吃着菜,细嚼慢咽。 魏氏见状,想着两人之前年少时生出的感情应该已经淡忘,此刻心里更是放心不少。 魏氏给岑荀夹菜,“荀儿,今天我给你的画像,你待会儿回去好好选选,你如今也大了,也该好好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难不成一辈子都待在军营里,和自己的刀,自己的剑,自己的下属过完此生?” 岑荀道:“母亲放心,儿子会好好选的。” 魏氏满意地笑笑,“你要不知怎么选,可以让你妹妹给你把把关的。” 岑云舟听此,身子都险些颤抖起来,握着箸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岑荀看向岑云舟,“好啊,圆圆的眼光绝对不会差。” 岑云舟不敢看岑荀,点了点头,“嗯,我定会给哥哥选一个温柔体贴的美娇娘。” 两人都说得轻松释怀,似乎当年两人之间的那段感情早就烟消云散。 魏氏道:“好,这就好,你们是兄妹,兄妹就该有兄妹的样子。” 午饭岑云舟装着吃了两碗,却是吃得味同嚼蜡,回到自己院中后就全部吐了出来。 霜露见她这样难受,拍着岑云舟脊背道:“姑娘要哭就哭出来吧。” 岑云舟蹲在湖边,摇头,“我不哭,原本就该是这样的,这样才是对着,荀哥哥是入了岑家族谱的,他就是我的亲人。” 霜露满脸心疼,她拿着帕子给岑云舟擦了擦嘴,扶着岑云舟回了屋中。 霜露端来了水给岑云舟漱口。 岑云舟脸色实在不好看,苍白得紧,漱完口就歇下了。 夜色深沉,岑府灯火通明,晚饭岑云舟并未去正堂和魏氏、岑荀一起用饭,她借口自己身体不适,晚饭就在自己院子用了。魏氏也没过多问她,反倒叫厨房给岑云舟炖了补汤。 岑云舟夜里吃了。 她不想再看见岑荀,于是干脆躲着。 夜色更深,霜露给岑云舟铺好了床,又去看了看地龙里的炭,见炭火还足,这才放了心回屋寝睡。 岑云舟披着狐裘坐在窗牖边看书,正在入神之际,房门被人推开了。岑云舟以为是霜露,也没抬头,笑着打趣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又忘记还有什么事没做好了?” ‘霜露’并没有回她,安安静静地关上了房门,落了门栓。 岑云舟发觉不对,抬眸去看,与岑荀那双眼眸对个正着。 她身子僵硬在原地。 “哥哥。”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能深夜进我房间呢?” 岑荀走近她,面色仍旧看不出他是何情绪。 他坐到了岑云舟身边,“圆圆,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今天要为我选美娇娘的?” 岑云舟拉紧狐裘裹着自己,“那是哥哥的妻子,还是哥哥自己选吧。夜深了,我要寝睡了,纵然我已经出嫁,但哥哥深夜前来自己妹妹的房间,还是不妥。” 岑荀起身,至她身前,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抬起。 他则弯下腰,和她对视。 两人目光相触碰,就好似有两块磁石在互相吸引,转而又如烈火般,在焚烧两人,明知不应该,可他们两人还是想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紧紧相拥。 岑荀目光落在岑云舟柔软的红唇上,“圆圆,和我接吻。” 第384章 万劫不复 岑云舟愣在原地,双眸震惊,完全不敢想象,岑荀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和江睿接过吻吗?” 岑荀继续问她。 岑云舟心里更是震惊,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尝试了一下,还是什么都说不出。 岑荀凑近她的唇瓣,岑云舟立马偏开了头,“哥哥...这样不对...” 岑荀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看着他,“有什么不对?你爱我,岑云舟,别骗自己。”xbiQiku.com 岑云舟眸中蓄满泪水,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至鬓间的软发中,“可我们是兄妹。” “兄妹又如何?当年你就是胆小鬼,你根本不爱江睿,却偏偏要嫁给他,逃开我。” 岑荀说的这点,岑云舟承认,当年她大病一场,痊愈之后,心里却更是思念岑荀。 她太想岑荀了,可是母亲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她,不许她偷偷去找岑荀。 蚀骨的思念让岑云舟每夜几乎都无法安睡,精神上的折磨让她痛苦不堪,她告诉自己要放下这段不伦之恋,于是她找了一个岑荀的替身。 岑云舟哭着道:“哥哥,我是胆小鬼。” 岑荀去吻干她眼角的泪水,菲薄的唇瓣触碰到岑云舟细白的肌肤,只是这简简单单的触碰,就让两人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圆圆,你敢不敢吻哥哥?” 岑云舟摇头,“我不敢,父亲、母亲要是发现了,你会被他们打死的,我不想看见你再挨打了,当年就是我害了你。” 岑荀低头看着岑云舟,郑重其事道:“可哥哥敢吻你。” 岑云舟哭得满脸泪水,“不,不能再错下去了,会万劫不复的。” 岑荀却不管,他低头吻住了岑云舟的唇瓣,轻轻吮吸,慢慢舔吻,岑云舟身子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左手抚摸着她的脸,“江睿这样吻过你吗,你们这样接过吻吗,还是更深的?嗯?” 岑云舟推着他,“不要,不要再继续了,我们两个要被发现,会被所有人鄙夷。” 岑荀道:“你觉得我会怕么,岑云舟,你觉得我会怕么?” 他连续问了她两次,转而低下头继续去吻她,去撬开她的唇齿,勾着她的小舌和她拥吻。 岑云舟完全没有接吻经验,整个人羞涩、生疏,又惊恐害怕。 岑荀几乎霸道地吮吻着她的小舌,又强势到根本不容岑云舟拒绝,她粗鲁一阵,转而又轻轻吻她的唇瓣,动作温柔,弄得岑云舟气喘吁吁。 岑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和江睿这样吻过没有,回答我。” 岑云舟喘着气,“没有,我们根本没有接过吻。” 岑荀在她眉眼亲了亲,“圆圆,你是我的,这回你再也逃不掉了,你欠了情债,你始终是要还的。” 岑云舟手中的书本掉在地上。 岑荀看着她,“除非你有本事逃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否则,你就永远也逃离不了我。” 岑荀的吻落在她脖颈,“圆圆长大了,变得好迷人。” 他几乎是啃吻着她的脖颈,转而与她道:“明日下午我要回军营了,上午母亲要去上香,父亲要去上朝,家里就是我们的。” “你,你想干什么?” 岑荀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又坚定道:“你。” 岑云舟身子僵硬在岑荀怀里,转而她疯狂摇头,“不,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父亲母亲越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偏要这么做。” 岑云舟不可置信地看着岑荀,“你疯了?” 岑荀目光温柔,抱住岑云舟道:“哥哥有没有疯,圆圆是最清楚的。你刚回来,今晚你好好休息。” 岑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屋子里立马空荡荡的,岑云舟深夜躺在了榻上,却根本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是岑荀那个字‘你。’ 这怎么能行,他们是兄妹。 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岑云舟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岑烽早早地去上了朝,早饭桌上就魏氏、岑荀、岑云舟一起用。 魏氏见岑云舟脸色不怎么好看,关心地问道:“圆圆,是刚刚回府不习惯么,怎么没睡好?” 岑云舟道:“昨晚做了个不好的梦,后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魏氏问道:“做了个什么梦?” 岑云舟看了眼魏氏,摇了摇头,“我不好意思讲。”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多大了。”魏氏笑了笑。 岑云舟道:“梦见...梦见了一个登徒子,轻薄了女儿。” “啊?”魏氏道:“那这个登徒子真是该打!” 岑云舟偷偷看了眼对面的岑荀,又立即收回了眼神,“确实该打!” 岑荀面上一本正经吃饭,似乎完全没听懂岑云舟说的暗话,但背地里,他却偷偷伸脚,勾了勾岑云舟的右脚腿肚子。 岑云舟心惊,立马收回了脚。 岑荀眸底含着得逞地笑意。 魏氏道:“圆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寺里烧烧香,拜拜菩萨。” 岑云舟道:“好啊母亲,我正觉得待在家中无趣,跟着您去寺里烧香也好。” 岑荀几乎微不可见地咬了咬牙,随后道:“母亲,昨日说好的,圆圆要为我选妻的。这又耽搁了,那只有等儿子有空时,再回来选了。 “不行,荀儿都多大了,婚事可不能再拖。圆圆,今日上午你就留下,为你哥哥选一个好的世家姑娘。” 魏氏的用意,岑云舟看得明白。 还不是怕她和岑荀没能彻底了断,所以这个嫂子她亲自来选更好。 她隐藏住眼底的悲伤,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会给哥哥好好选的。” 魏氏道:“这就好。寺庙你就别去了,我去给你求一个安神符,你压在枕头下面,就能好睡觉了。” 岑云舟点了点头,“是,多谢母亲。” 饭后,魏氏带着丫鬟婢女离开了。 岑云舟进了自己屋中,可才刚刚踏进屋内,岑荀就紧跟着进了屋子,并关上了房门。 他手里拿着一叠画像,直接扔在了地上,转而抱起岑云舟,就往床榻走。 岑云舟惊恐不安,“哥哥,你停下,我们不能犯这样的错。” 岑荀将岑云舟放在榻上,“连霜露都同意了,圆圆还拒绝什么,她在外面为我们把风呢。” “霜露,霜露她定是被你逼迫的。” 岑荀轻笑,转而伸手挑起了她的腰带,“霜露比你自己知道,你有多需要我。” 岑云舟伸手去抓腰带,岑荀就把自己腰带解了,将她双手绑在床头。 岑云舟双手被绑得死死的,连动也动不了。她双脚又被岑荀压着,整个人都被制住。 岑荀再次挑起她的腰带,目光落在岑云舟脸上,“看着哥哥,圆圆。” 岑云舟目光没落在岑荀脸上,落在岑荀手上,她亲眼看着她的腰带被岑荀一点点拉开,她的衣裙瞬间松散了。 她不敢再去看了,偏开了头。 第385章 冬衣 岑荀将她的衣裙剥开,转而俯下身去吻岑云舟的眉眼,“圆圆真的排斥哥哥吗?真的不想让哥哥碰吗?” 岑云舟和他对视,见岑荀满眼温柔,嘴里一时都说不出任何拒绝之词。 岑荀在她唇上轻吻,岑云舟紧张得浑身紧绷,连牙关都死咬着。岑荀的吻从她红唇吻到耳边,“把嘴张开,听话。” 岑云舟似是被诱惑了一般,轻启了双唇,岑荀吻住了她,和她深深吻在一起。昨晚岑荀还是温柔的,今天就只剩下野蛮了。 岑云舟唇舌都是痛的,可她又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们的感情为世人所不容,甚至永远都不能见光,原本就是令人痛苦的。 岑荀的吻往下移,停留在她胸口。隔着薄薄的白色肚兜,他的吮吻让岑云舟身体升起一股异样。 这是在和江睿的新婚之夜没有的,那个夜晚,江睿根本就懒得碰她,他喝得烂醉如泥,周公之礼行到一半,他就倒下床睡了过去。 她那夜不算独守空闺,但也确确实实和江睿没有夫妻之实。 岑荀的右手钻进了岑云舟白色的肚兜,他无意间看见岑云舟右手腕上的守宫砂,整个人愣住了。33qxs.m 他吃惊地问道:“你和江睿,你们没有?” 岑云舟道:“他心里念着裕昌王妃,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 岑荀吻住她的唇,在她耳旁道:“圆圆,你叫哥哥怎么办,哥哥只想疯狂占有你,可你还是第一次。” 岑云舟道:“你不是吗?” 岑荀吻住了她额心,“哥哥当然是,哥哥心里只有圆圆,从小就只有圆圆。父亲母亲即便打死我,我的心里还是只有圆圆,一辈子都只有圆圆一个。” 岑荀吻住了岑云舟的唇,两人热吻了一阵,岑荀的吻开始往下移,解开了岑云舟的肚兜。 他道:“圆圆瘦了,这里却一点没小。” 岑云舟耳朵红了红。 他的吻停留在她胸口,逗留了一阵,继续往下移。 岑云舟浑身都酥酥麻麻的,好似有细微的电流传遍了她四肢百骸。她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水,花蕊被人采撷的时候,岑云舟唔吟出了声。 她原本想用自己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然而她双手被岑荀用腰带绑住了。 ...... 疼痛还有岑荀的味道在身体里残留,岑云舟侧躺在岑荀怀里,睡了过去。 岑荀见天色越来越靠近午时,叫醒了岑云舟,“圆圆,该起了,父亲、母亲马上要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岑云舟睡眼惺忪,“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岑荀道:“我还没走圆圆就开始想我了?” 岑云舟道:“我舍不得哥哥走。” 岑荀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两人都舍不得放开彼此,可却又不得不放开彼此。 “放心,哥哥的婚事还没着落,还能再回来的。这次我借口军中有事先走,下次还能借着婚事再回来看你。” 他起身穿衣,穿好后与她道:“圆圆,记得想我。” 岑云舟点了点头。 岑荀穿好衣袍拿着画像离开了房中,他离开后不久,魏氏和岑烽就回府了。两人得知岑荀有事回军营了,走得还很急,并不觉得他军营是真有事。 眼下西宋边关境内都太平,贪狼军是侪王麾下之兵,轻易不会出动,军营里能有什么急事。 他是为了圆圆在故意躲着婚事? 魏氏叫来了岑云舟,问道:“你哥哥走得那么急,是不是你们吵架了?” 岑云舟摇头,“没有,是他的下属说,军营里有急事,让他快回去。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哥哥说,他不久还会回来与母亲商量他的婚事的。” 魏氏算是放了心,“那就好,只要不他是想逃婚事就行。” 魏氏最怕的,就是岑云舟和岑荀区区几面又旧情复燃,那才是最麻烦的。当年岑云舟为着岑荀,生的那场病,就差点要了岑云舟半条命。 ** 大雪停了两三日,天气稍微暖和了些,这日又开始下雪。外面天气冷得可怕,金陵街道上就零零散散几个人,大多数百姓都躲在屋里。 寒风呼啸,呼呼呼地刮着。 宋婉早早关了窗牖躲进了主卧,屋内地龙烧得很暖,屋子里完全没有一丝寒气,暖和得很。 江寂还在军营没有回来,宋婉刚刚看完府中账簿,这会子眼睛乏累得很,躺在榻上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江寂正穿着黑色蜀锦狼纹长袍坐在窗牖边,拿着一张文书在看。 宋婉完全没感觉到他回来了。 她起身下床,江寂却立马感觉到人醒了,他将文书放在一边,张开怀抱,“过来,抱。” 宋婉走过去,坐在了他怀中,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声儿。” 江寂搂着她,“两刻钟前,见你睡得香,就没吵你。” 宋婉靠在他胸膛上,“文书上写的什么,你刚刚看得那么认真?” 江寂拿过,打开,给她看,“户部查抄了睿王府,把江睿名下的财产全部充了公,四大营将士三年没换冬衣了,章长秋写了封文书给本王。” “给你?” 江寂道:“户部尚书是本王老师,他想走个后门,让老师尽快把钱拨给他。” 宋婉道:“银子给了,但也没冬衣啊,冬衣谁来做?” 江寂扣住她下巴,凑近她面颊,眸中含笑道:“婉婉真与本王想的一样,但四大营五万将士的冬衣,如意坊的绣娘一月之内做不完。” 宋婉道:“纵观金陵,也没哪家绣坊有这个本事,往年军营里是交给谁做的?” 江寂道:“金陵的绣坊各分一杯羹。” 宋婉坐直了身子,转而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六郎这次,也给如意坊分一杯羹,如何?” 江寂凑近她耳边,“如意坊真正的女掌柜就是这样给自己揽生意的?” 宋婉转过身,柔软的红唇凑近江寂的唇瓣,“那六郎说我该怎么揽?” 江寂呼吸都急促了好几分,喉结滚动,“婉婉肯定知道。” 宋婉吻住了江寂喉结,甚至轻咬了一口。 江寂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恨不得把宋婉扑在身下,狠狠揉碎。 第386章 发现谋局 龚宰辅的案子要三司会审,短时间结果出不来,但江寂却已经在和沈策商量,谁比较合适顶替他的位置。 宋婉今早回宋府去了,元氏的腿脚病到了冬日里会严重些,于是她便带着月修竹,让他去给元氏扎针。 江寂趁着她不在,把能和沈策要议的事都议了。 书房里烧着炭火,茶水也正冒着氤氲热气。 沈策道:“宰辅的位置,能力、政绩、资历,都缺一不可。 咱们手上的人,张从缺资历,又没去过内阁处理过事务,即便把他举荐上去,只怕官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我嘛,资历是有了,政绩也有,但我也没在内阁任职过,官家也不会考虑我。 咱们手上,经内阁的文官太少,甚至连文官都没几个。章长秋、楼昀、万重山这些武将,放在战场上都是难敌的对手。可咱们如今,是在朝堂谋局,要的是能替咱们勾心斗角,不动刀兵,就能拿下皇位的人。” 江寂道:“工部尚书兼内阁翰林学士沈鹤,如何?” 沈策想了想,“沈鹤十五年前春闱是三元榜首,这些年待在工部,重用贤才,将西宋水利做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 他不争不抢,在朝堂也没怎么说过话,但官家交给他做的事,却每一件都做得很漂亮。 他之前是从内阁出来的。能力、政绩、资历他都有。要举荐他,官家定会同意。 可最为主要的。 第一,他并不是咱们的人。第二,他虽然不爱结交,但未必没有拥谁为主。 沈鹤沉稳,出了名的沉得住气。这些年为官也清廉,半点没有错处,要他是咱们的人,有越儿再为他说几句话,这事儿也就成了。” 江寂转着手边的白玉茶杯,“本王叫凌刀去查查他。” 沈策道:“我最怕的是,他是侪王的人,吏部尚书胡宿要举荐他,官家定会点头同意。” 江寂道:“吏部在侪王手里倒是个麻烦,胡宿也是个心机深重的,本王与他打过交到,不好个好对付的。” 沈策吃了口茶,“胡宿得侪王重用,身边时时刻刻有人保护,如今想要杀他,却是难了。” 江寂想了想,“老师,咱们不如先留着胡宿? 据账簿一事,侪王势必发现本王藏拙。他定能算到本王把目标放到胡宿这里,叫人日夜保护胡宿。 侪王身边高手如云,只怕咱们也不好下手。不如,咱们让四哥先荐兵部尚书,先得兵部。虽然兵部尚书已经没什么实权,但总归在堂上多了一个有些分量的人为咱们说话。” 沈策点了点头,“也好。” * 元氏的腿脚经过月修竹先前的施针,其实已经好了许多,这会子冬日疼起来,完全是元氏想宋婉了,让她回去看看她的借口。 宋婉在宋府待了一会儿,就提前回来了。 她得知江寂在府里没去军营,和户部尚书沈策正在书房议事,也没去打扰二人,先回了卧房。 江寂和沈策两人聊了很久,甚至午时了都没出来。宋婉端着蒸好的热腾腾的米糕到了书房门口。 宋婉刚想敲门,便听见沈策的声音,“野儿,咱们如今早已不在暗处,行事要步步小心,咱们最终的目的是杀官家,而官家虽然好色,却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咱们要一步步谋划,才能荣登大宝。” ‘啪!’ 宋婉手中的米糕掉落在地,瓷白的玉碟,摔得粉碎。 江寂听见声音,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时,见宋婉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子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婉婉,你...你怎么回来了?” 宋婉往后退着,完全不敢相信沈策刚刚说的一切。她的六郎,故意收敛锋芒,假作纨绔,实则背地里,筹谋布局,要谋反弑君。 “六郎,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只是我简简单单的六郎,沈大人刚刚只是说的只是玩笑话...” 江寂愧疚地看着宋婉,却没出声,算是默认。 宋婉见此,往主卧快步走去,江寂去追,两人先后进了房间。 宋婉湿润了眼眶,质问,“六郎,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江寂道:“对不起,我并非存心骗你...而是...” “而是什么?”宋婉眸中眼泪落在脸上,“在我们成婚前,你没有向我说明此事,你这就是欺骗,你明明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你却背着我,一直在谋权夺位。” 宋婉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去衣柜里收拾衣物,江寂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拿衣物,“婉婉,不走。” 宋婉抬眸看他,“你最好放开我,不要让我更讨厌你。” 江寂见她眸子冷冷的,不是玩笑话,忙害怕地放开了她。 宋婉唤来了喜儿,让她来收拾她日常用的东西,宋婉则大步出了主卧。 外面又开始落雪了,鹅毛大雪飘了漫天,宋婉披着狐裘快步走在风雪里。 江寂心慌地追出去,怕宋婉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宋婉站在门口,看他追出来的身影,眸中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不要过来江寂,站住。” 江寂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双脚站在原地。 凛冽的寒风刮在两人脸上,是刺骨钻心的疼,不是冷。 宋婉深吸一口气,“你要夺位,我可以陪你,我不怕死,我已经陪你死过不止一次了。奇快妏敩 可是江寂,我不是孤身一人,倘若有一天你败了,我的家人该怎么办?疼爱我的祖母该怎么办?你叫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你叫我怎么做得到?” 江寂话哽在喉咙,痛心道:“对不起,婉婉。” 宋婉走下石阶要上马车,江寂追上去道:“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你不会抛下六郎的,对不对?” 宋婉没有回他,而是直接上了马车,叫车夫驾车回宋府。 江寂看着马车离去,人站在风雪里,任凭雪花落在他发上、落在他肩头。 他好久都没动身子。 沈策站在门口道:“你怎么不把你的身世和当年灭门之事,都告诉她?” 江寂眸中心疼道:“那些都太沉重了,我不想她和我一起背负。” “傻孩子。”沈策道:“可她如今想为了家人,要与你和离。” “婉婉她为人妻子,照顾我,生死不弃,执掌中馈,又毫无错处更是井井有条。她并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她为人子女,又怎会让自己的亲人为自己所累。” 第387章 难题 宋婉回到宋府伏在元氏膝上哭了很久,元氏满脸心疼,问她是不是江寂做了什么混帐事,把她惹生气了。 宋婉也不说,哭得眼睛都红红的。 “婉婉,这事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要和裕昌王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祖母进宫去与官家、太后、越贵妃说。” 宋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只是伏在元氏膝上,道:“是孙女儿太傻了,明明之前都已经察觉有可疑之处,可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了他。” 譬如,在梅颦山庄的那些兵书,她发现之后,江寂就把大部分兵书都换成了春宫图。 譬如,他每次在她面前分析朝局都能头头是道。 譬如,她被江睿绑架,他能只身前来救她,还能想到拿一本假的账簿应付江睿。 桩桩件件,都在说明这不是一个纨绔所能做到之事。她明明起了疑心的,可是江寂只言片语,她就相信了。 她以为,江寂这辈子都不会骗她的,可是他还是骗了,不是因为女人,而是因为他的野心。 元氏拍着她的脊背,宽慰道:“傻孩子,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回屋洗把脸,你如今想回来住,那就回来住。他要把你放在心上,自然会来接你回府。” 即便江寂来接,然而宋婉却不敢回去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在元氏身前行个礼,回了自己屋中。 喜儿正在给宋婉铺床,外面风雪大,屋子里刚刚烧起地龙还不暖,宋婉冻得嘴唇都是乌青的。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窗牖边,趴在黑漆雕花案几桌上,脑子里都是沈策‘杀官家,荣登大宝’那句话。 宋婉眸中的眼泪又往下滑。 喜儿铺好床,去厨房泡好了茶,倒了一杯放在宋婉跟前,“姑娘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宋婉摇头,“我不喝,你先下去休息吧。” 喜儿道:“姑娘和王爷感情一向好,怎么就吵口了?” 宋婉不想说,更是不能说。 江寂是官家义子,他要杀官家夺皇位,是谋朝篡位,大逆不道。这要被人发现,是杀头大罪,越少人知道越好。 喜儿见宋婉不说话,只好转身出去了。 这会子早已过了午时,宋婉还什么都没吃,喜儿去厨房让厨娘做了几样她爱吃的菜,端进了卧房。 宋婉侧躺在榻上,背对着喜儿,喜儿也不知她睡没睡熟,只轻声道:“王妃,您身子原本就不好,咱们先起来把午饭吃了。您要有个好歹,老夫人该心疼了。” 喜儿现在不敢提江寂了,两人吵了口,估摸着宋婉现在还在气头上,王爷也没来宋府哄宋婉回去,估计这次两人有得闹了。 宋婉道:“我没胃口,你也还没吃,你吃了吧。” 喜儿道:“不吃饭最伤身子了,王妃您多少吃一点,您要饿坏了,老夫人又该睡不着觉了。” 宋婉只好起身下床,走至窗牖边,拿着箸吃起来。 她看着桌上的红烧鱼,想着她和江寂日常一起吃饭,江寂总是帮她把鱼刺剔好,才把鱼肉放进她碗里。 吃鱼的人都知道,鱼刺有多难挑,可江寂每次都是乐此不疲,耐心又细心地给她挑好。 宋婉哽咽,一边吃一边哭,最后饭只吃了半碗,鱼也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箸,再也吃不下了。 喜儿道:“王妃别哭了,眼睛都肿得不成样子了。” 宋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端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是。” 喜儿只好端着饭菜出去了,屋子里慢慢地总算暖和起来,宋婉坐在窗牖边,一坐就是一下午。 次日,江寂来了宋府,元氏把他迎进了府中,到了正堂。 江寂道:“祖母,婉婉她,她还好吗?” 元氏道:“昨日婉婉回来抱着我哭了许久,我问她为什么哭,她也不说。今早我起来时,她与我说,她想去外祖父家里住段时间,我允她去了。” 江寂知道,宋婉在躲着他,对他避而不见。 他知道宋婉从答应和他在一起那一刻起,就已经下定决心和他生死与共。可她很在乎她的祖母,她做不到拿她祖母的命陪他赌这一场生死之局。 元氏见江寂眼底悲伤,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江寂是喜爱宋婉的,她这把老骨头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虽然她不喜欢江寂,但能看出江寂的真心,“王爷这一年,改了不少性子。 这次你与婉婉吵口,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但婉婉向来在小事上绝不会与你闹,你定是犯了大错,但也不管是什么错,婉婉还没想与你和离,那王爷就还有希望。” 江寂岂能不知,但若是他犯了其他的错,他自罚都可以,但这回,他不知该怎么把宋婉哄回来。 他懂宋婉,他明白宋婉在乎什么,而他没有资格让宋婉和她的家人一起陪他去赌这一场生死。 他娶宋婉前就想好了,不会把他身上的仇恨告诉她,那是他自己的仇,他自己背。到了最后关头,他会写一封放妻书,放宋婉回府。 他是自私了,想与宋婉有一段美好的时光,他也不能承诺给她美好幸福的一生,还就这样娶了她。倘若他输了,死了,宋婉只能孤单地活在这世上。 如今宋婉提前发现了,或许就是他的报应。 江寂道:“祖母,婉婉这回不会再要本王了...” 他一直都知道,在家人面前,宋婉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的家人,但倘若宋婉选了他,那她就不是他爱的宋婉了。 他起身在元氏身前行了个礼,离开了宋府。 * 宋婉在裴府中,有那样好的氛围,可她还是开心不起来,她待在裴氏的闺房里,哪儿也不想去。 许氏拿着她喜欢吃的桂花糕进了屋中,哄着她吃,她也没吃。 许氏道:“婉婉这是怎么了,好久没来看外祖母了,如今来了,也不高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宋婉无趣地玩着案几桌上堆的积木,那是裴凛送给她的玩具。 她道:“没有遇到什么事。” 许氏道:“要没遇到事儿,这天寒地冻地,王府的地龙不比裴府暖和?定是什么缘由,让你不想回去了。” 宋婉抱住许氏,眼眶再次湿润。 她这两日的眼泪水都快哭干了,“外孙女儿遇到了难题,根本解不开。” 她舍不下江寂,可也不能让祖母、甚至外祖父、外祖母一起拿命去陪她赌。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要败了,她的亲人都逃不过要杀头。 许氏道:“遇见难题了就去读书,觉得难过了就去睡觉,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宋婉道:“可是这次,书里也没有答案,要让外孙女儿自己想,自己去做,自己去选择。” 第388章 当年之事 风雪连绵了整整两日,整个金陵都被大雪覆盖。寒风仍旧无情,刮在人脸上是刺骨的疼。 江寂坐在书房里,身边是一地的废纸,上面都有三个字,放妻书。 他写了很多遍,可不管怎么写都写不好,总是写到一半就没了思绪。 他不得不放宋婉离去,然而他还是舍不得。 这一年,宋婉待在他身边,他实在幸福又满足。以前,他夜里总是噩梦连连,南平王府被侪王屠尽的惨状,几乎让他不得安眠。 他背负的东西,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宋婉在,像冬日里的暖炉一样,让他觉得温暖。她更像是,他迷路时的一盏夜灯,不仅能让他找到家的方向,还照亮了他阴沉晦暗的心。 失去宋婉,一切又将回到原点。这一条路,终将他要自己淌,他幼时成了孤身,如今还是孤身。 凌刀在屋外道:“王爷,王妃还在裴府。” 江寂放下了手中的笔,“她肯见本王吗?” 凌刀道:“喜儿姑娘,都没见属下,所以属下不知。” “那看来她不肯了。”江寂拿笔继续写放妻书,即便是肝肠寸断,他也要写完。 “你先下去吧。” “是。”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小半月过去。宋婉还住在裴府,江寂也没去找她,宋婉反倒觉得轻松。 这日,天空下着绵绵细雨,宋婉待在裴氏闺房中正看书。喜儿突然来传,说户部尚书沈策要见她。 宋婉面上有些意外,但也连忙出去迎沈策。沈策正和裴良聊着天,见宋婉来,忙起身行礼,“下官参见王妃。” “沈大人不必多礼,您找我是有何事?” 沈策道:“下官能否与王妃单独密谈一番。” 裴良道:“书房地龙也正烧着,沈大人请。” 裴良引着沈策和宋婉到了书房,又命婢女连忙上茶。 宋婉和沈策落座到屋中央的棕漆雕花案几桌前,木制的地板被下人擦得明亮反光,两侧放着好几排书柜,柜子上都是裴良收集来的古籍。 宋婉身姿坐得端庄,面带微笑道:“不知沈大人来找我何事?” 沈策道:“你可知王爷真正的名字?” 宋婉顿了顿,不明白沈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也答道:“王爷与我说过他姓萧。” 沈策面色有些沉重,似乎面对当年之事,分外痛心,“他叫萧野,是南平王萧云最小的儿子。” “南平王?”宋婉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异姓王,但她知道,南平王已经死了,南平王妃也死了。彡彡訁凊 “你年纪尚小,或许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今天,我尽数讲给你听。当年先帝昏聩,不用贤臣,宠幸宦官,使得朝堂内乱,边境屡失。 西宋一时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先帝眼看就快成亡国之君,这时,驻守西北的少年将军萧云横空出世,安戍西宋边境。 他与当时的拜把子兄弟霍麟玉,也就是如今的侪王,力抗高句丽、蛮夷、大魏,使得外敌一退再退。 当时的官家还只是个皇四子,并不受先帝宠幸,然而当时太子无用,几个皇子也都是平庸之辈,只他略微出色。 那时大魏,举国之力出动,有心吞下西宋,官家此时自荐,带兵与萧云、霍麟玉会师于西北边境。 三人那时兴趣相投,互为知己,故结拜为兄弟。萧云为大哥,霍霍麟玉为二弟,官家为三弟。 萧云勇猛无敌,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以少胜多已不是什么稀奇罕有之事,他带着霍麟玉、官家,生生打退了大魏。 先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悦,立马封了萧云为南平王,朝中东宫也被废黜,改立官家为太子,霍麟玉被封为常胜将军。 先帝那时身子已经不行了,又求仙问道,吃了不少有害无利的丹药下去,没多久就薨逝。 官家即位,重用南平王萧云、常胜将军,三人彼此信任,开始肃清朝堂,整顿内治,短短五年时间,西宋就换了个样子。 原本这一切很美好,可美好的日子并不长久,人活着的时间大多是苦难。南平王妃楚聘婷,乃当时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与南平王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官家对楚聘婷早有爱慕之心,然而那是他结拜大哥的妻子,臣子的妻子,可他还是动了歹念。 当时楚聘婷的手帕交徐岚之刚刚嫁与霍侯不久,被官家召进了宫中,出来后她便去了南平王府,以太后要召见她为由,将她骗进了宫中。 楚聘婷受辱,被关进了椒宫。南平王要进宫寻人,可官家下旨说有人弹劾他贪墨,将他禁足府中,不得外出。 同日夜,霍侯收到密旨,圣旨上只寥寥几字,南平王府不留活口。那夜,霍侯与南平王吃酒到半夜,趁南平王酒醉之际,斩下了南平王的头颅。 王爷有两个阿姐,三个哥哥,还有一个义兄与他同岁,因是南平王捡来的,不知具体生辰,便与王爷同年同月同日生。 他的两个姐姐被霍侯麾下的将士轮番侮辱,下体破裂血崩而亡。三个哥哥被将士砍了头,更砍断手脚做成人彘,生生被人折磨死。他的义兄,被侪王生生腰斩,当场毙命。 王爷幼时顽劣,常常夜里溜出府玩耍。等他回府时,就见南平王的头颅被霍侯踩在脚下,那是他最为敬重、敬爱的父亲,没有人能代替得了南平王在王爷心目中的位置。 他看着自己的阿姐被轮、奸,自己的哥哥被生生砍断手脚做成人彘,五六岁的孩子目睹了全程,却忍辱负重躲在暗处没有吭声。 他的隐忍和强大,让当时的我都极为震惊。 当时南平王手下有个副将,叫韩乾,他那晚一直跟着王爷。王爷年纪小,却从来不走正门,翻墙进、翻墙出,人也是个鬼灵精,常常把韩乾甩在后面。 等韩乾发现王府不对劲,又偷偷找到王爷时,王爷已经在草堆里发起了高热,昏了过去。 当时韩乾与我交好,于是他背着王爷找到了我。而他为了让霍侯打消南平王还有孩子尚存的疑心,自愿去王府赴死。 第389章 并肩携手 也幸得当时的霍侯常年驻守西北,他是被官家密旨召回的金陵,他只知南平王有六个孩子,两女、四男,却不知南平王不久前捡到了一个男孩儿,收为义子,与王爷同岁。 就是这样,霍侯这么多年才从来没有起过疑心。 而当时的王爷在我府上昏迷了许久,高热不退,大夫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他退了热。m.33qxs.m 也是阴差阳错,我的嫡女沈凝不久被官家选进宫里做了沈淑妃,官家还算宠幸她。 那日我生辰,她回府给我贺寿,不小心看见了王爷,见王爷生得粉雕玉琢,觉得可爱,偏要收作义子,当是官家也在场,我不好与她说明缘由,而官家也纵容她,就这般阴差阳错之下,让王爷认了仇人为义父。 他恨官家,恨不得剁碎他的肉拿去喂狗,可这孩子忍辱负重,那晚背负着灭门之恨,生生喊了官家一声父皇。 王爷自小聪颖,学什么一学就会,是难得的奇才。可太过出挑,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因为当年只有一个人,像他那般。所以,他不得不收敛才华、武艺,做起了一个成日斗鸡走马的纨绔。 他是个傻孩子,不想把这些事告诉你,让你与他一起背负这些仇恨。复仇之路,太过艰险,他舍不得让你与他一起去淌。 他早就想好了,到最后一步,他会与你断得干干净净,孤身一人去赴那场未知的生死之局。那傻孩子心里太在乎你,就自私了这么一回,让你与他成亲。 他承诺不了给你一辈子幸福,但他却早就为你想好了你的余生该怎么度过。” 沈策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卷,摊开,放在宋婉身前,“北境有连绵不绝的雪山,层峦叠嶂,云雾缭绕。 西北有大漠飞烟,长河落日。姑苏有烟雨小桥,园林水乡。蜀地有绝壁瀑布,美食无数。 从金陵走,路过徐州,有名誉天下的牡丹,富贵婀娜,姿态雍容。 再往前,路过儋州,那儿有杂耍,喷火顶缸,变脸耍猴,之后便到了蜀地。 蜀地往前,往东走是原商,那儿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牧民生性好客,能歌善舞,原野上有经幡,可以对着经幡许愿。 原商往前便是西北,西北往前,继续往西走,有一览众山小的崇高峻岭之山,山巅可见云海,翻滚峰涌,惊涛拍岸。 西北继续往前,有各色小镇,奇巧玩意儿不计其数,再往前就是姑苏。 西宋很大,他知道你一个深闺女子从来没见过这些地方,所以为你计划好了,他若身死败了,你可以去看遍西宋大好河山,还傻傻说自己要化为一阵风,时时刻刻陪伴你。” 宋婉眸中蓄满泪水,“他真傻。” “王妃,野儿这条路走得艰难也艰险,我希望你和他并肩携手,淌过去。有你这个贤内助,他能事半功倍。” 宋婉眸中泪水落下脸上,看向了桌上的地图,这样细心所画,又标记了哪里景色好看,哪里景色有危险的地图,他定花了很长时间、很多精力。 这个傻子,竟然在背后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沈策起身离去了,宋婉乘着马车往裕昌王府而去。 * 江寂看着手里已经写好的放妻书,却迟迟动不了身,这封放妻书给了宋婉,他们以后再见,就只能是陌路了。 以后,不能和她说话,不能和她拥抱,不能和她亲吻,只能远远看着她。 江寂想到此处,又把放妻书放了回去。 凌刀快步来门口道:“王爷,王妃...回来了。” 江寂身子一凝,面上却不见喜色,他站起身,出了书房。 宋婉刚刚走到甬道上,见江寂出来,男人半个月不见,憔悴了不少,胡子蓄上了,完全成了个络腮胡,眉眼之间更有散不去的阴郁和忧愁,显然过得不快。 宋婉走近他,没先出声。 江寂却道:“婉婉,留下吃顿饭再走好不好?” 宋婉一拳给他揍了过去。 那一拳打在江寂脸上,没把江寂打疼,反倒把宋婉给打疼了。 宋婉忍着疼痛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混蛋!还替我做决定!” 宋婉扑进了江寂怀里,无比坚定道:“六郎,你的仇恨我替你分担一半,你的痛苦我也替你分担一半,你身上背负的东西我们一起扛。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那么难了。” 江寂身子都在颤,“可是你的家人...” “我会让我祖母把我逐出族谱,从此以后,我就只是你的王妃,倘若我们的谋事有个好歹,就牵连不了我的亲人了。江寂,从此以后,你死我死,你生我生。” 江寂摇头道:“这怎么能行,婉婉,你被逐出族谱,会被人耻笑的。” “我不怕,我根本不在乎旁人说什么。” 江寂把人抱在怀里,失而复得令他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他抱着人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然后扛着人进了卧房。 他把人放在榻上,兴奋地对宋婉道:“婉婉,你再打本王几拳,就往脸上揍本王,不用留情,越重越好。” 宋婉:“...” 江寂握住她的手,就想往他脸上呼,宋婉道:“六郎,你是不是病了?” 江寂凑近她,“你刚刚打本王那拳,本王能感觉到,你好爱本王。” 他用胡子去蹭她脸,“你再让本王好好感受几下。” 他胡子又粗又硬,还浓密旺盛。宋婉被胡子扎得疼痛至极,连连避开他的亲近,“我看你是欠揍了,先把胡子刮了。” 江寂开始黏人,“你帮本王刮。” 宋婉道:“自己去刮,快点。” 江寂听话地去刮胡子了,还沐浴了一番。出耳房时,又是半月前那目如点漆、丰神俊朗的裕昌王。 宋婉在窗牖边的桌底下捡到一张被揉成球的宣纸,她打开来看,发现是江寂写的放妻书。 纸上没写两行字,就被江寂弃了,宋婉看明明写得很不错。 江寂刚刚进卧房,就发现宋婉在看他扔掉的放妻书,上前抱住她道:“本王不想放你离去。” 宋婉道:“看得出来。” 第390章 楚聘婷 细雨伴随着碎雪不断往下落,宋婉跟着江寂进了书房。 江寂从书柜那儿拿出一个画轴来,打开,给宋婉看。 画中的女子一身白衣,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这画像一看,宋婉都不禁赞叹,不愧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要见了真人,只怕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宋婉道:“好漂亮。” 江寂道:“母妃温柔似水,脾性极好,以德服人,府中下人没有一个不服从她的,不尊敬她的。可就是这样美好的母妃,招来了江盛的觊觎,被他辱去了清白,还被囚禁在椒宫里长达三年有余。母妃,是被江盛活活折磨死的。 江盛是伪君子,更是毒蝎。当年江盛想得到母妃的爱,但母妃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江盛嫉妒母妃对父王的忠贞,便下令将父王...父王的血肉剁成肉泥,做成肉丸,给母妃吃。 他知道母妃最爱吃肉丸子,那碗肉丸子,母妃吃了个干净,江盛见她吃得香,就告诉她,她吃的是她最爱的夫君的血肉,母妃当时就吐血昏了过去。 母妃醒来想随父王而去,江盛就拿铁链绑住她的手脚,在她嘴里塞抹布,让她活着。 江盛贪图母妃美丽的容貌,完美的身体。他几乎疯狂的每夜凌辱母妃,人人都说椒宫里的娘娘如何得宠幸,其实里面的人根本生不如死。 这样的凌辱持续了三年之久,母妃被江盛折磨得骨瘦如柴,她死的那晚,是深冬里的大雪夜,那晚江盛气怒这么久还是得不到母妃的心,便把本王几个哥哥姐姐的尸骨从南王府刨了出来,扔在了母妃面前。母妃看着那几具皑皑白骨,痛不欲生,一直不断地呕血,最终...最终随着父王和阿姐、哥哥们而去了。”文学一二 宋婉抱住江寂的身体,“六郎,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寂道:“这些年,本王曾无数次靠近椒宫,想把母妃、阿姐、哥哥们的尸骨偷出来,可是椒宫被人严密把守,看守在那里的人,犹如铜墙铁壁,刀剑根本刺不破他们的身体,本王便苦练刀法,可如今却再也没机会再靠近了。只有江盛死了,本王才能打开椒宫,让母妃、阿姐、哥哥们的尸骨,入土为安。” 宋婉道:“那咱们就杀了江盛。” 江寂在她额心落下一吻,“你不要沾杀戮,安坐闺阁就好。” 他亲昵地用鼻尖蹭她,“本王来浴血满身,哪怕手上万人性命都无所谓,罪业是本王的。” 宋婉踮脚吻住他,江寂双手托着她的小屁股,将她抱来架在腰间。他撬开她的唇齿,勾着她的小舌和她缠吻在一起。 吻激烈缠绵,江寂的吻一路往下,密集的吻落在宋婉脖颈。他一边吻她,一边抱着人往床榻走。 江寂把人放在柔软的衾被上,俯身去亲吻宋婉的眉眼、鼻梁。 “在本王心里,婉婉也是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 宋婉又主动去亲他,江寂欲火焚身,可也不得不忍了,“晚上,等本王晚上回来,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 ** 江寂冒雨乘着马车到了梅颦山庄,江越正在主屋里等着他。见他急步匆匆地来,眸中含笑,“看来是府里的茉莉花让你耽搁了。” 江寂眸中含笑,也没出声应和他,只上前坐到了江越对面,“看来四哥查到了沈鹤。” 江越把身前的宣纸递给他,“沈鹤确实不简单,也难怪凌刀查不到。出身寒微,能这么多年稳居工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身后有人护着他,也才说得通。” 江寂拿过宣纸,打开来看。 ‘沈鹤,徽州府交河县人,其父母为徽州府茶商,乾元十二年三元榜首,任职内阁翰林院编撰,五年后升任翰林院学士。七年后,转任工部侍郎,四十五岁时升任工部尚书。至今,已在其位,十五年有余。 任职期间,并无贪墨、并无结党、并无徇私,处事周全,在工部德高望重,受人敬仰。 然,乾元十二年科考,长安府也有一大才姓苏,名政。与当时的沈鹤其名。可惜天妒英才,苏政在科考前夜不慎暴毙而亡,沈鹤顺利成为当年状元,被官家钦点为第一名第一甲。 细察,当年苏政身上并无顽疾,但与沈鹤夜谈一晚之后,次日天明,人就死在了房里。官府判定,苏政并非他杀,而是自生心疾之故。 当年龚宰辅刚任吏部尚书,极爱沈鹤文章,多次私下里接见他。沈鹤更是刚刚任官就向官家提议,让沈鹤进内阁。这些年,沈鹤与龚宰辅来往密切,旁人只当是俞伯牙和钟子期。却不知,沈鹤是龚宰辅的党羽。’ 江寂道:“他竟是龚宰辅的人。” “与其说他是龚宰辅的人,不如说他就是侪王的人。如今侪王弃了龚宰辅,现在该沈鹤上位了。沈鹤没有门第与家世,只能任由侪王拿捏。 当年苏政之死,绝对与沈鹤脱不了干系。只是当时龚宰辅要用人,沈鹤有才,不得不保他。如今刑部连记当年苏政之死的卷宗都没有了,定是柳莘收钱,为沈鹤办了此事。” 江寂放下手中的宣纸,“当年苏政的案子距今已三十九年有余,这案子怕是难查。当年卷宗定也被沈鹤杀掉,龚宰辅的案子已经快审完了,不日就能出结果,上禀江盛,这宰辅的位置,只怕非沈鹤莫属。” 江越吃了口雪顶含翠,“急什么,你就是急着要孩子,至今才没有的。” 江寂:“...” 江越眸中含笑,“如今都已经知道他的把柄,当年苏政的案子,定会查得水落石出。这些年吏部胡适刚正不阿,虽是侪王的人,但也算个好官,乾元十二年参加殿试的贡生,名单自然还在。咱们找人一一盘问,定有突破口。” 第391章 可心 宋婉回了裴府一趟,把自己的贴身衣物收拾了一番,准备回王府住。许氏见她眉梢总算淡去了愁容,笑着道:“婉婉与王爷和好了就好,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 宋婉点头,愧疚道:“这些日子,让外祖父、外祖母担心了。” “只要你好,我和你外祖父就好。” 许氏慈笑道:“快回家吧,天都快黑了。” 宋婉嗯了一声,转身出了裴府,刚刚到门口,就见江寂来府门口接她。 宋婉道:“你忙完了?你怎么知道我回裴府了?” 江寂道:“算的。” 他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在她耳边道:“咱们去城外泡温泉,好不好?” 宋婉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去,不去。” 江寂把人抱来跨坐在他腿上,凑近她闻了闻,“嗯,吃了桂花糕填了肚子,上面这张嘴儿吃饱了,下面就不饿了?” 宋婉双手捂住他的嘴,“你这样的人,要杀了江盛做了皇帝,也早晚是个昏君。” 江寂眸中宠溺地看她,伸出舌尖去舔她手掌心。掌心的酥麻立即传遍她四肢百骸,令宋婉立马收回了手。 江寂道:“本王白日里做正人君子,晚上对你还不能昏一会儿了?” “你有时候白日里比夜里还昏。” 江寂笑出声,凑近她,“亲一下,尝一尝你嘴里的桂花糕好不好吃。” 宋婉吻向江寂,还没碰到江寂唇瓣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宋婉的双唇。 吻直接长驱直入,显然下午那会儿忍到现在憋坏了,这会儿碰到人了,就恨不得把人拆入腹中,直接吃下去。 他的双手往下移,钻进了宋婉裙子里,温柔地揉捏,爱抚。 宋婉被江寂吃得死死的,连话都说不出。他总是喜欢缠缠绵绵地吻她,充满炙热的爱意。宋婉是能感觉到的,每次她的心都热乎乎的,更像裹了蜜糖一样甜。 宋婉软在了江寂怀里,江寂垂眸看她,去吻她的眉眼,含笑道:“看来婉婉饿得不轻。” 宋婉恼怒,“我没有,明明是你,乱,乱摸。” 江寂见她像只被惹怒的小猫,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当作给她顺毛了。然而把她毛捋顺了,江寂双手又钻进了她裙子里,继续爱抚。 宋婉耳根红得滴血,江寂不给她控诉的机会,直接含住,在嘴里慢慢地吮,慢慢地磨。宋婉身子直接软成了一滩水,更是软在了江寂怀里。 马车行驶得还算平缓,外面的细雨和碎雪还在下。等两人到府时,夜色已经漆黑一片。江寂抱着人进了主卧。 宋婉回来了,夜里的江寂总算不是孤独的。宋婉离开的半月,江寂都怕回到主卧,因为那里都是他与宋婉的情投意合。 他们会在黄昏下亲吻,会在夜里抵死缠绵,会兴趣相投地谈论古今,会默契十足地商量事情,他们会在对方脆弱时安慰彼此,会在彼此病弱时照顾彼此,他们惺惺相惜,生死不离。 宋婉离开,江寂不仅像失去一块血肉那样痛苦,而是去了半条命。 主卧里都是甜蜜的回忆,而这些回忆会在江寂失去宋婉时,杀死他。 江寂把人放在榻上,麻利地把床帏落了,伺候在屋里的下人,忙退了出去,关上了卧房门。 江寂急不可耐,直接把宋婉身上的裙子撕开,右手托起她的腰。这是第一次,江寂这样粗暴。 宋婉跪在被褥上,脑子发涨,整个人完全陷在爱欲里,根本出不来。江寂的吻落在她肩头、脊背、腰窝... 她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完全跪不住身子,整个人似在风里晃,雨里飘,摇摇欲坠。 宋婉没有那么好的体力,直接趴在了衾被上,江寂把她死死压住,圈着她的身子,扳过她的小脸和她亲吻。衛鯹尛说 夜色越来越沉,主卧里都是宋婉的求饶声,江寂直接把人嘴堵住,继续攻城略地。 天明时分,细雨停了,雪也停了,两个主子还没起来的迹象,下人把饭菜端进了主卧的外室,后又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九天九夜,都是如此。 两人就没出过主卧,夜里是宋婉就没怎么断过的娇吟之声,虽然更多的是她的讨饶,语气带着哭腔,一声声的六郎你饶了我,动听惹人怜爱至极。江寂怎会不怜惜,抱着人又亲又哄,动作放得很轻,温柔耐心地去安抚她。 宋婉很累,江寂却不知疲倦地折腾,但也会让宋婉好好休息。 清晨那会儿,下人是绝对不会早早地端饭菜进主卧的,那会儿江寂定然在辛勤地耕耘,要晚些,天色明白了,端饭菜进去定是没错了。 喜儿有几日端午饭进屋,隐隐约约见内室里的两人坐在窗牖边,江寂正给宋婉梳头,两人如胶似漆,还像新婚夫妻。 九天九夜过去了,江寂总算出了主卧,整个人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他吩咐主卧的下人,谁都别去吵王妃,让她睡饱。 宋婉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时沐浴了一番,后又披着狐裘,撑着太阳穴在窗牖边小憩。主卧的下人都知道宋婉劳累,那九日每顿都有党参顿鸡汤、炒腰花、鹿血。 喜儿端着碗血燕到了宋婉跟前,见宋婉气色不错,想着江寂也没太荒唐,把王妃折腾坏。 “王妃,您醒醒,把血燕喝了,您再去榻上躺会儿吧。” 宋婉睁开了双眸,浑身腰酸背痛,实在难受。她喝完了血燕,起身上榻,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宋婉最羡慕的,就是江寂的精力,躺一会儿就能精力充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她不行,她得睡饱了,浑身才有力气。 宋婉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醒来时,江寂已经从军营忙完回来了。他走至床榻,把人抱起来,给她揉肩、捏腰,经过他这一番服侍,宋婉身上的疲惫缓解了不少。她闭着双眸享受,嘴里夸赞道:“六郎是个可心人儿。” 江寂在她耳边道:“还得是你六郎伺候你,旁人可伺候不好。” 第392章 合作 顾鸢刚刚娶了续弦沈宜欢,那日大婚,府中宾客满至,热闹非凡。江寂和宋婉都没去,甚至连礼也没去,明摆着是连表面的关系,都不想往来。 顾鸢却想见到宋婉,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宋婉了。不久前,听说宋婉和江寂坠了崖,他是巴不得江寂死了,宋婉还活着。 他几天几夜睡不好觉,担心宋婉会死。幸好的,人回来了,可江寂却也回来了。 顾鸢心里大为失望。 他心里还念着宋婉,对刚娶的沈宜欢也是冷而淡之,偶尔与她同房,要不是王氏急着抱孙子,顾鸢是连沈宜欢的身子都不愿意碰的。 这日,大雪总算停了,顾鸢去了醉仙楼的甲子号包厢。这会子包厢内已经坐着一人,桌上美味佳肴,桃花醉已经温得醇香。 顾鸢道:“世子久等了。” 如今霍殇毫无踪影,已形同死去,霍褚便成了世子。他一身黑衣,面颊白皙,整个人温润清朗,光风霁月,面上总是带着淡淡地笑意,笑起来时连着双眸里都是笑意。 “顾大人,坐。” 顾鸢坐在了霍褚对面,霍褚给他倒了一杯温好的桃花醉,“父亲繁忙,没能来见顾大人,顾大人别见怪。” 顾鸢面带淡笑,“不会。”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礼部尚书,手中没什么实权,侪王自然懒得见他,但他官品在那儿,侪王又得给他面子,遂叫了霍褚来见。 “不知顾大人想见我父亲,是为何事?” 顾鸢将酒杯中的温酒一口吃尽,“顾鸢愿为侪王所用,任侪王驱使。” 霍褚道:“顾大人这话是何意?父亲忠心于陛下,从不结党营私,顾大人此举,可会陷我父亲有谋朝篡位之心,是会被官家砍头的。” “愍王谋反,是王爷撺掇的。或许世子不知,我与愍王从小熟识,是最好的朋友。 年少时我们一起踏青游湖、泛舟江上、下棋观花,我们无话不谈。去年冬日围猎,他在他要谋反前就告诉我,他要弑君做皇帝,侪王借了他兵马,但不能供出是他。 愍王是君子,只是投错了娘胎,成为了官家的儿子。从他母亲生下他那刻起,报仇就是他的宿命。他遵守诺言,没说侪王借他兵马谋反,只说是盗取。” 顾鸢看向霍褚,“你们瞒不过我。我追随你父亲,自有我的目的,我们是互相利用。” 霍褚眸底有些震惊,没想到顾鸢私下里竟和江愍是好友,他能说出这些话,那么手里定有他们的把柄。 他面上还是泰然自若的,“顾大人的目的是什么,我父亲向来喜欢帮人实现愿望。” 顾鸢面上也笑,语气还很轻,明明脸上是笑的,但表情却让人觉得他狠,他疯,“我要江寂,碎尸万段。” 霍褚面上笑容不减,甚至笑出声来,“看来我们都有同一个敌人,竖子不简单,和我父亲争皇位呢。” 这回轮到顾鸢眸底震惊了,可他面色也坦然从容,“他的纨绔浪荡竟然是装的。” “他骗了金陵所有人,或许连他的王妃,一开始也骗了。” 顾鸢咬紧了后槽牙,即便他骗了宋婉,可宋婉仍旧愿意跟着他,不离不弃。 “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那我们就应该齐心协力,让他死,死得透透的,让王爷坐上至尊之位。” 霍褚再次给顾鸢斟满了酒,“大人说的是,如今有大人相助,我和父亲自然事半功倍。只是不知,大人为何如此恨裕昌王,非要杀了他不可呢?” 顾鸢道:“这就是我个人的私事了,恕我不便告知。” 霍褚也给自己斟满了酒,“既然不便相告,我也不再追问。”他向顾鸢举起酒杯,“顾大人,合作愉快。” 顾鸢双手拿起酒杯,向他示意,“合作愉快。” 两人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算是达成了同盟。文学一二 * 宋婉去了寒山寺,寺里清净至极,她去得早,寺里的和尚都还在念经,她跪在佛像前,双手拿了一炷香放在额前,虔诚的叩拜。 而十二真神佛像香火下面,放着碎雪玉镯。那是江寂母妃楚聘婷的遗物,宋婉打算把这碎雪玉镯供奉在此,就当为还没有入土为安的楚聘婷找了一个安魂之处。 “母妃您放心,儿媳会为您报仇雪恨,但若日后言行举止有冒犯您的地方,还请母妃谅解。” 宋婉拿着香对着神像拜了三拜,拜完后,站起了身子。江寂大步入了神像殿,也拿了一炷香点燃,跪在了蒲团上,“诸神保佑,而今本王得偿所愿,特来还愿。但还完一愿,还有一愿,愿吾妻,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说完,他虔诚地对着神像拜了三拜,最后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宋婉好奇,“你以前许了什么愿?” 江寂道:“你猜。” 宋婉道:“不会是让我喜欢你之类的。” “婉婉真是聪慧,一猜就准。清凉寺的神像真灵,看来神佛也不是不管人间俗事。他是挑着好看的,替人办事。” 宋婉:“...” 江寂搂住她的身子,带着她往庙外走。傅柔正站在外面吃糕点,如今她还没显怀,人却是又吃胖了点。 江越就站着她身边,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吃。 傅柔道:“就你们夫妻最磨叽,在里面瞎嘀咕什么呢。” 宋婉道:“祈愿越王妃生对龙凤胎。” “你好好的帮我求这个做什么。”傅柔双手叉腰,“你该求你自己。” 宋婉走近她,看了眼身边的江寂,“我求什么,求菩萨再帮我换一个再俊朗一点的夫君?” “哇。”傅柔道:“宋婉你好贪心啊。” 江寂已经俊得不能再俊了,现在都已经俊得金陵的女人对他爱得死去活来,那要再俊一点,就是金陵的男人对他爱得死去活来了。 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宋婉又看了眼身侧的江寂,“这人嘛,相处久了,跟吃了肥肉一样腻,亲一口就得恶心半宿的,不新鲜了,没之前喜欢了。” 傅柔道:“你新鲜感跑得这么快?” 宋婉笑着道:“是啊,比猴急的男人都还跑得快。” 第393章 宋驰 宋婉和江寂回了王府,一路上男人双手抱臂使闷气,也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 到王府时,两人进了卧房,男人总算憋不住了,抱着宋婉委委屈屈地道:“真的腻了吗?真的亲一口就会恶心半宿吗?” 宋婉拿过一旁的书本阅看,任由他抱着细腰,“你该去军营了。” 江寂在她心口拱啊拱,“你今儿不把话说明白,本王就不去。” 宋婉合上书本看他,“没有对你腻,逗你的,傻不傻。” 江寂道:“现在不许腻,以后也不许腻。” “行了,去军营吧。”宋婉都嫌他腻歪、黏人,“你多久没去了,好歹如今身上也有个将军的职位,别叫人逮到错处,弹劾你。以前有人弹劾你无所谓,现在可要紧。” 江寂握住她的双手,放在手心里用厚厚的茧磨她细嫩的手背,“告诉你一件事,虞娘是本王的下属,本王和她之间,从来都只是演戏。之前本王没向你解释清楚,是怕对你如实说出,你有所察觉,所以只能软磨硬泡,哄着你忘记本王与她之间的事。” 宋婉道:“我从来都相信你,你说与她之间没什么,那就没什么。” 江寂总算放心,起身离开了王府,到了军营。他走后不久,喜儿就拿着一件白色襦裙和几件小孩子的冬衣、鞋子进了房中,放在了宋婉身边,“王妃,这是您要的衣裙和小孩子的冬衣、鞋子,如意坊好几位绣娘连夜分工赶出来的。” 宋婉去细看那些针脚,“不错,虽然赶,但却做得不失蜀锦水准。” 喜儿道:“王妃要这些衣裳做什么,况且您素来不喜白色衣裙,怎么这会子想穿一穿了?” 宋婉笑而不语。 只是起身带着喜儿出了王府。 小乞丐就靠着墙在不远处要饭,雪天里他穿得单薄,白糯糯的脸蛋儿上还是脏兮兮的。那似藕一样的小腿、小脚丫冻得通红,他为了取暖,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看着极为可怜。 宋婉走近他,在他的碗里放了一锭银子,十两。小乞丐见此,激动地抱住银子咬了咬,是真哒。 “仙女姐姐,你比你夫君大方多了,我给他送过信,他一文都没给我。” 宋婉拿着褥帕擦了擦他脏兮兮的脸,温柔地笑着道:“他在家里不管钱。” “啊?”小乞丐睁着一双亮蹭蹭道:“那他岂不是怕老婆?” 宋婉笑出声,“不,他是爱我。” 小乞丐把银子揣进怀里,“爱?我从生下来就没人管我,那种东西还能让攥在手里的银子给别人吗?” 宋婉点了点头。 小乞丐鄙视道:“那他真傻,比我的好朋友二狗都还要傻。” 宋婉将身上的狐裘褪下来,裹在他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看着身上干净雪白的狐裘,心里一阵暖暖的。这狐裘好香,要是他有娘亲的话,她的狐裘也应该会这么香。 小乞丐缩在狐裘里,低着头道:“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乞丐。” 宋婉伸手抱起他,小家伙别看是乞丐,还挺沉,“来,跟姐姐走,姐姐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仙女姐姐人生得好看,心地也好,怎么都好,你会给我取一个威武霸气的名字对不对?” 宋婉点了点头,抱着他进了王府,让下人给他洗澡,换身干净的衣物。小乞丐洗干净后,身上穿着件白色的小袍子,脚上是双虎头鞋。脸蛋儿白团团的,活活像个小包子,尤其那双眼睛,像葡萄似的,干净,黝黑,澄亮。 他生得实在可爱,像个精心雕刻的玉娃娃,怎么看都好看。小乞丐到了宋婉身边,“仙女姐姐,我的名字呢?” 宋婉将他抱在怀里,看向桌上已经写好的三个字,道:“宋砚书如何?取之,笔砚清风,博览群书之意。” 小乞丐怒了努嘴,“一点都不威武,要威武的。” 宋婉想了想,“那叫宋驰?驰骋疆场之意。” 小乞丐双眸更亮,坐在宋婉腿上小腿扑腾着,“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就要这个名字,这个威武,一听就很厉害。” 宋婉笑着道:“那你从现在开始就叫宋驰,字砚书。愿你日后不仅能驰骋疆场,还能博览群书。” 小乞丐道:“好。” 宋婉道:“以后,我就是你的阿姐,你就是我的义弟,如何?” 小乞丐甜甜地叫宋婉,“阿姐。” “驰儿乖。” 宋驰知道有人疼他了,高兴地在她怀里蹦蹦跳跳,“阿姐,阿姐,阿姐,阿姐...” 宋婉笑着道:“你呀,鬼灵精。” 府里突然多了个孩子,热闹不少。宋驰讨人喜欢,府里的下人都很喜欢他。江寂回来时,就见宋驰在院子里踢蹴鞠,他上前道:“小乞丐?你怎么在本王府里?” 宋驰双手叉腰,仰头看他,“我现在有名字了,叫宋驰,字砚书,是阿姐亲自给我取的名字。以后不要乱叫,这次就原宥你了。” 江寂蹲下身子,把他的蹴鞠抢过来,“原宥本王?你的阿姐是本王娘子,她最在乎的是本王。” “才不是,阿姐最在乎的是我。她给了我十两银子零花钱,还给我买了新衣服,还让厨房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我才是阿姐的心肝宝。” 江寂诧异道:“她给了你十两银子零花钱?” 凭什么,刚刚收的小破孩儿零花钱都比他多,他一个月才五两银子的零花钱。 宋驰炫耀道:“嗯哼,下午阿姐还哄我睡觉呢。” 江寂气得半死,“她还哄你睡觉?” 她从来都没哄过他睡觉! 江寂一把抓住宋驰的后领子,拎起来,就想往府外扔。这小子要长久待在府里,他的地位不保。 宋驰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你要不放我要向阿姐告状,说你欺负我!” 江寂才不听,大步往府外走,还没走两步,宋婉的声音便从正堂传来,“六郎,不要欺负驰儿。” 江寂转身看向宋婉,见宋婉脸色冷冷的,当即把宋驰抛起来,又稳稳地接住,笑着对宋婉道:“本王和他玩儿呢,婉婉。毕竟是本王的干小舅子,本王当然对他好了。” 宋婉一眼看穿,“不许把他扔出去,否则连你也扔出去。” 江寂:“...” 第394章 吓她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 桌上有红烧鲤鱼、扬州酱膏蟹、大鹏卵、羊肉汤拨霞供、蛋羹等菜食,每样菜都极为精致,秀色可餐。 宋驰看着这么丰盛的菜食,哇了一声,双眸亮蹭蹭的,他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宋婉把蒸好的蛋羹拿过,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宋驰嘴边,“来,这鸡蛋羹就是专门为你蒸的。” 宋驰乖乖地吃,挑衅地看了眼江寂,“阿姐对我真好,阿姐最喜欢砚书了。” 宋婉一脸温柔,“嗯,我最喜欢砚书。” 江寂恨得牙痒痒,偏偏拿这小子没办法,早知道宋婉会把她收为义弟,他就把这小子扔出金陵。 宋驰吃得摇头晃脑,显然高兴,眨巴着眼睛道:“阿姐,这家里好大,桂嬷嬷说我的房间也很大,我好害怕,阿姐今晚能不能陪砚书一起睡啊。砚书知道,这样做会伤您和王爷的感情,但是砚书真的很怕黑,阿姐可不可以陪砚书睡几晚。砚书睡觉很乖的,绝不会吵到阿姐。” 说完,他双眸泪盈盈的,鼻子都红红的,看着可怜极了。 江寂见此,狼爪都要伸出来了。 他怕个屁的黑,小乞丐要么睡路边,要么睡破庙,到晚上了哪儿不黑,他要真怕黑,能白白胖胖地长到四岁。 江寂道:“本王陪你睡,放心,本王不吃小孩儿。” 宋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不要,就要阿姐陪着一起睡。” 他搬出了大招,开始撒娇,“好不好嘛阿姐,好不好嘛,阿姐最好啦,阿姐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姐。” 宋婉道:“好,阿姐晚上陪你睡。” 江寂委委屈屈地看着宋婉,“那本王怎么办?” 宋婉道:“你都这么大了,还要我陪着你睡?” 江寂搂住她,“没你本王也睡不着嘛。” 宋婉道:“那总不能我们三个一起睡吧?” 江寂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万一这小子尿床怎么办?” 宋驰气怒道:“你才尿床呢!我是大人!我不会尿床!” 江寂才不信,这小子铁定尿床。 “既然你是大人,那你就自己睡。” 宋驰看向宋婉,又一脸可怜地看着她。 江寂冷笑,这小子惯会装可怜。 宋婉摸了摸宋驰的头,“放心,阿姐说到做到。” 江寂道:“婉婉,你真是好狠的心。幸好咱俩没孩子,要有了,本王在你心里一点位置也没有了。” 饭后,宋驰在院子里堆雪人儿,宋婉就在廊下看着他,江寂就站在宋婉身边生闷气。 宋驰的身子坐在雪上,胖乎乎地小手里抓着雪堆着,江寂道:“你给他十两银子的零花钱。” 宋婉笑道:“砚书可不会乱花银子,吃过苦,说零花钱都要存起来,有用的时候才拿出来用。” 江寂道:“本王也没有乱花。” 宋婉表扬道:“嗯,六郎做得不错。” 江寂从身后抱住她的身子,开始用美色诱惑,“婉婉真舍得本王独守空闺?” 宋婉道:“舍得。” “薄情。”江寂在她耳边道:“好薄情的女人,扔下自己男人,去陪另外一个男人。” 宋婉道:“砚书还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 “那也是男人,小小的年纪就颇有手段。”江寂握住宋婉双手,给她暖着,“本王都不是他对手。” 宋婉面含笑意,却没出声。 夜色黑尽,宋驰乖乖跟着宋婉回房睡觉。下人给他擦了擦身子,又洗了脚,才把他抱到榻上。 宋婉就睡在宋驰身侧,拍着他的背哄他睡。宋驰睡觉很乖,不吵也不闹,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宋婉也睡了过去。 江寂在主卧里毫无睡意,起身去宋驰房间偷宋婉。他放轻脚步走到床榻,见宋婉睡得正香,打横抱着她的身子,拿大氅裹住她,就往主卧里走。 宋婉迷迷糊糊醒来,就见江寂抱着她出宋驰的房间。 她笑道:“你呀,自己睡一晚要你命啊?” 江寂垂眸看她,“抱着你睡才能睡着。” 两人回了主卧,宋婉睡在江寂臂弯里,“我听说徐岚之回金陵以来,都不怎么爱结交,平常都是自己在府里待着。” 江寂搂着她的脊背,“是,刑部张从正在查一桩案子,与她亲妹妹有关,可是现在还毫无进展。” 宋婉道:“你明日把案子给我讲讲,如何?” 江寂道:“好。” 宋婉道:“驰儿很聪明,待他六岁了,要请一位好的老师给他启蒙才行。” 江寂扣住她下巴,“不要提他,咱们俩在床上的时候,不许你提他。” 宋婉:“...” 江寂道:“睡觉,你以后再提他,本王会好好收拾你。” 次日,江寂早早地去了军营,宋婉和宋驰两人吃过饭后,宋婉去书房里写了封书信,宋驰就趴在她身边,看她写。 “阿姐写的字真好看。” 宋婉道:“以后你念了书,会比阿姐的字写得还要好看。” 她写完书信,把信纸塞在信封里,递给宋驰,“驰儿,你认识的乞丐多,你找一个面生的,叫他把这封信,送到侪王府去,给那看门的小厮说,这是给侪王妃的信。” 宋驰拿过信,点头道:“包在我身上。” 宋婉道:“千万不要透露我的姓名和身份哦,那位乞丐要问,你就说是一位特别美的美人叫他送的。” 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吊钱,给到宋驰,“这是给那位乞丐的赏钱。” 宋驰拿过揣在怀里,双手拿着信连连点头,“记住了,阿姐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 宋婉道:“去吧。” 宋驰小小的身子跑出了裕昌王府,半个时辰后,小小的人儿已经回来了,他对宋婉道:“阿姐,我办好啦。” 宋婉蹲下身子,瞧他因为跑得太快,鼻子都冻得红红的,牵着他的手进了主卧。 主卧里最暖和。 “我就知道驰儿能办好,驰儿真棒。” 姐弟俩来到窗牖边坐下,宋婉将宋驰抱到怀里,与他道:“现在阿姐教你玩儿个游戏,吓人的游戏。你的身份叫萧野,是南平王的小儿子。” 宋婉拿过案几桌上已经准备好的画轴,打开,“这画中的女人是害你母亲的大坏蛋,咱们要吓人的目标就是她,你记住她的样子。” 宋驰一脸认真,又一脸兴奋,“我最喜欢吓人了,阿姐放心,我一定会吓死她。” 宋婉道:“这就好。你吓她的时候,记住,要说你疼,叫她还你命来,好吗?” 宋驰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知道啦,我会的。” 他迫不及待道:“今晚就吓吗,阿姐,我最会扮鬼啦。去年有个乞丐欺负我,我就经常夜里扮鬼吓他,他都快被我吓疯了。” 宋婉道:“后天,咱们去清凉寺扮鬼吓她。” “好好好,我好久都没扮鬼吓过人了。” 宋婉捏了捏他的小脸儿,“鬼灵精。” * 宋婉下午去了月修竹的院子,月修竹正在屋子里切草药,见宋婉来,连忙行礼。 “奴才见过王妃。” “月大夫不必多礼。” 宋婉道:“不知月大夫有没有令人神志不清的药?” 月修竹是医者,向来只有人问他有没有治疗神志不清的药,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没有把人弄得神志不清的药。 但这药,确实是有的。 月修竹道:“要把人弄得神志不清,一味药是不行的,得十几味药。王妃如果想好了,真的要,奴才把药配给您。” 宋婉道:“能不能把这些药掺和到沉香里面去,掺和到里面去,让人闻着,会不会影响药效?” “不会,甚至药效会更好。” 宋婉这就放心了,“你帮我把这些药掺和到沉香里面去,甚至加一些好闻的香料进去也是可以的。沉香待会儿我就让喜儿给你送来。” 月修竹道:“好。” 宋婉离开了后院,回到了卧房。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徐岚之前来赴约的东风了。 夜晚,江寂在给宋驰洗澡。小家伙在浴桶里面高兴地游来游去,压根儿不想起来。江寂道:“快起来穿衣服了,不然把你扔出府去,继续做乞丐。” 宋驰道:“阿姐最喜欢我啦,才舍不得扔我,她会把你扔出去。” 江寂咬了咬后槽牙,这臭小子仗着宋婉的宠爱简直无法无天。 他把帕子一扔,“你少得意。” 宋驰到他身前,小胖手环胸,“劝你对我好点哦,要是我哭啦,阿姐铁定不会理你的。” “靠。”这心机小鬼头。 他还真的被他威胁到了。 江寂深吸了口气,好言好语哄着他,“驰驰乖,来,把衣服穿上睡觉觉啦。” 宋驰打了个冷颤,浑身起鸡皮疙瘩,大魔王哄起人来,简直要人命。阿姐怎么会喜欢他,真是想不通。 “你这是让我去睡觉觉啊,还是去死啊。” 江寂露出獠牙,当然是恨不得把这小狼崽子赶出自己领地,他好回到以前的幸福生活,宋婉只有他的日子。 宋驰被江寂抱出浴桶,擦干了身子。他利落地给他穿好衣服,抱着他回了房间。要不是宋婉要他给他洗澡,江寂是死都不会给这臭小子洗澡的。俗称培养感情,说日后宋驰其实很乖的,没他想象的那么讨厌。 他怎么不讨厌。抢他的女人,他就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江寂把宋驰放在榻上,“别让本王哄你睡觉,别得寸进尺。” 宋驰进了被窝,“我才不需要哄呢,你们大人才需要哄睡觉,我沾枕就睡了。” 他乖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得沉。 江寂给他掖了掖被子,熄了蜡烛,出了房间。 他回到卧房,宋婉还未寝睡,正坐在窗牖边等着他。她放下手中的书本,面含微笑,“怎么样,驰儿很好带吧。” 江寂不承认,“他可烦了。” 宋婉心里却有数,伸手握住他的手,“六郎辛苦,也洗漱一番睡吧。” 江寂凑近她,“本王都把人哄睡着了,婉婉也不奖励一下。” 宋婉在江寂侧脸落下一吻,“这样可以了吗?” 江寂心里美滋滋的,点了点头,捧着宋婉的脸颊,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他起身去耳房沐浴,宋婉则觉得实在太困,便先睡了。 江寂出来时,宋婉在榻上已经睡得很香。 他上榻睡在宋婉身边,将人抱在怀里,也睡了过去。 * 月修竹已经把掺有令人神志不清的药完全融合在了沉香里。他总共磨了不少沉水香,足足一盒子,够用半年的。 他递给了宋婉,“这东西用得越久越厉害。” 宋婉拿过,“多谢月大夫了,还请月大夫不要把此事传出去。” 月修竹作揖行礼道:“奴才自然不会。” 他退下了身子,宋婉则叫喜儿收拾衣物,她明日会带着宋驰去清凉寺。 徐岚之,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喜儿道:“这几日这么冷,王妃缓几日再去吧。” 宋婉道:“天冷才最好,夜长,我才好办事。” 喜儿道:“王爷不去吗?要王妃只带着驰哥儿一起去,只怕王爷又要不高兴了。” 宋婉道:“他很好哄的,没事。” 是夜。 宋婉刚刚从耳房沐浴完出来,江寂正坐在窗牖边看军务。她与江寂道:“明日我要带着宋驰去清凉寺一趟,两日会归。” 江寂合上文书,把人抱在怀里,“本王是失宠了。婉婉有了新欢不要旧爱,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宋婉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跟什么。” “两天一夜,还是两日两夜?”江寂拿鼻尖蹭她的鼻尖。 “两天两夜。” 江寂在她脸上乱亲着,“有点久了。” 宋婉道:“你不许来,两日后我会回府。” “干嘛?”江寂掐着她的屁股,“真不要本王了?” 宋婉道:“你来了事情会乱套的。” 江寂在她脖颈上亲,“本王不来就是了,本王听婉婉的。” 宋婉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真乖。我是去见徐岚之,六郎放心,我会平安回来。” “你要干什么?” 宋婉道:“六郎不是不知,我胆子最小了,能对她做什么。顶多,吓吓她嘛。” 第395章 扮鬼 冬日里的清凉寺早就被积雪覆盖,宋婉和宋驰到时,寺里的僧人正在扫延绵上山的、石梯上的雪。 宋婉双手合十,对着僧人行了一礼。宋驰在身旁有样学样,也双手合十,对着僧人行了一礼。 姐弟俩到了禅院住下,宋驰根本闲不住,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就跑到院子里玩雪。 宋婉也没阻止他。 不多时,院子里又进来几个人。 徐岚之在几个奴仆的拥簇下,进了院子。她身上穿着深紫色缂丝木槿花纹长袄,外间披着深棕色的狐裘,脚踩一双鹿皮靴,发上包了一个镶满珠翠的头面。 她进院就看到了正玩儿雪的宋驰,而宋驰也看见了她。 宋驰一眼就认出了她是画上的坏女人,似黑曜石般的双眸转了转,上前道:“婆婆,你也是来上香的吗?” 徐岚之身后的老嬷嬷上前赶他,“哪里来的孩子,快滚开!别挡了我们王妃的道!” 老嬷嬷还没碰到宋驰,宋驰见她这态度就不喜欢,索性直接顺势倒下身子,抱着脚道:“哎哟,老虔婆打人了,腿都打瘸了,好疼啊,佛门之地就敢动手欺负小孩儿啦!还有没有天理啊~” 宋驰抱着脚滚来滚去,“你快赔钱啦,不赔钱我就去告诉主持,让他在佛祖那儿告你们的状。说你们仗着年纪大,就欺负我这样可爱的小孩子。” 徐岚之面上极为不耐烦,甚至有些厌恶,让身边的嬷嬷扔了一锭银子给宋驰。 她不屑地看了宋驰一眼,冷声道:“快滚吧,碍本宫的眼!” 宋驰抱着白花花的、比他手还大的五十两银子,澄澈明亮的双眸直接冒星星。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33qxs.m 小金库又多了五十两耶,以后可以给阿姐买好多好多的漂亮首饰。 他起身笑眯眯地抱着银子进了屋中,给宋婉看,“阿姐你看,好大的元宝。” 宋婉放下手中的书本,摸了摸他的头,“这是你的,你且好好收着。” 她刚刚在屋里,听到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她可不担心宋驰会被欺负,这小鬼头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 宋驰道:“那个老巫婆好凶啊,连着她身边的下人也凶。” 宋婉道:“别怕,阿姐会保护你的。” 没多久,徐岚之身边的下人就来宋婉禅院门口,说屋子里虫蚁多,有没有驱虫的香。 清凉寺宋婉来过好几次了,怎会不知山里虫蚁多。即便是严寒的冬日,也亦是如此。 所以她叫月修竹备香。 红娇不便露面,喜儿便出了屋子,递上了沉香,“我们主子刚好备着有,嬷嬷拿去吧。” 老嬷嬷淡淡道:“多谢。” * 夜里的清凉寺静谧无声,只隐隐能够听见落雪之声。山里的天气比金陵还要冷些,徐岚之披着狐裘,打着灯笼,出了门。 她来到了寺庙的神像佛堂里,堂中一片漆黑,供奉着神像的蜡烛、高香都灭着。 堂内似冰窖一样冷。 徐岚之举高手里的灯笼,堂内才有些许光亮。 只是这点光,她竟隐隐约约瞧见,供奉桌下面像是蜷缩着一个身穿白衣、面色惨白,披头散发的小孩儿。 徐岚之吓得退后了好几步,阒然,灯笼无故熄灭了。 眼前漆黑一片。 徐岚之吓得往门口跑,谁知此时门打不开了。 供奉桌下亮起了淡淡的绿色幽光。 徐岚之仔细看过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儿从供奉桌下面慢慢往外爬,双手苍白还沾着血,“我,我好疼,你,你还我命来..” 徐岚之吓得尖叫出声,“滚,滚开!你,你是谁,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找别人去!” “我是,萧野,是你杀了我,我不会放过你,地狱好冷,你陪我一起下去...” 徐岚之心里一窒。 萧野,楚聘婷的小儿子,他找上来了。 徐岚之吓得浑身颤抖,“不,不是我害的你,是官家!是江盛!是江盛杀了你们!与我没有关系!不关我的事,你走开,走开!” 徐岚之吓得瘫软在地,双手抱头。 她靠着门,整个人满脸恐惧,六神无主。 谁知此时淡淡的绿色幽光突然暗去,小男孩儿无故消失了。 徐岚之见小男孩儿消失,总算松口气。 可刚刚松口气,供奉桌上突然亮了一支白蜡,那蜡烛下面,放着一只碎雪玉镯。 徐岚之见此,吓得快要昏过去,“聘婷!楚娉婷!不要,不要害我! 对不起,我当年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不是故意把你骗进宫的,你别怪我!我是你最好的姐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姐妹情深!” 她哭得满脸泪水,眼睛一花,竟然见楚娉婷不知何时就站在供奉桌前,手里牵着刚刚那只小鬼萧野。 楚娉婷还是与她从小见过的一样,身上穿着一身白色裙裾,发髻上不过两支玉簪,就美得不可方物。 她就站在那儿,没发一语,冷冷地看着徐岚之。 双眸里,是冷漠、憎恨、那恨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将她拉进地狱里一起受苦。 仅是如此,徐岚之就吓得浑身发抖,面色毫无血气。 “聘婷妹妹,求求你,放过我吧!是官家威胁我,我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我知道你在椒宫里生不如死,生生受了三年折磨,可我不想死啊!我要不按照官家的意思做,官家会杀了我!” “我还想活着,我不想死!你去死吧,你长得那么好看,即便做了鬼,阎王也会好好待你!” “聘婷妹妹,你好好安息吧!你活着的时候有那么多人爱你,官家爱你,萧云爱你,你父母虽然早逝,可生前也疼你入骨! 你有绝世的容貌,有萧云那么好的夫君,你就放下仇恨,好好地投胎去吧!” 楚聘婷仍旧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显然不赞同她这番说辞。她放开了萧野,徐步向徐岚之走来。 徐岚之见此,直接吓得昏了过去,整个人不省人事。 宋驰站在供奉桌前无语道:“这老巫婆也太不禁吓了,我还没过瘾呢,她就晕过去了。” 他跑到徐岚之身前,用虎头鞋踩了踩徐岚之的脸,“真的晕了!” 红娇从暗处走来,在宋婉身边道:“王妃,不如咱们一刀解决了她,这女人早就该死了!” 宋婉抬手制止,“她要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慢慢折磨她,叫她也骨瘦如柴,呕血而死,不是更好?” 红娇道:“王妃说的是,这样才解恨!” 宋婉双手拢与袖中,“咱们快些离开,徐岚之虽然孤身前来,但她身边的女侍卫要发现她深夜出来迟迟未归,定起疑心,要被她们发现端倪,我们不好脱身。” 三人离开了神像堂中,临走前,宋婉先暂时拿走了供奉桌上的碎雪玉镯。 第396章 高僧 宋婉一夜好眠,次日醒来,听说徐岚之嘴里一直说着清凉寺有鬼,要主持收鬼这些话。 然而主持并没有理她。 副主持不比主持那样冷冰冰的,和善地与她道:“侪王妃,佛门受诸神庇佑,是绝对不会有鬼的。 若您看见了鬼,定是您心中的鬼,您可以多抄佛经,让自己静心凝神,驱除心中杂念。” 徐岚之道:“你们寺里真的有鬼!昨晚我看见了,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那是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 副主持表情淡淡,“若是能在寺里存在的鬼,那定受诸神庇佑,有仙缘、佛缘。我们修行之人,怎能逆佛祖的意思。王妃恕罪,无问便先告退了。” 徐岚之看着副主持离去,只得气怒地转身回禅院,叫身边的嬷嬷收拾包袱快些回府。 她收到的那封密信,是叫她十一月二十八日前来清凉寺,夜晚亥时在神像佛堂见面。写信之人还叫她孤身前去,否则有关当年南平王之事,拒不相告。 她昨晚去了,没想到竟然碰见了楚娉婷和萧野。 徐岚之被吓得不轻,只期盼她回府之后,楚娉婷和萧野不要再来找她。 徐岚之带着下人匆匆离去了,宋婉站在窗边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眸中含着冷笑,“红娇,你去看看,她们把沉香带走了没有?” 红娇道:“是。” 她快步进了徐岚之住过的禅院,发现沉香被带走了。她回来禀告宋婉,“她带走了。” 宋婉面上带着浅笑,“看来她很喜欢这香。” 红娇道:“月大夫制的香料也是一绝,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这个味道。” 宋婉转身往屋里走,“既然她喜欢,那希望她每夜都用。如今徐岚之都回金陵了,咱们也回去吧。” 红娇道:“是。” 喜儿给宋婉和宋驰收拾好衣物,一行人乘着马车回了王府。 到府时,天色已经黑尽,江寂也才刚刚回了府中,他见宋婉提前回来,面上难掩开心地笑,捧着宋婉的脸就亲了一口。 宋驰在旁边双手捂眼道:“哎呀,羞羞。” 江寂听此,又捧着宋婉的脸颊,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宋驰不满道:“你还管不管小孩子的死活啦?” 江寂蹲下身看他,右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是大人,管你死活做什么。” 宋驰撅嘴道:“我要早生二十年,阿姐就是我的,我才不会让她嫁给你。” 江寂起身,垂眸看他,“那等你早生二十年再说吧。” 他搂住宋婉的细腰,与她进了主卧。宋驰则被桂嬷嬷牵着进了自己房间。 江寂给宋婉暖着手,外边儿不比主卧暖和,宋婉的手湿冷湿冷的。江寂的手暖,包裹住宋婉的双手时,宋婉都觉得暖到了心里去。www.33qxs.m 两人到窗牖边坐下,江寂把人抱到腿上坐着,“你可把徐岚之吓得不轻,本王听说她回府时就找霍褚,嘴里嚷嚷着说有鬼,让霍褚找高僧驱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宋婉右手玩着江寂垂落在肩膀上的一缕黑发,“这仅仅只是开始,徐舞儿八成也是她所害,等我有空了,我再扮成徐舞儿再吓吓她好了。” 江寂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亲吻,“若能借机让她说出当年怎么害死徐舞儿的经过更好。” 宋婉点头,“嗯,我记住了。” 江寂地吻转而落在宋婉脖颈,“徐岚之被吓了这么一遭,定会叫人去南平王府驱鬼,咱们的机会又来了。既然婉婉还想吓她,那夫君我,自然也要配合婉婉才行。” 宋婉放开了手里的一缕墨发,“六郎想怎么做?” 江寂想了想,“本王扮成父王,婉婉扮成母妃,咱们再吓她一次,这回,定叫她被吓得彻底疯癫。” 宋婉点头赞同,“这主意很不错。” 江寂就扣住宋婉后脑勺,吻向宋婉的红唇,两人缠吻了一阵,在主卧里用的晚饭。 * 听说徐岚之被吓得压根儿不敢出房间,睡了一晚起来,嘴里更是嚷嚷着有鬼。 霍褚不得已只得请来了御医,大夫两副药下去,徐岚之镇定了不少,但两日后,又开始闹着说有鬼。 她求霍褚请高僧,霍褚不想请,可耐不住徐岚之又哭又闹,只能把高僧请到了府里。 那高僧说:“缘起缘灭,恶魂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超度。” 椒宫除了江盛,没有人能进得去,那就只能是南平王府了。 南平王府这些年虽被封禁,但偷偷进去,也无妨。 高僧选了个日子,五日后夜晚三更,超度恶魂,是乃大吉。 霍褚叫高僧好好准备。 高僧点头应下,离开了府中,可刚刚出城,就被江寂拦住了。 “佛弥大师,留步。” 佛弥站在原地,看向江寂,“不知施主找我何事?” 江寂道:“大师何时在南平王府作法?能否帮本王一个忙? 侪王妃徐岚之,恶贯满盈,她能看见逝去的南平王妃和她的幼子,正是因为当年南平王妃及她的幼子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是她心里有鬼。法师是得道高僧,能否与本王一起除恶。” 佛弥道:“奸恶之人的命是人命,心善之人的命也是人命,我佛不杀生。” 江寂道:“你真不管人间俗事?那你又因何答应要超度恶魂?” “超度恶魂是我佛本分,在佛门里,世间恶魂皆是有怨恨不愿离去的。 他们待在世间,只会被怨恨折磨,还会给生人带来苦痛,不如超度他们,让他们忘却前尘,重新开始,因果循环。” 江寂从怀中拿出一条碎骨手串。 这东西叫嘎巴拉,是当年江寂十五岁时游历乌斯藏边境,一位佛家高僧所赠。当时这位高僧受了伤,江寂救了他,他便拿他最为尊贵的法器相赠,以作感谢。 这手串由人的眉心骨所做成,还是来自不同恶人的眉心骨,戾气极重。 这东西只有佛教密宗之人才能驾驭,旁人轻易不敢触碰。这法器珍贵还不易得,只有精修佛法、道行高深之人才敢驾驭它。 “大师应该知道这东西叫什么,你们佛门之人,不是觉得善恶同样是命?那你们密宗之人,为何都想要这样的法器? 本王不管大师是不是密宗,但你们佛门做了如此残忍之事,就与刚刚大师说的相悖。” 佛弥不再出声了。 江寂道:“这东西邪性,手串上面是四十九人的眉心骨,要有一人不高兴了,本王还真是难哄。要不是本王八字硬,本王或许早就死于非命。” 他把嘎巴拉扔给佛弥,“佛门的东西还是归还佛门较好,大师,本王等着你五日后与本王串通一气。” 佛弥紧紧攥住嘎巴拉,这东西确实是他毕生所求,因为太珍贵,太稀少,佛门之人都想求一件这样的法器。而江寂更是看破了佛门的虚伪,是个有悟性的人,他很欣赏。 这个忙,他如今不帮也要帮了。 第397章 爱慕嫉妒 自那年萧云被杀,南平王府被侪王屠尽,江寂就再也没回过南平王府。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府邸,江寂眸中难掩悲伤。 府邸早就杂草丛生,荒废一片。 江寂踩过前院的荒草地,走至院中央那棵参天的玉兰树,幼时他常常爬上树玩耍,甚至会在树上找一枝横着生长的粗壮树枝,用双脚勾住,倒立。 母妃会在树下吓个半死,温柔地哄着他下来。然后父王会揍他一顿,打得屁股都要痛半天。 这棵玉兰树死了,如同这府邸一样,死气沉沉。 江寂摸着粗壮的树干,这棵玉兰树是当年父亲刚刚被封南平王时,亲自为母妃栽种的。 这棵树包含着父王对母妃的浓浓爱意。 如今,人去了。 树,也死了。 宋婉握住他的手,“六郎,或许这棵树会活过来的。” 江寂道:“也许。” 他垂下眼帘,“本王一直不敢再回来,没报血仇,始终觉得有愧于父王母妃、阿姐兄长。” 宋婉道:“我们这次一定可以的。” 江寂反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地冲她点了点头。 他牵着宋婉往正堂而去,府中财物早就被朝廷搬空,府中连一张椅子都没留下。 整个府里空空荡荡,江寂便带着宋婉往祠堂而去,可祠堂也早就被侪王下令烧得干干净净。 江寂就在灰烬中寻找,幸得在灰烬中找到了萧家几个列祖列宗的牌位。 “萧家的祖上是西北一代的走商,在西北那个地方,若不会武,货物不仅会被西北境内猖獗的匪寇所抢,还会被西北边境的蛮夷、魏国兵痞所抢。” 江寂用袖子把那烧得只剩半块的牌位,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所以父王从小也苦练武艺,当时祖父把萧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在走商途中,救过一名受了重伤的游侠,叫尉迟穹。 他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父王拜在他门下,学得他的真传。 父王十八岁,就上金陵赶考,一举夺下武状元。 正是那一年,他在金陵遇见了年仅十四岁的母妃。 母妃算是遗孤,六岁就失了父母,父亲是当时金陵朝中的银虎将军,官及四品。 母妃便由身边的乳母教养长大。 当时母妃的爱宠小犬丢了,于是在金陵街道寻找。 那时父亲刚刚任职西北军营中的六品状元将军,准备休息一日就回西北。 他正逛金陵,突然有只小犬就坐在他身前,眼巴巴望着他,挡住了他的路,不让他走。 父王觉得小犬可爱,想把小犬抱起来,这时母妃出现了。 当时母妃戴着幕笠,可是父王就对眼前的女子一见倾心。父王当即书信一封回西北老家,要求娶金陵楚将军府的遗孤。 祖父同意了。 父亲上门提亲,那时母妃年纪小,只问他,你愿不愿意照顾我的小犬。 父王答当然会。 母妃就这样答应了,母妃虽没及笄,但也跟着父王远嫁到了西北。 母妃很喜欢西北的日子,虽不比金陵繁华,但却自由,无拘无束。 父王会带着她迎着落日,纵马一望无垠的金黄戈壁,两人似一对神仙眷侣。” 江寂从废墟里继续找牌位,然而翻遍了灰烬,却再也没有了,“父王和母妃原本可以相守白头,儿孙绕膝,过着平静又幸福的生活。 是江盛、霍麟玉、徐岚之打破了这一切。 他们三人,打破了父王和母妃原本美好的日子,更让本王没了家。 如今,本王是遗孤了。” 宋婉抱住他,“六郎,你痛,就喊出来。” 江寂也抱住她,“有你在,就没那么痛了。” *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夜里的温度比白日还要冷上许多。 今夜就是佛弥说的吉日,江寂和宋婉躲在暗处,见霍褚、佛弥、徐岚之,以及几个死士进了王府。 死士搬来了一张祭台,佛弥叫他们把东西搬进正堂,并叫霍褚和死士都守在外面,只让徐岚之进去。 宋婉在暗处看了徐岚之一眼,几日不见,徐岚之已经不是她在清凉寺时她看见的模样。 她眼窝凹陷,面颊惨白,整个人都裹在连帽狐裘里,双眸早就失了神采,整个人畏畏缩缩,完全一副受惊的模样。 佛弥看准时辰,开始作法,嘴里念着让人听不懂的咒语,只见他撒了一把糯米在徐岚之身上,随后拿着拂尘熄灭了祭台上的烛火。 房间内顿时漆黑一片,徐岚之怕得瑟瑟发抖。 江寂先从暗处出来,身上穿着白衣,手上拿了一颗夜明珠。 江寂与南平王萧云长得实在太像。 他刚刚从暗处出来,徐岚之就疯狂大叫,跌坐在地上,“萧云,萧云,对...对不起,对不起! 你别来找我,你去找霍麟玉那个贱男人!是他杀了你,是他砍下了你的头!与我无关的,我没杀你! 霍麟玉那个贱男人他嫉妒你什么都比他强,什么都比他好,所以才恨不得你死!你去杀他,你去找他,别找我!” 江寂面色冷若冰霜,眸中泛起杀伐之气。 他这副模样,似乎立马就要杀人吮血。 徐岚之见此,又道:“我那么爱你,我怎么舍得你死,楚聘婷才是该死的!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只喜欢她!萧云!你怎么对得起我?” ...... “当年是我先遇见的你,我赠了你荷包,表明心迹,可你不要!你武举比武受伤,我背着家里人不要脸面去客栈照顾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楚娉婷她什么都没为你做,为什么你就只喜欢她?” “她就是会在男人面前装可怜而已,就是一个贱女人!她被江盛侮辱是她活该,被生生折磨三年是她活该!她早就该死了!是她抢走了你!” 徐岚之疯癫地大笑起来。 “我就是要把她骗进宫里,我早就恨死她了,谁要做她姐姐,要不是为了能多看你几眼,我早就把她弄死了!” “你被封南平王回到金陵,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主动投你怀抱你也不要,我愿意把我的身体给你,你还是不要!” 徐岚之满脸泪水地看向江寂,爬向他,“萧云,我好爱你,这些年我早就恨透了霍麟玉,可是我杀不了他,萧云,让我摸摸你吧...好不好?” 江寂嫌恶地退后了几步,宋婉此时从暗处出来了。 徐岚之见着宋婉,大惊失色,吓得连忙往后退,根本不敢看宋婉,“聘婷,聘婷妹妹,我,我不知道你在! 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假话,你还是我的好妹妹,我不会对你的夫君心生爱慕的,我没有想抢你的夫君,你,你别,你别杀我...” “你走吧,求求你,你别杀我,我还不想死,你别来缠着我了,是江盛侮辱你的,你找江盛去,是江盛要了你的命,他才是罪魁祸首...” 正堂外,霍褚听见徐岚之又哭又叫的声音,想要进去看看,然而他刚刚到正堂门口,就被佛弥堵住了。 “世子,恶魂已经被我请出来了,夫人看见害怕是难免的,待我超度,夫人就会好的。” 霍褚往屋内看了一眼,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而徐岚之蜷缩在墙边,紧紧抱住自己,满脸恐惧。 第398章 疯了 霍褚转身,去了院中等候。 宋婉再次从暗中出来,走近徐岚之。 徐岚之见此,更是吓得双手抱头,尖叫连连。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聘婷妹妹,你最是心善,你饶我一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宋婉眸中含着冷笑,用沾了朱砂的食指在她面前写了一个死字。 徐岚之见此,面色更是惨白,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连着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直接昏了过去。 宋婉回到暗处,江寂牵着她的手,离开了南平王府。 而佛弥的作法也结束了,叫霍褚进了正堂。 夜半的金陵寂静非常,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江寂扶着宋婉上马,两人迎着风雪回了裕昌王府。 夜里太冷,宋婉冻得脸颊通红,江寂用大氅裹住她,打横抱着她大步进了主卧。 她把人放在榻上,用温热的双手去捂宋婉的脸颊。 “还冷吗?” 宋婉摇头,“不那么冷了。” 江寂命人打热水来,热水驱寒气,她泡一泡也就没那么冷了。 热水很快备好,两人进了耳房,入了浴桶。 江寂右手搂住宋婉的身子,“本王真没想到徐岚之竟然爱慕父王,真恶心。” 宋婉道:“徐岚之这回定然疯了。” 江寂双手抱住她,“婉婉,你要一直在本王身边。” 宋婉回抱住他,“你是我的夫君,我当然要一直待在你身边。” 宋婉捧住他的脸颊,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六郎在哪儿,婉婉就在哪儿。” 江寂在宋婉耳边回吻了一下。 * 次日一大早,宋婉刚刚起身,就听说徐岚之在府里又哭又闹,彻底疯了。 霍褚派人诛杀佛弥,而佛弥从昨晚开始就消失无踪,他没有回金山寺。 霍褚不敢拿金山寺和尚的命以作威胁让佛弥现身,金山寺是皇家寺院,他没那个胆子挑衅皇家威权。他只得让身边的死士暗中寻找。 然而佛弥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搜寻了两日,根本无果。 徐岚之在房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斥骂,两天两夜没停过。 她嘴里说着聘婷妹妹不要杀她,一会儿又说萧云我喜欢你,一会儿又咒侪王早晚死无全尸。 霍褚这两天没有处理任何事务,就在房间里陪着徐岚之,抱着徐岚之道:“娘,您别疯了,您清醒过来好不好。” 徐岚之当即就扇了霍褚一巴掌,“霍麟玉,谁要嫁给你,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可能么?你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你哪比得上萧云半根头发!” 又是萧云。 这么多年了,谁都不敢再提起的人,竟然从他疯了的母亲嘴里一次又一次提起。霍褚从来不知道,他的母亲竟然爱慕南平王。 这事情虽然震撼,可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下人端来了汤药,霍褚喂给徐岚之。 徐岚之当即道:“我才不喝药,我是神仙,萧云只要爱我,我就会长命百岁!” 霍褚听此,不得已只能叫下人绑住了徐岚之,让她坐在椅子上,而他则把汤药生生给徐岚之灌了下去。 那药很有效,徐岚之喝下去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霍褚见此,叫下人服侍徐岚之睡下,他则出了徐岚之的院落。 侪王正在妾室房里,刚刚午睡出来。 霍褚遇见他,也没向他说徐岚之的病情,因为知道侪王并不关心。他只在侪王身前行了个礼,“见过父亲。” 侪王道:“你哥哥有下落了没有?” 霍褚摇头,“毫无线索,但至今没有找到哥哥的尸体,想来哥哥应该还活着。” 侪王道:“盐场重新办起来没有?贪狼军需要更好的军备,明年春日又要开始招新兵,需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父亲放心,儿子已经办妥。另,沈鹤已经坐上宰辅之位,儿子已经令他在官家面前多多进言,让官家多拨军饷给贪狼军。” 侪王脸上甚为满意,“做得不错,之前你哥在,本王还要操心他的事。可你从小到大就没让本王操过心,办的事还每样都很漂亮。” 霍褚行了一礼,“为人子女,为父母分忧是应该的。” “对了。”侪王双手覆于身后,“如今你母亲疯癫,恐怕府里的大小事已经不能执掌,本王准备把王府的中馈之权交给孟氏打理。” 孟氏是侪王最宠的一个侍妾,生得极为貌美,最勾侪王的心。 霍褚听此,眸底闪过不悦,但他也只能忍了,只道:“也好,那母亲就可以安心养病了。” 侪王道:“你先下去忙吧。你母亲怕是治不好了,你少去看她,让下人照料便是,你多忙正事。” 霍褚眉心轻蹙,显然生怒,好半晌才道:“是,儿子知道了。” 他转身离去,大步出了院中。 * 宋婉接过江寂递来的画像,见画中的女子极为貌美灵动,一身绿色裙裾,清丽脱俗,瞧她身韵,气质优雅,一看就是习舞的女子。 “她就是徐舞儿,徐岚之的庶妹。” 宋婉道:“竟也生得如此好看。” 江寂看她,眸中含着宠溺的笑,“不然也不会让侪王一见倾心,一见难忘。” 宋婉收起画像,坐到了窗牖边,“如今徐岚之在府里疯得不成样子,怕是不会再出府。” 江寂坐到她对面,将桌上的桂花糕推到宋婉跟前,“她不出府,那我们就进去。” “如何进?” 江寂想了想,“以探望之名如何?” 宋婉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也不能就咱们一起去,再叫上其他人,更好。” 江寂吃了口茶,“四哥和越王妃是不过的人选。” 宋婉心里也这样想。 她拿着桂花糕吃了好几口,见江寂一直盯着她吃。 宋婉道:“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啊?” 江寂道:“嗯,有。” 宋婉用帕子擦了擦,问道:“干净了没有?” 江寂道:“本王帮你。” 他倾身过去,将宋婉嘴角的桂花糕吃进嘴里,“这儿呢。” 他说完又吻住了宋婉,吻虽不绵长,但却深入。 一吻结束,江寂垂眸看她,声线低沉,“这东西和婉婉一样甜。” 宋婉拿了一个桂花糕塞到他嘴里,“你饿了就吃东西。” 江寂咬着桂花糕轻笑,“是有点饿了,和本王去温泉山洞幽会吧。” 宋婉道:“不去。” 江寂道:“去,一定要去,两日后,陪本王去吧。” 第399章 真相 宋婉从来没穿过绿色裙裾,因她年纪小,日常都穿藕粉、桃红、黛粉、浅紫这样的颜色。 这是她第一次穿上绿色裙裾,绿色衬肤白,而她的皮肤本就雪白,这会儿更衬得她白如玉,似一个雕刻精致的玉人。 她的发髻梳成了徐舞儿爱梳的样式,髻上戴着翡翠雕花玉簪、绿色珠花,耳朵上戴了一对胭脂绿。 江寂见此,从身后抱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道:“婉婉好美。” 宋婉道:“你别贫了,还要去侪王府。” 江寂握住她的双手,和她十指相扣,在她脸上偷个香,“好,婉婉让本王不要贫,本王就不贫。” 宋婉笑了笑,两人出了裕昌王府,乘着马车往侪王府而去。 两人到时,江越和傅柔也刚到。 贵客到访,侪王府的小厮自然殷勤地迎接,并将四人引进了正堂,好茶伺候着。 侪王和霍褚不久来了,几人互相行了礼,落了座。 江越首先开口道:“霍卿,听说王妃不幸患上了疯症,这人好好的怎么就疯了呢?” 侪王和徐岚之虽然同住在一个府上,但夫妻两人近二十年都没在一张床上睡了,两人平时相处连话也很少,她怎么患的病,侪王还真的不知。 侪王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看向了身旁的霍褚。 霍褚出声替父亲解围,“母妃是去了一趟清凉寺回来就半疯了。” 江越道:“好好地去清凉寺上个香,怎么就半疯了,莫不成王妃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母妃心地良善,空余时,还会在城中施粥,绝不会做什么亏心事的。”霍褚毫不犹豫维护徐岚之。 “是么?”江越皮笑肉不笑,“或许吧。” 他这话没有任何温度,甚至隐隐地还有一丝嘲讽。霍褚听在耳里,敏锐地察觉到江越似乎知道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傅柔出声道:“不如本宫和裕昌王妃一起去看看侪王妃吧?” 霍褚想,母妃是被吓疯的,嘴里胡言乱语,若又乱说了什么,到时引得两人猜疑,怕是不好。 于是他道:“母妃如今病重,早就不认人了,越王妃身怀有孕,微臣怕母妃冲撞了您,伤了胎儿可就不好了。” 傅柔笑了笑,“本宫不进去就是了。”她看向宋婉,“让裕昌王妃进去探望一眼便行。世子,我们来都来了,不进去探望一眼,是失了礼数了。” 霍褚看了眼宋婉,从她入府开始,这个女人就没说过一句话,就乖乖巧巧坐在裕昌王身边,看着乖巧又极好把控的样子。 霍褚想来,她只进去看一眼,应该不会有甚大事。 霍褚道:“越王妃、裕昌王妃请。” 霍褚和侪王还要留在正堂待江越与江寂两人,傅柔和宋婉是被一个丫鬟引到徐岚之院中的。 傅柔没进去,那丫鬟引着宋婉进了屋。 屋内倒是宽敞明亮,地板也被下人擦得干干净净,而此刻徐岚之缩在角落里,嘴里一直说着别杀我、别杀我这几个字。. 宋婉走进徐岚之,徐岚之见到宋婉,诧异又惊恐道:“徐舞儿!你不是被我杀了吗?” 她冲过去扑向宋婉,掐住宋婉脖颈,“你又活过来了?那我就再弄死你!你给我去死!去死!你胆敢抢我的正妃之位,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卑贱的庶出!” 伺候在屋里的下人立马去拉开徐岚之,徐岚之推开她们,对着宋婉大骂道:“你人前叫我姐,背后却勾引我丈夫! 你耍心机争宠,这些我都忍了,可你怀了身孕就要我的正妃之位,你叫我怎么能忍? 你他妈就是该死! 我恨不得把你丢进土匪窝里,让你被轮、奸,你不是喜欢发骚吗,你去对着那些男人发骚啊,哈哈哈哈哈哈,他们一定能满足你!” 徐岚之哈哈哈大笑起来,那些下人又去拉她,她一边挣扎,一边指着宋婉道:“挺着个大肚子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你的孩子死了哈哈哈哈哈,我叫产婆把你的儿子生生掐死了,你儿子被我丢去山里喂狼了!略略略略,你来打我哑,你来杀我呀!卑贱的狗东西!你娘怎么生了你这个个烂货!” ...... “徐舞儿,你这个贱货!庶出就好好做妾室,还妄想给霍麟玉那个贱男人生个长子出来!” “自己去吃催产药,那催产药里,我叫大夫另下了药,你血崩而死啦!哈哈哈哈哈哈!活该!该的!我早就巴不得你早点死!死翘翘!” “你以为你生个长子,就能做正妃?你娘是贱蹄子,狐媚子,是妾!你这辈子也只能是妾!” 宋婉挣脱开徐岚之的钳制,摸了摸被掐红的脖子,出声道:“侪王妃,您认错人了,我是裕昌王妃,不是徐舞儿!” 徐岚之还想去掐宋婉,下人只得拿绳子把徐岚之绑起来。 徐岚之嘴里继续骂道:“贱蹄子!臭水沟的味道如何?你还想葬进一块风水宝地,门儿都没有!我宁愿空棺给你下葬,让你死后都待在污秽之地恶心你!” “你恶心我,我就恶心你一辈子!要有下辈子,我还会恶心你!继续恶心你!哈哈哈哈!” ...... “我弄死你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徐舞儿,我还会杀你!你给我等着!” “我是王妃!你们给我放开!否则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宋婉转身离开了屋中,因为她已经知道她想知道的了。 傅柔见她出来,问道:“侪王妃又发什么疯,怎么见着你就开始斥骂?” 宋婉摇头,“不知,大约我太像她讨厌的一位故人吧。” 傅柔看她脖颈,“你受伤了,没事儿吧,疼不疼?” 宋婉摇头,“不疼,回去涂点药就好了。” 傅柔和宋婉回到正堂,江寂一眼就看到了她脖颈上的伤,但碍于侪王和霍褚在,只能坐在原地,假装不在意地吃了口茶。 宋婉皮肤太白太嫩,那脖颈上的一圈红痕,很容易就让人注意到,霍褚也看到了宋婉脖颈上的伤。 “裕昌王妃,我母妃可是又发疯了?” 宋婉点了点头,“是,本宫一进屋,她就叫本宫徐舞儿,还扬言要杀了本宫。” 侪王一听徐舞儿这个名字,只觉得熟悉,但想了想,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霍褚立马起身道:“越王、越王妃、裕昌王、裕昌王妃,我先失陪。” 第400章 生辰 宋婉和江寂出了侪王府,上了马车。 江寂心疼地去瞧宋婉的脖颈,那细白的脖颈上有好几道红印子,“她下手竟然这么重。” 宋婉看向他,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不疼。徐舞儿确实是徐岚之杀的,徐舞儿的孩子,也是她叫产婆生生掐死的。徐舞儿和她的孩子,都没被下葬,棺椁都是空的。那孩子被徐岚之丢到山里喂野狼了。” 江寂摸了摸她的脸,“本王知道了,辛苦婉婉。” 宋婉搂住他脖颈,“不辛苦。” 江寂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咱们回家。” 两人回了王府。 下午,江寂出府去了。 去梅颦山庄找来了张从,把徐岚之怎么杀害的徐舞儿细节,全部告知了他。 如今徐岚之疯了,审问起她来有难度。 人疯癫容易,治好却难,但如今他们手里握的证据还算多,已经不需要徐岚之多少供词了。 江寂不会让徐岚之那么轻易地死去,冬日可以立即判处斩,但江寂想把案子拖到明年开春。他会让她在牢里尝尝,什么是地狱。 张从道:“王爷放心,人能冬日抓,春日才出判审结果。” 江寂放心了,“你半月后,拿着逮捕令去侪王府拿人吧。” 张从道:“是。” * 金陵又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宋婉抱着宋驰在书房里教他认字。 世家大族里给孩子启蒙,教的第一个字是孝字。 宋婉不是宋驰的母亲,是阿姐,于是她教宋驰的第一个字是宋字。 “记住了吗?这个字念宋。” 宋驰跟着读,“宋。” 宋婉夸赞道:“念得不错。” 她教宋驰拿笔,“咱们写字,要头正、身直、臂开、足安。心要静,手要稳,写出来的字才漂亮。” 宋驰道:“阿姐我记住了。” 宋婉握住宋驰的手,教他写宋字。 宋婉一笔一画教他写,总共教他写了五遍,宋驰年纪还小,五遍之后,她自己写就写出来了。 虽然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但宋婉却觉得奇。 宋驰从来没学过写字,今天第一次开始学,只短短五遍,就能一笔一画没错顺序地写出来。 写字应当从一二三四这些字开始学起的。 宋驰道:“阿姐,我已经会了。” 宋婉点了点头,“驰儿,你很厉害。” 宋驰聪明,这是她和江寂都知道的事。 这不,想曹操曹操就到,江寂披着大氅进了书房,肩头还有未化的雪。 他走近宋婉,蹲下身子,在她身侧道:“宋先生也教教本王,本王也想让宋先生教。” 宋驰一边练宋字一边道:“你又想把阿姐从我这里骗走。” 江寂把宋婉打横抱起来,颠了颠,“不,是直接抱走。” 宋驰无语,“你就欺负我个头没你大呗,总有一天我会比你长得还高的。”奇快妏敩 “就你?”江寂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小萝卜头。” 宋驰气得咬牙,从今晚开始他每晚都要喝羊奶,他会长得很高很高的。要比大魔王高。 江寂抱着宋婉出了书房,往府外而去。 宋婉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寂垂眸看她,眸中宠溺,“温泉山洞。” 宋婉:“...” * 江寂把宋婉放上马匹,自己也翻身上马,骑着追风一路往城外而去。凛冽的寒风不断刮在宋婉脸颊,像一把刀子似地,深深地划她的脸。 宋婉缩在江寂大氅里,耳边立即只闻闹市之声,身体发肤却再也感觉不到寒冷。 追风一路奔驰,到了山脚。江寂放他任由吃雪下的草,他则抱着宋婉上了山崖小径,到了温泉山洞。 江寂捂住住了宋婉的双眼,“先不许看。” 宋婉道:“神神秘秘的。” 江寂把她放下来,从身后推着她进了洞中。也才刚刚进洞,宋婉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潮湿热气。 江寂放下了双手,在宋婉耳边道:“现在,睁开眼睛。” 只见满山洞的藕粉牡丹、红梅、青梅、海棠,各色花朵。 牡丹大气富贵,红梅妖冶娇艳,青梅清纯别致,海棠圣洁雪白。 塞满了山洞的花朵,在十几支红烛的映衬下,更是朵朵欲滴,鲜艳夺目。空气中都是花的淡淡香气,宋婉见此,惊喜得站在原地一时都说不出话。 江寂从身后抱住她,“本王的婉婉,可喜欢?” 宋婉点头,“喜欢,我很喜欢。” 江寂从身后绕到她身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粉色玉石打磨成的戒指,戒指很秀气,宋婉的手细白修长,嫩如莹葱,戴上这玫粉色玉石戒指之后十分漂亮,宛若艺术珍品。 江寂在宋婉额头落下一吻,“婉婉,十七岁生辰快乐。” 宋婉道:“我的生辰已经过了。” 江寂握住她的双手,“本王特意给你补上,不,其实这些东西本王早就备好了,只是当时你发现本王要弑君,回宋府去了。” 宋婉扑进江寂怀里,“六郎,你真好。” 江寂抱住她,“因为本王很爱你啊。” 宋婉主动吻向江寂,江寂直接把宋婉抱起来,双腿架着他腰上,双手拖着她的小屁股走向铺了氍毹的石床。 两人吻在一起,表达爱的方式其实有很多种,江寂还是最喜欢原始的那一种。 山洞里很暖,江寂吻着宋婉,吻逐渐滚烫、炙热。吻一点点往下移,江寂双手也没闲着,将宋婉身上的襦裙一点点往下退,直到退到腰际。 到此处,江寂直接把宋婉剥了个干净,将她放进了温泉水里。 温热的水漫过肌肤,宋婉身子比刚是柔软了几分。江寂入水时,将宋婉搂进怀里,“开不开心?” 宋婉点了点头。 江寂俯身吻宋婉的脸颊,从额头、眉眼、脸颊、鼻梁,再到嘴唇,“婉婉十七了,还是本王的小女孩儿。” 宋婉脸颊微红,江寂声线却哑得要命,“婉婉,亲本王。” 宋婉抬眸看向江寂,见他那双桃花眼里此刻满满的爱欲,不禁想起和江寂缠绵的那些夜晚,江寂是如何温柔,又是如何疯狂。 “还怕?”江寂见她没动作,凑近宋婉耳边温声道:“婉婉饿的时候,可是会主动抱着本王亲亲的,还会扒本王衣服,吻本王这儿,吻本王那儿,像只饿坏的幼兽。” 宋婉害臊至极,捂住了耳朵。 江寂就拿开她的手,耐心地哄,“乖宝宝,本王喜欢你的主动亲吻。” 第401章 削肉 江寂是不知疲倦的野兽,平日里耍刀练功,到了军营还陪将士们一起操练,原本就是精力好的人,每日还不忘勤奋练习,精力和体力更是让人觉得可怕。 宋婉娇弱,根本禁不住江寂折腾。 宋婉知道来温泉山洞就别想睡觉,江寂在床上素来没什么怪癖,但最喜欢在温泉山洞和林子里。每回,他在温泉山洞是最兴奋的,几乎能不眠不休,林子里就更别提了。 江寂虽凶猛强悍了些,但在床上素来也惯着宋婉、体贴宋婉,刚开始他总是很温柔,会不断亲吻宋婉,爱抚宋婉。 到后来,等宋婉身体适应,他就会疯狂索取。 宋婉是在自身承受范围内,不断讨饶,江寂不会让她的身体超出她不能达到的极限。在这种自身范围内的求饶,不是不要江寂继续,是此刻江寂给她身体带来的感觉会能她兴奋到崩溃。 宋婉怕自己在这兴奋中碎掉,然而江寂总是把控有度,在这方面,他摸熟了她的身体,知道宋婉的范围在哪儿。 男人骨子里就是坏胚,他操控着一切,想让宋婉飘上云端就飘上云端,想让宋婉沉入海底就沉入海底。 宋婉会在这样的操控里控诉他,然而江寂就在她耳边恶劣道:“多叫几声好哥哥,乖亲亲,就让你上去。” 宋婉受不了那想要却要不了的滋味,那感觉实在太折磨人,饶是被礼教严管下的她,矜持羞赧,也会乖乖妥协,叫江寂好哥哥、乖亲亲。 江寂就喜欢宋婉这样,娇娇的,怜怜的,满目都是渴求他的样子。 宋婉疲惫不堪,在江寂怀里熟睡了过去。她醒来时,已经在王府的榻上。宋婉此时才知道,她不是睡过去了,而是昏过去了。 外面的天色明亮,似乎已经没有落雪了,但光线却很刺眼,宋婉起身去耳房沐浴,热水最解疲惫。 * 半月后,徐岚之被张从的逮捕令羁押到了刑部大牢。 在这之前,张从早就写了一封折子,上书江盛。把当年徐舞儿被杀一案,禀明给了江盛,并希望江盛批准他逮捕徐岚之。 江盛在奏折上写了一个允字。 徐岚之仍旧疯疯癫癫,被关押进刑部大牢的时候,指着狱卒破口大骂,说她是神仙,尔等凡人竟然敢关押她,后来又骂侪王贱,侪王恶心,她要杀了侪王。 深冬里的夜几乎能冻死人,徐岚之双手、双脚铐着镣铐,在潮湿阴冷的牢房角落里冷得瑟瑟发抖。 江寂披着黑色大氅,走进了牢房。 徐岚一看见他,惊吓得疯狂乱叫,“鬼,有鬼,萧云,你别杀我!我没有害聘婷妹妹,不是,不是我害的,不是。” 她双手抱头,整个人早就骨瘦如柴,面容枯槁。她身上穿着单薄的囚衣,头发乱糟糟的,脸颊上也满是污垢。 此刻的徐岚之,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侪王妃,而是一个疯子,如今更像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她害怕了一阵,转而又爬到江寂脚边,抱住了江寂双腿,“萧云,我爱你,你不要走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楚聘婷死了,你跟我在一起吧...” 江寂满脸嫌恶,一脚踹开了她。 徐岚之身子摔在地上,哭着道:“你还是只爱楚聘婷那个贱人,为什么?她到底有什么好?就因为她生得美么?我也不差啊!我也生得美啊!” 江寂走近她,蹲下身子直视她,“岚姨怕是认错人了,南平王萧云早就被你的丈夫一刀砍下了头颅,身故十几年。” “哈哈哈哈,你骗我,萧云神功盖世,才不会死,他不会死的!而且你就是萧云啊,你就是我的萧云啊!” 徐岚之满目痴恋地看着江寂。 江寂眸中泛起强烈的恨意,又有无边无尽的杀伐之气,他冷着声线,声音寒如冰窖,浸入徐岚之心里,让徐岚之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徐姨,本王是萧云和楚聘婷最小的儿子,叫萧野,你还摸过本王的脸呢。” 徐岚之一听,吓得拼命往后退,“鬼!索命阎罗鬼!别杀我,你别杀我!聘婷妹妹真不是我杀的,是江盛杀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江寂继续起身走近她,双眸阴沉狠辣,“和你无关?母妃是被你骗进宫去的,你可是她从小的好姐妹。 你欺骗她,辜负她的信任,枉费她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你留一份岚姨,你真该死。” 徐岚之双手捂住耳朵,“不要说了,别说了,你别杀我,我怕死,你饶我一命,我求求你。” “饶你一命?你们夫妇二人害了我萧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当时你和侪王可没有饶过我们!” 江寂一把掐住徐岚之的脖颈,双眸猩红,滔天的仇恨几乎占满了他整个思绪。 仅剩的那点理智在告诉他,别把徐岚之那么快弄死。 “本王告诉你,你要受的折磨才刚刚开始,本王母妃是被生生折磨三年之久才死的,你也会遭受折磨。你欠她的,本王会统统向你讨回。“ 徐岚之身子不断挣扎,又不断颤抖。 江寂面上带起疯狂地笑,“本王会命人每天削你一块儿皮肉,直到把你削成一个骷髅为止。放心,你的骨灰会有归处,她将永生永世跪在本王母妃面前赔罪!” 徐岚之张了张口,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江寂。 江寂冷哼一声,甩开了她,起身,嫌弃地拿着褥帕擦了擦手,扔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了刑部大牢。 江寂回到府里,宋婉正在卧房里等着他。 夜深了,宋婉坐在窗牖边,手中拿着书本,不断打着哈欠。 江寂走近她,“婉婉,怎么还没睡?” “等你,你没回来,放不下心。”宋婉合上手中的书本,“你回来了,我睡得也安心。” 江寂把她打横抱起来,走向床榻,“本王回来陪你睡,可别后悔哦。” 宋婉道:“你回来得这么晚,明早还要去军营,好好休息。” 江寂把宋婉放在榻上,“马上要兵演,本王可能要在军营里住上几日。”https:/ 宋婉睡在里侧,点头道:“嗯,好。” 江寂捏了捏她的脸,“这么想本王住军营?” 宋婉道:“我能好好睡啊。” 两人裹在一床衾被里,江寂抱住她,“婉婉又不是不知道,本王食肉。” 第402章 不要出声 连着几日的酷寒,金陵完全被白雪覆盖。今日总算出了暖烘烘的太阳,岑云舟坐在自己小院里正看书。 江睿前段时日被斩首于玄武门外,许多百姓都去了,岑云舟没去。他被斩首早就是必然,况且他也该死。 她觉得他死得还轻了些,金陵不知被他害死了多少百姓,他这一条命,哪抵几百条无辜百姓的命。 她今日听魏氏说,侪王妃被抓了,缘由是因为杀害了自己的庶妹和庶妹的孩子。如今侪王妃被关在刑部大牢,人又是疯的,审问起来定有难度,但也难逃死字。 侪王因此觉得大丢脸面,后院阋墙,还搞得满朝文武皆知,侪王是恨死了徐岚之,巴不得她在牢里立刻死。甚至,他根本不让霍褚前去探望徐岚之,叫了死士跟紧霍褚,要霍褚去了刑部,跟着他的死士都要自刎谢罪。 霍褚还是去了,可张从却把他拒之刑部大牢门外,说徐岚之是重刑犯,亲属不许探视。 霍褚知道,是有人要杀了她娘,还要他娘受尽折磨。他一定会把这个人查出来,给他娘报仇。 他当即转身离开了刑部,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娘,这般受折磨而死,大不了他劫狱。 而侪王因为侪王妃之事,再也没回过侪王府,一直待在军营里练兵。他在,岑荀就得好好伺候着,来去跟随,商量军务。距他上次回岑府,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 魏氏叫人来催他回府商量婚事,以为他是拖着不肯成亲,岑荀写了封信,如实回复了。魏氏便再也没派过人来。 如此虽好,但岑荀想见岑云舟,想得发疯。 侪王看出他心不在焉,“你是怎么了?有女人了?” 岑荀摇头,“回王爷,卑职这几年一直待在军营里,不怎么回过府,有些想家罢了。” 侪王道:“你家就在金陵,有什么可想的,好男儿志在四方,继续练兵。” 岑荀咬了咬后槽牙,“是。” 五日后,侪王总算离开了军营,他的侍妾孟氏过生辰,写了封信来,说想他了,要他回去。侪王最宠孟氏,立马就拿着信纵马回了王府。 岑荀见他走,后脚也离开了军营。 他回到岑府时,正好午时。正堂里,魏氏、岑烽、岑云舟正在一起用午饭,三人见他回来,面上都有些意外。 岑云舟只偷偷看了一眼岑荀,便再也不敢多看,只低头吃饭。岑荀也没看她,在魏氏和岑烽的招呼下,坐到了岑云舟对面一起用午饭。 魏氏道:“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今个儿回来,正好好好选选那些画像,你妹妹认识的世家女子多,谁什么品性她最清楚,叫她给你选个最好的。” 岑荀道:“我会的,母亲。” 魏氏给他夹菜,“瞧你这些日子都瘦了,定是军营里练兵太辛苦的缘故,你多吃些。” 岑荀看了眼岑云舟,见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襦裙,发髻虽梳得简单,髻上也只两支翠绿色珠花,但却很大气,浑身上下的书卷气韵,完全遮掩不住。 他伸脚勾了勾岑云舟的小脚,脚尖去蹭她的脚踝窝,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弄得岑云舟耳根都红了起来。 她双脚往后缩,岑荀的双脚就夹住她,不让她动。岑云舟面上坦然地吃着饭,内心却是胆颤心惊。 岑荀面上也坦然,仿佛桌下的暧昧纠缠,与他们两人毫无关系。 岑烽道:“荀儿,侪王得官家看重,你在他手下做左军将军,一定要尽心尽力,千万不要违抗他的军令。” “是。”岑荀听话地答,“儿子定会听的。” “你最好选一个能助你日后前程的世家女子,你还年轻,如今就到了这个位置,已经算是青年才俊中出类拔萃的。” 岑荀点了点头,看了细嚼慢咽吃菜的岑云舟一眼,“父亲放心,儿子会的。” 他要还想时常回岑府看岑云舟,就必须听从岑烽和魏氏的一切安排。他越听话,越不抗拒婚事,越能打消二人对他们还尚余情未了的疑心。 饭后,岑云舟起身回院,刚刚走上曲折蜿蜒的长廊,就被岑荀拉过,将她压在白墙上。高大的身子几乎笼罩住了她,让她完全看不见廊外结冰的镜湖。 岑云舟满脸惊恐,想要从他怀抱出来,岑荀就双臂撑在她两边,禁锢她的身子,岑云舟去推,可岑荀的手臂犹如铁臂,她压根儿就推不开。 “你疯了,被父亲母亲发现的话,我们两个就死定了!” 岑荀直接低头吻住岑云舟,撬开她的唇齿就是深深地吻。岑云舟都毫无防备,连着牙关都是张开的,岑荀长驱直入,勾着她的小舌,重重地吮。 岑云舟实在怕被人发现,用力去推岑荀的身子,哪怕是在房间都好,这是在长廊。 岑荀扣住她后脑勺,吮吸了一阵她的唇瓣,转而又深深地吻她。 岑云舟道:“哥哥...唔...停下,别,别这样。” 岑荀吻了她好一阵,“圆圆的声音可得小点儿,这里离父亲的书房很近,而父亲的习惯圆圆是知道的,午后会在书房寝睡一会儿。” 岑云舟立即闭了嘴。 霜露就在不远处为两人放风,可岑云舟还是很不安,她想要回屋。岑荀却不打算让她回去,将她双腿强势地架在他劲腰上,炙热地吻落在她脖颈。这一个多月,白日里岑荀念着岑云舟,晚上更是想念。刚刚开荤的男人,硬是在军营里憋了一个多月,岑荀觉得这是他此生上限。 随着岑荀越来越放肆的动作,岑云舟身子逐渐瘫软下来。她的身子在逐渐发生变化,转角就是岑烽书房,岑云舟忍住情不自禁发出的声音,双眸祈求。 岑荀在她耳旁低声道:“圆圆,你可要忍住了,喊出声来,咱们都要完蛋。” 岑云舟双手捂住嘴,担惊受怕却也让她的身体十分亢奋,似乎在等着岑荀继续下一步。 “看来圆圆,也很想哥哥。” 第403章 袒露实情 岑云舟觉得岑荀是疯子,在挑衅他们岑家严厉的家教,在挑衅世人都在遵从的礼教世俗。 她都无法形容岑荀有多疯狂,她除了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要出声之外,再不能做其他。 她甚至都能发觉岑荀是百忙之中偷跑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回来看她一眼。 她的耳边都是岑荀克制的粗喘,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都是她面目绯红的样子。 “圆圆,害怕吗?” 岑云舟连连点头,她现在连话都不敢说了。要父亲此时出书房,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个场面会有多窒息。 岑荀重重地给了她一下,渗入四肢百骸的酥麻,连着她的骨头都酥了,这感觉让她差点喊出了声。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岑荀,觉得岑荀实在是坏透了。 “圆圆忍得不错,好乖。” 岑云舟狠狠地瞪他,岑荀却垂眸看着她低低地笑起来。 “混蛋。” 岑云舟用口型骂他。 岑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抱着她纤细的腰身,继续让岑云舟感受他,“在军营里天天想着你,想得心口都在痛。” 岑云舟不说话,只是隔着衣料去咬他的肩胛。 岑荀原本想继续,可要再继续,一定会被岑烽听到, 于是他放开了岑云舟,这里不适合缠绵,还得进屋。 他整理好她的衣裙,额头抵着她额头道:“去我房里,圆圆还要为哥哥选妻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岑荀走在前,岑云舟走在后。她不过刚刚踏进屋,岑荀就打横抱着她到了黑漆雕花案几桌前。 那案几桌边放着一个画缸,魏氏给岑荀的画像,他就随意扔在了画缸里。 他一把抓了几张画像,扔在案几桌上,随后将岑云舟放下来,让她趴在案几桌边。 他则绕到岑云舟身后,亲吻她又粉又嫩的耳垂,“给哥哥好好选,要选得哥哥不满意,哥哥可要好好罚你。” 岑云舟只想逃。 可她却无处可逃。 岑荀吻着她的后脖颈,一边温柔地吻她,一边解她的衣裙。 岑云舟看向那些画像,选了珠圆玉润的张家嫡女。 她的父亲在内阁任翰林院大学博士,是文学造诣极高的官职,官家一向尊重文人,“张伊人,如,如何?” 岑荀看都没看一眼,右手托起了她的臀,在她肩胛吻了一下,“哥哥不满意,所以得罚。” 岑云舟双手攥紧了手里的画像,轻轻唔吟了一声。岑荀舔了舔她的耳垂,“再选。” 岑云舟换了一张,可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她的大脑在发涨,血液在亢奋,欲望在叫嚣。 她就似一个小羊羔,完完全全被岑荀叼在嘴里了。 “哥哥,我,我选不了了。” 岑荀就扳过她的脸,去温柔地亲吻她的唇角,“那你说你想哥哥,想阿荀,需要阿荀。” 岑云舟道:“我想哥哥,想阿荀,需要阿荀。” 岑荀深吻住她,吮着她的小舌不想放开。 缠绵地吻结束,岑荀问岑云舟,“需要阿荀哪儿?嗯?” 岑云舟害羞的别过脸去。 不知多久,岑云舟累倒在岑荀怀里。岑荀将她抱到了榻上,抚摸着她柔顺的乌发。 岑云舟窝在岑荀的臂弯里,用手去描绘他的眉眼。 岑荀就握住她的手,在嘴边亲吻。 “哥哥是不是又要走了?” 岑荀温柔道:“侪王明早或许就会回军营,我得趁他回来之前,赶回去。” 岑云舟眸中有些不舍,可又不能把岑荀留下。 岑荀将她抱来压在自己身上,双手搂住她的细腰,仰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下次,我一定多找机会陪陪你。” 他又去吻她的唇,在她的唇瓣上亲吻,“圆圆就是我的妻子,哥哥这一生不会娶别人。” 岑云舟回吻住他,算是回应。 她道:“你这次又走了,该怎么和母亲说。” 岑荀掐了掐她的屁股,“哥哥自有办法,圆圆不用担心。” * 兄妹俩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岑荀去了魏氏屋中。 他在魏氏身前行了个礼,魏氏叫他坐。 他坐在魏氏对面,与魏氏道:“母亲,儿子马上要回军营,婚事可能还得再搁一搁。” 魏氏眉头轻蹙,面上有些不悦,“怎么又要急着回军营?婚事还要放一放?荀儿,你不会是还没有放下圆圆吧?” 岑荀郑重起身,跪在魏氏面前道:“儿子不敢,儿子绝不敢再对圆圆有任何心思。只是儿子,儿子两年前在海上剿水匪受了伤,如今已不能人道,若要是娶妻,只怕会害了人家姑娘。” “什么?”魏氏面上震惊。 岑荀低下头,“儿子上次回来走得匆忙,其实也是有意拖着婚事。儿子伤残至此,这些年憋在心里,甚是难过。但如今也只能向母亲袒露实情,这婚事儿子怕是成不了了。” 魏氏面上满是心疼,“你怎么一句话都没向家里说过。” “儿子实在是说不出口。”岑荀继续道:“男子汉大丈夫,如今不能人道,形同太监,被旁人知晓,也只会被人耻笑。儿子还想有些颜面,为父亲母亲好好活着。”んttps:/ 魏氏起身将他扶起来,“傻孩子,你早说我也不会这样为难你了。你,你放心,此事只有你我母子两人知晓。” 岑荀道:“多谢母亲。” 魏氏道:“你要赶回军营那就快回吧,我会让你妹妹别再为你选妻了。” 提起岑云舟,岑荀面目淡然,只是点了点头。 他在魏氏面前行了一礼,“母亲,儿子就先告退了。” “去吧。” 岑荀出了魏氏的房间,至长廊。 岑云舟就站在长廊上等着他,见他轻松地出来,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跟母亲说的?” 岑荀至她跟前,倾身在她耳边道:“我跟母亲说,我不举。” “啊?”岑云舟抬眸看他,“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岑荀眉眼含笑,弯腰看她,“看来圆圆知道我的实况,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竟然好意思问她怎么知道的。 岑云舟脸颊微红,“岑荀,你不要脸。” 岑荀宠溺地刮了刮她的琼鼻,“嗯,哥哥不要脸,下回回来继续不要脸,圆圆别想睡觉。” 岑云舟推开他,跑开了。 岑荀目光追随她而去,面上也忍不住带上笑意。 见她身子跑远了,才转身出了岑府。 第404章 谋事之人 江寂对于督察院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然而督察院是谋权之人必夺之地。 沈策道:“督察院如今其实还是只岑烽主事,宋城很聪明,从不和岑烽硬碰硬,也不动岑烽手下的人。他刚去督察院不久,毫无根基,他沉得住气,知道要慢慢来。” “不然岳丈大人这些年也不会得江盛器重,江盛看重的就是他这一点。” 江寂手里拿着白棋,“他虽然卑劣虚伪,屠杀义兄满门,但坐在帝王宝座上,他有一样却值得人学,就是善用人。” 沈策点了点头,手里拿着黑棋,“你能悟到敌人身上的优点,是一大进步。” 沈策将手中的黑棋落在棋盘上,“督察院是污秽之地,想要从上到下肃清,很有难度。” 江寂手中白棋落下,“只要岑烽倒台,扶持咱们的人坐上右督御史的位置,与本王的岳丈大人一起肃清督察院上下,即可。” 沈策继续落黑棋,“岑烽根基深厚,在督察院党羽众多,督察院几乎没有人敢弹劾他。” 江寂拿过白棋落下,“那就让我们的人去弹劾,岑烽根子早就坏了,查他并不难。就他权色交易,帮人办事这些罪行,就够他摘了官帽,蹲大牢的。” 沈策拿黑棋落下,“先有龚宰辅被人弹劾,官家心里并不舍他,岑烽也是他一步步提携起来的,要有人弹劾他,官家更不悦。” 尤其弹劾岑烽的人,官运也会到此为止,不会再往上升,即便政绩再出色,官家也不会允诺让他升官。 江寂拿着白棋,脑子里想着他们的人,将白棋落下,“督察院我们有一个刑案记员黎楠筠,官虽小,但他最合适。至于他日后升不升官,就靠江盛几时死。” 沈策拿着黑棋落下,“凭他七品微末小官,根本没有资格上朝议事,” 江寂落白棋,“那就让他去敲龙钟,龙钟一响,不管是微末小官、贩夫走卒,还是深闺女子、街边妇人,江盛都要按照规矩召见敲响龙钟之人。” 沈策点了点头,“不错,野儿越发进步了。所谓谋者,算到无可再算,才算谋。” 他落下黑棋,“如今我不管把棋子落在哪一处,我都已经是必败无疑。” 江寂道:“是老师教的好。” 沈策吃了口酽茶,“你是越发沉稳了,遇事不会再冒进,又能将事情推演到不能再推,且还能毫无破绽,南平王在天有灵,他有了个好儿子。” 江寂不知,若父亲母亲没有身死,他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他会是位少年将军,守在西北边境,每日迎着落日纵马戈壁,带着宋婉,去看那长河落日。 然而,世上没有然而。 * 江寂起身离开了梅颦山庄,回了裕昌王府。 宋婉和宋驰正在院中堆雪人,宋驰很高兴,笑时,两边的小虎牙露出来,稚嫩又可爱。 小小的身子,抱着一大堆雪,把他和宋婉要堆的雪人垒得更高。 宋婉见江寂回来,起身微笑道:“六郎回来了。” 宋驰看向江寂,嘴巴撅得高高的,“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寂走近他,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白团团的脸,“本王六日前走的,不该回来?” 宋驰双手叉腰,“你可以一直待军营啊,我会陪着阿姐,我和阿姐待在一起可高兴了。” 江寂看向宋婉,眸中暧昧,“你阿姐需要本王了。” 宋婉耳根红了红,蹲下身子,对宋驰道:“驰儿,拿你手中的雪砸他。” 宋驰毫不犹豫,将刚刚攥了一把的雪,往江寂脸上丢去。 幸好江寂身子躲得快,不然还真被鸽子蛋大的雪球砸了脸。 江寂抓了一把雪,就要往宋驰脸上抹,宋驰立马跑开了。 江寂道:“你最好跑远点,否则本王把你全身上下都抹上雪。” 宋驰转身,冲他做了个鬼脸,“你来呀,我才不怕。” 江寂那长腿,几步迈过去,就抓住了宋驰后领子,把他拎了起来。 宋驰在空中扑棱着四肢,“啊啊啊!放开我!裕昌王欺负小孩儿啦!阿姐救命!” 江寂右手拎住他,左手抓了把雪去抹他脸,“是男人就别叫救兵,就知道冲你阿姐撒娇,叫他可怜你,心疼你,你阿姐是本王的妻子,她只会向着本王。” 宋驰继续扑棱,“阿姐只会向着我。” 两人同时看向宋婉,异口同声地问道:“婉婉(阿姐),你向着谁?” 宋婉无奈道:“六郎,你把驰儿放下来。” 江寂知道自己输了,她又向着宋驰。 他冷哼一声,把宋驰扔进雪堆里,宋驰圆滚滚白糯糯的身子,完全陷进了雪里,那雪堆都陷进去一个窟窿。 宋驰从窟窿里爬出来,抖了抖小身子,晃了晃小耳朵,那模样像只刚刚出生的小兽。 他鼓着他那双似黑曜石般的眼睛,“你就是仗着比我长得大只,你才欺负我,等我长高了,我会好好欺负回来的。” 江寂冷着脸双手抱臂,没理他,而是看向了宋婉,然后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大步往主卧里走。 一副你不来哄我试试。 宋婉忍俊不禁,只得先走向宋驰,蹲下身子拿着褥帕温柔地擦着他脸上的雪,“驰儿乖,让凌刀叔叔陪你玩会儿好不好?” 宋驰道:“阿姐要去陪大魔王了?” 宋婉道:“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嘛。” “看来大魔王说的是真的,阿姐需要他了。” 宋婉耳垂红得更加厉害,该死的江寂,对小孩子乱说什么,幸好驰儿还小,他还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宋婉道:“没有,驰儿继续堆雪人儿好不好,下午午睡起来要好好练字哦。” 宋驰点了点头,“我会的阿姐。” 宋婉这才起身,进了主卧。 卧房里,江寂正坐在窗牖边,双手仍旧抱臂,见她进屋,也没出声。 宋婉走近他,主动投怀送抱,哄道:“六郎,驰儿他还小,你和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江寂兴奋地把宋婉抱在怀里,捧着她的脸就亲了好几口,“因为你能来哄本王啊,再多哄哄,你都没怎么哄过本王。” 宋婉道:“...” 第405章 弹劾岑烽 迎着深冬的第一缕日光,龙钟被人敲响了。 彼时金銮殿才刚刚开朝,百官才刚刚对着江盛朝拜完毕,众人听此钟声,都朝殿外看去。 距离上次龙钟响起,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是一位扬州花魁敲响了龙钟,但因她是女子还是青楼出身,必须从玄武门三跪九叩至金龙楼。 那距离可不近,当时也是深冬,天气却不比今日天气好,天空阴云密布,寒风猎猎,飞雪漫天,几乎能冻死人。 但那位花魁撑住了,膝盖和额头都跪得破了皮,在江盛面前状告扬州知府谢怀安,害死她双亲,霸占她身体之后,还逼她入娼门,为他赚取银两。 她幸得逃出生天,一路得贵人相助,才至金陵。 谢怀安被判了秋后处斩,花魁也回了扬州,过上了平凡的日子。 龙钟共响了十二声,小黄门急步匆匆,快跑进入了金銮殿,在殿中央对着江盛叩拜,“陛下,督察院刑案记员黎楠筠,要觐见陛下,说有本要参。” 江盛道:“宣他进殿。” “是。” 不到两刻钟,黎楠筠就快步走进了殿内,在江盛面前跪身行礼,“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盛连黎楠筠这号人都没听说过,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 面庞生得白皙,身子并不强壮,生得文弱,一看就知是身体不好的书生。 “起身吧,黎卿要参谁?” 黎楠筠站起了身子,“回陛下,微臣要参督察院右督御史岑烽。”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官家重用侪王、岑烽、宋城、越王等人。 江盛当年资质虽算不上得天独厚,可当时西宋陷入危难,他能善用人将西宋救活,是有些本事的。 臣子私下如何,他不是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岑烽这些年为官是否清廉,他早就一清二楚。只是岑烽还算有些本事,留他在督察院,还能为他办些事。 江盛脸色不好看,但还是道:“你参他什么,你细细讲来。” 黎楠筠跪下身道:“回陛下,岑大人这些年在督察院,仗着手中大权,以权谋私,收受贿赂。 起初,他为刑部侍郎之时,就使扬州瘦马为交易,赠给上级官员,试图让刑部尚书给他的考绩打上满分,并荐他去大理寺任刑案侍郎。 柳莘与他曾是同窗,只是柳莘比他先为官六年。 柳莘娈童,岑大人得知,便将十二岁的扬州瘦马送给他为外室。去年柳莘春日获罪,在他罄竹难书的罪证之中,就有一扬州瘦马在列。 柳莘荐岑大人去了大理寺,不久岑大人就被升任大理寺少卿,当时的大理寺卿李月白喜爱金银,岑大人便以百两黄金贿赂,李月白就荐他去了督察院。 当时奉纪也刚刚入职督察院,两人沆瀣一气,搅浑了督察院原本的一池清水。他们开始不断送扬州瘦马给同僚,甚至送给当时的左、右督御史。 后来奉纪、岑大人都分别任职了左、右督御史。 这时,岑大人便借着大权,开始以权谋私。 凡是有犯案之人,若有送银子、送美人的,只要他能看得上眼的,他都会收受贿赂,把犯案之人的罪名改为无罪。 据微臣所知,岑大人养了七个外室,个个貌美如花,都是犯案之人所赠。微臣大胆推断,岑大人定谋私了七次案子,造就了七次冤假错案。” 江盛面色冷了,他知道岑烽烂,没想到这么烂。 生的儿女个个品行端正,都有大才,可他完全与儿女两个样。 江盛是知道魏氏的,那是从百年世家大族里教养出来的人,岑烽定从来没教养过孩子,若他教导,只怕他的儿女也都是蛇鼠之辈。 他儿女的成就,都是魏氏的功劳。 江盛看向岑烽,“岑卿,对于黎卿的弹劾,你可有话说?” 岑烽这两年经历的大事不少,其中与他最相近的,有两个案子。 去年张从弹劾陈裕,他在。 胡宿弹劾龚宰辅,他也在。 两人刚开始都拒不承认,可后来都没逃过一个死字。 黎楠筠这样的小官其实根本不敢弹劾他,一旦不成,他必死无疑。所以黎楠筠身后定是有人,在指使他这么做。 岑烽出列,跪在了殿中央,颔首道:“微臣认罪,微臣罔顾陛下信任,还请陛下恕罪。” “恕罪?”江盛站起了身子,“你贿赂上级官员,一路到右督御史的位置。 坐上了右督御史的位置之时,又以权谋私,受贿无数! 你搞权色交易,是把朝廷的升官制度、律法,完全不放在眼里! 岑烽,你真是让朕失望至极!” 岑烽垂着脑袋,“微臣知错,还请陛下息怒,从轻处罚!” “息怒?从轻处罚?”江盛走至他面前,“朕若息怒,如何对得起兢兢业业的为官之人?朕若从轻处罚,又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 你贪墨结党,好色淫秽,冤假错案早就近十数,岑烽,你犯的事哪桩哪件不是死罪?” 岑烽身子颤抖起来,脸色都开始苍白。 谁不畏惧死亡,蝼蚁都尚且偷生。 江越此时出列道:“父皇,儿臣有议要谏。” 江盛看向江越,“你说。” 江越道:“黎大人说督察院的一池清水早就被奉纪、岑大人搅浑。督察院在三法司中实为关键,检察权应该干干净净,不容一点污秽。经岑大人一案,父皇不如肃清督察院上上下下,还百姓一个清明的督察院。” 江盛想了想,觉得此话在理。 “越儿这议谏得好,既然如此,”江盛看向宋城,“宋爱卿,肃清督察院这事就交给你办,你必须要办得漂亮,要还朕、还天下百姓一个崭新的督察院。” 宋城出列道:“是,微臣遵旨。” 江盛坐回龙椅上,又看向张从,“张爱卿,此事繁杂体量大,你从旁协助宋爱卿。” 张从出列道:“是,微臣遵旨。” 江盛目光落在岑烽身上,厉声道:“岑烽结党营私、贪墨受贿、权色交易,恶迹斑斑,现罢黜官位,摘去官帽!关押刑狱!名下府邸、财产,全部充公!” “赵爱卿,查清他身上所有罪行、罪证,全数汇报于朕!朕会定夺此案!” 大理寺卿赵大人出列,“是,微臣遵旨。” 稍许,殿外进来两个禁卫军,上前摘了岑烽官帽、扒了他的官袍,拖着他就往刑部大牢而去。 第406章 挖坑埋银 朝会就这样散了,萧邕带着一百个禁卫军去了岑府,五十人在外面将岑府围了个密不透风,另外五十人进了府邸,十五人守住院内角落,二十五人开始抄家。 魏氏见有禁卫军进府,并没有慌乱,因为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萧邕至她跟前道:“陛下口谕,岑大人结党营私、收受贿赂、权色交易,罪行恶劣,府邸、府中财产尽数充公!” 魏氏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开了道路,“大人请。” 府中小厮、丫鬟,全都被召集到了前院,分开站着。 岑云舟虽出嫁了,但如今又回到闺中,所以没去前院男人多的地方。 她就在自己院落里,站在了霜露身后,避开进进出出的禁卫军。 身上披着连帽狐裘,那帽子将她的脸遮住了一半。 禁卫军在她房间里不断往外搬东西,还好没拿她的衣物、衾被、书籍,就把首饰、金玉、珍贵瓷器、盆景,全部搬走了。 军旅之人做事井然有序又极为迅速,没多久,整个府邸都被搬空了。 萧邕与魏氏道:“夫人尽快收拾东西离开府中,正午之时,我会封禁府邸。” 魏氏道:“多谢大人给足时间。” * 萧邕叫禁卫军撤了一半,岑云舟便到了前院,找到了魏氏。 魏氏没等她先开口,就道:“你先回屋收拾东西,咱们得尽快离开才行。” 岑云舟道:“咱们该去哪儿?” 魏氏一时也没想到,他们的财产全部充公,如今身无分文,还真不知去哪儿。 岑云舟只得先回院收拾东西,岑烽如今虽只是暂时被罢黜了官位,没有真正定罪,可家都抄了,恐怕也只是该走的流程没有走完而已。 岑烽难逃死罪,岑云舟知道救不了岑烽了。 * 半个时辰后,岑云舟的所有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小厮把她的箱子全部搬到了前院,魏氏的东西也全部收拾完了。 她与岑云舟道:“咱们回魏家去,回母亲的家。你外祖父还在,他最疼我,咱们回魏家,应该有口饭吃。” 岑云舟点了点头,“好,母亲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魏氏看向府中的下人,“你们都收拾东西回家吧。” 小厮、丫鬟在魏氏身前行了个礼,答了一声是,也回屋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 正午,岑府被萧邕贴上了封条,街上的百姓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岑大人之前多风光啊,去朝会的轿子都是十六人抬的,可现在连府邸都被抄了。” “他会不会被砍头?” “据说犯的事不小,来抄家的人是禁卫军副统领,可想而知,定会被斩。” * 江寂刚刚从军营回府,就见宋驰撅着小屁股,正在木兰树底下用手挖泥巴。奇快妏敩 他走近他,伸脚踢了踢他的屁股,“干嘛呢?” 宋驰转过身看他,“阿姐说刚刚有个大官的府邸被抄了,银子全被拿走了,我要把我的银子藏起来,要是你犯了罪,也被抄家了,我还能拿出银子给阿姐买好吃的。” 江寂双手抱臂,“本王不会被抄家。” 宋驰不理他,继续刨坑埋银子,他好不容易攒了五十六两十二文,可不能被官老爷抄去,他要给阿姐留着慢慢花。 江寂又踢了踢他的屁股,“本王跟你说认真的。” “不要再踢我了。”宋驰转身瞪他,那模样真是与宋婉一模一样,“阿姐说了凡事要有备无患。” “你这小萝卜头。”江寂蹲身看他刨坑,“就听你阿姐的,本王的话你不听?” 宋驰道:“你要和我抢阿姐,我当然不听你的。” “正好。”江寂捏了捏他白团团的脸,“本王也不是很喜欢你。” 宋婉把宋驰养得很好,整个人像个糯米团子,头发也乌黑顺滑,显然饭吃得饱,人也越生越好看。 活脱脱的一个小肉包。 宋驰从怀里拿出银子,放进坑里,把土埋上,“这样就好啦,不用担心了。” 宋驰埋好银子,就让桂嬷嬷带他去洗手。 江寂则进了主卧,宋婉正在窗牖边算府里的账。 她见江寂回来,面上带起浅笑,“六郎回来啦。” 江寂走近她,抱着她的身子道:“好想你。” 宋婉偏头看他,“你不会又欺负驰儿了吧?” 江寂起身,走至衣架前,卸掉肩上身上的护肩,“本王会跟他一般见识?还没本王膝盖高,本王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宋婉走近他,从身后抱住他,“真的?” 江寂握住她的手,只得承认,有些委屈道:“以前你只对本王好,现在你把对本王的爱,分给了他一半。” 宋婉绕到江寂身前,抬眸看他,见他满脸醋意,“我对他和对你是不一样的。” 江寂把人抱起来,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不是,你必须向以前那样爱本王。” 宋婉垂眸道:“我一直是像以前那样爱你的。” 江寂抱着人往床榻走,“本王感受不到,你好好表现表现,让本王好好感受一下。” 宋婉看着他眼底的爱欲,“可...可这都快晚饭了。” “让那小萝卜头自己先吃,我们单独吃。”江寂用鼻尖去蹭宋婉的鼻尖,又开始委屈了,“不是刚刚都说了一直是像以前那样爱本王的吗?” 宋婉招架不住江寂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像被人遗弃的小动物,她只得点了点头,“好,我们单独吃。” 江寂高兴了,倾身吻住她,双手托着宋婉的小屁股,就往床榻走。 江寂正兴奋地把人压在身下,宋婉才想起来,“哎呀,六郎,我...我今天葵水来了。” 江寂:“...” 他垂眸看着宋婉,“别开玩笑,你要骗本王,你明天别想下榻。” 宋婉道:“我真没有骗你,葵水推迟了五天,它来了。” 江寂低头深吻住她,吮着她的小舌,吻够之后道:“昨夜你哄本王没给,今天又给不了,你是想让本王死。” 宋婉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再个忍七八日吧,乖。” 江寂道:“...” 第407章 不是东西 岑烽在十二月月底被判了五日后处斩,与龚宰辅被处斩的日子一样。 两位都是朝中重臣,昔日在朝堂江盛极为宠信,纳的谏议从来没有被驳斥过。下属逢迎,亲属巴结,那场面是何等风光。当年岑烽被升任右督御史时,又何尝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岑烽落马,伴随着督察院的党羽也被宋城和张从逐渐肃清干净,此事办起来并不容易,但宋城和张从为官多年,经验老道,两个合作起来极为顺利。不出一月,督察院就换了个样子,简单来说,是完完全全换了批人。 这些人都是寒门出身,具是外臣,寒窗苦读十年,科考进士及第,被吏部外放到偏远贫瘠之地任官,后政绩出色,又提拔到金陵做官。 督察院早就需要这些公私分明、刚正不阿之人,而污秽、明争暗斗的朝堂,也早就需要沉淀下来。 然而欲望是无休无止的,皇位有着巨大的魔力。 对于普通人来说,坐上龙椅,每日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生病了有最好的太医诊治,甚至根本不用愁银子给自己治病,出行太监、宫女、侍卫跟随,还能掌握任何人的生杀大权。享之不尽之富贵,抱之不尽之美人。 如此幸哉之事,谁会不愿意。 而对于权臣来说,人不管到哪个位置,权力总会受限,只有登上宝座,权力才能无限放大。侪王是这样的心思,甚至他觉得江盛能力并不如他,他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肃清了督察院,朝堂看似平静了许多,然而背地里仍旧波谲云诡,风起云涌。 江寂刚刚出军营骑马走上金陵大街,就看见沈鹤的轿辇,这些日子凌刀在查当年苏政之案,目前还没有消息。他们从吏部那儿找到了当年苏政、沈鹤同一批的科考名单,准备找到这些人,一一盘问。 人员很多,有好些还都在外地,需得一一排查,有知道苏政之死细节之人,再盘问。 银面也去了,这两人是江寂最信任之人。查当年苏政之案非同小可,如今沈鹤是新任宰辅,需得步步小心才是。 江寂骑马回了王府,宋婉并不在府内,戴着幕笠巡逻生意去了。刘黑土打理生意以来,从未出过差错,甚至把一切都变得更好。连账簿也比以前更加好看,一目了然。衛鯹尛说 烟雨楼、如意坊的生意更是在他的打理下更上一层楼。宋婉知道,刘黑土是大才,被埋没实在是可惜了。有刘黑土在,她也少操了不少心,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整个人又开始容光焕发。 江寂来接宋婉时,宋婉刚刚从烟雨楼后门出来,见江寂来接,面上带起笑意,快步上前,到了他身前。 江寂把人搂在怀中,“咱们晚上不回王府吃了,去吃炕羊,如何?” 宋婉道:“好。” 两人上了马车,外边儿天气冷,到了马车里暖和不少。江寂给宋婉暖着手,“手还是有点凉,怎么没拿个手炉。” 宋婉道:“忘记了。” “你呀。”江寂捏了捏她的脸,“喜儿也忘了?你就宠着她吧。” 宋婉道:“你别怪她,她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吃苦的时候她陪我一起吃苦。她平常都是心细的,只是今日忘了而已。” “不敢怪。”江寂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怕你不高兴。” 宋婉面上都是温柔地笑,“就会哄人。” 江寂扣住她后脑勺又亲了上去,吻很浅,只是时而吮吸、时而啃咬她的唇瓣。他浅尝够了,才放开了她,“好久都没这么亲你了,本王宿在书房都十来日了,书房的床好冷。” “你自个儿要去睡的,可不怪我。” 江寂有什么办法,抱着宋婉睡他欲火焚身,根本睡不着觉。她葵水来了,人本来就不怎么舒服,他哪里舍得再烦她,于是主动提出去书房睡。 在书房睡了十来日,等她身体彻底舒服了,江寂就要进主卧睡了。 他在她耳旁道:“今晚本王就回主卧睡。” “你进主卧根本不是睡觉。” “嗯。”江寂搂抱住她的身子,更是贴近了她的耳郭,“睡你。” 宋婉的耳垂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红红的,她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正经点。” “正经不了,想发骚。” 宋婉看向江寂,“...” 江寂还想说更荤的,宋婉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再这样下去,估计炕羊不用吃了。 马车行驶到了卖炕羊的地方,羊肉烤得正香飘十里,令人垂诞。冬日里吃炕羊,暖身又补身。 江寂先下了马车,宋婉随后下车。他猿臂一捞,直接把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两人刚刚下车落座,就遇见了顾鸢和沈宜欢也来到摊位处。四人碰个正着,顾鸢身子直接愣在了原地,目光落在宋婉身上。 宋婉一脸笑意,显然被人宠着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她十七了,模样已经完全长开,面颊早已生成了鹅蛋脸,肌肤雪白如玉,娇嫩通透。尤其那双眼睛,澄澈漂亮。眼尾又带了些妩意,十分勾人。 宋婉也看到了顾鸢,他身上的温润气质早在短短时日消失得一干二净,如今整个人都是阴冷的,还带了些凌厉之气。 沈宜欢见着两人,有些茫然,怎么两个人都呆住了,这是互相认识? 江寂看了眼宋婉,见她面色冷冷的,眸中含上笑意,转而看向顾鸢道:“原来是顾大人,好巧。” 顾鸢不得不上前行礼,“下官参见王爷。” 江寂道:“既然顾大人也来吃炕羊,不如,一起?” 顾鸢看了眼宋婉,见她至始至终都没出声,对她行礼道:“下官参见王妃。” 宋婉吃了口热茶,没理他。 沈宜欢为了缓解顾鸢的尴尬,上前给两人行礼。 四人坐在一张桌前,老板拿了烤好的炕羊上来,羊肉已经全部切好了,这会儿正外焦里嫩,香得人流诞。 江寂拿着箸夹了一块最好的羊肉放在宋婉碗里,“婉婉先尝尝。” 宋婉道:“好。” * 顾鸢看着宋婉眼里对江寂的温柔与爱意,当下攥紧了右拳。 沈宜欢见他脸色不好看,也拿着箸夹了块羊肉放在顾鸢碗里,哄他,“夫君先吃。” 顾鸢冷冷地看了沈宜欢一眼,并没有吃碗里的那块羊肉。 沈宜欢满眼悲伤地低下了头。 江寂道:“顾大人不理别人的好意,与畜生有何区别?畜生才罔顾别人好意,甚至还反咬别人一口。” 顾鸢看向江寂,“下官吃不吃碗里的东西,与王爷无关吧?” “这顿是本王请的,当然与本王有关。你要不吃,难不成真是畜生?” 顾鸢满脸怒意,却不敢发作。 江寂倒了杯茶,推到宋婉身边,嘴里与顾鸢道:“顾大人之前是鳏夫,有沈国公府的女子嫁给你,还没有嫌弃你,你就偷着乐吧,还拽什么?顾大人是不是就喜欢别人碗里的?” 这话江寂说得隐晦,然而沈宜欢却听得明白。顾鸢心里另有他人,而这个人,江寂知道。 她看向顾鸢,等着顾鸢回话。 顾鸢抬眸与江寂对视,“倘若别人碗里的,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呢?” 宋婉放下手中的箸,“什么东西不东西,女子又不是物品,顾大人诗书真是白读了,那看来你母亲王氏也是个东西?” 顾鸢看向宋婉,语气温和了好几分,“她不是。” “确实。”宋婉淡然地吃了口茶,“你母亲确实不是个东西!” 顾鸢:“...” 沈宜欢低声道:“王妃,您,您怎么能骂人呢?” 宋婉双手环胸,看向沈宜欢,“顾夫人不知?本宫与顾大人母亲王氏有过节。” 沈宜欢立马低下了头。 说实在话,她也不喜欢她的婆婆。嫁进顾府,其实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要不是她喜欢顾鸢,可能她早就回沈国公府向她姨娘说,她要和离之事。 顾鸢道:“母亲她并非故意,要是王妃还生气,我可以替我母亲再次向你致歉。” 宋婉道:“你假惺惺地做给谁看?要本宫还生气,反倒还是本宫不对,是不是?顾大人,本宫素来讨厌你的生母,见她就恶心,如今见你,更是。” 顾鸢眸底闪过伤痛。 沈宜欢道:“王妃娘娘,您,您怎么能当街骂人?” 宋婉左手手背撑着下颚,目光直视沈宜欢,面上带着似有似无地笑,甚至那似有似无地笑中还有些妩媚,“骂人?我有说一个脏字么,顾夫人这么冤枉本宫。” 沈宜欢想了想,宋婉确实一个脏字都没说,但听起来就是很难听。 宋婉看向江寂,眨巴着眼睛问道:“六郎,我平常骂不骂人啊?” “不骂。”江寂满眼宠溺地看她,“婉婉是最温柔的。” 顾鸢看着江寂与宋婉夫唱妇随的样,拿过身前的茶水一口饮尽,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 江寂:“不过顾大人的母亲打骂起人来应该挺厉害,有其母必有其子,想来顾大人是会骂人的。顾夫人,别颠倒是非黑白。” 沈宜欢贝齿咬了咬下唇,不敢再出声。 顾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顿下官请了,王爷和王妃慢用。” 他起身就大步离开,往马车而去。沈宜欢在江寂和宋婉面前行了个礼,忙追了上去。两人乘着马车回府去了。 江寂道:“得,又省了一顿饭钱。” 他继续给宋婉夹羊肉,把宋婉喂得饱饱的,到天色黑尽之时,两人才回了王府。宋驰正在正堂等着二人,见宋婉回来,忙跑至她身前,“阿姐和大魔王去哪儿了,是不是不要驰儿了?” 江寂在一旁双手抱臂,脸色冷了。 这小子又开了,他就知道。 于是他从红娇手中拿过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宋驰,“喏,吃吧,本王和你阿姐没吃完的炕羊,还剩一点儿,正好给你当夜宵。” 宋驰道:“你把剩下的东西拿来哄我,这不是哄,这是打发。” “能想到给你打包回来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江寂把东西塞到他怀里,“拿回你房间吃,别吵本王和你阿姐。” 宋驰抱着油纸包,抬眸看向宋婉。 宋婉摸了摸他的头,“放心,你姐夫嘴硬心软,其实是特意给你留的,我们一点儿都没碰过。这炕羊可好吃了,你打开尝尝。” 江寂只想把宋婉往主卧里带,长夜虽漫漫,但他却一点也不想浪费。好不容易能碰人了,他心激动着呢。 “你自己回屋吃去,都这么大了,还要人喂你吃?是不是男子汉?” 宋驰仰着小脑袋,看向江寂,“我当然是男子汉,我可以自己吃东西。” “那你回屋去,吃完好好睡觉,本王和你阿姐还有事儿要办。” 宋驰好奇地问道:“你们这么晚还有什么事要办?” 江寂:“...” 这小破孩儿,怎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于是他看向身旁的红娇,红娇直接拔出长剑,“小公子要还不回屋,奴婢这剑可不长眼啊。” 宋驰吓得抱着油纸包就跑,“红姨要杀小孩儿啦!” 江寂满意了,还是剑好使。 他牵着宋婉就往主卧走,甚至进了主卧的院子,扛着她就往屋里进。宋婉道:“你真是禽兽。” 江寂把人放在榻上,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本王禽兽不如的时候你没见过?” “确实,你禽兽不如。” 江寂不怒反笑,低头吻向宋婉的唇,和她深吻起来。两人缠绵了一番,分开,随后又吻了一下。 “婉婉好香。” 宋婉道:“我想泡个澡。” 江寂便起身命人去打热水,两人进耳房时,热水已经备好了。下人都在外面候着。 今夜虽有些冷,但无风无雪,还算晴好的夜晚。 江寂和宋婉入了浴桶,热气瞬间驱退了刚刚褪衣时身体染上的寒气,变得暖和起来。宋婉整个身子都变柔软了,觉得很舒服。 江寂拿胰子给她抹着脊背、肩胛、胸前。 “不,不许摸。” 江寂嗓子哑得要命,“偏要,婉婉害羞什么,本王早就摸过多回了,不仅如此,本王还吃过无数次。” 第408章 人被劫走 宋婉浑身都热,身体完完全全被江寂掌控。 浴桶里的热水完全溢了出来,宋婉大脑昏涨,只能大口喘着气。江寂吻住她,宋婉就只能唔唔出声。 她此刻无法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似乎想要更多,又好想就这样到此为止。 江寂地吻落在她脸颊上,吻十分温柔,吻结束之后,是两人依恋的对视。 宋婉是想进卧房的,然而江寂偏要在耳房里。 江寂看着宋婉满脸绯红的样子,低声道:“明明很喜欢,偏要拒绝。” 宋婉偏开头去,羞赧得不敢看江寂。 江寂把人从水里捞出来,擦干她的身子,用大氅裹住她的身体,打横抱着她进了卧房。 地龙烧得很暖,宋婉感觉不到寒冷。 她也才刚刚躺在金丝软枕上,江寂的身子就压了上来。 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粗暴,甚至没有停过。宋婉受不住,嗯嗯啊啊地喊出声。 到下半夜,宋婉的声音才停下,人也疲惫地睡了过去。 江寂在宋婉肩头落下缠绵悱恻一吻,才抱着她睡了过去。 次日,江寂神清气爽地去了军营,而宋婉浑身腰酸背痛,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 江寂刚刚到军营,张从就派人来传,说霍褚派了死士劫狱,把徐岚之救走了。 那些死士都是不要命的,狱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谁都知道人是霍褚派去的,然而昨夜的死士,要么死,要么带着徐岚之离开了。 他们毫无证据,不能指证霍褚。 所以,压根无法直接去问着霍褚要人,因为霍褚绝对不会承认。 江寂脸色铁青,命传话的人先回去,他冷脸的时候,周身气压极低,谁都不敢轻易靠近他。 凌刀和银面都离开金陵了,眼下唯有红娇可行。银面与红娇,算是解灵玉手下最强的两人。 江寂午后离开了军营,去了梅颦山庄。沈策也来了,坐在他对面,吃了口酽茶。 “咱们真是小看霍褚了,侪王这个儿子不可小觑。” 江寂面色冷沉,双手紧攥成拳,他好不容易能替母妃报仇雪恨,如今竟然功亏一篑。 沈策看出他心里难受,“你也别急,徐岚之被人劫走了,咱们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江寂道:“霍褚会把她藏在哪儿?” 沈策道:“昨晚刑狱被劫,已经是金陵宵禁之时,城门紧闭,所有人都不得进出城,今日一大早,张从就下了通缉令,守卫城门的将士,会严搜每一辆马车、会查每一个出城之人。” 江寂道:“徐岚之如今已彻底疯癫,身上还有削肉之伤,她想要出城并不容易,所以她还在金陵。” “霍褚最在意他这个母亲,徐岚之被劫出狱,他定会去看望徐岚之。所以,咱们叫人盯紧他便是。” “老师放心,本王会安排。” 沈策道:“这次要找到徐岚之,杀了吧,省得夜长梦多。” “是。” * 江寂回府时,宋驰的蹴鞠正好踢到他脚边,江寂耐心地给他踢了回去。 宋驰抬眸看他,见他脸上并无往日神采,知道他心情不好,把蹴鞠抱在手上,至他跟前问道:“大魔王,你怎么啦?有谁欺负你了吗?” 江寂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的脸蛋儿,“你啊。” 宋驰道:“是你一直在欺负我好不好。” 江寂起身道:“自己玩儿吧,别摔了。” 宋驰见他不搭理自己,怒了努嘴。 江寂大步朝主卧里进,见红娇正双手抱剑,守在主卧门口,上前与她道:“你去盯紧霍褚,看他把徐岚之到底藏哪儿了。小心些,本王看他身手,武功不弱。” 红娇颔首道:“是。” 她大步出了主卧,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 江寂进了卧房,宋婉正坐在窗牖边看账,她见江寂回来,双眸明亮了好几分,“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寂走近她,坐在她身边,低着头道:“抱抱本王吧。” 宋婉见他神情低落,“这是怎么了?” 她抱住他,“谁欺负我们家六郎了?” 江寂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脖颈间,闻尽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这让他沉重、郁闷、难受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捧着宋婉的脸道:“徐岚之被霍褚劫走了。” “什么?”宋婉一脸惊讶。 她忽然明白了,难怪他如此难过,那可是让江寂母妃惨死的罪魁祸首。他们好不容易抓住她了,还让她入了刑狱,眼看大仇得报,谁知人竟然丢了。 宋婉完全能理解江寂此刻的感受。 江寂难过道:“婉婉,是本王大意了。” 宋婉安慰道:“没关系,六郎一定会把徐岚之找回来的,她如今已经疯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六郎不要难过,这并不怪你。” 宋婉捧着江寂的俊脸,继续道:“六郎在我心中,是无所不能的,是最厉害的。” 江寂面上的情绪总算缓解了些,“有你在本王身边,真好。” * 好几日过去,红娇那边并没有消息。她说霍褚不是待在府里,就是与盐商商量着怎么把盐卖到边境去。 他并没有去哪处私密的院落,探望谁。 江寂想,霍褚倒挺能沉得住气。 不光红娇这边没有消息,城门口、刑部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想来霍褚早有准备,是把人藏到了一个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直到半月后,红娇才有了消息。 他说霍褚去了城中的灵虚观。 江寂这才知道,霍褚竟然把徐岚之藏进了道观里,让灵虚观的道长照顾她。 真是够聪明的。 江寂进了灵虚观。 他找到观主林道长,“道长,本王要找一个女人,是个疯子,不知林道长把她安排在哪个房间居住?” 林道长道:“回王爷,我这里只有代发修行的男子,没有女子。” “真的没有么?”江寂面色冷了,“那道长可否让本王进去找一找?” “灵虚观并未触犯朝廷律例,王爷有何理由进去找人?” 江寂道:“不让搜,难不成是心虚?难不成里面还真有一个女疯子?那这个女疯子的名字,是不是叫徐岚之,是当今权臣侪王的王妃。” 江寂手握腰间的钢刀,继续道:“本王是授皇令协助刑部搜查被劫案犯侪王妃徐岚之,搜查令会稍后给补上,你要敢拦本王,当心你的灵虚观。” 林道长镇定自若,“那草民便等王爷把搜查令带来再谈,否则,灵虚观您不能进。” “好,很好。”江寂面色冷若冰窖,“霍褚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忠心耿耿护着他母亲。” 林道长没出声。 江寂知道了,定是有救命之恩,否则代发修行的出家人,这么帮着霍褚娘俩做什么。 江寂召来了红娇,让她去刑部张从那儿拿搜查令,而此时的道观,早就被刑部的狱卒围了个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即便霍褚的人发现端倪,想要带着徐岚之走,也已经为时已晚。 江寂和林道长僵持着,没多久,红娇拿来了搜查令。 江寂把搜查令扔在林道长脸上,就往道观里进。他在红娇的一路指引下,到了徐岚之住的院子。 他刚刚进院,就见屋门大开着,而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江寂转身往回走,往隔壁院落寻人。道观已经被围了,徐岚之根本跑不出去。 那她被霍褚的人带到哪儿去了? 江寂突然顿住脚步,转身又往回走。 红娇跟在他身边,问道:“主子,怎么又回去?” 江寂没有答她,进了徐岚之住的院子,快步进了屋中。 他也才刚刚踏进屋里,明晃晃的长刀就从他右侧方直接劈来,江寂反应快,立即后退了几步,避开。 红娇拔出长剑就迎向了那黑衣人砍来的长刀,两把兵器相撞,刹时火花四溅。 江寂退到了屋外,而红娇的身子攻进了屋中。 两个黑衣人的长刀很快,但红娇身经百战,两人不足以拿下她。 她右脚踹向一个黑衣人的腹部,那黑衣人直接被红娇踹出了房间,连着门都被撞烂了一半。 江寂正要阻止他吞药,谁知晚了一步,黑衣人已经吞药自尽。 为了活捉另外一个,江寂快步进屋,腰间的钢刀并未出窍,那黑衣人似乎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想拉江寂垫背,于是手中的长刀向着江寂砍来。 江寂侧身避开,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捏,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黑衣人疼得大叫,红娇抓住机会趁势一掌劈向了他的后脑勺,黑衣人直接晕了过去。 红娇掰开了他的牙床,抠出了他藏在嘴里的毒药,用绳子将他绑了,先扔在了一边。 江寂在床底下发现了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徐岚之。他双眸骤冷,眸底泛起了浓烈的杀意。 徐岚之看见江寂,哭着道:“萧云,你带我走吧,他们每天都从我身上割一块肉,我好疼,我受不了了,求求你,带我走。” 江寂笑得残忍,“好啊,本王带你走。” 她主动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江寂伸脚踩住她的双手,“徐姨又认错人了,本王不是萧云,是萧云的儿子。” 徐岚之吃痛,想要抽回手,江寂更是用力踩住她。 徐岚之疼得眼泪横飞,愤怒地抬眸去看,却吓得大叫起来,“鬼!是鬼!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江寂笑得疯狂又恐怖,“不要杀你?徐姨,杀人偿命,你该知道!” 徐岚之摇着头,嘴里语无伦次,胡说八道。 江寂懒得跟她废话,叫红娇去把围在道观外的衙役叫进来,把徐岚之关回刑狱里去。 他们抓到的那个死士,也一起压到了刑部。 * 夜色漆黑如墨,大雪纷飞。 江寂披着大氅站在徐岚之牢房前,看着角落里满脸恐怖的徐岚之,似乎已经下定了弑杀的决心。 张从站在他身侧道:“主子真要这么轻易地就杀了她?她如今疯了,死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若再生变故,只会耽搁事。”江寂转身往刑狱外走,冷声道:“一刀一刀削她身上的血肉,直到她死为止,骨灰先留着,本王还有用。” 张从作揖行礼恭送,“是。” 江寂走后不久,牢房里便传来徐岚之撕心裂肺的喊声。江寂站在刑狱外听见了,可想想,徐岚之的疼痛,哪及他当年的万分之一。 江寂纵马回了王府,府里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他知道,宋婉还在等他回家。 他大步进了主卧,果不其然,宋婉正坐在窗牖边正等着他。 宋婉见江寂回来,立马起身问道:“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江寂上前,将她抱到怀里,下巴放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找到了,本王让人杀了她。” 宋婉回抱住他,“六郎做得很好。” 江寂用力抱紧她,“婉婉,你是世界最好。” 不管他怎么做,做得好与不好,她总会给予他肯定,并且默默支持。 江寂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都三更了,你该睡的。” “天冷,你陪我睡我睡得更好。” 江寂打横抱起她,把她放在床榻上,去脱身上的蟒袍。 他脱掉外衣,又脱了一件缝了棉花的中衣,上身就只剩一件里衣了。江寂把白色的里衣也脱了,露出结实的胸肌。那胸肌往下,是块块分明的腹肌,分布均匀,性感诱人。 宋婉见此,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他凑近宋婉,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婉婉是要本王这样陪吗?” 宋婉摇头,“不,不是。” 江寂握住宋婉的手,在他胸肌上摸,那触手光滑,又具有弹性。宋婉不是第一次摸,但还是觉得摸起来感觉很好,尤其还是在江寂火热目光的注视下。 “婉婉明明每次都很受用,为什么总是喜欢说反话?本王记住了,婉婉的不要就是要。” 宋婉要抽回手,江寂却紧紧攥住她,“婉婉也是迷恋本王身体的对不对?” 宋婉承认,江寂不光面庞生得俊美,身姿更是宽肩窄臀,个高腿长。不仅如此,还技术好、持久、强悍,她是正常女人,没法不迷恋。 江寂见她不出声,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倾身在她耳旁道:“本王去洗个澡,别睡着。” “你洗你的,我睡我的。” 江寂扣住她下巴,抬起,目光宠溺,“本王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宋婉摇头,装傻,“不知道。” “嗯,那就是知道,本王知道婉婉说反话。”他在她侧脸亲了一口,“等本王。” 他起身去衣柜那儿拿干净的衣物,大步进了耳房。他一人沐浴就很快,也就一刻钟,人就出来了。 春闺玉暖 第409章 苏政之案 宋婉佯装睡熟,但也难逃一劫。 被江寂按在榻上折腾了许久,才放开了她。宋婉浑身无力,阖眼就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江寂就醒了,抱着宋婉又是一番折腾。宋婉泪眼朦胧,实在是受不住了,说了一句作死的话。 “六郎,要不,我给你纳个妾吧?” 这话一出,江寂原本怜惜她,想快点结束。这会子抱着人又换了个姿势,继续折腾。宋婉又哭又叫,嗯嗯啊啊。 江寂俯身在她耳边问道:“还要不要给本王纳妾?嗯?” “不,不纳了。” 宋婉都有些喘不过气,泪珠儿从眼角往下淌。江寂给她吻干,比刚刚温柔了许多,却比刚刚还要磨人。 宋婉双手分别抓住江寂的两只手臂,望着他,“不要,不要这样。” 江寂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那婉婉要哪样?说出来。” 宋婉说不出来,太难为情。 “六郎,不,不要折磨我。”宋婉一边哭一边说话,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模样又娇又怜,江寂哪里还舍得她再哭。 天色亮白之时,宋婉舒服地躺在了江寂身上,双唇微张,还在喘着气。江寂抚摸着她柔顺的乌发,“你再睡会儿,本王得去军营了。” 宋婉浅浅嗯了一声,闭着眼已经快睡熟。 江寂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将她放下来,给她盖好毡毯,起身穿衣。宋婉到太阳已经有些温度了才起了身,今日是个好天气,外面暖暖的。喜儿给她梳好了头,宋婉起身去正堂用早饭。宋驰正在前院玩耍,见宋婉出来,跑至她跟前道:“阿姐,你起床啦,快,你快吃饭,吃完我们去城中玩儿好不好?”httpδ:/m.kuAisugg.nět “驰儿觉得闷了?”宋婉摸了摸他的头问道。 宋驰点头,“好久都没去城中逛逛了,我想去。” “好。”宋婉捏了捏他白团团的小脸儿,“阿姐吃完饭就陪你去逛逛。” * 宋婉牵着宋驰的手出了门,姐弟俩也没乘马车,王府离城中最热闹繁华之地并不远。 两人身后跟着喜儿、桂嬷嬷、红娇等人,宋驰蹦蹦跳跳,显然很高兴。 人群熙熙攘攘,街市叫卖声不断。 “卖糖人儿,卖糖人儿嘞~” “阿姐,我要吃糖人儿。” “好,阿姐给你买。” 宋婉牵着宋驰上前,给他买了一个。模样是孙悟空,老板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宋驰很喜欢。 “好可爱,我要把它全部吃掉。” “那你慢慢吃。” 宋婉带着宋驰,继续往前面走。兴许是冤家路窄,宋婉又碰上了顾鸢。 这次他身边没有沈宜欢,只跟着一个小厮。 顾鸢见宋婉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儿,模样白糯可爱,粉雕玉琢,尤其那双眼睛生得真是与宋婉一模一样,当下身子僵在原地。 他问道:“他是谁?” 宋婉看了眼吃糖人儿吃得正香的宋驰,眸中温柔,“我儿子啊。” 顾鸢眸中震惊,有些不可以思议。 宋婉与江寂婚前确实就已经有了床笫之事,难不成宋婉婚前就有了身孕? 可是他从未听闻她怀有身孕。 这孩子怎么看也四岁左右,宋婉刚满十七,哪里来这么大的孩子。 “为何骗我?就为了伤我?” 宋婉道:“我没骗你。” 顾鸢不信,看向宋驰,冷声问道:“他究竟是谁?” 宋驰仰起头看着顾鸢,“我就是娘亲的儿子啊,我爹是裕昌王江寂。” 顾鸢死活都不信,知道宋婉是故意的,这孩子也机灵罢了。 “婉婉,你要喜欢他,你与江寂和离,入顾府来,我也可以好好照顾他,好好教他。” 宋驰听此,上前抓住顾鸢的手就咬了一口,“死番薯,你干嘛挖我爹墙角,我爹和我娘感情可好了,你少来拆散他们!” 顾鸢吃痛,虎口都被咬出深深的牙印,他满脸怒意,作势要打宋驰。宋婉立马将宋驰拉到身后护着,“顾大人,你敢打王府世子,胆子可不小,汝为江室臣子罢了,可要分清楚主次。” 顾鸢收回手,“婉婉,我,我刚刚不是想打他,只是,想吓唬他而已。” “你想不想打与我无关,你打没打着才与我有关。”宋婉面色极冷,“顾大人这一巴掌要打在我儿子脸上了,我可和顾大人没完。” 宋婉牵着宋驰转身想走,顾鸢道:“婉婉,江寂真的就那么好么,让你非跟着他不可?” 宋婉冷笑,“我不跟着他,难道跟着你?你有什么? 在裕昌王府,江寂只我一个,府里我当家做主,一切我说了算。沈贵妃虽脾性不好,但却对儿媳好,我更没有婆媳之恼。 跟着你,你前有柳白莲这个亡妻,后又有续弦沈宜欢,我进府,你给我什么位置?你能只我一个?府里我能说了算?你娘又会是个好的婆母吗? 即便不谈这些,顾鸢,我们这辈子也只能有一种关系,就是仇恨。” 顾鸢的话噎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 宋婉牵着宋驰大步往回走,往另外一条街道而去。 宋驰好奇地问道:“阿姐,那个人是谁啊?” 宋婉停下脚步与他道:“他是坏人,阿姐特别不喜欢他,以后你要见了他,尽量绕道走。还有,如果你姐夫问你,我有没有遇见这个坏人,你就大方告诉他,说我遇见了,但都没怎么理他,知道了吗?” 宋驰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姐弟俩在城中逛了许久,连着午饭都是在樊楼吃的,下午又看了会儿杂耍,才回了王府。 宋驰走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累坏了,回府就闹觉。桂嬷嬷抱着他去睡了。 天色刚黑,江寂回了王府,宋驰下午睡得久,这会儿正精神着,在院子里玩儿木马。玩具是宋婉今日刚给他买的,宋驰很喜欢。 江寂看他玩儿得高兴,双手抱臂,“你怎么把你阿姐哄得给你买这些?” 宋婉平时节俭,从不会乱花钱。唯独在宋驰身上,宋婉是真大方。 宋驰高兴得双眼都眯起来,“因为我可爱啊。” 江寂酸言酸语,“比本王嫩了不起。” * 江寂进了主卧,宋婉正坐在烛光下绣荷包,那荷包样式是可可爱爱的虎头,显然是给宋驰绣的。 江寂见此,伸手就抢了过来,努嘴看着宋婉,“婉婉许久都没给本王绣荷包了,凭什么给这小子绣。” 宋婉伸手去抢,“我都给你绣了八个了,你都戴不过来,驰儿还一个都没有。” 江寂就把她的绣箍举高,宋婉站起身踮脚都抢不到。 “又是给他买玩具,又是给他绣荷包,本王什么都没有。”江寂原本不想吃醋,告诉自己要大度,但发现自己压根儿做不到。 宋婉把脚踮到最高来够,可江寂个子实在太高,她连绣箍上垂落下来的锦蓝色蜀锦都抓不到。 宋婉只好放弃了,坐回位置上。 江寂不让她绣,宋婉也绣不成。男人得逞了,见她不高兴,又用脸颊蹭她脖颈,“不生气啊。” 宋婉道:“驰儿他是小孩子。” 江寂道:“不行,对他好,就要对本王更好。” 宋婉知道江寂没有安全感,他从小失了亲人,身边就沈策、沈贵妃等人,他们即便待他再好,可始终不是他最亲近的。 如今,她是他最亲近之人。 她爱他,并且江寂感受得到,他十分珍惜,最怕的就是她对他的爱流走。情爱和亲人之爱,江寂不是分不清,然而江寂要的就是这两种。 并且在她身上,他都能得到。 宋婉握住他的手,“好,我对驰儿好,对你更好。” 江寂凑近她,“那你亲本王。” 宋婉在他薄唇上亲了两下,江寂满意了,坐下身来,把宋婉抱来在他腿上坐着,并伸手把案几桌上的绣箍推得远远的。 江寂双手扣住她细腰,在她耳边道:“一起去洗澡,好不好?” 宋婉摇头,“你自己去,我今晚不洗。” 江寂咬了咬她的耳垂,“不睡你,只是单纯洗澡。” 宋婉不信,男人的话,信了要倒八辈子霉。 江寂见她无动于衷,亲她后脖颈,“去。” 江寂的吻轻如蝉羽,弄得宋婉痒痒的。她知道她不答应,江寂能一直亲她。 “好,我陪你。” 江寂面上带起笑意,满意了,抱着宋婉去了耳房。 男人这回还真的说话算话,没碰她,只是单纯和她洗了个澡。夜深,两人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天明,江寂已经去军营了。 自江寂做神勇将军以来,原本有两日休沐时间,他只休一日。每日更是天一亮就去军营里,跟着士兵一起操练。 江寂骑着追风刚到军营不久,凌刀就纵马到了军营。他去调查苏政之案已经两月有余,此时回来,应该是查到了什么。 两人先后入了军帐,江寂落了座。 凌刀道:“王爷派属下调查之事,有了些眉目。” 当年参加殿试地有一百人,凌刀与银面分别盘问五十人,有些在金陵地问起来更快,有些不在的,只能根据他们的户籍去寻他们。 “讲。” “当年苏政家中其实并不富裕,家里是做香蜡生意的,而读书笔墨纸砚、束脩,都需要花很多钱。苏政父亲供他读书并不容易,所以苏政进金陵科考之时,住的并非是独间的甲子号房。 与他住在一起的,是他在国子监的同窗,秦慕楚。 如今秦慕楚在西北任知府,属下去询问了一番当年苏政之案的细节。 秦慕楚说,苏政身体一向很好,尤其苏政天赋极高,先生讲一遍的书,他就已经全部理解,并且能融会贯通。 苏政好打拳,他的祖父当年在镖行押过镖,自创了一套苏家拳,最是强身健体。苏政当年二十三岁,人还很年轻,又不孱弱,所以绝对不会有心疾。所以苏政,绝不是因心疾而死。 沈鹤与苏政的关系其实一直都不好,国子监每回考试,沈鹤要么是与苏政名列第一,要么是屈居苏政之下,排第二名。沈鹤因此与苏政并不对付,觉得就是苏政处处压他一头。 两人还在国子监打过架,就是因为一道试题,两人意见不合,吵了起来,沈鹤先动了手。 殿试前一晚,两人的关系仍旧剑拔弩张,但沈鹤却突然转了性子,对苏政示好,让他去他屋里坐坐,他们谈一谈。 苏政刚开始并不想去,然而沈鹤态度诚恳,苏政看他有意求和,便去了。 苏政一去就是两个时辰,但半夜,沈鹤就慌慌张张跑出了屋内,一脸惊吓,说苏政死了。 秦慕楚当时去看过苏政的尸体,面颊红润,嘴唇也不泛青,不像中毒。但他发现了一个细节,当时苏政死了,身体却不泛冷,像是没死的。 ” 江寂道:“然后呢?” “当年苏政之死,还影响了殿试,因为他是国子监博士最看好的学生,是有望得第一名第一甲的。苏政一死,连着当年的殿试都推迟了两日。那两日里,苏政的尸体就在刑部,可刑部尚书就在两日之内,焚烧了苏政的尸体,硬说苏政是因心疾而死。 苏政的父母到金陵时,只见着儿子的一堆骨灰,想要刑部重理此案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好就此作罢。” 江寂道:“秦慕楚跟着你来金陵了没有?” 凌刀摇头,“秦大人家境贫穷,在金陵毫无势力,当年科考他是第二名,官家钦赐他榜眼,给他七品翰林院编撰。 可就因他没有势力,不出一年就被调任西北那等苦寒之地任知府,一做就是几十年,至今都没升过。 金陵朝堂的事,他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王爷只是五品神勇将军,若没有官家义子的身份,您的官职还在沈鹤之下。而沈鹤这些年在金陵朝堂稳扎稳打,要没有实质的证据恐怕扳不倒他。 秦大人说,他赌不起。” 江寂知道秦慕楚这样的人在官场混并不容易,瞻前顾后也很正常。但要为苏政之死翻案,扳倒沈鹤,必须得秦慕楚出面不可,他毕竟是当年苏政最好的同窗,他说话才有话语权。 第410章 卖身换银 江寂决定亲自书信一封给秦慕楚,若他言辞恳切,或许他会来金陵。宰辅的位置,宁愿空着,也不能是侪王的人坐上去。 下午,银面也回了金陵,得到的消息几乎与凌刀的一模一样。江寂在军营里写了封信,用红腊封了,交给了信使,让他前往一趟西北,把信交给秦慕楚。 近一个月才有了消息。 信使把信鸽交给了江寂,江寂拆看来看,秦慕楚说他立马出发来金陵。 凌刀道:“主子在信中到底与秦大人说了什么,之前属下无论如何劝秦大人来金陵,秦大人都不愿意。” “本王承诺他,若事败,也会让他全身而退,事成,会调任他来金陵做官。” 况且此事江寂有把握,绝不会败。 凌刀道:“还是主子洞察人心透彻。” 要什么给什么,开出这样的条件,谁不会动心。 眼看着年关将近,金陵的雪连着下了七日,寒风呼啸,几乎让人寸步难行。江寂这七日一直待在军营里,他和章长秋挑选出了一万精锐,趁着大雪,他们把这些人丢进了城外连绵无尽的大山里,山里野兽成群,危机四伏,而他们只给他们配了一把刀。 七日过去,他们在出口等,按照规定时间出来的,有八千四百人。江寂和章长秋都挺满意这个数字,毕竟四大营战力其实和虎骑比起来,还是有差距。 如今从精锐里面挑选精锐,还能有这个数字,已很是不错。 章长秋道:“咱们没有最好的马、最好的战甲、最好的刀。” 江寂道:“放心,总归都是钱的事儿,本王的王妃有钱。” “王妃的钱是王妃的钱,况且八千四百人的军备不是小数目,王爷凭什么问王妃要啊?” 江寂看了他一眼,“色相。” 章长秋:“...” 江寂临近夜晚回了王府,他早就让凌刀传了信,说他今晚要回来。此时,正堂内灯火通明,宋婉准备了羊肉汤拨霞供,还有他爱吃的扬州酱膏蟹。饭菜的香味飘进江寂鼻息,令他味蕾泛滥。 宋婉和宋驰正等着他,见他进正堂,宋婉忙起身迎他,“六郎回来了。” 江寂俯身先在宋婉面颊上偷个香,“想你了,哪哪儿都想。” 宋婉道:“你正经点,吃饭。” 江寂觉得刚刚那吻不够,想在宋婉唇上亲一下。 宋驰双手捂眼出声道:“教坏小孩子啦。” 江寂只好止住了动作,上前捏了捏他的脸。 “就不能先埋头吃你的蛋羹?偏要看,本王都多久没回府了?” 宋婉努嘴道:“蛋羹还是烫的,我还吃不了。” 江寂坐在了他身边,“是不是趁本王不在,让你阿姐哄你睡觉了?”xbiQiku 宋驰道:“当然了,你不在,阿姐就是我的。” 小小的孩子,占有欲非常强。宋驰也常吃江寂的醋,但这小子聪明,通常不生气,只会抱着宋婉撒娇。江寂承认斗不过宋驰,幸好这小子年纪还小,不然,他比当初遇到顾鸢还要有危机感。 “本王不在,婉婉也是本王的,不是你的。” 宋婉见两人斗嘴,“吃饭吧,别争了,我是我自己的。” 江寂吃了好几碗饭,前几日他不在,桌上的菜都没吃完过,如今他回来了,满桌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江寂让桂嬷嬷先把宋驰带去睡觉,他则和宋婉进了耳房,一块儿沐浴。江寂抱着宋婉亲了好一阵,沐浴完后,又抱着她入了床榻。他一个劲儿给宋婉献殷勤,又是给她捏肩,又是给她捶腿,把宋婉伺候得很舒服。 宋婉身上只是一条薄薄的藕粉色绸缎长裙,裙身勾勒出她玲珑有致、凹凸婀娜的身段儿。 她侧躺在里侧,右手撑着太阳穴看着江寂。柔亮顺滑的乌发披在肩上,肌肤雪白如瓷玉,嘴唇樱红,澄澈的杏眼眼尾都是妩意。 她早已经有勾魂摄魄的本事,江寂完全被迷得挪不开双眼,凑近她,想要吻她。 宋婉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往常你在军营待得久了,可不像今晚这样。” 江寂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往常本王什么样?” “猴急。” 江寂不否认,他确实如此。 他在她耳边道:“本王没做坏事,只是想向婉婉出卖身体,换点儿银子。” “你要多少?” 江寂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大概,六万两。” “口气不小。”宋婉抬眸看着江寂,“六郎一夜值这么多么?” 江寂脱了身上的白色绸衣,露出健壮的上半身,“可本王持久,技术好,懂得伺候你,样貌也不丑。” 宋婉摸了摸他的俊脸,“嗯,勉强看得过去。” “恩主儿。”江寂俯身去吻她耳郭,“今夜小的好好伺候您,保管您满意。” 宋婉藕臂搂住他的脖颈,“看你表现,要你今晚伺候得不好,就扣你的卖身银。” 江寂去吻她额心,“小的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嗯?” 他吻住她的唇瓣,撬开她的唇齿和她深吻在一起。宋婉这几天想着江寂,这几日太冷,而男人身上暖,深冬的夜里在他怀里睡觉是最舒服的。 可这几日她独守空闺。 两人吻了许久,宋婉问他,“你要六万两银子来做什么?” “买军备。” “朝廷给的不好吗?” 江寂道:“不好。” 宋婉道:“明早我就把银票给你,你自己去买。” 他的吻落在宋婉脖颈,“婉婉大方,那本王今晚也必须得大方才行,把积攒地全给你。” 宋婉耳根通红。 “说好的,今晚你只伺候我,你要弄疼我,我就扣...唔...”江寂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吻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嘴,激烈的热吻许久才结束。 江寂道:“听话,微痛更舒服。” 宋婉伸脚踹他,兵痞子说话不算话。 江寂左臂圈住她的左腿,禁锢住她,让她完全无法动弹,他在她大腿内侧落下一吻,“婉婉,上了本王的贼船,可由不得你。十来日没碰你了,本王温柔不了。” 他把宋婉的左腿扛在肩上,欺身压下,去吻她的眼帘。 第411章 零花上交 宋婉疲惫地睡了过去,幸好江寂还有点良心,下半夜让她好好寝睡。她有预感,明日江寂会休沐,他不会走。果不其然,宋婉次日醒来,江寂还躺在她身边睡得正熟。 以往,男人即便奋战到半夜,也会醒来得很早,若是休沐,会早早地在院子里练刀。 宋婉醒了,江寂也醒了。 她趴在他身上道:“六郎累了?” 江寂摸了摸她的屁股,“在你身边就睡得好,竟然睡过头了。” 宋婉看他起身,“你要去军营啊?” 江寂摇头,“明儿去,今天在家陪你。” 他拿着衣袍穿上,见宋婉没有动作,凑近她,“不饿?那我们再继续。” “别别别,饿。”宋婉连忙拿衣服穿,“我都快饿疯了。” 江寂眸中含笑,她也就怕这点儿东西了。 * 饭后,江寂在院子里教宋驰扎马步,小小的人儿第一次扎,却尽量把动作做得标准,但没一会儿就累了,小身子倒在雪里,沾了满身的碎雪。江寂道:“站起来,继续。” 宋驰站起了身,继续扎马步。 “你想要学武,马步就是基础。”江寂双手抱臂,“你小子还算有些根骨,得本王亲自教你,你就偷着乐。” 宋驰道:“我要拜血衣叔叔为师,他说了,你是他的徒弟,我宁愿做你的小师弟,也不要做你的徒弟。” “切。”江寂道:“跟谁想要收你为徒似的,本王从不给自己找麻烦。” “练两刻钟的马步,练完回屋练字去。”江寂蹲下身看他,“别吵本王和你阿姐。” “反正你又不是每日都在家,况且你比我老,等我长大了我正年轻,你却已经年老色衰,到时候你就迷惑不了阿姐了。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丑男人、老男人。” 江寂:“...” 这小子真会往他心肝儿上戳啊。 “本王再老、再丑,你阿姐也会喜欢。” 男人硬气地说完,回到主卧就立马哭唧唧地向宋婉告状。 “你弟弟说等他长大了,本王就老了,年老色衰,婉婉就不会喜欢本王了,是吗?” 宋婉放下手中的账簿,转身看着江寂,面上带着温柔地笑,“六郎觉得我会吗?” “不会,婉婉一定不会。” 他抱住宋婉,握住她的双手。 宋婉道:“你总是信小孩子的话,驰儿他年纪小,瞎胡说的。” 江寂道:“他说的真,本王害怕。” 宋婉道:“你成掉牙的小老头儿了,我也喜欢你。因为我也是老太太了。” 江寂面上带起笑意,显然被宋婉这话哄得很高兴。 他道:咱们去城里逛逛,如何?” “去哪儿?” “跟本王来就知道了。” 江寂牵着宋婉的手出了王府,两人到了热闹的街市。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很是拥挤,江寂护着宋婉到了一家斗鸡馆。 宋婉道:“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江寂道:“这是本王最后的私有物,本王把它分享给你。” 两人刚刚进馆,老板立马就殷勤地出来迎接,显然江寂以前是这里的老熟人,老板人认识他。 “王爷,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江寂看了眼宋婉,“哄她高兴风呗。” 老板看了眼宋婉,见她气韵端庄,温婉娴静,模样更是不俗,与那风尘女子的做派毫不沾边,一看就是世家里出来的姑娘,她是江寂的王妃。 老板立马道:“这位就是裕昌王妃吧,两位快请上座。王爷啊,您的霸王我们可给您好好养着呢,您这么些日子没来,霸王在鸡圈里本事无处施展,每回都逮着喂鸡的小厮啄,害得馆中的小厮都不敢去喂它了。” 江寂道:“是么,今日就去把它请出来,哄本王王妃一笑。” “是,是。” 两人坐上了二楼,楼上摆着十几张黑漆梨木四角桌,桌上放着茶水。这会子江寂与宋婉来,小厮立马把茶具换了一套,又放上了瓜子、点心。 宋婉蹙眉道:“你分享你的鸡给我看?” 江寂凑近她,在她耳边道:“本王也可以把给婉婉看。” 宋婉重重踩了江寂一脚。 江寂吃痛,疼得龇牙咧嘴。 宋婉这脚用了狠劲儿,尤其只踩他的小拇指,江寂痛得眉毛乱飞,脸都涨红了。 “青天白日你再不正经,我踩地就不是你的小拇指了。” 江寂道:“婉婉舍得吗?” “怎么不舍得,踩断了更好。” 江寂下身一紧,夹了夹臀,“婉婉好狠的心,等要用的时候,本王没了,婉婉年岁到了三十,可有的苦吃。” 宋婉想继续踩他的脚,江寂这回学聪明了,双脚利落一缩,宋婉踩了个空。 夫妻两人正闹着,老板到了两人跟前。宋婉立马收了脚,抓了一把瓜子剥。 老板在两人跟前行了礼,“王爷、王妃,霸王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战场。” 江寂的霸王是馆中之最,被他买下在这馆中斗鸡以来,从无败绩。江寂靠霸王可赢了不少银子。 江寂道:“开始吧。” 老板道:“是。” 宋婉起身,往楼下看去,只见馆中小厮敲了敲锣,“今日霸王登场上战,若要挑战的,举手示意。赌局,一百两。外设赌桌,可押宝。押得越多,押得越准,赚得越多。” 台下,好几人举手示意挑战,小厮便拿出抓阄筒,让几人抓阄。抓到红签的人,就与霸王对战。 有个叫刘素的人,抓到了红签。他的公鸡叫霸主,取这二字,是因为主字比王字多了一点,蕴含着主人希望霸主的本事比霸王的本事更强一点。取这名来,专克霸王。 宋婉看向也同样站起身的江寂,“一场赌局就是一百两,那霸王每日最多可以战几场?” “三场。它从未输过,一般歇息两日战一日,所以本王从不愁钱花。” 宋婉道:“难怪不久前你有银子给我准备满洞的花,我还寻思着你哪儿来的钱,又问府中账房,问你有没有去他那儿支银子,结果你也没有。 没曾想,原来银子是从这儿来的。” 江寂欲哭无泪,他今日为什么要带宋婉来这里,这回霸王替他赢的钱,他也得上交了。 宋婉道:“好啦,这儿的银子不让你上交。” 江寂可不中招,“本王一花银子就是六万两,这儿赢的银子得上交,得全部交给婉婉才行。” 第412章 局面 宋婉觉得江寂识趣。 楼下的霸王和霸主上了场,霸王不愧是叫霸王,宋婉虽是闺阁女子,也是见过斗鸡的,但还从未见过如此健壮魁梧的斗鸡。 它的鸡冠非常鲜红、挺立,两只爪子黄白粗糙,鸡爪尖锐,似野兽的獠牙一般。虽是如此凶猛,可它浑身的毛却生得很漂亮,红蓝相见,光滑顺亮,富有光泽。 鸡嘴呈倒钩形,似草原上勇猛狠辣的金雕的喙。 江寂在宋婉身边道:“本王的霸王可招母鸡喜欢了,放进鸡圈里,一圈的母鸡都往它跟前儿凑,满鸡圈的母鸡都是它媳妇儿。” 宋婉:“” 江寂道:“婉婉放心,本王与霸王不同,它花心,本王专情。” 宋婉懒得理他。 此刻,霸王与霸主打了起来。只见霸王率先发起了进攻,飞起来就啄霸主的鸡冠。 那嘴啄下去,啄住就不松口,两只爪子还对着霸主狂踢。 霸主被踢得连连叫唤,疯狂挣扎。 霸主挣开了,可鸡冠直接被啄得少了块肉,而霸王直接把那块肉吃下去了。 众人唏嘘,这到底是鸡,还是兽。 江寂道:“霸王正值盛年,战力比以前还要强。” 霸主看着霸王连连后退,显然是被霸王的猛烈攻势吓住了。 刘素道:“霸主!上啊,别怕它,冲上去啄它!” 霸主没上,霸王又上了。 霸王冲上去又啄霸主的冠子,霸主不得不反击,两只鸡扭打在一起,鸡毛开始乱飞。 霸王飞起来用爪子抓霸主的毛,霸主脊背上的毛直接被抓落。 而霸王身上的毛却毫发无损。 两只鸡扭打了一阵,霸主已经满身是血,无力再战。 小厮立马使竿子叫两只鸡分开,敲了锣,“此局,霸王胜!” 宋婉道:“你从哪儿得来一只这么厉害的斗鸡?” 江寂道:“四哥送的。” “越王殿下当真是宠六郎,六郎要什么越王殿下就给什么。” 依照越王的脾性,估计很难喜欢斗鸡这样的东西,可他却愿意为了江寂,去淘这样的宝贝。 江寂道:“婉婉吃醋了?” “我吃越王殿下的醋做什么。”宋婉坐下了身子,继续剥瓜子,“霸王赢得真是轻松。” “霸主个头比它小那么多,很难赢它。” 宋婉环顾了一下斗鸡馆,“这儿可真是暴利,你赢了一百两,老板提成多少?” “四成。” “四成?”宋婉眸中惊讶,“这么多。” 江寂吃了口茶,“婉婉是有何想法?” 宋婉摇头,“斗鸡馆只能是盛世百姓的消遣之地,倘若家国危难,这样的馆子就得关门,不是长久之计。” 江寂道:“嗯,婉婉说得不错,真有想法。” 两人在斗鸡馆待了一会儿,江寂便带着宋婉离开了。 两人没回府用饭,到了一家卖烤串的街摊处吃午饭。 这家的烤鱼、烤羊肉串儿都做得很是好吃,江寂日前是纨绔子弟时,常来。 两人叫了两条烤草鱼、二十串羊肉串。 宋婉道:“六郎不能帮我弄到盐令吗?” 江寂摇头,“六郎也想有,可盐令朝廷只限三块,已经颁发完了。” 宋婉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贩盐才是最稳赚不赔的生意,即便陷入国难,依旧不影响赚钱。” 江寂道:“你求其他事本王怎么样都给你办了,盐令是真的没法办。” 两刻钟后,老板先拿着烤好的羊肉串上来,羊肉的香气四溢,令人垂诞。 江寂先拿了一个递给宋婉,“全金陵,就这家的烤羊肉串儿最好吃,婉婉先尝尝。” 宋婉拿过,尝了尝,羊肉的肉质细嫩,瘦而不柴,辣味适中,最为主要的,没有羊肉的膻味儿。 宋婉道:“好吃。” 没多久,烤的草鱼也已经烤好了,江寂先给宋婉挑了几块肉里的刺,然后才拿着羊肉串吃。 “谢谢六郎。” 江寂道:“六郎不喜欢你口头道谢。” 宋婉:“” 江寂眼神暧昧至极。 宋婉直接选择无视。 江寂吃几个羊肉串根本吃不饱,又叫老板烤了其他东西。 宋婉吃了一条烤鱼,十串羊肉串也就饱了。江寂吃了她没吃完的,又叫老板烤了条草鱼,二十串羊肉串,才总算是饱了。 宋婉付了银子,两人才回了王府。 外面又开始落雪了,江寂在卧房里和宋婉一块儿下棋。 “我以前听说陈裕的虎骑乃西宋最为精锐之兵,可花了不少银子才养出来的。六郎八千多人的精锐就要花六万两银子,倘若是两万人的军队,不得十五万两?” 江寂放下手中黑棋,“是。” 宋婉落下白棋,“刚刚扩充军需需要这些银子,倘若日后的花销,大概要多少?” 江寂摇头,“不知,但每次不会低于两万两。” 宋婉继续落白棋,“那看来只我们手下那些生意,想要养出更多更好的兵,是绝对不够的。” “婉婉别愁。”江寂落黑棋,“没钱,本王就问着老师要了。” “沈大人那儿,总归是国库,国库每一笔支出,就算是后宫嫔妃的一盒胭脂,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若六郎经常问着沈大人要银子买军备,定会惹来江盛的注意。届时他怀疑六郎动机,那就得不偿失了。” 宋婉左手撑着太阳穴,右手拿着白棋,继续道:“侪王手里不是有盐令吗?” 江寂用右手四个指节玩着黑棋,“是有,婉婉想做什么?” 宋婉做了一个割喉的姿势,“杀了他,夺盐令。” 江寂眸中含笑,“婉婉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不过这主意很不错。” 可侪王行事小心谨慎,霍褚更是沉稳老辣,想要解决掉他们,绝非易事。 想要拿下他们,需得步步谋划,卸掉侪王在朝中的那些臂膀,逐步瓦解他的势力,才有机会杀了他、杀了霍褚,夺得盐令。 宋婉放下了手中的白棋,“咱们若拿掉了侪王在朝中的势力,可也动摇不了他在朝中的地位,江盛需要他,所以还会器重他。他手中的贪狼军军权不会给到别人,他有兵,就有说话的权力。”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江盛只能无条件信任侪王。 这是他当年一心铲除陈家,想要夺回权力的弊端。他与万重山始终有结,所以绝不会像信任侪王那般信任万重山。 即便他们想法子离间二人,江盛宁愿霍褚进宫为贴身侍卫,也不会选择杀了侪王。 第413章 祁连 “婉婉别急,咱们慢慢来。” 欲速则不达,若中他人之计,丢了性命可就亏大了。 夜色深沉,外面风雪很大,宋婉窝在江寂怀里睡了。江寂看她睡得沉,不久也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江寂就去军营了。 章长秋道:“属下就不信主子还真牺牲区区色相就搞到了六万两银子。” 江寂拿着一沓银票打章长秋的脸,“也不看看你主子是什么色相,你主母就好本王那套。” 章长秋拿过那一沓银票,乖乖,两千两一张的,不多不少,真的是六万两。 “主母对主子也忒大方了,您要六万两,就真的给您六万两。” 江寂眸中含笑,“你也不看看你主母心里多在意本王。” 章长秋满脸羡慕,“属下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好娘子啊。” 江寂把银票拿过,“你怕是不会有,走,买军备去。” 秦慕楚来金陵那晚,天正下着蒙蒙细雨。 下雨比下雪还要冷些,江寂亲自把秦慕楚迎进了府内。 客房早就备好了,屋子里点了上好的兽金炭,秦慕楚浑身冻得有些僵,靠近炭火时,身体才逐渐暖和柔软起来。 寒气被驱退,江寂又叫人备了热汤热饭,还有温好的桃花醉。 秦慕楚今日都在赶路,没怎么吃饭,现下已经饿坏了,这会儿拿着箸就开始吃。 江寂坐在他对面,“秦大人慢用,从西北马不停蹄赶到金陵,辛苦秦大人了。” “不辛苦,不辛苦。” 秦慕楚胡塞了两口羊肉,咽下去之后道:“其实当年苏兄之案,我原本就有愧。可是当时我人微言轻,家中又毫无势力,我实在是不敢说出心中疑虑,苏政是被人杀害。 家中父母供我读书不容易,二老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人也上了年纪,还就我一个独子。 我若那时强出头,只怕不会落个好下场,我有父母要赡养,膝下还有两个幼子,若我独身一人,我也就拿命拼一拼了。 可我身上担着责任,不敢强出头。 这些年,西北之地虽然寒苦,可每月有俸禄,我也能好好养我的家人。” 江寂道:“本王理解秦大人之苦。” 秦慕楚吃了口桃花醉道:“我与苏兄为监生之时,是最好的朋友。 苏兄家里比我稍稍富裕一些,他经常赠笔墨给我,还都是挺好的东西。 我们俩成绩好,每次考试考得在前列,朝廷还会给赏银。 苏兄经常把他的赏银给我,因为金陵冬日寒冷,我买不起袄子、长靴,他便拿他的赏银接济我。 这些年我也数次日夜难眠,每每想起他,就觉得对不起他。 王爷书信给我,说败会保我无虞,胜会调任我来金陵,我便再也没有顾虑,马不停蹄地来了。” 江寂道:“秦大人肯来就好。” 秦慕楚继续道:“我在来的路上,我也想了很多。 只怕有我当年这一个人证并不够,因为我与苏兄交好,只怕沈鹤会狡辩为我倾向苏兄,是为苏兄说话。 当年觉得案子有疑点的,还有刑部左侍郎祁连。 这些年,我听说他仕途不顺,也被调任去了偏远之地,不得重用,至于在哪儿,王爷可以找人打听打听。” 江寂也吃了口桃花醉,“秦大人放心,本王会把祁连找来金陵的。”他起身,“夜深,秦大人用完饭好好歇息,本王就先回房了。” 秦慕楚起身道:“恭送王爷。” 江寂回了主卧,宋婉已经睡下了。 他脱了蟒袍、鹿皮黑靴也上了榻。 被窝里已经被宋婉睡暖了,江寂将她搂抱在怀里,把头埋在她脖颈间,去闻尽她身上的香气。 宋婉睡得半昏半醒,迷迷糊糊道:“回来啦。” “嗯。”江寂在她脖颈上亲了一口,“吵醒你了。” 宋婉往他怀里钻了钻,“你没回来我也睡得不太踏实。” 江寂吻着她的眼帘,“婉婉又香又软,抱着好舒服。” 宋婉抬眸看他,一脸警惕,“睡觉。” 江寂眸中含笑,“不碰你,你好好睡。” 宋婉闭上眼很快睡得沉,江寂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也睡了过去。 天明时,江寂就去了军营。 他吩咐凌刀道:“你去查查当年曾任刑部左侍郎的祁连如今在何处任官。” 凌刀道:“是。” 临近中午,凌刀有了消息。 江寂刚刚跟随着将士操练完,此刻浑身热汗,他解着左手上铁质的护腕,坐在桌前,听凌刀讲。 “祁大人脾性耿直,刚正不阿,这些年因为直言纳谏,被一贬再贬。如今在北境科达任县令。” “有没有训练金陵到北境的信鸽。” 凌刀道:“银面手里有只雪雕,从小经受训练,能从金陵飞到北境边境山海关。山海关离科达不远,顶多一日快马。” “那就行。”江寂解右手上的护腕,“你长话短说,让祁连来金陵一趟,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开。” “是。” 江寂出了营帐,章长秋也刚刚操练完,此时也是浑身的热汗。 两人前几日去买了军备,先去买了最好的马。 那马是北境高脚长鬃马和野马的后代,个个膘肥体壮,毛发旺盛,可纵横戈壁,马踏雪原,日行千里。北境人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雪里驹。 章长秋道:“雪里驹真的太贵了,八千五百匹战马,就花了三万五千两银子。银子花的多还不提,走北境粮马道来金陵都要两个月。” 江寂道:“好事多磨。” 章长秋愁啊,“咱们手里就剩两万五千两银子了,战甲、好刀都还没买,也不知够不够。” “战甲、好刀都没有雪里驹贵,这两样东西应该是够的。”江寂站到了章长秋身侧,继续道:“要是不够,本王只好再牺牲一下色相了。” 章长秋:“” 次日,两人又去城中买了最好的战甲、好刀,原本老板要三万两,两人硬是磨到了两万五千两,交了五百两定金,老板说两个月内交货。 江寂夜里回了王府他在想,该由谁出面弹劾沈鹤合适。 眼下看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由四哥出面弹劾沈鹤最合适、最稳妥。 江盛最宠江越,即便他弹劾当朝宰相,江盛也绝对不会生气,甚至还会好好的听,听他弹劾他什么。 第414章 苏政之死真相 祁连来金陵那日,又是鹅毛大雪。 他是早上到的,江寂那会儿正在军营,得到消息,就立马回了王府。 宋婉把他安排到了客房,屋中兽金炭,热茶已经备好了。 祁连见江寂进屋,立马起身行礼,“下官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江寂走近他,把他扶起来,“祁大人快快请起。” 祁连道:“多谢王爷。” 两人落了座,江寂拿着茶壶给祁连满上,再倒自己的。 祁连又道了声谢,道:“当年苏政之案,下官知道全部经过。就是因为苏政之案,下官与龚宰辅争执,才被一贬再贬。” 江寂道:“祁大人请细细讲来。” “当年刑部收到金陵府衙的消息,说有个明日参加殿试的贡生死了,案子不算小,又是在殿试关头,他们不敢受理。 下官便与当时的刑部尚书龚穹安立马赶去了现场。 我们两人到时,沈鹤在屋中吓得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苏政就死在他们说话的茶桌边。 当时我们前去时,苏政恐怕已经死了两个时辰,可下官去查验他的尸体时,发现他的尸体还是暖的,只是脉搏没有跳动而已。整个人还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死人。 衙役便把苏政的尸体抬到了刑部验尸房,经仵作验尸,苏政没有中毒,也不像是因心疾而死。 当时我们就抓来了沈鹤审问,沈鹤一口咬定,苏政就是因心疾死了。 次日一早,仵作再验,便改了口,说苏政是因心疾而死了。 当时龚穹安就立即释放了沈鹤。 下官当时还觉得疑点重重,沈鹤还是嫌疑人,建议龚大人别放人。 可龚大人根本不听下官之言,直接将沈鹤释放。 我深知仵作定是被龚穹安收买,于是夜里偷偷进了验尸房验苏政尸体。 下官惊奇地发现苏政死了这么久,身体却还是温热的。下官觉得实在太奇怪,可当时又查不出缘由,只能暂时离开。 下官次日一大早便去城中请教了大夫,说有一种药材,可以将人的脉象暂时封住,人却还是活着,称为假死。 三日之后,药效一过,人自会醒来。 我才恍然大悟,沈鹤根本没那个胆子杀苏政,他只是想得科考第一。 于是下官立即赶回刑部,谁知龚穹安竟然叫人把苏政烧了。 我到时已经赶不及,苏政已经被烧为灰烬。 苏政苏政还是活的,就那么被活活烧死了。 龚穹安简直草菅人命,苏政原本应该是当年的状元郎。 那仵作也是验尸多年,定然知晓尸体有异。 他定将异样告知了龚穹安,可龚穹安明知有异,却还是将苏政活活烧死了。 下官上前与龚大人争执,说他包庇欣赏的贡生沈鹤,勾结仵作,害死人命。 龚穹安便说我胡乱臆测,恶意构陷,还将此事上书官家。 官家觉得下官不配刑部左侍郎之位,便将下官贬出了金陵,到北境科达为知府。 后来,下官在北境不满上级官员受贿,上书官家,官家又觉得下官是想升任回金陵做官,恶意构陷上级,又将下官贬为科达知县。 如今下官已经不敢再直言纳谏,若再贬,那十年的寒窗苦读,这些年的两袖清风,全都白费了。” 江寂道:“原来当年之事竟是这样。那祁大人,可有留下什么证据?” “有的。”祁连继续道:“当年因苏政之案,下官与龚穹安算是结了梁子。他让官家贬黜下官,下官心中自然有怨,于是下官当时留了点东西。” 祁连从怀中摸出四张枯黄的宣纸,“这上面记载了当年案件的经过,以及当时仵作的供词、大夫的证词。 当时我曾偷偷去过仵作家里,问他是不是龚穹安让他做了伪证,当时他并不承认,后来下官说偷偷去验过尸体,仵作无法再狡辩,于是他承认了。” 江寂拿过宣纸来看,枯黄的宣纸历经岁月,还被保存得崭新。显然祁连对当年之事,也甚是在意。他还因此被贬官,也是耿耿于怀。 宣纸足足四张,前两张清晰地记载了当时案发的时间、地点、经过,以及那两日案件处理的详细内容。后面两张是仵作的供词和大夫在医术上的证词,两人皆按了手印。 有这份间接证据,还有祁连、秦慕楚两个证人,已经足以让沈鹤被罢黜官位了。 江寂把宣纸还给祁连,“这东西祁大人好好收着,咱们寻个好的时机,就觐见官家。” 祁连将东西收好,道:“是。” 江寂与祁连谈完事情,便马不停蹄地去了越王府,把事情告诉了江越。 江越觉得此事不好打草惊蛇,第一沈鹤谨慎,第二他是侪王刚刚扶上来的,侪王定会为他说话。 再者,此案太过久远,没有直接证据,所以沈鹤要当堂狡辩,把责任全部推到死去的龚穹安身上,他还真能全身而退。 所以,他们不能在朝堂公然弹劾沈鹤,得低调进宫弹劾才行。 江寂也赞同这做法,于是两人打算明日朝会之后,带着秦慕楚、祁连两人低调进宫。 商量完此事,江寂回了军营。 凌刀急步匆匆来他跟前道:“王爷,沈鹤今早离开金陵了。 属下刚刚打听到消息,他昨夜向官家请旨去了西北巡防,说是大魏这些年,卧薪尝胆,发展农耕、鼓励经商,有携重兵重来之势,欲报当年南平王打伤数万精锐伤及国力之仇。” 江寂面色一沉,双眸骤冷。 “大魏有重来之势,消息可属实?” 凌刀道:“属下核实过,确实有这回事。消息是前日中午传进宫里的,若大魏起兵,官家这次好像不准备让侪王带兵迎敌。” “他当然不会让侪王带兵迎敌,侪王是他的守护神,侪王要去西北了,金陵叵测之人多,谁来保他的命?”江寂双手抱臂,“沈鹤要去西北就先让他去,他是文官,乘坐马车,两日脚程也走不了多远。想要把他追回来,很容易。” 第415章 巡防西北 次日,朝会过后,江寂和江越就带着秦慕楚、祁连到了御书房。 江盛还在批折子,身边伺候的人,是丽妃。 丽妃一身华丽的大红色缂丝对襟玫瑰襦裙,裙身上的玫瑰绣得美轮美奂,并用金线裹了边儿,发髻梳成妇人髻,髻上带着一对玫瑰鎏金流苏长钗。 似藕一样的双腕上带着一对镶嵌了宝石的鎏金镯子,因为她肌肤雪白,连着指甲上涂得蔻丹都显得红艳艳的。 刚刚张角来传越王、裕昌王觐见,她本就想退下,但江盛没允,她只好又站在身旁伺候着。这会儿见两人进殿,她又想退,但又被江盛拽住了。 她只好站在江盛身旁,候着。 江盛见两人行礼,叫两人起了身。 “越儿,你此时前来,是有何事?” 江越道:“罪臣龚穹安伏诛以后,吏部上书胡宿荐沈鹤为宰辅之位。儿臣为避免龚宰辅徳不配位之事再发生,于是私底下彻查了沈鹤一番。” 江盛道:“你此时前来,是查到了什么?” 江越回道:“当年沈宰辅在国子监为监生时,每次考试都成绩优异,但总是屈居第二,排第一的叫苏政。 两人在国子监,关系紧张,还曾打过架。 当年两人春闱殿试前一晚,沈宰辅突然向苏政示好,让苏政去他的房间吃茶说话,就在那一晚,苏政因心疾而死。” 江盛面容冷了几分,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苏政是沈鹤杀的?” “据儿臣现在查到的人证、间接证据,只能证明苏政之死与沈宰辅脱不了干系。父皇,儿臣这里有两个人证,您可以听他们说说,当年的真相。” 江盛道:“宣他们进来。” 张角至御书房门外,宣了秦慕楚、祁连进殿。 两人在江盛身前行了礼,江盛让二人起身。 江盛还记得祁连,但已经不记得秦慕楚。 他看向祁连,“朕想起来了,当年就是因为苏政的案子,你与龚穹安闹了不愉快,他写折子参你,朕就贬了你的官。” 祁连道:“回陛下,确实如此,但微臣不敢怨怼,微臣谢主隆恩。” 江盛知道祁连这话是故意讽刺他、气他,冷冷地哼笑一声道:“脾气还如当年一样硬,说说吧,当年是怎么回事。” 祁连从袖袋里拿出四张枯黄的宣纸呈上,张角立马去拿,呈给了江盛。 祁连道:“当年微臣发现苏政尸体有异,尸身死而不僵,如活人睡着一般。 当时仵作也发现了此事,苏政死因并不是因心疾,可次日他就改了口,说苏政就是因心疾而亡。 微臣觉得此事蹊跷,怀疑仵作受了龚穹安的令做了伪证。于是夜里偷偷去查探苏政尸体,发现苏政死了快两日身体还是暖的。 微臣便立马去城中问了大夫,大夫告诉下官,这世上有一种药,能令人假死三日。 微臣立马往刑部赶,可龚穹安已经下令把苏政烧了。微臣与龚穹安争执起来,斥他草菅人命。可龚穹安不仅不知罪,还倒打一耙,向陛下弹劾下官,说下官恶意构陷他。” 江盛听完,脸色并不好看。 第一,他误判了当年祁连构陷上司,仅听龚穹安一面之词就贬了他的官。第二,那时贤妃刚刚进宫,正得他的宠,龚穹安参谁,他自然就贬谁。 江越见此,立马把话题扯回沈鹤身上,“父皇,朝中谁都知道,沈宰辅与龚穹安这些年私交甚好,两人更是互为知己,互相欣赏。 当年沈宰辅为贡生之时,龚穹安就喜欢沈宰辅的文章,两人更是在那时就有了来往。或许在那时,两人就开始密谋杀掉苏政,也未可知。” “越儿说的不无道理。”江盛垂着眼帘,沉凝片刻道:“可沈鹤如今去往西北巡防,若是把他召回,谁又替他前去?” “朝内有的是良臣猛将,依儿臣看,六弟就很合适。” 江越看了眼江寂,“如今六弟在四大营中,整日跟着士兵们操练,早已是军纪严明、利落干练的大将。替父皇巡防西北而已,他定能做得好。” 江盛看向江寂,见他身着黑甲,身姿魁梧,挺拔而有神,眉宇之间也早就褪去了浪荡不羁,风流多情,有的只是坚韧刚毅,沉稳肃杀。 他道:“好,寂儿,此事朕就派你前去,若大魏真敢再次来犯,你速报于朕。” 江寂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儿臣接旨。” 他起身后,江盛道:“传萧邕。” 张角高声道:“传萧邕。” 不久,萧邕进了殿中,单膝跪在殿中央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江盛下令道:“你速带二十名禁卫军,将前往西北的沈鹤押回金陵,不得有误!” 萧邕道:“是,微臣遵旨。” 江盛起身,看向祁连、秦慕楚两人,“你们二人先居越王府,待沈鹤回金陵,你们与他对峙金銮殿!” 祁连与秦慕楚异口同声道:“是,微臣遵旨。” 江寂和江越各自回了王府。 彼时已是午后,巡防西北之事耽搁不得,江寂得立即出发。他刚刚在正堂用完了午饭,而宋婉正在主卧内给他收拾衣物。 他关了主卧的门,走近宋婉,从身后将人抱住,“马上就是新年了,这个年怕是不能与你一起过了。” 宋婉给他叠衣物,微笑道:“没事,咱们还有明年。” 江寂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床榻走,“此去西北最快三月最晚半年,本王立马就要走,咱们速战速决。” 宋婉藕臂搂住了江寂脖颈。 江寂把她放在榻上,倾身去吻她的眼帘,在她耳边道:“婉婉,放松身子,本王没那么多时间。” 他话音刚落,宋婉的身子被江寂翻过,趴在了衾被上。 以往两人事前江寂都会吻她许久,江寂更是顾惜她的身体,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咬着衾被忍着疼,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在她思绪的控制下,得到最大的放松。 热汗浸湿了她被褪到腰间的襦裙,江寂更是大汗淋漓,不曾片刻停歇。 宋婉忍不住叫出了声,眼泪不停往衾被上淌。 说是速战速决,可还是近三刻钟江寂才停下。 他抱着宋婉和他亲吻,怀中的女人温香暖玉、雪白娇软,根本让他舍不得离去。 江寂在宋婉身上又吻、又啃、又咬,吻痕直接蔓延到小腿肚。他就像是野兽在给自己的东西做上标记,不许让任何人觊觎。 第416章 粮仓 宋婉身子疲惫地把江寂送到门口。 江寂道:“本王会尽快回来。” 宋婉道:“你路上小心,我在家里等你。” “嗯。” 江寂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心落下一吻,后转身上马,带着凌刀纵马离去。 宋婉不见江寂身影了,才进了王府。 她觉得下腹隐隐作痛,不舒服。 她知道是刚刚行房太急,她受了点伤。 她命下人打了热水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身上的疲惫缓解,可疼痛直到晚上才消去。 江寂走后不久,府里就安静不少,但幸好府中有宋驰在,宋婉也没那么孤单。 不然,马上要新年,原本该热闹团圆的日子可不好挨。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五日过去,宋婉每日教宋驰写字,夜里早睡,还算过得畅快顺遂。 她听闻沈鹤被萧邕押回了金陵。 当日祁连、秦慕楚二人就与沈鹤对峙金銮殿。 刚开始沈鹤狡辩,正如他们所猜测的那般,沈鹤把所有的罪责都往龚穹安身上推。 龚穹安已经死了,早就死无对证。 可唯有一点,沈鹤无论怎么狡辩都洗脱不了他身上的罪责。 ——药是他给苏政下的,而苏政不管是假死还是真死,受益的人都是他。 龚穹安沾不了一点好处。 这凡是杀人者,要么是因为利,要么是因为恨。 而刚好杀苏政,得利的是沈鹤。 所以苏政之案,结论是一开始沈鹤没胆子杀苏政,所以去黑市买了能令人假死的七殇药。 在殿试之前,沈鹤给苏政吃了。 苏政假死在他屋中,他立即报了案。 龚穹安来时,凭他办案多年的经验,一眼就看穿苏政是沈鹤害的,但为了包庇他,先把他抓到刑狱关押,做做样子。 而后深夜两人会面,龚穹安心里有数,开口就问沈鹤,“你给苏政吃了什么?他的尸体现在还是暖的,他压根儿就没死。” 沈鹤知道瞒不过龚穹安,凭他刑部尚书的经验,怎可能看不出他那点小把戏。 于是他如实道:“七殇假死药,三日后他自会醒来。” 龚穹安冷声道:“他醒来了你怎么办?我刚刚去查过他,他身体强健,毫无隐疾。 他醒来过后,发现殿试已经结束,势必得知那夜是你做了手脚。 他苦读这么多年,焉能罢休? 刑部可以推拒不受理此案,可还有龙钟他可以去敲,他要闹到官家那儿去,君子面前,撒谎诛九族,到时官家召你进金銮殿,你敢撒谎么? 你说出实情,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再次殿试?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你读这十几年的书,全部白读!你就回徽州府交河县教书当老师去吧!” 沈鹤面色惨白,“龚大人,那,那学生该怎么办?学生压根儿没想那么多,学生只想赢他一次,就赢这么一次!” “你简直糊涂!这样的蠢事也敢做!”龚宰辅在牢房外的走道上踱步,思虑半晌道:“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他!” 沈鹤吓得跌倒在地上,“杀,杀了他?” 龚穹安道:“不杀了他,你此生再无前程可言,你是聪明人,你选哪一个。” 沈鹤身子在原地发抖,明明是万物复苏温暖的春日,可他却浑身冰凉,如坠冰窖,似要死一般。 尤其,他手心里还在不断浸出冷汗。 沈鹤年少没经过什么大事,此刻双眸里都是慌张无措,不知该如何选择。 龚穹安问道:“你到底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你自己选。” 沈鹤闭上双眸,心一狠,道:“要!要他死,我要他死!!” 他这一生才刚刚开始,父母都盼着他能做官,光宗耀祖。要是出了这样的丑事,他如何回徽州府去见他父母? 他要做官,要权倾朝野。 龚穹安赞赏道:“这才是我欣赏的贡生,你想来日位高权重,若是心慈手软,只怕永远也只是个平庸小官。” 沈鹤在金銮殿上说出了当年真相,苏政的死,确实和他脱不了干系。人是龚穹安杀的,但却是他做的选择,让龚穹安杀的。 江盛当即大怒,刚刚任的宰辅竟也是这个德性,这满朝文武,到底还有没有个清廉之辈? 他当即就下令摘了沈鹤的官帽、扒了他的官袍,罢黜了沈鹤的宰辅之位,并让张从将他扣押刑狱,按律法处置。 据律法,沈鹤最终难逃一死。 宰辅之位空缺,而吏部胡宿,甚至满朝文武,都不敢再荐人坐上宰辅的位置。 外面雪大,宋婉披着狐裘、带着幕笠和刘黑土巡逻了一下生意。 江寂如今在练最好的兵,就是为了防止有一日与江盛刀兵相见。所以,她不得不加紧赚钱。 养兵打仗,是最花钱的。 刘黑土建议道:“王妃,不管是边境战火,还是朝堂内乱,除了盐令贩盐是稳赚不赔的生意,稻谷、粟米、小麦、玉茭这些粮食,也都是稳赚不赔的。” 宋婉脚步愣在原地,杏眼刹时明亮了好几分,惊喜地看着刘黑土道:“你这脑子可真有想不完的赚钱路子,你们刘家在蜀地是靠丝织品发家成首富的,没想到你还能想到粮食上去。” 刘黑土道:“王妃和王爷名下的私产,土地、田产也多,今年秋收的稻谷等粮食,还都在粮仓里装着。咱们可以开几家粮食铺子,保管是赚的。” 宋婉知道,但粮食铺子开在金陵绝不是上策。 她道:“我回去考虑考虑,等我想好了,咱们再谈此事。” 刘黑土道:“是。” 宋婉回到王府,拿出西宋最详细的地图来。 这地图即便是宫里也没有的,因为是江寂找全了西宋各省最详细的地图自己绘出来的。 这东西需要很大的精力,只有江寂这样的人,才能在短短两月之内,把地图画得精湛又毫无错处。 在西宋境内,挨着北境的关东一带最产稻谷,而关东离金陵较远,路程最快也要两月。 若在那里设一个粮仓,假意开一家米铺,其实不无不可。 只关东一家米铺,要养几万人的军队,绝对是做不到的。 蜀地的稻谷、玉茭、小麦,产量也高,在蜀地设一个粮仓,那儿还是刘黑土的老家,他知根知底,办起来事也方便。 有这两个还不够,西北粮马道上有座城池,叫闯城。它离粮马道很近,若再那里设一个粮仓,就有三个粮仓了。 几万人需要的粮食大概也就够了。 宋婉拿着朱砂笔把这三个地方圈出来。 选这三个地方,不光是这三个地方产粮,还水路、陆路都通。若有战事,将士不怕没有粮吃。 第417章 闯城 宋婉次日就把刘黑土召进了府中商量粮仓、粮铺的事。 此事办起来不太容易,一是关东、闯城、蜀地都离金陵较远,二是他们除蜀地之外,对关东、闯城等地都不熟悉。 但有困难就要克服,这事耽搁不得,得尽快办好才行。 宋婉与刘黑土道:“你去蜀地,我去关东、闯城这两个地方。咱们分开行动,尽快把事情办了。 记住,你选掌柜要尽量选温厚老实的,不要奸猾之人。” 刘黑土道:“关东、闯城冬日比金陵更是严寒,东家身子薄弱,要注意身体才是。” “你放心,我会穿厚些,也一直备着手炉就是。蜀地你虽熟悉,但也要小心才行。” 刘黑土起身行礼道:“是。” * 宋婉回卧房叫喜儿收拾衣物,宋驰得知她要出远门,跑进屋内抱着她大腿道:“阿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宋婉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脸蛋儿,温柔地哄道:“驰儿乖,阿姐出远门是去办很重要的事,不方便带着你。你就在府里好好认字、练字,要听桂嬷嬷和张嬷嬷的话,知道吗?” 宋驰很懂事,“我还是小孩子,我知道还不能照顾阿姐,不能帮阿姐的忙,我不跟着阿姐一起去就是了。” 宋婉摸了摸他的头,“真乖。等阿姐回来,给你带柿子饼,关东一带的柿子饼最好吃了。” “好。” 喜儿给宋婉收拾的都是厚厚的襦裙,又给她收拾了六件狐裘、六双鹿皮靴子,两个鎏金暖手炉。这样,就冻不了身子了。 她们又叫厨房备了些米糕、桂花糕、馒头、肉干准备在路上吃。 宋婉和喜儿上了马车,红娇在外驾车,三人往闯城而去。 一路上积雪延绵,大雪覆盖,即便是官道也并不好走。 她们要运气好沿路能遇上客栈就住客栈,有农家就借宿农家,若是什么都没有碰上,就只能在林中生一堆火驱寒过夜。 这一路虽走得艰苦,但路上雪景美不胜收,处处银装素裹,一片雪白,却也十分恣意。 到闯城那一日,正好是大年三十。 城中十分热闹,炮竹声不断。 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稚嫩的孩童穿着新衣裳,问着爹娘要糖葫芦吃。 集上卖的都是些年货,有年画、窗花、春联、饺子、烟花等,实在是喜气得很。 宋婉赶了一个半月的路,早就疲惫不堪,这会子也没过节的兴致,找了家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就叫,这家客栈。 宋婉要了三间甲子号上房,让小二打了水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连日来的赶路令她腰酸腿痛,浑身无力。她午后小憩了片刻才有了点力气,带着红娇、喜儿到了城中央。 城中的粮铺却早已经关门,连着酒楼、珠宝簪花铺子等等都已经关了门。 宋婉问街上的行人,这些粮铺要多久才开门。 行人告诉她,“要等到初八才开门了,夫人等几日吧。” 宋婉道了一声谢,带着红娇、喜儿回了客栈。 这家客栈里也没几个客人,除了宋婉一行人之外,还住着一个江湖侠客。 来去戴一个斗笠,穿一身白衣,拿一把重剑,面上戴一张白色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 宋婉刚刚进客栈时,脚滑不小心摔倒,就是这个江湖侠客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宋婉收回了手,忙道了一声谢。 男人道了一声不客气,匆匆离去了。 天色将黑,宋婉、喜儿、红娇三人坐在堂中一起用晚饭。掌柜的知道她们是外地来的,尤其观宋婉言行,知道身份不俗。 他主动问宋婉道:“夫人来这闯城做什么?大过年的,怎么不在家中团圆呢?” 宋婉道:“来这里办点事。”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主动问道:“掌柜的,这城中的稻米价钱几何?” 掌柜坐在另外一张四脚梨木桌前的凳子上,与宋婉道:“一斗稻米二十文,怎么?夫人要买稻米?” 宋婉笑了笑,“只是问问。粟米呢?” 掌柜立马把所有粮食价格都报给她,“粟米要便宜些,十五文一斗。小麦,更便宜,十文一斗。玉茭,要十五文。这些都是咱们开店地去粮铺买的价。若大量购买,价格肯定可以再谈。” 宋婉道:“多谢掌柜地告知。” 掌柜继续问道:“这天气严寒,夫人一看就身子弱。这又逢春节,怎么就出来跑生意了?是家中夫婿的身子比夫人更弱,需要银钱吗?” 这话老板说得委婉,但宋婉听出来了,“我夫君身子健壮,寻常刮风下雨都没见他生过病。是他有事,今年不能在家中过年,我想着在府里也是无趣,所以就出来跑跑。” 掌柜道:“原是如此。” 天色黑尽,宋婉进房间准备早早歇下。 外边儿天气冷,房间里也没有地龙,这闯城也不比金陵,没有兽金炭,只有银屑炭。宋婉将就着用了,炭火一点上,屋子里就逐渐暖和起来。 她刚刚躺下,开了一道缝隙的窗牖就被人撞开,只听咚地一声,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一道白影滚进了屋中。33qxs.m 宋婉吓了一跳,起身去看,见白日扶住她的白衣侠客正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宋婉上前去探他鼻息,发现人还活着。 宋婉披上狐裘,立马去叫红娇,让她去城中请大夫。 喜儿听到动静,也来到宋婉屋内,两人合力把人扶上了榻。 男子实在是沉,个子又高,身体也结实,两人可费了不少力气。 大过年的,大夫也不好请。红娇把大夫请来客栈时,已经快一个时辰。也是这男子命大,竟还活着,没断气。 大夫给男子施了针,又包扎了伤口。 眼看着男子是救过来了,红娇跟着大夫去药铺取药,宋婉困得很,去喜儿房间睡了。 男子是在次日夜晚醒的,宋婉正在屋中把记好的各类粮食价格写下来,估算着要买多少粮食,花销又是多少。 听男人有了动静,转身去看,见男子正撑着床榻起身,与他道:“你别动,你胸膛上的伤口那么深,大夫给你处理伤口可花了不少时辰,待会儿裂开了,又得去请大夫了。” 男子身子僵在原地,最后选择躺了回去。 宋婉给他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你是想让我救你,才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撞进我房间的。” 男子没有否认,拿过杯子,一口饮尽杯中的温水,又睡了过去。 第418章 囤粮 四日后,男人总算能下榻。 这四日相处,宋婉发现此男子话少得要命,醒着的时候,要么是看着窗外,要么是发呆。 宋婉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他也不说。宋婉问他为什么会受重伤,他更不说了。 但他还是有礼貌的,这四日与宋婉说了两个字,多谢。 这会子,男人穿上衣袍,给了宋婉一张百两银票,“不欠人情。” 宋婉不收,而男人放下银票就离去了。 宋婉以为他走了,但他没退房,三日后又回来了。 那日,正好初八,是城中粮铺开门的日子。 宋婉带着喜儿、红娇去了城中,到了好米粮铺。 宋婉再次询问了稻米、粟米、玉茭等这些粮食的价格,发现和这家客栈的掌柜说的价格一模一样。 确认价格无误之后,宋婉转身往回走,准备去城中买一家铺子,最好后院房间多一些,院子大一些,能囤积更多粮食的。 她来之前也做过功课,粮食也易生虫,所以她问月修竹要了防粮生虫的药。有这些药,一麻袋一百斤的粮食,放一包防虫药进去,能保粮食十年无虞。 宋婉转了半个闯城,发现了一家正在出售的铺子。 红娇此时在她耳边道:“王妃,您救的男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宋婉并不在意,“让他先跟着吧。” 她进了出售的铺子,老板正站在柜台收拾东西。 这里以前似乎是家药铺,一进铺子就是满屋子的药味。 老板道:“夫人是要买铺子?” 宋婉道:“是,老板可否带我去看看后院?” “行,夫人随我来。” 宋婉跟着老板进了后院,发现这院子还不小,老板日常还在院子里种了些菜蔬。屋子有五间,一间灶房,一间耳房,三间住房。 房间都明亮且宽敞。 宋婉道:“老板,你家里可有地窖?” 老板道:“有的,我往常也会往地窖里放些粮食、菜蔬、酒之类的东西。” 宋婉看向红娇,“你跟着老板去看看地窖有多大。” 红娇点了点头,跟随着老板到了屋子后方,进了地窖。 没多久,两人出来了。 红娇附耳在宋婉身边道:“地窖不大不小,大约能放两百石粮食。” 宋婉觉得不错,这五间房子,就灶房、耳房要小些,估计也各能放两百石粮食。其余三间住房,每间都能放五百石粮食左右。 这铺子统共能放两千一百石粮食不成问题。 这些粮食还远远不够,几万人的军队,根本撑不了几日,但宋婉决定先把这间铺子买下来,然后再去城中买一间。 宋婉道:“老板,这铺子你要价几何?” 老板道:“六十两,不议价。” 宋婉觉得很划算。 这铺子要是在金陵,恐怕要三、四百两。毕竟那地儿寸土寸金,什么都贵。而闯城这样的地方,离金陵较远,物价也便宜。 六十两银子买这样的铺子,实在算不上昂贵。 宋婉拿出六十两银子给到老板,老板把房契、钥匙给到宋婉,这桩生意算是达成。 宋婉出铺子时,白衣男子还站在不远处等着她们。他也没刻意隐藏自己,显然也不在乎宋婉发现他。 宋婉往这间客栈走,到时,男子也进了客栈。 宋婉与他道:“你不必保护我,我身边的丫鬟会武艺。” 男子还是那句,“不欠人情。” 随后便上楼进了自己房间。 这么些日子以来,宋婉还是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他几乎面具不离身。 喜儿道:“他是不是生得特别丑,所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宋婉摇头,“不知。” 宋婉开始忙碌起来,每日带着喜儿去城中粮铺买粮食。 城中四家粮铺卖粮也是有限的,宋婉暂时所需的两千一百石粮食,只买到一半。 宋婉无奈,只得让红娇去邻城商丘买粮。 听说商丘的粮食,因为地区偏远,道路崎岖,价格还要便宜些。 借着红娇去了别城,宋婉又在城中买了家铺子。这家铺子还要大些,宋婉算了算,五千石粮食是能放的。 宋婉向掌柜地打听了闯城的气候,问他夏日这里潮湿与否。 掌柜与她道:“潮,夏日落雨前,地面就潮,厉害的时候还渗水。” 宋婉因此考虑到粮食会不会因受潮发霉或者生芽的问题,于是在各个房间下面都垫了一层石板,并洒上了灶灰。 在两个地窖,也分别垫了一层石板,洒上了灶灰,而且装粮食的麻袋统统不能靠墙放,必须与墙面保持距离。 考虑到这些问题之后,宋婉才觉得万无一失。 半月后,红娇在商丘买来了五千石粮食。 宋婉买的这两间铺子勉勉强强装下了。 这闯城是小城,大面积囤粮是不可能的,到了关东产粮大省,囤上五六万石粮食,都绝对不成问题。 粮食的事情解决了,宋婉开始愁经营粮铺的人。毕竟这样才能更好地伪装,私下囤粮太多,也会引来朝廷的注意,怀疑会不会有人养兵造反。 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银钱,就不愁雇不到人,可宋婉要可靠的,嘴巴严的,忠心的。 这种人可不好寻,宋婉此时愁得都没什么胃口。 男子坐在了宋婉对面,“你要人,我可以帮你。” 宋婉抬眸看向男子,这些日子,她走哪儿,男子就跟哪儿,时时刻刻保护她。 宋婉知道他没有坏心,只是为了报她救命之恩,但保护她是一回事,给她的人可不可靠,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道:“你用其他人,和用我的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疑人。” 宋婉放下了手中的箸,“虽然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坏心,但难保日后我们不会是敌对。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凭什么用你的人?” 男子袒露身份,“我叫月无衣,是银雪山庄的庄主。”他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这是庄主令牌,夫人或许不识,但江湖人都认识。这令牌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宋婉看向红娇。 红娇拿过令牌,仔细端详,确认这令牌是真的。 银雪山庄的庄主令牌缺失了一角,那是他与花容山庄的庄主决战时留下的。 红娇以前在秘境第七宗接过不少任务,也杀过不少江湖人。 她知道这回事。 红娇冲宋婉点了点头。 宋婉眸中带起笑意,看向月无衣,“庄主尽管向我举荐你的人。都是疑人罢了,早晚都得用。” 第419章 狂妄 江寂已经来西北边境一月有余,此地天气寒冷,积雪覆盖,尤其猎猎寒风更是寒意砭骨。 将士们大多都要靠烈酒御寒。 江寂即便身强力壮,也是如此。 大魏确实蠢蠢欲动,有重来之势。 这些日子偶有骑兵在不远处的山峦眺望赤霞关,观察动静。 如此便罢,可他们次数极其频繁,江寂来赤霞关这一月,大魏骑兵窥望关口不下数百次。 似乎每一次都在找机会进攻。 江寂给江盛去了一封信,江盛已经回信,命他暂待关口,若大魏来犯,速报金陵。 鹅毛大雪不停往下落,守城楼的将士身上都覆了一层厚厚的雪。 江寂身着盔甲,站在城楼上,身边站的是萧云当年的旧部,耶尔·库尔班。 他与江寂道:“王爷真是与恩公生得一模一样。见到王爷,下官仿佛见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恩公。” 提起父王,江寂眸底难掩伤痛,他没出声。 耶尔·库尔班见此,忙转移话题道:“下官打听到魏国的一些消息。魏皇有两个儿子,长子叫拓跋鲁苏,次子叫拓跋御横,这次领五万大军前来的人,是魏王的小儿子拓跋御横。” 江寂望着不远处层峦叠嶂的雪山,继续听耶尔·库尔班讲。 “拓跋御横与拓跋鲁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魏皇也只有一位皇后,叫司马澜玉。因此,亲兄弟两人感情极好,彼此也极为信任。 拓跋御横本事不小,能文能武,更是大魏仅次于他大哥的第二勇士。他人很聪明,在兵法上研究颇深,懂得因地制宜。 大魏土地贫瘠,百姓过的都是且耕且牧的日子。而西宋,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山美水美,魏皇身为一国君主,他不可能不垂涎西宋的土地。” 江寂道:“本王记得当年,父王打败的是魏皇的大哥,拓跋盛钧。” 耶尔·库尔班道:“确实如此,当年拓跋盛钧贪婪,以举国之力入侵赤霞关,恩公先发制人,带兵神速,抢得先机,将拓跋盛钧的主力狼骑生生打退。” 魏国对西宋有恨,更有当年拓跋盛钧被萧云砍下头颅的耻辱。 魏国没有理由不起兵重来。 江寂转身往城楼下走,耶尔·库尔班就跟在他身边。 江寂问道:“拓跋御横可有什么弱点?” 耶尔·库尔班道:“不知。此人心机颇深,似没有喜恶,甚至连他亲近之人连他爱吃什么都不知晓。” “那此人不可小觑,得时时刻刻注意魏兵的动向才行。” 耶尔·库尔班道:“王爷说的是。” 江寂大步进了主营帐,如今赤霞关的主帅叫李恒,是侪王手下的亲兵。 李恒见江寂进来,笑着道:“王爷冒着风雪出营做什么,当心冻着了身子,下官给您备了两个美人在您的帐里,您去看看喜不喜欢。” 江寂面色看不出喜怒,只道:“边境重地,不得孟浪,李将军莫开本王玩笑。本王不是宫里派来的监军,李将军不用这般讨好本王。” 话江寂点明了,可李恒却道:“王爷不用这么客气,那两个美人可是我亲自给您挑的,身段儿前凸后翘,模样更是风情万种,活儿也好得很呐。” 江寂面色冷了几分,李恒还是把他当纨绔哄。 大魏如今虎视眈眈,他不好好部署兵力,在这儿谈美人,若赤霞关被大魏军队攻破,他们只能是刀下亡魂。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李将军想看到西宋这样的场面? 大魏早就恨透了西宋,若咱们不好好防范,赤霞关一旦被破,关内十城百姓定会被大魏狼骑屠杀得干干净净。” 江寂走近他,“李将军若不当回事,定会吃苦头!” 李恒勃然大怒,不屑道:“就大魏那举国的十万兵力,老子两万贪狼军就能将他彻底打退! 拓跋御横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老子在战场上杀的人比他吃过的盐都多,用得着怕他?” 江寂苦口婆心道:“本王知李将军战场经验丰富、老道,可拓跋御横绝对不可小觑。 本王来这赤霞关一月有余,他派骑兵观望数百次,却还未出兵,并不是他惧怕我西宋,是他年纪虽轻,却出兵谨慎。 想来他绝非泛泛之辈。指不定他有大谋,李将军当小心防范才是。” “乳臭未干的小儿能有什么大谋?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他不是怕是什么? 他就是不敢出兵,不敢与老子对战! 王爷这些年都泡在青楼瓦舍,才当了几天兵,就对本将指手画脚起来了? 你真以为你有个神勇将军的军衔就是真正的兵了?你他妈装给谁看?” 江寂面色也有些怒,“本王是没当过几天兵,但本王却知轻敌乃兵家大忌,拓跋御横纵然没上过战场,但魏皇派来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本王劝李将军不要轻敌为上。” 李恒冷哼一声,轻蔑道:“本帅用不着你来教!” 江寂面色黑沉,转身走出了主营帐。 他手中没有兵权,说白了,充其量只是皇帝的一双眼睛。若大魏攻来,他快马回金陵禀报江盛便是,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若赤霞关破了,他也不会担半分责任。 可他是西宋人,怎能眼睁睁看着外敌侵犯西宋国土。他父王年轻时就一直守着赤霞关,他又怎能看着父王曾坚守过的城池,被敌人踏破。 可李恒这样骄傲自大,赤霞关只怕危矣。 耶尔·库尔班走在江寂的身后,问道:“王爷,咱们该怎么办?” 江寂与耶尔·库尔班道:“你叫你麾下的兵好好注意魏兵动向,尤其是这几日夜里。大雪不停,不利攻城,可拓跋御横或许不会这么想。” 他要的就是以为他不会出兵。 耶尔·库尔班道:“是,下官立马就去。” 江寂大步回了自己军帐,帐中还候着两位美人,江寂立即叫凌刀把她们赶了出去。 他拿出赤霞关一带的地图,发现此地山坳居多,要打伏击战最是容易。当年他父王就先领兵出关,派将士埋伏在这些山坳处,将拓跋盛钧的狼骑打退,甚至溃不成军。 这些年,拓跋御横定研究了当年他父王的战术,所以此次才如此小心翼翼。 也不知道,他会是何打法。 李恒轻狂,恐怕拓跋御横都打到赤霞关关外了,他还不急,还看不起拓跋御横。 江寂知道,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第420章 男身女相 宋婉已经离开闯城了。 月无衣给的人,叫韩衾,是他银雪山庄名下开设的珠宝铺子的掌柜。 月无衣觉得他可靠、能力强,算是他信得难过的人。 宋婉与韩衾道:“你要记住,这两个粮铺的粮食每卖出一百石,就必须要补齐。你要保证铺子里的粮食经常是充足的,明白吗?” 韩衾道:“主子放心,我会的。” 宋婉继续道:“要有什么决定不了的事,你就写信来裕昌王府。” 韩衾道:“是。” 宋婉片刻都没有耽搁,粮铺开业当日,她就叫喜儿收拾包袱往关东而去。 月无衣骑着马,在马车后面跟着她。 走了半日,红娇把马车停在林子里,打算歇歇脚。 宋婉下了马车,月无衣就在离她们不远处生了一堆火,双眸盯着火堆,也不知在想什么。 宋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走近他,与他道:“月无衣,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你给了我银票,又帮了我的忙,你可以不用再保护我,可以去做你自己要做的事。” 月无衣仍旧看着火堆,“你是裕昌王妃,裕昌王我曾有耳闻,不是个好男人。” 宋婉想起江寂来,“嗯,确实,他是个臭男人。” 月无衣道:“你过年都要出来跑生意,是他花天酒地,把你的嫁妆都花完了?你必须要赚钱才能维持生计?” 宋婉双手拢于袖中,“他确实很会花钱,不努力赚,都养不起他。” 月无衣拿出水袋喝了一口,“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他流连青楼瓦舍,你还愿意赚钱养着他,供他花销。” 宋婉摇头,认真道:“你们都误会他了,他是有苦衷才如此的。况且你看我这样,像他出去花天酒地我还心甘情愿养着他的傻子吗?” 月无衣目光又落在宋婉身上,见她双眸清澈,似乎看透了一切人情世故。 她已经不是聪明,而是智慧。 “不像。” 宋婉浅笑道:“你帮了我,咱俩算是朋友。我不骗你,我夫君根本不是你们眼中的纨绔。我马上要去关东了,离闯城还是有些远,你不用再跟着我了,去做自己的事吧。” “我的事已经办完。”月无衣往火堆里添柴火,“你们上路不安全,我送你们到闯城。” 宋婉知道自己说不动他,只好转身回去。 红娇已经生了一堆火,烤着几个馒头。 宋婉吃着肉干,垫着肚子。 今日天色还算不错,没有落雪,天际还有暖烘烘的太阳,落在人身上,也很是舒服。 官道上这会儿并非毫无人烟,有好几拨押镖地路过。 宋婉最怕的就是出行遇匪患,她和喜儿都不会武艺,只有红娇一人,就怕她双拳难敌四手。 现下有这些押镖的镖师,宋婉也算放了心。 她们短暂休憩片刻,就又开始赶路。 关东一代,天气比闯城还要严寒,即便是年后,也并未暖和半分。 鹅毛大雪伴随着凛冽寒风不停刮着,宋婉刚到关东朔北城,就被冻得牙齿打架。33qxs.m 喜儿又拿了一件狐裘给宋婉裹上,给她撑着伞,与她一起进了客栈。 刚踏进这家好俊客栈,身子感觉一下就暖了。 宋婉要了三间甲子号上房。 也才刚刚进屋,小二就端着热汤进来,放下后说了一句客官慢用,又退了出去。 宋婉坐在案几桌前,拿过热汤尝了一口。 汤是羊骨菌汤,既有羊肉的骨头味,又有菌子的鲜味,味道很别致,很是好吃。 羊肉汤本身也是极为暖身的东西。 这热汤刚刚吃下去,宋婉就觉得浑身都暖了,外面风雪大,几乎寸步难行。 她想等着雪停了,就去城中看看。 * 天色墨黑时分,宋婉点了几样关东一代的特色菜,有小鸡炖蘑菇、红烧肉、铁锅炖、酱脊骨,看着就秀色可餐。 就这几样菜,她们三个女子根本吃不完,于是叫上了月无衣。 红娇也是个话少的,今日难得说话。 她看向月无衣,“庄主吃饭还戴着面具?” 月无衣道:“无碍,戴着也一样能吃。” 红娇一路上忍他很久了,“庄主这是在扮帅耍酷?” 月无衣道:“与你无关。” 红娇面色比往常还要冷,“我就见不惯你这样的人。” 月无衣道:“真巧,我也见不惯你这样的人。” 宋婉出声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桌上这么多好吃的,都快吃吧。我们赶了这么些天的路,吃的都是干粮,如今有好吃的了,都快吃,不然待会儿菜都凉了。” 两人听此,没出声了。 月无衣拿着箸去夹鸡肉,红娇拿着箸也正好去夹鸡肉,两人好巧不巧的,还都夹在同一块鸡肉上。 宋婉目光落在那块鸡肉上,眼看着两人的箸为争抢一块鸡肉打起来。 红娇拿着手里的箸就去夹鸡肉,月无衣的箸就去打,鸡肉就这样掉进碗里。 红娇生怒,手里的箸向月无衣手中的箸打去。 月无衣立即避让开来,红椒手里的箸立马又去夹那块鸡肉,月无衣此时也立即拿着箸抢来。 红娇眼疾手快,立即把鸡肉抛起来,左手拿着碗作势去接,月无衣手快,直接夹住那块鸡肉,放进了嘴里。 红娇深吸了口气,“这鸡肉不小,怕是塞不进庄主面具留的缝里。” 月无衣道:“既然红娇姑娘这么想看我的相貌,那我就满足红娇好了。” 红娇冷笑一声,“鬼才想看你长什么样。” 月无衣摘了白色面具,露出一张白皙的脸颊来。宋婉一见,心想难怪他要戴着面具。 月无衣男身女相,容貌昳丽。 一双眸子潋滟生波,眼尾微微上挑,是双看谁都含情脉脉的丹凤眼。 双唇饱满如红樱,牙齿雪白似河贝。 尤其他喜穿一身白衣,仙气飘飘。这般神仙似的男子,只怕让人见了,男女都要心动。 红娇道:“祸害。” 月无衣把面具放在一旁,看向红娇,“红娇姑娘放心,祸害不了红娇姑娘的。” 宋婉微笑道:“庄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是吃了苦头了。” 月无衣无奈道:“只有把脸遮上,才没有男男女女围上来。” 红娇拿着箸专心吃饭,月无衣也拿着箸开始吃饭。宋婉看了眼两人眸中带上笑意。 第421章 杀将迎敌 赤霞关的雪还在下,天气比之前还要冷上几分。 大魏狼骑依旧每日在远处观望他们的动静,江寂给李恒建议,让他带领百人贪狼军过去,给予他们警告,若再观望,就出兵驱逐。 李恒不听,并质问江寂这样做有何意义? 江寂道:“他们观望次数越来越多,守城将士不厌其烦。拓跋御横这两月来观而不攻,就是想让守城将士习惯,再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 李恒嗤笑一声,“王爷还是拓跋御横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知道他有这样的计策。即便是如此,老子也不会怕他!王爷就在军营里好好待着,看老子怎么把拓跋小儿打得落花流水!” 江寂只是冷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出了主营帐。 夜色渐深,江寂根本无心寝睡。 此时,号角声阒然响起,战鼓声响彻了整个军营。 江寂知道,拓跋御横来了。 他直接从榻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快速穿好衣袍套上盔甲,拿着钢刀就快步出了营帐。 凌刀至他跟前汇报道:“王爷,拓跋御横带领两万狼骑压境!人已经到城门口了,正在攻城!” 江寂道:“李恒人呢?” 凌刀道:“李将军只派了龙副将领一万贪狼军迎敌!拓跋御横来势汹汹,战况堪危!” 凌刀正说着,军营里此刻不断有士兵拿着盾牌、刀剑往城门口冲。 江寂知道战况危急,健步如飞到了主营帐。m.33qxs.m 他褰帘进去,可李恒却泰然自若地坐在主位上,悠然吃茶。 江寂至他跟前道:“李将军,拓跋御横夜里敌袭,城门口一万贪狼军根本撑不住! 此战要想胜,现在应派一万贪狼军从东门出发,出城包抄拓跋御横的军队,围攻狼骑!” 李恒却毫不在意,“大魏狼骑数年都是贪狼军的手下败将,城门口的一万贪狼军早就足矣!王爷,你慌什么!你且放心,拓跋小儿打来了,你也有时间逃跑!还有,赤霞关不是那么容易被破的!” 江寂咬着后槽牙,满脸怒意。 一个腿脚受伤的小将在此时跌跌撞撞跑进主营帐,单膝跪在李恒身前道:“李将军!龙副将...龙副将被拓跋御横斩下首级!牺牲殉国!赤霞关危矣!” 李恒站起身道:“你说什么?他奶奶的,想不到这拓跋御横还有两把刷子!来人,再派去一万贪狼军!给本将生擒了拓跋御横!” 江寂阻止道:“李将军,如今拓跋御横势头勇猛,他刚刚斩了龙副将首级,已经在士气上占了先锋! 你再派去一万贪狼军迎敌恐怕结果也是一样!你这样做不光胜不了,还白白牺牲了将士们的性命!” 李恒满脸怒意,“老子行军打仗多年,用得着你来教?你给老子滚!” 此时,主营帐外又跑进一个小将,浑身是血的,精疲力竭的双膝跪在了李恒身前。 “李将军,拓跋御横正在命狼骑撞击城门,城门口的将士已经快撑不住了!属下回营时,已经有贪狼军翻越城楼入城!” 李恒讶然,“快!给老子派一万贪狼军前去迎敌!” 江寂道:“李将军若一意孤行,此战必败,赤霞关必破!” 李恒怒吼,“放屁!你他妈给老子滚!!!” 江寂忍无可忍。 李恒刚要出军营,寒气森森的刀光一闪,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他的头颅已经落地。 他的尸体向前栽倒,脖颈处还在不断喷涌出鲜红妖冶的血液。 主军营中的两个小将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裕昌王江寂,竟..竟然把李将军给杀了! 江寂捡起李恒的头颅就走向帐外,下令道:“全军,听本王号令!若有违抗者,犹如李恒!” 营中的将士看着还在滴血的李恒的头颅,面面相觑,可李恒死了,江寂就是这里最高的官。 江寂下令道:“贪狼军左翼先锋。” 左翼先锋迟疑片刻,还是出列,颔首,“将...将在!” “速领一万贪狼军,从东门出发,包抄大魏狼骑!” “是!” “贪狼军盾兵先锋!” “将在!” “速领五千盾兵,跟随本王,驱逐大魏狼骑!” “是!” 江寂将李恒头颅扔在地上,转而翻身上马,直接纵马往城门口而去。 大雪漫天,寒意似无数根银针,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可江寂早已感觉不到寒冷,驱逐外敌的念头让他的血液亢奋不已,更是激流奔涌。 他此刻整个人是热的、专注的、勇猛的。 江寂才刚刚到城门口,浓郁的血腥之气就向人逼来,只见狼骑手执弯刀,正与贪狼军战成一团。 兵器交戈之声、痛喊声、杀声,混杂在一起,叫人根本听不真切。 城楼上、城楼下,随处可见残缺的将士的尸体,头颅、断臂、断腿,鲜血淋漓。 厚重的城门正被狼骑用巨型圆木撞击,江寂打旗语,令一千将士去堵城门,两千将士从左边上城楼护城,两千将士从右边上城楼护城。 贪狼军迅捷,很快上了城楼。 而狼骑似雪里的豹子,敏捷快速地攀爬上城楼就开始扑倒贪狼军,然后拼命撕咬。 他们势若猛虎,势如破竹,早已不是当年的大魏狼骑,这么些年过去,为了复仇,为了洗刷耻辱,早在俯首称臣的这些年,悄悄进步。 狼骑虽只有十万,可每一个兵都是精兵强将。 当年拓跋盛钧败后,大魏就剩十五万虾兵蟹将,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拓跋盛江即位,不久就裁掉了十万老弱残兵,只留下年轻力壮的五万狼骑开始训练。 后来这些年,狼骑又扩充到十万,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在城楼上打出无数条缺口,迅速地往城里杀进。 江寂拔出腰间的钢刀,纵马冲向狼骑,他手起刀落,一个狼骑的头颅已经落地。 冽风还在呼啸,吹得赤霞关的西宋黑底金龙皇旗飒飒作响。 江寂杀红了眼,见狼骑便砍,见狼头便斩。 战场上,刀光血影,杀声弥漫,洁白的积雪都覆上了一层鲜艳的红色。 黑夜无边无尽,一切好像很安静,一切又好像很喧嚣。 江寂提刀杀上城楼,浑身浴血,脚下是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将士尸体。 他踩着那些尸体,拼杀过去。 狼骑好像源源不断,根本杀不完,可江寂早已不顾一切,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光大魏狼骑,守住赤霞关。 漆黑的雪夜里,只城楼上点着零星的篝火,可拓跋御横却一眼看见了江寂。 他知道,他将是他的对手、宿敌。 而此刻,从东门出发的一万贪狼军,已将狼骑团团围住,开始绞杀。 城门口也被江寂吩咐的一千将士堵住了,进城的狼骑也被杀光,拓跋御横见势不对,下令撤退。 还在厮杀的狼骑在得到命令之后,以最快的速度退了。 战争好像平息了,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第422章 拦截肃杀 敌人退了,众将士都在举刀欢呼。 他们与拓跋御横的这一战,江寂知道,贪狼军都以为赢了,可其实是输了。 在兵家,暂时打退敌人,却死伤惨重,并不算真正的赢。33qxs.m 能彻底打退敌人的,还死伤在少数的,才算真正的赢。 江寂愁眉不展,回了营帐,卸掉了一身厚重的盔甲,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 贪狼军此刻都在清扫战场,到天明时分,凌刀来报,“王爷,贪狼军死亡一万五千人,两千人重伤,三千人轻伤。” 赤霞关就三万贪狼军,如今死亡一半,受伤了五千,也就只剩一万将士能打。若不是李恒刚愎自用,又怎可能损失一万将士。 江寂只恨自己早点没杀他夺兵权,更恨自己来时,没向江盛要点话语权。 他道:“这仗我们败得惨烈,但你知,本王知,就够了。别让将士们知道,否则只会打消他们迎敌的信心。拓跋御横这回心里也有数,稍做整顿,定会卷土重来。” 凌刀道:“咱们该怎么办?” 江寂拿过桌上刚刚端进来的热汤,吃了一口暖身,“叫左翼先锋魏陵来见本王。” “是。” 稍许,魏陵进了主营帐,在江寂身前单膝行礼,“末将参见王爷。” “魏将军请起。” 魏陵站起了身,江寂吩咐道:“你派人在城楼时时刻刻注意魏兵动向,只要魏兵稍有动静,速来禀报。” “是。” 江寂让他退了下去,魏陵退出了主营帐,而打了一夜仗的江寂这才睡了过去。 到午时,江寂已经起身,凌刀端来了饭菜。 江寂写了一封军报,用红蜡封了,递给凌刀:“你派信使,速速将此信送到越王手里。” “是。” * 赤霞关的雪总算停了,但寒风仍旧呼啸。 江寂以为拓跋御横不管怎样都会休整两日,可结果没有。 朝廷运送了五千石粮食经过西北粮马道,拓跋御横马不停蹄,派了两百狼骑劫走了。 赤霞关的存粮原本就不多,顶多能撑半个月,这下子没有粮食补给,只能靠存粮硬撑着。 江寂只能又去了一封要粮的军报往金陵。 他没想到的是,大魏狼骑翻山越岭也是一把好手,去西北粮马道劫粮,必须要跨过赤霞峰。 那儿山路崎岖,悬崖陡壁,几乎寸步难行。 可大魏狼骑,就是跃过了赤霞峰,还拿走了他们五千石军粮。 他们的军队有这样的进步速度,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江寂站在地图前,浓密的眉目蹙得更深。如果再不主动出击,拓跋御横下次只会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凌刀此时进了主营帐,在江寂身前行了个礼,道:“王爷,属下刚刚与耶尔·库尔班探到拓跋御横出了军营。” 江寂知道机会来了,问道:“他带了多少人?往哪里去了?” 凌刀道:“带一百人左右,备有马车,似乎是去风城接人的。” 江寂道:“传魏陵。” “是。” 片刻,魏陵进了主营帐,单膝跪在江寂身前行礼。 江寂道:“你速带两千人与本王出赤霞关,前往风城活捉拓跋御横。” “是。” 江寂穿好盔甲,双手戴上铁爪,出了营帐。 凌刀已经把马牵了过来,江寂翻身上马,骑着追风带领魏陵及两千贪狼军,出了赤霞关。 凛冽的风掀起江寂身上红色的披风,在空中飘摇出似海浪般的弧度。 两千多人一路奔袭,跨过地面上厚厚的积雪,穿过层峦叠嶂的山峰,总算到了入风城的大魏官道。 他前脚刚刚踏进,后脚就与拓跋御横碰个正着。 对手相逢,两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好几分。 气氛骤变,冷厉与肃杀,在顷刻之间蔓延成灾。 烦人的风声不见了,江寂只能听见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江寂目光落在拓跋御横身上,刚刚弱冠的男子,年轻又雄壮。一双眼睛生得如草原上的鹰隼,犀利又炯炯有神。个子很高,浑身肌肉结实,耶尔·库尔班的消息很准确,他确实是个勇猛之士。 拓跋御横目光落在江寂身上,一眼就瞧出,他是那夜在城楼上拼杀的人屠。 他真正的对手,裕昌王江寂。 “王爷苦心,竟派人时时刻刻盯着本王。” “你杀了我西宋整整一万儿郎,又夺走了我赤霞关将士的五千石军粮,这债,你要还。” “你朝南平王萧云,斩本王叔叔首级,打散我大魏狼骑,这债,你们西宋也要还!” 他话音刚落,就拔出腰间的弯刀,向江寂冲了过去。 拓跋御横是实实在在的鲜卑族人,他们鲜卑族人天生好斗,且好胜心强,所有造就了大魏人爱拼爱杀的本性。 当年拓跋盛钧得皇位,也是如此,甚至还打出了江山。 拓跋御横自然也一样,这些年他一边学习西宋的兵法,一边练就手里的弯刀。花了整整十五年,他让自己变强,不再怯懦软弱,成为一个无所畏惧、百战百胜的勇士。 江寂手里的钢刀与拓跋御横手里的弯刀相撞,火花四溅。 两人都是勇猛的,天生的臂力都极为强悍。江寂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在盔甲下鼓起来。 两人在僵持中,拓跋御横双手已经在发抖。 他感受到了江寂得天独厚的力量,他的老师曾是拓跋盛钧麾下最得力的武将,叫耶律宏光。 他曾与南平王萧云对战过,他的力量也是得天独厚的,常人无法比拟的。 可西宋的南平王已经死了,世上再没有那样的人,但如今却出现了,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拓跋御横不敌江寂的力道,手臂更是酸软,他撤了刀,勒马后退了好几步。 他面色冷峻,问道:“你是谁?你和南平王萧云是什么关系?” 江寂双眸幽深而冰冷,似正匍匐前进,准备猎杀猎物的狼崽子,整个人萦绕着浓烈不散的杀气。 拓跋御横心里一窒,他的老师曾给他描述过萧云的样子,而眼前的江寂,竟与他老师说的一模一样。 “你不需要知道本王与南平王萧云是什么关系,你只需要知道,你休想踏足西宋国土半分。” 拓跋御横脸色肃沉,大魏这些年,年年向西宋进贡巨额饷银,朝内若有大的变革,还要看西宋脸色,这样的日子他们早就过够了。 他们要自主权,要强大,不光要与西宋平起平坐,还要吞掉西宋,成为西宋的主人。 “那就要看看王爷有没有这个本事。” 拓跋御横再次向着江寂冲过去,马蹄溅起雪花,手中的弯刀更是猛力地砍向江寂的头颅。 江寂挥刀来挡,两把刀再次相撞,两人的手臂都因为对方强大的力道而震得发麻。 江寂这回率先撤了刀,拓跋御横趁势进攻,挥刀向江寂腰腹砍来。 江寂弯腰避让,直起身时,手中的钢刀已经向拓跋御横的脖颈挥去。 第423章 挫伤锐气 拓跋御横勒马避让,马驹前蹄高高扬起,这才避开了江寂手里削铁如泥的钢刀。 他发现裕昌王与南平王一样,都是天纵奇才。 手里的刀,总是能把人打得出其不意。招数虚虚实实,根本让人探不到真假。 拓跋御横胯下的马驹才刚刚站稳,江寂的钢刀就迎面劈来,钢刀快而锐利,带着森冷的寒气。 拓跋御横立即横刀来挡,江寂就迅速撤刀,而后又猛地砍来。 当即,拓跋御横手里的弯刀被砍成两半。 江寂抓住机会,手里的钢刀再次挥向拓跋御横脖颈。 拓跋御横毫不犹豫弃刀,戴着铁爪的右手直接握住了江寂手里的钢刀,铁器与铁器碰撞,发出嘶嘶嘶的响声。 江寂也毫不犹豫弃刀,一拳向着拓跋御横面门打来。 拓跋御横扔了江寂的钢刀,也握紧拳头迎了上去。 两个戴着铁爪的拳头相撞,蛮野的力道都让对方手掌、手臂感受到巨大的疼痛。 两人猛地收回了手,江寂不做犹豫,直接向拓跋御横扑了过去。他的身姿矫健而有力,直接把拓跋御横扑得滚下了马匹。 两人身上都沾满了积雪。 江寂将拓跋御横扑倒在身下,似一只猛兽,恨不得把拓跋御横撕咬住。可拓跋御横也不是吃素的,一拳向着江寂胸口挥来。 江寂避让开来,一拳向着拓跋御横脸颊打去。 拓跋御横脸颊直接破开好几条口子,颧骨处肉眼可见的淤青红肿起来。 江寂这一拳力道可不轻,拓跋御横眼前有短暂的黑暗,甚至脑子都开始发昏。 大魏狼骑见拓跋御横处于下风,拿起了手里的弓箭,瞄准了江寂。 领头之人下令放箭。 密集的箭雨向着江寂射来,江寂听着嗖嗖之声,见事不妙,立即翻滚身体,避开了朝他射来的箭雨。 魏陵见此,立即让盾兵上前,护住江寂。 拓跋御横抓紧机会,翻身上马,往后逃去。 大魏狼骑见拓跋御横脱离生命之危,一边放箭,一边往后撤。 而江寂命两千盾兵,一千人拿盾牌防箭,一千人在盾牌后放箭。 双方箭雨交战之下,大魏狼骑死伤过半,手中的箭还都用完了,正弃弓逃跑。 魏陵想要去追,江寂抬手制止,“这里是大魏的地盘,咱们不熟悉地形,也不知道拓跋御横的兵力部署,不可莽撞去追,谨慎最好。” 魏陵道:“是。” 江寂只得带着人回了军营,耶尔·库尔班正在营帐中等着他。 他在江寂身前行了个礼,“王爷,下官刚刚探查到消息,耶尔·库尔班要去接的人,是他的老师,耶律宏光。” 江寂坐在主位上,“你讲讲。” “耶律宏光曾是恩公的宿敌,他们对战过七次,耶律宏光都败给了恩公,但能从恩公手底下逃脱的人,没几个。耶律宏光,是最了解西宋兵法之人,不光如此,他还很了解西宋的文化。” 江寂褪下手上的铁爪手套,放在案几桌上,“这就说得通了,只有这样的人来,拓跋御横才会亲自出军营去迎接。” “王爷刚刚回营不久,耶律宏光也在大魏狼骑的护送下,进了大魏军营。” 他们的消息还是慢了,可现在的赤霞关早已不是他父王在时的赤霞关。 父王的旧部都已经战死,赤霞关也早就换了主人,这里的主人早就是侪王。 这里的兵,也只是迫于他的威压,暂时听他的命令。 他真正的心腹,其实只有耶尔·库尔班一人。 他要用人去打听拓跋御横的消息,只有他一人是远远不够的,可是别无他法 他只能在有限的消息里,去赢这场仗。 耶尔·库尔班继续道:“拓跋盛江重视这场战役,显然那晚拓跋御横敌袭,发现了王爷,就立马飞鸽传书到了大魏京都乐盛,拓跋盛江就立即派了耶律宏光前来。” 将i就知道,耶律宏光不可小觑,他与拓跋御横,都是他最强劲的对手。 可他没有帮手,金陵离西北遥远,朝廷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派人来助他。 他只能孤身一人,去打赢大魏的五万精锐,去砍掉拓跋御横和耶律宏光的头颅。 江寂吩咐道:“你时刻注意耶律宏光和拓跋御横的动向,他们知道赤霞关如今只有本王,绝对不会拖延太久。” “是。” 江寂有些累了,他在这个时候,其实很想宋婉。 小姑娘总是有能让人静下心来的本事,他在她身边总是会睡得很沉,只要他在她腿上枕一枕,醒来他就能精神百倍。 他们有近四月不曾见面,江寂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他虽然心里很想宋婉,但没有去信。 眼下赤霞关紧急,而他的思念有千言万语,他想要写很多话与她听。 寥寥几字,他根本写不完。 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写那么多话,他清楚地知道,只有守住了赤霞关,守住了西宋,才能有更多的时间,把他的思念一句一句说给她听。 江寂站起身又开始盯着地图,他知道坐以待毙只会失去赤霞关,唯有主动出击,才有胜的可能。 他知道现在的局势,他们完全处于被动,一旦处于这种状态,就犹如陷进牢笼,被人牢牢把控。 他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打破这样的局面,把局势扭转过来。 西北的夜总是来得很快,江寂带着两千人马,夜里行军,穿过了层层叠叠的山峦,来到了大魏的粮草后方。 这是今天下午耶尔·库尔班探到的消息,由于拓跋御横谨慎,堆放粮草的地方也极为隐蔽,找到这个地方可不容易。 江寂对西北、对赤霞关以外的地方并不熟悉,所以耶尔·库尔班给他画了这一带最详细的地图。 耶尔·库尔班最为熟悉这一带,似乎在这里,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在西北之地,耶尔·库尔班是他的眼睛,更是他的信息所,没有耶尔·库尔班,他今天打伤不了拓跋御横,更挫不了大魏的锐气。 江寂来到一片寂静无声的林中,才刚刚踏入,追风就开始不停甩头。 江寂从小把追风养大,最是了解他。 这里有血气,只是凛冽的寒风把血气吹散太多,他们闻不到,但追风是兽,它只要一闻就知道。 江寂驱使追风往前走,还没走几步,便见前方躺着一具尸体。 江寂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 只见耶尔·库尔班双目紧闭的躺在雪地里,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血似乎已经流干了,身下的积雪都成了红色。 耶尔·库尔班被人活生生挖心而死。 江寂身子都在发抖,双眸腥红,他悲痛万分。可是环境不允许他嘶吼出来,他只能将悲伤往肚子里咽。 耶尔·库尔班何曾不知越靠近大魏囤放粮草之地就越是危险,可他用命,换来了这个地方 送回消息的人,是耶尔·库尔班身边的小旗,当时耶尔·库尔班一边画地图,一边让小旗带着地图走。 或许那时他就已经感觉到,敌人在靠近他。 而他,没有选择把地图交出投降,而是选择了让小旗把地图带回给江寂,他独自面对死亡。 耶尔·库尔班,是江寂父王唯一的旧部了。 可是,他竟也离开了江寂。 江寂触摸着耶尔·库尔班的身体,发现身体还未僵硬,耶尔·库尔班还身死不久。 江寂望向漆黑不见底的林子深处,眸中泛起强烈的杀意。 第424章 杀巴图鲁 杀耶尔·库尔班的人还未走远,江寂翻身上马,纵马追去。 魏陵带着两千人,紧跟其后。 追风喜欢夜里奔袭,他的骨子里有骤雨野马的本性。越是漆黑的环境,他越是兴奋。 江寂夹紧马肚狂奔,不出一刻钟,江寂就见到了十来人左右的魏兵队伍。 领头人,是大魏的虎啸将军,巴图鲁。 巴图鲁是仅次于拓跋御横的勇士,他练的都是些狠辣残忍的招式,就连拓跋御横都不敢轻易和他过招。 巴图鲁的身姿堪比虎豹,个子甚至比拓跋御横还要高,身体更是比拓跋御横还要健壮。 江寂无所畏惧,更是一眼就看到了巴图鲁。 似是一种直觉,他敢肯定耶尔·库尔班就是他杀的。 巴图鲁天生的耳朵也极为灵敏,江寂骑着追风还离他较远,他就已经听到了他纵马之声。 巴图鲁察觉到敌军靠近,勒马转身,看向了身后奔袭而来的人。 他拿起了八十斤重的大弓,从马匹上的箭兜里,拿过一支银箭,利落上弦,把大弓拉到最满,瞄准江寂的心脏,把银箭放了出去。 锐利的银箭直向江寂心脏逼去,江寂纵马的速度极快,见有银箭冲他而来,反应也迅速,立即侧身避让开来。 银箭从他胸口擦过,直接射穿了他身后大腿粗的柏树。 巴图鲁见此,双眸微眯。 江寂双眸紧盯着巴图鲁,胯下的追风越奔越快。 魏陵紧跟在他身后,与他一起冲向了魏兵。 江寂拔出腰间的钢刀,待追风靠近巴图鲁时,直接向巴图鲁头颅砍去。 巴图鲁手中的两个流星锤立马来挡,然而江寂的力道太强,直接把其中一个流星锤砍得凹陷下去。 江寂勇猛,直接用力把巴图鲁手中的两个流星锤往下压,可巴图鲁力气也不小,硬生生坚持着。 江寂没有时间和他久耗,立即撤刀,又再砍下去,巴图鲁又拿流星锤来挡,另外一个流星锤也被江寂砍得凹陷下去。 巴图鲁震惊江寂的力道,震惊之余想起拓跋御横说得没有错,西宋的裕昌王是个难敌的霸王,与他对战,万千小心,否则会丢了性命。 “你杀了耶尔·库尔班,他的心呢?” 巴图鲁面带邪笑,“自然喂了我的宠物。” 他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后不远处出现一只浑身雪白的狼,此刻,雪狼正站在山包上,仰头狼嚎。 江寂痛心至极又怒不可遏,他竟然拿耶尔·库尔班的心脏去喂一只畜牲。 该死! 江寂手里的钢刀一闪而过,直接一刀砍下了巴图鲁胯下马驹的头,鲜血刹时喷涌在他的黑甲上,马驹顷刻之间毙命,倒在雪里。 巴图鲁的身体,也随着马驹倒在雪上。 江寂驾马上前,钢刀向着巴图鲁头颅挥去。 锋利的刀刃直接划破了巴图鲁脊背上的盔甲,刀口渗进了皮肉,巴图鲁吃痛,闷哼了一声。 他身子灵敏地站起来,双手拿起流星锤就向着江寂的追风挥去。 江寂勒住缰绳,迫使追风扬起前蹄,巴图鲁的流星锤这才扑了个空。 巴图鲁大怒,在追风刚刚站稳之际,右手中的流星锤又再次向追风头颅挥来。 江寂挥刀去挡,巴图鲁撤锤,又去攻追风的前蹄。 江寂飞身而起,双腿向巴图鲁头颅踹去。 巴图鲁被江寂踹倒在地,江寂站稳身形,不做片刻耽误,手里的钢刀立马向巴图鲁脖颈砍去。 巴图鲁左手拿着流星锤来挡,江寂借此机会,右脚又向着巴图鲁踹去。 巴图鲁的身体被江寂踹出两米远,没了动静。 江寂知道巴图鲁没死,于是提着刀快步冲向他,他正想要挥刀解决巴图鲁的性命之时,谁知巴图鲁弃了手里的流星锤,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身体向着江寂扑过来。 江寂被他扑倒在地,巴图鲁手中的匕首刺入了江寂肩胛。 剧烈的疼痛令江寂咬紧了牙关,他握住巴图鲁的双手,双脚锁住他的身体,猛地翻身将巴图鲁压在身下。 两人双手都是血,那血,是江寂的。 江寂此刻只想赢,杀了巴图鲁为耶尔·库尔班报仇。这样的念头,让他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借着巴图鲁的双手狠狠地拔出了肩胛里的匕首,就势把匕首刺入了巴图鲁的胸口。 刀口一点点往下,一点点没入,刀刃穿破盔甲,穿破肌肤,刺入血肉。 巴图鲁嘴里呕出了一口鲜血,他的力气在一点点变小。 巴图鲁受了外伤和内伤,这会儿又挨了一刀,他快撑不住了 江寂见此,猛地把匕首拔了出来,又插入了巴图鲁的心脏。 巴图鲁直接喷出一口鲜血,唇齿里更是源源不断涌出血来。 江寂恨巴图鲁入了骨髓,于是又用力给了他几刀。 鲜血溅满了江寂的脸颊,可他却觉得还是不解恨。 他割下了巴图鲁的头颅,装进了布袋里,翻身上马。 巴图鲁身边带的几个小将已经被魏陵给解决,江寂看向了不远处的雪狼。 他拿过马背上备着的大弓,拿过箭羽上弦,瞄准雪狼的脖颈,把弦拉到最满,放出箭羽。 箭羽疾速而出,直接穿破了雪狼的脖颈。 雪狼当场毙命,甚至都来不及狼嚎。 魏陵骑马去捡,用绳子把雪狼拴在了马上。 江寂带着魏陵狂奔回来时的地方,那儿是大魏军粮后方最为隐秘之处。 江寂打手势,令他们下马。 他让一千人从大魏军营左侧绕进去,若碰见人,直接抹脖子,不要出太大的动静。 另外一千人,从右侧进大魏军营,同样如此。 两千人迅速分散开,似黑夜里的蛇,悄无声息。 江寂要拿回他们被劫走的军粮,甚至还要拿更多军粮回营。 他这次不光要拿,还要烧了大魏的军粮。 他要大魏的士兵无粮可吃,要么退,要么降。 江寂与魏陵在原处等着消息,寂静的夜里,似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也就半个时辰,大魏囤积的军粮处就开始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而速度快的贪狼军,已经有推着粮车,回来的。 江寂知道,事成了,耶尔·库尔班,死得其所。 第425章 欲烧军粮 与此同时,江寂去金陵的两封军报到了江越手中。 一封是汇报大魏举兵五万狼骑敌袭赤霞关的军报,一封是要粮的军报。 江越快马进了皇宫,大步进了御书房,在江盛身前跪身行礼。 江盛手拿朱砂笔正批着奏折,轻抬了一下眼皮,看了江越一眼,“起身吧,这个时候来宫里,是有何事?” 江越站起了身,递上了两封军报,“这是六弟刚刚从西北边关传来的军报。 拓跋盛江派自己的小儿子拓跋御横,率五万大军敌袭赤霞关,关口守将李恒,刚愎自用,傲慢狂妄,轻敌致使赤霞关损失一万贪狼军,关口险些失守。 六弟一怒之下,砍了李恒的头,暂夺兵权,守住了赤霞关。 前不久,拓跋御横劫走了朝廷从闯城粮仓运送前去赤霞关的五千石军粮,现如今关内的军粮,顶多能撑半个月。” 张角把军报呈上,递给江盛。 江盛拿过加急军报看着,默不作声。 原本这东西是应该直接送到他手里的,但江寂斩了李恒,怕他怪罪,于是把信加急送到了江越手里,让江越替他说情。 不得不说,竖子是越发聪明了。 江盛沉凝了半晌道:“杀李恒夺兵权,在危急之中守住了赤霞关,寂儿进步了。” 江越道:“许是边关风冷人野,连着人的性子,也变了。” 江盛起身,把军报放在御案上,“他杀了李恒不要紧,朕分得清轻重缓急。只要赤霞关没有失守,他杀几个大将,朕都不会治他重罪。” 江越颔首道:“父皇是非分明,乃当世明君。” 拍马屁的话江盛早就听够了,他不重罚江寂,只是赤霞关需要人守着而已。 既然江寂能守住赤霞关,也只能让他一直守着赤霞关。毕竟他与拓跋御横交过手了。 江盛沉思了稍许,“但他总归杀了人,没有重罚,也有小惩。” 江越便没有出声了,求情也要有个度,江寂虽斩李恒斩得对,但他总归杀了边关将领,无论如何都是要罚的,若再求下去,只会令江盛不悦。 江盛双手覆于身后,在御案前踱步,“张角,派你两个亲信前去赤霞关,打裕昌王五十军棍,以示惩戒。” 张角在一旁领命道:“是,奴才谨遵陛下圣意。” 江越知道,这处罚算轻,在边关的五十军棍、怎么打,甚至打不打都行。 眼下急的是粮草。 于是他出声道:“父皇,关东粮库存粮颇丰,可再运送五千石粮食前去赤霞关。” 江盛眉头轻蹙,“年关刚过,国库吃紧。朝廷四十万大军,每月军饷都已经发不上。再者,官员俸禄都已经拖欠一月。 朕与沈策的意思是,先把关东粮库里的存粮卖了,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江越心中有些怒意,年前他就给江盛谏议过,年关不宜大操大办,大行筵宴、封赏将士、犒劳官员。 春节简单过便好。 可江盛不听,导致国库空虚,只怕国库如今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大魏举兵攻伐,现在朝廷连凑五千石军粮都困难了。 战事一起,还不知多久平息,若军粮长久供应不上,即便江寂文韬武略,兵法卓越,也只怕早晚是拓跋御横刀下亡魂。 江越出声道:“父皇,可军粮的事迫在眉睫,若没有军粮,六弟在赤霞关如何打仗? 即便他去抢大魏的军粮,可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父皇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六弟没有粮吃,被拓跋御横所杀? 那和我们杀了他有何区别?!” 江盛面上生怒,他堂堂九五至尊,被江越这样指责,显然完全不给他丝毫颜面。 再者,他不光是君,他还是他老子,他只是臣,只是儿子。 “越儿,你向来是朕几个儿子里最懂事的,如今也开始不懂事了!” 江越面色微沉,知道江盛如今养尊处优,也只会先顾自己享乐了,哪里会顾江寂、顾边关将士的死活。 江越只是跪身道:“是儿臣失礼了,给父皇赔罪。” 江盛也退让一步,“军粮不是不给寂儿凑,蜀地粮库还是有粮的,虽然不多,但姑苏粮仓还有粮,五千石军粮是能凑得出来。粮草一事,就交给你办吧。” 江越道:“是,儿臣谢父皇,父皇万岁。” 说罢,他起身,退出了御书房。 江越没有片刻耽搁,纵马回了王府。 关东粮库离西北赤霞关近,而蜀地、姑苏就离西北之地远了。 江寂这封信是半月前写的,若军粮送去再慢些,只怕赤霞关的将士都已经没有粮吃。 江越命身边的亲卫马不停蹄地去办,务必早日抵达蜀地、姑苏,将蜀地、姑苏存粮凑够五千石运送到赤霞关去。 前线军粮被劫的消息一下就传开了,自然霍褚、顾鸢也知晓此事。 两人站在醉仙楼的包间里,欣赏着院中已经开败的青梅,徐徐刮来的寒风中,还有淡淡的青梅花香。 顾鸢拢了拢身上紫色的狐裘,眸底带着些嘲弄,“竖子被拓跋御横劫走军粮,实属活该。 眼下国库空虚,不仅没钱买粮,甚至还要卖粮换钱以供朝内开销,他饿死在边关,甚至战死在边关,可真是大喜事。” 霍褚面上带着浅笑,眼看着真是个面目白皙,翩翩如玉的佳公子。 “竖子确实该死。” 他母妃的死,与江寂脱不了干系,江寂非死不可。 顾鸢双手拢于袖中,“听说越王已经派人去蜀地、姑苏凑粮给竖子送去了,这军粮要真的送到了赤霞关,竖子要还赢了拓跋御横,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霍褚眸底闪过一抹狠意,“江寂绝不能活着回金陵。” 顾鸢面色也冷了几分,“世子,我去蜀地、姑苏烧了这批军粮,竖子在前线打仗,没有粮草供应,绝对是活不了的。” 江寂死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宋婉会成为他的女人,而他也不会管她愿不愿意,他会让她腹中怀上他的孩子。 霍褚眸中都含上笑意,“想不到顾大人狠起来,也是三分角儿。这法子好,把一切罪责推在匪寇身上,与咱们无关。竖子要真的死了,也是他命该早绝。” 顾鸢面色严肃,“越王的人已经出发,我明日一早便走。” 霍褚面上笑意更大,“顾大人放心,我派四十名死士给你,让他们听从你调遣。这些人,替你烧掉那五千石粮草,已经足够了。” 顾鸢作揖行礼道:“那便多谢世子了。” “你我同盟,我只盼顾大人顺利烧掉粮草,竖子不日传来战死的消息。” “世子会达成所愿的。” 顾鸢快步离开了醉仙楼,回到府内就叫下人收拾东西。 沈宜欢问他要去哪儿,他也没答,只是进了书房睡了一晚。次日天刚蒙蒙亮,顾鸢就已经出发了。 第426章 护卫疆土 赤霞关的夜仍旧黑着,林子里只能听见贪狼军手里推着粮车碾轧积雪的声音。 两千贪狼军已经全部如数回林,而大魏囤积粮草的地方,火光冲天。 江寂命两千贪狼军尽快撤退。 回营时,天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整个赤霞关在白昼中显现出模样,而此刻西宋的军旗在清晨的微风中,飒飒作响。 江寂带着几个贪狼军来到了赤霞峰山顶,这里盛开了漫山遍野的雪绒花。花朵呈嫩黄色,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江寂叫几个贪狼军,挖了个墓坑。 他则蹲在耶尔·库尔班身边,整理着他身上歪斜的盔甲。 他合上了他的双眸,又用衣角去擦干净他脸上的污垢,然后把刚刚雕刻上他名字的印章石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耶尔·库尔班是西宋的英雄,本该被风光大葬,可是战事未停,时间又太紧,只能就此简单下葬。 江寂看着几个贪狼军把耶尔·库尔班埋葬。 现在,他的眼睛和信息所没有了,接下来的路他只能靠自己走。 他烧了大魏的粮草,拓跋御横和耶律宏光势必生怒,定会大举进兵攻伐赤霞关。 关内没有猛将,只有一万五千贪狼军能打,他只能硬生生撑住。 江寂此刻站在山巅上,像一个屹立不倒的伟人,又像一个累极了孤立无援的狼崽子。 他强大,却又孤单。 几个贪狼军埋葬好了耶尔·库尔班,江寂与几个贪狼军在他的坟前跪身叩拜。 此后,在这鲜花盛开的地方,耶尔·库尔班再也感受不到战争。 江寂带着人回了军营,他大步往营帐里走。 凌刀在他身侧告诉他,“拓跋御横得知粮草被烧,带着人往风城去了。” 江寂知道,拓跋御横是去风城知府那儿要粮的。他可以不用亲自去,但他却不放心手底下的人办事了。 他走至衣架前,褪下了身上的盔甲。 凌刀发现江寂肩胛处鲜血淋漓,蹙眉道:“王爷,您受伤了?” 江寂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受了伤。 为耶尔·库尔班报仇和烧掉大魏粮草的念头在他心里根深蒂固,连着肩胛上的疼痛,他都没感觉得到。 凌刀忙叫来了军医,江寂坐到案几桌前,褪下了衣衫,让军医诊治。 他肩胛上的刀口很深,那里的整片肌肤,红肿又泛着淤青,半个脊背都被血染成了红色。 江寂一边让军医诊治,一边与凌刀道:“拓跋御横定会立即进攻赤霞关,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攻城,否则必败。你叫肖欲带五千人马,埋伏在十里外的山峦处,若大魏进攻,杀无赦。” “是。” 军医用刀子刮掉了江寂伤口处凝固的鲜血,随后将伤口里的淤血、脓血往外挤,剧烈的疼痛瞬间钻入江寂的心窍,江寂咬住牙关没出声。 淤血、脓血很快被军医手法利落地挤了出来,军医又拿着沾了棉布的烈酒给江寂擦洗伤口。 如万蚁噬咬的疼痛再次传来,江寂疼得鬓间都是细汗,却没出一声。 军医拿着上好的金创药敷在江寂伤口处,然后给他缠上纱布,嘱咐他不要碰水,不要动武。 江寂点了点头。 不碰水可以,不动武怕是不行。 营帐外的守将端着早饭进帐,江寂换了身衣物,用完了早饭,躺在对他来说窄小的木床上休憩了两个时辰。 待他醒来,正是午时。 凌刀快步进了营帐,给江寂汇报道:“王爷,肖副将已经带着人埋伏好了。” 江寂吃了口热汤,“拓跋御横今日下午不来,今夜一定会来。他不会等太久,他们的粮草被烧了,他也耗不起。大魏国力本就凑合,长久打下去,百姓苦不堪言。” 凌刀担忧道:“拓跋御横有耶律宏光,肖副将这仗不好打。” 江寂知道,他提前在十里外的山峦处埋伏好的人,耶律宏光会算到。 可若他什么都不做,等着大魏进攻,那与等死没甚区别。 他们先占住了好的地势,等于有了优势,以及有了好的战机。 山峦处,迟早有一战。 而他要的,是借着这一战,削弱大魏狼骑的战力。 现在他们的战力与大魏完全不对等,大魏狼骑比他们强太多,稍有不慎,他们会输得一败涂地,全军覆没。 他战死不要紧,可西宋的土地,他不允许鲜卑人踏足半分。他们好杀好战的天性,会让赤霞关内的百姓,犹如坠入炼狱。 男人会成为他们的奴隶,孩童会成为他们的食物,女人会成为他们发泄的工具。他身为西宋的王,西宋的将领,就有责任,护卫百姓原本安居乐日的日子。 江寂吃完最后一口热汤,“肖欲挡不住大魏狼骑,但若能杀掉一万狼骑,就算是赢。” 江寂起身走至衣架前,拿着盔甲往身上套,“你让魏陵整兵五千贪狼军以做准备,若我们不去驰援肖欲,他必死无疑。” 凌刀担心道:“可您身上还有伤,不能动武。” 江寂道:“拓跋御横英勇,在这赤霞关,除了本王能与他一战,其他人都只会是他刀下亡魂。” 凌刀见江寂一只手并不方便,上前帮江寂穿着盔甲,“奴才与王爷一同前去。” 江寂拿过刀架上的钢刀,“你必须留守军营,在这赤霞关,你是本王唯一信任的人了。本王把军营留给你,你千万不要让它出任何差错。还有,若前线危急,你还能带兵来救。” 凌刀颔首道:“是。” 江寂穿戴整齐,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下去。前方并没有传来任何交战的消息,江寂坐在案几桌上,双手撑着钢刀,等着黑夜降临。 夜里比白日要冷些,江寂感觉寒意顺着营帐缝隙往里钻。他有预感,拓跋御横马上要来了。 果不其然,凌刀在此时快步入了营帐,“王爷,拓跋御横带一万狼骑,举兵压境。肖副将正与拓跋御横对战,我军战况危急。” 江寂起身往外走,“告诉魏陵,让他带兵跟随本王,驰援肖欲,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大魏狼骑,跨过山峦。” 第427章 将士信念 远方的铁骑似在寒风中嘶吼,早就被训练过的战马,已不惧刀剑,除非他们受了伤。 大雪残忍地飘落在赤霞关每一个角落,层峦叠嶂的山峦处又堆满了雪。 江寂骑着追风,带着人踏过积雪,一路狂奔。 黑夜俨然成了一只庞大的怪兽,它试图想将西宋的将士们吞没。 寒风在不停地呼啸,而身经百战的将士早已感觉不到寒冷。体内的血液在奔流激涌,打败大魏狼骑是他们心中此刻唯一的信仰。 兵戈之声越来越近,山坳里传来了虎啸。毫无人性的野兽被人驯化,成为了杀人的武器。 江寂带着人到达山坳处时,双方将士正处于死拼鏖战。 贪狼军已经倒下大半,只剩下小半部分在负隅顽抗。 江寂派肖欲来埋伏拓跋御横和耶律宏光时,就知道这是一场艰难的战争。 敌人太强了,狼骑是虎豹,五千贪狼军只会被他们蚕食。 肖欲正如他所估算那般,已经负伤,他再晚来一刻,他必死无疑。 此刻,他正与两只白虎搏斗,肖欲已经被一只白虎咬掉了左臂,左臂处正鲜血汩汩,可怖至极。 而不远处,拓跋御横和耶律宏光,骑在马上,似主宰战场的神,睥睨着卑微如草芥的将士。他们似乎在这张战场中,可以轻易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他们指到谁,谁就要死。 江寂不信战场上有神,只信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的父王曾打败过大魏,那会儿西宋内忧外患,甚至粮草紧缺,可父王赢了。身为他还在世的唯一的儿子,他不能让他父王失望。 江寂拿起大弓,从箭兜里抓过两支箭羽,上弦,把弓弦拉到最大,狠狠射出。箭羽穿破寒风,直往快要扑向肖欲的白虎而去。 锋利的两支箭矢直接穿破白虎的头颅,白虎当场倒地死去。 拓跋御横见此,抬眸看向了箭羽射来的地方。 是江寂。 而江寂两支箭羽又上了弦,瞄准了另外一只白虎,箭羽放出,势如破竹,直接朝白虎而去。 两支箭羽瞬间穿透了那只白虎的腹部,白虎倒地挣扎了一会儿,吐血死去。 这是大魏精心培养的虎兽,今夜杀敌无数,可被江寂所杀。 拓跋御横心中,升起盛怒。 江寂举起钢刀,“西宋的将士们,护住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将入侵的强盗、蛮子,赶出我们的地盘,西宋的男人,没有一个孬种!杀光敌寇,还太平盛世!” “杀光敌寇!还太平盛世!” “杀光敌寇!还太平盛世!” “杀光敌寇!还太平盛世!” 山坳里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之声,是贪狼军们视死如归、驱退强敌的信心。与狼骑正鏖战的贪狼军见江寂带兵来援,瞬间士气大作,开始奋勇杀敌。 耶律宏光的目光落在江寂身上,确定道:“是南平王萧云的儿子。” 拓跋御横道:“南平王萧云不是被灭门了吗?” 耶律宏光道:“殿下,下官的眼睛不会错。他的身上有萧云的影子,他就是萧云的儿子。” 拓跋御横目光一沉,拔出腰间的弯刀正要冲过去杀江寂,耶律宏光拦住他,“殿下,让下官先去会会他。” 耶律宏光手执方天画戟,纵马向江寂冲了过去。 江寂正砍掉一个狼骑的头颅,见耶律宏光冲来,也纵马向耶律宏光冲过去。 他要的,就是今夜要了耶律宏光的命。 他是拓跋御横的指路明灯,是拓跋御横身边的军师,只要他死了,拓跋御横就会像他失去耶尔·库尔班一样,迷路盲打。 夜色里,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着整个山坳。 江寂看清了耶律宏光那张脸,面色黝黑,一双眼眸炯炯有神,身子硬朗,面上留着长髯,头发花白。 他擅使一手方天画戟,出神入化。 长兵器比之短兵器,更有胜算,他叫拓跋御横候着观战,不是没有道理。 耶律宏光先出了招,方天画戟直接向江寂挥来。江寂弯腰避让,刚刚起身,耶律宏光的方天画戟又向他迎面劈来。江寂避无可避,立即横刀来挡。 方天画戟太占优势,耶律宏光用力把方天画戟往下压,江寂就用力往上抬。 他咬紧牙关,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抬起了方天画戟。 耶律宏光瞳孔震惊,这小子的力量竟比当年南平王萧云的还要强。 耶律宏光心一狠,手中的方天画戟一横,又向江寂脖颈挥来。江寂后压身子避让。 耶律宏光知道自己必须一直处于进攻状态,若让江寂找到机会扭转局面,他必死无疑。 于是他手中的方天画戟又向江寂心脏直攻而去,令他意外的是,江寂这次没有避让,也没有挥刀来挡,他竟然收了钢刀,用戴着铁爪的双手,握住了他方天画戟的棍身。 耶律宏光想要往后拽方天画戟,可是他与江寂的力量悬殊太大,他拽不回来。 “你老了,耶律宏光。” 耶律宏光承认,比起江寂年轻强壮的体魄,矫健的身躯,他这具知命之年的身体,早已不如他。 江寂从他手中夺走了方天画戟,眸中杀意迸射,他熟稔地将方天画戟在手中挽了个花,握正了方天画戟,向着耶律宏光脖颈砍去。 “你父王当年没能杀得了我,你也不能。” 耶律宏光躲着江寂的攻击,从马匹上的箭兜里抽出一条银鞭,向着方天画戟缠绕而去。 江寂双眸直视他,“本王,能!” 银鞭和方天画戟缠绕在一起,两人同时用力往后拉,方天画戟被银鞭牢牢地缠住,不能施展。 江寂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双眸里蕴含着冰冷与肃杀。 他弃了方天画戟,耶律宏光的银鞭由此脱开。 江寂拔出钢刀向着耶律宏光挥去,耶律宏光的银鞭再次缠绕而来。 然而江寂的钢刀削铁如泥,当银鞭缠绕上钢刀时,江寂用力往后拉,银鞭瞬间断裂。 江寂抓住机会,飞扑向耶律宏光,他单手抓住耶律宏光的臂膀,两人滚落马背。元宝小说 江寂将耶律宏光扑在身下,钢刀随之刺入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涌在他脸上。 一支短箭在此时向江寂射来,江寂立即拔出钢刀,挥刀斩落短箭。 他向着短箭射来的方向望过去,是拓跋御横。 江寂双眸微眯,眸中的杀气更盛。 拓跋御横拿着诸葛弩还在向他射箭,江寂只能侧滚避开。而拓跋御横纵马至耶律宏光身前,捞起了他的身体,带着他纵马回营。 第428章 无力困境 大魏狼骑退了。 拓跋御横带着耶律宏光一路纵马回营,漆黑不见边际的深夜似乎更是黑得深沉,拓跋御横险些都没辨清方向。 所幸大魏军营里的篝火肆意燃烧,宛若白昼。拓跋御横看清了方向。 到军营时,拓跋御横背着耶律宏光,奔进营帐,叫来了军医。 榻上的耶律宏光脸色惨白,胸口处汩汩流出的血迹几乎染红了他的盔甲。 他奄奄一息,对着刚刚进营帐的军医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我活不成了...” 江寂这一刀,伤到了他的要害。 拓跋御横跪在榻前,双眸湿润,“老师...” 拓跋御横深喘着气,与他道:“殿,殿下,裕昌王不好对付,他比他父亲,还...还要厉害,你要小心...应对。” 拓跋御横点了点头,“老师您放心,我会的。” 拓跋御横艰难地踹着气,“我死后,你,你不要,不要和他硬碰硬,也不要和他近距离对战,用迂回打法,拖...拖住他。 西宋朝内明争暗斗,他们,会自己杀了这个...能护卫疆土,百战百胜的...霸王。” 拓跋御横眸中的泪水落在脸上,“老师,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耶律宏光嘴里呕出一大口鲜血,鲜红的血液几乎染红了他整个脖颈,“殿,殿下,不要为我...难过...” 他伸手想要拍拍拓跋御横的头,可终究是没了力气,右手垂落下去,双眸缓缓闭上,逐渐没了气息。 “老师!” “老师!!” “裕昌王江寂,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拓跋御横抱着耶律宏光的尸体痛吼出声,他从六岁起就受耶律宏光启蒙,整整十五年,他都跟着耶律宏光学兵法、学武艺。耶律宏光是除他父皇母后之外,他最为敬重的人。 可如今,耶律宏光死了。 裕昌王江寂,杀了他最敬重的老师。 拓跋御横眸中生起强烈的恨意,他定要拿下江寂的首级。将他的头颅,放在他老师的坟前永生永世。 拓跋御横双膝跪在榻前,对着耶律宏光的尸体拜了三拜。 然后,他又亲自上前,给耶律宏光整理遗容,擦干净他脸上、身上的血迹,并给他换了身干净的盔甲,入了殓。 拓跋御横命一百狼骑,连夜将耶律宏光的尸体护送回大魏乐盛,厚葬。 耶律宏光身死,西宋与大魏的仇恨更是加剧。 * 江寂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肩胛处的衣衫。 军医给江寂上了止血药和金创药,叫他这次千万别再动武,否则伤口发炎就麻烦了。 江寂点了点头,命军医退下去。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物,躺在榻上休息。他知道耶律宏光是必死无疑的,他的那一刀插入了他的心脏,即便神仙来了,恐怕也难救。 耶律宏光虽然死了,可江寂仍然不敢松懈半分,拓跋御横还没死,这场战役就还没结束。 天方破晓,江寂沉睡过去。 他醒来时,凌刀端来了午饭。 江寂先吃了口热汤,听凌刀讲,“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耶律宏光身死,尸体被连夜运送回乐盛厚葬。大魏军营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拓跋御横,没有带兵来攻。” 江寂道:“拓跋御横会恨死本王,所以他绝不会退。” 他再度举兵进攻,只是早晚的事。 连夜的大雪总算停了,天际出了暖烘烘的太阳,化雪的声音随处可闻。 江寂饭后哪里也没去,让凌刀清点昨晚伤亡人数。 清点过后,才发现昨晚山坳一战,可谓惨烈。 肖欲死里逃生,失了右臂,如今已不能上战场。 贪狼军战死了足足五千人,更有一千人重伤,五百人轻伤。 赤霞关里,没多少贪狼军能打了。 江寂昨夜虽杀了耶律宏光,可贪狼军主力尚在。这些精兵重甲,并不好对付。 现在局势仍旧不利,大魏看似输了,实在还是占上风。 凌刀道:“王爷,若咱们没有援兵,只怕...只怕...” 江寂就着他的话说完,“只怕,贪狼军会全军覆没,连着本王都将战死沙场。 届时,赤霞关会失守,拓跋御横会带着狼骑大摇大摆踏入西宋国土。而他会把失去耶律宏光的恨意,全部撒在西宋无辜百姓身上。” 凌刀道:“是。” 江寂写了一封求援信,让信使快马加鞭送往金陵。 他不知援兵会不会来,又何时来,但他知道现在自己此刻要做的事,是抗敌。 最好以最少的兵力,赢得这场战争。 * 暖阳连续了两日,赤霞关似乎要在初春里就暖和起来。 这两日风平浪静,拓跋御横并没有带兵攻伐赤霞关。 江寂派出的探子来报,拓跋御横也没有派人在暗处观察他们的动静。 好像一时之间,拓跋御横被挫了不少锐气,没有心力再次打来。 可江寂知道,他只是在休整,在重振狼骑的信心。 他与他是同样的人,在他们的信念之中,没有降,没有退,只有战死边关。 耶律宏光的死,根本击碎不了拓跋御横心中坚定的念头。 他这次不知拓跋御横会怎么打,江寂也厌烦自己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可他又怎会不想带兵去攻大魏老巢,可赤霞关的贪狼军打不起了。他手下的兵将数目,不具备这个条件。 几千完好的兵,粮草也顶多能撑两个月,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半月,拓跋御横起兵攻来,然而他每次进攻半个时辰,杀上几十个贪狼军,就开始撤退。 他与江寂,不再正面交锋,面对面交战,甚至他一见江寂上战场,就开始撤退。 贪狼军见此,不免狂妄。 他们对魏兵道:“你们的二殿下见裕昌王就吓得尿裤子了,哈哈哈哈哈,鲜卑蛮狗还不速速投降!” 江寂知道拓跋御横不是怕他,要是怕他就不会再来。 他下令命贪狼军不可轻敌,否则军法处治。 之后的一个月,拓跋御横都是如此,攻打赤霞关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就开始撤。 贪狼军被骚扰得不厌其烦。 江寂知道他在干什么,拓跋御横在耗赤霞关的兵力、精力、粮草。 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赤霞关的粮草早就所剩不多,顶多能撑半个月。 而他向朝廷求的粮草,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江寂为解燃眉之急,只得叫凌刀去关内十城几个县令那儿去要税粮。 凌刀带着他的王令前去了,县令不敢不给。 可不幸的是,去年秋收,赤霞关内突发洪水,稻米、玉茭、高粱等颗粒无收,全被洪水如数冲走。去年赤霞关内的百姓,都要靠着官府的赈灾粮才得以生存。 前年赤霞关内百姓交的税粮,去年全被用来赈济灾民。县衙粮库里,是一粒米都没有了。 没有粮,将士根本没有力气打仗。 江寂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彻夜难眠。 他来到了最难的时候。 他无力于现在的困境,有粮还能拼死一搏,没粮就只能等死。 第429章 欲杀顾鸢 宋婉在关东离城里买了一个粮库,能装五千石粮食。 她又在城中买了两间米铺,请了两个老实本分的掌柜,这才算把事情办完。 关东确实产粮,一望无际的稻田在初春里还堆着积雪,想来浓春时节雪化了,百姓开始播种,稻苗长起来,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 关东要比闯城冷好几倍,宋婉怕冷,足足一个多月才把事情办完。 她在离城逗留太久,府中不能一直没有主人,宋婉准备明日一早就回金陵。 她刚刚从城中回来,眼下刚到午时,堂中就坐满了客人。饶是如此,宋婉刚刚踏进客栈,就看见了正坐在堂中喝茶的顾鸢。 宋婉和顾鸢两人同时身子一震,都因为对方竟然在离城而感到意外。 宋婉不明白孤雁在这里干什么,但直觉绝对不是好事。 顾鸢面色带上浅笑,显然见到宋婉十分高兴。 他起身至宋婉跟前,语气温柔,“婉婉,你怎么在这儿?你身子弱,不在金陵待着,跑来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做什么?” 宋婉面色布满寒霜,语气也极冷,“这和你无关吧,顾大人。” 顾鸢面上的笑意收了,宋婉对他的语气,比之前还要冷。 他忍着愠怒道:“那竖子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宋婉冷笑,“那你又有哪点好,顾大人?” 顾鸢咬牙切齿道:“我比他更爱你。” 宋婉可笑。 他说这些荒诞不羁的话时,不觉得良心有愧? 前世他是怎么对待她的,宋婉记得清清楚楚。 他根本就是个背信弃义,喜新厌旧的畜生,她能为了哄柳白莲高兴,亲手挖了她的双眼,甚至还踹死了他们的孩子。 现在他说,他比江寂更爱她? 宋婉讽笑出了声,像顾鸢这种男人,没得到之前就视若珍宝,得到了之后,就视如草芥。 她早就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你比江寂更爱我?江寂能为了我去死,顾大人现在也去死,你要真死了,我就信了。” 顾鸢:“...” 宋婉冷着脸越过他身边,直接往楼上甲子号房间而去。 喜儿和红娇紧跟而上。 当月无衣也要上楼的时候,顾鸢拦住了他。 “阁下是谁,我在婉婉身边不曾见过你。” 月无衣双手抱着重剑,笑道:“草民与顾大人不同,不觊觎有夫之妇。” 顾鸢冷哼一声,“你懂什么?本官与婉婉,之前情投意合,她喜欢本官!裕昌王是仗着位高,横刀夺爱!” 月无衣右手食指指尖点着剑柄,“是么?那王妃对大人怎会如此厌烦?” 顾鸢道:“你根本不了解本官与她之间的事,不要妄加揣测!” 月无衣颔首道:“草民不敢,只是照王妃对大人的态度,实话实说。” 顾鸢怒瞪月无衣一眼,“你给本官滚!” 月无衣耸了耸肩,悠然自若的上楼。 宋婉进了屋中,便叫红娇盯紧顾鸢。她觉得顾鸢此行来离城绝不简单,他一个礼部尚书,朝廷若非遇难关,绝不会派他外出办事。 红娇领命出了屋子。 江寂领旨去赤霞关四月有余,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他半点消息。 而她也因为忙,没有给他去信。 她在离城听说,大魏五万狼骑压境,裕昌王江寂带领贪狼军抗敌之事。 消息只有寥寥数字,没有确切的前方战况,他有没有受伤,仗好不好打,宋婉完全不知。 她拿了笔墨纸砚,给江寂写了一封家书。 她想,他看到这封家书定会很高兴。 * 夜色渐深,宋婉披着狐裘,正坐在桌前写账。 这些日子以来,她花销不少,粮虽不贵,但也去了不少银子。宋婉是能省则省,想着回金陵的路上,天气暖和甲子号房就不住了,住乙字号房间就行。钱要花在刀刃上,江寂养精兵,多的是要花钱的地方。 夜色越来越沉,红娇敲门进了屋内。 她平常面色也极冷,可此刻更是严肃,步履也迈得快。 宋婉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红娇至宋婉身前行了个礼,“回王妃,王妃猜得没错,顾大人此行来离城还真不简单。” 宋婉蹙眉问道:“他来离城究竟是做什么?” 红娇道:“顾大人其实不是来离城的,两个月前王爷曾向朝廷要了五千石粮草,越王殿下便立马派身边的亲卫前去蜀地、姑苏凑了五千石粮草。xbiQiku 为了更快把粮草送到赤霞关,亲卫立即押送着粮草从蜀地出发,沿着蜀地粮马道,横穿关东粮马道欲在最短时间内到达西北粮马道。 可粮草就在关东粮马道出事了,粮草全部被烧,越王殿下的亲卫,以及押送粮草的将士也全部被杀,消息也被封锁。 而顾大人,就是烧粮草、杀越王殿下亲卫、杀押送粮草将士的人。 如今赤霞关两个月没有粮草供应,王爷只怕在赤霞关,危矣。” 宋婉手中的毛笔落在桌上,心跳似乎都停了,“顾鸢,烧了粮草?赤霞关两个月没有粮草供应?江寂,危矣?” 红娇道:“是,奴婢刚刚在顾大人房间外听到的。他们明日就要回金陵,粮草被烧的事,他们会把罪责全部推到关东匪寇身上。” 宋婉沉凝了片刻,知道顾鸢一人无法做到烧粮草的事,于是问道:“他身边带了多少人?” “几十人,这间客栈已经被他和他的部下住满了,他们佯装成江湖帮派,称顾大人为顾帮主。奴婢看他部下的行为举止,像是勋贵里培养出来的死士。” 宋婉想了想,“你马上去联系城里两个粮铺的掌柜,叫他们找两个镖行,把粮库里的五千石粮食押送到赤霞关去。” 红娇颔首道:“是。” 她转身正要出门,宋婉又叫住了她,“你叫顾鸢到客栈门口等我,就说我与他有话要讲。” 宋婉执笔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递给红娇,“把这个给月无衣,就说我拜托他帮我一个忙。” 红娇道:“是。” 夜色静谧万分,又比白日要冷些,离城里的人大多都已经寝睡。这里的人与金陵大不相同,关东人不喜欢逛夜市、吃夜宵,所以夜市总是冷冷清清。 宋婉披上狐裘出了门,到客栈楼下时,顾鸢已经站在门口处等着她。面上都是喜色,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而宋婉却高兴不起来,她要顾鸢,今夜死在离城。 第430章 顾鸢身死 宋婉面色淡然至他身前,“还记得你以前爱吃豆腐脑,我来这里有些日子了,我知道有家豆腐脑好吃,我带你去。” 顾鸢有些意外,“你,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宋婉面上带着浅笑,眼底却是一片冷意,“我们之前毕竟好过一场,想想也不该相处得如此难堪。” 两人入了宽阔的大街,四周灯火阑珊,人烟阜盛。 马上便是春分,关东每年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祀,以期盼上天风调雨顺,又是一个丰收年。 城中央此刻有不少百姓正在连夜赶工搭建祭台,今夜还算热闹。 顾鸢走在她身边,垂眸道:“是你一直恨我,婉婉,我纵然给不了你唯一,但我绝对敢保证,我这辈子一定会对你好。” 宋婉充耳不闻,只道:“你来离城做什么?” 顾鸢身子一震,后道:“许久...没出过金陵,出来走走。” “礼部没你行么?官家允准你出远门?”宋婉站定身子,抬眸直视他,问道。 顾鸢道:“之前你也说,除了逢年过节我忙点之外,其他任何时候,朝廷根本不需要我。我出来走走,官家也未必会注意。” 宋婉道:“原来如此。” 顾鸢道:“婉婉,你是不是,没有以前那么恨我了?” 宋婉之前见他就面露厌憎,甚至根本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今夜,她竟然主动约他出来说话,是不是心里还是有他的。 宋婉避而不答,只是往城中央走去,“你明日就要回金陵?” 顾鸢的目光跟随着她,脚步也跟上去,语气温和道:“如果,如果你想我留下来陪你,我就留下。” 宋婉站定身子,“顾大人还是回去吧,不管如何你还是正四品的礼部尚书,事情不多,俸禄照拿,朝中不知多少人羡慕你的官职。你要不想要,别人就会替你要。” 顾鸢满脸激动,双手握住宋婉的肩膀,“婉婉,你,你是在关心我?” 宋婉不想他触碰自己,拂开他的手,“顾大人想多了。” 城中央的祭台已经搭建了大半,祭台按照巫师的要求,搭得很高。听说这样,天上的神明更能听清巫师所念的祷文。 宋婉站在了祭台下方,此时搭建祭台的百姓已经准备回家休息。 他们连晚饭都还没吃。 “粮食来之不易,粒粒皆辛,关东人种粮,也惜粮。”宋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粮是他们的一切,所以他们珍惜每一粒米,更尊敬护佑他们的神明。” 顾鸢不明白,“金陵有吃不完的粮食,婉婉说这些做什么?” 宋婉道:“金陵吃不完,可有些地方,已经连粮都没得吃了...” 顾鸢隐约觉得宋婉话里有话。 夜色很深了,祭台处的百姓陆续散去,宋婉看向祭台,“顾鸢,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顾鸢道:“婉婉,我们之前相处,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你却背着我,和江寂暗通款曲。这些我都可以不怪你,江寂有副好皮相,花样又多,会哄人,你暂时被他迷惑很正常,只要你还愿意回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 宋婉抬眸直视顾鸢,“顾鸢,我们上辈子可是仇人,你或许不信,我重生而来,是因你而死。 你为了哄你的妾室柳白莲高兴,挖去了我的双眼。 可我们大婚时,你赞我这双眼睛最美,你很喜欢。 你一脚踹死了我们的孩子,更欺我眼盲,将我踹进了火坑里。 烈火焚烧我的每一寸血肉,我疼痛不堪,容貌尽毁。 我...含恨自尽了。 又带着满腔的仇恨重生。 我背叛你,如你背叛我那般在我耳边说尽的那些海枯石烂的话。 我现在想想,真恶心。 不,自你纳柳白莲进府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你之前的那些甜言蜜语,无比恶心了。 柳白莲是我杀的,她腹中的孩子流产也是我动的手脚。 她该死,做了恶事就应该有个凄惨的下场。 而现在,该你了。 你多活的这些日子算是你偷来的,这场我报复的游戏,该结束了。 地狱真的很冷,你下去,好好尝尝那个滋味。” 顾鸢愣在了原地,觉得宋婉是在胡说八道。 “婉婉,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宋婉已经不管顾鸢相不相信了,也已经没有必要让他相信。 她看向了祭台,这祭台看似牢固,实则只要砍断一根底木,祭台就会轰然倒塌。 她转而看向顾鸢,面上带着温柔地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冷,“顾鸢,再见。” 她话音刚落,祭台如崩裂的山石,顷刻倒塌。上千根圆木,砸向了顾鸢。瞬间,顾鸢的身子就被埋在了圆木之下,连一丝衣角都看不见。 顾鸢被埋了个彻彻底底,没了性命。 而宋婉站的地方刚好是祭台死角,身边有个巨大的伏羲石像,圆木就滚落在伏羲石像旁,没伤到她半分。 宋婉看着顾鸢被埋的位置,忽然笑了,她此刻觉得无比轻松。那些埋葬在心里的仇恨,总算在这一刻随着夜风散去。 月无衣从暗处走出来,与宋婉道:“祭台原本就会塌,你救了那些百姓,还顺带杀了顾鸢。” 猎猎冷风直往宋婉脖颈里钻,她抱紧了自己,转身往客栈走,“得告知那些死士,顾鸢被埋了,他们尽快离开金陵,我才能尽快押送粮草到赤霞关去。” 月无衣跟上她,在她身后道:“你要亲自押着粮草去赤霞关?” 宋婉道:“没把粮草亲自送到江寂手里,我不放心。” * 喜奴知道顾鸢被埋之后,带着人去祭台处,把人刨出来了。 而顾鸢已经被砸得浑身淤青,面目全非,骨头尽断,毫无气息。 喜奴怀疑顾鸢是宋婉杀的,顾鸢深夜出来,就是为了见她。 可他没有证据,宋婉又说是祭台不牢靠,自己倒塌的,她站在伏羲像后面,这才得以侥幸活命。 夜色太深,当时没有目击证人。宋婉身份又是裕昌王妃,他还真不好拿捏宋婉,审问她,要了她的命。 喜奴只得先带着顾鸢的尸首回金陵,打算回金陵再说。 而他们前脚刚走,宋婉名下两个粮铺的掌柜就已经找到了两个镖行,请了上百个镖师,押送粮草去赤霞关。 宋婉上了马车,行在队伍后方,押粮的队伍蜿蜒了数百米远。 第431章 最后一搏 拓跋御横仍然没有停止迂回打法,依旧在消耗江寂的粮草,半月过去,赤霞关连一粒米都没有了。 江寂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方的山峦。天气暖和起来了,积雪化了,雪山上已经有了些许绿色。 万物在复苏,而赤霞关的将士,在走向生命的尽头。 江寂在想,战士哪怕是死,也应该是战死沙场,而非生生饿死。 那太窝囊。 哪怕与拓跋御横对战,哪怕结果终究是败,但能杀一个狼骑算一个。 “去叫魏陵,召集关内所有将士,与拓跋御横做最后一博。” 凌刀道:“是。” 军队集结的速度很快,很快营帐中的校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正当江寂准备带着贪狼军去奔赴一场忍着饥饿,或许根本不会赢的战争时,军营里的伙夫长面带喜悦,奔至江寂身前道:“王爷!有粮了!咱们有粮了!王妃亲自押送了五千石军粮来赤霞关!咱们有吃的了!” 江寂面上有些惊讶,但眸中也难掩惊喜。 他的恩主儿来了。 贪狼军此刻也兴奋至极,面上燃起了希望。 江寂命全军回营帐休息。 贪狼军很快散去,江寂纵马到了军营门口,此时火头兵正在把五千石军粮往军营里搬。 宋婉刚刚从马车上下来,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 江寂见着人,已经抑制不住心里的思念、激动的心情,快步至宋婉身前,抱着她的双腿,把人托起来,连着转了好几圈。 “恩主儿,你又救本王一命。” 宋婉耳根都红透了,“你快放我下来。” 江寂笑着,直接把人扛进了军帐,放在了榻上。他抱住宋婉,有力的臂膀收紧,“本王好想你。” 宋婉也回抱住他,“我也好想六郎。” 江寂放开她,褪下了铁爪手套,握住她的双手,“你怎么亲自给本王送粮来了?” 宋婉道:“越王给你凑的军粮被顾鸢烧成了灰烬,恰巧我在离城时碰见了他。我知晓此事,杀...杀了他,原本我到离城就是去买粮的,现下正好派上用场。” 江寂眸中有些震惊,他没想到宋婉会杀顾鸢。 那就说明,宋婉心里是真恨他,对他再没有一丝情爱。 江寂道:“我们说好的,你手上不要沾杀戮,这些事本王来做。” 宋婉道:“他人都死了,此事就此过去。若你有个好歹,我连他家祖坟都不过放过。” 江寂心下高兴,眸子里都是笑意。 “婉婉,本王爱死你了。” 连日的舟车劳顿,宋婉疲惫不堪,在榻上小憩片刻,醒来时天色已经黑尽。 江寂不在帐中。 她起身穿好衣衫,披上狐裘,刚刚出帐,便见江寂快步回来。 他目光温柔,大步走近她,扛起她的身子又往营帐里进。 军营里都是些糙汉子,他的小妻子是朵小娇花,臭烘烘的男人,可别熏着她。 江寂把人放在案几桌前,抓过一旁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赤霞关暖和不少,但到夜里依旧冷得彻骨,这里没有地龙,她瘦弱的身子不穿厚些,根本受不住。 宋婉道:“六郎下午去哪儿了?” 江寂道:“和魏陵商量了一点事情。今晚亥时,本王会带全军出发,夜袭大魏军营,若明日午时之前本王没回来,别来战场寻本王,快马回金陵,知道吗?” 宋婉双手抓紧了他双臂上的盔甲,“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六郎,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 江寂握住了她的双手,放在嘴边亲吻,“大魏狼骑人数众多,本王心里并没有把握。眼下朝廷援兵未到,想来本王的救援信,也被顾鸢劫走了。 赤霞关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朝廷的援兵,本王今夜若不敌袭,拓跋御横也会再次攻来,赤霞关的兵力根本耗不起了。” 宋婉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我等你回来,你不回来,我也不走。” “傻瓜。” 江寂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本王答应你就是,本王一定会凯旋而归。” 夜色逐渐深沉,亥时已到。 江寂带着两千贪狼军率先出发,而魏陵则带两千人,从大魏军营后方包抄。 凌刀带两千人,以作援兵。 江寂在前吸引大部分兵力,魏陵抓准时机,放火烧营。他们已经做好最后一战的准备,若不能大捷而归,也要与大魏狼骑,同归于尽。 夜色静谧,江寂带着贪狼军一路奔袭,到达大魏军营。 他似战场上的神祗,拿着盾牌,驾着追风,一路飞越过路障,直冲大魏军营。 大魏狼骑见此,拔刀就向江寂冲了过来。 杀声、号角声四起,贪狼军与狼骑杀成一团。 浓烈的血腥味很快蔓延,江寂手中的钢刀砍下了一个又一个狼骑的头颅。 前方的营帐处聚集了大魏大部分兵力,后方不久就着了火。 火舌肆意蔓延,很快就滋养成吞天的巨兽。 江寂在火光的杀戮中,看见了自己的对手,拓跋御横。 他毫不犹豫向拓跋御横驾马冲了过去,手中的钢刀挥向了拓跋御横的头颅。 拓跋御横翻身上马,手执弯刀,迎上了江寂砍来的钢刀。 在两把沉重的兵器碰撞出的火花中,杀气裹挟着两人。 明日或许没有破晓,只有漫漫走向死亡的长夜。 江寂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他可以不复仇,但大魏人绝不能跨进西宋国土半分。 他迅速撤刀,又向拓跋御横心口刺去。 拓跋御横直接弃刀握住了江寂的钢刀,铁爪坚不可摧,他生生用力掰断了江寂手中的钢刀。 江寂果断弃刀,知道拓跋御横想和他比没有刀剑的近身肉搏。 拓跋御横朝江寂直接扑了过来,两人坠下马匹,滚落在地。 在滚落的途中,江寂挣脱了他的桎梏,并鲤鱼打挺站稳身子,率先出了右拳,向着拓跋御横脑门攻去。 拓跋御横挥左臂来挡,江寂就伸出右脚,攻他下盘。 拓跋御横再挡,江寂就迅速撤了手,左手握拳,向着拓跋御横右太阳穴挥去。 拓跋御横生生挨了一拳,他忍着痛意,又给了江寂一拳。 两人都挨了对方一拳,便迅速撤开。 江寂被打得头晕目眩,鲜红的血液顺着眼眶不断往下滑落。 拓跋御横比江寂的情况还要严重些,大半张脸都已经被鲜血染红。 短暂的晕眩过去,江寂的铁拳便直攻拓跋御横面门,拓跋御横立即侧身避让,江寂右腿就转攻拓跋御横腹部,拓跋御横就提右腿来挡。 江寂右拳便又去攻拓跋御横的面门,拓跋御横偏头避让。 江寂右手往左边横扫过去,拓跋御横的脖颈直接被江寂铁臂狠狠撞击。 他身子踉跄倒地,江寂抓住机会,朝拓跋御横扑了过去。 铁拳迅速落下,直冲拓跋御横面部。 拓跋御横伸手来挡,可江寂力量太强,这样做根本就是徒劳。 拓跋御横鼻骨直接断裂,整张脸鲜血淋漓。 拓跋御横不甘就这样死,即便要死,也要拉江寂一起。 他蓄力,猛地翻身把江寂扑倒在身上,拔出腰间的匕首,插入了江寂的胸口。 剧烈的疼痛浸入四肢百骸,江寂忍着痛意,生生推开了拓跋御横,又向他太阳穴揍去。 他的力道太猛,拓跋御横在和江寂交手那一日就知道,他根本不是江寂的对手。 拓跋御横此时已经面目全非,并气息孱弱。 他嘴里吐着血道:“江寂...即便你今夜赢了...可...可你也终究难逃一死。我杀...不死你!你们西宋人...也会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你们西宋人,会...会杀了你!!” 江寂拔出了胸口的匕首,一刀刺入了拓跋御横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涌儿而出,溅了江寂满脸。 军营里浓烟滚滚,四处火光冲天。 江寂捂住胸口,给自己简单包扎之后,拿起钢刀翻身上马,毫不畏惧地奔入了厮杀更为惨烈的战场。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可他不允许自己败。 第432章 身份暴露 大魏军营里死尸遍地,奋战了一夜的战场,从漫天的喊杀声、痛喊声、兵器交戈声、厮杀声变得尤为寂静。 大火烧毁了一切,浓烟此刻还在弥漫,寒风还在无情的呼啸。 四周不见一点生的气息。 秃鹫在战后的战场上空盘旋,转而急速往下,开始啄食人肉。 似乎所有人都死了,根本无人生还。 宋婉驾马冲进军营,身子都不禁颤抖起来。 她翻身下马往里冲,“江寂!江寂你在哪儿!” 她冲进那些尸体里,跪下身,一个个翻找那些将士的尸体,找寻江寂的身影。 她是深闺女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战争。 此刻地面上,头颅、断手、断脚、肠子,全部都浸泡在血水里,尤为刺目血腥、残忍可怖。 宋婉一边呕吐,一边寻找江寂。 “江寂,我不许你死,你不要死...” 宋婉藕粉色的襦裙全被血水浸泡成红色,双手更是鲜血淋漓。 终于,她在高高垒起的人山上,找到了江寂。 可江寂双眸紧闭,脸色惨白,胸膛上还插着两支箭,锋利的箭矢直接穿透了他的身躯。 他浑身浴血,手里还紧紧握着钢刀。 宋婉扑过去,抱着他的身体大哭起来,“江寂,你说过你会凯旋而归的,骗子,你这个骗子!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m. 江寂毫无反应,宋婉脸上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不断往下掉。 她趴在江寂身上,哭得伤心。 江寂咳嗽出声,“婉婉,别,别哭,还没死,没死呢...” 宋婉抬起头,见江寂正虚弱地看着她。 宋婉喜出望外,哭着道:“你吓死我了...” 江寂又咳了几声,“喘不过气了,婉婉,你渡...气,渡点儿气给本王...” 宋婉见此,毫不犹豫对准江寂的嘴唇,渡气给他。 江寂却直接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撬开她的唇齿,吻住了她。 缠绵又激烈的吻,又带着一丝丝的温柔。 宋婉一把推开江寂,哭着骂道:“混蛋!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你以后别碰我!” 江寂被她推倒在地,真咳嗽了几声,“疼,婉婉谋杀亲夫啊...” 宋婉又立马去扶他。 * 江寂的伤足足两月才好,在与大魏的最后一战中,只有他与凌刀活了下来。 凌刀伤势很重,军医治不好,只能用药吊着他的命。江寂命人把他送回金陵,叫月修竹试试。 赤霞关三万贪狼军,最后只剩下五百人,都是没有去最后一战的老弱残兵。 其他的全部战死。 那一战,大魏引以为傲的狼骑全军覆没,再无生的可能,而那些为了守住国土的贪狼军,会在西宋人口中生生不息。 江寂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金陵,江盛很高兴,立即给了江寂一品亲王的位置,并让他统领金陵五万四大营的兵力。 一时之间,江寂与侪王平起平坐。 江寂是在赤霞关领的圣旨,他身上的伤很重,军医说需要静养,所以江寂这两月一直待在赤霞关。 他领了圣旨,在赤霞关又休养了一段时间,身体也完全恢复。 赤霞关的落日很美,尤其春末的余晖会落在山峦上,黄沙由此变成了金色。整个边关绮丽壮阔,美轮美奂。 江寂带着宋婉纵马出关,暖风轻轻拂过两人的面颊,格外温柔与舒适。 这片曾经战乱不断的土地,总算归于平和与宁静。 江寂带着宋婉巡视他护住的土地,这是他二十四岁的人生里,第一个伟大的功绩。 他激动地想要告诉宋婉,并且与她分享他所守住的美丽山河。 她所期盼她的夫君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做到了。 落日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到来,在它浸入云层里的那一刻,江寂抱住宋婉滚下马匹,柔暖的黄沙由此偷听了一切浓情蜜意、疯狂情事。 墨蓝的天色包裹了两具完美的身躯,江寂好像化成了真正的兽,空旷的环境更是激发了他的欲望,他整个人都是狠的、烈的、野的。在灵与肉的结合中,情爱到达了顶峰。 江寂在他守住的土地上,和他挚爱的女人,做着最疯狂的事,他用这种方式来宣扬他的胜利。 脚下的土地是西宋的国土,而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延绵子嗣。 漫天的繁星静悄悄的,宋婉躺在江寂怀中,疲惫不堪。鬓间的软发都湿漉漉的,她如葱的右手抚摸着江寂胸膛上的伤痕,仅仅半年,起初被宫廷所养的贵子,早已是历经战场风沙的将军。 江寂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本王这样是不是更有男人味了?” 宋婉道:“嗯,是。” 江寂低头吻住了宋婉,她心疼的眼神,他已经完全看在了眼里。江寂抱住她,在她耳边道:“伤口已经好了,不疼了,婉婉不心疼。” 宋婉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夫君。” * 大魏战败,使臣进金陵和谈,他们愿意每年再加五十万两,以求两国和平。 江盛同意了,就在他同意之际,使臣递了一封书信给江盛。 那是拓跋御横的亲笔血书。 信中所云: ‘西宋皇帝亲启。 附属国魏国臣子御王拓跋御横拜上。 裕昌王江寂,乃南平王遗孤,陛下错养罪臣之子,实属悲哀。’ 江盛面色冷沉,双眸蕴含着怒意。 他这些年不是没有怀疑过江寂的身份,甚至怀疑过很多次,他私下召见过侪王,可侪王说萧云的儿子他都已经全部杀光,江寂绝不可能是。 现在他也不管他真的是不是,也不管是不是拓跋御横不甘战败死去的挑拨。 凭着江寂在赤霞关以少胜多,屡战屡胜的本事,那就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江盛屏退了大魏使臣,叫张角秘传侪王进宫。 张角乘着轿撵,却先到了刑部尚书府。 他快步进了张从书房,与张从道:“大哥,拓跋御横写了封血书,向官家告知了主子的身份,现在官家让我秘传侪王进宫,估摸着要起兵去赤霞关要主子的命!” 张从起身,沉凝了片刻后道:“你晚两刻钟再去侪王府,我先去沈大人府上一趟。” 张角点了点头,“好。” 张从一路纵马疾奔到了户部尚书府,他几乎是冲进府内,跑到书房把消息告知了沈策。 沈策在书房里踱步,“侪王带回金陵的贪狼军勇猛,四大营的将士还不成器,禁军就是个花架子,咱们先退,退到赤霞关,待与野儿会合,我们再议!” 张从道:“是!” 他转身跑出府内,纵马到了四大营,把消息告诉了章长秋。 于是四大营五万大军,立即开拔,往赤霞关奔袭而去。 同日,张从、沈策、越王、宋城、万重山等人及家眷,一路快马离开金陵。 短短两刻钟,金陵朝局就花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悄无声息中裂变,分化成南北对立。 江盛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也更加肯定了江寂的身份。 “竖子果然是萧云的儿子,他早就在谋划朕的皇位!沈策骗朕,张从骗朕!连越儿都在骗朕!” 他看向殿中央跪着的侪王,“你不是说你不会有错吗?那为什么竖子会是萧云的儿子?萧云就楚娉婷一个女人,江寂绝不可能是其他女人生的!所以霍麟玉,当年你杀的孩子中,有一个是别人的!” 侪王磕头道:“臣该死,还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江盛拂袖道:“带兵,给朕把那个竖子碎尸万段!你要做不到,就给朕自刎谢罪!否则,朕斩了你!” 第433章 夜雨攻伐 金陵连着整整一月,都在落雨。 甚至连着赤霞关都连着半月阴雨连绵。 沈策、江越、章长秋、万重山等人带着八万大军与江寂会师于赤霞关。 侪王霍麟玉带着七万贪狼军追击众人到了函谷关,赤霞关与函谷关,只有十城之隔。 霍褚也跟在侪王身旁,为侪王军师。 连着两日的暴雨如瀑,江寂与沈策、江越、万重山、章长秋等人在营帐中商量军务。 沈策道:“侪王历战多年,经验丰富。他最了解赤霞关、函谷关一带。在地形上,我们已经略输一筹。他驻扎函谷关,那地地势偏高,在地势上他又占了上风。江盛废除了野儿的王位,昭告天下,说他是罪臣之子,意图谋朝篡位,我们更是失了民心。” 江越双手抱臂,“江盛派侪王要六弟首级,若长时间没有结果,江盛势必给侪王施压。侪王不敢久耗,定会率先出兵。他的目标是六弟,不如咱们率先引蛇出洞,再关门打狗。” 江寂看着地图,“本王带一万兵马率先攻打函谷关,佯败,将侪王引出函谷关至明月峡,章长秋带领一万人在峡谷左侧上方埋伏,万重山带领一万人在峡谷右侧上方埋伏。楼昀带领人切断侪王援兵,此计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觉得可行,都点了点头。 几人商量完,天色已经墨黑。 傅柔正临生产之际,刚刚傅柔身边的贴身婢女来传,傅柔已经要临盆。江越立即出了营帐,陪同傅柔生产。 傅柔是武将之女,虽没练过武,可身体是好的,胎位也正,在午夜时分,顺利产下一对龙凤胎。 江越高兴坏了,抱着傅柔亲了又亲,半天都没合拢嘴。 傅柔生了两个孩子人也还精神着,见江越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脸上满是幸福地笑。 宋婉就没这么轻松了,就在两日前月修竹诊出她怀有身孕一月,才刚刚开始怀胎,宋婉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腹处有隐隐不适。虽还没孕吐这些反应,但每日开始嗜睡,总觉得身体乏累。 江寂得知宋婉怀有身孕时,连日好几日都喜气洋洋,但高兴过后见宋婉瘦弱的身子,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他叫人小心翼翼时时刻刻看着宋婉,生怕她摔了、绊了,孩子没了不要紧,他怕的是孩子没了会伤她的身体。 * 江寂午夜才刚刚回帐,帐内还点着灯笼。 宋婉也才歇下不久,傅柔生产她全程都在守着,这会子当事人没累着,她反倒累坏了。 江寂轻声走近她,俯身温柔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宋婉本来睡眠就浅,怀孕以后这种症状更加明显,稍有动静就会醒来。 她睁开眼眸,见江寂回来了,面上带着温柔地笑,“你商量完军务了?” 江寂轻轻嗯了一声,褪下外衫睡在她身旁。 他温热粗糙的大掌抚向她的腹部,“孩子有闹你吗?” “没有,孩子挺乖的。” 江寂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辛苦婉婉。” 宋婉睡在她臂弯里,眼眶有些湿润,“六郎,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我就在赤霞关等你。” 江寂搂住她,“你们宋家已经被本王连累了,若本王败了,你腹中还有本王的孩子,江盛不会放过你。本王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本王也安心。” 宋婉闭上双眸,只得点了点头。 “若本王胜,本王立马就来接你们回金陵。蜀地本王早年去过,在那儿有个宅子,没记在本王名下,只要你们隐姓埋名,江盛就查不到那个地方。 婉婉,若本王败,不要让孩子为本王报仇,你带着孩子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 本王这一生就为复仇而活,这样的信念让人太痛苦。本王想你和孩子能无忧无虑、平安喜乐过完此生。” 宋婉抬眸看他,眸中的泪水落在脸上,“你叫我怎么做得到...” 若江寂真的败了,她腹中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孩子的生父被江盛所杀、祖父、祖父甚至伯伯、姑母,都是江盛杀的。这样滔天的仇恨,她怎么放得下,孩子要知道了,又怎能安然一生。 江寂吻干她脸上的眼泪,“本王只是不想我们的孩子与本王一样,走上同样的不归路。” 宋婉道:“若真如此,你叫我怎么心甘?” 江寂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那就忘记本王,重新开始。” 宋婉眸中的泪水又落在脸上,终是没答应。 次日一大早,宋婉被江寂送上了马车,护送他们的人,是萧邕。 江寂看着蜿蜒离去的队伍,转身回营,翻身上马,带着一万人直往函谷关而去。 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又下起了大暴雨。 江寂带着军队一路穿过十城,到了函谷关外。 天色黑如浓墨,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水不断冲刷着重甲,马驹不断嘶鸣,江寂手里的钢刀在黑夜下,泛着森冷锋利的光。 他举起钢刀,全军肃然,钢刀一落,万骑直向着函谷关奔涌而去。 英勇的将士是黑夜里的虎豹,迎着冰冷的湿雨,奋勇地去咬掉敌人的头颅,奔赴原本就属于他们的黎明。 关内战鼓声起了,无数贪狼军涌上了城门口。 夜雨攻伐是一场艰难的战争,而江寂早就没有退路,要么他死,要么他砍下仇人的头颅。 江寂身先士卒,一往无前,他要让侪王知道他复仇心切,中他的计。 江寂攀着绳索爬上城楼,刚一落地,贪狼军就向他四面八方涌来。 人潮几乎快将他淹没,江寂手中的钢刀猛如虎兽,锋利的刀刃,砍掉了一个又一个贪狼军的头颅。 在众敌围困的情景下,他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暴雨很快停了,城楼上的篝火再次燃烧起来。 侪王和霍褚骑在马上,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目光落在了城楼上杀人的江寂。 侪王见此,浑身一震,“是本王这些年看走眼了,竖子,就是萧云的儿子,错不了。” 霍褚道:“看他这模样,是不用掩藏自己被灭门的仇恨急于给自己血亲报仇了,今夜他是冲着父亲您来的。” 侪王眸中含笑,“乳臭未干的小儿,以为赢了拓跋御横,就能杀得了本王?可笑至极!” 第434章 局势转变 江寂受了伤,胸口挨了一刀。他纵然英勇如草原上的狮子,可一旦负伤,就会削弱他的战斗力。 江寂抓住绳索,跃下了城楼,骑在追风背上,带着人迅速撤退。 霍褚见此,与侪王道:“儿子去追。” 侪王道:“活捉他。” 霍褚道:“是。” 江寂纵马疾奔,夜空还落着淅淅沥沥的雨点,路面湿滑,可丝毫不影响他撤军的速度。 霍褚带着一万人马在后面紧追不舍。 江寂带着人往明月峡奔涌而去,峡口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的湿冷几乎能冻得人发僵。 江寂带着人往里猛冲。 不久,霍褚也带着人入了峡谷,他察觉此地地形易设埋伏,立马叫人往后撤,可此时却为时已晚。 只见峡谷上方,四周亮起无数支火箭,忽明忽暗的光虽小,却照亮了整个峡谷。 他们将峡谷围得密不透风,就好像编织了一张网,将贪狼军生生囚在了峡谷中。 万重山和章长秋抓住时机,命将士放箭。 无数支箭羽,似刚刚密集的瓢泼大雨,向贪狼军而去。 惨叫声在无数支火箭落下时,瞬间响彻了峡谷。 霍褚命人撤退,可他不知道的事,他已经出不去了。 明月峡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除非他们有通天之能,否则绝对杀不出去。 火箭还在不断落下,惨叫声逐渐越来越小了,最后已经没有多少人声了。 霍褚带来的一万人,已经只有百人尚存。 江寂骑着马从暗处出来,火光只能映照他半张脸,细细看去,他面颊是冷的,双眸更是肃杀的。 霍褚身中一支火箭,皮肉烧焦的味道正在肆意蔓延。 他抬眸看向追风马背上的江寂,“你竟然是佯攻...” 江寂垂眸看他,“世子以为,本王今夜是想踏破函谷关,直奔金陵取江盛首级?本王在世子心里就是这般莽撞?你父亲手里的贪狼军勇猛,本王一口气吞不下。” 霍褚道:“是我轻敌了...” 江寂执起手里的钢刀,向霍褚冲了过去,“上路吧,世子!” 霍褚看着迎面纵马疾冲过来的江寂,挥剑来挡江寂劈来的钢刀。 霍褚已经失了马驹,又受了重伤,江寂完全占上风。 江寂只想速战速决,收刀又向着霍褚脖颈挥去。 钢刀寒芒毕露,狠烈的杀伐之气在悄然之间,将霍褚身上的气势压倒。 霍褚挥剑再次挡住,可江寂身上的力量霸道遒劲,他根本不是对手。 江寂手中的钢刀向他脖颈逼近。 霍褚握剑的双手已经在不停颤抖,为了抵挡住这样强大悍勇的力量,他已经使出全身的力气,他的脸颊因此而涨红,脖颈上的青筋也凸起。 江寂却显得很轻松,甚至心里在比较,觉得霍褚不如拓跋御横。 他倾身看向霍褚,双眸幽深而冰冷,“世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做弑兄、背信弃义之人的儿子!” 江寂撤了刀,霍褚趁机手里的长剑迅速向他攻来,江寂挥刀过去,眨眼之间,斩断了霍褚手里的长剑。 江寂刀快,再次向着霍褚劈刀斩去,霍褚只能手执断剑再次来挡,断剑再次被江寂斩断,已经无法再挡。 彼时江寂横刀过去,锋利的刀刃扫过霍褚的头颅,霍褚的头颅顷刻落地。 温热的鲜血溅在江寂的重甲上,几乎染红了他的黑甲。 霍褚死了。 死前,连句话都没机会说。 随着他的死亡,峡谷里仅剩不多的贪狼军弃刀投降。 交战了一夜,天方泛起了鱼肚白。 江寂带着人纵马回营,与侪王的初次较量,他们算赢了个漂亮仗。 他受了点伤,军医正给他包扎伤口。 江越看着军帐外晴朗的天空道:“霍褚战死,侪王得知消息,悲痛万分。我们挫了侪王和贪狼军的锐气,只要我们乘胜再攻,定能拿下函谷关。” 江寂忍着白酒浸入他伤口的疼痛,“四哥有什么想法?” 江越道:“派万重山带两万虎翼骑兵再攻,章长秋带两万人为援兵,务必在今日之内,拿下函谷关。” 江寂点头道:“可行。” 军令一发,万重山和章长秋各带两万人马从军营向着函谷关而去。江寂在营中休息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军营里便传来大捷的消息,万重山已经拿下函谷关。 侪王撤了兵,往金陵方向固守而去。 此时他们要想直奔金陵取江盛首级,必须经过儋州,而儋州虽然驻兵不多,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尤其城门是从山坳里开凿而出,沉重如巨石的铁制厚门往下一放,再勇的兵将也攻不进去。 只要儋州一过,江盛的大势就去了一半。 江越与江寂商议道:“儋州知府是元阙,虽是文官,可懂兵法,若他不开城门,咱们攻不进去。” 章长秋道:“攻不进去,咱们就凿平了那座山!” 江越无奈摇头道:“莽夫。” 章长秋委屈道:“干嘛说我。” 江越道:“许你主子说你不懂爱情,本王就不能说你是莽夫了?” 江寂道:“这个关头,就别斗嘴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那是宋婉去蜀地前给他的,说是元阙回儋州前赠给她的。 她说,只要她有难处,拿着这玉佩去找元阙,元阙就一定会帮。 江寂当时醋得脸成了黑炭,差点把手里的玉佩捏得粉碎。 宋婉懂兵法,更见过他画的西宋地图,焉能不知儋州关口对于西宋的重要性。若这玉佩对他无用,她不会临走前给他。 “本王有法子让元阙开门,全军,出发儋州。” ** 金陵朝中再派不出武将能与江寂对抗,霍褚战死,侪王退兵至金陵固守,太子重病不能动武。 一时之间,只能眼睁睁见江寂带兵前往儋州,无法阻止,且江寂所到之处文武官员皆俯首称臣,皆拥江寂为王。 短短两月之间,江寂反贼的名号也全部改变。 张从、沈策皆是一手好文采,在赤霞关内、函谷关内,张贴告示,阐明江寂身份,揭露当年南平王之死真相。 百姓得知,皆拥护江寂,盼江寂斩昏君,肃朝纲。 势头转变,金陵就更是人心惶惶。 江盛彻夜难眠,要侪王想办法取江寂项上人头。 江寂连着进兵二十日有余,总算来到了儋州城外。 夜幕漆黑,只能隐约看见眼前紧闭的城门。城门上方有四个瞭望口,每个瞭望口皆有两个兵将放哨。 他们见江寂带兵前来,立马去告知元阙。 元阙来时,看到了下方的江寂,而江寂也在昏黄的火光中,看见了元阙。 他从怀中摸出玉佩,“知府大人,这个忙,你帮不帮?” 元阙身子愣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块玉佩身上,这块玉佩是他给宋婉的。 他说过,只要宋婉有难,她若相求,他能帮她的就一定会帮。如今宋婉把玉佩给了江寂,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文学一二 她要他帮江寂。 可江寂眼下与朝廷势不两立,更意在官家性命,他若开了这个门,就算是与江寂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一旦江寂败,他也将死无葬身之地,甚至元家的每一个人都要因为他的决定而跟着他一起去死。 可...江寂是南平王的儿子,而南平王...是无罪被官家下令处死。 元阙沉凝了半晌,对身边的将士道:“开城门,迎王爷进城!” 第435章 金陵城破 过了儋州,便再无人能阻挡江寂。 他势如破竹,带领万重山、章长秋等人一路进兵,屡战屡胜,所经城池,根本无人能与之抗衡、匹敌。 短短两月之间,西宋只有金陵尚存。 江盛给侪王施压,让他务必在今日之内,斩江寂首级,否则他提头来见。 短短五个月,那个久居皇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从起初的不屑、恼怒,开始畏惧。 亦如当年他畏惧南平王那般。 他畏惧南平王的骁勇,畏惧百姓对南平王的敬仰,畏惧南平王得天独厚的力量,畏惧南平王百战百胜的军事才能。 现在他畏惧江寂会夺去他的皇位,将他剁成肉泥。 而侪王知道自己唯有与江寂殊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盛夏的暴雨如约而至,全金陵城都浸在雨幕之中,闪电在浓黑的云层里不断闪烁,雷声轰鸣。 江寂已然兵临城下。 七万铁骑将金陵围了个密不透风,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城里的贪狼军,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早就是被围在笼子里的豺狗,那些挣扎,都不过是丧家之犬临死前的哀嚎。 江寂已经闻到了仇人的气息,狼崽子早就在西北之地长大了,嗅觉似乎更加灵敏。仇人的气息让他的血脉奔涌,连着双眸都变成了猩红色。 江寂知道,侪王就在城门后面。他此生的夙愿,就是报仇。 七万铁骑在他的令声之下,纵马飞奔向城楼,密集的人潮似乎都能将金陵城楼淹没,喊杀声四起,雷声都被掩盖。 万重山带领虎翼骑兵率先纵马攻城门,两扇沉重的铁门紧闭着,轻易撞不开。 他与章长秋二人顺着绳索攀上城楼,浴血厮杀,终于在城门口上方,杀出一个缺口。 两人同时跃下城楼,一人拽住一边的铁链,用力往里面拉。 两扇铁门缓缓打开。 “金陵城门开了!” “主子,进城!” “报仇!!” 江寂飞快纵马入城,只能见他骑在马上的影子。 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脸颊,江寂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眼眸中,杀气肆意。 天地昏暗,江寂早已滋长出血肉,可他又好像生生把那层血肉扒去了,又变成了索命的鬼。 仇人在眼前,仇恨在心间,随着仇人的气息越发靠近,他就越发冰冷。 侪王踩着他父亲头颅的嘲讽之声似乎就响在耳边,江寂拔出了腰间的钢刀,看向了侪王。 他就在江寂对面,面目苍老,面上还是当年嘲讽他父王那般的笑。 “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本王?你父亲都丧在本王手上,更何况是你?” 江寂道:“强弩之末,霍麟玉,你以为你还能活得了?” “那就试试。” 雷声在天际炸响,声音震耳欲聋。 江寂纵马提刀冲向侪王,手中的兵刃直逼侪王头颅。 侪王挥刀来挡,浓烈的杀气肆意蔓延,使得对方胯下的马驹,都感觉到了威胁,开始慌乱嘶鸣。 “你老子不光丢了自己的女人,还丢了自己的性命,更是连自己儿子、女儿的命都护不住!英雄?他就是个废物!” 废物二字深深扎进江寂心里,让他疼痛万分。 他所敬重的父王,当年所有人都敬重的南平王,他绝不允许因为霍麟玉的嫉妒,而让他受到丝毫侮辱。 “霍麟玉,没有本王的父王,你没有今日!他杀兄背德,不仁不义,你该死!” 江寂撤刀,又攻侪王头颅,侪王再次提刀来挡。 江寂再撤,手中钢刀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几分。他又攻侪王腹部,侪王又横刀来挡。 两人的刀都很快,雨幕之中,只能听见兵器碰撞之声。 江寂的刀法早已与自身融为一体,天伦诀在他体内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那功法在他体内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即便江寂发肤受损,可仍旧伤不了他性命半分。 他已不顾一切,开始一直猛攻。 年轻的身体有着无限的能量,猛烈的攻击之下,不见他疲惫半分,反倒侪王已经略显吃力。 江寂知道,或许侪王能与他打平,但侪王久耗不过他。 江寂手中的钢刀横扫过去,声音冰冷,“霍麟玉,你知道么,你所疼爱的儿子就是被本王这么一刀,给砍下了头颅。” 侪王眸中此时生起狂怒,面上悲痛万分,“竖子,你还我儿命来!” 他手中的刀向江寂面门劈来,江寂右手直接握住了他手里的大刀,转而飞身将他踹下了马匹。 侪王着重甲的身子重重落地,溅起了一地的水花。 嘴里更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侪王捂着胸口站起身。 他看向江寂,冷笑着道:“你以为你杀了本王,你就能杀得了江盛?你杀不死他的,即便你有万重山、解灵玉,你也杀不死他!” 江寂站在侪王身前,只是冷笑。 看着侪王为求生而做的垂死挣扎,只觉得畅快。 他抚摸着手中的钢刀,“死到临头,还耍什么横。” 侪王听此,率先向江寂出了拳,江寂侧身避让,手中的钢刀向着侪王手臂挥去,侪王挥臂来挡,钢刀与铁制护腕,碰撞出铿锵之声。 侪王出腿攻江寂下盘,江寂伸腿来挡,右手中的钢刀砍向了侪王的头颅。侪王迅速弯腰避让,立即后撤,两人立即分散开。 江寂已经没有陪他继续打下去的耐心,他向侪王冲过去,那些血海深仇,就在今日,他要向他讨还。 暴雨越下越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电闪雷鸣之间,只见江寂手中的钢刀直劈侪王面门,侪王伸出双臂挡住。江寂抬起右腿,直接向侪王腹部踹了过去。 浑厚的内力,直接把侪王踹出去几丈远,侪王再次口吐鲜血。 江寂向他走了过去,侪王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江寂一刀向侪王胸口挥了过去,“这一刀,是替本王父王砍的!” 侪王仰躺在地上,胸口处不断流着鲜血。 他刚刚想要爬起来再与江寂对战,江寂一刀刺入了他的腹部,“这一刀,是本王替两个阿姐捅的!” 侪王吃痛,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像濒死的刍狗一样,还在做无畏的挣扎。江寂抽刀,连带着把侪王也翻过了身。 侪王又呕出一口鲜血,他向前爬着,试图逃脱。 江寂的狼皮靴子落在侪王脸颊边,侪王见此,身子颤抖,嘴里不停求饶。 “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是受江盛指使...” 江寂懒得听,钢刀毫不犹豫插入了侪王的脊背,“这一刀,是本王替三个兄长刺的!” 侪王痛吼出声,孱弱地喘着气。 而江寂本就猩红的眸子此刻更加猩红,眸子里的滔天恨意根本无法遮掩。 他似乎快杀成一个疯子,手里的钢刀生生割下了侪王的头颅,“给本王去死!这一刀,是本王的!” 侪王,曾杀死了那个快乐顽皮、无忧无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