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姐入宫后,小主她一路高升》 第1章 后宫来了个狐狸精 大燮朝的后宫几乎无人不知, 在这批新选入宫中的秀女之中有一个狐狸精。 至于为何这般说呢, 那便是因为,自打这狐媚子入了宫,当今陛下华云祁一连两日宠幸了这位苏氏美人, 且,在陛下与其行过鱼水之欢后,这位苏氏美人便一跃成了苏婕妤... 彼时,后宫之中与这位一同选秀进来的女子都还没摸到陛下的尾巴呢, 啧啧,光是陪陛下睡了个觉就升了一级,这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侍寝也就算了,位份升了也就罢了, 偏偏,在她侍寝后,陛下竟还亲自出面为这狐狸精免去了第二日晨起去皇后宫中的问话。 皇帝为后宫的嫔妃出面,此乃其继位以来的第一次。 这波前所未有的操作简直可谓是令人瞠目结舌,惊掉大牙。 此事一出,试问谁还能心如止水,毫无半分涟漪呢? 近两日,后宫众人晨起时分齐聚在皇后娘娘的安平宫中时,讨论的焦点非这位苏婕妤莫属了, 按照大燮朝的规矩,后宫嫔妃侍寝之后的次日,便要亲自向皇后娘娘请安, 届时,皇后娘娘会给新侍寝的小主备上些小玩意,作为赏赐,以表皇后之大气,彰显皇后正室之气度。 今儿个是苏婕妤侍寝后头一次来到皇后娘娘的安平宫。 苏青妩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今日免不了要被后宫诸位讽刺挖苦... 这后宫之中,个顶个儿的牙尖嘴利,口腹蜜剑。 她身在这后宫之中,怎会对这后宫上下的风言风语没有耳闻? 狐狸精? 这一词,倒是像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自打她生出那一刻开始,便屡屡听到这个词语的出现, 原先,在苏府的时候,狐狸精一词是用来形容她小娘的, 后来,她小娘病故了,苏府上下便用这词来形容她, 说是“女承母业”,其实还是有些不准确的, 毕竟众人在喊她的时候会加一个前缀的,那便是“小”,连贯起来便是对她的称呼了, “小狐狸精” 苏青妩很不理解,身在这里的女子想要活着为何就这般难?! 男尊女卑的世风之下,与男子相比,女子本就艰难, 偏偏,在这艰难之中,女性不帮助女性也就算了,还见天儿的搞些个同行竞争... 那词儿叫什么来着? 雌竞?没错,雌竞。 其实… 她根本属于这个朝代, 她是个实打实的“外来人口”, 打她来到这里开始算,至今已有十六年了… 刚来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纵览古今,再找不出比这更玄妙的穿越经历了, 不讲身份与否,旁人穿越大抵是穿越到一个“人”的身上, 可她却不一样了,赶到她穿越的时候,着实可用“画风清奇”一词来形容了, 她穿越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儿身上, 带着清醒的意识,健全的头脑,穿越到了一个不会说不会走只会嗷嗷哭啼的奶娃儿身上, 还有什么比这 更悲催的事情吗? 就连她名字的由来,她都一清二楚, 她刚“出生”时候,正值那人间最美四月天, 她的生父苏大人刚踏青归来,听闻后院的张小娘诞下了一女婴, 苏大人站在门口,当即便吟诵了一句诗,顺带着便将她的名字给取了,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苏家的七姑娘便取名作‘青妩’罢。” 我呸…真没见过这么不像话的爹,字典都不翻一下的? 这糟老头子随便念了一句感叹春光尚好的诗,稍儿带手就把她的名字给取了?! 苏青妩的名字是苏家儿女之中取的最随意的。 在她上头,苏大人前前后后还有六个孩子,三男三女, 嗯,这男女分配上倒是还挺平均的哈, 苏家男儿取名均从亦从木,如,大哥儿苏亦槐,三哥儿苏亦柏,六哥儿苏亦松... 而苏家的女儿取名则是从心从水,如,二姐姐苏心洔,四姐姐苏心涣,以及五姐姐苏心净。 而她,是苏家的第七个女儿,她的名字既不从心亦不从水, 啥也不从,啥也不是。 此后, 她苏青妩便与她这四不像的名字一般,在苏家之中格格不入。 遍观苏家上下,还有一个人,她与苏青妩一样, 一样的的“鹤立鸡群”, 一样的不招人待见, 此人,便是苏青妩那出身微贱却生有惊人之姿的小娘。 苏青妩的小娘是个美人儿,绝美的美人儿。 试想,若是她小娘不美, 她爹,也就是那位年过四十的苏大人,如何会在人伢子手里一眼相中了她的小娘? 而后接回苏府,抬为小娘, 足可见,她小娘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且惊为天人的绝色。 只可惜红颜薄命,在苏青妩不足一岁的时候,她的小娘便病故了... 起初不过是一场风寒,因着没及时医治,一直拖着拖着,便将人给拖没了。 苏家上下之人心中都如那明镜儿一般,苏青妩的小娘为何会因为一场风寒便病故了,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苏家正头夫人有意为之罢了… 不请大夫,缺衣少食,冬日没炭火,夏日屋顶漏雨… 生产不足一年的妇人,那正是身子亏空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哪还能有好?! 不过,说实在的,人走了也挺好, 不然留在这苏府之中也是受罪,成日里的受人挤兑,遭人编排,让人欺负,惶惶度日罢了。 小娘走的时候,苏青妩尚在襁褓之中, 所有人都以为苏青妩不过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奶娃子, 殊不知,此苏青妩非彼苏青妩, 她不但什么都能听得懂,且就连那言语之中的弦外之音,她都能琢磨明白。 毕竟,她的心智与思想在这儿摆着呢... 犹记得小娘走的时候,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雨水滴滴答答的从屋顶渗进来, 滴在地上,滴在床榻上… 她小娘躺在那湿漉漉的床榻之上,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便如同 那已经裂口的白瓷杯子一般,只消动一下便会碎成片子, 第2章 借力打力 安平宫中, 苏青妩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后宫众人对她评头论足。 没办法,她初来乍到便得到皇帝的宠幸,仅凭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她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且,在后宫之中她一无根基二无人脉的,实在是个软的不能再软的软柿子了,现下唯有任人拿捏的份儿。 不过,苏青妩心态好,之前她尚在苏府的时候,她的二姐姐与四姐姐也总是欺负她, 她有时候反击,有时候则隐忍,一切全凭心情与当下的境遇, 所谓“境遇”,指的便是她是否处在小日子,赶上小日子的时候,这身体本就不舒服,若是再被旁人欺负了去,她不是更不舒服?! 所以在她那几天的时候,她是一定会反击的。 至于旁的时候,她大多数是选择隐忍的, 因为苏青妩心中再清楚不过了,她只身在苏府之中,身后并无人可倚, 反击一回两回的可以被理解为“兔子急了咬人”, 反击次数多了难免会落个性格顽劣或是什么敬尊长的名头... 再说了,她反击了也没人给她做主,刚开始她那名义上的父亲还会过问一二,不过大多数的情况下后院之中还是由她那“嫡母”做主的... 那二姐儿没欺负她几年,便嫁人了, 至于那总欺负她的老四,当家作主的苏夫人可是她的亲生母亲, 试问,天底下谁人会不护着自己下的崽啊?! 每回被欺负的时候,苏青妩总是讨不到一个公平的,日子久了便也习惯了。 今儿个,率先开口的是叶修仪,她仗着自己母家在前朝得力,自己又位列九嫔之一,这两日没少编排柳青妩。 “苏婕妤当真是不同凡响,刚一进宫便让陛下为你留了心。 不过,苏婕妤的确是生的貌美,正值二八年华,瞧瞧这水灵的脸蛋,曼妙的腰身... 啧啧,本宫若是陛下,也得宠你。” 柳青妩侧耳听着,她乖顺地低着头,面上带着几分娇羞。 这 女子多的地方是非便多,这句话诚然不假。 后宫之中,女子为了出头唯有博得当今圣上的宠爱,出头便有享不尽的荣宠,出头便可过人上人的日子... 总之,出头的好处多了。 “瞧瞧叶修仪这话说得,谁人年轻之时不水嫩了?! 叶修仪当年入宫之时的模样,本宫现下还记得呢,也是娇花儿一朵呢...” 萧妃这话说得倒是有些玄妙, 明面上看起来是在为叶修仪撑腰,暗中却是嘲讽叶修仪当下色衰爱驰, 这一语双关的修辞手法,现下倒是让萧妃给玩活了。 “苏婕妤到底是不一般的,这才进宫几日便得陛下宠幸两回了... 倘若陛下的恩宠绵延不断,那这苏婕妤可还了得?! 苏婕妤这模样打眼一看便知她绝非绝非池中之物...” 芳婕妤淡淡开口说道, 苏青妩冷眼瞧着方才开口说话得芳婕妤,心中不免动起了心眼, 旁人说道我也就罢了,人家位份在那儿摆着呢, 她芳婕妤算是什么东西?!位份与我平齐,且不过是一宫女儿出身的货色, 陛下之所以宠爱她不过是因为当初她照料温太妃有功罢了。 温太妃是陛下的亲生母妃,如今已经故去了。 一个保姆都敢开口指指点点了?! 这可不成。 虽然她刚进宫位份低,但再怎么说她也是出身苏府,她爹乃是户部尚书,正经出身,父亲身居朝廷要位。 高位的嫔妃说道两句也就忍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该忍则忍,不该忍绝不能忍。 苏青妩心中想着,随即便对着芳婕妤开口了, “芳婕妤聪慧,方才的话说到点子上了。” 苏青妩突然开口,众人的目光瞬时被她吸引了过去, 众人眼中皆是惊讶, 顺着苏婕妤的话往下推敲,言外之意莫不是承认芳婕妤的“夸赞”, 承认自己绝非池中之物? 承认自己日后也定会如当下这般深得皇恩? 苏青妩坦然接受着众人或 是鄙夷或是惊讶的目光,她停顿了几秒,而后继续开口说道, “近来阖宫上下都在传的那则言论,众位娘娘们难道没听说吗?!” “后宫上下都在传,说什么嫔妾是狐狸精呀...”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 众人谁也没想到,这位苏婕妤会这般说, 见过自谦的,见过自恋的,却从未见过将“骂名”往自己身上揽的?! 看着苏青妩面上天真的模样, 众人心中无不揣摩着这位苏婕妤是要闹哪般?是故意这般说的,还是她这人不太机灵? 苏青妩见众人面上均变了神色,心里头很是满意, 她要的就是这效果。 只见,她停顿了片刻,转而又开口继续说道, “嫔妾自小就总听家中姐姐们以这一词称呼,或许是嫔妾眉眼上挑与狐狸颇为相像?! 现下入宫了,成了圣上的嫔妃,正经的主子, 原想着后宫之中应当不会再被这般说了…可没成想,这‘狐狸精’的名号兜兜转转又回到嫔妾身上了, 嗨,也无妨,嫔妾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不是...” 苏青妩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浅浅地笑着, 她的这番模样落到旁人的眼里,当真是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得紧呢。 就在此时,皇后娘娘开口了,清冷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畔, “苏府怎可与后宫相比?!” 苏青妩一听皇后这话,心中便知,此事已经成了一半了, “皇帝宠幸谁,那便是谁的福气。 往后,在后宫之中,谁人若是再乱嚼舌根子,败了风气,让本宫逮到可断然不会轻饶的。” 皇后娘娘的面模样本就属于清冷那一派的,加之她这般疾言厉色, 下头坐着的诸位自然只有唯唯诺诺,点头应是的份儿了。 苏青妩心中暗暗得意, 上头那位乃是当今皇后,后宫之主,皇后最在意的是什么?苏青妩便往皇后所在意的方面靠, 借着皇后之手平息流言,岂不快哉?! 这一招,便叫做借力打力。 第3章 装的 皇后循着惯例,赏赐给了苏青妩一对儿垒金丝勾玫瑰花的金手镯作为她侍寝后奖赏, 苏青妩抱着那沉甸甸的锦盒,对皇后好生夸赞了一番, 什么“皇后娘娘凤仪万千,嫔妾望尘莫及。” 什么“皇后娘娘端庄大气,嫔妾自愧不如。” 诸如此类的奉承之言,皇后娘娘每日不说听有百句,也有几十句了... 故而苏青妩的奉承之言,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听是听了,但丝毫未曾走心。 出了安平宫,苏青妩便心中合计着一会儿午膳要用些什么, 未用早膳的她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是。 方才,她陪着后宫诸位唱了那么久戏,现下当真是饿的心中发慌。 苏青妩正步履匆匆地往她所居的镜棠轩走着,全然没注意到身后陛下身边的八喜公公正紧赶慢赶地追她呢, 待她发现身后有人追赶的时候,八喜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只见,八喜匀了匀气后,方才开口对她说道, “苏小主的脚步当真快,奴才在后头好一通穷追不舍。” 苏青妩腼腆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八喜见状,便又继续说道, “奴才此番来寻苏小主,便是要替陛下给小主传个话, 陛下命您前去承熹宫伺候午膳。” 苏青妩一听这话,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伺候午膳,说着好听, 实际上... 她要站在陛下身边,为其布菜,伺候其用膳, 垂涎欲滴的佳肴尽数摆在眼前,她却不能将其一一品尝,这着实可称之为“存天理,灭人欲”... 所谓布菜,更是难得很, 要观察着陛下面上的细微神态行事, 比如,她夹青笋丝的时候,陛下微微皱了皱眉,那就是表明陛下不喜, 比如,陛下用汤匙一勺一勺喝着老鸭汤的时候,不自觉的抿了抿嘴,那便是说明陛下喜欢... 身为君王,喜欢可以,但不能贪吃, 这时候她便要在身边提醒陛下,食不过三。 简单来说,汤是好喝,但您别贪杯。 总而言之就是,伺候陛下用 膳,便是要将脑袋别裤腰带里,见机行事。 苏青妩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但是明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毕竟她的身家性命都还要仰仗着那位呢… 她乖顺地回道, “劳烦公公了,那嫔妾现下便同公公一道前往承熹宫。” 苏青妩一路跟着八喜公公往承宠熹宫走去。 待到了承熹宫门口时,苏青妩长吸了一口气,而后才迈脚跨过门槛,向内走去。 “皇上,苏婕妤到了。”八喜躬身说道, 彼时,皇上盘腿坐在罗汉榻上,手上捧着书卷, 他眼睛都没抬一下,便对苏青妩开口说道, “苏婕妤,你上前来为朕松松肩膀。” 苏青妩一听这话,简直都要气笑了, 合着眼前这位唤她前来承熹宫,竟是要她来捏腿松背的? 暴殄天物,实在是暴殄天物。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她身为苏青妩的这张脸, 若这张脸跟着她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别的不说,想不红都不可能,妥妥的一线小花... 言归正传,苏青妩现在的心情真的是不太妙, 且不说,昨晚上被眼前这人折腾了大半宿才送回镜棠轩, 今儿个晨起,她腰肢酸软,腿脚无力,加之又起晚了连早膳都没用便巴巴地赶去给皇后请安, 这前脚刚出了皇后的安平宫,后脚便又被他提了过来... 什么东西!给不给人留活路呀? 苏青妩心中愤愤地想着, 她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被皇帝看在了眼中, 当今皇帝,名唤华云祁,二十又三,比苏青妩年长了七岁, 这多吃了七年的饭,自是不能白吃的。 华云祁似是看穿了苏青妩的心思,他沉沉地开口道, “朕瞧着你面上似乎带着几分不悦,可是不愿伺候?!” 短短的一句话,其中尽显帝王威严。 苏青妩听到这话,心中不禁揣摩了起来, 这...她的心思...眼前这位是如何知晓的?! 既然已经被看穿了,她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 苏青妩敛了敛神色,而后使劲儿挤了挤眼睛,努力挤出了两滴眼泪,她捏着嗓子开口了, “陛 下果真是天子,什么都难逃您的法眼。 为您捏肩捶腿这事儿,妾的确是不愿意的。”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华云祁着实惊了一惊, 就连华云祁身边替身伺候的八喜公公都不禁为眼前这位苏婕妤捏了冷汗, 八喜公公心里很是不解,这苏婕妤长得花容月貌的,打眼瞧着也挺机灵的主儿,怎么这般不会说话呢?! 就在华云祁惊讶的间隙,苏青妩又继续说道了, “陛下,您且想想,昨儿个晚上的事情...” 苏青妩这话说得隐晦,华云祁在苏青妩的提示下,回忆起了昨儿个晚上的事情, 他一连两日召了眼前这位苏婕妤侍寝,第一日乃是苏婕妤头一回侍寝,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在床榻上哭得梨花带雨的, 饶他是个男子,他心中也是知道的,女子的第一回是疼的, 后宫旁人第一回伺候的时候,大多隐忍,犹如搁浅的鱼一般,死气沉沉。 而这苏婕妤却不同了,她第一回侍寝的时候可是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在床榻之上,这位苏婕妤身上那娇气劲儿和那矫情样儿,当真是让他难忘极了, 既有少女的娇憨又带着几分别样的风情。 故而,第二日,他鬼使神差般又翻了她的牌子... 就在华云祁思量的时候,苏青妩又开口了, “陛下,臣妾现下是手也没劲儿,腿也没劲儿,腰还酸疼。 今个儿晨起,一睁眼便匆匆前往皇后娘娘的安平宫请安了,早膳都还没用呢, 不瞒您说,臣妾现下站都站不稳了...” 苏青妩说着说着,腿上便开始打软了,拿着软帕的手也跟着微微抖了起来, 本就肤白胜雪的她此时轻垂双眼,樱唇微张, 这模样只叫人一看,便心生恻隐。 “八喜,你去取些点心吃食来...” 华云祁吩咐着,而后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苏婕妤,你且坐到朕身边来。” 苏青妩一听这话,连忙一步三摇晃的走过去, 她一边往华云祁身边走,一边在心里偷偷想着, 嘿,我头晕手抖没力气, 嘿,我装的。 第4章 喂陛下吃枇杷 苏青妩踱着小碎步,一步三摇晃地走到了华云祁的身边,而后乖乖坐下。 华云祁端详着身边的女子, 不知为何,华云祁心中总觉得,眼前的这个苏婕妤的身上似乎总是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简单来说,便是苏小仪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般乖顺,这女子的身上似乎有几分不羁的意味。 华云祁心中这般想着,殊不知,此时此刻,苏青妩亦是在心中暗暗地琢磨着他。 啧啧,先前侍寝之时,都在晚上,即便点了灯那也是昏黄一片的,哪比现下这般亮堂?! 在这亮堂的地方再细看眼前之人, 嗯,还说不说,当今陛下生的还算不错,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还有那线条分明的下颌角, 这模样加上这身段,着实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眼前之人的确是好看的,加之他乃是大燮朝的皇帝,周身自带一股不怒自威,华而自持的气度, 好皮囊加好气质,手上有钱又有权的,这般男子便是放到现代那也是被争抢的对象啊, 试想,若是眼前这位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穷的叮当带响儿的,后宫的诸位美人儿如何会对其前赴后继?如何会日日绞尽脑汁向博得其垂青与宠爱呢?! “你在想什么?” 华云祁的突然开口将苏青妩的思绪打断了, “妾在对陛下想入非非呢...” 想什么便说什么,何必藏着掖着, 苏青妩这话说得大胆,华云祁听着亦是觉得新鲜好玩, 这后宫之中的女人,或是谄媚,或是畏惧,或是恭敬, 倒是从未有一个人如眼前这位苏婕妤这般大胆。 想入非非? 这一词从她嘴中说出来,带着几分暧昧又有趣儿, 不论古今,大抵上男子都对主动的女子抗拒不了。 更何况是苏青妩这般的美人儿呢。 华云祁微微地侧了侧头,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笑道: “你倒是敢说,青天白日的这般说,你当真不脸红?” 这有何好脸红的? 苏青妩当真想不明白, 她已进了宫,侍了寝,在某些事还需要藏着掖着,躲躲闪闪? 她可不是那扭捏拧巴的性子。 “妾不脸红,臣妾白净着呢,陛下您该知道的 ...” 苏青妩一边说着,一边将颔首作害羞状, 嘴上说着极尽暧昧之语,脸上却摆着一副娇滴滴的青春小白兔模样, 这谁扛得住啊?! 苏青妩心中想的很明白,她既已经来到了此处,她便是要在这里活下去的, 她的灵魂虽不属于这大燮朝,但到底她也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 现下,她既然已入了宫,那便要在宫中为自己谋条生路了, 想在后宫生存,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 归根结底,究其根本,那便是要得到眼前这位的喜欢。 这后宫的现实之处便在此了,若是有皇帝的恩宠,那过的便是人上人的日子, 但若是没有,那怕是过的还不如当初在苏府的时候呢, 最起码,在苏府的时候,她至少能活命, 现下她身处在后宫这个虎狼窝之中,这后宫之中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哪一个不是生了百转千折的水晶玲珑心肠? 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夹杂着防不胜防的阴谋心计... 她得慢慢来,一步一步的走,待自己的翅膀逐渐硬朗了,手中捏着权力了,她便可舒服了, 她想要的自在快活日子,唯有眼前这位能帮她一二。 她得得到陛下的恩宠,有恩宠傍身,腰杆子自然硬, 眼前这位是何许人物?那可是大燮朝的皇帝,他能缺女人?他会缺女人? 自然是不缺的。 可是她苏青妩也不是白混的,饶他的女人千千万万又如何,苏青妩依然对自己充满信心。 旁的不说,便只说这“撩汉”一项,苏青妩自认自己还是有些先天优势的, 毕竟,她是穿过来的,脑子里还是带些个东西过来的, 土味情话她也能说得, “如何让男朋友更爱你”的攻略,她也看过, 还有什么“教你三秒读懂男人心”,以及诸如此类的等等, 更重要的是,苏青妩还有些绝学在身上, 当今陛下的生辰乃是元月十七,这个月份这个日子那不正是“摩羯座”嘛... 她前男友就是摩羯座,喜欢的歌手也是摩羯座。 苏青妩的脑中瞬间将摩羯这一星座的特点在脑袋中过了一遍, 摩羯座天性沉稳,事业心极强,但是内心孤僻,很少和人敞开心扉.. . 管他天性沉稳与否,她该撩还是得撩, 管他内心孤僻不孤僻,她定要将这瓜扭下来尝尝到底甜不甜。 等了许久的点心吃食,终于摆上了桌, 面对一桌子琳琅满目,精致无比的碟碟碗碗,苏青妩早已按捺不住, “陛下,妾不客气了。” 苏青妩笑眯眯地望着华云祁,娇气地开口道, 华云祁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苏婕妤当真是饿了,他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 “用吧。” 他的话音刚落,苏青妩便不客气的大快朵颐了。 她率先夹起离她最近金丝红枣软糕,而后依次是芙蓉雪饼,杏仁桂花软酪, 苏青妩一贯秉承的原则便是,该吃的时候绝不废话,想吃的时候绝不宾着, 她如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几样点心装到了肚子里, 华云祁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苏婕妤的“表演”,该说不说,这女子的吃相倒是藏着几分可爱的, 正值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专心致志地用着点心,她鼓着双颊,不住地咀嚼着,活像是一个在嘴中藏满松子的小松鼠那般。 华云祁看着她吃地这般香甜,竟不自觉地也有些饿了。 “陛下,您吃颗枇杷,现下的时节,枇杷是最最甜的。” 苏青妩说话的同时,已经为华云祁将枇杷剥开了一大半, 露出头来的枇杷果肉,鲜黄多汁,饱满欲滴,让人一看便觉得酸甜爽口。 “这枇杷乃是南边来的,一路上快马加鞭送进宫来的。” 华云祁开口道, 苏青妩侧耳听着,心中便早已领会了华云祁的言外之意, 嗨,这枇杷的家乡在何处其实并不重要,陛下您想吃便直说就是了, “陛下,妾再喂您吃一颗, 来,张嘴,啊—” 苏青妩用银筷夹着那已经剥好皮的枇杷就往华云祁的嘴边送去, 眼瞧着枇杷都已经到了嘴边,华云祁自然而然地便张开了嘴。 枇杷是甜的,只是华云祁反复琢磨着方才苏婕妤喂他时候说的最后一句, 来,张嘴,啊— ??? 他生平头一回被人如此安排,且他还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她,当真是个胆儿大的, 华云祁看着眼前这位娇俏明艳的苏婕妤,心中不自觉地便对她多了几分好奇。 第5章 今夜,她不伺候 “陛下,时辰到了,妾也该回去了。” 苏青妩陪着华云祁用了午膳,又用了晚膳, 她瞧着外头的天儿已经擦黑了,她也时候该回去了。 华云祁听着她的话,心中暗暗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旁人,这后宫旁人都是巴不得日日侍寝,巴不得能多与他相处一会儿, 怎的,这苏婕妤却剑走偏锋, 外头天已经黑了,难道不该顺势留下来过夜? 而她,却开口要走。 这是闹哪样? 若是她明白,她便合该知道,他拘了她大半日,晚上自然也是要她留下来的意思呀... 华云祁心中这般想着,随即便开了口, “你想回去?” “是呀,妾要回去了,这个时辰,约莫着陛下也该翻牌子了...” 苏青妩语气平淡,面上波澜不惊。 “朕今日翻你的牌子...” 华云祁不依不饶地说道, “不可,不可,陛下万万不可。 您这已经连续两日翻臣妾的牌子了,您若是今晚再翻妾的牌子,明日在安平宫中,妾怕是要被刀死了。” 还有几句话,她憋在心里未曾说出口。 已经连着两日了,她正值二八年华,放在原来,十六岁的姑娘可还在念书呢… 连续三天高强度“夜班”,那可不行。 苏青妩摇着手,极力表达着自己心中所想。 “什么刀?谁用刀?这是何意? 死不死的挂在嘴边,多不吉利。” 华云祁听不懂苏婕妤口中这奇怪的用词, 苏青妩心中暗道,坏了坏了,这下可坏了,方才情急之中,竟然一个不小心说跑偏了, 她理了理思绪,而后开口向华云祁解释道, “妾的意思便是,后宫的姐妹们都盼着陛下呢,陛下若是一连三日都宠幸了妾, 您且想想,那妾得挨多少眼刀子?!是不?” 苏青妩起身向华云祁的身边走去,待走到了华云祁的身边,她探了探身子,将唇贴在华云祁的耳边轻轻与他低语了一句, 华云祁听完女子的话,一个没忍住,轻笑了两声,而后便用指尖点着苏青妩的脑门儿,笑骂了她一句“没羞没臊”, “既如此,你今日便回罢。” 苏青妩见华云祁这般说,随即向他福了福身子,向其行礼告别。 方才,苏青妩与陛下说的那句话便是, “今日留一物,他日好 相见。” 本是挺正经的话,但经苏青妩的口娇嗔表达出来后,这句话就变得极为暧昧悱恻了。 走出承熹宫的门,苏青妩举头望月,此时月光交接,莹亮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边儿。 “主子,咱们现下可是要回镜棠轩?” 苏青妩身旁的秋水开口询问着自家主子。 “秋水,你看,今晚的月色这般好,不若你陪着我一道赏赏月,散散心罢。” 苏青妩既这般提议,秋水自然不敢不应。 陛下的承熹宫到苏青妩的镜棠轩,是有一段距离的, 主仆二人伴着月色,不紧不慢,不急不慌地走在路上。 苏青妩边走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身边的秋水说话。 就这样一路连玩带闹的,待主仆二人返回镜棠轩的时候,约莫着已经是戌时前后了。 苏青妩刚一坐下,秋月便将已经预备好了的净水端上了前来, “主子,现下天色也不早了,您净手净面后便安置了罢。” 嗯,时辰的确是不早了,苏青妩心中想着, 明儿个一早,她还得早早起身前去皇后娘娘的安平宫中听各位唱大戏呢... 就在刚刚, 她回来的路上,便碰到了乘着步辇前往承熹宫的方才人, 不用细想也该知道,今儿个夜里陛下点了方宝林前去伺候。 这位方才人乃是此回和她一同选秀进宫来的, 她的父亲是礼部的方侍郎,不高也不低的官职, 苏青妩在未曾入宫之前,便对这位方才人有所耳闻, 她全名唤作方许,在这皇城之中的同龄贵女之中,单论姿容,这位方才人着实是有资格排在前面的, 但是,说句大言不惭的,苏青妩自认为自己长得要比方才人更美些。 若是因为当初嫡母有意拘着,不让她出来与各家贵女走动,她也不会埋没这些年。 且不说远了,与她同一批选秀进来的一共有九位,在这九位之中, 她苏青妩便是佼佼者,她的姿色足以让华云祁一眼难忘,且她也是头一个承宠的新人, 这便足可见,她生得有多美。 回想选秀那日,苏家的大娘子的确是将她好生打扮了一番, 她身着流云纱制成的烟紫色薄衫,里头配着绛紫色的百合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连枝海棠... 为了与衣衫 搭配,她发髻上的钗镮乃是一水儿的紫玉... 总而言之,她进宫选秀的那日所穿所戴,是她活了十六年来,最像样的一次。 从前在苏府的时候,她身上穿的便是连大娘子身边的丫鬟都不如的。 不过, 现下好了,现下入了宫成为了当今圣上的妃嫔,且居住在只属于她的镜棠轩中, 平日里,穿什么戴什么也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且,用膳就寝还有秋月与秋水伺候着, 现下的日子,于她而言,已经是很好的了。 想到这里,苏青妩心中不免泛起些许的伤感, 在没穿越过来之前,她便也是这般爹不疼娘不爱的活了二十几年, 她爹是个实打实的负心汉,她的母亲在她三岁的时候病逝后,不出半年父亲就再婚了, 父亲再婚后,她便再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哪怕一面,哪怕一眼... 她无数次怀疑,她那没心肝的爹是不是早就死了... 她打小儿便是跟着姥姥一起过, 后来,在她二十二岁的那年,姥姥没了, 自此,在这诺大的世界之中,她便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不管在这里或是在之前,她似乎都不曾感受过任何来自父母所给予的疼爱与怜惜... 想到这里,心中尽是怅然, 心中闷闷,自是难有好梦的,她这一宿翻来覆去个不停,竟是一夜都没有睡安稳, 次日,天光微亮,东边的天空刚露出一丝鱼肚白, 秋水从外头蹑手蹑脚走进她的寝殿,低声唤她起身, “主子,主子,该醒醒了。” 苏青妩疲惫地睁开了眼,身子却迟迟未动, 她心中暗暗想着, 没法活了,真是没法活了,十六年了,已经整整十六年了,一个懒觉都未曾睡过, 天天起的比鸡还早,日日都要去请安问礼, 偶尔晚上还要干些鸡要干的事儿… 从前在苏府的时候,是给大娘子请安, 现下入了皇宫后,便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乌七八糟的请安与规矩,当真磨人且心烦, 以后,待以后,她出头了有本事了,定要将这规矩改一改... 胸中虽揣着雄心壮志,但奈何现下条件和实力都没达到呢, 苏青妩怂怂地起了身,而后便坐到了铜镜前梳头上妆, 又要去安平宫看戏了。 第6章 后宫时局 身在这后宫之中,岂会有一天是风平浪静的? 且想想,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后宫之中恐怕得有三十个女人还得多呢, 那日日唱戏也不觉得奇怪了。 晨起,苏青妩起身之时,心中很是平静。 昨儿个不是她侍寝,昨儿个陛下翻了方才人的牌子。 今儿个,方才人才是后宫诸位的集火对象。 苏青妩不紧不慢的拾掇着自己,世人都道,女为悦己者容, 但是,苏青妩却并不这么想。 若是没有悦己者,那还不梳妆不打扮了? 女子梳妆打扮,收拾得干净漂亮,图的便是让自己心情好, 悦人不如悦己。 今儿个,苏青妩选了一身月白色绣着连枝杏花的襦裙,随意挽了一个百合髻,斜插了一支垒金丝珍珠步摇。 她现下到底只是婕妤的位份,穿衣打扮上万万不能逾越了才是。 思想向后之下,苏青妩伸手打开了置于妆奁之中的一个红粉锦盒, 这锦盒之中放着一枚鎏金平安扣,这扣子乃是陛下赏赐的, “秋水,你去寻个金链儿来,今儿个我要带这枚扣子。” 苏青妩淡淡地开口道, 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秋水连忙去寻主子要的东西去了。 苏青妩将那銮金平安扣穿过金链,而后便将其佩戴在了脖子上。 她故意在金链子的尾端结了一段,便是想要这平安扣能正正好好的坠在锁骨下方的位置。 “主子,您为何要这般戴,奴婢进宫许久了,还从未见过后宫之中的主子这般佩戴之法的呢...” 秋水望着苏青妩,满脸皆是疑惑。 “你且偷着乐去吧,你跟了我,日后你没见过的多了。” 苏青妩对着秋水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带着三分狡黠以及两分淘气。 秋水颔首,心中不住地琢磨着主子的话。 自是的,主子却是与后宫之中旁的主子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太上来, 她总是隐隐约约地感觉,主子似乎很是看得开,什么都能看得开。 比起侍寝或是争宠,主子更在意的是午膳吃些什么,晚膳预备些什么。 秋水乃是苏青妩入宫后,才到其身边伺候 的。 按理说,世家大族的女子进宫,身边大多会带着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心腹之人, 自小相伴长大之人,情分自然深厚些。 可,苏青妩没有。 没有心腹,没有贴心之人,没有陪伴。 打小儿,她便是自己一个人在苏府过活。 今儿个大娘子屋里来几个人伺候两天,明儿个秋姨娘的屋里匀处几个人上她这里当几日差的... 总而言之,她身边的人总是流动的, 曾经,有一个名唤香花的小丫头,在她身边伺候了三年,后来被苏府管家的儿子瞧上了,讨回家当姨娘去了... 香花一走,苏青妩才幡然醒悟, 她乃是庶出,且一早便没了亲娘,这些年所谓的父亲也不大管她,府中的事情一应都是由嫡母做主。 凭着她在苏府的身份地位,日后的结局左不过也是被嫡母送到哪个大官的手里做小。 后来,嫡母提出将她记在名下,由她代替她的四姐姐进宫选秀。 那时候,苏青妩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虽然她心中知晓,进宫并非是好事。 试想,如若是好事,大抵也是轮不到她的。 在狼虎窝里,与一群女人拼演技拼心计,九死一生。 但,在苏府的日子已经这般难过了,倒不如迈出一步去到另一番天地中搏上一搏。 都是做小,还不如给皇帝做小呢。 给皇帝做小,最起码这身份还高些, 且,说句实话,当今陛下生了好模样,睡了也不算吃亏。 在进宫前,她已经在心中想定了。 她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牵连家族的丑事。但若是她富贵了,她那户部尚书的父亲以及嫡母也别想沾她的光。 一棵小树,幼时不曾浇水施肥,任其野蛮生长。待小树开花结果了却想品尝香甜,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主子,快到时辰了,咱们得动身了,不然一会儿要迟了。” 秋水见自家主子正坐在妆台前发愣呢,故而低声提醒道。 苏青妩对秋水点了点头,而后便带着秋水一同出了镜棠轩的门,往皇后娘娘的安平宫去了。 现下,在这后宫之中,当今圣上膝下唯有两位 公主,分别是琼华公主与琼骊公主。 琼华公主乃是萧妃所出,这位萧妃的背后靠着的便是在大燮朝鼎鼎有名的萧家,萧妃的父亲萧大人便是当朝的御史中丞, 萧大人不仅官做的大,其在官场的声名也是极佳。 而这琼骊公主乃是刘昭仪所出,刘昭仪的母家平平,她能得一公主,全靠的是皇帝的垂怜与偏爱了。 刘昭仪也的确是生的貌美,这一点苏青妩确实承认, 刘昭仪的美自带一股清冷与疏离之感,素日里在皇后娘娘的安平宫之中叙话的时候,这刘昭仪便很少笑,她的眉宇之间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愁意... 大概,陛下喜欢的便是刘昭仪的苦瓜脸... 近几年来,刘昭仪的恩宠大不比之前了,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在这花团锦簇的后宫之中,一日两日的瞧着柳昭仪的清冷疏离许是新鲜的,日子久了,怕是陛下便腻歪了, 试问,谁愿意成日里对着一个不会笑的女子呢?! 琼华如今已有八岁了,而琼骊则比琼华小了两岁。 两位小公主年龄差距不大,按理说应当是能玩到一起去的, 偏偏,这两个不大点的小家伙个个心里头都揣着百十来个心眼子, 两人都把对方视作头号劲敌,一见了面便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身在这宫墙之中,出生在这帝王之家,难免平白无故多出许多的勾心斗角, 且这种勾心斗角,便是从一出生就开始了。 孩子便如同白纸,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不过是跟在自家母亲身边,耳濡目染久了的缘故。 两位公主不对付,萧妃与刘昭仪定然和睦不到哪里去。 当今圣上十五岁登基至今,不过八年。 现下,在这后宫之中,妃位之上只有箫妃,莲妃以及柔妃。 高阶之上尚有空隙,有空隙便自然有可争之余地。 身在这后宫之中的女子,或是为家族争,或是为子嗣争… 但,苏青妩不是。 苏青妩想为自己争。 有了宠爱,有了地位,日子才能好过, 在这后宫之中,没有宠爱与地位,那便等同于待宰的羔羊,生死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第7章 刘昭仪殁了 “主子,隔壁出事儿了。” 一大清早,苏青妩便被秋水的招呼声给吵醒了, 今儿个不用去安平宫请安,好不容易能躲懒多睡儿,奈何天不随人愿。 被吵醒的苏青妩情绪不高,她瓮声瓮气地开口问道, “来来来,你与我说说,隔壁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能让你大清早的来扰你主子的美梦。” 秋水疾步上前,满脸皆是惊慌之色。 “主子,刘昭仪殁了,昨儿晚上的事儿。” 听到秋水这般说,苏青妩瞬间便清醒了,她心中不住的琢磨了起来, 刘昭仪,殁了? 昨儿个晨起在皇后那边请安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的一个晚上的功夫人便没了? 思量之余,苏青妩再次开口, “你可打听到,这刘昭仪是如何没的?”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听旁边的人说,刘昭仪是被什么有毒的脏东西给咬着了。” 现下的确是到了惊蛰前后,那五毒活动的频繁些倒也不奇怪, 但是,刘昭仪位列九嫔之一,且又是一宫的主位, 其身边的人莫不是吃白食的?照看自家主子都能这般不精心的。 苏青妩心中这般想着,冥冥之中她却觉得刘昭仪之死定然不该是这般简单的事。 这后宫的诸位,哪个身后是没有靠山的? 这位刘昭仪的父亲不过是南边的一小小知州,当年南边闹了水患,刘昭仪的父亲治水有功,顺着这层关系才将自家女儿送进了宫里来。 大约,刘昭仪的父亲也是想以自己的女儿为官场上的进身之阶,有朝一日能来皇城谋职。 这位刘昭仪倒是也争气,进宫后便入了华云祁的眼, 听说,有一段时间,华云祁曾连着五日宠幸过这位冰美人。 人都没了,前尘往事便莫要再追寻了。 刘昭仪一死让后宫上下彻底乱了套,公主的生母,陛下的宠妃,说没便就没了。 比起刘昭仪的死,后宫众人更关心的是那年仅六岁的琼骊公主归于何处。 宫中自是有规矩的,九嫔位之中昭仪、昭容、昭媛以及妃位的娘娘方可养育皇嗣。 而遍观这后宫上下,满足条件的倒是不少, 虽然,公主不比皇子,但到底也算是陛下的骨血,有公主傍身总归是好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 第8章 这金钗不对 约莫着过了半月,刘昭仪死因才被查清了。 刘昭仪去的时候刚过了惊蛰节气不久,正是蝎子蜈蚣等五毒出蛰之时,刘昭仪便是因为被剧毒的蜈蚣咬伤方才毙命。 苏青妩听到秋水传回的消息,在得知那刘昭仪是因蜈蚣而殒命之时,心中为之一惊。 到底是后宫,这般毒辣的手段与心机当真是不容小觑。 且不说,这蜈蚣与蝎子毒蛇不同,蜈蚣最大也不过半尺,且被蜈蚣咬伤后的伤口不过就是针尖大小的伤口,极不容易觉察。 但偏偏,伤口小,毒性却强, 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便没了。 “主子,您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秋水眨巴着眼睛,开口询问着苏青妩。 苏青妩听到秋水这般说,连忙伸手向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眼睛看向门窗方向。 一旁的秋月见状,连忙将敞开的房门窗门关好。 苏青妩看着秋月的这般行径,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起来,这秋月与秋水二人不过只差一年,但这心性与脾性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秋月办事更为沉稳,而秋水,则跟那没长大的孩童一般,说话从来不经心不过脑的,想到甚便说甚了。 秋水虽然没有秋月细心,但这丫头身上带着些许灵劲儿, 二人,一个细心沉稳,一个灵动天真,倒也是取长补短,相得益彰了。 便拿今日的事情为例,隔墙有耳,皇后已经知会后宫各处不准妄议刘昭仪之死。 皇后之所以这般做,一来是顾及着尚且年幼的琼骊公主, 二来,便是为着前朝后宫制约平衡的局面了。 虽说刘昭仪家世平平,不比萧妃或是柔妃,母家强大。 但就算刘昭仪父亲官位再小,那也是圣上委任,正经八百的地方官儿,说到底是拿朝廷俸禄,为圣上办事儿的。 好端端的姑娘送进了宫,且为圣上绵延后嗣,前后不过六年的功夫,人没了。 便是放到普通人家也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后宫前朝本为一体,若是后宫嫔妃整日里 议论刘昭仪的死因,那前朝定然也是安生不了的。 若是后宫各处都在闲聊刘昭仪,那皇后该如何管理这后宫, 说句比真金还真的话,谁人当皇后谁人管后宫谁人的命数便长不了。 后宫诸位嫔妃整日里都是闲的不能再闲了,整日里聚在一起无事都能编出些事端来,那嘴巴当真是厉害得紧。 这后宫没有一天安生的时候,皇后日日都苦着脸。 “皇后娘娘既然说了不许后宫妄议此事,我们便不要往那枪口上撞了。” 苏青妩淡淡开口,秋水听着自家主子这般说,连忙将头低了下来。 其实,方才从主子比划那噤声动作的时候,从秋月关门关窗的时候,秋水便已经知道自己言语有失了。 “这件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是谁人对刘昭仪下了黑手,我倒是猜不出,且看琼骊公主归于何人之手就是了。“ 苏青妩的话说得极为含蓄,愚钝的秋水自然是听不明白的。 但,秋月却能明白。 刘昭仪之前虽然曾得到过圣上的宠爱,但不过是昙花一现, 能进到宫中的主子,哪位背后没靠山的, 区别便是在这靠山大或小了,硬或不硬。 刘昭仪身后的依靠的便不够硬气,故而她在这宫中过得也不甚顺心。 即便她膝下育有琼骊公主,但到底是个女儿。 宫中一批一批的新人进来,个个儿都是容貌不凡家境不俗的。 后宫之中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地界儿。 秋月看了看自家主子,此时此刻自家主子正在摆弄着妆奁。 不得不说,自家主子便是这后宫中实打实的好颜色了。 便是后宫佳丽三千,自家主子那也是能排到前三之位的。 当初,苏青妩刚进宫,所分到的宫苑便是镜棠轩。 镜棠轩原始李太妃居住的宫苑,后来李太妃仙逝,镜棠轩便空了下来。 秋月依然记得,自家主子刚到镜棠轩的时候,只身一人,身边竟连个贴身的侍女都没有。 初见主子的时候,她便在心中感叹 ,话本子中所描绘的天人之姿当真是存在的。 那天,主子穿了一身藕色绣芙蓉的襦裙,藕色淡雅与裙摆上娇粉色的芙蓉相得益彰。 当真是宛若谪仙一般的人儿。 管事太监将她与旁的宫女太监带到主子面前,让主子挑选。 主子走到自己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随即开口说道, “这丫头生的清丽干净,甚得我心,便要她吧。” 便在秋月想得入神之时,苏青妩的一声召唤将她的思绪牵了回来。 “秋月,你且帮我看看,这支金钗是否有问题?还是说它的工艺本就如此。” 秋月接过自家主子递来的金钗,将金钗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支步步生莲的金钗乃是主子侍寝后,萧妃娘娘给的赏。 金钗乃刻金工艺,每一瓣莲花都是匠人在金子上刻出来的,便是连那莲花花瓣的纹路都一清二楚。 秋月将金钗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并无察觉出什么不对之处。 “秋月,你不觉得这金钗的分量与其外观有所不符?!” 苏青妩淡淡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从前我在家中,甚少佩戴钗镮首饰,对这些不甚了解, 你原先不是贴身伺候李太妃的,见过的金钗玉环当比我多,你掂量掂量。” 秋月听自家主子这么一说,随后掂量掂量手中的金钗,在这份量上还当真是有些不对。 轻了。 秋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主子,这金钗的确是轻了些。 先前,奴婢侍奉在李太妃身边之时,李太妃有一支玫瑰金钗,外观工艺都与眼前这支相似, 李太妃十分喜欢那支玫瑰金钗,不说日日佩戴,那也是每隔三五日都要带上一回的。 但...那支玫瑰金钗可比您这支要重上许多呢。” 听秋月这般说,苏青妩心中就有数了。 分量不对,还能是为何,个中原由只可能是金钗内里有虚罢了。 既察觉出有异,便也没必要再留了。 “给我砸了它。” 苏青妩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9章 自行避孕 砸了它? 苏青妩一开口,秋水与秋月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主子,这金钗乃是萧妃娘娘的赏赐,若是砸了,日后难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秋水开口说道。 “既分量不对那便一定有异,只有砸了方能知晓其中洞天。 我说砸,你们便砸了就是了。 若是我想多了,不过是损失了一金钗而已, 如若不是,那便是我发现的早,防患于未然了。” 苏青妩边说着,边用眼光四处搜索着。 “主子,您之所以这般怀疑,想来定是害怕这金钗空心的,中间藏了脏东西。 其实倒也不必砸了,便交给奴婢,奴婢先前跟在李太妃身边曾为李太妃修过一二首饰。 不若将这金钗交给奴婢,奴婢这金钗上端融了,便可知其中如何。” 苏青妩一琢磨,秋月所言当真更为妥帖,随后她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说干就干,秋月取来了蜡烛,随后又托人寻来了点朱砂。 秋月先取出了些许朱砂放置于铁勺之上,随后将那铁勺放置在明火之上加热, 朱砂遇热,丝丝向上冒着烟气。 秋月的另一只手则是将那金钗的上端靠近那烟气,随后又将那沾染上烟气的金钗上端靠近明火加热。 金钗上端瞬时融化,与此同时,在金钗上端融化的同时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异样的香气。 “主子,的确是空心的。” 秋月将金钗递到了苏青妩的眼前, 苏青妩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金钗之内别有洞天。 “主子,这金钗之中藏着的是香粉,不过这香粉气味极淡。” 秋水看着金钗,开口对苏青妩说道。 “可需奴婢前去太医院...” 秋水紧跟着补充了一句,苏青妩听到秋水这般说连连摆手。 “你当真是个没心眼的,你莫不是嫌你主子我没本事,想要另寻高就了?!”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秋水的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我刚到这宫中不久,在宫中一没人脉二没地位,这太医院是什么地儿, 这金钗是萧妃娘娘送的, 我私自损坏本就不该,且我还发现了这金钗之中的秘密。 你若是去将太医请来鉴别我这金钗之中藏着的到底为何物,保不齐第二日我便要没命了。” 苏青妩的话说完,秋水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嘴巴微张开, 苏青妩看着秋水这般表情,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想到, 当初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吗?怎会挑上这般蠢笨愚钝的丫头咧... 不过,在这宫中,蠢笨愚钝些不妨事,忠心更为重要。 索性都是要在这宫城之中度日的,一起成长历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这金钗之中的东西,甭管是香粉还是香珠,又或是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既然能藏在金钗之中,无外乎两层缘由, 一是萧妃娘娘想要我的命,二是萧妃娘娘想要我未来孩儿的命。 我初来乍到,未曾拉帮结派,事事时时小心恭敬,想来萧妃娘娘想要我命的可能性小些。” 苏青妩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如今圣上膝下唯有两女,并未有皇子。 且我刚进宫来,圣上便接连宠幸了我两日,萧妃娘娘大约是怕我怀上皇嗣罢了。 如此想来,这金钗之中藏着大约是让我不易怀孕或事致人小产的。”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秋水瞬时间脸色就变了, “主子,奴婢这就将这金钗扔了去,这萧妃娘娘长得慈眉善目,这心眼儿怎这般的坏。” 秋水拿着金钗便要往外头去, “那,便将这金钗埋到咱们院中的犄角旮旯处去吧。” 苏青妩点了点头,示意秋月将金钗交给秋水。 “想来,萧妃娘娘将这脏东西藏到金钗之中,必然是这里头的东西需要贴身佩戴方能发挥效用。” 苏青妩接了一句。 秋水将秋月递来的金钗接到手中,随后怒气冲冲地便要往外走, 苏青妩与秋月便静静地看着,便是离那门还有两步的时候,秋水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看着秋月与自家主子,随即开口, “不对,这般隐秘的事情,我怎能青天白日地干呢, 得等到晚 上,夜深人静之时。” 苏青妩听着秋水的说辞,莞尔一笑,心中暗道,这丫头总算聪明了一回。 实际上,就算萧妃娘娘不将手伸过来,苏青妩也是会自行避孕的。 不是不想要孩子,是因为现下凭她的地位,就算有了子嗣她也是护不住的。 当下,她不过是个婕妤之位,在宫中这等虎狼窝,得先有自保的能力,方才能保护旁人。 且,大燮朝的规矩便在这摆着, 后宫嫔妃,昭仪、昭容、昭媛以及妃位方才能将孩儿养在自己的身边。 便是九嫔之中其他的,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都没这个资格。 苏青妩儿时便没有得到亲娘的关爱与庇护。 如今,她的孩儿绝不能走自己的老路。 她要足够强大的时候,方才会考虑子嗣方面的问题。 若非如此,就算平安生下了孩子,孩子也是遭罪。 便像刘昭仪,她撒手走了,琼骊公主便成了后宫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谁人都想争抢一番。 苏青妩自己不愿为人棋子,她亦不愿自己的孩儿成为旁人算计的对象。 就在苏青妩想的入神之时,陛下身边的八喜公公来了。 苏青妩敛了敛神色,满面春风地将人迎了进来。 八喜公公向苏青妩行礼问安后,随后便表达了自己为何前来, “苏婕妤,今晚您预备着,陛下点了您侍寝。” 苏青妩浅浅一笑,开口回道, “有劳公公传话。” “话已经给主子您带到了,那奴才便不叨扰小主梳妆了。” 苏青妩见八喜公公要退,连忙招呼秋水将人送出镜棠轩。 秋水闻声而动,便在八喜公公未出镜棠轩正门之时,秋水从随身的荷包之中掏出了五枚金瓜子。 “我们主子说了,原本是该留公公喝盏茶吃些瓜果的,但想到公公您事多,便不留您了。 这,是我们主子给您的茶水钱。” 秋水将手中的金瓜子递给八喜公公。 待出了镜棠轩的门,八喜低头看着手中的金瓜子,心中暗道, 镜棠轩的苏婕妤日后定会不可限量。 第10章 身为中宫怎可这般没脑子? 约莫着又过了三四日,有关琼骊公主的事情方才定了下来。 最后,琼骊公主被圣上钦点送去善若宫中养育。 善若宫,便是当今皇太后的寝宫。 苏青妩得知此事的时候,觉得甚是意外。 她虽初来宫中不久,但关于皇太后的事情也是略有耳闻的。 当今这位皇太后,并非圣上的亲生母亲,而是当今圣上的嫡母,先帝的皇后。 当今圣上的母妃乃是温贵妃,于圣上登基同年离世。 说起来,这位温贵妃当真是好没福气,眼瞧着自家儿子便要坐上大燮朝九五至尊之位,但没成想她却先一步去了, 虽然圣上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追风温贵妃为太后, 但,再高的位置再大的荣光又如何,人已消逝,要这一个太后的尊称又有何不同。 便是为着这件事,当今的皇太后与圣上闹了好一段日子。 今日,苏青妩依旧是循规蹈矩,晨起对镜梳妆,打扮妥帖后便前往皇后娘娘的安平宫请安。 苏青妩自知自己位份不高,故而每日的请安她便是赶早不赶晚。 不像宫中的位高权重的嫔妃,每日的请安总要迟上那么一时片刻的方才能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在例行的请安之中,萧妃娘娘是只晚不早的,日日如此。 不过,这位也不会彻底不将皇后放在眼中,每日便是迟,也超不过两刻钟。 还有一位便是那娴妃娘娘,这位娴妃娘娘本就与萧妃交好,两人的母家共在朝中为官,且都是文官。 唯一不同的便是,萧妃娘娘父亲的官职要略高于娴妃娘娘的兄长。 再加上萧妃娘娘诞育了琼华公主,两人虽同在妃位,但萧妃娘娘的位置便要比娴妃娘娘高上了一大截。 萧妃娘娘日日晚,娴妃娘娘却是每隔三日晚上一回,准的很。 今日便是娴妃娘娘再度晚来的日子, 安平宫中,其余诸位早已经喝着茶水用着果子了,但唯独萧妃娘娘与娴妃娘娘迟迟未到。 今日皇后赐予各位的茶是紫苏越红, 苏青妩手持茶杯,小口啜饮着,心中暗道,到底得是位高方才能有这般好的茶, 红茶性温,紫苏亦是。红茶配上 紫苏,入口回甘且还带着丝丝缕缕紫苏的温润清香, 她宫中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红茶,入口苦涩不说还发酸。 便是在苏青妩专心思量之时,一声通传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妃娘娘到—” “娴妃娘娘到—” 众人的目光纷纷被这一声通传吸引了去,有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有的便是放下手中的高点,微微抬头看向门外。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均集中在门口之时,苏青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瞥了一眼在上头正襟危坐的皇后娘娘。 只见,那身着华服,头戴金凤冠的女子不苟言笑,眉头微蹙,嘴角微微向下,一脸不悦。 苏青妩悄么声地看了一眼,心中多少便有数了,今日大概是有好戏要看了。 推己及人,后宫中的诸位儿女按名份上便都该是唤皇后娘娘一声嫡母。 刘昭仪前脚走了,在琼骊公主的养育上,皇后娘娘也是费心争取了一番的。 按照道理来说,皇上将琼骊公主的养育之权许给皇后,那是顺理成章。 偏偏,皇上未曾这般做,他将琼骊公主转脸送到了皇太后的善若宫。 此举,不是明摆着在打皇后娘娘的脸。 估计在皇后娘娘的心中,皇帝此举便是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儿个萧妃娘娘与娴妃娘娘又请安晚到。 皇后娘娘心中不爽快,无法将气撒在皇上身上,正愁每个由头泄泄心中火气,正愁没个机会让她立威呢, 嘿,萧妃娘娘与娴妃娘娘便上赶着往枪口上撞了。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萧妃娘娘与娴妃娘娘一前一后,款款走进安平宫的正殿,随后俯身向皇后娘娘行李。 她二人乃是妃位,与苏青妩这般位份不同,无需行跪安之礼。 “你二人给本宫跪下。” 在二人话音刚落之时,正坐在上端的皇后娘娘便呵斥道。 “你们是来给本宫行礼问安的,并非是在本宫面前摆款的。 请安的时辰已过片刻,你二人方才缓缓而至,看来便是未曾将本宫放在眼中。” 皇后娘娘板着脸,语气冰冷,脸上尽是愠怒。 在坐诸位见中宫愠怒 ,连忙颔首垂下眼眸,安平宫上下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众人浅浅的呼吸之声。 在这般安静的氛围,萧妃娘娘轻轻咳了两声,随后她对着皇后娘娘深深一个叩首, “皇后娘娘恕罪,是嫔妾的不是。 嫔妾并非有意来迟,现下白日里天气虽有转暖之意,但是早晚的倒春寒不容小觑。 长公主这两日便是受了凉气,日夜咳嗽。 您是知晓的,小儿咳嗽大多夜间更为眼中,嫔妾彻夜照料长公主,几乎一夜未眠。 大约到了寅时方才伏在长公主的床榻边浅浅眯了一会儿。” 萧妃娘娘诉说时候眼中带着几分晶莹,面上尽是慈母之温柔。 随后,萧妃娘娘将头向后微微一转,在转头的同时面上神情跟着来了一个大拐弯, 萧妃呵斥着身后的婢女, “春蝉,不是与你说了要你及时唤醒我,莫要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 那名唤春蝉的婢女被萧妃这般一呵斥,连忙跪在地上, “娘娘,是长公主殿下心疼娘娘您,与奴婢说让娘娘您多睡片刻,待过会儿长公主殿下会唤您起身...” “孩童之话如何能听信,她与你这般说完自己边又睡了去, 说到底,还是你的不是,是你听信了长公主的孩童之言...” 萧妃疾言厉色地训诫了一番贴身婢女,当她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又变成了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皇后娘娘,嫔妾今日有错,您便罚嫔妾就是了。” 萧妃娘娘自导自演的这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苏青妩看得津津有味。 “罢了,长公主抱恙你彻夜照料, 如此这般,你误了给本宫请安,情有可原。” 皇后娘娘眯着眼,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萧妃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萧妃由着身边的婢女搀扶着,坐回了皇后娘娘下首的位子上去。 皇后娘娘对萧妃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过是因为萧妃有琼华公主为挡箭牌。 “娴妃,你一无子嗣需要照料,昨日也不是你伺候圣上, 那你今日,又是为何误了给本宫请安的时辰...” 皇后娘娘怒目圆瞪,脸上的愠色比之前更深三分。 第11章 后宫画眼线第一人 “皇后娘娘,嫔妾...嫔妾....” “皇后娘娘,嫔妾不敢,嫔妾并非有心。” 娴妃憋了半天,支支吾吾便给出了一个“并非有心”的答复。 苏青妩听着娴妃娘娘这般答复,心中不禁感叹, 这位娴妃娘娘还当真是个拎不清的,就凭她的这般段位还好意思整日里跟在萧妃娘娘身后一道混。 说到底,两人便是有质的不同, 且不说萧妃娘娘的父亲乃是当朝的御史中丞,御史台的二把手。 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则廷辨,小事则奏弹,这便是御史台的职责所在。 说白了就是,萧妃的亲爹人家能在朝中指出任何官员的错漏。 而,娴妃娘娘,娴妃的兄长是当朝礼部尚书。 对比起来,礼部尚书虽品级高于御史中丞,但礼部的实权是如何也比不过御史台的。 且,一个是兄长,一个是亲爹,孰远孰近,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拎得清楚明白。 若是娴妃在宫中荣光万丈,那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家族以你为骄傲。 若是娴妃在宫中犯了事,届时怕是她的礼部尚书的兄长便会第一时间与她划清界限, 便是她的兄长不忍心,兄长的后头可还有嫂嫂与孩儿呢...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因素,如今皇上膝下唯有两个公主,其中一个便是萧妃所生, 有子嗣的嫔妃与无所出的嫔妃,怎可一概而论?! 皇后娘娘今日有意立威,何为立威,说白了便是杀鸡给猴看, 皇后娘娘不介意哪一位当“鸡”,她只关心,如何杀“鸡”方能震慑住旁的那群猴。 “娴妃不敬中宫,以下犯上,赐三十板子,降位为婕妤。” 皇后娘娘此言一出,娴妃哭喊着求皇后娘娘宽恕, 可惜,为时晚矣,皇后娘娘连头都未曾回一下便 走了。 苏青妩看着泪眼朦胧的娴妃被皇后娘娘身边之人拖下去行刑,心中浮上些许难以言说的感受。 在宫中讨生活,便是如此的,没有那金刚钻便莫要揽瓷器活儿。 三十板子下去,便是人还活着,但身体多半也是被这板子打毁了。 从妃位到婕妤,这中间无论是分例还是地位可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无人知道,从婕妤到妃位需要熬多少年,但是从妃位跌落便只在转眼一瞬间。 她不觉得娴妃可怜无辜,入了后宫之中的女人,何人不可怜? 她只觉得娴妃不慎聪明,今日之果便是前日种下的因。 苏青妩回到镜棠轩,用过午饭后便懒洋洋的躺在院子中的摇椅上捧着诗经看会儿眯会儿。 现下虽然是早春,但午后的阳光甚好, 盖着大氅,被日头这般晒着,苏青妩只觉得周身都是暖洋洋的。 苏青妩沐浴在阳光之下,不知怎的便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便听秋水说,陛下身边的八喜来过了,只传话说让她晚上预备着,到了时辰,凤鸾春恩车会来镜棠轩接她前往承熹宫。 简而言之,便是今晚皇上点了她侍寝。 苏青妩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并非不愿侍寝,在这后宫之中侍寝方才有宠爱,有宠爱方才能吃香喝辣。 她叹气的原因无外乎是心中有些发愁,她怕自己冒得有些太快了,太过于引人注目。 既然圣上点名要她,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苏青妩换上了一身莲粉色的衣裙,裙摆处点缀着金丝绣制而成的大朵芙蓉,芙蓉旁有两只蝶儿嘻吸,蝶儿的翅膀之上点着小巧的猫眼石,遇光便反出粼粼光泽。 她将墨发高高挽起,完成一个百合髻,发髻之上斜插一直芙蓉金步摇,随后又在发髻的另一端点缀了两枚 芙蓉石制成的珠花。 手持眉黛,顺着眉形轻轻勾勒,随后将香粉在面中均匀铺开。 苏青妩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左看右看总觉得一双杏眼显略微无神。 随后,她用刀轻轻将眉黛刮下些许粉末用水和匀, 苏青妩找出用来绘画的最细的描笔蘸取和水后的粉黛沫, 她一手翘着兰花指捏着描笔,一手食指将杏眼撑开些许, 苏青妩对着铜镜,眯着眼,顺着自己眼睛的形状在睫毛根用描笔细细勾勒着。 秋月看着自家主子用描笔在眼皮上捣鼓,心中疑惑不解, 为何自家主子要在眼皮上画出一条黑黢黢的线来... “主子,您这是作甚,这描笔可不兴拿在脸上画...” 就在秋月迟疑之际,秋水已经开口相劝了。 “无妨,你们不懂,我这可不是在眼皮上胡画, 我这是在描眼线呢...” 描眼线? 秋水与秋月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便能看出,她们听不懂苏青妩口中的“眼线”为何意。 “瞧瞧,我描完了,你们看看我这眼睛与之前可有不同?!” 苏青妩将手中的描笔放下,随后转过脸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望着秋水与秋月。 秋水秋月闻言向前靠近,她们仔细地端详着自家主子的眼睛。 别说,还真不一样了。 主子拿着描笔蘸了那黑黢黢的汁水描过后的眼睛便是比之前更有神, 且,主子在眼尾处用轻轻向上挑了几分,原先主子的眼睛是圆润可爱的,经主子这么一描, 原先的可爱少了三分,现下的眼睛平添了几分娇媚。 “如何?你家主子乃是神笔马良转世吧?!” 苏青妩自吹自擂,秋水秋月没忙不迭点头应和, “主子描的好。” “主子这眼...眼线...乃是神来之笔。” 第12章 为朕松松肩膀 收拾妥当后,苏青妩便让秋月传了晚膳, 春恩步辇还得等会儿才来, 在这个步辇来接她之前,她的可是得先将肚子填饱了再说, 毕竟晚上还有“硬仗”要打。 苏青妩与旁的小主娘娘不同,旁的小主娘娘一听晚上要侍寝便是连一粒米也不肯多用,一口水也不肯多饮, 生怕多吃一粒米,多饮一杯水便会让那腰身多出几厘,腹部多鼓出几寸... 在苏青妩眼中,这样做可以,但没有太大必要。 侍寝一事本就是体力活儿,加持久战。 生饿着不吃,嘴里多少也有味儿不是。 且,这男女之事,本就是要看状态,靠配合,饥肠辘辘状态不佳如何能与皇帝老儿打配合呢... 苏青妩抱着这样的心态,将自己吃了个肚儿圆。 用过饭后,她又饮了两碗桃花酪甜甜嘴也甜甜心。 她刚将碗放下,镜棠轩外就有了动静。 春恩步辇的叮当前来接她去承熹宫了。 苏青妩坐在春恩步辇之中,心中思绪万千,晚风微凉,她心中也不甚温暖。 如若能选,她还是会选择替五姐姐入宫的。 因为,她本就知晓,在这世间能遇到两心相许命定之人是难上加难之事, 若是可以,她也想要嫁与自己一生一次的心动之人,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惜,一生一次的心动难遇, 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不可求。 这样的巧合宛若天上月,云间星,够不到,摸不着。 她现下既然入了宫,心中便是早已明白,她的枕边人是当今圣上, 是个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主儿, 是个身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无情之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前朝后宫之间,他就连让谁侍寝,让谁得宠都是权衡利弊而后得来的结果。 无情且清醒。 聪明且果断。 苏青妩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自己以为她能赢的筹码无非是她活得比后宫旁人清醒。 她虽现下身在婕妤之位,但到底她的父亲乃是当朝的户部尚书, 户部,便是大燮朝的钱袋子。 户部尚书统领户部,那必是得到当今圣上信赖臣子。 该说不说,苏尚书在父亲的角色上不 称职,但在为官上却是一个顶顶圆滑的老油条。 自打苏青妩入宫后,苏尚书也曾暗中送予钱财给她。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现下世道便是如此, 在宫中,处处都是需要用银子的,没银子给下头的人好处,便没有样式好看的衣衫,且衣衫上便没有好看的刺绣花样。 苏青妩既替苏心净入了宫,手中自然也不能紧巴了。 现下,她的脸面便是苏尚书与苏家的脸面。 在苏青妩思量之际,春恩步辇便已行到了承熹宫外。 在秋月的搀扶下,苏青妩缓缓下了步辇,款款向承熹宫内走去。 “婕妤苏氏恭请陛下圣安。” 苏青妩俯身,毕恭毕敬地向华云祁行礼问安。 彼时,华云祁正坐在案桌,专心翻看着手中书卷。 他眼皮都每抬一下,只挥了挥手,示意苏青妩走上前来。 苏青妩莲步微挪走到华云祁的身边, “为朕松松肩膀。” 苏青妩闻声而动,素手搭在了皇帝的肩膀之上随即揉捏了起来。 “用力些。” 苏青妩听到华云祁这般吩咐,手上连忙加重了些许力度, 她到底是女子,一双手本就生的柔软纤细,便是用了再大的力气也不显。 华云祁感受不到她的力道,但苏青妩却已经累的脸红脖子粗了。 苏青妩手上发力的同时,嘴巴鼻子都跟着一道用力,还时不时发出三两声闷哼。 此时的苏青妩心中当真是不愉快,早知道今晚被他唤来当“技工”,她还花心思打扮作甚… 华云祁原本专心看书,但奈何身后传来的动静太过于诡异,他忍不住回头一看, 只见身后女子面色红润,樱唇微抿,轻轻蹙着眉头,脸上尽是不情不愿。 “苏婕妤可是累了?!” 华云祁开口询问道, 听到华云祁这般询问,苏青妩手中的动作没停下,她一边按压揉捏着一边开口回应, “自然累,陛下的皮肉紧得很且还硬邦邦的,妾揉也不是捏也不是的。” 听到苏青妩这般回答,华云祁瞬时间被她的直率言语给逗笑了。 他倒是许久不曾见过这般坦白之人了,若是换做旁人,他这般问换来的大多 会是这样的回答, “妾不累,给陛下松肩是妾的福气...” 眼下看来,苏婕妤倒是个实诚的,心中如何想嘴上便如何说了。 见她如此坦诚,华云祁不禁想要再问她点别的什么, “你倒是个有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既然你如此坦诚,那朕便再问你个事儿。” “陛下只管说就是了,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青妩停下了手,而后接着补充了一句, “陛下问之前,可否允许妾坐下来...” 苏青妩眨巴着她那对儿水灵灵的眼睛,含笑望着华云祁, 华云祁轻轻一笑,笑意中含着几分无奈之意,随即点了点头。 苏青妩在华云祁身边落座,而后她双手搭在华云祁的案桌上,偏着头看着华云祁,言外之意便是可以问了。 华云祁看着她这般行径,心中暗暗感慨,这个苏婕妤不但生的水灵娇俏,且她还是个会撒娇的。 “今日皇后责罚娴妃之时,你也在场。 此事,你如何看?!” 华云祁此言一出,苏青妩的眼神之中瞬时间闪过了几分警觉,她立时将头摆正,正襟危坐。 “怎么?你这般是不敢回答朕的问题?!” 华云祁看着变化如此迅速的女子,随即开口补了一句。 “自是不敢的,事关皇后娘娘与高位嫔妃,妾如何敢回答。” 苏青妩低头垂目小声说道,此时此刻其心中当真是叫苦连天, 眼下圣上这般问,当真是比让她卖力气还可怕。 “朕既问了,你如实答便是了,莫要顾左右而言它, 不管你如何回答,朕只一听便过了。” 华云祁语气温和,苏青妩眼眸上扬小心看了一眼华云祁, 在四目相对之中,苏青妩心中有了底。 “妾以为,皇后娘娘今日此举,多少有失公允了。” 苏青妩此言一出,当真是令华云祁心中一惊。 虽然是他让这小女子开口的,但他却没料到这小女子会这般敢说。 苏青妩的言语彻底将华云祁心底的兴致勾了上来, 华云祁将身子转向苏青妩,两人从一整一侧变成了面对面, “你细细说说,皇后如何不公允了?! 朕想听。” 第13章 她的妩媚多姿胜过青山千倍 苏青妩咽了咽口水, 既然前半句已经说出了口,后边的话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了。 索性,不如说个干脆。 抱着这样的想法,苏青妩大着胆子将自己的见解尽数说与华云祁听。 “妾以为,刘婕妤与萧妃娘娘今日乃是犯了一样的错误。 皇后娘娘便是要罚,也应当两人一道罚才是。 虽然,萧妃娘娘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但是那又如何,晚了便是晚了。 如若要宽恕,那便应当两人一道,切不可厚此薄彼。 且,萧妃娘娘的解释与平时大差不差,毫无新意...” 苏青妩大着胆子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其实她心中明白,请安来迟一事萧妃娘娘不止一日两日了, 但偏偏,每回她都有合理的解释,大多数时候都是拿着琼华公主做幌子。 今日,皇后娘娘重重责罚了刘婕妤,更多的是想在众位嫔妃面前立威。 降位份,打板子,将娴妃从高位上扒下来降为婕妤。 这样的行径,看似厉害,实则却是纸老虎, 治标不治本。 这个道理,苏青妩明白,华云祁心中亦是清楚。 今日,华云祁之所以这般问,不过是想看看眼前这位佳人是徒有外表的绣花枕头,还是内里也有货。 听着苏青妩这般回答,华云祁心算是彻底明了,眼前这位不仅生的好看,最重要的是她是个聪明的。 方才,那女子的话只说了一般,还未说完, 她既能将话说到此处,那更深一层她自然也是考虑到了, 苏婕妤的点到为止,便是她更聪明的地方。 萧妃不将皇后放在眼中,总拿琼华为幌子故意晚到,张扬行事。 她,虽是琼华的亲生母妃,但他绝不会允许任何后妃以皇家血脉为依仗, 他的孩儿,无论男女,都不该是旁人的争权夺利的工具。 华云祁面上蒙上一层沉沉 的雾气, 苏青妩心中忐忑,她低着头,偷偷瞄着华云祁的脸。 她大气都不敢出,华云祁也是默不作声,承禧宫的寝室内一片寂静,静到苏青妩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华云祁方才开口, “苏婕妤。” “朕很喜欢你的聪明,今日你所说之言,朕心中亦是这般想。 往后,后宫种种,朕少不了要过问你一二了。” 苏青妩心中反复揣摩华云祁言语之中的深意, “陛下...您的意思...是让妾当您的探子吗....为您探听后宫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后宫真的没什么大事儿,左不过就是一群女子凑在一起唱戏斗嘴罢了...” 苏青妩的回应惹得华云祁爽朗一笑, 华云祁听着女子这般回答,心中不禁感叹,苏婕妤当真是个思想跳脱的,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她竟能联想到这般。 他乃整大燮君主,区区后宫,只要他有心想要知道便能知道,用得着委任一个小女子潜伏在后宫当什么劳什子“探子”... “让你去当探子,着实屈才了。” 华云祁话音一落,便伸手将身边的女子揽入了怀中。 眼前的女子肤白胜雪,明亮的眼眸之中藏着几分不安, “你的眼睛生的甚是好看。 你倒是会长,都说女子肖父,你的眼睛倒是不像苏尚书。” 华云祁与苏青妩两人距离极近,几乎到了鼻尖挨着鼻尖的程度。 苏青妩听着华云祁这般说,眼前浮现出了苏尚书与家中几个姐姐的眼睛... “是,妾的眼睛随了妾的母亲。” 苏青妩小声回答, “妾的眼睛是家中姊妹之中几个里,最大的。” 华云祁听到苏青妩这般说,脑中瞬有画面了,苏尚书的鼠眼,若是按苏婕妤所说家中其他姊妹都生了苏尚书那般的眼睛, 恩,那想来 ,苏尚书合该多给家中的女儿准备些嫁妆。 “如此说来,你便是苏家最好看的姑娘了?!” 华云祁说话的同时,一只手已经探到了苏青妩的衣带的地方了。 “是,不是妾自夸,妾的确是家中颜色最好看的。” 华云祁捏着衣衫间柔软轻薄的细带,一拉二拽之下, 苏青妩最外头的衣衫便从肩头滑落。 “你入宫多日,朕还不曾问你,你的闺名为何?!” 华云祁继续问着,手上动作仍旧没停, “妾...妾的闺名换做青妩。” 伴随着华云祁手上的游走,苏青妩的气息略微有些不稳,身体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妾的名字便出自这句诗。” 苏青妩话音一落,随后双手环住了华云祁的肩膀, 华云祁顺势将她打横抱起,向床榻行去。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兰露华浓。 明黄的纱帐上用金线绣制而成的云纹熠熠生辉,帐中隐约能看到两抹身影浮动,交织。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帐子之中的两抹身影方才消停下来。 苏青妩承宠过后,已然是困极累极, 肩膀上星星点点的粉色印记连成了一片, 华云祁看着身边香甜睡去的女子,心满意足。 “陛下,可将苏婕妤送回镜棠轩?!” 八喜低声询问着, 华云祁大手一挥,随后开口, “她既已经睡了,今日便让她歇在承禧宫就是了。” 随后,华云祁起身沐浴,温水在皮肤的每一寸流淌, 华云祁不禁想到方才女子的一颦一笑,以及她承宠之时的娇气矫情的模样。 他本就偏爱聪明的女子,偏偏这聪明的女子还生得这般赏心悦目。 她的闺名换做青妩,这名字当真是别致好听。 她便如她名字一般,青山如何能与她相比,她的妩媚多姿犹胜青山千百倍... 第14章 陛下给的特殊待遇 在苏青妩侍寝后,陛下留她在承熹宫过过夜之事, 伴随着晨晓初至,后宫各与院也尽数得知。 苏青妩这一宿睡得当真是不舒坦,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过去的, 且这梦里话总觉得身上被什么压着一般。 今晨醒来的时候,她腰肢酸软,身上乏力得狠。 她眯着惺忪睡眼,开口便呼唤秋月秋水为她取水来。 “秋水,现下什么时辰了,我可还能再睡一会儿? 你先给我取杯茶水来,我当真口渴得厉害...” 苏青妩平躺在床榻上低声嘟囔着,声音之中尽是慵懒之意。 现下的苏青妩整个人还未及时清醒,方才说话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说的。 彼时,华云祁正在由八喜伺候着穿衣,预备着前去早朝。 他听到床榻上的女子这般开口,不由得将目光投到了床榻上。 纯白的小姑娘裹着他明黄色的软被,墨发随意披散,双眼紧闭,圆润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华云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儿。 所幸,现下时间尚有富裕,他拦住了秋水,随即将秋水手中的茶盏的接了过来,亲自向床榻走去。 华云祁将茶盏底部挨了挨女子摊开的手, “秋水,你先扶我起身,我这般姿势如何能饮水...” 说着,苏青妩的手便腾空举了起来,华云祁顺势拉住了女子纤细的手臂,一个发力便将自己从床榻上拽着坐起身来。 便是这一个动作,便让苏青妩彻底清醒了。 她这人,最大的毛病便是觉多,晨起起床太费劲。 之前在镜棠轩的时候,每每晨起秋月秋水也总是这般将未醒过来的她拉起来, 但是,无论是秋水或是秋月,两人都没有这般大的力道。 苏青妩睁开双眼,一睁眼便看到了身着龙袍的华云祁一手拿着茶盏,另一手则拽着她的手臂。 苏青妩一时间慌了神,努力回想昨日之种种。 她的记忆便只听在她哭着央求圣上放过的阶段,至于后来的便浑然记不清了。 眼见现下之景,苏青妩心中多少也有数了,昨日她大抵上并未回镜 棠轩,而是歇在了圣上的承熹宫。 “陛下。” 苏青妩低着头,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神色。 “妾昨儿个太累了,一时间贪睡,头脑不清,还望陛下莫要与妾计较。” 华云祁看着眼见女子低头垂目,面上含羞,听着她的软糯言语,心中竟有一股说不出的畅快。 这便是夸人于无形,润物细无声了。 她说自己昨日累,为何会累? 这其中缘由,唯有昨日被翻红浪的二人心知肚明了。 “不是口渴?先用水吧。” 华云祁将茶盏递给苏青妩,苏青妩连忙接了过来。 她当真是渴极了,将茶盏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陛下的承熹宫当真是什么都好的,枕头的好睡,床褥柔软滑溜,便是连晨起的茶水都这般想天。” 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清醒过来的苏青妩第一时间便是要狠狠地拍一拍自己“顶头上司”的马屁。 她将谄媚之意做到了极致,华云祁看着眼前女子这般狗腿子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向上勾了勾,心中暗道, 眼前的这位当真是个有情有趣儿的妙人。 “你昨日睡得沉,朕便没让你再回镜棠轩,现下早晚凉意重, 没得这一折腾,你再受了寒气。” 华云祁开口说道,苏青妩从这言语之中品到了几分关心之意。 她正欲开口回应,华云祁便先一步开口了。 “昨日你歇在承熹宫,朕想着你的衣衫也该换了,今日一早便命人去明绣局给你取了一套来。” 华云祁说完,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前去早朝了。 秋月端着圣上晨起命人取来的那一身新衣衫站在一旁等候,苏青妩起身将那折好的衣衫展开, 青色的裙装,裙上的花样是兰花,浓重的蓝在青绿之间格外显眼,加之蜀绣的技法,让裙摆上的兰花更为灵动。 苏青妩用手抚过那青色衣裙,随后将目光落到了托盘角落的锦盒之上。 她伸手取过锦盒,随后打开,定睛一看竟是一支蓝水翡翠步摇。 苏青妩取出步摇,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这翡翠当真是上好的成色,色溶于底,刚光尽 现,且这蓝水翡翠的色泽宛若天空一般澄澈干净, 翡翠雕刻成兰花形态,正好与今日的衣衫相配。 苏青妩换上衣衫,让秋月为她挽了一个朝云近香髻,翡翠步摇斜插在发髻之中。 承熹宫没有铜镜,更没有胭脂粉黛。 苏青妩只用清水匀面后,便带着秋水与秋月前往皇后娘娘的安平宫去了。 承熹宫与安平宫距离很近,不过走了半刻钟便到了。 苏青妩到了安平宫的门口,便等候在外,先让秋月进去传话。 便是在她等待之时,原先的娴妃,现下的刘婕妤也刚好到了。 本来,昨日皇后娘娘罚了她三十板子,但陛下亲自出面为她免去了板子,换成罚了一年的月例银子。 “哟,这不是苏婕妤。” 刘婕妤拉着长音开口说道, “昨日是苏婕妤侍寝,圣上还将苏婕妤留在承熹宫中宿了一夜。 昨夜侍奉圣上,今晨还来的这般早为皇后娘娘请安, 苏婕妤当真是个八面玲珑,心思聪慧的,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刘婕妤面上带着笑意,言语之中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说她言语之中是夸赞吧,但字里行间却流露着尖酸刻薄。 苏青妩轻轻一笑,随即开口回道, “无论是侍奉圣上还是给皇后娘娘请安,都是我应尽之责。” 苏青妩的这般回答传入刘婕妤的耳中,让刘婕妤心中十分步痛快。 装什么温顺贤良,侍寝过后又起个大早守在安平宫外, 不过就是想得陛下一句夸赞,再在皇后这便博一个好印象罢了。 约莫着又过了一刻钟,各宫的嫔妃主子接踵而至, “皇后娘娘已经梳洗完毕,诸位主子便随奴婢一道进去。” 皇后娘娘身边的春蝉浅笑着开口, 随后春蝉走在最前,诸位主子便跟在春蝉的身后一道进了安平宫。 刘婕妤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苏青妩,心中不知为何便是不快。 昨日她还是位居高位的娴妃娘娘,今日便成了婕妤,且还要排在苏婕妤的身后... 虽同在婕妤之位,但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刘婕妤心中暗暗想到。 第15章 安平宫中的闹剧 便在众人排列整齐往安平宫正殿去时, 苏青妩只觉脚下似踩到了什么异物,一声惊呼,她整个人便摔倒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将目光凝聚在了苏青妩的身上,苏青妩面上带着几分痛楚,手臂之处传来细密的疼痛。 “主子,你摔到了何处?” “主子,可用奴婢传太医前来?” 秋水蹲在苏青妩的身边,面上尽是焦急的神色。 苏青妩揉着自己的手臂,心中暗暗感叹,还好用手肘撑了一下,若是没用手肘支撑, 怕是要后脑勺着地了,没的再成了傻子。 就在苏青妩思量之际,皇后娘娘缓缓从安平宫的正殿之中走了出来。 “发生了何事?!” 皇后娘娘面色不善,语气一片冰冷。 苏青妩倒是很能理解,昨日皇后娘娘欲意杀鸡儆猴,但皇上却出手免了刘婕妤的板子。 此般行为便是让皇后娘娘面上无光了,搁谁谁都不痛快。 不过,昨日皇后娘娘一发威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今日萧妃娘娘是没有迟来,按着时辰规规矩矩地等在皇后娘娘的安平宫外。 皇后娘娘便是在萧妃娘娘到后的一刻钟方才宣众人进殿请安的。 看来,皇后娘娘此举也是掐好了点儿的。 “回禀娘娘,是苏婕妤脚下打滑,摔跤了。” 婉昭仪开口回道,短短的一句话,字字都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嘲讽之意。 “昨晚圣上宣了苏婕妤侍寝,且这苏婕妤还宿在了陛下的承熹宫。 想来,今早摔跤便是因为腿脚无力的缘故了。” 丽婕妤顺着婉昭仪的话接了一句,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以帕掩面轻轻笑着。 苏青妩也不是个憨的,她怎会听不出丽婕妤的话里有话。 什么留宿承熹宫,什么腿脚无力,丽婕妤这般言语当真是令苏青妩心中生厌。 “秋水,扶我起来。” 见自己主子开口,秋水 连忙将自己的手臂递上前去。 苏青妩借着力,站起身来。 待她站稳了,掸了掸身上的浮灰,目光绕了一周最后停在了丽婕妤的身上。 苏青妩清了清嗓子,一边缓缓向丽婕妤靠近,一边开口说道, “丽婕妤,我腿脚可有力气与你有何干系,你这般随意猜测是为何?” “我便是随口一说罢了,苏婕妤何必这般严词厉色呢...” 丽婕妤从苏青妩的面上看出了她的来者不善,她连忙开口解释道。 听着丽婕妤话风转变地如此之快,苏青妩冷笑一声,再次缓缓开口, “丽婕妤,是你开口在先让我被众人耻笑,而后你一改口便只称刚才的话是随口一说。 那现下,我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苏青妩定定地望着丽婕妤,而后笑着开口继续说道, “丽婕妤揣测我方才摔倒是因为昨夜侍寝故而今晨腿脚无力, 丽婕妤天马行空,我自是比不得 丽婕妤心怀巧思,我也是自叹弗如, 不仅我比不上丽婕妤,便是后宫的嫔妃主子也都是比不上丽婕妤的。 毕竟,在这后宫之中,丽婕妤是后宫之中的唯一, 三年了,圣上都不召你侍寝一回。 后宫上下,唯你一人。” 苏青妩此言一出,周遭的人面上的笑意便更盛了。 众人纷纷在心中感叹,苏婕妤的话虽然直白,但实在是事实。 丽婕妤当真是三年都没有摸到过圣上的床榻了。 苏青妩言毕,便直直地望着丽婕妤, 她这把摔倒本就难看,丽婕妤故意开口为她引战, 她虽不愿招摇树敌,但今日是丽婕妤挑衅在先。 既然旁人招惹,将她当软柿子,她也不必一再退让。 丽婕妤被苏青妩这般一说,面上一片通红,她紧紧抿着嘴,死死瞪着苏青妩。 “可说够了? 可闹够了? 大清早便开始折腾,每 一日安生。” 皇后娘娘疾言厉色地开口,她转身进到安平宫的内殿之中, 众人见皇后娘娘动了气,连忙噤声,而后跟在皇后娘娘的身后进到了安平宫的内殿中去。 “你这般当众羞辱我,你便给我等着。” 丽婕妤撂下了一句狠话, 苏青妩听着心中不为所动,嘁,真当她是吓大的呀, 她若是个怂包,是个任人欺凌的货色,怕是也没命活到今天。 苏青妩是最后一个进到安平宫正殿的, 她是故意磨蹭,等到众人都进去后她才动身的。 她今日摔跤,绝不是巧合。 方才,便是在她摔倒之时,她分明感受到自己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异物... 苏青妩待众人都进到正殿后,低头用目光迅速在自己脚下周围扫了一圈。 果不其然,便在她脚边不远处,发现了一颗玛瑙圆珠。 苏青妩俯身将这小珠子捡了起来,这小主子通体花灰,大小不过如小拇指指甲盖般, 地面本就是青灰色,这小珠子也是灰色,便是滚落在地上也不容易被发现。 苏青妩将这小珠子握在手心之中, 秋水看着自家主子这般举动,心中甚是不解。 “主子,旁的主子娘娘都进去了,咱们也进去罢。” 秋水开口与苏青妩说道, “再耽误怕是皇后娘娘要怪罪的。” “无妨,今日已经闹成这样了,早一分晚一分区别不大。 且,今日皇后娘娘心中本就有气。” 苏青妩说罢,便动身向安平宫正殿中走去。 她捂着胳膊,脚上还一瘸一拐的,蛾眉轻蹙,面露痛楚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在这后宫之中,没点子演技可是混不下去的。 “今日,是嫔妾不好,大清早便惹得皇后娘娘心中不快。” 苏青妩进到正殿后,便跪在了中央, 她咬着嘴唇,眼中含泪,鼻尖微红,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第16章 应变之策 苏青妩昨日在承熹宫中留宿,本就惹得许多人心中不快了。 加之方才她又被人算计了这一道,大清早便出了洋相。 她将手心之中的小小灰玛瑙珠子紧紧无早手中,现下并不是追究此事的虽好时机。 若是她现下将这小玛瑙珠子的事情告诉了皇后娘娘,且不说皇后娘娘能不能查出来这幕后之人, 皇后娘娘管理后宫,她本就不愿平白多添什么事端。 苏青妩便是告诉了皇后她今日晨起这么一摔是因有人在背后暗下黑手,那又如何?! 皇后娘娘会不会管,怎么管,是查个水落石出还她一个明白,又或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身在这后宫之中,谁人都不是谁的依靠,唯有自己能护住自己。 苏青妩可怜巴巴地望着皇后,随后言辞恳切地开口说道, “回禀皇后娘娘,嫔妾今晨早起的确是身子不适。 但嫔妾刚入宫,能在皇后娘娘身边聆训乃是嫔妾的福气,嫔妾私心里是不愿告假或是迟来的。” 苏青妩话音一落,手便抚上了额头,她眼睛微微闭着,身子也顺着一边倒了起来。 她昨夜本就累极,今日起身后梳洗一番便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昨夜晚间高强度,今晨又没用早饭,这脸色自然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皇后看着眼前的苏青妩羸弱模样,心中并没有什么旁的感觉, 反倒是刚才她说的话,让皇后听着心中甚是舒畅。 昨日她刚以刘婕妤为筏子,意欲好生震慑一番后宫之中心怀不敬之人。 圣上免了刘婕妤的板子,她心中本就不快活, 但,今日这苏婕妤当着众人面前这般一开口, 在这批选进宫来的新人里,这位苏婕妤不论是容貌又或是家世都是顶顶出挑的。 身为户部尚书家的幺女,这位苏婕妤倒是守规矩,知尊卑的。 皇后心中这般思量着,面上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 她对 着苏青妩点了点头,随后开口对苏青妩说道, “你既是身子不舒服,便先回去歇息罢。 待一会儿,本宫便宣太医前去你的镜棠轩为你诊脉。” 见皇后娘娘这般说,苏青妩点了点头,随后在秋水秋月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出了安平宫。 待回到了镜棠轩,苏青妩连忙让秋水去传了早膳来,此时她当真是饿的心中发慌了。 用过早膳后,苏青妩便上了床榻又歇了一个回笼觉。 反正,今日她身体不适之事已经闹到后宫人尽皆知。 一个病弱之人,不在床榻上休息难不成要去练剑翻跟头吗? 她歇在床上,那才是理所应当。 事已至此,苏青妩心中也不必有过多想法,反倒是安平宫中所发生的事情传到了当今圣上华云祁的耳中。 华云祁竖着耳朵,听着八喜与他讲述白日里安平宫中发生的趣事。 当八喜说到苏婕妤身体不适,险些晕倒在皇后娘娘的正殿之中的时候, 华云祁面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苏婕妤身体不适?险些晕倒? 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差了,这不过几个时辰,苏婕妤便病了? 晨起之时,她不是还大着胆子向自己讨水喝呢?! 华云祁嘴角勾起了三分,眉眼之中带着一股意味深长。 那女子嘴上说着去安平宫看戏,原来她才是后宫之中戏最足的那位。 这位苏婕妤当真是个有趣儿的。 这后宫之中,各样的花儿都有,娇媚或是婉约,柔美或是清冷。 华云祁能坐到今时今日的位置,便足以说明,他不是个草包。 他自认,自己还是有那么些许识人断物的本事的。 华云祁并非嫡出,他的亲生母妃温贵妃便是受尽荣宠,归根结底,其不过还是妾。 中宫永远是中宫。 当初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当今皇后名唤柳墨霏,最当初华氏一族平定天下之时,柳家便跟随左右, 且,当今 皇后柳墨霏的祖父为救先帝而身死, 当年的从龙之功,仍有余威, 救命之恩德,时不敢忘。 柳家的平定军侯之爵位乃是世代沿袭,虽然柳家的后辈一代不如一代,纵使如今柳家的当家之人资质平庸, 那又何妨,只要柳家不翻天,不悖逆,那柳家如今的荣华富贵至少可保三代。 华云祁是二十一岁那一年承袭皇位,在承袭皇位之前,其正室之位一直空悬, 不仅华云祁如此,便是其他几位有望被立储的皇子也是如此。 先帝便是在很久之前便已经盘算好了,不管日后哪位皇子坐上这九五至尊之位, 皇后的人选只有一个,也唯有一个,那便是柳家女。 不论是先前在王府,又或是现在荣登大宝, 华云祁的心中总是没能容下任何一位女子。 能宠,但并不爱。 似乎在华云祁心中总是深埋着一根刺,有关情爱,有关男女, 他不相信世间会有什么真心实意,全心交付的感情,尤其是身在皇家, 在巍巍黄权之下,唯有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选择。 当年他的父皇也是待他母妃极好的,他的母妃曾数次与他说过, “若有来生,定还会选择与父皇相伴, 只是若有来生,只盼生在寻常人家,父皇与她唯有彼此。” 情深难抑,情深不寿。 华云祁想到自己的母妃,心中便宛若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他母妃是如何死的,是如何一步步被先帝与如今的皇太后逼死的, 他心中清楚。 饶是这般,他还要与皇太后在众人面前装作母慈子孝的模样, 先帝是他的父皇不假,但先帝膝下不只有他一个皇儿, 但他的母妃却只有他。 不管是他,还是他的母妃,又或是如今的中宫,都不过是当初先帝为了稳固皇权的一枚棋子。 华云祁的面容越发阴沉,他薄唇轻抿,剑眉微蹙,眸子中尽是冰冷寒凉。 第17章 没空少操心 镜棠轩中,苏青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 就在刚刚,皇后派来的太医方才离去。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苏青妩在苏家备受苛待,身上多少是有些旧疾的。 太医一切脉,心中便有数了。 苏青妩的身体当真是孱弱的,以至于便是她此番装病,最后都能被诊出个气短乏力,气热不扬的病症。 除了内里的病症,之前在安平宫外那么一摔,苏青妩的手臂与半侧的大腿已是青紫一片。 苏青妩本就白皙,加之皮肤细腻,寻常的时候便是一碰就是一道红印子, 今晨这么一摔,看着青紫一片,触目惊心的, 疼总归是疼的,但好在没伤到筋骨。 太医为苏青妩诊过脉后,便给苏青妩拿了方子与外用的药物。 到了下午时分,安平宫便来人了,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若萍,特地传皇后的口谕来, “皇后娘娘有话,既是苏婕妤身子不适便免三日的请安, 待苏婕妤身子好了再去安平宫行礼问安。” 听到次若萍这般转达,苏青妩心里头高兴坏了, 这三日总归是能不用早起了,可以好好躲懒一番。 心中虽欣喜难耐,但面上还是得装装样子的。 苏青妩挣扎起身,对着若萍便是一拜, “劳姑娘为我转达,嫔妾叩谢皇后娘娘如此体恤慈爱。” 见苏青妩这般,若萍点了点头,随后便退出了镜棠轩。 若萍走了好一会儿,秋水缓缓走上前来,她将手中的点心递上前来, “主儿,方才您不必这般的,若萍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 您何必要对着她行这般大的礼。” 秋水话音一落,苏青妩的白眼便直直扔了过去。 苏青妩拿起碟中的杏仁酥糕咬了一口,她得吃点甜的消消气,不然怕是会被方才秋水的问话给气着了。 杏仁酥膏外酥里粘,杏仁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 苏青妩一连吃了两块,方才停嘴。 她拍了拍手,随后用帕子掩了掩嘴, “你以后若是再问这蠢话,我便真的要寻人给你看看脑子了。” 苏青妩蹙着眉,这是 她第一回这般严肃正经地训秋水。 身边服侍的人,可以不够机灵,但绝不能如此蠢笨。 “你以为我方才拜的是若萍?你的脑袋不灵光,莫不是耳朵也不好用的? 我说了是让秋水代我转告皇后娘娘。 我对皇后娘娘恭敬,并无错处,我乃婕妤之位,那位便是高高在上,一人之下的中宫。 她今日派身边之人前来,免了我三日的请安。 这难道不该我谢?” 秋水听着苏青妩这般说,头愈发的低了。 苏青妩不动声色地望着秋水,随后再次开口, “我知你年纪不大,我也曾与镜棠轩上下的人都说过, 我最看重的便是真诚与忠心。 但是,你与旁人不同,你是我自己选上来的,在我身边伺候的。 今日的若萍,能受我一拜,你可知为何?! 便是因为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 倘若,你想在我身边伺候,你便不能再这般没眼力见了。 你可以天真烂漫,但,这份天真烂漫只能在镜棠轩中, 出了镜棠轩,你便要谨言慎行。” 苏青妩一番话说完,随即便挥了挥手让秋水下去了。 人总要学会成长的,她方才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便要看她自行消化了。 今日,苏青妩的心绪甚好,晚膳的时候多用了半喝了一碗鸡汤。 在苏青妩用过了晚膳后,承熹宫也来人了。 “苏小主,陛下听闻今日安平宫中的事情,听闻您摔伤了腿, 特命奴婢拿个小玩意儿给你,以慰您今日之委屈。” 八喜公公温言细语地说完,随后便将手中的锦盒递到了苏青妩眼前。 苏青妩好一番谢,随后又命秋月送八喜出门。 老规矩,秋月依旧借着请八喜公公喝茶为名,赏了八喜金瓜子。 苏青妩半靠在贵妃榻上,将方才八喜拿来的锦盒缓缓打开,在这锦盒中还夹了一张字条。 苏青妩将字条打开后,细细读来,瞬时便笑了。 在那锦盒的正中,是一枚以白玉制成的扇形簪花。 簪花精致,但大有深意。 扇为何物,乃是扇风取凉之物,华云祁 此番赠送扇形的簪花中夹带的字条, 其上写了个谜语, “有风身不动,一动就生风。摇摇摆摆,风头出足” 谜底便是扇子。 可见,华云祁此番送来的扇子并非是对她表示关心。 苏青妩觉得好笑,这位圣上当真是有闲情逸致, 是奏折不够多?还是朝中事务不够忙? 他竟有闲心费这么大力气和她打哑谜,暗喻她今日在安平宫内出尽风头,被人当戏看了。 苏青妩用目光在身边寻摸了许久,随后将主意打在了床榻上的枕头与手边未用的糕点之上。 “秋月,你去寻笔墨纸砚来。” 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秋水连忙去将笔墨纸砚寻了来。 苏青妩手持笔,在纸上写下寥寥几字,而后又对秋月开口, “你现在便拿着这杏仁酥糕,将其送到承熹宫。” 苏青妩将杏仁酥糕装进食盒之中,随后又将字条一并塞了进去。 秋水看着自家主子这般举动,面上带着几分不安, “主子,这杏仁酥糕拢共四枚,您已经用了两枚了。 将剩下的送到圣上跟前儿,恐怕不合适的。” 苏青妩摆了摆手, “你且照着我所说的做就是了。我心中有数。” 秋水点了点头,随后拿着食盒走出了镜棠轩。 约莫着半个时辰后,镜棠轩的食盒便出现在了华云祁的案头之上。 华云祁将食盒打开,看到了明显少了的杏仁酥糕,而后他伸手取出了食盒里头的字条, 展开一看,立时眉目舒展,嘴角含笑。 华云祁看着字条上娟秀的小字,眼中不由得浮现起了送来字条与点心正主儿的苏青妩。 他心中感叹,苏婕妤当真是个有趣儿胆儿大的。 苏青妩给华云祁的字条上,是这般写的, “妾今日尝了这杏仁酥糕,甚是香甜,惦念着圣上为国事操劳,特与圣上共享。” 华云祁心中明白,他送的扇面簪花与谜语,她猜出了且心中明白了其深意。 而她此番的回礼,言外之意是何? 便是要拿这杏仁酥糕堵住他的嘴呗, 有空就吃吃糕点,没空少操心。 第18章 动人春色不须多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过,苏青妩还没舒坦够,三日便已经过去了。 自那日苏青妩与秋水说了许多后,秋水的转变苏青妩媚尽看在眼中。 不说别的,只对比之前,苏青妩便明显感觉到,秋水整个人没有之前那般毛手毛脚的了。 宫中的日子也没什么新鲜的,苏青妩身子好了后便又规规矩矩地晨起前去安平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那日她摔倒之事,她心中依然记得,但若是想查出背后是何人下手怕是也没那般容易。 玛瑙珠子随处可见,灰玛瑙也不稀奇。 归根结底,那日在安平宫摔倒是她不慎失察, 但,这不慎与失察却不是主要因素,主要的原因在于她如今地位不显。 试想,若是她身居高位,便可立时发作,将在场诸位的嫔妃所佩戴的手玔与发饰统统检查个遍,看看究竟是谁人在背后下手。 当下,她不过是个小小婕妤,若是真的这般做了那便也是离死不远了。 今日在安平宫中,皇后还是如平常一般,这伙女人凑在一起能聊些什么,无非便是衣衫首饰和男人。 苏青妩在后宫中看了这般久的戏,多少也看出些许门道来了。 后宫之中,以皇后为首,皇后之下便是四妃,除了那已经被降为婕妤的娴妃, 这妃位之上便唯有两位了,便是那萧妃与柔妃。 萧妃仗着膝下有琼华公主,自己便自称一派。 而柔妃,则是入宫后便与皇后相交甚好。 萧妃能与皇后对立,便足可说明她既有家世,在陛下那便又有体面。 婉昭仪与陆昭媛不睦已久,叶修仪与静充仪积怨已深... 九嫔之下,还有不计其数的婕妤,美人,才人... 后宫是女人的战场,虽无硝烟,但丝毫不比真枪实刀来的轻松。 “一月后,便是皇太后的生辰了,今年是皇太后的五十寿辰, 陛下的意思便是,整寿合该好好热闹一番。 届时,前朝诸位 忠臣,以及在座的诸位嫔妃均要赴宴。” 皇后娘娘神态自然,轻轻开口说道。 此消息一出,在座众人神色各异。 身在后宫,便犹如身在万花丛中,百花齐放,若是不争奇斗艳那才怪了。 接下来的日子之中,大概宫中的绣局以及制作钗镮首饰的金造司该忙碌起来了。 无论是位份高低,谁人不想在皇太后的寿宴能出个彩。 后宫这般多的女子,许久未曾侍寝的嫔妃主子数不胜数。 绣局一批一批地接着各宫苑小主送来的衣料。 而,金造司则是被各类彩宝与金子堆着。 比起旁人,苏青妩倒是沉稳淡定。 她以为越是在这般大的场合,越是不可表现的引人注目。 无论是衣衫还是首饰,说得过去就行了, 至于给皇太后准备寿礼之事,她本就身在婕妤之位,每个月月例也是有数的。 她便意思意思就好了,拍皇太后马屁的事情便由外头的苏尚书来就是了,这事儿苏尚书比她要擅长。 一个月的时间便在后宫众人添置装扮,裁制衣衫之中过去了。 皇太后生辰的当日,苏青妩破天荒地没用人叫便起身了, 说起来,她入宫已有几月了,一次都未曾见过皇太后之尊容。 今日是初见加之又是这般隆重的场合,苏青妩自然不敢懈怠。 秋水与秋月两人,各拿着六件衣衫,苏青妩在二人之中踱来踱去,认真选着一会儿宠幸哪一件。 “主子,您真是心大,旁的嫔妃主子都是早一个月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您可知,萧妃娘娘裙摆上的金刺绣便是宫中五个绣娘一道绣的,便是那金花中间都点缀着上百颗金珠子。” 秋水话音一落,苏青妩便照着她的脑门弹了一下。 “我还说,近日来秋水有长进,沉稳了许多。 唉,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秋水被苏青妩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了低, “在改了,在改了 。” 最后,秋水在这一十二件衣衫之中选择了那件天青色的百合裙, 现下本就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春光绮丽,花儿也争相鼓着花苞,含苞欲放。 清爽的时节便该配上颜色清丽的衣裙方才妥帖,穿的大红大紫得惹人厌不说, 只看着便觉得又闷又腻。 苏青妩换上天晴色百合裙,外头拢上了一件粉色的薄衣,这粉色并不娇嫩,是浅浅淡淡的, 这浅淡的粉色配上天青色的裙,便好似落日时分朝霞与蓝天绚烂交织渐变时的色彩。 苏青妩将头发挽成了灵蛇髻,在发髻正中的位置点缀了一小小的青玉发冠, 青玉为底,银花点缀,甚是清丽雅致。 耳饰上也同样选择了青玉雕成玉兰花型的耳坠子。 换好衣衫,挽好发髻后,苏青妩对着铜镜自赏, 思前想后,她从妆台的夹层之中取出了那日华云祁送到镜棠轩来的扇形簪花,偏戴在玉冠旁。 “主子,可收拾好了?现下咱们该往守月阁去了。” 秋月在一旁提醒着,苏青妩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带着秋水与秋月便往守月阁去了。 一路上,目之所及尽是葱茏茂盛的绿色, 苏青妩走到守月阁的一路,顺带着也赏了一路的春色。 四时之景,她只偏爱春秋两季。 镜棠轩离守月阁相隔甚远,但是有旖旎春色为伴,苏青妩并不觉得如何疲惫便已经到了守月阁的正殿门外了。 她位份本就低,自然是要早到一些的。 苏青妩到达守月阁正殿门外之时,妃位与嫔位的主子娘娘都尚且没到呢。 苏青妩安静地站着等候,守月阁外有一株石榴树,火红的花苞挂满了枝头,在绿叶的衬托下更显其炙热红火。 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眼前之景,便是如此。 便在苏青妩醉心在眼前繁盛美景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熟悉又有些许陌生的声音。 “前方赏花之人可是苏婕妤?” 第19章 太后寿宴的喜事 苏青妩回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方才开口的便是她的父亲,户部的苏尚书。 苏青妩回眸之际,看到自家父亲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实在是没必要这般,先前在苏家的时候就是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面的, 现下她入了宫,实在没必要上演什么父女情深,久别重逢的戏码。 苏青妩心中这般想着,嘴边不自觉勾起,露出了几分轻笑。 “臣见过苏婕妤。” 在苏府之时,两人是的确是父女,她每每见到他自然是要行礼问安。 但如今,她一朝入宫,成为后宫的小主,苏尚书见到她是该与她行礼的。 入宫许久,苏青妩在此刻当真是无比舒爽, 其实,进宫也是挺好的,有好看的衣衫穿,有精致的膳食用,还能让苏尚书对她弯腰行礼。 这是第一次,苏青妩心生“狐假虎威”之意味。 苏青妩对苏尚书点了点头, 苏尚书的目光却在她的身上转了许久。 看着眼前容颜姣好,明媚鲜妍的女子,苏尚书心中百感交集。 她的容貌当真是像极了她的生母,便是在花丛簇簇之中也能博得头筹的姿容。 他自知,从前的自己对小妩关心甚少, 但如今,在宫中父女二人偶然见面,小妩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笑意。 “苏婕妤今日的衣衫倒是苏雅清丽。” 苏尚书试探性开口, 苏青妩浅浅笑了一笑,月眸微微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苏尚书大人说笑了,在这宫中万事都需要打点, 尤其是绣句与金造司。” 苏青妩的话说得遮掩,说罢便点了点头,先行离去。 苏尚书看着自家女儿的背影,又想到了她方才开口与自己说得那番话,心中立时便琢磨了明白。 守月阁门外的臣子按照官职与品阶的大小,顺序排列成一字。 后宫嫔妃亦是。 皇后乃是一人之下,凤仪天下的中宫,自然不必等在守月宫外。 而守月宫外的诸位嫔妃之中,萧妃排在首位,而后便是柔妃, 柔妃之后便是九嫔, 昭仪为首,昭容次之,而后便是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九嫔之下 便是婕妤。 此番,在婕妤的位份之中,刘婕妤排在第一,而后便是丽婕妤,丽婕妤之后才是苏青妩。 丽婕妤在挤到苏青妩身前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抛给了苏青妩一个白眼。 苏青妩看在眼中,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只凭这小小的细节便足以看出丽婕妤的心性。 今日乃是皇太后的寿宴,在这般场合她会这般不知收敛,想来日后气数不长久的。 苏青妩不会在意眼前得失, 先前在苏府之时,她便是个能忍的,如今到了宫中她已然可以忍。 “召后妃入殿贺寿—” 八喜的声音高亢而尖锐的传到众人耳畔。 众人纷纷迈着小碎步,跟着前头的人往守月阁中进着。 “嫔妾恭贺皇太后圣体安康,福寿绵延,千秋万岁。” 众人异口同声,齐齐响亮地和着祝词。 丝竹声响,后宫嫔妃顺序入座。 苏青妩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方才有空打量今日后宫诸位的穿搭。 萧妃一身绛紫,梳着同心髻,别着重金打造的赤金紫玉头面,当真是雍容华贵。 柔妃一袭娇粉配着芙蓉石的的步摇,脖子上还挂着一枚足有鹌鹑蛋大小的红宝,倒也是富贵。 其余众人,也是卯足了劲儿打扮的,便看她们身上的颜色如此丰富,发髻上的钗镮如此繁杂便可知道她们今日想要出彩的心。 皇太后今日身着明黄色,上头的绣的一龙一凤格外大气,且栩栩如生。 在大燮朝,龙凤图样唯有三人可用,那便是圣上,中宫以及皇太后了, 而皇后不可用龙,只可用凤。 众人都知皇太后身份贵重,能在寿宴上将龙凤一道穿在身上的,恐怕天下之间唯有皇太后一人了。 按理说,皇太后到了这般年纪该是慈和有加, 但不知为何,苏青妩看着皇太后的眉眼,只觉得有几分精明算计之味。 华云祁端坐在上首之位,一眼望去,尽是红紫蓝黄一片。 扎眼又刺眼。 在这浓艳色彩之中,他倒是一眼看见了一袭浅淡衣衫的苏青妩。 苏青妩在这浓艳的色调之中,格外显眼。 华云祁的目光在她身上留恋片刻,而后便发现了 她发冠边上的扇形簪花。 看到那扇形簪花的一瞬间,华云祁软眉舒目,不知道为何心中便是觉得有趣儿。 先前她总说,要去安平宫看戏听戏,故而他才送出了极具按时之意的扇形簪花。 今日乃是皇太后五十寿辰,她竟敢当着他的面将这扇形簪花佩戴了出来。 从她的回礼之中,华云祁知晓她已经猜出了他给的谜底也明白了他的暗示之意。 由此想来,今日她这般,便是故意的。 苏青妩抬眸向上望去,她的目光恰好与华云祁撞了个正着。 见圣上也在望着自己,苏青妩连忙用手将额间碎发往耳后顺了顺, 女子的玉指抚过碎发,将碎发别在左侧的耳后, 而左耳的正上方便是那扇形簪花。 苏青妩此般便是在引着华云祁来看呢。 华云祁眯了眯眼,向苏青妩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苏青妩也学着华云祁的模样眯了眯眼,而后樱唇微微上扬,低眉浅笑。 两人隔着众人遥遥一望,守月阁正殿中央数名身袭红衣的舞姬翩然起舞。 便在这支舞蹈过后,苏青妩斜前方的婉昭仪站起了身来,她缓缓走向大殿中央,而后跪下身来对着上头的人深深一拜。 “今日恰逢皇太后的寿辰,臣妾无才,寿礼未曾预备周全, 便只能在八个月之后再补上了。” 婉昭仪的一双杏眼熠熠生辉,面上亦是带着喜色。 她的话说得含蓄,惹得许多人心中不解。 “婉昭仪当真心思机巧,是何样的礼能让皇太后悉心等待八月呢?! 陆昭媛面上说得好,但她心中却是在暗骂着婉昭仪脸大,此时在这摆什么谱儿,出什么风头... 婉昭仪丝毫不介意,对陆昭媛的言语充耳不闻。 她莞尔一笑,随后再一个叩首。 “陛下,臣妾有孕了,已经两月有余。 臣妾的贺礼便是为皇家添丁之喜...” 婉昭仪此言一出,诸位嫔妃小主的面色瞬时变了,就连坐在上端的皇后都差点没绷住。 华云祁听闻这消息,他亲自从上头下来,走到婉昭仪的身边将其扶起。 “的确是喜事儿。” 皇太后看着婉昭仪,柔和开口。 第20章 新入宫的绮修媛 “喧闹了一日,一刻都不曾安生。” 寿宴过后,皇太后回到善若宫后,由着身边的侍女伺候着, 将头上的发髻与钗镮尽数取下。 “太后便是嫌弃吵闹还是心中高兴不愿说呢?!” 皇太后身边的心腹白姑温言软语哄着皇太后说道, “今日太后的寿宴,皇后娘娘办的格外圆满,” 白姑又补充了一句。 皇太后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白姑,脸上似笑非笑。 “自打哀家入宫,你便跟在哀家身边, 一晃数十年,你竟是不知哀家脾气秉性了?!” 白姑闻言,不动声色地将头低了下来。 “你瞧见没有,今日后宫诸位,一个比一个穿戴得艳, 一副民间勾栏瓦舍戏子装扮,瞧着便头疼。” 皇太后顿了顿, “还有那婉昭仪,她也当真是有趣儿,开口说什么给哀家的寿礼八月后见分晓。 一朝有孕,便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了似的模样。 哀家管它八个月后生男生女,便是生个猫儿狗儿的又与哀家何干? 哀家并不关心。” 皇太后眉毛一挑,脸上尽是嫌弃之色。 白姑看着皇太后这般表情,便知道皇太后此时心中不快。 既是主子不高兴,她便不要再多言语了,言多必失。 “你看这寿宴之上,人人的面上笑得如朵花儿一般, 皇上费了这般大的力气,又是后宫嫔妃,又是前朝重臣。 他这般是为何,不顾做戏罢了。” 皇太后要起身,白姑连忙将手低了过去。 皇太后扶着秋姑的手臂,缓缓向床榻方向走去。 慢悠悠地走着,慢悠悠地开口, “哀家不关心圣上如何,也不关心后宫如何折腾, 哀家到了如今的年岁,便是活一天少一天的, 剩余的时间,哀家便只一门心思守住母家的荣耀便是了。” 说罢,皇太后便上榻就寝了。 三日后,后宫便来了新人,此人唤作方茹柳,是皇太后的嫡亲侄女。 以陪伴皇太后为名,实则便是经皇太后的手送上了圣上的床榻。 在她侍寝的次日,圣 上封这位方姑娘为修媛, 一夜春恩,而后便位列九嫔,且圣上还赐了她一封号“绮”。 此事一出,后宫诸位瞬时便坐不住了。 在这位绮修媛第一回在安平宫中面见皇后的时候,吃了不少的明嘲暗讽。 苏青妩安静的坐着,竖起耳朵听着以叶昭义为首的几位对这位绮修媛“关怀”。 “绮昭媛侍寝后便被圣上亲封为嫔,且还是嫔位之中的修媛, 自打圣上登基后,此番天恩当真是头一回。” 叶昭仪面带笑意,但笑意之中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苦涩。 叶昭义的话音一落,婉昭媛便开了口, 只见,婉昭媛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随后开口, “绮妹妹当真是好福气,如今才入宫便是修媛之位了, 待日后怀上龙嗣,想来便是身居妃位也是有可能的。” 苏青妩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之中尽是围绕着绮修媛。 她低眉垂目,指间摆弄着腰上佩戴地玉佩挂坠。 众人都说,圣上在绮修媛身上留了心,但苏青妩却不这般想。 这是什么地界儿,这可是后宫。 侍寝前是方家女,未经选秀入了宫,上了龙床后次日便得封为九嫔之中的修媛。 此等天恩,此等盛宠,得是多刚硬的八字方能承受呀... 众人都只看到这位绮修媛风光的一面,但是苏青妩却觉得, 这位绮修媛的位份也好,宠爱也罢,便如同那昙花一现,长久不了的。 皇太后本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且对当今圣上也无养育之恩。 苏青妩心中隐约觉得,眼下这位绮修媛这般得宠,不过是圣上有意为之。 后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树大招风,当下的这位绮修媛已然是很招风了。 从安平宫出来后,苏青妩还是按着平时的老样子,匆匆走在回自己宫苑的路上。 素日里,她不喜欢与旁的妃嫔有所往来, 后宫上下,一口一个姐妹叫得亲热,实则上个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百个心眼儿。 这样的情谊,有与没有并无分别。 便是在苏青妩小 碎步紧挪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女子的说话声。 “前头的可是苏婕妤?!” 苏青妩循声回头,看到柯才人在与自己挥手。 柯才人是与苏青妩一道进到这宫中来的,苏青妩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柯才人向自己走来。 “见过苏婕妤。” 柯才人依着规矩向苏青妩行礼, “若是我没记错,苏婕妤应当是住在镜棠轩,咱们正好一路。” 柯才人面上挂着笑,苏青妩点了点头,而后两人便并肩同行。 柯才人住在晴池阁,便是比苏青妩的镜棠轩还要往西。 苏青妩与柯才人缓缓走在青石板路上,苏青妩不是爱说的性子, 尤其,她与这位柯才人也不熟,她只记得这位一道进宫来的几位,唯有这位柯才人尚未侍寝。 想到这里,苏青妩微微侧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 该如何描述柯才人的相貌呢,美艳娇倒是谈不上的, 柯才人面上的五官没有什么出彩的,眼鼻唇都小巧轻薄,组合在一起看着让人觉得舒服。 “先前都是离远了看苏婕妤,今日近距离一看,苏婕妤当真称得上为绝色。” 柯才人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微微低了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柯才人说笑了,什么绝色不绝色的,后宫之中的各位嫔妃小主都是惊为天人的, 我最是不打眼。” 苏青妩谦虚地回道。 “在这后宫之中的确是不缺美貌之人, 但是,如苏婕妤在这美人堆里都是最拔尖的那一个。” 柯才人停顿片刻,而后又接了一句, “我打小儿便喜欢看话本,先前总是想象不出话本之中所描述的谪仙之姿容, 一进到宫中,见到了苏婕妤,方才知道话本之中所描述的绝世佳人当真存在。” 柯才人一股脑儿夸赞着苏青妩,苏青妩当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说话之间,便已经到了镜棠轩, 苏青妩连忙与柯才人道别, 看着柯才人远去的身影,苏青妩心中不由暗暗思索, 这位柯才人今日卯足了劲夸我,是要闹哪般?! 第2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宫中便是这巴掌大的地方,此后的半个月,苏青妩侍寝过两回, 其余的日子,圣上都传了绮修媛侍奉。 宫中向来是依着风向行事,有宠万事足, 绮修媛当真是风光无限, 但是她既享了这份风光,那随之而来的苦难也要一并接住了才是。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嫉妒之心,尤其是在后宫这样狼多肉少的地方。 今日,苏青妩给皇后请安后刚回到镜棠轩,手中的茶水还未饮尽, 秋月便从外头急忙地跑了进来, 苏青妩看着秋月面上神色不对, 秋月一向稳重,现下这般一定是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主,月荷宫出事儿了。” 月荷宫便是绮修媛所居的宫苑,苏青妩淡定地看了一眼秋水,开口询问道, “月荷宫发生了何事,你细细说与我听。” “方才奴婢依着小主的吩咐将苏尚书大人送来的衣料送去绣局, 路上正巧经过月荷宫,便看到绮修媛身边的彩云带着张太医步履匆忙地走进了月荷宫。 现下的时辰并非是后宫嫔妃请平安脉的时辰,且彩云面色铁青,眉头拧成了麻花。 奴婢留了个心眼,便远远地观望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便看到皇太后与皇后娘娘全都来了。 听说好像绮修媛的饮食之中被下了什么脏东西...” 苏青妩心中并不觉得奇怪, 绮修媛的恩宠太盛,且是圣上有意地“偏宠”, 这般活靶子在后宫之中一树,不出事才是怪的。 苏青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随后又将秋水与秋月叫来好生嘱咐了一番, 莫要打听月荷宫的之事。 苏青妩蜗在镜棠轩,看了会儿书,鼓捣了一番苏尚书送来的衣料与首饰。 那日皇太后寿宴偶遇后,苏尚书次日便送来了一箱笼的布料。 在这布料深层,夹带着三个锦盒,打开一看,两盒是首饰头面,剩下的那一盒便装满了银票。 想来,那 日偶遇的时候与苏尚书的“哭穷”还是有效果的。 手头富裕了便什么都好说了。 不管是为,总归是她进到这宫中来了,现下在陛下的眼中她的身份除了是苏婕妤,亦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 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若是她在宫中出了事,苏尚书与苏家多少都会受到影响的。 用过晚膳后,苏青妩早早地便歇下了,她猜想着明日的安平宫一定会热闹非凡。 一夜好梦的苏青妩第二日早早的变醒了, 她随意穿上件浅丁香紫色的衣衫,随后将头发挽成了朝云近香髻斜插了一支花团锦簇流苏簪, 简单匀面后,顺着眉毛形将眉毛勾勒几笔,随后淡淡扫了一层香粉最后在脸颊两侧上了些许杏色的胭脂。 而后便带着秋水秋月出了镜棠轩,往皇后娘娘的安平宫去了。 今日给皇后请安,绮修媛并未在场, 皇后娘娘似乎是昨日没睡好,眼下的乌青便是上了香粉都没有盖住。 “昨日的月荷宫生了事端,绮修媛的饮食中被下了红花。” 人都到齐了,皇后娘娘端坐在上端,缓缓开口说道。 听到皇后娘娘这般说,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在座诸位,或是与邻座交头接耳,或是窃窃私语。 “啪—” 上端传来响动,皇后娘娘的手重重地拍在凤椅的扶手, 伴随着一声闷响,安平宫的正殿之中瞬时安静了下来。 “绮修媛的饮食之中被掺进了脏东西,便是这辈子都再难有孕了。 此事不仅惊动了圣上,便是皇太后也都知晓了。 在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尔等最近都安分些,本宫今日便提醒那心中有邪念之人莫要再使出些阴损技俩谋害旁人。” 皇后娘娘的眉头紧锁,眉目怒瞪。 约莫着又过了三日,秋月再次急匆匆地从外一路小跑了进来。 苏青妩看着秋月,面露疑色, “小 主,出事儿了,这回是婉昭媛。 婉昭媛小产了,府中的龙嗣也没保住。” 苏青妩听到秋月这般说,手中的茶盏差点掉落。 “婉昭媛小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现下不过是刚用过午膳,这晨起的时候婉昭媛不是还好好的?” 苏青妩的眸子之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便是从安平宫出来后,婉昭媛往锁春宫行着的时候,从那步辇上狠狠地摔了下来...” 听到秋月这般回应, 苏青妩再次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小口。 婉昭媛是后宫唯一怀有身孕的,她仗着肚中有货,都快在后宫横着走了, 在后宫之中怀有身孕的嫔妃本就是旁人的眼中钉,但这位婉昭媛却是半分不知收敛,不知何为隐忍锋芒。 苏青妩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并非可怜婉昭媛, 一条小生命这般陨落,当真是令人唏嘘。 前脚绮修媛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后脚婉昭媛的龙嗣又掉了。 一个永远不能生了,一个则是怀了生不下来。 看来这幕后之人都是本着龙嗣下手的。 现下实乃多事之秋,没事儿莫要瞎溜达, 苏青妩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个儿的镜棠轩中,在院子中侍弄花花草草。 外头的天儿都要闹翻了,先顾好自己才是。 这后宫之中,既有想要害人的,便就有想要将灾祸转嫁给旁人的。 苏青妩不想被人害,亦不想当旁人的替罪羊。 三十六计,躲为上计。 就在苏青妩专心在花园之中翻土的时候,一声通传将她吓了一跳。 “皇上驾到—” 听到“皇上到”这三个字的苏青妩一脸懵, 彼时的她还站在土坑之中,身上甚至脸上都带着泥污。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刚从土坑之中出来的苏青妩俯身抬手行礼之间,尘土飞扬。 “免礼,起身吧。” 华云祁看着飘散在空气中的沙尘,眼中尽是嫌弃,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第22章 容颜易逝,心性难得 到底也是宫中的正经主子,虽然位份不高, 但着身边也是应当有伺候的人, 诺大的后宫,宫人月月领着银子,岂用得上主子自己亲到院子之中侍弄花草?! 华云祁面上带着几分不满,后宫的把戏他是知道的, 后宫中的女子,不在位份高低,最关键的便是要看有没有宠。 华云祁大步流星走在最前,苏青妩小碎步紧挪跟在华云祁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了镜棠轩的正殿。 苏青妩招呼着秋水将茶水点心摆上了方桌, “陛下今日怎么来镜棠轩了。” 苏青妩嘴上说着,双手捧着白瓷碟子递到了华云祁的眼前。 这白瓷碟子中的点心唤作千层酥,用料简单,但却极费功夫, 如今,苏青妩身在美人位份,在镜棠轩之中尚未开设小厨房,待等到她位列嫔位,方才能够格, 能在自己的宫苑之中拥有一个小厨以供日常使用。 华云祁看了一眼白瓷碟之中的糕点,金灿灿的外皮上点缀着几粒黑白芝麻,层层叠叠的酥皮泛着油亮的光泽, 碟子是宫中最普通常见的,碟子之中的糕点也并不新鲜, 但饶是这碟子简单,糕点寻常,但苏青妩的摆盘却是讲究。 她在院子之中采来了两朵石榴花点缀在白瓷碟子的一侧, 细看,这石榴花上还被苏青妩撒上了一层细腻的糖粉。 白瓷碟子洁白,糕点金黄,再配上火红的石榴花点缀, 眼前的这一盘点心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华云祁用手取来一块点心,放入嘴中,这千层酥入口即融, 层层叠叠的酥皮每一层都裹着糖浆,甜而不腻。 看着华云祁眉目舒展,苏青妩心中多少便有了数, 大概圣上对糕点还是满意的。 “下回圣上来前,便让您身边八喜公公前来知会妾一声, 妾也提早做准备,今日您来的急,妾也未曾好好准备, 方才您来的时候,妾还一门心思在院中玩泥巴呢...” 苏青妩巧笑倩兮,她的一番话倒是让华云祁心中舒坦了不少。 其实,就连华云祁自己也不知道今儿个怎么就想来镜棠轩了。 最近后宫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桩桩件件都惹人心生厌倦。 后宫之中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便是表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一个个表面上或是端庄温婉,或是清纯可人,但实则背后都在打着断他子孙的主意。 在后宫之中,华云祁想了许久,大概便唯有镜棠轩之中苏美人算是个敞亮明白的。 “朕心烦,想着随处走走,不知怎的便走到了你的镜棠轩来。” 华云祁说话之间,又拿起了一块千层酥。 看来,华云祁大概很是满意千层酥的味道。 苏青妩不动声色地看着华云祁, 天下哪有那么多碰巧的事情,她便是不信, 她的镜棠轩离圣上的承熹宫那么远,便是随意走走也不可能走到她这里来, 况且,后宫这般大,嫔妃这般多,便是在承熹宫到镜棠轩这一路便要经过差不多四五个后妃的寝宫。 苏青妩知道华云祁有所隐瞒,但既然有心隐瞒,她便不必深究非要探个明白。 圣上既然来,便自有圣上的用意,她要做的唯有一点,那便是顺应圣意。 就在苏青妩心中思量之际,华云祁沉沉地开口了, “近几日,后宫乱糟糟的,先是绮修媛无法生育,而后又是婉昭媛没了孩子。” 华云祁的眉头紧锁,而后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说道, “朕有时候都在想,身在这帝王之位甚是无趣儿,便是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无法保护。” 华云祁说着,面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神情。 苏青妩看着华云祁这般,心中微微动容, 仿佛此时此刻,在她眼前的人,并不是大燮朝高高在上帝王, 现下的华云祁,眼中的悲凉只让苏青妩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对自己未出生孩子心怀愧疚的寻常父亲罢了。 “陛下失了孩子,心中自是 悲痛的, 如若婉昭媛此番小产乃是意外,那便是婉昭媛自己的过错, 但,如若不是,那便是有人在背后偷偷下手了。 陛下应当比妾更明白,这后宫本就不是什么清明澄澈之地, 生在皇家,身在皇家,但凡与皇室沾亲带故便是想不想争都是身不由己的。” 苏青妩缓缓说道, 华云祁听着苏青妩所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边认真思索一边说话的女子,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赞许之意, 之前只是觉得她机灵,不成想便是在看事儿上也是见解独到。 “你接着说。” 华云祁轻轻开口,他知道苏青妩的话并没有说完。 苏青妩踌躇片刻,考虑再三,而后才开口将剩下的话继续讲完, “陛下现下膝下唯有两位公主,并没有皇嗣,故而后宫的众位嫔妃小主谁人不想拔得头筹, 一旦生了,那便是陛下的长子, 历来,大燮朝以嫡为尊,以长为贵。 这样的道理,妾能明白,后宫旁人也定明白, 而婉昭媛,更是心如明镜。 陛下不妨查查婉昭媛小产背后的隐情就是了。” 苏青妩言之灼灼,面上带着从容不迫,这样的她让华云祁很是欣赏。 比起颜色,华云祁更喜欢聪慧通透心智无双的女子, 容颜已逝,心性难得。 苏青妩的一席话出口,她在华云祁心中的位置便又高上了几分。 华云祁在镜棠轩与苏青妩待了一会儿,而后便起身返回了承熹宫。 苏青妩将华云祁送走的时候,心中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她看着华云祁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感叹, 还好,这位没说要留下来用个晚膳,用过晚膳后在一起睡个小觉。 她是真的不愿侍寝,尤其是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侍寝。 试想,如今后宫已然乱成一锅粥了,绮修媛与婉昭媛两人一个无法生育一个则是小产, 在这后宫之中,风头可不能过盛, 绮修媛与婉昭媛便是最好的例子。 第23章 婉昭仪 距离婉昭媛小产一事已经过去了半月, 说起来,婉昭媛也是个可怜的, 她小产后足足昏迷了三日,待她醒来已经物是人非了, 婉昭媛听闻自己的孩儿没保住,气血上涌,急火攻心,再次昏了过去。 锁春宫乌泱泱地围了一群太医,不过这些太医面上的表情出奇一致, 那便是皱着眉头,撇着嘴,面上的神情好似穿新鞋出门踩了狗屎一般的衰。 彼时,华云祁端坐在锁春宫苑的主位,皇后娘娘则坐在其旁边, 剩余的后妃便是齐整的排成两列,分别站在两侧。 “张太医,婉昭媛身子如何?!” 皇后娘娘关切地开口询问着, 被皇后娘娘点到名字的张太医乃是太医院的院正, 张太医跪下身来,低头垂目,脑袋都快挨到膝盖了, “陛下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臣才疏学浅不堪重用, 婉昭媛娘娘怕是醒不过来了....” 张太医请罪时候的声音中气十足,说到后头主要句子的时候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宛若蚊蝇一般。 张太医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面上都露出了或是惊讶或是诧异的神情。 “什么是醒不过来了? 你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怎么只长年岁?竟是忘了回话的规矩了?” 华云祁将手边的茶盏重重地掷向跪在地上的张太医。 茶盏抨击到地面瞬时碎成瓷片。 张太医瑟瑟发抖, “回禀...回禀陛下,回禀皇后娘娘, 婉昭媛娘娘从步辇坠落之时,皇嗣已经在母体生了根, 胎儿立体,母体受损,婉昭媛娘娘失血过多中间醒转本是难得, 苏醒之时,婉昭媛骤然听闻噩耗,再度晕厥,此番一来,大概很难再清醒了。” 张太医瑟瑟发抖,他的话说得隐晦, 其实大概意思便是婉昭媛如今已是回天乏术。 苏青妩听着张太医的话,心中没缘由的发凉,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母子俱损。 离开锁春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苏青妩与秋水秋月一道走在青石板路上。 与此同时,善若宫中已经燃起了灯火, “今日的饭菜合哀家口味。” 皇太后面带笑意,对着身边正在伺候她用晚膳的白姑开口说道。 白姑手持银筷,为皇太后布菜添汤。 “别忙活了。” 皇太后摆了摆手,随即便要起身,白姑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银筷扶皇太后起身。 白姑搀扶着皇太后从正殿走到寝殿, 老规矩,皇太后用过晚膳后必然是要焚一炉金桂香的。 白姑轻车熟路取出香料盒子,随后将香料添在香炉之中, 香烟袅袅,善若宫的寝殿之中飘散着桂花的香甜之气。 皇太后半眯着眼,闻着熟悉的味道,心中格外踏实。 “你们都下去吧,只留白姑伺候就是了。” 善若宫的下人闻言连忙退了下去,寝殿之中便只剩下皇太后与白姑两人。 “婉昭媛便是哀家给皇帝的回礼。” 皇太后声音冰冷,目光也跟着凌厉起来。 “皇帝以为,哀家如今年岁已高,便可以任人揉搓丝毫不反抗的? 他当真是将哀家想到太简单了。 自打他登基后,因着他母妃的事情与哀家生了龃龉, 哀家不愿争辩,毕竟温贵妃的事情的确是哀家与先帝对不住皇帝。 哀家将柳儿送进宫中来,皇帝给了柳儿高位。 算起来,柳儿进宫不过月余,皇帝足足召她十回。 起初,哀家还以为皇帝当真是对柳儿动了心思,哀家心中还欢喜来的, 哀家私下里问过柳儿,皇帝召她侍寝的几回,并非真的与她床榻之间耳鬓厮磨...” 皇太后顿了顿,将脸微微一侧对着身边的白姑发问, “你以为,皇帝这般举动是为何意?!” 白姑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便是心中有答案她也没这个胆子开口的,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尤其是侍奉在宫中贵人身边 的下人。 最不需要的便是聪明了,只需忠心便足够了。 皇太后轻蔑一笑,手中把玩着佛珠, “皇帝便是要用方家的女儿当出头鸟呢...” “既然他不管哀家的柳儿死活,那哀家何必对他心慈手软。 柳儿坏了身子便坏了,好歹有一条命在,可那婉昭媛如今却是没了皇嗣,人也不顶用了... 且,我方家也不只有柳儿一个姑娘,待等到来年或是过两年,照样有适龄的花朵儿一般的女子...” 皇太后说着,面上露出一丝诡异阴森的笑容。 十六岁那年,她嫁入皇家,在皇后之位上苦熬着。 先帝并不喜她,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如今的方家已经不是从前的方家了, 方家最鼎盛之时,便是文盛帝在位之时, 那时候,姑母是皇后,与文盛帝极为恩爱,彼时的方家还是由祖父掌家, 祖父在朝中身居中枢要职... 她奉皇命嫁给了当时太子,成了太子妃, 而后太子继位,她便成为了皇后。 曾几何时,她心中也曾抱有过幻想,不求与先帝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求能像姑姑与文盛帝一般,两心相知,两心相许。 直至后来,几十年的光阴便足可说明她当初的希冀与幻想有多么可笑, 被人算计,一生无子。 为了保住中宫之位,保住方氏一族的荣耀,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当年的温贵妃,何等的嚣张跋扈,在后宫之中越俎代庖, 她虽心中有气,但却不敢表现, 毕竟,温贵妃有皇子傍身。 天色渐暗,皇太后在光影之中呆坐了许久, 白姑看着自家主子的模样,以及自家主子冰冷的面容,微微叹了一口气, 世人都道,皇家无情,帝王无心。 她是自小便跟着皇太后的,见过皇太后豆蔻年华时的神采飞扬, 嫁入皇家,成为皇后,便是一日一日将人内心中最后的纯净消耗殆尽。 第24章 太医院风波 大约过了三五日,锁春阁那边有了消息, 在众人都以为婉昭媛命不久矣的时候,婉昭媛竟然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苏青妩得知此事的时候,心里下意识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经此一难的婉昭媛定会脱胎换骨,心性大变。 华云祁得到了消息的时候,立即便以太医院的张太医送回了其家乡, 对外还美名其曰地宣称,张太医乃年事已高,恩赏他回家乡养老。 太医院院正的位置一空下来, 瞬时间整个太医院上下人等便人心浮动。 人生一世,为名为利,实属自然。 在宫中当差,虽然是将脑袋别进裤腰带之中,有今无明的, 但是只要遇见贵人赏识,一朝得势,那便是一人得道,举家富贵。 太医院中,刘太医,李太医以及赵太医便成了最为炙手可热的院正人选。 在这三位太医之中,刘太医的资历最久,赵太医精通妇人之症, 至于那位李太医,最大的好处便是年轻罢。 苏青妩实在想不出,这位李太医除了年轻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好处, 毕竟,刘太医与赵太医身后都是有依仗与靠山。 今儿个用过午膳后,苏青妩便坐在镜棠轩的正殿前靠着门框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秋水脚步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到苏青妩坐在台阶之上,面上瞬时便变了颜色恶, “小主,您怎的坐在地上,会着凉的。” 苏青妩看着秋水脸上的埋怨,心里头便觉得有趣儿, “不妨事,现下日头好,晒得台阶暖暖的。” “那也不成,总归还是有寒气的。” 说着,秋水便将苏青妩扶了起来,主仆二人向镜棠轩的正殿走去。 “小主,您托我留心太医院,如今有动静了。” 秋水顿了顿,随后紧跟了一句, “小主,您猜最后是何人当上了太医院的院正?!” 见秋水这般说,苏青妩心中也大概有了谱, “你既这般问了,想来最后院正的人选一 定是出乎意料的。” 苏青妩捻着手中的帕子,沉吟片刻, “我猜,是李太医。” “小主猜得正是,正是那位李太医,先前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 秋水看着自家主子的神情,仿佛对于李太医最后当上院正的事情,自家主子并不感到吃惊。 “便是因为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他方能有机会。” 苏青妩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她心中猜着,当今圣上早就知晓这太医院之中的污浊, 如今力排众议,提拔这位年纪尚轻的李太医为太医院的院正想来便是先要整肃太医院的风气。 刘太医在宫中多年,过于圆滑世故,且最重要的便是这位刘太医与皇太后私下往来甚是密切。 至于那位赵太医,后宫之中何人不知,这位赵太医是萧妃娘娘的亲信。 圣上有意扶持李太医,便是想让李太医成为他的孤臣,为他所用,只听他言。 由小窥大,苏青妩试着揣度华云祁的心思, 在太医院,他尚且需要一位“孤臣”,那... 在后宫之中,他是否也需要一位“孤臣”, 能帮他平衡局势,做他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说他想说却不好说的话。 苏青妩心里不确定,自己的这番设想究竟是对是错, 若是对的,若是她做成了,那她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便稳固了, 但,若是她想左了,最坏的后果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 苏青妩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想,想着想着便想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便得知了圣上身边的八喜公公来过, 今儿个圣上召她晚上前去侍寝。 苏青妩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她心中存了那般心思,但事关重大,不可妄动, 须得静下心来沉淀几日再做打算。 起身后的苏青妩将柜子打开仔细挑选着一会儿面见圣上之时自己要穿的衣衫。 “小主,不若选这件芙蓉色的。” 苏青妩看向秋水手中拿着的衣衫,芙蓉色为底,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红粉玫瑰, 颜色 倒是打眼,但多少有些俗气。 “换一件,这件有点俗。” 苏青妩心中如何想着,嘴上便如何说。 秋水听见自家主子不满意,随后又拿起了一件白色薄纱裙, “小主,那这件如何,白色纯净,裙上的玉兰花也雅致。” 苏青妩看着那薄如蝉翼的纯白纱裙,连连摇头,心中暗暗表示, 她虽然是去伺候皇帝老儿,但也不必穿得这般骚气外露吧?! 最终,苏青妩选了一件中规中矩的百合裙,裙子的款式虽然不新鲜,但是这衣裙的颜色倒是尤为特别。 这件百合裙是秋香色,上头绣着连枝梨花, 梨花雪白盛开在带着绿调的黄裙之上, 苏青妩换好衣衫后出现在秋水与秋月眼前的时候, 两人的眼眸瞬时间亮了起来。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 说白了就是,便是人长得不咋样,但只要是穿戴上给力那也是能惊艳出场的。 这句话显然不太贴切苏青妩, 便只说苏青妩的这张脸,便是套个麻袋在身上也难掩她的天人之姿, 换句话说,没准套个麻袋在身上还独有一股子零落破碎的美感呢。 原本那身秋香色的衣衫在柜子中最是不打眼,说得不好听些,这衣衫的颜色和那秋月梨的颜色差不太多, 便是这样颜色的衣衫穿在苏青妩身上,不知为何更衬得她肤白胜雪。 苏青妩随意将发髻挽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髻, 发髻之上斜插一枚如意金步摇,除此以外再无旁的多余装饰了。 轻扫娥眉,浅勾眉眼,脸颊两侧均匀涂上一层浅淡且薄的杏色胭脂。 收拾妥当后,苏青妩对镜自照,她看着铜镜之中映照出来的娇媚倩影,心中十分满意自己今日的装扮。 今儿个时辰尚早,苏青妩也尚未用晚膳, 她灵机一动,决定不等那春恩步辇来接,她亲自走到承熹宫去,蹭一把圣上的晚膳。 心中既已决定好了,苏青妩便带着秋水秋月一道出了镜棠轩,一路往承熹宫去了。 第25章 绮修媛的责难 现下虽已经入了夏,到了傍晚,日头西下,倒也不甚炎热。 苏青妩伴着落日余晖,一路往承熹宫走着, “原先倒是不觉得,这座四方的宫城倒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苏青妩举头望天,朵朵晚霞宛若少女娇羞时候的面颊, 粉嫩可爱,日光尚未尽数散去,金色的余晖将整座宫城包裹了起来, 朱红色的宫墙与金色的瓦片仿佛被这落日镀上了一层金边儿。 苏青妩心情甚好,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她望着远处,前头无尽的青石板路此时都金光灿灿的。 “前头的,可是苏婕妤?!” 身后传来一女子的说话声,苏青妩循声回头, 绮修媛高坐在步辇上,缓缓向她靠近。 苏青妩与绮修媛之间的距离逐步拉近,待绮修媛的步辇行到了苏青妩的身边时候, 苏青妩低眉垂目,恭敬地向绮修媛行礼问安。 “嫔妾见过绮修媛娘娘。” 绮修远似笑非笑地盯着苏青妩看了好一会儿, 苏青妩保持着请安的动作却迟迟等不到绮修媛的那句“免礼”。 “苏婕妤当真是好颜色,日头西沉,苏婕妤脚步匆匆地是要去往何处? 再往前不远,便该是圣上的承熹宫了, 若是本宫没猜错,今儿个圣上便是点了你前去伺候?!” 苏青妩听着绮修媛的话,心中冷冷一笑。 她都已经开始要与她闲扯淡了,怎的还不让她免礼起身? 这般行径,怕是她有意而为,诚心刁难。 不过,苏青妩也并非是什么听话之人,她自顾自的将身子回正,自己给自己“免了礼”, “绮修媛娘娘当真是冰雪聪明,您料事如神,一猜便中了。” 苏青妩笑意盈盈地回望着绮修媛。 绮修媛看着苏青妩这般大方承认,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了一股子无名火儿。 她被歹人在饮食之中动了手脚,这两日身子刚好些, 一个女人,不能生育,已然人生之不幸了。 更何况是身在皇家身为后妃的女子 , 不能生育没有皇嗣,恐怕日后在宫中的日子便会如浮萍一般逐水漂流,孤苦无依。 “天色渐晚,娘娘出行万事小心。嫔妾先行告退。” 苏青妩见绮修媛没有接话,加之她也不愿与绮修媛浪费口舌, 故而她微微向绮修媛行礼后便继续向承熹宫前进了。 刚走出一步,绮修媛的声音便在苏青妩的耳畔响起。 “站住。” “苏婕妤当真是好没规矩,与本宫请安的时候本宫未让你免礼你便先行起身, 如今,本宫的话还未说完你便要先行离去? 本宫位份在你之上,你可知你如此做便是以下犯上?!” 听着绮修媛的这番话,苏青妩都要气笑了, 原来这世间还会有这般人? 颠倒是非,道德绑架。 明明,刚才她恭敬行礼的时候,是那位拿款托大, 如今倒成了她以下犯上了。 苏青妩心里头有些搓火,但考虑客观因素, 的确,绮修媛的位份要略高些, 无奈,苏青妩压抑着心中火气,摆出云淡风轻的模样,道,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嫔妾可不敢。” 苏青妩不知,她的泰然自若落在绮修媛的眼中便显得格外刺眼,瞬时间将绮修媛心头的火焰是烧了起来。 绮修媛冷笑一声,随后挥手示意了一番,步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面上,绮修远在身边之人的搀扶下走下了步辇。 她一步一步,走到与苏青妩相隔不到半米的位置, 绮修媛的眼中带着不屑,上扬的嘴角含着几分轻蔑, “你不敢?本宫瞧着你分明敢得很, 你仗着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便以为一定能得圣上垂怜? 圣上不过是将你看作一好模样的玩物。” 绮修媛顿了顿,她再次向前挪动了半步,唇贴在苏青妩的耳边低声开口, “本宫未曾入宫之前,曾经听闻苏尚书大人府上有一惊为天人的美貌小妾, 不知,苏婕妤与那位美貌小妾可有关联?”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事儿论事儿 ,何牵扯旁人,尤其这个“旁人”是苏青妩的亲娘, 是在这个世间,唯一真心对待过她的人。 苏青妩冷笑一声,再次看向绮修媛的时候眸子之中寒意丛生。 “的确,嫔妾并非出自苏家主母的肚子, 娘娘口中提及的那位小娘,便是嫔妾的亲娘。 但,那又如何,嫔妾的亲生娘亲便是在生育后不久便离世了, 后来嫔妾便一直由嫡母照料,而后被嫡母记在了名下。” 苏青妩这般大方承认倒着实让绮修媛吃惊不已, 在绮修媛尚未反应过来之时, 苏青妩接着开口了, “怎么,绮修媛是何意思? 是想告诉圣上,治苏家治尚书大人一个欺君之罪? 还是说,绮修媛想要以此为把柄,威胁恐吓嫔妾? 不管娘娘您打什么注意,听嫔妾一句劝,省省心吧。 其一,嫔妾身世来龙去脉,便是在入宫之前尚书大人便已经与圣上说明了, 圣上亲口说的,此事无关紧要,记在嫡母名下,自小养在嫡母身边的孩子又何必非要追溯其是亲生母身份为何。 其二,嫔妾来到这宫中,从没想过要与何人为伍,或是给何人当刀。” 苏青妩看着绮修媛的眼神,铿锵有力地将话说完。 绮修媛吃了好大一个瘪,看向苏青妩的眼神仿若利刃,凶光乍现。 “好一个苏婕妤,你当真是牙尖嘴利。 旁的暂且不论,便只说你今日对位份在你之上的后妃不尊不敬, 本宫便大可罚你...” 绮修媛美目怒瞪, “来人,将苏婕妤拿下,给本宫掌嘴。 今日本宫便是要将你这张巧嘴打服。” 绮修媛身边之人得了吩咐,缓缓向苏青妩靠近, 事情已到了如今的地步,苏青妩自然是不能后退的。 “来,我倒是要看看今儿个哪个贱婢敢碰我一下。 我提醒诸位,今儿个陛下可是宣了我前去承熹宫伺候,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今儿个我便是真想看看谁的八字硬,敢与陛下作对...” 第26章 晋升修媛 苏青妩都说出了这般话,试问在场之人谁还敢动。 “本宫倒是从未见过如此轻贱之人,竟会以‘狗’来自喻。” 绮修媛面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苏青妩并不在意她如何看,她也完全不在意自己方才的言论是实打实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要的能伤到敌人,那就成。 “嫔妾说得明白些,绮修媛娘娘也能听得明白些。 今日偶遇,绮修媛娘娘的种种举动便足可证明, 您哪,不是一个熊明通透的人, 既然如此,嫔妾又何必与您说什么高深的言语呢!?” 苏青妩的反问充满了挑衅,直把绮修媛气的打哆嗦。 她伸手指着苏青妩,“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 见好就收,苏青妩秉承着这一原则,随后规矩地对着面前之人行礼后便带着秋水与秋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绮修媛站在原地,看着苏青妩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气的咬牙切齿。 待走出了好久,秋水与秋月才敢偷偷回头往后头望一眼。 秋水拍着胸脯长呼了一口气, “小主,您方才真是太厉害了,奴婢心里头比原先更佩服您了呢。” 秋水拍着马屁,苏青妩坦然接受。 对比起来,另一侧的秋月便是有些发愁, “小主,您位份不如绮修媛高,今日您与她这般针锋相对,来日她说不定便会报复您的。” 苏青妩听着秋水的话,随即浅浅一笑,道, “她要报复便报复,你家小主不怂也不怕。” 秋水听着自家主子放出狠话,心中不仅没有稍感安慰,反而更加不安了。 苏青妩心中是有盘算的,她进宫以来暗中观察了许久, 她能看出来,当今圣上与如今这位皇太后的关系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和睦。 绮修媛是皇太后的嫡亲侄女,再说简单些,便是皇太后将绮修媛送进宫中, 一来,为了给其家族铺路,二来便是为了要在当今圣上身边安插一个自家的枕边人。 男子阳刚,女子阴柔 ,刚柔并济,方位平衡。 前朝后宫互为一体,有些时候前朝大臣费尽口舌都比不过温香软玉轻轻吹来的枕边风。 这便是当初为何苏尚书要将自家女儿送进宫来的原因, 说句不中听的,便是没有苏青妩,苏尚书也会送旁的女儿进宫来的。 苏青妩在观察人心之上,是有自己独到的见地的, 毕竟,她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但是她的内里还是拥有现代人的灵魂与思想的。 这便是最大的优势。 苏青妩心中暗暗思量着,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承熹宫外。 秋月前去与承熹宫的宫人说明来意,苏青妩便规矩的等在承熹宫外。 “小主,圣上传您进去。” 很快,秋月便返回了, 苏青妩拂了拂自己的衣衫,将碎发归拢到耳后,而后便款款走进承熹宫中。 “嫔妾见过陛下,陛下龙体安康。” 苏青妩故意捏着鼻子,哑着嗓子,这般发出来的声音便好似带着哭腔一般。 华云祁似乎是听出了苏青妩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儿,他将手中的书卷放下,随后抬起头来看向苏青妩, “起身免礼罢。” 苏青妩乖巧起身,而后走到了华云祁的身边,不由分说地便将脑袋扎进了华云祁的怀中。 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但也是格外大胆的。 华云祁被她突然之举,搞得有些懵,还好身边的八喜是个有眼力见儿, 八喜见状,连忙招呼着承熹宫的宫人速速退下。 待人都走了,苏青妩方才开口, “陛下,妾心里委屈...” 华云祁看着怀中的女子,蔫头耷脑的,打眼看着的确是不如往日机灵了。 “怎么委屈了,朕听听。” 华云祁问道, 苏青妩接住华云祁抛来的问话,而后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华云祁听。 方才的事情,她的确是受欺负的角色,也的确是绮修媛讽刺挑衅在先, 苏青妩照实说,只不过在过程之中稍微夸大了几分绮修媛的跋扈, 之所以这般便是为 了要凸显她的无所畏惧, 管她是谁,管她背后是和靠山,不服就得怼。 “妾便是不明白,绮修媛娘娘便是身份不凡哪有如何,就算她是皇太后的亲侄女,嫔妾也是没在怕的。 放眼整个大燮,陛下才是最大的,凭她身后是何人,嫔妾便只管紧紧抱住陛下的大腿就是了...” 苏青妩的一番话说得格外聪明,言语之中将华云祁捧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果然,华云祁对苏青妩所言也是格外受用, 他大手一挥,招呼着八喜进来, “苏婕妤甚得朕心,晋苏婕妤为修媛。” 华云祁此举当真全然不在苏青妩的设想之中。 她不过是想告个小状,再顺带着表个忠心,不成想华云祁便直接将她的位份提到与那绮修媛平齐。 现下,她竟也位列九嫔了。 华云祁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思索, “朕有意给你个封号,只是...'' “妾的封号想要陛下亲自来拟,妾是您的嫔妃何故让旁人挑些好看字眼来为封号。” 苏青妩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陛下既是没想好,便也不急于一时,等陛下想好再赐妾就是了。” 苏青妩心中明白,她这般晋位想来定是会一石激起千层浪的, 这封号的事情便暂且缓一缓吧。 苏青妩与华云祁一道用了晚膳, 许是方才吵嘴花了苏青妩的许多心力,故而苏青妩晚上用膳的时候吃了许多。 苏青妩将自己吃了个溜圆,随后便与华云祁撒娇起腻,想要华云祁陪着承熹宫院子里遛弯儿消食儿... 华云祁新欣然应允,苏青妩很是自然地拉过了华云祁的手两人一道往院中去。 一回生,二回熟,到底苏青妩也侍寝几回了, 拉个手或是搂搂抱抱,她都已经没有任何负担了。 华云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女子拉在手中, 女子水葱般手指柔软又纤细,紧紧攥着他的两根手指。 华云祁暗笑,随后反手紧紧地将女子的白皙柔嫩的小手抓在了手心。 第27章 原来,他知晓 天色已暗,皎皎明月高悬于天际,清冷的月光倾洒在苏青妩的身上, 伴着月光,苏青妩的皮肤更为白皙,面部轮廓也更为柔和。 苏青妩周身上下都隐隐散发着一股若即若离的朦胧美感。 华云祁注视安静伫立在他身边的女子, 其实,今日她与绮修媛生了冲突的事情,早就有人来报过了。 不仅报过,便连她当时说了什么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那句, “打狗还要看主人。” 华云祁扪心自问,他私下里的确很是注意苏青妩。 镜棠轩中的一举一动,他都知晓, 便是连她侍寝过后悄悄服用避孕之药的事情,他都知道。 意外的是,他在得知此事后,心中竟一点都不生气。 反而觉得,苏青妩是后宫之中为数不多有脑子的。 他出生在皇家,自小便长在这深宫里, 这后宫之中无法平安降生的婴灵数数不胜数,在这后宫之中,子嗣便是后宫女子往后立身的根本。 为了自己的孩子更尊贵,为了旁人没有依仗,后宫的女子便卯准了旁人的肚子暗下黑手。 而苏青妩这般自行避孕之人,倒是不多见的。 正所谓,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华云祁能坐稳帝位,没有头脑与心智自然是不行的, 且,让他欣赏爱慕的女子,一定也是耳聪目明,不易受旁人蒙蔽,且有心思有手段的女子。 长在温室之中的花朵固然可爱, 但,在料峭之上傲然盛放的山花更令人动心。 “陛下在想些什么...” 苏青妩的声音传到华云祁的耳中时,华云祁方才缓过神来。 “什么也没想,今晚月光甚美,朕在赏月。” 华云祁回道, 苏青妩将身子转向华云祁,她认真地看着华云祁的眼睛,缓缓开口, “陛下在说谎。” 华云祁面带玩味,侧脸看向苏青妩, “你的 胆子真大,敢说朕说谎。”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案桌上的奏章堆山码海,心中亦是装着大燮的国土子民。 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的人,何能清闲赏月色?!” 听叶清舒这般说,华云祁的眉毛微微上挑, 便是方才女子所说的话语之中有奉承又何妨, 他只知道,自己方才听着她的言语,心里很是舒畅。 “那你呢,你与朕并肩而立的时候,心中在想些什么?” 华云祁反问道, 苏青妩听着华云祁的问题,脸上绽放出一抹明媚笑意, “妾只想着,如何能让陛下开怀。” 苏青妩的话有些模糊,但是她是故意的, 两人相处的时候,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清晰,留下些令人遐想的余地才更为撩人。 华云祁爽朗一笑,随后揽着苏青妩杨柳细腰向承熹宫的寝殿走去。 承熹宫的寝殿中,先行沐浴的华云祁换上了一身柔软的明黄色里衣, 他眯着眼,慵懒的靠在床榻上静候佳人。 苏青妩沐浴过后,发梢沾染上了水汽,湿漉漉的。 墨发被她用一根玉钗简单挽起,额前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倒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凌乱随意的美感。 此时的苏青妩脸上干干净净,宛若今晚的皎洁的明月一般。 “陛下。” 苏青妩轻声唤道,华云祁闻声睁开眼, 看着眼前干净得宛若阳春白雪的女子,十分心动。 苏青妩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将床榻上的纱帘放下。 纱帘合上之时,方是春色盛放之时。 “今晚的月色甚美, 苏修媛可是升了位份的缘故? 今日当真是不同凡响了。” 华云祁打趣道。 苏青妩莞尔一笑,随即开口回应, “哪里就是妾的功劳了?!” 苏青妩自谦的同时也不忘夸一夸华云祁, “分明,是陛下厉害。”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互相都对彼此 颇为满意, 一个时辰后, 帐子中重新有了声色, 月色迷离,帐中亦是。 华云祁的眼中带着几分迷蒙,含糊不清地开口向苏青妩发问, “你,可想为朕生个孩儿?!” 华云祁的突然开口打了苏青妩一个猝不及防。 “想。” 苏青妩答道, “如实说。” 华云祁简单粗暴, “妾当真是想的, 只是,妾不敢…” “为何不敢?” 华云祁再次开口, 苏青妩心中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遵循本心回答, “妾怕自己护不住。” 华云祁听到苏青妩这般回答,没再继续追问, 约莫着过了半刻钟, 床榻之上彻底静了下来。 华云祁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轻声开口说了一句“睡吧”,再无旁言。 次日一早,苏青妩破天荒地早早起身伺候华云祁穿衣预备着上朝。 在上朝前,华云祁递给了苏青妩一个小小的锦盒。 随着苏青妩打开的那一刻,盒子之中淡淡的香味钻到了她的鼻子之中, 锦盒之中装着一支精致的垒丝金镯,上头的如意纹深浅交错,在这镯子的下沿挂着七枚铃铛, 七枚铃铛,中间那颗最大,两旁各三枚,由中间向两边由大至小。 “往后,你不要再自己乱吃乱用了,仔细伤了身体。” 华云祁淡淡开口, “以后...便戴着这镯子就是了。” 华云祁说完后便前去早朝了,独留苏青妩在原地发愣,她心中忐忑, 原来,她侍寝后自行避孕的事情,他都是知晓的。 如今,他赠予她金镯,意欲何为? 这金镯之中的香气又是为何? 且,方才的话说的不明不白, 这是默许她这般行事了?! 苏青妩心中不太确定,闻着镯子传来的阵阵香气,她有些慌张且手足无措。 但现下,她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华云祁待她似乎很是不同。 与对待旁人都不同。 第28章 秋云与秋雨 华云祁走后,苏青妩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往皇后娘娘的安平宫去了。 昨儿个她又留宿在了陛下的承熹宫,想到一会儿自己又要承受众人的冷嘲热讽,苏青妩心中的不安烦躁便更甚了。 华云祁亲自升了她的位份,如今她也是正经的九嫔之一了。 太招人恨了。 到了安平宫,昨日为难苏青妩的绮修媛率先开口, “苏修媛如今是今非昔比了,昨日还是婕妤今日变成了修媛, 不得不承认,苏修媛的福气好,运气也好。” 绮修媛的话落到苏青妩的耳中,她只轻轻一笑,一个正眼都没给绮修媛。 因为,她实在不配,何必与小人争一时短长。 今儿个是苏青妩晋位的头一天,她按照后宫的规矩, 当着诸位后妃的面,向皇后娘娘恭敬地行了大礼,言语之中无不在感谢皇后娘娘昔日的照拂之恩。 苏青妩本就是个能说会道的,她的面上带着真诚的笑意,言语之间又十分谦卑, 皇后娘娘似乎很是满意她的言行, 在苏青妩回到镜棠轩后不久,安平宫的赏赐就来了。 皇后娘娘以庆贺苏青妩晋位为由,赏了苏青妩些许金银玉器, 苏青妩粗略地过了一遍,并无什么新鲜的。 前脚接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后脚圣上的赏赐便也来了。 是八喜公公亲自送来的,赏赐不多,不过三样。 但圣上赏赐下来的这三件,样样都是好东西。 三匹颜色清雅的流云缎,一支桂花金玉簪,以及一小盒上好的眉黛。 流云缎珍贵,是手中有金银都难以买到的料子, 这流云缎一上身,夏日不闷,冬日不凉,触手丝滑,见光折彩。 在这三样赏赐之中,苏青妩最喜爱的便是那支桂花金簪, 金钗的钗头是一水头极好的黄翡,桂花花形小巧簇拥围绕在黄翡周围,呈众星拱月之势。 苏青妩就是一俗人,如今身在宫中, 第一要紧的事是得到圣上的宠爱, 第二要紧的事便是:搞钱。 世上最靠不住的便是男人,手中有银子便是有朝一日被冷落了或是进了冷宫, 手头有钱也好上下打点过得舒服些。 苏青妩此番晋为嫔位,身边伺候的人便 要再添上一些了。 宫中本就是个看着风向行事之地,苏青妩这边晋了位份,又得了皇上与皇后的赏赐, 后宫各处的管事便连跑来巴结。 “苏修媛娘娘,您且看看在这起子人里头有没有对您眼缘的, 若是有,您便留下, 若是没有,奴才再回去给您重新挑选一批过来。” 管事的黄公公面带谄媚,点头哈腰地对苏青妩说道, 苏青妩看着黄公公,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前不久发生的事情,苏青妩尚且历历在目。 “黄公公如今倒是会办事儿了,这添侍女的事情暂且先放放, 本宫倒是有一事,想要请教黄公公一番, 本宫的镜棠轩至今还未有掌事公公呢,莫不是黄公公把这事儿给忘了?!” 苏青妩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黄公公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问话的苏修媛, 不过是偷瞄一眼,他便觉得从头到脚都生出了些许凉意,心慌得很。 “这...这这,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先前东平不是在娘娘宫中当差...” 黄公公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青妩开口打断了, “黄公公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是脑子不好用了? 东平那个狗腿子如今在哪个宫苑之中当差,为哪个主子效力,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青妩冰冷开口,黄公公听着不由得丝丝冒着冷汗。 先前倒还没觉得这位苏修媛是这样个脾气秉性的, 如今刚才知道,苏修媛是个厉害的角色。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主动示好,明显人家不领情, 那便不要再做小伏地的了。 黄公公敛了敛心内情绪,再次抬脸看向苏青妩的时候,面上又洋溢着满满的笑容了, “苏修媛娘娘,东平是在您宫中当差的,为何离开您宫中去了旁的娘娘那边, 其中内情,您不该问奴才。 奴才今日是来给您宫中添新人的,既然您觉得不好,那奴才便改日再来就是了。” 听着黄公公的话,苏青妩轻笑两声。 “黄公公便是负责后宫各处宫苑调度分配的, 怎么,当下这是要身在其位,不谋其事吗? 且,你方才的言语也是极为不 对的,什么是‘本宫觉得不好’, 你莫不是在揣测本宫的心思吗?!” 显然,苏青妩并没想将此事轻轻揭过。 东平,前脚离开了镜棠轩,后脚便进了柳充容的想月居, 而她的镜棠轩,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只有两个年纪轻轻,肩不能提的小公公,阿满与阿缺。 这两个小家伙,都是刚满的十四岁,那小手腕子比苏青妩还要细上一圈, 试问,这样的两个小公公,能做些甚? “苏修媛今日是否是有意针对奴才,不过是区区小事儿,何必如此上纲上线儿?” 脸皮已经撕破了,黄公公说话开始有些口不择言了。 “跪下。” 苏青妩呵斥道, 黄公公眼中带着几分不甘,不情不愿地跪下身来, 苏青妩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黄公公不是听不懂本宫在说什么只不过是不想听罢了。 本宫今日便是要教黄公公一个道理,那便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本宫宫中缺人手,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不管你处于何种原因, 是你说的忘了也好,还是根本就不想管也罢。 今日的种种,便是之前你种下的因。 因果轮回,你自己承受吧。” 苏青妩淡淡的,面上从容不迫。 她脚下挪动到旁边,而后目光从今日黄公公带来的人中一一扫了过去, 方才她对着黄公公一通劈头盖脸,这群被黄公公带来的宫女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面露惊惧。 胆子小的,她不喜欢。 最终,她选了这一批人里神情最坦然的两位。 之所以选坦然的,便是因为要么心大要么胆大。 苏青妩用手指了指, “你,还有你。” 被苏青妩指到的两位向前走了一步, 苏青妩将这两人由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而后轻声开口, “你们,可愿意到镜棠轩中来当差, 本宫向来恩怨分明,你们待本宫忠心,本宫便会豁出全部来护着你们。” 两个女孩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二人忙不迭地点头表示情愿。 苏青妩莞尔一笑,缓缓说道, “那你二人便留下吧,本宫身边有秋水与秋月, 你二人便唤作秋云与秋雨罢。” 第29章 愿为陛下孤臣 两女孩儿跪下身来谢过苏青妩的赏识以及赐名,而后秋水便将她二人带了下去。 黄公公仍旧跪在原地,苏青妩今日铁了心要罚这位黄公公的。 公报私仇,新仇旧恨,今日一道结算。 为公,这位黄公公有意怠慢苏青妩,这样的人便是不长记性的,有一有二就有三, 若是今日苏青妩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他摸准了脾气, 那难保日后这位黄公公不会再招惹。 她先前是婕妤的位份,而东平是舍了她去了柳充容的宫中当差, 那时候,她不过是位份低,可还不是失宠或是失势呢, 饶是这般,这位黄公公都敢这样,那日后她若是真的失宠或是失势,指不定这位黄公公会多糟践她呢... 还有,苏青妩宫中的两名小公公,阿满与阿缺, 苏青妩每回见到阿满和阿缺心里头便觉得发闷沉重, 阿满与阿缺的身世当真很是凄惨,亲娘早早的离世,兄弟俩便被赌鬼爹卖给了黄公公。 黄公公是没根的人,自然在子嗣上也是没有指望了, 别看黄公公在宫中点头哈腰,谁都惹不起,但在外头这位黄公公可是厉害牛气得很呢。 他将阿满与阿缺买了下来,预备着将二人收为义子, 但不成想,拿了阿满与阿缺的八字与他自己一合, 阿满与阿缺的八字与黄公公十分不合,不仅不合,阿满与阿缺十分克黄公公, 既然不合,便将这两个孩子放了算了,也算行个善事, 便是放了阿满与阿缺,两个孩子也是能自己找到出路的。 阿满与阿缺七岁前家境也是颇为殷实的,这俩孩子原先也是进过学堂的,读过书,识过礼, 便是因为后来他二人的爹爹醉心赌博这才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黄公公心疼自己买二人的银钱,自是不肯给这俩孩子 自由的, 他又觉得,这俩孩子既然克他,他便也将他们的人生毁了, 阿满与阿缺一人下头挨了一刀,而后进到了这四方的牢笼中来。 苏青妩将黄公公直接拎到了皇上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黄公公, 华云祁看了一眼苏青妩,心中便知道她是在做戏。 且,她今日的戏,也太假了些。 丝帕掩面痛哭,眼角却是一滴泪水都没有, 俗称,光打雷不下雨。 但是,苏青妩既然将人提到了他的面前,且与他开口说了自己的委屈不平, 那,华云祁便是一定要出手的。 黄公公的差事自然是别想再做下去了。 不仅仅不能在宫中当差了,便是连人都被华云祁轰出了皇宫去。 此番,华云祁异常震怒,在外直接当着上下来往宫人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朕心仪之人岂容旁人看轻欺辱? 往后,镜棠轩的差事,苏修媛的意思,都给朕装在心里头,好好办。” 说罢,华云祁大手一挥,哭喊着的黄公公便被侍卫拖了下去,不知要送到何处去。 苏青妩看着被拖走的黄公公,心中半点都不觉得他可怜, 阿满与阿缺难道不可怜,若是没有遇到黄公公,他们二人的人生本不该这般。 而苏青妩,她难道不可怜? 得不到公平的对待,被人轻视忽视的滋味,尝过方才有言说的资格。 “你在想什么?” 华云祁淡淡开口,苏青妩看向华云祁的时候正巧迎上了他的目光。 苏青妩轻轻看了旁边一眼,示意华云祁周遭人多,不好多言。 华云祁心领神会,屏退众人,唯剩二人四目相对。 “今日嫔妾此举,陛下可还满意?” 苏青妩巧笑倩兮,眉眼之中的聪明灵动都快要溢出来了。 刚听到苏青妩言语的时候,华云祁面上的隐隐生出 几分疑惑与不解, 但这样的神情没有持续多久,接替而来的便是恍然大悟。 华云祁爽朗一笑,随后开口回应, “阿妩此举,朕甚是满意。” 紧接着,华云祁又补充了一句, “你便好似朕肚中的蛔虫一般,为何能将朕的心思拿捏得这般准?!” 苏青妩低眉浅笑,她主动拉起华云祁的手,而后摇了摇, “嫔妾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嫔妾起初不过是猜想,而后稍微留心些便可发现端倪。 昨日与绮修媛生争执,便是嫔妾的试金石。 今日的黄公公,便是嫔妾的第一手。” 华云祁看着苏青妩,眼中尽是欣赏。 他看不上黄公公已经许久了,这位黄公公便是皇太后先前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后宫各处调度分配都是这位黄公公在管, 换而言之,便是有了这位黄公公,皇太后便是想往哪处安钉子,轻而易举便可达成。 后宫的耳目,数不尽的眼线,不坦诚的人心,都让华云祁疲惫且心生厌倦。 “陛下力排众议提拔李太医为太医院院正的时候,嫔妾便想明白其中究竟了。” 苏青妩的声音淡淡的缓缓的, 便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在华云祁心中激起了千层涟漪, 好似,泥淖之中出现的一根浮木, 好似,黑暗之中的一束光亮, 又好似,孤独已久的人身边终于出现了一个肯蹲下来听他讲述心声的知己。 华云祁紧紧握住苏青妩的手,苏青妩看到华云祁眼角眉梢都在笑, “阿妩,你是个与众不同的。” 华云祁话音一落,苏青妩便甩开了华云祁的手, “在前朝,陛下有孤臣。 那在这后宫呢,陛下觉得嫔妾如何?” 华云祁听到苏青妩这般说,失笑道, “你个小妮子,天真无邪的。你可知,孤臣为何意...” 第30章 皇后偏私 华云祁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微动。 这样的心动,前所未有。 后宫之中的女人加起来,都不如眼前这人的聪慧, 且,眼前之人不仅聪慧,更重要的便是她懂他。 懂他内心深处想要的是什么。 “嫔妾以为,所谓孤臣,便是只听陛下只信陛下罢了。” 苏青妩淡淡开口回答道。 华云祁爽朗一笑,随即开口回答道, “朕喜欢聪明的女子。” 随后,他便拉过苏青妩的纤纤玉手回了承熹宫的寝殿之中。 夜色如水,仔细可听见女子如同小猫儿一般的呜咽之声。 一夜雨狂云哄,浓兴不知宵永。露滴牡丹心,骨节酥熔难动。 华云祁兴致盎然,苏青妩亦是胆大娇媚。 情重过后,苏青妩疲惫不堪,没多会儿便睡下了, 华云祁看着女子香甜的睡颜,下意识用手将女子额前凌乱的碎发捋到了耳后。 待苏青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寅时前后,彼时华云祁正由八喜伺候穿戴衣衫,预备上朝呢。 苏青妩见状,连忙下床,接过八喜手中的活儿, 她边为华云祁整理衣领,边小声开口, “昨儿个妾不是与陛下说了,让陛下起身时将妾唤醒,怎的陛下又忘了?” 苏青妩说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越往下说声音便越小。 华云祁侧眼打量着苏青妩,苏青妩刚起床,面上还有几分慵懒之意未曾散去, 且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亦是带着一股娇憨慵懒的味道。 华云祁浅笑,随即温和开口, “昨日你辛苦,纵你多睡一会儿又何妨, 朕若没记错,昨儿个你亲口应了朕要当朕的‘孤臣’,日后少不了要重用你一番。” 苏青妩低下了头,面上浮上两抹红霞。 送华云祁上早朝后,苏青妩便起身准备前往安平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从承熹宫前往安平宫的路上,苏青妩只觉得腰肢酸软,腿脚无力。 身体上的诸多不适,大抵上便是昨夜太过放肆的缘故。 苏青妩想到昨夜的种种, 心里多少是有些羞的。 说句不该说的,当今圣上在某些方面当真是可以的, 一夜春宵,苏青妩是心满意足。 安平宫中, 昨日侍寝的苏青妩首当其冲成为了众位后妃的编排对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苏青妩团团围在话题中心。 “苏修媛地宠爱如今当真是后宫独一份儿了,侍寝承宠不说便还能留在陛下的承熹宫过夜, 当真是羡煞旁人。” 今儿个又是叶修仪第一个开口, 苏青妩入宫也并非一两日了,如今她也算是初步摸清楚了后宫诸位嫔妃是个何样的脾气秉性了, 便说这位叶修仪,她面上是个牙尖嘴利喜说风凉话的,实则却是个缺心眼没城府的。 “苏修媛生得美艳,生了一双会勾人儿的眼睛。” 叶修仪话音一落,绮修媛便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 苏青妩之前本就与绮修媛有过不愉快,如今她又主动招惹, 什么美艳,什么勾人的眼睛? 绮修媛这是嘲讽她是个狐媚胚子呢... “绮修媛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我瞧着绮修媛说话中气十足的,想来定然是已康健无虞。 陛下赏赐了我些补气血的阿胶,一会儿我便让人给绮修媛送去。 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气血了,养好了气血方能为陛下开枝散叶。” 苏青妩注视着绮修媛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 绮修媛听到苏青妩这般说,面上清白交加。 她如今不能生了,已然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情, “你这话是何意,是在戳我的心窝吗?” 绮修媛怒火中烧,她站起身来,手指着苏青妩,尖声开口。 苏青妩瞪大双眸,面上尽是无辜, “绮修媛莫不是想多了,我字里行间可是点名道姓了?” 的确,方才苏青妩的话语中的确是没有点名道姓, 苏青妩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就许绮修媛暗讽她狐媚,她不可暗讽绮修媛不能生? “日日没个消停点的时候。” 便在二人对峙之际,皇 后的声音飘到了众人的耳中。 只见,皇后面色严肃,柳叶眉倒竖,很是不悦。 “苏修媛,如今你也位列九嫔了,怎的说话还是这般没规矩?” 皇后娘娘越过绮修远,冲着苏青妩严肃开口。 苏青妩见状,连忙跪下身来。 “你言语之中是否意有所指,你心中明白,本宫心中也明白。 你莫要仗着如今陛下的宠爱,便不把旁的嫔妃放在眼中了。 在座诸位都要谨守本分,先侍奉好圣上,而后在言其他。” 皇后的一番话说得极为不公,苏青妩心中暗暗不服气。 怎么,就凭绮修媛与皇太后沾亲带故,皇后便可这样偏袒? “皇后娘娘方才的话可是说得太厉害了些,仔细吓着苏修媛。 苏修媛如今不过十六有余,且又入宫不久, 她与绮修媛一样,都算得上是宫中的新人吧?! 两人初来乍到,便是逗逗嘴,也无妨。” 就在苏青妩心中不平之际,萧妃娘娘的声音悄然响起。 苏青妩循声望向萧妃,只见萧妃娘娘和气地笑着,手中不住地摆弄着腰间挂着的羊脂玉坠儿。 萧妃这么一开口,成功将皇后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萧妃,本宫教训后妃,你为何随意开口置喙? 难不成,你还想做本宫的主,替本宫管这后宫了不成?!” 皇后娘娘面色阴沉得厉害, “皇后娘娘这是说得哪里话,嫔妾才不愿意给自己找活儿呢, 这后宫,还得是您来管,便是您日后开口要嫔妾帮衬,嫔妾都是不愿插手的。” 萧妃娘娘说话的同时抬眼看向端坐在上位的皇后, 她的眼中带着三分不屑,眼神之中似乎还藏着两分不明缘由的笑意。 萧妃这样的态度彻底将皇后的火气拱了上来, “你身在妃位,便是这般不懂规矩, 今日你二人,罚跪檀云堂。” 苏青妩见皇后手指着自己,又听皇后这般开口, 起初,她对萧妃娘娘开口还心怀感激,如今她便是一点都感激不起来了。 第31章 萧妃的苦楚 “嫔妾告退。” 后宫嫔妃行过礼后依次走出了安平宫。 萧妃与苏青妩一道走在后头,旁的后妃是要回宫的,而苏青妩与萧妃则是要去檀云堂罚跪的。 今儿个苏青妩空着肚子来到安平宫,一会儿还要去檀云堂罚跪。 苏青妩蔫头耷脑,心中叫苦连天。 便在此时,柯才人向着苏青妩走了过来,随后她取下自己腰间的荷包,塞到了苏青妩的手里。 苏青妩看着柯才人的举动,心中很是疑惑。 柯才人将自己贴身的荷包拿给她作甚? 先前两人不过是结伴一道返回寝宫,怎的同路走了一程倒走出了“情意”? “苏修媛待到了檀云堂再打开。” 柯才人留下这句话后,便匆匆走开了。 “看来,苏修媛入宫时候不长,但人缘却是好的。” 站在一旁的萧妃将一切尽收眼底,随即淡淡开口对苏青妩说道。 苏青妩听到萧妃这般说,连忙摇了摇头。 “嫔妾素日里是个懒的,便只喜欢窝在自己的寝宫,不愿在外头多走动的。” 苏青妩开口回应。 萧妃与苏青妩之间微微隔着一段距离, 毕竟,两人位份不同,萧妃身居妃位,其膝下育有琼华公主。 而苏青妩,不过是嫔位,还是嫔位之中的小尾巴。 檀云堂是皇宫之中的佛堂,皇后娘娘有言在先,让苏青妩与萧妃在檀云堂跪满两个时辰。 苏青妩在心中算计了一下,两个时辰后便已经到下午, 也不知道若是真的跪了四个时辰,她可还有命活着走出檀云堂不... 对比苏青妩的蔫头耷脑,此时的萧妃面上带着一股愉悦的神情。 在檀云堂中,她轻车熟路的走到的偏殿中,再出来的时候,手中便多出了两个蒲团。 “喏,给你一个。” 萧妃将手中的蒲递给了苏青妩, 苏青妩接过蒲团,而后学着萧妃娘娘的样子将手中的蒲团与佛像前摆放的那个摞在一起, 经这么一摆,再跪上去,膝盖之 处的确没有那般坚硬冰凉了。 看着萧妃的架势,想来之前她便是檀云堂的常客。 “这地儿先前我常来。” 不等苏青妩开口,萧妃便自己开口解答了苏青妩心中的疑惑。 苏青妩侧头看着身边之人, 先前她与萧妃之间总是隔着距离的,今日与萧妃如此近距离,只觉得萧妃娘娘的五官甚是明艳, 萧妃娘娘的皮肤甚是白皙细腻,甚至能看到隐藏在皮肤深处的青色血管。 “娘娘先前也总是被罚跪在此吗?” 苏青妩开口问道。 听到苏青妩的回应,萧妃娘娘瞬时间便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为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可爱。 “没人罚我,是我自己来跪拜佛祖的。” 萧妃娘娘声音浅浅的,说话的同时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你进宫晚,许多事情你不知道。 在生下琼华后的第二年,我曾有过一个孩儿。 不过,怀孕五月有余便落胎了。” 苏青妩听着萧妃娘娘这般说,不由得露出几分惋惜的神色。 五个月的孩儿,那便是已经成型了的,这个月份落胎,那便是半个身子都陷进了阎王殿中。 萧妃娘娘将苏青妩面上的惋惜尽收眼底, “是皇后娘娘的手笔,那时候后宫之中只有琼华一个公主,再无旁的皇子或是公主。 若是我再生下腹中的胎儿,若是个公主还好,但凡是个皇子那便是长子,庶长子。” 苏青妩看着萧妃娘娘的侧脸, 从萧妃娘娘的侧脸之中,苏青妩看到了无奈与失意。 “我当时险些没命,琼华当时已经两岁了,已经开始懂事了, 我昏迷了几日,她便守在我的床头几日,任是谁都劝不走。 在我昏迷不醒之时,我总是隐约听见琼华轻声唤着‘母妃’,一句接一句的。 也正是因为琼华的呼唤,我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苏青妩点了点头, “还好娘娘您醒了过来,没有娘亲的孩儿最是可怜。 在这世间,任是谁都不能替代亲生娘亲在孩儿心中的位置。” 苏青妩回应道。 萧妃看着身边蛾眉皓齿,杏脸桃腮的女子,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 这样的女子莫说是皇上了,便是她见了都难免多看几眼。 “自那事后,我便不再服皇后了,她让我失了亲生骨肉, 我自然也不能让她痛快。” 萧妃娘娘再次开口说道,苏青妩听着萧妃娘娘所言,心中生出了些许疑惑, 若是当真如萧妃所言,怀孕五月落胎,那这件事情便是极大的。 “那这件事情,陛下可知道吗?” 苏青妩问道, 听到苏青妩这般问,萧妃立时笑了。 只是她的笑带着几分苍凉与轻蔑, “他自然知道,他心知肚明。” 萧妃的思绪被拉回到了数年前, 那时候是她第二回怀孕,与之前初次怀孕不同, 怀琼华公主的时候,她害喜厉害,没日没夜的吐,一点儿荤腥都见不得, 只要闻到了肉味儿,那便是要吐个昏天黑地,直到吐出酸水方才打住。 但是,第二回怀孕的时候,诊出喜脉的时候已经是两月有余了, 在这个两月里,她半点害喜症状都没有,整个人神清气爽,皮肤出奇的好。 她私心中以为,腹中的胎儿是个乖巧贴心的。 皇家的孩子难活,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前三个月胎未坐稳的时候,她是百般小心,千般注意的。 所幸,前三个月顺利过来了。 过了头仨月,她的肚子也开始逐渐圆润起来。 但,她仍然事事小心,时时警惕,那阵子她几乎都不碰胭脂香粉,每日的饮食都出自自己宫中的小厨房, 她几乎很少在外走动,就是害怕有人要加害于她。 饶是这般,还是出事儿了。 “当初,皇后的手段也甚是高明,我后来一想也当真是佩服的。” “你猜猜,她将害我孩儿的毒物藏在何处了?” 萧妃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的声音冰冷,面上神情亦是。 第32章 棋逢对手 苏青妩摇了摇头,她本就入宫晚, 加之,这本就是极其隐秘的事情,她如何能知道。 想来,萧妃之所以这般问便是料定苏青妩是想不到的。 “你看着皇后每日装出来那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实则她的手段心思可是多着呢。 在我生辰之时,皇后送了我一件蜀锦榴花裙。 一年下来,送入宫中来的蜀锦就那么几匹, 物以稀为贵,皇后送我的那件蜀锦榴花裙的花色更是极品。 我至今都记得,那蜀锦上头的花纹是一副严寒雪梅鹊登枝。 那件衣衫我只穿了一回,只一回,我便中了毒腹中的孩子也殒命了。 后来我百般追查,是皇后送我的衣衫有问题。 那件蜀锦榴花裙的没一根丝线都是提前在马钱子中浸泡过的。 可怜我儿,不曾降临到这世间, 不曾睁开眼看过一眼,便被这阴损毒辣的手段要了命。” 苏青妩静静地听着萧妃如泣如诉的讲述。 此时的萧妃娘娘回忆起过去痛苦的往事,眸子中尽是悲怆与哀痛。 若非是真的心痛到了极致, 这般神情是装不出来的。 苏青妩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亦不知道就算开口应当说些什么。 世间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一回事, 没经历过旁人的苦楚,怎会能体谅别人心底深处的挣扎。 思量片刻,苏青妩还是开口了, “萧妃娘娘,所有的事情都已成定局。 其实,您死里逃生活下来,大约是要比死更要痛苦。 眼睛一闭没气儿了,前尘往事,爱恨情仇自然一笔勾销。 嫔妾不劝您什么亦无法开解您什么,便唯有一句话想与您说。” 苏青妩顿了顿,她微微抿了抿嘴,而后再次开口, “人与人之间,都是有缘法的,或是缘深或是缘浅。 您腹中的胎儿来您身边一遭,或许便是要让您吃一堑长一智。 经 此一灾,您看清楚了人心,有了这般痛彻心扉的经历,您日后定会万事小心。”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萧妃娘娘侧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些年来,劝她的人多了,但是她却从未听到过如方才苏青妩说出的那番理论。 萧妃回忆起当时太医所言, “女子怀胎,一身两命。 此番的毒性,腹中的龙嗣分担了大半。” 或许真的如她所说那般,那孩子是以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萧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眼眸子,再次看向与她一同跪着的苏青妩, 苏青妩侧着脸,纤长的睫毛微动,鼻梁高挺,小巧的鼻尖微翘。 她的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起初便是这颗朱砂痣引得了萧妃的关注。 苏青妩的朱砂痣长在左侧的耳垂上,琼华公主的耳垂上亦是有一颗朱砂痣, 便是连大小,都与苏青妩这颗极为相像,只不过琼华公主的那颗长在右侧的耳垂上。 萧妃娘娘见苏青妩第一面,只觉得她生的娇艳, 但自她一开口,借着皇后的手平息流言的时候,萧妃娘娘心中便有谱了, 这位刚入宫的苏婕妤是个机灵且有心思的。 萧妃静静地盯着苏青妩看了许久,苏青妩感受到了身边之人的目光, 她心中七上八下的,但还要强装镇定。 苏青妩心里头发毛,不知自己方才的那番话可有触到萧妃娘娘的逆鳞。 大约过了一刻钟,萧妃方才再开口, “你入宫时候也有时候了,也是侍过寝的了, 且,如今看来,陛下对你还是颇为喜欢的。” 听着萧妃这般说,苏青妩心里头便开始琢磨自己该如何回话, 就在她苦心琢磨的时候,萧妃又开口跟了一句, “你,可对陛下动了真情?” 萧妃依旧盯着苏青妩,瞧着她脸上的神情,大约很是期待苏青妩的回 答。 “娘娘真是有趣儿,入了后宫的女子谈什么真心或是情意的。 嫔妾是个蠢笨的,在情爱上也不太开窍, 起初入宫便是奉着父母之命,而后入了宫,嫔妾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活着,怎么好好活着。” 苏青妩的声音淡淡的,仔细一听倒还带着几分不悦。 说起来,她与萧妃关系也没好到这般程度吧, 对面的开口问这样的令她进退两难的问题,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不管她如何回答, 只要开口了,便等同于钻进了旁人的套子中。 萧妃到底是比苏青妩多吃过几年盐的,苏青妩面上神情的变化,以及她语气中藏着的那几分不悦, 萧妃都察觉到了。 “你莫要多心,我并没有旁的意思。” 萧妃娘娘开口道, “你第一回来安平宫为皇后请安的时候,是我见你的第一面。 那时候我便开始注意你了,你耳垂上的朱砂痣与我华儿的甚像。 加上你容貌出挑,脑子又灵光,自然而然便开始关注你了。” 萧妃说完这番话后,踌躇了一小会儿, 她心中思虑再三,接下来的话是否还要与身边之人说。 若是说了,若是旁边的人不领情,那便等同于亲手送去一个把柄。 萧妃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口了。 “你身边的侍女经常将药渣倒在镜棠轩中的海棠树下。” 听到萧妃这般说,苏青妩的瞳仁瞬时间缩紧,整个身子也紧绷着。 “我暗地里查过那药渣了。” “那您自然是知晓了...” 苏青妩面上带着几分轻笑,开口回应道。 萧妃点了点头, “是,我知晓你服用的是什么药。” “我不知道你心中在合计什么,我问问你,你可知道那避子汤是不能随意服用的? 若是你的体质与汤剂中的某味药材相冲,那你的身子便毁了。 你,可是不想要子嗣?” 第33章 开诚布公 萧妃娘娘的声音清冷,一对月眸直勾勾地望着苏青妩。 苏青妩整理了一番心绪,她面上波澜不惊,淡淡开口, “试问,在这神宫之中的女人,谁人不想要子嗣?” 苏青妩说话的同时,抬起眼睛与萧妃四目相对, “子嗣,嫔妾自然是想要的。 不仅仅是因为有了子嗣可傍身,更重要的是嫔妾想要一个与自己血脉相亲的人。 嫔妾往日里孤单惯了,便是想要有个小人儿来,让嫔妾好生疼爱他一场。 且,这个小人儿亦会无理由地爱着嫔妾。” 听苏青妩这般说,萧妃想到了她的华儿。 其实,世间都道,母爱无私,殊不知,孩子待母亲的爱亦是无私。 不管自家的母亲美或丑,家财万贯或是一贫如洗, 孩子的内心深处都是爱着母亲的, 这份爱,最为纯粹。 “嫔妾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尚且无法立足,若是嫔妾再怀上了孩儿,那谁人能护得住嫔妾, 嫔妾又如何能护得住自己的孩儿?” 苏青妩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无奈, “所以你便在侍寝后,自行服用避子汤。” “是。” 苏青妩肯定地回答, 喝就是喝了,况且此事便是连圣上都知道了,她实在没有必要底气不足。 萧妃今日将这件事情揭开又何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青妩心中暗暗想着,与此同时她面上的神情也更为坦荡了些。 “日后,你便不要再用那汤药了。” 萧妃娘娘缓缓说道, “先前在你侍寝后,我曾送过你一支步步生莲的金钗。 那金钗中藏着香粉,也是避子之用, 只不过,这金钗中的香粉要比你服用汤药来的更为温和些,不伤身体的。” 苏青妩实在没想到,萧妃此时会将自己的埋下的手笔这般讲出来。 萧妃心中很是不安,她密切关注着苏青妩的面色, 出乎她的意料,苏青妩面上不曾流露一丝一毫的惊讶与诧异。 “嫔妾早就发现了,那支金钗有问题。” 苏青妩话音落下,萧妃眸 子瞪大。 “您送来的金钗,分量不对。” 果真,她是个机灵的,绝非池中之物。 萧妃点了点头, “我送你金钗的时候,尚且不知道你自行服用避子汤之事。” 既然如今已经开诚布公,摊到明面上来说了,萧妃也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了。 “你生的这般花容月貌,且你的心思通透, 得宠,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娘娘送来的金钗是为何意?是不想嫔妾有孕?” “非也。 我在这后宫沉浮多年,许多事情早就不在意了, 比如,皇帝的宠爱以及皇帝的真心。 我的父亲在前朝得用,华儿又是皇帝的头一位公主,加上我失了孩子他的愧疚, 只要我不作践,皇帝便不会动我。 我不怕与你说明,自我怀胎五月小产后,太医便说了我很难再度有孕了。 你是个聪明的,如今后宫的形势你看不明白吗? 咱们那千尊玉贵的皇后娘娘是绝不允许旁人在她前头生下皇子的, 嫡子,嫡长子,便是差了中间的一个字,她都是不肯依的。” 说道此处,萧妃清丽的面容之浮上了一层阴霾。 “她呀,便指望着能生个金蛋蛋出来, 如此,她与她的母族便可一飞冲天了。 她的亲祖父是为了救先帝爷而折了一条命,但是一直吃老本终归不是事儿,你说对不对?!” 看似是在向苏青妩发问,实则未等苏青妩回答,萧妃便又自顾自地往下说了。 “你未进宫前,后宫也曾有嫔妃怀上了孩子。 但多不过三个月,无一例外,都没了。 我给你那金钗,并非是想要害你,信或不信全在你。” 萧妃说完这一大通的话,苏青妩并未立即回应。 檀云堂中极为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苏青妩才再开口, “你帮我,是为何?” 到底是聪明人,萧妃娘娘看着苏青妩眼中闪过欣赏。 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后宫之中。 “其实也不为什么,也说不出来具体缘由, 大约便是因为你耳 上生了一颗与我华儿相似的朱砂痣?!” 苏青妩摇了摇头,显然她是不相信萧妃的这般说辞的。 萧妃看到了苏青妩眼中的犹疑, “你当了母亲后便知晓了, 初次见你的时候,我瞧见你耳垂上的朱砂痣,下意识便会联想到我的华儿。 你入宫不久,便接连两日侍寝,且皇帝还亲口为你免了给皇后请安,还将你留宿承熹宫。 这样的恩典宠爱,当真是头一回。 后宫众人可会放过你?” “说得倒是为我好,听着也颇有道理,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藏在金钗中的东西被我发现了, 我若将此事捅到皇帝那里,你会如何?你便不怕吗?” 苏青妩抿着嘴,等待着眼前之人给她一个答案。 “聪明归聪明,但终究还是年纪小,多少带些天真。” 萧妃娘娘没有一丝慌乱, “便是你告诉圣上,他又能将我如何? 后宫之中,这样的事情的多了,当年我身怀五月让皇后害了, 圣上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过,满嘴说得都是‘皇家颜面’, 都是借口。” 苏青妩盯着萧妃看了许久,便是一瞬间,她彻底想明白了。 皇上,未必不知道后宫的手段,一切只在他可否愿意出手。 或者说,他在意的便是这后宫之中的争端是否有触碰到他最看重的核心利益。 的确是如萧妃娘娘所说,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在前朝,萧妃的父亲以及母家得皇上重用, 在后宫,萧妃是琼华公主的母妃,且琼华公主如今已经懂事了。 不过是一根藏着避子药的金步摇,皇帝实在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想到这里,苏青妩轻笑一声,在笑自己的命比草贱,笑自己人微言轻, “今日,萧妃娘娘与嫔妾说了这般多, 您送金步摇给嫔妾,嫔妾承您的情。 方才您在安平宫帮嫔妾说话,嫔妾心里头也记得。”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嫔妾便直截了当问您一句, 您可是想拉嫔妾与您同在一处?” 第34章 撒娇 萧妃听着苏青妩的话,瞬时间便笑了。 “你怎突然这般问?” “如今,后宫之中已经没有娴妃了,而皇后娘娘却有柔妃娘娘伴其左右。” 萧妃娘娘不动声色地听着苏青妩所言, “所以,你是以为如今的我孤立无援,想要寻个可以帮衬自己的人?” 苏青妩点了点头。 “那,就是你想左了。 先前的娴妃跟在我身边,那是她自己情愿,我从未想要拉拢过她。 说句不好听的,她不是个聪明的,便是跟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她拖累。” 萧妃顿了顿,而后又补充了一句, “不管你信或不信, 头一回见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你对我眼缘。” 萧妃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没开口,苏青妩也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对于萧妃的话,苏青妩是不信的。 在这后宫之中,哪有什么情意,尤其是后妃之间。 拿眼缘当借口,骗鬼,鬼都不信。 此后的时间,苏青妩与萧妃各跪各的,谁都没有再开口。 百无聊赖加上饥饿难耐,苏青妩当真觉得时间过的太慢了, 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到在前来檀云堂前,柯才人曾递给过她一个荷包,并嘱咐她等到了檀云堂再打开。 苏青妩将袖中的荷包拿了出来, 这荷包是水蓝色的,上头绣着两尾金鱼,鱼鳞掺着金线,绣工了得。 苏青妩打开荷包,定睛一看, 这荷包中装着的竟是满满的花生酥。 打开荷包的一瞬间,那花生的香甜味道便钻到了鼻子中。 此时的苏青妩已经是饿极了,她从荷包中拿出一块花生酥放到嘴中, 入口香甜,酥脆极了。 苏青妩一连用了三块,她专心享受着来自柯才人的馈赠,完全没有发现一旁的萧妃的偷看。 其实,不是萧妃想偷看,实在是这花生的气味太香甜了。 终于,在苏青妩伸手从荷包中拿第四块的时候,她感受到了身边人炙热的目光。 苏青妩侧过来,举着荷包,开口对萧 妃说道, “萧妃娘娘,你可是也想吃一块?” 苏青妩问得直白,萧妃听她这般问,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想吧,是不是略微显得有点馋? 说不想吧,她是真的想, 如今已经到了午时,这一上午她也是肚子空空。 萧妃娘娘迟疑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苏青妩见状,便将手中的水蓝色荷包递给了身边之人。 萧妃从荷包中拿出一块花生酥,进嘴品尝的那一刻,其眼睛都亮了。 她在心中暗暗感叹,这柯才人的花生酥当真不俗,她品过许多点心, 但是,这般好吃的花生酥,她当真是头一回尝到。 苏青妩与萧妃你一块我一块,你再一块我再一块的,将那花生酥吃了个干净。 女人真是善变,明明方才两人还谁都不理谁呢,现下便一道吃上了花生酥。 两个时辰一到,苏青妩与萧妃出了檀云堂, 苏青妩对着萧妃娘娘行了礼,而后便返回镜棠轩了。 跪了两个时辰,苏青妩的膝盖肿胀青紫,秋水将苏青妩的里衣撩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给苏青妩擦着药油。 苏青妩疼的呲牙咧嘴,天知道,她方才从檀云棠一路走回来有多艰难。 便好像童话故事中的小美人鱼,每行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尖之上。 擦过药油后,苏青妩便靠着软垫,歇在床榻上,由着秋水将床桌摆上来,而后秋月与秋云便端上来了一些小菜。 现下,她已经是九嫔之一了,她的镜棠轩也是可以安排小厨房的。 其实,开一个厨房倒是不难的,难就难在没有合适的婆子在她的小厨房当差。 旁的娘娘小厨房的婆子都是从母家带来的,知根知底,好依靠。 但是,苏青妩是完全不打算为着这事儿开口去求苏尚书还有那位尚书夫人的。 试想,她进宫前便将尚书夫人安排的那两个婢女赶了回去, 如今若是她开口讨要厨房婆子,那位指不定会给她安排什么货色进来。 宁缺毋滥 ,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苏青妩简单用了些清粥小菜,而后便昏昏欲睡, 她拿了一个午觉,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华云祁背靠软垫,歇在她床榻的外侧。 “陛下?” “陛下怎么过来了?” 苏青妩揉了揉眼睛,确认身边之人的确是当今圣上,她连忙坐起身来。 华云祁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 “朕听闻你今日挨罚了,便想着过来瞧瞧你。” 说着,华云祁便掀开薄被,撩开她的裤腿。 苏青妩很是不好意思,此时她纤细的脚腕被华云祁攥在手中,便是想躲也难。 宽松的裤腿被撩开,苏青妩膝盖肿的如同馒头一般,青紫之中带着淤血。 华云祁看着苏青妩的膝盖,不自觉轻轻皱眉。 “你是个聪明的,何故与皇后较劲。” 苏青妩听着华云祁这般说,心头的委屈一时间便顶了上来, “妾没有与皇后娘娘较劲,妾不过是为自己分辨一二。 在这后宫之中,便是连分辨一二都算是较劲了? 若是陛下这么想,不若直接治妾的罪罢了。” 苏青妩一下钻进了软被之中,她平躺在床上,面朝天,气鼓鼓的。 华云祁看着身边女子钻入被窝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又看了看女子生气的面容, 心中只觉得有趣儿。 “朕治你什么罪?治你的罪,朕可舍不得。 瞧瞧你,人不大点儿,气性倒是不小,不过说你两句,你便还与朕生气了。” 华云祁的声音之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眉目温柔,温和的望着苏青妩。 “妾今儿个本就委屈,没指望陛下为妾出头, 但是陛下这般一说,妾只觉得心里头更堵得慌了。” 苏青妩的半张脸蒙在软被中,瓮声瓮气地缓缓说道。 华云祁听着苏青妩的言语,面上的笑意更盛了。 “好,那你如何能不气?” 华云祁耐着性子反问道。 苏青妩转着眼珠,思量片刻,而后开口回道, “那...就请陛下亲自为妾上药油。” 第35章 皇后心思 面对温香软玉如此撒娇,试问天下男子谁人能招架得住? 即便华云祁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此时此刻不还是一手拿着药油,一手撩开苏青妩的裤腿, 乖巧仔细地为她在膝盖上上药。 上过药,苏青妩与华云祁顺势腻歪了一会儿, 苏青妩膝盖不方便,当真是被华云祁好生欺负了一番。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 华云祁陪着苏青妩一道用了晚膳。 上午,皇后娘娘罚苏青妩跪了檀云堂, 下午,陛下便亲自去了镜棠轩,还留在镜棠轩陪着苏修媛一道用了晚膳。 宫中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能从这事儿中看出门道来。 在这后宫之中,陛下便是后宫的风向,陛下去了哪里,哪头便是风口。 安平宫中,皇后听闻了圣上去了镜棠轩且在镜棠轩用了晚膳,其心里头气极恨极。 皇后呆坐在妆台前,对镜自照了许久。 铜镜映照出来的女子,五官标致,端庄大气。 她如今也不算老,尚有女子成熟的风韵之美。 “娘娘,多少用些吃食吧,这饭菜已经热了三回了...” 皇后身边的春蝉温言劝道。 “不用了,本宫没胃口。” 柳墨霏摆了摆手,无论是语气还是面容都是十分没精神。 “娘娘,稍微用些垫垫肚子,肚中有底儿,一会儿才能用药。” 听到春蝉这般说,柳墨霏微微挑了挑眉毛。 “那...便端上来吧。” 她言语简单,语气十分疲惫,好似多一个字都懒得说了一般。 听到皇后要用饭,春蝉连忙笑着去传人将饭菜端上来。 柳墨霏行至到黄梨木雕花的圆桌前,看着眼前的饭菜,她当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过为了一会儿要用药,她还是勉为其难的加了两筷子青笋丝,饮了一小盏蜜枣银耳粥。 约莫着过了两刻钟,春蝉端着药盏缓缓走来。 柳墨霏看着那褐色的药汤子,胃中一阵翻涌。 这些年,便是各样的方子各样的助孕汤药都喝了个便,但是这肚 子中仍是没个动静。 说来都可笑,嫁给当今圣上多年,当了多年的中宫,这身子便是这般不争气。 柳墨霏端起药盏,将里头的药汤一饮而尽,便是一滴药根都没剩下。 在她饮药后,春蝉连忙取来了一个小匣子,打开小匣子,里头装着满满的蜜饯。 “娘娘,用一颗蜜饯压压苦意。” 春蝉将匣子向前递了递, 柳墨霏摆了摆手, “不必了,心里头已经这般苦了,吃多少颗蜜饯都不顶用。” 饮了药后,柳墨霏不由得开始犯困,春蝉见状连忙伺候皇后梳洗,而后扶着皇后上了床榻。 柳墨霏安静的躺在床榻上,明明已经有困意了,但是她却仍旧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便会胡思乱想,那些可怕的往事一幕一幕在她眼前重现。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扪心自问,柳墨霏知道自己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她知道,当今圣上也知道。 当年的萧妃的腹中的孩儿,还有几位修仪昭媛的小产,都是她做下。 那又有什么办法? 如今她的母家虽然占着平定军后的爵位,但是如今家中的竟连一个能领兵上战场的后辈都没有。 从龙之功如何,祖父舍命救了先帝又如何,自打圣上被封为太子的时候她便嫁给了圣上又如何。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她身在后宫,没有子嗣便是不中用的。 母家时不时便托人将那助孕的方子送进安平宫来, 这些年,便是这些离奇的方子,她喝得太多了。 为了早日怀上龙嗣,早日诞下嫡出的皇嗣,她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这回,是母亲找来的道士,给她寻来的秘方。 这药,又腥又苦。 回想当初,刚嫁给圣上的时候,那时候圣上还只是太子,她也不过是太子妃。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好,大约有两年的光景,圣上的身边唯有她一人。 后来,圣上成为了大燮朝的君王,身边的女人便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今儿个是哪家臣子的女儿 ,明儿个又是哪位将军的妹子,而后还有一拨又一拨的选秀。 如今,圣上只有每月的十五,方才会来安平宫过夜, 好像例行公事一般,敷衍且冷淡,无趣又寡味。 柳墨霏掐指一算,距离这个月的十五便还有五天了, 她是算准了的,这一回的方子要连用五天后同房。 不管如何,她都要为圣上诞下一位嫡出皇子, 不仅为了圣上,更为了她自己,为了整个侯府。 夜色已深,此时未曾入眠的除了皇后之外, 琉汀宫中亦是燃着一盏微弱的灯火。 萧妃此时还未睡下,今日跪了两个时辰,她膝盖上的老毛病便又犯了。 膝盖外肿胀与青紫倒是不算什么,最要命是整个腿的骨缝都钻心的疼。 “母妃,不若再热敷一下?” 琼华公主守在萧妃的床榻边,满眼心疼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无妨吗,母妃没事的。” 萧妃轻轻的用手将琼华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她看着琼华这般懂事,心里便暖和。 “华儿,你且去睡吧,母妃这儿有铃栀照看呢。” “母妃,华儿放心不下您。” 琼华将头靠在萧妃的肩膀上,萧妃一垂眼便看到了自家女儿耳上的朱砂痣。 像,但真是像极了。 琼华耳上的朱砂痣与苏修媛耳上的那颗极为相似。 萧妃望着那颗小巧的朱砂痣,陷入了沉思, 自她见到苏青妩的第一眼,心中便知道,此人绝不是池中物。 她在后宫也算是老人了,从未见过如苏青妩这般颜色的。 苏青妩的长相便是一眼美艳,一眼深刻的, 明亮圆润的双眼,眼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媚态。 小巧的鼻尖,挺拔的鼻梁,还有那樱唇桃脸, 苏青妩的整张脸也就巴掌大,那小下巴尖的好像一只小狐狸一般。 在这后宫之中,从不缺美貌的女子,但是如苏青妩一般的美貌却是不可多得的, 最关键的是,她不但美,而且还聪明,生了一颗百转千回的水晶玲珑心。 第36章 皇后有孕 被皇后罚跪檀云堂的次日,晨起的时候,苏青妩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艰难起身。 她规规矩矩地前去安平宫为皇后请安, 今儿个众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唯独萧妃娘娘没到,她派身边的心腹前来传话, 只说昨日萧妃在檀云堂将膝盖跪伤了,腿上的旧疾犯了,不能来请安了。 端坐在上头的皇后在听到萧妃的说辞后,面上的神情沉重了些许。 “身为后宫妃嫔,给皇后娘娘请安乃是天经地义, 昨儿个又不止她萧云笙一人罚跪,苏修媛不也是跪了两个时辰, 怎的苏修媛今日还是来了。” 作为皇后身边的第一忠诚狗腿子,柔妃此时站出来,当着众人开口指责萧妃, 柔妃的一番话毫不隐讳,便是点明了萧妃此行径乃是小题大做。 苏青妩本是乖巧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听到柔妃提到她的名字, 苏青妩的面上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 这高位的嫔妃争斗,为何非要把她捎带上?! 今日前来代萧妃传话的铃栀乃是萧妃身边第一得力之人, 见柔妃娘娘这般说,铃栀依旧泰然自若,她对着柔妃笑道, “柔妃娘娘此言甚是。 的确,昨儿个苏修媛娘娘是与咱家娘娘一道被罚跪在檀云堂的。 但是,咱家娘娘如何能与苏修媛娘娘相比呢? 苏修媛娘娘正值二八年华,咱家娘娘年岁大了,先前不小心大月份掉了孩子,身子便一直就不好了。” 苏青妩听着铃栀的话,紧接着又迅速瞟了一眼坐在上头的皇后, 皇后的眉毛微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既然萧妃身子不合适,便养着罢。 什么时候将身子养好了,什么时候再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只盼着萧妃的身子赶快好起来。” 皇后语气淡淡的,但在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苏青妩分明从那话语中听到了几分轻蔑与不屑,大有几分正话反说之意。 接下来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萧妃娘娘都没有露面。 这两个月 来,萧妃每日雷打不动,都会叫铃栀来安平宫与皇后娘娘汇报一句, “今儿个萧妃娘娘的腿还没好利落,一下床便疼得不得了。” “今儿个萧妃娘娘膝盖仍动不了,一动便锥心刺骨的疼。” “今儿个萧妃娘娘本是想来与皇后娘娘请安的,奈何走出没两步,半边身子都酸麻难忍...” ..... 两个月来,铃栀的说辞竟没重样。 苏青妩每日最期盼的便是来安平宫请安的时候铃栀的说辞了,甚是有趣儿。 回想两月前,她与萧妃一道在檀云堂罚跪的时候,萧妃与她所说的前尘往事以及与皇后的梁子, 那会儿的苏青妩还处于半信半疑,如今再一看,萧妃与皇后之间当真是结怨已深,不睦已久。 苏青妩其实很不能理解,明明皇后心里的火已经积压许久了, 每日铃栀前来的时候,皇后皮笑肉不笑拼命压抑怒火假装大度贤淑的样子当真是有够憋屈的。 先前因为小产险些丧命的婉昭媛近来身子好了许多,就这一俩日,她也来到安平宫向皇后请安了。 苏青妩看着劫后余生的婉昭媛,如今的她与之前倒是大不一样了。 婉昭媛生了一张十分明艳的面容,原先她的性子也是十分外放活泼, 现下经历了小产,鬼门关走了一遭,婉昭媛的先前的明艳是再也寻不到了,如今她的脸上是清冷愁苦的。 眉宇总是微微蹙着,眼角下垂,面色也不太好看。 今日,苏青妩刚从安平宫回到镜棠轩,圣上身边的八喜就来传话了, “苏修媛娘娘,圣上今晚要到镜棠轩来用晚膳。” 苏青妩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按着老规矩,让秋水好生地将八喜送了出去。 在该赏赐的时候,苏青妩是绝对不会手软的,尤其是对华云祁身边的八喜。 八喜公公与旁人不同,他自小陪伴在圣上身边的人, 虽然他身子残缺,但是思想健全。 八喜并非是不识大字的草包,相反,八喜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也是有好福气的人。 当初,八喜来到华云祁身边的伺候的时候,彼时华云祁不过五岁。 那时候的八喜九岁,此后的许多年,八喜陪在华云祁的身边,一路到了太子之位,而后坐上了九五至尊的宝座。 华云祁曾在私下里与苏青妩开过玩笑,大概意思便是说,这后宫之中的所有后妃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八喜懂他的心思。 八喜于华云祁而言,并非只是主仆这般简单。 华云祁身边除了八喜之外,还有一位六喜,一位七喜。 六喜与七喜,都是八喜的徒儿,八喜不当值的时候便由六喜和七喜顶上。 苏青妩用过午饭后,小憩了半个时辰,而后便起身梳洗,换衣,重新整理一番发髻。 没多会儿,华云祁便来了。 今日的华云祁一袭明黄色长袍,上头的龙纹金灿灿的甚是打眼。 苏青妩起身迎了上去,恭敬地对着华云祁行礼问安。 “修媛苏氏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华云祁抬手将苏青妩扶了起来。 一旁的八喜看着圣上这般举动,心里头不由得暗暗思忖, 圣上待苏修媛当真不同。 试问,在这位苏修媛的侍寝过后,圣上亲自开口为其免去安平宫的请安,这满后宫的看也只此一位了。 还有许多之前的种种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可看出圣上待这位苏修媛当真是与众不同的。 镜棠轩中有了龙气,这膳食便跟着鸟枪换炮,与之前大不相同。 先前苏青妩的膳食,便是按照现下修媛的位份,不过也就七八的菜式的样子。 但是今日华云祁来到了镜棠轩,晚膳便足足上了十七八道。 就在苏青妩与华云祁一道用饭的时候,皇后娘娘的安平宫来人了。 来的人,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第一得力的若萍。 若萍进到镜棠轩后,对着华云祁与苏青妩请过安,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苏修媛娘娘。” 若萍顿了顿,接下来的言语令苏青妩与华云祁都为之一惊。 “禀圣上,皇后娘娘有孕了。” 第37章 自由的日子来了 听到若萍这般说,华云祁面上神色凝固了三分。 他轻轻地看了看身边的苏青妩,苏青妩面色倒是淡定得很。 面对这样的事情,苏青妩是很想的开的。 自打被家中父母送进宫来的时候,苏青妩就已经认清楚了,自己踏入宫门后,便是要与后宫三千家里平分秋色, 说白了就是“共享”一个男人。 在这后宫之中,谁人不是卯足了劲想要怀上皇嗣。 皇后娘娘努力多年,如今终于铁树开花了。 “朕今日不陪你用饭了,现下朕得去安平宫走一趟。” 华云祁缓缓开口说道, 听到华云祁这般说,苏青妩连忙起身,笑嘻嘻地看着华云祁, “妾恭送陛下。” 看着苏青妩那笑意盈盈的杏眼,华云祁心中很是奇怪,不禁暗暗思量, 苏修媛这模样看着倒不像是装的,她莫不是真的不在乎? 中宫有了身孕,这是大事儿, 掐算着时间,若萍来到镜棠轩寻华云祁的时候是在酉时,现下不过半个时辰都不到,整个后宫便都已经知道了皇后娘娘怀了身孕。 安平宫中,太医刚走,此时的皇后面上洋溢着幸福与喜悦。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方才太医已经确定过了,此番她是真的有了身孕, 只不过月份尚小,不过才两月,胎儿在母体之中还未稳当呢,算起来大约便是上个月皇上来的那一回种上的。 此时,皇后靠着软垫,华云祁则是坐在床榻边。 “此番皇后有了身孕,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华云祁开口说道, 皇后乖巧的点头应道, “臣妾是头一回有身子,自然会万事小心注意的。” 皇后顿了顿,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思前想后,皇后还是开口了,现下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腹中的孩儿更重要了,手中的权力尽可以放一放了。 “陛下,臣妾有个想法。” “你说。” 华云祁摆了摆手,简单明了地回应。 皇后的这般说辞与神情让华云祁感到有些许不舒服, 她方才的欲言又止 ,眼神之中的谋算,尽被华云祁看在眼中。 “皇上,现下臣妾怀着身孕,且月份还这般小,近来后宫之中的诸多事情想来是有心无力的。 臣妾现下一门心思只想好好安胎,后宫的事情不若便由柔妃代臣妾打理, 您意下如何?” 华云祁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随后轻轻笑了笑。 “皇后做主罢。” 如今在这后宫之中,皇后之下,最高的位份便是妃位了。 而妃位之上,唯有柔妃与萧妃两位。 如果今儿个皇后不开口,华云祁大抵上也是会从萧妃与柔妃之中择选一位来帮衬皇后协力六宫的。 柔妃与萧妃之中,萧妃的家世更好些,且入宫的时间也比柔妃要长。 但是,皇后如何会允许萧妃接过这协理六宫之权呢? 两人之间本就是有恩怨的,萧妃与中宫不睦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情。 此番皇后开口,主动提出将协理六宫之权交予柔妃,便是因为柔妃与她是同一阵营, 如此一来,这权柄不过是分散了但并非丢失。 华云祁在安平宫逗留了一会儿,而后便带着八喜回了承熹宫。 次日,众人前去安平宫为皇后请安,皇后当着诸位后妃的面亲自将贵妃金印交予了柔妃, 有了这贵妃金印便手握协理六宫之权。 柔妃喜笑颜开,看向皇后时候的眼神充满了讨好与谄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此后,便劳烦柔妃帮衬了。” 皇后缓缓开口,柔妃闻言,连忙应答, “能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实乃嫔妾的福气。” 苏青妩眼笑意,看着上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捧着,心里头只觉得有趣儿。 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没点演技,那当真是混不下去的。 今日的安平宫好生热闹,皇后娘娘也是好生得意,苏青妩跟着诸位后妃一道挑拣着华丽的辞藻对着皇后娘娘好一通恭喜。 “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儿好福气,这般好命能投胎到娘娘的身边,做娘娘的孩儿。” “皇上乃是真龙天子,皇后娘娘便是凤凰命格, 那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儿必定是人中龙凤。” “皇后娘娘气色红润,半点没有害喜之症,想来娘娘腹中的孩儿也定是个懂事的好孩儿。” .... 诸如此类的奉承之言,不绝于耳。 皇后满面春风,慵懒地靠在上头将这些美言尽数收耳中。 今日,萧妃仍旧没到。 “本宫现下怀着孕,日后尔等便不用日日来安平宫请安了。” 皇后娘娘缓缓开口,听到皇后这般说,苏青妩的眼睛都亮了。 好家伙,在这句话之前的话,那统统都是废话, 唯有这一句,最是关键。 先前苏青妩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这晨起问安的规矩, 不成想,这幸福来的竟如此突然。 此后一连半个月,皇后都未曾唤诸位嫔妃请安。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苏青妩当真是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用早起的日子,简直是太舒爽了。 苏青妩将镜棠轩的宫门一关,日日都能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便可直接用午膳了。 今儿个,苏青妩还是如前几日一样,睡到了自然醒,她前脚刚睁眼, 而后便看到秋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主子,咱们隔壁出事儿了。” 苏青妩听到秋月这么说,心中很是疑惑,离她最近的隔壁便是那已经故去的刘昭仪。 先前刘昭仪出事儿的时候,她好像听到过同样的说辞。 心中这般想,苏青妩自然而然地便开口问了, “这...隔壁的不是人都没了?怎么?莫不是闹鬼了?” 秋月听到自家主子这般说,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而后又连忙摇了摇头。 “是奴婢没说准。惹得您误会了。 这回出事儿的是咱们隔壁的隔壁,柯才人的宫苑。” 苏青妩点了点头, “这回又出了什么事儿?莫不是柯才人也被人下了药? 又或是柯才人有了孩儿?” 苏青妩问着,心中细细回忆着, 这位柯才人,好像并不得陛下宠爱呀... 就在苏青妩认真思量之时候,秋月开口了, “柯小主的宫苑走水了。” 第38章 柯才人 如今入了秋,天干物燥的,再遇见点火星子可不就是很容易引起火来? 苏青妩心中这般猜测着, “那柯才人如何,晴池阁损毁得可严重?” “万幸,火势被及时控制住了,未伤着人,只是柯才人的晴池阁的主殿住不了人了。” 秋月缓缓开口说道。 苏青妩听着秋月这般说,并没有往心里头去。 后宫这般大,就算晴池阁住不了人了,那还有旁的宫苑呢。 苏青妩用过午膳后,便窝在湘妃榻上捧着一本杂书看着。 手边上放着秋云今日新制成的山楂糕,酸甜可口,很是开胃。 近来,皇后在安平宫中安胎,免了诸位后妃的请安, 苏青妩倒也乐得自在,近日来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的,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丰腴了不少, 前日侍寝的时候,苏青妩仍记得华云祁狠狠地掐了一把她腰间的小肉。 正当苏青妩犯迷糊的时候,宫外传来动静。 “小主,柯才人来了。” 秋月走到苏青妩的身边开口与她说道, “柯才人?她来寻我作甚?” 苏青妩心中虽然疑惑,但是这人已经到了门口,总没有不让人进来小坐的道理。 “人既来了,你便将她请进来罢。” 话音一落,苏青妩便站起身来,她简单拂了拂久坐褶皱的衣衫。 “见过苏修媛娘娘。” 柯才人走进镜棠轩的正殿,恭敬地向苏青妩行礼请安。 “起身吧。” 苏青妩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柯才人起身。 说起来,柯才人与苏青妩是同一批选秀进宫,先前的交集也很浅, 苏青妩回忆起来,似乎每回碰到柯才人的时候,这位柯才人看向她的时候眼中带着光。 柯才人与苏青妩坐下来后,苏青妩仔细一看方才发觉柯才人的鼻尖通红,眼圈也是红红的。 “晴池阁的事儿,我听说了。” 苏青妩淡淡开口。 “苏姐姐,我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柯才人带着哭腔,我见犹怜。 “姐姐你如何能知道,我的晴池阁 哪里是自己燃起来的。 我身边的落白分明在的正殿看到了火油的痕迹。” 苏青妩听着柯才人这般话,心中立马便想不明白了。 虽说在这宫中艰难,但是眼前的这位柯才人恩宠平平,自打进宫来侍寝的次数超不过三回。 这后宫之中的人,为何会对这般没有恩宠的柯才人下手。 苏青妩心中琢磨,百思不得其解。 “你先前可与什么人结过怨? 又或者说,近来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听到苏青妩这般问,柯才人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心里头反复回忆着近来的事情。 “近来也没发生什么...” 突然,柯才人好像想到了一件事, 便是五天前,绮修媛曾来晴池阁找过她一回。 “大约是五天前,绮修媛曾来过晴池阁。” “她来找你作甚?” 苏青妩侧脸看向柯才人, “绮修媛...绮修媛来找我,让我将之前的侍寝后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那两匹流光锦匀给她一匹...” 柯才人满脸委屈,苏青妩听到她这般说,心里头直犯恶心。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绮修媛说,让我将那匹绯色的流光锦赠给她,她...她她要用这布料制成...制成肚兜...” 柯才人顿了顿,而后又继续开口, “若是我手里头还有,便是给她也无妨。 但是那两匹流光锦我已经作为他用了。” 柯才人说着,随后挥了挥手,其身后的落白端着一梨木雕花的盒子走了过来。 柯才人从落白手中取来木盒,随后放置在与苏青妩之间的方桌上。 “在我侍寝后,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流光锦,其中有一匹青色的,我觉得很适合姐姐, 姐姐具体的尺寸我也是记不清的,便凭着印象中的尺寸将这衣衫制了出来。” 说着,柯才人便将面前的木盒打开,苏青妩一看那木盒之中躺着一件流光溢彩的衣衫, 青色为底,上头的玉兰花清雅。 苏青妩悄悄看了一眼柯 才人,柯才人面上尽是坦率。 “多谢柯妹妹。” 苏青妩开口说道,她吩咐秋水将柯才人拿来的这衣衫收了下,而后又命秋水取来了一支八宝金钗, 所谓八宝金钗,便是这金钗上头缀着八种颜色不一的宝石。 “这是我给妹妹的回礼。” 苏青妩将金钗递给了柯才人。 二人大约一道聊了有半个时辰,苏青妩方才将柯才人送了出去。 苏青妩看着柯才人渐渐走远的背影, “主子,方才在柯才人的言语中,奴婢好像觉得柯才人有意想要与娘娘您同住。” 秋月扶着苏青妩返回到了镜棠轩的正殿。 苏青妩深深地看了一眼秋月。 秋月是个聪明的,也是个有见地的。 “是。我也听出来了。” 苏青妩轻轻地点了点头, “先前我在檀云堂罚跪的时候,柯才人也曾给我塞了一个装满花生酥的锦囊。 还有之前有一回,这位柯才人与我同路一路上便是不住眼的瞧我。 我不是个傻的,柯才人也不是个心里头能装事儿的。 她心里头的想法,打从她进门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 苏青妩一边思索,一边开口。 “那主子的意思,是想要与柯才人交好? 其实,柯才人恩宠平平,断不会抢了主子的风头…” 苏青妩听到秋月这样说,瞬间想把刚才夸她聪明的话给收回来。 苏青妩甚至在心中偷偷想,是不是秋月这丫头与秋水在一起呆久了,一阵阵聪明,一阵阵却又冒着傻气。 “在这后宫之中,除了不能当活靶子,同时还有一点也是至关重要。” 苏青妩停顿片刻,紧接着继续说道, “那便是不能轻易相信旁人。 有道是日久见人心, 宁可没有盟友,也不可随意将真心错付。 我现下根本就没考虑过要与任何人结盟,也未想过站到何人的阵营之中。 我的心思本就这么多,现下想的尽是顾好自己,顾好你们这几个跟在我身边的,还有要顾好我这一亩三分地。” 第39章 正面冲突 皇后这一怀孕,后宫的一应事务便尽交到了柔妃娘娘的手中。 如今的柔妃,拿着的贵妃的金印,威风神气得很,在宫中就差日日横着走了。 一早儿,苏青妩正梳头时,秋水从外走了进来。 “主子,柔妃娘娘那边来人了,便是命咱们明日晨起到柔妃的芷若宫去, 说是柔妃娘娘有事要与后宫诸位交代。” 听完秋水之言,苏青妩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明日到柔妃的芷若宫去?晨起? 柔妃这般做是为何意? 要让后宫诸位嫔妃晨起之时,向她行礼问安吗? 苏青妩轻轻一笑,心中瞬时间对这位柔妃娘娘生出几分同情怜悯之意。 她将后宫诸位唤到芷若宫去,莫不是当皇后娘娘死了吗? 皇后娘娘现下是安胎,且也是让这柔妃代为掌管后宫事, 说白了,皇后娘娘想要将手中的权力放一放,接手的不是柔妃便是萧妃。 柔妃便是皇后拉出来为了制约萧妃的一步棋罢了。 若是陛下有心,如今柔妃掌着贵妃金印,顺势升一升柔妃的位份也是未尝不可。 但是陛下并没有这般做。 苏青妩能看明白的道理,陛下自然也是能看明白的。 这宫中谁人不知,柔妃与皇后交好,萧妃与皇后不睦。 若是此时晋了柔妃的位份,那在这后宫之中,贵妃与中宫抱在一起, 陛下一直追求的平衡之局便被打破了。 “既然她这般吩咐了,咱们便得照做。” 苏青妩轻笑着回应。 因着明日要去柔妃的芷若宫,苏青妩早早地便睡下了,次日也是早早地起身。 今日她穿了一身极为素雅的浅绿百合裙,裙摆之处绣着大朵大朵的合欢花。 绿色清雅,合欢花娇俏,一粉一绿,相得益彰。 秋云为苏青妩挽了一个灵蛇髻,在发髻正中的位置别了一枚小巧的金翠发冠。 苏青妩打开妆台上的锦盒,从中取出了一对儿长长的流苏耳坠, 耳坠戴上后,流苏正巧在苏青妩下 颚的位置,极为巧妙地衬托出了苏青妩的精致的下巴以及脖颈线条。 “走罢。” 收拾妥当后,苏青妩带着秋水与秋云出了镜棠轩, 至于秋月与秋水,便留在镜棠轩中。 柔妃的芷若宫离苏青妩的镜棠轩是有些距离的, 苏青妩一路上快步疾走,方才没误了时辰,饶是她一路紧赶慢赶, 但仍是最后一个到达芷若宫的。 待到了芷若宫,苏青妩先是恭敬地向柔妃行礼问安, 柔妃瞥了一眼苏青妩,而后玉指轻轻指向绮修媛身边的空位。 “苏修媛坐那儿吧。” 苏青妩向空位走去,对于坐到绮修媛身边的这件事,苏青妩心中当真是一百个不乐意。 坐下后,苏青妩不动声色用目光环视了一周, 在这芷若宫的正殿上,并未看到萧妃娘娘的身影。 苏青妩在心中暗暗感叹,这位萧妃娘娘如此刚,当真是个人物。 就在苏青妩思量之际,坐在她身边的绮修媛开口了, “苏修媛是苏尚书最小的女儿,莫不是在家中被苏夫人与苏尚书惯坏了? 柔妃娘娘事先便已经告知了咱们今日来请安的时辰了, 而苏修媛翩翩来迟,可是故意?” 绮修媛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意,但这笑容被苏青妩看在眼中只觉得甚是惹人生厌。 “本宫迟了?莫不是绮修媛眼睛有恙,本宫进门的时候尚且未到时辰呢。” 自打圣上升了苏青妩的位份后,苏青妩一时间不太能习惯, 先前都是以“嫔妾”自居,冷不丁地要改成“本宫”她当真是有些不适应。 但方才在与绮修媛说话的时候,苏青妩便特地拿起劲儿来了。 “请安贵在人心,你且看看,在众位姐妹中,唯有你是最后一个到的, 你可是对柔妃娘娘心怀不满?” 绮修媛刻薄开口, 先是说她迟到,而后又是说她不恭敬,现下看来这绮修媛便是打定主意要与她杠了。 苏青妩心中很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这 位绮修媛,让她好似一条疯狗一般,咬住了自己不撒嘴。 柔妃不经忽悠,听到绮修媛这般说,面上的颜色瞬时间就变了。 “苏修媛,你可是不愿来本宫的芷若宫?” 柔妃缓缓开口,苏青妩见状连忙回答, “嫔妾并非...” 苏青妩的话还未说完,绮修媛再次开口, “苏修媛,柔妃娘娘问你话,你便是不起身就回答的?” 有绮修媛的煽风点火,高坐在上头的柔妃面色更沉了。 “苏修媛,你跪下。” 柔妃疾言厉色,开口呵斥。 此时此刻,绮修媛面上带着一股胜利者的姿态,沾沾自喜,若是她有尾巴,怕是此时都要翘上天去了。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苏青妩站起身来,侧头看着身边坐着的绮修。 “搬弄是非,挑拨人心,绮修媛很是擅长。” 话音一落,不等绮修媛做出回应,苏青妩便揪着其衣领子将其从座位拽到了地上。 “柔妃娘娘要罚嫔妾,嫔妾认罚,且绝无二话。 但是,在罚嫔妾的同时,一并也要罚绮修媛。” 苏青妩定定地看着柔妃,柔妃被她这样一看,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今儿个,嫔妾自认毫无错处,柔妃娘娘要罚,不过是因为绮修媛在一旁挑拨。” “娘娘,嫔妾没有,嫔妾所言均是嫔妾亲眼所见。” 绮修媛想要挣开苏青妩的控制,但奈何苏青妩的手攥得极死, 绮修媛的贴身婢女想要上前相帮,但奈何秋水与秋云已经挡在了二人面前。 “今日,后宫诸位姐妹都在场,苏修媛是否最后一个来, 方才柔妃娘娘问话的时候,苏修媛是否没守着规矩跪下回话, 诸位姐妹有目共睹。” 绮修媛嘴上不停,苏青妩听着来气,攥着其衣领子的手默默加了几分力。 “先前还是我想差了。 原以为绮修媛是眼神不好,不成想绮修媛根本就是没长眼睛或是长了一对儿狗眼? 狗眼都要比绮修媛的眼睛好用些....” 第40章 皇太后出面 绮修媛在有生以来,从未被人如此侮辱,且是当着众人的面被侮辱。 她面红耳赤,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苏青妩。 苏青妩同样也定定地看着绮修媛。 “你怎敢这般出言不逊,你凭什么吗?” 绮修媛一字一顿,向苏青妩放着狠话。 苏青妩淡淡一笑,随后开口回应, “怎么,我今日为自己出头还要凭什么? 今日并非你第一次欺辱我了,莫不是绮修媛贵人多忘事, 先前的主动招惹如今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青妩仍旧是波澜不惊,面上看不到一丝生气的模样。 便是苏青妩的这般模样,被绮修媛看在眼中,其心里头的怒火燃烧得更甚了。 “你先放开手,到底我也是正经的后妃,你我二人这般纠缠当真不像话。” 绮修远开口说道,她的话音一落,上头的柔妃娘娘也开口了。 “苏修媛,你先松手,有什么委屈或是误会你二人坐下来好好分说。” 如今到底是在柔妃娘娘的芷若宫,身在人家的地盘,多少是要给柔妃娘娘几分薄面的, 既柔妃娘娘开口了,苏青妩便没再坚持,她缓缓将手松开, 绮修媛拂了拂那尽是褶皱的衣领, 她侧眼看了苏青妩一眼,只觉得眼前之人面目可憎,便是现在她手里有刀她便是会毫不犹豫地捅在苏青妩的身上。 绮修媛满腔怒意,她不由得回想到之前的一桩事, 那是她头一回侍寝,怀着少女的娇羞还有对当今圣上的崇敬, 但是,她在龙床上从戌时等到了子时,都不曾见到圣上的身影。 后宫嫔妃侍寝是由时辰规定的,到了约定的时辰便要被送回自己的寝宫。 她以完璧之身进到了承熹宫,而后又以完璧之身出了去。 此后的时间里,圣上频繁翻她的牌子,在外人看来是她是后宫翘楚,是新贵得宠, 只有她自己明白,近来的侍寝之中,她内心之中的自尊有多么受挫。 心中想到了这些,绮修媛心底深处的怒火与不平叫嚣得更厉害了, 她看着眼前的人, 看着苏青妩的容貌,看着她那一对儿眼角上扬的眼好似狐狸的眼眸。 天生的狐媚子,在苏家低贱出身的庶女竟然如今也能越到她头上去了。 绮修媛抬起手,照着苏青妩的脸上便给了一个嘴巴。 她这一嘴巴,猝不及防,用了十足的力道, 在众人的惊呼之中, 苏青妩一个趔趄,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她感觉左侧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只觉得自己的嘴角似乎有一股温热, 用手轻轻擦拭方才意识到嘴角之处已经出了血。 苏青妩轻笑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 原来,在这世间,在这后宫,最无用的便是退让。 苏青妩抬头环视了一周,在场诸位面上神情各异。 “绮修媛,你这是作何,在本宫的芷若宫撒野。” 柔妃娘娘的声音陡然响起。 “嫔妾并不为何,不过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绮修媛顿了顿,她目光向下以俯视者的姿态瞥了一眼苏青妩, 苏青妩从她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轻蔑与不屑, “今日苏修媛言语侮辱嫔妾在先,嫔妾在口舌方面比不过苏修媛, 虽然如此,但嫔妾也不是能平白让人欺负了去的。” “今日之事,发生在本宫的芷若宫,本宫便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依本宫看来,今日之事你二人都有错....” 不用将话听完,苏青妩便已经能猜出了个大概了。 今日,柔妃是不能给她一个公道了,她当着诸位后妃的面挨了绮修媛一巴掌, 若是今日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是今日的事情她生生忍下了,那便等同于昭告后宫诸位, 她苏青妩是个孬种怂货。 绝对不行,她可以韬光养晦,可以暂避锋芒,但绝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想到这里,苏青妩干脆利落的起身,她一个箭步冲到了绮修媛的面前, 而后抡圆了胳膊,结结实实地还给了绮修远一巴掌。 “既然柔妃娘娘已经说了,今日的事情两人都有错, 那嫔妾便也先还绮 修媛一耳光,将她方才抽我的那份儿找补回来,而后咱们再往下说。” 此时此刻,芷若宫的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均是目瞪口呆,口唇微张,但却发不出来半分声音。 就连坐在上头的柔妃亦是瞪大了眸子,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 此情此景,完全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 柔妃轻轻对着身边的人低语了几句,而后柔妃身边的侍女便退了下去。 绮修媛挨了苏青妩这一个巴掌,芷若宫的正殿都在回荡着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众人面面相觑,谁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慰。 对比绮修媛的鬼哭狼嚎,苏青妩就淡定多了,此时苏青妩已经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手持锦帕仔细地擦拭着嘴角边的血迹。 大约过了一刻钟,芷若宫外传来了一声通传, “皇太后到—” 在场诸位连忙起身,向皇太后行礼问安。 听到这句通传的时候,苏青妩方才意识到刚刚柔妃身边的侍女急匆匆地出去所为何事, 原来是去替绮修媛请救兵去了。 这后宫之中的泥腿子当真是多,柔妃这般做便已经是在偏帮绮修媛了。 绮修媛听到皇太后来了,眼泪挥洒得更为肆意了,其楚楚可怜的模样拿捏的恰到好处。 皇太后款款从外走了进来,在经过苏青妩面前的时候, 皇太后停下了脚步,由上到下将苏青妩打量了一个遍,眼神之中大有深意。 柔妃娘娘走下来迎着皇太后,将皇太后扶坐在芷若宫的主位上。 皇太后坐稳后,方才缓缓开口道, “如今,中宫有孕,顾不上这后宫的诸多琐事, 有的人是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徒增事端吗?” 皇太后的话大有深意, “嫔妾等不敢。” 众人纷纷开口。 “那么苏修媛呢?你是如何想的?” 在众人话音落下后,皇太后便将矛头直逼苏青妩。 苏青妩抬眼看向正在问她话的皇太后,随后莞尔一笑。 “嫔妾与后宫诸位心思一般。 现下中宫有孕,嫔妾自然不愿将后宫的清水搅浑...” 第41章 朕也来凑凑热闹 “话说得倒是明白,但是你却不是这般做的。” 皇太后轻轻说道,到底是在后宫这个泥巴窝里摸爬滚打了多年, 如今到了这个位置,皇太后周身上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 “皇太后在上,请皇太后为嫔妾做主。” 绮修媛带着哭腔,一边说着一边跪在地上,以膝盖为着力点向前挪动了些许距离。 “今日在芷若宫中,苏修媛言语侮辱嫔妾在先,殴打嫔妾在后, 在场的诸位姐妹均是人证,她们都可以为嫔妾证明。” 绮修媛的话音一落,几位素来与绮修媛交好的嫔妃开了口, 率先开口的便是冯婕妤, “今日的种种的确是绮修媛委屈了。” 方才人紧跟其后, “苏修媛却是个口舌厉害的,绮修媛姐姐并不能与之匹敌。” 苏青妩看着开口帮腔的几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皇太后稳当地坐在上头, 这后宫之中谁人不知皇太后与绮修媛之间的关系? 这会儿,靠山来了,绮修远的腰杆子自然硬,不管如何看,这一局都是苏青妩必输无疑。 见如此这般,苏青妩果断将心一横,当真是无所谓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仨字,就是刚! 说到底,她也是苏尚书的幺女,甭管嫡出还是庶出,她现下在这宫中的名头就是苏家女郎。 无论如何,只要苏尚书在前朝得用,她自然好过。 “苏修媛,你可知错?” 皇太后语气虽慢,但却带着一股令人的听之胆怯的气势。 苏青妩跪在芷若宫的正殿中央,听到皇太后这般开口,她扬起脸,笃定望向坐在上头的那位, 随即开口道, “嫔妾知错。” “但,今日错的并非只有嫔妾一人,是绮修媛挑衅在先。” “有皇太后在,嫔妾自然能得一个公平。” 苏青妩将最后的“公平”二字咬得很重,有意而为。 如若她低头了,那便当真是输的一败涂地了。 “我可作 证。” 柯才人的声音便是在这一瞬间响起的, “今日柔妃娘娘宣众人来芷若宫,苏姐姐虽是最后一个到,但却并没有误了时辰。 但...但绮修媛娘娘却是咬着这事儿,混淆视听。” 苏青妩当真是没想到,在这般紧要关头,柯才人能够站出身来为她说话。 锦上添花并不难忘,难忘的是雪中送炭。 “本宫混淆视听? 苏修媛今日姗姗来迟,这便是不尊不敬。这一点本宫并未说错。” 绮修媛声音尖利,有了皇太后的助阵,此时的绮修媛底气十足。 “可是是你先…” 柯才人还要开口,苏青妩连忙清了清嗓子,是为打断也为示意,示意柯才人莫要往下说了。 “柔妃,你以为呢?” 皇太后骤然开口,开口询问柔妃。 柔妃被皇太后点到,一时间还没反过神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给出一个完整的答复, “嫔妾以为...今日之事,的确...的确是苏修媛的错处更大些。” 苏青妩听着柔妃的话,心中失笑。 一来,她是感叹,上头坐着的那位当真是个角色,她想说的自己不亲口说, 偏要寻旁人,来替她说。 二来,苏青妩是笑柔妃,此番她将皇太后请来为绮修媛助阵, 原本是想要卖绮修媛一个好,不成想将自己玩成了出头鸟。 “既然柔妃也是这般说,那便有定论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后宫诸事,自有法度。 一切按照规矩办吧。” 皇太后不疾不徐地开口, “今儿个,苏修媛在后宫惹出乱子,便掌嘴三十,禁足一月罢。” 话音一落,绮修媛顶着那显眼的巴掌印,眼中尽是志得意满, 苏青妩轻轻一笑,随后开口, “皇太后要禁足嫔妾,嫔妾认。 但是,若是要动武,妾可是不依的。” 苏青妩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目光瞬时间凝聚在了苏青妩的身上。 众人心中都在揣摩,这位苏修媛 这般言辞,莫不是当初忤逆皇太后。 可是嫌命太长了? 听到苏青妩这般言语,皇太后的面上亦是浮上了一层阴霾,她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青妩, “你是个胆儿大的。如今倒敢做哀家的主了? 看来这回是要好好罚,重重罚的。” 苏青妩不慌不忙, “皇太后恕罪,嫔妾并非是想替您做主。 自嫔妾入宫成为陛下后妃,理应为皇家绵延子嗣, 现下虽然众人都在,但事关重大,嫔妾也顾不上羞不羞的了。” 苏青妩低头,装作害羞的模样, “皇太后,嫔妾这个月还未曾换洗,掐指一算已经晚了三天了。” 皇太后听苏青妩这般说,对她投来一极有深意的目光。 苏尚书家的小女儿,当真是个不一般的。 口齿伶俐不说,这小脑袋瓜转得也是真快。 在这般情形,竟能想到拿出这般理由搪塞。 如若按照她所言,月事晚了三天, 假若她真的身怀皇嗣,这个月份便是太医也是难给出个确切之话来的。 女子怀胎这件事情,中间是很有门道的。 “陛下到—”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华云祁的身影出现在了芷若宫。 在座诸位见到华云祁,便好似恶狼见到肉一般,她们起身行礼之时,看向华云祁时眼睛似乎都闪着绿光。 狼多肉少,自然不是谁都有机会能侍寝的, 在诸多嫔妃之中,有几位都已经一年有余不曾侍寝了。 不受宠的后妃素日里便是想见华云祁一面都难。 “起身吧。” 华云祁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朕今日下朝早,去善若宫为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方才听说皇太后来了芷若宫。 朕一想,皇太后今日好兴致,加之朕也许久不见柔妃了,便想也来凑个热闹。 到了芷若宫,朕方才知道,今儿个的芷若宫真是热闹非凡。” 华云祁面含浅笑,看似稀松平常的一段话,实则处处都有弦外之音。 第42章 妾,知罪 柔妃听到陛下这样说,心中暗自喜悦。 原来,圣上是念着她的。 华云祁走到苏青妩的身边,驻足片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她本就白皙,脸颊上的五指印子格外的明显。 方才,他是在外头停留了片刻而后才进来的,苏青妩刚刚说的话他尽数都听见了。 他知道,她方才的言语是自救的说辞, 她手腕上是带着之前他赏赐给她的金铃镯子的。 “皇后如今怀孕,将后宫诸多事情尽数交予柔妃管。 柔妃接手后宫事务不过两月,怎的便因后宫纷杂之事惊扰了皇太后?!” 华云祁冰冷开口,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柔妃, “陛下明鉴,并非是嫔妾不尽心,而是苏修媛牙尖嘴利,行为不当。” 柔妃开口辩道,与此同时华云祁再次看向她,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冰冷。 “哦?柔妃的意思是,今日之事尽是苏修媛之过?” 柔妃听到圣上这般问,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圣上不来,柔妃愿意顺水推舟,卖绮修媛与皇太后一个人情, 将今日的种种尽数归到苏青妩一人的身上。 但是,现下圣上来了, 若是她再有意偏袒或是包庇,那往大了说便是欺君了。 当今的圣上本就不什么温和性子的人。 见柔妃不作答,绮修媛则忍不住了,她泪眼朦胧地抱住了华云祁的小腿, “陛下。” “求陛下为妾做主。” 绮修媛的抱大腿的招数着实让苏青妩感到耳目一新, 她看着绮修媛这委屈巴巴的模样,这装腔作势的劲头儿,心中暗暗想到, 不就是演? 当谁不会演? 不就是比惨? 咱们看看谁更惨? “陛下。” 苏青妩哭喊了一声,这一声哭喊带着三分凄惨三分悲怆以及六分委屈。 她的一声呼喊,将众人的目光从绮修媛的身上引了回来。 苏青妩学着绮修媛的模样,一把搂住了华云祁的另一条腿。 她的手紧紧的扒着,好似树袋熊扒着树一般。 “陛下,妾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开罪了绮修媛,今日柔妃娘娘召后宫姐妹来芷 若宫说话, 妾的镜棠轩离芷若宫本就有一段距离,故而妾早早的起身,一路上碎步疾行,并未误了时辰。 可妾刚一到芷若宫,绮修媛便不依不饶,开口闭口便说妾目中无人,不将柔妃娘娘放在眼里, 妾着实想不明白,难道旁人能没口子的污蔑妾,妾便一句都不能为自己分辨吗? 妾分辨了,绮修媛不依不饶,一来二去之下妾承认自己言辞过了火。 妾说话有失分寸,妾是认罚的, 但,绮修媛在后宫搬弄是非,挑拨人心,这难道不该罚?” 苏青妩捏着哭腔,泫然欲泣,宛若那风雨之后的娇花儿一般惹人怜。 苏青妩的一对儿眼睛本就生的娇媚,含着泪珠的时候更是将这娇媚的劲儿放到了最大。 华云祁低头看了一眼苏青妩,心中又对死死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子多了一分认知。 原来,这丫头不但脑子好用,口才也是十分了得, 方才她的一番话,层层递进,大有拨乱反正之感。 “你...你浑说...” 绮修媛松开了一只手,手指指尖几乎顶到了苏青妩的眉心。 趁着绮修媛松手之际,华云祁不动声色地将右腿拔了出来。 至于他的另一只腿,则由着苏青妩抱。 “我怎浑说了,是你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在先。” 苏青妩底气十足地回应。 如今,华云祁在,苏青妩也算是有了底气。 她在心中料定,有华云祁在,便是不会由着皇太后偏袒绮修媛, 饶是皇太后在后宫的权柄再大,也不可能只手遮天的,毕竟大燮朝的天下姓“华”。 “来,你来说。” 华云祁伸手指着安静站在一旁的钱充媛,对其开口说道。 钱充媛算是这后宫之中的老人了,便是圣上刚登基那一年进到宫中来的, 钱充媛是个老实本分的,入宫八年,恩宠平平,但她却不争不抢, 便是因为生了这样的性子,华云祁虽然不宠爱她,但也绝不会薄待了她。 被华云祁点到的钱充媛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她便缓过了神来, 钱充媛定了定,随后将今日的发生的事情公正客 观地陈述出来。 “今日,苏修媛的确是最后一个到芷若宫的,但在苏修媛进来前,嫔妾也是刚到不久,超不过一刻钟呢。 就如苏修媛所言,她的确是没有迟到的。” 钱充媛的声音淡淡的,将事情由来叙述的一丝不差, 苏青妩在一旁听着,心中很是佩服, 这位钱充媛素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她这记忆力怎就如此之好呢? 方才她与绮修媛你来我往的每一句都被钱充媛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出来。 “......苏修媛说,‘原以为绮修媛是眼神不好,不成想绮修媛根本就是没长眼睛或是长了一对儿狗眼? 狗眼都要比绮修媛的眼睛好用些....’” 在钱充媛说道这一句的时候,华云祁的眉毛很细微地上挑了一下,薄唇也下意识地抿了抿。 从别人口中叙述出来便已经这般有趣儿了,若是当时苏青妩自己亲口说出来,那一定更是有意思。 听着钱充媛的叙述,华云祁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景象, 张牙舞爪的小丫头横眉竖目地怼人。 “圣上,今日之事便是如此了。” 钱充媛淡淡开口说道, 华云祁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垂眼看了看自己扒在自己右腿上的人,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抓住他的下摆, 许是因为用力过深,指尖的骨节泛着青白。 “今日之事,你二人可闹够了? 朕这些年当真是没见过,后宫中生了口角竟能惊动太后。 绮修媛,苏修媛,你二人可知错认罪?!” 华云祁声音仍然冰冷, 苏青妩听到华云祁这般说,立时便反应了过来。 送到脚下的台阶若是不下,那便是其蠢如猪了。 “妾知罪。 妾一时失言,与绮修媛争一时短长,从而惊动了皇太后,现下又惹得圣上忧心, 妾属实该罚。” 在苏青妩开口的同时,绮修媛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上头的人, 皇太后很的目光阴沉,头很是细微地摇摆了一下,示意绮修媛莫要在继续争论。 绮修媛咬着嘴唇,心里头尽是不甘,她从牙缝之中挤出了三个字, “妾,知罪。” 第43章 禁足 “你二人,在中宫安胎之际,徒生事端,逞口舌之快, 既然如此,便各自禁足在自己个儿的宫苑之中罢,未经传唤不得擅出。” 华云祁撂下这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芷若宫, 苏青妩听着华云祁这般决断,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只要不让她受这皮肉之苦,剩下的一切好说。 对比苏青妩这般心态,绮修媛便没有这般淡定了,她面上尽是失望,眼神空洞,心中极为不甘。 “白姑,走罢。” 皇太后的声音淡淡的, “嫔妾恭送皇太后。” 在后宫诸位的注视之下,白姑搀扶着皇太后缓缓从上头走了下来。 在经过苏青妩的时候,皇太后停下了脚步,她侧眼瞥了一眼苏青妩,低声对苏青妩说了一句, “以后,你在宫中的路可还长着呢。” 皇太后似笑非笑,眼中带着透骨的寒意。 苏青妩听着皇太后的话,心中转了一下, 皇太后此般,难道是在与她放狠话? 无妨,她也不是被吓大的,便是皇太后没有停下脚与她这般说,她心中也是明白的, 以后在这宫中,她与绮修媛之间,与皇太后之间都结下了梁子。 虽然,苏青妩想要在后宫中明哲保身,平安活着, 但,就算她心中这般希望又如何,绮修媛三番两次的都已经欺负到她的脸上, 一忍再忍,只能让旁人变本加厉。 回到镜棠轩后,秋月迎了上来,递给了苏青妩一个小小的锦盒, “主子,是七喜送来的。” 苏青妩打开盒子,在锦盒之中躺着一枚羊脂玉同心扣。 苏青妩将那同心扣小心取出,这羊脂玉触手温润,且玉质细腻洁白,一看便是上好的料子。 同心扣,苏青妩浅浅一笑, 当下她更是没什么可退缩或是后悔的了。 今日在芷若宫千钧一发之际,华云祁及时出现,虽然是禁足, 但是总好过要被打板子或是掌嘴。 且,如今中宫有孕,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够禁足在自己的宫苑之中当真是最好的选择了。 华云祁此时送来同心扣,想来其中有两层意思,一来是为了安抚她今日在芷若宫受的种种委屈与不公。 二来,便是要告诉她,他与她同心同德,始终站在一处。 苏青妩将那平安扣绑上红绳,随后便贴身戴在了脖上。 这一禁足,便是一个月。 华云祁想着,待到了中秋前后便以中秋宴为名解了苏青妩的禁足, 他派七喜给苏青妩带了张字条, 七喜从镜棠轩回来后将苏青妩的回话带给了华云祁。 华云祁打开字条一看,瞬时便笑出了声音来。 心中不住感叹,后宫之中竟会有这般奇女子。 苏青妩的字条是这般写的, “陛下,妾静思己过,方觉那日言行举止均是不妥。 不重罚妾,如何能堵住后宫上下悠悠之口,妾在镜棠轩中时时刻刻思念陛下,愿到春暖花开之日,与陛下相聚。” 说白了,禁足的日子太滋润,苏青妩根本就不想出她的镜棠轩。 她字条之中何意?便是想一禁禁到了来年开春,这冬日天亮的本就晚,早上起身的时候多艰难,华云祁岂会不知? 华云祁心里头觉得有趣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便觉得自己不可太惯着她。 一个月了,他也召后宫之人侍寝伺候了,但每每与旁人在床榻上的时候,华云祁就好似被下了蛊一般,眼前总会回荡苏青妩的娇颜。 华云祁想到那丫头在床上面带绯红娇滴滴的模样,便觉得旁人都是那般的索然无味。 她要等到来年春天,要过了冬日才肯被“解开”禁足, 华云祁心里头真是不明白,到底是谁做谁的主,这丫头的胆子当真不是一般的大。 便是她想要禁足到明年开春,华云 祁私心之中也是不允许的。 禁足的这些日子,后宫之中也生出了些许变化, 自打苏青妩与绮修媛在柔妃的芷若宫生了口角, 这一事传到了皇后的耳中,皇后难免生出一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心思, 陛下借着这事儿,以柔妃约束后宫不当为由,将柔妃手中的贵妃金印收了去,而后交到了萧妃的手中。 据听说,萧妃接到贵妃金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宛若吃了黄连一般,又苦又臭。 萧妃是真的不愿意管,她只想图个自己舒服痛快,只想将华儿照看好,其余的全不重要,权柄也好地位也罢,都是过眼云烟。 但是,自萧妃接手后宫事务以来,镜棠轩的膳食明显比之前几日好了一大截。 先前柔妃管后宫的时候,送到镜棠轩的吃食都是极为寡味的,但到了萧妃娘娘管后宫,镜棠轩便是不重样的膳食,有脆皮鸭,有肘花,有猪蹄,有燕窝... 且,苏青妩还在暗中给萧妃传了话, 让萧妃看顾柯才人一二。 那日,在芷若宫,柯才人当着众人开口维护于她的情意,苏青妩是记得的。 苏青妩写下字条,托前来送膳食的婢女转交给萧妃。 萧妃虽然不愿接手这后宫琐事,但是她接手上了,便是面面俱到,事无巨细, 便拿往镜棠轩送膳食一事来说,便是萧妃让身边的贴身侍女前来, 无论是苏青妩这里,又或是绮修媛那边,萧妃都是如此。 字条传到了萧妃的手中, 萧妃拆开一看,不过寥寥一行字, “看顾柯才人。” 五个字,直接点明重点,冥冥之中苏青妩是相信萧妃会助自己的。 在苏青妩传给字条的当天,晚膳的时候,送膳食的婢女便带来了萧妃的回信。 “你且吃饱睡好,外头有本宫。” 苏青妩看着字条上娟秀的字体,舒心了不少。 第44章 善若宫的对话 对比镜棠轩 月荷宫那边的绮修媛便没有苏青妩这般平静自洽了。 起初,绮修媛只是嫉妒苏青妩,而后来经过这两回合的事情, 绮修媛对苏青妩,已经从最初的嫉妒,演变为了恨,浓烈的恨意。 她入宫不久,便坏了身子,此事到如今都未曾抓住幕后黑手, 绮修媛看谁都觉得像是凶手,尤其是镜棠轩那位,恩宠颇丰,长着一张狐媚子脸的苏修媛 在中秋前三天,华云祁下了命令解开了苏青妩与绮修媛的禁足,重新将二人侍寝的牌子拿了上来。 自从芷若宫二人发生矛盾至今,已有整整一个月的光景了。 解开侍寝的当日,八喜便依着吩咐来到了镜棠轩中。 “苏修媛娘娘,圣上托我来传话。 您今晚预备着,春恩步辇到了时辰便会来接您。” 八喜笑着说道。 “多谢八喜公公转达,秋月替本宫送送。” 苏青妩的带着笑意,淡淡开口说道。 送走了八喜后,苏青妩便开始收拾了起来。 一月未见,苏青妩选了一件烟紫色的襦裙,烟紫色本就特别,裙上是用银线绣的簇簇茉莉, 茉莉花形虽小巧,但是成簇的茉莉堆叠在一起竞相开放在裙摆处,甚是惊艳。 苏青妩挽了一个单螺髻,在发髻上点缀了几朵翡翠珠花,那几朵珠花便是茉莉的花型。 顺着眉毛的走向轻轻勾勒了几笔,而后又在面上浅浅地上了一层香粉, 最后,苏青妩又是将那眉黛用刀取出些许粉末,而后用水调匀,手持描笔蘸取和水后的粉末而后数字你和眼形细细勾出了一条眼线。 苏青妩看着铜镜中映衬出来的自己,发髻上虽没有装饰过多金银钗镮,但是却独有一番清丽之姿。 到了时辰,春恩步辇便来镜棠轩接苏青妩了。 苏青妩上了步辇,秋月秋水一左一右跟在步辇的两侧,一道往承熹宫去了。 在这后宫之中,圣上若是召了谁人侍寝,不出一个时辰 ,整个后宫便会知晓的。 今日,苏青妩前脚从镜棠轩出来, 约莫着不过半个时辰,绮修媛便知晓了消息。 善若宫中,皇太后正品香饮茶,如此静心的时候,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太后,绮修媛娘娘来了,正在咱们宫外候着呢。” 白姑走了过来,在皇太后的耳边低声说道。 皇太后听到白姑这般说,眉头瞬时便皱了起来。 她当真是想不明白,当初她的兄长为何会将这般没脑子没心计的女儿送到宫中来。 绮修媛是兄长的嫡幺女,生下她的那一年,嫂嫂都已经三十又五了。 “既来了,便请进来罢。” 皇太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她心里自然知晓,今日绮修媛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嫔妾给皇太后请安。” 绮修媛缓缓从外头走了进来,在她走进善若宫的时候,皇太后便眼尖地看见她的眼眶与鼻尖通红一片,似是哭过一般。 还未等到皇太后开口,绮修媛便跪在了皇太后的脚边哭诉了起来, “姑母,您都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孩儿过得有多苦。 膳食中的不尽心倒也算了,便是从小到大,孩儿从未受过这般苦。 此番,孩儿先是被人下了脏东西,此生都无法有自己的孩儿了,而现下又失了圣上的欢心, 姑母,在这神宫之中长日漫漫,没有圣上的宠爱,孩儿日后该如何过活...” 听着绮修媛的哭诉,望着绮修媛泪眼涟涟,皇太后心里头便忍不住的烦躁。 “事已至此,你哭哭啼啼有何用?” 皇太后严肃开口,绮修媛听到皇太后这般语气,下意识收了收哭声。 看着绮修媛这般,皇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思绪万千。 当初,她让兄长送方家女入宫,便是想着在后宫之中能有帮手,待日后方家遇见了事儿, 这后宫除了她之外便还有人能在圣上耳边说得上话来,她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如今看来,绮修 媛不但不能成为帮手,反而倒是成为了累赘。 “你若是个有本事的,心思细腻的,又怎会误服了脏东西,导致身子受损?此后不能有孕? 且,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月了,你连一点苗头都查不出。 你时时事事指望着哀家,哀家上哪去给你查个水落石出,哀家又并非有那通天的本领。” 皇太后的话音刚落,绮修媛便不依不饶地开口了。 “姑母,您可是皇太后,身份是比中宫更为尊贵的。 这后宫之中,什么事情是您不能过问的?孩儿现下便如那灯下黑一般,摸不着头脑。 自孩儿出事后,孩儿思前想后,便只觉得镜棠轩的狐媚子最有可能对孩儿下手。 您想,在孩儿入宫前,那狐媚子在圣上跟前算是得脸的,但自孩儿入了宫,圣上便总是传孩儿到承熹宫伺候了...” 皇太后听绮修媛说到此处,当真是听不下去了, 她摆了摆手,眉头紧皱,不耐烦地开口了, “哀家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你才是,你是真的没有心思,还是不机灵? 你至今都还以为,圣上宣你伺候是因为喜欢你,心悦你?” 皇太后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圣上若真的喜欢你,爱惜你,又怎会一日日地唤你前去侍寝, 他一直以来都不是个沉迷女色的, 且是个最懂制约平衡,清醒理智之人。 你自己想想,你侍寝的这多回,究竟有几回与他共赴巫山云雨?行鱼水之欢? 是与他快活的时候多,还是端茶倒水捏腿捶背伺候的时候多?” 皇太后与绮修媛说了许多,最后绮修媛走出善若宫的时候,眉头紧锁,失魂落魄。 望着绮修媛远去的背影,皇太后心中暗道, 若是早知道兄长送来宫中的绊子,倒不如不送进来, 本想着让方家的女儿入宫,待日后怀上皇嗣生下来,她与方氏一族便都有希望了, 不成想,人算不如天算.... 第45章 侍寝与宠爱 承熹宫中, 苏青妩从外面款款走了进来,彼时,华云祁正端坐在案桌上批阅奏章。 “嫔妾修媛苏氏,见过陛下。” 苏青妩恭敬地向华云祁行礼问安,华云祁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缓缓开口说了俩字, “研墨。” 苏青妩走过去,接过八喜手中的墨锭,从瓷碗中倒了些许水,而后玉手轻摇缓缓将墨锭在水中化开。 要想墨汁均匀,杂质少,这手上的力道便是要用对了,且还要均匀发力。 这研磨,本不难,世家大族未出阁的女子都会学。 但,苏青妩,却不会,先前没人教过她这些。 “你这墨,研得不行。” 华云祁皱眉,将笔放下,而后抬眼看了一眼苏青妩。 苏青妩大大方方地回望了华云祁一眼, “研磨这活儿,妾确实是不会的。” 苏青妩手中拿着墨锭,心中敲着鼓,她知晓圣上所用的墨锭一定是佳品中的佳品, 旁的她倒是不怕的,唯一害怕的便是圣上让她赔这墨锭。 华云祁看着女子略带局促但又装着泰然自若的模样,眉头一下便舒展开了。 “你既不会,朕来教你。” 说着,华云祁便手覆在了苏青妩的手上。 男子的温热的手掌将女子的纤细白嫩的柔荑包裹在其中, 苏青妩的手被华云祁的力道带着一圈圈地在砚台上转着。 此时此刻,苏青妩坐在案桌旁的圆凳上,华云祁则是站在苏青妩的身后,他微微欠着身子,下巴正巧搭在苏青妩的头顶上。 苏青妩手上和那墨锭较劲,头上还得承担着华云祁的重量。 所谓红袖添香,实际上也是挺苦逼的一件差事。 苏青妩心中暗暗感叹。 “一月未见,苏修媛在镜棠轩中过的可好?” 华云祁的声音从苏青妩的头顶上方轻飘飘地传到了苏青妩的耳中。 “妾在镜棠轩中一切都好,吃得好,穿的暖。” 苏青妩将声音压低,低眉垂目,面带娇羞地补了一句, “就是一个月未见陛下,心中是想的。”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华云祁也再难压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在苏青妩禁足的这一个月来,他总能想到苏青妩。 看到膳房送来的新鲜样式的点心,他便能想到镜棠轩的那位贪吃的模样, 看到新贡上来的各色锦缎,他也下意识地联想到,若是苏青妩穿,哪个颜色最衬她... ..... 在这诺大的后宫,华云祁从未对任何一人生过这般心思, 或许,当初宠幸苏青妩,是因着她姣好容颜。 而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华云祁觉得,苏青妩是个有心思,有见地的聪慧女子。 华云祁从后将苏青妩抱住,他的腰身半弯,下巴正巧搭在苏青妩的颈窝之处。 浓重的呼吸,让苏青妩觉得痒。 华云祁闻着女子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心中亦是发痒。 “天色不早,陛下是先安置了,还是妾伺候陛下再阅会儿折子?!” 苏青妩缓缓开口,清甜的声音萦绕在华云祁的耳边。 “天色既然不早了,那便安置了罢。” 华云祁与苏青妩对视一眼,均露出狡黠的笑。 洗漱过后,苏青妩穿着贴身的里衣乖巧地躺在床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苏青妩的眼皮都发沉的时候,华云祁才缓缓走来。 华云祁身着明黄色的里衣,里衣上的花样是暗绣双龙戏珠。 华云祁刚上床榻,便被苏青妩抱住了腰身。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 这一夜,二人当真是缠绵得厉害,苏青妩欲说还休,华云祁不依不饶。 苏青妩的肩膀之下,红粉一片,尽是被爱怜过的痕迹。 云雨过后,苏青妩紧闭双眼,气喘连连地依偎在华云祁的胸膛之处。 “你可有小名?” 华云祁的声音带着鼻音,开口问道。 “妾,没有。” 苏青妩顿了顿,而后又补了一句 “先前妾不是与陛下说过,妾在家中并不受疼爱。” 苏青妩的语气之中带着无可奈何,此话落到华云祁的耳中,华云祁心底生出几分心疼。 “既如此, 那朕私下里便唤你作‘小妩’,如何?” 华云祁的一番话,将苏青妩心底深处的那抹记忆勾了上来。 先前,小娘去世前,也是以‘小妩’称呼她的。 苏青妩的手环上了华云祁的肩膀,又是一阵狂风雨哄。 自苏青妩解了禁足后,一连三日侍寝。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无人能挡得住镜棠轩的苏婕妤的风采。 后宫之中向来跟着风向办事儿,如今阖宫上下人尽皆知,镜棠轩的苏婕妤如今是个热灶, 众人都得赶上来烧一烧。 经此一遭,苏青妩算是彻底明白了,在后宫有宠万事足的滋味儿。 “主子,外头人送东西来了。” 今儿个一早,苏青妩刚起身不久,秋月便匆匆走进来开口对苏青妩说道。 “嗯?”苏青妩回应, 随后,秋月便贴到了苏青妩的耳边低声说道, “主子,将东西送进宫来的外头人,便是苏尚书。” 苏青妩一听,连忙起身, 秋月将一早将阿满拿进宫中来的锦盒交到了苏青妩的手中。 苏青妩打开一看,是苏尚书送来的银票还有些许首饰。 锦盒中的银票,便是八百两。足够她花一阵子的,或是赏人,或是打点关系,或是马上到中秋了添置两件新衣。 最近她风头正盛,苏尚书也是得了风声的。 想到这里,苏青妩轻轻笑了,笑中带着无奈以及几分心酸。 又过了三天,安平宫有动静了,算起来皇后腹中的龙嗣已三月有余,应当是坐稳当了,也过了害喜的时候了。 苏青妩接到安平宫的传话,让明日一早按照老规矩老时辰前往安平宫为中宫请安。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青妩一时之间还没反过神来,这荒唐躲懒了这么久,一提到老规矩老时辰她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苏青妩躲在镜棠轩,享受着自己最后一日的快活。 晚上用过晚膳后,早早地便睡下了,明日要去给身怀有孕的中宫请安,阔别数月,她可不想出什么岔子,让人拿了把柄去… 第46章 皇后怀相 次日一早,苏青妩早早地便起身了, 有道是,早睡方能早起,早起神清气爽,今日的苏青妩当真是一改往日作风, 她今儿个早早起身不说,收拾妥当之后还能有还有闲暇用了一块桂花糕。 如今正是赏桂花食桂花的时节,御花园中的那几棵桂花树开得极好, 柯才人带着她宫苑中的婢女去御花园收集了桂花制成了糕饼与桂花蜜,给苏青妩送了来。 近来,苏青妩与柯才人时常来往一二,有了这一二往来,苏青妩方才发现柯才人的本性。 用率真一词倒是有些不太合适,因为柯才人已经不是率真与否这样简单了。 说得通俗易懂些,柯才人是没有心眼儿。 两人熟络了以后,苏青妩方才知晓,柯才人的心思。 她入宫实乃情非自愿,且,还有一点令苏青妩更为不解,那便是柯才人根本就不愿意侍寝。 大约是在苏青妩解开禁足的第三日,柯才人来到镜棠轩中寻她,正巧华云祁也来了镜棠轩。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一个久不承宠几乎要被圣上遗忘了的小嫔妃此时见到了圣上,怕是能怎么表现便要怎么表现了。 但这位柯才人便不同,她见到皇上进来后,便好似那老鼠见了猫儿一般,呲溜站起身来,脚下好似抹了油一般便开溜了。 后来,苏青妩好奇问过柯才人一二,柯才人只回答了苏青妩一句, 柯才人的回答令苏青妩当真是皮惊肉跳, “姐姐,我本就是不喜欢和圣上睡觉的,我自己睡便能睡那么大的床榻,想怎么打滚便可怎么打滚, 但是圣上传我侍寝我,一来搞得我十分舒服,且我还十分害怕他。 我现下呀,就盼着姐姐能身居高位,见到姐姐第一眼,我心中就知道,姐姐定然会得宠的, 我就想着,我与姐姐搞好关系,以后姐姐便能多多照拂我一二就好了。” 柯才人说这话的时候,眨巴着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一般, 苏青妩听到她这般说,方才弄明白,为何先前这位和自己套近乎的时候没口子的夸赞她生得好看。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约莫着柯小主也快行到咱们镜棠轩的门口了。” 秋云缓缓开口提醒着苏青妩。 苏青妩回过神,站起身,带着秋云与秋月 走出了镜棠轩。 柯才人的晴池阁在镜棠轩的西边,先前经了一场火,如今已经修缮好了。 先前,萧妃的意思是让柯才人换个旁的宫苑来住,但柯才人自己不肯,偏说在晴池阁已经有了感情,不肯搬去别处, 见柯才人坚持,萧妃便遂了她的心思,只是催促着宫人加紧修缮。 “苏姐姐。” 就在苏青妩站在镜棠轩的门前思量之际,一声呼唤打断了苏青妩的思绪, 苏青妩循声望去,看到一袭天青色裙装的柯才人小碎步紧挪着向她而来。 柯才人走到苏青妩的身边,随即对她灿然一笑, “姐姐,可是等我等得太久了?” 苏青妩大清早便看到这如花般的笑颜,她的心中也跟着敞亮了不少。 苏青妩浅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开口, “没有,我也是刚出来不久。” 说罢,两人便并肩往皇后的安平宫去了。 现下的天气已经逐渐凉了,尤其是早晚,苏青妩外头披着一件杏色的披风,披风上头绣着连枝桂花,倒也与这金秋相呼应。 自打中宫有孕,阔别数月,再回安平宫请安的苏青妩心中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了些许不习惯。 有了之前在芷若宫中的前车之鉴,此番苏青妩出门可是提前了足足半个时辰。 便是走一步歇一步的,也定然不会成为最后一个到的。 苏青妩到达安平宫之时,有已经有几位位份低一些的后妃在等候了,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旁的后妃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皇后娘娘已经收拾妥当了,故而着奴婢前来相请各位主子前去请安。” 皇后身边的若萍从安平宫中走出来,引着众人走进了安平宫中。 萧妃娘娘走在最前头,今日萧妃娘娘能来,且是按时来,这一点让苏青妩感觉有些意外。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诸位后妃异口同声,恭敬地向皇后行礼问安。 “免礼,起身罢。“ 诸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坐稳后的苏青妩抬头往上望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苏青妩险些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神态。 上头坐着的,可是皇后娘娘? 不过数月未见,上头的那位的形容怎会憔悴成了这般? 面色惨白,眼窝深陷,嘴角边生出了两道长长的沟壑。 知道的是因皇后娘娘 怀孕,身体生出了变化, 不知道的当要以为皇后娘娘经历了什么天大的变故呢... “本宫这些日子都在将养身子,对于后宫的诸多事情,难免有心无力。 如今,本宫腹中的龙嗣已然坐稳,是时候该着手料理后宫事务了。” 皇后开口说道,在她说话的时候,苏青妩明显听到了她言语之中明显的气喘声与无力感。 苏青妩心中暗想,看着皇后的身子已然这般,但看其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 便还是而舍不得自己手中的权柄。 “不久,便是中秋家宴了,为了讨个团圆,本宫特地告知了圣上, 将前一阵子不守宫规矩的后妃解了禁足, 本宫心慈,圣上心善,望后宫诸位以此为戒,日后若是再有这般行事的,本宫与圣上定严惩不贷。” 皇后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众人,随后在苏青妩与绮修媛的身上停留片刻。 这一番言辞,虽然未点名道姓,但是又有何人不知皇后此番所指? 其实,皇后大可不必这般,直接大大方方开口点明,苏青妩心中倒还舒服些。 皇后此般,不过是想让苏青妩与绮修媛明白她的“苦心”,领她的情意。 苏青妩心中笑了笑,面上不动声色。 而后,皇后又说了些许不咸不淡无关痛痒的话, “皇后娘娘如今胎象稳固,嫔妾便将贵妃金印交还皇后您了。” 萧妃的声音陡然响起,苏青妩循声看向正在说话的萧妃。 只见,萧妃面上带着浅笑,说话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动,带着一股漫不经心之感。 萧妃此言一出,皇后娘娘面上神情一滞,好似是没有预料到一般。 春蝉双手捧着贵妃金印缓缓走向皇后,跪下身来,将手中的金印呈了上去。 “皇后娘娘,本宫是个愚钝的,这后宫自是管理得倒不如您。” 萧妃笑意盈盈,皇后随即点了点头,将那贵妃金印接了过去。 苏青妩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暗琢磨了起来, 萧妃娘娘莫不是换路子了, 之前,在苏青妩的印象之中,萧妃都是正面与皇后刚的,可当下一看竟是一改往日的作风, 现下的萧妃既恭敬又柔顺,心甘情愿将自己手中的权力交了出去。 有时候,苏青妩总觉得这个萧妃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让人捉摸不透。 第47章 圣上可是动心了? 从安平宫出来, 苏青妩与柯才人结伴同行, “姐姐,不若你我二人一道去御花园转转,现下御花园的桂花应当是又开了一茬。” 柯才人提议道,苏青妩听着觉得甚好, 前些日子的禁足,苏青妩虽闷在这镜子棠轩中,乐得自在,但是毕竟闭门不出了这般久,多少还是有些发闷的。 “那,若是又开了新的花儿朵儿的,我便陪着你一道采下来。 你带回去,做好了桂花糕与桂花蜜,而后再还我。” 苏青妩眼中带着狡黠,心中打着小算盘。 柯才人闻言点了点头, “姐姐若是喜欢吃,我自然愿意再给姐姐做的。” 苏青妩与柯才人两人一道往御花园走去,一路上欢声笑语,很是融洽。 “姐姐,你可知道,我自小便是喜欢看话本子,看见话本子中描述得那些天仙般的美人儿, 便心生向往,总是在脑中描绘勾勒着美人儿的容貌。 直到遇见了姐姐,我方才觉得,我之前看过的话本子中的美人儿瞬时间便能看清了容颜。” 柯才人的话说得认真,苏青妩听着心中不自觉便想笑。 “我记得,你第一回与我开口便说得是这般的言语。” 苏青妩轻声说道。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柯才人面上萦上几分不好意思。 她轻轻捂了捂嘴,面上带着几分娇羞, “哦,原来我说过,姐姐已经知晓了。” 看着柯才人,苏青妩心中微微动容, 而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柯才人聊起了自己的母家,聊到了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 上头有一位兄长和一位姐姐, 柯才人投胎在圆满和乐的家族,上有亲生父母疼爱,下有兄长阿姐疼爱。 虽然,她的父亲 官职并不高,且她的家世在这后宫之中也是垫底一般的存在, 但是苏青妩侧眼看着柯才人,看着她提到自己母家与亲人时候面上不自觉洋溢起来的满足与喜悦, 苏青妩心中很是羡慕。 若是要比起,苏家比柯家要高出一大截,她的父亲身居朝廷要职,是当今圣上近臣。 但,那又如何? 喜乐圆满与幸福,并不是因为手中有多少钱财或是握着多大的权力便能轻易感觉到快乐的。 苏青妩与柯才人在御花园盘旋了半个时辰,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看着枝头上的桂花盛放,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清甜香气, 苏青妩心中甚是愉悦。 两人一道返回宫苑,到了镜棠轩的门口,苏青妩向柯才人讨要了些许的桂花, 桂花糕与桂花蜜,她自是不会做的。 但,她想拿着这桂花制成香囊佩戴。 与柯才人在御花园中玩闹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后,苏青妩正预备小憩一会儿。 就在她刚将眼睛合上,镜棠轩外便有了动静。 “陛下到—” 一声通传,将苏青妩的瞌睡虫瞬间赶走。 苏青妩连忙起身,前去相迎接,现下的苏青妩穿着一身杏色的里衣,如黑色锦缎一般的发随意披散在背上。 “妾见过圣上。” “起身吧。” 华云祁将苏青妩扶了起来,而后顺势拉住了苏青妩的手, 苏青妩与华云祁坐在湘妃榻上, “秋水,你去取些桂花蜜来,配上先前我晒干的瓜果。” 秋水得了吩咐,连忙去准备。 金澄澄的桂花蜜在水中散开,在水中依稀能看到小巧的桂花花瓣子, 在盏底部,便是苏青妩晒干的瓜果切片, 果子的清香,伴着桂花蜜的香甜, 华云祁浅啜了一口,心中也好似被蜜糖渍了一般。 “陛下,可好喝?” 苏青妩盘腿坐在湘妃踏上,身子前倾,手肘拄在两人之间的小放桌上,双手捧着面颊,歪头看着华云祁。 “嗯。” 华云祁应了一声儿。 他素日里本是不喜糕饼或是甜汤的,但是今日镜棠轩的这盏饮子,倒是令他回味悠长。 “你喜欢吃甜?” 华云祁接着开口, “是,妾喜欢吃甜糕,也喜欢饮甜水儿。 日子本就苦,总要用些甜的来润润心。” 苏青妩眯着眼睛,眉目之间荡漾着一股小女儿的娇憨。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华云祁心中一动, 他看着眼前女子真诚的眼神,心底深处泛起了几抹对她的怜惜。 也不知道为何会生出这般感觉,就连华云祁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有关她在苏家的身份以及在苏家的种种,他曾暗中查探过。或许是因为事先明了,故而听到她这般开口才忍不住动容。 华云祁敛了敛心绪,随即开口, “朕今日来是给你送‘礼’的。” 说着,华云祁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随后递到了苏青妩的手中。 苏青妩接过锦盒,随后当着华云祁的面便将锦盒打了开来, 只见,锦盒正中,躺着一枚做工精巧的珠花, 桂花的造型,黄翡打磨成桂花花瓣的形状,而后用金线将其串联而成,在花朵之间还点缀着几叶阳绿的嫩叶。 “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 华云祁轻声吟诵了一句,传入苏青妩的耳中, 苏青妩不由得浮想翩翩,这句诗是在表达思念的情思, 陛下赠与桂花珠花在先,吟诵思念诗句在后, 莫不是,圣上动心了? 第48章 他眼中的特别 面对华云祁,苏青妩好似镜棠轩来了“客人”一般,大大方方地领着华云祁在镜棠轩中转悠。 “陛下,这是妾新种下的小树苗。” “陛下,妾预备着在此处大哥秋千,而后在这秋千周围四处栽上花草, 待到了时节,四周的花儿都开了,妾便能当在花丛中打秋千的仙子了...” “陛下,宫中可有会打狗窝的木匠,妾一直想养一只小白狗儿。” 苏青妩宛若一只小鸟一般,围在华云祁的身边叨叨个没完没了。 华云祁看着女子娇憨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只觉得今日来这镜棠轩算是来对了。 “你这个小树苗看着好似活不了一般,蔫头耷脑的,枝子都垂了下来。” 华云祁轻声开口, 苏青妩一听他这般说,心中立马便不乐意了。 “妾日日精心照料这小山楂,没有一日不尽心的,陛下这话说得好生没道理。” 苏青妩鼓起嘴,面上尽是不乐意。 华云祁侧眼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嘴角上扬,面含浅笑。 原来,这棵小树苗竟是山楂。 “宫中木匠的手艺,你今刻放心。 你既想要个秋千,又有何难,明日朕便让人到你的镜棠轩中来。” 见华云祁这般说,苏青妩连忙开口提醒了一句, “陛下,不仅仅是秋千,妾还想要木匠给妾打个狗窝,妾还想要一只小白狗。” 苏青妩巴巴地跟在华云祁的身后,忙不迭地开口。 华云祁知晓苏青妩言语中的意思,但她这一番话却说得好生别扭。 什么叫“妾还想要木匠给妾打个狗窝”? 这狗窝,可是要给她打?难道不该是给狗儿打? 想到这一层,华云祁下意识地抿嘴微微笑了起来,心中深深以为,来到了这镜棠轩当真是有意思。 镜棠轩的院让苏青妩打理得极好,一看便知苏青妩是有巧思的。 “你想养个小宠儿,朕倒是能理解。 但是,你栽种的这树苗,朕倒是不懂,若是换了旁人大多栽种些桃儿杏儿的,怎的你偏要栽种山楂?” 华云祁不但不喜吃甜,便是连这酸物也是由心底里讨厌的。 苏青 妩看着华云祁,随即莞尔一笑, “陛下这便不懂了。 一来,妾的镜棠轩已经有一株海棠了,陛下且瞧瞧,如今到了金秋时节,海棠树上果实累累, 便是让人一看了便心生喜悦,丰收的喜悦,还有对来年的期盼。 山楂便也是如此,虽然果子酸涩,但是到了秋日,满树都是红彤彤宛若小小灯笼一般的圆果儿,妾瞧着便高兴...” 苏青妩的声音很是清亮,语调之间带着几分抑扬顿挫, 华云祁听着她的话,心中疑云再起, 合着,她费劲儿栽种山楂,便是图一个看着高兴。 就在华云祁疑惑之时,苏青妩的声音再度响起, “海棠与山楂的花期不同,果子成熟的季节也不同。 待妾的山楂栽好了,以后的日子,便可先食海棠,后食山楂。” 华云祁听到苏青妩这般说,脑中不自觉联想起来海棠果与山楂果的滋味, 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只是听着他便觉得酸涩难忍。 “你不嫌酸吗?” “自然不嫌,妾种下山楂就是为了来日制成山楂糕或是以山楂入水的。 妾贪嘴,山楂正好消食。” 苏青妩腼腆一笑,脸上荡漾着几分害羞。 华云祁与苏青妩用过晚膳后,两人便又窝在湘妃榻上。 华云祁随意拿了一本苏青妩素日看的闲书翻看着, 一旁的苏青妩也假模假样的手捧书卷,她虽然手中拿着书卷,但内心深处却是一字也看进去的。 她时不时地用余光瞥着身边之人,华云祁一脸严肃,轻抿薄唇,手指不住地摩挲着珠串。 苏青妩心中直打着鼓, 华云祁手中书,那可不是“正经书”。 是她托人从外头买来的话本子,且还是那种情情爱爱,莺莺燕燕,时不常地穿插几段香艳旖旎情节的话本子。 华云祁一目十行地看着自己随手拿起来的书, 当看到那不堪入目的情节与露骨的描写之时,华云祁的面上不自觉地发红发烫。 “你日日都在看些什么劳什子。” 华云祁将书撂在手边的方桌上, 苏青妩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只见身边的人面色 红粉,似乎还带着几分娇羞可爱。 看到身边之人如此这般,苏青妩不由得浮想联翩, 陛下这是真的害羞了? 不能啊,这般大的年纪了,坐拥这般大的后宫,书中的露骨描写对于圣上来说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苏青妩当真想不明白,在床榻上的时候,眼前之人可不会这般面色红粉... “妾每日无聊,看看这话本子打发时间罢了。” 苏青妩小声辩解道。 “读书乃是修身养性,你怎不看看那正经的书,偏要看这些个不入流的...” 华云祁的言语中带着一股子嫌弃,苏青妩听到瞬时便有些不乐意了。 “妾都与陛下说了,看这些个话本子是打发时间用的。 深宫寂寥,那些个正书史书固然好,但妾看着便想瞌睡,看不下去。 再说了,这话本子上也并非百无一用,妾能从上头学好些东西呢。” 苏青妩说得当真没错,窥小见大, 话本子描写山川湖水,她便好像置身其中, 话本子实则便是杂书,医家,农家等都有所涉猎。 “你跟着话本子学什么东西?” 华云祁直勾勾地盯着苏青妩,顿了顿,随后继续开口, “是学‘斜插花枝瓶口滑,轻挑莲足橹声长’? 还是学‘汗挹红珠颠欲坠,春已经醉’? 又或是学‘假山犹似隔巫山,心痒难揉住’?” 华云祁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 此时他看向苏青妩的眼神之中意味深长,言语之间也是刻意在逗弄她。 苏青妩听到华云祁这般说,下意识便用手去捂对方的嘴。 “这话本子里写的香艳词句看看就得了,您自己个儿心里头知道就得了, 还说出来作甚...” 华云祁的一对儿明眸之中含着浓重的笑意,而后他拉过女子放在他口唇上的手,一个用力, 苏青妩半个身子便被他拽着,前扑在了二人之间的放桌上。 两人鼻尖顶着鼻尖,华云祁眼光炙热,苏青妩被他这样看着,想躲都无处躲。 沉默片刻,华云祁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对苏青妩说道。 “小妩,朕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特别的女子。” 第49章 出头 华云祁很少宿在旁的宫苑, 他本是一个多梦之人,若是换了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一夜都难有好眠。 但,镜棠轩,却是个例外。 被翻红浪,巫山云雨之后,身边的女子抓着被角香甜睡去, 华云祁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而后心中泛起了几分甜意。 他与苏青妩躺在一张床榻上,并与苏青妩共盖着一张薄被。 闻着从枕头上传来细微香气,华云祁意外地觉得很是舒服。 不得不说,苏青妩是个极会享受,她自己便是很宠爱自己。 她现下本是婕妤之位,但在她的位份之下,能力范围之内,她总是会给自己最好的。 华云祁瞥眼看见了苏青妩手上的金镯子, 这金铃镯乃是他赠予苏青妩的,一开始他知晓苏青妩暗自服用避子汤的时候,心中多少是气的。 但后来,静下心来仔细思量了一番,华云祁倒也能体会苏青妩的用心良苦。 这后宫中的孩儿一个接一个的没了,这其中有的是皇后的手笔,有的则是皇太后的手笔,还有一些,就连华云祁也未曾查明。 如今,中宫那位,他心中已是百般不满。 而善若宫苑的那位,他更是忍耐许久。 要想在这后宫之中觅得一份安宁,那些盘根错节的尖刺便要一根根地拔除。 想到这里,华云祁又不禁想起先前身边的女子将自己卖出来,将皇太后亲信,负责后宫各处人手调动的黄公公拔除。 她入宫还不到一年,便能将他的心思摸得这般透,猜得这般准。 华云祁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在他身边酣睡的女子, 他喜欢的人,便该是如她这样的。 聪慧,有算计,且有一股敢想敢做的果断。 他乃是大燮的君王,唯有这般有谋算,有胆识的女子才足够与他并肩。 圣上偏爱镜棠轩的苏婕妤已经是后宫之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起初,众人还曾阴阳怪气地嘲讽编排过苏青妩,但是后来便没有人再开口在言了。 因为,当下圣上对苏青妩的宠爱日益增加,前一阵子连着召她侍寝,而后便是留宿镜棠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今圣上 镜 棠轩中的苏修媛做了许多先前未曾做过的事情。 第50章 被算计 苏青妩当着众人说出的这番言论,让刘婕妤好生没脸。 说句实在的,之前在这位刘婕妤还是娴妃的时候,她便恩宠平平。 若是要细算起来,大概已经有半年之多都不曾见过圣上了。 “你...你怎么敢,你这般如此乃是以下犯上。” 刘婕妤指着苏青妩的手颤抖着,她的面色通红,死死地咬着嘴唇。 面对她怒气腾腾的眼眸,苏青妩一点不虚, 反而,苏青妩对着盛怒的刘婕妤,莞尔一笑,随即轻声开口, “以下犯上?你莫不是忘了,如今的你,早已经不是娴妃了,而是刘婕妤。” 苏青妩一字一顿,每个字眼都咬得格外清楚,尤其是最后三个字。 “如今,本宫是苏修媛,要说以下犯上,也应当是刘婕妤吧? 再说了,在这后宫之中,你便可以指桑骂槐,我便不能单刀直入明着来? 往后,你若是要针对我,便可直接对着我来,何苦牵连旁人。” 苏青妩面上不急不慌, 原本,她今日心绪是极好的, 若是刘婕妤方才明着来,直接冲她来,拿言语来恶心她,而并非是借着柯才人指桑骂槐, 说不定,苏青妩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 苏青妩便是这样一个人,与柯才人相处下来,她能察觉到,柯才人是以朕心待她的。 她最不愿,旁人代她受不平。 旁人既然以真心相待,那在必要的时刻,她自然要站出身来相护。 这便叫做,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正当刘婕妤琢磨着该以何样的言语攻击苏青妩的时候,圣上身边的八喜从合欢殿中走了出来,代圣上宣诸位后妃进到殿中去。 “以后的日子还长,苏修媛且等着。” 见眼前时机不对,刘婕妤对着苏青妩放下一句狠话, 苏青妩目光没有半分犹疑,她直直地看着刘婕妤,回了一句, “本宫等着。” 众人随着八喜进到了合欢殿中,彼时,华云祁已经端坐在上首, 在华云祁下首的 位置,左侧是皇后,右侧便是皇太后。 今日的皇后一袭红衣,头戴金凤冠, 今日皇后的衣衫甚是精美,红裙下摆尽绣着凤羽,配上其头顶上的金凤冠,甚是雍容华贵。 只是,皇后的气色还是差的,虽隔着老远,苏青妩还是能看到皇后眼下的乌青, 还有一点,今儿个皇后的口脂上的太重太红了,难免有些显老气。 柔妃与萧妃得了圣上的吩咐,负责跟着打理此回中秋宴的一应琐事, 在苏青妩等人进来的时候,柔妃与萧妃叶已经在殿中坐好。 自然,萧妃坐在柔妃的前头。 在这宫中,宴会上的座次是很有讲究的,有子嗣的,有宠爱的,当然要比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坐得靠前。 九嫔之中的前三甲是昭仪、昭容、昭媛,自琼骊公主的母妃刘昭仪殁了, 如今在昭仪、昭容、昭媛之中,便只有那陆昭媛,以及前阵子失了孩子的婉昭仪。 再往下,修仪、修容、修媛之中,自然是以入宫最早,资历最深的叶修仪为首, 叶修仪之后,便是静修容, 静修容有咳疾,身子骨较弱得很,便是季节更替之时,要咳上几个月,天冷了变天了,又要咳上几个月, 总之,一年到头,很少走出她自己的宫苑,大多都是在咳着,病着。 今日,苏青妩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静修容。 静修容之下,便是修媛之位。 绮修媛一直是个吃屎拔尖的性子,她仗着自己有皇太后撑腰,与苏青妩别着劲儿,一门心思想要压倒苏青妩,坐到其前边去。 苏青妩也不愿与她在这细微之处计较,由她去吧。 只是,要坐在绮修媛的身边这一点,让苏青妩心中颇为恶心。 后宫之中的充仪、充容、充媛之位上,便有许多入宫已久的老人了, 王充容,赵充容,白充容,是当初与叶修仪一道入宫的, 这几位能跻身九嫔,完全是用自己的青春年岁一级一级熬过来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 娟。” 华云祁站起身来,举杯, 合欢殿中的诸位也都纷纷起身,将杯举起。 华云祁用目光环绕了一周,一眼便看到了身着黄衣的苏青妩。 华云祁的目光在苏青妩的身上停留片刻,他看着梳着元宝髻,发髻上带着黄翡桂花珠花的苏青妩,眼中流露出一分浅淡的笑意。 在后宫诸位之中,苏青妩的肤色是数一数二的白皙。 便是在莺莺燕燕之中,也是一眼便能看到肤白胜雪的苏青妩。 众人落座,丝竹声响,舞姬在合欢殿的正中翩然起舞。 隔着舞姬,苏青妩方才有机会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几位王爷。 先帝有七子,华云祁便是先帝的第五子, 定王,乃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兄,而恪王与礼王则是当今圣上的六皇弟与七皇弟。 先帝的七子之中,如今唯剩下四位。 前朝的往事,涉及到皇家秘事,天家最看重颜面,旁人自然无从知晓。 苏青妩坐举起酒盏,小口啜饮, 中秋宴上,后妃饮的酒水乃是用桂花与菊花佐以香梨酿成的果酒, 入口甜美,香气四溢,桂花的馥郁伴着香梨的清爽萦绕于齿间。 苏青妩不过饮了三杯,便觉得有些上头。 “秋月。” 苏青妩轻声唤着, “随本宫去更衣。” 秋月闻声连忙将苏青妩扶了起来,苏青妩站起身来,对着上头恭敬行了礼,而后方才退下,。 走出合欢殿,秋月侧眼看着自家主子面色绯红, 她关切地开口, “主子,您这是有些醉了,都上脸了。” 听到秋月这般说,苏青妩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 “这果酒,我不过才饮了两杯,怎会上脸呢?” 苏青妩说话的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向她袭来,她站在原地却感觉四周天旋地转一般。 电光石火之间,苏青妩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酒水里被人下了东西? 莫不是,她着了旁人的算计? 第51章 萧妃出手 晕眩之感猛烈袭来,此时此刻秋月也已经发现了自己主子的不对劲。 “主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奴婢这便回去禀报,奴婢带您回镜棠轩去。” 一向稳重的秋月如今也慌了神, 苏青妩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秋月跪在苏青妩的身边,面上尽是焦急。 就在秋月要起身,从合欢殿偏殿出去唤人的时候,苏青妩一把拉住了秋月的手。 “你不能走。” 苏青妩气息紊乱,但言语之中却是斩钉截铁。 “方才...我来到这偏殿的时候,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偏殿虽说是预备着后妃更衣换洗的地方,但怎会一个伺候的人影都见不到?!” 种种联想在一起,一定是有人刻意而为,若是此时秋月起身前去唤人, 在秋月唤人的这个空挡时间里,苏青妩又当如何? 此时的苏青妩周身没有半点力气,且强烈的灼热感侵袭而来。 她胸口憋闷,气喘连连。 秋月是个聪明的,苏青妩虽然没有将话说仔细,但是秋月也是能猜出来自家主子的意思。 现下,容不得过多思考,先要保住自家主子方才是最要紧。 秋月拼命的想着办法,眼看自家主子的身子越发的沉了,秋月心急如焚。 “秋月,将...将你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拿出来,把这偏殿给我点了...” 苏青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 她如今在明处,身上没有半分力气,身边便只有一个秋月, 现下,她既已经中了旁人的算计,便不知躲在暗处的敌手下一步棋是要如何下。 自己身体的变化,苏青妩自己是知晓的。 现下,她不仅仅是没有力气这般简单,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重叠叠的人影,整个身体好像处处都在较着劲儿, 一股莫名的灼热感在身体内游走,叫嚣。 此番,她隐约中已经猜到了自己被人下了脏药, 若是着了旁人的算计,那便是声名俱损,唯有死路。 “快,动手。” 残存一丝理智的苏青妩催促着秋月,秋月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 秋月当然 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纵火乃是死罪,她并非贪生怕死, 火苗腾然而起,秋月护着苏青妩躲在偏殿的角落处。 苏青妩紧闭双眼,咬着牙,蹙着眉,脸上尽是痛苦。 秋月深深的望了一眼自家主子, 就在刚刚,点火的时候,秋月早已经想好了。 届时,若是东窗事发,圣上追查起了偏殿起火的原因,她便一力承担了就是,绝不给主子添麻烦,让主子身陷囹圄。 就在秋月前脚点燃了偏殿,顷刻间正殿便有了动静。 “走水了—” “偏殿走水了—” “护驾—” 外头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合欢殿, 丝竹之声瞬时停止,众人听到小太监的回话,纷纷站起身来。 皇后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偏殿起火了?火势可大? 圣上还是避一避的好。” 皇后关切地开口,下意识连连后退,预备着要撤走。 华云祁听闻消息时,以最快的速度用眼光横扫了一遍底下的人, 并未看到那抹黄色的身影, 华云祁瞬间想到,方才,她面色绯红似有醉酒之意,从正殿中退下,前往偏殿更衣。 想到这里,华云祁的心提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从上头走了下来,边走边说着, “寒九,护着后妃与亲王撤到安全的地方。” “霜十,你带着人随朕前往偏殿。” 说罢,华云祁走在前头,霜十领着禁军护卫跟在其身后。 身后的阻拦声不绝于耳,华云祁却是充耳不闻。 “陛下,莫去。”众人呼喊着。 莫去?怎么能不去。 华云祁走得极快,好似一阵疾风。 待华云祁到了偏殿的时候,偏殿的火已经灭了。 见到了圣上的身影,合欢殿的管事太监巴巴走上前来, “启禀圣上,还好发现得及时,火势并不迅猛,奴才赶到的时候....” 未等那太监说完,华云祁便将他拨开,在偏殿外的台阶上,发现了紧闭双眼,昏迷不醒的苏青妩。 华云祁三步并两步,向着苏青妩小跑过去。 “奴婢参见陛下。” 秋月泪眼涟涟地瘫坐在地上,怀中抱着自家主 子。 “你家主子如何?” 华云祁开口问道。 “奴婢求陛下先将主子送回镜棠轩,而后请太医医治。” 秋月欲言又止,华云祁看着秋月怀中护着的苏青妩, 只见,苏青妩面色潮红,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她双眼紧紧的闭着,嘴唇微动,神情很是痛苦难忍。 华云祁看到苏青妩如此,便已知晓整件事情并不简单。 他眸色越发深沉,心底深处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撕扯。 华云祁半蹲下身,将苏青妩打横抱在了怀中。 “你。” 在走到合欢殿的中管事太监的身边,华云祁停下了脚步,他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目光冷冽,言辞亦是。 “好好的宴便是因为你约束不力,败了朕的兴致,累得苏修媛糟了惊吓。 不中用的东西,不必再留了。” 听到圣上这般说,合欢殿的管事太监愣住了神,脸上尽是惊恐。 “陛下,且慢。” 萧妃的声音传来, “陛下,今日的火势已然伤了苏修媛,这狗奴才自然罪该万死, 如今中宫有孕,为了讨个吉利断然不可亲自处罚他, 嫔妾无才,愿为圣上与中宫分忧。” 萧妃跪下身来,将话说完的时候,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华云祁, 萧妃的眼睛好似在说话一般,暗示着华云祁允准。 便是在萧妃说话之时,华云祁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心急了。 他已经看出事情并不简单, 但是因气极了,血气上头的缘故,一时之间只想着将这合欢殿的管事太监杀之而后快,慰藉苏青妩此番的苦楚。 但是,将人杀了容易,人死了,一了百了,便永远不可能知道今日之事背后的隐情了。 幸好有萧妃及时站出来阻拦。 想到这一层,华云祁看向萧妃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好。 朕便将这个不中用的交给萧妃,萧妃好好办,朕自有赏赐。” 萧妃行礼谢恩。 再抬脸的时候,华云祁已经抱着苏青妩走远了,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萧妃心中轻笑, 暗自感叹,此番出头又不是在帮圣上,且,他的赏赐当是谁都稀罕呢... 第52章 探查真相 镜棠轩中, 华云祁屏气凝神,望着平堂子啊床榻上,气息不平的女子。 “苏修媛如何了?” 就在李太医刚将为苏青妩搭脉的手取下的时候,华云祁便焦急的开口询问。 “回禀圣上,苏修媛娘娘乃是中了‘春骨散’而致。” 李太医开口回答, “‘春骨散’为男女欢好助兴之物,服用此药会使人生出幻想,且兴奋难抑。 若是大量服用此药,便会陷于幻想,难以醒转,最终力竭气虚而死。 幸好,苏修媛娘娘误服不多, 臣现下便开药将苏修媛娘娘体内的药性化开。” 未等华云祁开口追问,李太医便抢先一步为其解开了疑惑。 听到李太医的言语,华云祁眉头紧锁,面容浮一层寒霜。 这样的脏东西,是如何会出现在中秋宫宴中的,并且又是何人将这脏东西下进了青妩的饮食之中。 不论这背后之人意图作何,华云祁断然不会轻易放过。 想到这里,华云祁唤来了八喜,随后与他低语了几句,而后八喜便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床榻上的女子,脸颊上宛若有两团火一般,又红又烫,近乎接近病态。 她平躺在床榻上,蛾眉轻锁,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嘤咛之声。 这样的苏青妩,便是只让人看着便觉得心疼不已。 另一边的合欢殿, 萧妃先是将合欢殿那位管事太监关了起来,命自己的心腹前去审问, “圣上既然将这事儿交给了本宫,本宫自然要尽心。 你们用什么法子,是让他见见血又或是取他一条胳膊半条腿的,本宫都不管, 唯有一点,你们要牢记,今日一定要将这狗东西的嘴给本宫撬开。” 说这话的时候,萧妃直勾勾地盯着跪在地上之人, 合欢殿的那位管事太监在萧妃开口之前便已经瑟瑟发抖了,听完萧妃这般言语,直接吓得屁滚尿流。 萧妃的本就是生了一对儿丹凤眼,微微上扬的眼角配上她此时此 刻的怒意,只一眼便让人望而生畏。 她的视线下移,看见了合欢殿管事太监身下一片污秽, “将这脏东西拖下去,没得在这儿碍了本宫的眼。” 萧妃皱眉,脸上尽是嫌弃。 合欢殿的管事太监被拖了下去,太医院的太医刚巧到了。 见太医来了,萧妃便随着太医一道走进了合欢殿中。 萧妃引着太医走到了苏青妩的位置,而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撂下一句简短的话, “劳烦太医看看,可有什么不对。” 太医闻声而动,从桌上的菜肴到糕点果子以及酒水,一一用银针探查了个遍。 在太医用银针试探的时候,萧妃不动声色,只伫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约莫着过了两刻钟,太医方才直起身来,恭敬地向萧妃回话, “回禀萧妃娘娘,臣并未察觉出有任何不妥。 银针探入桌上的饮食酒水,银针尖端并未有发黑发灰或是污浊的情况。” 萧妃听着太医所言,而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 眼前这位太医,看着年纪不大,好似还是个少年郎,这般年轻之人可靠吗? 心中这般想着,她随即便开口问了, “你是新到太医院来的?本宫瞧着你颇为脸生,先前好似没见过似的。” 那位年轻的太医点了点头,他低眉垂眼,毕恭毕敬开口回道, “臣林深,乃是半月前来到太医院任职的。” 萧妃听到他这般说,心中暗道,果然不靠谱。 随后,她又召唤着身边的铃栀前去太医院再请一位太医来。 林太医又不是眼盲心瞎的,见萧妃娘娘这般举动,自然便了解了其所举之深意。 “萧妃娘娘。” 林太医抬头看向萧妃,随后又补了一句, “您这般可是信不过臣?” 萧妃听到林太医这般问,转脸对上了他的目光灼灼, 一时之间,她竟觉得眼前之人莫名有趣儿。 “是,本宫看你年纪尚轻,又是刚到太医院任职,心里头 自然信不过。” 林深生平最不喜的便是旁人的怀疑,尤其是对他医术的怀疑。 “恕臣失礼。 依着萧妃娘娘所言,臣乃是太医院中的新人,只凭这一点便可料定臣是不可信的? 臣的确年纪尚浅,与太医院旁的那些有资历幼年纪的太医不同, 但是萧妃娘娘可否这般想,臣以这般年纪,便能进到这太医院中,这便足可说明臣是有本事的, 最重要的,臣初来乍到,干净得很。” 萧妃看着眼前之人的眼眸,听着他的言语,心下一动。 林太医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 且,不知为何,这人有理有据,说话的时候清亮的声音与明亮的眼眸都让她不得不将这人所说之言听到心里去。 “萧妃娘娘与其再去请旁的太医来,不若用这功夫与臣细细说说。 有些时候,让人不适的不仅仅只有毒,还有药。” 林太医补了一句,他面色坦然,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萧妃盯着眼前之人看了大约有三四秒的功夫,随后她浅浅一笑,开口道, “好,那本宫便与你细说说。本宫也想看看你的本事。” 接下来的一刻钟,萧妃将旁人屏退,细细与林太医说明了一番。 “本宫一瞧见苏修媛的样子,便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即便是偏殿走水,苏修媛被火气熏着或是被烟儿呛到了,她的脸色不该是那般。” 萧妃踌躇片刻,心里有一句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一来,林太医是男子,藏在萧妃心底的话,她羞于开口。 二来,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想,凭空无证。 思前想后之下,最终萧妃还是开了口, “本宫打眼看着苏修媛面上的神色,很是像...像...” “像何?” 林太医认真问道, 萧妃被他这样一看,更是难以开口了, 她垂眸,心下一横随即说出了后话, “像是行过敦伦之礼后,女子愉悦满足之余又带着几分痛楚的神情。” 第53章 默契配合 萧妃此言一出, 林太医与她,两人的面上都泛起了一抹粉霞。 萧妃能够这般开口,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听了萧妃的这般言语,林太医心中柳暗花明。 他在心中过了一遍那些有关男女欢好之时用来助兴的药物,电光石火之间,他便想到了“春骨散”。 唯有这“春骨散”,服用后药效最为猛烈,且起效时间最快。 在这中秋宫宴上,背后下手之人定然希望是以最短的时间办最大的事情。 林太医再次走到苏青妩宴上所在的位置,他弯下身,几乎半个身体都贴在了桌上,他将鼻尖凑到桌上的菜肴点心与果子上,鼻尖微动,细细嗅着。 萧妃看着林太医这般举动,心中生出一极为不合时宜的想法, 林太医这般模样,好似一条刚满月的小奶狗子。 心中这般想着,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便在萧妃走神之际,林太医略带兴奋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 “找到了!” 林太医说着,手中的菊花饼高高举起,向萧妃示意,而另一只手则是拿着桌上的酒樽。 萧妃闻言,连忙向林太医的身边挪了两步。 “萧妃娘娘且看。” 林太医已经将苏青妩碟子中的菊花饼掰开,而后他又转身从旁边的桌上取了一块菊花饼掰开。 萧妃顺着他的指引一看,果然取自不同桌不同碟子的菊花饼,掰开后内里头的馅料颜色竟会不同。 苏青妩桌上取来的菊花饼,馅料色泽发灰,而是从旁的桌上取来的菊花饼,馅料则是呈现明黄色。 “此番,苏修媛娘娘应当是中了‘春骨散’, 说起来,这背后之人当真花了心思了。 将‘春骨散’拆掉了其最为关键的一味‘蛇乐子’, 将这‘蛇乐子’下在了酒水之中,同时又在这酒水之中又添了一味‘菟丝子’。 苏修媛吃了菊花饼,而后再饮酒,酒水下肚既是催化剂又是药引子。 这手段,当真是高...” 听着林太医的话,萧妃只觉得不寒而栗。 将这个方子拆开用,混在不同的吃食之中, 今日她当真是开了眼了。 “若是服了,便再施以后手。 若是未服,也查不出来,背后之人尽可全身而退,静待来日再寻机会。” 萧妃冷笑着开口,心中不由得连连感叹, 这后宫当真是太脏了。 萧妃这边查出来了脏东西的藏匿之处,另一边,合欢殿的管事太监也吐了口。 这位管事太监两只手各断了一根小拇指。 鲜血淋漓的手,惨白的面容,空洞且无神的眼中写满了惊惧, 他只供出了在宫宴之前,绮修媛曾找过他,给了他些许银子将自己的熟识的护卫换来当值。 仅凭这一点,萧妃又有了新的猜想。 既然管事太监供出了人,那便立时要去抓。 萧妃本就生了个雷厉风行,当机立断的性子, 抓到那侍卫的时候,是在梧华门前,若是再迟上两刻钟,那人便要出了这座宫城了。 为了这事儿,萧妃整整忙活了半日,连晚膳都未来得及用, 待一切都有了眉目,萧妃一手端着菊花并,一手拿着酒樽,带着管事太监,抓回来的侍卫,以及林太医,杀去了镜棠轩。 彼时,苏青妩已经醒转,华云祁仍在旁边陪着。 萧妃到了镜子棠轩一看,天时地利人和。 苦主儿醒了,主事的人满眼疼惜的,此时不将事实揭开,更待何时。 “苏修媛醒了正好,一起听听。” 萧妃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青妩,苏青妩面色不好,脸颊已不红了,但是当下看着却是比她之前还要白,是病弱的苍白。 如今,给她最好的交代,便是一个公道与真相。 萧妃将就今日自己查出来的种种当着苏青妩与华云祁的面尽数说了个明白,在这其中还穿插着林太医强有力的证明, 以及管事太监的证词。 至于那位被抓回来的侍卫,倒是好像哑巴了一般,一言不发,只跪在地上将头深埋。 听着众人的言语,华云祁额角处的青筋突出地愈发明显,他紧紧地攥着手, 薄唇掩盖的是咬紧的牙关。 “你。” 华云祁指着跪在地上的那名被抓回来的侍卫, “你说,绮修媛将你 换到合欢殿,意欲何为?” 华云祁冰冷开口,他已经在努力压制自己心头的愤怒了。 被点到的侍卫抬起头来,他看向华云祁的眼中尽是轻蔑与不屑。 “绮修媛娘娘调奴才来合欢殿当值,是因为奴才身手好。” 苏青妩听着那侍卫的言辞,想来,他是不会招的。 华云祁站起身来,疾步向那侍卫走去,对着他狠狠的便是一脚。 地上跪着的人被踹躺在了地上,顷刻便又将身子回正,跪好。 “你以为你这般说,朕当真会相信吗?” 华云祁的怒火喷薄而出, 地上跪着的人面对圣上此般盛怒,波澜不惊,淡淡开口, “奴才说得是实情。” 如今的情景,那便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管他华云祁再如何生气,对面之人便是这般来者不拒。 “你以为你不说,绮修媛便能无恙?” 苏青妩从床上坐起身,她的目光如炬,直直地望着地上跪着的人。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地上跪着的人瞬时间将头抬了起来,他看向苏青妩的时候,眼中有愤怒有恨意。 “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苏青妩轻笑, “好,如此甚好。 既然你不肯说,留着也是无用了。 圣上,宫宴之际,此人在合欢殿中行迹可疑,说不准偏殿的火便是他放的呢, 他既然是绮修媛身边的人,想来放火也是得了绮修媛的授意。” 苏青妩一边缓缓开口说着,一边不住地观察那人的神色。 “在合欢殿中放火,是为了何? 莫不是绮修媛生了忤逆之心,想要取圣上的性命? 若真如此,那怕是绮修媛的母家,方氏一族都择不干净了...” 萧妃接着苏青妩的话说着,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格外默契。 地上跪着的人肩膀微微抖动,双唇不自觉地抿紧,神色似有松动。 萧妃话音刚落,她便侧眼看了一眼苏青妩,恰好在她看向苏青妩的时候,恰好对上了萧妃的目光, 四目相对,平白生出了一股默契来。 “是要害圣上?还是要害本宫?这两者之间区别可是完全不同的。” 第54章 设计 苏青妩开口说话之际,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强势的气场,让人听着她开口便不自觉地看过去,看了一眼便错不开眼珠儿了。 华云祁侧头看着苏青妩, 虽然现在的她面色苍白,但她目光笃定,看向跪在地上之人的眼神好似是能直接洞察内心一般。 华云祁静静地看着这般的苏青妩,她醒转不久,本就纤瘦的她,双唇青白,带着一股支离破碎的美。 “霜十,将人带下去罢,施以腰斩之刑。” 华云祁缓缓开口,腰斩之刑乃是酷刑,被施腰刑之人并不会瞬间便死亡,而是要等待一段时间后方才会咽气。 在华云祁说完这话的时候,地上跪着的人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霎时之间,与他一般,同样跪在地上的,合欢殿的那位掌事太监身子一歪,眼睛一翻,斜着倒下了, 伴随着那位掌事太监的倒下,其身下的地上一片濡湿。 又吓尿了。 没出息。 看着眼前的场景,苏青妩皱了皱眉,心中暗自感叹, 真是有够晦气的。 苏青妩峨眉轻蹙的模样被华云祁尽数看在了眼中,他看着被吓晕了的人,心中又生一计。 华云祁指着地上瘫倒在地上的人,再次对八喜开口, “八喜,将他也一并拖下去。 在其位不谋其事,已然是罪过。 当下,天子面前失仪,更是罪无可恕。 双罪并罚,一并拉下去施以腰斩之刑。” 华云祁的面色冷冽,语气亦是,他停顿了片刻,刚要继续开口的时候,苏青妩却抢了先, “八喜公公便将两人一道带下去罢。 一会儿行刑的时候,便先将这弄脏了本宫地界儿先斩了,解一解本宫心头的气。 对了,想来绮修媛生在深闺之中,没有机会见识宫中的极刑,不若便请绮修媛来一并开开眼?” 苏青妩说着,而后侧头看了一眼站在其身边的华云祁,好像在征求他的同意一番。 华云祁点了点头,看向苏青妩的时候眼光之中带着赞许,面上的冷意好似也化开了一点。 苏青妩所提议的,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 原本,他见那嘴硬的人有所松动,便已经料定他心中已经有些许动摇了, 想着先将合欢殿的管事太监杀了,让那不肯说的‘硬骨头’眼睁睁的看着何为腰斩之刑,而施了腰斩之刑后,这人会有多痛苦。 华云祁只想到了这一层,但苏青妩却比他设想的更为妥帖,她想到了要请绮修媛前去, “八喜,就按苏修媛说得办。” 华云祁对着八喜开口,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八喜便将人带饿了下去。 萧妃看着人被八喜带走了,又看着华云祁深情款款地望着苏青妩。 萧妃是个明白的,如今她若是再留在镜棠轩,说好听些是不解圣意,说难听点那便是不知好歹。 “圣上。 您交给妾做的事情,妾已经办妥了。 现下,妾便不留在这里了,此番苏修媛刚刚醒转,看着脸色甚是不佳,此时还是上榻再躺一会儿的好。 妾忙活了大半日,如今也该回宫去照料琼华了。” 萧妃说完,便对着华云祁行礼, “嫔妾多谢萧妃娘娘今日的辛劳,待我身子好些定然带着厚礼前去萧妃娘娘的宫中亲自致谢。” 苏青妩看着萧妃,认真地说道。 从那一双好看的眸子之中,萧妃看到了苏青妩的真诚与感恩。 萧妃对着苏青妩微微一笑,随后回了她一句“届时,本宫备好茶水点心等着你。”后,便离开了镜棠轩。 月荷宫中, 绮修媛坐立难安,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现下的她已经在月荷宫的正殿之中走了一圈又一圈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约总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便是在绮修媛焦心的时刻,八喜来了。 “奴才参见绮修媛娘娘。” 绮修媛见到八喜身影出现在月荷宫的那一刻,瞳仁瞬时间扩大了三分,她的心中好似架起了一架鼓一般, 胸腔之中传来一阵阵咚咚咚的闷响。 “八喜公公不必多礼。” 绮修媛的声音颤抖着,紧跟着她又开口追问了一句。 “现下这个时辰,八喜公公突然到本宫的月荷宫,可是有何事吗?” 绮修媛在问 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八喜公公看着绮修媛,而后笑了笑,他不是没长眼睛的,现下只看绮修媛面上这紧张不安的神情便能猜到, 合欢殿的苏修媛的事情,她定然掺和了。 “并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春华门前有一出好戏,圣上让奴才前来请绮修媛去看看。” 八喜公公的用词极为巧妙,一番说辞,滴水不露。 绮修媛听到八喜公公这般说,面上的神色跟着缓和了不少。 原来,是这般。绮修媛心中暗暗想到, 是她的神经太过紧绷了,在合欢殿中的种种,本就做得极为隐秘。 御膳房之中的那位内线,早已经被她封了口。 “好,请八喜公公稍等片刻,容本宫梳洗一番。” 绮修媛温柔开口, “绮修媛娘娘还要梳洗?这怕是....” 八喜欲言又止, “奴才是能等的,但,圣上怕是不能。” 绮修媛听到八喜这般说,连忙换了一套说辞。 “本宫这发髻好似也并不凌乱,既然圣上在等着本宫, 那本宫立刻便随八喜公公一道前去春华门。” 绮修媛跟在八喜的身后,从月荷宫往春华门去着。 一路上,绮修媛心中还抱着几分幻想, 今日,乃是中秋佳节, 听说,往年宫中,每逢中秋之际,都会燃放烟花的,璀璨的烟火在星空之中绽放... 或许,圣上着八喜请她来春花门,便是为了与她共享良辰美景? 那时候,在合欢殿,她眼睁睁的看着圣上抱着苏青妩那个贱胚子, 那时候,她心中当真是又闷又气,恨不得直接将那贱胚子一刀剜心。 绮修媛想着想着,再一抬头已然到了春华门前。 “绮修媛娘娘,圣上赏您大戏要开场了。” 八喜轻声开口,而后指着不远处, 绮修媛朝着八喜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合欢殿的掌事太监趴在长凳上,紧闭双眼,半死不活的。 而在旁边的长凳上,则是她派去合欢殿中命他伺机而动的护卫。 看清那人容貌的绮修媛,脚下发软,周身气血往头部涌动着。 第55章 菊香 “八喜公公,敢问,圣上这是何意....” 绮修媛努力缓和平复,但在她开口问八喜的时候,嘴唇仍是颤抖的。 “绮修媛娘娘,长凳上的两人,圣上赐了他二人腰斩之刑。 一个,在中秋宫宴之际,监管不当,失职。 另一个,则是形迹可疑,说不准偏殿中的火便是他燃的,意图加害圣上与后宫嫔妃,这人更是该死。 这二位,绮修媛娘娘应当都是认识的。 既然认识,圣上的意思便是请绮修媛前来送送这二人。” 听到八喜这般说,绮修媛一下便瘫坐在了地上,面色青灰,眼中无光,双唇颤抖着却难发出一言。 八喜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绮修媛,而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对着前头喊了一嗓子, “行刑。” 手起刀落,绮修媛看见浓稠嫣红的血顺着长凳缓缓流下,躺在地上, 合欢殿中的那位,整个身体一分为二,痛苦的哀嚎声还有那瞪大的双眸,令绮修媛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将脚往回收了收,似乎是怕被那血沾染上。 与此同时,善若宫中, 白姑脚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而后俯在皇太后的耳边低语着,将春华门前发生的种种一一禀报给了皇太后。 “不中用的东西,要脑子没脑子,要胆子没胆子,就这般蠢样还妄想害人?!” 皇太后面上的五官呈现扭曲之状, 月荷宫中,绮修媛的心腹菊香,是皇太后安插过去的, 换而言之,绮修媛谋划的一切,皇太后都是知晓的。 “她先前找的御膳房的那婆子,是个酒鬼。 这半斤酒下肚,说话便开始没分寸,就这般的人,她也敢用。 若不是哀家出手替她料理了,她怎能扛到今日?” 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一下下地锤着方桌。 方桌发出闷闷的响声,皇太后的心绪也闷的厉害。 “皇太后,圣上 身边的人也传话回来了。” 秋姑缓缓开口,用眼睛时刻观察着皇太后的神情。 “如何?” 皇太后眯着眼睛,一手扶着胸口。 白姑看着自家主子这般,踌躇万分,不知怎么回话才能让自己主子心中好受些。 似乎是感受到了白姑的犹疑,皇太后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白姑, “如今,局势已经这般了。 在镜棠轩中,圣上说了什么,苏修媛与萧妃又说了什么,你便照实说就是了。 莫要隐瞒,若是你隐瞒才是要害了哀家,害了我方氏一族。” 皇太后的眸子中带着狠戾与决绝, 就算白姑跟在她身边已经数十年,朝夕相处的陪伴之下, 当下,她面对皇太后这般目光,仍旧是胆颤心惊。 既然主子已经这般开口了,白姑自然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的道理, 她将自己听来的一一说给了皇太后听, 当听到“忤逆”以及“方氏一族的字眼”的时候,皇太后面上的神情更为严肃了。 此时,皇太后的眉宇已经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眼角旁嘴角边沟壑也更为深了。 “不管如何,此事都不能牵扯到方家满门。” 天已经擦黑了,此时皇太后的面色与外头的天色一般,越来越沉。 白姑陪在皇太后的身边,轻易不敢言语。 沉默半晌,皇太后对着白姑缓缓开口说道, “你去,现在就去月荷宫等着。 将绮修媛身边的菊香给哀家找来。” 白姑闻声而动,皇太后看着白姑的身影走出去,消失在渐暗的天色之中。 皇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头默默想着, 现下这局势,便是有心想保绮修媛也不能保了。 绮修媛,实在是个蠢的,坏了身子不说,又不得圣上喜欢。 如今她犯下的事,已经到了昭然若揭的地步, 今日圣上已经将绮修媛请到了春华门前,想来其心中已经有个大概了。 无 论这层窗户纸捅开或是不捅,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整件事,圣上如何认定,才是最紧要的。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完全暗了,漆黑之中两人的身影闪进了善若宫。 白姑的身后,跟着绮修媛身边的菊香。 见到菊香,皇太后开门见山向其表明了将她漏夜找到善若宫的目的, “明日,天色一亮,你便去找圣上,将合欢殿的事儿交代明白。” 听到皇太后这般说,菊香嗫嚅一句, “这...这...这不就是等同于将绮修媛出卖.....” 菊香的话还未说完,左侧脸颊上便挨上了重重的一巴掌。 “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从来不是哀家的行事作风。 如果哀家像你一般软,像绮修媛一般蠢,在这后宫之中早不知道要死上多少回了... 如今,绮修媛已经是一步废棋了。 若是哀家要保她,不但哀家会受到牵连,我方氏一族也会受到牵连, 这样的状况,哀家绝不允许。 且,还有一点,若是绮修媛不死,后宫之中有了方家女,圣上便不会再要方家旁的女子。 无宠无孕的,留着也无用,不能为我方家带来一丁点儿的荣耀...” 菊香愣在原地,怔怔地听着皇太后所言。 “那...那明日奴婢面见圣上,该如何开口...” 菊香的声音犹如蚊子一般, “你仔细听好,哀家现下就教你该如何说。” “你且放心,你若照着哀家教你的说,哀家保你性命无虞。” “若是圣上震怒,迁怒于你,你身死后大可放心,你的父母兄弟,哀家自会帮你照应,让他们一生过富足日子。” 夜色如水,菊香跪在地上,重重点了点头。 见菊香点头应允,皇太后的面容间浮上一层浅浅的笑意, “来。” 皇太后伸手冲着菊香摆了摆, “站起身,上前来,哀家与你细细说说…” 第56章 首告 绮修媛来到春华门的时候是走着来的,而当她从春华门离开的时候则是被人抬着回去的。 在亲眼看到自己身边的侍卫被砍成两半的那一刻,绮修媛便两眼一闭,不省人事了。 菊香脚步沉重,从善若宫中走了出来。 她回到月荷宫的时候,太医刚走不久,菊落也刚把太医开的安神汤药伺候着绮修媛服了下去。 菊香半跪在绮修媛的床榻前,她看着床榻上双眼紧闭,气息紊乱的绮修媛,心中便矛盾万千。 她不禁想起,方才在善若宫的时候,皇太后逐字逐句教给她的话。 其实,绮修媛不算是个绝好的主子,但是素日里倒也没有苛待过身边的人。 绮修媛自打坏了身子后,便喜怒无常的,时而是前一刻钟还在笑着,顷刻便变了脸色。 菊香心下纠结,若是她能选,她定然不愿做出此等背叛的事情,即使,她知道自己主子要害人。 可现下的她别无选择,她只能按照皇太后的交给她的说,若是她不这般,那她的父母兄弟便没有生路了。 想到此处,菊香心中生出了一股寂凉之感, 在善若宫中,她曾开口问过皇太后, “绮修媛当真保不住了吗?皇太后,您可舍得吗?绮修媛可是您的嫡亲侄女...” 当时,皇太后是这般回答的, “入了这后宫,最忌讳的便是心软。 若此下哀家舍不得,设法保她,不仅仅哀家会被牵连其中,便是连方家都保不住。 当下,舍弃了绮修媛,等过两年,平静安定下来的时候,我方家的贵女自然还能进宫来, 届时,定会有更好的位置,也定会能生下有我方家血脉的龙嗣。” 在这后宫之中,人大抵上都是无情无义的罢。 只有无情无义,方能得到快活。 菊香在绮修媛的床榻前守了一夜,便只当她最后尽一尽与绮修媛之间的主仆情分。 这一夜,她想了许多。 她不愿,这一生都在被人控制,无奈妥协, 既然进了这后宫,她能不能也可试着无情无义 ,自私薄情些? 次日一早,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菊香蹑手蹑脚从绮修媛的主店退了出去, 她一路往东,向圣上的承熹宫走去。 在菊香到达承熹宫的时候,圣上已经去上朝了,菊香跪在承熹宫的门前,静静地等待着。 日头逐渐起来了,暖暖的晒在她的身上,身上是暖的,心却仍旧很冷。 大约了过了两个多时辰,圣上的身影方才出现在了承熹宫外。 在见到圣上的那一刻,菊香狠狠地磕了一个头,脑门重重撞击到青石板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奴婢叩见圣上。” “苏修媛娘娘在合欢殿遇险的事情,奴婢要首告。” 华云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眼中满满深意。 “你是绮修媛身边的人,倒是个有眼色的。 既然你知晓内情,便进到宫中来说吧。” 菊香跟在华云祁的身后,走进了承熹宫中。 “回禀圣上,绮修媛娘娘与苏修媛娘娘不睦已久了....” 菊香缓缓开口,将绮修媛与苏青妩最近发生的种种一一说给了华云祁听。 “若是如你所说,绮修媛要加害苏修媛便是因妒生恨,那又何必给她下这般下作的药?” “因为,绮修媛娘娘想要的不仅仅是苏修媛娘娘的命, 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让苏修媛娘娘身败名裂,名声俱损。 那侍卫便绮修媛娘娘安排在偏殿,意图坐实其与苏修媛娘娘暗中苟且,行鱼水之欢的假象....” 提到昨日的那侍卫,他倒是个忠心的,直到死都没有说出半个字。 华云祁意味深长的望着菊香, 听到菊香这般说,他心中便有了新的想法。 这件事情中,大约又有皇太后的插手了。 试想,如今若是苏青妩当真中了绮修媛设下的套子,在中了春骨散后人事不知,衣衫凌乱,在偏殿中被他“捉奸”, 与侍卫私通,秽乱宫闱,此罪乃是祸连家族的重罪。 届时,便是苏家满门,都不能得以保全,苏家的嫁出去的女儿在这皇城之中是会别人指 摘笑骂的。 华云祁想到此处,眸色更深沉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菊香,开口问道, “你告发绮修媛,又是为何?” 华云祁此言一出,菊香身上瞬时间起了一层冷汗。 她思索片刻,方才开口,没有按照昨日皇太后教她的说辞, “回禀陛下,奴婢进到这后宫之中,第一原则便是要对圣上忠心。 圣上是奴婢唯一的主子,若是此事关乎圣上颜面,奴婢自不可包庇绮修媛的。 在奴婢心中,圣上便是这世间最伟岸的男子,最英明的君主,奴婢崇拜不已。 且,奴婢只对陛下,忠心不二。” 菊香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八喜听着差点没憋住笑出了声音来。 听到旁边的细微动静,华云祁侧头给八喜一个好大的白眼。 八喜见状,连忙屏气凝声,死死忍住。 说实在的,他跟在圣上的身边,这些年见过无数想爬上龙床的宫女,就如现下的菊香一般,一般的厚脸皮。 “在是非黑白前,你倒很是拎得清,朕心中有数了。” 华云祁顿了顿,而后又继续开口, “念你首告有功,朕便免了你的罪责。 月荷宫,你怕是回不去了,在事情安定前,你便先去行宫住上几日,再做打算吧。” 华云祁缓缓开口。 菊香听到圣上这般说,眼中大放光彩,面上也荡漾着笑意。 “多谢圣上为奴婢打算,陛下的天恩,奴婢无以回报, 只盼望日后能有机会再回到宫中,让奴婢在宫中伺候着,便是日日倒恭桶,奴婢都是情愿的, 只盼着...盼着能偶尔得见天颜。”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菊香面上闪过一丝不合时宜的娇羞, 八喜看着菊香的神情,差点又没憋住。 华云祁微微皱了皱眉毛,他烦躁地摆了摆手。 “行了,退下罢。” 走出承熹宫的那一刻,菊香只觉得头顶上的天是这般亮,她的心也如天色一般明媚。 此时此刻,她心中更为坚定,便是不按照皇太后所教的话术,她也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第57章 晋位 菊香走出承熹宫的时候,华云祁觉得神清气爽。 八喜缓缓走上前来,拿着茶壶为华云祁奉茶, 华云祁低头看着茶盏中飘着几瓣菊花花瓣,心中便没缘由的犯恶心。 “这是什么茶? 朕不要饮这菊花茶,你速速换一壶来。” 八喜闻声向前,他将茶盏从华云祁的手边端走,便是在端走茶盏的那一刻,八喜笑嘻嘻地开口打趣着自家主子, “圣上,您是这世间最伟岸的男子,最英明的君主,奴才对您崇拜不已。” 听到八喜这般说,华云祁抬手抄起那砚台便要往他身上砸过去。 “朕可是将你这皮猴子惯坏了?” “圣上,莫要扔,这砚台只此一个,绝无仅有,极为贵重。” 八喜笑着说道,随后便端着茶壶退了下去。 华云祁想到方才菊香面上的神情,想到了她开口说的每一句奉承之言语, 他心里头便没缘由地恶心。 说句不中听的,方才的菊香周身的劲头子,便是兽苑中的兽儿春日发情的时候都比不上菊香谄媚多情... 既然几日菊香巴巴地来,将绮修媛背后做下的污糟事都供了出来, 那他自然是不可轻轻放过的。 待八喜回来后,华云祁看着茶盏中的西湖龙井,心中舒坦了不少。 “嗯,这茶才对。” 华云祁抿了一口茶水,轻轻开口说道。 “一会儿,你便去后宫宣旨罢。 方氏修媛,不守宫规,戕害嫔妃,心生妒忌,后宫不容。 赐死罢, 方家女,留着也是祸患。” 华云祁声音极为平淡,面上波澜不惊。 大约到了午膳前后,圣上赐死绮修媛的事情便人尽皆知了。 因着上午见了菊香,华云祁一个上午都隐隐犯恶心。 便是看着午膳,都觉得不香,一口都不想动,尝都懒得尝。 八喜看着自家主子这般,心想这可不是事儿。 “圣上,如今苏修媛身子刚好,您今日可要去镜棠轩看看苏修媛娘娘午膳用的香不香?” 八喜试探性开口,话音刚落, 华云祁便面带喜色,干净利落地回了一个字。 “走。 ” 彼时,镜棠轩中,苏青妩正用着午膳,华云祁的突然到访倒是令苏青妩有些措手不及。 “陛下,您又是这般,来之前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妾都不曾准备。” 华云祁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家常的衣衫,独有一股小家碧玉之感。 他打量了一圈桌上吃食,不过三四个小菜,还有几样点心。 苏青妩面前放着一碗清粥,这般吃食未免也太过于简单了。 “你素日饮食便是这般?” 华云祁开口问道。 “妾不过修媛的位份,饮食便是按照宫中规格来的。 且,这镜棠轩就妾一个人,吃不了多少的,妾如今身子刚好,便想吃得清淡些。” 苏青妩说着,随即对着华云祁莞尔一笑, 这一抹笑意,加上她的说辞,被华云祁听着,只觉得心中的怜惜之情更甚。 “若是陛下想让妾吃好点,便与妾常来常往, 妾到承熹宫,便能吃香喝辣,您来镜棠轩,御膳房自然也会好吃好喝来伺候。” 苏青妩调皮开口,脸上带着十分的娇憨。 华云祁被她这般模样逗笑了, “中秋宫宴的事情,你受了委屈,朕心中知晓。” 华云祁停顿片刻,似是在心中思量着, 莫不能委屈了这贪嘴的。 紧接着,他继续开口, “八喜,待到了下午,你便传朕旨意,通晓后宫, 镜棠轩的苏修媛温和端淑,甚得朕心,晋为修仪,赐封号‘清’。” 听到华云祁这般说,苏青妩一时间愣住了神。 怎么?她这是又升了? 升的挺快,也挺突然,猝不及防的。 “苏修仪娘娘,快快谢过圣上恩典呀。” 一旁的八喜笑着提醒, 经八喜这么一说,苏青妩方才缓过神来,她跪在地上,恭敬地向华云祁行了大礼, “妾谢过圣上。” 在镜棠轩用过午膳后,华云祁便留在了镜棠轩歇了午觉。 苏青妩背过身,华云祁从身后将她揽在怀中。 抱着新晋的清修仪,华云祁先前的恶心与头痛一扫而空。 “陛下。” 苏青妩轻轻唤着华云祁,而后转过身来,眨着眼睛望 着枕边人。 “嗯?” 华云祁轻声应和。 “妾有一件事情,要和您坦白。” 苏青妩睫毛微垂,似是心中底气不足一般。 华云祁认真地看着苏青妩,等待着她的下话。 “陛下,其实宫宴那日,偏殿的火是妾自己燃起来的。 到了偏殿的时候,妾便察觉出来自己不对劲了。 妾当时身边唯有一个侍女在,妾不敢让她离开妾半步去喊人来。 情急之下,方才有了偏殿的火,便是借着火光来引诸位注意。 妾想着,只要偏殿生出火光,那躲在暗中要对妾下手的人便不敢轻易现身了,妾才有机会再寻法子保住自己。” 苏青妩的声音轻柔,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好似小小的拳头一般砸在华云祁的心上。 华云祁听着苏青妩这般说,眸子先是瞪大而后又弯如新月。 “妾知错了,修缮合欢殿的银钱,陛下可从妾的月例银子中扣, 但,最好是向苏尚书来讨要,苏尚书比妾富裕些...”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华云祁眉眼的弧度更弯了, 这个时候,她还不忘记坑一把苏尚书,当真是苏尚书的“亲生女儿”了... 华云祁看着委屈巴巴的苏青妩,温柔开口, “朕不怪你,便是烧了整座合欢殿又如何? 只要朕的小妩平安无事,便好。” 苏青妩听到男子温柔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言辞之中,苏青妩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她从未感受过的偏爱。 她控制不住自己,眼眸之中荡漾着波光。 华云祁看到面前女子泪凝于睫的模样,心中更是怜惜的不得了。 他将女子揽入怀中,轻轻开口, “你莫要哭了,你一掉眼泪,朕便想给你升位份,想护着你。” “妾,自是要您护着的,但,妾更想的是您不在的时候妾自己也能护着自己。” “什么‘您’不‘您’的,平白的将朕喊老了。 往后,私下里,朕便唤你‘小妩’,你便唤朕...唤朕‘云哥儿’... 可好?” 苏青妩埋在华云祁的怀中,热烈肆意地笑着, “好。” “云哥儿。” 第58章 以后清娘娘和我一起练字 大约在晚膳前后,整个后宫便都知道了, 镜棠轩的苏修媛又升了位份,如今已经是圣上亲赐了封号的清修仪了。 或是妒忌,或是羡慕,或是心怀不平,总之后宫众人心中揣着不同的心思。 华云祁在镜棠轩中歇了一个午觉,而后便回到了承熹宫中。 晋升了苏青妩的位份,而后又留在镜棠轩中过夜,次日的苏青妩难免会成为后宫中众矢之的。 且,她的身子还未大好,还需休养几日才更好。 如今,中宫怀着身孕,召后宫嫔妃请安也不像原先那般,日日都要召见后妃来安平宫。 现下,不过每隔个三五日,才唤众人来一次。 在苏青妩升位份的同时,月荷宫也传来了动静,绮修媛的罪名也定了下来, 她最终的归宿便是圣上赏赐的一杯毒酒。 “主子,您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已经打听过了,。 月荷宫那边便是在今日午时前后,将那毒酒送去。” 苏青妩静静地听着秋月的回复,良久,她方才缓缓回应, “善恶终有报,是那位意图害我在先,如今落下这般结局, 我并不为她难过或是惋惜。” 说罢,苏青妩低眉垂目继续摆弄中手边锦盒中的珠花与金钗。 在这后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对敌人心怀仁慈。 试想,若是在合欢殿中,绮修媛的计谋得手了,那被圣上赐下毒酒的便该是她自己了。 若是真按照绮修媛一手安排的那般,苏青妩神志不清,衣衫不整的被人在偏殿之中发现, 等待她的可是要比毒酒更为惨烈的后果。 若真有那一刻,背后的始作俑者绮修媛可会怜惜她?只怕是会拍手叫好,蒙在被窝里笑吧。 “秋水,你现下去岚月宫,代我给萧妃娘娘传个话, 便说用过午膳后,我想来岚月宫与萧妃娘娘聊天说话。” 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秋水点了点头,而后走了出去。 苏青妩依旧捣鼓着手上的珠花,这珠花共有十二枚,上头的花卉造型对应一年的十二月, 每个珠花上头的花卉都是当月开的最盛的花儿, 总共十二件,每一件上头都用了不同的宝石或是玉石,既精巧又别致。 苏青妩将这十二件珠花一一拿出来,逐个检查了一遍,看看可有损坏或是不完美之处, 检查好后,她便将这珠钗仔细收进了锦盒之中,一会儿去岚月宫中带去。 简单用过午膳后,苏青妩又选了几匹颜色娇艳,花色好看且柔软亲肤的布料,、 秋月拿着布料与锦盒,跟在苏青妩的身后走出了镜棠轩,往萧妃娘娘 的岚月宫去了。 待苏青妩到达岚月宫的时候,彼时萧妃娘娘正在查问琼华公主的功课。 琼华公主虽是女儿家,但是她乃是大燮的公主,出身皇家且还是圣上的头一位公主, 萧妃素日里虽然极为宠爱琼华,但是在诗书功课之上却是毫不懈怠的。 “嫔妾见过萧妃娘娘,给萧妃娘娘请安。” 苏青妩言笑宴宴,对着萧妃俯身行礼。 “私下里,不必这般多礼。” 萧妃娘娘眼含着笑意地看了一眼苏青妩,紧接着她将头侧过去,对着一旁的琼华开口说道, “华儿,见过清娘娘。” 琼华站起身来,恭敬地对着苏青妩行礼问安,甜糯地声音钻进了苏青妩的耳中, “琼华见过清娘娘,给清娘娘请安。” 苏青妩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她身着霞粉色,鹅蛋圆脸配上那双水汪汪的,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行礼的时候,她微微下垂眼眸,纤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一般轻轻煽动。 “公主莫要与我多礼。” 苏青妩款款走上前,将行礼的琼华身子扶正。 而后,苏青妩从秋月的手中将那锦盒与布料接了过来, “在我危难之时,萧妃娘娘向我施以援手,帮我挽回颜面,查证真相。 今日,我便是特地前来感谢萧妃娘娘的。” 说着,苏青妩便将手中的锦盒与布料放到了方桌之上。 “你不必这般客气。 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做事,向来只凭个人喜恶,便是我愿意,我才会出手, 我若是心中不愿,便是我爹或是天王老子来求都不好使...” 听着萧妃的话,苏青妩面上的笑意更盛了, “萧妃娘娘且看看,这布料的颜色与花样,可是你能穿的?” 顺着苏青妩所指,萧妃方才注意到苏青妩拿来的布料颜色一个赛着一个娇嫩,显然不适合她的年纪。 “我今日拿来的礼,尽是给琼华公主的。 萧妃娘娘脾气古怪便是在整个后宫都是出了名的, 我不了解萧妃娘娘您的喜好,但是这十岁有余的小姑娘喜欢何物,我倒是拿得准的。” 听到苏青妩这般说,萧妃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许之意。 萧妃心中不由得暗暗的想着,眼前这位,当真是个聪明的。 便是送礼,都知道往哪送更得她心一般。 说句实在的,在这世间,萧妃最在意的并非是母族荣耀,更不在意自己的荣宠,皇帝就更别提了, 她此生最在意的便是她的女儿琼华。 琼华听到桌上的布料与锦盒都是苏青妩送给自己的礼物,瞬间喜不自胜。 “母妃,琼华可以打开锦盒看看吗?” 琼华偏着头看着自家母妃, 还未等萧妃娘娘开口,苏青妩的声音便响起了, “自然可以,这是清娘娘送给琼华的,琼华自然可以自己做主。 何时打开,何时佩戴,收在何处,或是赏给旁人,都由琼华自己拿主意。” 苏青妩的声音很是温柔,琼华公主听着,眼神落到苏青妩的身上, 她越看越觉得,这位清娘娘可真是仙女儿,人生的好看便是说话也是这般温温柔柔的。 琼华轻轻打开锦盒,十二枚巧夺天工的珠花映入眼帘。 每一枚珠花下头都放着一个红色的纸卷,萧妃心中好奇,随后拿起了一个红纸卷打开。 “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恁君与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 红纸上是赞颂迎春花的诗句,这红纸上的字虽然不太赏心悦目, 但是这个诗词对应着那迎春花形的珠花,一看便知苏青妩是用了心思的。 “十二珠钗对应一年十二月,每月的花儿中,我都选了相配的诗句, 便是想着日后琼华公主佩戴珠花的时候,便能跟着习着相应诗句。” 苏青妩顿了顿,而后继续开口, “我小时候,无人教我这些,也无人考校我的功课,我便自然是不爱看书,字也写不好看的。 这几首诗,便是我花了整整两日翻看诗书,而后誊写下来的。 废了老大劲儿了。” 苏青妩说这话语的时候,眉眼之间闪过一抹淡淡的愁绪。 琼华听着苏青妩这般说,不知为何,心里头竟没缘由的心疼起眼前的清娘娘了。 “清娘娘,华儿是很喜欢你的,你以后可与母妃一般唤我‘华儿’就好, 这般称呼,显得咱们更亲昵些。” 琼华认真地看着苏青妩,而后又接了一句, “清娘娘,你小时候无人教导,定然很是难过, 不过没关系,以后清娘娘得空,便来月岚宫来找华儿,华儿陪你一道练字,咱俩人也可互相作伴。” 琼华此言一出,萧妃一个没忍住,瞬时间笑出了声音来, 苏清妩的脸红彤彤的,好似那熟透了的红苹果一般, 她低着头,小声嘀咕着, “华儿,你清娘娘我都这般年纪了,便不学了,学了也用不上了。 这字也不练了,不管写成何样,能教人看明白就好了....” “那可不成。” 琼华不依不饶, “有道是,路漫漫其修道远,吾将上下而求索。便是什么时候学,都是不晚的。” 萧妃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模样,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第59章 秋猎 转眼间,距离中秋宴一事已经过去了小一个月。 金秋已至,云淡风轻,秋高气爽。 又到了每年行秋猎的时候。 今日,后宫众人齐聚安平宫中,皇后娘娘斜靠在上头。 如今皇后的身孕已经有近六个月了,小腹微微隆起,孕态十足。 “大约再过半个月,圣上便要起驾前往骊山围场了。 此次圣上前往,自然是要从诸位之中选出合心意的人跟着去伺候的。” 皇后的声音淡淡的,她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小腹之上,目光扫向了在座的众人。 “琼华与琼骊,自然是要跟着一道去的。”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萧妃的身上停顿了片刻。 “具体圣上想要带着何人一道,你们便各自回宫去等信儿罢。” 皇后说完,而后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苏青妩看了一眼坐在上头的皇后,只觉得中宫如今虽然外表看着风光,肚子中怀着金疙瘩, 但,实际上,皇后的这一胎好像怀得格外辛苦。 回到镜棠轩,用过午膳后,消息便来了。 是八喜亲自来的,将圣上的口谕带到后宫各处, “清娘娘,圣山命奴才前来告知您,让您这几日便开始预备着, 不日跟随圣驾一道前往骊山围场,此番预计在骊山上的行宫住上个半月, 您依着这时间预备您日常所用即可。” 八喜禀报得详细,苏青妩一脸认真地听着。 八喜也并非是对任何人都将话说得如此明白的, 如今在这后宫之中,谁人不知道镜棠轩的这位 清修仪是热灶,是正得圣上宠爱之人。 但,这只是在旁人的眼中,八喜并不是因为现下苏青妩得宠所以才这般。 他是真心觉得,镜棠轩的这位是个玲珑的, 且不说每回他来都会给她“茶水钱”, 最关键的,是苏青妩待他的态度,与这后宫旁的后妃都不同。 他是个身子残缺的,强烈的自卑与不自信让他的心思比旁人更为细腻, 常年跟在圣上的身边,自然也是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就算他是圣上身边的人,但是在诸位后妃的眼中,不过将他视作“阉人”或是“走狗”。 每每看向他的眼神,或是带着怜悯,或是带着轻蔑,或是根本便不拿正眼看他。 位份低的,只会偷偷瞄着他, 位份高的,会睥睨他。 但,镜棠轩的这位不一样,每每来到镜棠轩的时候,苏青妩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大大方方,坦然且平和的。 那样干净澄澈的目光让八喜没有一点的不自在。 大约到了下午的时候,关于此次跟随圣上一同秋猎的人选便定了下来。 琼华与萧妃自然是在名单之中,此番皇太后以及养在善若宫的琼骊公主也会跟着一道前往。 除此以外,还有叶修仪,静充容,陆昭媛,婉昭仪,白充容以及方才人。 苏青妩听着秋月带回来的消息,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在这后宫之中,最不能要求的便是圣上的一心一意, 苏青妩从没想过,也从不奢望,自己能成为当今圣上的唯一。 便是世间的寻常男子 ,一生一世钟情于一人都是很难的,更何况,华云祁是大燮朝的君王。 后宫与前朝之间,休憩相关。 前朝的人需要靠自己送进宫中的女子来探听圣上的心意,而圣上也要靠后妃制约平衡前朝各股朝堂势力。 多思无益,苏青妩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华云祁来到镜棠轩, 两人伴着午后的日光,在床榻上小憩之时, 彼时,华云祁的眼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柔情,他逆着光, 苏青妩甚至能够看清他耳上的小小绒毛。 他开口对她说,让她日后在私下里唤他作“云哥儿”。 想到这里,苏青妩心中明亮了不少,不求做唯一,只求在他心中是最特别的存在。 苏青妩本就不是纠结拧巴自我为难的性子,究其内心,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畅快。 “秋月,你说咱们要在行宫待上半个月,那应当带多少物件合适呢?” 苏青妩向秋月开口问道。 “主子,这...这骊山行宫奴婢当真是没有去过。” 秋月开口回答,脸上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主子,不若咱们先收拾着,先把您日常必要用到的物件装上,而后再看看旁的宫苑带了几个箱笼,而后再做决定, 如何?” 秋月开口提议。 听到秋月这般说,苏青妩赞许地看了一眼秋月,随即开口夸道, “还是你机灵。” 苏青妩招呼着秋水,秋月,秋云与秋雨一道进到寝殿中来, “开干。” 随着苏青妩的一声令下,水月云雨四位便开始翻箱倒柜的忙活了起来。 第60章 骊山围场(一) 跟着圣上前去骊山围场的人选已经定了, 现下的后宫吵吵闹闹的,跟着圣上一道前往的后妃,各个宫中的侍女穿梭在绣局,金造司以及总务司。 毕竟,圣上此行,要在骊山上的行宫住上半月之久。 行宫不比皇宫这般规矩繁多,宫规森严,身在行宫倒是能自在些,同时见到圣上的机会也更多些。 因着这一点缘由,被选上的后妃便是卯足了劲儿,恨不得将自己宫中的金贵首饰与衣裙一并装到箱笼之中带到围场去。 大抵上,心中都是在幻想着能够借着此次去骊山围场,重获圣上青睐。 镜棠轩中, 苏青妩与身边的四位侍女已经收整了多半日, 如今已是秋季,日渐冷了下来,且骊山围场的行宫四面环山,更是要比这宫城之中更要冷些。 秋冬的衣物本就占地儿,苏青妩已经挑挑拣拣过好几遍了,最后还是足足收拾了有五个箱笼之多。 “秋水,你生了个自来熟的性子。 现下,你便去后宫各处走一走,看看旁的主子娘娘都有多少件行李,咱们再做打算。” 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秋水蹦跳着便出了镜棠轩的门。 趁秋水走了这个空挡,苏青妩便坐到了妆台前,整理起了自己的首饰与胭脂水粉。 大燮朝地处平原,四面开阔豁达,唯一不好的便是入了秋冬后,太过于干燥。 苏青妩总尝试着自己萃取调制的各样的花草油润脸敷面。 她将自己妆台上惯用的瓶瓶罐罐收拾好了,而后小心装到了一梨木雕花的盒子之中, 而后,她又将摆放在妆台上的妆奁打开,仔细挑选着几样好搭配各色衣裙的钗镮耳坠子。 约莫着又过了半个时辰,秋水便回来了。 这丫头生了个火急火燎的性子,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向自家主子汇报。 “主子,奴婢问仔细了。” 秋水喘了口气,而后接过秋月递来的茶盏将其中的水一饮而尽, “主子,咱 们的这五个箱笼,乃是后宫之中最少的。 您都猜不到,萧妃娘娘那边足足收拾出来了二十二个箱笼。” 苏青妩听到秋水这般说,也是微微有些惊讶的,而后转念一想,萧妃娘娘的行囊之中是她与琼华公主二人的, 多些也并不奇怪。 苏青妩沉吟片刻, “叶修仪那边呢?” 苏青妩想着叶修仪今与自己同在修仪之位, 且,叶修仪比她早进宫,之前应当也是随圣上一道去过骊山的围场的。 “主子,您快莫要提这位叶修仪娘娘了。” 见自家主子提到了叶修仪娘娘,秋水面上浮现出了一抹吃了死苍蝇的神情。 秋水缓缓开口,将在云水宫外发生的种种一一讲给了苏青妩听。 秋水本是个好性子,且如今她是苏青妩身边的一等侍女, 试问后宫何人不知,如今镜棠轩的清修仪是正圣上宠爱的,谁都不会这般想不开与圣上身边正得宠的后妃过不去。 唯有这个叶修仪, 在秋水开口相问的时候,这叶修仪只撂下一句“无可奉告”,随后便将秋水轰了出去。 苏青妩看着秋水愤怒的控诉,不自觉微微摇了摇头。 “主子,您难道不气?” 秋水歪着头,看着自家主子开口说道。 “不气,这有何可气的?” 苏青妩回望着秋水,反问道。 “叶修仪既然不愿相告便是有她的理由,且,我多少也是能感觉出来的。 叶修仪本就是个将喜怒挂在脸上的人,自我晋升修仪位份的时候, 这位叶修仪看我的眼神便就不和善了。” 苏青妩站起身,缓缓向摆放在院子中那几个箱笼走了过去。 想着旁的后妃都是十个箱笼打底,她这才五个,平白便比旁人矮出了一大截。 这可不行,她现下算得上是有宠在身的人,怎的不能端着点款儿呢? 再说了,到时候到了骊山围场,前朝的臣子与亲王都是在场的, 旁的后妃一天换三套衣衫,而她三天一套 ,不像话。 既然如此,她便也无需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了。 “秋月,你带着秋水与秋云,重新收拾一番, 至少,要带五个箱笼的衣衫,而后便是将我素日里的软枕薄被都装上, 还有这妆奁,这胭脂水粉...” 苏青妩一边说着,一边绕着踱步,玉指轻点着... 转眼间,便到了要出发前往骊山围场的日子了。 大约在卯时前后,苏青妩迷迷瞪瞪地被秋月从床榻上唤了起来。 彼时,苏青妩眼睛都还未彻底睁开,外头的天色都还未大亮。 苏青妩坐在妆台前,随秋月与秋水二人为她更衣梳头。 每年的秋猎乃是盛典,后宫嫔妃依着规矩是要穿着宫装的。 待收拾妥当后,苏青妩便带着秋水与秋月一路前往春华门。 半路上正巧碰见了萧妃, 见到苏青妩,琼华欣喜地迎上前来,一手挽着萧妃,另一手挽着苏青妩一道往春华门走去。 春华门前,嫔妃与臣子以及亲王分别站在两侧, 皇后娘娘身着宫装,伸手为华云祁整理衣领,一副伉俪情深,情比金坚的模样。 伴随着号角声阵阵,后宫诸位陆续上了自己的车马。 从宫城到行宫需要行上整整两日,方能到达。 其实,距离本不太远的,只是人多,故而行进速度自然加快不了。 依着苏青妩的位份,原本是安排她与叶修仪同坐一辆车马的, 不过在上车之前,琼华将苏青妩找了过去, 萧妃的马车本就大,便是苏青妩坐了过去,马车之中也富裕了很大的地方。 这一路上,与琼华以及萧妃娘娘说话儿,苏青妩内心之中是欢喜的。 苏青妩向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心里头清楚,叶修仪不太待见她, 当然,她也不想讨好叶修仪,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情,她懒得做也不屑去做。 比起人情往来,比起权衡人心,她更愿意将心思花在当今圣上的身上。 旁的算个屁呀? 第61章 骊山围场(二) 骊山的行宫四面环山,如今到了秋季,山上的树已经褪去了青绿, 放眼望去,山峦之中红黄交错渲染,甚是悦目。 苏青妩望着这旖旎壮丽的山光,心中也跟着豁达明亮了起来。 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人,生于世间,本就不该被困在方寸之间。 苏青妩在行宫的住处被安排在了梨暖苑, 梨暖苑本不大,但陈设精巧,木窗上的雕花都是梨花图样。 苏青妩看着院中的梨树如今已经结了果子,黄绿的梨儿缀满了枝头,空气之中还隐约飘散着香甜的果香。 萧妃住在秋纤宫,与苏青妩的梨暖阁离得倒也是不远的。 但,若是比近, 苏青妩的梨暖阁还是离圣上的未然宫更近,一路走过去不过一刻钟便可到达。 在众人安顿下来后,萧妃听着紫檀的回禀,不由得轻轻笑了笑,心中暗自感叹, 圣上这般安排,其私心,可谓是一目了然。 在路上折腾了两日,吃不好睡不好的情况下,还要听着琼华这个小唠叨鬼儿不停嘴地说着, 苏青妩当真是累极了,待用过晚膳后没多久,她便早早地歇下了。 对比苏青妩的不管不顾,旁人可就没有那般心大了。 许是因为睡得早的缘故,次日苏青妩醒得也是很早。 她神清气爽地醒来,一向稳重的秋月便神秘兮兮地半蹲在了苏青妩的床榻边, “主子,您昨夜睡得早,奴婢一度怀疑您是不是饮了安神汤, 咱们后头的春玉阁的那位这般大哭,您当真是一点儿都没听见?” 刚醒来不久的苏青妩听到秋月这般问,简直是一脸懵。 “嗯?你说,谁哭了?” 苏青妩语调慵懒,说着的同时还用手揉了揉眼睛。 秋月抿了抿嘴,随即回道, “昨儿个晚上,住在春玉阁的白充容耐不住性子了。 奴婢也是听说的,这位白充容打着为圣上送糕点,穿着一身轻薄的绫罗纱衣,进了未然宫。” 听到秋月这般说,苏青妩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天儿, 在这个地界儿, 穿轻薄的纱衣?难道不冷吗? “白充容笑意盈盈提着食盒,步步生香地走进了未然宫, 不到有一刻钟的功夫,里头就传来了圣上的怒骂,好似是指责白充容衣着不得体,有损皇家颜面。 现下,白充容的美人计没用好,反倒将自己作践成了白婕妤。” 苏青妩听着秋月的讲述,心中吧不自觉有点替这位身着纱衣,自讨苦吃的白婕妤惋惜。 从婕妤一步一步到充容,那很是不易, 充容与婕妤之间相差甚多,便是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便差了好大一截。 “说起来,这位白婕妤也不是新进宫来的,她好像是从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在身边伺候的了。 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不懂圣上的心思,竟还不如我一个刚进宫不久的...” 苏青妩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低沉的说话声, “朕的心思是何?”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苏青妩的心脏险些漏跳一拍。 这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苏青妩连忙起身下床,向前迎着,与此同时,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嫔妾见过圣上。” 苏青妩跪下身,向华云祁行礼问安。 她垂下眼眸,将头低下,掩盖自己被人听了墙角的慌乱。 华云祁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递到了苏青妩的眼前, 苏青妩将手搭在华云祁的手上,华云祁一个发力便将跪在地上的苏青妩拉了起来。 “朕刚才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朕呢。” 华云祁坐下后,眼中含笑地盯着苏青妩。 “你们都下去吧。” 苏青妩将众人屏退后,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华云祁的腿上,娇声开口, “云哥儿怎的还偷听墙角呢?!” 苏青妩的面上尽是娇嗔, 华云祁很是受用,双手掐住她的腰肢,再次开口, “朕的心思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见他一直坚持,苏青妩自知糊弄不过, “妾也不知道陛下躲在暗处多久,偷听了多久。 妾昨儿疲累得很,歇息得自然 也早,今日骤然听闻春玉阁的白充容被降为了婕妤, 再一细问,方才知晓,是因为昨个儿白婕妤穿着纱衣给圣上送糕点,惹了圣上不快。” 苏青妩顿了顿,见华云祁面色平和方才继续开口, “虽然妾在您身边的日子比不过白婕妤在您身边的长, 但是,妾知道,圣上最看重的便是皇家颜面。 行宫之中虽比皇宫松快些,但是,在这行宫的北边还住着几位王爷呢。 且,妾心中还知道, 圣上并不是个贪恋皮肉颜色的,白婕妤便是不穿衣服前去给您送糕点,也是徒劳无功。” 苏青妩说话的时候语气与面容都是十分的笃定。 华云祁看着这般自信的苏青妩,无奈摇了摇头。 明日,便是秋猎的正日子。 苏青妩窝在华云祁的怀中,用指尖从他的眉心滑到喉结, “圣上明日也会亲自上场吗?” “自然。” 华云祁将苏青妩的手握在手中。 “朕的骑射是澈王叔亲自教的,箭无虚发,脚踩在马蹬子上便好似踩在平地上一般稳当。” 华云起说话的时候面上浮现起小小的骄傲。 苏青妩从未见过华云祁脸上这般表情,看着他这般,便好似能够看到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若是圣上会上场,那妾就去看。” 苏青妩眉眼弯弯,低声开口,似是撒娇地呢喃一般。 “照你这话说,便是朕若明日不上场,你便不去了?” 华云起用手刮了下眼前女子小巧的鼻子。 “嗯。” 苏青妩应声。 “除了云哥儿,旁人妾懒得看。与其看他们骑马射箭,倒不如窝在梨暖阁躲清闲。” 华云祁听到苏青妩这般说,心里头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信或是不该信。 信吧,这妮子本就是个嘴甜的。 不信吧,这妮子又惯是个爱偷懒的。 华云祁的心被苏青妩的这句话弄得上不来下不去的,他突然间以为自己好像回到了十来岁的年纪, “你可有骗朕?” “没有,妾对您说的话,比真金还真。” 第62章 遥遥相望 秋猎的当日,苏青妩早早地便起身了。 她一身宝蓝色的骑装,踩着一双鹿皮小靴,骑装本就是束口束腰的款式,她身型本就轻盈,飒爽英姿。 苏青妩将头发简单挽成了一个圆髻,只用一根缀着珍珠的宝蓝色发带作为装饰,发髻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碎发,光洁的额头极为饱满,此番她将头发梳得这般干净利落,更凸显出她那一张不过巴掌大小的脸蛋。 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通透的皮肤泛着莹润的光彩。 苏青妩将香粉均匀在面上铺开,她本就不喜欢过于厚重,轻轻带过便是极好的,随后她手持眉黛,将自己的眉峰以及眉尾之处向上抬着画,英气逼人。 秋水看着自己主子装扮好了的模样,不禁开口问道, “主子,想来您的马术一定是极好的。” 听到秋水这般问,苏青妩瞬时间便笑出了声来, “什么马术不马术的,你家主子我从来没骑过马,从小到大,便是连坐到马背上的都没坐过。” 苏青妩顿了顿,琢磨着秋水的话才觉出不对劲儿来。 “怎么?不会骑马便不能穿这骑装了?” 苏青妩虽是笑着说出口的,但言语之中却带着一股自嘲的味道。 秋水下意识地捂了捂嘴巴, 她看着自家主子今日的装扮与风姿,本以为自家主子是个练家子,方才会这般开口问的。 秋水心中暗暗责怪自己,说话之前又没过脑子。 苏青妩看到秋水的举动,好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用眼神安抚着秋水。 “今日到底是秋猎的正日子,我若是穿着锦缎纱衣或是层层叠叠的裙子在一旁杵着,那才是不合时宜。 在什么样的场合便着什么样的衣裳。” 说着,苏青妩当着秋水与秋月二人的面转了一圈,随即再次开口, “如何?你家主子这装扮可像样?可有几分英姿飒爽,潇洒肆意之感?” 秋月与秋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主子,连连点头。 眼看着快到时辰了,今 日的场合便是万万不能迟的。 苏青妩带着秋水与秋月走出了梨暖阁,往围场走去。 骊山的行宫在围场下之下,若是要从骊山行宫前往围场,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从行宫到围场的路并不平坦,苏青妩一路爬坡,气喘吁吁的同时心中不自觉感叹着, 今日的这身衣衫当真穿对了,若是穿着层层叠叠的裙子怕是在这路上怎么也得因为踩到裙摆而摔跤。 就在苏青妩到达骊山围场的时候,方才觉得眼前的壮阔之景象不负她的辛苦。 围场正中支起大帐,悬挂着彩旗,兵将与马儿的精气神都极为饱满,昂头挺胸,甚是威风。 耳边还时不时地传来声声马儿嘶鸣的声音。 “清娘娘。” 苏青妩听到呼唤,眼神四处张望着,她看到不远处的萧妃娘娘与琼华公主, 琼华公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高高举着手在向她挥舞着。 苏青妩连忙疾步走了过去,待走近了定睛一看, 今日的琼华公主身着嫣红色的骑装,配着同色的小靴子, 琼华将头发尽数扎了起来,扎得高高的,用缀着红宝石的金扣固定。 “华儿今日这般穿真好看,好似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一般威风。” 苏青妩宠溺地拍了拍琼华的肩膀夸赞道。 “请娘娘今日穿得也好看,这宝蓝色本是老气的颜色,但是穿在清娘娘的身上便一点都不老气, 反而,这颜色衬得请娘娘的皮肤更为白皙了呢...” 萧妃侧眼看着自家女儿不住口地夸着苏青妩,心底深处不由得泛起了几抹酸意。 “差不多得了哈。” 萧妃开口说道,苏青妩与琼华都将目光投到了萧妃的身上, 只见,萧妃微抿薄唇,眼眸上下翻动,老大不情愿的模样。 说起来,琼华马上便要过十一岁的生辰了,苏青妩与琼华的生辰都在冬日,两人之间整整差了六岁。 “你们二位,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拍什么马屁? 一个十来岁,一个比这十来 岁多个六七岁,两个小丫头片子。” 萧妃娘娘此言一出,苏青妩与琼华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轻露贝齿笑了起来。 就在苏青妩与萧妃母女二人说笑之际,长短不一的号角声接连响起, 听到这号角声音响起,众人收声,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番衣着以及面上神情,而后微微将头垂下站好。 在此起彼伏,浑厚磅礴的号角声中, 华云祁身着玄色骑装走在最前,身后跟着诸位亲王与臣子。 他的玄色骑装上是用金线刺绣出龙腾虎跃的图样,极为贵气,十足的王者风范。 苏青妩看着走在最前端英气勃发,意气风发的男子,她从未见过华云祁这般模样, 今日,身在围场上见到的第一眼,苏青妩心下一动,瞬时间便想到,后宫众人为何会为了让他多看一眼而争得头破血流。 之前在宫中,苏青妩只觉得当今圣上颇具王者风范, 今日他一身玄色骑装,眼神泛着波光,周身上下的自信从容,隐约之中还有几分少年的意气与炙热。 华云祁带着众人简单的行过了仪式,仪式过后,便要行猎了。 八喜将马儿牵来,华云祁先是抚摸了一番马儿的额头,随后跨身上马。 华云祁的马儿是枣红色,毛发顺滑,在日头的映衬下格外夺目。 “诸位爱卿,今时今日,便是诸位大显身手的时候。 谁人拔得头筹,朕有赏。” 华云祁坐在马背上,手持缰绳,爽朗一笑, 他的目光游走着,在人群中寻找着苏青妩的身影。 在看到那宝蓝色的倩影之时,他的目光在苏青妩的身上流转片刻。 苏青妩感受到了华云祁的注视,她对着远处的男子嫣然一笑,明艳无方。 随后,号角声再度响起,马儿的嘶鸣声,男子的呼喊声交织在耳畔。 苏青妩不错眼珠儿的看着眼前的盛况,看着那玄色的身影一马当先,看着马蹄起,尘土扬。 她心中生出几分别样的感觉,这感觉说不清亦道不明。 第63章 坠马 圣上带着众人行猎,跟来的后妃们或是可以在另一边事先圈出来的小围场自娱自乐, 或是守在大帐之中,饮茶吃果子,扯闲篇儿,恭候圣驾归来。 此番秋猎,中宫因怀着身孕便留在了宫中, 中宫虽未来,但在这大帐之中却有皇太后在。 跟随圣驾前来的诸位后妃在帐中排坐好,皇太后端坐在上首的位置,琼骊公主则坐在其身边。 苏青妩的目光扫向琼骊公主,这孩子面上的气色倒是比前一阵好了,但不知道为何这孩子眉宇之间带着深深的阴鸷,那阴鸷轻易消散不开。 “在围场不比在宫中,你们也不用那般拘束。” 皇太后的目光扫了一圈,随后缓缓开口说道。 “如今,哀家是老了,跑马便是跑不动了,但你们都是风华正茂,年纪正好的。 现下既来到这围场,便都不要在哀家跟前儿守着了。” 皇太后将拉过身边琼骊公主的手,随后向萧妃的方向指了指, “萧妃,琼骊便交给你了,琼华与琼骊年纪相差不大,便让这两个小姐妹一道玩罢。” 听到皇太后这般说,萧妃浅浅的行了一个礼, “嫔妾自当好好照料两位公主。” 琼华上前去将琼骊拉了过来,在琼华手碰到琼骊公主的那一刻,琼骊公主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嫌弃之色。 琼骊现下正该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年纪,她面上的神色与眸子中深沉与她的年纪完全不符。 皇太后的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她边说着边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苏青妩随着众人一道行礼,就在她正欲跟着众人一道退下的时候, 皇太后身边的白姑上前来,将苏青妩拦了住。 苏青妩疑惑地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白姑, 白姑的面上堆着笑意, “清修仪娘娘留步,皇太后有话与您说。” 苏青妩看着眼前之人一开一和的嘴,听着眼前之人的言语,心里头叫苦连天,暗暗感叹今儿个是不是走背字儿,怎的偏偏要将自 己留下来陪着说话?! 嫔妾不愿意啊… 心中虽这般想,但是苏青妩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愿意来。 她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再度坐好, 皇太后目光灼灼,她也大大方方回应。 皇太后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将苏青妩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哀家今日将你留下,你可知是为何?” 皇太后缓缓开口,语气之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听不出喜怒。 自然是不知道的。 苏青妩心中想着,但却不能这般回答。 “嫔妾不知。” 苏青妩低头垂目,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哀家虽然年岁大了,眼睛有些花了,但是这心却是不盲的。 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圣上宠爱镜棠轩的清修仪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今儿个将清修仪留下,细细一看,果真生了副好样貌。 哀家这么大的年岁,在这后宫沉浮多年,后宫之中娇花千万,能得哀家真心夸赞一句的, 你是第二人。” 苏青妩屏气凝神,仔细用心地听着皇太后的每一个字,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便惹出什么天大的麻烦来。 “皇太后谬赞,嫔妾愧不敢当...” 苏青妩的话还没说完,皇太后便将其打断了。 “哀家以为比你生的更好看的,便是先帝的温贵妃了。 温贵妃和你一般,鹅蛋脸,尖下巴,她生了一对儿噙着蜜意的桃花眼, 无论是苦笑嗔怒,都好似含着脉脉青意。” 说话的同时,皇太后看了一眼苏青妩, “那时候的温贵妃,便说其是宠惯后宫也不为过。” 听着皇太后的言语,苏青妩心中明白了过来,皇太后将她留下来与她说了这般多或是在敲打她又或是在试探她? 来者不善。 且,将她与圣上的亲生母亲相提并论,使不得。 思前想后之下,苏青妩回道, “嫔妾蒲柳之姿,万万不敢与温太后相提并论。” 苏青妩淡淡说着,她面上仍旧是笑着的,但是在她说出此言后, 尤其是 在听到苏青妩口中的“温太后”三字的时候,皇太后眸色一沉,面上的笑意凝脂。 而后,皇太后又与苏青妩聊了些别的,苏青妩做小伏地,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太后问,在这后宫之中过的可舒心?可有人欺负你? 言外之意便是再问,苏青妩在后宫之中可有站队或是同盟, 苏青妩面带浅笑,回应道:“后宫娘娘都好,尤其皇太后,您最好。” 皇太后顺着苏青妩的话继续问了一句, “既然,你说哀家最好,那日后哀家少不了要将你唤到善若宫来陪哀家说话了。” 苏青妩见皇太后这般问,灵机一动连忙将圣上搬了出来。 “能陪皇太后说话自然是好的。 不过,嫔妾是个蠢笨的,圣上总是嫌弃妾伺候得不好,茶水不知温度,研磨不讲力度,一手字好似爬虫一般, 妾虽不聪明,但也知道笨鸟先飞。 妾近日得了机会便瞧着八喜公公行事的模样,跟着偷偷学,待妾有了长进,再去善若宫伺候您。” 皇太后不动声色地看着苏青妩,就这般聊了几回合后, 皇太后面上明显生出了几分厌色。 有道是,宁和聪明人打架,不和傻子说话。 苏青妩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令皇太后心里窝火。 “行了,哀家和你聊了许久也累了。 你便退下吧。” 皇太后半闭着眼,摆了摆手,连个正眼都没给苏青妩。 “那皇太后好生休息,嫔妾告退。” 苏青妩乖巧回应,行礼过后便走出了大帐。 出了大帐后,苏青妩只觉得大帐外的空气清新又香甜。 刚走出两步,秋月一个健步直直冲到了苏青妩的面前。 “主子,跑马场中出事了。” 苏青妩抬眼看向秋月,正欲开口细细问询,秋月便接上了一句, “琼华公主。” “是琼华公主坠马了。” 苏青妩听到秋月的言语,一时间愣在原地,顷刻间,她回过神的第一时间便是拉着秋月与秋水往不远处的跑马场小跑了过去。 第64章 受伤的琼华 当苏青妩赶到跑马场的时候,只见地上密密麻麻地跪着一圈的人。 萧妃坐在地上,怀中抱着琼华。 苏青妩拨开人群,走到了萧妃的身边, 定睛一看,萧妃怀中琼华紧紧皱着眉头,小嘴抿着,一副疼痛难忍的神情。 目光下移动,苏青妩注意到琼华的右腿裤管已经有殷红的血迹渗了出来。 “天可怜见儿的,华儿这是怎么了?” 苏青妩蹲下身来,语气之中充满了怜惜。 “华儿坠马了。”萧妃咬牙切齿回应道。 听到萧妃这般说,苏青妩的目光扫了跪在地上的人, 跪在地上的人一个个儿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从这些跪在地上的人中,有着围场之中伺候的下人,剩下的便是琼骊公主身边的人了。 一位自小陪着琼骊长大的乳母,还有四位是其身边的侍女。 苏青妩环顾四周,随后缓缓开口, “萧妃娘娘,现下华儿坠马受了伤,不管有天大的事情,都无需您亲自在这儿支应。 现下,华儿的伤最要紧。 您且先带着琼华返回到大帐之中,剩下的交予我便是了。” 萧妃看了一眼苏青妩,苏青妩眼中的笃定与坚持让萧妃心里头感到说不出的踏实。 萧妃点了点头,而后抱着琼华往帐子去了。 苏青妩目送着萧妃走远,当她将目光撤回的时候,发现了躲在角落之处,眼神怯懦的琼骊公主。 琼骊公主蹲在角落处,时不时的用眼神瞄着苏青妩。 “你。” 苏青妩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位太监, “本宫先前从未见过你,你可是在骊山围场当差的?” 跪在地上的人点了点头, “奴才名唤十五,是骊山围场驯马的。” 苏青妩见状,而后又追问道, “你与本宫说说,琼华公主的伤是为何造成的。 在你说之前,本宫先提醒你,照实说,若是你言语中有假,本宫查明后自会禀报圣上,定会让圣上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苏青妩的语调很慢,但是令人听而生畏。 “琼华公主的伤,是因为...因为...” 那人刚开口,话还没说完,跪在其身边的,琼骊公主的乳母便开始咳嗽了起来。 苏青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名上了年纪的妇人, “因为什么?” 苏青妩追问。 “琼华公主骑着的小马本是最温顺的小母马,若不是....” 十五说到此处,那名乳母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苏青妩听着看着,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一次是凑巧,两次便是故意了, 这位乳母不过是想借着咳嗽打断十五的话。 有一有二不能有三,苏青妩挪动着步子,走到了琼骊公主的乳母面前, “刘姑可是嗓子不舒服?是上火了还是卡鸡毛了?” 苏青妩的颜悦色,语气之中完全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意。 刘姑闻声抬头,短暂的对视一眼后,她便将目光移开了, “奴婢并不是...” 刘姑的话还未说完,苏青妩扬手,一巴掌扇在了秋姑的脸上。 巴掌声很是响亮,苏青妩也是不遗余力,刘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身子一斜,歪歪地靠在了其身边人的身上。 “你既开口就说’不是’,那你这般故意咳嗽是为何? 是为了打断本宫的问话?或另有隐情。” 刘姑再次看向苏青妩的时候,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屑与不服。 “奴婢是琼骊公主身边的人,是打小儿照料公主长大的人,便是皇太后都是时常夸奴婢的... 今日,清修仪为何上来就动手,清修仪此举可是不将公主放在眼...” 苏青妩听着刘姑的话,感叹这人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明明是她的过错,三言两语便扭曲成了旁人的不是, 这一手祸水东引,倒是玩的漂亮,直接将苏青妩的动手归到了怠慢公主这一点上。 苏青妩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盯着刘姑看了几眼,随后抬手又是一个巴掌,抽在了其另一侧的脸上, 一左一右,各挨了一个巴掌,此时的刘姑两侧脸颊通红,脸上的五指印子格外明显 。 “原以为,第一个巴掌能将你抽明白了,不成想还是本宫的力气用小了, 将你的脑子给打歪了,才使你说出这般糊涂的话。 本宫刚才的那一巴掌,便是在帮你把脑子抽回去。” 苏青妩淡淡开口说道,面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眼角之处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 若是单看她的这副模样,根本看不出方才刚刚动手过。 “你莫要老拿旁人压本宫,琼华公主坠马,便是圣上知道了也是会过问的。 当下,萧妃娘娘陪在琼华公主的身边,太医在照看着,萧妃自然腾不出手来, 她走之前,便是将这摊子交到本宫手上了,本宫的身后站着的是圣上与萧妃,本宫想听的便是事情的原委。” 苏青妩的这一番话,看似是说给刘姑听的,实则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说罢,苏青妩话锋一转,随着初五再次开口, “现下,你再来说,琼华公主为何坠马。” “琼华公主之所以坠马,便是因为其身下的马儿受了惊吓, 马惊了,琼华公主先前骑马的次数也甚少, 遇到这般情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才掉下了马。” 十五说完,苏青妩轻笑了两声。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趣儿,要是按照你这般说, 琼华公主坠马便全是因为她在马惊之际没有临危不惧,冷静自处?” 苏青妩听到十五这般说,脸上泛起了一层怒意, 这一个两个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在遮掩,又似乎在隐藏,到底是为何。 “清修仪娘娘,奴婢有话说。” 就在苏青妩正欲发火的时候,一清亮的女声传到了苏青妩的耳中。 苏青妩寻着声音看去,一个面容清秀,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仰着脸,望着她。 “你说。” 苏青妩点了点头,示意那女子开口。 “奴婢寒露,是伺候马驹的侍女。 就在琼华公主的马儿受惊之前,奴婢亲眼所见,琼骊公主靠近了马儿, 琼骊公主借着与琼华公主说话的空挡,用珠花刺向了马儿的腿。” 第 65章 琼骊开口 名唤寒露的侍女话音一落, 角落处的琼骊眼神中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寒光, 而琼骊公主的乳母立时站起身来,风一般地冲到了寒露的身边,将寒露按在地上抽打了起来。 手上打着,嘴上还念念有词地骂着, “不要脸的贱婢,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诬陷公主。” “将你这张臭嘴打烂,让你攀扯我家主子。” 六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苏青妩一时之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待她反应过来后,连忙派人将刘姑给拉了开来。 说起来也奇怪,寒露方才报出琼骊公主的名字之时候很是刚烈耿直,但到六姑冲上前来打她的时候,她便一言不发的挨着,一动不动,不还手也不躲避,就任凭人家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脸上。 “秋月,你去将方才的琼华公主骑的马儿牵过来,在圣上来之前,你便守在这马儿的身边,寸步不离。” 随后,苏青妩指了指十五与寒露又继续开口, “你二人留下,旁的人都该干嘛干嘛去吧。” 如此闹哄哄地聚在一处,总归不像样。 秋猎关乎皇家颜面,关乎圣上在臣子在亲王面前的威严与高傲。不管如何,想要赢得圣上的心,便要替他守住他最看重的东西。 与此同时,苏青妩让秋水前去找萧妃多要了几个人手,秋水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紫檀与铃栀, 苏青妩派紫檀前去等候着圣上,待圣上归来后便直接将圣上请到萧妃所在的帐子中去。 “你一会儿见到圣上的时候,切记莫要直接跪下来当着人禀报,陛下最看重的便是皇家颜面, 且,琼华公主是姑娘家,受伤这样的事情不要宣扬的好。” 苏青妩思索片刻, “你将此事与圣上身边的八喜说,八喜比你知道火候。他知道什么时候告知圣上最为合适。” 紫檀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不是个傻的,从刚刚清修仪与自己说的字字句句来看,清昭仪当真是一心为着自家主子和公主着想的。 安排好了 紫檀后,苏青妩便让铃栀守着刘姑与十五,还有那寒露。 苏青妩看着角落处,琼骊公主仍旧固执地蹲在原地,任凭周围的侍女谁人拉都不肯起身。 早就听闻,这位琼骊公主自打丧母之后,性子便古怪了起来,不爱笑也不爱说,木讷又固执。 她最听的便是其乳母刘姑的话。 如今刘姑被苏青妩扣了下来,琼骊便蹲在地上死活都不肯动,好似在赌气,小小的人儿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苏青妩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迈着莲步朝着角落处走去。 待离角落处还有两三步的距离之时,周围的人看到苏青妩,下意识让开, 苏青妩看着眼前的小人,满脸倔强,小手死死地扒着木头围栏,琼骊看向苏青妩的眼神之中是满满的警惕,其中还夹杂着几分畏惧。 “你们都下去,本宫有话与公主单独说。” 苏青妩将身边人的屏退,就连秋水都没留。 苏青妩一边观察着琼骊的神色,脚下缓缓向前挪动了一步。 “琼骊公主,本宫是清修仪。 你看看,你这般好看的一身衣裳,若是窝在这里岂不是要弄脏了?” “不许你过来,本公主不喜欢你。” 琼骊挥舞着手,好似发怒的小兽一般。 “你喜欢不喜欢,本宫也不在乎。” 苏青妩突然蹲下身,此时此刻她的视线与琼骊是平齐的。 “本宫就是想听你亲口说说,那寒露所说的,可是真的? 可是你用珠花刺了马儿,害得你皇姐坠下马儿受了伤?” 苏青妩目不转睛地看着琼骊公主, 在她这般问完后,她明显看到眼前的小人眼中荡漾着波光,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双手摆弄着衣角,手足无措的模样。 苏青妩并不急着要答案,她便蹲在地上,静静地等着。 直到苏青妩的腿开始有些酸麻,琼骊仍未开口,两人也仍旧对峙着。 “不管是不是公主做的,你都不用害怕。 如果是,你便说出你为何这般做,这般做的原因是 为何,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做了,做错了便要你改正,要认错,要弥补。 如果不是你,你更要说明白,莫要让人以着你年龄小不知事便拿你当了替罪羊。” 苏青妩的声音很是温和,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眼前的小人儿,且两人的视线一直是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琼骊公主看着苏青妩,不知道为何,现下的她一点都不讨厌眼前的这位清娘娘, 即便,这位清娘娘刚刚才动手打了自己的乳母。 又沉默了半晌,苏青妩已经蹲不住了,腿脚酸麻, 索性,她便盘腿坐在了地上。 便是在她刚坐下没多会儿,琼骊公主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你坐在地上,就不怕衣衫脏吗?” “脏就脏了,你不是也靠着这木头围栏,你且看看,这围栏上还全是泥巴呢。” 琼骊看向苏青妩的眼神柔软了许多, “清娘娘,琼骊没有用珠花扎那马儿。” “琼骊也不知道,为何皇姐会从那马儿身上摔下来。” “清娘娘,你可新琼骊吗?” 说这话的时候,琼骊低头垂目,脸上带着几分委屈。 苏青妩将琼骊的手拉了过来,而后轻声开口, “想让清娘娘相信你,你便要与清娘娘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住,不可说谎,清娘娘最不喜欢被别人骗。” 琼骊任苏青妩拉着手,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而后缓缓开口。 “皇姐的小马头上扎着小辫子,皇姐喜欢她的小马儿,便将头上的珠花取下来,给马儿戴在了头上。 我看着小马儿头上别着珠花儿好看,便想着若是马儿的尾巴上的毛儿更长,若是在后头梳个小辫子便会更加好看。 我将头上的珠花取了下来,想要给马儿戴在尾巴上,我并没有用珠花儿扎马儿… 我…也并不想皇姐受伤…” 琼骊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她垂下眼眸,看都不看苏青妩了, 琼骊的模样好似是对自己不自信,也并不指望苏青妩相信她一般。 第66章 面见圣上 苏青妩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好似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琼骊的眼神,无助之余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试探。 这样的眼神,瞬时间便勾起了苏青妩心底深处的回忆, 当她还是孩提的时候,起初受了委屈或是冤屈,也是希望被看到被护佑。 想到这里,苏青妩的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怅惘。 她敛了敛心绪,而后缓缓开口对琼骊说道, “公主先起身。” 说着,苏青妩将手伸了过去,将琼骊拉了过来, 两人手握着手,琼骊看向苏青妩的眼神之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生在这世间,要自己行端立正,无愧于心。 无畏别人的想法,无惧旁人言语。” 苏青妩看着琼骊认真地开口说道,此时此刻,她无法说自己是否信了琼骊的说辞, 即便她在琼骊的身上看到了原先自己的影子, 即便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只有三岁,正是不懂人情世故,需要人保护的年纪。 苏青妩心中残存的理智反复在告诫自己,莫要轻易做下自己的判断。 更何况,琼华此时伤情还未明。 八喜便是在此时来的, “奴才给琼骊公主请安,给清修仪娘娘请安。” 在见到苏青妩时候,八喜毕恭毕敬地向苏青妩与其身边的琼骊公主行礼问安。 他这人便是这般,旁人待他客气有礼,他自也会这般对待旁人。 “八喜公公免礼。” 苏青妩朝着八喜轻轻点了点头。 八喜将身子回正,而后紧跟着开口道, “清修仪,圣上现下已经在萧妃娘娘的大帐之中了, 圣上命奴才唤您与琼骊公主前去问话。” 听到八喜这般说,苏青妩心中便明白了,想来圣上已经知晓了琼华公主坠马之事。 “好,本宫现下便过去。” 苏青妩浅笑道,就在她迈开步子准备跟着八喜向萧妃帐中去的时候, 她感觉手上有一股向后打坠的力道,垂眼一看,琼骊公主一脸倔强地与苏青妩较着劲儿。 “琼骊?” 苏青妩侧眼看着琼骊,声音之中尽是疑惑。 “我不去。” 琼骊的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 “我不要见父皇,见了父皇,父皇也不会信我的。” “父皇....父皇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前头的八喜听到后头传来的动 静,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该听的时候装聋,不该看的时候装瞎,是铁律亦是生存法则。 苏青妩听到琼骊这般说,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她再次蹲下身来,保持自己的视线与琼骊一平。 “公主为何这般说。” 苏青妩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圣上是公主的父皇,怎会有不疼爱公主的道理呢? 公主且想想,每回南边贡上来的新鲜瓜果,圣上可有一回不给公主留? 说句不该说的,便是圣上自己不用,都要让两位公主尝尝鲜。 还有那蜀锦绫罗丝绸,都是以两位公主为主...” 苏青妩语调缓慢且温柔,琼骊听着便不自觉地将头低了下来。 “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父皇不喜欢我,父皇更喜欢皇姐, 便是我的母妃死了,他也不伤心,将我放在善若宫的皇祖母那边,十天半月都不来看我。 我是个公主,不是男儿,也比不上皇姐更得父皇喜欢,我没了娘没人护着…” 听到琼骊这般言语,苏青妩心下一震。 眼前的小姑娘不过三岁有余,怎的会懂这般多?这背后,又是有何人在教,何人在左右? “公主,你是女儿身不假,但那又如何?女郎便比不上男儿了吗? 不是本宫要替圣上说话,但事实便是,圣上并没有因重男轻女苛待公主。 人人的心中都有杆秤,本宫与公主说了这般多便是因为本宫觉得公主年纪虽小,但却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是分黑白,知对错的孩子。” 苏青妩笃定地看着琼骊, 面对眼前的清修媛,听着她的言语,琼骊再次生出别样的心绪。 片刻,琼骊给出了苏青妩回应, “清娘娘,我们走罢。” 琼骊紧紧握住苏青妩的手,而后跟着苏青妩一道前往了面见圣上。 见到圣上的那一刻,苏青妩明显感受到了华云祁周身好似被一团阴雨云笼罩着, 他这脸色臭得好似恭桶… “嫔妾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琼骊见过父皇。” 苏青妩与琼骊一前一后向华云祁行礼问安。 华云祁目光扫向二人,未开口言语,只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 苏青妩站起身来,她给了华云祁一个眼色, 华云祁明白了苏青妩没有言说的用意,他微 微颔首,表示自己知晓。 苏青妩只身向里走去,她将萧妃找了出来,两人走出帐子,避开旁人,苏青妩将自己知晓的一一告知。 “琼骊公主是这般与嫔妾说的,但具体如何,真相到底是什么,还需再查问...” 苏青妩边说着边思考着。 “她...” 萧妃轻轻开口,面上带着几分犹豫和迟疑。 “她不过三岁。刘昭仪你是见过的,她那性子那个德行... 她还在世的时候,琼华与琼骊之间便少有往来。 我便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害华儿,莫不是因为嫉妒又或是什么旁的…” 萧妃若有所思,好像是想到了故人的缘由。 “方才忘了问,华儿的伤如何?” 苏青妩开口询问, “万幸。未伤到筋骨,皮外伤。” 萧妃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庆幸。 苏青妩听到萧妃这般说,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说到底,琼华不过才五岁,这般小的年纪若是伤到了筋骨,落下了毛病,以后的日子该如何... 萧妃与苏青妩一前一后返回到了大帐之中, 彼时,在大帐之中,琼骊公主畏手畏脚地站在一侧,她侧耳听着父皇对着自己的乳母,以及围场之中当差的十五与寒露问话。 没什么新鲜的,乳母依旧是在维护于琼骊公主,而那明唤寒露的侍女则是依旧咬定了琼华公主坠马就是与琼骊公主有脱不开的看戏,且她言语中反复强调是她亲眼所见。 “圣上,您尽可检查一下琼骊公主的头上可是少了一枚珠花,奴婢亲眼所见, 在圣上面前,奴婢怎敢浑说呢...” 寒露言之凿凿,坚定的眼神,不容置疑的口吻。 “琼骊公主不过三岁有余。便是连千字文都还没认全,心智也还不成熟,又如何会做出这般伤害骨肉的恶毒之事。” 琼骊公主的乳母顿了顿,而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即开口补了一句, “我们公主先前从未骑过马儿,更别说知晓马儿的习性了。 既是不知马儿的习性,这惊马一事自然也是不知的。” 琼骊公主的乳母的话语声刚落下,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一声音由远及近,苏青妩循声望去,只见皇太后一袭绛紫色衣衫缓缓走进了大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