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屑男人都哭了》 1 第1章 舔狗上线 命运总是这么奇妙,回忆起从这个世界醒来时正是国三的夏天。 万物灼烧的季节,一场大病让竹内春忘记了过去,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了许多自己的光辉事迹——无恶不作的校霸,欺辱同学,殴打老师,泡妞,人渣等等。 可竹内春只感到茫然,不说打架,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怎么可能脚踏多条船!! 直到被人救下,如同达成任务解锁条件,成片的回忆涌入脑海。 传闻是真的。 “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费力地睁开眼,夕阳似火将来人清俊的面孔切割成光暗两面。 不敢说话,那张惹万人着迷的浓颜系脸惨白得不行,啊着嘴半天才道:“你是……” 男生收好刀,气场从大刀阔斧的凌厉变成手摸后脑勺,笑容腼腆的大男孩。 “乙骨忧太。” 是他。 记忆里跪在“自己”脚边学狗叫的男生。 竹内春的世界开始刮风了,呼啦啦地喧嚣不停,他纠结万分地试探道:“乙骨君?” “嗯?” “我、我叫竹内春,你可以喊我竹内。” “好的。” 无事发生,甚至对方解下外套盖在他身上,语气温和:“你先跟着我吧。” 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有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欺负过他! 至少在离开死灭洄游前,绝对不能被发现。 死灭洄游降临前,竹内春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作为青叶排球社从未上过场的万年替补,用已经毕业的前副主将岩泉一前辈的话形容: “竹内你啊……除了门面,也没啥可以继承了吧。” 竹内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圆圆的像杏眼,脸小,五官浓艳,皮肤更白,表情缺乏总是冷淡的看着周遭,实际上他很容易脸红。 因为这点反差,不说排球社的前辈,就连同班的女生也常逗他。 也托这张脸的福,在误入结界后很快找到了同伴,可没有咒术的普通人就如同小白鼠任由强者猎杀践踏。 被昔日欺辱过的人从企图侵/犯他的诅咒师手里救下,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乙骨忧太是个好人,带着他从宫城县到仙台市,又顺手救下一个叫早川橞子的女人。 仙台市强者如云,夜里不安全,乙骨忧太给他们寻了处落脚点,安顿好他们后就离开了,没说要去哪儿。 狭小的屋子只剩下竹内春与橞子,破冰的最好方法就是拉家常。 “早川橞子,之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职员,死灭洄游那天人在东京出差,进入结界后被游戏送到了仙台,要不是乙骨君恐怕我已经……”后面的事她不想再提起。 竹内春沉默了会儿才说:“竹内春,高中生。不小心进来的。” 后悔莫及的语气逗笑了橞子,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她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他。 “名字好像女生啊。”不嫌事大的调侃,“人也像。” “…不像。” “像。” “不像。” “明明就……” 竹内春皱起眉,瞪她:“你礼貌吗?” 好家伙又一个不解风情的小直男,橞子哼了声开始拐着弯挖苦:“在学校一定很受欢迎吧?” 竹内春微不可察地僵了身子。 受欢迎…… 常常被自恋的排球社前辈们抓去当英姿见证人算受欢迎吗?而异性缘约等于无——竹内春总被女生投喂,次数多了反而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特别的事。 至于情书,从加入排球社后就和万年替补一样,永远是第一门面及川前辈的传信员。 “春酱想谈恋爱?”被冠有天才二传手,大魔王称谓的及川彻扬起恶劣又帅气的笑,“你还早了一万年呢!” 羞愤的捏紧拳头,须臾又泄气的想: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做点别的什么……竹内春支支吾吾道:“当、当然啊,我很受欢迎的。” 橞子只笑,扭头聊起自己的罗曼蒂克。 从校园里的青涩到初恋劈腿白莲花,春风失意后又遇凤凰男,人生信条:世上男人都死绝。 话题到最后总要烙上句大道理才算圆满落幕,“小春啊,以后你可得擦亮眼睛,绝对不要被渣男玩弄感情!” “答应姐姐千万别将就,新时代就要勇敢活出自己!去他妈的爱情!!” 没得到回应,橞子扯了扯他。 竹内春早已困得灵魂出窍,敷衍地应了声,也没嚼出什么不对来——他一个男的究竟为什么要被渣男玩弄? 这晚他梦见了已故的妈妈,在仙台的新家摸着他的头感叹“幸好生了这场病”。 为这场病他们又是搬家又是转学,过去想不通她究竟在担心什么,如今终于知道了。 记忆深处那是春雨后的校园,尚且稚嫩的乙骨忧太如同落水狗,蜷缩着脏兮兮的身体一个劲往墙角躲。 同样,竹内春看见了自己—— 一头不羁的黄发,蛮横地拉起比他还高的男生,拳脚相向下也不知踩了谁的脚,伴随跌倒,视野里浮出一角巨大的阴影。 阴影俯瞰于空中,乙骨忧太乌青着脸哆嗦地拽住他,那紧张的神情仿佛见着了比他更甚的恶鬼。 第二天睁眼橞子姐正睡得香甜,梦里落水狗般的少年正抱着刀在角落休息,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打量,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空气变得凝重,对方犀利的眉目如同蛰伏的凶兽,竹内春匆忙垂下头,心虚间竟发现自己起了一身冷汗。 那绝不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眼神。 他愈发小心谨慎,虔诚祈祷这尊神不要认出自己,又过了几日,竹内春发现这哪是神,这简直是当代活菩萨! 原本的三人队伍变成了幸存者冬季团建部落。 强大的少年不见一丝高傲与骄躁,善良又宽厚,平等的对待所有人,想到这样好的人曾被自己压在地上学狗叫后,竹内春……他更怕了。 呈蜈蚣形状的巨大诅咒被乙骨忧太利落卸掉四肢,等一切归于平静回头道:“可以出来了。”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桥洞,就见锋利的刀在少年手上旋出一朵花,随着入鞘声不出意外竹内春听到了一耳抽气。 也不知道橞子上哪儿捡来把破扇子,掩着半边脸,凑在他耳边活似村头守寡的长舌妇。 “哎哟忧太君可真受欢迎,小春啊你再不加把劲人就得被小花抢走了~” 小花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前天晚上还拉着乙骨忧太说长大后要嫁给他。 这话竹内春已经从她嘴里听了不下十遍,他实在不解怎么老将他俩联系到一起。 “你在说什么啊。” “切,少装。”扇子啪地打在他推搡的手上,不过瞬间手背就见了红。 橞子眼里藏着狡黠,发出相当猥/琐的笑声:“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哦~” 好家伙,竹内春瞬间恶寒,他搓掉手背上的三层疙瘩,暗想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能有啥不一样,目光却不由自主朝后看去。 小花像只惹人喜爱的蝴蝶,欢快又亲昵地追在乙骨忧太身后。 阳光下那人的笑容温柔又干净,突然他朝这边看来。 嘴边的笑容是暖的,深不见底的瞳仁映有光,竹内春慌忙转身,心跳飞快。 橞子在一旁添油加醋:“你完蛋啦~你坠入爱河了!” 坠入爱河? 一个激灵,竹内春只恨自己耳不聋眼不瞎,爱不爱不知道,要让大佬知道自己是霸凌他的罪魁祸首,下地狱才是真的! 突然地面剧烈震动起来,身后是乙骨忧太徒然拉高的声音:“快走!前面是体育馆,先进去躲着!” 可怪物的速度比他们更快,仿佛人在大海中,波涛汹涌的浪潮毫不留情地冲来,身旁的橞子发出惊叫,他转头看见乙骨忧太被一群密麻的虫吞噬了身影! “竹内春!” 早川橞子拽住他,挤着人群朝前莽冲,“发什么呆,快走啊!!” 一片地动山摇,成片的惊叫中孩童的哭声却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外婆、外婆!”小花摔在地上,害怕得浑身发软。 “忧太在哪儿?快让他救救小花!” “前面的不要停啊!!” “怪物是怪物来了!” 虫潮离小花越来越近,只见橞子瞪大双眼,竹内春竟是挣脱她往回跑去。 以此生最快的速度! 近了,可以清晰地看见小花湿漉的面庞。 近了,可以将一地蟑螂当做恐怖故事讲给橞子姐听。 竹内春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是本能的发现距离足够,他的速度能在怪物之前抵达。 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弯腰抓起小花,却来不及回头了,迫在眉梢之际将人扔铅球似的甩出去,万幸有人接住,可虫潮也完全吞没了自己。 “竹内春!” 蜂巢般的嗡鸣震痛了耳朵,最后透光的豁口也被虫子淹没。 一点不疼,所以不必后悔。 …… 真的…… 不后悔?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生命的最后却要经历被一群蟑螂啃噬的过程。 不想承认的,竹内春后悔了。 可究竟后悔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生命的最后往事如走马观灯在脑内不断浮现,暗道人生若能重头。 若能重头再来,他一定洗心革面做个—— “舔狗——系统感谢您的召唤!”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到的收藏评论,我会加油码字的~ 2 第2章 好兄弟摸腹肌 世界呈一片漆黑,唯有这串声音回旋不止。 “您好~我是舔狗系统M130717!” “请问是否与本系统进行绑定?绑定后宿主只需要完成【给予主角幸福】任务就可获取重头再来的机会哦!” 什、什么系统? “舔狗系统~” “舔狗,既感情地位里付出永远得不到回报,尝尽各色冷屁股,万年备胎,等不到真爱,还总会被人以各种理由拒绝、忽略的那一方!怎么样心动了吗!” 竹内春企图挣扎:“虽然但是我可以拒绝吗?” “达咩哟亲亲~” 好吧,“我接受。” “绑定成功!” “指标显示您为界外生命体,存在二次——权限不足无法查阅!叮咚!死亡录取完成,已将任务缩小至咒回范围内!” “请宿主进入里世界后找出主角发起100%幸福攻略,重点,以舔狗身份给予对方幸福,达成完美命运后既可获得重生机会!” 完全不带喘息的说完后,漆黑的空间长滴一声,仿佛按下了开始键。 【里世界生成中……】 “注意,任务失败后亲将再次回到这里开启下一场攻略,直到任务圆满结束为止!” “若有需要只需呼唤一声,M130717将为您提供服务~” 【生成完毕】 【锁定投放点】 【已锁定】 【请问您是否做好迎接一段新旅程的准备?】 竹内春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M130717在此祝您旅途愉快】 竹内春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 睁开眼他躺在血淋淋的浴缸中央,意识回笼的两秒整个世界开始高速旋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他猛地抓住扶手往外翻。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一室,随着瓶瓶罐罐跌落的声音,一个清瘦的身影从浴室爬了出来。 颜色鲜红的座机呈半裂状躺在不远处的地毯上,竹内春咬紧牙,浑身赤/裸的挪过去。 哆嗦地拨通电话,失血的昏眩与坠河般的冷同时包裹着这具羸弱的身体。 “先生您好,请问您的具体位置是?” “……” “喂?您还在吗?” “在……” 得到回应,那头飞快道:“是这样的,您必须告知我们具体地点,否则无法联系就近救援!” 意识越来越模糊,费劲地展开皱褶的卡片,可血混着水渐渐模糊了上面的号码,冻紫的唇瓣上下翻动,呼出口的雾气打湿了话筒盖,彻底陷入昏迷前他道: “埃、埃菲尔……情侣…酒店。” 就连竹内春本人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从未涉足过的情侣圣地。 - 2004年,三月的春樱伴随着辗动的人头款款落下。 穿着老式黑色制服的学生们或手挽手,或追逐着从礼堂涌出。 夏油杰被一群朋友簇拥着朝班级走去,这个空隙有人买来牛乳发下,他没接,指了指后方,瞬间响起男生们夸张的嚎叫。 “可以啊夏油!” “怎么,是拿下了吗?” 在一堆议论声下,麻子脸好兄弟般揽住他,厚唇咬着吸管好奇地回头看去,女生堆中一个高挑的少女刷地红了脸。 夏油杰哭笑不得:“你们声音小点。” “我靠,真成了?” “岂有此理!!夏油杰你怎么可以抛下兄弟们……” “没有!”夏油杰赶紧打断,狭长的狐狸眼闪着无奈,“只是普通朋友。” “嘁谁信啊!” “就是,松岛那脸都快赶上招福达摩了。” “既然都是朋友,怎么不喝我给你的?太不够意思了吧杰!” “就是,就是。” 对于一群戏精夏油杰只能投降,“她为了感谢我的举手之劳送了五盒牛乳,我现在是真喝不下……” “牛乳在哪儿?”麻子脸追问,还猴子似的绕着他转了圈。 “肚子里。” 众人一静,纷纷跳起暴打万恶狗。 “欺人太甚!” “好酸我好酸!” “快给我吐出来,五盒啊,还沾着班花的体温,夏油杰你他妈不是人!” 被压得弯下腰的少年发出清爽的笑声,走廊宽敞明亮,经春光一照实在耀眼。 “开玩笑啦,在教室,等会儿拿给你们。” 如此暴打才停下,但嬉闹没有停止,一群半大的少年追逐着冲进教学楼,突然有人停下脚步。 “你干嘛……”抱怨声渐弱,直至安静。 夏油杰奇怪的回头,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 三月后气温开始回升,来回一趟已有不少人脱了制服,穿着衬衫散漫的朝各自教室走。那道身影就这么夹在一群白色中,明明规整的穿着厚重的黑色校服,却又奇怪得给人一种透明感。 该是春光照得人过分白了。 “是秋田啊。”麻子脸道。 “几个月没见,还以为他退学了。” “听说割腕进医院了,你们有谁知道为什么吗?” 麻子脸眼睛一转,看向夏油杰身旁的高瘦少年,“佐藤,他是不是追过你?” 被叫佐藤的男生正是请大家喝牛乳又最先停下脚步的那位,初始他没反应过来,直到所有目光集中在身上,才抖着声说:“别、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们都是男的啊!” “你那么大声干嘛,吓老子一跳!” 佐藤抖了下嘴,匆匆道过歉后逃进了教室。 “两男的,欧美那边是叫同性恋吧?” “谁管那些啊。等会放学去哪儿玩?” “杰呢?” “今天不去了,要回家帮忙。”叨絮声中夏油杰收回目光,他笑,眯成缝的眼睛不像是个好人。 “好吧好吧。” 有人受不了他的笑容,恶寒道:“你不会又在打什么主意吧?” 夏油杰眨眼,“嗯?我笑笑都不行了?” “哎哟怎么不行呢~想要约妹子出来还得靠你啊杰!” 嬉闹中又有人说,“秋田那家伙……其实长得挺好看的。” 每到新学年少年们都有耗不完的精神气,班主任满面笑容的在黑板上写下三年组心愿议论,渐渐人声鼎沸,大笑着说起国中最后一年的抱负。 日光明媚多彩,窗外云卷云舒,夏油杰撑着下巴坐在窗角,一片喧嚣下唯有他沉默地盯着教室角落,如灯盏般细瘦的诅咒。 只有他能看见的,世界的残秽。 - 秋田春,不对该说是寄生在这具身体中的竹内春。 原身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2003年的冬天,而自他附身后,一堆麻烦事至今没能解决。 问原身一屁股烂情史要他怎么解决? 这年头伊藤润二的恐怖漫风靡校园,想起同桌谈起“分尸富江”时阴恻恻的笑脸,竹内春真怕自己哪天出个好歹。 除此之外对于舔狗系统的“给予主角幸福”任务,他目前隐隐有个目标。 此人叫夏油杰。 会注意到他还要从去年冬天说起,那时他刚出院回学校补假条,办公室的暖气烘得人头脑发晕,隔着两张桌子,他听见陌生的男老师正举着成绩单对身侧的男生温言道。 “你成绩一直很好,继续这样保持下去明年升学一定能考上最好的高中。” 语气是掩不住的欣慰。 竹内春还从没被老师这么夸过,他匆匆一瞥,只知道是个眼睛略小的高个男生。 拿到假条后实在饿得慌,想起医生的叮嘱迈出校门的腿慢慢收了回去,等他撑起伞从校内的超市出来时,就撞见与诅咒面对面的学生。 是那个高个子男生。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具身体能看见诅咒,但他没有咒力要怎么去救? 就看见对方离蛙状的诅咒越来越近,竹内春急得满头冒汗,张嘴想要喊他,奇丑无比的诅咒却被某种力量拉成长条,不久团成一颗黑漆漆的球被人吞进肚里。 吃下去了。 诅咒被那家伙吃下去了。 竹内春愣愣地立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好脏,好脏。 这之后他通过邮件打听到了名字。 夏油杰。 他会是主角吗? 纵观整个校园没有比他更受欢迎的了,可根据主角定论对方身世并不凄惨,甚至可以说相当平凡。 平凡家庭诞生最强? 确实也符合草根龙傲天剧本。 还没采取行动,竹内春被原主留下的烂桃花拦在校门外。 同性恋这种词汇在这个年份还有些骇人听闻,为了降低影响他把人引到巷子里,决定说清楚。 然而话没说清楚,对方直接扑过来作势要吻他,竹内春吓了大跳,整个人向后倒去,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有人拿书包撑住了他的背。 烂桃花见人就跑,反而叫夏油杰的男生放下书包后看了他一眼,在确定他没有受伤后,礼貌一笑离开了。 那个笑容莫名让人在意。 很飘、很空,像贴在经脉上轻飘飘的人/皮面具。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竹内春决定试探一下他是不是主角——只需要肢体接触超过30秒。 机会很快来了,他们班和夏油班的游泳课排在了一起,可以共用一个更衣室。 竹内春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屋子清空,从门扉看去,他要找的人正独自坐在板凳上,垂着头在擦头,光裸且线条漂亮的臂膀,蜜色的肚腹随着呼吸隐隐有鼓鼓的弧度。 嘶,身材好好啊。 竹内春羡慕得不行,他呼叫出系统。 “如果真的是他,我该怎么做?” “您是指?” “怎么刷幸福值。” “这个,建议亲成为他的好兄弟呢。” 好兄弟……? 他想起了排球社的前辈们,于是推开门,轻微的脚步让正在擦头的男生闻声看来。 竹内春神情冷淡地走到他身前,一双眼漆黑,与表现的平静不同他的手心一片潮湿。 他说:“夏油君,我可以摸摸你的腹肌吗?” 3 第3章 兴趣 更衣室的冷光在少年身上打下一圈模糊的阴影,他低垂着眉眼漫不经心的说着,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从夏油杰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极长,皮肤透着湿润的水汽,唇瓣和黑发是柔软的,黑曜石般的眼睛却是冷的,这份冷让他有种难言的忧郁,总之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有一瞬间夏油杰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见人不说话,竹内春皱了皱眉,以前在排球社,前辈们就是这样与新人联络感情的,为什么到他这儿方法就不好使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摸摸你的腹——” 更衣室的门咚的撞上了墙。 “哈哈哈哈哈哈杰,我都听说了,你果然是被变态缠上了吧?!” 临近放学,教室内热闹非常,被一群人围住的夏油杰皮笑肉不笑反击:“听你的语气很幸灾乐祸嘛。” “哪有哪有,怎么样,是不是和传闻里一样骚?” “什么?”他疑惑地看去。 “就是那个那个。”微胖的男生伸出一根肉肉的指头往拳头里送,做出某种暗示性极强的动作。 笑脸遽然冷下,夏油杰拿书拍开他的手,“无不无聊。” “你就不好奇?还是说……不行啊?”胖子姓广岛,是班里出名的吊车尾,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促狭地对人说。 对于挑衅夏油杰狭长的眼里多了几分不近人情,“跟你有关系?” 见人要走,麻子脸跳出来挽留:“晚上还去不去杰?” “不去了。” “班花亲自邀请都——真不去?” 夏油杰停在门口,回头时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回家做饭,走了啊。” 残秽的究竟是世界还是人? 回程路上夏油杰企图将这个问题解析,答案注定无解,更愁的是他又遇见了秋田春。 夏初,太阳似火,秋田春一如既往穿着黑色制服,只是这次稍有不同,厚重的制服解开,露出被白色内搭束紧的颈线,远远看去白的白,黑的黑,因为太过分明而显得出格干净与忧郁。 自更衣室的谈话被人撞破后,两人再无联系,现实也应该如此,摸腹肌这种没脑子的话都能说出口,本人怕聪明不到哪儿去。 他对他的印象出于脸,止于愚蠢没有逻辑的言行。 可令夏油杰没想到的是,在擦肩而过时会被人紧紧抓住胳膊,接着听到一声略带颤抖的解释:“我真的有男朋友,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这个家伙……为什么连这种时候都软的要命,他不合时宜地想。 “小春你别闹了好不好,我说过了那都是误会,不是不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夏油杰反手搭上他肩,笑眯眯又暧/昧地冲人说:“今晚去你家?” 寂静。 竹内春脸上闪过错愕,忽然一个踉跄,竟是被夏油杰直接提起衣领拽走了! 男人站在原地,双眼充血不停喊着竹内春,企图得到一个解释,可最后得来的只有两道相互依偎的背影…… 把人放下后,夏油杰颇为伪善的说:“不介意我刚刚的玩笑吧?” “啊没……”应该谢谢才对。 竹内春局促地整理起衣服,抬头时瞳孔紧缩,夏油杰的头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边框,是幸福值! 原来刚刚的接触成功激活了它! “所以夏油杰是主角,对吗系统?”他在心里激动询问。 “无法告知哦亲,这边建议您多尝试下呢~” 顿时竹内春茫然了。 什么叫多尝试,难不成主角不只一个? 见他眉头皱紧,夏油杰轻扯唇角:“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碰。”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真诚,竹内春没听出来,急忙解释:“不是,我、我刚刚在想事情。” 语气渐弱,两厢一前一后的走着,徒然竹内春停下来回头问他:“你不好奇吗?” “什么?” “那些事……关于我。”他轻声道,垂头时细瘦的后颈暴露在空气中,“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是觉得他与众不同还是被误当人生导师了? “那个啊……无所谓吧。”夏油杰顿了会,模棱两可地说:“世上没有一只蝴蝶是相同的。” 随心所欲吧,没有一个灵魂必须要一样。 在竹内春越来越亮的眼睛下,夏油杰却在想他究竟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不好奇,是因为我们不一样,未来更不会有交际。 “我果然没看错你,夏油!” 夏油杰迷惑地看过去,就听见人说: “我可以做你的舔狗吗?” 4 第4章 我只做你的舔狗 “我可以做你的舔狗吗?” 继摸腹肌后夏油杰再次被震惊到了。 这之后无论是温和的拒绝还是冷硬的抗拒,秋田春都像瞎了一样,越挫越勇。 他也确实如自己说的那样将舔狗做到极致:下雨天突然出现在头顶的伞,体育课大汗淋漓时递来的冰镇汽水,回家途中悄声冒出,像野猫一样,一边小心观察他的表情,一边踩着他漆黑的影子远远坠在后面。 好像怎么恐吓、冷眼都不会退缩。 渐渐夏油杰竟习惯起他的存在,虽然仍会被他没脑子的话气笑,但他没地方可去的样子,就像街边无人认领的流浪猫狗,心软时夏油杰会容人靠近一点。 秋田春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 至少对他而言,没有那么不堪。 - 身为未来龙傲天的小弟该怎么自处? 竹内春答:给我舔。 主角发光我举灯,主角受伤我挡刀,主角后宫我出力。 无条件满足主角一切需求是身为舔狗小弟的基本准则。 竹内春自信满满,几个月下来他已经能与主角自然说话了,当然总换来对方哭笑不得的表情,而今天他将迈出决定性一步——放学一起回家。 最近夏油杰刚退社团,说是要当几天回家党再报游泳社,还问过他要不要一起,竹内春拒绝了,至于原因……他嫌累。 临近放学教室隐隐躁动,老师不疑有他,布置完课业后开始收拾教案。 佐藤坐在靠中间的位置,今天是他值日,已经和人说好不一起回家。他规整地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开始默默收拾文具,就在这时同桌麻子脸扯了下他的袖子,示意窗外。 他转头,看见走廊的身影时瞳孔微缩。 时间仿佛回到了去年的圣诞节,秋田春站在阴暗的走道言词真切地说着喜欢。 不可否认自己被那张脸吸引了,可欣赏是一回事,真有男的黏上自己又是另一回事,由于太过震惊他逃跑了,原本该翻篇的,可心底的激动让身体止不住颤抖。 如果,如果他再表白一次,就答应。 想到这脸颊腾地滚烫,最后的这点时间竟莫名煎熬起来。 终于下课铃打响,学生们鱼贯而出,佐藤藏在人群后,近乎贪婪地盯着那张脸。 秋田春人如其名,精致到雄雌莫辩,气温逐渐炎热,周遭开始换上清透的白衬衫,他却一如既往穿着厚重的春秋制服。 扣子系到最上面,禁锢住了奶白色脖颈,黑发柔软的贴在脸颊两侧,一双圆圆的杏眼眨着纯真的弧度,而他的神情较从前更冷了。 却对佐藤有着更强的吸引力。 升入国三后很多人开始发育、抽条,他却一如既往,瘦小的一只,让人担心会不会长不高。 佐藤知道他很容易脸红,就像甘甜的果实,咬进口腔后爆发出惊人的水分。 忽然漂亮的少年抬起头,身体前倾,双眼发亮——佐藤的呼叫如同发病一般急喘起来。 是来找我的吗? 是来找我的,对吧! “夏——咚!” 正是人流高峰期,学生们跟滚汤圆似的朝外冲,推搡间竹内春被狠狠撞倒。 事发突然,走廊人影错乱,惊呼被抱怨掩盖,导致他撑在地上的手被踩了又踩。 比起疼痛,不知谁发出轻斥更叫人介怀。 “变态。” 竹内春怔怔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全是密麻的腿,他试着站起身,然而一只略脏的室内鞋踩在他的袖角上。 “对不起啊,小变态。” “围墙”爆发出哄笑,知道是故意的后竹内春冷了脸,他站起身试着推开那些人。 广岛成绩差自尊心却很强,前段时间夏油杰当着众人完全不给面子的数落令他怀恨,自知打不过就专挑软的出气。 他早想教训一顿小变态了。 “娘娘腔。” 竹内春彻底冷了脸,“我不是。” 广岛咧着一口黄牙,居高临下地将人重重一推,“同性恋,你下面是不是没有小gg?” 肆无忌惮的轰笑令竹内春涨红了脸,仿佛知道他既不能打又不会骂,活似娘们的性格,广岛更加变本加厉,抬起肥厚的手作势捏他,却被人一把拦下。 夏油杰眯着眼,皮笑肉不笑:“怎么,欺负同学?” “劝你少管闲事,夏油杰!”广岛抽回手,衣袖下手腕已然红透。 夏油杰淡漠地瞥他一眼,目中无人的样子令广岛更为恼火。 “走吧。”他拍拍竹内春的肩,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通道。 许多目光好奇或藏针地看着他,竹内春抓紧书包,胸口鼓着一团气,眼皮发热,他知道那是委屈与难堪。 “哭了?” “我没有。” “真没有?”夏油杰凑近观察,得来对方平静地注视。 他恍然大悟:“秋田你挺强嘛。” “你好恶劣,夏油君。” “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我,怪新鲜的。”他笑,见人沉默又双手作投降状,“给你买份炸串当奖励?” 等擅作主张把炸串杯塞过去,就看见对方露出了迄今为止最愉快的笑容。 夏油杰盯着他,突然说:“就这点追求?” 竹内春没听清,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你在说什么?” 这傻样令夏油杰释怀,入夏的风卷着繁叶迎面扑来,他眯着眼低声问:“那些传闻……是真的?” 【1班的秋田春在做那种事情!】 原来…… 【是同性恋吧,我看见他挽着一个大叔,超级亲昵。】 【好恶心,他给5班的松本发邀请了!】 【是去酒店,我收到过那种短信……】 原来,所谓的不在意全是假的。 他不是圣人,也会被闲言碎语困住思维,可究竟出于什么心情问出来的? 夏油杰皱着眉。 是开始将人当做朋友了,所以介意旁人的态度? 还是单纯的不想看弱小被强者欺压? 【有能力的话应该多去帮助别人。】 这是父母自小教导的话,也是夏油杰成长到现在一直遵循的社会规则。 不知何时开始他隐隐为这条规则感到了压力,但他善解人意的不去给人添麻烦,直到秋田春这个例外出现。 毫无逻辑的讨好自己,不求回报的包容自己,因为他,夏油杰好像从规则里脱身了,像大海里的鱼,可以随时跃出水面,畅快呼吸。 随着朝夕相处他逐渐习惯起对方的语出惊人,也熟悉起对方万事随便的态度,这次也一样吧,会被告知—— “是真的。” 吞下嘴里的肉,竹内春一步一步,渐渐越过了一动不动的少年。 “但是,我只做夏油的舔狗啊。” 5 第5章 有些人很不对劲 秋田春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常年住院的外婆。 医药费是串天文数字,就算他卖掉房子,省吃俭用也填不满那个豁口,后来走投无路的他开始卖东西。 卖时间、性向、脸,还有……身体。 成绩不好,或许本身就无心学习,十来岁便懂得广撒网引诱鱼儿上钩。 至于他为什么会割腕,那间狭小的情侣酒店又发生过什么,谁也不知道。 因为他已经死了。 而尸体不会说话。 告别夏油杰后竹内春回到租房。 老旧的梯子发出吱嘎吱嘎惹人牙酸的声音,他一边摸出钥匙一边想着如何凑下个月的药费。 任务好难,又是找主角当舔狗,又得挣钱养家糊口,水电费也快到结算日期了,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今晚就不开风扇了吧。 咔嚓一声钥匙插进了门孔,手感有些奇怪但竹内春没有在意,毕竟这片区域是真的很破旧。 他推开门,将书包随手放在鞋柜上,盘算着今晚的饭菜。 屋外天蓝云白,屋里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借着稀薄的光走进厨房,竹内春弓下身捧起水往脸上冲,水渍很快打湿了额发,他伸手把湿发抓到脑后,这才开始脱外套。 窸窣声淹没了房间里的其他动静。 竹内春半眯着眼,伸手解开衬衣,热气扑腾,熏得一张脸粉红,未擦干的水珠从面庞上一路蜿蜒,落进劲间,侵入胸痛激起少年颤栗的轻嘶。 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狰狞的伤疤,他再次弯下腰捧起一抔水要往脸上盖,突然地板发出承重的脆音,咚的他被一道黑影压在了水池上! “宿主快跑!!”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与系统同时响起的是一道嘶哑的男声。 竹内春浑身一震,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放开我!”他拼命挣扎,忽然有冰凉的东西贴着脖颈如蛇般粘糊的摩挲。 “想都别想!”男人将他翻过来,身体逼近,橱柜上方是块叶扇窗,他满是沟壑的脸分毫不差停在几束昏沉的光里。 “看。” 渡边,也就是那日被夏油杰撞见纠缠竹内春的西装男,他伸手轻抚自己满脸的割痕,长度大小竟是与竹内春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这样我们就一样了。”他发出神经质的笑声,满脸胡渣,眼瞳还泛着骇人的红,浑身上下再不见昔日精英的风采。 “别怪我了好不好?我没骗你,真的已经离婚了!钱全部留给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 “我……你先放开我。”竹内春试着沟通。 渡边发出模糊的碎笑,疯狗一般贴着他的后颈深嗅。 “放了你会跑的。” “我不会,你先放了我好不好?我……渡边我手疼。” 十来岁的力气怎么可能与成年人抗衡,感应到衬衣被抽出,一只冰凉的手不断探入,竹内春隐忍着,牙关却止不住颤抖,直到脖颈被湿热舔舐,他猛地仰头—— “啊!!!” 趁人捂脸痛嚎,竹内春几步并用地朝外冲,可没跑几步就被人抓住头发扯了回去。 手臂被紧紧锁住,竹内春扭过上半身却被压得更实,只能抬脚朝后踹,仿佛早料到他会如此,渡边啪的扇去。 竹内春的头被扇到一边歪着,眼神涣散,耳朵里全是嗡鸣,没一会铁锈味布满口腔。 “都怪你跑!我不是故意的啊,疼不疼?我给你吹吹……”渡边的指缝攥满了他的发,病态至极的将人贴进掌心中,起壳的嘴皮不断张合,吹出一口口热气。 竹内春眼帘颤抖,再不敢妄动,他假意服从,等待对方放松警惕,可等到的只有衣衫被脱的结果。 有一瞬间竹内春仿佛回到了死灭洄游,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被人肆意摆布。 太弱了,他太弱了。 眼睁睁地看着裤子被拽下半截,竹内春双眼猩红,胸膛因怒火不住起伏,突然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挣脱了男人的桎梏,身体前扑,抓住了什么,在肩膀被握住的瞬间,扭头挥舞! 扑通一声,世界终于清静。 竹内春神情恍惚地握着话筒,嘟嘟声仿佛一道紧箍咒。 租房经一场争斗变得狼藉,他满脸青紫,衣服凌乱,时不时朝后看。 渡边被他里外三圈捆在了板凳上。 浑身是血,生死不明。 “喂?”电话拨通了。 “喂?请问找谁?” 几经努力竹内春终于发出声音:“我、我找夏油杰。” 这个世界的主角,是主角的话一定有办法! 未来的龙傲天会拯救人民于水火,会让深陷绝望的人重燃希望,而他,作为对方的小弟请求一些帮助也没问题吧! “夏油……我有点害怕。”竹内春颤抖着说。 电话那头呼吸一顿,声音低沉道:“你在哪儿?” “干脆杀了吧。” 帮竹内春处理好伤口后,夏油杰脸色看不出喜怒,语气平静的对房间中央生死不知的男人说。 竹内春踌躇地抓紧衣袖,目光湿漉却不像要哭的样子,精神恍惚间隔了许久才点头。 “先放血再分尸?” “你、你决定。”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夏油杰笑出声,“连玩笑都听不出来?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去做啊,秋田你怎么这么傻?”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可能做。 竹内春没听出隐晦的深意,他只懵懂地看着他。 夏油杰好脾气地捂住他的眼,纤长的睫毛在手心刮了又刮,他心微动,然后说:“别动。” 又低声道:“闭眼。” 竹内春一动也不敢动,听话的闭上眼。 直到一声好了,凳子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仿佛从未出现般消失在屋里。 直到最后他也不清楚夏油杰究竟怎么处理的渡边。 夏油杰打量着屋子,“你就住这种地方?” “我一个人住没关系。”少年睁着水雾般的瞳眸,左半边脸颊冰敷后稍微消了肿,他极其平静地说着自己的事。 “外婆病了,我需要很多钱。” 所以一个人住这种地方也没关系,因为救人要紧。 夏油杰沉默了,他不说话后屋子便安静下来,竹内春被盯得局促,就听到他说: “你之前的请求我答应了。” 不过怎么想都很奇怪,谁会求人做狗? 这么久以来,秋田春是夏油杰难得看不透的人。 这种感觉既惊奇又新鲜。 ——我可以做你的舔狗吗? 我答应了。 像是缘结神手中的线,究竟带有几分悲怜谁也不知。 夏油杰只是认为,这是他该做的。 毕竟强者要保护弱小。 “我会对你好的。”竹内春如此说道。 眼睛通红又明亮,认真得好像在宣讲什么誓词。 哦,是舔狗小弟的发誓。 - 主角身边的朋友不喜欢他,作为小弟竹内春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再出现。 放学如果夏油杰愿意一起回家,他会先一步在教学楼下的自动售卖机那里等。 正式进入夏天后,竹内春终于换上了轻薄的衬衣,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买了打球用的护腕戴在手上,这样就能藏起伤疤。 夏油杰加入了游泳社,又一次邀请他去,不过依旧被竹内春拒绝了。 这次的理由是:紫外线过敏。 随着愈渐炎热的天气,没多久日本迎来大降雨,就是在这阵闷热潮湿的雨天,竹内春拿到了一笔横财——渡边于某处郊外意外身亡,其所有财产依照身前遗嘱全部归于秋田春名下。 这个结局秋田春会安息吗? 竹内春出神的想,某种程度与他【夏油杰幸福值30】相比,或许半斤八两吧。 这笔钱竹内春一点没留,全打给了医院,得来一通会竭尽全力治疗的电话后,他终于卸下了担子,开始全心全意攻略起夏油杰。 小弟可真不好做啊。 又一次被夏油杰捉出门,翻墙到学校游泳,竹内春无能狂怒,心里止不住骂他:有什么毛病! 白天没游够,晚上还来偷鸡摸狗,这是主角会干的事吗?你不去征服世界搁着泳池摆烂呢! 每到这时竹内春深深怀疑自己被套路了。 游了数个来回,夏油杰回头就看到竹内春像个失去灵魂的躯壳般软弱无骨地瘫在岸边。 那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白皙小腿没在水池中,宽大恤衫下,四肢被月亮照得明亮。 好白。 夏油杰眨眨眼,他常年运动,皮肤偏蜜色,最近的体侧显示又长高了点,如今才十四岁的他高度隐隐突破180。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竹内春就像吃了禁长药,瘦瘦小小的一只但毫不影响他浑身忧郁的少年气。 夏油杰游到他脚下,伸出手将人一把拽下泳池。 扑通一声,竹内春浑身湿透,如被扼住喉咙的恐水的猫,满脸惊恐地死死找寻支撑点。 直到握住一截有力的支干,四肢如藤蔓一般不打招呼的缠绕上去。 月光下水波粼粼,他们赤着的胸膛紧密相贴,一个深色一个雪白,强烈的对比叫夏油杰忍不住颤了眼,又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 水珠从光滑的皮肤上簌簌滚落,触手的肌肤细腻到不可思议,秋田春搂着他,急促又温热的呼吸无意吹拂耳廓,像一把小刷子,挠着他的心,密密麻麻的痒惹人大脑空茫。 难以启齿的,他竟然起反应了。 浑身僵硬的夏油杰试图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了! “别,我怕!” “……你先松开。”沙哑而克制的声音。 “不行!池子太深了,我会没命的!”平日表情缺乏的人较起真来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水很浅,你完全可以站直……” “你快送我上去!” “……”夏油杰只得托起他的腰,将人送上岸。 还没等他说两句,趴在岸上显得精疲力尽的少年喘着气,白的脸,红的眼,瞪着他先控诉起来。 “我差点死了!” 夏油杰无言以对,扶额道:“怎么可能。” “我离死就差那么一……” “你不是会游泳吗?” 空气肉眼可见的凝固起来,须臾夏油杰扬起八齿笑,狭长的眼弯成两道缝,笑得格外凶神恶煞、不怀好意。 “你说谎了,秋田。” “我没有!”舔狗怎么能对主角说NO呢?这关乎他的职业操守,所以这必不可能! “哦,那下来吧。” 夏油杰转身,月光下舒展起的肩颈线条流畅而饱满,他回头道,“最后游一圈咱们就回家。” “……夏油君,我死了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 6 第6章 是离了男人没法活了? 最近几天夏油杰变很奇怪,时常走路发呆,说话要隔很久才回应,或者干脆得不到回应。 就连课后的社团活动都翘了,身为小弟的竹内春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这天两个班的体育老师凑在一起搞了个篮球联赛,没有上场的学生坐在树荫下围观。 夏油杰相当鹤立鸡群。 身材、海拔,比同龄人更沉稳的言辞,褐色的球在他手中稳稳落进三分场地,伴随簇拥与欢呼他仿佛终于卸掉担子般,扬起少年人的笑容。 竹内春发着呆,连球飞到面前了都不知道,若非夏油杰眼疾手快,恐怖他已经躺进了医务室。 太阳毒辣,一群大男孩脸、劲湿漉,满头冒烟,竹内春瞧着都热,暗道没能上医务室吹空调,多少有些可惜。 懂他的夏油杰哭笑不得地拿沾灰的手去碰他,又在人发火前恶作剧得逞般迅速逃开。 这个小插曲落入了不少人眼里。 等回到队伍中,球刚传出去,佐藤作攻防姿态来到他身后。 “杰,你是不是有点太滥好人了?” 夏油杰脸上未散的笑忽地凝固,他回头:“什么?” “什么时候你和秋田关系那么好了?” “就是啊,连回家都不跟我们一起,好无聊。”石原是夏油杰身边为数不多玩得比较久的人,夏油杰对他向来包容,这会儿完全没品出气氛的怪异,只顺着话题回头抱怨。 “杰,你总是很游刃有余。”佐藤站直身体,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个队伍的跑腿、跟班,明明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却无法像夏油杰那样受欢迎。 或许他早就心怀芥蒂,“不管是同学、老师还是爸妈,没人不说你一声好。” 明明年纪比大家都小,“是典型的乖乖男吧?” “那是什么称呼?!”石原夸张的大笑起来,“杰要是乖崽谁敢称DK,明明超腹黑的好嘛!” 麻子脸和稀泥:“简单说就是游离人群外,什么都点到为止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会对一个人这么关心。” 阳光暴晒在夏油杰那张逐渐张开的脸上,深深泪沟中目光像风格外捉摸不定,他没有丝毫笑意的说:“是吗?” 这段来自朋友的对话终是让夏油杰反思,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真的有对秋田春那么特别吗? 明明他做的与从前没什么两样。 某种自我拉扯下他开始控制自己和秋田春的交际。 ——少年时期总有一些关系说淡就淡,所以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潜意识里还是会远远观察对方的近况,就像鸡妈妈忍不住担心羽翼下的幼崽。 可是,对于自己忽然的疏远为什么秋田春没有做出一丝一毫的补救? 放暑假前几天班主任喊走了夏油杰,在办公室里举着成绩单非常痛惜的问:“你怎么想不开要去读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高专?!” “明明成绩那么好,对你来说未来考东大都没问题,为什么、你为什么——” 至始至终夏油杰都沉默着。 从办公室出来,他平静的回教室拿书包,平静的走出教室下楼。 在入口换鞋时隔着高高的鞋柜听见一阵争执,他没有丝毫的好奇心,扭头就走的脚却在那个名字下硬生生停住。 “秋田春,你还记得我吗?” “……你想做什么。” “你乖一点,不想被人发现就跟我走——” 少年被校外男性紧紧抓住手腕抵在鞋柜上拉扯,这是夏油杰穿过走道,停下时看见的风景。 在迎上秋田春因为愤怒而猩红的眼时,夏油杰甚至还有心情笑了下,只不过笑不达底,“过来。” 外校男在松开竹内春时,又不死心的去拽他的手,“秋田……” 夏油杰面无表情道:“不想上社会新闻就请您立刻离开。” 直到男人擦肩而过,直到秋田春完全来到他面前,少年颇为阴戾的垂下眼———内心深处有种自己的东西被玷污的反胃感。 心情很糟糕但早已习惯了伪装,于是笑脸说出最伤人的话。 “我还以为你至少有所改变,结果还是老样子。” “……你指什么?” “男人啊。”无所谓又恶劣的态度,“是离了男人没法活了?” 空气凝滞,竹内春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是不是谁都可以上你——咚!” 竹内春一拳将人打向鞋柜,铁皮柜发出巨大的轰响,显然对方也没料到他会出拳。 哈? 先前说的那些话有多么动听,现在就有多么讽刺! 压制许久的夏油杰终于爆发,跳起将人扑倒,手腕青筋爆炸,拳拳捶到肉的闷响仅仅听着就牙酸。 竹内春力气小,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于是曲起腿向人的腰杆纠缠而去,随着叮咚又是一阵巨响,反将人压在身下,位置调换互送几拳后,两人皆是喘着重气,浑身都是灰尘、伤口。 竹内春满脸通红,一双眼如同烧火般发出惊人的光,可毫无威慑感,圆鼓鼓的杏仁湿润至极,明明没有泪却让人感觉他在哭。 “谁都可以这么说我,除了你!” “哈?!” 夏油杰气得快炸了,死小子力气不大就会使小聪明,现今他腰腹疼得直抽搐。 夏油杰是主角。 竹内春心说,你可是主角,是我重生的救命药。 你能接受别人的亲近,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只想和你成为朋友,对你好的请求? 夏油杰头顶的幸福值,如血般扎人眼球。 【幸福值:46】 夏油杰捏紧的拳头作势挥去,却在冰冷的液体滴至眼皮时,如同被抽空了力气,僵硬地维持着要打不打的姿势。 “你……别哭了。”他抿嘴,狭长的眼垂下,“我的错,别哭了。” 竹内春条件反射地松开他的衣领,开始胡乱擦起眼泪。 夏油杰:“我错了。” 竹内春:“你没错。” 主角怎么会有错? “……我真错了,好了,伤口疼不疼?” 疼,疼死他了。 竹内春委屈至极,排球社垫球那会儿他都没这么疼过! 难受又怨怼着却说出:“夏油杰,我永远是你的。” 妈的,要不是为了重生,他铁定翻脸不认人了! 这一刻无法形容,夏油杰的心仿佛飞入云端的鸟,双耳刹那嗡鸣后道不尽的颤栗由颈椎攀爬而上。 他眼睛微睁,只愣愣地看着他。 某种力量擅自曲解了言语,他听见人说:主人,我永远是你的。 是他的。 是他的……什么? 哦,舔狗。 神经一麻,夏油杰倏地红了脸,猛地抓住他的肩坐起身,“别!” 实在羞耻,他干脆捂住脸,“算了,你先起来,我带你去清理下。” 所谓的清理是校内的泳池。 “别担心,前辈他们外出活动了,这几天只有我在使用。”随手放下书包,脱掉满是灰尘的外套,仅穿着底裤跳下泳池。 捞起水将半长不短的头发捞自脑后,夏油杰回头向人伸手,“过来吧。” 知道对方抵触,温言道:“我拉着你,别怕。” 竹内春这才脱掉衣服,学着他那样只穿底裤没进了冰凉的水中。 水沾伤口,他的轻嘶声被夏油杰捕捉到了。将他拉到身前,就着身下的水,替人一点点洗清砂砾,竹内春长长的眼睫在空中眨啊眨,眨得夏油杰心烦意乱。 “你别乱动。”他呵道。 竹内春瞪他,“我没动。” “明明就动了。” “我才没——” “好了好了,你没动,就我动了。” 感应到鼓胀的热源,竹内春后知后觉的低头去看,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摁进了池子。 水漫头顶时,竹内春满脑子都是:这都能支棱起来,不愧是主角。 等擦拭干净,两人套上运动校衫,夏油杰坐在椅子上从书包里摸出碘伏,把人喊到身旁坐好。 “你下手好重。”竹内春抱怨。 自知理亏,夏油杰心虚道:“最近心情不好。” 原以为秋田春会问为什么,自己便有理由告诉他上高专的事,结果人淡淡的坐在那,浑身恹得像霜打的茄子,没有任何起伏的“哦”了声。 一时间心虚被不满取代,他揪住人的脸颊,“啪”地,竹内春打掉他的手,捞起一堆换洗衣物不打招呼的往前走。 夏油杰赶紧追上,“跑那么快做什么。” 竹内春不自知的红着脸,“凉飕飕的,不舒服。” 夏油杰微怔,半响哑然,“你这算什么……OK,我们快点回家。” 因为脸上的淤青过于醒目,夏油杰没敢回家,虽然他能完美应付妈妈的唠叨,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夜里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原本竹内春想睡沙发的,但被夏油杰拖着躺下床,软榻一沾再不想起。 第二天醒来,夏油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缓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起身的动作被限制,他垂眼看,秋田春白皙的手臂正放在他的腰际,而半边身子更是动物一般蜷缩在他怀中。 仿佛心脏被开了一枪,云霄飞冲后脑内只剩一片空白,随着不可告人的心跳,他想起秋田春大胆又直白的话,如同禁忌的匣子牢牢锁住他的肢体。 “我能做你的舔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子 10瓶 番茄炖地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 第7章 我想吻你 这场架后很多人发现秋田春和夏油杰成了朋友。 实在叫人大跌眼镜,毕竟秋田春是谁啊,桃色绯闻从没断过,还有疑似同性恋的传闻! 为什么夏油杰会和这种家伙做朋友?! 无数人心怀揣测,但竹内春对此毫不关心,毕竟他来这又不是与人搞好关系的,他来这里是为了幸福值,然后如愿重生。 明天一过就放暑假了,回家路上,两人啃着冰棒,炎炎夏日万物蒸发,还有知了在耳边没病的叫啊叫。 夏油杰盯着前方的路标,突然对身旁垂头舔冰棒的竹内春说不中考了。 不中考是要进工厂打铁吗? 夏油杰差点没被他的冷笑话气到,抬手就是一掌。 哦,是被一所东京的学校特招了。 竹内春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不愧是主角。 “我能去吗?” 夏油杰沉默下来,半响揉乱他的发:“去不了。” 竹内春哦了声,又问:“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吗?” 面对他的傻气,夏油杰满脸都是果然如此,他略感无奈又释然的笑起来:“算啦,这样沉重的话题果然不适合我们。” 漫长的暑假该干些什么呢? 夏油杰吞掉最后一口冰,冲不停舔舐手指的竹内春说道:“暑假要一起锻炼吗?喂,你那样很脏啊。” “它化了。” “谁让你吃那么慢,别吃了扔掉吧。” “好。”接过夏油杰递来的湿纸巾,边擦边道,“上哪儿锻炼?” 夏油杰想了会,“你不喜欢人多的话,学校泳池?” 怎么又是游泳?竹内春皱眉。 “你那是什么表情……藏起来也没用,我都看见了!” “好晒啊。”会出汗,他不喜欢。 夏油杰嗤笑一声,“你怎么跟女孩子一样又怕这又怕哪。” “我不怕鬼。”竹内春企图挽尊。 “……行吧,就这么说定了啊,别想偷懒。” “我才不会。” 少年弯起眯眯眼,“你迟疑了,春。” 竹内春心不甘情不愿的说:“才没有。” 惹来夏油杰肆意的大笑。 终于到了放假这天,伴随欢呼无数人兴奋的冲出教学楼,夏油杰却留到了最后,他再一次被班主任拉到办公室,进行了长达几小时的苦口婆心。 “老师,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您的栽培,但在这件事上我的态度很明确,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如果路是正确的,就不一定非要按照所有人的轨迹走下去,况且我的家人都很支持我。” “如果哪天我后悔了……请您再狠狠骂我一顿吧。” 最终班主任既心疼又惋惜的看着他,唉声叹气间挥挥手让其走了。 夕阳西下,校园人烟惨淡。 知道秋田春在等自己,夏油杰拿上书包,几步来到隔壁班,老远发现门没关,他作势推开,却被里面的告白喊住了脚步。 橘红色的光中,浑身雪白的秋田春被一个略矮的男生挡住了去路。 两个男生……原来两个男生也可以啊。 夏油杰出神的想。 不会奇怪吗? 竹内春眨眨眼,“会奇怪吗?” 他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又没想出个所以然,最终放弃道:“夏油你每次想的东西都好深奥,一点都不适合我。” 夏油杰哭笑不得,接着又听他说: “不过想那么多干嘛呢,感觉舒服不就行了嘛。” 啊,原来如此。 夏油杰盯着他,又转头去看天空。 “我可以吻你吗?” 手里的冰棒落了地,竹内春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懵懵的看着他,一双杏眼仿佛在问:“什么?” 夏油杰翘着嘴笑,满脸被夕阳染得深邃,他低下头,目不转睛的说:“我想吻你,可以吗春?” “啊……嗯。” 这个时候只需要接受就行了。 第一次被男生亲吻是什么感觉呢,竹内春谈不上来,只知道没有想象中的恶心,甚至还因为太过舒服而发出几声软绵的哼哼。 手腕被抓出了汗渍,他想躲,却被攥得更紧,唇齿被撬开,柔软的口腔中还残留着冰棒的甘甜,直到眼前的景色凌乱摇荡,他满脸滚烫的被夏油杰抱进怀里。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竹内春出神的想。 好像果冻啊。 “什么?”夏油杰哑着声问他。 “舌头、嘴唇好像果冻,夏油。” 闻言对方暗了眼,低声问他,“要再来一次吗?” 竹内春看了眼周边,“会有人经过……” “不会。”说着,他将人抵在盛满花朵的墙上,“我挡住你,就不会被人看见了。” 最终少年被逼得扬高了头,不断承受着汹涌的亲吻,眼带迷蒙的呼出一口又一口如蔷薇花般浓烈的热气。 “夏油,我们这算什么?”他问。 “交往啊。” “是交往吗?”竹内春茫然的看着他,“那我还是你的舔……” “闭嘴。”夏油杰紧张的看了圈周遭,确定无人后将人推进自家院落,他略带窘迫的警告道。 “哪有那种……那种奇怪的关系,你就是你,秋田春,我们在交往,还是说……你不愿意?” 竹内春摇头,“那你幸福吗?” 夏油杰被他没头没尾的话引得失笑,“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和我交往的话,你会幸福吗?” 空气沉静下来,蝉虫叫得神仙都失魂,路灯到点亮起,闷热的夏季,两个白衬衣的少年就这样平静的相对而站。 夏油杰不由自主的蜷起指头,在对方直白又干净的目光下,最终勾起唇,笑道:“当然。” 可是幸福值并没有变动。 【51】 51点,夏油杰是并不情愿吗? “好了,别胡思乱想,回家吃饭吧。” 自从知道秋田春没有双亲后,夏油杰的母亲总邀请他来家里做客,可她不知道,一片好心却酿就了自家儿子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总在房间里接吻,有时候竹内春玩着电脑就被人猝不及防地摁在桌子上,动静闹大惹来夏油父母的询问,他蜷在对方怀里,紧张得要命,被人安抚的拍了拍,等应付走他们后又遭遇一轮新的惩罚。 唇齿纠缠下很快竹内春就有了感觉,他很少做这种事,眼下还得当着主角的面解决,只知道浑身都烫成了卷尾虾,呜咽着在心里痛斥主角不是人。 每到这时夏油杰就会抱住他,包着他的手,温言细语的让他哼出声来。 有时竹内春为了表达感谢会在饭后帮忙洗碗,夏母夏父坐在客厅看电视,夏油杰借口溜进来,却不是帮忙反而像捣乱。 他的手伸进他的衣服,在一片朦胧的说话声中竹内春双眼湿润,紧张地与他互递呼吸。 夏油杰总是有方法让表情缺乏的竹内春露出鲜艳的颜色。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收假,竹内春沦落到了不被人抱着睡就睡不踏实的地步。 而始作俑者此刻正被一群人围着,笑眯眯又稳重的样子完全不像会逼他做出那些事的人。 可恶的,是会伪装的主角! 察觉到竹内春在使性子,放学后等教室空掉他把人堵在身前,说着荤话,逗得人火冒三丈后就像安抚猫一样,揉他的耳垂,低声说:“我错了”,每到这时总能得来对方义正言辞的反驳与原谅。 主角怎么可能有错! 两人旁若无人的沉浸在湿热中,连后门什么时候开了条缝都没发现。 夏油杰吻得很凶,大掌抓住竹内春的腰,将人放置到课桌上,结束后竹内春会变得格外安静,总是乖乖趴在他的肩颈处,自觉的藏住蜜桃般惹人舔咬的样子。 夕阳西下他们开始耳鬓厮磨般的贴贴脸,又蹭蹭劲脖。 互相注视着,一个单纯顺服,一个深邃难懂。 这个秋天实在过分荒唐,好像哪里都染满了他们急促又滚烫的呼吸,等凌乱被收拾干净,又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时间飞逝如纸,新年那天,竹内春约他一起上寺庙祈福。 夏油杰从一堆亲戚中抽身,匆匆戴上围巾推开家门就看见少年戴着黑色绒帽,一双冻红的手不停往嘴边送,薄气缭绕间,眉眼柔软,白的白,黑的黑,鼻尖还带一点粉。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收藏手办了。 好想把他抱进怀里啊。 夏油杰想。 两人并肩来到神社,摇铃丢币拍手许愿。 等拿到写有大吉的福签后,竹内春兴奋的扑倒在他身上,惹得夏油杰大笑不止。 一如既往,秋田春太好满足了。 回程路上行人零星,夏油杰揣紧他的手装进自己的衣兜里,夹着满耳风雪声,逗他说,我想吻你了。 竹内春微不可察的抖了抖,紧张地捏紧拳头,接着湿乎乎的手被人拿出来,一根根撬开后放在嘴边亲吻。 眼神黏糊的让竹内春不敢抬头,最后他们藏进漆黑的树丛,直到烟花声响才慌张出来。 竹内春抿住发肿的下唇,气鼓鼓的离人好远,夏油杰追上去火上浇油。 “晚上试试下/面吧。” 竹内春浑身一震,“不要!” “唔,我已经看过类似的教程了,可以试试……” “夏油杰!” 竹内春的团年饭是在夏油家吃的。 一家人挤在温馨的小屋里,暖气开的足,暖灯下饭香气四溢,放眼看去眉眼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竹内春也在笑,一双如鹿的眼时不时往夏油杰身上瞟,夏油杰面上没有一丝破绽继续与亲友的孩子说着学习要注意的事项,暗里却探手在竹内春大腿上揉捏。 他瞬间老实了,垂下头默默吃着饭,却惹来夏母的侧目。 “别老夹面前的菜呀,吃不吃炸肉丸?阿姨给你盛。”说完又奇怪道,“春君是很热吗,脸怎么那么红?” 竹内春快哭了,腿上的那只手却还不嫌事大的揉搓着,他不好明目张胆发火,只敢摇头,匆匆吃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去了客厅。 当天晚上竹内春拒绝了夏油杰的陪送服务,独自一人回家后接到了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 “是秋田先生吗?我是中立医院的林医生,您的外婆刚刚苏醒说要见你。” 竹内春愣住,反应过来连忙说:“好的,我这就来。” 电话并没有挂断,那边沉声道:“很抱歉这个时间来告诉您这件事,关于铃木女士的病……老人家或许活不到新年了,还请节哀。”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一章来啦~ 8 第8章 叫忧太的小孩 人们总是喜欢将生命与未来挂钩,就好像尽头永远不会到来,大把的虚度光阴,得知时间所剩不多才追悔莫及,竹内春正是其中典型。 他不喜欢医院,因为这里有他的过去。 标有铃木的病房中,一个白发老人安静的躺在床上,窗外夜色正浓,她的胸口不见起伏,仿佛已经死去。 竹内春走进房间就看见了一个拳头大小,浑身绿油油的呈鬼火状的幽灵悬浮在老人头顶。 幽灵绕着他转了好几圈,直到苍老的声音响起,它才安静的停在床尾。 “春。”仿佛习惯了孙子的不理睬,老人不利索的说,“窗外在下雪吗?” 罕见的今天并没有降雪。 竹内春抬头看了眼窗,“下了。” 铃木露出笑,一双深凹的眼活似骷髅含着水光,“外婆这里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费力地从被褥里探出手,瘫在粗粝掌心中的是一根脏到发黑的红绳。 “要不要拿它做点什么取决于你自己。”她仿佛深陷进了回忆,“原本是该给你妈妈的……是我对不起她。” “春,外面的世界变化大吗?” 半脚踏入土里的老人家落起泪来总让人于心不忍。 “大。” 竹内春轻声说:“手机出了许多款式,还有汽车已经多到城市装不下了,科技也发达,衣服更是时髦,您快点好起来就能亲自去感受了。” 铃木只笑,掌心努力往他面前凑,“拿着吧。” “……是给我的?” 她沉默了瞬才道:“是给春的。” 说完仿佛耗光了力气,轻飘飘的下了驱逐令:“外婆想睡觉了。” - 已是夜半,医院不如白天明亮,拉上门时一个女人撞到了竹内春,对方匆匆道歉,颠着背上的小孩跑向走廊深处。 忽然小孩回了头。 黑发,满脸通红,仿佛濒危的动物虚弱的呼吸着,他的妈妈不停安慰: “忧太,再坚持一会马上到了!” 迈出的腿顿在原地,竹内春盯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廊道,徒然一阵空茫。 忧太…… 是他想的那个乙骨忧太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那样子才两岁吧? “统也不知道,要不您上去确认下?” 竹内春他哪肯啊! 大半夜又是医院简直渗得慌,踌躇间就听见系统说:“下雪了,宿主还是快回家吧。” 他抬头看,天空果真下起了大雪。 日本的冬天冷得叫人泪流满面,迎着猎猎刀刃,他揣紧脖间的红绳,在一片星火中一步步朝家的方向去。 没过两天竹内春再一次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铃木老人去世了。 处理后事的重担一声不响落在了肩上,新年大家都忙着团聚庆祝,他没有打扰夏油杰,凭着经验一个人操办了所有,下葬的时间定在年后,结完费用又收到一笔来自医院的退款。 落款备注着:秋田先生,预祝您新年快乐,这是铃木女士治疗结算后剩余的钱,深感歉意,您节哀顺变。 竹内春合计了下存款,发现可以衣食无忧很长一段时间。 “要不搬个家吧?”系统说。 “我好担心亲亲再遇见那种事情啊呜呜呜!” 要说不感动是假的,只不过机械音再怎么哭也还是毫无起伏的机械音,他头疼不已的安慰起只知道哭唧唧的系统。 “绝对安全,绝对舒适!” “离新干线近,一出小区就是商业街,基础设施更不必说……” 凭借中介巧舌如簧的嘴,竹内春稀里糊涂签下名字,最后钥匙一把,一室一厅的住宅便归他暂时所有。 搬东西没费多大力气,几个纸箱就搞定,竹内春提前喊过清洁工,这会儿只需要把东西整理好就可以入住了。 搬家的事他也没给夏油杰说,导致对方找去时已经人去楼空。 这年代没有手机想找到一个人堪称大海捞针,若不是有咒术,夏油杰只怕开学才能见到人了。 所以多少是有些生气的。 竹内春自知理亏,略有点尴尬地盯着他70上下疯狂游走的幸福值,最后豁出了老命—— “亲亲老公。” 你能相信平时面无表情,接个吻都要好言相劝的人说出这话的可怕程度吗?! 夏油杰无法想象,所以整个人石化了,他木讷的站在公寓门前,用怀疑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对方。 竹内春被盯得面红耳赤,怒道:“你那什么眼神。” “……申请重说一遍,我没听清。” 竹内春冷笑,他毫不犹豫的关门却被夏油杰用脚飞快抵住,接着连人带门的拽进怀里。 “我想你了。”夏油杰说。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人心软了。 万幸公寓附近没有人出入,他们就像所有情侣那样在家门前攀着肩拥吻。 多日不见亲热起来堪比烈火遇干柴,可他们太小了,夏油杰匆匆进了浴室,隔了许久才出来。 披着半长不短的湿发,自顾自地埋进正在看书的竹内春怀里。 “去吹头发。”竹内春催他。 “嗯嗯。” 语气相当敷衍,且得寸进尺的往他肚子上贴。 竹内春咬牙切齿:“你是狗吗?” “汪汪。” 最终竹内春手劲颇重的给人吹干发,刚收好吹风机就被一件外套当头裹住。 “出去吃饭。”夏油杰拎着满脸不情愿的竹内春出了门。 今天是跨年夜,街上十分热闹,夏油杰更奇怪,不看路反而一直在看他。 ——他在看竹内春的眼睛如何被人间的琉璃光填充,仿佛这一刻,世界的美好触手可得。 一高一矮的身影混迹在人海中,一路牵手直到进了家拉面店遇见了夏油杰的同学。 是个女生,长得很可爱的那种。 穿着艳红的和服,长发挽鬓,搭配着绒球吊坠,一张脸粉扑扑的,似乎刚吃完饭的样子。她站在离收银台不远的位置等朋友,却没想到会等来与人手牵手的夏油杰。 崭新的手袋掉在地上,夏油杰帮忙捡起,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他让竹内春先找位置。 竹内春哦了声,跑去找了个有围栏的地方认认真真点起晚饭。 等从菜单中抬起头,就发现那女生垂着脑袋在哭,她的朋友终于来了,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话,忽然眼前一暗,夏油杰端着两个水杯坐到了对面。 盯着对方手边的杯子竹内春做贼般探出爪子,接着被啪地摁在原地。 “喝热的。”夏油杰眯眼示意,还分外幼稚的拿冰水在他面前晃了晃。 竹内春气得不行,把手抽回,闷头不理人。 “一会去看烟火吧。”吃饭的空隙,夏油杰突然说。 他来找自己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竹内春自热气腾腾的碗中抬头,看见夏油杰在笑。 笑得温柔,眼中都是柔软的光。 忽然他伸手轻轻蹭掉竹内春嘴角的汤汁,支着下巴,颇为成熟的说了句,“怎么老长不大呢。” 你又比我大多少?不对我明明比你大一岁! 竹内春心里嘟囔,后半程却是红着脸不敢再抬头。 一定是灯光、面汤给热的。 一定是。 等磨磨蹭蹭的到达山脚下,烟火大会已经开始了。 伴随冷风,竹内春被他拉进怀里,寒意褪去,他在其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盯着漆黑夜空中璀璨的花火,暗叹了声时间真快啊。 “时间真快。”夏油杰的声音在头顶闷闷响起。 “春。” 竹内春抬起头,天边五颜六色的光如宇宙中的群星流淌在他白净的面庞上。 夏油杰捏了捏他微凉的脸颊,笑着说:“明年见。” 竹内春却忘记了那时候的自己有没有回应这个笑容,或者有没有说一声明年见。 真相是他就是嫌懒,天冷不想动嘴,眨巴了圈眼睛,下一秒就被人抬着下巴吻住了嘴。那晚后夏油杰再没出现过,竹内春没太放在心上,直到学校恢复上课,他在教学楼底等他一起回家,可是等了好久,久到天色擦黑也没等来人。 夏油杰不见了,没几天竹内春在自己的书包里摸到了死老鼠。 也是难为他们了,这个季节还能找到老鼠来吓唬人,竹内春在洗手间将手掌泡脱皮了才罢休。 恶作剧变本加厉,常见的有图钉、胶水、被撕坏泡发的课本。 直到数学课,从前面发下卷子,到他手里却是一张揉皱的,包裹着痰液的测试卷。 马上中考了,竹内春又一次交了白卷。 他被罚站在教室外,寒风刮得嘶哑响,他在那片冷空中仰着头睡着了,结果是被班主任逮着又训了顿。 两周了,夏油杰依旧没有出现。 羞耻心作祟竹内春不敢上他家询问,只能去找对方相熟的朋友,哪怕得来的尽是奚落与冷漠,直到那个女生——跨年夜拉面馆遇见的女生。 松岛告诉他夏油杰提前毕业了。 隔了很久竹内春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窗外的枝丫残有融雪,天空阴霾,风是冷的,所以他的手脚也是冷的。 在告别时松岛突然喊住他,问: “你和夏油君……是在交往吗?” 像是难以启齿,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出现了抵触,竹内春看着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天后有关秋田春是同性恋,和夏油杰在交往的消息彻底飞了出去。 竹内春被孤立得彻底,但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在一片鸡毛的生活里决定了报考东京。 在系统的帮助下,他日夜都在啃书,有时候课文背糊涂了念出一声夏油,仅一声就够他沉默好久。 幸福值还在,说明人没死。 别的他不太愿意去想。 备考期间他遇见了有过一面之缘的绿色幽灵。 “想不想和本大爷一起成神?”幽灵说,“老太婆到死都没用上誓约,本大爷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得不到回答,幽灵一路跟着他回了家。 之后又跟了几日发现竹内春真的“看不见”自己后便不再折腾,成天自言自语,十句里八句不离成神,两句是在嘲笑竹内春笨。 考试那天日本下了好大的雪,幽灵在家看剧,耳边少了它的叨絮多少有点寂寞,特别是在看见不少家长捧着暖手袋在寒风中等待自家小孩的画面。 竹内春跺了好久的脚才抓紧衣服冲进一片冰刃里,浑身被刮得麻木,那点寂寞才烟消云散。 或许是被纷乱的雪花迷了眼,在听见那声久违的“春”时,竹内春竟有些难过。 他抬头,夏油杰穿着厚厚的羽绒在路边冲他展开双手。 啊,原来有暖手袋的感觉是这样的。 书包滑下肩头,竹内春飞跑过去,咚的一声扑进他怀里。 “怎么不去我家问?” 竹内春抿嘴,半响才憋出一句:“我怕。” 此刻夏油杰的幸福值显示为75。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他的头发又长了,还打了耳洞,阴灰的天色下耳垂通红一片显然是发炎了。 这些变化都代表着经历,他们都不动声色刻意避开说起。 直到夏油杰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崭新的手机,塞进他手里,扬着笑说: “以后,咱们用这个联系吧。” 9 第9章 为什么不主动点呢 [2005年4月至秋田春] [图片]学校超大。 [图片]这是我的同学,悟,还有硝子。 竹内春点开图片,夏油杰站在镜头前露出八齿笑,比着大大的V,他的身后是一个模糊到变形的白发身影,再之后站着个黑圆圈颇重,表情冷淡的女孩。 [图片]操场。 [图片]宿舍还不错,有独立厕卫 一连十几条,竹内春全部看完后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秋田君要拍照吗?”前桌恰巧回头,“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吧?” 咔嚓数声后竹内春才注意到前桌憋不住的笑脸,正疑惑着老师进来了,女生将手机匆匆递给他。 竹内春没时间细看,随意点了一张分享给夏油杰。 东京青春学院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新生季。 要说每年新生季堪比选美大赛的话,今年一个叫“秋田春”的人碾压大众成了名副其实的校草。 说是校草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学校论坛投票终止前的五分钟里,他以火箭般的速度博得“校花”头衔。 这乌龙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各大社团为他争得头破血流,但这名“校花”颇有个性,上课睡觉,下课失踪,第一次随堂考课课零分,被老师从天台抓进办公室,脸上还带着红印子,垂着眼,恹恹说着: “国中努力过头了,现在看到书就犯困,得缓缓。” 好家伙,老师无言以对,学生们膜拜不已。 除了睡觉,经常见他玩手机,也不知道与谁聊天,越来越多人说他有对象了,对象还是私立贵族樱兰高校的XX集团大小姐! 一石激起千层浪,纷纷找上他的国中校友打探消息。 佐藤被新闻社的人拦下时,手里正拿着竹内春的入社报告。 他一脸懵的样子被镜头如实记录下来。 “秋田吗?” “他的话……不可能交女朋友吧。” “我为什么这么肯定?”佐藤露出羞涩的笑,“被称为青学校花诶,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拿下啊!” 报刊一出多无数人放下心来,而属于“秋田春”的后援会正悄无声息的壮大起来…… 咒术高专一年生,以五条悟为首的三人组成功祓除一级诅咒后,坐进了甜品店。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的吞下一口冰水,在五条悟的死缠烂打下,她与夏油杰颇为默契的选择了“随便”。 “太好啦,有新鲜的芒果千层!” 五条悟两手捧着餐盘,戴着墨镜的眼睛还时不时往橱柜方向望。 夏油杰笑眯眯:“拿那么多真的不会甜份中毒?” “会吗?”五条悟扭头看硝子。 “会吗?”硝子看夏油杰。 最终还是夏油杰独自承受了所有,“会吧……” “切,自己都不知道就少来管教我了。就算真要死了,硝子也会救我的对吧对吧?” 家入硝子拿起他的墨镜,上手把玩,“反转术式不是复活技能,希望你们有自知之明。” 夏油杰扶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就在这时手边的电话震动了刹。 比他更快的是五条悟的手,跟狗似的闻见骨头就扒拉! “悟,给我。” “天天对着手机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嘀咕着,五条悟却没有归还手机的意思,更有趣的是,连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入硝子也跑至他身后探头探脑。 夏油杰不再废话,操控着诅咒冲他扑去,五条悟的无下限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面目狰狞的咒灵抵在一指之外。 这个空隙他已经打开了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五条悟愣了瞬,抬眼去看夏油杰。 在夏油杰释放强力的诅咒后甜品店的灯光受磁场干扰不断闪烁起来,直到五条悟打开手机,诅咒消失,像是入定的僧人,夏油杰唇角噙笑的盯着他。 一个激灵,五条悟咋咋呼呼的扔掉手机,得亏家入硝子眼疾手快才没让最新款遭殃。 “硝子,什么情况会把对方设为屏保?”五条悟不嫌事大的说。 家入硝子瞄了眼慈悲样的夏油杰,又瞄了眼中二狂病五条悟,最终沉默的偷吃起蛋糕。 “这种事情问我就好了啊,悟。”夏油杰笑眯眯的说。 “啧。”五条悟扯起张扬的笑容,“不就谈恋爱吗,杰。” “你酸也没用啊,毕竟夏油比你更受女生……哦男生也比你更受欢迎。”硝子补刀。 “混蛋硝子,你帮谁啊!” 吵闹声下夏油杰拿回手机打开了短信。 映入眼帘的是黑发少年坐在光中,微弯的一双瞳眸注视着镜头,他的身后有一只作乱比兔耳的手,更远处无意间照下来的半张脸令夏油杰颇感熟悉。 ……佐藤。 耳边打闹还在继续,夏油杰的思维却飘向了远方。 连续一个月频繁的祓除任务令三名一年生身心疲惫,等两名低龄儿童休战,夏油杰习惯的摸出钱包到收银台结账,得到一张优惠券时没有像以往那样扔掉,而是看了会揣进了裤兜。 除了训练,永无止境的祓除诅咒外,好像没有更多的光彩照进生活里,当然唯一庆幸的是至少还有志同道合的同窗可以排忧解难。 虽然更多时候五条悟狂得目中无人,硝子也一脸嫌麻烦上身的样子。 而自从入读高专后,他和秋田春明明都在东京却只是偶有短信交流——为什么不主动点去找他呢? 问及原因夏油杰自己也说不清楚。 所以房间里五颜六色的优惠券积攒了一叠又一叠,直到落灰发旧一张也没用上。 春去夏来,高专的暑假是在轰然大雨中来临的。 - 盛夏,蝉虫叫得人失魂。 冷性风的卧室窗帘紧闭,炎热的大晌午却没开空凋,两个光着膀子的少年正挤在一块看电脑。 光线明灭,断断续续的咿呀声自其中溢出,夏油杰支着下巴神情略淡漠,相比之下,身侧双手辗动,时不时粗喘两声的人更为生动。 “哼……” 随着低吼寸头男生咚地瘫在地上,满面潮红地盯着天花板的某处,明显还在回味。夏油杰看了他一眼,修长的指头平静地摁了空格键,瞬间女人高亢的尖叫消失在房间里。 过了许久缓过劲的石原盯着平静如常的人道:“夏油……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什么?” “他们都传……” “嗯?” 夏油杰变了。 石原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变了,但与那双狭长的眼睛对上时,仿佛踩进了泥沼浑身不能动弹,可对方笑起来,那些阴霾厚重的情绪又瞬间烟消云散,好像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就国中那会,麻子脸和广岛说你和隔壁班的那谁……?” “秋田春。” “对,秋田!”总算对上号后,石原松了口气,“说撞见你们在教室接吻,靠恶心死人了,传什么不好传两个男的接吻。” 他没提那家伙在他走后被人欺负的有多惨。 将纸巾毁尸灭迹后,石原捞过衣服盖在身上,“你小子也是,在学校那么受欢迎,可惜是个性冷淡。” 说完拍拍夏油杰示意开会空调,“热死了。” 空调却并没有打开,石原被热得头昏脑涨,睁开眼睛催促却见夏油杰坐在逆光的窗前,屈腿看着外面。 “我们确实在接吻。” 石原呆呆地看着他,瞧见他笑眯眯的欠扁样后才找回神智,重重呼气:“又恶作剧,夏油你他妈什么时候才……” “骗你有好处吗?” “你……真的假的?” “等会秋田会来找我,要一起吗?” “干什么?” “去玩啊。”夏油杰笑眯眯的说,“情侣会做的事情我们都做。” “不是,你、你们什么时候?” “去年夏天吧。” 石原彻底无话可说,一时间卧室安静至极,没多久他匆匆穿上恤衫,连道别都没有,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般冲出了夏油家。 “真无聊。”倚在窗台上,夏油杰的语气毫无起伏。 仰头倒下,室外的阳光将他的身体照得透亮。 身为强者就该保护弱者。 那如果弱者尽是一些嚼弄舌根、虚伪至极又可笑愚蠢的家伙,还有保护的必要吗? ——不可以! ——不可以再想下去! 几乎在自我说服的同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夏油!” 倏地他睁开眼,脸颊正被人狠狠抓着,秋田春穿着标有“不屈不挠”文字的淡蓝色T恤,正坐在他身前笑。 笑得没心没肺。 明明好几个月没见,秋田春却一点也没有埋怨他的意思,简直就是……无条件的纵容他啊。 见人醒了,竹内春催促:“快点,水族馆的限时赠品要没了!” “……哦。” 在夏油杰换衣服时,竹内春看见了电脑屏上赤/裸相交的画面。 “夏油。” “嗯?” “你想zuai了吗?” “……”啪地,半截袖子卡在胳膊上,夏油杰飞快冲到电脑前,捂住他的眼,慌乱地摁了关机键。 竹内春抓下他的手,一双微圆的眼黑白分明,干净得像一片净土。 夏油杰指头微颤,随即抽回胳膊开始套另一只袖子。 眨眨眼,竹内春道:“我想吃布丁。” 夏油杰想也没想拒绝他:“不行。” “为什么?” “少吃点甜的。” “可是我今天都没吃啊?” “春。”夏油杰看着他,眼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就一点点也不行吗?”竹内春沮丧道。 对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夏油杰不免好笑,将人拉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上:“就一点的话,我不反对哦。” 走出家门时竹内春又一次语出惊人:“你喜欢那种事?” “什么?”夏油杰不知所云。 自从国中毕业后他就没再理过发,眼下半长的黑发用一根皮筋扎了个小揪,竹内春的目光在他湛蓝的耳钉上巡视了圈。 “zuai啊。” “……你少看点那种东西。” “什么东西?” “再装糊涂我可揍你了啊。”夏油杰咬牙,作势扬起拳头。 竹内春闭了嘴,没多久又说:“我倒是没所谓,但如果你想的话,我上下都行,毕竟……谁让你的另一伴是个没有欧派的男生?” 夏油杰脸上空茫了刹,随后哭笑不得地将躲在屋檐下的少年拖出来。 “不要随随便便说这种话啊。” 竹内春抬手推他,没推动,他皱眉:“好晒。” “一点点啦,不影响。”见人抗拒,夏油杰干脆脱下衬衫挡雨一样撑在他头上。 “喽,这样就晒不到了。” 竹内春这才消停,他下意识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认真的说:“不是随便,我真的可以。” 好像反复确定他能为他做所有事情。 夏油杰却不以为意,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看样子是不信了,竹内春抿紧嘴,等路过一墙红色蔷薇时抓着人的衣领仰头亲了上去。 他很少有主动的时候,因此夏油杰有一瞬间愣住。 周遭无人,头顶天蓝云白,刺目的阳光透过高举的衬衣落在睫间,竹内春很快被那束光吸引了注意。 发现他在发呆,夏油杰眼里闪过无奈,扣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浓浓夏日,滚烫的呼吸很快打湿了两人紧贴的脸颊,最后他恶作剧的重重咬了口竹内春饱满的下唇,换来对方吃疼的抽气后才露出畅快的笑。 衬衣最终搭在了两人相牵的手上。 【幸福值+2】 【总值79】 10 第10章 界线 [2006年3月至秋田春] [图片]樱花开了 [图片]今晚月亮好圆 看见一个超丑的玩偶,觉得很适合你所以买下来了(笑) 有人吵着要见你,想见吗春? 最近不行了,抱歉下次再来找你 …… [图片]在冲绳,太阳很大沙滩超级烫 [图片]海边餐厅,原味沙冰还不错有机会的话带你来吃 [图片]这家伙吵着让我拍给你。贝壳喜欢吗?如果喜欢我再多捡点带回来 …… …… [我想你了。] 这是盛夏来临后,竹内春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 夏油杰再次人间蒸发了。 整整一个月电话无人接听,发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后知后觉的竹内春终于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 如果了解的话就不会找不到人了。 他来东京后究竟在哪上学?同学具体叫什么名字?还在吃诅咒吗?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久联系不上人? 变成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局面其实早有预料——竹内春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主角和炮灰小弟怎么可能是一个世界的啊! 身份的认知让他不去过多干涉主角的决定,但也造成了愈渐生疏的关系。 试问谁家男朋友几个月几次电话短信沟通,见不着人? 他们这算交往吗?? 竹内春不懂,也非常茫然。 怀着焦虑又忐忑的心情,七月末东京降下第一场大雨,各大高校陆续放假,竹内春是住校生,往年这个时间夏油杰都会来学校接他一起回家,但今年显然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样,万事难料。 左等右等等不来人,他给夏油家打电话却被告知对方暂时不会回家。 不回家会去哪儿? 徒然竹内春想起什么,匆忙抓起伞冲了出去。 说不上来原因,他就是觉得人在附近,或许真的心有灵犀吧,在校外的某处街角找到了夏油杰。 高大的少年隐没在无边的阴影里,雨水倾斜,湿透了黑色的制服和头发,他压低的眉眼全是化不开的郁结。 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混在天地间那么的格格不入。 听见脚步声他从一片混沌光影中抬起头,笑不达抵,戴着一层无人能摘的面具:“你来了啊。” ——这他妈分明是坏掉的节奏啊! 竹内春胆战心惊,抖着眼过去抓他的手。夏油杰很顺从,甚至贴心的接过了雨伞,态度与从前没什么两样,看着他低敛的眉目,竹内春几次挣扎还是决定回去再问。 放假后宿舍里只剩下竹内春没有回家,他领着夏油杰进入寝室——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夏油在时幽灵都会跑路。 把人推进洗手间,又调头找出衣服一股脑塞进他怀里。 “快洗澡!” 夏油杰抱着衣服,眼睛慢半拍的眨了眨:“我没那么容易感冒。” “快去!” 竹内春简直像只炸毛的大猫,完全不听他的解释,夏油杰被他推得险些一头撞上门框。 不久房间里响起簌簌水声,竹内春终于脱力的瘫在床上。 有些茫然,无法言说他们之间居然有了一层隔膜,撕不开也烧不尽,好像许多心事都被藏起来了。 时间接近晚上七点钟,没一会身为舔狗的竹内春自觉爬起来,揣上钱包出了门。 买饭买药花了半个小时,等他回到宿舍发现房间陷在一片昏暗中。 “夏油?”他试着喊了声但没有得到回应。 屋子静悄悄地,放下东西后他伸手去开灯却被一股拉力拽向身后,接着鼻头撞上硬邦邦的胸膛,凉丝丝的水滴打湿了衣服,没忍住竹内春抖了抖。 “去哪儿了?”夏油杰低哑的嗓音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竹内春有些害怕,抖着嘴半响才找回声音:“我出去买了药还有吃——唔?!” 嘴唇被封住,是比从前还要凶狠的力道,激烈到竹内春几次反抗又被重重压回门上,发间湿润的水珠混进了争执不休的嘴中,他终于承受不住,哈着热气,满脸湿红的软下腿。 接着被一股力道翻转了身体,脸贴在冰冷散发铁锈味的门上,T恤被揉成了数条褶皱,夏油杰俯身将他小巧的耳垂含住,滚烫一卷,竹内春无法控制发出一声细微的叫。 不知道夏油杰在笑什么,好像被愉悦到了心情,宽大的手掌从肩膀一路滑下—— “不要!” “春……”仿佛恶魔,夏油杰在他耳边轻声念着。 大雨轰隆震碎着城市,房间依旧闷热得不行,混乱中不知谁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这时未拉严的窗帘投进一束光,白惨惨的映照在墙上,也倒映出夏油杰此刻的样子。 他脸上没有多少情动,一双眼睛更是深如潭,只有在注意怀里的人时才会流露少许的温柔,可骨子里的恶劣终究惹人既窘又怕。 “有、有人!”竹内春颤抖着说。 “没人。” 一阵铃声徒然响起。 “电话、电话!” 竹内春从他的胳膊下探出头,却有一只手臂更快的拿走了手机。 是夏油妈妈。 “给我!”竹内春湿着双红眼作势去抢,可没多久便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手机被人点了接听,凑近他耳边。 “喂?春君吗?” 竹内春整个人快炸了,他的指甲嵌进夏油杰的肉里,头脑昏沉发烫,满嘴冒烟的回道:“是!” 那头没听出不对劲,松了口气般笑着说:“还怕打扰到你呢,吃晚饭了吗?” “说正事!每次都扯东扯西,万一人不空呢!”背景音是夏油爸爸的呵斥。 夏油妈妈抱怨了几句,才道:“你和杰什么时候回来啊?” 什么?! 竹内春有种自己被抓包了的恐惧感,猛地望向夏油杰,对方滚烫的呼吸几乎让竹内春晕匿! “我、我” “回来的话记得给阿姨说声,阿姨和叔叔给你们买上西瓜冻着,天气热注意别感冒了啊。” “好——!” “嗯?怎么了春君?” 竹内春含着眼泪,恶狠狠地推开捣乱的家伙,然而力气不够又被人拽了回去,他险些没拿稳手机! 匆匆挂断后竹内春委屈的骂道:“混蛋!” “滚开!夏油……” 清洗后男人格外温柔,像是被驯服的禽兽,把满脸苍白的竹内春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亲一口。 屋里没空调,紧挨着实在是热,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人进了房间,不一会听见了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可他实在太困了被夏油杰哄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雨已经停了,竹内春趴在夏油杰怀里问。 “有人来过吗?” 夏油杰长长的头发散下,有几缕落在他的脸上,痒痒的,竹内春躲了躲,像是见不得他这样,夏油杰凑近咬住他的脸。 好疼! “你属狗的吗?!” 在他瞪圆的眼下夏油杰抓起他的手沿着自己温热的胸膛向下挪,魅力十足的阖眼笑着,“没有。” 尽管清瘦了但依旧有肉,竹内春被热得受不了,他挣扎道:“我去喝点水。” 喝水时,夏油杰依旧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表情陷在阴影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感。 竹内春有点呼吸不上来,喊他:“杰。” “嗯?” “你在想什么?” 夏油杰坐起身,昏沉的光线下他浑身都是抓痕,半垂着眼答非所问:“在想你。”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对于他的敷衍竹内春差点一口气憋去西天,又想起夏油妈的电话干脆问他:“下午一起回家吗?” 夏油杰走过来抱住他,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嗓音沙哑道:“不了。” 说完后似乎要揉竹内春的头,手刚伸一半就被铃声喊停,他放开人,光着满是抓痕的背去床上拿手机,当着竹内春的面点了接听,没多久神情冷下开始穿衣服。 “我有点事回趟学校,你好好休息。”离开前夏油杰叮嘱道。 没说什么时候再见面,更没提那些短信里说好带给他的东西。 竹内春站在空掉的宿舍,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被人折腾这么久居然一句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系统分外抓狂,一边骂他笨一边痛斥渣男! 夏油杰渣男? 徒然竹内春仰天大笑,说骂得好。 这一别后却是再没见过面,短信更是少有,而到了九月份他们之间彻底断了联络。 为什么会这样? 竹内春想不通,系统也奇怪,到是幽灵的一句话引起了竹内春的疑惑——佐藤为什么总在自己面前打转? 这家伙…… “是夏油杰国中的同学。”系统贴心提醒。 竹内春恍然大悟,脸上的冷淡稍褪,但也只是自以为的稍褪。 在他的注视下,佐藤整张脸爆红,双眼发光似要说什么却被人一把打断。 “小春今天我带了草莓味的泡泡糖哦~”菊丸英二踏着欢快的步调,书包一扔冲到他桌前,炫耀似的拿出一盒口香糖。 对于热情的人竹内春完全没法招架,他啊了声,被对方眼疾手快投喂了泡泡糖。 好甜。 竹内春不喜欢甜的,比起甜腻腻的东西他更爱辛辣的食物。 “谢谢。” “不谢啦,我还有好多,就是……” 竹内春眼睛都不带眨:“没门。” “啊啊啊你要不要这样,连你都不救我的话,我真的会被手冢君打死的。” 仿佛知道他会补刀,菊丸英二挂在他身上,“不许说西内!!” “……行吧。” 所谓的帮忙就是去当一天网球部的跑腿。 放学后,竹内春被菊丸英二挂着推离教室,他没回头,所以没有看见佐藤诡异的神情。 11 第11章 杀你三次 竹内春是同性恋的消息被传了出去。 他本就受欢迎,是年级上的风云人物,这事一出,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同学们开始戴着有色眼镜看他,老师约谈,混混们刁难,往日轻松的校园生活瞬间被无止境的冷暴力取代。 可是他和谁交往,是男是女关别人什么事。 身为同性恋有错吗? 为了证明自己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他找上威名在外的混混,让他们带自己去见识见识所谓的正常男高生活。 对于长相精致的秋田春,混混们当然乐意了! 带上他约人简直不要太顺利,接着他们发现这个家伙尤其蠢,好言几句便心软的主动掏包买单。 光怪陆离的舞池,音乐震耳欲聋,竹内春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地直踮脚。 “大家都喜欢来这种地方?”他问。 “当然了。” 混混咬着烟蒂,漫不经心地说:“全世界的男人都一个样。” 竹内春咬紧嘴,心里十分不爽,他坚信夏油杰和世界上的其他人不一样。 “哎哟是新来的小朋友吗?” “长得真可爱,是我喜欢的类型。” 女人们妩媚的点燃香烟,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对他评头论足。 竹内春被她们笑出一身热汗,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逃走的想法。 之后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去,觉得那里并不适合自己,可混混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 堵门,起哄,甚至牵连到同班同学。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群疯子。 某次联谊被人灌下加料的水,如果不是系统的鬼哭狼嚎,他的下场便是数天前的那纸报道——不着寸缕的年轻女职员坠楼身亡。 东京是座繁华过盛的城市。 快节奏下人们就像一颗螺丝钉,将自己拧成螺旋嵌进高楼大厦里,直到失去热情,被这座城市吞吃,化作行尸走肉麻木的活着。 夏油杰会不会也是这样? 他的话,肯定不会。 毕竟那可是主角啊。 竹内春满脸憔悴地趴在课桌上,小声道:“别哭了,耳朵怪疼。” “可是你、宿主你能不能支棱起来,别犯傻了!” 他心里也不好受,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都说人霉起来喝口水都能塞牙,那些个混混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更加嚣张。 竹内春反抗了几次,无果。 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干脆不上学,呆家里休养了几日开始四处跑。 地方大,他根本无从找起! 他生气,气夏油杰的不告而别,气消后又开始无止境的彷徨。 ——也许夏油杰有苦衷也说不定。 竹内春就这样给自己洗脑,一次又一次原谅对方的杳无音信。 七月暑假来临,他买了回家的车票,没有地方住,便找了家离夏油家近的宾馆。 活像个跟踪狂,又是个货真价实的胆小鬼——如果夏油杰真的出了事,来不及通知他,这样贸然找上门一定会给他的家人带来不便。 呆了小半个月没有结果后他又回了东京,银行卡的余额所剩不多——夏油给的钱他赌气的不肯花,五块钱掰成两半用,最后实在没辙,找了份奶茶店兼职打算将这个炎夏挺过去。 命运该是这样,越低谷越绝望。 他当职的那天撞见了四五个眼熟的混混,是学校里有名的暴走族。 收银台前女服务哆哆嗦嗦地点着餐,竹内春戴着口罩,躲在封胶机后心中不停呼喊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嗳。” 他的心跌进了谷底。 “这不是校花吗?” 校花是他们惯爱说的绰号,如同精神凌迟叫人作呕。 他被一群人拖出奶茶店,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校园。 座椅摔开,砸中了膝盖,疼痛几乎嵌进了神经。 竹内春躺在地上,怎么使劲都爬不起来。 系统在哭,痛骂那些家伙不是人,骂着骂着竟比他还难过的喊起夏油杰的名字。 啊…… 夏油杰。 竹内春用力睁大眼睛,眼球不停晃动,教室的屋顶忽然变得好矮,仿佛地震来临要压下来般,他害怕的抱住头,惹来一阵热烈的大笑。 “下次还敢不敢挂电话?” 竹内春不吭声,得来更重的一脚。 真是莫名其妙,他明明只是想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却仿佛落进了仙.人跳,被套进了一个又一个陷阱。 那天他被收拾得很惨,除了脸,身上不见一块好肉,与此同时无论他躲去哪里总能被找到。 九月十号,夏油杰消失的第五个月,下学后竹内春被同班的佐藤带到器材室。 屋门自里反锁后,他与数十人在黑暗中搏斗,最后不敌,佐藤举着像机拍下他的一身狼藉。 等所有人离开后,佐藤趴在地上,凑近奄奄一息的他说:“喜欢这份礼物吗?” “是我告诉他们你是同性恋,没爸没妈,靠补贴金过活。” “别哭啊。”他的语气忽然僵硬,“夏油杰究竟哪里好了,看着我秋田,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说变就变,真是个贱的!被不少人上过吧,该死!” 怒火徒然一转,可怜巴巴地说:“选我吧,至少我不会让你太寂寞。” 窥见低语,他像狗一样兴奋地凑近。 竹内春盯着虚空的某处,声音沙哑,几乎咳血。 “滚。” “很好……”佐藤露出狰狞的笑容,揣紧他的胳膊,将人拖到身下压住,抡起拳头。 那之后经历的一切是没有尽头的人间地狱。 - “原来你一直在骗本大爷。” 老旧脏乱的租房里,密布的裂纹夹满虫卵,一片昏暗光线下绿色幽灵绕着眼底乌青的少年转了个圈。 “我使用契约,你帮我时光倒流。” 竹内春一张脸瘦得脱相,圆圆的眼睛被稀薄的阴影覆盖再不复从前光彩,像是累极,颓唐地倚在墙上。 “你说使用就使用?本大爷还没找你算账呢!”幽灵恶声恶气道,“反正我活得够长,大不了再等个几十年,等你入土了,本大爷也就自由……” “你不是想成神吗?” 空气一静,绿色幽灵卷出狰狞的表情:“你有什么资格——!” “我没有资格,所以拜托了请你帮帮我。” 他不能再耗下去了,佐藤那帮人只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眼下幸福值还差十来点,重生在望,他势必抓住这仅剩的机会! 幽灵明显不信:“你有办法让我成神?” 竹内春抿紧嘴,见他半天说不出话,绿色幽灵发出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就你这样还帮我成神?!” “我可以把身体让给你。” 笑声戛然而止。 幽灵颤巍巍地摇了摇火苗,磕绊道:“当、当真?” “嗯。” “也不是不可以啦。”它改口道,“真的给我?” 竹内春毫不犹豫地点头。 反正任务完成后他也会离开这具身体,倒不如借此一举两得。 “咳,丑话在前你只有两次机会,一次过去,一次未来,失败了就不能赖我了啊。” 幽灵心想它哪儿有那种扭转过去的能力,但是,“把你那根绳子剪断。” 不等竹内春问,心虚道:“老太婆给你的那根!” 这绳子是神物,可以制造幻境改变现世,也是它跟随铃木的原因。 “它能编织幻象。” “幻象?” “就像一场梦。在梦里你有两个月的时间,实现想做的事情后才能改变现状,现在你可以决定去哪儿了。” 自从佐藤要拿视频威胁夏油父母限制他的活动,竹内春便一再忍让,直到被推下楼道,软骨挫伤躺进医院,同班的人看不下去,将事情闹大,校方将几名当事人开除后,噩梦却并没有结束。 痛苦吗? 当然痛苦了,对于竹内春来说这简直是一场无妄之灾。 系统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傻的,傻到从不过问夏油杰的事情,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局面全是咎由自取。 选择过去还是未来? 显然未来有太多未知因素,权衡利弊下竹内春选了过去。 在被冷意侵蚀全身那刹,幽灵说:“别沉溺其中啊,毕竟假的就是假的。” 夏蝉的鸣啼由远及近,喧嚣着仿佛要将坏死的神经重新链接,幽灵的声音渐渐消失,直到眼前强光涌动,竹内春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走道上,手里提着菜篮。 为什么会有菜篮? 他抬头,面前是一扇贴着中文福字的大门,钥匙插在门上,自己则穿着清透的衬衫西裤,脚上却踩着一双人字拖。 脑海里开始描绘一幅画面:刚刚回到家衣服还没换下,突然他接到一通电话,匆忙拿上钱包、菜篮,等关上门才发现鞋子没换,但因为时间太急,只能将就着出了门。 理清逻辑后,竹内春扭转钥匙,门应声打开,原木色的鞋架上放满了两种不同码数的鞋,都是男款。 显而易见在这个梦境里他和主角同居了。 穿过狭长的玄关,明亮整洁的客厅映入眼帘,竹内春留意到电视柜上的日历,标着2007年9月5日,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突然接入,来电显示为夏油妈妈。 “春君?” “阿姨,有什么事吗?” 那边十分踌躇,背景响起夏油父亲不耐的催促后才肯说:“阿姨问你,杰去过你那吗?” “他好久没回家了,说好的暑假回来结果电话一直打不通,人也找不着,阿姨知道你们玩得好,要是在你那边的话让他记得给家里报个平安啊,不回来也没关系。” 竹内春喉咙艰涩,许久才点头,发现对面看不见急匆匆地改口:“我知道了,要是遇见我会让他回电。” 妇人松了口气,同他聊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盯着手机,竹内春总感觉不太对劲,之前夏油妈妈似乎也打过电话问他夏油杰什么时候回家。 皱着眉翻出夏油杰的电话,如她所说,一直无人接听。 找不到人就只能等了,久违的竹内春感到了饿意,翻出速冻食材应付完晚饭后天也黑了。 屋子静悄悄地,直到钟表指向深夜,竹内春终于扛不住疲惫窝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忽然他感到一阵撕裂的疼,迷蒙地睁开双眼,就看见逆光而站的夏油杰。 与记忆中的样子不同,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由内到外没有丝毫温度可言,而曾经戏谑看他的那双眼睛此刻居高临下仿佛在看蝼蚁般,令人生寒 “杰……” 竹内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突然出现的诅咒咬住肚子,鲜血喷涌,他瞪大双眼显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力气就像抽水塞在体内流逝,他发出咿啊的呼叫,努力去抓,快碰到夏油杰的裤脚时,凶恶的诅咒朝他俯冲而来。 竹内春神情震动,呆若木鸡地瞪着天花板。 幽灵啧啧称奇:“累积7小时,比我想得还要没用。” “开启未来吗?” “……开启。” 竹内春猛地醒来,等适应了光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肚腹完好无损,没有被吃掉也没有东西流出,但疼痛依旧如影随形,他拼命呼吸来掩盖急促的心跳,接着从镜子里看到一张鲜红的脸。 浴袍下这具身体布满了暧.昧的痕迹,他懵了会才反应过来穿上衣物——得赶紧离开这里,怎么看都很麻烦的样子! 然而万事不如意,他恰巧撞上外出回来的人。 不是夏油杰,是一个27、8岁的男人,眉眼看着有些眼熟,竹内春不想浪费时间,推开他撒腿就往电梯冲。 “小春!!”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电梯逐渐合上的缝隙中露出男人疯狂嘶喊的样子,竹内春浑身一震——他妈的居然是佐藤那个王八羔子!! 自己杀了他的心都有,怎么可能会和这种渣滓上床?! 竹内春气得不行,抬头就看见显示屏上的日期:2017年12月24日。 12月24日,平安夜。 不等他多想,系统在脑海里哭唧唧:“呜呜呜呜宿主我好害怕!” 一人一统渐渐熟悉后,它不再使用“亲亲~呢~您~”此类客服用语,相反委屈了就喊宿主大大,生气了就喊王八春。 这很人性化,当然如果更有用点就好了。 竹内春擦着冷汗,一边安慰它:“都是假的,你别哭了。” “可是真的好可怕,你被吃掉了!!呜为什么不给系统安装屏蔽功能呢!” “我他妈也想问你们为什么不安装屏蔽和防痛功能!”竹内春气急败坏道。 系统继续哭唧唧:“嘤嘤嘤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反馈。” 反馈有用要什么p系统! 叮咚一声电梯停在了一层,怕王八羔子追上来纠缠,他几乎是用飞的速度跑出酒店,堪堪到大门距离他五米的建筑就发生了大爆炸。 浓烟滚动,反光玻璃自高空砸落,伴随惊恐地尖叫竹内春被人流挤向了马路中央。 各色车子连环相撞,咒骂不绝于耳,接着便看见了百鬼夜行的盛况! 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巨大诅咒飞扑而来,汽车爆破,鲜血飞溅,人类的尸首被鬼怪肆意吞吃、疯抢。 竹内春满脸惨白,在系统的提醒下躲避着诅咒的袭击。 “前前前!” “左边,宿主左边!” “右右右——下!” 前后左右他都能理解,下是个什么鬼?! 反应不及的竹内春只道脚下落空,整个人由断裂的高桥上像雪球般一路滚到一个画有奇怪符文的阵法里。 “来不及解释了,夏油杰很可能在高专,忧太他们有危险!”白毛男人雷厉风行地抓住一人一熊猫扔进阵法里,并与直挺挺倒在其中的竹内春四目相撞。 他明显愣了瞬,接着翘嘴笑得格外张扬,“就拜托你们了。” 不等竹内春反应,身下阵法忽然大亮,再睁眼竟从战火弥漫的都市来到了宁静的寺庙。 “棘!” “鲑鱼!” 名叫棘的白发少年一把扛起竹内春,竹内春懵了刹,接着整个人飞了出去,速度之快差点没心跳失衡,等缓过劲来就看见一圈鲜红的幸福值出现在白发少年头顶。 他彻底傻了,哆嗦地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真的不止一个主角?! 系统狂摇头:“呜呜呜别问统!统只是个笨蛋!” 白发少年将竹内春放在一处安全地带后快速离开,没多久寺庙深处响起接二连三地爆炸。 “宿主我们还去找夏油杰吗?” 去!当然要去! 那可是他舔了四年之久的主角,如果不是就太可笑了吧! 竹内春扶着墙一路跌跌撞撞抵达战场,就见地上躺尸一片,其中就有那个叫棘的少年。 地动山摇间他看见了昔日大佬与今朝攻略对象两相对抗的画面。 竹内春:…… 救命这是什么魔鬼场面啊!! 他瞬间失去了颜色,甚至没发现两人看见他时微妙的神情。 “救救、救命系统!” “啊啊啊啊啊是超坏的吃肚子人渣啊!” 所以,这个系统只会卖萌对吗? 明白只能靠自己后,竹内春干脆跪地装昏迷。 乙骨忧太:“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普通人!” 夏油杰:“想不到,亡灵都被你们找来了……那就只能,再杀一次。” “里香!!” 刀锋相交,竹内春被巨大的名为里香的咒灵从一群蝎怪嘴里救下,别问,问就是已经麻木,完全理不清头绪。 未来大佬和疑似反派的夏油杰唰唰一顿刀光剑影,大战几十回合,后者终究不敌纯爱之力,狼狈逃走…… 竹内春无能痛哭,他从一地废墟中爬出来,决定誓死不放弃重生希望! 天空昏沉,没多久便下起了雪,夏油杰倒在狭窄的深巷中,从眼前的一角空间仿佛看见了确实的未来,突然他听到一声久违的呼喊。 “杰!” 竹内春气喘不已,好不容易追上来却被那张有别于记忆里的成熟面容吓得止了步。 男人浑身是血,明明疼得浑身打战脸上却没半点表情。 会伪装的主角, 早慧懂事的主角, 实力不可估量的主角, 通篇大道理乐于助人的主角。 这可是他认定的主角啊。 竹内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蹲下身尝试着去擦拭他的血,可血越擦越多,越擦越脏,到最后连自己的袖子也浸湿了。 自始至终夏油杰都平静地看着他。 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他们从未认识,从未有过交集,竹内春颤了手。 他觉得不可思议,接着又回想起自己受过的苦,在无尽等待中盼望奇迹降临的蠢样子,而所有的委屈与疼痛都在男人冰冷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主角变成了反派? 那些他不得而知的究竟是——— “不过苦夏罢了。” 改变不可能突然形成,那时刻逃避的目光,总是打岔的话题,刻意忽略的感受,作茧自缚般,故作聪明到头却尽是自讨苦吃。 苦夏?什么是苦夏? 恍惚中竹内春想起从前,他们初遇在万物消融的冬末,想起他少年时期的解围与帮助,也想起了那些恶劣却亲昵地玩笑,更想起了……那日夜纠缠的荒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反反复复能问的居然只有这么一句。 更令人心绞的是仿佛某种终止符号,夏油杰头顶鲜红的幸福值如海市蜃楼轰然垮塌。 【0】 幸福值0。 “哈?”竹内春不敢置信,双眼打战,直直又木愣地看着他,直到白发男人出现,夏油杰说道。 “我讨厌猴子,这句话是发自我的内心。” 接着竹内春肚子一疼,许久他像木偶般吱嘎转动着脖颈,一双眼终于看清了鲜血是怎么从自己肚里涌出的。 夏油杰再一次捅穿了他的肚子。 毫无心软的痕迹。 眼前一花,他好像回到了中考那年,天空也如今天一样飘着雪花,忽然出现的夏油杰,正温柔笑着展开双手—— 竹内春软倒在地,这一次没有人接住他。 隐隐约约地听见他们在说着什么,但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竹内春只感到了冷。 好冷啊,好冷啊…… 好疼啊。 他呜咽一声,终是哭出声来。 “宿、宿主……” 为什么?为什么? 数不清的为什么犹如青丝疯长将他团团捆住,直到无法呼吸,只能拼命抓着衣襟不断哆嗦着抽气,突然幽灵在耳边叨絮的讽刺戛然而止。 为什么?! 他睁开被泪水浸湿的眼,一片朦胧中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是失去踪迹,消失许久的夏油杰。 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又或者是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机器,难以置信居然能将过去的浓情蜜意全数清空,如今冷冰冰地看着他,再一次举起了手—— 所以一切是假的对吗? 【任务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子、今天也在好好睡觉 5瓶;中也的增高鞋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 第12章 杰哥番外 “不过是苦夏罢了。” 所言之事皆是因为无能为力。 // 【我是不一样的】 夏油杰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这份不一样让他显得格格不入。 会看见诅咒的他却有着一个平凡到极点的家庭,为什么他会成为那个万中之一呢? 夏油杰时常思考这类深奥的问题。 没有人给他答案,他就自己创造答案。 整日浸泡在美国大片和日本漫画里,他认为自己是个英雄。 【在谎言中求存】 “那家伙说自己能看见鬼!” “真的吗?好可怕……” “喂?听人说你能看见脏东西,怎么样也让我看看吧,如果不能让我看见,我就去告诉老师你撒谎!” “夏油先生,您家小孩在学校里……可以的话麻烦您带去医院好好看看吧,这样其他小朋友的家长才肯放心。”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我知道了一定好好教育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在家说那些胡话就行了,你怎么去学校也开这种玩笑!” “妈妈很辛苦知道吗?拜托你多体谅一下爸爸妈妈,不要再闯祸了好吗?” “真有那个能力的话,就去多帮帮比你弱小的人吧!” 【不被理解是错吗】 夏油杰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从成绩优异到颇受同学欢迎,再到乐于助人找夏油。 “你不会累吗?” 国小六年级时同班的石原这样问他。 那瞬间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里满是迷茫。 石原只是随口一问,转眼就抱着玩具冲进了一堆男生中,相比之下他手里的学习资料竟与见鬼的异能力一样变成了格格不入的原因。 避免多吃苦头而做出的努力究竟为了什么? 这拔地而起的荒芜感又是因为什么? 他不是英雄, 也不可能成为英雄, 所以不被理解,是他的错吗? 【他是独属于我的“理解”】 夏油杰不是同性恋,这点他本人非常清楚,可为什么独独对秋田春不一样呢?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目光总在他身上停留。 看他驻足人群时安静的样子,看他满脸通红却不自知的说着冷淡的话,看他小口咬掉冰棒总下意识认为他手里的更甜。 明明一开始只觉得这个人奇怪。 “我能摸摸你的腹肌吗?” “我可以做你的舔狗吗?” “我只做夏油的舔狗啊。” “夏油,我有点害怕。” “我一个人住没关系。” “外婆病了,我需要很多钱。” ——我不聪明,学习不好,只能靠这张皮囊去做些被世人耻笑的事情,但是对你我是不一样的。 你会嫌我脏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夏油杰,我还能和你做朋友吗? 好傻。 傻到忍不住欺负又忍不住对他好,不同于对弱者的怜悯,他对他有了保护欲。 他对他……起了反应。 手里的咖喱溅到了餐盘外,惹来妈妈的取笑和爸爸的训话。 那一晚夏油杰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月光下的泳池,白得透明的皮肤被自己揉青泛红,满含泪水的眼睛像钩子一样抓着他不断前涌,直到一脚跌进水花中! “呼……” “呼………”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陷入了所有人都会经历的青春期。 漆黑的深夜再没有睡意,躺在床上,夏油杰无比冷静的一条条分析起利弊,答案是:不可以。 但撞见他被人告白时满脑子都在说:会被抢走吗? 会有人看见他那些惹人沸腾的样子吗? 会奇怪吗? “会奇怪吗?” “舒服不就行了嘛?” 夏油杰看着他,又看着天,手心全是汗液,他的心像入水的鱼,世界在刮风,吹得神魂难休,荒野中一片疯草拔地而起——他的口平静的说道: “我可以吻你吗?” 秋田春不是最适合他的,但他满眼都是自己,是独属于他的“理解”。 【道义】 保护非咒术师是咒术师的义务。 升入高专后夏油杰时常倚在窗台上思考一些人性的东西,由小极大,每每到最后话题总会落在他的道义上。 五条悟无比反感他的那些条条框框,说他通篇虚伪的正论,言下之意像只可怜虫为自己的行动找一两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可这是他的存活至今的信条。 这是他的逆鳞。 见势不妙硝子总会跑掉,最后他们斗得两败俱伤被闻风而来的夜蛾正道一人一拳罚跪在高专古朴的回廊上。 后来想想那也是一段不错的日子。 【命运的哭泣】 夏油杰的人生就像一道倾斜的天平,太重的东西他不吭声,太轻的东西就自我内化。 顾虑太多的人会活得比笨蛋累。 秋田春就是那个笨蛋,他是夏油杰心中唯一的净土。 不要弄脏了这片土地,哪怕本身的土壤算不得多么干净,但那又怎样呢,他会保护好他,直至彼此厌倦的那天,但比那天更快来到的却是命运的歧点—— 小理子死了。 在他面前被毫无咒力的人类杀死了。 禅院甚尔讥讽他们一群天生拥有咒力的人为“猴子”。 不知为何,午夜梦回那声恶劣至极的猴子,仿佛万树扎根搅得他浑身发麻。 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明明很强的对吧? 可为什么却连保护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都做不到? 那段时间五条悟问他是不是瘦了。 看着与从前别无一二的悟,他笑了笑:“苦夏罢了。”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周遭没有屋舍便本能的去找寻避风港。 秋田春是最好的避风港。 他不知道咒力、咒术,不知道世上还存在残忍至极的咒杀,他的眼睛永远干净,看着他时夏油杰感到十分宁静。 他是喜欢他的,哪怕言语从未表露过。 他喜欢的很肤浅,脸、身体、喘息, 喜欢看他湿透的眼睛,更喜欢他喊自己时全心全意的样子。 他喜欢的很隐秘,情侣手机、屏保、藏在小赠品里的合照、被裱起来的大吉。 积攒的优惠券从未用出去,节日礼物从未送出去,几个月不见,几个月不联系却从未得过半句怨言,秋田春只会睁着一双干净的眼问他: “你有没有感到比昨天多一点点的幸福呢杰?” 怎么这么傻啊。 “春……给我吧。” 他知道他不会拒绝。 这是独属于他的“理解”,这是独属于他的净土。 【缘结神的线飘向了彼端】 “我们可是最强的。”五条悟时常这样说。 高傲又不经意间把那些努力修炼的正常人贬得一文不值,所以时常惹来歌姬前辈的痛斥,甚至无辜的连他也被骂进了人渣列表里。 虽没有五条悟那么张扬,但对于他说的事实,夏油杰深以为然。 直到星浆体。 这根刺永远扎进了他可怜可悲的自尊里。 高傲不再,他开始怀疑自己: 我很强吧。 与传说中千年难遇的六眼同时评定为“特级”。 我很强吧? 却连打败一个毫无咒力的人都没可能。 当强的界限变得有了尽头,他开始陷入一轮又一轮的自我重塑中,这种状态下不太想令人看出属于夏油杰本身的弱点。 而后五条悟成了最强。 追逐的感觉累极了,他竟然有些嫉妒起了天才,不该的,毕竟我们可是挚友。 压倒骆驼的从来不止一根稻草。 理子死了,被另一名特级告知天元还有备选种子,五条悟成了最强,高层的错误消息导致学弟灰原牺牲了…… 被肆意摆弄的人生,可笑至极的命运。 无人察觉他岌岌可危的道义天平就要垮塌。 秋田春出事了,被佐藤建立的后援会锁进实验室遭遇欺辱,拍摄视频并流传外网——他该愤怒吗? 执行咒灵讨伐任务,保护非咒术师的咒术师却被人类像狗一般对待——他该愤怒的。 长久以来做为咒术师为普通人祓除诅咒,带来安宁美好家园的自己究竟值得吗?为这样一群丑陋的人牺牲自己真的值得吗? 他的道义终于坍塌。 压倒骆驼的从来不止一根稻草。 不过一群伪善可笑的猴子罢了。 不过一场无药可救的苦夏罢了。 这是命运的眼泪,也是夏油杰永远挣不脱的枷锁。 【道义的未来】 守护弱小,是强者的工作。 很可惜,走入歧点的16岁夏油杰不会知道他曾奉为信条的条条框框,从最初到最后,都被称为天才的六眼一直遵循着。 “你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要杀了我吗?” “我不只一次想,如果是我拥有你那天才的力量该多好” 这是他们的不同,一个如神坚不可摧,一个近似于神满目疮痍。 这是他们的区别,一个是神,一个似神。 【杀你三次】 记忆时常混淆,他梦见自己亲手杀了秋田春三次。 一次是在屠村后他成了被咒术界通缉的诅咒师,先弑父母,再杀了熟睡中的他——好笑的是,他买了一堆菜却粗心的丢在了玄关。 秋田春多笨啊,一定想不到那通归家的电话会是最后的死亡通牒。 有人说:“夏油,你可以憎恨全人类,但为什么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要杀呢?偶尔例外一次也没有关系哦。” 夏油杰笑着回答:“没有咒力的都是猴子啊,如果我区别对待,总感觉会很对不起大家的信任呢。” 意外的,原来他是如此冷血的人。 第二次他梦见自己要死了,昔日亡魂却到最后也不忘来送他一程。 秋田春如从前那样双眼清澈的看着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 哈! 堕落是注定的。 被命运肆意摆布磋磨,属于夏油杰的一生,堕落是注定的。 可他却看见夕阳西下宁静的校园,蜷在他怀里的少年,柔软的发,散发馨香的劲,永远满目光芒的注视着他,那是属于正常人的过去。 不要这样看我啊,夏油杰想,不过一场苦夏,不过一场说生既死的命运。 回不去了,回不去年少懵懂,肆意胡闹的时候了。 回不去被父母责备,又小心安慰的家了。 回不去有好友相伴,有爱人亲吻的过去了。 他最后还是杀了他,无论多少次他仍会杀了他。 天平已经倾塌,如果做出心软的举动一定会被耻笑吧。 他杀了好多人,脏的干净的有用的没用的,只有秋田春是不会怪他的。 他不会怪自己,他是独属于夏油杰的。 第三次杀他,是真实的,这一次后他再没梦到过他。 堕落是注定的,他无悔。 “那个人还跟你在一起吗?” 那天他在盘星教的主屋遇见了昔日的同学。 松岛:“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厉害,信徒很多吧?” “还好。” “下次遇见脏东西还能来找你吗?” “可以哦。” “那个人还跟你在一起吗?” “嗯?” “秋田君很早前也说过会看见这些东西呢。” “……” “诶你不知道吗?我们国小是同学哦,那时候他还不像后来有那么多……传闻,以前因为可以看见这些东西还被不少人欺负过,我本来也不相信,但是今天,稍微有点抱歉呢。” “说件好笑的事,上国中前他还找过我表白呢,真想不到啊……你们可要永远幸福呀,夏油君。” “……” 他不会后悔的。 不会后悔的。 说出这话时却已经感到茫然了。 13 第1章 誓死做个控制狂 “一起找出真正的主角证明实力吧,宿主!” 竹内春不想说话,从任务世界脱离后仿佛被掏空了身体,他蹲在漆黑的系统空间任由M130717狂打鸡血,也只萎靡地拢拉着眼皮,默默流泪。 M130717化成温暖的小光圈贴上他哭红的眼,“要不,要不我们重头来过?” “怎、怎么重头来?”竹内春难受道。 M130717沉默了会可怜兮兮的说:“这次任务我都没帮上什么忙,宿主大大你不要难过,要不你把我换掉,找个更聪明点的统协助你一起任务吧。” 说完小光圈落下来两颗豆大的泪珠,不等竹内春说话,幻出两只小手做出偷看的样子,“大大,你真舍得换掉我吗?” “说真的,它们都没我可爱。” 万万没想到现在的系统都这么茶气了,竹内春顿时哽住,最终他抹掉眼角的湿意,打起精神道:“开启下一场攻略吧。” 系统满血复活,“不换了?” “嗯。” “当真不换啦?!” “……嗯。” “真的真的?” 竹内春冷了脸,“再问立马换。” 话音落下耳朵终于清静,不久漆黑的空间响起一阵电子嘀嗒声。 【里世界生成中……】 【生成完毕】 【锁定投放点】 【已锁定】 【请问您是否做好迎接一段新旅程的准备?】 竹内春深深呼出口气,暗道要一雪前耻,“我准备好了。” 【M130717在此祝您旅途愉快】 - “刷——” 竹内春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一头摁进水里! 他拼命挣扎几乎用尽全力,身体却古怪的越来越沉,直到沉进水底他像八爪鱼一样挥舞着四肢,几近晕匿下身体终于一轻,接着他奋力爬出水面! “咳咳咳!!” 溺亡的痛苦紧抓喉咙,眼睛、口鼻全是火辣辣的,他拼命咳嗽,简直要把肺给呛穿,费力地睁开眼,却只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这不就醒了?”身影说,“给你们30秒收拾,30秒后我来接他。” 缩在角落的佣人们大气不敢出,等不速之客离开后这才回魂般疯也似的往前扑,抓住浴缸边不断往下坠的男孩,一边往上拽一边混乱高呼:“少爷——振作点!” 这次重生的身体名叫小律春。 小律春今年十七岁,是个脾气不好的富二代,长的肥胖,一脸肉挤到看不出五官,除了娇生惯养养出的一身冷白皮,便没多的优点了。 五天前小律春在学校玩了场笔仙引来恶鬼纠缠,又不知从哪儿听来邪门歪道,追去郊区的鬼屋打算以暴制暴,结果被更恶的鬼索命来了。 人被吓死后,鬼却没走,全家鸡犬难宁请来一位大师,经大师一卦家宅成了凶宅,只要小律春还活着就会不断吸引各种恶鬼前来索命。 此卦后爸爸后妈便宜弟弟纷纷搬走,走前便宜弟弟眼眶红红,对生死不明的小律春软软说:“哥哥,我会照顾好崇哥的,你一定不要有事呀。” 崇哥是原主从小到大的朋友,也是原主的暗恋对象。 不说主子惜命如金,福浅的佣人们更想跑路,可人都走了谁来照顾这个昏迷不醒的少爷? 就在一筹莫展时原主的亲妈花了八千八百八十八万日元聘请了个世外高人来救小律春。 而刚刚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如果能在30秒收拾干净那才叫有鬼,不提身上沉甸甸的衣服脱下来有多麻烦,就说这一身水渍,面积如此大好歹先擦个一分钟不过分吧? 竹内春觉得不过分,但伺候他的仆从却恨不得化身三头六臂,但又忌惮大少爷的暴脾气只能小心翼翼如仙女脱衣般轻轻扒拉。 这一耽搁让竹内春忍不住打起盹来,头刚点地嵌钻的大理石门咚地砸上墙,不说一群柔弱的佣人了,就190斤的竹内春也被吓得肉海猛颤。 又是一阵混乱的“少爷”呼声后,他眼冒金星的爬起,忽的后劲一疼,再眨眼就被人提出了豪华奢靡的浴室。 竹内春整个人都傻了,系统也傻了,就在刚刚经过M130717的检测这具身体足足有190斤。 190斤啊!! 这是何等的怪力! 察觉到他看怪物的视线,男人垂下眼。 目光黑沉带光,有一种说不出的血性,吸引人眼球的不是那张男人味十足的脸,而是薄唇边的一道疤,看颜色是旧伤,忽然刺目的鲜红幸福值一点点在男人头顶浮现。 竹内春震惊:“您、您……” “宿主你现在是个视平民百姓为垃圾,超级没有礼貌的有钱人少爷!!” 脑子一抽,竹内春脱口而出:“渣滓快放我下来!” 男人眼神一凝,竹内春的后脊瞬间爬起动物般的颤栗,他确实被放下来了,不过是被人丢垃圾般扔进了汽车里。 这是去哪儿? 竹内春慌乱的坐稳,有些害怕的左顾右盼起来。秋末的热气没多久将他一身肉脂打湿,威慑于男人可怕的气场,他不敢再开口,就在这时疑似主角的男人从驾驶位上扔来一个大哥大。 “接。” 竹内春哆哆嗦嗦地拿起电话。 “春春,春春!!” “啊……您——”系统在脑内疯狂咳嗽,竹内春立刻改口,“哪个垃、垃圾!” 不说电话那头,车厢里也安静了数秒。 竹内春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没怎么说过脏话,罪恶感油生却听到电话那头的女人狂喜道:“妈咪的心肝宝贝还好你没事!” “宝贝不要怕,必定是那贱女人要害你,妈妈发誓一定要她吃不了好果子!你先跟着伏黑先生知道吗?不可以到处乱跑,想找崇君玩等事情结束后再去好不好,咱们忍一忍……” “嗯……”竹内春实在害怕这类热情的人。 “太好了,我的宝贝终于学会体谅妈妈了——当然如果能瘦下来就更好了,宝贝不要误会!!妈咪不是嫌弃你胖,我的孩子怎么样都是最可爱的!” 竹内春快为这母爱热泪盈眶了,他脱口而出:“谢谢妈妈。” 那头一静,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你哪位?” “……罗、罗里吧嗦老太婆!” “呜呜呜果然是妈咪的好大儿,宝贝快将手机递给伏黑先生,妈妈有事要说。” 竹内春一点就通,他可是有靠山的人!! 只见厚重的大哥大嗖地飞出,正中男人后脑勺,便在对方看尸体般冰冷的目光下竹内春战战栗栗道: “您、您的电话……” 系统恨铁不成钢:“你未免也怂得太快了吧!” 伏黑甚尔收回视线,并不避讳他,拿起电话直接道:“钱呢。” 原主妈妈由无脑母爱瞬间变成冷艳霸总:“先付一半,事情办完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不置可否道:“超出任务范围的服务我可是要加钱的哦。” “……滴。” 电话挂断。 小汽车驶离山间别墅,渐渐与浓稠的夜色合二为一。 竹内春陷入了新一轮迷茫中,夏油杰是反派这件事让他至今发怵,而眼前这名叫伏黑的男人比之更像个反派。 现今他与伏黑是雇佣关系,两个月,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贴身保镖,如果找上门的所有恶鬼全部清除雇佣可提前结束。 至于伏黑说的额外服务费不出意外……原主他是个gay。 唯爱大胸腹肌大屁股猛男,很遗憾,这名传闻中的杀手条条满足。 救命,竹内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但190斤的体重让他做不出缩成一团的动作,只能在狭小的空间中假装自己不存在。 00年初,日本交通已经相当发达,城市繁华,夜市更喧嚣,小汽车七拐八拐驶进一处小破楼。 竹内春非常艰难的爬下车,暗黄路灯下,伏黑甚尔黑色的恤衫裹着一身紧致的肉,姿态懒散的锁上车门,看也没看他一眼,抛高钥匙朝阴暗狭隘的楼梯间走。 竹内春颠着190斤巨肉哼唧哼唧追上去,好不容易爬到六楼已是挥汗如雨——先前洗的澡算是白洗了。 屋子破旧一看就是廉价租房,一室一厅一卫的空间堆满了垃圾,竹内春跟在身后进入房间,只道下不去脚。 就见伏黑甚尔如履平地般穿过客厅,进了屋子里唯二的房间后再没出来过。 绝望春春:重头来过还有希望吗? 系统垂死挣扎:“嘤嘤嘤宿主大大要坚强啊!” 竹内春有轻微的洁癖,目光勉强从满地残渣、水渍上移开,在对上发黑到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红沙发时差点没晕匿——这屋子也不知道住满了多少卵虫! 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啪啪拍起伏黑甚尔的房门。 从一开的喂,渐渐变态道:“快开门啊快开门啊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如果不爱我我可以走,但让我再见见你,让我再看你最后一——” “他妈的哪家狗男女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发烧?!” 伴随深夜居民楼附近的一声巨喝,房门终于打开。 伏黑甚尔脸色漆黑的盯着他:“什么事。” “我、我——” “宿主,你现在可是金主!” 很好竹内春的腰板又直了,“我要睡床。” 伏黑甚尔一脸阴沉,或许是顾虑到他雇主的身份,沉默间低气压的拉开门,越过他朝堆满衣物的沙发走去。 竹内春松了口气,进入房间前听见一声冰冷的警告,“别乱碰我的东西。” 房门彻底关上。 与外面的杂乱相比房间还算整洁,墙和桌子摆满了看不懂的冷兵器,竹内春匆匆一瞥就被空气里残留的烟草味吸引了注意。 他想开窗透气,可想起伏黑的话后又放弃了。 190斤不是吹的,实打实的沉、热,特别是这样的秋末,走几步路已经浑身黏糊得不行。 竹内春没找到纸巾,他打开门发现伏黑甚尔在看电视后顿时松了口气。 “喂,我要洗漱。” 喂不是人名,我要不是我想。 脾气同样谈不上好的伏黑甚尔回头,仿佛看某种垃圾一般对他说:“自己滚,别让我说第二次。” 竹内春眨眨眼,飞快冲进浴室里,伏黑的衣服对他来说太小了,没办法,洗完后他又换上了之前的衣服,等收拾好躺床上已经听不见客厅的电视声了。 打了个哈欠,算过存款后,决定明天就把伏黑甚尔的祖宗十八代全掘出来,借此推算符不符合主角条件。 上一次夏油杰的惨痛经历告诉他:不要放养!不要放养!不要放养! 这一次他将誓死做个控制狂!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想看5t5吗?(探头) 要是有很多人想看的话,最近我会整理下,放第三个世界或者第四个世界写 14 第2章 我哥叫伏黑甚尔 竹内春忽然醒了。 没有任何征兆的睁开眼,发现屋子陷在一片漆黑中,可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睡前有留灯。 隔墙震天的呼噜声消失了,深夜不停的犬吠,嗡鸣不断的风扇,还有窗外小商铺的射灯通通不见,耳边只剩下静谧。 他惊恐的发现身体没法动弹,连嘴也张不开,如同死鱼般被钉死在床上。 室内温度忽冷忽热,仿佛踏入火中又瞬间坠入冰河,直到成片的汗水在床单上晕出深色的污块,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窸窣声,由房间的角落传来,没多久身上忽地一沉——有什么压上来了! 紧跟着咔嚓一声,床板下塌,随着急促的呼吸,他的心跳渐沉、渐响,如同钟鼓振得双耳发疼,猝不及防下有粘稠的东西钻入了口鼻。 缺氧的窒息令竹内春本能的挣扎起来,双目瞪圆,企图看清黑暗中的一切。直到腥臭的气息越来越近,身体越来越重,一口森然冷气拂过满是汗液的脸皮,那东西说: “我,美吗?” “——咚!” 身上的沉重顷刻褪去,下一刻惨叫与灯光一齐亮起! 伏黑甚尔眼中带着奇异的狂热,依然是穿着那身黑恤衫,仿佛从未离开过这间屋子一样,手里悠哉的甩着几把银质小刀。 压在竹内春身上的正是咒物。 似贞子的女鬼长发盖脸看不清模样,此时乌青的左臂上牢牢插着柄小刀,一张白面脸埋头痛叫,张牙舞爪却碰也不敢碰刀,同样鲜红的裙摆被另一柄钉在床板上,离竹内春的大腿仅仅一根指头的距离! 竹内春浑身发麻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心脏快要离体,好半响猛地抽回腿,如仓鼠般紧紧蜷成一团,一脸惊魂未定的看向伏黑甚尔。 这就是花八千八百八十八万雇来的保镖?他人都要死了才出现,这算哪门子保镖啊! 从惨叫的咒物上移开视线,伏黑甚尔脸上还挂着兴味的笑。 传闻中的二口女,黑市应该能买个不错的价钱。 他来到床边拔下小刀,随着刀身抽离,咒物海藻般的长发啪的落了地,盯着一地猩红的血肉,竹内春再控制不住,嗷呜一吐。 伏黑甚尔面色微凝,等人停下呕吐不知冷嘲还是热讽道:“这得加钱啊。” 一块破床单加什么钱! 竹内春气得头晕,这人简直是掉进钱眼里了,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尾款没到手,伏黑完全不会管他是死是活。 竹内春狼狈的擦着嘴角,暗道他做舔狗都不敢这么怠慢主角。 伏黑甚尔将小刀收好,轮起几拳将尚且精神的二口女揍趴,沾满血水的手伸向竹内春。 不等人惊恐后退,拎球似的抓起来放到房间一角,然后三下两下卷起污渍遍布的床单裹在未死透的咒物身上,又弯下腰从床底抽出个皮箱,咒物被放进去锁好后这才优哉游哉的转过身。 模烟点燃时,颓废的眉目晕染着几束光。 “床单加地板一共五百万円。” 竹内春迷茫的看着他。 “床板受损再加一千万円,打个友情价一千一百円,怎么样?”伏黑甚尔抬起眼,唇边高扬的疤痕竟比恶鬼还要狰狞,“不过分吧?”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竹内春忽然觉得自己不是来攻略的了,他是来渡劫的。 “这就是你的职业素养?” 伏黑甚尔轻蔑笑道:“那种东西,你不是活着吗。” 这种家伙——这种人如果是主角才有鬼了吧! 心中微凛,此刻竹内春只想静静,索性爬起来越过满脸奸笑的黑心商打算离开这里。 伏黑甚尔挑了挑眉,一个闪身挡在人面前,“不怕恶鬼缠身了?” “怕,当然怕,”竹内春面无表情的说,“但我更怕自己没命花完剩下的钱。” 闻言伏黑甚尔笑了,懒洋洋的伸出手,“没事啊,我帮你花。” “……你们可以申请换人服务吗?” “不能呢小少爷,一对一精准服务,一经接手概不退货,除非……” “除非?” 伏黑甚尔吐出一口烟,颓废的气质带着一点狼性的痞,“除非你帮我把违约金付了。” 竹内春只当自己瞎了,扭头就走。 凌晨两点,除了某些特殊商铺外大街上人烟惨淡。 伏黑甚尔有没有跟出来竹内春懒得管,他现在心累极了,只想快点找间旅店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的事就等明天再说。 倒霉见的,他沿着街一路走竟没遇上一家旅馆,浑身的肉都在呐喊求救,在原地歇了半天,已经打算回去找伏黑甚尔了却看见了一家店。 名字为“神佛皆住”,进去后吧台却放着手捧麦子的耶稣像。 好家伙,有个性。 “住店?”店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坐在杂乱的吧台里吃着花生对酒,肥厚的手边压着一卷标有“东京侦探毛利小五郎再揭XXXX”的报刊,他神情散漫的瞄了竹内春一眼。 “嗯。” “看你这样子,刚蒸桑拿了?” “……你要认为是就是吧。” “嘿有意思,”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大叔举着他的证件往灯下照,十分神棒道,“你信神吗?” “不信。” “OK进来吧,我愿称你为今夜戴罪的小羊羔。” 什么乱七八糟的,竹内春暗道。 拿到钥匙后,他在老板意味深长的目光下站进了老旧的电梯,没一会抵达3楼。 304。 随着门锁扭转的声音,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房映入眼帘,确定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后,竹内春心中稍安,他在浴室与圣子像一齐共浴了个热水澡后终于爬上床。 被女鬼压床的心理阴影让他不敢关灯,屋子亮如白昼,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出现了上辈子事情,那是高二时,排球社合宿,他被乌野的日向翔阳央求深夜练球,竹内春被他的执着与热爱说服,陪他练得手快断了又冒出个影山飞雄来较真。 球砰砰的从两腕间飞出又飞回,那瞬间仿佛回到了前辈们还在的时候。 他最爱偷懒了,每到基础练球就会被与国见英使眼色,结果偷溜不成又被岩泉一前辈逮住训话,竹内春无精打采的听着,忽然画风一转眼前出现了削人如削泥的夏油杰。 肉海如浪般打起颤来,没多久又出了一身湿汗,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一道声音喊他过去,过去。 去哪? 喊我去哪儿啊! 讨厌死了,觉不让睡,话还说不明白! 竹内春皱着眉,只道睡魔怔了,迷迷糊糊感觉床前站了个人,房间大亮的灯光忽然变得暗沉,视野中雪白的衣角慢慢被水浸湿,水滴打湿了床铺、手背,直到啪地落在他的脸上—— 天光大亮。 竹内春有点懵,浴室里的圣子像竟然裂成了两半,而自己眼挂青色,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吐出满口泡沫,冲洗完后竹内春拿上钥匙来到旅店前台。 “昨晚睡得不错吧。”大叔还是那副懒散样,坐在杂乱的前台,花生配啤酒。 竹内春唔了声,决定实话实说:“我想换个房间。” “咋了?” “灯光太暗不适合我。” “……” “想要个靠窗的能被太阳叫醒的房间,可以吗。” “可以……” “好的,那钥匙先给你,我出去一趟晚点再回来,”走到半途想起什么回头说,“那什么,浴室的裸/体石膏自己碎了,你们是不是漏水啊?” 大叔迷茫看他。 “不然为什么石膏会裂,豆腐渣工程吧,友情提示下换个靠谱的供应商吧。” 说完熬有介是的点点头,挥别了满脸菜色的接待大叔。 竹内春买了张去往东京的车票,从京都到东京,花了大半天时间,等下了车又买了一部轻便点的手机——有钱的感觉真好啊。 等抵达毛利侦探所时时间已至下午。 没错了应该是这里。 竹内春确认好后,从狭窄的楼道口一路往上,刚要开门,门却从里面自己打开了,视线下移看见了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 “诶?你好!” 竹内春点头,“你好。” “是来客人了吗柯南!” 叫柯南的小孩子应了声,眨眼就被一个靓丽的女生拽下了楼。 “这位……” “你叫我伏黑就行。” “哦,伏黑你还没成年吧?”毛利小五郎抖着腿,眼带警惕地盯着肥胖的少年。 竹内春面不改色:“成年了的,只是长得嫩。” 毛利小五郎不太相信的嘀咕:“是嘛……” 竹内春直奔主题,他从袋子里取出一叠钱堆到他面前,“刚从银行取的,封条还没拆。” “我来这里是想请您帮我查点东西。” “……他叫伏黑甚尔,本名可能有所不同。我和他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十几年前家里穷,妈带着我改嫁了,哥哥被爸爸带走,不想爸爸癌症去了,他年纪小被卖到了某些地方,学成一身本事出来。” “大概就是命运吧,昨天我们在茫茫人海中见到了,可是近乡情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每晚都做梦,梦见哥哥对我的好,为了不让我饿肚子他连鼻屎都吃……” “对于你们的遭遇我深感同情,这件事您放心吧!我毛利小五郎接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23 01:39:56~2022-06-25 03: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叶不来不改名 10瓶;中也的增高鞋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 第3章 就当我包养你了 小律春的钱包里有一张额度上亿的卡,零几年能有这么大笔钱,侧面说明了身份不一般,但真相是拼爹不成就拼妈。 小律春的妈妈是个厉害人物,而究竟有多厉害竹内春不得而知,因为他脑子里的身份信息仅仅是个大概。 与毛利小五郎确定好两天内会收到部分资料后,竹内春买了回程车票。 京都不比东京的高楼大厦,但也有独特的雅韵。回到旅店时竹内春注意到厚屁股电脑屏上房间基本是空的,为这家旅店的经营着想,他决定一天换两间,价格给双倍,虽然每次换房都会带来房间石膏像破碎的消息。 店员大叔的脸都木了,在第三天时,铁青着将钥匙从他手里抽回,撵人道:“你这顽固不知悔改的罪人,这尊庙是放不下你了!” 用词着实奇怪,一会西方神明一会东方如来的,听多了还有些上头。 离开前竹内春不舍的告别道:“我下次还能来吗?在这里有种特别安心的感觉。” 留下头旋黑气,吹胡子瞪眼的大叔翩翩离开,刚跨出旅店,心有灵犀般他收到了来自毛利小五郎的邮件,干脆买了份盒饭到附近的网吧,顺利上机后,竹内春摁开邮件。 毛利小五郎备注说,消息不完全准确,有大量信息无法查证,后续的资料可能一时半会儿发不过来,竹内春表示理解,并告诉他不急。 资料显示伏黑甚尔,原名禅院甚尔,禅院,为咒术御三家之一。 伏黑为入赘姓氏。 竹内春试着在网上搜索了下“禅院”、“御三家”,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基本都是些浅显的文学资料,到是页面里出现了一个“五条”的关联词,点进去看只知道是个大户人家,更多的就没了。 而搜索“咒术”时,出来的却是各种都市传闻。 资料不多但聊胜于无。 就冲这牛逼轰轰的背景身份,加之牛逼轰轰的伤疤和爱财如命的性格,竹内春觉得他是主角八成没跑了。 主角最不缺的就是什么? 是故事。 很好,从现在开始他竹内春的舔狗生涯开始了! 为了重生,干了这杯苦酒! - 伏黑甚尔没想到那胖少爷真的一去不返,到不是担心他出事,而是真出事了自己得贴那一笔违约金。 八千多万少说也要赔个翻倍,在确定三天了人还没回来,他已经在做赔钱的准备了。 酒吧里乌烟瘴气,形形色色的男女多如牛马,他只需要坐在那儿就有无数男女上来搭讪,当然他对两男的那事儿提不起半点兴趣。 时间指向凌晨,一个眼角带皱纹的女人朝他衣领里夹了张纸条,目光带钩,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笑了,懒散的吞下杯子里最后一口水,随人一道离开了群魔乱舞的酒池。 男女那档子谁先动情谁玩完,伏黑甚尔像一缕人间游魂,谁也捉不住,谁也摸不透,可就是这种拿捏不到的东西才更让人上头。 汽车停在住宿附近的巷口,路灯昏暗,女人软弱无骨的贴在他身上,惹人头昏的香水味,以及缀满水钻的指甲像描线般,勾勒着他紧实、有力的胸膛。 仿佛掌心下每一寸勃勃热源都是狮子的呼憩,女人红了脸,踮起脚抱住他。 他们一路吻得难分难舍,直到女人的鞋跟踩到个软东西,瞬间惊叫着抱紧伏黑甚尔,空气有些凝固,借着昏暗的光线,伏黑甚尔凝神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小胖子不知何时回来的,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在楼道里蜷成一团睡着了。 竹内春等了好久,都忍不住睡着了,这一觉实在安心,没有梦见任何东西却不想霉运虽迟必到,高跟鞋嵌进手臂,疼得他当场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什么东西啊这是!” “伏黑!我说过了去酒店你偏要回家,就这种地方……” “抱歉呢,今晚还是就算了吧。”伏黑甚尔打断道。 竹内春人还是懵的,坐在原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直到女人甩手扇了主角一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楼道内经久不散。 竹内春彻底清醒了。 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伏黑甚尔,惹来对方一阵低笑,“怎么?羡慕?” 竹内春迷惑:“谁会羡慕被打耳光。” “啧。” 深夜里传来男人不爽的轻嗤,他擅作主张地拿走竹内春手里的购物袋,摸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竹内春跟着他进屋,发现屋子较第一次来时干净了不少,但依旧是邋遢的。 “我买了浴巾、睡衣,还有新的沐浴露。”竹内春说着,拿出袋子里的一套深蓝色睡衣。 肉脸中一双看不出形状的眼竟奇异的清澈,他抬头看他,“也有你的份。” 伏黑甚尔沉默了瞬,问:“给我的?” “对啊。” “谁会没有理由的对另一个人好?”伏黑甚尔相当犀利,一针见血的戳穿他目的不纯。 竹内春却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舔狗”,系统不也说过舔狗就是要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为主角付出吗? 而且钱又不是花得他的,疼也疼不到他身上,所以他毫不犹豫道:“我啊。” “不过以后你得让我先用浴室,我肉多容易出汗。”竹内春一边擦汗一边翻出自己码号的睡衣准备去浴室。 盯着埋头翻找的背影,伏黑甚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才道:“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 “神佛皆住。” “什么?” “神佛皆住啊。” “……我问你那是什么。”伏黑甚尔很少有这么耐心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诧异。 “旅店。”竹内春皱眉,怀里抱满了东西盯着他认真道,“你怎么那么笨。” “……” 一时之间伏黑甚尔不知该如何形容眼下复杂的心情,想笑又哭笑不得,发火到不至于,就是觉得几日不见这胖少爷胆子越发大了,很好,就希望遇见咒灵时他也能像现在这样有底气。 竹内春不再理他,抱着洗浴用品进了浴室。 浴室在卧室里,以防万一竹内春没有锁门——感谢女鬼压床,现在他到哪儿都会留个心眼。 把换洗的衣物放进干燥的袋子中,竹内春打开浴霸,没多久狭小昏黄的空间被滚滚热气弥漫。 过胖的体型很影响生活质量与办事效率,最近几天他都有克制进食饮水,不说减成排骨大明星,但也得指标正常,像个普通人吧。 减肥还是要循序渐进,他理了遍过去的营养菜单,决定明天开始拉上主角一起做个健康达人。 心里想得挺美,闭眼搓头时连身后的门开了条缝都不知道。 浴霸的水徒然变冷了。 竹内春立在水下,被冰冷入骨的温度激得牙关打哆嗦,他睁开眼,就见浴室的灯光不停闪烁起来,一黑一亮间,徒然一张脸出现在面前。 心跳遽停,竹内春浑身僵硬,他们之间仅隔一个拳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手背都能感受到女鬼湿漉漉的长发。 灯光还在不停闪烁,女鬼微微偏头,泥沼般的长发从脸颊两侧微微散开,露出一张渗血的嘴,咧开笑着,对他说:“我来找你了。” “咚!!” 伏黑甚尔收拾完残局后,将满脸惨白的竹内春送进了医院。 “怎么摔的?”医生推着老花镜,不嫌事大的问。 竹内春面不改色:“我哥推的。” 伏黑甚尔盯了他几秒,扯出个不怎么歉然的笑,“是呢。” “去拿药吧,你这样的还是得用石膏先裹着,放心也没有特别严重,一个月后要没问题了就来拆吧。” 伏黑甚尔接过单子去拿药,竹内春乖乖的坐在轮椅上等人回来。 老医生哪儿看不出是他脸皮薄胡扯,叹着气说:“别老欺负你哥,亲人呢还是要相亲相爱点才能长久。” 末了语重心长道:“你啊就是太胖了,过量的体脂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小兄弟,趁年轻多动动,减减肥吧!” 等伏黑甚尔回来就发现竹内春垂着头,他皮肤白,一红便如燎了火显眼得很,眼角也是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刚想问两句就见他抬起头,脸红又不自知般,冷着神情说:“我腿折了。” “是啊。”咒灵跑了,自己把腿摔折了,怎么那么蠢,伏黑甚尔在心里想。 “你需要照顾我。” “哈?” 竹内春认真道:“去找间四星以上的酒店,我的腿不能爬楼梯,还有我要减肥,以后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些营养低脂的食物,谢谢。” 不等人说话,他企图转动轮椅离开他的视线,却因为操作不熟练将手指卡进了轮轴里,于是刚出的诊室又坐了进去——丝毫不浪费那点挂号费。 盯着小少爷身上的白绷带,没忍住伏黑甚尔笑出声,“这得算另外的价钱了吧?” 竹内春思索了会,问:“你很缺钱?” 这个主角挺好,光用钱砸没准就能完成任务,想明白后竹内春开心不少。 “钱谁不爱呢。” “所以你才去卖吗?” 大概是他说得太过平静,伏黑甚尔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敢置信的眨眼看他。 “如果缺钱的话建议不要做那种交易,很容易患病的伏黑先生。” “……” “回去拿上必需品,以后和我一起住酒店吧,一天一百万可以吗?十天你能拿到一千万,一个月不到你就能在东京买下几套房,应该比女伴给得要多吧?” “你在、说笑吗?” 竹内春费解的看着他,“我像在开玩笑吗?” 须臾用柔软的语气说:“算了,你就当我在包养你吧,如果这样你会幸福点。” 伏黑甚尔脸色漆黑,只觉这人脑子不仅蠢还有挺多毛病。 幸福? 神他喵幸福! 16 第4章 松手,否则 今日天公不作美,清晨开始下暴雨,京都的赌马比赛推迟到下周一举行,而找上门的咒灵大概是因为术师杀手的存在,消停了很多。 空气潮湿,伏黑甚尔冲完晨起澡,穿着宽松的浴袍懒洋洋的走到沙发上坐下,离他两米的位置小律春正艰难的做着俯卧撑,伤腿抖成了残影,肉乎乎的肚皮在空中颤巍巍的晃。 真是够会折腾的。 撑着下巴伏黑甚尔回忆起小律春说的那些话,心头一阵烦躁。 他向来只做等价交换的买卖,无论委托还是女人,小律春这样的究竟是人傻钱多,还是别有目的? 像一只不被人驯服的狐狸,伏黑甚尔戒备着这疑心这那,到最后黑沉的眼一眯,淡漠又平静的凝视着挥汗如雨的小律春。 “你这得练到猴年马月才能瘦下来?” 竹内春正数数呢,闻言干脆停下吱嘎作响的四肢朝他看去,“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没有。”男人淡漠的说。 “哦,好吧。” 竹内春又开始做仰卧起坐,伏黑甚尔被他的哼唧声扰得心烦意乱,像是故意的,闭上眼睛越不想在意越留意。 那清透的少年音和着窗台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吵得人浑身发起了热, 该死的。 他利着眉眼,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声音。 “你去哪儿啊伏黑?” 小律春虽然胖但骨架很小,一段时间的健身与营养餐确实让他瘦了不少,眼下坐在地上,浑身的冷白皮被潮热蒸得鲜红,仰头时隐隐露出点下颚线,脸上的肉少了些,露出一双隐隐看得清轮廓的眼睛了。 此刻那双眼睛又湿又红,看着他就像某种等待垂怜的动物,伏黑甚尔的眉宇狠跳了下,冷淡的开口: “洗澡。” “哦,那你快点。” 干什么,洗个澡都要按时报到?伏黑甚尔讨厌被束缚,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除了不堪回首的那些旧事,谁也拖不住他的腿。 却听见小胖子说,“看不见你我有点害怕,伏黑你快去快回吧。” 心头又是一跳,伏黑甚尔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脚进了浴室,门关得相当大声,竹内春却没感受到他的情绪般,在心里感激对方带给自己的启发。 只管塞钱就能得到幸福值。 不用走心,不用走肾。 这游戏体验简直杠杠的! 发出一阵傻笑,竹内春锻炼得更卖力了,但没多久他就累了,好想偷懒啊。 想睡觉,想吃冰棒,还想……重生。 全身的汗水经风一吹黏糊糊得惹人难受,皱起眉竹内春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浴室门口刚想催人,就听见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唰地他的脸更红了,连眼睛都在抖。 成年雄狮克制的嗓音如同一道鼓,又沉又重的打在他的耳朵上,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这些天黑得跟煤炭一样的脸是因为火气太重了啊。 大半个月过去伤腿复原,上门的诅咒也少了,竹内春顿感安心,夜里也敢一个人睡了,然而今天他被没有开智的诅咒惊醒后,发现伏黑甚尔不在身边。 磨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把低级诅咒祓除,又去搓了半天澡,堪堪躺上床便听见一阵动静。 地毯吞没了脚步声,但空气不会放过他的呼吸。 是伏黑甚尔回来了。 竹内春在漆黑中睁开眼,没有生气,一只低级诅咒尚且能通过留下的那些工具清除,相反他介意的是伏黑甚尔的态度。 出去怎么不报备一声呢?他又不会阻止,要是变成夏油杰那样……要是那样的话,就真的后悔都来不及了。 隔了几天,伏黑甚尔又摸黑出去了,竹内春从床榻上爬起来,睡衣一脱,里面竟早早穿上了常服。 他猫着身,悄悄跟了上去。 地下赌场乌烟瘴气,在一片吞云吐雾中他看见了伏黑甚尔。 身材魁梧的男人将手中红红绿绿的筹码扔垃圾般不要命的往桌上甩,动作豪气,结局却惨不忍睹。 没多久漆黑的眉宇染上阴郁,等手里的钱出去大半,对桌的脸快笑出花了,他终于失了兴致推开贴上来的女人,烦躁的说了句没意思后离了桌。 地下赌场设备齐全,中间是吧台,左边为舞池,右边是赌狂,两边各自人声鼎沸又互不干扰。 他似乎对这里极其熟悉,穿过人来人往的过道,走至吧台要了杯柠檬水,已是深秋,夜里气温遽降,伏黑甚尔却依旧穿着那件紧身恤衫。 竹内春躲在暗处,看见有男人上去搭话,却被对方阴戾的神情吓退,不久又有身材火辣的女性上前递酒,不复方才的态度,他的嘴唇边夹着笑,接过酒却没喝,而是倚在吧台上侧着英俊十足的脸说起了话。 忽然他黑沉的眼朝这个方向飘来,吓得竹内春立马蹲身,却又觉得自己在怂个什么劲。 他花钱请人救命,结果对方不老实守着还偷溜出来花天酒地,越想越不对劲,他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冤大头! 对啊,我为什么要怂! 倏地竹内春一把站起来,可吧台那哪里还有伏黑甚尔的身影,女郎也不见了,不出意外的话,一定——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不守男德的……”竹内春瞬间一个激灵,猛地转头。 黑发黑眸,唇角带疤,不是伏黑甚尔还能是谁! 他瞪大眼,脸上软软的肉随着身体一起抖了抖,白嫩嫩的看得人想捏。 “男德?”伏黑甚尔戏谑的盯着他。 “……难得你会来这里,我想说的是这个意思。”不对为什么他又怂了! “你不在酒店呆着跟着我干嘛?” 他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竹内春不爽了,眉头一皱,“是我给的不够多吗?” “哈?” “让你深夜耐不住寂寞出来找消遣。” “……你有病?” “我没病,我好得很呢。”竹内春抿嘴,忽然说,“你教我防身术吧。” 周遭实在嘈杂,伏黑甚尔凑上去用耳朵稍贴他的脸,眼神示意大声点。 竹内春愤怒吼出:“我要跟你学防身术!我会交学费的!” 伏黑甚尔满脸不屑,“就你这样。” 什么意思,他这样怎么着了?! 竹内春怒不可遏,“就我这样!怎么碍眼了吗?还是嫌钱不够多!” 舞池的音乐遽然停下,他的声音又急又响亮,惊得一片人回头观望,伏黑甚尔依旧那副懒散颓废的姿态,只不过眼神略沉,被注视的人不□□出冷汗。 大佬大佬,是个惹不起的大佬。 竹内春决定退而求次,让他遵守委托内容不要突然不告而别,结果后劲一疼,视野拔高了一半,他被人提出了群魔乱舞的地下夜场。 “喝水吗?” 竹内春有些害怕,瞄了他一眼,发现神情平淡看不出悲喜,小心翼翼地刚要摇头,对方就自顾自的从自动贩卖机里摁下牛奶,扔进他怀里。 “我不要热的。” “那就自己买。” “……” 烦。 竹内春讨厌喝一切热的东西,从前吃饭汤都少有喝完的时候,他皱着脸,死死盯着掌心里的热牛奶,终是恹恹的喝进了嘴里。 伏黑甚尔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低沉的嗓音怪勾人耳朵,竹内春朝他看去,就见人颓废的叼着烟,夜色下,火星明明灭灭映入他泥潭般的眼中。 “伏黑。”竹内春喊。 男人斜下视线,一脸有屁快放。 “你那样赌,底裤是怎么留住的?” 男人脸色稍黑,语气不爽道,“小屁孩懂什么。” “我马上要成年了。”竹内春纠正他。 伏黑甚尔不置可否,神情萎靡道:“辛苦挣来不就是为了花?” 但也不是这种花法吧,不等反驳,就见人摁灭了烟,丢进易拉罐,隔着半条街将瓶子稳稳投入了垃圾桶。 哐当几声在深夜里尤其刺耳。 他转头,鲜少那么温和的说:“小少爷,要不要合作?” - 被一点点抽空氧气的感觉竹内春不想再体会了。 屋舍漆黑,房梁、橱柜爬满了各色诅咒,它们像看盘中餐般紧紧盯着手无寸铁的少年,突然一阵阴风穿堂而入,伴随剧烈的尖啸,竹内春的腰杆被一头乌发勒紧,力道蛮横,挣脱了交缠在他手臂上的蛙舌与粘液。 头发卷着人一路朝墙壁上撞,破碎声如惊雷炸响,眼前的景致高速变化,直到浑身发黑的鬼影出现在眼前,它双手展开试图接住他的样子。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只见鬼影的腰腹破开一张巨口,獠牙无数,几乎想象到自己凄惨的死状了,竹内春绝望的闭上双眼,突然一道银光破开了黑暗,随着咚咚几声脚踏,腰上一紧,他被人扔到了安全的楼道间。 伏黑甚尔利落的拎着大刀,完全不像看不见诅咒的样子,他与咒灵打了数个来回,凭借怪力与敏捷的机动性,很快将它踩在脚下。 “箱子拿过来。” 竹内春惨白着脸,双手提着个牛皮箱朝他跑去。 这是几周下来他们“捕猎”的第8只诅咒。 伏黑甚尔口里的合作简直是把小律春特殊的体质当作了招财宝。 接过皮箱,伏黑甚尔毫无怜惜地将满脸怨毒的咒灵塞进去,这个空隙竹内春问: “你真的看不见?” 伏黑甚尔抬眼看他,语气平淡的嗯了声。 “那你之前……”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伏黑甚尔打断道:“我的五感比较敏锐,之前那只能用拳头砸到,其实是用了咒具。” “咒具?” “杀这些垃圾的工具。”他摸出烟,点燃后提着箱子要走。 竹内春喊住他。苍色月光下,他比之前更瘦了,一张脸软软的透着点婴儿肥,浑身狼藉,圆鼓鼓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惧,“伏黑我想休息。” “那你在这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他想说的不是这种休息。 等上了车,竹内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眉眼紧皱,几乎在车刚停时就惊醒了,一句话也没同主角说,下了车直奔酒店。 等伏黑甚尔把皮箱交到对接人手里,回到房间时他已经洗漱完蜷在床上了。 总统套房,一张床能塞下四、五个人。察觉到小律春情绪不对但伏黑甚尔没有管,脱掉衣服进入浴室,等洗漱完后就见人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双眼红得可怕。 伏黑甚尔:“……不睡觉干嘛,要还有精神再去杀两只诅咒?” 竹内春的眼睛慢慢变成死鱼眼,他死心了,没骨头一样扑倒在床上。 服了,主角哪是爱财如命,他简直视钱如粪土! 折腾了一个多月,钱跟流水般进入又流出,也不见幸福值涨那么一截,倒是在看自己出糗或狼狈时会施舍般给他一、两点。 【幸福值:29】 太痛苦了,太痛苦了,没忍住竹内春咬着被子发出一阵磨牙声。 “喂?”伏黑甚尔挑眉。 “……干嘛。” “哭了?” “没有。” 屋子完全黑下来,窝在沙发上的男人并没有闭眼,他盯着床铺上的那一团,等双耳捕捉到渐渐平稳的呼吸后才慢慢阖上。 接下来的几天没再频繁的外出捕猎了,合作的钱五五分成后,吃过山珍海味,闲来无事的竹内春随着他一起去了赛马场。 见人眼睛都不眨的一掷千金,竹内有样学样,避开他选了另一桩。 一轮赛事堪称度日如年,直到观看席传来欢呼或咒骂,竹内春惨白着脸,哆嗦着看向伏黑甚尔。 “你你你” “嗯?”男人姿态懒散,撑着下巴斜斜瞥他。 “你不是霉神吗?!” 竹内春输得倾家荡产,相反日常输家的伏黑甚尔挣得盆满钵满。 “那种东西,会信以为真的才是笨蛋吧。” 被说成笨蛋他居然无力反驳!竹内春心痛到无法呼吸,他决定回酒店缓缓。 “去哪?”伏黑甚尔问。 “祭奠我逝去的爱情。” 伏黑甚尔愣了下,如狼般的眉眼软顺下来,含着星点笑意的说:“早去早回。” “不回了!”竹内春嚷嚷着走远了。 回到酒店洗去汗渍,光着身子站上了体重秤。 161。 随伏黑甚尔上跑下蹿不是没有意义的,当然更要归功于他与各色鬼怪的斗智斗勇。 臭屁了会,竹内春穿上裤子,拿起手机发现毛利小五郎发来了后续资料,不过对方产生了怀疑,明里暗里在问他调查伏黑甚尔做什么。 竹内春刚要回复,来了通没有备注的电话。 “春春?” 是原主妈妈。 竹内春后知后觉想起他与主角两个月的雇佣关系马上就要结束了。 “是我。” 那头松了口气,急忙问他:“伏黑在身边吗?” “我刚和他分开。怎么了吗妈——老太婆?”系统别的没用,就特别爱在他脑袋强调这些有的没的。 那边显然更急切了,“春春你听妈咪说,现在快去找个地方躲好。” “具体之后再告诉你,你乖一点,千万不要出——” 电话奇怪的中断了。 竹内春盯着手机,疑惑的眨眨眼,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不会害小律春,那必定是愿意为他花八千八百八十八万日元请保镖的妈妈了。匆匆套上T恤,竹内春抓着手机躲进了床下。 几乎在他缩进床底的同时门铃响了。 总统套房贵就贵在一应俱全,像间小公寓。刺耳的铃声在房间里久久回荡,竹内春屏住呼吸,直到空气静下来,原以为人走了却又传来哐哐哐的巨响。 有人在砸门! 过了会奇怪的声音从破损的门缝里钻入。 “快开门呀~” “请问有人在吗?” “开门,快开门!” “嘻嘻,那我……进来了哦?” 竹内春浑身发凉,剧烈的心跳震得他头晕目眩,与此同时房门发出了一阵断裂的吱嘎响,许久或者只是十来秒,他从床板间的缝隙里看见了一双人类的脚。 “有人吗?” 那声音更近了,像五六岁的稚童,含糊不清间荡漾出惊悚的笑声。 他憋住气,握紧手机的手没一会浸出了湿意。 “我知道你在哪儿。” 说出这话时,空气寂静,那双脚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竹内春却觉一阵难言的心慌! 不敢眨眼,满耳都是自己的心跳,却听见它说:“找到你了!” 一张布满脓液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双眼瞪大,竹内春不敢在停留,他猛地朝后爬,怪物惊喜的大笑起来,能塞下五个人的大床被它一把抬起。 视野开阔了,怪物的身子宛如橡皮般伸展,长度与柔韧度完全是非人的水准! 腐烂的脸上长出四张嘴,争执起要从他身上那个部位下手。 竹内春面色惨白,趁它们吵得不可开交时逮住机会朝外冲,却被一道鞭条状的手臂甩手扔出,重重撞上墙壁! 胃部一抽,硬是吐了口血,竹内春瘫在地上,眼前渐渐发黑。 “居然敢偷跑!” “吃了吧,快吃了他!” “可是我想让他陪我玩……” “闭嘴,你们——” 毫无征兆的,怪物爆体而亡。 绿油油的血肉飞溅得满屋都是,竹内春离它近,几乎整个人被埋在了血肉中。 腥臭扑鼻,没一会就恶心得不停咳嗽,紧接着他的身体被一根布满吸盘的触手卷起,费力睁开眼,就见一只墨色的章鱼悬挂在天花板上,竟不知何时藏身在那的! 是诅咒吗? 这种东西真的是诅咒吗?! 身体被布满吸盘的触手紧紧勒住,衣服受液体侵蚀,慢慢碎成了布条,怪物大张嘴,竟是吐出了浓稠的粘液。 竹内春被液体吐了一身,已经感觉不到臭了,只觉得难受。 好热——好热—— 仿佛被剥光了扔在石锅上烘烤,身体被诅咒一点点拖入腹中,直到光线完全暗下来,他陷在一片漆黑中,周边布满咸水。 水面漫过头顶,像刺般冲刷掉他浑身的燥热,可灵魂深处的热没法根除,他难受的动了动,想要找寻一处冰凉,接着喉咙一疼,他没法呼吸了! 费力地睁开眼,就看见伏黑甚尔一张布满阴霾的脸。 理智只回笼了两秒,竹内春又被那阵热烧得失去了神智,粉红的唇吐出来滚烫的热气,没一会他哭出声,细碎的呜咽听得人心惊肉跳。 伏黑甚尔怎么也没想到,只眨眼的功夫他就把自己送到了诅咒肚子里。 察觉到异常,几乎不做停顿的抓住后领一把提起来,却被人趁机抱住脖子。 要知道小律春在诅咒尸骸里滚了一圈,又落入另一只的肚腹里,浑身腥臭不提,冰冷的粘液更叫人眉心猛跳! 脖子一湿,跟磨牙的奶狗一样在他劲间作恶。 伏黑甚尔谈不上多抵触,只是觉得麻烦。 他推开浴室的门,快速打开浴霸,三下两下将身上的人拔下来,对方却胡搅蛮缠,手被抓住了就用脚,白花花的一盘,硬成了挂件黏在他身上。 伏黑甚尔牙痒不已,他轻抵后牙槽,危险的警告起已经神智不清的竹内春。 “松手。” “小律春,现在、立刻松手。” “呜……” 小少爷只知道摇头哭,呜呜的哭声抓得双耳瘙痒,冷水冲刷下他竟出了一身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em极了q-q 没有信心的我因为大家的评论又复活了,无能报答只能码字为报了![飙泪码字中…] 17 第5章 真麻烦 尸骸堆砌的总统套房内,唯一干净的浴室中传出细碎的哭咽声。 看着身下不停喘气的少年,伏黑甚尔皱紧了眉头,把水开到最大最冷,不见丝毫怜悯的拽着人往浴霸下淋。 竹内春哆嗦了刹,被水糊得睁不开眼,只知道身体如同火烤般热得没完没了,在痛苦中恢复了些神智。 他抓住肩膀上的手,紧紧地,像是拽住一根救命的绳索,唇珠在冷水下哆嗦着却不减丝毫艳色。 “伏黑你帮帮我。” 软绵无力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搅得伏黑甚尔眉心狠跳。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帮你? 说得无情却合乎情理,竹内春挣开他的手,却无意碰到了他被水浸湿的胸膛。 滚烫一片,仿佛要烧着指头。 “我自己来!” 稀里糊涂的挣开了伏黑甚尔后,双腿软得直往地上滑,竹内春脑子里全是气,伏黑甚尔无动于衷的盯着他,面对如有实质的目光,真到了这步境地只剩下满肚子无法言说的羞耻与愤怒。 不能认输,绝对不能认输! 不就是一发的事情吗,我自己也可以! 竹内春咬紧牙,人整个往地上倒,冷水打湿了头发,铺头盖了一脸,只有一张殷红的嘴像溺水的鱼,不停呼入空气。 伏黑甚尔脸色黑得不行,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要做到这步。 不过一个委托人罢了,或许是竹内春哭得太可怜了,他不耐烦的将人抓起来,喊:“别乱动。” 浴缸盛满了水,被人提溜进去不到两秒又浑身无力的向下软倒,眼睛迷迷糊糊的,只知道一个巨大的黑影伏在岸边,磨砂般粗糙的手掌握在他滚烫的心上。 随着快要断掉的呼吸,天花板在晃,不一会世界蹦出一道光,又有更多的色彩争先恐后的涂抹了上去。 一阵扑腾,浴缸的水沸腾般溢出。 终于,浴室重归寂静。 何为羞耻竹内春已经没有神智想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睡觉、睡觉,谁也不能阻止他睡觉!! 昏天暗地的一觉,醒来时系统在他脑袋里放了曲凉凉。 一边跟着高唱,一边指控他:“你不纯洁了!” 不妙的回忆再次爬上大脑,竹内春哆嗦了下,强迫自己说:“这不很正常吗?” 男人之间互相帮助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正常吗?” “你又没有小gg,当然不懂男人间的友谊!” 系统沉默了。 忽略掉竹内春心虚的眼睛,他冷冰冰的语气确实让人信服。 屋舍漆黑,据系统的描述他昏过去后伏黑甚尔退了酒店,带他住进了一间公寓楼。 发了会呆,竹内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毛利小五郎的消息仍置顶在第一条。 毛利:对方真的是你哥哥? 毛利:从调查到的消息来看他并没有亲生弟弟,相反入赘伏黑后,有个一岁左右的儿子。 毛利:钱我只收一半,希望你不要做伤害他人的事情。 伏黑:放心吧 伏黑:我做舔狗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他 毛利:?? 删掉短信,竹内春打开了邮件。 后续的资料仅仅是之前的补充,除此之外提到了禅院是咒术世家,有严格的血统制度。 咒术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强大的招式或实力,最重要也最基础的——能看见诅咒。 伏黑甚尔说过他看不见。 竹内春瞬间醍醐灌顶,深觉这一定是伏黑甚尔离开家族成为术师杀手的缘由,只要化解这份执念,主角的幸福值岂不蹭蹭往上涨? 一下就看到了光明的未来,竹内春笑不见眼得在床上好一阵翻腾,末了爬起来给原主妈妈回电话,却收到条暂勿打扰的消息。 床上呆着无聊,竹内春开始在屋里到处转,没多久转到了厕所,对着镜子里已经不复当初肥胖的脸颇有成就感。 撩起上衣,可以看见微肉的腰肢和浅浅凹进去的脊梁线…… “你在干嘛。” 竹内春倏地放下衣服,做贼心虚的不敢看人。 伏黑甚尔瞥了他一眼,扔下皮箱后提着一袋子食材进了厨房。 气氛很尴尬,竹内春踌躇着跟上去,缩在门外试图攀谈,“这是你家吗?” “不是。” 伏黑甚尔头也没回道,高大的身影掩住了头顶的照明灯,一片光影分割下,摸过武器杀过诅咒的双手熟练的拎开肉罐头,挖出一大勺开始拌调料。 “去卖诅咒了?”竹内春看了眼皮箱,后知后觉想起他们还是委托关系,对方怎么能背着主人悄悄挣外快! 心里刚升起不爽却在对上毫无情绪的眼睛时瞬间如戳破的皮球,喃喃道:“我饿了。” “外面等着。” “哦。” 三菜一汤,颜色味道俱佳。 吃了一个多月的糊糊饮食,这一瞬间握住筷子时竹内春忍不住膜拜,对上他发光的眼伏黑甚尔扯了扯唇角,说着不留情面的话眼里却有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 “小孩子吗?吃饭还洒。” “我已经成年了!”竹内春横眉纠正道。 伏黑甚尔记得他十几天前还说自己没成年。 “那什么……昨天满的。” 餐桌上空气突然变得凝滞,许久伏黑甚尔没什么情绪的哦了声。 关于饭后的洗碗问题,竹内春想偷懒,但震慑于主角的脸色下,磨磨蹭蹭的抱起碗,没多久他蹲在一片瓷渣中被伏黑甚尔抓住手。 “故意的吗。” 竹内春道:“没……脚滑了。” 真是冤枉,厨房居然有一截台阶,他没注意多出来的那截,一脚下去就摔了。 伏黑甚尔盯着他,终于说出口:“你怎么这么蠢。” “蠢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哦,好像真吃他家大米了,竹内春慌忙改口,“吃了又怎样,要不我给你吐出来?” 伏黑甚尔冷笑一声,“行,你现在就给我吐。” “你说吐我就吐啊,我又不是你的……” 原本想说狗的,但他好像就是他的舔狗啊,最终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伏黑甚尔将人捉出厨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嗯?怎么不说了?” 他生得高大,无论体格还是力气生来就异于常人,此刻立在灯下,不仅挡住了光,还将满脸无措的竹内春拢进了一片阴影下。 怎么那么蠢? 他暗道。 五指不沾春的少爷,从未体会过人间疾苦,一生都顺风顺水,如果不是被人下了咒,他们绝不会有交集。 更何况他脾气向来不好,面对嘴硬的家伙更懒得管,在那种垃圾堆里成长至今,他的骨子里早已没多少温情,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撒手不搭理更何况眼前这名控制欲强的小少爷。 思及此他淡了说话的心情,转身进到厨房收拾起残局。 等竹内春摸过去时厨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站在门外,心虚的同时语气软绵道:“我下次会小心的。” “你别生气了,伏黑。” 伏黑甚尔偏头看他,想说自己生什么气,却在对上少年发红的眼眶时莫名沉默了。 啧,真麻烦。 主角头顶的幸福值颤巍巍的加了一点。 【39】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昨天头疼没能更新,有点短,抱歉了大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在好好睡觉 5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18 第6章 求振作啊宿主 夜里竹内春是被惊醒的。 鬼怪接触多了总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他摸出房间,主角正倚在沙发上看球赛。 竹内春略懂一点规则,坐下时伏黑甚尔看了他一眼。 怪气氛太安静,没多久竹内春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掐他的脸,嘶!好疼啊! 他啪地拍掉,世界再次陷进了昏沉中。 隔天,竹内春是在床底醒来的。刚醒还有些分不清情况,迷茫地盯着床上的伏黑甚尔,男人在他的注视下扬起一个笑。 “起来干活。” 他已经对主角的良心不抱希望了!竹内春哇哇哇的躲着诅咒的袭击,直到浑身狼狈,眼泪鼻涕纵横,伏黑甚尔才优哉游哉的提着武器过来。 混蛋啊好想把他踩在脚下啊!! 每到这时候,竹内春都要狠扑上去,一定要将人扑倒在地翻滚一圈,一起脏才肯罢休,结果伏黑甚尔身强力壮,除了第一次没做准备得逞后,后面无论他再怎么扑都像抱仓鼠似的踮起他的屁股,恶意满满道: “是不是又胖了。” “……” 靠靠靠!这个没有心的主角!! 当泡进浴缸中时,一脸升天的竹内春已经对主角这两字不抱希望了。 系统哭唧唧:求振作啊宿主! 没多久他发现没有咒灵上门了,不光是咒灵,像从前那样去闹鬼处狩猎也没用。 冥冥之中好不容易相连的线似乎要断了。 这天竹内春受命去超市买酱油,别在意他一个大少爷为什么会对伏黑甚尔言听计从,脑袋整日别在裤腰上,徒然间生活如此平静多少有点不适应。 在满货架的酱油前站定,竹内春茫然了,品牌纷杂看得他眼花缭乱不知道该选什么好。 有一道声音从后方说:“这个牌子的还不错,可以试试哦。” 天籁之音不过如此,竹内春双眼发亮的拿下酱油,转头道谢却哪里有人,暗道怪哉,走到收银台结账。 刚出商店,欢迎再来的铃声还未响完,他就被一群黑衣人圈圈围住。 来不及说话,刚买的酱油直接落了地,他被捆住手脚嗖地塞进汽车里。 身强力壮的黑衣人摁不住他,被脚踹着下巴疼得一阵抽气,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倒了一个又扑两个,最后实在没辙,对他说:“大少爷,夫人找。” 这句话后竹内春停止了挣扎。 “那你们有话好好说啊,干什么绑人?又不是□□学什么牛仔……” 黑衣人欲言又止,满腹抱怨在老大犀利的目光下吞进了肚子。 小律春那个暴脾气人人皆知,不愿意做的事情如何好说歹说,利诱相邀通通不管用,针对他除了暴力手段没别的能降服。 他被人扶起来,开始打量周遭,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套不出半句话,最后只能干坐着等,大概二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了一处住宅。 装修精致的小洋房外爬满了藤叶,因为常年照不进阳光,不像城堡,更像一处深陷灵异传闻的鬼屋。 推开吱嘎作响的大门,阴凉的空气贴着脖颈往衣里窜,竹内春哆嗦了下,刚要询问就见黑衣人快步迈进屋中,等也没等他。 竹内春总感觉不太对劲,可他说不上来原因。 脱下鞋,踩上老化呻/吟的地板上,七拐八拐的他们停在一处和房前。 “人带来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是。” 黑衣人脸上浸满冷汗,在竹内春的注视下双手抖成筛子,门开了。 不及反应他被一只巨手拖进了和屋,再回神满耳都是凄惨的哭叫与骨肉咬碎的声音。 竹内春满脸惨白,哪还有不明白的,他这个笨蛋又上当了! 再不敢停留撒腿就往外冲,木制的大门同一时间破开,无数只手如泼墨般拥挤着往外抓,仿佛竞速比赛,它们争先恐后的将竹内春视为奖杯,肆意破开房门,穿墙挡住了去路。 看着渐渐逼近的手海,竹内春紧忙摸进口袋,刀在,他还有一线生机! 他朝后退,直到被逼得贴紧墙壁,控制不住问:“你究竟是谁?” 成片的手海凝滞了刹,又恢复成涌动的姿态,不断靠近他,直到触及脚边,化成巨大的墨渍,凝出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 “我是谁?” 它的嘴仿佛被无数只手拉扯,所以发出的声音格外雌雄莫辨。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漆黑的墨影扭曲的在他身前辗动,又是抱头痛叫,又是低迷哭泣。 “我是谁……我是谁……” 竹内春暗道机会,抽出刀毫不犹豫一刺,墨影却如水般扑通掉了地,同时溅起的浪花溅到了竹内春腿上,一阵发麻的灼烧感差点让他跳脚。 鬼影不见了,自言自语的声音却还在看不见尽头的回廊上回荡。 竹内春紧抓刀朝前跑,可无论怎么跑走道就像没有尽头般毫无变化,他累极了,汗水浸湿眼睛,腿上的灼着感不减反增,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腿腐烂成了一团,深深白骨挂着暗红的碎肉,被无数细小的蚂蚁啃咬着。 忽然消失的手海从侧面的屋子里破门而出! 竹内春险险一翻,不及爬起来就被压住了身体,再不能动弹。 墨影褪去,露出半边完好无损的脸,小律春的记忆如泉涌般地在脑海里炸开,竹内春双眼滚圆,瞪着那张脸好半天回不过神。 “我是你的妈妈呀。” 鬼影如此说,接着展开血盆大口势必吞掉他! 竹内春浑身发麻,他的四肢被固定,逃不出那张巨口,生死一线间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原主爸爸不顾家里反对娶入门的情妇,情妇带着儿子,站立在被阳光暴晒的别墅门外,宽大的遮阳帽下一双狐狸眼闪着诡异的光,她牵着儿子的小手,对放学回来的小律春说: “欢迎回家,春。”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 “——噗通!!” 伏黑甚尔一拳砸开房顶,咒具从他手中如箭般射出,直直插入黑影体内,巨大诅咒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逮住时机他跳入屋子一把扛起已经吓懵的竹内春。 “不可以不可以,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黑影穷追不舍,如同发狂的斗牛蛮横的将木门、房梁撞碎,伏黑甚尔的速度却比之更快,在发觉走廊见不到底后果断扔开竹内春。 “呆着别动。” 说完抓起一根形式双截棍的咒具朝扑来的诅咒冲去。 在非与常人的力量面前,再大的诅咒也如纸般一戳就破,诅咒不甘心,它尖叫着朝竹内春冲去却被一棍打上墙,轰隆数十声后,堪堪停下。 “不……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它不死心的喊叫着,丝毫不惧伏黑甚尔的逼近,刹那间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整个屋子笼罩——是生得领域! 万万没想到这只诅咒在最后关头突破成了特级。 伏黑甚尔握紧游云,不见丝毫慌乱,眼里竟闪起狂热的光芒,他冲上去,不顾压迫狠狠一击! “特级?”像是某种取笑,居高临下的,完全不在乎生死般逼近。 “一堆垃圾而已。” 说着,神情冷酷的将其揍进了地底,诅咒试图反抗,但它的实力远在他之下,承受着天与束缚的猛攻,没多久颤着声音,疑似哭般向竹内春的方向喊。 “春……” “春……” 噗通一声,大量的污血溅满了整个屋舍,竹内春满脸空白的倚在墙角,被污血弄脏了脸。 是滚烫的。 血是活的。 眼睫在空中轻颤,忽然一道黑影笼罩住他,竹内春条件反射的抓着刀刺去,不到两秒刀落了地。 “喂。” 得不到回应,伏黑甚尔盯着他,察觉他的惊恐茫然,咬着不屑的笑说道:“废物。” 是吗,废物。 是吧,他就是废物。 可在遭遇袭击时废物却不顾性命的挡在了伏黑甚尔面前。 诅咒这种东西,就像垃圾一样永远清理不完,可就算是永无止境的祓除,伏黑甚尔也想要被人承认。 想要被那群他视为垃圾堆的人承认,想要被咒术界那群高高在上的烂人承认。 在遇见伏黑之前,他从没被人爱过,没有人呵护他、关心他,没有得到过维护。 在那处等级森严的别院深处,他就是一颗任人欺压的草屑,历经折辱心中发誓,可是没有奇迹,他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他终于出来了,说好的不再尊重自己与他人,所以肆无忌惮的取笑起怀抱善良的人。 为自己挡刀? 他笑了,说道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 这是竹内春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带着冷漠的俯瞰,平仄不露丝毫情绪的声音。他却忽然想起了伏黑甚尔仅穿浴袍坐在酒店窗前的样子。 他眯着眼看着窗外的大雨,嘴里咬着香烟,不抽只懒懒叼着,点点星火卷出云雾,模糊了唇边陈年的旧伤,烟雾下一双黑眸无悲无喜,就像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样。 静静看着他。 宛如看着一件什么也不是的物件。 戏谑的笑容是假的,做出的退让也是假的,他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与他而言除了洒脱一世,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他的双脚。 本该如此可竹内春偏不信南墙,他要将那密封的大楼撞出一道缝,透进去的光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他只要重生,只想重生! 竹内春足足昏睡了三天,醒来时他的双脚再次缠上绷带,对着守在身侧的杀手保镖说:“你怎么连背后的偷袭都没察觉?” 你那么厉害,到头来不还是孤身一人? “管你多厉害呢,还不得靠我。” 你一个人厉害又有什么用,总有始料不及的时候。 对此伏黑甚尔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听没听出言外之意,他似笑非笑的回了句。 “胆子肥了。” 19 第7章 真是双喜临门哦 一周过去,诅咒再没找上门,伏黑甚尔低头于未到账的尾款,“劳心劳力”伺候起竹内春的日常起居,然而没多久后者收到了银行卡冻结的消息。 联系不上原主妈妈,出院费是由伏黑甚尔垫付的, 在对方黑得可以用炭来形容的脸色下,竹内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未来会三倍奉还,结果……惨遭打脸。 “这就是你说的三倍奉还?”伏黑甚尔咬着烟,将晨间报甩到他面前。 顶着眼刀,竹内春嘴硬道:“不就是破产吗。” 伏黑甚尔呵笑一声,“不愧是少爷,既然如此剩下的四千四百万一步到位怎么样?” 竹内春生生噎住。 “不就是破产吗。”伏黑甚尔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屋里一时间静下来,竹内春心虚的拿起报纸抖了抖,黑体字加粗,上面赫然写着“小律集团股市暴跌,即日起将面临破产!” “其实你们是来折磨我的对吧?”他心情复杂的问系统。 “怎么会!!” 不理它的解释,竹内春自顾自伤感道:“打从遇到你我就再没快乐过。” 您的历史身心指标可不是那么说的呢!系统嘀咕,嘴上却殷切安慰着:“大大要坚强啊,这一切都是为了新生!” “呵。” “?” “我可以试着坚强,那这四千万的债务你能帮我还吗?” “……抱歉呢您在为难我胖虎。” “伏黑啊。”竹内春收起报纸,满脸沉痛,“咱们相处多久了?” 伏黑甚尔不给面子的打断:“抱歉,没有心不打感情牌。” “哈哈,”蒜你狠!竹内春心头狂躁不已,面上依旧冷淡的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 “你看我合适吗?” “……” “最近漫刊租借女友很兴潮啊,咱们四舍五入下,我做个陪聊给你打发时间你看如何?” 伏黑甚尔嘴边的烟抖成了雪花,“感冒了?” “说谁有病呢……之前不是一起猎过诅咒吗,剩下的不用五五分成,你自己拿着用吧。” “你那是什么施舍的语气?” “我有吗?”竹内春无辜的眨眨眼。 徒然一阵铃声响起,伏黑甚尔无视掉炙热的视线,面无表情接通电话后凌厉的眉眼渐渐松动,盖子合上他起身朝卧室走,没多久穿戴整齐的出来,离开时对他下了逐客令。 “收到尾款了,大发慈悲再留你半晚,明天必须离开,那么后会无期了小少爷。” 说完大门咚地关上,徒留竹内春一脸茫然的坐在沙发上,没一会他的手机也响了。 不用等到明天,一个小时后竹内春坐在了贴满封条的大别墅里。 久闻不如一见,被原主妈妈一个热情胸贴差点让他喷血窒息,好一阵扭拉两人终于坐在了空无一人又四面狼藉的客厅。 “春春啊,家里破产了。” 话题一来就这么沉重,大少爷该如何作答? 竹内春想不出来只能干干应道:“是啊。” “你好淡定哦宝贝,不愧是我的儿子。”女人一脸骄傲,转眼又说,“其实妈咪也破产了。” “……”真是双喜临门呢。 “你爸爸自杀了。” “??!” “未遂。” “……” “宝贝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竹内春想吐槽她说话大喘气,又想说伏黑甚尔是个不合格的保镖,那八千八百八十八万实在亏大了,但被妇人一把抱进怀里后所有话全吞进了肚底。 “那个女人我老早就嚼着不对了,她居然被你爸视为真命天女,疯了一样要把所有财产移到她名下,果然是被鬼上身了,还好你没事。” 保养得当的清秀妇人皱紧眉头,瞬时又软下眼拿手捏了捏自己儿子的软肚皮。 倏地她推开他,震惊脸:“春春你瘦了?!” 系统在脑里悄咪咪道:“妈妈的反射弧好长哦。” 竹内春木着脸无话可说,他在妇人叨叨絮絮的关心下浑身僵硬,许久才鼓起勇气推开她,“妈、老太婆我要去洗澡了。” 小律妈妈不舍的松开儿子,手上还不忘捏捏白腻腻的软肉,“去吧去吧,记得好好享受大浴缸,以后你只能睡妈咪的小公寓了。” “……知道啦。” “春春。” 竹内春应声回头。 “虽然破产了但学还是要上啊,毕竟钱都缴了百来万,哦对了,你和伏黑有那个过吗?” 面对他的茫然,小律妈妈迷惑又震惊,“你这不开窍的样子怎么跟以前一模一样?难道伏黑比不上崇?” “不应该啊,你爸见着人都走不动路,崇那样的高中小男孩……” “等等,什么叫我爸见着他都走不动路?”竹内春心头徒然生出股不妙的预感。 小律妈妈眨巴眼,风轻云淡的扔下一地惊雷,“他跟你一样是gay啊。” “哈?”别问,问就是三观震碎。 “诶我没告诉过你?” 某种程度上心底善良又神经大条的小律妈妈学起十来岁的高中生敲了敲自己的头。 “你不是我亲生的哦。” “因为你爸根本不行啊,我们两家联姻后没多久就分居了,直到家族利益耗尽,那女人又恰巧出现才顺利离婚。别担心宝贝,不管怎样你永远是妈咪最爱的心肝。” 这话在竹内春心里跟拍拍屁股就走人没什么区别。 分开前,小律妈妈颇为惋惜道:“那八千万算是亏了,原本还想让你体验下世俗的滋味,崇君的话……春春,以后在学校离他远点吧,咱家现在高攀不起啊。” 这句高攀不起竹内春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从几十万的软床里躺上硬邦邦的木板,从能塞下六个人的豪华镀金大浴缸辗转到站两个人都嫌挤的卫生间,等被老管家最后一次豪车送进粉色校门时,他终于悟了。 私立樱兰学院是有着“一门第、二是钱”的超级贵族学校,早前说过,小律春是个脾气不好的富二代,体重在一片严苛要求自己,独爱私教保养的公子小姐中属于超另类,而他大手大脚又爱逞能,学校跟班不少,但都是在有资本的前提下。 所以当按照系统提供的班级信息,坐进了犹如高级接待室的教室时,四面的闲言碎语犹如浪潮将竹内春团团围住。 “说好的我来当舔狗,却被迫上起贵族学校这事怎么想都是系统的错。” 承受着竹内春面无表情的言语打压,系统嘤嘤哭了起来。 能在这里就读的皆是日本各个阶层的高门子弟,小律家破产的消息几乎一夜之间人尽皆知,所以谁都没料到那个无脑胖子会瘦下来,更是不知羞耻的再次坐进教室里。 议论声一直到一个身影坐下后才消失。 读书不是竹内春的本意,他会来学校完全是应了原主妈妈的心愿,而除灵委托结束后伏黑甚尔再想接近只能靠钱。 破产了没关系,只要人还在他必定让他插翅难飞! 至于后会无期? 呵呵。 他问系统:“你会计算人体数值吗,比如体能、耐力,比赛的成功率。” 为了不让宿主嫌弃自己,系统卖力表现,“当然可以了!就像你前面的那位少年,身体素质……宿主你一个拳头都扛不住诶。” 竹内春沉默了,他趴在课桌上迷迷糊糊的想,最好是你说的那样,否则…… 否则什么还没想出来就被一个狠撞揭翻在地。 屁股墩撞地,疼得他倒抽口冷气,这下不只要杵拐杖了,还得垫着脚走! 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金发怀抱兔子的男孩紧紧抱着高大的前桌闹着要吃蛋糕。 奇怪的是周边的少爷小姐们没一个露出惊讶、鄙夷的表情,甚至有不少女生眼冒红心的盯着他们,紧紧相拥低叫不断:好腐好腐! 好腐? 竹内春迷惑不解。 高个少年毫无压力的拖着身上的男孩,面无表情的抚起竹内春的课桌,接着拉起他说了声抱歉。 身上大闹的男孩徒然止了声音,像小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竹内春,半响道:“这谁啊。” 铦之冢崇如实回答:“春。” “诶诶诶?”埴之冢光邦跳下来,绕着他转了三圈,“小律秋的哥哥怎么瘦了?!” 铦之冢崇看着竹内春,硬朗的面容带着不同于年纪的沉稳,“他请了病假。” 无形间解释了所有。 “这样,是崇的发小啊,那他现在还和以前一样吗。” 空气突然变得宁静,在一声低低的应答下,竹内春终于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足足高了他三颗头的少年,正是原主妈妈口里那个高攀不起的人! 而原主是个gay! 他暗恋发小又不懂藏好自己的情绪,被旁人知道后自顾自闹起冷战,便宜弟弟趁机“插足”,硬生生抢走了两人尚能维系住的友谊。 竹内春整个人都麻了,忽然被铦之冢崇的一句话将神游天外的他拉回了现实。 铦之冢崇淡漠着脸,少有这么多话的时候。 “你们留校玩笔仙那次,我看见了。”除了光邦,谁也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关心。 “你胆子一向小,以后还是不要勉强自己玩那些东西。” “可以的话稍微……离小律秋远一点吧,春。” 作者有话要说:  捉下虫 20 第8章 原始与理想 铦之冢崇说让他离原主的便宜弟弟远点,可自从后妈死了,原主爸发疯进了精神病院,小律秋就如人间蒸发般再没出现过。 “春春……” “春春!” 竹内春回过神就看见小律妈妈拿着发焦的锅铲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下一秒额头贴上一只湿漉漉的手。 “出什么事了吗春春?” 竹内春张了张口,最后只是笑笑,“我来帮忙吧。” 他的厨艺比起十指不沾春的前富太太还算有得救。接过烧焦的锅铲竹内春俯在盥洗池用钢丝球一点点刷,费了点时间让它恢复原貌后,擦干水渍开始炒菜。 小律妈妈抱着手立在橱柜上看他,竹内春假装不知道,等炒完三个菜后后背都湿了。 “虽然瘦了,但还跟以前一样爱出汗。”小律妈妈抽出手帕,给他细细擦过后端起菜坐上了餐桌。 公寓很小,虽小却被妇人布置的温馨十足。 客厅的窗台上摆放着新鲜的花束,娇艳欲滴的不像要入冬的样子。 “你最近是不是去赌场了?” 夹菜的手一顿,竹内春抬眼就看见小律妈妈如初的神情,迟疑了会老实点头。 “身上有钱吗?” “有。”他解释,“之前跟伏黑合作过,想靠这笔钱做点事。” 小律妈妈没说什么,脸上是欣慰的笑,眉眼温柔,伸手又夹了几筷子菜到他碗里。 像平常人家的慈母,丝毫看不出富家太太的做派,饭间东拉西扯了阵直到深夜各自躺进房间。 他确实在赌,不过是做有把握的买卖。 通过系统的验算,无论马还是球,只要可以验算的投入的钱十拿九稳能狠赚回来,但这样的收益到底不长久,在发现前桌只是把小律春当做朋友后,竹内春虚心请教了下,对方便给他介绍了一个人。 凤镜夜虽然只有17岁,比原主小一个年级,但丝毫不妨碍他手里揣着日本股市数个点,头脑聪明十分精通计算,这大概就是高度的不同吧。 普通人终其一生也难达到的教育水准。 对方看在铦之冢崇的份上愿意帮忙,说了几个稳定的股点,教他什么时候该出什么时候买入,有了这笔稳定收入,竹内春稍微安心了些。 等积攒了第一个一千万他没有去找伏黑甚尔,而是开了个新账户交到了小律妈妈手里。 “给我的?” “嗯,看你一直在忙着公司的事,虽然不多但想帮点忙。” 自从破产后,小律妈妈一直在筹备东山再起,没日没夜跑项目,联系从前结交的人脉,显而易见雪中送炭的终究少。 无法形容小律妈妈的神情,回过神竹内春已经被她抱进了怀里,浑身僵硬着直到滚烫的热意打湿了肩头,耳边回荡的全是妇人欣慰又开心的叨絮声。 啊,其实这样也不错。 竹内春觉着体味一下亲情也没什么不好,但系统却不认为,总是明里暗里提醒他不要忘记正事。 又一个新年。 算起来的话,这是他死后经历的第四个年头了。 被小律妈妈赶出厨房后,竹内春伏在窗台上,吹着冷风与系统说笑。 “我的尸体该烂了吧。” “按照时间来看确实呢,但是我们有让一切重头的能力,所以宿主大大不用担心~” 系统一如既往说着活泼的话语,在漆黑的空中升起烟花那瞬,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在他脑海里大声说道:“新年快乐春春!” 像摘了玉米又掉香蕉的猴子急忙补充:“是竹内春哦,不是小律春!” 竹内春哑然失笑,眼里流露怀念,他已经好久没听人这么叫过自己了。 年一过,他如小律妈妈希望的那样考了所不好不坏的学校,这样的成绩却惹得妇人满脸都是幸福的光。 “我儿子真出息!” 这是小律妈妈最爱说的话了。 大年那一晚竹内春没有老实呆在家里,相反他偷溜出来拿着礼物去找伏黑甚尔了。 显然杀手是不可能固定呆在一个地方的,那处残留着他们生活痕迹的公寓转租给了别人。 意料之中的事情,竹内春并没有多失望。 礼物送不出去又不想傻兮兮的带回,便在大街上随手送给了陌生人。 过了段时间他靠积攒下的钱买了私家侦探,二十四小时获取伏黑甚尔的踪迹。 他们只短短相处了两个月,可竹内春却对他有着极其深刻的认识。 要耐心一点,用软脆的榛子壳去打破那面厚墙。 接到对方受伤的情报时竹内春正在大学的阶梯教室。 已经入春,冬季却仍有残留。雪露渐融,天地在一片阴霾中,没多久下起了绵绵细雨。 他穿着盘口羊毛外套,脖颈上围了圈毛茸茸的米驼色围巾,白净的休闲鞋踏进一片泥水里,撑着雨伞停在浑身是血的猎物面前。 拜对方所赐,他学会了等待。 从前竹内春是最没有耐心的那一个,喜欢偷懒,各种意义上的偷懒。时常冷着脸不想做表情,也不愿多说话,因而造就他总是分不清场合的暴言。 排球社的前辈们迁就他,大魔王及川彻不会百分百配合,甚至出于逗弄的心情老会拿这点特殊刺激他,但最后都会玩笑的将人捆进怀里揉乱头发。 而班级里流传着他可怜的身世,所以直言直语也总能被轻易谅解。 少年人心中颜既正义,更何况他本身也不坏,托一张讨巧的脸,总有人嬉闹着要惹他脸红。 目光清澈,鲜红在白皙的肌底上如花开般蔓延,单纯的样子是长大后再不会有的。 这是伏黑甚尔醒来时看见的画面。 小律妈妈的工作室渐渐步入正轨,开年后他们搬了家,虽然只是从简陋的小公寓搬到了设施齐备的大公寓,比不得过去金碧辉煌的别墅。 如同某种执念,小律妈妈全身心投入进了工作中,家里再难见着她拿锅铲跳脚的样子。 “渴吗?” 竹内春捧着温水杯,使了点力把人搀起。 伏黑甚尔的眼睛比从前更深了,仿佛泥潭般被各种纷杂的色泽充斥,可随着闭上再睁开,里头就只剩一片死水般的静。 他对这个意外没有作过多的表示,喝过水后唇色红润了些,瞄了眼身上的绷带,如从前那般惹怒这个小少爷。 “手法半点不见长。” 竹内春也不堪示弱,“辛苦挣那么多还没命花,你这是何必呢,小可怜。” 小可怜三字咬得极轻,言语上的不屑,那张乖巧的脸却半点轻视也没有,伏黑甚尔笑了声,懒洋洋道。 “嘴巴还是那么欠。” “彼此彼此。” 仅仅半年,两人却分别成长了不少。 竹内春更瘦了,脸上的婴儿肥变成了圆润的瓜子脸,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像林中的鹿,站在开放式厨房,身上穿着灰白的家居服。 屋里暖气足,他赤脚踩进水渍里,秀气的眉微皱,没一会松开,开始搅粥,伏黑甚尔没有表情的看着,直到热气腾腾的菜端到面前来。 “你这样子很容易死的,小少爷。” 竹内春看他一眼,哦了声,接着嘴欠:“看见阿猫阿狗我也会救,别自作多情啊。” 再次被比喻成小可怜伏黑甚尔终于露出不耐的神情,没一会眉头松下,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吃了口粥。 “难吃。” “那你快点好起来。” 像是某种许肯,第三天伏黑甚尔腰间系上围裙,高大的身影俯身在厨房洗菜。 “真好吃。”竹内春毫不吝啬他的赞美,因为吃到满意的食物,眉眼弯成了一道月牙,看着十分傻。 伏黑甚尔沉默着,摸出兜里的烟盒,香烟干巴,淋水后又皱成了一团,没法用了。 他盯了会,转手扔进了垃圾桶,和着一堆生活残渣进了回收车的嘴。 那之后他开始吃糖果,竹内春时常抱着课业坐在客厅,地上没地毯,不怕冷的坐着,一双眼苦仇大恨的盯着课题,一会翻资料,一会将柔顺的头发抓成鸡窝头,伏黑甚尔亲眼见着几根黑亮的头发从空中飘下,最后落在他的脚背上。 电视的声音吸引不了注意,他利着眉头,十分烦躁的喊住他:“你怎么那么蠢。” “哈?”竹内春不敢置信,满眼都是课题摧残我,你居然还在这说风凉话。 伏黑甚尔移开视线,语气冷硬,“有那么重要?” 学习有那么重要? “不然呢?完不成课业影响学分,毕不了业我喝西北风去?你以为都像你……” “啊真是抱歉。”伏黑甚尔摁灭了电视,盯着他面无表情道,“我没怎么读过书,算起来是个文盲呢。” 屋子沉静下来,没多久伏黑甚尔进了房间。 他们睡在同一个房间,等竹内春写完作业,进房间休息时发现屋子漆黑,伏黑甚尔没开灯,可能是睡着了。 尽量动作小声点翻出换洗衣物,等洗完澡出来,已是深夜。 小律妈妈终于突破了不归家的总时长,吞了口凉水,竹内春进了卧室。 房间不大,单人床其实能挤挤,但何必呢,那会八千八百万对方都让他睡地板,总不能因为一个伤患的原因让其睡床吧。 盯着伏黑甚尔头顶42的幸福值,纠结了会,他还是开了口。 “伏黑。” 没人应,但杀手怎么可能毫无戒备的睡着。 “伏黑,你上来睡吧。” 夜里静,竹内春清晰的听到一声笑。 不明含义,他也不想懂,话也说了人来不来他管不着。 身体往里面辗了辗,许久后,都快睡着了身侧忽然陷下一个洞,一阵窸窣后他被人摁住肩,粗辱的撬开了嘴。 湿热的舌头像蛇一样卷过口腔,最后一点甘甜被人蛮横汲取后竹内春终于回神了。 怎、怎么回事? 睡衣被撩起半截,等布茧的大手握在腰上,紧抓他后方浅浅的窝时浑身一震。 “你干嘛?!” “不是你想吗。” 男人不带怜惜的将他压在床上,力道野蛮,竹内春反抗无效,平整得躺在床上仿佛一条任人宰割的鱼,伏黑甚尔在他上方戏谑着说。 “报答费。” 接着不等人说话一口吻住。 布满胡渣的脸,毛茸茸的刺得人难受,竹内春的推拒成了邀请,乱踹的脚被大力分开,睡衣一路下滑,滑到了床底,热气肆无忌惮的卷了一室,男人有力的手将浑身汗津的他捞起。 趴俯着如同一只雄狮,竹内春在那方滚烫的天底下满脸鲜红,眼神无措至极。 没控制住伏黑甚尔在他耳垂下撕咬,惹来一阵颤抖,竹内春哭出了声开始疯狂推他。 “滚开!” “呼……” “我不——嗯!” 渐渐酥麻席卷神经,抗拒成了欲语还休,可事情不该这样发展! 竹内春猛地翻身,抓住枕头狂砸伏黑甚尔。 “我要的不是这种!” 他要的绝对不是原始的冲动,他要让伏黑甚尔主动打开心扉,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满目疮痍还是绿水白云,无论哪样都有一块温暖地让他进去栖息! 他分明要的不多,却十足理想与贪心。 伏黑甚尔不再靠近,黑夜里看不清表情,从声音来听平仄得不含悲喜,他仿佛看尽了世间磋磨,回忆起接手这个委托时,送到手里的有关小律春的生平。 “你救我。” “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21 第9章 你闹够了吗 床上再无动静,直到竹内春抖着声音说:“我想更了解你一些。” 伏黑甚尔有些啼笑皆非,接着又听人说: “你就当我有病吧。” 许久没得来回应,直到耳边传来穿衣声,他急忙爬起来,“你要去哪儿?” “干嘛?又要跟踪我?” 心头一跳,竹内春掩饰道:“怕你丢下我去寻快活。” 男人嗤了声,漆黑里低沉的嗓音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 “买烟。” “不是不抽了吗?” “小少爷,我有说过要戒烟吗?” 竹内春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没有这回事,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什么?” “控制欲。” “才没有,我、我只是担心你……” 伏黑甚尔不想再扯,浑身燥热只想出去透透风,他催促道:“要去就赶快穿衣服。” 竹内春哦了声,屋子暗他翻不到衣服,喊人开灯。 那边隔了好久才动作,等光亮起,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一件外套罩了头。 三月的天晚间有些冷,路口只有一盏灯,遥遥看去光线昏暗照得四面更显幽深。 买到烟,伏黑甚尔蹲在便利店外一根一根抽起来,没多久烟头在脚边堆了一地,吞云吐雾中淡化了唇边的疤,看上去少了些阴戾,更像一个英俊又有些困顿的社畜。 在人又点燃一根时,竹内春终于忍不住打断:“伏黑,抽多了肺会变黑的。” “啧,读书人真是不一样。”伏黑甚尔瞄他一眼,指中的烟终是没有送进嘴里。 “才不是。”竹内春皱眉,“你平时看那么多电视究竟看到哪里去了,这是生活常识好吗。” “抱歉呢,我这个人看待生命就像看待脚边的烟头,全是垃圾,无论是谁的。” 竹内春觉着伏黑甚尔这人非常执拗,脑子里一根筋全扎满了结,像个愤青,但有时候又一副万事不过心,大手大脚得叫人心惊胆战。 这种人究竟为什么会有小孩。 连自己都不爱的…… “伏黑,你有爱过人吗?” “……” 清晰地看见男人指间的烟抖了刹。 “不说话就是有了?是什么样的女性?可以给我讲讲吗?” “喂?” 随着一声催促,伏黑甚尔却侧过了身,面朝漆黑的街道,便利店如白昼的灯光将他的头发、肩膀照得分明,背部略佝偻,他哑着嗓,没有感伤却十足寂寞,“不想说。” 竹内春大致猜到些,走过去蹲到他旁边转移话题,“算了那你给我说说那道伤疤吧。” 他身上的伤多了去了,并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斜眼看他,如狼的痞气又出现了。 “哪条?” “嘴边的。” 今晚沉默的次数似乎格外多,伏黑甚尔又摸出一根烟,这次竹内春没有阻止。 仿佛陷进了某类怪圈,满眼阴霾,如化不开的九月暴雨,整张脸不复萎靡颓废,全是剑拔弩张的戾气。 香烟在他结实的指骨上反复辗转,如同说别人般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垃圾,哪像你,从小锦衣玉食没过过苦日子……” “有的。”竹内春打断他,“苦日子是有的。” 他回忆起小律春的过往,“爸爸不喜欢我,妈妈工作忙老不在家,后来他们离婚,后妈带着弟弟住进来,那之后我的体重开始猛增,控制不住的想吃东西,然后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好多人在背地里说我像颗球。” “最好的朋友也疏远了,我能做的只有用钱买人际,那样在学校才不会显得可怜,但一点都不快乐,后来有人说去玩笔仙吧。” “你去了?”伏黑甚尔问。 “去了啊,结果鬼谁也没找就找上了我,后来又听人说可以用恶鬼压制小鬼……” “你又信了?” “不然那八千万你怎么拿到的?”竹内春瞪他,惹来对方一声笑。 “没有别的方法了啊,妈妈见不着人,爸爸也神叨叨的请来各种大师——硬要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看着他,一张瓜子脸被冷风吹得发白,但唇是红的,黑白的眼也是柔软的,年纪不大却对死亡这个话题颇有感悟,仿佛真的经历过一般,认真讲给他听。 “好后悔啊,除了后悔我想不到别的了。” 也不知在说自己多一些还是小律春,他蹲在伏黑甚尔身旁,将他手中反复摩挲的香烟拿过来,轻轻抵在唇边。 不抽,而是侧头看他,刹那间不同于以往的艳丽在那张乖巧的脸上绽开。 “你会后悔吗?” 伏黑甚尔愣了数秒笑出声,满脸不以为意。 竹内春静静看着他,然后说:“我想听你的过去。” “怎么那么烦。”男人挑眉,狮子的野性这一刻却像极了逞凶的猫。 “一点点也不行吗?好歹我在你身上花了近一个亿,还救了你一命,做冤大头也至少死而无憾点吧!” 竹内春有些气恼,不介意间流出的委屈令人哑然,许久伏黑甚尔轻飘飘道:“我生活的地方和正常世界不一样。” “就像你可以看见诅咒,而我不能。我生活的世界以看得见那些东西为界限,一层一层筛选,把人当商品一样明码标价,至于无用的无论是谁都能上去欺辱。” “烂透了,全是一堆垃圾。” 注意到他一直将过去形容为垃圾,踌躇了会问:“伤是那时候留下的吗?” 伏黑甚尔平静着脸,淡漠道:“被一群仗势欺人的猴子关进兽笼。” 他笑,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小少爷,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很遗憾没有生出半点后悔。” 更多的只有对这个世界的不甘与恨。 他拿走竹内春手里的烟,摁灭后扔进了杂草地,冲人说:“赶紧回家吧。” 竹内春一步一个脚印跟在他身后,一会抬头看幸福值一会低头看影子。 洗漱完已经凌晨了,二人各自躺下,可竹内春却失眠了,他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好久对着黑暗说: “伏黑,我想对你好。” 没人回应,大抵是懒得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听着自己猛烈的心跳声,竹内春红着脸埋进了温暖的被窝里,没多久他睡着了,朦胧中听见有人说了句什么,可惜没听清。 第二天醒来,伏黑甚尔消失了。 半点不给他刷幸福值的机会。 竹内春一如既往往返在学校和家,只不过他进赌场的次数变多了,不光如此,五花八门只要能赚钱的他都会试,没多久有关他“赌神”、“从未失手”的名号越传越响。 而挣来的钱竹内春加倍砸在了私家侦探上,然后总是装作偶遇的样子与伏黑甚尔碰面。 对方的态度初时还算过得去,有意无意的碰面多了像是反应过来般态度愈渐恶劣。 像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盯着人问:“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步?” 如同初遇那会说着相同的话——没有谁会对一个陌生人无理由好。 可他哪里能懂竹内春煞费苦心的原因,就算告诉了,对方也只会轻蔑的说:“关我什么事?” 正式入夏前下了一场细雨,空气湿润,皮肤变得黏潮不已。 竹内春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乌黑头发下两截耳尖却控制不住红成了一团,他穿着薄卫衣,干净得像五月天外破土而出的嫩芽,伏黑甚尔却不带半点怜悯将人抓进狭窄的洗手间,轰的关上门。 “说,你到底想干嘛。” 被人桎梏着双手却不见慌乱,反而不带半分迟疑道:“我想让你感到幸福。” 如同听到一个冷笑话伏黑甚尔不留情的轻嗤,黑沉的眼却狠狠颤动了下,他紧盯着他,嘴里半点不客气。 “找私家侦探跟踪,阻止我和别人交往就是你说的让我幸福?” 竹内春抿紧嘴,半响抬眼看他,如同某种小动物湿漉漉的惹人亲吻。 “我找不到你。” “也不是要阻拦你和别人交往,”他认真将知道的消息告诉他,“餐厅外的那位夫人开得都是些空头支票,真正掌管财权的是她的……” “所以这就是你跟踪我的理由?”伏黑甚尔再次强调。 显然他在怀疑竹内春的目的,除了对方的性取向,他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竹内春也明白,所以干脆如他所愿,可脸却不受控制的红了,他结巴道:“我、我……” 男人挑眉,“什么?” “我……”像是鼓足勇气,一张瓜子脸熟透,双眼透亮得如雨后晴空。 但眸光深处是平静的,连半点多余的涟漪也无。 “喜欢。想对你好。” 隔间一片寂静,伏黑甚尔浑身僵硬,大脑嗡嗡的,比祓除特级诅咒时更为躁动,他想笑却连牵动嘴角发出一丝耻笑都做不到,指骨松了紧,紧了又松,像是被禁锢住了四肢,许久才松开他。 没有戏谑的言语攻击,只是平静的摔门离开了。 满是伤痕的野兽该如何让他信任会被人爱这件事? 又该如何让他相信幸福是会再次降临的? 竹内春不懂,他只能用最笨的方式,像系统说的那样追逐在人身后,捧起他似真似假的心。 伏黑甚尔从无视到又开始拿玩笑,用那副万事不入眼的欠扁样说他。 “抱歉呢,我对男的不感兴趣。” “别了你做的那东西能吃?” “回去乖乖上你的学,别学我到处赌。” “烦不烦?” “一点伤不用你管。” “小律春,你闹够了吗。” 竹内春回到家,将特意买的药和努力熬了数小时的汤通通倒掉,他茫然地瘫在沙发上,耳边是系统心疼的安慰声。 没有希望的事情再怎么努力都不行啊。 可他没有放弃的选项,这是重生的唯一方法了。 屡屡受挫不是没有怨气的,所以他减少了去找人的次数,私家侦探依旧养着,时不时会受到伏黑甚尔昼夜颠倒的日常报告。 他与形形色色的人从宾馆出来。 他又接了任务。 杀人或者祓除诅咒。 他受伤了,被人埋伏。 他狠赚了一笔拿去赌了,血本无归。 他不喜欢喝酒,因为喝不醉。 他很随便的与人交往亲密,却永远不会把心随便的掏出来。 他喜欢熬夜,睡不着会一直开着电视,什么都看最爱的还是球,输了也会生气,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过后又是一幅世界不留我的颓废样。 他有一个儿子,但从没回去看一眼。 他是那种随时会消失的人,像《海上钢琴师》的1900。 他不善良,甚至毫无亏欠的做着恶事,从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于非命,如同报复世界一样报复着自己的命运。 伏黑甚尔,提起这个人的名字,他就感到无力。 究竟为什么惆然竹内春不太想深究,他要活的轻松些才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为了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吊了一天水烧退下了,还有点小不适但完全欧克,谢谢大家的鼓励作者我正朝码字机转化!(啪啪键盘啪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之雪3瓶 银发天然卷都是好人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第10章 这个就行 很久以前竹内春读过一本书,开篇的第一章叫做“在平平无奇的一天发生了意外”。 这个时候的他远没有想那么多,从实验室搭乘公交,一路停停走走,秋光烂漫。 头顶的时间显示为下午三点,后车镜倒映出三两乘客的容貌,随着颠簸终于停在了他要下的站。 下车前因为好心帮人捡了散落的苹果,对方送了他一束花,很小一束,但包装得秀气,是和小孙女一起去公园摘的。 他笑笑,把花放进一叠书本上道了别,公交渐渐驶远,热浪扑面,这份真实的炙热时常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才不是在做梦呢,是真的能重生!” 系统纠正,并激励他重振雄风。 被吵得头疼,竹内春打岔:“放首音乐吧。” “大大要听什么?不是我自夸,M130717可是万能小曲库哦~” 竹内春笑,“爱情买卖。” 说来奇怪,明明他从没接触过中文却对此类东西感到熟悉,特别是歌曲。 在系统欢快的应答下,脑内响起了前奏,谁能想到一身白衬衣,学院风的忧郁青年脑子里居然在放这种流行口水曲。 竹内春眼里含着笑,进了公寓的电梯,摁下八楼后空出一只手去摸钥匙却突然发现手机忘在了实验室。 他顿了两秒才将夹住裤兜的钥匙扯出,一会的功夫电梯稳稳停在了八楼。 楼道安静至极,耳边却响着脍炙人口的歌词,没有一丝阻碍的打开家门,脸上的笑容却一瞬间凝固住了。 他像具不能动的尸体,眼睛都不敢转的僵在原地。 血,全是血。 入目的不再是银白色的大理石瓷砖,座椅杂乱显然经历过一场争斗,从蜿蜒的血迹一路向上,书本落地,朴素的花啪地落入一片狼藉里。 那瞬间他的脑海只剩寒风凛冽的啸声了,世界在刮风,歌词被卷成了一串怪音,腿软的跌在地上,努力几次才朝小律妈妈爬去。 触及到微弱的呼吸时,光亮重新聚焦在那双迷茫的眼里,竹内春抖着手把人抱进怀里,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快去医院,手机呢手机在哪?打电话,叫警察,啊救护车呢!快—— 他吓得脸都白了,满脑子囫囵的分不清东西南北,白衬衣全是肮脏的血迹,又一次借力爬起时一只手徒然拉住他的衣袖。 “春……” 几乎这声叫喊出来的瞬间竹内春落下了泪。 他啊了半天,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春、”小律妈妈艰难开口,一双眼隐隐翻白,“好好读书,平凡点没有什么,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做了小蛋糕……在、记得要吃掉……” “我”竹内春渴望着时间倒流,又茫然无措事态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他拼命抱紧小律妈妈,连同呼吸都在颤抖,啊了半天,像只只会哀鸣的幼兽,无能为力的任由怀里的人远走。 “我知道……”小律妈妈轻晃着他的衣袖。 “知道你不是、不是春。” 在竹内春僵硬的四肢下,她噎气前说出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的……善良啊,永远、是,是妈咪最爱的……小孩。” 秋日的光从落地窗前破空飞入,照得满地血迹如同梦幻,这片扭曲的光景中竹内春想起了过去。 想起了无能为力的,令人作呕的过去。 他俯在盥洗池中,把脸深深埋进井底,像是不愿见着光般,水流哗啦溅了满身。 那是高一时,入夏的前一周,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晰,只因为那天也如今天一样将手机忘在了学校。 升入高中后他与班里的同学报了排球社,因为妈妈出生在乌野,喜欢一个叫小巨人的选手,他想让她高兴所以报了名。 大病后的半年里他清晰的感受着他们对自己的爱,像对待易碎品般小心呵护着他。 爸爸时常卷着烟含笑地看着他与妈妈嬉闹,妈妈也总在睡前进到房间,在竹内春的头上印下吻,然后说:“幸好生了这场病。” 只是一个平凡的家庭罢了。 然而合训回来的那天,他看见了满屋的血,高高的墙变成了一堵牢笼,沾满了挣扎后的手印。 如同鬼片,一路拖延,直到摁进他的脚边。 世界变成了糊糊,四面漏风却找不到修补的工具,只能一路冲刺,在浴室里找到了妈妈血肉模糊的尸体,又在二楼的房间看见了下半身消失的爸爸。 啊,好惨啊。 竹内那一家死得好惨! 是谁做的? 不会是他家儿子吧? 听说在仙台那边读书时特别叛逆,连老师都敢打。 真是虎毒不食子。 “咚——” 陌生的院落探出一墙小白花,竹内春的额头被石子砸出个血洞,很快血水模糊了眼睛,他在一片日光的暴晒里,满脸惨白竟是扬起了笑脸。 “笑得那么灿烂,不会是你杀的吧!” 姑姑家的孩子随了大人的态度,对他冷漠又刻薄,等人不笑后,变成一具日头下尚有热血的尸体,又说:“你都不笑是不是讨厌我?” “我就知道!你爸妈死得莫名其妙,肯定是做了亏心事!你这种坏人的种就该一起去死,还活着干嘛,妈妈也说你活着就是浪费空气,怎么不——” 姑妈的巴掌和孩提肆无忌惮寻求归宿的哭声在竹内春耳边如同一场默剧,他平静地看着,平静地望着,到最后得来一句童言无忌。 啊,童言无忌。 再后来面无表情成了习惯,坐牢般在姑妈家呆了大半年,等料理完双亲的后事他再不停留收拾东西回到了自己家。 一片狼藉恢复如初,除了墙纸上发黄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都变了。 冷淡嵌在一张脸皮上,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家,没有表情的淘米洗菜,试着做些可口的食物却怎么都做不好。 不是锅糊,就是水干,一天下来双手布满裂口,十天后全是燎泡与烫伤膏。 排球社的岩泉一前辈是个细心的人,或许也听到些传闻,他从不过问,只是默默替他备好一份午餐早早放在他的鞋柜里。 其实那句门面的玩笑话后面还有一句。 他说:“未来好好照顾自己吧。” 竹内春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自爸妈死后竹内春可以看见鬼了。 谁也不知道他时常恐惧得浑身冒汗,用冷脸做着伪装,等恐惧变成麻木,就像吃饭那样习以为常了。 死灭洄游降临时,他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满含获救的期望,大概是能看见“鬼”,所以冥冥之中早有预感。 可死在鬼手里也至少比死在人手里好吧? 生死一线间他被人救下,脑海里出现了成片的过往,如传闻一样——他是罪人,是他害了爸妈。 死了。 好后悔啊。 后悔什么? 我想让他们重生。 拜托一切回到原点吧, 拜托,神明如果真实存在,让一切回到原点吧。 拜托拜托拜托! 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舔狗系统感谢您的召唤!” 你看,神明回应了他。 - 竹内春在满是血迹的家呆了足足三天,直到尸体隐隐发臭他拔通了电话。 警察带走了他,因找不到嫌疑人只能审讯他。 在那狭小不透风的屋子,他平静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事件、时间、地点,一条条盘下来,所有指向都在他的那些豪赌上。 竹内春感到茫然。 十多天后他被人接走了,接他的人是伏黑甚尔。 万万没想到,却又无比合情合理。 处理完小律妈妈的后事,竹内春瘦了大圈,四肢变得纤细,衣服空荡荡的架在没几两肉的身上,再不复从前的圆滚与富态。 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一觉,像从前一样睡一觉一切就好了。 昏天黑地的几天,等他恢复点意识发现自己正蜷在伏黑甚尔的怀里。 他盯着他,在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眸里竟涌出了泪。 原来投入真心是会疼的。 “伏黑。”他喊。 男人扯了个笑,“还以为你要死了。” 竹内春沉默,不像从前那样反驳他,眼圈乌青,神情迷茫地问:“是我的错的吗?” 伏黑甚尔沉默,半响移开视线,抽回圈住他的手盘在脑后,不久响起香烟点燃的声音,“动别人的蛋糕你就应该料到后果。” 屋子沉静下来,仿佛陷进了无尽的压抑里。 许久,竹内春哑声道:“我有点难受。” “感冒?” 他既不摇头也不说话,像一具老旧失修的机器咯噔咯噔地往床下爬,没有好好饮食的胃发出悲鸣,疼得他一头栽倒。 伏黑甚尔把人抓起,在握住一手皮骨时皱了皱眉。 等吃上稀粥,竹内春仍感受不到一点暖腹感,只能强迫自己再吃一点,多吃一点,等碗见底,厨房也不用他收拾,整个人蜷在地板上,沉默地听着水池哗哗的洗碗声。 怪得了谁? 怪伏黑甚尔? 一切不过咎由自取,可如果对方告知一声,小律妈妈就不会被他牵连,更不可能死。 到底是投入了几分,哪怕怨怼也是由心发出的,然而结局已定,一切“如果”全是妄想,他像个残破的布偶,必须栖息在他的羽翼下才能大口呼吸。 上门杀他的人越来越多了。 杀手、诅咒师,阴损招式层出不穷,最后通通被伏黑甚尔驱逐绞尽。 没多久伏黑甚尔替他收拾了东西,开车停到一户住宅前。 很脏很破旧,竹内春有点嫌弃,他的脸被人一把捏住,伏黑甚尔皮笑肉不笑。 “那么爱干净,怎么与尸体呆了三天。” 这话后竹内春眼里一阵茫然,接着拔开身前高大的男人冲到角落里,佝偻着隐隐见骨的背梁,吐得昏天黑地。 一个人没法睡,严重到闭眼就是各种血腥的尸骸肉块。 陈旧的伤疤再一次被撕开,想要它恢复如初需要下足功夫。 有力气时竹内春会帮他打扫屋子,就像在搞新年大扫除,系统在脑里并未发觉他的变化,还以为他是装模作样演给伏黑甚尔看的。 机械音咿呀呀的说着欢快的话,给他放爱情买卖,听腻了就放凉凉,大概又觉得不妥便开始循环稻香。 竹内春时不时会附和两句,它就放得更勤了,没心没肺又蠢蠢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的竹内春。 他们时常去超市采购,一高一矮的站在货架前,争执着要买哪种酱料。 “这个好。”竹内春坚定的说。 “好个屁。”伏黑甚尔不屑丢开。 “真的可以,你试试吧。” “谁告诉你的这个好?” 竹内春又露出茫然的神情,好久才说:“我不知道。” 是谁告诉他的?好像是被黑衣人带走那会儿……头上挨了一锤,伏黑甚尔咬着烦躁的笑,推着他朝前走,但车兜里到底放了那瓶酱料。 晚上吃的火锅,竹内春吃了那瓶酱,很难吃,难吃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你干嘛。”伏黑甚尔惊疑地盯着他。 他说不出话,头埋在碗里,摇头不成只能伸手晃,颤巍巍地许久才说:“难吃。” 伏黑甚尔短促地笑了声,伸手拿走他的碗,把自己的放过去。 “快吃。” 听着电视声,竹内春喊住他。 “干嘛。”男人夹着肉,大口卷进嘴里,漆黑的眼被四面翻滚的热浪晕染的温柔。 “我不想洗碗。” “……知道了。” 夜里两人窝在沙发上看NBA,时强时弱的欢呼,吹哨声令人昏昏欲睡,没多久竹内春歪在他的肩上闭了眼。 隔天天还未亮他突然醒来,叫醒了浅眠的男人,说:“伏黑,你教我防身术吧。” 伏黑甚尔脸色漆黑,盯着他久久不说话,最后抓着人往怀里揣,结实的双脚捆住他,让人不能动弹后才闷沉又懒散道:“睡醒再说。” 然后他真的开始教他了。 从不会手下留情,竹内春时常被揍得爬不起来,骂他是个怪物。 伏黑甚尔别提多开心,神气的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像喊草屑一样大笑着叫他起来。 这样心照不宣的日子一直持续着,但竹内春明白,他们不过是两个孤独的人互相取暖罢了。 两个不被世界包容、善待的人,互相汲取一点暖意罢了。 竹内春好久没上学了,有一天他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厨房里忙碌的男人道:“我给你钱吧。” 颠勺的动作顿住,伏黑甚尔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灰蒙的天光,他臭脸看他,“你把我当什么人?” 竹内春沉默了会说:“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 几乎在说完这句话男人将他拽过去,咚地声抵在冰箱上,随着四落的调料瓶、塑料袋,凶狠的吻住了他。 炉灶上的汤已经沸开了,他承受着过分的热度与力道,不一会便软了腿。 红着脸却不自知,一双眼含着水雾,听人在耳边沙哑的说: “这个就行。” 23 第11章 你会后悔吗 时光就在每天吃些什么, 今天要多赢回来几拳中匆匆度过,在迎来第二个年头时他们没有去寺庙祈福。 想来神明也不会听心不诚的愿望吧。 晚饭后两人在沙发上挤成一团,看着电视的竹内春被猝不及防吻住了。 电视放着节目, 屋外是成片的烟花炮竹, 一片火红喜庆中黑发青年被人压在了身下,清丽的面容隐忍着某种痛苦,过了好一阵才汗津津的哈出口热气。 伏黑甚尔猛地攥紧他的手,在徒然溢出的高声中咬住他的软耳。 烟花声时强时弱, 随着新年节目的欢呼他们终于进入了彼此,半开的窗户吹入一阵风,绚烂的光束倒映在青年白皙的背部, 也照亮了上方红紫交加的咬印。 结束后他们窝在散发馨香的床铺上看电视。 “这次换了什么味道?闻着怪甜。”见人不搭理, 伏黑甚尔捏住他滚烫的耳朵,“把你也染上好不好……” 竹内春听得面红耳赤, 抬脚去踹反被人压在床上一通揉,闹了好一阵才想起冰箱空了。 “空了就空了, 明天再去也一样。” “每次你都这么说。”竹内春不理他爬起来穿衣服, 刚走出两步又被一把抱回压在床上。 “跑什么跑,等老子换衣服。” 一直到出门才发现天空下着好大的雪。 雪花纷扬,裹得大街小巷一片银装, 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着,竹内春打了个喷嚏, 刚走出两步就被人扣上了帽子。 “戴好。”伏黑甚尔说完, 抓起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皮衣里。 衣襟下全是紧实的肌肉, 比暖宝宝还要惯用。 他们走了八百米来到家大超市,这个点居然还有不少人在置办年货。 伏黑甚尔推着车跟他在身后,没多久兜车塞满了东西。 “明天想吃什么?”伏黑甚尔问。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给老子想。” 竹内春随口应付:“炸鱼。” 真会折腾人, 刚刚进门就是水产区这会都走到深处了,伏黑甚尔臭脸丢下句等着就往回跑了。 等得无聊,竹内春朝旁边的货架上看,这带是厨具用品,展示架上刀面映出了他的样子。 黑发柔软,面部清瘦,眼尾带着一圈芙蓉般的红,显然是亲热过度遗留下的痕迹。 忽然他听到一声呼喊。 “小律君!帮忙把这边的货物腾到仓库一下!” “嗨!” 交错在商品中的视线停在了一个身影上,穿着超市职工服的大男孩扬着标准的八齿笑,垒起几层箱子却踉跄了步。 竹内春下意识抚了把,千钧一发货品稳在对方怀里,感激脱口而出,大男孩的八齿笑却僵在了脸上。 眨眼的功夫人走远了,竹内春望着他的背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还没细究伏黑甚尔回来了。 不只买了鱼,还买了虾仁,紫菜,看样子这几天是要吃清淡的了。 伏黑甚尔问他:“还有什么想买的没?” 竹内春摇头,等结完账这段插曲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们踏着厚雪,在混沌的天色中手拉手回家,大袋子全拎在伏黑甚尔手里,竹内春落得一身轻松,不对他只需要乖乖的把手揣热乎,等回到家给人检查就行了。 清晨是在肉香中醒来的。 伏黑甚尔咬着烟,在厨房剁肉,节日期间他会喝一点酒,搭配最近喜欢上的中华饺子吃。 比起饺子竹内春更喜欢肉包,常常催着人跑一公里买回来,伏黑甚尔不会每次都答应,但如果竹内春主动吻他的话,几乎次次都能吃上。 一段闲散日子后伏黑甚尔开始外出了,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有时回来还能闻到一身香水味。 “你……” 你是不是不守男德?又背着我在外快活了? 可对方是主角啊,竹内春觉着伏黑甚尔才不是那种人。 想到最后他咬掉半口青团,还没嚼几下就被人勾住脖子,吻住了。 不算温柔。 他有些难受的皱起眉,被男人注视着,湿热在口腔中滚动,几乎要扫到喉咙深处才不得不闭上眼,不久腰被一双有力的手圈紧,筷子落了地,脖颈线拉得又直又紧,好累啊,竹内春只能攀上他的肩膀借以缓和那点不适。 “不要胡思乱想。” 伏黑甚尔在耳边低声说着,头顶的幸福值显示70了。 显然努力是有成果的,万事开头难,只要过了那处坎就好了。 但是伏黑甚尔呆在外面的时间更频繁了,时常半把个月见不着,一见面准是把竹内春抓房间里折腾,等灭顶的快/感褪去,徒留满屋的凌乱后,像摸小动物般挠着竹内春的后颈肉。 一下一下,眼里黑沉嘴边是一如既往的戏谑笑容,他什么也不说,像看所有物那样注视着竹内春。 竹内春时常后知后觉,但幸福值在稳定增长中所以他没有多问,直到一个阴沉的雨天,伏黑带回来两个小孩。 一个叫惠,一个叫津美纪。 是他的亲生儿子和继女,说是让他养着玩。 什么叫养着玩? 这是一个大人该说的话? 竹内春无措的站在两个小豆丁面前,反衬得对面一脸平静。 惠只有三岁大点,一双眼睛像极了伏黑甚尔,黑漆漆的烙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姐姐津美纪极其早慧,做饭的娴熟度比竹内春还高,小小一只踩着凳子在厨房帮忙,惠则拖着发旧的针线娃娃,因为没那么高只能垫脚趴在橱台上,小小的头仰啊仰,也不喊人,就默默地一直看着他们。 从伏黑津美纪身上竹内春感到了难言的可靠,好笑的是他大了她一轮,结果还要人家小姑娘来照顾。 在发现自己中了伏黑甚尔的计,已经是两个小孩与他同吃同住两个月后了。 竹内春失了耐心,喊上惠给他爹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面对惠奶声奶气的问话伏黑甚尔臭骂了通,竹内春急忙拿过手机,对方又牙口紧闭,只扯些其他东西。 “行,你再不回来明天我就带上惠、津美纪离家出走。” 竹内春说完气话,在惠好奇的目光下羞耻的摸了摸鼻子。 他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而且……好像新婚妻子闹着回娘家啊。 等伏黑甚尔回来后,两人在客厅好一阵打闹,竹内春那三脚猫的功夫被男人轻易化解,将其压在沙发上一阵厮磨,怕惊动了小孩扛起人就往房间里滚,不料咚咚几声巨响,吓得隔壁的惠惊醒过来拍门。 津美纪怎么哄都哄不住,竹内春满脸滴血,羞耻的忍耐着撞击,努力压平声音对着屋外连哭都不敢大哭的小孩说没事、没事。 比起伏黑甚尔这个粗心的爹,惠是一个很缺爱的孩子,津美纪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明显,但只要竹内春在时就会往他身边靠。 他不明白伏黑甚尔这么做的意义,但孩子交在他手里某种程度上来算一种信任吧? 捡着这份信任,数着幸福值,日子过得平淡,充斥着各种大小琐事。 他们越来越熟悉了,惠从不会主动索取东西到拉住竹内春的袖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就是不肯说究竟要不要。 这个样子被伏黑撞见又得一顿训,小孩性格沉闷生起气来却半点不含糊,鼓着包子脸一个人蹲在角落,惹得竹内春与津美纪好哄。 “管他做什……” 伏黑甚尔话还没说完就被竹内春手里的纸巾团砸了个正着,瞬间阴沉着脸闭嘴看电视了。 这一幕落在惠眼里,仿佛开了窍开始明里暗里跟他爹抢人。 夏天的时候一家子穿着泳衣去沙滩冲浪,吃冰糕看烟火,惠渐渐变得爱笑了,不像最初那么沉闷,津美纪会带着弟弟上学,下学后会帮竹内春做些家务活。 秋天到来就选个好日子去郊游,等家里被各种玩具、奶瓶、儿童衣服填满时,恍惚回神才发现置身人间许久。 眨眼到了团圆饭,桌上摆满了小吃、蛋糕,还有小孩最爱的烤鸭,灯光温暖他们在一起辞别了旧年。 拿到礼物的惠露出笑容,脸红红的,眼睛又黑又亮,而姐姐津美纪则含蓄的感谢了两名不太称职的大人。 幸福热闹的生活总是短暂的,没多久他们就被伏黑甚尔送走了。 “反正已经毫无父亲形象了,都知道我是人渣啊,再可恨一点也没关系吧。” 追问原因却得来这么一句,竹内春也不知该气他脸皮厚还是心思沉,许久才哑声问:“那我呢?” 伏黑甚尔不说话,一双眼至始至终没有看他。 那天晚上他们做得很凶,竹内春咬死牙不肯吭出声,被他的倔强勾起了血性,伏黑甚尔几番用力终于将人折磨哭,几天下不了床的后果就是不搭理人。 几年相处伏黑甚尔稍微学会点人样了,会哄他,说着以后不会了,手却贼心不死的伸进了衣里。 结果到最后依旧什么都没问出来,竹内春想过再次动用私家侦探,但伏黑甚尔比从前更敏锐了,几次纠结还是选择放弃。 至少现在还不算最坏。 没多久他们又搬了家,时间来到2006年,两人已经同居三年,一天早起,竹内春握着水杯盯着日历薄上的猩红数字,心中腾地升起股恐慌。 转醒没见着人,伏黑甚尔出来把他拖上床,背部多了几条伤疤,怪硌手,显然执行的那些高额任务没讨着好。 “不做这行了行吗?”竹内春斟酌着说。 大学顺利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深造,而是抽业余时间专研起设计领域,未来的发展前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伏黑甚尔低不可闻的笑了声。 “你别笑,我说真的。”竹内春细细算起这两年的收益,“我和大学同学合作的那间工作室挣了笔钱,不出意外以后这个品牌会往高端发展,你不用出去工作我养你……” “少给老子套锁。”伏黑甚尔道。 不再贪恋床榻上的温热,他起身翻出衣服,依旧是那身多年不变的黑色恤衫。 有时候某些固执是根深蒂固的,很难轻易改掉,竹内春不懂,他分不清这是爱情还是别的情节,因着恐惧想要做出改变却迎来对方的冷落。 “小少爷,我们是不一样的。” 这是伏黑甚尔离开前留下的话。 竹内春躺在床上,不知该笑还是痛骂一顿来发泄心头的愤慨。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同居三年,该做的都做了,情动时连老公都能喊出口,为什么他还叫自己小少爷? 小少爷小少爷,他算哪门子少爷? 家破人亡的少爷? 好不容易生活开始好转,他妈的怎么就不一样了? 幸福值像生锈了般卡在82再不前进,竹内春无比心焦,特别是对方音讯全无又开始搞失踪。 这一次他没忍住找来私家侦探,等拿到加密的信封时整个人变成了一尊雕像。 成堆的照片里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夏油杰。 只有16岁的夏油杰。 事件始末是伏黑甚尔接了名为“盘星教”的委托,处理什么星浆体,而夏油杰与一名叫五条悟的少年是保护星浆体的特派人员。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夏油杰? 他抖着手,一双眼因长久未眨而有些发涩,直到钟表响起振铃,他抬头,入目是猩红的年份数字。 所以他一直都在同一个世界对吗?! “是这样没错啦……”系统小心翼翼道。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对不起啊大大,我们不能妨碍宿主的决定,更无权干涉故事走向,比起是在同一个世界,应该是您穿梭在不同时空与他们产生了交际。” 竹内春只觉苦涩,“那伏黑是主角吗?” 系统发出一阵刺啦音,许久才说:“抱歉宿主。” 那一晚竹内春给伏黑甚尔打了很久的电话,等到接通入耳的全是嘈杂的音乐和各色劝酒的声音,直到安静下来,他打破沉默道。 “我们聊聊吧。” “什么事?” 竹内春抿嘴,半响道:“惠呢?他们在哪儿?” 那头响起打火机的声音。 “以前在哪儿现在就在哪儿。” “所以我也一样是吗?”竹内春反问,“对你来说一点不重要,你可以随时抽身离开,无论性命还是未来——那我究竟算什么?说清楚啊什么不一样,都是人哪有什么不一样!!” “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伏黑甚尔淡漠道,“说到底我们不是一路人。” “哈?” “很难理解吗?” 伏黑甚尔吐出一口烟,“小少爷,我停止不了杀戮,因为它们刻进了骨子里,被那堆垃圾铸就的骨髓,直到死也成为不了你想要的那类好人。” “强者为尊这种理念……” “是因为咒术吗?”竹内春打断。 “……你调查我?” “你就说是不是!” 那边响起一声轻笑,仿佛被刺激了般,竹内春语无伦次道:“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不是你的错,没能继承咒术也不是你的错,那些伤痕也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不学着放过自己啊?” “伏黑我们带上惠和津美纪,像之前一样去做亲子游戏,吃好吃的,看烟花,逛夜市,学着普通的样子做个普通的大人好不好。” 命运为何如此奇怪? 逆来顺受便被压迫得无法喘息,试图反抗却有更大的恶意在前方虎视眈眈。 竹内春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就像他一直想不通夏油杰的改变和伏黑甚尔的执拗。 电话挂断了,像是某种信号的斩断,竹内春在家里完全坐不住,已是夏天他却浑身冒起冷汗。 屋舍的光时隐时亮,昏沉中他仿佛置身在记忆的走廊上,看见了被大雨浸湿的夏油杰,岌岌可危的仿佛每一寸空气都在呐喊求救,可是没人能读懂,于是那牵扯着身体的光断了。 隐隐抓住了些什么,竹内春套上衣服往外冲。 景色在倒退,随着奔跑空气在挤压胸腔,世界旋成一团糟,系统好像在说什么可他完全听不到,满脑子都是:快阻止快阻止,快去阻止!! 轰隆一声,迎着飞乱的车前灯,竹内春的世界黑了。 “哥哥……” “哥哥……” 有人在给他擦手,滚烫的毛巾从手臂一路向上,直至摁进脖子,缺氧的窒息令竹内春不得不睁开眼。 这是一间破旧的出租房,老式风扇立在书桌上吱嘎四转,几缕光线从未关严的窗帘射入。 啊,天亮了。 “哥哥,你在看哪儿?” 随着贴近耳廓的呼吸,竹内春这才反应过来屋子里不只他一个人,喉咙火辣,他说不出话了,略有些茫然的捂住嗓子盯着面前陌生的青年。 “是不是说不出话?”青年露出八齿笑,“一辈子说不了才好。” 他又变成那副乖巧的样子贴近竹内春的耳边,小声说:“哥哥,是我呀小秋。” “妈妈那个怪物死了呢,可本该死的是你啊。” “我让你找笔仙求姻缘,喊你去鬼宅,被恶鬼折磨又如何,反正我又看不见,奇怪的是你啊,可为什么你怎么作都不死呢?” 原本干净的娃娃脸徒然狰狞,他双眼充血,死死瞪着不停咳嗽的竹内春。 “你个变态,喜欢男人的变态!!” “蠢得无药可救却拥有那么好的家世,哈——一切都没了,全都没了,豪车没有了,阿谀奉承没有了,我过够了和人抢吃抢喝的日子,好不容易妈妈出现了,住进那么大的别墅,可为什么全都向着你!” “凭什么啊不就是能看见鬼吗!” 破旧的租房墙上开满了眼瞳,他们静静注视着,直到娃娃脸青年抓起一把尖刀朝床榻上的人步步紧逼。 “把眼睛给我吧哥哥,这样我也能看见了。” 炼化诅咒的最好方式是找到体质特殊的人群以身作食。 “有遗言吗?” 日光暴晒,照得一地石砖无法入眼,被誉为咒术界未来最强的少年浴血重生朝他步步走来。 伏黑甚尔如同一尊雕塑立在原地,脑海却回响起了那个青年的声音。 【“你会后悔吗?”】 直到最后有后悔过吗? “两、三年后我的孩子会被卖到禅院家,随你处置吧。” “还有呢。” “……他会哭吗?” “谁?” 带疤的薄唇却再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如枯叶般任风吹打,随着轰然倒下的躯壳,尚有神采的眼睛被夺目的天光击穿。 脑内无声,平静的想象着某个明媚的午后,小律春在世界的某处角落继续幸福的活着。 说他冷漠也好,说他没心也罢,在发现小律春不管不顾闯进来时,他警告过,然后什么都不作为的看其颓唐。 意外如他预料到的那样一件一件来,可却有另一股势力想要置人于死地,那个傻子却不知道早有人为他铺了后路。 小律妈妈搅着咖啡,笑的平静:“我活不长了。” “那孩子就是有点笨,目光从来放在当下,小心翼翼握着惶恐失去一样。附身的鬼辛苦你清除了,只不过那些东西不会轻易放过他,他爸落成这个境地罪有应得,但春春是无辜的。” “可以的话,未来帮我照顾好他,作为报答,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移交你的名下,这些钱足够你去拍卖行买几样古董了。” “伏黑,别让他哭啊。” ——他会哭吗? ——会为了我这样的烂人哭吗? 能回答伏黑甚尔的只有永远的黑暗了。 24 第12章 爹咪番外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伏黑甚尔从不认为自己可怜, 但他承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从孔时雨手里接过委托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与一个男的牵扯颇深,只是在听见委托金时格外诧异。 八千八百万护一条人命? 什么样的人值这么多钱? 他有些兴味, 直到看见一张胖得辨别不出模样的猪头照片后,兴趣全部打散,在孔时雨的打趣不是美女时, 他少有的附和点头。 “是个女人多好啊。” 是个女人管他多少钱,只要人在手,钱不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就是这样的烂人,道德观什么的最好不要强求一个自小从狼窝里爬出来的人心存多少良知。 “好好干吧,金额这么大事必定不小。”孔时雨提醒他。 伏黑甚尔只笑笑, 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隔天他开车来到目的地, 看着望不见顶的豪华别墅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有钱啊。 恶臭的有钱人家少爷。 为这条八千多万的人命他再次升起了丝兴趣,等见到真人后, 与想象中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普通。 是个恶臭又肥胖的有钱人家少爷。 这是伏黑甚尔对他的第一个标签,特别在他扭动起水桶腰, 说起“渣滓快放我下来。” 那高高在上的语气令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如果可以, 委托结束后他很想教训这个小子如何做人。 “接到人了吗?” 孔时雨少有在任务期间给他打电话,伏黑甚尔拉开门瞄了眼立在租房外的小少爷,确定活着后淡淡应了声。 “这个委托有点复杂,刚刚雇主给我发了份传真, 你那边机器还能用么,等会整理好了我发过来?” “直说吧。” 孔时雨短促一笑, 似乎习惯了他的态度。 “行,我长话短说。” “小律春不是亲生的,名义上的爸爸其实是养父。” “这男的以前做过不少龌龊事, 不知道听了谁的门道,抱养了小律春,从小喂血,道士、神父只要和上帝佛门沾边的通通请来给自己做法。” “好像这么干报应就轮不到他身上,奇迹的是报应真的转移了,被养母发现后找来诅咒师将体质封印了,但前不久本人在学校和同学玩游戏封印被无意解开。” “他的雇主就是他的养母,你应该也接触到了,是个说一不二的女强人,忍着点脾气吧,千万别拿不到钱还倒亏一笔。” 恰时房门敲响,伏黑甚尔摁掉香烟挂断电话,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那身世离奇的小少爷开始胡言乱语。 “快开门啊快开门啊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如果不爱我我可以走,但让我再见见你,让我再看你最后——” 伏黑甚尔漆黑着脸拉开门,就见人立马怂着不敢看他,没一会又像来底气般直直瞪来。 “我要睡床。” 伏黑甚尔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越过人朝沙发走去,等房门关上他却在想今晚得好好见识见识这招鬼的能力了。 小少爷睡得死沉,连被诅咒盯上了都没反应。 哦不是没反应,是被吓傻了。 他颇为戏谑,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小律春这人没有资料里显示的那么目中无人,也不像是被宠坏的少爷,态度时而嚣张时而小心翼翼——大概是惜命吧。 只是没想到他会真的一走了之。 后来等人回来后他去找过他口中那个“神佛皆住”,找到的只有一处早已荒芜的旧楼房。 没有奇怪的痕迹,通过咒具也没找出诅咒的残秽,但小律春那个模样不像在说谎。 这件事后他变得极其黏人,可让伏黑甚尔天天守着个死胖子有什么好玩的,夜里他偷溜出去赌钱,虽然输了但大手大脚吸引来不少女人,听到他的随口抱怨,女人笑弯了眼。 告诉他:“这是控制欲。” “也就是,占有欲哦。” 从那后他开始不自觉的注意起小律春的言辞举止。 莫名其妙的话很多,什么“包养你别去找别人”、“如果你幸福”、“去哪我害怕”。 成篇累积下来连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这小少爷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这层有意思究竟何时变味的伏黑甚尔自己也说不清。 除去资料上恶劣的脾性,他本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差,甚至带伤减起肥……想到这伏黑甚尔弯起唇,也不知被那肉海滚动的画面乐到还是旁的笑点所致。 小少爷替他挡了诅咒的袭击,脸上写满看我多厉害,嘴里却小声叨叨着不敢明言。 真是个蠢的。 他想。 再后来委托顺利结束,两人兵分两路再不会碰面,却不想十天后他的养母找上了门。 搅着咖啡杯,模样平静的说着自己活不长了。 关我什么事? 伏黑甚尔撑着下巴,对待生命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蔑视。 仿佛料到他会无动于衷,小律妈妈拿出了财产作为筹码。 “他变了好多……”她抚着杯沿,沉默中像是对一个老友吐露心声,“我告诉他破产后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惶恐未来,而是听话的跟着我一起去了小公寓。” “那可是连家里的浴室都比不上的公寓啊,他却一句抱怨也没有,每天起早贪黑的赶公交上学,只因为我让他不要浪费学费。” “他还会给我做饭,准备晚安的牛奶……这怎么可能是春春啊,可是……” 小律妈妈不说话了,神情茫然又慢慢坚定,“是我们造下的孽,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小律那蠢货干的事,春春也不会被生母的鬼魂纠缠。” “未来帮我照顾好他,作为报答我名下的财产全部移交你的名下……” “伏黑,别让他哭啊。” 伏黑甚尔淡漠的听完,在妇人的最后一句里扯起一个不屑的笑容。 却不知道这句话会成为他一生的魔。 “我、我……喜欢。想对你好。” 伏黑甚尔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应对小律春了,像是烫手山芋想要丢开,四肢却使不上力气,沉默间脑海里飞起了许多东西。 无一例外都是他。 怎么可能!天大的笑话!! 小律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养母早给他安排好了后路,而这个后路就是他此刻表白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个烂人。 从头烂到尾,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他人的伏黑甚尔。 他说了很多狠话,仿佛没有心,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越来越失落的脸,原以为关系会持续这样难看下去,意外却徒然降至。 是他粗心了,只以为祓除上门的诅咒就好,却没察觉他的豪赌惹来了杀身之祸。 等他解决完所有事情,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小律春变了,他说不上来具体的点,只知道他时常坐在窗边,一呆就是一整天,日光将他的身骨照得清瘦,神情淡漠,再不复初见时那一身可笑的肉海。 他也确实该变。 亲人接连破产,养父发疯进了精神病院,养母因自己被牵连杀害———只不过是温室里养育的玫瑰终于迎来了一场暴雨的脱变,可他为什么会于心不忍? 伏黑甚尔是唯一的止雨剂。 原本没有想过这样发展,原本没有要走到这步的打算。 可小律春再不提喜欢,不提要给他幸福,什么都不说,每天努力吃饭维持一点体能,然后盯着窗外,仿佛随时会离开一样。 凭什么啊。 伏黑甚尔咬牙,凭什么你闯进来我就要任你离开——他却不知道,谁都可能离开只有小律春是绝不会走的那一个。 那就互相心怀芥蒂,互相误会着,又假装互为救赎吧。 这种戏码谁不会演啊。 却没想到竟把自己一步又一步演了进去。 等学会抽身时已经习惯了他一亲吻就把东西递上前,像只被驯服了的禽兽,拥有了饲主的家禽。 不能在这样了,不能放任下去。 他找着各种借口,接受各种委托,连从来不闻不问的儿子和继女都拎了出来。 只拖了两个月,却让他更感煎熬,甚至怀疑起最初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委托了。 十指紧扣时虚空的心脏有种填满的错觉,小少爷在他身下满面鲜红,低泣着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伏黑、伏黑……甚尔……” 颈椎一麻,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揣紧他的肩,低下头埋首在他的颈窝,用滚烫的舌头传递更多的贪恋。 小律春在他身下蜷成了虾,白皮被揉红了一团,眼里含着泪,气恼又羞耻的不敢大声说话,总有一种他们在偷腥的感觉。 怎么这么招人啊。 “你别勾我……”伏黑甚尔哑声警告他,身下的人却抖得更凶了,呜咽着推拒起来,直到被钉死,被迫承受起他的凶恶。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他清晰的看着小少爷密集的眼睫上缀满了雨珠,面色潮红,哈着热气像条脱水的鱼,他迎着他逃避的轨迹,犹如追逐风般,紧紧揣住,不肯松开。 在人失去神魂那刹,诱导着人开口说话。 “叫什么?” “伏、伏——哈!” “叫我什么?” “呜呜呜……” “快说。” “老、老公。” 伏黑甚尔觉得自己是疯了,他沉浸在迷乱中无法自拔,如果被他的养母知道,一定会从地里爬起来咬断他的肝肠吧。 这个由奇怪的人组成的奇怪家庭却无比的有趣,笨儿子还算识相,至少明白家里谁才是做主的那个——旁的人占据小律春身边太久,伏黑甚尔时常冒出烦躁的情绪。 他们一起牵着小孩在烟花大会下人挤人,在人群喧嚣中,灯火阑珊地互望,也在一人背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于归家的深夜巷口接吻。 小心翼翼的模样,是唯恐旁人惊扰或惊扰旁人的姿态。 这是人间的滋味。 伏黑甚尔觉得自己变了,他再一次变得不像自己了。 快乐的日子是要用指头比划着数的,他逃避着这样的自己,将孩子扔回了原处,带着什么都不清楚的小律春搬了家。 小律春恢复成从前的状态了,归功于那两个孩子的功劳吧,他终于可以与人正常交流,甚至顺利毕业和同学搞起了工作室。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可是伏黑甚尔总有不满足的感觉。 直到孔时雨找上他。 “没想到你会喜欢男人,”他戏谑的说完,笑眯眯的移开话题,“这里有个委托,要接么。” 禅院的姓氏是他一生的伤疤,那些堆积起来的仇恨恩怨是伏黑甚尔一辈子跨不去的坎。 打败咒术界誉为未来最强的天才六眼,或者说将未来最强扼杀在摇篮里多有趣啊——什么大义、正道对他来说如狗屎般毫无意义,他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是无人可敌的。 没有咒术,没有咒力,他依然能成为无人匹敌的强者。 小律春的话却砸得他双耳嗡鸣。 向往着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的小律春,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不被理解多么正常的事情,可伏黑甚尔还是感到难言的孤独。 最后不欢而散,却没想到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冥冥之中似乎一切早已注定。 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啊,生命终于到头了,像我这样的烂人,如草屑般无人会在意吧,但是还是想有人能记住啊。 小律春……会想起他吗? 他把人欺负的那么惨,到头还用一句“不一样”来搪塞他,肯定气得难受,缩在某处地方生着闷气吧。 其实也好,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是没有多少未来的。 这样就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富有希望的活着吧。 黑暗一点点袭来,他的灵魂却被某种力量牵扯,等再睁开,看见的却是一地血海。 破旧的小租房,风扇转动着却吹不散入夏的燥热,窗台的收音机咿呀呀播报着山雨欲来的预警,这份错乱嘈杂下,他的小少爷空着眼目,疼得浑身打颤却发不出呼救,手脚被胶带死缠,学得那些三脚猫功夫完全无法使上,在角落蜷成一团如同弃犬般躲避着刽子手的尖刀。 诅咒自眼前汇聚,直到形成一个庞大的黑块,吃掉了持刀满面狰狞的青年,在吞没小律春的那瞬间,他似有所感,仰头高望。 直到最后一秒嘴里念着的仍是: 伏黑。 25 第1章 被诅咒的新生 在最后一刻竹内春感应到那个人来了, 可有什么用呢?一切都结束了。 从任务世界脱离后竹内春的意识仍停留在被诅咒分食的疼痛里,M130717焦急的在他身上拱来拱去,试图将他唤醒, 可如何努力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在一片静谧中渐渐恢复了力气,等到睁开眼,就看见M130717落着泪,缩在他的衣领里不敢哭出声。 竹内春顿了会, 曲起指头推了推它。 这下,哭声如拉开的水闸再收不住,哇啊啊的吵得他险些昏死过去。 “宿主宿主,呜啊啊啊啊不要不理统,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太没用了,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M130717凝出两根小手紧紧抱住他的指腹,像离不开飞鹰的幼鸟, 委屈的一直喊:“宿主, 宿主。” “在的。”竹内春轻声道,“别哭了。” “呜我没哭——嗝。” 竹内春好脾气的笑了笑, “……算了, 开启下场攻略吧。” M130717顶着双泪眼,慢半拍的问他:“不休息吗?” “不休息了。” “可是, 你一副很累的样子啊。” “没有。” “真的?” “真的。” M130717这才松开手,半信半疑道:“那如果累了记得要告诉我哦。” “好。” 漆黑的空间再次响起熟悉的电子嘀嗒声。 【里世界生成中……】 【生成完毕】 【锁定投放点】 【已锁定】 【请问您是否做好迎接一段新旅程的准备?】 竹内春沉默了瞬, 平静道:“我准备好了。” 就当是场为了重生必经的磨砺吧。 【M130717在此祝您旅途愉快】 - 柏木春,年17岁,原住东京西区,家有父母、妹妹。 两个月前的深夜遭受特级诅咒“种子”袭击, 父母惨死,柏木春闯入诅咒腹内营救年仅五岁的妹妹,被咒术师救下时本人吞食诅咒肉块,妹妹未受到咒蚀。 一周后,妹妹平安出院,哥哥柏木春几经休克,转醒后觉醒咒力,但体内仍残留诅咒,不知全貌,可与其沟通并短暂使用能力。 具体能力暂名“菟丝花”,已登记全国咒术师网(加密)。 记录零五年五月事件完毕,目前柏木春已被东京咒术高专录入,现为高一年级新生,注身份:死刑犯(缓刑中),请高专各级校领导、老师严格对其进行试验体观察,不可隐瞒实情虚假上报…… 春季的尾巴,正午气温十分焦灼。 银白的双轮行李箱滑过坑洼不平的石板地,一路杂音将山间鸟鸣压制得彻底,天蓝云白,万物一派澄清,一个瘦削的身影自古木林荫中缓缓走来。 东京咒术高专校门外一棵人合抱的大树下,五条悟单手拿着芬达,他的身侧倚着在看文集的夏油杰。 阳光斑驳,风声时有时无,一片婆娑树影下白发少年仿若嵌了圈银边,有别于常人的苍蓝瞳仁如同天空没有半寸阴霾。 他盯着那团渐近的人影问身侧的夏油杰:“这就是那位被诅咒寄体的新同学?” 幽深的林荫道除了他没有旁的人了,夏油杰反问,“你觉得呢。” “身上根本没有诅咒的波动啊,好普通。”原本高翘的发尾慢慢低垂,五条悟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他蹲下,四仰八叉的开始数落起班主任夜蛾正道。 “搞什么新生接待啊,果然是年纪大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祓除点……” “我们才高一,悟。”夏油杰纠正道,“这个年纪就要做该做的事情。” 五条悟扯嘴,不置可否:“又开始拿你那套正论来说教了。” 夏油杰的额头隐隐出现井字,皮笑肉不笑道:“至少遵循一下基本礼仪吧。” “有必要吗?” 苍蓝的瞳仁不含杂质,仿佛真的不明白他口中的礼仪有何存在的意义,姿态狂妄不像是以谦逊著称的日本人。 “没必要吗?” “噫,果然杰以后也会成为那种通篇大道理的小老头吧。” “……你说谁小老头?” “怎么,要干架吗。”五条悟露出兴致十足的笑容,压腿摆出迎招的姿势却有一道声音夹杂着风声进入了耳朵。 “看见了,一个白头发和眯眯眼。” “……他们好像在做操?” “除了必要的训练外,我讨厌一切运动,看样子我们并不契合,可以的话请帮我安排别的宿舍吧。” “啊……同年级只有两名男同学?” “已经稀缺到这种程度了吗……好吧我知道了。” “假装不熟?” “我明白了,直接进校右转到职工室……” 一阵风过,千年古树喧嚣起舞,阳光低飞,空气满是即将转夏的尘埃,翻盖机里夜蛾正道还在说,“柏木你可千万别和他们学……” 柏木春,也就是竹内春,他眨了下眼,慢慢将耳边的手机放置在白发少年摊开的掌心上。 五条悟扬起迷惑性十足的笑容,对准手机超大声的说:“喂喂人接到了呢!真不容易啊这个空隙上哪儿挖来的转校生,夜蛾老师年纪也不小了,就交给我和杰直接送回宿舍吧!” “喂?喂!悟——” “拜拜喽。” 手机再次回到了竹内春手里,两厢对视,气氛有一些说不出的尴尬。 五条悟歪过身子,压迫性十足的将大半重量放到身高略矮的新同学身上,好兄弟似的拥着他朝前走。 看见这一幕夏油杰摇了摇头,冲浑身僵硬的竹内春说:“他就那样子……你就当是自来熟吧,” 说完他拿着书走到新同学另一侧,视线下移了几寸才惊觉对方有些矮。 “我是夏油杰,挂你身上恶作剧的家伙叫五条悟。” 视野里栗发少年埋着头,在一片金色阳光中有股说不出的柔软易碎感,特别是他很白,脸庞更显鲜红。 也不知是被悟挤出来的,还是一路爬上山给热气蒸的。 就见人微微侧过脸,许多画家热衷的分之一面庞清晰的映入夏油杰眼里。 他的眉目略深邃,带着被光熏染的温柔,却细碎的汪着一片忧郁的海,面颊鲜艳如谷中花蕊,神情却尤其冷淡的说道:“柏木春。” 感觉……是一个不太好像相处的新同学。 夏油杰顿了顿,就被五条悟的呼声吸引了注意。 “你好矮啊春。” “……是你们太高了。” “有16岁吗?”五条悟在他头上比划了下,“该不会长不高了吧。” “已经17了。”盯着他头顶的幸福值,竹内春慢慢收回了想挣脱桎梏的手,严谨的补充道,“还在成长阶段,不会长不高。” 对于新同学的耐心五条悟颇为受用,夺下他手里的行李箱塞给夏油杰,兀自拉着人跑起来。 “行李……” “交给杰。”他笑。 天光自眼前浓缩成一团,竹内春被那个笑容晃了神,迷迷糊糊的跟着人跑起来,等被一泼凉水当头淋下才惊醒。 春末的正午气温浓热,虽不冷但衣服黏在身上还是惹人难受,面对竹内春茫然的神情,五条悟哇哈哈的捂肚蹲地,笑得像个二傻子。 随后跟来的夏油杰无可奈何的叹了声,脱下校服扔进竹内春怀里,步两跨地抓起草地上的水管,冲着人就是一顿猛冲。 “你居然搞偷袭!!”五条悟瞬间跳脚,嚷嚷着开始报复。 盯着环绕身边打闹的两道身影,竹内春的一双眼睛从笑容洋溢的夏油杰脸上慢慢转着,最后移到了亮着幸福值图标的白发少年身上。 许久像是回神般他扯了扯嘴角,竟是轻笑出声。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那些时光里,夏油杰是这样存在笑着的。 其实形容高专为学校并不合适。 它远离繁华都市,远离小贩人间,被群山密林包裹,一路山神石像,鸟居寺,白色除尘条,而穿过层层林荫后又是一片高大古朴的建筑群。 像一座历史悠久,极致庄严的寺庙。 进入男生宿舍,水渍在木板上一路蜿蜒,直到停在一扇门前。 五条悟抓着额发朝空中吹了口气,人里只有他最干净。 “老子叫五条悟。” 解开环绕周身的无下限,他兀自握紧竹内春的手,手掌宽大,掌心炙热,如同笑容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熟吗?” 竹内春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住了。 “我说,”五条悟将人拉到身前,微微弓下身,苍蓝的眼半眯,戏谑的光在其中流转,“这样熟悉了吗。” 他在介意那句“装不熟”,原来是个幼稚鬼。 竹内春抽回手,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冲夏油杰道别。 被独独遗忘的五条悟脸上闪过茫然,等房门自眼前关上,他扭头看向一副“我是好人”的夏油杰。 “什么意思?搞区别对待?” “你被讨厌了呢,悟。” “哈?” “走吧,去找夜蛾老师报道。” “什么啊老子这么帅也会被人讨厌?!” “新同学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呢。”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不想听,全是垃圾话。” 等屋外的声音渐渐远去,竹内春才松开行李箱,他来到布灰的床边坐下,微微弓着腰身,光线自身后的窗一路延伸进来,直到脚边漆黑的影子隐隐晃出一条扭曲的纹路。 【他就是夏油杰?】辨不出男女的声音浑浊道,【你的第一个男人也就那样嘛。】 【之前我提的条件还作数哦,怎么样考虑把身体交给我——】 “咚!” 脚重重踏进不断说话的黑影里,直到声音消失,竹内春闭上眼瘫倒在一片飞扬的灰尘里,许久哑声道: “才不要给你。” 26 第2章 梦中情郎 原主苦苦挣扎过仍旧失败了, 竹内春从这具身体醒来时情况很糟,无论身体还是现实。 他被数名咒术师同时监视, 好不容易将体内残存的诅咒识体控制住, 确保不会被同化后,就接到了必须去高专就读的要求。 在得知学校性质与同学姓名后,竹内春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原主有一个妹妹名叫柏木安吉。一家人里妈妈是日本人, 爸爸是意大利人,两个混血小孩,哥哥混得更明显一些。 竹内春离开那天安吉隐隐察觉,从双层的小楼一路追出,跌得浑身是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兽大声哀鸣着让他不要走。 或许是于心不忍, 又或者是体内残存的情绪, 竹内春用指头一点点擦去她的眼泪。 希望的光重新爬上安吉的眼睛, 却又在瞬间消失干净。 “哥哥是不要我了吗?” 竹内春只能摇头,“哥哥得去上学。” “那安吉也要!” 在咒术师的催促下, 竹内春给了她希望, “等安吉再大点我就来接你。” “真的吗?” “真的。” “永远在一起?” 竹内春笑笑说好。 安吉终于放下心,经历一场巨变她由不知愁苦的温室花朵变成了小心翼翼会察言观色的胆小鬼,在陌生的咒术师面前露出惧怕的神情,万分不舍的松开竹内春的手, 离别时取下身上的毛绒包塞进他怀里做念想。 “我等你来接我哦。”一张花猫脸扬起憧憬又乖巧的笑容, “说好了, 哥哥。” - 将宿舍里外打扫了三遍,等收拾完竹内春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他跪在床上推开窗户, 夕阳的昏色染满天际,微风迎着院外的古木林叶簌簌吹入,须臾便卷走了额头的汗。 看了会风景,回头从刚整理的衣柜里拿出衣服进了浴室。 等出来,手里拿着洗净的毛绒包,长长的兔耳朵焉答答的拢在前方,水滴一路流,没一会就打湿了他刚刚换上的卫衣。 就在这时房门响了,紧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门从里拉开,看见人略湿的头发,夏油杰顿了会才说:“刚打扫完?” “嗯。” “我来喊你吃饭。” “好,你等我下。” 房门再次掩上,透过缝隙隐隐约约看见地板上晃着一团黑影,还没细看竹内春去而复返,手里拿着钥匙和钱包。 “久等了。” 夏油杰摇头,一起朝外走时告诉他,“高专有专门的食堂,免费的,不过每天都是定点出餐,学校里没有小卖部,外面是山,如果你想吃宵夜什么尽量在宿舍备点。” 老师们有意将死刑犯等各种复杂的情况隐瞒,所以夏油杰知道的并不多,礼貌询问他:“你之前有过类似经历吗?” “什么?” “大概就是……祓除诅咒?” “……有。”一副不太想多说的样子。 这之后气氛渐凝,等领着人走进吵闹的食堂,那点不愉快才七零八落。 “饿死老子了,你们怎么那么慢!”穿着高专/制服的白发少年倚在椅子上倒头看他们,鼻梁上的眼镜要掉不掉。 “五条悟你给我注意下言辞!” 深沉的男音从对面传来,同样一身深蓝的制服,短发朝上冲,眼镜后一双眼睛格外恨铁不成钢。 “什么嘛又不是在高级酒会,吃个饭而已,现在连做自己都这么难了吗!”五条悟不服气的嘟嚷,撑起下巴用眼尾扫夜蛾正道,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在看手机的女生。 “想要教会五条礼貌这件事,还是归希望于夏油吧。”家入硝子淡声说。 “哈?老子才不要被人管教!” “我也不想提前当爸。” “靠——” “咚!” 头顶两颗大包,五条悟与夏油杰乖巧又端正的坐在了板凳上,虽然后者满脸都是“老子又被牵连了”的冤种表情。 家入硝子喜闻乐见,拿起手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五条悟做出张牙舞爪的表情,但威慑于班主任最终重重一哼鼻头朝天。 竹内春紧挨着夜蛾正道坐下,刚坐稳菜单落在了面前。 夜蛾正道:“想吃什么就点。” 五条悟:“说得好像你家开的一样。” 夏油杰黑脸:“求你少说两句。” 家入硝子发出哼哼火上浇油的笑声。 瞄了眼强忍怒气的夜蛾正道,竹内春随手点了一个。 “硝子。”夜蛾正道把菜单递给她,“这三个以后就是你的同窗了。” 他给竹内春一一指人。 “夏油杰,咒术是咒灵操术。五条悟,无下限。” 不等五条悟废话,他直接道:“家入硝子,咱们唯一的医疗生。” “不论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他说的肯定,目光如炬不容人质疑,“在高专的这段时间,好好努力。” 夜蛾正道伸手摁了摁竹内春的肩,“不会有问题的。” 五条悟与夏油杰安静下来,他们对夜蛾正道有着无法言说的信任,或许是两人时常在校内校外胡闹,拆东墙补西墙闹得人整日暴躁,但却从没受过正真的责罚。 竹内春沉默了会才道:“我是柏木春,请多多指教。” 等菜上齐,夜蛾正道带头举杯,“赶紧拿杯子欢迎一下新同学!” 五条悟一脸兴趣缺缺但仍旧配合的举起手。 五个盛满果汁的玻璃杯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瓷声久久回响,伴随或轻或大的呼声,竹内春好久好久才吞进嘴里。 五条悟盯着他,笑道:“原来你会笑啊。” 脸色鲜红,隐隐约约的笑意在那双被忧郁充斥的眼睛里流淌,犹如星河细碎的叫人侧目。 察觉人淡下去的唇角,夏油杰一巴掌拍向他,“多事。” “是不是想打——” “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夜蛾正道重重放杯,被五条悟气得够呛。 “哪能!”五条悟瞬间收好利爪,眨眼来到竹内春后面,揽着人的肩膀大笑,“看,我们多友好啊!” “强扭的瓜不甜。”家入硝子冷冷补刀。 五条悟瞪眼,“那是你不懂!” 夏油杰好心提醒:“虽然但是,这话也不是这么用的。” “你们就是妒忌!!” “我妒忌你?”家入硝子满脸“你照照镜子”的模样。 “够了悟!你这样让人怎么吃饭!”夜蛾正道试图阻止,五条悟却越是不让越要。 他捆紧竹内春,还欲辩解,徒然身体前倾,虽然有无下限,但在人与物之间来回切换得还不算熟练,甚至潜意识有着“绝不可能”的念头,直到头被摁到桌上,空气一静,所有人都懵了。 经过伏黑甚尔的训练,竹内春有时候会在瞬间做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终于回神,眨了下眼茫然地看着他们,“抱歉下意识就……” 得不到回应又满脸凝重起来。 柏木春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外表像只柔软无害的兔子,却如乌龟总是警惕着周边,远超年纪的忧郁气质,联想到他的经历夜蛾正道第一个就鼓励、不原谅了他。 “没事,他都快上天了,这么来一下也能警警神。” “哇,人不可貌相。”家入硝子亮着眼睛,迅速拿起手机将五条悟的糗样记录在手。 “哈哈呃……吃完要去玩吗?”夏油杰话刚说完就得来夜蛾正道的眼刀。 “我还没死呢!大晚上不好好回去睡觉玩什么玩!” 夏油杰双手作投降,“只是欢迎会,联谊吧联谊。” “我就不去了,男生宿舍超臭的。”家入硝子皱皱鼻子,夏油杰也不反驳好脾气的笑笑。 发现五条悟还石化着,迟疑了会竹内春伸手推了把。 扑通一声人落地了,倏地他白了脸,抖着嘴冲人说:“人人、人没了?” “噗嗤。” 席间大笑开。 吃完饭一行人走出食堂,天色将黑,夜蛾正道还有事回职工楼了,硝子则先一步回女寝找前辈们玩。 “那点力道怎么可能致死。”五条悟踹了脚石头,白发拢拉着有些没精神。 夏油杰给频频向后望的竹内春说:“不用管,一会就好了。” 这话被听到了,冲来一脚踹上夏油杰的屁股,“什么啊,我超难过的好不好!” 那一下如果放在战斗中,五条悟目光微凝,眨眼就恢复原状,嘴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整个人恶作剧的压在竹内春身上。 “走啦走啦回去看电影!” “还说不是!”夏油杰咬牙,恶狠狠的嘁了声。 等一部电影看完已经深夜,各回各屋时才发现忘记带人去职工楼领被褥了,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五条悟试图挽尊,“我就是故意的。” “知道,毕竟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夏油杰皮笑肉不笑。 竹内春开口解围:“没关系,将就一晚明天去领就行。” “那怎么——” “老子的让给你。”五条悟一口打断,抓着人冲出夏油杰的房间。 三人的寝室排成一排,分别是夏油杰、五条悟、竹内春。 竹内春还懵着就被人一把推进屋子。 “随便用。”五条悟大手一批。 “你……” “不用管我,我睡外面。” “又开始装!”夏油杰一把扯过竹内春,生怕他上当受骗的模样,“行了,今晚你睡我房间。” 说完把人推进自己屋,“不用担心,我和那家伙不在意这些,睡地板将就也不是没有过。” 为了不让他太过负担给足了台阶,夏油杰扬起温和的笑容,“早点休息,晚安。” 屋门自眼前合上,隔了许久竹内春才朝床上走。 电视机还放着画面,循环到男主因为人生迷茫而踏上漫无目的的马拉松长跑。 地板堆着没整理的易拉罐、零食,墙上贴有喜爱的运动明星海报,桌面堆砌着书本,台灯照亮了几张合照。 有与家人的、朋友的,还有高专同学的。 一切都很陌生,一切却又说不出的熟悉。 竹内春蜷在床上,半开的窗户外有一轮明月,皎洁又漂亮,他的影子在身后越拖越长,仿佛知道他在彷徨,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魔音。 【再次拥有他吧】 【你看你们只是产生了一点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留下来吧,留在这个世界,和过去的爱人再一次永远……】 “别小瞧我啊。”竹内春说。 翌日一早他被五条悟喊醒,夏油杰抱着崭新的制服和生活用品回来,等一切收拾齐三人向教学楼走去。 偌大的教室只有四名学生,为这竹内春再一次沉默了。 他的座位几经磨难终于被强制拖到了五条悟旁边。 五条悟趾高气昂的盯向夏油杰,对方并不领情,甚至露出一个你开心就好智障儿童表情。 夜蛾正道来了,手里拿着几张作文稿纸,告诉他们为了更好的了解到大家的想法,今天一堂课拿来写作文,题目是“我有一个XXX”,字数不限,必须实事求是,实际上明里暗里让他们写点梦想相关的内容。 四人皆无言,等领到稿纸,全部抓耳挠腮,在五条悟的抱怨声中竹内春写道: “我有一个梦中情郎,我苦苦寻觅,苦苦寻觅,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到。” 27 第3章 会被抛下哦 【学医不救废物】:我一直很想知道梦中情郎到底指谁 【J】:……这都多久的事了(死去的记忆忽然攻击我) 【学医不救废物】:是哦, 你满脸通红羞涩朗读的样子永远留在我心中 【J】:………… 【J】: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指女生呢 【学医不救废物】:直男拜拜(溜) 【J】:?? 【老子最强哒】:这事还不简单 有关柏木春的梦中情郎究竟是谁,成了高专一年生的解密游戏,与硝子、杰的暗戳戳观察不同, 某次训练结束后, 五条悟直接问了当事人。 “啊, 你说那个……”竹内春关掉水龙头,捞起白毛巾擦掉满脸的水渍。 实际上他对五条悟是主角这个事情持怀疑态度,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略是在寻找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选,比方说身为秋田春时期遇见的那个白发少年。 “我在找一个叫棘的人。” 由此梦中情郎终于有了答案。 两个月后炎夏来临,伴随高温一起来的还有暴雨。 今天是周二,竹内春一早来到实验室配合抽血化验,接到集合消息时他刚从手术台上醒来。 【五条】:在哪儿? 【zz春】:学校 【五条】:有任务 【五条】:这次是你跟我 【zz春】:去哪儿? 【五条】:东京西区 大雨自天际倾斜,气温少见的湿冷。从新干线转乘公交, 厚重的车身哐哐驶进一条林荫道, 车头擦过高高的枝桠, 林叶抖擞间溅得到处都是水。 五条悟伸手将窗户关严, 坐下时天光混淆, 映在一头白发上有种朦胧的美, 他往旁边看, “病了?” 阴雨天, 衣袖下密密麻麻的针孔隐隐泛疼, 有袖子遮掩竹内春并不觉得会被人发现, 他不动声色的闭上眼。 “有点累。” “唔……那你休息会。”说完五条悟低下头去看手机。 此次的任务地点在一所高校的旧校舍,接到通知时已经失踪了四个人。 盛夏来临很多学校开始举办试胆大会,这类活动并不被学校允许,可在学生间却颇受欢迎。 就像夏天怎么能没有烟花大会一样,试胆也一直留存在年轻人的社交中。 旧校舍的拆迁一直受各种意外搁浅至今, 而这次失踪事件直接将它推上了风口浪尖。 先失踪的是两名女学生,得知情况赶来的老师独自进了校舍找人,之后再没出来,第二天深夜监控拍下一个醉汉被什么东西一路拖了进去。 根据窗的情报,他们此去需要解救人员并祓除一只一级诅咒。 头渐沉,竹内春没想到自己会睡着。迷迷糊糊的他闻到了淡淡的甜馨味,很舒服,像…… “喂。” 一只手握上肩膀,竹内春腾地惊醒,条件反射的去抓那只手,接着脸颊擦过一缕微凉的发。 五条悟顿了会,盯着他樱色的唇瓣上翘道:“到了哦。” 下了站台,辅助监督已经在目的地等候多时。对方是个快退休的老先生,提醒他们注意安全后布下结界帐。 旧校舍外耸立着钢筋绿幕,成片木板封死了窗户,墙上的拆字变得模糊不清,棚顶的布块显然年份已久,由于长期被搁置到处积满灰尘。从大门的格子窗向里望。 昏暗的窟窿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隧道,鞋柜倾斜,像一座座枯死的墓碑,地板缝里挤出几米高的杂草,蜘蛛丝、荒芜、寂静,想起那些灵异传闻,竹内春升起阵鸡皮疙瘩。 在他观察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大摇大摆的踹开了大门。 哐哐数声,本就不结实的门砸在了地上,玻璃渣子飞溅出去,卷起一片灰蒙的烟尘。 “让我看看在哪呢~” 圆片墨镜半挂在鼻梁上,苍蓝的眼睛闪过一串流光,比起五条悟追上门殴打诅咒,竹内春更喜欢了解前因后果,永绝后患的方式。 这具身体的咒力与拥有先天术式的他们完全无法比拟,为什么会受高层忌惮,一个是体内的诅咒意识,还有一个是可以与人达成精神链接的菟丝花能力。 混杂各色垃圾的地面出现了一条深色的残秽印记,一路摇曳,向校舍的深处延伸而去。 “找到了。” 不等竹内春说话,白发少年消失在原地,接着校舍深处响起一连串爆破声! 地面开始疯狂颤动,仿佛有巨虫在脚下挣扎,鞋柜接二连三倾倒,一片破碎声中灰尘飞卷,竹内春睁不开眼,捂紧口鼻,在系统的提示下躲过四落的物品,等逃离出来校舍深处再无响动。 下一秒五条悟再次出现在眼前。 他翘着嘴,双手插兜冲还在咳嗽的竹内春说:“搞定了,走走走吃东西去!” 竹内春无语,他是饿死鬼投胎吗!既然这么容易就能祓除为什么还要喊上他?! 然而对方不管不顾直奔诅咒的举动让大门彻底堵死了。 “诶?!”五条悟瞪着累成一座山的鞋柜,顿了会抬脚踢向墙壁。 “你等等!”见人试图破开墙壁竹内春急忙拉住他。 “万一塌了怎么办。“ “本来就是要拆的啊。”五条悟眼里闪着疑惑。 竹内春沉默了,心说你腿长你厉害。 “不找找诅咒生成的原因吗,报告还得写……” 五条悟笑出声,“这种垃圾看一眼就知道了啊。” 言下之意没有多呆的必要。 什么神仙啊,祓除诅咒真的有这么丝滑吗,竹内春深觉自己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 噢,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 “好吧,但不要破窗,外面全是钢筋我怕自己跑不出去。” “谁让你每次体能训练都偷懒。”五条悟盘头说。 “……很累好不好!”他讨厌流汗,跑步。 “好好好。”五条悟随口应着,“你这样早晚会被我和杰抛下哦。” 他们之间实力本来就悬殊,况且抛下又能抛到哪里去? 不都在一个学校一个咒术界么,竹内春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再老的校舍也是学校,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我们去前面看看。” 廊道照不进阳光,因为屋外围了圈高大的钢筋,窗户又被密密麻麻的木板报纸封死,这也导致他们无法查看结界是否撤除了。 走在吱嘎乱响又幽深的走廊多少有些渗人,对于他的贴近五条悟没什么表示,没走多久他停下,大概是烦了,又或者不喜欢这么规矩的方式。 竹内春一头撞上他的背,堪堪抬头就听人说。 “拆了吧。” 还算有进步,至少做决定前会告知一声,竹内春哦了声。 得到肯许,庞大的咒力自他手中凝结,然而没等挥出老旧的校舍忽然震动起来! 一片地动山摇,忽地脚下一凉,竹内春低头,一张腐烂的,没有眼白的脸贴着他的脚踝笑得诡异。 说好的看一眼就明白,已经搞定了呢? 他猛地拽住五条悟,对方反应更快,抓着他往后扯。 竹内春靠在他身上终于有机会拔刀了,结果咒具还没抽出整个人悬空而起。 五条悟抓着他飞上了天,躲开诅咒的袭击后,像是觉得碍事,咒力再不拘束,凝成一团朝四面八方打去,没多久伴随诅咒欺凌的惨叫房子塌了。 “走走走!”竹内春拽紧他的衣服,指着屋外摇摇欲坠的钢筋铁块。 “知道知道,你别凑我那么近,耳朵要聋了!” 等两人惊险避开散落的木头、房梁成功逃出后,竹内春满脸惨白盯着神采奕奕的五条悟道:“你每次都这样?” 每次都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苍蓝的眼迸发光彩,望着一片废墟颇为得意,“怎样?厉害吧~” “……” 竹内春没了说话的心情,他抓着刀,朝面色如常嘴角却隐隐抽搐的辅助监督走去,内心萧条的想这家伙真的是主角? 自我中心,不顾及他人性命,莽撞自大,性格恶劣又幼稚……太多缺点他竟然一时说不完。 但俯瞰一切的实力与帅到让人闭嘴的脸,又能说服所有告诉他这是主角没有错。 辅助监督:“人呢?” “死了。”没有半点恻隐之心,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般汇报情况。 “一级诅咒,特殊之处是会隐藏自己的气息,几名失踪人员全部被咒蚀,多数分尸。” “好的。”记录完信息,辅助监督收好记事簿,“需要我送你们回学校吗?” 五条悟顿了顿,侧头去看柏木春。 这人平时话就少,但像这样一声不吭的情况还是不常见,不明白他的变化,五条悟正要说话就看见人举着伞告别。 “晚点我自己回去。” 辅助监督点头,转看五条悟,“您呢?” 五条悟不说话,辅助监督也不敢催促,两人好一阵大眼瞪小眼,直到柏木春越走越远后,五条悟拉开车门,辅助监督松了口气就听车门啪地关上,眨眼再看,人已经朝雨中冲去了。 “喂!” 怎么这么麻烦啊,如果是杰完全不会这样不明情况的闹情绪。 竹内春向后看,还没定睛,嘭的声一个人闯了进来,雨伞脱手,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拢在了皮肤上,替他挡去了倾头而下的大雨。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 “干嘛,不是给你挡雨了吗。” “那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五条悟翘起唇,“请我吃蛋糕就行。” “……” 多么厚颜无耻。 竹内春无言以对,推开他的手,阻挡大雨的结界层同一时间消失,淋着急雨弯腰去捡伞,对方却再次钻入伞下挤着他。 竹内春冷了脸,“你给我出去。” “什么啊,为什么杰就可以我不行?” 栗发少年脸上布满迷茫,慢半拍的问:“我什么时候给他撑过伞了。” “梦里。” “……你好烦啊。” 明明说着嫌弃的话,语气却软得要命,五条悟挤着他,一张俊脸笑得过分灿烂,仿佛太阳花发着光。 五条悟:“去哪儿?” 竹内春没说话,举着伞一直走,走着走着忽然得来句伞太矮的抱怨。 他皱眉,“那你举。” “才不要呢。” 两人在站台停下,公交车驶来前竹内春对他说:“回去吧,晚点我给你带蛋糕。” “做什么这么神神秘秘,去见情郎啊?” 竹内春烦得不行,“对没错,你走不走。” 五条悟转了转眼,“行吧。” 等车关上门,面对这么好说话的五条悟,竹内春还有些不敢置信,他握着扶手,反复向窗外看,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笑得更灿烂了。 不妙的预感腾地涌上心头,一路上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直到他拎着玩具接到妹妹。 “哥哥,有个人一直在我们身后诶。” 脚步顿停,竹内春猛地回头,隔着两米的距离,电线杆后是怎么都藏不住的白发。 如果这是主角……他只能认命。 竹内春抱着妹妹,艰难地撑着伞走到背对他的人身后。 “喂。” “我才不是五条悟,不要找我我忙着呢!” “……转过来。” 空气凝滞了会,在竹内春失去耐心前白发少年终于转过身。 一张脸笑得柏木安吉连眼睛都忘记了眨。 “你好呀,春的妹妹~” “你、你好。”柏木安吉抱紧哥哥的脖子,小脸红成了苹果。 免费上门的苦力不用白不用,竹内春将东西塞进他怀里,“帮忙拿下,还有伞。” 等抱着安吉站进伞下,三个人竟半点不挤。 他说:“回家吧。” 28 第4章 你们靠得太近了 没出事前柏木一家极其幸福, 大儿子阳光开朗,是学校篮球部的主力,小女儿娇俏可爱, 是全家人的开心果。 事故发生后, 家里的产业被亲戚们瓜分的干净,如果不是竹内春及时阻止,原主和妹妹从小生活的家早被挂售出去了。 去高专后不能常回家,安吉只有五岁, 平日寄住在还算慈爱的舅妈家, 所以竹内春的每一次出现,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惊喜。 对于小孩子五条悟并不感冒, 但安吉满脸通红不敢看他的样子十分有趣, 他起了逗弄的心情,几次后安吉埋在哥哥怀里不肯再抬头。 “你是小孩子吗。”竹内春打断他的鬼脸。 “不要那么无趣嘛~”五条悟撑高雨伞 ,从购物袋里挑出小蛋糕吃。 竹内春瞄了他一眼,半响好奇的问:“一直维持无下限的状态……不会累吗?” 持续输出咒力正常人绝对做不到二十四小时吧, 感觉大脑会像主机一样发热爆炸。 “累?”五条悟嚼着点心,苍蓝的眼往天空中看, “还好吧, 习惯了。” 一句轻飘飘的习惯藏满了不为人知的往事。百年难遇的六眼与无下限同时诞生,五条悟的出生是颠覆咒术界未来的存在, 更是无数人利益的眼中钉肉中刺——从小就生存在水深火热中。 暗杀、诅咒,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 龌龊可笑的事亲历过不知凡几, 自小便明白很多东西,所以在接触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时反而坦荡,不会有夏油杰那么多奇怪的负担。 竹内春没机会了解到这些, 只是在接触他的强大时常感到难言的遥远,就像凡人在看遥不可及的云,久久仰望无法类同。 五条悟喜欢追求极致的刺激,性格虽然跳脱但本质上对什么都很淡,嬉笑着却又什么都能抛弃,似乎没有东西能够勾起他的在意。 如果真的存在牵制他脚步的东西,一切就该是另一番景象了吧。换而言之攻略并不顺利,甚至比从前更难。 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鬼头,为什么却如游云一般难以琢磨? 受束缚牵制,竹内春必须在九点前回到高专,他给妹妹煮了饭,守着她吃完后舅妈来接走人,分别时答应了下次一起去水族馆玩。 等收拾完厨房出来,看见蒙头睡觉的人已经醒了,捏着墨镜腿正站在书柜前看什么……是柏木一家的照片。 其中最多的是柏木春与妹妹的。 打篮球的样子,在樱花树下回头笑容正青春的样子,吹蛋糕的,被爸妈妹妹拥抱的,全都是过去的样子。 竹内春收回视线,拿起咒具坐下换鞋。 “走了。” 五条悟长长的应了声,跟在他身后出了家门。 天色灰蒙,雨丝如针,沿途的灯于一片水幕中摇曳不止。五条悟少有这么沉默的时候,竹内春不免在意,悄悄瞄了不知道多少次,被对方有气无力的喊住。 “干嘛啊,我脸上有东西?” 竹内春抿嘴,抬伞将人兜进来,“看你可怜。” “哈?”五条悟瞪他,“我哪里可怜了!” 竹内春却不说话了。 会看那么久照片想必是从没有过这种经历吧。耳边充斥着不依不饶的追问,他牙口紧闭,就是不回答,最后背一沉,五条悟跳到他背上,猝不及防下两人一齐滚进了水沟。 竹内春脸色青白,干净的制服遍布泥水,从他身上爬起来的白发小鬼却整洁如初。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少有气得牙齿打颤的时候。 “才没有——杰打来的,喂?” “五条悟!” “嗨嗨回来啦!” “混蛋!!” “谁在骂?有吗有吗?你听错了~” 夏天就在时不时的降雨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五条悟顽劣不减,杰时常跟着一起犯案,竹内春从最初的眼不见为净到被迫成为共犯。 这次他们将夜蛾老师的咒骸丢进了水里,美名其曰炎夏出汗帮它洗个澡,后脚比试起谁先买到冰糕,结果把水中的咒骸忘得一干二净,隔天在夜蛾正道漆黑的脸下,三人跪成一排,硝子投以同情的目光,手却不忘拿出手机录下被训全程。 五条悟不愧对他一直以来的形象,无论怎么甩锅永远是背锅的那一个。 为此竹内春和夏油杰没少被他报复性的半夜闹醒。 八月来临时也迎来了东京姐妹校交流会,听了一圈规则,竹内春觉着怎么也不能给夜蛾正道丢脸,他开始努力训练,发愤图强,势必超越两个特级……才怪。 “春总是一副提不起干劲的样子呢。”夏油杰笑眯眯的说道。 那表情竹内春可太熟悉了,对方心里指不定想着什么有的没的呢! 心里哼声连天,表情却冷淡的趴在桌上——祓除诅咒能拿那么多钱,为什么学校却连一台空调都安装不起? 夏天好热啊,怠惰的咸鱼只想吃冰糕,在空调房摆烂。 栗发少年在檐下的光中半阖上眼,瞳眸深处一片水气被揉碎成团,仿佛宝石明灭发着光,红晕爬上那张过分艳丽的脸,他恹恹的说着,“好热……” 窗外蝉鸣震天,日头透过叶缝晃亮了教室一角,落在课桌上的点点光斑,是夏日触手可及的炙热。 夏油杰撑着下巴,看着他,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春不喜欢喝热的对吗?” 为什么问这个? 竹内春抬眼看他。 “撞见过你肚子疼的样子。” 诶?有吗?他怎么不记得有这种时候。 “好弱啊。”五条悟补刀道,就见趴着摆烂的身影倏地直起腰,含着忧郁的眼瞪圆成一团,有几分可爱又有点搞笑。 “才没……好吧,交流会的时候我会保护好硝子。”少年眼里没有难堪,没有愤怒,只是平静的说着,“至于你们,向前冲吧。” 很早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与他们的差别,不做挣扎,也是最明智的生存之道——被重重现实束缚在这处,如果变得过分优秀反而会被那群人忌惮而遭铲除。 想起还没有对他们透露过菟丝花的事,他卷起袖子凝结咒力,一根小巧的藤蔓从手腕处颤巍巍的探了出来。 “如果能帮上忙的话,我有一个能力。” “这个可以共视并迅速传递消息,前提是必须足够信任才行。” 足够的信任能迅速结系,更逆天的地方是能短暂互通并继承对方能力,这也是为什么高层不肯放过柏木春的原因。 同样如果把他觉醒咒力的方法解析出来,普通人成为咒术师将不再是空谈,可若那一天真的到来,社会注定不能太平。 硝子好奇的摸了摸,“是活的诶。” 五条悟盯着那处叶脉,苍蓝的眼闪过一片如海的光华,许久,仿佛明白了什么捏住了小藤蔓,就见他的指头凭空划开一道口,竹内春瞪大眼睛,根本来不及抽手血液已经落在了叶片上。 “不——咚!!” 心脏猛震,像是软塑胶被宽大的掌心死死捏住,无法动弹了,浮动的灵魂在这刻绷成了直线,他伏在桌上感应到如海的信息量流入大脑。 教室的长宽高,吊扇时速,微风震动了几次,叶片的纹理,夏油杰的目光,硝子的咒力量,人体温差…… 仿佛一个世纪,又或者只是弹指之间,他懵懵地抬起头,汗珠竟不知何时从额角落在了眼睫上,视野模糊,也给窗台下的白发少年蒙上了层琉璃光。 在一瞬间竹内春明白了无下限。 无比深刻的感同身受着。 好累。 繁重的信息蜂拥而入,不停的接收处理,大脑完全停不下运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脚烫得冒烟却无法喊停止——说不累才是骗人的啊。 “很有趣嘛,有一瞬间居然会感应到你的想法。”五条悟似乎在回味,浑身被天光照得通透。 “……没关系吗?” “嗯?” “和我结下这种联系,没关系吗?” 几乎没有思考,他无所谓的耸肩道:“春的话,是可以信任的啦,况且你又打不过我。”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竹内春真的会感动也说不定。 夏油杰好奇的问五条悟:“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贯穿了?” “……这里还有女孩子,你多少注意点啊混蛋。” 五条悟还以一脸你在说什么屑话的表情。 这层突然建立的联系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 竹内春更加纵容他了,无论胡闹还是甜点。 归根结底是他能感应到对方的变化,庞大的咒力体量,无法主动选择的信息一股脑塞进脑海。 你真的是人吗? 五条悟吞下一口冰糕,盯着他笑,“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不是人还是鬼啊。” “多多少少不像个正常人吧。”夏油杰平静的阐述着。 忽然狭长的眼微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两,“话说,你们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五条悟喜欢倚在他身上,不高不矮,位置恰好支撑他的头,手,胳膊。 像个完美得没有瑕疵的天然支架,却不知道在旁人眼里这份相处过分亲昵了。 一周后为期三天的东京姐妹交流会圆满结束,获得优胜的是东京高专以五条悟为代表的一年生。 这场交流战也让五条悟与前辈庵歌姬结下了如山般的梁子,每逢碰面准能看见他们如小学鸡互啄的场景,不得不说,五条悟那恶劣而不自知的姿态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但也有人发现,一年生中的某个学生对他尤其纵容。 他们虽站在人堆中,磁场却天成,那种氛围是旁人如何也插足不进去的,只知道他们一个仰头张扬笑着,一个微垂着眼平淡听着。 当然也有被捉弄烦了的时候,五条悟总会第一时间明白怎么回事,全凭心情的决定是否继续胡闹下去。 29 第5章 笑一个啊 冬天来临时, 教室的玻璃窗爬满厚厚的雾,用手擦去水汽,会看见被大片白雪覆盖的高专。 一年级的四名学生在雪地里滚成一团, 打雪仗时一不留神就从随便玩玩变了咒术比试,避免遭遇无妄之灾硝子拽着竹内春一顿飞跑。 四人中, 竹内春穿得最多,恨不得在高专校服外套上一件羽绒, 他也确实这么干了, 结果还是感冒了。 高烧不退,整个人从床上翻下像煮熟的虾蜷成一团,如果不是夏油杰回来拿东西意外发现,还不知烧到几时才醒。 白炽灯在头顶晃得厉害,竹内春说不出话, 浑身发软, 不光嘴唇、鼻头通红,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一双满含忧郁的眼湿漉得不行,少了平日的清冷,乖顺得仿佛说什么都会听。 夏油杰帮他取下围巾,解开大衣时露出了里面灰色的薄毛衣。毛衣贴身,勾勒出纤细的骨头,腰肢细得不像一个男生该有的体型。 挂水时他的指头僵硬的蜷着, 仿佛忍受着某类恐惧, 直到针头插入,一切结束才卸掉力气倚在墙上。 观察到他坐得不舒服, 夏油杰把人架到床上,等人躺好后盖上厚厚的被子。 “昨天还好好的,你这样子放假的话能行吗?” 前段时间四人聊起寒假的打算, 五条悟提议一起去北海道滑雪玩,夏油杰与硝子都表示再看,只有竹内春婉拒了。 说起原因只道父母离世要照看妹妹,但这几天大家都在整理回家的行李他却半点动作也没有。 那状态不像要回家反而是长住学校。 竹内春没多少神智,恍惚中看见那张脸下意识喊道:“杰。” 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发现的眷恋,可夏油杰从没有听到他喊过自己名字。 眼里升起一阵迷惑,虽然最近他确实有做些奇怪的梦,但梦是梦,绝不可能变成现实,况且人也……为什么却真切的有种心悸的感觉。 夏油杰沉默了会才问:“想吃东西吗?我去给你买。” 柏木春眼底乌青,一副疲惫的样子,鼻音浓重闷闷的说:“困。” 瞧着怪可怜。夏油杰没忍住帮他整理了下额发,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后腾地收回手。 “那你先睡一觉。” 他把床帘拉上,离开时顺手关了灯。 屋舍陷进一片昏黑中,诅咒识在耳边不停说话,闹哄哄的吵得人头皮发麻。 好难受好难受。 浑身热得冒汗,像深海里被搁浅沙滩的海兽,双眼滚烫,烫得止不住落泪,被某种力量压制得无法正常呼吸了,忽然一阵凉意拂来,诅咒的声音慢慢远去,他终于能闭眼了。 昏昏沉沉的一觉,醒来时发现有人倚在凳子上在看漫画。 盯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人是五条悟。 凳子停止了前后摇摆,五条悟叼着根糖,偏头看他,“饿么?” 竹内春瘦了好多,下巴尖尖的,眼睛又大又黑,盯着人像不会说话了般。 没得到回应五条悟咬着糖凑近他,昏暗的空间,苍蓝的眼却不减光彩,竹内春被扑面而来的馨甜气唤回神智,大概是感冒还未好全,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他沙哑道:“有一点。” 五条悟从口袋里摸出糖,拆了包装塞进他嘴里,“葡萄味的~” 口舌滚烫,糖在嘴里仿佛火烤般化成了水,甜中带酸将舌苔上的苦涩冲淡了不少。 手背上的针头不知何时拔掉了,淡淡的孔结了块褐色的疤,高烧变成了低烧,浑浑噩噩的好半天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 五条悟:“听到你在喊我啊。” 竹内春脸上闪过茫然,不及多想就被拉了起来,五条悟一边拽他一边说。 “杰给你带了饭,在宿舍。” “你最近怎么回事,前不久体能训练也是一头栽倒,没记错你是人吧?怎么像动物一样还要冬眠?” 面对他的打趣,栗发少年垂首着勾唇笑了笑。 “有点累。” “累?” “嗯。” 打听不出什么五条悟耸耸肩,嘴里念着好吧,搀起人离开了医务室。 外面下着大雪,寒风尤为冻人,五条悟展开无下限替他挡去猎风与狂雪,一路穿过教学楼往男生宿舍走,等进了竹内春的房间,将人安置好后出去了。 没一会提着一袋子东西进来,他打开粥递到竹内春手边,又抓起药盒反复看,等确定好了一样样掰开放齐,然后催促起他。 “快吃,吃完后喝药。” 竹内春缓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勺子,捧着温热的碗,慢悠悠地吞咽起。 “不回家吗?”五条悟双腿展开坐在凳上,一手随意的置在膝盖上,一手撑着下巴问他。 “看情况。” “骗人吧,就没看你收拾过东西。”他朝空荡荡的屋内望了眼,“杰已经回去了,大概收假才回校,我的话也要回家哦。” “我知道。” 屋里一时间静下来,身体难受,竹内春实在吃不下了,他放下勺子,就着汤水吃药,在心理建设了好久才把那些颗粒吞下。 对方递来水,接过来匆匆灌了几口,等哽咽感淡去,忽然听见他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你这样看着怪可怜的。” 揣住水瓶的手腾地僵住,瓶子慢慢放下,脸上的神情又恢复成从前的平淡。 他低垂下眉眼,不看人,视线定焦在碗上,“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爸妈死了后,感觉笑容变成了一种罪,可哭没用,不光哭,连怨恨,愤怒同样毫无意义。” 浓重的鼻音低声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目光却平静又柔和。仅半年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明明跟着他们一起在做训练却越来越瘦,只不过玩了场雪,吹了点风就烧得不省人事。 “如果我过得太自在,他们会……” “你这是什么狗屁想法。”五条悟打断,满脸不以为然,“又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面对他的沉默,有些烦躁的啊了声,这时手机响了,五条悟翻开盖子,盯了两秒挂断,走前在门口道:“身为咒术师就要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丢掉身为普通人的过去吧,能大笑的时候就敞开胸怀笑,再说……利用我啊,反正我又不会在意。” “如果不愿意,就努力变强吧。” 房门吱嘎拉开又轻轻阖上,屋子静悄悄地,格子窗外天色灰蒙飘摇着雪花,随着风拍打玻璃的阵阵脆响,偌大的高专渐渐空了,恍惚间他想起初来这里的场景。 甘于弱者的身份是种罪吗? “我并不这么认为。”夜蛾正道往布里塞着一团又一团棉花,和室燃有暖炭,缭缭茶香飘扬在空中。 “十七年的正常生活,突然接触到诅咒、咒术,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做得比你现在更好了。”沉着的声音仿佛蕴含无尽的宽容与力量,“不要和天才比啊。” “他们、应该说能在咒术界生存至今的人都有点不正常。” “别看杰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其实他很疯的。悟自如惯了,但有时候也在依附着杰的话判定行动。” “两小子半斤八两,胡闹起来全都没完没了。” 夜蛾正道缝合着咒骸的身体,半抬起眼对面前的人说:“你要记住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至少我允许这点不同存在。” “想变强的前提一定是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不要一味横冲直撞,那样会伤到自己,多想想未来吧,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强?” “可不要小看自己啊春,在我看来,你有着比他们都要坚定的心性。” 呼呼大风刮过双耳,尖锐的刀锋却在触及肌肤那刹化成了一池春水。 话语不只给人痛苦,它更能给人带来信心与力量,竹内春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被人肯定着,坚定的说身为人你并没有很差劲,不要在意旁的眼光,坚定一些做自己吧。 “谢谢老师。” “该我道歉才是。”夜蛾正道放下手中的咒骸,看着他,“身为老师却没能让你摆脱那些愚昧的试验,这是我的失职。” 竹内春摇摇头,声音干涩,“这件事您不要插手,我的家人……无论是束缚也好,试验也罢,只要安吉能健康长大,我都能忍受。” 这是他能为原主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有很多生命做着挣扎,历经折磨却到最后也没能等来奇迹,他是幸运的,遇见了系统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与结果的褒奖相比,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夜蛾正道柔下声音,朝他招手,“要不要看我做的咒骸?” 竹内春愣了下,眼睛微亮,“可以吗?” “当然。”他露出醇厚的笑容,拉开身后的屏风,从小巧的婴儿床上抱下一个襁褓。 蓝白的布里裹着黑白相间的咒骸,是—— “它叫熊猫,要抱抱吗?” 竹内春小心接过,熊猫团在布里,半睁着眼睛显然还没醒,软乎的手垫举在身前,沉甸甸的重量令人不住心软。 系统在他脑内发出惊呼。 “是熊猫诶!” “好可爱啊,统也想抱。” 在夜蛾正道看不见的地方,它化出两只小手轻轻碰了下咒骸。 “是热的!” “居然是热的!” 在它抑制不住的惊讶下竹内春笑出声来,他低头用脸颊贴了贴熊猫,触感如想象中那样柔软。 没多久他将熊猫还给夜蛾,提了道别。 几天后,仍在低烧中的竹内春走出学校。 因为感冒试验暂时搁置,大概是良心发现吧,得来一条允许四处活动的通知。 他的line加了不少高专的人,朋友圈晒着各自的生活。今天没有下雪,天气阴霾,但云雾缥缈下成片山林遥看尤如画中景,竹内春举起手机,咔嚓拍了张。 无需修饰,无论曝光还是角度都刚刚好。他蹲在高专的入口处,戴着手套揣了两把雪,捏出两个小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系统,折了两根短短的枝丫做手。 “眼睛、鼻子呢?”系统问。 “没有可以替代的东西了。”竹内春遗憾道。 脱下手套,空气冰冷,两只手很快冻得僵硬,他摸出手机赶紧拍了照,和那张风景一起发了个朋友圈,没有填写心情,一切都是心血来潮。 根据买来的情报,名棘的人并不多,按照位置,由近及远的寻找,很可惜没有找到那个白发紫眸的少年。 意料之中的事,竹内春平静的接受着不圆满的结局。 迎着满头风雪,他跑到商铺买了份章鱼小丸子,人来人往中他像一缕幽魂般游走在其中,吃到最后一口时看见了一道身影。 瞬间人声鼎沸离了好远,双耳沉静下来,他的脚如扎进了泥地的根,不敢前行也没法后退,嘴里的美食失去了滋味,隔着人海那道身影侧头看来。 平静的,不含任何情绪。 伏黑甚尔不会记得他是谁。 就像夏油杰一样,不会想起他是谁。 小律春已经死了,没有他的重生,小律妈妈应该在世界的某处角落做着她的快乐富婆,不会花八千万也不会破产,更不会被他牵连身亡,多好啊。 这么想也是不错的。 穿着紧身外套的身影渐渐被人流淹没,他的脚也终于能动了,踏上回程的公交,车厢发出沉重的吐气声,像老旧失修的柴油机,一路摇摇晃晃,停停走走,直到窗边飘起雪花,竹内春终于感到了难言的寂寞。 “宿主?”察觉到他的低落,系统轻声喊道。 “嗯?” “要过年了哦。” 竹内春笑起,眼睛弯弯的,藏着一片海,“是啊。” 新年那天不只竹内春留在学校,夜蛾正道也在学校。 对方喊上他一起吃了顿简易的饭,然后抱出熊猫给他打发时间,等到夜深竹内春才回到宿舍。 空荡荡的屋舍寂静得宛如深渊。 诅咒识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它知道竹内春体内存在系统,甚至读取到他可以无限重生的记忆,渴望得到他的身体,比任何人都要坚持不懈的让他堕落、叫他放弃。 有这道魔音在,大过年也不算孤单。 竹内春蜷缩在床上,脑内的音乐和诅咒识拉起了双重奏,听着又吵又滑稽,在那片嗡声下他闭上眼睛。 夜好黑,没人看着他,小声的哭一会也没有关系吧。 生病时人总是过分脆弱,热意涌出,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响动。 隔了好久他爬起来,确定没听错后踩上拖鞋去开门。 轰隆隆! 门外,白发少年站在窗下,身后漆黑的夜空亮起了成片烟火。 五彩斑斓,热闹缤纷,映入了竹内春的眼犹如星河。 忽然他被人拽住了手,五条悟拖着他穿过了窗户飞上了高空。 寒风被无下限阻隔,一片绚烂下五条悟半眯着眼说: “我听见有人在求救,这不,带着烟花来了吗。” 竹内春说不出话,像个傻子望着夜空下的璀璨,他的心在荡秋千,一会飞得好高一会又慢得不像话,接着被人抓住了脸颊。 “喂,也不用这么感动吧。” 五条悟挑眉看着那张流泪的脸,哼哼唧唧道:“某些人死活不看手机,就满脑子喊啊喊,怎么样够意思吧,得亏我撬了家里的仓库,卷走宴席用的烟花……” “笑一个啊。”不等人做出反应自己竟先笑起来。 笑得比成群的烟花还要美,身姿挺拔,苍蓝的眼流露人间的斑斓星火。 “新年快乐。”他说,“春。” 30 第6章 情侣才可以 “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情, 只要你幸福。” 一场梦幻至极的烟花雨后,五条悟得来了一句颇为老掉牙的感谢词,他哈了声, 表情空白了瞬接着笑弯腰。 “这算什么, 表白吗?” 竹内春抿嘴, “随便你怎么想, 反正只要你幸福,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诶???是表白吧表白吧?对吧!!” “……” “怎么不说话?我还是第一次被男的——喂你走了干嘛!辛辛苦苦送惊喜就这么冷淡吗?还说要给我幸福……” “表白。” “……” 竹内春盯着他,走进宿舍前轻声说:“是春对五条悟的表白。” 只要你幸福, 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晚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美梦, 躺在床上他的心久久无法平静,无论闭上还是睁开眼,出现的都是缤纷烟花下那个白发少年的身影。 无法抑制高涨的情绪, 空气变得甜蜜,连恶言恶语的诅咒识都变得可爱了不少。 等天光大亮, 消失的除了烟花还有五条悟的消息。 四人群变得格外清冷, 清冷到硝子发出了疑问, 而竹内春秉持着舔狗精神, 每天都会给五条悟发送早中晚问候。 对方从不回复, 他也不介意, 如同对待工作定时定点不带期待。 一段时间后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竹内春翻看手机时刷到了一条朋友圈。 雪地, 滑雪装, 高高的山脉, 大大的笑脸, 照片里高专三人组抱肩或做着各类搞怪的表情。 真好啊。 针管里抽出猩红的血,又徐徐的推进或黄或蓝的药水,竹内春变得格外惧冷了, 夜里要盖好几层被子才行,有精神时他会照过去伏黑甚尔教的那样练习几遍近身术。 有前辈回校了,竹内春厚着脸皮跑去请教刀术,红艳的脸,窘迫得不行,好说话的会指导他几招,当然也有视而不见的。 做着实验体小白鼠,还频繁得接到祓除诅咒的任务。夜蛾正道脸色漆黑却毫无办法,几次与上面的人联系都被忽略,甚至遭到多管闲事的威胁。 竹内春轻松笑着说没关系,但只有自己清楚是如何在各色诅咒里摸滚打爬的。 好几次情报错误,若不是系统提醒及时,可能等不到五条悟归校他就回到系统空间开启下一段旅程了。 收假前终于得了一天空闲,睡醒后离开高专,在家附近的超市买了满满一车兜的零食与礼物。 回到家打扫完清洁,布置好房间后去舅妈家接妹妹,他避开安吉给人塞了厚厚的红包,被问及哪儿来那么多钱时笑着说:“打工挣的。” 实际上是拿命换来的。 知道他只能呆一天后安吉生了气,不出房间,怎么喊都不吭声,直到竹内春要离开,舅妈过来接人,她才大哭着抱紧他喊他不要走。 下次吧。 下次哥哥再陪你好不好? 你每次都说下次下次下次! 水族馆我就等了好久,好久!班里的同学都去了,亲子运动会,家长会全都见不着你!大家都说我是骗子,你每次都不守信,爸爸妈妈死了,哥哥是不是也不想要我! 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要救我,我情愿死了算——啪! 掌心发烫,那是竹内春第一次打人。 柏木安吉大哭不止,委屈的哭吼犹如凌迟的刀在他疲惫的心上挖洞。 喉咙艰涩,他想道歉,想要好好和她沟通,可安吉躲进了舅妈怀里,背对着不肯给他半点机会。 许久竹内春低下头,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家。 ……他哪有家啊。 他没有家啊。 竹内春在高专校门的石阶上吹了一晚上风,浑身冻得麻木,等天色蒙亮才想起还没给五条悟发问候消息。 反正也不会收到回复,这次就算了吧。 拖着一身湿气回到宿舍,为了避免感冒吃了药才睡下,没睡多久就被体内的诅咒识吵醒,他干脆洗漱好,穿上制服去了教室。 四张桌子静静放置在中央,黑板干净,日头徐徐升起,没多久,天光爬上窗户照亮了满室。 他伏在桌上,周身弥漫着如海的疲惫,迷迷糊糊的有什么东西在蹭眼角,竹内春挣扎了会儿,等迷糊地睁开眼就看见一张脸。 夏油杰看着他,轻声说:“你哭了。” 竹内春哦了声,“昨晚看了一部电影。” “……这么感人?” “超级感人。” 对方嘴里嘀咕了声算了,转过身没多久将一个礼品袋放在他面前。 “给我的吗?”竹内春看着礼品袋,又抬头看他。 “大家都有份。” 竹内春点头,“谢谢。” “春。” 竹内春握着礼品袋,用手去猜测里面装着什么,没有抬头的“嗯”了声。 “你是不是没回家?” “……回了的。” “这样吗。” “是啊。” 教室静下来,忽然脑袋被人一把压住,夏油杰揉着他的头,坐在五条悟的座位上,偏头看他。 一双眼尤其平静,可声音和手掌却过分温暖。 “你在哭哦。” 竹内春咬紧嘴,许久才说:“没有。” “……有我的新年礼物吗?” 竹内春睁大眼睛,瞪他:“你都没给我说新年快乐还想要礼物?” 夏油杰愣了瞬,笑出声,“没有就没有找什么借口。” “……说吧你想要什么。” 那头沉默了会,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件事。” 面对他疑惑的目光,夏油杰笑了笑,“我们以前……是不是认——” “你们在干嘛?”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这场谈话,两人同时抬头,就见五条悟头发四翘,臭着张脸立在门口盯着他们。 夏油杰收回手,打趣他,“一大清早的干嘛摆出副死人脸。” 五条悟哼了声,坐下后双腿盘在桌子上,凳子微翘,他懒洋洋地瞄了眼竹内春,答非所问道:“某些人前不久还说做什么都可以,结果转眼就和别人……” 疲惫至极的竹内春听不得他指桑骂槐,可对方是主角他能怎么办? 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赢,最后只能起身,拎着夏油杰送的伴手礼,越过他面无表情的离开了教室。 回到宿舍,随手把东西放在床头,脱下外套,穿着白衬衣蜷进了被窝,奇怪的是诅咒识居然没吵他,屋子安静,没一会就睡着了。 竹内春是被巨大的敲门声惊醒的。 真是作孽,他一个没有起床气的人都要抓狂了! “谁啊!” 无人应,甚至敲门声更急切了,竹内春深呼口气,认命的下床去开门,门刚开一条缝就有人挤了进来。 看见五条悟那张脸,竹内春满脑子都在磨刀。 什么幸福值通通见鬼去吧!他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弥补他逝去的成长养分! “你那是什么表情!” 万万想不到恶人先告状,五条悟瞪着他,头发四翘居然和刚爬下床的竹内春如出一辙。 竹内春:“想咬死你的表情。” 五条悟一脸受伤,痛斥他:“那天晚上,烟花雨下,你跟我说——” “你听错了。” 不再理他,竹内春回到床上,抓起被子牢牢盖住自己,可被子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盖在身上,他扭头,好家伙五条悟这混蛋拽着他的被子不松手! 忍无可忍,竹内春咬牙切齿,“你做什么!” “你凶我?” “……干嘛啊。” “你居然还问我干嘛!” 竹内春内心痛苦,困得太阳穴直抽抽,他发出一串哽咽,大吼道:“祖宗!” 五条悟不说话了,气氛僵持了会,就见人松开被子,哼着不成调的曲挪到他边上坐下。 一阵大眼瞪小眼后发现竹内春有闭眼的趋势,五条悟赶紧逮住人的肩膀闹道:“你没有给我发消息!” 竹内春去推他手没推开,无奈道:“什么……” 忽然死去的记忆复苏了,他盯着人,不确定的说:“早安?” 五条悟瞪他,“晚了!” “……不是你自己装看不见的吗。” “这能一样吗?!” 竹内春不解,“怎么就不一样了。” “是你先表白的!” 想不到六眼天才还是个纯情大男孩? 竹内春啊了声,不确定的说:“你又没答应……” “老子这么帅,这么优秀,能随随便便便宜别人吗!” 这臭屁程度没错是本人了,竹内春松了口气,“那你要怎样嘛。” 五条悟却不说话了,抓着他肩的也不松手,头发乱翘,眼底有一点点青色,结合前景,昨晚他没给人发消息看来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竹内春心里发笑,面上却冷淡地握住他的手拢进被子里。 “好啦好啦,先睡一会,睡醒了咱们再聊这个话题。” 五条悟却不肯,追问他:“你昨晚去哪儿了。” 竹内春被烦得不行,哼唧了声拉高被子企图建立结界,然而结界建立失败,五条悟夺过被子一把卷进腿下,行为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竹内春抹了把脸,恹恹道: “不想说。” “果然你就是外面有人了对不对,是不是那个棘?!” “柏木春!你自己说的为了我做什么都可以,这才多久?多久!早上还让另一个男的摸头,你这个不守信用,沾花惹草……” “在高专在高专!在高专!”竹内春投降道,“祖宗求你让我睡一会吧!” 五条悟啧了声,不爽道:“睡什么睡,宿舍不回,消息不回,还跟别的花花草草有说有笑,还摸头!” 见人居然把自己当做催眠曲,还安详的闭上了眼,五条悟出奇愤怒,“睡什么睡,不准睡!” 竹内春崩溃不已,“那你要怎样啊!又没有答应我的要求,还在这管东管西,太平洋都没管得、不对高专校长都没你管得宽!” 五条悟沉默了,半响纠正:“夜蛾正道被选为下一任校长了。” 竹内春:“……” “所以,你夜不归宿的事我可以打小报告哦。” “……有毒吧!”竹内春抓起枕头一把摁上他的头,可惜有无下限阻挡报复没得逞。 “还敢打我?你这是对待暗恋对象的态度吗!” 靠靠靠,竹内春头疼不已,恨不能把眼前这张帅脸给捂死。 还他那点感动! 这个主角不要也罢! “五条悟!” “叫什么全名,喊悟。” “……悟。” 五条悟眼神闪躲了瞬,“我也不讨厌你……也不是不行啦,但是你不能管着我。” 竹内春茫然,听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对方叨叨絮絮的罗列出一大堆规则,竹内春越听越迷糊,最后干脆问:“你是同性恋吗。” “不是啊。” “好巧,我也不是。” 五条悟盯着他,“什么意思?耍我玩?” 腾地又瞪圆眼,苍蓝的瞳眸如宝石般亮着惊人的光,“柏木春是你先表白的!” 他到底要强调几遍啊,竹内春烦不胜烦,抓着他的手,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你不会恶心吗?”竹内春说,“如果我现在亲你,你不会恶心的话就在一起吧。” 五条悟的脸猛地涨红,支支吾吾的嘴硬道:“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是不是!” “是是是!”竹内春生无可恋,“要亲就解开无下限,不亲给我滚出去!”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宿舍昏黑,一时间安静至极,竹内春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嘴里嘟嚷了句出去记得关门后慢慢阖上眼。 然而耳边并没有传来下床的声音,许久,久到意识开始下沉就要睡着时,他的脖子忽然一暖。 粗粝温暖的指腹搭在劲后,来回摩挲了几下就被拉了过去。 首当其冲的是甜腻的香气,接着微凉的发丝如尾巴草般贴上脸颊,竹内春睁开眼的那瞬唇上一软。 他们四目相对,近得可以在彼此眼中看见倒影。 五条悟红着脸,鲜少看见他这样的竹内春笑了。 还没笑几秒就被人遮住了眼睛,没了碍眼的视线,五条悟多少自在了,像要找回颜面般屈下身体,宽阔的背舒展开来,竹内春被压进床榻深处,唇被人贴了又贴,最后竟无师自通的撬开了他的嘴。 苍蓝的眼微睁,手心生出一层粘糊的汗液,热意如火烧般疯卷神经,隔着胸膛,他们剧烈的心跳无处藏匿。 时刻保持清醒的大脑竟有些晕眩,他压得用力,咬得毫无章法,竹内春轻轻挣扎就被捆紧再不能动弹。 纠缠着,直到栗发少年仰高头,纤细白腻的脖颈在他的掌下绷直颤抖,一声急促的呼吸后,五条悟满脸通红得像饱受日光烘烤的大地。 他藏进他的颈窝,闻到了水果味的沐浴香,缕缕香气如同绳索勒得他狂跳不止的心脏。 不过是接吻而已。 不过如此…… “这是只有情侣才会做的,所以你搞清楚了吗?” 五条悟目光隐晦,心里有几分不满意,于是直接捞过他的肩,把满脸似笑非笑的人再次压进枕里,低头直到不留空隙,寸寸空气尽数剥夺。 31 第7章 吻你了哦 确认关系后五条悟变得格外黏人。 最先发现他们不对劲的是硝子, 四人坐在餐厅,五条悟会把不喜欢的菜赶到竹内春碗里,后者纵容着, 可一旦闹过头, 眼睛瞪圆五条悟就会炸毛一样缩回手。 走在路上时不时要去碰一下竹内春,扒拉得人面红耳赤反抗后, 像某类动物嗅嗅他身上的气味, 确定是自己的后才翘着唇回头找杰疯。 阳光充斥的午后,当着他们的面没有半点羞耻心将人扯进怀里,四肢半圈着竹内春, 埋首在他颈间休息。 诸如此类的行为还有很多, 家入硝子雷达直叫,盯着空气里可疑的粉红泡泡,生出了疑惑。 为什么恋爱的酸臭味会出现在注孤寡的屑人身上? “你们在交往吗?” 硝子一句话犹如九重天雷炸得夏油杰外焦里嫩,狭长的眼硬生生瞪圆不少,看着靠得极近的两名同窗, 那丝违和感终于有了答案。 柏木春红着脸,反观五条悟大大咧咧的扔掉竹签,嘴里包着炸丸,鼓着腮帮子,欠扁至极的说:“是啊,羡慕吗。” 硝子无视他问竹内春:“春君, 如果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五条悟迅速把人扯进怀里, 盯着人警惕的说:“不许给我家小春春灌输奇怪的渣男思想!” 不只硝子, 夏油杰也露出了吃屎的表情。 竹内春挣脱起来,可动来动去只会让五条悟捆得更紧,他低下头, 注意到怀里的人不复以往的羞窘样后牙齿略痒。 当着硝子两人面凑近他,仅用他们才能听见的音量说。 “再动就吻你了哦~” 掌下的腰肢倏地绷直,抵抗他胸膛的手慢慢团紧,不只脸颊,栗发下一双耳朵都快滴出血了。 浓密的眼睫在空中抖啊抖,抖得五条悟都想欺负他了,才听见他低不可闻的应了声。 这一声令硝子与夏油杰露出复杂的神情,看五条悟就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而竹内春是那朵插在牛粪上的娇俏鲜花。 谈恋爱后五条悟并没有多少改变,他依旧是那个狂妄自大,性格恶劣,视非咒术师为麻烦的少年。 令人意外的是,在那些胡闹的背后有着极其敏锐的观察力,至于为什么没有发现竹内春的异常,只能说阴差阳错。 五条悟和夏油杰实力相当,常被派到一起做任务,竹内春有时会和硝子一组,更多时候是在独自行动。 夹在一群天才中,平庸的他是不被需要的。 任务时间长短不等,聚不到一块五条悟会上宿舍找人,另一边竹内春去实验室的时间不固定,基本得到通知才去,回来后准是倒头就睡,等醒来不是在五条悟怀里,就是被其踹到了床下——反锁房门没用,五条悟总有方法溜进来。 竹内春警告他,再把自己踹下床就戒糖一天,对方哪儿肯啊,一阵软磨硬泡,胡闹着就开始凑近亲他。 屋里响起抗拒声,没一会就只剩呜呜的吞咽了,短短几月技巧疯长,竹内春蜷在他怀里,被迫承受着他的兴奋,脖子勒得高高的,喉结时不时上下翻滚,细密的湿气从额角滚落,没一会就受不了的软在他怀里拼命呼吸。 每到这时五条悟会漫不经心地捻起他的耳垂揉,或用粗粝的指尖蹭他的脖颈,一阵叫人灵魂疯颤的酥麻后,竹内春无法抑制的发出哼叫,反应过来后蜷紧了趾头,埋进他的颈窝,企图将自己藏起来。 “小春春,你都没有主动亲过我。” 听见那个称呼,竹内春牙酸不已,脸□□:“正常点!” “好无情啊~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五条悟握住他的肩,将人从怀里拔出来,苍蓝的眼在他通红的脸上转圈,隔了会说,“受伤了吗?” 竹内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发现你每次出任务都会受伤啊,要不要找硝子看看?” 隔了许久竹内春才道:“不用,一点小伤。” 他没法说出口,因为束缚更因为怕牵连旁人。 五条悟疑犹的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就被人凑近吻了嘴。 下唇被轻轻抿住,像猫抓似的,少年血气重,轻轻一碰就能兴奋好久。他把人压在床上咬,怎么都不满足,没一会手掌伸进了衣里,身下的人如同雨中嫩草般抖起腰肢,咬唇满眼含泪的看着他。 啊,好犯规哦。 五条悟颇为恼火的问:“春春,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竹内春被亲得头晕目眩,哈着热气怎么推都推不动,他瞪着双雾气蒙蒙的眼“哈”了声。 把人抓进怀里,五条悟埋首在他香软的颈窝,火热的位置蹭了又蹭,委屈的说:“都是因为你……”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竹内春眼白都翻累了。 空闲时五条悟会教他怎么用无下限。 从只能持续输出咒力半小时,到满满一小时、几个小时,进步虽缓慢但成效却叫人欣喜。 五条悟却毒舌说他好弱,在发现竹内春不理自己,独自生闷气后,态度一转,变着花的夸他厉害。 竹内春被夸得面红耳赤,时间一久虽然免疫了但还是抑制不住上翘的嘴。 训练室被金色的阳光普照得温暖,注视着他的笑,在人抬头看来时,五条悟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他。 开春后他们成了二年级。 伴随新学弟的到来,即将接任校长的夜蛾正道大手一挥,搞了个交流会。 等一群人坐进饭店拿起筷子都开吃了,竹内春和五条悟才姗姗来迟。 不知道又上哪儿胡闹了通,前者红着脸,一双圆眼忧郁不再,只剩湿漉漉的春水搅得人不住侧目,后者臭屁到没边,挤开夏油杰,拉着竹内春坐下后还不忘投喂发狗粮。 “我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夏油杰抽着嘴,皮笑肉不笑。 硝子举杯以示同情,就不说石化的夜蛾正道是怎样一副魔幻天裂的样子了,一年级里名叫七海建人的少年冷淡的看了一眼便垂下头继续干饭。 另一名新生灰原雄则惊奇的看着五条悟,也不知看懂了什么,居然崇拜的说:“前辈好厉害啊~” 席间一静,接着为他的天然大笑开来,从中还参杂着五条悟得意的说话声。 - 最近出任务的频率比去年高了不知道多少倍,洗完澡,高专二年级的三名学生坐在宿舍楼下吹晚风。 “是没别的咒术师了吗~这么多任务根本没法谈恋爱!” 五条悟无视场合的大吼大叫总让竹内春抓狂,他也确实做出了回应,只不过脚还没踹上就被人抓在了手里。 身旁还坐着夏油杰,竹内春窘着脸抽回腿,五条悟哼哼两声,没一会抱着后脑勺躺在了他的腿上。 四月天,夜空的星星寥寥无几,吹着微凉的晚风,鼻间尽是林间的青草气。 听着他的抱怨夏油杰取下擦头的毛巾,双腿展开,弓身一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两名特级自升入高二后越发挺拔,不只是身高,身材更是随着每日的训练累出了八块腹肌,高大又结实,往大街上一站总会被人索要联系方式,反观柏木春,一米七六的身形在他们身旁简直像弟弟。 栗发稍微剪短了,露出好看的眉眼,遍布周身的郁气淡却,目光清澈湿润,脸颊时不时红着,惹人戏弄。 五条悟把头贴近他的肚子,一只手不老实的将人圈紧,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敏感的腰际,惹得竹内春啪地拍开他的手。 这一幕落在了夏油杰眼中,似曾相识的画面几乎侵占他的脑海,又开始了,总是在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升起股熟悉感,好像该抱着柏木春,和他嬉闹的是自己才对。 他控制着将视线移开,指腹却无法停止的互相摩挲起来。 “没办法啊。”夏油杰平静的说,“每到春夏,诅咒就像虫卵一样孵化涌出,况且祓除诅咒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身为咒术师就是为了非咒术师能更好的生……” “呕。”五条悟装怪的发出呕吐的声音,硬生生将人的话打断后,哼唧道,“又开始你那些无聊的言论了。” 夏油杰眯眼笑,眼里一片冰冷:“想打架了么。” “你是怕寂寞吗,自己去啦!” 说完还欠扁的将懵懵的竹内春抱进怀里,“我可是有爱人的哦~跟你不一样!” 夏油杰哼了声,似乎不想被他们辣到眼睛,起身告别,“晚上风冷,早点回屋休息,走了。” 五条悟懒洋洋的应着,竹内春抬头道:“晚安。” 一阵风过,林叶发出簌簌的响动,夏油杰软下眉眼,回了个温柔的笑,“晚安。” 等人渐渐步入昏黑的楼道,五条悟开始阴阳怪气的在他耳边念叨“晚安晚安”。 “你幼不幼稚。” “哈?”五条悟瞪着他,漂亮的苍蓝瞳仁亮着惊人的光,“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又来了,竹内春发出深深的叹息。 “你这什么态度?是吧,我就知道,终于对我感到厌倦了。”五条悟满脸受伤地抱紧自己的双肩,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做出如此小鸟依人的动作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明明昨天还说永远爱我,在浴室里叫得那么——” 竹内春眉心猛跳,双耳滚烫的伸手把人拽下来,仰起头狠狠咬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聒噪消失了,徐徐风声下,五条悟松开手,将他抱进自己怀里,侧头吻时,湿热卷进了深处,等掠夺尽呼吸,人软倒在自己怀里后才道。 “想听表白。” 竹内春不吭声,直到带茧的手掌探进衣里,抚着他没有赘肉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辗转时,浑身颤抖的埋进人怀里开始不住哈气。 “不要……” “嗯?” 衣裳却越堆越高,凉风一卷竟不受控制的生起层鸡皮疙瘩。 他们现在可是在宿舍楼下! 竹内春挣扎起来却被更用力的锁进怀里,他难为情地呜咽了声,知道不会被轻易放过,只能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喜欢。” “谁?” “……悟。” 五条悟翘着嘴,手从衣服里抽出,摸上他柔软的额发,“要大声一点才行哦。” “我……喜欢悟。” 话音刚落就被吻住了。 一大早竹内春来到教室时撞上了正要离开的夜蛾正道,对方告知他先自习,至于另外三人被派去援助京都院校的前辈庵歌姬与冥冥了。 坐在空荡荡的教室,望着尘埃,他的心不知为何有些下沉。 很多任务被视为不够格参与,明明已经习惯了却还是有些难过,这份难受在他不知不觉睡着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竹内春是被喧闹声吵醒的,三人不知何时回来了,坐在位置上宣讲着自己的理念,没一会从好好说话变成了约架。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夏油杰那么黑的脸色,五条悟不以为意的态度更令人火大,硝子见势不妙飞快跑掉了。 竹内春有点懵,一觉醒来有点跟不上节奏,就在他们越发水深火热时,夜蛾正道来了。 “硝子呢?” 夏油杰:“不知道呢?” 五条悟:“去厕所了~” 竹内春:“她刚出去。” 夜蛾正道沉默了瞬道:“算了,就你们三个吧。” “这次任务说实话担子挺重的,但是是天元大人指名——将星浆体,也就是天元大人的预备容器护送并抹消。” 32 第8章 人间戏剧 星浆体、护送、特派人员夏油杰、五条悟…… 伏黑甚尔。 那瞬间教室的景象, 耳边的声音全都消失了,竹内春木楞地盯着眼前不断张合的嘴,往事无法控制, 一幕幕爬上了心头。 冥冥之中这场剧目的演员已经全部就位。 事情发展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在得到同化前必须满足星浆体所有心愿的命令后,他们遭到了一轮接一轮的袭击。 天内理子是个假装坚强的女孩,面临同化的结局,她虽说着接受但其实哪有那么容易。 少年们心有不忍,等解救下被绑架的黑井后决定满足她来一场冲绳之旅。 但在动身前竹内春接到了指派任务, 前往京都某居民楼祓除一只三级诅咒。 有最强之称的五条悟、夏油杰在, 他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可是……那是伏黑甚尔啊。 最强术师杀手伏黑甚尔。 如果没记错,06年、入夏前后的这段时间, 盘星教与星浆体——他花了那么多钱请的私家侦探,虽调查不出更多细节,可种种痕迹皆指向现在。 真的, 不会出事吗? 分别在即,感应到他的心神不宁, 五条悟停下脚步。不远处夏油杰正与天内她们有说有笑的在做登机准备。 “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他当然是担心——竹内春仰头看他, 接着不受控制地朝拿行李的夏油杰望去, 这个举动完全落入了对方眼里。 “喂, 我说你啊。” 机场人来人往,仗着身高优势五条悟把人拉进怀里,捞起栗色的刘海,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一双苍蓝的眼看透万物般直直盯着竹内春。 “你很在意杰。” “别说谎啊, ”打断他,五条悟道,“总是用那种惋惜的目光盯着他,哈~说实话我不想多管的,但是。” “柏木春,我才是你的男朋友。” “我……” 竹内春想否定自己没有那么在意杰,也没有三心二意不专一,但到嘴的话却如鲠在喉。 两厢沉默下,忽然五条悟没什么情绪的笑了声,大手松开他,那头天内理子摇臂催促起。 离开前他轻声说:“注意安全,走了。” 冷淡的,是不复以往的纠缠。 不该这样的…… 不该如此啊。 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望着那道身影,周遭的景象全然黯淡下去。 竹内春站在原地,明明无人牵制,双脚却兀自陷进了泥潭里,无法追逐也无法呐喊,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还要保持沉默吗? 还要像以前那样无能的看着一切走向注定的结点吗? 【将身体交给我,我来帮你解决一切】 【不论是第一个男人还是那个六眼小子,只要把身体给我,他们通通都能活下去】 【失望吗,明明知道结局却没有力量做出改变,你能相信的只有我,只有我才能——】 试图套牢他的绳索扑空了,竹内春踏出泥潭,脚步朝那道身影飞奔而去。 机场大厅房梁高耸,刺目的光从天窗降下,将一片黑暗尽数打碎,仿佛心有灵犀,白发少年站定回头,下一秒竹内春狠狠撞进他的怀里。 竹内春紧抓他的衣服,语气认真,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祈愿:“不要大意啊,等我……去找你们。” 在天内、黑井爆红的脸色下,五条悟眼睛发着光,骄傲道:“你在冲谁说?” 望着鲜红的60幸福值,竹内春深深地,不敢移开视线的看着他。 “我们可是最强的~” - 抵达京都时时间尚早,与辅助监督碰上面后几乎不做停留的前往目的地。 “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征兆。”显然这名辅助监督是个刚入职的小白,似乎没料到事情会如此严重,眼下脸色苍白,神情惶恐至极。 “京都这边有空的都派了,但进了那栋楼后再没出来。” “不得已才向东京高专请求援助,原本是想让两名特级……”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惊慌的看了眼竹内春。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次的诅咒不像只有三级那么简单……” 竹内春摇头,“没关系,我会竭尽所能的,请放心。” 至此车厢陷入一片死寂,竹内春抱着咒具,闭眼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辅助监督喊醒。 “就是这里。” 仰头看去,这是一栋极其老旧的居民楼,它夹在一排排干净高大的群楼中,像白板上擦不掉的污渍,四周杂草茂盛,空气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 血的味道吗? 不等竹内春多想,辅助监督道:“这一带原本是贫民窑,前两年地方发展带动了商业,重建了许多高楼大厦,但这栋因为业主强烈反对重修,跟不上潮流后就成了廉价的经济房。” “再后来发生了一场命案,死了两个青年,死人后总是闹鬼,渐渐没有人敢住了,业主也找不到踪迹,所以一直搁浅到现在。通过窗的检测,大致位置应该在六楼。” 竹内春点头表示知道了,最后确认了一遍身上的装备,没有落下东西后抬脚朝里走去。 “请多加小心!” 辅助监督在身后叮嘱道,随后结界帐自空中降下。 原本这栋建筑就散发着令人生畏的气息,被结界笼罩后,那毛骨悚然的寒意无孔不入的钻入衣里。 气息不对。 竹内春更加小心了,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一步步朝上爬。 他不知道,随着深入楼道,楼外的辅助监督接到了一通电话——派遣来祓除诅咒的京都咒术师集体出现在了郊外,没有生命威胁,只不过全部陷入了昏迷。 狭窄、阴暗、潮湿,随处可见的垃圾,厚厚的灰尘积在扶手上,因为照不进光所以空气里长年弥漫一股腐臭味。 抽出刀,四面寂静,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路没有任何阻碍的抵达六楼,斑驳的墙面上高高标注着猩红的阿拉伯数字“6”。 明明是白天却有种刺骨的冰冷。 竹内春深吸一口气,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忽然整个空间发生了变化! 独栋楼道变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无数门窗打开又闭上,灯光时隐时现,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如同一双双冰冷的手抓着他不放。 接着窃窃私语自耳边响起。 是谁 只有一个人啊 606又来客人了 不满两个人没法游戏啊 是新鲜的人肉味 好想…… “救命——救命——!” 猛地,从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女声,竹内春握紧刀回头,眨眼而已整条长廊褪去,变成了被血色充斥的方格屋子。 正方形的房间无窗无门,墙面鲜红,红得仿佛能渗出血来。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是人还是诅咒的障眼法? 心脏高跳,竹内春十分确实这绝不是一只三级能做到的程度。 无论是改变空间,还是转移位置,简直就像是误入了诅咒的肚腹。 是生得领域吗? 以防万一他展开无下限,用到这招时五条悟会有感应,急促的心脏慢慢缓下来,一声又一声,有力而沉稳的,是五条悟。 他握紧刀,凝聚咒力在刀刃上,目光坚定,盯着面前的墙高高举起! “咚!” 震耳欲聋的心跳在整个空间回响,竹内春惊住,仰头的瞬间面前的墙壁竟兀自垮塌! 屋顶什么也没有。 揣紧刀,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才低下头,断裂之处露出同样血红的墙壁。 屋子深处,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少女抱紧书包,满脸是泪的望过来。 看见他后犹如重获新生,那发光的眼睛令竹内春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不知不觉已经历经三个世界,而在被系统绑定前,曾救下他的乙骨忧太看自己时,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 想变强的前提一定是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从前他没有这样的能力,但现在…… 要尽可能的多去帮助别人啊。 确保周遭没有诅咒后,竹内春弯腰穿了过去,他停在满脸惊惶的女孩面前,伸出手,温声道:“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眼前一花,猝不及防下他被少女扑倒在地,对方紧搂住他的脖子,再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竹内春僵了几秒才伸手安抚的拍拍她,掌心下是隐隐颤抖的背梁。 “已经没事了,你先跟着我吧。” 令竹内春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的国中生竟是……过去的故人。 “我叫早川橞子。”少女不好意思的擦去眼泪,小声抽泣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啊我想起来了!” 她没察觉到竹内春忽然难看起来的脸色,带着巨大的惊喜说:“是传闻!” “我们班最近在为夏季的试胆大会做准备,传闻这栋楼里有鬼,说是身前一对兄弟互相残杀,惨死在606。” “我和班里的同学一起来探情况,我胆子比较小嘛,就留在下面等他,等了好久结果听到一声惨叫。”说到着她露出茫然的神情,“眼前一黑,等再睁开就在这里了。” 她抓紧竹内春的衣角,小心翼翼道:“我们能出去吗?” 多么似曾相识。 乙骨忧太救下他时他也曾这样问过,竹内春抽动着嘴,脸色奇差,橞子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了,哆嗦又惊慌地缩回手。 “对不起我……” “没事的。”竹内春努力保持平静,“你在这呆了多久了?” “我也不记得……” 迎上她沮丧的脸,竹内春耐心安抚道:“我会尽力保护你,但是有危险的话,记得离我远点,往安全的地方跑。” “谢、谢谢!”她挎上书包,跟在他身后小心的问,“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喊我小春吧。” “诶?” 竹内春抿嘴,轻声说:“我认识一个姐姐,她就是这样叫我的。” 早川橞子露出茫然的神情,还没追问就见人举起长刀插/进了墙里。 坚固的石墙裂开一道缝,橞子只感到一阵劲风,他的拳头在墙上硬生生砸出了个大洞,下一秒整个空间响起剧烈的心跳声。 振聋发聩令人晕眩,橞子瞬间感到腿软,察觉到异常,竹内春伸手帮她捂住耳朵。 “能走吗?” 橞子缓了好一会儿,看着叫春的少年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点头,然后腾出手自己捂住了双朵。 “谢谢。” 竹内春笑笑,仰头去看毫无变化的天花板,等了会,满屋子的心跳声褪去后,确定无异,带着她从破开的墙壁里走了出去。 漆黑寂静的走道仿佛望不见尽头。 橞子有些害怕,紧紧跟在他身后,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耳边响起古怪的说话声。 出来了 竟然出来了 没有晚餐的话它会生气啊! 怎么办 抓住他们 有刀啊 那把刀有问题 把它毁掉就行了! “你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大吗?”竹内春提醒道。 空气一静,再听不见声音了。 橞子只觉得冷,明明看不见却感觉有好多视线在身上打转,如同盘中餐,双腿发软牙关止不住打起抖,可面前的少年却平静着一张脸。 “跟紧我。” 橞子不敢说话,含着眼泪拼命点头。 迟疑了会竹内春伸手拉住她,无下限展开将其包裹,他们朝深处走去。 这条廊道并非没有变化,从标有阿拉伯数字一的墙体走到六,猩红又刺目的漆弥漫着一圈浓郁的黑气。 比前面的任何一枚数字都要诡异、冰冷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 体内的咒力完全覆盖刀面,在他凝神蓄力时,早川橞子发出一声尖叫! 回头的瞬间森然的冷气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他的后劲,而橞子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臃肿诅咒。 “你身上有令人讨厌的气息……”劲后的声音这样道,“和我那个哥哥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哥哥你说对不对?” 体型巨大的诅咒发出一阵囫囵声,仿佛在认可又像是反驳。 “你有什么资格说死!” “想死?我会变成这样全都怪你!” “明明将眼睛乖乖给我就是了啊,非要跑还敢骂我是怪物——你这个蠢货!” “喜欢男人的蠢货!” 像是发现了好笑的事情,那声音贴着竹内春的皮肤,阴冷道:“你也是,恶心的东西。” 无法言喻的心悸涌上心头,除此之外竹内春感到了莫名的熟悉。 身后的诅咒,无论说话方式还是语气都让他想起了上个世界的小律秋。 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系统说过他在同一个世界…… 同一个世界为什么会遇见生前的橞子姐? 这是不是说明爸爸和妈妈,他们也…… “啊!!” 橞子的惊叫将竹内春猛地拉回现实,他不敢再恍神,迅速挥刀,有无下限包裹身后的诅咒可以暂时放一边。 拽住已经腿软的橞子,锋利的刀擦过她的发深深刺进诅咒体内,令人诧异的,巨型诅咒没有一丝反抗,仿佛等待这一刻已久。 “蠢货!” 随着这声大叫,数不尽的诅咒从墙体涌出,他们朝竹内春、橞子包围过来。 竹内春大口呼吸,持续输出咒力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情,察觉到他的异常,橞子反手抓住他,她压抑着哭声,祈求道:“别、别丢下我……” 竹内春握紧她的手,在诅咒扑来前回身将刀插/进红漆里,墙内的诅咒发出凄惨的大叫。 橞子被扑面而来的诅咒吓得六神无主,尖叫着往他身上扑。 被这么一扑他整个人压上了墙,脸与红漆相贴,刺骨的冷意席卷而上,接着面前凝出一道身影。 是…… 小律秋。 “救命!救命!” 四面错乱声音下,竹内春咬牙凝聚咒力,用力将刀更深的嵌入红漆里,随着小律秋的惨叫,身侧出现了一截楼道。 是出口吗? 无法确定,但这种情况下无下限迟早会把体内的咒力耗尽,不敢再迟疑,竹内春弃刀抓着橞子一路下跑! 诅咒争先恐后地追上去,最前头的那只眼见要逮住早川橞子了,却被一个庞然大物重重压在了身下。 伴随小律秋愤怒的大叫,浑身臃肿的大型诅咒,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将群虫阻挡,为两个人类的逃生拖延了时间。 已经竭尽全力在跑了,抵达二楼时,听着越来越近的诅咒尖啸,竹内春将橞子推下楼道,大喊:“快跑!” 回身抽出腰间的咒具,挡下身后的袭击,橞子手脚并用的朝下冲,呜呜的哭声里还在大叫着让他快点跟上。 他当然也想跟上啊,但诅咒越来越多,这里俨然成了一个尸潮! 身体被一个猛撞,咒具从手中掉落! 没办法了—— 奇形怪状的诅咒从四面八方扑来,将身形瘦削的少年完全吞没! 没办法了啊—— 【身体,给我身体】 【不想死就给我身体!】 已经足够努力了—— 努力维持的无下限抵挡住了诅咒的抓挠撕咬,像是井中蛙,观望着这无人知晓的世界残缺。 就在这时竹内春的心脏腾地一紧,窒息感犹如抽掉空气的真空袋,双目茫然了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揣紧衣襟,猛地跪倒,双膝交错竟是一路滚下了楼道。 身为普通人……值得吗? 不是天才,只是拥有一点咒力而已,值得为不相干的人拼命吗? 可是……有危险啊。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五条悟。 五条悟有危险有危险有危险—— 主角有危险! 好疼,心脏好疼! 好疼啊好疼啊,竹内春哆嗦着嘴,明明疼得浑身打颤了却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的朝近在眼前的一楼爬去。 手脚并用,极其狼狈的朝越来越近的天光而去! 光在手边了,他听到了胜利的声音,有辅助监督的,也有橞子姐喜极而泣的。 一道鬼魅的身影蹲在了他的身边。 “你要去哪儿呀?” 小律秋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张青白的脸上慢慢扬起骇人的笑容,“哥哥。” 33 第9章 还有力气骂人 幽深的走廊, 冷空气如蛇撕咬着皮肤,娃娃脸青年拽着一只脚,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轻快曲子, 一路向深处走去。 鲜红充血的四方形屋子,无窗无门, 压抑着神经, 更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你好好呆着哦~哥哥~” 即将面临什么? 可能是下一个相互残杀的606,也可能是在无尽折磨下如虫卵般孵化出诅咒。 然而咒术师无论再怎么痛苦、绝望都不会催生出一只诅咒。 那把斩尽污秽的刀捅穿了他的腹部, 血水浸湿了衣服,又一路蜿蜒的与鲜红的地板合一为一。 心脏仍旧绞痛,视野时而模糊, 时而清晰。渐渐竹内春闭上了双眼,世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混沌中他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着, 好黑。 系统, 为什么这么黑? 还是说任务又失败了? “有遗言吗……” 什么声音? 眼前出现了一束光, 迟疑了瞬他朝着那处走去, 他伸出手,探入的那瞬被一股吸力猛地拽了进去。 强光铺天盖地席来,有猎猎风声涌动,群叶簌簌奏响起山间的音乐, 是熟悉的音乐。 他努力睁开眼, 等光线褪去, 入目的是一片狼藉。 高专熟悉的灰白瓷砖裂成数段, 无数巨坑下残留着新鲜的血液, 群山环绕,林中的鸟鸣不知停歇,一切一如既往, 却又不同以往。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有遗言吗?” 遗言? 啊,他是死了吗? 竹内春张开嘴,心里疑惑为什么没回到系统空间,忽然大风飞舞,他回头整个人失了魂,木楞地立在青空下,不敢眨眼也无法呼吸。 分别前还骄傲说着“最强”的五条悟,此刻浑身是血的站在身后。 浓长的白色眼睫被血块黏成了一团,衬衣破出大洞,苍蓝的瞳仁紧缩,隐隐带着某种疯狂。 浑身散发的气息令人生畏,有什么东西在改变,可竹内春分辨不出。 “啊……” 低沉的嗓音自另一头响起,明明是模糊不清又意味不明的单音节却让竹内春再次如坠冰河。 “两、年后我的孩子会被卖到禅院家,随你处置吧。” 不敢回头,直到听见重物跌落的声音,血水似有意识般一路蜿蜒停在了他的脚边。 竹内春终于动了,他的手无法克制的狂颤起来。 白发少年朝他走来,一双苍蓝的眼眸没有看向他,擦肩而过时却像感应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两人仅一拳之隔,但在五条悟眼里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 寂静山林,鸟鸣不休。 这是一场梦吧。 竹内春想。 那个救他于水火,将一切污秽赶尽杀绝,嗤笑着生命如垃圾的伏黑甚尔怎么会死? 那么强大的人怎么可能死啊。 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如果见证了死亡,就像剔骨般宣讲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无能。 窒息与绝望快要将整颗心脏淹没,无法控制发出囫囵的哽咽。 原以为任务失败是自己的死亡造成,原以为至少那个嘴硬的家伙会在世界的某处角落继续活着,原以为—— 全是自以为。 林叶飞卷,终于他的心不再顾及的大哭起来,嚎啕得像拿不到糖果的孩子。 他是个罪人。 爸爸妈妈死了,夏油杰死了,伏黑甚尔死了。 信誓旦旦说着要带给他们幸福的自己却仍旧存活至今。 该怎么做?到底要他怎么做? 没人教他如果哪天爸爸妈妈不在了该怎么办,也没人教会他面对表里不一的亲戚们该怎么办。 他总是吃尽了苦头才学会成长,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又跌倒,因为曾被善良对待过,所以努力着要去帮助别人。 竹内春蹲在原地,死死咬着唇,哭声在心里仿佛下着雨,他至始至终不肯回头看一眼,像是抗拒命运,又像单纯的得不到安慰的顽固小孩。 满含着泪水啪嗒啪嗒往下坠。 打湿了手背也弄脏了地板。 细小的呜咽声连风都觉着可怜吧,世界究竟会变得怎么样好像都无所谓了,他陷在一地狼藉中,别人的血自己的血,撕裂的伤口一次又一次经受着太阳无情的烘烤。 啊,谁来救救他。 神明,请来救救他。 他听见了呼喊,可人在狂风中,心头又下着大雨,眼前不仅模糊连双耳都像失修的机器发出一阵吱喳的嗡嗡。 黑暗再次来袭,他已经无力挣扎。 系统一直在喊他,喊他春春、王八春、竹内春,喊到最后明明是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却咿呀的带了哭腔。 你哭什么? 疼的是我,你有什么好哭的。 “呜呜呜不要小看系统,至少M130717是有心的!”系统呜哇化作小光圈,小手抱紧他的指头,发热的能源体源源不断似乎想帮他驱逐浑身的冷。 竹内春笑笑,倚在鲜红的墙上,隔墙传来惊恐的呼叫,但他没有力气做出回应,渐渐意识又陷进了黑暗。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觉醒来的间隙。 手术灯在上方晃荡来晃荡去,鲜红的房间消失了,他是被谁救了吧。视野里出现了几颗人头,嗡嗡的在说什么。 “麻醉剂。” 针管刺入皮肤,世界又开始晃起来,没多久竹内春闭上了眼。 实验室常年充斥着消毒水味,环境陌生,显然搬离了高专,辗转到了别的位置。 有意识时竹内春会偏头看看窗外,夏天已经过去了,莹莹白雪盖满了枝头。他瘦得厉害,每天承受过量的试验,无法饮食就插管输送营养吊着命。 在这处狭小的天地畅想着重生后的景象,系统会陪他说话,被各类手术折磨时会哭着给他放音乐。 有时候他会想安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原谅他。 也会想起五条悟。 想那片烟花雨下少年恣意的笑容,苍蓝的仿佛天空没有一丝阴霾的双眼。 也有时候他会想到夏油杰。 想他有没有走上歧路。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怀抱着美好的人生理念,要是见到世界如此残缺的一面,是不是会疯? 他会疯。 就像从前那样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竹内春不怪他,人生一场,谁都有苦难言——他不想纠结于不会重头的过往。 “置入柏木春体内的一级诅咒休克,体内特级‘种子’有扩展的迹象,如果最终实验体失败,以防万一将进行火化,以上。” 手术刀、针管、各色药水麻醉。 开膛破肚也好,将恶臭至极的诅咒塞进嘴里也罢,竹内春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说着:“我得挺住,我要重生,我想活下去。” 实验室的人常拿着咖啡杯倚在窗边聊天。 竹内春看上去是昏迷了其实无比清醒,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五条悟接管了家主位,成为了咒术界当之无愧的最强,又听说现在的东京校区夜蛾正道接任了校长,还说到……柏木春的墓碑建在了校区的北方。 五条悟会不会也认为他已经死了? 竹内春煎熬着,试图激活菟丝花,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们说诅咒识还在体内,甚至有扩展成型的可能,他却半点感应不到。 没有恶言恶语,没有不断的诱惑,沉寂在体内仿佛死去了般。 他不想放弃,不停的在脑子里说话,似乎这样五条悟就会感应到,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下终于奇迹出现了。心脏超乎以往的速度狂跳起,白发少年面无表情的出现在实验室,仅仅一息辛苦半年的试验成果功亏一篑。 在实验人员惊恐逃散的呼声下,他被人抱进了怀里。 “抱歉……我来晚了。” 竹内春说不出话,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皮骨,他想摇头,却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靠在对方怀里,鼻尖嗅到的终于不再是日复一日的药水味,而是夹杂着风雪的香甜气。 他的眼里燃起了光,望着60的幸福值,如同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 被抱回高专后竹内春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期间五条悟找来专门的人调养他的身体,硝子时不时过来看他,给他带些吃的,聊一些日常趣事。 她开始吸烟了,但从不当着他的面抽,夏油杰极少出现,毕竟是为数不多的特级,许是任务比较繁重吧。 一觉醒来下起好大的雪,玻璃窗上布满雾气,高专的屋舍、大地被厚厚的白雪淹没。 夜里竹内春做了梦,梦见了小律秋。 孤儿院被乌云笼罩,他生活的艰辛,冬天受冷,夜里挨饿,却因为模样可爱总会引得大人们偏爱。 其他小孩怕他抢走机会,总是给他下药或者蒙头殴打,鼻青脸肿后就没有人愿意带他走了。 他总是被留下,仿佛被厄难眷顾,在无尽的期盼中迎来一次次绝望。 终于“妈妈”来了。 高挑妩媚的女人,宽大的太阳帽下一双狐狸眼散发着幽深的光,温柔笑着朝他招手,告诉他,好东西是要抢来的。 他们一起住进了小律家,他抢走了小律春的所有,甚至给他的养母下了药,尽管发现的及时但还是落了病根。 看见别人光鲜的笑容,满脑子无法抑制的在说凭什么。 凭什么我从小孤苦无依,遭世人嫌恶欺辱,你却什么都不用做,白白嫩嫩的只需要张口就能衣食无忧。 像是阴沟里的虫子,他好恨好恨——好恨啊! 娃娃脸扬起狰狞的笑,穿过重重时空与竹内春四目相撞。 他猛地惊醒过来! 无法抑制的大口喘着气,没一会儿被人搂进了怀里。 回高专后他一直与五条悟同吃同住,而星浆体同化失败带来的微妙改变无人察觉。 竹内春时常感到遗憾,如果他再聪明点,再强大些是不是结局就会有所不同? 天内和黑井不会死,伏黑甚尔不会死。 如果他再敏锐点…… “在想什么?” 屋里开着空调,不似屋外呼啸的冰冷,被窝暖和,还有另一个人的怀可以倚靠。五条悟抽出纸巾给他擦掉满头大汗,光线昏黑他的眼睛却一如既往的光彩熠熠。 “做了个噩梦。”竹内春小声说。 “如果需要安慰的话请投币~”五条悟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嘴上。 竹内春顿觉无语:“谁会往那种地方……亲?” “好急切啊,我都没有说要亲亲诶。” “烦不烦啊你。”竹内春抽回手,闷闷的问他,“京都居民楼那只诅咒……” “那个啊。”五条悟平淡道,“死了。” “因为不是我处理的所以不了解情况,但从报告来看是个一级,为什么会形成聚集效应,一只一级怎么做到指挥……嗯,不排除变异吧。” “变异?” “就像你啊,十七岁前只是个普通人,吃掉诅咒肉后没死还觉醒了咒力,说实话那群臭老头居然也参与了试验。”五条悟皱起眉,想起家里那帮快入土的老头子就烦。 “我以为自己已经够疯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幻想着量产咒术师……”察觉到什么他停下说话。 许久等怀里的人恢复常态五条悟抱紧他,被猫爪般的呼吸声扰乱了心神,他低下头吻住了他。 很用力,几乎深到喉咙,直到柏木春推拒,他才慢慢缓下力道,含着他的唇温柔舔舐着,一吻分开又把人压在身下,沙哑的问:“你已经成年了。” 故意让人难堪般说出这话,一手抱着他,一手钻进了衣里,察觉到他加重的呼吸后,五条悟翘起嘴,咬着他的耳朵说:“拒绝无效哦。” 竹内春抖着肩,又害怕又窘迫,衣服怎么褪去的完全没印象,一改从前胡来的姿态,五条悟温柔的不像是本人。 “嗯……” 羞耻着贝壳撬开了壳,挤进去的那刹,窗外的风哗啦啦卷飞了白雪,望着那片白雪,他听见五条悟在身后嘀咕着:“这东西好难用啊。” “湿乎乎的有点恶心,好紧……” “闭嘴!”竹内春涨红了脸骂道。 “还有力气骂人啊。” 五条悟笑了声,身体尤为诚恳的在林中撒欢跑跳,竹内春皱起眉试图逃跑,却被一把捆住肩向后拽,不久前后纷争的景象清晰的落入眼底,也倒映在了窗上。 栗发少年颤抖着眼帘,满目水渍却乖顺的承受着另一个人的胡闹,软耳被一口咬住,冲撞间竹内春叫出声,隐隐约约的哭腔叫人头皮发麻。 “不——哈!” “呜……” 他被拉起来,手臂撑上冰冷的窗台,随着辗动脸贴上了冰冷的窗户,蹭掉了水雾没一会又被热气盖上了厚厚一层磨砂。 热情仿佛用不完,在寒冷的冬天里犹如火烧将整个屋子滚烫一遍又一遍。汗液如水流般簌簌滑下,两人的心头交织着双方的羞耻或无谓,种种情绪掺杂着最后一声响动,随着眼泪一起跌进了被褥。 幸福值65了。 看着他红红的眼角,五条悟凑近吻过。 像猫般在他颈窝蹭来蹭去,期间还发出满足的哼声,等竹内春恢复些神智,把人抱进浴室,清洗好他后才处理自己。 竹内春有些热,浑身跟泡发了般,看来屋里暖气开得太足了也不好,他披上外套,踩着毛绒拖出去透气。 房门打开,入目的是漆黑的廊道……有人。 不远处的窗台下,夏油杰披散着长发,不知道冷般穿着宽松的T恤,听见动静回头看来。 眉眼低压,黑漆漆的瞳仁里有吹不散的郁气。 忽然郁气淡却,他恢复常态的温柔笑起,冲浑身粉红,眼尾带湿的竹内春说: “好久不见。” 34 第10章 知道又如何 夜很深, 一地白雪为周遭蒙上层银白,也照亮了窗边的两道身影。 竹内春打破沉默道:“不冷吗?” “还好。” 夏油杰语气平淡,脸上虽笑着却有种遥远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熟悉, 竹内春想起了过去,肚腹被捅穿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些揪心与困苦如今回味起来,就像烧开又慢慢冷却的凉白开。 他垂下眼说:“注意身体啊,被称为天才的特级可不多哦。” 夏油杰笑了笑,神情夹在一片灰蒙的光中难以琢磨, 转眼又恢复了常态侧头看他。 “有好好吃饭吗,看上去太瘦了。” “你是想说很弱吧。”叹了口气,竹内春倚在窗台上, 头探出了窗,寒风吹起他的发。 “怎么会,只是觉得……春也需要人保护呢。” “那是你的错觉, 再怎么说我也是名咒术师, ”又闭嘴,满脸无所谓道,“虽然是个半吊子。” 夏油杰侧头看他,“我发现你总是很清醒,提不起精神也是因为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吧?” 竹内春挑眉, “就算世界末日了,也有高个子在前面顶着, 我只是……对自己很平凡这事坦然的接受罢了。” “到是夏油君, 不要有太多负担啊。” 这话后空气沉静下来,呼呼的风声四面飘摇,在那阵令世界都迷蒙的噪音下, 他听见人说。 “和悟不一样,你一直叫我的姓氏,却总是一副熟悉了解的样子,我极其确定在高专之前从没见过你。” 漆黑的眼慢慢低敛,瞳仁牢牢锁定在他的身上,愈渐成熟的面庞被白雪的荧光切割成两半,带着压迫平静道:“为什么总梦见你,能告诉我原因吗春?” 大概是风吹久了竟有些口干舌燥,双而嗡鸣下眼前出现了一片混沌的色彩,他僵硬极了,心跳由缓到快,又由快到慢,唇瓣张合,半响问。 “梦到了什么?” 夏油杰盯着他,“梦见很多,虽然不一样,但我总觉得那是你。” “春,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怎么可能。”竹内春满脸惨白,雪色下看不出他的异常,人瘦小裹在厚厚的外套里更衬得眉眼柔软,不会撒谎了。 “哈,我想也是。”夏油杰轻声道。 “……我回房间门了。” 夏油杰在身后温声提醒道:“悟没有一般人的礼仪廉耻观,胡来习惯了,你要学着拒绝,不要一味迁就他,不然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竹内春的脸一阵白热交加,头埋在衣领中,一双眼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被冷风吹得发疼的面庞隐隐拉扯起神经。 忽然夏油杰道:“可以抱一下吗?就当是庆祝你能平安回来。” “啊……” “可以吗?” “……” 竹内春沉默着,他的脑子一团乱麻,叫嚣着快跑,快回屋里躲起来,可脚却不听使唤,神情迷茫的被人认为是默许了。 硬硬/的胸膛抵在身前,对方高出他好多,被这么一圈竹内春整个人都藏在了那方阴影下,鼻尖是冷冽的沐浴香,有那么一瞬间门仿佛回到了最初。 指尖颤动,还没推开他就被一股力道扯了出去,眨眼就看见五条悟冷着张俊脸,满头湿气的样子。 “可不许撬墙角哦杰。” 夏油杰双手举在空中投降,哭笑不得道:“只是庆祝他恢复如初,没你想的那么狗血。” “是啊毕竟杰喜欢成熟的大姐姐型呢。”五条悟紧抓着竹内春往回走,走前还不忘显摆,“要是寂寞了可以来找我哟,我的肩膀也不是不能借你哭一晚,但春春你想都不要想!” “是是是。”想起什么,夏油杰提醒道,“声音小点啊混蛋,你还是未成年吧。” 在竹内春瞪大的眼下,五条悟欲盖弥的回头,“老子心理年轻二八不行吗!” 伴随夏油君的取笑声咚地声关上房门。 在床上疯狂挑起自己羞耻心的罪魁祸首倒头居然没成年,竹内春一时间门哑然了,结果反被人认为是心虚,抵在墙上质问。 “除了拥抱,还背着我做了什么?” “柏木春,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个男朋友!” “不说话是吗,行你不说话我要使用非常手段了哦。” 不等竹内春回应,他的后颈被一只手抓住,接着头高扬,呼吸被完全吞没了,温热进到深处,在口腔中肆意妄为,卷着全部甜蜜,直到双腿发软竹内春朝下跌,又被另一只手勒紧了腰。 “我……” “反抗无效。”五条悟在他耳边沙哑道,没一会又辗转着头在他劲脖处舔咬,两人身上同款的沐浴香在鼻尖挥之不去,没有一会都在暖气下起了薄薄一层细汗。 “这是惩罚,惩罚不听话的小猫。” 竹内春挣扎,“混蛋我怎么不听——哈!” 温热带茧的手掌捏住了神经中枢,竹内春抖着呼吸被人死死压进被褥里,对方身形高大,力气更是异于常人,无论他怎么挣脱都不得力。 五条悟埋下头,滚烫的呼吸扫在细弱白腻的脖颈上,惹得栗发少年又是一颤。 “不听话,趁我洗澡的时候偷跑出去。”咬住他的耳朵,“除了我的允许不能被其他人碰。” “滚、呜~” “好孩子不可以说脏话,否则” 竹内春浑身绷紧,他仰头试图大骂,可在揭翻一切的疯狂中愤恨变成了甜腻的喊叫,“五条悟。” “我在哦~” “我知道了,快停下!” “真的知道了?” 栗发少年满脸汗津的在被子里点头,等那只手离开,他被人翻转过来抱进怀里。 漫长的平复后,屋里恢复安静,竹内春湿润着眼眶,抗拒他要一个人睡。 “小春春。” “不要跟我说话!” “我是在乎你才……” 竹内春只觉得好笑,黑暗中五条悟头顶的幸福值只有67,说着在乎其实更在意自己是否愉快吧! “滚开,别碰我!” 五条悟不管不顾的连人带被裹进怀里,贴着竹内春的脑袋蹭,“你忍心吗,我会被冻死哦。” 竹内春冷漠道:“那不正好。” “呜呜呜你果然不爱我了!” 五条悟很无理取闹,但嬉闹只是他惯有的形象,内里更像密封的冰墙,望不见顶,抵御着一切束缚。 竹内春感到深深的疲惫,精神不济道:“我真的不喜欢你那样……下次能不能好好说话。” “谁让你偷溜,还被我撞见和杰拥抱——你们两个到底瞒了我多少!” “你想知道什么?” 五条悟抿了抿嘴,挤在他颈窝中闷声道:“除了拥抱,做过其他没。” 竹内春扯嘴,“有。满意了吗?” 屋里一时间门静下来,五条悟再不吭声,手臂勒紧,双腿压在他身上,整个人蜷着抱住他。 翌日一早竹内春醒来浑身酸疼得直抽抽,心里咒骂五条悟十八代祖宗,等难受缓和才爬起来穿好衣服去食堂觅食。 五条悟不在,隔壁的夏油杰也不在,显然任务繁重连年都不好过。 失去菟丝花能力后,他成了一名普通的咒术师,高层仍旧忌惮体内的特级意识,不肯取消死刑犯身份,托五条悟的关系,身体恢复期间门他可以不用执行任务,同理被限制了出行。 所谓能苟一天是一天,同住一个屋檐,他与五条悟就如每一对情侣那样时不时闹嘴,像昨晚那样已经见怪不怪。 不喜欢喝粥喝汤,竹内春叛逆的打了份饭。 系统:“你又不听话。” 嘴里包着肥瘦相间门的肉,竹内春哼唧道:“别学那家伙,小心我连你一起炫。” 怎么炫? “先洗干净,再切碎下锅炖,捞起来油炸,撒上葱香蒜爆炒吃掉。” 系统吓得花容失色,委屈的不行,隔了会醒悟过来气愤道:“你根本吃不了我!!” 竹内春笑了,眉眼懒洋洋的,窗外飘扬着鹅毛大雪,他戴着围巾,鲜红一片映得面庞无比温暖。 “傻统。” 系统气恼至极,在脑袋里撅着屁股不再搭理他。 等吃得差不多了,食堂进来几个人,是家入硝子和两名一年级新生。 灰原雄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没一会就被七海建人拖走,家入硝子嚼着根糖过来坐下。 “身体好些了吗?” 手里的筷子顿了刹,竹内春脸上半点异样没有,笑着点头,“差不多了。” “恢复得还挺快。” “毕竟是硝子啊。” 硝子嘟嚷了句“少来”,微笑着撑住下巴问:“之后准备怎么办?” “嗯?”竹内春从碗里抬起头,眼神略带迷茫。 看见这一幕,硝子随口道:“真是便宜那个家伙了。” 竹内春附和她:“是有点。” 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勾起相同的回忆,不久相视一笑。 “之后的话……我想做点别的事情,如果诅咒识能解决,应该会作为一名普通的咒术师毕业吧。” 硝子发出思考的嗯声,“不打算祓除诅咒了吗?” “总有些人会选择放弃吧,不出意外我就是那类半途而废的……” “春君。”硝子打断他,轻声道,“你完全不会说谎啊,那些试验伤及根本了对不对?哪怕皮肉恢复到最初,内里早已强弩之末,理论上反转术式是可以复原的,可为什么……” 两厢沉默,最后硝子说:“他知道吗?” 竹内春放下筷子笑着反问:“知道了又如何?” 硝子愣了会,回想起收到柏木春死亡的消息时那人的态度,许久点头,“也是。” 你看,在大家眼里五条悟是不会被世俗情感束缚的存在,庵歌姬说他是人渣,看似玩笑其实不是没有道理。 他是天才,是被称为咒术界未来最强。 无论一级还是特级的诅咒在他眼里都是脱光了衣服还在沾沾自喜的笨蛋。 与一般咒术师挣扎的景象不同,他只需要挥挥手一切污秽都能祓除,崇尚强者之境,不会用常人的思维去思考苦难,面对他的死亡只会熬有介是的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太弱了所以是必然。” 竹内春听闻后只是笑笑,深觉他是不可企及的神。 企图让神懂得同理心,何止是异想天开呢。 - 临近新年,禁足令破天荒的解除了,竹内春没跟五条悟说,连夜收拾东西回了家。 一段时间门没回来,屋里布满了灰尘,他推开窗透气,电话上跟舅妈确认了安吉的状态才联系清洁工明天上门打扫。 提不起力气,竹内春窝在还算整洁的床上,迷迷糊糊的想适当偷偷懒吧。 一夜无梦,早上九点清洁工上门后他去超市购置了大堆东西,联系送货上门后,转头去了蛋糕店。 竹内春好久没过过生日了,爸妈死后时常忘记自己长大了一岁这件事。 而柏木春的生日在七月,很不凑巧每次都和高专三人组错开,要不是五条悟说他已经成年了,竹内春都不一定能想起来。 安吉不一样,她还小,没有父母的陪伴,哥哥又常年不在家,虽说寄养在舅妈家,但舅妈也有自己的孩子,到底比不上亲生的。 竹内春买了七样礼物,又分别购置了十二件东西。 蛋糕是给她弥补已经过去的生日,礼物是庆祝她降临这个世界,从出生到七岁,另外的十二样在他死后会有人每年到点送到她手里。 虽然好笑,可这样至少不会感到孤单吧? 等收拾好家里竹内春骑上自行车去接人,被舅妈牵着走出家门的小丫头扎着漂亮的双马尾,不复从前的亲昵,她的神情多少陌生了。 说不难过是假的,竹内春深深呼出口气,把郁结全部吐出去后笑着朝她张手。 “安吉,回家了。” 安吉紧紧抱着他的腰,自行车畅通无阻的穿梭在大街小巷,猎猎风声下竹内春回头看她。 “冷不冷?” 安吉抿着小嘴,一双大大的眼睛被风吹得通红,她揣紧手里的衣服,半响道:“不冷。” 竹内春就笑,抽出手摸她的头,被躲过了还换来一声教训。 “看路!” “安吉好凶啊。” “……笨蛋!” 安吉不叫他哥哥了,总是笨蛋来笨蛋去,但光亮重新染上了那张脸,得知竹内春会呆到春天才回校后,悄悄躲进房间门哭了好久好久。 竹内春手足无措的给她擦泪,结果反被一口咬住手腕,他没吭声,直到安吉察觉不对,松开牙,抓着他的手说。 “硬邦邦的硌到我牙了。” 实际上眼里的担心快溢出来了,但她不肯说,盯着他怎么都问不出口为什么瘦了。 竹内春揉她的头,这次没被躲开。 隔天夜里端出蛋糕、礼物,安吉红着脸,眼里有前所未有的光,一而再而三的确认是给自己的吗。 “当然!”竹内春说,“这是一到七岁的,往后的每年哥哥都会送你礼物。” 安吉高呼一声终于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竟然抽噎起来。 “你说过、说过要接我一起生活。” “不要再食言了哥哥。” 竹内春抱着她,问:“还哭鼻子,舅妈舅舅对你不好么?” 安吉摇头,许久才道:“我想和哥哥呆一起。” 那天后安吉变得极其黏他,晚上要靠着他才肯睡,如果睁眼见不到人就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回到了初见时的情形。 竹内春搂着她,夜深人静时想起五条悟。 手机没有一丝响动,line跟注销了般,发出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那次闹别扭后他们几乎不说话,竹内春几次捕捉到他在瞄自己,看过去时五条悟总会若无其事的从身旁走过。 像小学生一样但又叫人不得不在意。 挣来的钱抽出一部分买了股,学着从前的方式稳挣一笔后他开了一个新账户,账户名是柏木安吉,而幸福值停滞不前,可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须确认。 一个昏沉的午后他等来了私家侦探的情报。 “靠仅有线索我去乌野町呆了两周,确实有个叫酒井文静的人,但她不在乌野就读,而是在隔壁的小镇读书。” “不会弹琴也没有任何专长,日常除了学习就是在超市兼职打工,也不怎么关注排球比赛,并且我调查到竹内崇这个人,同名同姓虽然不少但都不是……” “您是不是记错了?” 35 第11章 有春足够了 这场谈话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妈妈在这个世界, 原来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突然看见鬼、死灭洄游、诅咒、咒术。 可他们为什么会惨死?是诅咒吗还是被人袭击了? 在竹内春投入更多的金钱、精力去寻找爸爸的行踪时,春天来了。 这段时间他与安吉相处的很和睦,分别那天小姑娘格外听话, 抱着洋娃娃在舅妈身旁笑得开朗, 小手在空中用力挥舞, 目光澄清带光。 竹内春努力回应她,一直到上公交才无法控制的弯腰咳嗽起来。 “大大你还好吗?” 他应了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多久系统又说。 “我刚刚扫描了下这具身体,大概还有三年时间,体内诅咒正在扩张, 已经覆盖住了少量血管,大大,建议你尽量别使用咒力。” 竹内春沉默了,随着颠簸的车厢, 春光下那声应答模糊在了一片喧嚣中。 入春后空气仍旧冰冷, 他在制服里套了件针织衫, 等挤下车时额头布满了汗, 一路向高专走, 大片绿树下夹杂着一两棵飘粉的樱花, 等穿过重重树林后他突然停下脚步。 那人一如初见,穿着高专/制服倚在树下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终于感应到什么侧头看来,春光在他银白的发上镀了圈金边,苍蓝的眼依旧是没有任何杂质。 这是他们最长的一次冷战。 说不上什么滋味,竹内春期待过, 最后期待都如冰慢慢化成水,他在那一地水渍里寻找借口,找来找去都只有一句可有可无。 对五条悟而言,他是可有可无的。 正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才不去做徒劳的改变,如同少年头顶增长缓慢的幸福值,那些亲昵就像是一场谁都可以的玩笑。 再次迈开腿,竹内春平静着脸在越过他时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五条悟笑得很假,眼睛却尤为亮,显然是恼了。他把人抓到身前,这个距离竹内春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那张脸。 一个假期五条悟又长高了,他费力地抬起头,手上挣扎着眨眼就被人捏住下巴吻住了。 吻得很凶,几乎没考虑他的心情,也总是这样从不会考虑他的心情。 没一会口腔里全是铁锈味,他的抗拒被轻易化解,五条悟手里的礼品袋落了地,把人堵在树干下亲,抓紧腰往自己身上靠,热量与热量贴近,仿佛要融为一体般。 五条悟向硝子探讨过,然而学不到要领,只会用这种方式做着挽留。 没多久怀里的人涨红了脸,满眼春水搅动着他软下态度,力道轻了,但搂着人不肯放,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他劲边,一动不动。 “起来。”竹内春说。 五条悟在他肩上摇头。 “我很累,赶了一天车。” 终于身上一轻,五条悟站在他面前,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竹内春拍着身上的灰,捡起地上的礼品袋塞进他怀里,越过人朝前走,“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儿。” “五条!五条!”五条悟追上来,像只苍蝇在他身边不断强调,“你不会上网查吗!” “哪儿那么大脸,又不是人见人爱的花,还要搜索引擎记住你……”一瞬间,竹内春想起上个世界在网吧看见的资料。 察觉到他在心虚,五条悟顺时理直气壮,“老子这还不算人见人爱?” 闻言竹内春仔细打量他,除了那张一看就吃不起的脸还真看不出来,毕竟平日都穿着制服,真没发把他和传闻中的御三家联系上。 大少爷就大少爷,关他什么事,又不吃他家大米。心里哼了声,竹内春一路往宿舍去。 “喂!”被无视的彻底,这几乎是五条悟少有的经历。 仗着手长腿长的优势,几步把人拉进怀里,一路拉拉扯扯撞上了新来的学弟。 竹内春涨红了脸,恶狠狠地抓起肩膀上的手一口咬下去,没有无下限的阻挡,咬合之处慢慢松开,他懵了几秒抬起头,五条悟唇角上扬,笑得十分帅气。 以为这样就会原谅他了? 竹内春呵呵一笑,扔开手里的猪蹄咚咚踩上楼梯,直到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五条悟脸上的笑才淡却。 有些烦躁的踢了脚石头,想不通柏木春到底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就在这时,二楼的窗口有人在喊他。 是夏油杰。 这家伙最近也是阴沉沉的,大概是睡眠不足更年期到了,烦躁从脸上消失,他欲盖弥彰的说:“你终于舍得出来晒太阳了?” 夏油杰撑着下巴,笑眯眯道:“是啊,不巧刚好撞见你的糗样。” 五条悟瞬间炸毛,冲上去与他打闹起来,没多久又焉巴巴地瘫在窗户上,找挚友寻求一丝丝安慰。 “你也没多喜欢春吧。” 五条悟沉默了会道:“这种事很重要吗?” “哈?”夏油杰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半响感叹,“你果然是人渣啊。” “滚啊~我是真的不理解啦,喜不喜欢这种事情很必要吗?在一起快乐不就行了么。” 夏油杰沉默了好一阵,忽然叹气道:“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 “什么……” “你也知道春经历了什么吧。” “一边和我们一起上课一边被迫承受各种试验,啊说实话,没有疯还能纵容你胡闹,换做我的话,早把你抓起来打一顿了。” 五条悟嘟嚷了瞬,神情慢慢归于冰冷,“他是很坚强没错,但有时候多少学着依赖别人一点吧。既然那么弱,为什么不求救?” 夏油杰笑了声,“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实力啊。” “因为清楚才更不想麻烦别人,格外固执呢,不过我还挺欣赏他的。” 五条悟警惕地看向他,“我的。” 夏油杰敷衍道:“是是是~” 春光明媚,高专的一切都在光明中,夏油杰伏在窗台上,松松挽着的头发被清风吹得飘摇,在一片叶声下,他温声说。 “多少认真点吧,毕竟春和你不一样,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啊。” 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啊。 所以你有后悔过吗? 这句话在五条悟心中回荡了许久,九月来临时夏油杰叛逃了,得到这个消息前他正与柏木春争执着要哪款蛋糕。 救命,为什么会有人讨厌甜食? 明明不可能,还非要选放满辣椒的蛋糕! 五条悟满脸魔幻,墨镜腿险些被他掰断,见柏木春执意要那款,回忆起夏油杰的话终是忍耐下来,就在这每日上演的打闹中他接到了夜蛾正道的电话。 “悟,杰他……” 哈?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怎么了?”柏木春在他身前问。 目光清澈,经受了那么多折磨却一如从前,他终于承认柏木春虽然弱但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坚定的心性。 所以。 身为挚友,明白强者之境的你,把保护非术师当做人生信条,那么多长篇大论的家伙为什么会叛逃? 心脏仿佛被捏住,无法呼吸了,那瞬间五条悟体会到了久违的痛感。 - 夏油杰叛逃了。 竹内春说不上什么感受,只是午夜梦回,醒来时眼角总会有泪。 清晰地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说话的样子。 烈日灼灼下,高专的操场在一片暴晒中,塑胶跑道被烤出一股焦味,竹内春坐在树荫下乘凉,星浆体事件后五条悟的成长速度简直惊人。 维持无下限的时间更长了,甚至将其解析到极致,面对硝子与杰抛来不同物体的试验,无下限完美阻挡,不是一根指头的距离,而是被一面看不见的盾拒绝在几米开外。 领悟了反转术式,无论多重的伤都能自愈,他真的接近于神了。 没有缺陷,成了名副其实的最强。 休息时间,五条悟还在冲硝子显摆他的技巧,额头挂汗的夏油杰拿着水坐到他身旁。 没一会从兜里摸出瓶牛乳递给他,竹内春接过后没忍住抱怨。 “大热天的,谁喝热的啊。” 夏油杰拎开冰水笑,“你身体差,多喝点准没坏处。” 竹内春不好在说什么,皱着眉,许久才戳开吸管咬进嘴里。 大概是气氛实在太好,竹内春问他:“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捏住水瓶的手紧了紧,狭长的眼黑如泥潭,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笑容,“能有什么烦心事,不过是夏天,诅咒变得更多了。” 每到旺季都会极缺人手,繁重的任务量几乎令咒术师们透不过气。 竹内春了解的点点头,坐得端正,渐长的栗发搭在脸颊两侧看上去极其乖巧,他说:“我会加油替你们分担的。” 夏油杰笑道:“记得保护好自己。” “杰君也是。” 夏风拂过,晃动的叶影中五条悟扬着过分明媚的笑容,与硝子一齐向他们跑来。 只不过眨眼,只不过才过去十天。 夏油杰叛逃了,竹内春知道了过去没有途径了解到的细节。 执行咒灵讨伐任务却将整个山村屠尽,没多久弑了双亲,夜蛾正道目眦尽裂,与高层对峙但在拿到血腥至极的现场报告后颓然跌倒。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这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小孩,绝不可能的反倒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魔。 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十多岁,从此以后每个新生到来他都会问是否后悔。 咒术师不存在没有悔意的死亡。 就像灰原雄,那么开朗热爱生活的男孩,生命却永远停下了。 那一次竹内春赶回来正好碰上浑身是血的七海建人。 少年本就冷淡的眉眼压抑着深深的厌倦,哪怕没有明说竹内春也读懂了他的表情。 ——既然五条悟那么强,全部交给他不就好了? 那样就不会有人身亡,更不会有人痛苦。 竹内春在这场悲剧的旋涡中,犹如浮萍被四面涌来的浪潮压弯了腰,他浑身湿透的爬起来,望着远方一面是幸福值,一面是岌岌可危的天平。 左右拉扯着,直到被五条悟察觉,再一次质问起他对夏油杰的不同。 只是不想让悲剧重头啊,他避重就轻的将担忧告诉对方,得来句:“杰才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也许真的有奇迹也说不定? 然后现实给了他一巴掌,像条可怜虫,手握重生的机会却无法阻止一次又一次上演的悲剧。 真的不会疯吗? 他当然会疯。 在每个深夜,在午夜梦回,在那些过去的回忆不断上涌,纠缠着他让他再次回味那些快乐又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望不见尽头海面,阳光下波光粼粼的一片,全是幸福的足迹。 等醒来后只有眼角的湿意与空空荡荡的房间,深深呼气又吐出,胸腔里全是遗憾。 是苦闷。 夏油杰成了诅咒师并列为死刑执行对象。 一夜之间苍老的不只夜蛾正道,五条悟与硝子同样成长起来。 从前行走在高专的四道身影成了三道,没有夏油杰的调剂与语重心长,硝子抽烟成瘾,五条悟时常沉默,竹内春努力地想让他们笑一笑,直到白发少年一席话令他终于控制不住落下眼泪。 “别再白费力气了春。” “那家伙……” “下一次遇见我会杀了他。” - 夏油杰叛逃一年后,三人顺利毕业,硝子继续在高专深造,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会留下就职医生,五条悟没有明确说自己要干嘛,搬离学校后出任务更加频繁。 对柏木春体内的诅咒识长达一年的观察后高层取消了他的死刑犯身份,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竹内春拖着那个银白色的行李箱,从高专一步步离开时竟然有些时过境迁的恍惚,然后他停下脚步,仰望着千年古树,回想起了最初。 最初阳光正好,入夏的尘埃诉说着玩笑,压在他身上的五条悟,还有捧着文集,走在他身侧与他解释的夏油杰。 未来还会再见吗? 无人应答,唯有山林的风声一如既往奏着乐曲。 他的时间不多了。 给舅妈转了大笔钱后,将给安吉的东西存入保险箱,设定了时间,未来会有人致电通知她。 承诺注定无法兑现,竹内春感到愧疚,但现实就是这样,两难的境地他必须做出选择。 拖上行李搬进公寓后,他开始收拾家,尽可能让它温馨起来,五条悟偶尔会来住,更多时候是在国内外跑动,处理各色诅咒,除此之外他与高层的联系变得尤为密切了。 至于竹内春,他没再做咒术师,相反捡起普通人的生活,只有高专的文凭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个双休的清闲工作。 日子就在平淡乏味中度过,夹着公文包拼命挤上新干线,各种气味交织在鼻尖,脚不知道被踩了几次,等挣扎着下车,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忽然他停住脚步。 天色漆黑,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眼里闪过一片茫然。 竹内春无法入睡了,他又开始做梦。 梦见很多东西,有死去的爸妈,有高专的生活,有死亡,有复活,有血腥画面,有小律秋。 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全都抓着他不肯放手。 又一次惊醒时有人正在给他擦汗。 迷糊着好久竹内春才沙哑地说:“悟。” 那头嗯了声,大手摸上他的头,“又做梦了?” 竹内春闷闷地应了声,没一会就被人抬起下巴吻住了。 很温柔,唇齿交缠间他尝到了果汁味,一吻结束后台灯打开,五条悟撑在枕头上,一只手搂住他,安慰性的拍拍他的背。 竹内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哦。” 五条悟不像从前那样戴墨镜了,随着成长咒量比从前更加庞大,无数信息一拥而上令人头疼,索性扔了墨镜改用绷带。 头发被绑得往上翘,抓住竹内春在脑袋上作乱的手,捏在掌心中低声说:“想不想我?” 竹内春沉默了瞬,回道:“我想看你的眼睛。” “想我就明说啦,不诚实的小孩可是拿不到糖吃的~” 闻言竹内春弯着眼笑起来,栗色的瞳眸被昏黄的灯照得波光粼粼,解开绷带那瞬五条悟又凑近吻了他。 在深吻中,带有余温的绷带散下,挂在了竹内春的手上,白发没了阻碍柔软的散下来,苍蓝的眼睛流光四溢,美得令人窒息。 竹内春伸手抚摸他的眼睛,凑近吻了吻,看着72的幸福值,他念道:“五条悟。” 自从确认关系后柏木春少有喊他全名的时候,不对,应该是自己惹他生气了才会恼羞成怒的大声呵斥。 五条悟歪头盯着他。 柏木春满脸认真道:“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幸福。” 又来了。 他不以为意的笑道:“这样就很好啊~” 迎上他不解的目光,又说:“有春在已经足够了。” 怀里的人瞬间鼓起脸,气恼的用手推他,推不动又改换脚踹,没一会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五条悟自在又恶劣的在他耳边念着“再来再来~加油哦小春春~” 所以在得到柏木春失踪的消息时,五条悟懵懵地偏过头,冲满头大汗的伊地知洁高哈了声。 36. 第12章 该说再见了 竹内春睁开眼时外面正飘着雪。 和室里暖炉烧得旺,麦茶的香在鼻尖转啊转,两个小姑娘正围着炉灶叽叽喳喳,没一会响起一道声音。 “再等等。” “夏油大人不想吃吗?” “菜菜子你不要问这种傻瓜问题啊。” “嘁,问问也有错喽?” 黑发少女还愈再说却有一只手按上她的肩,夏油杰温声道:“好了。” 没一会他冲两个翘首以盼的女孩说:“你们先出去一下。” “诶?”性格更为活泼的菜菜子瞪大眼睛,不等多问就被美美子拉了出去。 和风门发出一丝响动,庭院外的风雪一股脑涌入,几乎将炉火熄灭,但在关上那刹又重新燃起。 夏油杰凝望着虚空,似乎在确认什么,许久才道:“春。” 竹内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视野是俯视的状态,脚不沾地,显然成了阿飘。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有别于记忆里的夏油杰。 得不到回应,夏油杰冲他招手,“不记得我了么?” 身体不受控制地靠过去,就像风筝,等落在男人旁边竹内春才开口:“杰君。” 披散着长发的男人露出了笑,眼窝尤深,穿着件深色的高领毛衣,一片寂色下唯有耳钉亮着幽深的光。 “还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吗?” 竹内春呼叫系统,可脑袋里一片死寂,空茫中回想起了送五条悟离开时的情景。 好像是周三的晚上。 入秋了,在降温的大雨落下前他去阳台收被子,五条悟从身后接手,还没放下东西就将他抱进怀里吻,吻得他险些跌倒才说最近不会回来。 他当时有回什么吗? 竹内春想不起来了,夏油杰还看着他,只能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那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吗?” “阿飘?” 就看见那双狭长的眼弯成了月牙,冲淡了扑面而来的成熟气息,多少有点少年时期的味道了。 竹内春松了口气,又奇怪起自己的反应。 “要这么说也没错。”夏油杰道,“饿吗?” 竹内春摇头,“鬼是感觉不到饿的。” 末了又说:“但能闻到味道。” “什么味道?”夏油杰好奇的看着他。 “茶香,还有炉灶上的饼。”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在竹内春茫然的神情下,他勾唇,“给你烧一点?” “可以吗?” “试试不就行了。” 然而失败了。 竹内春蹲在炉灶旁,满脸惋惜地看着焦成一团的饼,头也不抬的问:“杰君现在在干嘛?” “如你所见,是这片庭院的主人。” “原来是隐形富豪啊。” 夏油杰顿时哭笑不得。 忽然他说:“为什么我没有成佛呢?” 屋子静下来,只有柴火噼啪炸开的声音。 夏油杰倚在沙发上,平淡道:“可能是有未解的心愿吧。” 竹内春又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盯着人看了半天,突然认可的点头,“悟在哪儿?” 夏油杰的表情有些难以描述。 “杰君,你的头发好长啊,打理起来不麻烦吗。” 是动物的敏锐吗?无论是什么冰冷的面容恢复成常态,“我有按时护理哦。” 竹内春又一次感叹:“有钱人啊。” “你那是什么语气。” “是超级哇塞的意思。” 夏油杰被逗笑了,感叹道:“果然还是活着的春更有意思。” 竹内春飘到门口,头穿过了门。 庭院被一片白雪覆盖,天色阴霾,檐下结了一排排冰雕,大风正刮着他却感受不到冷,倒是突然窜出的头吓到了屋檐下冻得跺脚的两名少女。 在尖叫声响起那瞬竹内春惊慌地躲进夏油杰身后,紧接着门被拉开,菜菜子冲进来高喊:“夏油大人!有——” “菜菜子。” 狂风卷着雪花飘进来,不一会就打湿了榻榻米。 “这是我的朋友,不可以失礼哦。” - “为什么要我们负责一只诅咒的日常起居啊~又不能吃也不用睡,什么叫体会一下人间美好,上大街时带着去转转!” “菜菜子你不要再抱怨了,被大人听见会不高兴的。” “什么嘛,美美子你总是在装好人。” 黑发少女叹了口气,不再与她争执。 八年前她们俩被夏油杰从一群村民手中救下后,从此便与他一起生活,见证了夏油大人是如何走到今天,对他既是崇敬又有着亲人般的依恋。 无论对错,只要是夏油大人的决定她们都会遵从——没有他的话,她和菜菜子早死在那个夏天了。 世界变了。 这是竹内春的第一个想法。 高专毕业那会儿城市远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高楼大厦,他盯着面前陌生的环境有些不知所措,两名少女发现他没跟上扭头催促起。 他的身体穿过了密集的人潮,临近新年,大街小巷摆满了装饰物,喜庆的音乐从街头流到巷尾,菜菜子举着手机,似乎在找美食店,美美子一双漆黑的眼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竹内春不敢乱动,直到路过一家店,他停下了脚步。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12月26日,晚间18点东京西区接诚凛高校一带居民楼意外坍塌,造成6死3伤,未来政府是否将对地产公司进行改整……” “喂!” 回过神,他在菜菜子的爆吼下终于挪开了脚。 菜菜子恶作剧的将食物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美美子试图阻止她的幼稚行为,显然越阻止越起劲,在发现这家伙完全不会回应后又无趣的坐好。 她们丝毫不避讳的聊起天。 菜菜子:“是不是傻子啊?” “诅咒也分傻和不傻?” “没准呢。” “这话你可不要在夏油大人面前说。” “知道啦知道~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 美美子盯了她几秒,咬着寿司说:“他已经死了,不会带走大人太多注意的。” 菜菜子抿嘴,许久才低低的哼了声。 回去后没多久便熄了灯,竹内春不用睡觉,屋里呆着心烦,他飘上屋顶,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夏油杰出现在身后。 “今天玩得怎么样?” 竹内春想了想道:“城市变了好多。” “还有呢?” “吃得也有好多。” 夏油杰哑然,“就只有这些?” 竹内春沉默,半响道:“杰君,我想成佛。” 空气沉静下来。 “那么迫切么?” 望着漆黑的夜空,明明没有实体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酸涩,竹内春轻声道:“吃不到好吃的,摸不到想要的,这个样子没法好好和大家相处啊……成佛后就能再次团聚了吧。” “只是为了这个?”他显然不信。 抿紧嘴,竹内春实话实说,“毕竟我死了也没人会伤心。” “有哦。” 竹内春不相信,况且没有系统在身边他有些心慌。 为什么会在夏油杰身边,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才苏醒,答案竹内春隐隐察觉,但那些显然不重要,因为现在的他只是个阿飘。 任务失败了。 而他无法脱离夏油杰的束缚,更不能被其他咒术师、通灵者发现。 “我想回家看看可以吗?” 夏油杰没说话,竹内春形容不出他的样子,只觉得喘不上气。 大雪下了又停,停了又降,庭院时不时来一些外人,都是咒术师,他们在看见竹内春时脸上或多或少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因为感受不到冷,竹内春时常蹲在回廊下,他身上的衬衣不会坏也不会脏,弓腰时脊梁突出大块,看着就硌。 但谁会在意一只阿飘的手感? 他呆呆地望着天空,寂寂天色下快成一块石头了。 菜菜子对他的敌意稍褪,无聊时会埋汰他像块望夫石。 竹内春笑起来,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眼弯弯的让人不由自主软下态度。 “笑什么笑啊,都成鬼魂了还能笑出来。” 是啊,他怎么还能笑出来? 于是竹内春沉默起来,又被人念叨,“做什么死气沉沉、哦你已经死了。” 显然他并不介意菜菜子的态度,看她时眉眼温和,询问道:“你知道怎么成佛吗?” 菜菜子无端涨红了脸,埋头嘀咕着什么没一会态度强硬起来,“这种东西找夏油大人啊,对吧美美子。” 被喊到的黑发女孩怀里抱着娃娃,看着他们闷闷应了声。 可是夏油杰根本指望不上啊。 只要提起离开他就一副耳聋的样子,而且变化太大了——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新年时美美子与菜菜子换上了夏油杰买来的衣服。 鲜红的裙装,看着就很喜庆。等换上后菜菜子来到竹内春面前,转着圈,脸上全是藏不住的得意与喜悦。 竹内春只笑,眉眼温润看着她们打闹,没一会两人就随着来道贺的咒术师们一块玩去了。 “看上去你和菜菜子她们相处的还不错?”夏油杰穿着袈裟,双手兜在袖子里。 他飘在空中,没说是也没回不是,只笑,转头看见她们蹲在庭院的小桥上放烟花,可风大怎么都点不燃。 “杰君,最近我老想起高专的日子。” “嗯?” “高一那年我不是感冒了吗,没什么意识醒来已经在医务室了,看见五条悟时总觉得不可思议。” “他……”想到什么他露出苦涩的笑,又道,“再后来那些人不许我回家,你们说要上北海道滑雪时我也好想去啊,但是不行。试验试验没完没了的试验,肚子被切开又缝上,体能训练时我总睡着也是因为夜里太疼没法合眼。” “可是,五条悟感应到了我的痛苦。” 栗发青年飘在空中,明明是漂浮的状态却因灯火渐渐凝实,他看着夏油杰,眼睛明亮仿佛住着星星。 清澈一如从前。 夏油杰没吭声,盯着他似透过他在看什么。 烟火于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开,竹内春说:“新年快乐,杰。” 睫毛轻颤,终于男人移开了眼,他望着天空,绚烂的光映在那张俊朗成熟的面庞上,不远处穿着新衣服的菜菜子正拉着美美子冲他摇手呐喊。 “你也是。” 最近竹内春隐隐有种一切就要结束的感觉。 他虽然不用睡但有时候意识会陷进一片混沌中,听见有人在喊他,一声接一声。夏油杰似乎也察觉到了,近些日子几乎不让他离开视线。 “杰君是害怕寂寞吗?”没记错有一次他和五条悟拌嘴时被这么说过。 他明显愣住了,许久失笑道:“你就当是吧。” 没两天床上出现了美美子亲手缝的娃娃,菜菜子知道后闹了好久,硬是拖着他去拍大头贴,然后往枕头下放,喜不自禁道:“夏油大人要是孤单了,可以拿出我们的合照看哦~” 不好拒绝他只能点头,苦笑间回头,蹲在廊下的青年掩嘴似乎在偷乐。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但没多久柏木春再一次提出了离开。 “我想见五条悟。” 毛笔在手中滞了瞬,夏油杰满脸平静道:“被祓除了也不怕吗?” 那张秾丽的脸露出迷惑的神情,显然没考虑过这个情况,许久才认真点头。 “不怕。” “是悟的话,理所当然吧?” 陪柏木春离开那天,人间还没入春。 空气冰冷,夹在狂风与干燥之间,一路上柏木春不停的往前飘,没一会又因为束缚回到他身旁,似乎觉得好玩,他乐此不疲地朝前冲,又不断回到原点。 望着这样的他,那些心底的话徒然收不住,如水闸般往外涌。 其实他也有想起从前。 死去的,活着的。 周遭的行人一点点消失,他陷进了回忆里的那个冬夜,在宿舍的走廊上询问对方为什么会梦到。 梦到什么? 梦见和你拥抱,在冬天一起跨年,在夏天一起看烟火,在被窝里说话,在教室里接吻,梦见你老生气,又不吭声,被折腾得满脸发烫却只会哭,不拒绝的接受我每一次偏离轨迹的胡闹。 就像纵容悟那样纵容着他的伤害。 夏油杰停下来,前方是十字路口,红灯隐隐闪烁,远处夹在人群中的白发何其醒目。 察觉他没跟上,柏木春疑惑的回头。 他笑了笑,没说离别可场景却满是分别的气味。 柏木春却品不出,还停下来等他,直到绿灯亮起,那道身影停在他身后。 这是奇迹。 是向无姓神明借来的光阴。 他贪恋着不属于自己的回忆,如一场独角戏,自导自演,自我欢喜。 该归还了,然后一切回到原点,也是时候说再见了。:,,. 37 第13章 六眼靓仔番外 五条悟从没考虑过与柏木春长相厮守。 至少在对方死前从没考虑过。 三月的春樱再次绽放, 高专迎来了新学季,今年的一年级暂时只有一名学生。 他叫伏黑惠,正是星浆体事件中伏黑甚尔的儿子。 作为班主任当然要好好给他介绍一下校园啦, 现实是他忙得脚不沾地, 拍拍手不是扔给伊地知就是下一个伊地知。 等终于空闲下来发现人居然和硝子在食堂吃饭, 自动忽略了浑身冒粉红的伊地知,他挤过去,揽住伏黑惠的肩, 将人压在桌上爬不起来后, 笑眯眯地说:“聊什么呢~” 硝子手里夹着烟, 没点, 只是解解瘾,眼底挂青显然昨晚熬了通宵。朝他看来, 语气颇为随意:“在说你是怎么辜负别人的。” 哦。 那个啊。 五条悟松开手, 伏黑惠终于解脱, 捏着嗓子在一旁疯狂咳嗽。 “才不是辜负,是被甩了啊。” “哈?” 在数道难以置信又意料之中的呼声下五条悟再次将伏黑惠压在桌上,一边恶作剧一边不当回事的卖起惨。 “好可怜,这么帅又优秀的老师却被人甩了, 呜呜呜所以惠能帮我打份饭吗~?辛劳工作的五条老师到现在都没吃上东西诶太惨啦!” 伏黑惠脸色漆黑, 挣开他,嘴上说着“谁管你啊”, 双腿却听话的朝窗口走。 “是这样么?”硝子盯着他。 绷带下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弧度漂亮的唇一如既往上扬着, 他姿态随意的倚在椅背上,窗外清风涌入,阳光正好。 “是哦。” 一瞬而已五条悟想起了过去。 记忆里那是个昏沉的午后, 柏木春从沙发上爬起来收衣服,提醒他离开时带上伞。 窗台由四面玻璃门隔开,外面放有几排铁架,上面堆满了植被鲜花,绿萝开得漂亮,如同打理他的主人,在昏沉的光线下发着光。 五条悟坐在餐桌边,手里提神的咖啡沁人心脾,他注视着他,伸长手臂取衣架的身影无比清瘦,偏头看来,叮嘱着琐事的柏木春极其温柔。 不知为何从前觉得枯燥的那时却突然感觉还不赖。 所以他主动接过一堆衣物,结实的臂膀将人拉进怀里,微弓下肩吻了上去。 “我暂时不会来了,可不要太想我哦春。” 怀里的人慢慢恢复平静,看着他,到最后也只说了句“再见”。 所以是生气了吧? 难得凑在一起执行任务的庵歌姬被他丝毫不逊当年的毒舌气得破口大骂,看人跳脚的样子五条悟终于笑了。 开始想等回去后买点什么礼物送给他。 “五、五条先生,柏木君……” “哈?” 与夜蛾正道开完会后他正准备离开,伊地知洁高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你在开玩笑吗?大冬天的一点都不好笑啊。” “不……” “嗨嗨嗨~”踢开脚边的凳子翘腿坐下,“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出现诅咒。” 他亲自选的高级公寓,周边住的尽是非富即贵没有多少烦恼的有钱人,出现特级诅咒? “特级是玩具吗?说出来就出来?有没有搞错啊,伊地知小心你的年终奖。” 伊地知洁高疯狂冒汗,抖着唇,脸色青白交加,会议室静下来,直到五条悟抓住他再眨眼两人出现在了空中。 “情报怎么说。” 望着下面的景致伊地知险些一头晕倒,“说、说……” “嗯?” 浑身一抖,他大喊:“居民楼里住着个杀人狂,死者过多,怨气孕育了诅咒!” 五条悟扯嘴,完全不信。 “怎么确定失踪的?” 汗水咕噜落进眼里,来不及擦,急忙道:“特级祓除后,我们的人与警方一起搜寻幸存者,柏木君没有出现在伤亡名单中。” 四涌的寒风被无下限阻隔,冬日天色本就昏沉,俯瞰而下时无论人群还是房屋都是一地蚂蚁。 从前的高楼大厦一夕之间夷为平地,残垣断壁中残留着未吃完的食物,可见特级袭击时普通人完全没有察觉。 柏木春也没有察觉吗? 再眨眼他们回到了最初那间会议室,五条悟下了逐客令。 伊地知洁高心惊胆战地退下,不想刚打开门又被叫住了! “帮个忙行吗?” 诶……诶诶! 脾气超恶劣的五条悟居然会如此低声下气?! 伊地知洁高瞬间自愈了,“好、好的!” “帮我照顾一个小孩,地址名字我一会发给你,不用出面,有空的时候去看看,要撞见什么困难顺手帮帮就行了。” 伊地知洁高愣了会,在恶魔看过来的瞬间腰杆挺直又九十度弯曲,大喊着没问题,但他心里泛起了涟漪——传闻是真的啊,五条先生的恋人是名男性。 谁也没想到柏木春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这类案件每天都在发生,无论多少人哭哀、焦灼都不会影响圣诞节的到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甜蜜的情侣、疲惫的社畜、青春靓丽的学生,美食的香气在空中交织,往年的这个时间他都和柏木春在一起。 人在厨房忙时他会溜进去,缠着他要奖励,被念叨烦了柏木春会撑着案板,垫脚吻他。从浅浅的贴面吻变成他将人桎梏在身前,把那双清澈的眼彻底搅乱后,唇角止不住上翘。 对方做饭的手艺进步了不少,追溯原因是在公司晕倒,病症单他看了,一切显示正常,柏木春表现的平静,没多久辞了工作在家休息,而他因为太忙没有多想,如今回忆起总觉得奇怪。 柏木春会死吗? 这么久了还没消息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又或者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又问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答应交往? 谈恋爱好麻烦啊。 会生起从没有过的情绪,甚至这些情绪总在左右他的想法、行为。 好比现在,明明吃着限量款蛋糕却味同嚼蜡,橱窗外人来人往,不停重复的圣诞曲如同着了魔,在耳边扭曲成一片尖锐的音调。 拒绝掉不断上前索要电话号码的人,最后实在烦了,他戴上墨镜,毫不介意他人眼光的扔下炸/弹。 “我有男朋友呢~” “诶?!” 啊,她们的表情好有趣。 “很奇怪吗?” “……” “对象是男性很奇怪吗?” 与光鲜的外表不同,白发男人的态度实在称不上好,咄咄逼人得令人难堪,怪就怪那张脸太过犯规,少女满脸滚烫,屏住呼吸大脑又止不住发晕,她捏紧手机艰难道:“不、一点都不奇怪!” “对方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实在抱歉打扰到你了!”离开前她弯下腰说,“祝你们幸福!” 优秀?幸福? 五条悟只觉得好笑。 柏木春不是那类让他产生认同感的强者,相反他很弱,弱到一只变异诅咒都束手无策。 恍然间想起那座刻有柏木春姓名、年份的墓碑,它冰冷的坐落在高专的北面。五条悟从没去看一眼,硝子说他没有心,他哪是没有心。 他只不过是见惯了生命的流逝,就像小理子,他只不过是早已知晓生命如蚂蚁般脆弱。 一切自有因果。 终于见到柏木春时,对方已经不能用人去形容了。 望着面前的怪物,五条悟不合时宜的回想起他们做/爱时的情景。 他时常抚摸那些伤口。 羸弱的身体布满手术留下的缝合线,凹凸不平的伤疤在掌心中如同火把燃烧,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起来,等人软成一滩春水,揉着那些颤动的伤痕,紧抓着他非要一起登上极乐才罢休。 柏木春很弱小啊。 这种人却念着要给他幸福。 他知道他是普通人,十七岁以前是个爱笑,热爱运动,性格开朗的普通人,被诅咒袭击后,在手术台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下来…… 五条悟忽然明白了。 无法理解自己那么多胡闹他究竟是怎么忍受下来的,更无法理解高专两年多令人作呕的试验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入魔的老头指着那个怪物,癫狂道:“作为诅咒师夏油杰的同期,体内持有特级诅咒,由五条家周旋,成功解除了死刑身份,离开咒术界后成了一名藉藉无名的小职员?” 他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像在嘲讽他们的无知,“哈!多好的食材,一群暴殄天物小子!” “怎么样,震惊吧!”大笑间血淋淋的现实扔到他面前,“拿五只一级喂养后终于激活了体内的诅咒!这是什么?算特级吗哈哈哈哈是听话的特级啊!” 五条悟好久没有愤怒了。 咒力凝结虚式直接将人吞没,等喧嚣退下,一片烟尘中他与那个怪物两相对立。 咒术师与诅咒不共戴天。 咒术师的职责是保护非咒术师,维护社会稳定。 这算什么? 迟来的圣诞惊喜吗? “哈。开什么玩笑。” 他在阴暗的地下仓库昏天黑地的不知道呆了多久,怪物一动不动仿佛早已死去,然而浑身流动的咒力显示它是活的。 五条悟突然有些不懂了。 这破烂一样的咒术界,由鲜血堆砌起来的和平,那群高高在上的臭老头,假惺惺的称赞着然后再让他们像白痴一样更卖力的去送死。 身后响起木屐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让我吸收掉,怎么样?” 五条悟不知该作何表情,看着他,神情麻木。 “总比烟消云散,从此消弥于世间来的强吧?”夏油杰道,双手拢在长长的袈裟里,望着面前的怪物狭长的眼眯起。 “春啊……他知道自己成了这副模样吗?” 嗓子格外沙哑,囫囵了阵才道:“知道吧。” “你想让他知道么?”夏油杰话里有话。 五条悟不答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苍蓝的眼如琉璃漂亮得不像话,柏木春喜欢这双眼睛,他是知道的,可现在这双眼却流不出一滴泪,也没有更多的悲伤。 见惯了。 见惯了。 他见惯了生命的流逝,无论哪种形态他都…… “是有人在操作吧。” “……什么?” “以你五条家主的身份担保他才顺利摆脱掉高层的控制,走出高专变成一个普通人生存于世,可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怎么突然就被发现了体质?” “不早不晚刚巧在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呢。” 五条悟几乎瞬间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烂透了。 一堆该死的烂橘子。 “不考虑回来么,杰?” “在说笑吗?”夏油杰笑道,“像春那样顶着死刑犯身份,被他们指挥来指挥去?” “下次再见……我们就是敌对了。” 【春想见你。】 接到这个消息时五条悟正在处理伏黑惠的入学手续,毕竟是名义上的监护人啊,虽然是个人人唾弃的甩手掌柜。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伏黑惠臭着脸,大冬天家家都在团聚他却从乡下赶过来,东京繁华,连着走错了几个地方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五条悟。 真是,就不能早一点通知吗,这个不靠谱的男人。 就见人把手里的文件袋塞进他怀里,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纸币团进他的衣兜。 “我有点事,小惠自己能行的对吧?” 靠。 伏黑惠脸更黑了,嘴里有话却避讳着没能吐出,五条悟扬起欠扁的笑,背对他挥手往前冲。 那速度也幸好周边没有人。 心跳好快。 五条悟无法描述现在的心情,他试着回忆,可满脑子都如海绵泡发般,拥堵,晕眩。 柏木春、柏木春…… 是春啊。 死去八年的人再次出现了。 随着人流停在他身后,热气呼出,竟有些口干舌燥。 “春。” 对方回头,没有预料之中的惊喜或惊吓,只是极其平静地看着他。 在四涌的人潮中说。 “五条悟,我不想喜欢你了。” “好累啊,你知道的我讨厌流汗,所以我不要喜欢你了。” “我来找你就是想说这个。” 他垂下头又抬起来看着他,灵魂悬浮于空中,绿灯的数字跳转为单数,与之一起变化的是慢慢透明的身体。 寒风自群楼间呼啸飞来,吹乱了五条悟的白发。 “烟花雨很美,我至今难忘,可再美的风景都会被时间冲淡……我想说的是,抱歉没法再纵容你了,换个人吧。” 他笑起来,深邃的栗色眼睛弯成深深的月牙,五官深刻秾丽,东西方的特征完美融合在那张脸上。 眼睛里没有悲伤,连一点怀念也无,所以是报复对吧? 报复他过去的种种不成熟。 很多年前,在柏木春还活着的时候,在他身上五条悟深刻感受着一种包容——注定俯瞰成神的存在是不会为任何东西停下脚步的,但回头看见他默默等待的身影时,这种感觉并不差啊。 现在,死去的亡魂忽然说,你换个人吧,我不想奉陪了。 “我不同意哦。”齿间沙哑,绿灯闪烁不断。 “这种事可不是你单方面就能决定的。” 他有很多方法把他困在身边,有很多道具能将人留下,但有必要吗,打破常规做那种类同诅咒的行为有必要—— “五条老师!” 回忆猛然褪去,他恍惚了一阵才停下脚步。 满头树叶迎风摇动,操场在一片暴晒中,强光刺眼他仿佛看见了从前的高专四人组,再回神穿着白色制服的乙骨忧太正用力挥手向他示意,他的身后站着二年级的学生们。 胖达、棘、真希。 如同看见了光的尽头,他翘起唇,懒洋洋的回应道:“忧太有没有好好训练啊~下周可是要出远门哦~” “是虐待童工的黑心商吧,是吧是吧!” “鲑鱼!” “啧,所以我才说绷带男怎么可能在哭。” “可真希明明是一副超级在意的……” “熊猫你找死吗!!” 五条悟笑看着,他的学生们将是打破这腐朽陈规的武器,是希望。 历经磋磨他终于明白个人的强并不能拯救世界,他需要同伴,无论强大还是弱小,人类存在着总归有他们命定的奥意。 然而他懂得太晚了。 那个人再也听不到了。 38 第1章 是天使诶 “考虑的怎么样?” 入目的白发绷带令竹内春猛地捏紧拳头。 折腾了这么久他真是刷了个寂寞! 到死都只有79点! 79! 姥姥个熊。 灵魂归位后一顿肝疼还得装我们不熟你哪位, 结果仍逃不过帮其办事的结局——他是大冤种没错了。 历经挫折竹内春开窍了又没完全开窍,夏油杰时期莫名其妙从小弟变成对象,瞧着飞速涨幅的数字, 才一根筋的把幸福值与爱划为等号。 事实证明舔狗系统它是真的狗。 三次沉重的经历让竹内春尝尽了血泪教训——橞子姐说的没错, 恋爱使人不幸,所以去他妈的爱情吧! “好处呢。”寸头少年冷淡道, 墨蓝的工装服衬得身形修长, 一双上扬的凤眼古典至极。 他站在楼道深处,苍白纤细的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腰间的剑还残留着浓重的诅咒残秽,右耳垂上一枚十字架吊坠在空中转着光。 “钱?” 竹内春心里唾弃,他像缺钱……好吧现在确实是特殊时期。 薄唇微砸,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成吧。” 白毛麻烦精找上门来是拜托他教导一个小孩格斗术。 对方即将升入国一,三年后会以咒术师的身份入读高专。至于这具身体名佐佐木春, 17岁正在高专兼职辅助监督, 人人都知他的术式鸡肋,咒力更是古怪的外泄而稀薄无用,唯有一身家传剑术在圈内排得上名头。 “你亲自来拜托的人术式应该不差吧, 不训练咒力反而教导起近战不浪费……” “NONONO~这就是你的知识误区了佐佐木桑。”五条悟摇着手指,兴致勃勃道,“没有近战实力的咒术师就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连蚂蚁都——听人说你和家里断绝往来了?” 这戳人痛处的毛病究竟何时能改改?竹内春皮笑肉不笑, “你是小灵通吗?” “免费八卦不听白不听~” 好欠收拾, 奈何打不过。 竹内春咬住烟头掩饰住蠢蠢欲动的手,话题牵动下令他想起了这具身体的过往。 与咒言狗卷一族交好的剑术世家佐佐木,两大家分别是咒术界的异端,家族内贯彻着断绝咒术师的方针。 佐佐木春头上有个哥哥, 哥哥又青没有半点咒力,如家父家母所愿是个普通人,而弟弟春却继承了先辈的术式“不死之身”,能力是在临死前产生无尽悔恨就能满血复活。 这算个啥? 打不死的小强吗? 别说,和他的经历还怪贴的。 “不死之身”背后还有一个没用的技能,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永葆青春。 文不成武不就似块唐僧肉,因着这个原主从小被剥夺了玩耍的权利,由身为武师的父亲严苛训练,直至…… 烟雾吐出,竹内春懒散道:“是啊,因为喜欢男人被老爹捅了肚子,还能爬起来接受你的委托,怎么也得多给点钱吧。” 白发青年笑笑,不理会他的厚脸皮,相反再揭伤疤,“你的小情人呢?” 竹内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哪位,“跑了。” “哇哦,这么惨。” “我不惨谁惨?”寸头少年自嘲道,眉骨锋利瞳仁却温润,像一杯历经世事的苦茶。 复杂的气质不该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年龄段,可放在佐佐木春身上便给人一种和谐的美感。 就见他抬手伸了个懒腰,咬着烟告别道:“回头记得把信息发给我。” 等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没问时间,“指导时长呢?” “一年。” 一年啊…… 气质矛盾的少年沉吟了瞬点点头,再眨眼身影溶进了夜色。 时节十一月底,上便利店买下七种馅料的饭团后,他从裤兜里艰难地摸出手机,呼呼冷风下,抖着冻红的指头编辑起短信。 【好好吃饭】:睡了吗? 【想变成饭团】:还没,怎么了哥 【好好吃饭】:我十分钟后到,给你带了饭团 【想变成饭团】:!!! 【想变成饭团】:真的吗哥!!!! 【想变成饭团】:什么馅的啊 【想变成饭团】:不、我没别的意思,哥带什么我都爱吃! 一连几条足以见对方有多激动,竹内春抿嘴,一双上挑的眼含满笑意,等见着人后他笑得更……慈祥了,特别是看见对方头顶那大大的80幸福值。 狗卷棘。 这个他找了数年的梦中情郎。 对方毫不愧对梦中二字,仅靠饭团就刷刷涨了十来点幸福,更是历届选手里最短时间突破80大关的主角! 这是什么品种的天使啊! 不。 竹内春认真想,这是他的朱丽叶。 系统:“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春春?” “你只会嘤嘤而他能吃。”竹内春深沉道,“能吃是福,不是吗?” 系统无能沉默,没一会儿哭着跑开了。 如同感受不到冷般,他们蹲在庭院的墙角下说话。 狗卷棘开春就上国二了,饭量越来越大个头却不见长,眼下穿着熊猫头睡衣,模样稚嫩,与记忆里跟在原主屁股后面跑的活泼小孩如出一辙。 白发略短刺刺的向上冲,一双紫色的瞳眸如水晶般亮着清澈的光,嘴里包满饭团,脸上的表情别提多满足了。 看见这一幕,身为兄长的自觉出没,他侧过身帮人挡住寒风——照顾安吉时留下的习惯,总会下意识去关照年纪小的人。 没一会烟瘾上来,为了转移注意手指摩挲起裤脚,忽然手机一震。 【想变成饭团】:抽吧哥,我不介意 瞧啊,这孩子多体贴! 与前面那些家伙对比起来竹内春只觉春天来了——不枉他跑了三个便利店给人凑了个饭团大集结。 “没事,忍忍又不会死。” “木鱼花!”嘴里包着饭团狗卷棘艰难念道,知道他没听清,急忙低头去摁手机。 【想变成饭团】:不能说死! 竹内春觉得好笑,果然是小孩子,他耐心的附和,“嗯不提。” 狗卷棘转了转眼,敲道: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 平时春哥虽然也会来,但最多只给他带两个解馋。 竹内春望着夜空,说话时嘴里的热气在空中化作一团云雾。 “有个工作得暂时离开东京。” 【想变成饭团】:要很久吗? “有一点。”雾气下寸头少年眉眼惺忪,锋利褪去后是一片平易近人的柔软,他掩嘴打了个哈欠说,“之后就不能带饭团来看你了。” 白发男孩摇头,嘴里嘟嚷着鲑鱼干,然后扬起大大的笑容,几秒后竹内春手机亮起一条消息。 【想变成饭团】:那春哥记得照顾好自己,我也会努力锻炼,争取超过你的身高! “重点是身高吗?”竹内春被呛到,那句春哥着实令人头皮发麻,他瞪过去,锋利的眉骨有些凶,但对方一点不怕。 “叫佐佐木或者哥,反正不能喊春哥。” “大芥。” “你没事个泡泡壶啊。” 他懂个屁的春哥! 这可是永垂不朽,生机勃勃的终极奥义——话说回来为什么他会懂这个? 双脚蹲得发麻,见时间差不多了,竹内春撵他进了院,隔着护栏告别,“回去休息吧,吃不完的放冰箱留明天再吃,要好好学习啊,晚安。” 狗卷棘乖乖地站在原地冲他挥手,竹内春调头离开,不久兜里的手机震起。 【想变成饭团】:路上注意安全 【想变成饭团】:听妈妈说你在做高专的辅助监督,大概后年我会去那里读书,到时候我罩着你(墨镜.jpg) 想得到美,还罩他。 嘴角却控制不住上翘起来。 深夜十一点,竹内春在车站附近找了间旅店。 哟嘿,遇上老熟人了。 他趴在吧台上,与看八点档狗血电视剧,花生米配酒的秃顶大叔大眼瞪小眼。 “他妈……咳,住店啊?” 竹内春点头。 “……” 啪一声,一手交钱一手握钥匙。 竹内春摁开电梯,进去前品了品他的神情——仿佛吃了屎又吐不出还得强咽下去的痛苦。 遇见神佛皆住只有一个可能,有脏东西跟着他。 电梯平稳抵达三楼。 305。 确定好房号,开门的瞬间灯光大亮。 别说这家旅店还挺与时俱进,豪华风不流行了,现在改走小清新调。 半面墙的麦子环绕着大大的耶稣像,浴室一如从前,脱光光的圣子雕塑满含慈悲的望着他。 竹内春淡定的开水冲澡,收拾完后躺上床,今天奔走了一天实在累得紧,被成片麦子包围深感安心,没一会就陷入了熟睡。 鞋面不断摩擦地板,哨声此起彼伏,灯光刺目,周遭的围观的人海如一面火山岩,烫得他大脑飞旋晕眩,汗流不止。 “春!传球!” 哈? 一颗蓝白相间的排球直直朝他飞来,可他一个自由人又不是二传手,传什么球啊! 但脚步却跟了上去,眼前的一切如慢镜头回放,队友们热汗淋漓,艰难地从球场边缘朝他们赶来,岩泉一前辈于网的那头高高跃起,一双眼满含击球的渴望。 竹内春根本没有迟疑的时间,重重一跳,双手向上摊开,体育场的灯光射得双眼酸胀至极。 传过去! 必须传过去才行! “青叶青叶加油!!” “春!!!” “上啊!” “呜啊啊啊啊拜托了!!” “砰!” 天亮了。 屋里碎石飞溅,天花板、地面全是漆黑的小孩脚印。 与满脸铁青的大叔告别后,他乘上了前往埼玉市的新干线。 39 第2章 月亮在哪里 埼玉市离东京不远, 睡一觉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相较东京的前卫繁华,这里略显落后。曾经竹内春有个同学出生在埼玉,聊起家乡总自嘲的说自己是乡下人, 与他不同, 竹内春没有太多地域观。 毕竟活着本身就需要勇气了,总是想着那些无用的只会徒增烦恼。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见惯了阴气沉沉后徒然被金色笼罩心情也不由自主轻松起来。 照地址一路寻找,直到视野里出现一顶双层小楼, 墙漆略脱落,屋外的花草近乎枯萎, 空调机箱发黄灰旧, 如果不是窗台上迎风飘扬的衣服,简直像老年失修无人居住的空房。 移下视线,注意到墙上的名牌标着“伏黑”时他恍惚了下, 眼前出现一张脸又极快的消散。 这片区域背光, 阳光停在路口进不来,有人经过,明显对他杆在门前的行为心生警惕。 竹内春自然也明白,僵持了会儿才低头, 耳垂上的十字架在空中晃来晃去, 他辗转来到一家超市, 等出来时手上提满袋子。 再次回到双层小楼前,摁下铃后没听见响动,显然这东西早已是个摆设。袋子转到另一只手上曲手敲门, 隔了许久才传来一道稚气的声音。 “谁?” 有瞬间竹内春呼吸不上来了,对方再次询问起来,这次的声音大了显然离门很近, 他吐出口热气缓了缓才平静道:“你的老师。” 小孩明显不信,要他报名字。 竹内春哑然,心道说了你也不认识啊。 “先开门行吗,外面好冷。” “我不认识你。” “唉,我真的是你老师。” “我们学校从不家访!” 竹内春哭笑不得,“五条悟认识么?” “我是受他拜托来教导你咒术上的东西。” 那头沉默了,没一会儿传来咚咚的脚步,显然去确认了。 竹内春在风中挨冻,脸被刮得抽疼,忽然房门开了一条缝,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极黑的眼睛。 一双与伏黑甚尔极像的眼睛。 心里泛起涟漪,没多久被他摁了下去。 伏黑惠冷淡道:“我不需要老师。” 竹内春去拉门,小孩警惕的后退一步,手没离开过门把,随时一副关上的样子。 “帮忙提一袋,重死了。” 伏黑惠看着他又去看塞满东西的塑料袋,直到人催促才松开门把去接,袋子太沉了,两只手在空中保持了两秒就开始往下掉。 “注意点哦,里面有玻璃瓶。” 他闷声不响,用力拎住袋子两脚像螃蟹一样往里走。 屋子极静也冷,没有开暖炉或空调,因为爸妈从来不管也不回家,两个小孩子没有经济来源,只能拮据点才能生存下去。 竹内春抬手一摸,高高的橱柜蒙着层薄灰,窗前没有窗帘,衣架上挂满了小孩子的衣服,屋舍明晃晃的,还算整洁,没有外表上看着那么差。 小孩一直在观察他,注意到他的目光停在阳台,低声解释:“窗帘被津美纪取下来洗了。” 对于他的敏感竹内春做出一个动作,他将右手递过去,自我介绍道:“佐佐木春。” 寸头、耳钉,眉骨俊利,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但笑容是真诚的,伏黑惠盯着他,许久才伸手握住,闷声道:“伏黑惠。” “你可以喊我佐佐木。” “哦。” “年纪这么小,确定有成为咒术师的决心?” “那种东西无所谓吧。”伏黑惠平静着脸说,“反正已经被买下来了,作为交换那家伙会提供我和津美纪生活费。” 一时间竹内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嘴里发苦,有点喘不上来。 “可以松手了吗。” 反应过来他连忙松开,就在起身时鲜红的数字一点点出现在伏黑惠的头顶。 是幸福值。 竹内春傻眼了,盯着人简直要将其看穿般——“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会有两个主角??” 系统嗡了阵,迟疑道:“大概、大概是双男主?” “啥?” “那什么,不是有部漫画叫海贼王吗,里面的主角可有一船,出现两个也不奇怪吧?” 有理有据,很好,换他无言以对了。 津美纪提着菜篮回来时发现窗帘被挂上了,厨房传来切菜声,她走过去,看见弟弟正蹲在地上折菜,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听见动静对方回头。 “从今天开始我会和你们同吃同住一整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喊我,以及在我这里撒娇是被允许的哦。” 被他的语气逗笑,伏黑津美纪掩住嘴,反观伏黑惠,坐在餐桌前小小年纪老成得不行。 “佐佐木先生是来教惠学习的吗?”津美纪问道,“家里还有一间空房,等会我去收拾出来,平时我要兼职小时工,惠就麻烦你照看了。” 竹内春连忙摆手,有些哭笑不得,“不必用敬称,我也不比你们大多少,叫我姓氏或名字就行。” “至于惠,不是学习啦,我是来教他怎么保护自己的。” 津美纪愣了下看向弟弟,对面不吭声,一如既往不愿向自己透露心情。 她沉默了瞬点头,“麻烦佐佐木君了。” 竹内春笑笑,吃饭间随口问:“惠,你认识狗卷棘吗?” 伏黑惠从碗里抬起脸,眼睛黑漆漆的,脸上黏着两粒米。 “谁?” 苍天饶命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系统:“你你,你要脚踏两条船?!” 竹内春强忍住捂脸的冲动,有气无力道:“他多大,我多大?我人都死了三回了!岁数加起来比他爸都大,我是那么畜生的人吗?” “万一就……”系统小声嘀咕,对他持怀疑态度。 竹内春还以呵呵笑容,嘴里咬着菜,无神的想这次亲情路线他走定了。 弟弟与哥哥,多么兄友弟恭的画面。 弟弟好啊,像棘——幸福值跟白菜价似的刷刷往上涨,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竹内春当晚吃了三碗饭,结果肚子撑得难受,瘫沙发上起不来。 隔了会伏黑惠洗完澡出来告诉他可以用浴室了。 站在灯光下,小小的一只还没开始发育,一头黑发像极了海胆,除了眼睛,他的五官更随妈妈,秀气中带着丝冷清的书卷气,明明一副少年老成的表情可惜皮肤白嫩,瞧着反差萌十足。 “给你们备了睡前牛奶,记得喝。”竹内春示意桌上的玻璃杯,总算爬起来了。 一切收拾完后,他从浴室出来,进入一楼的房间时,喊住了往上走的伏黑惠。 “学校放假了吗?” “还没。” “大概还要多久?” “半个月吧。干嘛?” 竹内春弯眼笑,顶着寸头,一对凶利的眉不太像好人。 “以后六点起来跑步。” “哈?” “不起床的话就不许吃饭,津美纪也不能给你做!就这么说定了,晚安惠。” “喂!” 伏黑惠瞪圆眼睛试图喊住他,可只得来房门关闭的声音。 竹内春倚在床头给五条悟发短息。 佐佐木:他没有家人? 五条悟:死了 五条悟:我杀的 五条悟:有一个后妈,不过失踪了好几年 五条悟:惠不知道他爸死了,要是问起来你可以告诉他 夜幽深,空气极冷,竹内春蜷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闭上眼脑海里总会出现身为小律春时的情景。 那两年四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有时候伏黑甚尔不出门,歪在沙发上看电视,黑漆漆更显复杂的眼睛从球赛上挪开,紧盯着趴在他怀里咬手指玩的惠,明明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惠不是每次都如他所愿的离开,心情不好时眼刀子也不好使,他抱紧竹内春的脖子扭头装没看见,伏黑甚尔气笑了,当着他的面捞住春的头,粗辱的吻压上去后,大手摁住试图回头的惠。 三人姿势别捏,你摁我我亲你他推他,直到惠大哭起来,竹内春送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然后抱着惠往阳台走。 他不知道的是,小小的伏黑惠趴在肩头大颗眼泪虽惨兮兮的掉着,但唇角上翘正冲他爹笑。 等身体渐渐暖和竹内春才卷起被子睡去,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猫叫。 微弱,隔得极远。 意识在拉拽,他醒不过来仿佛鬼压床般挣扎起来,直到猫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贴上他的耳朵。 十字架耳坠隐隐发烫,直到房门被敲响,他从那阵迷惘中醒过来。 浑身是汗,窗户外天色一团黑,看不出是白天还是夜晚。 那阵心悸在不停的敲门声中逐渐消失,竹内春踩上拖鞋打开门,伏黑惠已经换好了轻便的运动服,脸色奇臭的盯着他。 “六点半了。” 暗戳戳的责备他听出来了,弯起眼睛哄道:“马上马上。” “还跑吗?” “跑,你等等我先去洗漱下。” 没关门他扭头到衣柜前脱衣服,就听见伏黑惠说:“很热吗?” 快速套好衣服,竹内春来到卫生间,镜子映出了他汗津津的脸,“我天生体热。” 伏黑惠一脸你在骗鬼么。 他笑了笑,关上门,刷牙吐水时看见一只小孩的脚踩在池子上。 杯子掉进盥洗池,叮咚作响间浑身的汗毛竖起,抬起头,卫生间除了自己哪有别人,他又转头,身后空空显然一切都是幻觉。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伏黑惠在外面催促,“还没好吗?” 赶紧放好牙刷,扯下毛巾擦了把脸,拉开门道:“可以了走吧。” 冬季天色亮得晚,清晨尤为冻人,呼呼风声下,地面盖了薄薄一层雪,几乎在踏出家门时两人动作一致的抖了抖。 竹内春捋直舌头,冲他说:“从这里跑到河边再跑回来,速度保持均速,以后会不断增加距离与速度,你做好准备,如果累了想要放弃我可不会停下来安慰你哦。” 黑发小孩抿紧嘴,满脸平静,语气却颇为不服,“知道了。” “回来后你去洗漱收拾,我负责做早餐,出来后喊上津美纪,吃完饭再去上学知道吗。” 这话却换来长久的沉默,竹内春低头看去,见他木木的,眼睫毛纤长得能挂雨珠,抽出口袋里的毛绒帽给他扣上。 戴的时候小孩黑漆漆的眼睛认真盯了他一会儿,没多久垂下眼闷闷的嗯了声。 还没有降雪,清晨的气温却已经接近一度了,竹内春带头跑在前面,步调平稳无声,路程跑了大半,紧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开始大喘气,呼出的气散在空中,冷清的眼睛被湿润取代,步调凌乱,显然累得够呛。 竹内春回头提醒,“别仰头,注意节奏。” 又说:“坚持住惠。” 等抵达河边,天色隐隐泛起鱼肚白,河风喧嚣,吹得脸颊生疼,但他热得冒汗,被这么吹多少缓过劲来。 “很厉害啊,一次都没喊过累。” 男人,不对应该说气质奇异的少年鼓励道,伏黑惠并不会因为一两句鼓励就开心,他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服从命令罢了。 该死的臭老爸不知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快活,后妈也不见踪影,与姐姐相依为命数年,如果不是五条悟隔三差五的汇来生活费他们只会更艰辛的在这世上存活。 忽然头被摁住,脚上一歪,他被人拖进怀里揽着肩膀朝前走。 “慢行会儿,休息好了再跑回去。” 河岸边的小草在狂风中颤抖着嫩芽,春天还未到它却想着破土。 倚靠在陌生的胸膛前,伏黑惠低着头,许久才呛出声:“别碰我。” 竹内春只当没听见,拉着他开始扯些有的没的,伏黑惠再不说话,像个用沉重色调把自己紧紧团住的小陶罐。 到家后天色已经大亮,伏黑惠翻出校服进了浴室,竹内春换了衣服到厨房开始捣鼓早饭。 昨天买的菜完全足够,煎了四个蛋,培根与番茄蛋汤,随着叮一声面包跳出来,等所有东西上桌后伏黑惠吹干头发把姐姐喊起来。 他们坐下吃饭时竹内春还在厨房颠锅。 盒子盖上后两小孩也差不多吃完,递上两杯牛奶,等姐弟两都喝完后才递上饭盒。 “一路顺风。” 津美纪去看弟弟,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样,但手掌却团得死紧,凝视了数秒她扬起大大的笑容,主动接过两个饭盒,真诚的道谢后,给自己的装上又放进惠的书包里。 “那我们走啦,辛苦你了!” 穿着居家服的少年倚着门,嘴里咬着一根细长的烟,含笑着冲他们挥手。 啊,这种被人等待回家的日子好久没有过了。 津美纪一路上都在哼歌,哼得伏黑惠一张脸奇臭无比,但他没有打断,只固执的盯着面前的路,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晚上竹内春煮的火锅,不清楚他们能不能吃辣,就上超市买来鸳鸯锅。 食物装得满满当当,一半鲜红一半清淡,桌上还有其他菜,饮品更是应有尽有,碗里只放了基本的葱姜蒜,他给自己那份淋了油,嘴里咬着烟长吸一口,就在这时姐弟二人回来了。 脸被冻得没有知觉,更别提嗅觉了。 徒然有别空气的气味涌进鼻里,伏黑津美纪念道:“好香啊。” 她迫不及待地跑进去,伏黑惠立在原地没动,直到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才弯下腰放好姐姐的鞋。 穿过昏暗冰冷的走廊,客厅亮着暖光,香味是从里面飘出来的,姐姐笑得特别开心,他从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津美纪总是成熟的,仿佛大人般站在他的身前。 揭起门帘,他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激得浑身颤抖,定睛一看,佐佐木春把家里的大茶几换成了可以盖腿的矮桌。 桌子上堆满了菜肴,花花绿绿的最多的还是肉。 香气是从锅里传来的,汤汁鲜红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津美纪朝他招手,然后问人:“这是什么?” 少年摁灭香烟,扔进垃圾篓后笑着说:“火锅。” “和店里做的不一样诶,有点像……” “中式的。” 津美纪盯着面前煮沸的汤水,笑弯眼点头,“我吃过几次。” 竹内春把酱料端到他们面前,好奇道:“吃过啊?和我做的一样?” “没这么多菜,但香味是一样的。”她侧头去看正往碗里倒油的惠,“惠也吃过的,还记得吗?” 伏黑惠眼里只有茫然,他盯着油锅看了半天,最后哦了声。 看样子是没印象了,毕竟那时候还小。 伏黑津美纪大声道“我开动啦”,在伏黑惠的频频侧目中去夹红锅。 “能吃辣吗?”竹内春惊奇地盯着她 “一小点。” “少吃点,要是肚子疼我才不要背你上医院。”伏黑惠道。 “是是~” “想喝什么饮料?”竹内春一手拿着豆奶,一手拎起可乐。 不等伏黑惠说话,津美纪大喊:“当然是可乐啊。” 她接过来开始倒,“吃火锅怎么能不配可乐。” 竹内春眼前一亮,盯着人颇有点老乡见老乡的感觉,“挺会嘛……” “啪!” 伏黑惠冷着脸放下筷子,等两人的目光放到他身上后才端起碗筷把津美纪往边上挤。 “我坐中间。” 津美纪挪着位置,没忍住低笑出声,他不去看佐佐木是个什么神情,僵硬着背,黑发掩盖下一双耳朵红到滴血,等屁股挨地后,埋头去夹菜。 ——才不是怕他抢走姐姐。 咬住一口香肠,汤汁甘甜,入口柔软,熟悉感涌上心头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吃过,盯着看了会才吞进肚里。 “明天开始放学回来后我会教你近战技巧,可以哭但不许喊累啊,惠。” 伏黑惠没吭声,手里筷子不停,等反应过来肚子难受得不行。 “吃多了。”佐佐木春说道,离开房间后没多久端来水和药,“起来把药吃了。” 他爬起来,没爬动,最后由人拉了把。 吞下药后,佐佐木春把房间里许久不用的空调打开,风速设为睡眠,遥控器和半杯水都放在他能够到的地方才离开。 “花销用度都算我的,今年这个寒假会很苦,作为训练的回报我会时不时做大餐安慰你,晚安。” 房门关上了,他躺在床上听到姐姐的声音,两人在门外说着话,时不时响起姐姐的笑声,是从不会对他那样的笑。 没多久声音消失了。 今晚依旧没有月亮,黑夜里伏黑惠睁着双眼,想着月亮大概悄悄跑出天际降落到了某处。 落到了哪处? 他咬嘴,半响拉高被子翻身睡去。 与伏黑津美纪告别后,竹内春总有被盯梢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回屋后愈渐明显,房间里的温度较走廊还冷,立在门前站了会,他拉上门回到空无一人的客厅打开电视。 节目音下拿起手机给五条悟发短信。 佐佐木:什么情况下能感应到诅咒却看不见诅咒? 那头没回,显然正忙着。 扔开手机抱住靠枕,盯着综艺节目,笑闹声下没一会儿合上了眼。 40 第3章 复活一次 竹内春睁开眼时发现手上躺着一束阳光。 光芒中一双手白皙纤长, 指腹与手掌带有打排球后留下的薄茧,突然他听见一声猫叫,抬头发现一只黑猫蹲在院落的树下远远看着他。 啊, 那棵树他记得。 一家人搬到宫城县后住进了二层小楼,从卧室、客厅的窗户朝外望总能看见那棵前主人留下的橘子树。 妈妈很喜欢那棵树, 悉心照料着可惜从没结下果。 回过神那只猫已经不见踪迹,他的目光被拌嘴声吸引过去。 身穿白色衬衣, 眼戴黑框镜的男人从头盘绢花的妇人手里接过平底锅, 食物的香气在油炸声中飘开,妇人数落着什么,迎来对方无奈的笑容。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竹内春懵着脸,脑海里闪过画面——对了!他来找爸妈是为了明天排球社合宿的事情,要离开宫城县去外地,呆几天来着?好像是三天。 厨房里争着锅勺的男女注意到他了。 “都是因为你!给春做的煎饼全糊了!” “这怎么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我说了要去外面浇水,让你注意点火候, 结果回来还在电脑前敲敲敲,能不能分点心在我们母子身上, 当初就不该嫁给你……” “好了好了,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春一定生气了。” “怎么可能!也不看看谁的儿子, 对不对春?” “啊……” 他正要应答却发现嗓子哽咽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眼眶湿润了? 只不过是稀疏平常的画面, 每一天都会撞见的小打小闹,可他却生出了难以描述的眷恋。 一股酸楚揪着心口慢慢溢出来,眼泪无法控制的夺眶而出,抬手去擦,可越擦越多, 越擦流得越急,最后两只袖子全部打湿了,不明所以的看着手里的泪水,竹内春抬起脸,看见爸妈急匆匆放下东西担忧的样子后破涕而笑。 没有人比他们更爱自己了。 顾不得狂涌的眼泪抬脚朝他们跑去,一刻都不能停,似乎他等待这刻已经很久很久了。 突然手臂被一股力道扯住,竹内春回头,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身后,白发绷带,极其高,比排球社的大家都要高。 对方显然也在茫然。 手腕很疼,他被抓疼了! 他挣扎起来,问人是谁。 爸爸妈妈在大喊,让他快点过去,没错他得过去如果不快点——世界黑了。 阳光、屋子、院外的橘子树,所有的一切通通消失,竹内春惊恐地挣扎起来,他用力去掰男人的手,可他的指头如磐石般坚固。 焦急地回头却看见爸妈的脸变成了一片青白色,黑漆漆没有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没多久落下两条血泪,怨毒至极,像在说“你为什么不过来?” 男人笑了,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竹内春听到了惨叫。 凄惨至极,还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被分尸,被挖空肚子,挣扎着却无能为力! 血液一路拖延,直到渗进他的脚底。 那瞬间记忆如海水般压来,手上一空男人消失了,一片漆黑下竹内春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用手揪住衣服,反反复复练习起呼吸,努力的深吸气想把胸腔那股酸涩吐出。 渐渐他感到喉咙发紧,一阵窒息后,明明没有伤口浑身却疼得不住颤抖。 突然额头开出一个洞,血液奔腾没多久浸进眼里。 他看不见东西,世界成了一片黑。 有大人小孩的声音凌空指责着他,说他是怪物,是凶手,说他不懂事,老给家里人惹祸,现在父母死了是不是还想赖着他们! 寄生虫,没人要的可怜虫! 挺直的背慢慢弯曲,直到圈成一团后,他抖着嘴去咬手背。 不想让哭声溢出,可人是需要呼吸才能存活的,突然有人捧起他的脸,竹内春茫然的扬起头,感受着几根粗粝的手指在刮蹭他的眼角。 双眼轻颤,他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说:“哭什么哭,给老子好好活着。” 嗡的一声,竹内春惊醒过来。 屋舍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他躺在沙发上,电视机仍放着节目,只不过从搞笑综艺变成了动画片。 原来是梦啊。 他眯着眼,等适应了光线偏头去看,伏黑惠穿着运动装,像根木头似的立在门口。 没察觉到异常,他抬手摁住酸胀的眼皮,来回揉动起,嗓子沙哑道:“六点了吗?” 得不到回应只能自己去看。 手机显示六点二十三分,多少比昨天提前了些。 竹内春露出苦笑,站起身往卫生间走,边走边说:“抱歉又睡过头了,我去洗漱……” 经过伏黑惠时明显感应到他僵硬的身体,顿了会,以为他是气恼自己失信,小声道:“马上就好。” 等进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竹内春懵了。 满脸是血,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乌青的颜色从颈部一路延伸,像项圈般牢牢套在脆弱的脖颈上。 是大人的手印,可家里除了他哪还有人? “惠!”他大喊,想起楼上在睡觉的津美纪,捂住脖子小声把人喊过来。 面对他的语无伦次,伏黑惠沉默了瞬,移开视线,“你先把血洗掉吧。” 对,会吓到小孩子。 急忙打开龙头,匆匆搓脸,等血迹洗净,除了脖子上乌青的手印一切恢复正常。 “昨晚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拿毛巾时竹内春问系统。 “有、有鬼呜呜呜呜……” 开始了,无能系统的嘤嘤时间。 竹内春叹着气头疼的安慰起它,知道问不出东西后拉着惠来到玄关穿鞋。 “有看见什么诅咒吗?” 伏黑惠看了他一眼,埋头道:“没有。” 果然。 竹内春失望了会儿,打起精神道:“抱歉,吓到你了吧。” “……是有点惊悚。” 拉开门,寒风扑面刮来两人一致的抖了抖。 会不会自己在梦中被诅咒杀了,然后那个梦……触发了术式? 抬手摸了摸胸膛、肚子,又伸长手臂去感受后背的皮肤,他的一系列举动惹来伏黑惠的侧目。 目光古怪至极,竹内春不想多说,扬嘴冲他笑,“我身材好吧。” “……” 伏黑惠面无表情的加快了速度,两条短腿竟一步步超过了他。 竹内春连忙道:“一会脱力了别怪我晚上给你炸苦瓜汁补充能量。” 很好,小小海胆头默默回到了身边。 从前都是他受人牵制,这下终于尝到了当家做主的快乐了!郁气顿时消散不少,等回到家洗澡的洗澡、做饭的做饭,吃完后竹内春穿着高领毛衣,一如既往咬着烟注视着他们上学的背影。 那种盯梢的感觉自从醒来后就消失了,竹内春松了口气,收拾完厨房给自己泡了杯花茶,刚喝两口就接到了五条悟的电话。 “找我有事?” 竹内春朝屋子看了圈,说了声等等后回屋拿上剑,抓起杯子往外走。 “我可能死过一次。”抿着嘴,指腹反复摩挲杯沿,“家里有诅咒,睡着的情况下被它拖进梦里杀了。” “这是最近的新式玩笑法么?” 竹内春抚额,“我说真的!” “好吧~你是说能感应到诅咒但看不见是吧。” “对。” “不存在啦这种东西。” “诅咒是依靠人的负面情绪诞生的,并且无法离开初始地,一旦出现必定会留下咒力残秽,你说的感应到却看不见……是鬼吧?” 大冬天寒风当头,竹内春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后背有些发凉,几乎立刻贴紧墙,握着杯子狠狠灌了口。 五条悟:“话说,上次见你时有个小孩子趴在你背上啊,我还以为是你……” 大脑空白,竹内春瞬间听不到声音了。 小孩小孩,哪来的小孩? 接着那些以为是幻觉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青白的皮肤,小孩的双脚,还有睡觉前的猫叫! 原来不是错觉。 “是怨气吧,这种东西不能像对待诅咒那样处理,不过对我来说都一样啦~” 竹内春瞬间放心了,“要不你过来一趟?我怕到时候牵扯到惠和津美纪。” “诶?最近超忙啊,现在在登机路上,况且你的术式完全没问题吧,大不了多死几回?” 他毫不负责的说:“惠要保护好啊,我到没什么,只不过他是我花了十个亿从禅院家买来的,要是死掉了的话……” 竹内春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茶也顾不上喝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五条悟喜洋洋的声音。 “佐佐木,你得双倍赔付哟~” 电话中断。 这下脑子里哪还有阴气森森的鬼,比之恐怖百倍的是五条悟那龟毛的二十亿威胁!! 二十个亿啊! 他几辈子加起来只有做小律春时见过,原来五条悟这么土豪吗?! 早知这样上个世界就该——竹内春赶紧晃头,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通通摇出去,寒风中只觉自己入了圈套。 犹记在收到白毛怪的打款时还说人是个冤大头,眼下再看,当初他可没说伏黑惠值那么多钱啊! 他妈的,五条悟你个人渣! 玻璃杯终于碎在手中,一地积水中倒映着一张极度扭曲的脸。 自从不死之身发动过一次后,鬼再没出现过。竹内春不放心,做了三个护身符让两小孩随身戴着。 最近,伏黑惠老有种奇怪的感觉。 佐佐木春盯着他如同盯一块会跑的肉,比喻有点怪但意思对就是了。 牛奶不再放着让他自己喝,反而双手捧起递到嘴边,喝完后附带纸巾擦拭服务。 练习近战招式时,不像一开始那样将他当个沙包打,木剑当头劈下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软绵绵的轻敲了下。 总有种……津美纪看的那些漫画,男朋友对女友宠溺敲头的错觉。 救命他浑身汗毛倒立,根根分明都能挂包了! 更渗的是每到入夜休息对方都会含情脉脉的冲他说:“保护好自己哦惠。” 一开始的那点崇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见鬼的神情。 伏黑惠憋了许久,寒假后佐佐木春更是变本加厉天天跟在他身后,各种嘘寒问暖、殷勤送礼,烦得人终于受不了。 “你能不能正常点!” 竹内春愣了会,半响把递到人嘴边的勺子收回,张口吃进自己嘴里。 那可是我刚刚用过的勺子! 伏黑惠满脸涨红,也不知气的还是羞耻,黑漆漆的眼再不复最初的清冷,高燃的火光将整个人点亮变活了,津美纪笑看着,悄悄冲竹内春比了个大拇指。 竹内春更懵了。 不吃就不吃,发什么火,小小年纪脾气和你那臭老爸一模一样。 挖着水果,半响又道,不像啊,一点不像。 比如在他不与人说话后,小孩僵着脸,出现在门前。 盯着他又嘴硬的什么都不说,可眼睛湿润,像只小狗般看着极其可怜。 “你在哭吗?”竹内春放下烹饪书,偏头看着他。 “没有。” “那为什么流眼泪。” 伏黑惠慌乱地去摸脸,接着像只雄赳赳的小狮子,气恼道:“我根本没哭!” 竹内春盯了他两秒,哦了声,撇过头一副仔细研究菜谱的样子。 小孩慌了,闷声道:“喂。” “干嘛。” “……会自己吃。” “嗯?” “我马上读国中了,和姐姐一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他闷闷的说:“我不需要那种……没用的安慰。” 佐佐木春和津美纪不同,津美纪会无条件的包容自己,但佐佐木……说到底是个只能相处一年的人,他也会像所谓的家人那样离开这里,从此再无音信,所以干脆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 忽然眼前一暗,他的脸颊被人捏住。 佐佐木春蹲下来看他,手掌撑着头,古典的凤眼平静而优雅。 “果然在哭啊。” “我没有。” “可我听见了。” 伏黑惠愣了瞬,呆呆道:“什么?” “你的心,因为我不理你啪嗒碎成两半,怎么都拼不起来后哇哇哭了。” “……你是土狗吗?” 竹内春发出难以置信的哈声,心道你喊我舔狗可以,喊我其他狗门都没有! “臭小子,跟谁学的脏话!” 咚的声,伏黑惠这下真没忍住哭了,他抱着头,瞪着高举拳头,一副气势汹汹样的竹内春,咬牙切齿道:“说好的除了训练外不动手!你对自己的力气没点数吗!” 竹内春瞬间尴尬起来,掩饰着推他离开厨房。 “这里不是小矮子该来的地方。” “佐佐木!” “没大没小,叫哥。” “春!” “揍你了啊。” “……哥,晚上不想喝苦瓜汁。” 竹内春笑了,翻着杂志淡道:“好。” 然后当晚的苦瓜汁换成了番茄汁。 伏黑惠一脸菜色的躺进床,在魔鬼的晚安声中,愤怒的闭上双眼,被子下一对拳头捏得死紧,内心喊着有朝一日他要打爆佐佐木的狗头! 新年那天竹内春给他们买了新衣服,津美纪吃完晚饭后穿着新衣与朋友约会去了,而伏黑惠……臭着包子脸随竹内春一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是没有朋友吗?”竹内春道, “哈?” “也对,小小年纪性格沉闷还嘴硬,像津美纪那样多好啊,细心温柔,善解……” “离我姐远点!” “才不要呢~津美纪煲的汤超级好喝哦,上次我睡不着碰上她……” 话没说完就被枕头盖了一脸,竹内春抓住抱枕用力下拉,视野里出现了伏黑惠冒火的眼睛,他笑了声,心情愉悦的说。 “在吃醋啊?” “才没有!” “哦,那就是恋姐情结?” 伏黑惠脸色漆黑,瞪他,“我怀疑你智商只有三岁。” 末了补充道:“不能再多了。” 系统也在笑,“说得不错诶,春春只有三岁,春三岁~” 究竟是谁的统啊,胳膊肘往外拐。 两面夹击下竹内春牙痒不已,凭借力气抓着人往沙发深处滚,对方抵抗着没一会儿咯咯大笑起来。 “挠痒痒算什么英雄!你个卑鄙小人!” “谢谢大哥夸奖~” “哈哈哈哈哈、哈住手!” “还敢不敢再这么说?” “不——” 烟花轰然绽放,竹内春松开他,穿上鞋走到院落仰看天空。 夜色下花束绚烂,很美,一如记忆中的样子。 打开手机翻出狗卷棘的电话拨了过去,平日里他们时不时的聊上两句,清楚彼此的近况后并不会感到生疏。隔了很久才接通,和这里一样,狗卷棘那边也全是噼里啪啦的烟花声。 竹内春:“在忙吗?” “鲑鱼干。”没有。 “那打字聊会天?” “鲑鱼!”好啊! 听着他的声音竹内春没忍住嘴角上扬。 【天冷要盖被】:新年快乐 【天冷要盖被】:[图片] 【天冷要盖被】:是埼玉的烟花 大概过了半分钟那边回来消息。 【想变成饭团】:新年快乐!! 【想变成饭团】:我这边也有,刚吃完饭,我偷溜出来了[偷笑.jpg] 【想变成饭团】:你账号名什么意思?[熊猫问号.jpg] 【天冷要盖被】:随手取的。 【想变成饭团】:[超级可疑.jpg] 【天冷要盖被】:好吧,其实是有个小孩睡觉老踢被子,感觉有趣就改了 【天冷要盖被】:[图片] 【天冷要盖被】:就是这个小鬼 【想变成饭团】:哈哈哈哈哈被知道了会生气吧 [不愧是你.jpg] 【天冷要盖被】:他没有手机[墨镜.jpg] 【天冷要盖被】:新年礼物收到了吗? 【想变成饭团】:诶?有我的礼物吗?! 【天冷要盖被】:老早就给你买上了,到了记得去拿啊 【想变成饭团】:没问题! 【想变成饭团】:我变强了哥,而且长高了!所以多吃饭团是有用的! 【天冷要盖被】:是么[怀疑.jpg] 【天冷要盖被】:那等我回来后要好好看一看 “喂,你在外面干嘛。” 伏黑惠站在窗边问,脚上没穿鞋,只有一双薄薄的袜子,在竹内春警告的眼神下露出不爽的表情,回头刚套上鞋就见人进来了。 “下次再让我看你没穿鞋就家法伺候了。”竹内春做出挠痒痒的动作吓唬他。 小孩脸面挂不住,一阵红白交替后嘴硬道:“你是小孩子?” “只有十二岁的臭小鬼说谁呢!”活落想起什么指向电视柜下的袋子,“生日礼物。” 伏黑惠愣了下跑过去将礼品袋拿出来,打开后发现是部手机。 他的头被轻轻摁住,“身体结实了不少,开春后应该就要长个了,国中不像小学,人际关系可是很重要的,你这闷葫芦的性格肯定……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一副操碎心的老父亲样,转眼上挑的凤眼弯成两条月牙,屋舍灯光昏黄温馨,他笑着说道:“可别拿我教你的那些去惹是生非啊,当然如果是见义勇为的话,当我没说。” 41 第4章 哥 “咚——” 军绿色的体操垫发出沉重的闷响, 一个身影躺在上面大张着嘴像条脱水的鱼,成片汗水打湿了衣领,他睁开眼, 被汗渍模糊的视野里映着一道身影。 自从升入国中后,佐佐木春的训练方式愈加变态,伏黑惠挨揍挨出了经验,可一旦避开攻击对方就会使出新招, 直到他无力反抗后才松手。 等回到家, 见他一身狼狈津美纪连忙放下碗去拿药箱。 竹内春半跪在沙发上帮他脱衣服, 伏黑惠提不起力气, 顺从的把手举到半空中, 衣服自下而上脱离, 冷空气迅速黏上胸膛。 突然肩胛处被人用力摁住, 伏黑惠没忍住闷哼一声。 “这个位置是不是很疼?”竹内春说, “总往一个方向躲, 战斗中被敌人发现后是会没命的, 躺下吧。” 津美纪抱来药箱, 动作娴熟的将瓶瓶罐罐递给他。 伏黑惠盯着虚空中的某处,试图用出神的方式熬过这漫长的备药环节。 “疼就喊出来。” 随着声音落下, 湿漉漉的背被毛巾擦干后,涂满药水的手掌贴上来, 由脖颈滑到两块肩胛骨,揉开后药不够了,津美纪帮忙倒出,冰冷的液体一路流淌,没一会被接住,随着节奏朝周边扩散, 抹到腰间时伏黑惠抖了抖身子。 黑发下一双耳朵滚烫至极,背上按压的手劲不断加重,药效发挥,无论骨头还是神经都在一片火海中,每寸肌理在高温下发烫、发焦,又被闻香赶来的蚂蚁啃噬拉扯。 咬紧嘴唇,满头大汗下避开了津美纪擦拭的手,他将脸埋进枕里,藏起了潮热湿润的面庞。 一场理疗伏黑惠愣是半声没吭,竹内春有些担心——要是任务没完成主角提前坏了怎么办? 在津美纪去放药箱的空隙,他问人:“强度能适应吗?” 伏黑惠闷闷的嗯了声。 松了口气,竹内春坐在地上从果篮里掰下两根香蕉,知道他没力气,剥皮后一边吃自己的一边给他喂。 “张嘴。” 伏黑惠死死瞪着他,脸上好一阵青白交错,可人笑着仿佛没察觉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忍了又忍终是张开了嘴。 “你术式练得怎么样了?” 没力气说话,凌乱黑发下一双眼睛尤其清冷,渐大的手掌虚虚合拢,极快结印后一只兔子从如墨的泥潭里跳了出来。 很普通的兔子,毛茸茸的没有半点攻击性。竹内春伸长手抓进怀又闻又蹭。 “触感好真实啊,是活的吗?” 伏黑惠看着他,半响道:“是又不是吧。” “打什么谜语,说人话。” 他低下头,下颚抵在手臂上,“对我来说是活的。” 怀里的兔子狂舞着腿逃脱掉,注意到他失望的脸,沉默间伏黑惠抓住兔子递过去,“暂时只能召唤三十只。” 竹内春心满意足的揉起雪团子,“厉害啊,不过要敢召出蜘蛛之类的扔到我面前,我保不定会送你去西天。” 这话换来一声不爽的轻嗤。 时间匆匆眨眼都要入夏了,要说三人中谁变化最大,那必然是伏黑惠。 升入国中后他如雨中嫩笋迅速抽条,脸张开了,喉结隐隐向外凸,一段时间的训练让他不再像初见时那么瘦弱,平日穿着校服看不出来,但脱下衣服后会看见腹部凝结的两块肌肉。 “听津美纪说你在学校被人表白了?” “哈?” 竹内春偏头看他,这个姿势下他们离得极近。伏黑惠神情错愣,天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深蓝色的瞳仁。 解决完自己的香蕉,他搂着兔子冲他示意了下手里的半根。 伏黑惠撇开眼:“他们二年级很闲吗?不上课跑我这打探什么八卦。” “还挺酷,怪不得招小姑娘喜欢。”竹内春与有荣焉,暗道不愧是他的主角弟弟。 “……你那是什么中年大叔的语气。” “大叔?”竹内春露出苦瓜脸,半响眉眼舒展道,“也行吧,至少是个帅叔叔。” “你、算了。”伏黑惠扭过头,一副懒得和他掰扯的样子。 “别扭的青春期臭小鬼,说话说一半小心半夜尿床!” 拳头梆硬,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耐。 “国中生了嘛,谈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注意点分寸……” 忍耐。 “多交交朋友吧惠,别老呆在家……” 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们究竟在聊什么?!至于我呆在家里还不是因为你!” 这下竹内春懵了,双眼瞪大不解道:“因为我?” 伏黑惠不再说话,扭头去看沙发纹理。 “什么叫因为我?” “喂。” 气氛僵持下就见人闷不吭声地爬起来,夺过他手上的香蕉,一口吞掉后扔进垃圾桶,抓起衣服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等津美纪回来,得知来龙去脉后没忍住笑了。 “放心吧他没有生你的气,佐佐木君有时候很像小孩子呢。” 竹内春刚要否定又听人说。 “惠他……性格虽然别扭但很细心,大概是发现你总失眠,我们上学后一个人在家才不参与班级活动早早回来陪你吧。” 是这样吗? 竹内春顿时失了言语, “不能像对一般小孩那样对惠,适当的将他放在平等位置上吧,佐佐木君。” 津美纪浅浅笑着,烂漫的春光下她的身后开出了层层花蕊,周身温暖的气息让人感到安心。 他有些颓然,觉得自己好笨,总是找不到方法——竹内春贪心的不愿掏出更多真心,恐惧受伤所以似真似假的对待着每一个主角。 是不是因为这个任务才总失败? 他出神的想。 上学那会竹内春成绩虽然一般,但他性格乖,别人拜托的事总能办好,加上长相出众,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对他关照有加。 所以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老师训。 回家路上,伏黑惠提着书包面无表情地跟在身后,一句不提为什么打人。 看样子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几个月而已,原本嘴硬好懂的小孩变得难以琢磨起来,虽然喊什么他仍会照做,但随时一副冰封的模样,让人摸不清头绪。 叛逆期啊,这实属给他整不会了, “那什么。”竹内春打破沉默道,“一打十还能毫发无损,不愧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伏黑惠抿了抿嘴,深蓝的眼珠转向他,半响哦了声。 哦? 哦什么哦啊! 竹内春抓狂至极,脸色冷淡的领人进了超市,等大包小包提出来后伏黑惠将书包给他,伸手接过塑料袋。 他拿着书包惊疑道:“你都不装书吗,这么轻。” “又没作业。” “至少做做样子吧……” “有那个必要吗。” 两人心知肚明。 竹内春发现对于成为咒术师这件事伏黑惠既不反对也不主动。 晚饭后,泡完澡出来看见人握着杯子坐在阳台上吹风,夜色黑成一团,少年弓起的腰身仿佛压着看不见的担子。 “惠?” 伏黑惠应声回头。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几秒而已竹内春想起了夏油杰,这简直成了他心头的刺! 一时间他有些紧张,跑过去坐下,掩饰什么般拿过水杯大口灌下。 “那是我喝过的!” “哎呀都是男人啦,一样的。” 伏黑惠愣了下,转开脸冷淡道:“谁和你一样。” “哦,确实不一样。”竹内春思考道。 “毕竟我谈过男朋友,你没有。” “……” 伏黑惠倒抽口气,瞪目结舌地朝他看去。 “看我干嘛。”笑了笑,晃着杯子里的水,斟酌的说,“不要太有负担,其实诅咒也就那么回事。” 眸光渐沉,伏黑惠抿了抿嘴,没吭声。 “是在想为什么吧?” “为什么出生在这种家庭。”总是被人抛弃,亲爸不要自己,连后妈也不要自己。 “术式又不是自愿继承的凭什么要给根本不认识的人卖命。”为什么只有他得承受这些东西。 “辛苦训练的意义在哪里,全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说到底既反感又茫然地不知道该去哪里。” 竹内春叹道:“惠也到了胡思乱想的年龄了。” 抬手将沉默的少年揽进怀里,摁着他的头说:“既然大家都不爱我,那我也不爱自己了,我不要自己了就不会受伤,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竹内春揉着他的头,温润的嗓音夹在微风中,“傻不傻,至少让自己活得轻松点啊,要知道你总会遇到的。” “遇到包容你、关心你、对你好的朋友,也会遇见恨不得摘星星捞月亮,与你相守一生的爱人,生命连一半都没活到的家伙可没资格在这里多愁善感。” “除了津美纪,亲手教你以一打十的我怎么着也能领个哥哥职位吧。” “惠……痛苦的话又不想被人知道就告诉我吧。” “我来做你的垃圾桶。” 那夜没有星星,但月亮尤其明亮,云雾散开,映照在狭小老旧的窗台上,将两道影子拉得极长,他们依偎着,一个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一个人垂着头默默听。 黑发少年头顶的幸福值颤巍巍地变成了51。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等姐弟俩出门后竹内春捣鼓起咖啡。 大雨敲响屋蓬,咚咚声下仿佛有人敲着门,磨豆机发出嗡鸣,等冲好后,热气缭绕,凑近鼻尖深深嗅了口,竹内春扬起满足的笑容。 “咚——咚——” 响亮而有节奏,是从门外发出的。 原来不是雨,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赶紧放下杯子,几步跑出客厅,无法言喻的冰冷扑面而来,耳边一片寂静,接着响起惠的声音。 “哥。” 大概是被那声哥迷惑了神智,竹内春走过去打开了门。 大雨倾盆,冷风夹水呼啦啦地冲进屋舍,屋外谁也没有,只有一只…… 开膛破肚的黑猫。 42 第5章 嘿嘿嘿 杀死他的鬼回来了。 坐在客厅, 竹内春仔细回忆起这具身体的过往。 初到这个世界时是在医院——家宴上佐佐木春当众出柜,对着父亲暗讽传宗接代的任务交给身为普通人却备受偏爱的哥哥。 几番冷脸又争执起来,也不知哪句话戳中了对方的痛处,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刀捅了他。 血如泉涌, 原主爸拦住人, 盯着地上爬不起来的儿子绝情道:“要么断了那些龌龊来往, 要么就从这里爬出去!” “只要你敢爬出这个门, 从今往后是烂是死都和我没关系!” 原主当真爬了,血水与眼泪混合,一路拖拽直到翻过高高的门槛时已经不剩多少力气,在救护车上断气后竹内春接替了身体。 除了狗卷棘, 没人来看望他,连向来宠溺原主的叔伯也如人间蒸发般再没出现过。 躺在医院迷迷糊糊地总看见一个长发白裙子的女人。 以为是病友, 他傻乎乎的冲人打招呼, 问要不要吃苹果,女人迟迟不回应, 长发披散无论刮风下雨总立在床头或窗前发呆。 “爱我?” “我遭受不公对待、痛苦至极的时候你在哪儿?!连公开都不敢却说爱我, 那么爱我的话求求你去死啊, 敢不敢!” 电视机里抱作一团的画面令竹内春莫名熟悉。 就像水滴落入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眨眼变成他被人抵在墙上,随着挣扎又似放纵般任人贴上来,急促的呼吸紧贴耳际,一道声音黏在耳边说: “你爱我吗佐佐木。”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那人笑了,温柔道:“听又青说你能看见不一样的世界。” “这是真的吗佐佐木?” 对方的指头深深嵌进他的肉里,语气突然高涨, “陪我去看看,就是传闻中的……不肯?你不是说爱我吗!!” “……拜托了佐佐木。” “等回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那张脸,殷切期盼他答应的脸,正是原主出柜又半路跑掉的对象。 轰隆—— 雷鸣冲天炸起! 屋里的电源滋一声断掉,一片昏暗下滂沱的雨势愈发惊天动地,声势浩大仿佛要将城镇污浊剔骨般用力。 耳坠在半空中旋着光痕,苍白纤细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打火机擦出光芒,点燃时满屋子回荡起小孩子清脆的笑声。 烟雾徐徐,在系统的尖叫下,他平静地闭上双眼。 五条悟:“又死了?” 竹内春揉着额角,心里烦得不行,“你很幸灾乐祸?” “哪有,我只是在奇怪你的体质,咒力外泄但不至于连灵体都碰不到……” “是咒灵!”竹内春强调。 五条悟没骨头般嗨了两声。 “始发地在东京?” “嗯。”蹲在窗前,烟灰落了一腿,几步开外一个浑身乌青、眼睛漆黑的小孩藏在沙发的空隙里死死盯着他。 深呼吸一口,颇为烦躁的抓了把头发,“现在的情况是他杀不死我又不肯走。” “那惠……” “他们没问题,应该是需要特定条件才会遭到攻击,”吐出烟,又道,“我明天回趟东京……” “带上惠怎么样?” 竹内春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摁住太阳穴,疲惫道:“攸关性命,你能不能——” “喂。” 手里的烟硬生生掰断,颈部肌肉凸出,能清晰看到血管的跳动,竹内春僵了刹,面色铁青的回头。 话题主角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他究竟有多恐惧,连周遭的动静都没察觉! 手指关节发白地熄灭香烟,竹内春推开窗户,大风涌入吹散了屋里的烟草气味。 再回头就见人抓起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收的毛巾埋头擦起水渍。 竹内春奇怪道:“怎么淋湿了,出门前不是和津美纪一人拿了把伞吗?” “她的坏了。” 说完,伏黑惠抓着毛巾朝楼上走,但没走几步停下来。 “你是谁?” 屋里的温度徒然降至冰点。 竹内春懵了会,反应过来朝上冲,走廊转折处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 “怎么不见了?”伏黑惠转头看他,须臾意识到什么神情冷凝起来。 竹内春盯着他,“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 “?” “怪事或者人。” 发现情况不对,伏黑惠改口道:“路上看见有人没伞,给她了。” 大雨是从半夜开始下的,几乎不用天气预报只要出门的人都知道带伞,而伏黑惠方才还说借给了津美纪,真是不诚实—— “是不是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 他眼里闪过惊讶,“你怎么知道?” 就见平日不骄不躁的人抓住他的衣领紧张大叫:“津美纪呢?!” “半路遇见同学先走了。” 瞬间竹内春放下心,摸出手机,一边拨电话一边吩咐他,“收拾东西和我去趟东京。” - 雷鸣大雨将城市轰然刺穿,街上行人少有,但车站里依旧人满为患。 收起雨伞,水渍一路下淌弄脏了裤脚,伏黑惠穿着黑色连帽运动服,一路奔跑身上沾满了水珠,喘着粗气接过伞方便他取票。 随着字正腔圆的播报音,两人挤进人潮,在最后一刻冲上了开往东京的新干线。 会威胁到性命的鬼魂不容小觑,完全可以与诅咒划为等号。 打电话安排了咒术师保护津美纪,用手机买下最早的车票,两人一路狂奔,万幸是赶上了。 这具身体并不高,但体能与弹跳力相当惊人,坐下后时除了微微喘气外,轻松地像逛了圈后花园刚回来。 反观伏黑惠,刚吹干的头发又湿了,一撮撮紧黏白皙的面庞,仰头大张嘴着喘出股股热气,眉眼紧皱一副呼吸不上来的样子。 竹内春摸出纸巾,还没靠近就被人警觉地抓住。 没了表现的机会,他有点失望的咂咂嘴,这时一道活力的声音传入耳里。 “灵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俗话说人鬼有别,单纯靠人的方式很难完全消灭它,但你不用担心,选择终极驱灵套餐绝对物有所值,请放心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吧!” 轰一声,身穿荧光色运动服的金发男人将双肩包甩上座位,单手啪啪按着手机,没一会从屏幕里抬起头,发现还在给行人让路的蘑菇头少年后,无奈扶额。 “路人,快点!” 竹内春顺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以及……对方头顶极其眼熟的一团绿。 他按住伏黑惠起势的手,眼里平静,轻轻摇头。 影山茂夫将背包抱进怀里,四肢规整的坐着,浑身气质如同那颗蘑菇头,乖巧又透明——一般这种透明、在漫画、影视剧里绝对成不了主角。 “师傅,如果被爸妈知道我没上学跑去东京玩会挨骂的。” 好不容易说服他的灵幻新隆紧忙撇下手机里的甲方,揽住他的肩膀声情并茂道:“路人,这次委托不能没有你!” 不等人说话,甩起头发,一脸的高深莫测:“城市越大恶灵越多,为师的能力一旦使用必定造成无法挽留的局面,你忍心看见师傅受伤吗?” 蘑菇头少年抿了抿嘴,眼尾下垂。 察觉到他松动的态度,灵幻新隆再度揽住他的肩膀,给一颗甜枣。 “在说了你不是喜欢那个什么、什么蕾、蕾……” “蕾酱。”影山茂夫说。 “没错路人。” “等委托金下来后,你的工资将比之前多出两倍!到时候你就能约蕾同学一起吃小蛋糕、逛街,这还不好吗,嗯?” 影山茂夫抿紧嘴,在灵幻新隆紧张的注视下,双眼发出呆萌的光,“我知道了,谢谢你师傅。” 灵幻新隆彻底放心了,嘴里笑着再度拿出手机回消息。 “你们也去除灵吗?” 也? 这话引起了灵幻新隆的注意,没等他多观察,路人老实巴交的点头。 “是的,我师傅是一个很厉害的灵能力者。” 竹内春惊叹出声,灵幻新隆瞬时挺直胸膛,谦虚道:“哪里哪里。” 就见怀抱剑布的寸头少年微笑着自我介绍起来:“我叫佐佐木春,这个是我的弟弟伏黑惠。” 接着他的目光移向空中,“你还没有成神吗?” 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一团绿,看上去十分心甘情愿的跟在名叫路人的少年身后。 “本大……你谁啊?!”幽灵警惕地向后移了寸。 路人眨眨眼,朝小酒窝看去:“是认识的吗?” “本大爷的信徒多如牛毛,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又不是过目不忘怎么可能谁都记得住!” “就是说一直是这样了。” 是啊,好不容易有了肉/身,被众人高捧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时被影山茂夫打破了。 幽灵上两团红艳艳的酒窝气得膨胀起来。 “有过一面之缘。”竹内春解释道。 能看见幽灵? 一旁的灵幻新隆露出思考的神情,眨眼热情十足地抓起竹内春的手,“缘分啊朋友,咱们这里有个团建除灵活动你要不要考虑参与一下?” “师傅……” “这是路人,我的亲传弟子,他可是非常可靠哦!” 竹内春好脾气的笑笑,“方便问一下你们此行去的是……” 东京涉谷。 晚七点十分。 四人一幽灵抵达目的地后天色已晚。 大雨变成了淋漓小雨,地面湿滑,灵幻新隆认为这种天气不适合除灵,协商着休息一晚明日再战。 伏黑惠没吭声,应该说“哥哥”在上,他毫无发言权。 竹内春与灵幻新隆互通情报后,锁定除灵地在一户小洋楼里。 据传闻十年前的夏天一对夫妻与儿子惨死家中,因什么死不得而知,只知道轰动一时,几乎到满城风雨的盛况。 妻子身前喜爱穿白裙,死后成了恶灵。 一席长裙白洁如雪,站在街头巷尾,一旦与她搭话就会成为待宰的猎物。 灵幻新隆的委托人是名医生,节假日偶遇一场车祸,他忙着救人,场面混乱下与白裙女子搭了话,从此以后开始了鸡犬不宁的生活。 旅馆有澡堂,一行人开了两个房间,将各自的东西放进屋后,穿着浴衣先后来到澡堂。 “要帮你搓背吗?”擦干头上的水渍,竹内春问伏黑惠。 热气缭绕下伏黑惠硬邦邦的说了句不用。 姿态别扭,可能是对他那晚自爆性取向而感到无所适从。 竹内春哦了声,放下木盆推门坐进了水池。 一场大雨使空气变得无比黏糊,被热气蒸发后,只觉得身心都轻松起来。 靠在池边,灵幻新隆正喝着果汁,路人和惠还在里面冲洗泡沫,寂静中耳边时不时响起旁人淋水的声音,一派祥和下可竹内春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那感觉分外强烈,明明深处热浪中央却冷得毛发直竖,没泡一会就坐不住了,匆匆擦干自己,给灵幻新隆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澡堂。 卫生间空无一人。 灯光明亮,架子上的绿萝开得极盛,将储物柜的手环放在台上,取下吹风机,镜子里映着佐佐木春的样貌。 是那种冷着表情就让人望而却步的长相,可一旦笑起来,明亮的眼睫会流淌星河,眉骨的锋利褪去,成了一个酷气十足的少年。 头皮长出短短的毛发,抚过时极其扎手。 把湿气吹干后放下吹风机,桌上的手环忽然落了地。 竹内春没动,凝视了地上的手环两秒之久,在系统的尖叫中慢慢俯下身,抓进手里时抬起眼皮,皮肤乌青的小孩正蹲在洗漱池下,望着他,缓缓勾起一个笑。 43. 第6章 嘿嘿嘿嘿 灵幻新隆回来时发现门底夹着张白条,他偏头看到隔壁也有。 暗道谁这么没礼貌,还放小广告。刚要打开就见路人回来了,白条被随手揣进衣兜,冲走廊上的两名国中生招手。 伏黑惠:“我哥呢?” 灵幻新隆叼着烟,“提前回来了,说是头晕。” 互相道过晚安后两扇房门彻底合上。 深夜,大概是换了环境,伏黑惠怎么都睡不着。 榻榻米上,隔了一个手臂的位置躺着佐佐木春。旅馆的隔音很好,几乎听不见杂音,不知不觉他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诅咒和咒灵一字之差却全然不同,他的术式在对上后者能有胜算吗? 意识在清醒与睡着间,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雨幕。 一个白衣女人垂头弓着肩,站在一栋房子前。 注意到暴露在长裙外的皮肤有淤青的伤后,他迟疑了会走上去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女人没回,像根木头呆呆地立在原地。 伏黑惠赶时间,把伞塞进她手里后顶着书包跑开。可雨实在太大,没走几步就湿透了。 这样去学校和落汤鸡有什么区别。前后不足两分钟,他往回跑,经过那处住户时没看见人。 忽然雨丝变成了银针,密密麻麻插入地面,无数哀嚎从中传出来,顷刻间目之所及竟成了一片血肉尸海,紧跟着他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察觉到不对,回想起这是梦,拼命想睁眼却如鬼压床般动弹不得! 将结界符塞进门缝后,竹内春回房抱出两床被子,又分别在枕头下放了护身符。 给惠留下一盏灯,他没什么睡意,可躺着躺着就睁不开眼了。 清晰地听见门外的说话声,房门开合,伏黑惠小心地踩过来,没多久屋子陷进一片浓郁的黑里。 四面寂静下,不知不觉竟生起了睡意。 竹内春做梦了。 睁开眼人在烈日暴晒的操场上,有人揽住他的肩,喊佐佐木…… 佐佐木。 对,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茫然地跟着他们,直到看见一道身影时控制不住停下脚步。 柚木红衣。 高一时佐佐木秘密交往的同性恋人。 柚木红衣长得并不亮眼,勉强算个清秀的少年。 他喜欢穿白衬衣,一双布满厚茧的手却能弹出悠扬的钢琴曲,性格极其内敛,明明寡淡得像一碗米粥却无比神奇的吸引着佐佐木的目光。 他们借着杂物阻挡接吻,在人挤人的走廊肩并着肩,指头无意擦过肌肤,那丝热意令佐佐木一宿都在热浪里翻来覆去。 这段缘分却因另一个人结识。 佐佐木最讨厌的人。 他的哥哥,佐佐木又青。 一个没有咒力、咒术,却得到了父母全部爱的普通人。 哥哥总是能去很远的地方,可以留宿别人的家,可以买时髦的游戏、新衣,可以做任何夸张叛逆的事情。 父母对他骄纵至极,反观自己从小就在压制中长大。 没有朋友,没有玩具,除了一复一日的训练,来自妈妈有意无意的洗脑——要保护哥哥,保护家人,保护家族。 要承担自己身为咒术师的责任。 可他算哪门子咒术师! 咒力外泄…… 听说是有人在他婴儿时下了毒。 柚木红衣是哥哥的同班同学,大佐佐木春整整三岁。 半年后他们秘密交往了。 佐佐木春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他,更深层觉着是对方在勾引他。 这世界女人和男人才是正道,男人和男人算个什么东西? 被父亲知道了得打断他的腿! 可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总想靠近他? 禁忌之恋让人害怕又深陷刺激不能自拔。 红衣马上要毕业了,他们将分居异地,佐佐木春不肯说出心里的那点紧张与在意,直到对方来找他。 在空无一人的走道上,柚木红衣抱紧他说:“拜托了佐佐木。” “等回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当然好啊! 佐佐木春心里开了花,当晚拿上剑随着人一起搭车前往对方口中的梦幻之地。 “小子!” “路人!!” “妈的怎么都不醒?!” 咚的声,后脑勺砸地,眼前的画面一变再变,接着竹内春发现自己在移动。 他似乎在旅馆的走廊上,头顶亮着一盏一盏灯,视野模糊,眼珠子虚虚晃动,直到看见一个雪白的背影。 突然清脆的笑声在整个过道回荡,是那个杀不死他又不肯走的臭小鬼。 力气在慢慢恢复,他胸前的护身符已经化成灰烬,耳坠滚烫,提醒着面前的咒灵凶恶至极。 被女鬼一路拖拽到旅馆后门,眼见着就要离开,竹内春突然跳起! 他抓住走廊上的装饰烛灯,甩手扔去,但烛灯却穿过了女鬼的身体。 女人长发盖脸,完全看不清长相。 他也完全不想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竹内春咬紧舌头,忍着痛,含住一口血噗的吐出! 含有咒力的血水成功将女鬼灼伤。 一阵烤焦的滋声后手腕一松,竹内春赶紧爬起来,然而他的脚被固定在了地板上。 从地底伸出两只青白的手牢牢抓着他,竹内春面色青白,用嘴里的血打湿手掌,试图掰开他。 女鬼痛叫不停,她的指缝涌出如海的血,蓬头垢面后一双深红的眼慢慢盯向他。 在碰上鬼手的那瞬,冰冷贯穿神经,接着身上一沉,一个没有眼白的小鬼趴在他肩头,咧着阴恻恻的笑容,伸手捂住他试图呼叫的嘴。 旅馆离他越来越远。 没关系,佐佐木春的术式能不断复活,总能想到办法逃出来。 竹内春安慰着自己,直到眼前出现一栋漆黑的洋房,它矗立在夜晚中,阴森冷冽的如一座坟墓。 门牌是十年前的铁片,上面写着什么太黑看不清,就在被拖进去那刹,一把剑当头飞来,竹内春反应极快的抓住。 灰布扯开,出鞘,用力划开手掌,鲜血如泉沾湿了剑面,抬手便一刺! 肩头的小鬼惨烈一叫,接着黑暗里响起伏黑惠的声音。 “脱兔!” 眨眼的功夫竹内春被一群兔子包围,女鬼被强制推回洋房里,伏黑惠翻过来抓住他,两人在成片的兔子掩护下朝前冲去。 某种无名的感应,竹内春回了头。 兔子们向女鬼身上涌,没一会从成片毛绒中探出一只手,兔子被开膛破肚,肉肠翻出,扑通落地后化作一滩墨汁。 小洋房的某个房间有张脸紧紧贴上窗户,它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长长的指甲将玻璃划得吱嘎作响。 “我就说这地方有问题!”小酒窝从伏黑惠身后探出头,语气少有的凝重。 “伤口。” 在惠的提醒下竹内春挎好剑,咬下一截衣料缠在不停流血的手上,再抬头看见了穿着睡衣的影山茂夫。 “灵幻呢?”他问。 小酒窝砸了下嘴,“放心吧,你们几个就属他最安全。” 等回到旅馆只见里面一片狼藉,仿佛不久前发生了一场生死搏斗。一群住客簇拥在大门前嗡嗡扯起八卦,穿着和服的老板娘倚在店员身上,一副大受打击随时都要昏倒的样子。 伏黑惠悄声解释:“有诅咒袭击,我来找你,影山留下善后。” 这不叫善后,这简直是喊来了拆迁部队! 穿过台风入境般的走廊,三人一幽灵回到房间,发现灵幻新隆肚皮大敞,睡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小酒窝:“看吧!” 伏黑惠上去检查了下,冲他们摇头。 “不用担心,师傅很强的。” 影山茂夫一席话令幽灵的脸差点扭曲。 负伤的,大睡不醒的,加上诅咒袭击旅馆,三人决定睡一个屋,等过了今晚上再商议。 伏黑惠回房拿上东西,在他铺床时竹内春发现自己夹在门缝里的结界符不见了。 从背包里抽出符纸,取下衣布,就着还在往外泛的血画了几张护身符。 这种东西极耗精神力,等画完四张发下去,他已经面色苍白,提不起力气了。 伏黑惠收好符,接过他的手用湿纸巾仔细擦掉缝隙里的污垢血渍。 一只手皮肉外翻——抓剑时几乎没有迟疑的用力划下。影山茂夫递来消毒药水与绷带,他疼得浑身打颤,强忍着才没缩手。 等上好药,伏黑惠打湿毛巾帮他擦脸。 “我想换身衣服。”竹内春闷闷道。 昏暗的台灯照映在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让人没来由心软。 手好疼,后背也破了皮,一阵火辣辣的,眼尾都不知不觉红了——这还不如让他死透再复活。 伏黑惠不吭不响的拿来衣服,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半跪在地上,解开一粒粒扣子,脱下衬衣后给他套好T恤,手去抽裤腰绳时被人紧紧抓住。 “我、我自己来就行。” 竹内春捞过短裤,艰难穿上后抱着剑爬进了被窝。 没一会灯熄了,周遭安静至极。 一切都像场梦,前一秒还在与咒灵周旋,再回神竟平安无事的躺在了旅馆。 竹内春身心俱累可他不敢闭眼,从枕底摸出手机,显示时间凌晨三点,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 棘应该睡着了。 看会视频吗? 会吵醒他们吧…… 艰难地挪动着身体,翻动手机试图找点什么打发时间。 被光晃醒,伏黑惠睁开眼,望着那道背影沉默间抓起枕头,两枕间的距离彻底消失,他躺好,被子高卷,冲人的后脑勺说:“睡吧。” 不久光线熄灭,那人挪动着小心翼翼凑近了些,屋子终于陷入无尽的黑里。 翌日伏黑惠睁开眼,看着怀里的人懵了好久才回神。 “你们……”小酒窝表情古怪,飘在空中盯着他们的姿势良久道,“德国骨科?”:,,. 44. 第7章 修I二合一 竹内春猛地惊醒过来,腿抽搐了下,撞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四面漆黑,他摸出兜里的手机,没有信号但电筒能用。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他的身前立着把椅子,想来方才撞到的正是它。光线透过木椅投向远处,高高的书柜与零散的桌子,无一例外全部布满灰尘。 “大、大大……” 系统颤巍巍的声音夹在一片混乱的心跳下,“墙角有……” 墙角? 他屏住呼吸,一错不错地朝那个方位看去。 入目的只有黑。 神经如一根长弦绷地又紧又直,混乱下他回想起今天早上。 清晨被喊醒后他和灵幻新隆去打听小洋楼的情况。一夜之间小旅馆塌了半边,房梁断裂,地上全是七零八落的木屑与碎片,索性是没有伤亡。 一片狼藉下,老板娘靠在吧台一边拨算盘一边致电修理工,他们不便打扰,询问了圈住客,基本是外地来旅行的,对本地的事情知之甚少。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恰巧老板娘闲下来,两人上去询问,女老板的脸徒然就变了色。 要说懂人心还属灵幻新隆,他出社这么多年,摸滚打爬吃尽苦头最能捕捉人心,果不然凭借一张鬼都怕的嘴,把妇人哄得团团转。 她咳了声,拘谨地顺起头发,“经历过的都知道那时新闻报社随处都是恶性伤人事件,涉谷虽然繁华,但偏远地带还不是一样乱。” 说完,从铁皮盒里抽出烟点燃,长长吸了口仿佛在哀叹。 “怪就怪他们命不好,知识分子又怎样呢,不往市中心跑偏偏来咱们这个区县。” 灵幻新隆:“那你知道搭讪女的传闻吗?” 方还侃侃而谈的妇人瞬间闻风色变,盯着灵幻脸上松弛的肉抖了又抖,接着捏烟的指头凹陷出大块白色。 “那个女人——” “咚!” 毫无征兆地,墙壁上高高挂着的巨幅插画朝老板娘砸去! 竹内春眼疾手快地用剑隔开,人虽没受伤但惊慌失措地连烟都拿不稳。 她推开搀扶的灵幻新隆,大叫道:“别过来!” 几秒后沉声告诫他们:“想活命就不要靠近那里。” 这时上完厕所的员工过来接替岗位,妇人的神情恢复成冰冷,灭掉烟看也不看他们转身上了楼,那姿态仿佛在看空气,看死人。 等四人集合,围坐在和室商量对策,一片议论声下竹内春没忍住打起瞌睡。 老实算他昨晚只睡了半个小时不到,大脑一团糊,加上受伤能扛到现在实属奇迹。 肩头一沉,伏黑惠僵了瞬慢慢合上嘴。 等一些人离开旅馆朝鬼宅出发时,看着面带倦色的竹内春,惠关心道:“你行不行?” 竹内春含糊地应了两声,往人身上倚,“借我靠会儿。” 黑发少年脊梁僵直,异常的心跳在小酒窝啧啧称奇的声音下慢慢淡却。 年份原因这片区域规划得极其乱,放眼望去排排屋檐时高时矮,街道两旁大片冲天而起的树杈几乎挡住了半边天空。 洋楼坐落在巷子深处,阳光几乎照不进来。 它藏在树叶下,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冷空气如有实质一点点钻进皮肤里,院里的杂草高到小腿,置身在此处只觉得来了坟场。 竹内春扬起头,望着城堡般的洋楼,蜘蛛丝悬挂房檐,大大小小的窗户布满厚厚的灰,仿佛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感觉他太熟悉了。 身为柏木春时,常年执行祓除任务,诞生诅咒的地方永远笼罩着这种阴郁、连空气都黏稠的气息。 “对我来说这里的恶灵还是太弱了。”灵幻新隆撑墙假意咳了会,“如果用我的灵力整片区域都将……” 大手摁上少年的肩,目光坚定极具欺骗性:“就交给你了路人,你可是我最信任的弟子!” 一阵风过,影山茂夫原本平静的眼慢慢亮起光芒。 “我知道了师傅。” “不愧是我的弟子!” 小酒窝钻着鼻孔吐槽道:“傻了吧唧的……灵幻手下那块牌子怨气很深啊。” 院落的门被伏黑惠推开了。 吱嘎声下竹内春回头看了眼那块名牌。 十年前的铁片岁月累积下早已生锈模糊,看着像ゆう开头的字,推测是姓有妻。 进到院子只觉得温度更冷了,皮肤泛起一层层疙瘩,他扬起头,看见一扇布满划痕的玻璃窗。四面幽静,可被阴冷盯梢的感觉怎么都挥不去。 比起伏黑惠的谨慎,路人直接摊开手,一束拳头大小的电光不打招呼地朝树后的吊椅射去! 接着响起一声孩提的哀嚎,借灌木隐匿身形的咒灵倒在草丛里,天光下他的皮肤呈青蓝色,小孩前后翻滚,可怎么都扑不灭身上的大火,惨叫没一会变成呜呜的哭声。 灵幻新隆看不见鬼怪,但却神奇地听到了声音,嘴里的烟抖了抖,掩饰道:“一家三口,恶灵应该有三个。” 伏黑惠却感觉事情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召唤出式神青蛙,紧跟佐佐木春,突然一声巨响,身后的影山茂夫被什么东西撞飞了出去! 青蛙吐出长舌把人拉回来,再次起势召出脱兔做掩护。这是伏黑惠第一次身临除灵现场,却冷静地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灵幻新隆仍在恍神,仿佛看不见妖魔,小酒窝冲他大喊也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见状伏黑惠吼道:“过来!” 见人朝自己冲来,心下松动,回头去看佐佐木春却发现身后空了。 空了。 佐佐木春失踪了。 - 被鬼手拖进漆黑的屋子,竹内春不觉得这是意外,更确切的说,对方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他。 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点吸引恶灵一而再地上门索命。 口干舌燥下竹内春忍住呕吐的冲动在心里问系统,“墙角有什么?” “走!”系统发出不敢置信的呼叫,“小律秋!墙角里是小律秋!” 世界静了,竹内春只觉得荒唐。 小律秋…… “真的是他!” “系统数据不会有错!他变成了……” 系统在脑海里胡乱叫着,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双耳嗡鸣后只听到一声沉重又急促的喘息。 是谁在呼吸? 空茫下,他大张着嘴脸上的汗液一路流淌,浸入锁骨时仿佛回到了高中。 身为竹内春的高中时期。 那时父母办完丧事后,他回归校园却整日提不起精神,不仅上课走神,连排球社的基础训练也是一塌糊涂。 因为不认真的态度被教练罚绕体育室跑了三十圈。 他好讨厌跑步。 比喝汤还要讨厌。 如果不是妈妈喜欢乌野,喜欢小巨人,他可能永远不会加入排球社。 体育室里队友们高跳着击打排球,咚咚声应和心跳,大太阳下他的双腿被一根看不见的枷锁拖住,沉重的铅球埋进土里,紧拽着不让他抬腿。 缺氧下只能拼命张嘴,哽下一团混乱的呼吸后再次跑起来,接着他跌倒了。 汗液凌乱,世界在飞旋呐喊,与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叠,仿佛在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如同被厄运眷顾了一路。 是不配获得重生吗? 还是因为过去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至今找不到爸爸的下落,至今刷不满幸福值,至今不敢靠近年轻的妈妈,告诉她“我好想你啊,能抱抱吗?” 为什么总有些阴魂不散的东西不肯放过自己啊。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一直以来他不带抱怨地接受着新身份的一切,可命运从没因为他的善良而善待他。 ——本该死去的,在柏木春时期被咒术师祓除的二级诅咒小律秋,为什么会出现在十年后的涉谷? 胸膛中肿胀着一口气,咽不下又吐不出,难受得人不停深呼吸,脖颈上青筋一路暴起,无法理解又仿佛被当猴耍的荒谬,种种情绪下他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 突然冰凉的耳坠发起热,归功系统的尖叫,竹内春反应及时地躲开,长剑划开手臂,他摁紧血将它们抹得浑身都是。 外泄的咒力就像供电不足的机器,而含有一定咒力的血便是BUFF加持的盔甲。 “有夜视功能吗?” 系统不敢直说,小心道:“我可以给你提——来了!!” 这景象真跟唱双簧似的。 恶灵扑来,长发仿佛活物紧紧卷住他的手臂,竹内春极快地用剑剁掉头发,旋身撤退两步,保持一定距离后,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五感。 “右边!” 剑当头挥下,白裙女鬼轻松躲过,但人类的剑术极其诡谲,上一秒还在空中下一瞬竟直逼肚腹! 一不留神被剑刺穿了肚子,随着惨叫还有一股烧焦的味道在空中弥漫。 怨灵捂住肚子,尖啸一声奋力朝人扑去,鱼齿般尖锐的指甲试图将他的脸划破,竹内春举剑格挡,接着血拳朝前袭! 女鬼的腹部凹下去大块,扁平得好似蔫掉的气球。 系统激动地开始在脑海里挥起荧光棒,“冲啊春春!!” 要不是情势特殊,竹内春真想训它一顿。 咒灵被逼得不断后退,不再莽撞攻击反而是引着他朝某个方向去。 一举歼灭的热血瞬间打消,竹内春警觉地停下脚步。 万籁俱寂,咒灵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遗漏——“小律秋!” 在系统的惊叫下,竹内春聚起咒力,然而刚刚凝聚就流散在空中,两面夹击下,他狼狈地朝地上一滚,极快躲开重锤,翻起往前跑。 咒力外泄的体质让他在黑暗中如同人型光标。 “滋——” 尖锐的指甲擦过脸在墙上留下入骨的抓痕! 近战下,咒具竟然成了一种累赘,竹内春咬牙用剑再次划开手臂,身体猛颤,冷汗下吐出口冷气。 逮住时机他将咒具插进诅咒体内,握住刀柄三百六十度旋转,血肉翻飞间松开手,迅速回头一拳打在试图偷袭的咒灵身上! 这一次女鬼的脸彻底凹陷下去,伤及牙口只能发出啊、啊的乱叫声。 听着她惊惧与痛楚的惨叫,竹内春竟有些迟疑。 ——绝不能迟疑! 他抬腿将其踹远,四面封闭的屋舍竟刮起大风,轰隆巨响后,咒灵完全嵌进墙里,没一会又似破布娃娃般挣扎着再次冲上来! 同一时间无数奇形怪状的诅咒从墙面冒出来,仿佛见着鲜肉般朝竹内春冲去! 赶紧抽回剑,不要命地往身上划拉,揍趴诅咒又与咒灵纠缠,几方僵持下,谁都没讨到好。 实际上竹内春快到极限了。 好困、好累。 伤口拉扯神经,每动一下都是锥心的疼。 疲倦下他的眼前浮现起过去,吃冰棒看电视,时不时被前辈们喊出去打球,结束后坐在餐饮店听他们说起近日的趣事,然后被及川彻恶作剧地抓起头发,系上两根辫子。 打闹一通后,及川彻被众人讨伐,委屈又不情不愿地冲他道歉,眨眼再次抓着他闹起来,回家的路总是一群影子簇拥在一起。 路灯高高悬挂,将少年们的身影拉拽得极长。 长得好像没有尽头,可再回神却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青春什么的已经回不去了。 他打不过的,这么多诅咒他做不到的,或许换作别人能做得更…… 【你太心软了。】 四面八方的攻击下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画面翻飞,一片光怪陆离下他看见趴在地上拼命喘气的小律春。 伏黑甚尔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无论对人还是诅咒,良善在你心底扎根,狠不下心你就永远这样趴着吧。”伏黑甚尔道,“小律春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杀掉诅咒。” “更何况杀人。” 可他做到了啊,柏木春时期克服恐惧,承受压迫,将一切污秽连根拔起,他做到了伏黑甚尔口里的绝不可能,但杀人…… 这是不被允许的,是绝不能涉足的禁地。 “可悲的坚持。”男人夹着香烟,漆黑的瞳仁仿佛飘着雾蒙蒙的烟雨,他看着他半晌嘴角的伤疤弯起,竟轻笑道,“也好。” 竹内春想反驳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可累得抬不起头,他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幻觉还是真实。 扑上来试图撕咬他的小律秋没有神智,应该说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具诅咒。 诅咒如海浪般他涌去,竹内春力竭,剑在手上不停抖,他喘着气,承受不住双膝慢慢跪倒,眼见着就要被一群怪物吞没时整个房间晃荡起来! 系统赶狗似的在他耳边嗷嗷叫着走走走,可他哪提得起力气! 在诅咒停滞的间隙,他在地上艰难爬行,忽然背一沉,有什么东西坐在了上面。 天光渗进屋舍,争先恐后地将一片漆黑驱逐。 他听见很多声音。 伏黑惠的呼叫,灵幻新隆紧张地喊着路人,小酒窝咒骂着什么,而更近的声音是来自背上的重物。 “佐佐木,你终于来救我了。” 竹内春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微笑的侧脸。 数不尽的咒灵被叠满怒气BUFF的路人驱逐。 强光中奇形怪状的诅咒全部烟消云散,这一次他亲眼看见小律秋化为一地墨渍,女咒灵怨毒地盯着他,在强光袭来的刹那,化身黑色气体向外逃窜。 可路人的灵力更快更磅礴,女恶灵眼见着自己要被吞没,将怨气分割成碎片,朝四面飞溅而出,无人注意到有一缕黑气黏上了竹内春的后腰。 伏黑惠的身影在光影中徐徐晃动,望着他跑来的样子,竹内春终于闭上双眼。 啊、如果能启动不死之身那再好不过了。 - “嘶——你就不能轻点吗!” 蹲在沙发前的少年漆黑着脸,挨了一枕头也只敢动动嘴唇,盯着他终是埋下头,手里的棉签更小心地滚在伤口周边。 距离除灵已经过去一周多,这期间竹内春见识到了五条悟的神通广大,这家伙直接把咒灵一家查了个底朝天。 咒灵不姓有妻,而是柚木。 柚木一家共五口人。 十年前经济不景气,企业破产,成批的员工失业,社会动荡,民生抢掠纠纷不断加剧。 但柚木一家却是这种风气下的异类,五口人里老太太是名校教授,父母是国企单位工作的精英,他们有两个孩子。 一个年仅六岁,一个刚满九岁。 与外界不同,在这个家里山珍海味堆积成山,吃不下的扔了就是,每年新衣服、新首饰源源不断琳琅满目,时不时一家人开着轿车去外地旅行。 “这茶泡得太苦了。” 明亮整洁的院落,保姆低声下气地端走又被喊住。 老人用平淡的语调毫不顾及颜面的,拿钝刀子一点点钻着她的心窝。 “茶泡不好,那么贵的衣服也洗坏,什么都做不好,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让你来照顾小孩。” 稀松平常的一天。 她站在厨房独自吃着冷菜冷饭,听见客厅的欢声笑语,总感觉嘴里少了什么滋味,拧起醋倒了大半,与米饭搅匀后,神情麻木地一口口咀嚼吞咽。 夫人的衣服需要拿到三楼的露台晾晒,二少爷的饭后甜点在半小时后去店里取,今天可不能忘记喂养老太太的猫了…… 好想家啊。 女儿有没有听话? 妈妈在努力挣钱,挣钱给你买好吃的,咱们可以再上学,等攒下钱后一起离开那个噩梦般的家。 “你表现得太差,这个月的工资扣除一半,没意见吧?” “……” “妈你刚在厨房和阿姨嘀咕什么呢。” “能说什么。红衣呢?” “去外地考级了呀。” “你们怎么做大人的!他才多大,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嗳不会啦,您放宽心……” 一根鱼刺卡进了喉咙,充血的滋味终于填满了空缺的心房,直到碗空,她慢慢放下筷子。 “最极端的仇富——保姆手持菜刀将一家四口全部杀害!唯一幸存者因课外班幸免于难!” “一家子丧命,仅剩下九岁的孩子独自存世,多么丧心病狂的罪犯!” 报刊、媒体,各大新闻网站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匿名网友们在论坛里毫无顾忌地说着:“四条命,总得一命抵一命吧!” “日本才不兴死刑,啧啧好惨啊,老人肠子都被挖出来了。” “你们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监控啊,那一家子富得流油,罪有应得吧。” “……” “……” “听又青说你能看见不一样的世界,这是真的吗佐佐木?” “陪我去看看……拜托了佐佐木,等回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了。” 伏黑惠收起药箱,洗干净手后打开冰箱,自从佐佐木春来了,家里的冰箱总是满满当当。 艰难地翻出西瓜,切成小块盛盘,端出来时看见刚刚还疼得打滚的人此刻竟木着神情在看天花板。 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 伏黑惠仰头,什么都没看见。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竹内春艰难地从茶几上拿起来。 “喂?” “是我。”五条悟道。 “你上次说的变异诅咒档案里确实存在,但时间上有点出入。” 纸张被他翻得哗啦作响,“它在两年前被京都那边的人发现,指派的咒术师踏入账后总是不明原因的昏迷在别处,直到东京这边的一名咒术师过去,成功祓除并上报,但是……” “这个人在两年前就死了。”五条悟沉默了瞬,道,“线索断了,也就是说,存在奸细的可能一半一半。” 档案合上,啪地扔到桌上。 竹内春闷闷地应了声,显然早已料到。 五条悟问:“身体怎么样?” “能怎么样,疼得哇哇叫啊,是不是惠。” 伏黑惠无视他,放下果盘正要走却被一把抓住手。 等挂断电话就见人脸色有些异样,竹内春没多想,嚷着好渴抬不起手。 伏黑惠动了动嘴,最终在他的连连嘶叫下认命地拿起水杯。 “喂喂。” 青筋突起。 “嗯嗯。”可以了,放回去吧。 “那什么,水果——啊~” 伏黑惠咬牙切齿道:“不要得寸进尺。” 竹内春受伤的瞪大眼睛,一双凤眼圆鼓鼓地能泛出水来,他委屈道:“可是,我的手……” “张嘴!” 红艳艳的西瓜被少年含在口里,汁液一不留神就从嘴角滴到了他的手心上。 一瞬间如同火烧般。伏黑惠猛地抽回手,吓得竹内春连忙去抓,扯到伤口嘴里包着果肉,眉头又痛苦地紧皱成一团,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你就不能招呼声吗!” 咚地,伏黑惠又挨了一枕头。 不过是仗着年纪,教他些招式…… 又来了一通电话。 伏黑惠黑着脸走开,背对着人,虽看不见但耳朵尤其敏锐。 语气怎么那么温柔? 狐疑间偏头看去,只见刚刚还歪倒沙发,装残废的家伙走出了屋子,过了许久,他都洗完澡了人才回来。 电视机一如既往被对方调到综艺节目,伏黑惠提不起兴趣,有些无聊地想津美纪怎么还没回来。 他的视线却不知不觉移到佐佐木春微笑的脸上。 “惠,节假日我要回趟东京,你呢?” 回东京,是见什么人吧。 伏黑惠平静着脸,“不知道。” “不出去玩吗?” “有什么好玩的。” “无趣的少年,你这样长大后可是没有多少青春能回忆哦。” 又是这种说教的语气,伏黑惠盯着虚空平淡道:“管好你自己吧。” 见不得他故作成熟的样子,竹内春三两下爬到他背上,捆着人的肩膀来回晃,“去玩吧!” “松开!” 佐佐木春的力气简直惊人,但想起他浑身是血的样子,伏黑惠紧了紧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松口道:“不想去东京。” 竹内春脸上露出一瞬失望,原本还想让两个弟弟互相认识一下,结果他不愿意。 过了好久他才道:“行吧。” 一周后,烈日当头,三人身穿泳衣踩在冲绳的沙滩上。 被日头暴晒,伏黑惠升起一阵强烈的悔恨——做什么要答应他去玩,这么热的天在家呆着不好吗。 “我去买冰激凌,佐佐木君要吗?” “好哇,不过我想吃原味沙冰可以吗?” “当然啦。” 竹内春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他看着惠,“陪我去上个厕所、” 伏黑惠冷下脸,“小孩子吗,上厕所还要人陪。” “大龄儿童不行啊?” 伏黑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站在厕所外顶着太阳,晒得好一阵头晕电话响了。 津美纪问他们在哪儿,恰巧厕门推开,伏黑惠正要回应,在看到竹内春身后的漆黑灵体时瞳孔紧缩! “春!” 寸头少年懵懵地抬起头,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没忍住笑起来。 “你流了好多……” 黑气化作一张巨口,瞬间将人吞没! 竹内春傻眼了,只眨眼的工夫七月炎夏竟变成了漫天飞雪。 周遭人来人往,车流笑声,嗡嗡嘈杂着顺着大风一并涌入他的耳朵。 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冲绳吗? 竹内春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回神,透过街道的橱窗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凤眼上挑,银色的十字吊坠在空中旋着光。 寸头不见了,蓄着一头粉蓝调的短发,薄羽绒与格子围巾,剑袋乖乖拎在手上,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呼喊。 竹内春回头,长高不少的伏黑惠正在马路那头冲他招手。:,,. 45 第8章 棘:终于轮到我啦! “你和狗卷前辈在交往吧?” “噗——” 刚喝下去的水没憋住喷了出来。 竹内春捂紧嘴咳嗽不停, 没多久满脸涨红,眼睛湿成一团,除了伏黑惠头上明晃晃的61幸福值, 其他东西全是雾蒙蒙的, 对方会这么说并非空穴来潮。 就在刚才竹内春翻开手机,看见屏保的第一时间直接倒扣, 缓了许久才再次拿起来。 指纹解锁后发现自己来到了年后。 灵魂在空中劈叉,对于这个系统的解释是:“没什么不可能啦,能帮助春春重生的我不也是个奇迹吗?” 一月份的冬天,气温冻人心魄,大雪当头,竹内春冷得浑身麻木, 因为摸不清伏黑惠的态度他只要了杯水, 别的不敢提太多。 “哈哈哈哈哈国际玩笑吗?”竹内春打着哈哈低下头。 似乎早料到他会是这种态度伏黑惠没再说话, 二人沉默了一路,直到停在一栋公寓前。 半天没等来动静, 伏黑惠回头奇怪地看着他, “钥匙。” 反应过来,竹内春连忙放下水翻起衣兜, 结果浑身上下四个口袋连根鸟毛都没有! “你是故意的吗。” 年时间, 别的不说伏黑惠的低气压倒是见涨, 至少竹内春是被唬住了。 伏黑惠俯下身,从门口的白色收件箱后摸出钥匙, 这个举动显然没少来。 他从埼玉过来虽然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看到空荡荡的厨房后,还是没忍住吐槽:“说好过节请我吃饭,结果来了什么都没准备。你真是一点没变。” 还有这等事? 竹内春茫然至极, 他哦了声,“不是有外卖软件吗,点外卖吧。” 伏黑惠臭着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雪天,空气干冷,没一会竹内春抖起腿,他弯腰翻起茶几,没翻出空调遥控器倒摸出了几个成人用品。 啪的柜子一关,速度之快,差点夹到自己的手! 也不知伏黑惠看没看见,反正他现在满脸冒汗,火烧屁股似的,敞开衣服满屋子蹿。 “你在找什么?”伏黑惠问。 “遥控器。” “电视?” “空调的。” 没一会伏黑惠拿上钥匙出门,“我出去买菜,有没有想吃的?” “都行!” 没多久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竹内春扑腾到床上,前方大开的衣柜挂了不少衣服,工装裤、衬衣这类是他会穿的,另一边放满各种花色的T恤与运动外套,显而易见这屋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他在床上疯狂扭起来,心脏七上八下仿佛要蹦出来了,反反复复摁开手机又关闭。 天啊,苍天饶命!他好像真的和狗卷棘在一起了。 系统啧啧:“不知道谁信誓旦旦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不提还好,一提及竹内春想起曾经的豪言壮志,瞬间不冷了,浑身烧得滚烫,他嘴硬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名其妙穿到年后,还与曾经的邻家弟弟成为情侣,不说原主爸那一刀恩断义绝,身为咒术师末裔的狗卷家,确定不会把众人皆知的同性恋佐佐木春抓起来祭天吗? 浑身一抖,这个情况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神通广大的五条悟。 他爬起来拨通电话。 嘟了几声,手机一震接通了。 “最强?” 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没一会响起五条悟懒洋洋的声音,“嗨嗨嗨,稀罕啊多久没联系了。” 是啊,除了必要情况竹内春绝不会找他。 咳嗽了声,僵硬道:“有件事……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 五条悟:“小惠~多添点饭哦!” 为什么他有种伏黑惠想杀了他的感觉? 捏筷子的手抖了抖,竹内春条件反射地垂下眼皮,做夹菜的样子。 “没错啊,你确实和棘在交往。” 正好筷子也不需要了,他决定用手吃饭。 五条悟不嫌事大般,支着脑袋兴致勃勃道:“听说是你追求的哦~” 这话差点没刺激到他,但转念又想确实没毛病,毕竟他有个舔狗系统嘛。 竹内春问:“听谁说的。” “都在传啊。” “你们俩秘密交往了年,隔这么久才被曝出来已经很奇迹了好吧。”接过伏黑惠递来的碗,五条悟边吃边说,“咒术界可是没有秘密的,特别是谁脱单了,谁又被甩了。” 竹内春无言以对,问他:“难不成你们还有个我不知道的群聊?” “有啊。”五条悟笑了声,“不过听说你在外面还有一个小情人呢。” 啪地,竹内春扔掉筷子,起身夺过他的碗,气急败坏道:“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说!” “诶诶诶?!” 竹内春魔幻至极,难不成他真的成了脚踏多条船的渣男?! 要说惨还是伏黑惠惨,不仅买菜做饭还要负责洗碗扔垃圾。 真有男妈妈的潜质啊。 哪怕竹内春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国中喊家长时期。 那会儿与灵幻新隆他们分别后,惊心动魄的除灵之旅结束,生活回归到打沙包日常。 伏黑惠年纪小小但揍尽了周边小孩,竹内春本就是负伤状态,被喊去学校几次终于没忍住一榔头敲得人抱头。 他严肃地说:“你要做正确的事情。” “什么叫正确的事?” 被反问,竹内春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含糊道:“问心无愧吧。” “我打他们就是问心无愧。” 好家伙,竹内春直接操起枕头捶他。 反而是伏黑惠知道他受伤,所以从不反抗。 突然他问:“春的家人呢,在哪?” 竹内春沉默了会,平淡道:“死了。” 黑发少年垂下眼,许久哦了声。 这之后学校的领人电话隔五差打到手机上,竹内春干脆拉黑,彻底摆烂——爱咋咋只要不闹出人命。 - 天色晚得快,等收拾完屋外已经漆黑一片。 伏黑惠套上鞋,门外五条悟正双手插兜地等着他,看样子是要送人回埼玉。 津美纪呢? 既然是他喊人来吃饭,怎么津美纪没一起? 竹内春终于想起正开口却被先一步打断。 “给。”伏黑惠从衣兜里摸出个长方形的盒子。 竹内春愣了下,伸手接住,怕暴露自己没有记忆只敢回句谢谢。 “明年见。” 伏黑惠平淡地说道,显然对于开春后就要上高专这事不再抱有抵触。 屋门关上,竹内春和五条悟心照不宣,大概十分钟后接到电话。 “你是说你穿越时空了?” 还得确定一遍,看样子是不信他的话。竹内春瘫在沙发上,揉着额头回了个“嗯”。 “确定不是动画片看多了?” “你是看不起动画片?”竹内春烦道,“该不会你们是我臆想出……” “我可是清楚记得自己昨晚吃了几个大福!”那头笑完,又说,“棘明天会来找你。” 竹内春一时噎住了。 “别怀疑,你们真的在交往。” 不知道该说什么,竹内春只能问他:“这几年我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吗?” “……惠?佐佐木是个什么样的人?” 竹内春懵了会,突然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原来心照不宣的“等会无人联系”全是他自以为! 对方一如既往还是那么魔鬼! “问这个干嘛。” “快说啦说啦~” “离我远点!!” “很可靠很……温柔。” “你在脸红个泡泡壶啊。” “有完没完啊混蛋老师!” 五条悟举起手机,“喽,就是这样。” “你在跟谁通话?” “佐佐木。” “……” “啊佐佐木,现在惠的脸和猴子屁股一样了。” “五条老师!” “嗨嗨嗨,孩子超级闹啊,那就先这样喽,拜~” 电话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挂断了。 竹内春呆坐在客厅,橘黄的灯光照得一头烫染的粉蓝毛发有种蓬松透明的美感。 他本身眉骨锋利,但额发下搭后挡住了冰山棱角,一双古典的凤眼上挑,眸光潋滟如春风柳絮,穿着浅色居家服给人一种软嫩温和的感觉。 伏黑惠给的礼物他看了,是一条项链,和他耳垂上的十字架很像。 为什么会送这个? 竹内春不敢问,把东西收好后拿上睡衣进了浴室,半个小时后窝进被窝没多久睡着了。 他是被吻醒的。 温热地呼吸一路上爬直到贴近颈窝,奇异的酥麻令竹内春双腿猛地往前蹬,等睁开眼,室内光线昏晓,微敞开的窗帘透出一角青蓝,如梦如幻地映照在来人的白色短发上。 救命救命救命!! 他满脑子只能想起这两个字了! 系统在尖叫,不是恐惧地叫相反激动地满脑飞蹿,然后欲盖弥彰地拿数据布挡住脸,只留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们。 竹内春身体紧绷,他好像哭哦,但是不行。身体往里挪动,没一会狗卷棘挤上来贴紧他。 他吻得很轻,几乎不会让竹内春觉得受制于人,或者生出难堪的情绪。 迷迷糊糊地就像温水煮青蛙,等瘫成一池春水,脸色通红,殷红的唇瓣微张,拼命换气就被人牢牢圈进了怀里。 “大芥?” 狗卷棘的声音很好听。 脱离青春期后带着一股浓郁的磁性。 特别是身处幽静的卧室中,扑面而来的少年感令竹内春没忍住抖了抖嘴。 老天饶命他真的不是老牛吃嫩草!! 竹内春一把推开他,卷起被子坐起来。 险些翻下床的狗卷棘满脸错愕地抬头看着他。 “我……” “明太子!”我差点掉下去了。 “呃、抱歉,差点以为进贼了。”心虚下竹内春拉住他的手,眼睛一撇,脑海里开始疯狂放烟花。 90。 狗卷棘的幸福值居然高达90点! 他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幸福值,什么等见面后一定要说清楚,什么我们不合适,做兄弟才是最长久的。 什么醒醒吧孩子,我是个渣男,但如果成为兄弟,身为哥哥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这些在90的幸福值下通通都是浮云! 竹内春猛地拽住他,将人从床沿拖上来躺好,殷勤地给人按摩起肩膀、手臂,还贴心的问:“没事吧,有没有摔着?” 系统丢开数据布,控诉他:“原来你是这样的宿主!” 说好的舔狗也有原则,绝不低头呢?! 春春摇头,冲单纯又无知的系统深沉道:“不管不管!这可是90,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高的幸福值!” 不愧是他的梦中情卷! 懂事! 靠谱! 突然他被人扣住脖子拉了下去,竹内春眼疾手快地撑住床铺才不至于跌倒在他身上。 狗卷棘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制服没脱,衣间残有一股冰凉的风雪气。 怎么这个点来呢? 竹内春走神地想到,没一会唇上一软,下唇被温柔含住,接着天旋地转,他被对方压进被窝深处,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捆住他的肩。 面对他不肯松开牙口的行为,狗卷棘撤退了些,青年与少年紧密依偎,两颗脑袋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紫水晶般的眼瞳弯起一道弧度,漂亮得令人眼睫颤动,竹内春咬紧下唇,虽然脑海里叫嚣着上哇一切为了幸福值! 但现实是他怂成一团,别扭地不肯让人碰。 衣领下敞开露出狗卷一族才持有的符文,白发少年脸颊处的黑色符咒如同藤蔓搅得竹内春不敢直视。 直到头越来越低,几乎低到胸口,然后被人捧住,狗卷棘轻声说: 【吻我】 46 第9章 看着我 狗卷棘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直到青年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肩。 伸手抱紧腰,将满眼慌乱的人拖到身前固定,顺着唇齿张开的缝隙, 毫无阻碍地潜入其中。 粉蓝发色,五官清丽的青年被少年圈在怀中, 狗卷棘不容抗拒却又奇异温柔的亲吻着他。 这就是咒言么,系统悄悄探头:“好涩涩哦。” 羞耻下粉红的脚趾蜷成一团,竹内春脸色通红,一头乱发被人轻抚,他颤抖着,仿佛被摸的不是头发而是敏感的神经线。 等力气恢复妄图推开他, 却被对方先一步锁住双手。 热意翻滚, 眼睫似蝴蝶羽翼一样不停扑朔,古典冷淡的凤眼被难言的羞涩取缔, 而极力克制的呼声因为咬到舌头溢了出去。 狗卷棘猛地抱紧他, 手臂几乎将精瘦的腰肢折断, 在竹内春的挣扎下一路捕捉直至扑进枕榻。 说好的兄友弟恭,永远是哥哥贴心的小棉袄呢?! 大骗子!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把自己蜷成卷尾虾,竹内春咬着被角嗷呜了好一阵。 忽然腰上一暖, 狗卷棘凑近抱住他, 温热地呼吸贴上后颈, 霎时鸡皮疙瘩黏了一手臂。 他嗖地扔开被子, 反手抓紧自己的裤腰带——坚决不给人可乘之机! 激烈的思想斗争下他随着身后的呼吸频率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准靠过来!” 自起床后, 竹内春去哪儿狗卷棘总要追上来, 如果没有报备一声就离开,必定引来一声大吼:“鲑鱼干!” 竹内春扶额,将叼着的面包塞进他嘴里, 转头点燃一根烟。 公寓不大不小,布局的还算温馨。 昨天心慌没察觉,今天再看就发生四处残留着自己生活过的痕迹。 他喜欢将刮胡刀放在柜子里,沐浴露偏爱果香味,喜欢柔软舒服的睡衣,爱用一个牌子的洗面奶。冰箱是空的说明他偶尔会来,剑不离身显然年后仍在兼职辅助监督。 狗卷棘说过上高专后要罩着他。 对方确实罩了,只不过从外部变成了内部! 回忆起昨晚的纠缠——为什么世上要存在咒言师这种作弊的存在?! 才不肯承认他哭唧唧不肯让人碰的糗样。 狗卷棘没有任何嫌弃地吃下面包,转眼进到厨房,等竹内春捡起第二根烟时,一只手迅速夺过,接着被猝不及防地吻住了嘴。 呼吸缭乱起来,他的皮肤本就白,皮肤层也薄,没一会就面颊发烫,红成一片,凤眼湿漉漉的,瞪着人仿佛火烧般热烈。 狗卷棘熄掉香烟,认真道: 【吃饭】 乖乖坐在餐桌前,双手无法自控地抱起碗,狗卷棘做了小米粥,用凉水泡过,温度刚刚好,他哐哐吞下两口,咒言终于解除。 拳头梆硬。 风水轮流转,他终于体会到伏黑惠每次盯着他想打又不能打的心情了。 竹内春很久没被人像这样管束过了。狗卷棘虽然看着小,却是个细心的人,平时不能正常说话,鲑鱼来鲑鱼去的,听着还挺好笑,可一旦咒言开口,整个气场直升两米,竹内春再想打哈哈逃避都难。 憋着口闷气,匆匆吃完后放下碗直接回了房间。 没多久狗卷棘进来,喊了他一声,竹内春没应,闭着眼气呼呼的像只河豚, 狗卷棘爬上床,上半身压着他,探头问。 “大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竹内春撇撇嘴,他就是别扭不知道该和人怎么相处。 突然来到年后,别的不说,和狗卷棘是情侣这事就够他震惊好久。 面对他的充耳不闻,狗卷棘有点着急,伸手扒拉起来却得不到理睬。 如往常那样恶作剧地拎起两个哪吒一样的小揪揪,也只换来一个平淡的眼神。 【看着我】 又来! 再次失去身体的主导权,他抬头看着上方的少年。 【说】 说什么啊! 但嘴却自己张合起来。 “棘,我们怎么在一起的?” 控制权回来那刹脸上的委屈消失,竹内春眼里全是惊慌,盯着狗卷棘没一会做贼心虚地垂下视线。 会被怀疑吧,一定会被发现,好不容易有了90幸福值,都是因为他笨,哄着人不就行了吗,干嘛因为一点小事就赌气…… “木鱼花?”就因为这个不理我? 竹内春心虚的嗯了声。 少年笑起来,紫色的瞳眸流转着清澈的光,他凑近将人压在身下,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不断跳动的心房上。 只是笑,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狗卷棘摸出手机,噼里啪啦的敲起来,没一会儿递到他眼前。 【生日快乐,春。】 竹内春懵了刹,望着那排字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被人再次凑近吻住,才放下戒心般顺从对方的靠近。 狗卷棘是一个心性开朗的少年。 生活没有多少阴霾,除了小时候因为咒言的关系吃尽苦头,但一切艰难在他乐观的心态下变得不值一提。 连总是惶惶不安的竹内春也受他影响变得爱笑了。 抽烟的次数在管束下越来越少,每次实在忍不住了对方就凑过来吻他,把人吻得晕头转向再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塞进他嘴里。 含着糖竹内春脸上不乐意心里却泛起泡泡。 这天他通过LINE联系上伏黑惠。 【卷卷的猫】:你知道我怎么和棘在一起的吗? 【伏黑】:……我不吃狗粮 【卷卷的猫】:[小子想挨打吗.jpg] 【伏黑】:…… 【卷卷的猫】:拜托了,告诉我吧惠[可怜.jpg] 【伏黑】:国一那年春天从东京回来后你接了通电话,问我去不去玩,再后来你带着我和津美纪去了冲绳,狗卷前辈就是那会儿跑来的 【伏黑】:莫名其妙,自己不该最清楚吗 竹内春盯着屏幕,许久才回神。 ——如果当时的幸福值很高,对方的态度又超出一般朋友水平,没准自己真的会顺应发展。 跨年那天狗卷棘没回家,相反将竹内春从被窝里拉起来,递上衣服、帽子,等穿戴整齐后拉着他跨出家门。 在一片空地上,竹内春认识了狗卷棘的朋友,同样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时过境迁,再看到乙骨忧太时,竹内春有种恍惚又顿悟的感觉。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察觉到他的目光,黑发少年冲他看来,清俊的脸扬起礼貌的浅笑,没一会被熊猫压得弯下腰,笑闹间,墨绿头发戴着眼镜的少女扬棍就是一击。 乙骨忧太大呼疼疼疼,狗卷棘冲上起加入欺负老实人队列,对方好脾气地躲着,脸上满是无可奈何又快乐的笑容。 烤架上飘来食物的清香,京都的几名学生大喊着让他们过去帮忙。 这时狗卷棘走到他身边,拉着他藏进墙后。 空中传来禅院真希的喊叫,竹内春紧张地抓紧他的衣服,下巴高抬,他们在灌风的墙角热烈的亲吻起来,直到远山响起轰隆烟火淹没了一众少年喜悦的呼声。 也淹没了他们心照不宣又巨大的心跳。 众人呐喊辞旧迎新,无人的角落处狗卷棘将人抱进怀里。 系好围巾,遮住他异常鲜红的唇,望着他湿乎乎的双眼,狗卷棘贴近吻了吻。 眼皮颤动,竹内春没敢乱动,没一会儿毛绒绒的脑袋贴紧他的颈窝,仿佛撒娇般抓着他的手。 亮起的手机里有消息显示。 【春的卷卷】:目光多看看我吧 【春的卷卷】:我想你只看着我 托竹内春这个成年人,他们搞来不少酒,痛痛快快喝倒一片,彼此搀扶的回到山庄旅店时,两人顺理成章地住进一个屋子。 洗过澡后浑身都是沐浴香,他将脸深深埋进枕里,为这许久没感受到的快乐而扬起笑容。 屋里隔音不好,被人探头吻住时竹内春紧张地抓住衣袍试图将人推开。 但手被牢牢团进掌中,没一会儿十指紧扣,滚烫一卷,颈线止不住的高扬,粉蓝的发色如肌肤那般透明得落下湿漉漉的水渍,热气如无声鱼,一口一口震荡在唇齿间。 渐渐滚烫从脖颈一路高燃到脊梁,竹内春抖起身体,浴袍向两侧褪开,身上错乱交织的伤口被人一寸寸抚摸着。 温柔舔咬下,竹内春没骨头地瘫在床上,牙齿紧咬手背,闷哼与细微的呜咽如深夜嗡嗡的虫鸣。 “棘……” 他说不清话,神志交杂在快乐与清醒中,可被主角温柔对待的感觉就像泡在蜜罐里,陈酿老酒泡发了四肢,抗拒变成了不满足,被捉着一路向里陷,这下什么理智啊,全部溃不成军了。 竹内春被拉进怀里,体贴他满脸是泪,却到最后也没被放过。 【幸福值93】 翌日,同行的伙伴都离开了他们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站在浴室,两人嘴里叼着相同样式的牙刷,忽然狗卷棘匆匆吐掉,冲洗干净跑了出去,没一会团着手掌回来。 “金枪鱼。”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竹内春愣了下,放下毛巾去看他。 又是一条项链。 和惠送的那条不一样,是颗爱心形状,上面刻着英文,文字太小竹内春看不清,正要接过却被人抓住肩膀背过身。 镜子里狗卷棘低垂着眉眼给他认真系上纽扣,放下后,半长不短的银链吊在胸前,与耳垂上旋着光的十字架交相辉映。 气质混沌却又极具吸引力,仿佛他天生就该佩戴这些金银首饰剥夺旁人的目光。 凤眼含着水渍让人一阵心悸。 狗卷棘探身吻他,没一会两道身影消失在镜子里。 47 第10章 强吻 “佐佐木……” 竹内春费力地睁开眼, 发现咖啡厅消失了,面前是明亮的课桌,他的身前围着一群没有面孔的学生。 “佐佐木。” 围墙停止喧闹, 给来人空出一条道。 道路尽头站着一个秀气的少年。 在他的注视下,无法抑制内心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心悸,窗外的太阳消失了,世界陷入无尽的昏沉,乌云压顶大风狂舞着枝叶。 柚木红衣看着他, 眉目平和,嗓音尤为温润: “你怎么配拥有幸福?” 极致的冷如海水漫上双膝, 一个拉扯下竹内春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伏黑惠认真盯着他的脸。 竹内春连忙坐好, 手边方还寒气四溢的玻璃杯已经化成了一桌水渍。 想起来今天是伏黑惠正式入读高专的日子,两人早在两天前就约好出门庆祝,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伏黑惠眉眼冷淡,不带丝毫起伏地说:“这么困的话干嘛还出来。” 竹内春想解释, 但睡着确实是他的不对。 “……抱歉。” 漆黑的眉头挑动,揣在裤兜里的手紧了又紧, 半晌伏黑惠退开几步, 掩饰道:“没什么好聚的,今天就这样吧。” 推开咖啡厅的门, 竹内春撑开伞连忙追上那道身影。 “出门怎么不带伞?”他关心道,“会感冒的,要照顾好自己啊。” 伏黑惠没吭声。步入高中后他已经高出竹内春半个头,这导致竹内春必须举高手。 注意到了这点, 伏黑惠抿着嘴闷不吭声地接过雨伞,那点怨气就在这无声息的举动下慢慢消散。 惠对曾经的熟人总抱有一分“你不理解我”、“不想多说”的态度,竹内春算是看着他过来的, 理解他的不容易。 毕竟除了津美纪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对了津美纪。 竹内春有时候真为自己的大条头疼,一把伞下两人胳膊抵着胳膊,春风料峭,雨丝打在上面发出噼啪的声音。 他问:“怎么没看见津美纪?” 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握伞把的手紧了紧,他停下脚步,一双眼漆黑无边地看着他,其中翻涌的情绪难以形容,反正十分陌生。 这让竹内春瞬间提心吊胆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啊青春期的小孩子真的好麻烦,不光多愁善感,还特别敏感! 如果是棘的话根本不可能…… “你在装吗?” 竹内春茫然地抬起头,伞下,深蓝色的光影打在少年愈渐成熟的面庞上。 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可竹内春却清晰地感应到了他的愤怒。 “佐佐木春你到底还记得什么?” 忽然伏黑惠笑了声,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疲惫地拢拉下眼皮,将伞塞进他手里,顶着雨朝前走去。 一时间竹内春愣住了,反应过来急忙去拉他,啪的伞从手里飞了出去。 风雨当头,没一会头顶沾满了水珠。伏黑惠浑身冷气,戾着眉眼要将他拒之千里。 “我现在不想说话。” “别跟着我。” 怎么可能不跟。 竹内春捡起伞,在来来往往的目光中默默跟上他。 雨越下越急,空气更为冰冷,还好他有伞,可那家伙只知道埋头往前冲,那么多屋檐怎么就不知道去躲躲。 猩红的幸福值在空中不停闪烁。 从65变成50,又从50降到0。 反反复复看得竹内春一阵心惊胆战,直到人走累了,停在雨中,像小时候那样不肯回头向他认输。 没关系。 毕竟他是树洞嘛。 竹内春走上去,像初遇那会儿一样牵住他,说:“回家吧。” 升入二年级后狗卷棘的任务开始变多,每次过来时都会提前打招呼,而自跨年那晚后对方的幸福值已经无限接近一百。 竹内春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所以在注视伏黑惠时,与从前的耐心不同,行动间多了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悯。 伏黑惠何等敏感,咬牙脱下湿透的上衣,接过衣服后一声不吭地进到浴室。 竹内春也回房换了身衣服,出来后开始做饭。 前天刚买的咖喱、鸡肉,还有小蘑菇,可以油炸一些肉和素食,没记错小时候的惠最喜欢吃了。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等盛好饭菜才发现伏黑惠还没出浴室。 “惠!” 无人应答,竹内春紧张地走过去,刚要拍门,玻璃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伏黑惠浑身冷气,头发半湿不干,平淡着脸从他身旁绕开在沙发上坐下。 这感觉很奇怪,手指克制地抓了两下围裙,站到茶几边冲人说:“吃饭了。” 不等人应竹内春强硬道:“必须吃。” 这话不知怎么触到了少年的逆鳞,从一片阴影中抬起头,深蓝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吃饭还需要人提醒吗!” 伏黑惠张合着嘴,半晌道:“不想吃。” 都多大了怎么还使性子,有什么烦恼、意见不能明说吗! 竹内春几步上前紧抓他的手臂往餐桌拖,伏黑惠阴沉着脸,手往回挣,拉扯下竹内春狠狠撞上茶几,咚的声巨响,人抱紧腿直直朝边上倒去。 天旋地转,又好像只是几秒的时间两人的位置调换。 沙发上,伏黑惠颤抖着眼帘望着身下的人。十指痉挛地抽搐起来,原本温凉的掌心在触及到他后开始无法控制地发起烫。 好瘦。 臂膀下的腰紧紧贴着他的胸腹,青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懵着眼望着天花板好一会才看向他。 “惠……” 这个吻带了多少怨气伏黑惠不知道。 他对世界永远无法做到释怀,哪怕津美纪说过无法理解就不必理解,埋怨没用,更努力地活出自己才行。 可他的人生分明就被厄运眷顾着,一团糟,什么都不如意。 佐佐木春真是个烂人。 他想。 嘴里激烈地掠夺起一切,无论是空气还是呼吸,连对方的抗拒也一并压制,用力至极地要将其完全碾碎! 仿佛打架般他们从沙发一路滚到地毯上,没一会口腔布满血腥,铁锈的滋味令人更加沉迷其中,直到湿意打湿脸庞,他停下来。 佐佐木春在哭。 一个男人却哭得让人心脏发热。 一双凤眼满是迷惑与湿渍,指头蜷缩了刹,伏黑惠坐起身,垂着眉眼嗓音沙哑道。 “对不起。” 佐佐木你究竟还记得什么? 说好会一辈子陪着我,说好要做我的树洞。 曾说过努力攒钱让我不去读高专,要带着我和津美纪去海边常住。 对方曾说过的话伏黑惠全部记得,清晰到还能回忆起那日是什么样的天气。 如今相信着那些话的自己就像个无药可救的傻子。 津美纪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他没能逃脱既定的命运,进入高专成为一名脱离理想的咒术师。 美梦一次又一次摔得稀碎,在一地玻璃碴中他看见对方笑得那么开心。 胸前的项链是狗卷棘送的吧。 那他的呢? 自己又被排在第几位? 遇事时佐佐木春只会想起五条悟,两人娴熟的样子显得他是如此格格不入。 无法被托付后背,也无法成为依偎的那方,说到底他是可有可无的。 只不过是对方眼里的一条狗。 一条无家可归,浑身湿透,出于善良被可怜着的小狗。 伏黑惠沉默地爬起来,拿上手机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 “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夜里狗卷棘回到公寓,盯着竹内春唇上的伤口疑狐地敲下一排字。 竹内春神情平淡地说:“吃东西不小心咬到的。” 闻言狗卷棘坐到他旁边,带茧的指头轻轻抚上嘴皮,没察觉到他突然僵直的身体。 竹内春猛地扭过身避开他的手,飞快爬上床,被子一揭高高笼住自己,故作疲惫地说:“我困了。” 没多久灯熄了,被子窸窣一阵,他被人抱进怀里。 黑夜中竹内春睁着一双眼,他不敢闭上,因为闭上就想起上午的景象。 伏黑惠显然生气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会对自己升起别样的情感。 问及五条悟,被告知津美纪在一年前遭到了诅咒,伏黑惠不再抗拒成为咒术师也是因为这个。 呼吸变得困难,胸口闷沉,像是被重物压制所致,夜幽深竹内春满脑乱麻。 他确实安于现状,不管有没有记忆,身心都寄托在狗卷棘即将接近一百的幸福值上,重生在即,还要为别的事忧心劳累吗?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明白恶灵为何要杀他,小洋楼那一战,身上出现得真的是柚木红衣吗? 原主的记忆显示在他们乘车去涉谷时被人逮住,激烈挣扎下却无法改变两人分离的结局,再后来学校找不到他,手机更是联系不上,佐佐木春冷着脸找上哥哥,被告知红衣早和别人好了。 和别人好了? 他几乎没有怀疑地相信了。 将拆散他们的怨气撒在始作俑者身上,被一刀捅死时并没有后悔,术式发动失败,他永远死在了那个冬天,死在了家门外。 【你怎么配拥有幸福】 他看见了血,好多血。 柚木红衣被扒光了拖出厕所,伤口沾满泥垢与鲜血,趴在地上像条死狗般被众人围观。 唾液和嬉笑,还有咔嚓的闪光灯。 环绕着他站立的学生,稚嫩的面庞变成一幅幅恶鬼图。 你怎么配获得幸福? 他自人间炼狱里抬起头,清秀的脸布满伤痕,一双眼瞪得无比大,黑白分明仿佛能渗出血来。 竹内春浑身冷汗地惊醒,狗卷棘还在睡觉,头发长了后没再剪,眼下半边脸埋进枕里,睡容乖巧又温暖。 静坐了会儿才小心翼翼爬下床。 浴室雾气迷蒙,竹内春俯身冲洗,睁开双眼那刹发现手心淌满鲜血。 头皮瞬时发麻,他抬起头,浴霸流着干净的水,一切正常。 心有余悸下匆匆洗完,站到镜子前取下吹风机,半长不短的头发在空中四晃,等吹干后脸上实在干,用手捧起一泼水,作势盖脸却看到一双脚。 肤色青白,脚趾朝前,正一动不动地面向着他。 48 第11章 幸福是你 狗卷棘被一声巨响惊得坐起身, 抱着被子满脸都是茫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身旁是空的,联想到那阵响动,慌忙揭开被子冲出去。 “大芥?!” 洗手间的门半敞, 光线昏黄, 老远听见簌簌的水流声。 狗卷棘拉开门, 首当其冲的是碎了一地的镜子和血,佐佐木春正抱着手臂坐在地上。 冲过去将人一把拉进怀里, 双腿发力轻而易举地拦腰抱起。 从柜底翻出医药箱, 将嵌在皮肉里的碎渣挑出来,消毒药喷上去的那瞬, 青年抖了抖,一双平淡冷清的眼目慢慢染上颜色。 狗卷棘用最快的速度帮他处理好伤, 却听见一声礼貌地道谢后顿了顿手,大概过了十来秒,他放下棉签凑过去吻他。 能清晰感应到佐佐木春僵硬的身体。 狗卷棘伸手抱住他,两只手抚上温热的脊梁,将人撤退的轨迹全部堵住后,轻咬他的唇瓣。 离开时双手并没有放开他,反而是凑近头,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庞上, 看着不停颤抖的眼睫, 担忧又没法向正常人那样询问。 “芥菜?”还好吗? 令人小鹿乱撞的场面忽然冒出个菜名, 这让心事重重, 深陷阴霾的竹内春有些忍俊不禁。 狗卷棘喜欢他眉眼放松,唇瓣上扬的样子,见人不再抗拒, 一不留神又贴近吻了他。 这次腰上虚虚搭着一只手,佐佐木春微仰着头在吞咽他逐渐滚烫起来的呼吸。 每到这时总有些抑制不住想要再碰碰他,多亲近一会儿。 克制的用唇瓣蹭了蹭他的脸,狗卷棘松开手,将药箱放回原位,准备折返收拾浴室,结果刚踏出两步就被竹内春拉住了。 “今天有任务吗?” 今天是周末,狗卷棘摇头,“鲑鱼干。” 闻言竹内春将人拽到身边坐下,“那陪我说说话,等一会我和你一起收拾。” 狗卷棘直接抬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 “干嘛,我手又没断……” “木鱼花!”不可以说这种话! 竹内春顿时哑口无言,默默闭上嘴,隔了会儿去抓他的手,狗卷棘的掌心异常温暖,几乎在放上去的瞬间就被反手包住。 ——总是在细节的地方给人百分百的安心和可靠的肩膀。 竹内春看着他,主动靠过去。 对方显然习惯了亲昵的触碰,低下头用脑袋轻轻蹭着他。 “棘,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狗卷棘愣了下,道:“金枪鱼蛋黄酱?” “……除了吃的外。” 这显然难倒他了,白发四翘,眉头高高皱起,许久捏了捏掌心里的手。 “我?”竹内春有些诧异。 “鲑鱼!” “不对,我的意思是会让你一提及就幸福,最最最幸福,连蛋黄酱都比不上的那种……” 【你】 几乎没有迟疑,那双紫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有瞬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但慢慢地那双眼睛垂下去,抿着嘴扑进人怀里。 “我知道了。” 以为他听懂了自己的告白,狗卷棘开心地抱住他。 - 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明明身处繁华的大街上却总能感应到阴冷的目光。 小洋楼的恶灵没有被祓除,相反随他一起来到了未来。 这几日他几乎剑、符不离身,狗卷棘没在家时总上夜场呆坐一晚——要是在睡梦中被杀了,还差4点的幸福值岂不是功亏一篑。 连续几日的强降雨下,东京陷在一片灰蒙中。 什么都是灰扑扑的,楼房、空气、起早贪黑的人们,就连街道上偶遇的小狗也是一身狼藉。 竹内春找到灵幻新隆的号码,三年过去,也不知道对方的除灵工作室还在不在。 电话响了会接通。 “您好!这里是……” 看样子还开着。 竹内春打断他,开门见山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三年前我们在涉谷驱逐恶灵的事情。” 那头安静了阵,不确定的念出名字,“佐佐木?” “是我。有个委托,可以的话麻烦帮我调查一下。” 等放下手机,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四面的凉风吹散了纷杂的思绪——有些事情必须得确认一遍才行。 四月中旬,刚刚升入高专的伏黑惠已经挑起了独自祓除诅咒的大任,面对二年级前辈时不时的虐待言论,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 “他一点都不弱好吗,倒是你们这么闲的话帮我分担点……” 话还没说完,一群人作鸟兽散。 交接完咒物,伏黑惠对他的咋呼声充耳不闻。 等回到宿舍洗完澡出来,头发仅用毛巾擦去了水分,正要躺下房门被叩响。 会来找他的除了那个不靠谱的老师还能有谁。 眉头皱起,满脸低气压地走过去,陈旧的木门在耳边发出一声吱嘎呻/吟,忽然握住门把的手猛地收紧。 “惠。” 屋外的青年眉眼温和地望着他。 竹内春有些尴尬,毕竟几周前刚被人强吻过,重点是看着长大的小孩。 眼下两人共处一室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沉默,恍神间他想起伏黑甚尔,身上一抖,这细微的变化被伏黑惠捕捉到了。他闷不吭声地过去关上窗,似乎怕人念叨,从柜子深处拿出吹风机。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嗡嗡声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找回了状态,等人坐下后,目光平静道:“我来是想问你三年前在冲绳的事情。” 伏黑惠冷着脸,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狗卷前辈比我更清楚吧。” 紧了紧手,竹内春私心的不想让这些事影响到幸福值的增长,他将所有心事压在心底,通过自己的方式去挖掘答案。 “告诉我好吗惠?”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中,啪嗒、啪嗒,窗外竟又飘起了雨。 雨水敲打纹路模糊的窗户,一声声回响着仿佛在叩不断合上又紧闭的心门。 佐佐木春望着他,眼里带着少见的期盼。 在自我都分不清地茫然拉扯下,终于他开了口,嗓音无比艰涩。 “你想知道什么?” 听到人说自己没有去冲绳后的记忆,伏黑惠满脸都是“你是不是又在耍我”。 没办法竹内春只能说:“我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没有做到?” “吃穿用度我自掏腰包,负伤也坚持帮你训练,不愿向津美纪透露心情,哪一次不是我主动找你,做你的树懂,学校闯祸时老师隔三差五的喊……” “所以你在怪我?”伏黑惠打断他,一双蓝到发黑的眼仿佛燃着无尽困苦的火,表情木木的,与小时候站在家门前,由青年帮忙戴上帽子时的样子重叠。 他总是被动地接受着世界的馈赠,可得来的永远是一声破裂的悲鸣。 “是我要你花钱?是我要你帮我训练?是我要你装作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靠过来吗?还是我让你帮我应付老师?” 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眼泪,平静地却浑身都是一眼望到底的难过。 “我从没要求过你什么。”伏黑惠道,“被怜悯、被施舍,从来被人抛之脑后,现在你却反过来问我为什么不靠近,为什么不主动伸手。” “我……” “你有,从头到尾你一直是这样子。”伏黑惠道,“我讨厌被当作小孩子对待。” 可你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竹内春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模样的伏黑惠令他感到无比陌生,喉咙仿佛被堵住了,张合着嘴试图打断,却又找不到足以让人闭嘴的理由。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伏黑惠长长吐出口气,郁结自心中堆砌,仿佛浇水过盛的草叶,无力呼救,只能自我折磨得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忍耐、忍耐。 忽然手上一暖,他颤抖着眼帘,缓慢又僵硬地垂下视线。 佐佐木春拉着他的手,蹲在身前,满脸忧心忡忡地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了。” 可心情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主动道歉而缓解疼痛,他闭上眼,没去看他,但手里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叫人无法忍受地蜷紧了指头。 还是老样子。 无论说多少遍,永永远远将他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好了,想问什么赶紧说吧。” 竹内春松了口气,观察着他的神情,没察觉不对才慢慢坐回去。 “我没有去冲绳后的记忆,走出厕所那会忽然眼前一暗,再睁开就到了三年后。” 也不知信没信,伏黑惠补充:“忘记带钥匙那天?” 竹内春亮起双眼,“嗯。” “你当时确实昏迷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醒来,当天晚上还对我说‘不想成为咒术师,那我帮你还债’,这之后回到家你每天都在忙,没到半个月回了东京。” 伏黑惠道,“至于忙什么你从不让我们知道。” “空闲时仍会聚餐,大概一年后津美纪出事,你没出现,再见到你时就是来东京……” 竹内春:“忘钥匙那天?” 伏黑惠看着他,许久嗯了声。 竹内春感到费解,茫然道:“你确定和你相处的人是我?” 这话令屋里的温度急速降温,伏黑惠抖抖嘴,难以置信地哈出声,“难不成还能被鬼上身!” 世上哪儿有帮忙还债的鬼。 竹内春想来想去也理不清头绪,问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后起身告别了。 当天夜里,蜷在狗卷棘怀中的竹内春又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躺在一个漆黑的地方,扑面而来的全是泥土的潮气,触感极其真实,好像他真的被困在某处地底。 等被摇醒时,满脸惨白,浑身都是汗。 手机贴上耳廓,狗卷棘抽来纸巾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像对小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 “佐佐木,我是灵幻。” “按你说的方法,我们在小洋楼发现了具尸体,名字叫柚木红衣。看上去不像是被恶灵杀害的,更像人为。” “还有……搭讪女的传闻还在继续,很可能她在当时躲过了路人的除灵。” 49 第12章 真相 一场噩梦紧接着一通电话, 竹内春的瞌睡完全醒了。 电话挂断后,狗卷棘在短信界面敲下文字递到他面前, “是谁?” 什么是谁? 看懂了他疑惑的表情, 狗卷棘再次打下:“柚木红衣是谁?” 竹内春目光微闪,屋子彻底静下来,床头昏黄的光将身前的影子拖得极长。 狗卷棘不可能不知道柚木红衣是谁, 毕竟原主为了他与父亲顶撞,同性恋身份曝光后吃了一刀子躺进医院, 而且竹内春初醒那会儿他还带着慰问品来探望过。 张了张嘴,转开视线, “前男友。” 空气凝滞起来,过了刹, 手机再次递到面前, “死了?” “嗯。” “出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能有什么……” 话没说完, 竹内春被一把拉进怀里,狗卷棘粗辱地咬上他的唇, 没有吻,惩罚式地含着不停摩擦。 分开时两人的唇瓣都呈不同程度的红,狗卷棘贴着他的耳朵, 吐着热气,用咒言轻声说: 【告诉我】 双手猛地抓紧身前的衣服,竹内春直直瞪着他, 脸上错愕, 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张合起来。 “柚木红衣可能因我而死。” “化成恶灵一直跟踪着我, 你没在时会发起袭击,我的咒力外泄没办法碰到它,只能用血裹住一点咒力进行反击。” “上次浴室的玻璃会坏就是因为这个。” “呆在家里会把屋子弄脏, 所以你没在时我都在外面等到天亮。” 不能再说了,停下来不能再说了! 竹内春目眦尽裂,可无论他的内心怎么哀嚎嘴上都停不下来。 从没有哪一刻这么痛恨咒言师的能力。 他的心高高悬起,盼望着千万不要说出口,可那些话却一字一句落在了白发少年耳里。 “我想结束这一切,但更需要你能幸福。” “棘,你感到幸福了吗?” 头顶猩红的数字停滞在97点,没有下降的趋势,竹内春松了口气,但没一会又警惕起来,万分恐惧着对方又发难的质问到底。 突然他被压倒在床榻上,少年紫色的瞳眸在影绰的光线中燃着前所未有的光。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受制于唇齿面颊上的符纹,无法正常地表达情绪,只能将头埋进他的颈窝,蹭了又蹭后爬起来拿上手机。 再次压紧他,敲到:“我在吃醋。” 盯着面前的字,竹内春费解至极。 狗卷棘:“为什么春的目光总是在旁的人身上?” “三年前也是,如果我不去找你,你是不是会和惠在一起?” “怎么可能!”竹内春难以置信道。 “怎么不可能?”他一字一句敲下,因为太着急而带了不少错别字。 “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你变了心思,更何况是惠!三年前你拒绝了回来东京,却转头带上惠去了冲绳!” 不知不觉这竟然成了一根刺扎在少年的心里,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古书说得没错,七情六欲总会左右人做出超出理智的行为。 为什么佐佐木春总这样,什么都不肯说地将他推开老远。 “既然谁都可以成为你的另一半,凭什么不能是我?” “你……” 【吻我】 到嘴的话尽数吞没,竹内春气得满脑嗡鸣,什么幸福值通通不在意了,他只想撕咬那坏事的咒纹。 对方探出舌头,他清晰地看见舌苔上的神秘图案,一阵无法言语的危机感令竹内春缩瑟了下身体,忽然后脑一沉,竟被抓着脑袋压进对方怀里。 这个吻不复温柔,如同汹涌的海浪,无论他怎么扑腾都是徒劳,没多久满面鲜红软倒在少年怀里。 衣服高高隆起,被摩挲的陈年伤疤火烧般烫痒起来,竹内春挣扎着,最后只能努力仰头,像跑了十来圈般扬高脖子,拼命地呼吸换气。 他讨厌这样。 讨厌什么都不说,只拿身体作为缓解关系的方式,可似乎他从来都是被如此对待着。 无论夏油杰还是五条悟,甚至固执成性的伏黑甚尔,连你也要这样吗? 雾气蒙蒙的一双眼水光潋滟,没多久泪水从眼角落下,他啊着声音,却说不出话。 “不——” 双手被抓住,十指紧扣不留空隙的感觉比任何一次都要令他反胃。 自作自受般竹内春咬紧嘴唇,鲜血充盈口腔,忽然视野一晃,他被人从床上拉起,浑身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提不起力气,只能埋首在狗卷棘的肩上,衣服褪去,一阵酥疼相交的刺激下他抬起头。 墙角立着一道身影。 长发蓬面,白裙不复过去整洁,她静静地立在那里,明明看不见长相却仿佛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着他。 柚木红衣在看着他。 原主的烂摊子永远收拾不干净,疲乏一股脑冲进了四肢百骸,他感到厌倦。 厌倦了与诅咒、鬼怪打交道的日常,厌倦了在感情上作为不断承受的那一方。 不知不觉他已经从过去什么都不懂变成了现在只要被人像面团一样揉捏就无法抑制发出哼叫的模样。 啊,一切都糟糕透顶。 察觉到他不同以往的颤动,狗卷棘停下来,还没来得及细究,那张满脸湿渍却又万分冰冷的脸无视掉他,甚至抬手一把推开了他。 “我累了。”竹内春道,“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谈吧。” 狗卷棘呆坐在床上,望着他艰难穿衣的身影,直到人拿上剑走了出去,没多久传来大门锁芯轻扣的声响。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佐佐木春从不会将坏心情告诉他,脸上总是淡淡的,如果不是抽烟成瘾,在他身上狗卷棘几乎找不到缺点。 不对、缺点是有的。 从前的佐佐木春脾气万没有后来这么好,他总是仰高头,低垂着眼目仿佛看草芥一般注视着旁的人,但自从与家里断绝关系后,他变得尤其好。 眉骨虽如初锋利,但眼睛是温热的。 包容一切那样对他无微不至的好,可有一天这份独属于他的好被分成了两半——狗卷棘第一次感到了不情愿。 只看着我不好吗? 只注视着我不好吗? 手心紧了又紧,他慌忙爬起来捞起外套追了出去。 - 避开狗卷棘的寻找,竹内春在夜场待了整宿,直到天光大亮,金色的阳光穿透一片阴霾爬上窗台,他才收拾好自己来到佐佐木老宅。 穿过灰白的石子小路,从阳光下步入曲折的廊道,脱下鞋,双脚踩在澄清发亮的木地板上,头顶森严庄重的木梁建筑裹卷着阴凉,没一会儿就将身上的燥热驱散。 女管家穿着一双白袜,姿态是长年累月下来的优雅,领着他一路朝深处走,不久停在一扇和风门前,不叩,直接双膝跪地拉开了门,温和疏离地念了声:“请。” 他被一众家仆视为客人般对待。 也是,毕竟与家主父亲撕破了脸面,还大逆不道地说自己是同性恋——这腐朽为伴的环境里,新思想只会在破土的瞬间被摁灭。 屋子宽阔明亮,物件极少,放眼望去只有墙上的巨幅毛笔字“武”最引人注目。 佐佐木家主,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从来是个说一不二,没有多少仁慈心的男人。 “回来做什么?” 从骏马飞驰的屏风后传来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声。 竹内春开门见山道:“来问点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屏风被仆从移开,佐佐木家主坐在软垫上,膝前置着一柄雪白透光的剑。 布满褶皱的脸看着他,仿佛在评定价值:“三年才发现,实在不成气候。” 竹内春团紧手,“为什么要杀他?” “人不是我杀的。我只不过是送他去了该去的地方,他不悔改还自寻死路,人没了怨不得别人。” 送去了哪儿? 男人从剑身上抬起眼,盯着他,语气尤为冰冷,“戒同所。” 一阵恶寒疯卷着爬上身体,竹内春抖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那一剑就该彻底了断你。丢人现眼的东西。” 竹内春猛地推开面前的几案,水杯在榻榻米上疯狂旋转,他站起身一脚踏进水渍里。 “你有什么权力决定别人的生命!” 这腐朽至极早已烂在骨里的族门,异类如同瘤子,一经发现就将遭遇剥骨般的结局,为了家族的名声,他也确实连亲生儿子都能手刃。 “生命?”像是听见好笑的事,语气阴沉道,“要让我提前知道你居然将狗卷一族的孩子拖下水,就该在你出生时一把掐断脖子!你这个孽种!” 唰啦一声震响,剑面飞刺而来,竹内春险险躲过,在系统的提示下翻身取下墙上的剑。 一屋子仆从惊慌失措地冲上来,却被佐佐木家主一声暴喝赶了出去。 “不错!终于学会拿剑了!” 父子成仇,拔剑相向的景象他却扬起大笑,俯下熊背一样的腰杆,冲来时厉声喊道:“佐佐木一族不需要布满污点的子嗣!” 急急扛下一击,对方力道惊人,但原主天生力大,这种程度完全能够接住。轻而易举地化解掉所有招式后惹来对方探究的目光。 他当然该惊疑,毕竟这个躯壳早已换芯。 竹内春历经那么多世,更与术师杀手和咒术界最强的两个男人朝夕相处过,七七八八捡了一堆招式防身,使出的招数必然有别于佐佐木一族从不进取的剑术! 重重紧逼下他逮到了喘息的机会,调整好状态几招迂回后,趁其不备屈膝下腰,回身扫腿的同时抬剑飞刺。 佐佐木猛地后撤,锋利的剑刃划破他的衣袍,嫌碍事般脱下外衫,光着腹背再次朝他冲来。 竹内春早有准备,猛地一个跳起倒刺,又在人识破前迅速来到身后,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冷剑贴上脊梁那刹,男人的剑同时抵在他的颈脖上。 空气里弥漫尘埃,男人平稳下呼吸,不复家主的威严,相反如同一个得不到孩子理解的父亲,沙哑道:“你赢了,杀了我吧。” 方才的局势本就是两败俱伤,所以竹内春收回剑。 短短一息,他的身上早已布满伤口,血液翻滚的朝外涌,没一会弄脏了衣服,看上去仿佛一个血人,但其实除了拉扯神经的疼痛外,并没有危及到性命。 竹内春平静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 扔开剑,他朝外走时听见男人说。 “你是我这辈子的污点。” 污点? 多么沉重的词,说到底只是满怀期望的事物变成了一根刺,卡在他的喉咙里,一辈子咽不下去,无法实现自我满足还要蒙上一个“同性恋父亲”的羞名。 双手推开和风门,屋外阳光扑面,扫去了浑身的阴霾。 佐佐木家主不是那类阴损的小人,无论说话还是行事,虽然思想极端却光明磊落,所以究竟是谁挖出了柚木红衣的尸体,埋进本就怨气不散的小洋楼? 竹内春浑身淌着血,所过之处遍布血渍,路过的仆从不敢上前,全都埋着头恭敬地送他离开。 直到停在回廊出口,迎面撞上一个青年。 穿着训练服的高瘦青年敲着扇与身侧穿着袈裟的男人说笑,回身看见他时畅快的笑容僵化在面皮上,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够竹内春捕捉到他眼里的惊慌。 佐佐木又青。 原主的哥哥,也是即将继任下代家主位的唯一人选。 至于佐佐木春? 拥有先天术式又如何,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进这个容不得半点污渍的老宅子。 目光投向他的身旁。 忽然竹内春的身体如柳絮般颤动起来,脚上脱力,脑子里一阵嗡鸣,他的脸失去了还有的颜色,表情分外震惊地看着那个人。 第一世被杀了足足三次,挖空肚腹般的疼痛时至今日还能想起, 第三世,亲眼看见对方如何走入歧路,对方却仍旧冲他招手,温暖地喊着他春。 这一世来到三年后,听闻曾闹得咒术界轰动一时的叛逃者,半年前化成黑字白底的报告,标注着被一生挚友亲手杀死的天才特级。 夏油杰。 已经死掉的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面前? 男人弯起笑容,一双狐狸眼流动着暗涌,额际的缝合线尤其刺目,看着他甚是友好地说: “你好。” 50 第13章 回到三年前 佐佐木春被咒灵吞了! 院落四面环树, 灌木遮掩下无人注意到异样,但佐佐木又青还是被夏油的胆大震惊到。 一双手捏紧扇子,等领人进到偏院后, 压抑着嗓音惊恐道:“放他离开不就行了吗?!要被父亲发现我就完蛋了!” 倘若让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佐佐木家主察觉他做的那些事, 不说逐出家门这么严重, 但必定也得脱层皮的下场! 再看自进门后仍旧一副笑容可掬的僧人,他瞬时越想越按捺不住, 目中燃火, 愤怒道:“搞清楚了谁才是主子!” “让你办事尽留些把柄,柚木的尸体为什么不清理掉!这事闹得高专那边人尽皆知,尤其是五条悟!” “那混蛋的鼻子跟狗似的,已经怀疑到父亲头上了, 迟早会发现是我……” “无需担心。”长发披散,一身袈裟的男人平静道。 细看他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缝,可瞳眸深处是空的, 在他的注视下佐佐木又青逐渐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由心生出一股胆怯。 三年前初遇这些人时, 对方自我介绍能与五条悟斗个不相上下,可他又没见过传闻中的咒术界最强, 为了家主位只能半信半疑地与其进行交易。 一开始确实很顺利,比如弟弟变成了同性恋, 被逐出家门失去了继承人身份,他欣喜若狂, 配合着处理掉知情的柚木红衣,可这才多久他们家就被点名调查了! 佐佐木又青承认自己生来普通,文不过旁系,武不过弟弟, 但那又如何! 再厉害的人还不是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就像他的弟弟,获取了那么多惹人艳羡的资源,却总是挂着一副嫉妒的面孔看着他——真是个傻的。 捏紧扇子,他害怕道:“我本来不想过问太多,但事实证明……夏油你是真心帮我夺权吗?” “当然。” “那为什么瞒着我把柚木的尸体运到涉谷?!” 并没有因为他情绪激动而着急解释,男人双手拢在衣袖里,望着窗外面色平淡至极,“不只是他,我还将一只一级诅咒放在了那里。” “咒术师是一群像蚂蚁一样的存在,无论强弱,蜂拥而至难保坏了事,要知道我筹备这么久可不能让其中一个环节出错啊。” “放心吧,你会如愿以偿的,但前提是继续为我提供情报。” 人心就是如此。 只要递上诱饵,无论再怎么违背纲常伦理都会像野兽闻血般咬上来。 穿过交错阴暗的暗巷,身着袈裟的高大男人一步步迈进楼道,他停在一扇门前,进到漆黑的屋舍后又打开一扇,映入眼帘是绝不可能出现在都市楼宇中的沙滩海洋。 不远处的太阳伞下躺着一个皮肤苍白的蓝发男子,脸上伤疤交错,乍看与袈裟男额头的缝合线竟莫名相似。 真人从书中抬起头,感应到他不愉快的情绪,揣摩道:“怎么?事情不顺利?” 羂索笑眯眯地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他们呢?” “闲无聊,出去找乐子了。” 这确实是漏瑚会干出来的事情,羂索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岸线道:“被发现身份了。” “谁?” “高专的一个辅助监督。” “要灭口吗。” 羂索不言,反而说:“我放在涉谷的一只一级被人祓除了,虽然只有一级但也是我试验了好久的产物,原本是等着计划那天放出来扰乱他们的行动……” “一级这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祓除么。”真人半开玩笑道,“还是说夏油你太弱了?” 这话并没有惹怒对方,反而笑眯眯地应道:“也许吧。” 没能激怒他真人感到无聊,扔开书,双手盘头地躺在椅子上。比起别的他更关注这个意外会不会扰乱他们的计划。 “人处理了么。” “术式很特殊,但并不是完全没办法。” “特殊?” “不死之身呢,多少年没听到了。”他的眼里流露出难得的怀念,但更多的只有目空一切的默然。 …… 竹内春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土里,眼前漆黑一片,氧气更是稀薄。 空间狭小,轻轻辗动间就有无数沙土松动滚落,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只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梦。 原来人在危机来临前,真的会梦见未来。 “系统?” “我在!” 听到系统的声音,他松了口气,“我是在土里吗?” 系统支支吾吾地“嗯”了声。 “真的?” 系统终是压制不住愤慨:“那个渣男杀了你三次不够,还把你埋进土里!” 渣男…… 被系统这么叫过的人只有夏油杰,可人不是死了吗? 被五条悟亲手杀死,对了,他因为太过错愕,被对方的咒灵袭击时连半点反抗都没有。 “是他啊,小眼睛还总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可不会忘记他是怎么对你的!!新仇加旧仇,春春我们不要和他玩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种闲话。竹内春汗颜地想捂头,可手被狭窄的空间阻隔动作,呼吸越发困难,头晕目眩下他对系统说:“我想出去。”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响起系统低不可闻的声音:“抱歉春春。” 也就是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地帮助了。 原以为早已习惯,可真的听到时竹内春还是感到失望。 双手辗动着一点点把身上的土刨开,砂砾落进睁大的眼眶中,只能不停眨动双眼摆脱难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呼吸变得越发困难,不久出现乏力的现象。 “春春……要不还是算了吧?” 被死亡一点点吞噬的感觉极其可怕,竹内春却咬紧牙齿不肯说出放弃。 直到呼吸停滞,在一片混沌下术式发动,他又一次醒来。 除了黑暗这里没有别的东西。 寂若无人的环境下,有虫子穿过泥土钻入了他的衣里,贴近皮肤,挪动身躯的感知尤其真实,竹内春牙关颤抖,无论经历多少世他从没摆脱掉爱干净这个习惯。 双手机械似地抓挠泥土,可无论怎么做都是杯水车薪。 反反复复迎接着一次又一次死亡与复活。 这个过程中他想了很多,想从前从未来,想到还差三点满值的狗卷棘,又想到夏油杰,他大概知道了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反而埋进土里。 不死之身这个术式,靠的不是咒力多少,而是绝不服死的精神,只有反复的折磨才能消磨人的耐心与毅力。 系统的音调渐渐带了哭腔,竹内春时不时打岔,让它放点音乐。 从爱情买卖到稻香,又变成闹哄哄的小苹果。 不是每一次都是窒息而亡,有时候肚子在密封的空间发出咕噜震响的声音,胃部如同帕子拎成一团,饿得他没有力气去挖土凿洞。 分不清白天黑夜,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终于当时间指向一十天时,系统似乎看不下去他这自我折磨的行径,打断道: “要交易吗?” 什么? 竹内春已经没法正常说话了。 “和我交易……用你的灵魂。” 他沉默许久,在心里问:“全部的灵魂吗?” “不用,就当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一片黑暗中系统是唯一的光源,它化身小光圈贴上竹内春疲惫的双眼。 “我只拿你一点灵魂。”它的声音从没有那么镇定温柔过,因为M130717总是咋咋呼呼地,不像个系统,反而更像一旦不开心、不如意就哭闹的孩子。 “要努力完成任务哦春春。” 竹内春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慌,明明心里说就好,可紧张下他抖着干裂的嘴唇问:“你呢?” 你是不是会消失? 系统嗡嗡一阵,用能量热源温暖他冰冷的皮肤,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毫无情感起伏的机械音嘿嘿两声,笑得像个傻白甜。 “能和春春遇见,我已经很满意了!”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强烈地感应到分别。 他总是比别人反应慢半拍,否则不会那么晚发现夏油杰得不对,不会那么晚察觉伏黑甚尔的固执成见,更不会像一个怀梦的青春少年,幻想着自己能成为神的另一半。 谁都可能待他不好,但系统永远不会,它像一颗小太阳,闹哄哄地笑他,小心翼翼地安慰他,恐惧时给他放儿歌,高兴时在脑内编数据将他的笑容一帧一帧保存下来。 会骂他王八春,没一会又哼唧着凑上前求原谅,会用渺小的能源体贴近他,努力帮他驱逐冰冷,带来温暖……如果连唯一知道他姓名的系统都消散在这天地,未来的路竹内春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下去。 热意爬上眼眶,没一会打湿了头发、衣衫,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委屈与难过一股脑的压上他的胸膛。 大雨无法停歇,轰隆震碎了坚固的心房。 “你别哭。”在强光袭来的那一刹,没心没肺的如同从前的竹内春那样,它道,“也许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不要—— 声音被迅速涌入的空气吞没,双耳嗡鸣,如同飞机冲破云层带来的余波,泥土的腥气慢慢褪去,耳边回荡着孤寂的海浪。 循序富有节奏地冲刷着沙滩与礁石,竹内春感到前所未有的热,仿佛置身于烈日下,可他明明被夏油杰埋进了土里。 挣扎地睁开双眼,却有一只手先一步摸上的他的面颊。 模样稚嫩的伏黑惠正困惑地帮他擦掉眼泪,见人醒来,大松口气般冲电话那头道:“醒了,我们马上过来。” 忽然少年身形一震,远处的海浪声消失了,天蓝云白,烈日下他的心跳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变得无处藏匿。 悬在空中的指头机械似的抽搐起来,许久慢慢环住怀里的人,一双深蓝的眼满是迷茫,疑惑不就上个厕所吗怎么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了?” 竹内春将满是泪意的脸藏进他的颈窝,咬牙不让哭腔溢出,摇着头表示自己还好。 “那……” 胸前的衣襟被抓成数道褶皱,伏黑惠停下说话,抱紧他,许久道:“我先送你回酒店。” 那份曾听旧人说起的原味沙冰终究没能吃进肚子里。 酒店门窗紧闭,在一片昏暗下竹内春不停呼喊系统,可脑袋里空空如也,再无半点回音。 仿佛被挖去了重要的一块,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而疲倦,高挑的凤眼无神拢着,明明置身日光下却浑身都被忧郁填充。 津美纪无比担心,想说什么却总被弟弟打岔糊弄过去,冲绳之旅只剩下两天,伏黑惠来到他的屋前。 用备用卡打开房门,等关上,屋子陷进一片混沌里。 已经入夏房间里的空调开得极冷,伏黑惠从外面进来只觉得一脚踏入了冰窟。 佐佐木春将自己埋在被褥深处,若不是露出的一点青色头皮,差点让人怀疑进错了房间。 走到床边,揭开一点被褥,佐佐木春仿佛失去灵魂般,木木地盯着虚空的某处发着呆。 搞什么啊。 明白他什么也不会说,伏黑惠转头到浴室打湿条帕子,回到床边拽着人起来,呈倚靠的姿势给他擦手擦脸,弄完这些找到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些。 正要走,却被一把拉住手。 “惠。” 嗓音嘶哑,仿佛抽了不少解愁烟,但伏黑惠没有在空中或是垃圾篓里发现烟草的痕迹,他垂下眼看他。 “精神好点了吗。” 竹内春沉默着,半晌松开他,拍拍一旁的枕头道:“躺会儿吧。” 闻言伏黑惠张了张嘴,最终闭上,帕子搭在床头,脱了鞋躺进床里。 白色的被褥盖着没有家里的舒服,枕榻中还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气味,伏黑惠安静的当着陪伴角色,忽然脚上一冷,佐佐木春竟然把脚伸进了他的腿里! 震惊下他反应极大的侧头瞪去,却只看见两片长如蝴蝶羽翅般的眼睫。 慢慢地又觉得这个举动在对方做来是何等的正常,掩饰尴尬道:“这才多久空调就开那么低。” 没得到熟悉的呛声,伏黑惠再次转头看他,佐佐木春仿佛一只被雨淋湿的猫,毛发拢拉,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却给人可怜的感觉。 腿上的温度仿佛冷进了心里,沉默中他心软地将人拉进怀里。 被子盖得严实,他的脑袋撑在手臂上,一双眼睛好像在看窗帘又似乎陷进了某种拉扯中。 屋舍幽静,伏黑惠平静道:“睡会吧。等晚上海边会有篝火会,到时候一起去看。” 身前的人当真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没一会伏黑惠也困了,但下一秒双眼睁开,盯着近在迟尺的脸。 时间悄无声息地为他做着掩护,终于少年没忍住发烫的心,俯下头,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压制着呼吸却在半途硬生生停下来。 为什么会对佐佐木春生出不一样的情感? 半梦半醒中他看见了一道身影。 一道与已经忘了模样的父亲靠在一起的身影。 而答案在转醒那刹浮出水面。 相擦的唇撩拨着心鼓,低头望着佐佐木春惺忪的睡眼,仿佛空落落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黑发下他红着一对耳朵,密麻的情绪胀痛了胸膛,慢慢地拳头捏紧,压制住想吻他的冲动,闷不吭声地爬起来进了洗手间。 51 第14章 命运 津美纪去附近的商铺买了三件浴衣。 夜幕降临时, 竹内春被她拖起来,少有这么“不穿不罢休”的姿态。 他没忍住笑容,在系衣带时忽然想起三年后伏黑惠满脸失望地说他还记得什么的样子。 明年的这个时候津美纪会被人诅咒陷入昏迷…… 玻璃门被人叩响, 伏黑惠在催促他快点。 匆匆系上腰带走出去, 穿着一蓝一粉的俩小孩正盯着手机低语。 出门前他被伏黑惠喊住,防蚊喷雾绕着周身转了两圈, 津美纪拎着手袋在远处掩嘴笑, 伏黑惠涨红了脸喊住她,作势朝她喷,却被无情躲开。 望着这一幕, 竹内春总感到恍惚。 未来的伏黑惠想必很自责吧。 仿佛感同身受, 苦闷得不到缓解, 只能压抑自己不去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的心情。 那时候看他总不由自主拿大一岁的狗卷棘作对比, 失望下却忘记对方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一个得不到爱, 却又细腻温柔的默默照顾他人感受的小孩。 在体贴女士这方面,比他爸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小孩。 竹内春穿着一件灰黑条纹的浴衣, 夜幕下,沙滩被月光照得苍凉发白, 也映得衣下的肌肤莹白泛光。 岸上站满游客,不时有孩童追逐着从身边跑过, 海天一线下篝火的红如同一轮太阳, 照得黑暗无处藏匿身影,人们欢呼雀跃地围绕它高举双手,开心舞蹈。 津美纪问他要不要去, 竹内春摆手,脸上挂着淡笑,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吹晚风。 伏黑惠不太情愿地被拖走, 离开前看了他好几眼,竹内春只当他不放心,挥手做放心状,让他尽情去玩。 海浪声由远及近,其中还掺杂着人们幸福的欢笑。 竹内春在心里喊系统。 一声又一声,他的声音实在渺小,几乎淹没在喧嚣的风浪里,直到冰冷的水渍碰上脸颊。 竹内春激灵了下,仰头看见伏黑惠。 “头发怎么湿了?” 伏黑惠就地坐下,才懒得管脏不脏,抓起他的手,将冷饮塞进掌心又令五指合拢拿稳。 脸色很淡,但眼中的温度是软的,“被水枪溅到的。” 看着手里的沙冰,竹内春目光上扬。 仿佛肚里的蛔虫,不等问就说:“津美纪和刚认识的旅客去捞金鱼了。” 毕竟津美纪,又温柔又漂亮,性格那么好肯定招人喜欢。 竹内春放下心,“不去玩吗?” “没什么好玩的。” 闻言他捧着沙冰吞下一口,只觉下坠的世界急速飞起,双肩猛颤,被伏黑惠撞见了,对方身体前倾无声地替他挡下大风。 氛围正好,竹内春看着他头顶的55幸福值道:“惠不想成为咒术师对吗?” 少年不再像初见时说“怎么都无所谓吧”。 对于他的变化竹内春了然地点点头——咒术师这种不断内耗,朝不保夕的垃圾岗位只会摧残青少年的身心。 “不想当就不当了。” “我努力挣钱,以后你和津美纪就去过想过的生活,看她的样子似乎挺喜欢海,等再大一点一起去海边找个房子定居吧。” 说出口的话竟慢慢与记忆里伏黑惠告诉过他的那些重合在一起。 竹内春顿住,许久才想起来他已经没有系统可以作弊了。 挣钱? 他上哪儿去搞十个亿的赎身钱?! 脊梁僵硬着,许久泄气般垮下肩膀,他不知道的是,黑夜下伏黑惠的眼睛如星昼般亮起了惊人的光。 万万没想到远在东京的主角会找上门来。 伏黑惠与狗卷棘的初次见面谈不上友好,不过归功于后者单纯爱玩的性格,打闹下伏黑惠多少有点难以招架,没多久那阵别扭劲过去,但撞见他和佐佐木春亲密的样子后脸色特别难看。 竹内春从股盘上回神,望着狗卷棘高达86的幸福值时发了很久的呆。 他变得犹豫不决了。 没有系统在,他惶恐得不行,做出的每次决定都要迟疑好久。 旅行结束后,回到埼玉竹内春一边训练伏黑惠,一边挣钱,眨眼半个月过去入不敷出,他抓着两个空荡荡的口袋,找上了五条悟。 “哈?” “就是这样,钱赌光了,下个月我们三要去喝西北风了。” 五条悟抖了瞬唇,墨镜下一张精致的脸看傻子般盯着他,“一千万全输了?” 竹内春烦闷地咬紧嘴,不吭声。 “你真是……该说你什么好呢。” 谁都有可能因为颜面成为那个冤大头,唯独五条悟不可能。 竹内春对他的心理摸得门清儿,当即脸不红心不跳道:“真帅。” 五条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说真的,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帅的人。”良心好痛,但话还是得说完,“巴宝莉不找你代言简直是他的千古损失。” 没边的夸赞还在继续,五条悟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摆手,取下墨镜没什么形象地擦起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花。 “讲道理,佐佐木你完全不适合夸人啊,感觉像要了你的命一样。” 【主动亲一下会要你的命吗!】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过去,恍惚了瞬竹内春停下违心赞美的嘴,忽然肩上一沉,一米九的大高个压得他直不起腰。 五条悟:“好啦我知道了,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你想要什么。” 他嗯了很长一声,无所谓道:“暂时还没想起来,等想到了再找你兑现。” 分别前竹内春喊住他,“夏油……还好吗?” 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提及这个名字,奶茶杯在他手中腾地收紧,苍蓝的眼睛笑眯眯的,但温度尤其冷。 竹内春捏紧拳头,日头下他的影子在摇曳,“我做了个梦。” “梦见他死而复活,操控着咒灵杀了很多人,然后用无辜的性命炼化诅咒……” “适可而止啊佐佐木。” 五条悟打断他,转身离开时平淡地说:“那家伙,才不可能做这种事。” 命运被枷锁紧抓,无论竹内春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圆满的结局,他也认了,但固执着不肯低头——倘若低头了,怎么对得起系统换来的机会? 竹内春用自己的方式调查起佐佐木又青。 佐佐木春与家族断绝关系后,他的哥哥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一番操作下真让他查到了点东西。 但站在对方身边的不是夏油杰,而是一个额头布满缝合线的陌生男人。 姓氏烂大街,模样更是平庸。 他不放心,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半个月后办好假身份信息,交代了两姐弟看好家,留下大笔生活费后离开了埼玉市。 抵达东京那天他换了联系方式,每天把自己捣饰得像个路人甲般出现在佐佐木又青身边。 冒着被发现乃至活埋的下场,他无限接近着真相——真相真的比攻略重要吗? 和他不相干的真相真的比重生,让爸妈复活更重要吗? 就像当初死灭洄游救下小花时一样,竹内春才没有那个脑袋想那么多,只觉得条件足够,他能做到,所以就行动了。 终于从监听器里得知柚木红衣不是戒同所里死掉的! 有人授意让他在里面过着监狱般的生活,好不容易逃出地狱,却在回程的半途被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活活打死。 佐佐木家主才不管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落下一句好好安葬,却有人阳奉阴违运走了尸体! 竹内春联系上灵幻新隆,三人全副武装地出现在小洋楼外,旧地重临总叫人感到恍惚。 随着路人的一声招呼,他们在小洋楼的大树底下挖出了柚木红衣的尸体。 小洋楼的怨气终年不散,凝结出无数恶灵,二级诅咒小律秋神奇的体质使恶灵互相缠斗,催生更多的诅咒,而生人一旦踏入便是活饲料! 柚木红衣正是其中的养料! 要知道柚木一家全部死于非命,死后还得不到安宁,他们化成咒灵与外来诅咒厮杀才不会被吞没殆尽! 还有很多问题无法得到解释,他试图找人倾诉,可找了一圈身边却是空空如也。 系统……已经不在了。 那么努力地寻求真相究竟为了什么? 幸福值更重要才对吧! 在他茫然到决定放弃的时候,缝合脸找上了门。 临死前竹内春瞳孔猛缩,因为他看见了…… 爸爸。 找了那么久却永远查无此人的爸爸。 他穿着白衬衫,头发下搭,鼻梁上架着一副土掉牙的眼镜,与印象里斯文儒雅的样子完全重叠。 此时此刻面无表情地站在缝合脸身后,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泪水夺眶,巨大的震惊下竹内春试图呼喊,声音终究卡在破开的喉中。 术式发动失败,所以他死了。 他死了。 任务又一次失败了。 好苦啊。 眼泪把整张脸打湿,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疼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下只觉得好苦啊。 悲鸣的情绪冲刷着破碎不堪的灵魂,他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这算是什么? 所以爸爸不是好人,他的死是罪有应得? 竹内春深感过去的自己就像一个小丑! 一个只知道埋首自己的世界,从未看清现实的小丑! 等泪水干透,他抽噎着睁开眼,世界是一片漆黑。 回到系统空间了吗? 呼喊系统意料之中得不到回应,紧接着他闻到了泥土的腥气,忽然一束光从上方破土打下。 白衣恶灵蹲在泥地中,青白的双手布满污垢,它看着他,充血的眼再不见敌意,似乎知晓了什么般冲他啊啊地指向天际。 什么? 竹内春从地底艰难地爬起来,浑身是泥,面色惨白到如同一具见不得光的尸体。 恶灵低下头,长长的指甲在泥地里划拉。 “涉谷” 涉谷? 后劲一疼,恶灵竟嫌麻烦般拽着他冲了出去。 下一秒浑身是泥的竹内春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 顶着看异类的目光,他如冰般僵化脸上终于露出无奈的神情。声音沙哑地冲紧跟他的恶灵说:“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也得给我时间收拾收拾吧。” 咒灵,也可以说半个柚木红衣充耳不闻,飘在他身后,连隔着帘子的更衣室也要闯,活怕他半路失踪似的。 真是人不好做,鬼也不好当啊。 等收拾完出来天色竟黑成了一团,闹哄哄地询问声下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变故发生在突然之间,奇形怪状的诅咒如海潮般涌出,竹内春被挤得差点摔倒,他作势拔剑——哪有剑啊,他的剑还在佐佐木老宅坐牢呢! 胜在都是些低阶诅咒,竹内春拳打脚底救下不少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看着他犹似见着活菩萨般寻求起庇护,可涌上来的诅咒越来越多,全都往他这边躲只会限制行动。 千钧一发下桥梁上响起一道声音! 【滚开!】 诅咒瞬间爆破,飞溅的血肉糊了正中央的竹内春满身。 抹了把脸,两人自桥上桥下对望。 那瞬间竹内春升起一股心虚来,他低下头拔腿就往外跑,可没跑几步就被人抓住了手。 “大芥!” 狗卷棘克制着想抱他的冲动,拽着他向人群中走。 竹内春木着脸问:“高专派你们来的?” “鲑鱼。” 显然不只是他,惠也来了。 咒灵在一旁急得不行,但它忌惮狗卷棘的咒言,只能张牙舞爪地冲他示意前面。 竹内春轻声喊道:“棘。” 仿佛某种感应,狗卷棘停下来看着他。 “谢谢你啊。” 何必在自欺欺人。 历经四个世界,所有的故事开篇都围绕着咒术展开。 最强五条悟,叛徒夏油杰,还有反派伏黑甚尔。 单拎出来哪一个都有复杂的身世,唯独狗卷棘。 或者说比起惠,狗卷棘是最不可能成为主角的人选。 就像审判官宣判着答案,竹内春望着他,轻声说:“抱歉,我没喜欢过你。” 狗卷棘的脸突然惨白起来,四面的诅咒如同虫卵纷涌而上,人群尖叫四起,身为咒术师的自觉,狗卷棘捏紧咒言喇叭,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嗓音沙哑,仿佛在说别闹了。 竹内春将人拉进怀里轻轻抱住,在他耳边说:“先去忙吧,我就不和你一起了。” 【站……】 “不要让我恨你。” 竹内春打断他的咒言,一双眼黑沉沉的毫无生气。 就这样他们分别四逃的人群中,硝烟四起间或许这一别便是永远。 随着咒灵的引路竹内春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巷子前他看见了浑身狼藉的伏黑惠。 “惠……” 他的声音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伏黑甚尔。 活生生的伏黑甚尔就在面前。 什么鬼!夏油杰死而复生,连你也嫌地底无聊,要来人间蹦跶一下吗! 眼见着两人对峙,竹内春拔腿就朝上冲! 他熟悉伏黑甚尔的招式,但实力到底不抵对方,艰难抗下几招后,抬脚勾膝,试图用巧劲让其失误一下。 伏黑甚尔确实失误了,单手拽着人,一双眼死死盯着他。 这模样多少有些骇人。 “春!”伏黑惠大叫一声,双手起势数不尽的兔子跳出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竹内春只觉得手上更疼了,他抬头去看,却听到伏黑甚尔的低笑声,“春?” 什么? 扑哧一下,刀子插进了脑中。 竹内春瞪大双眼,听见他说:“原来他死了啊。” 什么叫他死了? 恶灵脱离他们钻入了地下车站,竹内春糊着脑袋被人一把抓起来,两人一路朝外跑,意外发生那刹他被伏黑惠推了出去。 长刀穿过了少年的腹部,鲜血狂涌,溅在一片碎石中。 这算什么? 剧目表演吗? 会死的,主角会死啊。 如果死了那他做的这么多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猛地爬起来,手里没有武器他只能用身体搏命。 伏黑惠撑在地上,浑身疼得乱颤,嘴里含糊着让他快走。 怎么可能走! 你死了我那么多的努力算什么! 竹内春双眼充血的一拳砸向长发少年的脸,倏地下腹一疼,一把剑捅穿了肚子,随着刀面搅动,血肉在体内翻滚。 双耳嗡鸣起来,他软倒在地,紧接着伏黑惠的式神将他拖了过去。 世界在飞旋,等那阵迷惘褪去后,他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扬着恶劣笑容的脸。 伏黑惠浑身是血晕倒在远处,身前脸挂符纹的粉发少年手起刀落,佐佐木春的身体连同他的灵魂被轻而易举地切成数段,散落在残破废墟间。 瞬时天地一静—— 【任务失败!】 52. 第15章 梦中情卷番外 “我想成为一个正常人。” 六岁时,狗卷棘这样告诉父母。 “为什么呢?”爸爸问。 他委屈道:“喊同学站住,却总让不认识的人跟着停下来。” 妈妈忍俊不禁,将奥特曼塞进他怀里,驱赶他自己去玩。 大人都不觉得小孩子能有什么痛苦。 事实也确实如此。 狗卷棘蹲在檐下,白发柔软的耷拉着,大大的紫色瞳眸望着手里的玩具,摁住奥特曼的胸膛,在一顿biubiubiu的音效下,很快就忘了烦恼。 狗卷宅旁边紧挨着佐佐木家。 有一对大他几岁的兄弟。 一个叫春,一个叫又青。 莫名的他不喜欢佐佐木又青,更喜欢找春玩,虽然后者总是趾高气扬,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才不要带小萝卜头玩。”即将升入高中的佐佐木春说。 这话令狗卷棘差点爆炸,跳脚间被人摁住头轻松推开。 “小矮子,哥哥要上学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高中生吗! 还在读小学的狗卷棘将心爱的奥特曼依依不舍地塞进床底,从那之后佐佐木春会做的事他都照着做。 佐佐木培养的下代家主是个同性恋! 你注意点场合,棘还在呢! 真是不可思议…… 哪那么大惊小怪,都什么时代了思想还那么古板 听我把话说完! 佐佐木一族的史谱归溯起来大概近千年,也就是奈良时代 怎么可能,那不得和御三家齐平…… 大概啦,大概啦 传说他们的先祖和两面宿傩有着不清不楚的…… 雪下得好大。 白花花地淹没了房梁瓦块,也吃掉了石子小路。 繁华的东京都市被一片灰霾包裹,飞雪荡漾中,连风声都变得软绵无力了起来。狗卷棘趴在暖炉边假寐,听着爸妈压低声音的八卦。 世界一片平和,鼻尖飘荡着甜茶沸腾的香气。 他在暖热的炉火中,没来由地想起了佐佐木春。 对方是不是同性恋这个问题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了。 那是升入国中后的第一个暑假,他嫌屋里闷爬上院落的大树乘凉——佐佐木的老宅和他们家一样,偏中式又掺杂和风的建筑。 有时候视力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木头镌花的栅格窗朝外推开,佐佐木春伏在案机前,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怎么看都看不清楚,只知道在那一角外飞的空隙里佐佐木春伸长了颈,寸头在光中格外扎人眼球,忽然一只手从他身下伸出,用力拽住他的衣服。 像是拼命承受着什么,指骨隐隐泛白。 佐佐木春抬起眼,上挑古典的凤眼被红晕点缀,直直朝他的藏身所看来。 阳光穿过四下纷飞的叶片,狗卷棘摔倒在地。 他的心跳快得不能自己。 震惊、好奇,还有……跃跃欲试。 青春期悄无声息地砸开了他懵懵懂懂的心扉。 一瞬间仿佛长大了般,实际上只是被刺激到了而已——对于佐佐木春这个人他没有任何奇怪的念想。 - 那年的冬天极冷,医院里连哭丧声都少有。 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如同没有情感的机器,成群结队地来又匆匆离开,等走道空了他才提着果篮进到病房。 屋子阴冷,明明有空调却不见人开。 他放下果篮,抬手摁开遥控器,低头时看到了佐佐木春乌青疲惫的脸。 印象里从没见过对方这么平和的一面。 佐佐木春总是高高扬着下巴,一副看不起所有人的姿态,这下枝头凤凰变成了无人问津的麻雀,实在惹人唏嘘又可怜。 狗卷棘看了一会儿,确定人暂时不会醒来后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被一把抓住手臂。 惊了大跳,回头发现佐佐木春正满脸茫然地盯着他。 一时间两人都像宕机了般谁也没开口,忽然佐佐木春瞪大眼,乌青的嘴啊了半天才蹦出句“梦中情郎!” 什么东西? 狗卷棘迷惑不已,下一秒被一口鲜血喷了满脸。 当真是惊喜交加啊! 没一会刚刚离开的医生又回来了。 稀里糊涂的变成了他被医生骂,每天都得抱着保温盒到点来投喂病号。 看上去对方还挺自在,半点没有让小几岁的邻家弟弟在大冬天跑腿的愧疚心。 但其实狗卷棘有点喜欢现在的佐佐木春了。 两人像真正的兄弟那样挤在一起看视频,在佐佐木春时不时的清奇吐槽下,狗卷棘如同获得了知己,睁大眼睛鲑鱼、鲑鱼地叫! 一开始佐佐木春还有些迷惑他为什么老拿食物说话,一番威逼利诱后,惹得狗卷棘恼羞成怒喊了句【住嘴】,对方瞬间乖了。 更像一朵焉巴巴的花,躺在床上双眼瞪圆没一会竟然睡着了。 怎么总是不打招呼地睡过去。 佐佐木春出院后,时不时给他带零嘴吃,就像医院里那样,投喂着被父母管束的自己。 “有个工作得暂时离开东京,之后就不能带饭团来看你了。” 寸头少年眉骨凶戾,眼中却柔软泛光,纤长细指中的香烟在空中飘摇,眨眼便被呼啸而来的寒风吹散。 他们分别时,狗卷棘站在护栏内,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饭团还是当天吃才更香。 第二天他没能去学校,因为躺进了医院。 得知是吃多了导致不消化后,爸爸露出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可在听到谁给他的饭团后,难得沉默了。 忽然手掌摁紧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确实了心声在行动。” “至于妈妈,有爸爸在不用担心。” 闯了祸,狗卷棘不敢问他什么意思,垂着头,眼睛巴巴地看着手心,直到后来佐佐木春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少年。 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但被再三拒绝回东京聚餐后,他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又一次被拒绝了他再也坐不住,有种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的恐惧感! 得知人去了冲绳,马不停蹄地买好机票,等飞机落地,如预想的那样吓了他们一跳。 他弯着眼,紫水晶般的瞳眸亮着心满意足的光。 当天夜里他们挤在一张床上,佐佐木春倚在床头翻看着他看不懂的股盘数据,难言的,狗卷棘感到一阵陌生。 只不过分别半年,为什么浑身的气息比从前更混沌、忧郁。 “春。” 佐佐木春从手机中抬头,看着他恍惚了好一阵才定睛。 狗卷棘忽然就不快乐了。 从没有过这种心情,他向来懂事,知道咒言会给周边人带来危险后,把语言从自己身上剥除。 虽然爱捉弄人,但内里的个性十分可靠。 手机向前递去:“出什么事了吗?” 佐佐木春摇头,风轻云淡道:“没有。” 就在几天前,他们用短信聊天时都不是这种态度,狗卷棘张合着嘴许久默默躺进了被窝。 第二天各自搭乘飞机回家时,狗卷棘拉住伏黑惠,压得人弯下腰后才将手机递上去。 “春有点不对劲,能帮我照看下吗?” 伏黑惠似乎在疑惑,抬头朝人看却被他一把摁住头,没一会两人打闹起来,分别前,伏黑惠木着脸冲他说:“知道了。” 他和惠时不时在line上聊天。 得知人回东京后狗卷棘激动得不行,可左等右等也没等人找上门。 爸爸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拿扇子敲打。 “都快成望夫石了,怎么,确定喜欢上他了?” 狗卷棘捧着西瓜,懵懵地抬起头。 “连最爱的饭团都不吃了,整天捧着个手机乐呵,一没接到消息就跟天塌了似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笨蛋。” 什、什么? “佐佐木家那小子啊。”爸爸闷了口清酒,嘶呀一声爽后,屋檐下的风铃徐徐晃起。 他说:“喜欢就主动点,那孩子也不算差啦。” 要怪就怪咒术界腐朽陈旧的世代陋习。他放下酒杯,倚在地上,冲光中的儿子说:“爸爸和妈妈觉得很对不起你呢。” “一家子都能正常说话,只有你从小顾及这又顾及那,还被别的小朋友拿石头丢,哦……那次家里出差你被留校罚站是春去接你的吧?” “好家伙,原来这么早就情根深种了啊。” 啪嗒,西瓜落了地,艳红的果肉碎成数块溅了满身! 狗卷棘惊慌失措却藏不住爆红的脸,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睛鼓鼓瞪着他,大喊:“鲑、鲑鱼干!!” 声音颤抖怎么听怎么逗趣。 在爸爸哈哈地大笑下他飞奔进房间。 躺在床上一阵头晕目眩,心脏在呐喊啊,仿佛回到了那年暑假,自高高的树干上落下来,四面舞动的林叶里是他怎么都抑制不住的心跳。 当天夜里他做了梦。 古朴的秀雅的窗台上伏着一个寸头青年。 从狭小的空隙中露出一张芙蓉花般的脸,眉骨凶恶,眼睛却似水般温柔,随着冲撞泪珠子落在衣襟上,炸开一朵露骨的花。 接着从他颈后探出一道身影。 狗卷棘看见自己探头吻住了佐佐木春。 一觉醒来,他躺在床榻上,许久许久回不过神。 和佐佐木春确定关系时他仍有种做梦的感觉。 青年的头发长了,而他也顺利升入了高专。 某天对方从他怀中醒来,摸着头发说:“我想剪头。” 狗卷棘默默拿下他的手团进自己掌中,像动物般亲昵地贴近他,用脸颊蹭着头发,深深嗅着其中的沐浴香。 佐佐木春问他:“不想我剪?” 诚恳地点头,“鲑鱼。” 于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天假期,被人拖着在理发店呆了足足八个小时,但结果狗卷棘非常满意。 当天夜里,他缠着人从客厅一路滚到床上,蓝粉的浅发紧贴青年白皙的肌肤,汗水一路滑落,悄无声息地浸入深处。 佐佐木春眉眼含情,仿佛要将他的呼吸一并拿走的艳鬼。 好喜欢。 他好喜欢他。 没有特别的理由,就像在吃到最喜欢的饭团那样,无论身还是心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填满。 直到美梦破碎。 “抱歉,我没喜欢过你。” 佐佐木春从来不是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 同理,他也不会在紧急情况下拿这事开玩笑。 盯着人,想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不留下音讯,还在生气吗,不要开玩笑。千言万语皆因为咒言变得难以吐露,就像是面对心爱之物损坏而手足无措的工匠。 站住。 站住。 站住! 【站……】 “不要让我恨你。” 四面的尖叫下,他只能看着人越走越远。 爆炸吧、碾碎吧、滚开、去死。 如同被尖刀划破喉咙,囫囵咽下满嘴的腥液,周身疲累但他不能倒下。 普通人都藏好了,得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顺便将佐佐木春抓回来。 毁天灭地的轰隆巨响下,迎面的飞刃将钢筋建筑切割的分明,狗卷棘已经力竭,千钧一发下保住了身体,可手…… 于是又是轰然一响,他躺在残垣破壁中,仰望着被层层帐覆盖的天空。 嗓音吱喳,想说却说不出话。 意识陷进混沌中,他好像看见了佐佐木春。 立在公寓的窗台前,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烟,烟雾徐徐上扬,在一片低飞的阳光中回头看来。 手里的水壶溅湿了地板,可没关系,打湿了在打扫就好。 他在笑,就足够了。 …… …… 狗卷棘想起幼时的自己。 想要成为一个正常人的自己。 怪他笨手笨脚,没办法像世人那样用言语将如同烟云的佐佐木春套牢。:,,. 53. 第1章 入v万更/咬人的狗 系统空间里没有风声,没有泥土的腥气,没有奇形怪状的诅咒,更没有怎么都收拾不完的烂摊子。 躺在一片漆黑中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灵魂仍在尖啸,歇斯底里地诉说着被寸寸刀刃的痛苦。 泪已经流尽,他合上眼试图让自己睡过去,唯有睡足了才好迎接剩下的旅程。 昏昏沉沉间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原以为是错觉,直到熟悉的暖实感贴上眼皮。 “春春。” 竹内春猛地一颤。 “春春!” 漆黑中他像具没有知觉的尸体,接着仿佛终于回过神般,从地上弹坐而起,系统从他的肩头一路下滚,摔在地上好半天才化出两只圆圆的米粒眼,仰头望着他。 两两相望,系统最先回过神,还没发出喜人的叫就被一巴掌拍成了纸片。 被拎在空中,竹内春的脸上不见丝毫脆弱或惊喜,他木着神情道:“是人是鬼。” 说好的大团圆,紧紧拥抱互相依靠呢?! 面对过分骨感的现实,系统一时没忍住哇地声大哭起来:“是统!是统!” “原编号M130717,现编号M181112!”不带喘息的报告自己的口头禅,“若有需要只需呼叫一声,M181112将为您提供服务!” 空气一静,接着它被丢了出去,竹内春没骨头似的软倒在地。侧躺着,头发凌乱地挡住眉眼,一片乌漆墨黑下叫人看不清表情。 系统调出情绪指标,确定无碍后,一路小心翼翼地滚回来,刚靠近又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春春~春春~”讨好地贴贴他,哪怕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在地上翻了个彻底。 竹内春面无表情地又把它丢了出去。 系统秉着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再次变成毛毛虫爬回来。 来来回回,乐此不疲,直到竹内春玩累了,任由它贴着自己的脖子,黑暗中整个人蜷成一团慢慢陷入了熟睡。 “春春你理理我嘛~” 讲道理毫无起伏的机械音捏夹子真的是灾难现场,将没点自觉的厚脸皮系统拍成纸片扔开后,竹内春继续摆烂。 系统空间是完全静止的状态,也不知道稀里糊涂睡了几天,好歹是让他恢复了些精神气。 毕竟休息好了才有力气挨捅嘛。 系统还在卖惨,两只透明的小手做贼心虚般一会抓衣袖一挥碰碰手。 竹内春视而不见——这是对它擅自做主的惩罚。 “春春。” 系统的大豆子泪砸在他的手背上,竹内春顿了顿,慢慢低下头。 系统咬着小手绢,自顾自说着:“对不起,没听你的话,还将你一个人丢在那么危险的世界。” “还好你失败啦——不是我的意思是……” 小光圈蹭着他的手背,“春春,我好舍不得你哦。” 竹内春沉默了许久,半晌哦了声。 “哦什么啊哦,你好冷淡,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呜呜呜。” 被它吵得脑仁疼,竹内春轻唤道:“好了。” 系统打了个空气嗝默默贴着他。 几天后,竹内春休息够了,决定开启下一场攻略。 随着系统甜腻腻的撒娇声,漆黑的空间响起一阵电子嘀嗒声。 【里世界生成中……】 【生成完毕】 【锁定投放点】 【已锁定】 【请问您是否做好迎接一段新旅程的准备?】 历经四世,失败的阴影几乎给他炼化了一身钢铁般的肺腑。 竹内春冷着脸,毫无波澜道:“准备好了。” 【M181112在此祝您旅途愉快】 - 开局拿到逃亡剧本怎么说? 千年前的夏末远没有后世烧死人的威力,滚滚尘埃飞卷,随着一个急拐弯,少年雪白的狩衣在空中舞起一道弧。 牛车自丛林里一路狂奔,甲板上他的贴身侍女阿橞惨白着脸抓紧扶手,声音夹杂哭腔,企图让他慢一点,又惶恐后面的咒术师追上来。 “大、大人!” “春春!冲哇!!” 尖叫与高喝此起彼伏,竹内春被吵得眉心狠跳,暗道真是够够的。显然命不由己,牛车一个趔趄,竟是踩上了丛中的巨石! 身体猛地前倾,甲板翻转下,竹内春眼疾手快地抓住吓傻的阿橞。 箭羽从身后倏地飞来,抱紧人险险避开,大黄牛拖着甲板滚下了悬崖,两人吊在空中,衣衫被谷风吹得猎猎作响,没一会便脱力地落入了湍急的河流中。 这次的重生者名叫佐佐木春。 不是巧合,就是佐佐木一族的祖辈。 与上一世不同,这具身体的咒力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术式【不死之身】为完全形态,附加一个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技能【不得近主】。 虽然仍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但能手捶恶灵,脚踹妖魔,这叫竹内春还算满意,唯一诟病的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体质。 由于咒力过于庞大,这具身体承受不住,从小便体弱多病,不能吹风不能受晒,然一家子看眼珠子般小心翼翼地却还是被一只蝴蝶吓死了。 没有听错,原主被一只拳头大小的蝴蝶骇到休克。 这个死法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竹内春刚到这里没两天,还没来得及适应古代的马桶,家里就忽生变故。 原主家勉强与士族划上等号,在贵族脚下当职的父亲被同行暗算,大晌午竹内春正昏昏欲睡,母亲突然冲进来,将一卷厚厚的牛皮纸塞进他怀里,遥指神秘的东方,让他去找一个叫役大人的咒术家。 接着马不停蹄地催促起会些手脚功夫的侍女阿橞带他驾车逃命。 所以这个支线任务究竟接还是不接? 没等竹内春下决定,杀他们的人从城里一路追进树林,眼见着阿橞一副六神无主随时翻车的模样,竹内春干脆接过缰绳,啪啪一顿狂舞,那速度勉强算碰碰车吧。 然而天公不作美,该翻的车终归还是得翻。 湖水漫过头顶时,竹内春像是癞蛤蟆一样挣扎起手脚,他真是讨厌极了游泳! 什么都可以咬牙学,除了游泳,他就是坐不改姓的铁骨铮铮旱鸭子一枚。 等从混沌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便对上一张穿金戴银的狗脸! 是真的狗。 土狗汪汪两声,哈着长舌下地狂嗷起来,没一会五个同样穿金戴银的男女冲进屋舍。 竹内春从左往右瞄,没见着自己的贴身侍女,难道说…… “橞桑在进食。”体型圆润的女子亲切提示。 竹内春没吭声,跟个哑巴似的垂下眼。 千年前的日本,阶级门阀严重,亦是个妖魔鬼怪纵横的年代,除了大城镇里挥霍不尽的贵族们,偏远乡村的百姓哪个不是饥黄漆黑。 这家人倒奇怪,一身皮肤健康圆润,个个戴着珠宝首饰,奢靡到连狗都配上了金项圈。 不动声色地坐起来,一摸身体,牛皮卷尚在,双腿下地时却发现自己的鞋不翼而飞了。 瞧他生得一张貌美的脸,却是慢腾腾又迷瞪得傻模样,体型圆润的妇人发出友好的笑声。 矮瘦的男人眼力了得,急忙招呼起八岁的儿子:“阿作,给大人拿双鞋来!” 等儿子出去,他谄媚地往竹内春面前凑,双手合拢做了个四不像的揖。 “大人,您的鞋被断崖河的水冲跑啦!”他发出惊叹的声音,“哎哟,真叫人惊叹嘞,打捞起来时您都断气好久了,若不是阿橞小姐阻止我们差点把你填——” “咳!” 屋里唯二的男子猛地咳嗽一声,霎时空气肉眼可见的凝固起来,没一会叫阿作的小男孩拎着双嵌满银珠的木屐进来。 “大人!穿!” 被五双眼睛盯梢着,竹内春竟生出股人在动物园的荒谬感。 再看那鞋,身为半个贵族的原主都没踩过如此要命的玩意儿吧? 术式发动不久,头昏脑涨下他掩嘴咳嗽起来,没咳两声瞟到袖上罕见的花纹,咳嗽便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疑似一家之主的男人会错意道:“您放心,衣服是咱家大儿子给您换的。” 竹内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正是方才猛咳提醒父亲失言的青年,怪就怪在他的脸红成了猪肝,明明低下了头还老拿眼睛窥视他。 竹内春有些不喜,木着脸做出疲累的样子,“我有些累,劳烦你们喊我的侍女过来一趟。” “大人您只管吩咐我们吧!阿橞小姐昨晚守了您一夜想必……” 竹内春打断他,“已经叨扰不少,就不麻烦了。” “一点不……” “那您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 拦下几乎要冲上去的父亲,等他随着满目愁云的母亲离开屋子后,青年搀扶住媳妇,回身再次告辞,木门吱嘎一声,等周遭静了竹内春才躺下来。 这房子建得着实精美,处处嵌金布银,琳琅满目得不像普通人家,就品味来说倒像是都城里贵人们养小伎的私宅。 “春春。”系统颤抖道,“屏风后面立着对金童玉女。” “什么金童玉女?”竹内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纸扎娃娃。” 活落,从敞开的窗扉卷进一串凉风! 古怪已经不只摆在明面上了。 竹内春清清淡淡地倚在床头,衣袍上流光暗涌,衬托着一张雄雌莫辩的脸更显贵气,手里的文集一个钟头了还停在原来那页,倒是脑袋里的丧尸片放得正起劲。 忽然耳边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听到熟悉的踩点,竹内春赶紧叫停系统。 “春大人,我进来了!” 几乎不等人应,门吱嘎一声由外推开,同样一身琉璃衣的阿橞钻进屋里。 等人走到身前,竹内春盯着那张脸,终究说不出狠话。 他和早川橞子究竟几世修来的福分,来来去去也算得上老搭档了吧? 竹内春颇有些苦中作乐地想。 “大人找我什么事?” 不忍来硬的,便决定润物细无声地给她灌输一些防范之心。 “这里是那所都城?” “什么都城呀,就是处乡野村庄!” 果然。 “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阿橞露出迷惑的表情,瞳眸清澈,一派天真的傻样。 “能有什么不对?倒是他们家居然顿顿能吃上肉……” 竹内春忍不住埋汰她:“你一天到晚吃那么多怎么没见长两块肉。” “什么嘛,还不是因为得背……”春大人不喜欢别人说他体弱,阿橞咂嘴,委屈的哦了声。 见她还是一副迷迷瞪瞪的傻样子,竹内春干脆敞开窗户说亮话:“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这屋里摆的,那狗身上戴的是普通乡野能得到的吗?” 犹如警钟,只见十四五岁的少女哗啦白了脸,大惊失色地看着他,抖嘴道:“那、那是……” “出去打听打听,待落日时分跟我呆一个屋里。” 阿橞慌里慌张地退下,走时连门都忘了关。 要说橞子姐,初遇那会儿多靠谱啊,怎么年轻时候总这么咋呼呢。 双手握住门扇,竹内春抬眼看见一个女人。 是家主的儿媳。 她倚在回廊上,与他隔了数米距离,一双眼黑漆漆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身上套着件宽大衣袍,却怎么都盖不住高高鼓起的肚皮。 在门合上那刹女人竟然笑了。 脸皮下陷,笑得只剩皮没有肉。 真叫一个毛骨悚然! 系统在脑内尖叫,竹内春被它吓得直哆嗦,脑中闪过各色电影画面,等穿堂凉风贴着皮肤直往衣里钻后才暗道粗心,该让橞子拿两把防身的武器回来。 通过感应至少确定屋里是没有任何咒灵怨气的,他走到屏风后面看到两个一男一女的纸扎娃娃堆在木椅上。 猩红的腮,黑漆漆的眼,一张嘴几乎咧到耳根后,瞧着十分惊悚。 桌子中央燃着一盏灯,只不过烛火微微,一副随时要断掉的样子。 等阿橞回来时,竹内春吩咐她锁紧门。 令人没想到的是人虽然天真却极惜命,橞子从宽大的衣袖里拎出两把菜刀递到他面前。 望着菜刀竹内春沉默了。 “你真的很棒。” 这夸赞简直让阿橞立地飞升! 她乐呵得不行,满脸通红暗道果然还是现在的大人可爱! “说吧。”竹内春合上书。 “一开始他们死活不肯透露,但我一报大人您能死而复生就个个来求问能不能解决邪神!” “邪神?” 橞子点头,凑近他压低声音道:“这村里家家户户侍奉着两面宿傩。” 迎上他迷惑的目光,肯定道:“就是传闻里两头、四臂的诅咒之王!” 竹内春哑然,暗想一户乡野百姓怎么敢供奉有名的邪祟为神。 “只问出这个。”橞子可惜道,“一群人鬼鬼祟祟的,互相使眼色不肯说。” “哪里是不肯说,是不敢说吧。” 竹内春再度没骨头地躺下来。 见他没其他表示,橞子问:“大人,要插手吗?” “明天就走。” “诶?” 竹内春望着雕梁画栋的精美屋舍,语气平淡道:“明天就走。” 没空调、没电视,连个打发时间的冰棒都没有,茫茫古代人海上哪儿去找主角,这事一听就损命,他才不要蹚这浑水呢。 然而明天就走终究没能实现。 半夜一群人高举着火把冲进竹内春暂居的院子,若非橞子老早锁上门,恐怕这屋早被踏平了! “大人、大人!” “大人请您救救我们吧!” “啪——啪啪——” “奴老头子!你是不是把人放跑了!” “少血口喷人!” “阿伯你冷静点!” “呜呜呜我的阿樱,樱啊!” “啪啪——啪——!” “若再不开门就别怪——” 随着一声惹人牙酸的吱嘎响动,容貌精致辨不出雌雄的身影映入一众乡野村民的眼里。 在篱笆地呆惯的老人何时见过这等天上容姿,瞬时软了腿,丢掉榔头俯跪在地,高呼起“神明下凡”。 再回神,稀稀拉拉地竟跪了一地! 竹内春只觉头疼,这就是时代的鸿沟,旧思想要不得! “我只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说清楚来龙去脉,但凡有丁点隐瞒,恐菩萨来了也无力回天。” 说完竹内春合上门,阿橞点好灯,抱着薄被搭在他身上。 “大人的身体好些了吗?”阿橞不放心道。 完全形态的【不死之身】能供给不同形式的攻击招数,而无穷的咒力加持下,竹内春能把虚招凝成实体,相应伤害将连翻三倍不止。 但同时每死一次就比上一次更虚弱,想要恢复正常,依靠这具能被蝴蝶吓死的身体,只怕得花不少时间调理。 时节夏末,秋老虎的尾巴隐隐上翘,夜里不见多凉爽,体质原因,竹内春要时刻御寒,毕竟一场感冒就带走他的性命。 低应一声,没一会响起敲门声,阿橞去开门,走进来的是这户人的大儿子。 话还没说人直接往地上一跪,朝竹内春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大有一副我们救了你,好吃好穿供着你,这礼数你也受了,怎么也不能拒绝了吧。 讲道理,竹内春也想跪地,看谁摆烂得过谁! 飘飞的思绪在青年哽咽的声音下慢慢拉回。 “穷山恶水出刁民,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我们不知礼数。” 青年再不见初见时分的稳健,眼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三年前我阿父冲撞了贵人的牛车,被收押入牢活活打了一天一夜才放走。” “家里就奢望着他从城里换点东西回来,腿折了后再难维持生计,忽然有一天阿父从林中抱了尊神像,称其是剿灭敌匪的天军两面宿傩,没多久家家户户都做起了天上来客的梦。” “一开始只是走运,渐渐的钱从四面八方涌来,村里的人再不用去地里劳作,只需要躺着念一声‘来钱’便什么都有了!” 听到身后的阿橞嘶了声,也不知她是忌惮还是艳羡。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果不其然青年话锋一转,“同一天夜里我们都被神明托梦了。” 他抖着嘴,脸色惨白地说:“一开始神明只要我们祭上一对童男童女,便会继续供我们穿金戴银。” “阿父不同意,被穿了几次小鞋后不得不低头,之后祂不再满足这点口粮,要求每半年两对两对地送,大家没有迟疑纷纷答应了,再后来变成五对,不少人迟疑起来,但各方游说下最终咬牙点头,现在竟变成了十对!” “不光阿父,叔伯,家家户户都不肯了!更有老人哭天喊地,说一个个命根子送出去,未来拿什么续后……” 青年胡乱一通呜咽,抹掉眼泪,急促道:“花大钱请来的巫女、阴阳师全都束手无策,没有在规定时间送上祭品后神明震怒了!” “先是失钱,后是断命……”说完他又开始磕头。 “若非姑婆家的樱子在今晚吐血丧命,我们也不会连夜扰过来您休息!求求了,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吧!” 这是赶鸭子上架了。 竹内春内心哀嚎,暗道怎么每次都能撞上这类九死一生的烂摊子! 见他沉默,青年赶忙道:“您放心,只要解决掉邪神,我们必定重金送上!” 才不是因为钱呢。 竹内春道:“下一次供祭品在什么时候?” 青年怔了瞬,回神后露出狂喜不已的神情,“子夜。” “明天?” 嗫嚅了瞬嘴,青年眸光闪躲:“……今晚。” 竹内春顿时大无语,什么赶鸭子上架啊,这分明是有坑也要抬起脚往里跳。 等人出去,在门外一片喜不自禁的欢呼下阿橞急切拦下他:“不行,这实在太危险了!” “虽然您能复活但也不可能次次灵验啊,那可是传闻中的两面宿傩,一方之王!”小姑娘急得团团转,眼含泪水,哑着哭腔道,“您若是没了我怎么和夫人交……” “收收眼泪。” “呜~大……” “你随我一起去。” “……” 屋子瞬间清静,阿橞一张小巧白净的脸可以用调色盘来形容了。 竹内春却道:“安心吧,先不说传闻中的角色千年难遇,就说两面宿傩这东西,不是烧杀抢掠肆意妄为的极恶之徒吗。” “极恶之徒又是一方霸主会屈居在这么小块天地里引人去献祭?” 对于他说的话阿橞心中有数,但耐不住身理恐惧,她哆嗦道:“春、春大人,我们这……这么大只怎么能算童男童女呢?” 竹内春知她心生退意,可把人独自留在这里才更让他不放心。 为了安逸的生活连骨肉都能献祭的村民谈何道德? 将掩盖气息的符咒塞进她衣里,竹内春吩咐他们找来岁数相当的孩童往纸扎娃娃上滴血,又纷纷塞了活血的符纸——不过是些勉强避人耳目的小把戏。 等东西全部放进轿子后,他拉着阿橞矮身坐进去。 轿子一路晃晃荡荡,村民们抬着他们顺着河流往上走。 阿橞简直可以用泪人来形容了,哭又不敢大声哭,咬着唇,脸色苍白如月光,特别是周边围满了纸娃娃。 腮红似血般,渗人得紧! “大人,呜呜……”她哭得好不伤心,衣角折成了数段,“橞、阿橞还想嫁人呢!” 竹内春真是好气又好笑,朝她脑门轻拍:“嫁什么人,天下就没有好男人,独自快活不好吗?” “你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怎么就大逆不道了?” “夫人还给您指了娃娃亲,你却说出这种话,未来要让……” “嘘。” 他示意橞子停下来,倾耳听见抬轿的村民口里念念叨叨着什么诗词,河流湍急将一片声音打得稀碎。 轿子入河了,神奇的是没有沉入湖底,甚至连半点水都没渗进来,如同氢气球悬浮在湖上。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抬手去撩轿帘,手刚触上布帘,就被一把抱住了腰。 阿橞眼泪鼻涕横流,糊得他浑身都是。 竹内春顿了顿,抬手安抚地拍拍她,命她拿好武器,一有不测别管他赶紧跑。 说完这些一把揭起轿帘! 入目的是被雾气蒙蒙笼罩的河面,短短一息间水流竟将他们载得如此之深。 咒力抹眼,竹内春凝视去望,沿途修缮精美的置烛坛,是引魂灯,高大的鸟居寺耸立在林荫中,没有光,大雾下一切被黑气笼罩。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应到诅咒的气息。 随着稀稀拉拉的水声,轿子慢慢靠岸,一片昏黑下叫人一顿好摸,等竹内春踩着湿泥爬上岸,回身将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阿橞拖上来。 她哪里是怕,分明是心里没底,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长相,若是有了样貌,管它开膛破肚还是无脸死样,通通都给老娘入阴府! 脚上的银制木屐把竹内春一阵好磨,脚趾发疼,走路又重又不方便干脆脱掉扔远,这一幕惹得阿橞眼巴巴地望了好久,好似没见过钱的土包子,眼里写满了垂涎欲滴。 就在两人踏上木桥那刹一束火光自深处亮起。 有了光阿橞镇定不少,回过神来迷惑地问他:“这邪祟还会放火庆祝不成?” 这和竹内春预想的不太一样。 没有任何阻碍地上了岸,轿子里的纸扎娃娃形同虚设,一切都太平静了,所以是村民在说谎,还是事有异常? 不等竹内春回应,惊动林间鸟雀的大笑声自深处传来,他仰头,只见四跳的火光中立着一个四臂男人! “是两面宿傩!”阿橞发出一声低呼,这传闻中的大妖怪,万万没想到竟然真实存在! 虽然她家大人被称为当地的咒术师新秀,可接到的委托不是溺水鬼就是吊死鬼,何曾与这种大妖撞上过。 男人刺刺的短发被光染成一片火红,被光影切割得分明的俊脸直直朝他们望来,那双眼睛满是嗜血的凶光,扔垃圾般将独眼妖物的尸骸随手丢开,眨眼的功夫竟消失在了原地。 阿橞恐惧道:“怎么不见了?” 察觉不对竹内春赶忙拉她后退,忽然背梁抵上一堵热墙,瞬间四肢如同失去了方位般僵直起来,身前的阿橞还懵懵地喊着他大人。 “女人?” 像是进餐前的深嗅,呼吸拂过颈脖,滚烫的热度几乎将皮肤烧灼! 来不及交代,竹内春将阿橞往湖里推,回身咒力化剑朝背后的妖物刺去。 这一招实在出乎意料,极限躲过后,四手妖物眯起双眼观察了会儿,接着脸上露出狂热的大笑。 “有趣有趣,竟能将咒力实化?!” 这家伙竟将他的近战招式全部化解了! 见势不妙竹内春飞速撤退,双手做拉弓发箭的姿态,回身刹那,无穷的咒力自手中凝结,一柄透明的箭羽随着铮声朝四臂妖物直冲而去。 宿傩却以更快的速度闪到他身后,与此同时术式自手中展开,感应到危机,在削石如削泥的刀刃斩来前竹内春一个下腰惊险避开! 阿橞在水中惊慌扑腾,女人的呼喊吸引了两面宿傩的目光。 见状竹内春提起咒力实化的剑倏地冲上去,硬生生挡住了他的视线。 “很好,不怕死的垃圾。”随着一声低嗤,成片的飞刃犹如见到箭靶子般朝他袭去! 没有慌乱,就这种程度完全能够看清刀刃的运动轨迹,就是苦在他这具中看不中用的身体,狼狈躲过后,引得两面宿傩发出逗趣般的笑声。 密密麻麻的刃锋朝人压去,没多久年轻的咒术师跪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比起男人,果然还是女人更令人兴奋。”松动着筋骨,只受了些划伤的两面宿傩一步步朝趴在河岸上拼命咳嗽的少女迈去。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饿。 怒火如同夏季暴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在处理掉假冒他的妖魔后,与竹内春的一番缠斗令本没多少尽兴的他彻底舒服。 累了,该让里梅准备些下酒的食物。 却不想朝女人接近的腿被咒剑扑通贯穿! 一瞬间的疼痛令两面宿傩无比惊讶,没有感应到任何危机与异动,咒术师的剑何时穿来的? 接着更多的剑穿透了手臂、胸膛,更是从天而降地直直插进他的脖颈。 终于,视野里年轻的咒术师慢慢软下身体,如一滩泥般趴在地上颤抖着拼尽全力呼吸。 弱却又不完全弱。 拥有强劲的,足以和他过招的实力却因先天的体质只能如耗油的灯般等待生命的流逝。 以为这样的攻击能阻止到他? 两面宿傩挂上恶劣的笑容,在确定人爬不起来后,走过去一脚踏穿他的胸膛,并当着他的面将浑身洞开的伤口用反转术式恢复如初。 “倒是小看你的毅力了。” 咒术师瞪大双眼,十指深深嵌入泥里没多久断了呼吸。 静等了会儿确定不会诈尸后,两面宿傩朝满脸惊惧地阿橞走去。 就在双手捏上女人脖子那刹,后腰一疼,一柄咒剑再次捅穿了他的肚腹! 回头一看,竟是方才被他硬生生踩碎肝脏的咒术师! 震惊自两面宿傩眼中一闪而过,他反应极快地用咒力包裹住伤口,抬脚将人踹开。 没踹到,被猴子般尽会蹦跶使小聪明的咒术师躲开了。 山间的大火已经覆盖住了半面森林,飞鸟、禽兽纷纷逃窜,犹如火山般的高温灼烧下没多久迎来一场降雨。 在发现自己无论用什么方式对方都会无限复活后,两面宿傩失去耐心,他冲出去一把抓住在深山里逃命的女人。 “橞子!” 伴随咒术师紧张地喊叫,两面宿傩露出洞穿一切的恶劣表情,人类的脖颈在他手中如同一根柳絮般脆弱至极。 阿橞双腿悬空,双眼因缺氧而瞪大,没一会落下眼泪朝拼命赶来的竹内春伸手,薄薄的经脉在宿傩愈渐收紧的掌心下鼓动起惊人的节奏! 两面宿傩仰天大笑,眼里尽是疯狂,沉醉地赞美起这生命极限挣扎的景色。 终于女人的手脚腾地自空中落下,如同扔垃圾般将她一把丢开,一片细雨蒙蒙中,月光仍高高悬挂在天边,年轻的咒术师终于赶来,他跌撞地将断气的女人搂进怀里,长发披散,浑身如雨中的草粒般颤抖起来。 月光铺洒,映照在他华丽精致的衣袍上,更村得一张流血的脸极其惑人。 宿傩冷漠地看着,能够无限复活应该与术式有关,看上去不是用咒力触发的,有什么前置条件? 除了体质,能用咒力凝出剑、弓,是否还有别的招数没有使出来? 这场战斗他连生得领域都没展开过,面对这号体质特殊的人物,观察远比直接斩杀更有意义。 走到人身前,脸上的环状符纹因为咧到耳根的大笑变得狰狞无比。 竹内春瞳孔紧缩,一瞬间他被这个笑容带回到上个世界。 被人千刀万剐,魂飞魄散的世界。 “看样子普通的伤口不能让你死掉,那么……千刀万剐呢?” 不等人行动竹内春先一步化剑刺向自己。 内脏绞痛,他抖着肩膀喷出一口鲜血来,五官浓艳,长长的羽睫下搭,竟是一幅雄雌莫辩的易碎感。 月色是千古不变的苍凉,远处犹似人间炼狱的火海舞着光芒,冷与热交相落在他的身上,满脸凄凄戚戚的模样令两面宿傩难得观赏起来。 他爱鲜血胜过爱美人,说到底美人对他而言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物件。 香甜的气息从必死猎物身上飘出,甜度惊人,宿傩舔舐了瞬略干的嘴唇,他本就不受束缚,想做什么便做,从不会顾忌。 屈身凑近年轻的咒术师,一息的间隙粗粝的长舌舔过面庞上向下滚落的鲜血,滋味如想象那般甜美。 就这么杀掉的话多少有些可惜呢。 转手捏住人的下巴,令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下辈子投胎成为女人吧,没准我会生出怜悯之心放你一条生路呢。” 叶影摇晃,没一会雨水褪去,而山间的大火如同两面宿傩的玩笑地兴致说散就散。 黑色的指甲贴上少年脆弱白皙的脖颈,在术式发动前年轻的咒术师问道: “临死之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闻言诅咒之王扬起猖狂的大笑,少有那么好心情道:“宿傩。” “吾乃两面宿傩。” 就见平静从人脸上褪去,漂亮得不似真人的人类扬起夺人心魂的笑容,唇齿张合如同念叨情人般重复:“宿傩。” “宿傩大人!” 随着里梅的惊呼,一把咒剑穿透两人的身体,紧接着一阵发麻的震感由内到外贯穿了他的神海! 【不得近主】四个大字突兀地浮现在眼前,两面宿傩睁大双眼,没料到向来谨慎的自己会被一个体弱的咒术师戏耍至此。 “抱歉……”少年气若游云道,“忘记告诉你,吃过我的血又与我挨过同一剑的人……会被我的术式强行绑定。” “听清楚啊。”竹内春虚虚搭上诅咒之王的肩,浑身抽疼,他紧紧抓着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阿橞,苍白的唇瓣被血液染得艳红似火。 贴着男人的耳朵,仿若艳鬼般低语道:“当术式判定你在伤害我,各种惩罚会随机开启,伤害置换、精神摧残,还有……” “只会乱咬人的狗,从此以后可要听主子的话啊。” 同一时间猩红的幸福值摇摇晃晃地自男人头顶浮现。 竹内春呼吸一紧,双眼瞪大仿佛急欲将人看穿! “哈?” 这恐怕是宿傩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可笑的事了。 区区一个咒术师? 显然两面宿傩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当胸前的剑化作星点咒力消失在空中时,他抬手作势将人的心脏抽出却被赶来的里梅喊住。 “大人,这类咒术实在少见,此前更没有先例,若威胁到您的性命……” “你在教我做事?” 察觉到他在暴怒的边缘,里梅即刻单膝着地,“不敢,只是怕……” “区区一个咒术师就想困住我?” 这个人类在他眼中已经与死物没有区别了。 不要命的战斗方法勉强为他提供了精神乐趣,但不代表能骑到自己头上来撒野。 竹内春只笑,闭上眼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是主角又如何? 这种坏东西若是主角他把头取下来给系统当球踢! 染黑的指甲贴上他的胸膛,没入其中时一阵刺骨的抓力袭来,然而比起死亡先一步来的是两面宿傩轰然倒地的身躯。 竹内春被他压得结结实实,无力动弹下眼中却高燃着愉悦的火光,他无声笑着,在步步赶来的里梅注视下,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54 第2章 第一次背叛 传闻两面宿傩实力强悍, 天军讨伐无果只能任其在人间门作恶。 也有传闻宿傩是一个可悲的连体儿,双头,四臂, 与人厮杀最终存活。 真相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竹内春背着已经断气的阿橞,艰难地跟上银发男孩的脚步。 苍凉的月光在脚下流淌,穿越云海又经过重重树林,终于一所简陋的屋舍出现在面前。 安置好昏迷不醒的两面宿傩, 里梅走出房间门就看见累倒在地的咒术师, 他神情冷漠道:“你老实解除掉术式,大人或许能帮你把人救回来。” 究竟是谁造成的这个局面啊,况且杀人成瘾的两面宿傩会好心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类? 对于他的话, 竹内春只当是放屁。月光将他的惨状照得透彻, 衣袍不复光鲜,浑身上下布满污血、泥垢,长发湿漉还夹着数不清的草屑。 双手颤抖的抱起阿橞,一步一晃地越过里梅朝一间门屋子走去。 房间门空荡荡的,除了一个土坑什么都没有。 凭着仅剩的力气画出两道符, 一张锁魂、一张保肉/体不烂,一左一右贴到阿橞身上后, 脚下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 两面宿傩在深夜醒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大喊里梅。 等人出现,脸色分外阴沉道:“人呢?” “睡着了。” 多少年没有吃过哑巴亏了,毕竟谁听见他的名号不是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扯起一个阴戾的笑,抬手用反转术式治好伤,【不得近主】发动那瞬他清晰地感应到自己的灵肉差点分离! 对于不受控的东西, 宿傩有千万种方法将其折磨。 英俊的面容由嗜血转为平静,没什么起伏的对里梅说:“我饿了。” “烤肉行吗?” 宿傩嗯了声,在人出去前又道:“打点酒。” 两面宿傩是一个对吃极为讲究的人,有条件下他从不会亏待自己,等鲜美的肉与醇酒一并下肚,少有的竟然犯起困来。 想睡便睡吧。 推开案机,上面的残羹里梅会来收拾。 他撑着头躺在软榻上,掩嘴打了个哈欠,女式和服松散下滑,宁静的月光流淌在魁梧性感的胸肌上。 咒术师快死了。 看着土炕上烧得浑身发红,气息微弱一副随时要去的咒术师,难言的两面宿傩没有露出畅快的笑容。 他站在屋檐下,双手兜在长长的衣袖里,面无表情地望着青空。 由身体内部引发的死亡会不会让术式【不死之身】发动? 放在他面前有两个选项,一个不救,等着人高烧而死,【不得近主】自行解除,但同时也要考虑是否被判定“见死不救”而被惩罚。 第二个救,除了惹人发笑的体质外,这是多年来难得能与他缠斗一番的人类。 里梅抱着盛满衣物的木桶从他身侧经过,刚出篱墙就被喊住。 “回来带点药。” 少年怔了瞬,脸上几经变幻最终恢复平静。 药草经火熬煮融成褐黄色的苦水,给人喂下后,里梅从自己屋里翻出衣服,擦干净污泥后,药膏绷带缠上,然而咒术师的身量比他长太多,和服往上一套露出大半手臂与双腿。 他摸不清楚两面宿傩的心思,但既然让咒术师继续活着,就有义务辅佐其中。 用冰将隐隐发臭的死人冻住,每日到点端来药,两天后烧完全退下,深夜时分咒术师醒了。 “帮我把人复活,我可以解除术式。” 土坎上,少年肤色白得似雪,唇色亦然,但他眉目浓黑,青丝与长睫搭垂,浑身上下没有哪处不精致。 一瞬间门仿佛坐的不是乡野陋室,而是金碧辉煌的皇宫。 宿傩最讨厌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命令自己,他嘲弄道:“搞清楚情势。” 大家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谁比谁高贵。 但再不想方法阿橞的魂就将离体,届时便无计可施了。 竹内春心里发苦,深觉自己没半点长进,求一个嗜血成性的魔还不如求己,然而多次发动术式,身体早已陷入虚弱状态,想要恢复如初还需要养很长一段时间门。 眼下便只能忍,绝不能在这个空隙与两面宿傩发生正面冲突。 第二日,竹内春赤脚来到柴房,不过一息平淡的脸露出茫然的神情——试问多少现代人会烧柴啊! 在系统的提示下费了半天功夫才搓出点星火,将咒力集中点燃符纸后扔进一堆木柴里,可那撮火竟连五分钟都没坚持住就熄灭了。 系统在脑中扑哧一声。 混蛋!! 竹内春气的一顿头晕目眩,没办法只能挑起冷水,晃晃荡荡拎到房间门后脱光衣服,将身上的绷带解开,褐色的药膏已经渗入皮肤,擦拭后留下大块色素。 就剩头发没有清理了。 他从厨房的窗台上拿走皂角,出篱院时撞上采购回来的里梅。 “你去哪儿?” 竹内春示意了下手里的皂角,越过他向林子深处迈。 没多久里梅放下东西跟了上去,两人前后足足隔有四米,见人走错了道,银发少年从树后站出来。 “从左边的坡下去。” 闻言竹内春回头扬起笑说:“谢谢。” 里梅明显怔住了,不过一瞬间门又恢复成原样。 回程时依旧是一前一后保持四米的距离,竹内春放下皂角后回了屋。 房门紧闭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收回目光,他卷起衣袖开始着手今晚的膳食。 运气好,买到不少宿傩大人爱吃的菜。 生柴时看到几根被磨得坑洼不平的木头,上头有燃烧后留下的痕迹。 十指不沾春的人能让其点燃已经不错了。 平日吃饭基本是各吃各的,今天却不同,在宿傩的授意下他敲响了咒术师的房门,没一会门开了,屋里没有烛灯,在一片阴暗与潮湿中咒术师与一具女尸呆了近一周。 说到底,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里梅垂下眼,“吃饭了。” 前院的木席上两面宿傩早已等候多时,三人能和平共处画面多少有些魔幻,进食到一半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宿傩摁下欲前往查探的里梅,面无表情地看向竹内春。 “下午去哪儿了?” 竹内春停下筷子,平静道:“河边洗澡。” “谁允许你出去的?” 他抬起眼,冷脸讽刺道:“我还得等你回来一起洗不成?” 这话令里梅好一阵坐立难安,空气就此静下来,直到喧闹声离院落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讨伐宿傩”、“受死”等词。 两面宿傩露出不自量力的笑容,让里梅去收拾东西,接着一把抓起竹内春出现在几米外的山林里。 衣着不同的咒术师、阴阳师举着火把成群结队地在林中行走。 有人发现了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呼就被一刀斩成两半,鲜血向四面狂喷,随着惊叫众人纷纷后退,面色无不骇然地盯着他们。 宿傩单手插进衣襟,对着浑身僵硬的竹内春道:“你找来一群垃圾是看不起我吗?” 术式「解」犹如逗蛐蛐般将人群戏耍尽再斩杀,一片愤怒痛苦的惨叫下,宿傩伸出手,宽大粗粝的掌心握住咒术师隐隐发汗的脖颈,稍一用力令其抬头看向自己。 “看,”他道,“都是因你而死。” 这话犹如一根针扎进竹内春的心里。 自醒来后,他就在想怎么将两面宿傩控制住。 用无限复活的术式与其缠斗了上百回合,熟悉大半招式后,通过原主的咒术师身份用传音符向外泄露位置,却想不到来的人不是各行中的集大成者,反而尽是些歪瓜裂枣。 白着脸,浑身汗津津的,可越是恐惧一双乌黑的眼越是镇静,竹内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四目相对直至惨叫声停,两面宿傩收回目光,他松开竹内春,木屐踏进一片血海里,接着高大的身影停在一块石头前。 “不、不要杀我……”幸存的阴阳师面色如土,如同乌龟般蜷缩起身体。 “求我吧。” 闻言,阴阳师的眼中燃起光亮,像柴油机般咯噔咯噔地辗动起发麻的身子,慢慢朝地上趴俯,“求你,求求你——咚!” 竹内春木着神情,听着耳边恶魔般的大笑声,只觉得月光好冷,林荫里满鼻的血腥气在与他的胃做斗争。 不记得怎么离开的,又是怎么从这片山地转移到另一片树林。 奇怪的是没呆两天又有咒术师找上门,几次三番仿佛苍蝇一样没完没了,两面宿傩终于露出不耐的神情,再一次逃出围剿后他们停在一片竹林里,竹内春被人猝不及防地扼住了喉咙。 几近窒息下他吼道:“我说了,不是我!” 除了第一次,之后的围剿绝不是他泄露的消息。 宿傩盯着他,观察半天才终于松开手,“最好是你说的那样。” 这一次两面宿傩不再往深山里跑,反而带着他和里梅来到大都城。 四条手臂化成两条,他们穿过热闹的集市,进入一处拥有假山、观景池的精美宅子。 秋日燥热,几步路而已竹内春已经汗流浃背,他将阿橞放在缘侧,挽起半长不短的袖子擦起汗。 里梅收拾房间门去了,他是宿傩的随从,事事以宿傩为先其次才是自己,而竹内春没有阿橞后什么都得自己干。 忽然坐在回廊下的宿傩开口道:“一个女人而已有那么重要?” 他的目光平静,或者说不发疯时是个极为英俊的普通人。 以竹内春的角度来看,咒术师与普通人更应该区分开才对,毕竟哪个普通人能起死回生,又有哪个普通人可以刀枪不入,冰火不惧? 用世道的说法,两面宿傩是邪祟,是作恶多端的诅咒师,是必须除以后患的怪物。 总之不是个人。 “我想她能正常的死去。” 四面宁静,林叶随着风声徐徐晃动起来,忽然宿傩仰头大笑起来,直至笑够了才说:“草芥罢了。” 几天后外出的两面宿傩回到宅子,却发现屋舍内空空如也。 竹内春和里梅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具女尸。 55 第3章 拖入人间 竹内春故意选在两面宿傩离开时, 也就是连狗都不叫的深夜卷橞跑路,结果被里梅当场抓获。 两人你追我躲一路,直到竹内春累得两眼翻白,倚在木头上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无比崩溃道:“我认输。” 里梅的外形极其稚嫩, 夹杂在少年与男孩间, 就是这样一个平日不爱说话的小孩像狂犬一样追了他整整八条街! 几辈子加起来就没见过这么执着的人! 银发少年明显松了口气, 面色稍缓地走来:“给我吧。” “什么?” “人。” 愤恨瞬间消弥, 竹内春暗道这可真是个体贴的好人嘞。 将身上被他一路狂颠的阿橞交出去——如果阿橞活过来,必定恨死他了。 折腾这么久天色仍旧漆黑,今日无风也无月, 竹内春站起身随着他往回走。 千年前的城镇除了主干道, 其他街巷修建得极其狭窄, 穿过一排排低矮的房屋, 竹内春忽然回想起这些时日不太正常的天气。 他问里梅:“是旱涝了吗?” 作为家庭中的保姆担当,又是两面宿傩的专用厨师长, 里梅不仅要上街进行采购,还要负责日常的起居事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人类在忧心什么了。 银发少年埋头“嗯”了声。 说起旱涝竹内春没有太多实质的感受,毕竟现代除了太阳能把人晒死外, 城市里从没断过水和粮。 他走在后面, 抬头就能看见阿橞垂在空中的手,这段日子一直用里梅的冰冻着,今晚跑路, 他将人从冰里取出, 两小时不到已经出现了不少尸斑。 系统嘀咕道:“好好的不跟在主角身边,干嘛到处跑。” 这话仿佛在说好好的福气干嘛不要。 “你见过jump里哪个主角爱吃人/肉?” 这等福气就问系统要不要吧。 果不其然系统沉默了,没一会委屈道:“春春你变了。” 怎么变了? “从前的你都不会这样怼我!” 竹内春说:“是啊, 被捅三次,被人挖眼睛,两次被诅咒活剥吞吃,又被千刀万剐魂飞魄散,说真的我好羡慕你。” 料到他要放大招,刚想隐匿自己就遭遇重创。 “永远这么傻下去吧统。” “……” 这时里梅问:“你为什么要走?” 在他的认知里两面宿傩没有为难这个咒术师已经是某方面的认可了。 为什么? 当然是两面宿傩影响到我找主角了。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竹内春挑明另一个原因:“听人说起西国有妖可以令容貌回春、死灵复生的能力,” 看样子是为了背上的女尸。 里梅的眼里闪过迷茫,说到底他与两面宿傩都无法理解咒术师的所作所为。 为了一个人类值得吗?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人类地位里最下等的。 突然里梅停下脚步。 竹内春感到奇怪,正要询问便听见一串牛铃在寂静的深夜回响。 极为惊悚,就像每部灵异电影的开场。 铃声时弱时强,没一会儿刮来一阵阴风,吹得两排的白纸灯笼四仰不停,竹内春睁不开眼,大风下衣襟疯狂舞起。 “躲起来!” 他被逮住手,里梅拉着他躲进两栋屋子的中央,身前立着一块废弃的木板。 屏息凝神下只道牛铃声越来越近,不久传来乐曲,腔调奇怪的歌词冲入耳中,竹内春蹲在里梅身后,发现方才站立的街道上竟铺着一层白纸,再低头,脚下也有。 仔细看竟然是死人办丧用的纸钱! 铃声极其沉闷,几乎跟上了沉重的心跳声,他们躲在甲板后面,从一条小小的缝隙里看到漫天飞舞的纸钱。 直到一个巨大的牛头出现在视野中,它的模样极其古怪,毛发漆黑,三角形的头部被抹上了白色的符文,每走一步都像拖着什么极重的东西。 奏乐声越发急促,吹打弹下仿佛要勾起人类深处的焦虑与暴躁,接着又是一声有别于牛铃的清脆响动。 一名少女坐在高大的轿子中央,她的头垂至胸前,长发如同海藻向外铺开,服饰华丽,如同一具没有生气的玩偶,沉重的头发令她的颈部折成一道扭曲的弧度。 忽然乐声止了。 风还在刮,雪白的纸钱也在空中肆意飘扬,坐于轿中的少女如同活过来般猛地转过头。 在她转头的瞬间一颗死状惨烈的人头出现在甲板外! 竹内春最先反应过来,咒力聚成长剑向那妖物刺去,可人头却消失在眼前,血盆大口四咧,牙齿咯咯咯地发出一阵嘲笑。 “走!” “走什么走!”竹内春直接蓄起数根箭羽,在一连串铮铮铮下,由咒力汇成的箭冲破空气朝车中的诡异少女杀去。 见状,里梅单手起势,巨大的冰墙在箭飞出去那瞬轰然林立在前! 一时间乐声停了,屋舍两排摇摆不断的白色灯笼恢复平静,除了空中还未落地的纸钱,不再有异常。 里梅暗松口气,就在这时他被咒术师一把抓住,二人急速逃离,几乎同时巨大的爆破直接将藏身所夷成平地! 身穿和服的古怪少女悬浮在高空,竹内春射出去的箭被她的长发拦截,不久咒力化成无处星点消散在她的发间。 里梅翻手结印但少女的长发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猛!幸好竹内春眼疾手快地一把斩断,否则在冰锥结起前他早被击穿了肩膀。 与身经百战的两面宿傩相比,里梅就像一张等待填写答案的试卷,他有着潜力无限的术式,但同时作战经验近乎为零。 ——竹内春时常撞见他独自练习咒术的样子,背影小小的,神情却极认真,有那么一瞬间和儿时的伏黑惠重叠在一起。 把人拎到身后,竹内春握着长剑与高空中的和衣少女对峙。 战斗一触即发,终于在藤蔓般的头发袭来时,竹内春吼道:“带她走!” 里梅迟疑了瞬,下一秒背着阿橞消失在原地。 砍断朝人追去的头发,磅礴的咒力四燃,眨眼少年的身体被一圈蓝色火焰包裹。他的眉目极黑,盯着诅咒一瞬不瞬道:“想都别想。” 有他在就别想追上去。 可如两面宿傩说的那样,这具身体咒力的容度再大、再广,承载体承受不住一切就是空谈。 诅咒指挥着手下,妖魔们永无止境地朝他扑来,近百上千回合的缠斗后,双方都是一副狼狈至极的惨样。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房梁上,竹内春瞪大双眼,在少年结印发起攻击的那瞬间他看见阿橞的身体被一撮枝干般的头发卷起。 “不——” 仿佛找到了寄生的躯壳,和服少女在手下的掩护中朝她急速飞去! 里梅的攻击实在太慢,几息之间她们彻底融为一体。都城的大街小巷陷在一片漆黑中,这般激烈的打斗居然没有吵醒一户人家。 乐声再次奏响! “阿橞”在竹内春眼前活过来了,扭转着僵硬的身体,及肩的长发如荒草般迅速增长,前后的融合仅用了半分钟。 里梅试图冲上去阻止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镇压在地! 竹内春已经提不起力气了,一双眼睛注视着高空慢慢全都模糊起来,他被妖怪摁在地上,咒力在手中聚集几次,却因身体虚弱怎么都打不出去。 “阿橞”朝他步步走来,一张青白、布有点点尸斑的脸扬起一个惑人的笑容,长长的指甲朝他伸来,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竹内春瞳孔猛缩,大吼:“住手!” 冰冷的鲜血迎面飞来,弄脏了他白皙的面容,滚滚血液如同河流浸入眼中。 两面宿傩扬着恶劣的笑,一手刺穿阿橞的胸膛,接着少女如草粒般在竹内春面前轰然倒地。 世界静了,他望着无声狂笑的两面宿傩,许久许久,心中的某块被人猛力敲碎了。 “我允许你走了?” 阳光夺目,将精致的院落照得如梦似幻,仿佛被鬼打墙困住的那几天不过是场梦,然而现实是,后山的枫叶林中有他亲手埋下的尸骨。 这世道本就荒唐,有心或没心结局都是一样。 竹内春穿过石子路,充耳未闻地朝前走去。 “咒术师。” 牛皮卷还躺在衣襟里,母亲命令他绝不能回头,那么这段旅途的终点在哪里,他的主角又在哪儿。 没关系,就当少个人陪伴,他还有系统…… 胸口一凉,竹内春慢半拍地低下头。 一根冰柱穿透胸膛,银蓝色的柱子在太阳下流转着夺目的光华。 腿上踉跄他软倒在地,视野渐渐模糊起来,生命流逝的过程是如此熟悉又叫人作呕。 突然他被一脚踹起,身体翻了面,眼前出现一道身影,高大魁梧的身体挡住了阳光,在他身上落下一片尚且温热的阴影。 两面宿傩低头看着他,嘴里念着“果然如此。” 发现他在说话,两面宿傩蹲身凑近。 “不听话的狗,主人会难过……” 空气变得凝重,在两面宿傩犹如看死人的目光下,竹内春笑得无比甜,笑声自唇齿间溢出,仿佛感觉不到疼般他伸出手抓着男人的衣服,将其压在自己溢血的胸前,温热的唇贴着他的耳朵。 “听到了吗。”他指着跳动的心脏,说,“宿傩,你有被人爱过吗?” 问一个人人惧怕,恨不得死而后快的魔有没有被爱过,就仿佛在挖他的血脉,戳他的痛处。 竹内春宛如一朵带毒的花蕊,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绽放甘甜,微笑下却是已经染黑,逐步发狂的果肉。 两面宿傩多么高高在上,那他就用一切伪装将其拖入人间。 给他好,给他甜,然后再亲手打碎,看人落下从不会有的泪,流永不干涸的血,带着悔恨像条可怜虫一样期盼着时光倒流。 同时让人在渴望“天上地下”的力量时,化成藤蔓纠缠着令其尝尽属人的七情六欲。 折磨他,就像他无视生命杀死阿橞那样。 既然是他的狗了,多少得听话点才行。 竹内春颇为恶意地想。 56 第4章 幼稚大比拼 频繁发动术式令竹内春再一次发起高烧, 他的身体更加虚弱,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里梅每日都会准时端来药,竹内春皱着眉与眼,将苦涩咽下后抬头看见对方正看着他。 愣住的间隙碗就被人接了过去。 自从上次里梅用冰锥“杀死”他后, 已经许久没和他说过话了, 处处精美的宅院下银发小孩就像被人设了道禁令,除了两面宿傩谁都不理睬。 药进肚腹, 竹内春咂巴着嘴, 躺在榻榻米上,窗外的光线将满室照得昏黄, 双眼渐渐下搭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过来时天色已黑,浑身被汗渍浸湿,黏糊糊的让人好一阵心烦。 高烧下几乎每天都要换两到三套衣服, 因为没钱尽捡着里梅的在穿。 至于他的钱早在最初就被河水冲跑了。 走出房间,月色十分美。 举目望去整片天空压得极其低, 他站在回廊下, 只道星河近在眼前,夜色璀璨,想来明日是个艳阳天。 从院落的晾衣架上随手取下件衣服,顺着回廊往深处走。 宅子里有一间澡室,修得方方正正极其宽敞, 不知水从哪儿流来,反正竹内春每次踏进去都是暖热的。 脱下脏衣服, 竹内春用木勺挑了两盆水哗啦啦地往身上一淋, 等汗渍洗净才没入水中。 团团热气环绕下,系统给他点播了一曲小跳蛙,还是儿童版本的。 竹内春听得身心愉悦, 就让它一直循环。 【不死之身】发动后会让咒力造成的伤口恢复原貌,室内微黄的烛灯照得少年一身肌肤如瓷般白净。 竹内春伸长手臂,交叠在一起枕着脑袋,他趴在池边,长发湿漉漉地挂在颈上,乐声轻快没一会又闭上了双眼。 “别睡了!”系统催促他,“都快泡肿了,赶紧起来回屋睡觉。” 竹内春抿紧嘴,嘟囔了句烦却还是听话地站起来,用脏衣擦去多余的水分,等换上干净的才发现不对。 袖子很长,几乎盖住了两只手,腰围更是大,需要系好几圈绳才不会空荡,等走出澡室,立在月光下才发现拿错了衣服。 这体型只能是两面宿傩的。 望着两片长长的衣袖,竹内春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对方一直穿着女式和服。 暗道毛病,往回走时偏偏与正主撞上了。 宿傩盘腿坐在回廊下,赭色的短发清爽地搭在脑后,双手插兜,目光平静地望着夜空。听见动静视线倾斜过来,在竹内春身上尤其是衣服上停留了数秒才转头。 空气一时间静下来,草丛中响起几声蝉鸣。 竹内春心里的算盘就和那没完没了的蝉虫声一样,叽叽喳喳吵闹间毫不妨碍他朝宿傩靠去的脚步。 没料到踩住了衣摆,眼见要翻出回廊往泥地里栽,他反应极快地去抓两面宿傩的衣服——这应急速度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只听刺啦一声,人摔了个四仰八叉。两面宿傩漆黑着脸,光裸着半边手臂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找死吗。” 真是倒起霉来喝凉水都能塞牙,竹内春眼冒金星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换的衣服又脏了,他有些哭丧,瞪着宿傩语气同样不见好。 “看见要摔了也不知道拉一把。” 宿傩啧了声,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收回目光继续看天空。 没一会耳边响起一连串猫叫似的“宿傩”,他的脸色愈发漆黑,烦得不行又无可奈何,抬手将人从地上抓起来放到身旁。 “安静点。” 竹内春眨眨眼,没吭声,只是过分地抓起那截断袖开始擦脸上的灰,一圈擦完还剩下脚,但袖子已经脏了。 “你干嘛。” 宿傩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朝前伸的爪子,竹内春抿起嘴,慢半拍地说:“你的造型我很喜欢。” 在两面宿傩看傻子的目光下,他伸脚踩进腿骨中间,在淡色的和服上搓了一阵就被逮住腿。 “咒术师……” “春。”少年看着他,白皙的面庞沾着一点没擦去的灰,月光在他微微弯起的眼里流淌,两面宿傩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 竹内春道:“我的名字。” 名字? 两面宿傩才不关心他的名字。无论咒术师、阴阳师还是女巫,弱小的人类不配让他记住名字。 将他的腿扔出去,宿傩站起身,脸色不好地往自己屋里走。 这下回廊中只剩一地如霜的月光和少年了。 敛去笑容,竹内春面无表情地返回澡室,等冲洗干净回到屋里还得擦头。 长头发好麻烦,但是原主的身份和母亲的话令他无法随心所欲。 等折腾完已经控制不住打起哈欠,脸陷进被子里,没一会竟浑身颤抖起来,隔了几分钟抬起一张笑出泪的脸。 那半截断袖被他整齐地叠在枕头边,好似提醒着他再接再厉。 一夜无梦,第二起床后竹内春又开始折腾了。 像是脱离桎梏无法无天的野马,把晾衣架上属于两面宿傩的衣服全部拆缝成了现代的短裤短袖。 不光自己穿还分外贴心地给里梅与倒霉蛋都备了份。 比起里梅不理解是什么东西的神情,两面宿傩恨不得杀了他又没法动手的样子更为有趣。 没几天他又开始整幺蛾子,找里梅要来工具,把院子里唯一一棵树削成了秃头,心里默念着罪过,手上却和着脑内的双截棍,快活地锯起木头来! 几次失败后终于让他做出个四不像的拖鞋,踩着当真硌脚啊!转头又不怕死地跑进宿傩房里翻出衣服。 在里梅欲言又止的神情下一层一层塞进兽皮里,又用稻草扎了个乱七八糟的鞋板将他们缝在一起,别说只要不下雨他就是古日本最靓的仔! 然后又糟蹋了许多衣服,给里梅和倒霉蛋各做了一双。 里梅木着脸,一边收拾乱得像台风过境般的院落,一边冲他道谢。 归功于竹内春,这些日子两面宿傩极其暴躁,等杀完没事找事的妖物,回到家看着自己忽然空了大半的衣箱,他的脸真快与黑炭齐名了。 宅子寂静,想必咒术师又拉里梅去后山做什么烧烤,等抓到人时狠话还没出口,前者见着他就像看到金山银山般飞奔过来。 凑在身前,眼睛又黑又亮,如月光般亮着清澈的光。 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低声说要给他看个宝贝。 在夸张的语气下,一双缝得极其难看的鞋子出现在面前。 宿傩:“什么丑东西。” 空气一静,接着咒术师竟把鞋拍过来,差一点打中脸!两面宿傩清晰地看到他失望了瞬,像只双面狐狸开始卖惨。 “我可是做了好久,是不是里梅!” 被点名的里梅从篝火前回头,望着两人乖顺道:“是的,宿傩大人。” 说得好像专门为他做的一样! 没看错的话里梅你脚上也踩着双吧! 心觉荒唐,自从前段时间喊里梅杀过他一次后,这家伙整个就变得极其不正常。 想不通原因,只道是自己把他捆在身边而做出的报复。 真是弱小又幼稚。 等几人坐下,里梅拿出烤好的野猪肉,“宿傩大人,这是春大人提供的思路,选取了山中……” “行了。”宿傩冷淡打断,心里烦得紧,现在可不想听些有的没的。 见他脾气这么暴,竹内春直接拎起少年,超大声喊道:“里梅,我们孤立他!” 青筋在两面宿傩脸上竖起,他从不担心里梅会背叛自己,倒是这个咒术师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忽然嘴上一热,咒术师将烤串喂到他嘴边。 宿傩闻了闻,鲜美的滋味与从前吃到的都不同,好奇心下他伸手接过。 吃的过程中看见一身短袖的咒术师又回到里梅身旁,两人头挨头说着话,这景象令两面宿傩凝了神。 面前的咒术师时常给他奇怪的感觉。 对自己非常狠,却为了一个女人又是求他又是逃跑。 想逃? 两面宿傩嘲弄地想,等解除了术式就是你的死期。 竹内春这一身奇装异服在千年前的人眼里等同于裸/奔,不说里梅了,就连贯彻“哥的人生你少管”的倒霉蛋都敬谢不敏。 竹内春当着他们的面一脸惋惜道:“你们失去了一份快乐。” 快乐? 仿佛读懂了宿傩的困惑,他道:“一份与空气亲密接触的快乐。” 两面宿傩盯了他几秒,接着冷脸从人身边走过,端的是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比起兽类,两面宿傩还是更爱新鲜的人/肉,里梅最懂他,当晚碗碟中装着什么可想而知。 只有竹内春不知道。 他在宿傩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慢慢停止了咀嚼,空气尤其凝重,里梅在身侧小声解释了句,就见人反应极大地冲出了屋子,呕吐声如同天雷彻响院落! 两面宿傩畅快大笑着,几乎将他企图挖空肚腹,极度痛苦的声音淹没。 多日积压的阴霾在对方吃亏后瞬间一扫而空,拎酒大口灌下,没一会又大笑起来。 里梅默默吃着饭,既不去管屋外吐得昏天黑地的咒术师,也不应和宿傩愉快的心情。 他只是吞咽着食物,无声地想: 宿傩大人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57. 第5章 区区人类 竹内春还是低估了两面宿傩丧心病狂的程度,归根结底是他对日本妖怪了解甚少。 现代人除非有兴趣谁会没事拿本妖怪集翻阅,况且两面宿傩在后世只有名号响亮,谁又知道他真的会食人,平日视杀戮为乐趣? 胃里翻搅,直到吐无可吐只能咽下满嘴的酸水,竹内春埋首在一片阴影中,听着屋内肆无忌惮地大笑,不知不觉揣紧了拳头。 再耐心点,等身体恢复或者等魔步入他编织的人间网。 几天后傍晚时分,竹内春抱着被子躺进了宿傩的房间。 实际他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甚至很多恩怨都会过眼既忘,但两面宿傩,唯独他…… 杀不死又走不掉,那就在和平的假象下互相折磨吧。 就像他不会忘记对方是怎么杀死阿橞的,两面宿傩同样不会屈服于“受制”的现状。 不去看屋里的粉头男人是什么神情,竹内春直接拉被闭眼。 ——来啊,快来打他呀! 反正有术式,他不怕死! 至于里梅,上次会被偷袭成功完全是他脑钝导致。 内心的小九九被系统听得一清二楚,它纠结道:“春春,这是主角啊……” 主角? 竹内春发出一声冷笑。 这时耳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赶紧夹紧被子,没一会身体悬空,他被人提了起来。 室内烛火昏黄,照在男人神秘的环状符纹上,无论是深红的瞳仁,还是平直的唇,都如同林中的凶兽,叫人生起一股退意。 宿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自己的屋?” “夜深寂寞。” “……你找死吗?” “你又杀不死我。” 气不气气不气,就问你气不气! 在看到宿傩吃瘪的神情后,他的心畅快至极。 就见那被光影切割分明的俊脸扯起一个冷笑,脸上的环状符纹好似有鼓动的迹象,接着咚的声他被人压在地上,五指卡紧脖子并不断收拢,没一会竹内春就因缺氧而满脸涨红。 在咒术师越来越艰难的呼吸,与越来越激烈跳动的脉搏下,深红的瞳仁逐步被嗜血填充,令人失望的是无论如何用力对方都没有挣扎的痕迹。 仿佛一只等待宣判死亡的兔子,平静着眼,不知恐惧地看着他。 没能看见想象中的神情令两面宿傩深感没趣,吊着嗓音懒散道:“垃圾,你在看不起谁?” 橘黄的烛火被搅乱成虚影,满片通红下缺氧带来的眩晕挤进大脑,无论房梁还是面前隐没在阴影中的身影全都在晃。 视野渐渐模糊,竟不知不觉泛出了眼泪,可他仍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没有发出一声呼救或惨叫,直到双眼发黑,两面宿傩毫无征兆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不得近主】成功发动。 大片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腑,瘦弱的胸膛不住起伏,如同搁浅沙滩的鱼重获新生般,热切的大口呼吸着,过了许久涨红的脸终于好转,他无声扬起唇角。 把人推开,在院外的里梅注视下进厨房拿了根木炭,屋门大敞着,毫不担心少年会不会冲进来阻止。 这段时间的相处,里梅知道他时不时玩心大起,而两面宿傩受限于术式,通常只会忍耐。 握紧木炭,把宿傩一脚踹翻,脸朝上后趴下来在他脸上作画。 符纹真是碍眼,图成什么都不是的黑坨坨吧。 再画个王八。 唔,来点花花点缀。 等七弯八拐的将一张俊朗全涂黑后,竹内春可算放过了他,面无表情地扔掉木炭,吹灭烛火,抱着人躺好。 不管暗处的里梅是什么心情,反正他是快乐了,等人离开后,竹内春装作睡觉不老实的样子把昏迷中的两面宿傩一点点往外踢。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躺在正中央的两人来到了缘侧,今晚无月,步入深秋后天气渐渐转凉,一鼓作气地将人踹下地后竹内春可算心满意足了。 他咕噜咕噜地滚回屋里,裹紧被子闭上了双眼。 两面宿傩从昏迷中醒来时天空正下着大雨,一片电闪雷鸣下浑身被污泥覆盖,他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屋内轰隆大雨下仍无知无觉睡得香甜的咒术师,牙齿近乎咬碎。 这个垃圾——岂有此理。 双脚踏进屋中,两面宿傩一把将人揪起来,怒火下尖锐的黑色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脖颈中,可想到【不得近主】又不得不卸掉力气。 这算什么? 既不能打又没法折磨,诅咒之王憋屈得满腔怒火熊熊燃烧,深红的瞳仁一片冰冷,暗道早晚他会找到解除术式的方法,到那天必定将面前的咒术师生吞活剥! 一声巨大的雷鸣自空中炸起,竹内春悠悠转醒,黑白分明的眼布满惺忪的湿意,只道电光将面前的黑泥照得犹似恐怖片里的恶鬼,浑身激灵下条件反射的一巴掌拍去! 就听见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仿佛是谁的自尊啪的碎了。 两面宿傩近乎咬牙切齿道:“咒术师。” 反应过来的竹内春立马装无辜,犹似小白花颤颤巍巍地投降:“我、抱歉我没想到自己睡觉会这么不老实,你没事吧?” 只道揣紧他脖子的力道更用力了,竹内春忍受着痛,继续无辜的戳他伤口,“宿傩,你现在的造型好独特哦。” 屋里灯火大亮,里梅被两面宿傩一个阴戾的眼神骇到罚跪,而罪魁祸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翻出叶子牌。 上次砍树剩的木柴被他做成了牌,不能说有多精细,但胜在能打发时间。 他跑到角落拽人起来,里梅却不肯,没辙竹内春只能蹲下来劝:“别往心里去,他就是杀不了我拿你出气呢。” 银发少年一动不动地趴跪在地上,时间久了腰腿必定承受不住,可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足足跪了半个钟头。 竹内春心里不忍,小声说:“我和他闹着玩……以后你躲远点,免得被波及。” 等两面宿傩一身清爽地回到屋里,就看见该死的咒术师衣裳大敞的在玩牌——穿着他的衣服,烛火下肤色尽是诱人的光泽,长发披散,懒洋洋地撑着一张雄雌莫辩的脸。 倒是会穿,确切地说知道他不会在意后,越来越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视线扫过里梅,人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泡了个澡后两面宿傩心中那口恶气勉强散去,正要命人出去就被不知死为何物的咒术师打断。 “终于回来了!” 宿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丝毫不受目光影响,竹内春翻身而起,半边袖子滑下露出截光滑的肩膀,但他毫无所觉,一脸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叶子牌。 “这么大的雨睡也睡不着,不如来玩牌!” 宿傩冷呵一声,“你在狗叫什么?” 他是睡了,连雷雨都轰不醒,自己也确实睡了,不过就是淋了一身泥水,以天为被罢了。 “汪汪!” 两面宿傩彻底无言,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面前这个能屈能伸,还能狗吠的咒术师。 等他坐下,竹内春赶紧冲角落的少年喊:“里梅,快过来!” 银发少年却一动不动,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宿傩撑在案机上,深红的眼朝那处扫去,没什么起伏道:“起来吧。” 里梅这才撑起身体,跪了这么久却不见一丝疲软的痕迹,双腿稳稳地一路走来。 竹内春说了一通规则,奈何对打的人全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他不甘心,扒拉起两面宿傩的牌,讽刺他会不会玩。 “你想死……” 到嘴的恼话又因为意识到对方不会死而生生卡住,两面宿傩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烦躁,抽开手甩出几张牌。 不等里梅出手,竹内春哗啦一丢,牌没了! 顶着宿傩看死物的目光,他的心那叫一个爽啊,暗道杀不死你就恶心你! 不知不觉夜渐深,雷鸣褪去满世界只剩下轰隆的大雨,浓热的秋季已经接近尾声了。 几个仰天的哈欠下来,竹内春实在撑不住抱着牌歪倒在地,里梅俯身察看,冲盯着牌思索如何出招的两面宿傩道:“睡着了。” 闻言深红的瞳仁微微偏转,盯着眼底挂青的咒术师,“别管他。” 隔了会又道:“下去休息吧。” 屋外风雨交加,深更半夜竹内春再次醒来,屋舍昏黑,浑身冻得冰凉,一片昏暗下他看见了两面宿傩。 翻转身体,故意滚进他的怀里,寻了处舒服的位置便不管不顾地闭上双眼。 两面宿傩早在人翻身那刹就醒了,他没动,就是想看对方要做什么,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拥堵的怀。 当真不怕死。 两面宿傩冷着脸踹开他,翻身继续睡,可没一会后背又给人黏上了。 眉头紧皱,他真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咬牙切齿间把人推开,暗道明天就出门继续找方法。 这次人没再贴上来了,松了口又觉得可笑至极。 两面宿傩实在想不到自己有天会如此受制于人。 等第二天醒来,他的衣服被人紧紧揣在手里。盯着手看了许久,那双只会为鲜血与惨叫停留的眼睛慢慢落在了年轻术师的身上。 有什么不一样了。 悄无声息地、只有一点罢了。 高傲的人总是会忽视那一小点的不同,宿傩不会想到,无数的一点堆砌起来的巨物将令他再不复从前。 类似的情况仍在继续,比如人类会留下自认为最好吃的东西让他尝,陪他一起坐在檐下喝酒赏月,胸腔被烈酒烧灼后,咒术师红着脸,瞳眸被醉意搅得破碎,朝他看来时,令人产生被深爱着的错觉。 高举的杯子硬生生顿住,两面宿傩冷淡地移开视线,内心觉着可笑至极。 人类而已。 只会抱团取暖,群聚的弱者,他所追逐的世界只有至高无上的强,也只有强才配立在他身前说话。 或许是夜色太美,咒术师醉醺醺地说:“我想让更多人面临正确的死亡。” 宿傩嗤之以鼻,“草芥与垃圾没有决定生死的权利。” “可正是像草一样的人生下了我们。”竹内春盯着他,“还是说你否定自己身为人的事实?” 人? 宿傩深感可笑,他也确实笑了,大笑声引来里梅的观望,发现无事后退回暗处继续练习术式。 他是人? 生存了百年的宿傩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 因为无论是咒术师还是阴阳师,甚至灵力强弱不齐的巫女、僧人,皆称呼他为诅咒。 万恶之尽头的恶魔。 同样竹内春明白他在笑什么,低呷烈酒,淡声道:“还是你要否认自己曾经为人的事实?” 两面宿傩终于停止大笑了,他望着夜空却觉一片亮堂的景色实际是空无一物。 “善于诡辩的咒术师。” 闻言竹内春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想变强?” 男人侧脸看他,神情冷硬,“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是说关系还没到位,不肯与他畅谈心中抱负。竹内春撑着昏沉的脑袋,心道爱说不说我也懒得听!下一秒歪头倒在地上,用发烫的脸去贴通体冰凉的地板。 没一会滚进了宿傩怀里。 他是故意的,故意令其熟悉被人拥抱的感觉,从来独来独往又高傲的灵魂忽然承接住另一个重量,一定心泛涟漪吧。 两面宿傩也不是次次任他为所欲为,但整体上从恨不得剁了他,到当被狗碰了的随便。 而总有一天这会成为一种习惯。 唯有习惯方能叫人改变。 等一觉醒来时他们仍在屋檐下,天色朦胧看不出时辰,竹内春从他腿上爬起来,软着一双惺忪的眼道:“我进屋睡了。” 没像以前那样多事地让他注意休息。 对于他的态度宿傩面色平平,然而这却是某种征兆,咒术师开始格外亲近起里梅,不再陪他酣饮,不再玩心大起的胡闹,更不再厚脸皮占据他的房间。 这天,看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身影,两面宿傩喊住他。 “喂。” 咒术师回头。 穿着他的衣服,一身扮相松散,没有半分印象里那些伪善高洁的术师样子。 区区一个咒术师…… 区区人类而已。 内心在笑,却是分不清笑话些什么,所以他收回目光,说:“算了。”:,,. 58 第6章 喜当工具人 近日两面宿傩时常带着里梅出门, 以防竹内春逃跑,离开前会在掩人耳目的结界外又下一道禁令。 一个人待久了总感觉时间是那么的漫长,如果两面宿傩一去不返, 他被困在这里也不失一个解除术式的方法。 反过来说自己处在十分被动的位置, 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让戒心重的诅咒之王心甘情愿步入情网? 摆在竹内春面前的有三个方法。 A:给他从没有过的温暖 B:树立不畏惧他的性格 C:“世界这么大唯有我是不一样的” 第一条正在进行, 第二条竹内春不怕死的深刻贯彻着。 至于第三条方法虽然老土了些,但对象是两面宿傩也不是不可能。 夜里竹内春抱着被褥进到他的房间,在粉发男人的注视下化身叽叽喳喳的麻雀。 对方被烦得不行, 满脸戾气地抬脚把他压在地上。 无法动弹后竹内春才消停下来,困倦地打出个哈欠,双眼拢拉道:“宿傩, 下次回来给我带份礼物吧。” “等你的时间好漫长啊, 如果有礼物的话, 我会很高兴的。” 说完这话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听见人说了什么,但竹内春满脑子只有——诅咒之王会迁就他吗? 竹内春不抱任何期待,就像经历过的那些世界,已经尝够了期待摔在地上的滋味。 他不想再做无谓的幻想了。 现实如想象中那般,望着他空空的双手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 失望后夜里便安静几分,次数多了不说里梅, 连两面宿傩都察觉到了。 宿傩若妥协了才是怪事, 他只会冷着眼用那种嘲笑地表情看着他沮丧。 真是一个戒心重的家伙。 竹内春开始变着法为他做人间才有的事情。 没法去神社便将小树苗当作祈愿树,缠上红绳, 顶着寒风在里梅的看护下挂上两个木牌子。 上面分别刻着宿傩与里梅。 没有自己。 若问原因竹内春自认为古代的神管不到现代去。 字体歪歪扭扭且深一刀浅一刀,但那是竹内春刻了整整两天的成果,为这手都磨出泡了。 里梅的神情总是很平淡, 但看见他挂上什么后少有的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活了多年的妖魔鬼怪也会感到愧疚吗? 竹内春不清楚,毕竟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他扬起没有半分阴霾的笑容,等手里的东西被里梅接过,道了句谢谢。 天气渐冷,还没等今年的第一场瑞雪降下就搬家了。 竹内春推测可能是民间逢新年,祭祀游行繁多,城里会聚集起各地的阴阳师,人多眼杂不便他们出入行动。 新住所的环境比之前差一些,但景色十分可人,屋子立在悬崖上,晨起日出黄昏日落,天空仿佛触手可及,景致无限好却也“冻”人心魂。 大风,尤其是深夜时分的大风,无论房门如何紧闭那些冷气都能从狭小的缝隙中钻入,这令竹内春的身体一直没法恢复。 他被小感冒缠身,寒气下鼻头一片通红,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哆嗦不止,里梅在家时会帮他生火,就像毛毛虫一样竹内春卷着被子挪过去,等贴近热源才好受些。 夜里更难受,仿佛吞了根千年寒冰,冻得手脚麻木,被褥潮湿至极,无论他如何捂都捂不热,这时就凸显出了两面宿傩的作用。 竹内春贴近他,可靠近一寸便被推开两寸,靠近两寸就能拒之门外——混蛋,哪有人这么玩倍数的! 气得浑身血液倒流,推开门进到屋里,双手双脚隔着被子抱住他,没一会又被丢远了。 黑灯瞎火下看不清两面宿傩是什么神情,但想必是逗蛐蛐般姿态懒散又自在。 再一次被扔出去后竹内春认命的闭上双眼,第二天抱着被子进到里梅房间,刚把东西放下眼前便是一花。 两面宿傩撑着案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模样仿佛无声嘲笑着他的小心思。 “想去哪?”不等人回话,喝着酒笑道,“哦,有我在,你哪儿也别想去。” 竹内春梗着脖子气成了河豚! 被子被里梅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心里那叫一个恼火,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变相的默许了他可以取暖吗? 心情瞬时多云转晴,等铺好床拽紧他的手睡着了。 夜里却被冷醒,望着黑暗中那道如山般宽阔的背脊,竹内春懵了会,暗道自己睡觉不老实,慢慢朝人靠去。 他不会碰他的,只是利用一下温…… 毫无征兆的直接出现在门外,深夜寒风当头,吹得脸皮发疼还止不住打起哆嗦。 这是报复,一定是对他上次的报复! 回过神竹内春恨不得打爆他的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怨气十足地瞪向屋里,然而隔着门看不见那张惹人痛恨的嘴脸。 他抱着身上的被子躲到另一间屋子,被里梅发现时已经烧迷糊了。 “真是脆弱……” 这是入冬后宿傩最常说的话。 里梅不光要肩负日常起居还得照料他这个病号,最好的方式实际是生火,但家里的木柴有限,毕竟宿傩他们不似常人,除了做饭少有靠火取暖的时候。 见他一日比一日消瘦,午饭也只寥寥几口野菜果腹,终于两面宿傩面无表情地将人拉进怀里。 过分亲昵的姿势令竹内春有点不适应,但在密不透风的热源下不知不觉贴近了几分。 屋门外寒风呼呼吹卷,立于悬崖上的屋舍没被大风刮走当真是定力惊人。 一觉睡醒竹内春好受不少,浑身暖烘烘地没忍住又朝里蹭了蹭,过了会他睁开眼。 两面宿傩似乎睡着了,他的手虚虚搭在自己身上,有点沉但并不难受,睫毛不长但胜在浓密,发色在天光下是粉色的,但在夜间会变成一种豆沙般的赭。 不可否认诅咒之王有着一张英俊的面孔,脸颊线条锋利,浑身肌肉饱满有形,身上有股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 腾的男人睁开眼,深红的瞳仁仿佛锁定猎物般直直盯着他。 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困倦之色。 竹内春紧张起来又瞬间恢复平静,低头埋进男人的胸膛中,隔了会伸手坏住他的腰。 明明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的脸埋在阴影里,无法判定两面宿傩此刻的神情,但听见对方一如往常地平稳心跳,知道那面网还得继续勾勒才行。 喝下药后竹内春再次扑进他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紧紧抱着他,对于暖水袋毫不掩饰地大声赞美道:“好舒服啊,宿傩。” 就看见对方盯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将他下滑的身体托住。 穿衣服不能像秋日那么放肆了,竹内春总得将自己裹成一颗球,圆滚滚的做什么都困难。 夜里睡觉时,有两面宿傩这个暖水袋在,他就像剥玉米般一件又一件脱掉,等只剩里衣,立在冷空气里如兔子受惊般挤入他的怀。 两面宿傩时常控制不住手上的青筋,想将靠近他的人类碾碎,汹涌的情绪蜂拥而出又极快被理智镇压下来。 选择住所时当然是依据自己的喜好而定,至于旁人? 两面宿傩的眼里从来只有自己。 他喜欢看月亮,所以选择了悬崖上,一年四季常在月色下发呆——最近找上门的垃圾越发多了,不认为是自己暴露了位置,咒术师在他的眼皮底下身体还差得要命更不可能是他,至于里梅跟随自己多年断不会做蠢事。 问题出在哪里? 暴戾的个性下却有着一颗极其谨慎的心,被说话声吸引目光,他偏转视线,深红的瞳仁注视着咒术师。 按妖怪的岁数算他还只是个小孩,身量比里梅高,苍灰色的天空下,衣着繁重又鲜艳,衬得一张脸更明艳了。 别的不提咒术师特别爱干净,三天两头的往澡堂跑,里梅不在时总命他生火烧水。 一天天跟只青蛙似的烦不胜烦,两面宿傩真恨不得剁了他,“那么多咒力闲置在旁边是等着喂狗?” “你说话真粗俗。” 冷笑一声,两面宿傩懒得再搭理他,“滚远点,别烦我。” 竹内春却不肯,知道他不会真的对自己怎样,厚脸皮凑上去。 说话没用就拿手扒拉,扒拉也没用就像兔子那样从手臂的空隙中挤进去。 这种相处模式实在太像闹别扭的情侣了,万事通晓,实力毁天灭地的两面宿傩却从未涉足过这个领域,对于他的厚脸皮只觉得烦。 浓长的眉毛微皱,盯着怀里笑容讨好的咒术师,心底却有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愉悦。 “不要不理我,宿傩。” 不知何时开始,他的名字被咒术师念着竟有种特别的软糯,明明一开始两人皆恨不得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衣袖被扯住,宿傩只懒懒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没一会一只冰冷的手钻入他的衣襟,贴着腰腹紧紧抱住他。 这是咒术师惯会使得小把戏,以为他会…… “宿傩我想洗澡。” 怎么那么烦,和夏天的蝉一样没完没了。 宿傩揣住他的后领试图把人丢出去,对方却抬起双腿紧紧盘住他的腰,手臂更是用力地捆紧不肯松开。 “起来。” 语气平静,没有发火的迹象,竹内春更变本加厉了,脑袋抵在他胸前就是不肯挪开。 奈何宿傩力大惊人,被硬生生扒开后他如野猫般再次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咚的声下颚狠狠撞上了宿傩的脑门,这下也不作妖了,全脑子只有疼,疼得他眼泪哗啦往下落。 两面宿傩顶着脑门上的红印子啧了声,用反转术式治好他,起身进到厨房。 要说厉害之人都有的共通处大抵在融会贯通。 如果把咒力比作蛋糕,那么如何切分并将每一块应用到极致就是最大的难题。 竹内春从没考虑过把咒力最大化利用,因为自身条件满足,他永远不必为量感到忧虑,但同时受限于羸弱的身体事事难以顺遂。 如果把咒力更精准的用到实处,会不会更快结束掉与诅咒的战斗? 会不会……阿橞就不会死? 看着两面宿傩只轻轻一挥手炉中的木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竹内春终于意识到他的路远不止于此。 咒术师这条路如同漫无边际的雪山,只有一步步翻越过去才能登顶。 人是没有极限的,要永远保持学习的目光才能看清自己的缺乏所在。 他该谢谢两面宿傩,因为这个契机令他想到了该如何将其祓除的方法。 初雪在夜半降落,等天亮后院外早已积了厚厚一层。 今日的早点是菜粥,竹内春像仓鼠一样小口喝着,隔了会儿又因为温度太热而迟迟不肯再张嘴。 “吃掉。” 两面宿傩断不会有耐心的时候,从来只冷冷一句命令,若是竹内春不吃晚上必定挨顿饿,就像恶毒的狼外婆,会让里梅别做他的饭。 咬牙切齿又很是委屈,在系统的安慰下一口一口吞掉了菜粥。 新年到来时,天寒地冻下山间结满了白雪,从晨起开始竹内春就浑身冰冷,他比以往更黏宿傩,恨不得将自己团进他滚烫的血肉里,惹得对方烦不胜烦。 “你适可而止。”警告只能起一小会儿作用,等威慑散去咒术师必定又要贴上来,次数多了他就懒得再提,只要没打扰他发呆便随他去了。 晌午时分难得出了太阳,里梅拿着竹篼下山采购,在悬崖上都快呆出自闭症的竹内春瞬时活了,扔下刚刚还紧黏不放的两面宿傩追上去。 “里梅等等……”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发不出声音了,愣了会双眼瞪大地回头。 “没我的命令你想去哪儿?” 里梅停在原地,走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 搞什么! 竹内春跳脚得不行,没辙冲檐下的宿傩冲去,抓着他的衣袖往外指,试图仅靠比画令其读懂自己的迫切。 两面宿傩原本想戏弄他一番,但在里梅的注视下不知不觉收敛了些,不耐烦地咂了下嘴,解开咒力拎着人朝外走。 从山上下来有条主干道,顺着干道一直走便到了有诸多妖怪传闻的西国。 西国民风与南边不同,这里盛行彪悍粗犷之美,无论男女各个生得人高马大,尤其是男性,经长年累月的暴晒他们的皮肤呈一片健康的小麦色。 相比之下一身雪白的竹内春混在其中就仿佛异类格外惹人侧目。 竹内春有随身将牛皮卷带上的习惯,隔一会就会摸摸东西在不在。他被市场上的热闹氛围吸引了目光。在里梅买东西时,一路朝前走,等回过神发现身后不仅没有里梅的身影,连两面宿傩也不见了。 这个年代若走散——腾地他的目光遽亮。 走散? 竹内春几乎不愿去想这究竟是不是两面宿傩戏弄人的把戏,惊疑后很快沉浸在无需与人虚与委蛇的快乐中。 接下来只要按照原主母亲的要求往东边走,找到咒术家役大人,再通过自己的术式【不得近主】辅助对方集结英才对诅咒之王发起围剿,任务障碍不就完美解决了吗。 心脏怦怦乱跳,难以抑制地咧嘴笑起来,心扉雀跃到连冻僵的身体都热了,呼吸急促下没一会掩住口鼻咳嗽起来,突然他被人狠狠撞了下。 稳住脚步,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收回目光他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等走出数十步摸胸口才惊觉少了样东西。 牛皮卷不见了! 信物丢失他还如何让人信任自己,说时迟那时快竹内春猛地回头,拨/开人群朝前追去! 可这具身体实在太过羸弱,没跑几步竟呼吸急促起来! 眼前的景致晃成了数道残影,没一会腿软的跌倒,就在膝盖落地那瞬他被人一把拉住。 抬起头只道粉发男人的身姿与天光融为一体,竹内春的内心没有半分惊喜,哪有什么意料之外,不过是两面宿傩在戏弄他会如何选择! 不肯承认是自己太过天真,竹内春面色苍白地反手抓住他,指骨几乎嵌入肉里,这一下惹来男人低眉注视。 “抓住他。” 两面宿傩近乎冷酷地笑道:“凭什么?” 手再一次收紧,竹内春望着他,神情如冰,“那是……阿橞的遗物。” “关我什么事?” 他杀的人多了去了,尸骨恐怕连三途川都不一定渡得完,而一件没有生气的遗物又算得了什么。 “拿回来,只要帮我拿回来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 闻言宿傩露出感兴趣的笑,“解除术式也可以?” “……可以。” 便见宿傩变了神情,凝视他许久才把人拦腰扛起,几个跳闪,带着他冲了出去。 周遭的景致变幻不断,待停下竹内春还晕着耳目,而那个窃取他东西的贼人已经腿软地跌倒在地。 他满脸惊恐地看着步步紧逼的诅咒之王,哆嗦间抽出腰间的武器,却连挥都来不及挥一下便被对方一刀斩成两段。 血液横飞,直溅到竹内春的脚边。 人群发出惊呼,如同避蝗虫般嗡地散开,两面宿傩伸长舌头舔过脸上的血,发现难吃还格外孩子气的呸了口。 从尸体身上摸出牛皮卷,原本直接递向他的手半路抽回,望着卷底繁杂神秘的花纹,两面宿傩危险地眯起双眼。 是咒术家的东西。 咒术家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据传闻百年前皇室有一子名役,自小精通玄学,年纪轻轻便独自外出游历,看尽世态炎凉后于一处深山洞穴中修炼成果,从此通天文精地理,是咒术之开端,世人称其为鼻祖咒术家。 而他手里握有数份藏宝卷轴,其中的宝物有能令人长生不老,有能够回溯时间,更有……实现一切愿望的圣器。 什么遗物不过是咒术师骗他的借口,而那些不知死活如苍蝇般驱散不完的咒术师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两面宿傩目光泛冷,开始怀疑起面前这个咒术师的目的,如果只是为了活命耍阴招将两人的命运绑在一起,那么咒术家的藏宝卷又算什么? 拿他当保命的工具? 被戏弄了,堂堂诅咒之王竟被一个病弱的咒术师欺瞒至此! 身心前所未有的躁动起来,熊熊怒火唯有鲜血才能平息,两面宿傩深红的瞳仁紧紧盯着面色苍白的竹内春,眉目阴霾下扯起一个冷笑,“好得很。” 59 第7章 谎话团团转 那人究竟是怎么被切成两半的? 两侧的百姓无不面露惊惶, 看着两面宿傩遍布脸手的黑色符纹,直到宽松的女式和服下出现四条手臂,尖叫如哨瞬间四起, 接着鼠窜狼奔地朝屋檐下躲。 然而没跑几步就被滚滚大火笼罩全身, 慌乱中摊铺被推倒,火人往地上一扑,满嘴呼救的同时热腾腾的浪飘出股烧焦的味道。 更多女人的尖叫与孩童的哭喊响起,有高壮的男子勇敢站出来,拿着长矛一样的武器冲怪物刺去,却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看不见的刀刃切成数段,最后抱着断手哀嚎着满地打滚。 有火人冲进了屋舍求救,可那火仿佛有眼睛般无风飞卷, 没躲避及时的百姓皆被大火缠身,惨叫不绝于耳, 没多久连片的房屋燃烧起来。 他的脸色更加惨白,与宿傩之间仿佛隔着一条由尸骸堆砌而成的河。滚滚大火下仿佛回到了初遇那日, 山林被火焰吞没,阿橞四肢挣扎, 一张脸全是盼望得救的泪光。 “救命、救命!” “火,快来人灭火啊!” “怪物是怪物!” “四条手臂——四条手臂——” “宿傩!是传闻中的宿傩!” 连惨叫都来不及,那大胆呼出名字的男人被瞬间烧成了灰烬。众人更是惧怕, 连带着一动不动的竹内春都被他们视为异端! 仅仅两分钟方还喜气洋洋的集市变成了人间炼狱, 城中的士兵闻风赶来却是不敢上前营救。 立在一片火海中的两面宿傩表情极其扭曲, 双眼鼓大, 赤红的瞳仁嗜血又疯狂,当着竹内春的面张手就将一个拼命往安全地带爬行的女人逮了过来。 黑色的指甲深深嵌进她的脖颈,渐渐涂满□□的脸被青色取缔, 女人张着嘴冲几步开外的白衣少年喊道:“救、救命……” 竹内春的双眼猛颤,双脚刚动那女子却如断线的木偶咚地落在地上。 耳边响起宿傩嘲讽的笑声,那低笑声夹在一片狼号鬼哭中格外刺耳。他在愤怒,却极力掩盖自己是因为面前这个咒术师的欺瞒而发怒。 烈火四晃,世界开始晃动不休,有瞬间分不清究竟是虚幻还是现实,徒然竹内春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你在做什么,快让火停下来!” 却见杀戮不停地男人大笑不止,面对他冷冷道:“这就是欺瞒我的下场。” 碍于【不得近主】无法亲自手刃,可说到底他是咒术师,而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能折磨一个心怀正义的善人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只见宿傩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女人的,小孩的,还有死无全尸的男人,可无论他怎么大喊对方就像杀红眼的魔在人群中穿梭——里梅呢?!也许里梅能阻止…… 竹内春回身寻找却只看见满目燃烧的房屋,他终于放弃,蓄起咒力幻化数柄长剑往宿傩的位置飞去! 心绪不稳连带攻击被对方轻易察觉到,剑险险擦过男人的脸,因着这个正要吞吃鲜血的过程被硬生生打断。 女人惊险逃脱,没了口粮两面宿傩阴戾的偏头看来。 “停下!”竹内面部发红,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中,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震得满脑子全是咚咚的回音,眼前又一次出现晃动的虚影,仿佛下一秒就要背气晕倒。 宿傩挂起更加嗜血的笑容,伸手抓起藏躲在水缸后的男人。 “我说过,这是欺骗我的下场。”他满脸戾气,不屑道,“真是可悲,什么都不是的咒术师却敢利用我——怎么了?想当圣人?” “可你救得了谁?” “你不光救不了人,还一次次害得他们丧命!” 竹内春的双手猛地一抖。 “要么解开术式,要么看着我将整座城屠尽。” 这经他一手造就的人间炼狱竟成了谈条件的工具。 竹内春终于确信两面宿傩只有纯粹的恶,一切行动皆以自己的快乐为准,阴差阳错通过术式束缚住他还没死掉的自己,已经算是最大的意料之外了! 再不保留,体内无穷的咒力化出一把巨大的弯弓,火光下悬于空中的弓却如有实质的亮起宝石般的光耀,右臂拉满,青筋鼓起的同时一柄常人看不到的箭蓄势待发地对准两面宿傩。 “最后警告你——停下来!” 闻言男人偏头看来,渐长的粉色头发柔软地垂在空中,那张俊美的脸此刻沾染鲜血,浓烈不灭的火海下,他不屑一顾的神态几乎渗进了骨子里,就见手中的男人被分成百段,碎块仿佛食材扑通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竹内春的咒力化成密密麻麻的箭雨朝他直直射去! 一连片的轰声下,一把大刀从天落下,地面三震,大火不断幸存的百姓竟发出喜悦的高呼,接着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自空中降下。 “何方宵小,胆敢在此作恶!” 只见方还惶恐不安的人们如获新生,双眼亮起前所未有的光,手舞足蹈地大喊起:“神君大人!” “得救了,是神君大人!” 竹内春还未察觉到自己被西国百姓视作了宿傩同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两面宿傩几次杀人都站在他的对面,与成片的哀嚎求情不同,对待白衣少年从头到尾不伤分毫,仿佛故意向他们透出二人关系匪浅的讯息。 两面宿傩从一片箭雨中飞出,并与随之出现的另一股势力缠斗在一起。 火光四溅,还有咚啪地打斗声充斥天空,速度之快几乎捕捉不到身影,那势力不是真人,由气息判定是阴阳师的式神。 就在这时他的手被人拽住,竹内春警惕地蓄出咒力却听到里梅的声音。 “跟我走。” 竹内春迟疑了,望着越来越远的两面宿傩,在想追上去补刀还是再等时机。 徒然手臂一疼,回神便见里梅平静的脸。 “不用担心,那种东西宿傩大人很快就能解决。” 难以描述,他的心狠狠沉进湖底,如果所言非虚,初遇那会儿的对决两面宿傩绝对有所保留。竹内春握紧拳头,面色松动,装作放心的样子跟上他。 山路陡峭,里梅领着他在深山密林中穿梭——宿傩在城中大开杀戒,他们只能放弃刚找到的住宅另寻他处。 里梅现在的修为还无法做到瞬间转移,而今天这一出皆由牛皮卷引起。 牛皮卷设有禁令竹内春断不会打开,毕竟后续还要依靠它证明身份,可现实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终于意识到那些咒术师不是冲两面宿傩而来。 眼下若脱离宿傩指不定被多少人纠缠,想起两面宿傩说的话,竹内春咬紧牙不再给自己留退路,耗费咒力带着里梅出现在数百公里外的山林里。 这个距离应该不会有人追上来。 体内咒力充足,可身体承受不住这遽然的大消耗,瞬间转移直接让竹内春当场昏了过去,等再睁眼就看到宿傩毫发无损地坐在篝火前。 天色漆黑,自己身上盖着里梅的外衫,身下是厚厚的杂草,食物的鲜香飘荡在空中,肚子适时叫起来,同一时间两面宿傩朝他看来。 神情难以捉摸,盯着他仿佛在做某种考量。 看来西国百姓口中的神君大人没能铲除掉这个祸害,对于杀人如麻的恶魔,令其死的念头从没有这般强烈,竹内春冷着脸,拿下衣服坐起来。 “算你聪明。”意味不明地说完后,又道,“东西哪儿来的?” 牛皮卷出现在宿傩手中,火光下卷身燃着金红的光,竹内春却觉着它浑身都是地狱的味道。 咒术师垂下眼,沉默在空中蔓延,四跳的火焰染红了他原本苍白的脸。两面宿傩静静看着他,神态再不见一丝癫狂。 说到做到他在西国屠了大半,什么狗屁神君大人,原本还期待了下结果却是个花花架子,那老家伙被他拔了头扔进了乱坟岗——无趣无趣,惨叫无趣,打斗亦无趣。 提不起兴致后便觉什么都索然无味,等寻着里梅留下的线索找过来时看到面色如纸的咒术师还以为人死了呢。 可惜,人没死。 见其埋首不肯说话两面宿傩彻底失了耐心,抬手将人拎到身前,眯着眼嗓音低沉道:“还是说再屠一城你才肯乖乖听话?” 咒术师浑身一震,僵持下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白皙的面庞沾染着一抹刺眼的红,两面宿傩的指头微微蜷起,猩红的瞳仁被火光映成一片金色。 “……母亲给我的。” 清润不在,每一个音节都要嘶哑好久才能完全吐出。难言的明明同样面无表情,甚至冷到不再像从前那般厚脸皮地缠上来,但宿傩却有种他在难过的错觉。 无论亲情还是友情两面宿傩从未切身体会过,比起憧憬这类东西他从来都无所谓拥有,满脑子只有强大强大,变得更强大! 无用的像蛆虫一样的人通通死去也没关系,毕竟人心险恶——那些高高在上的咒术师、阴阳师们为了巩固地位做的恶事与妖魔鬼怪相比过之不及。 “知道它是什么吗?” 竹内春迷茫着眼,原主的记忆并没有多少相关的信息,只知道这份卷轴佐佐木一族一直传承保管着,直到父亲出事,母亲塞进他怀里命他离开…… 他摇头,便见两面宿傩再次眯起眼。 看他一副不信任的样子竹内春就来气,原本冷冰冰的脸腾得凶光外露,“我没骗你!” “不说是遗物了?” “……那不是怕你拒绝嘛。” 按照承诺他接过牛皮卷的同时解开术式,可等待他的会是全身而退吗? 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幕幕,恐怕解开术式的瞬间就是他的死期,所以竹内春推开他的手,挪到里梅身旁,埋头看他烤肉一边说:“东西我不要了。” “不要?”粉发男人嗤笑一声,道,“知道这是什么了?” “不知道。” “你……” “烦不烦啊婆婆妈妈的,不要就是不要,送你了。”竹内春做出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开始问里梅什么时候能吃肉。 “马上。”里梅轻声道。 就这样三人又恢复到最初那种和平的氛围里——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伪装出来的和平宛如一颗随时会发作的炸/弹。 里梅拔下大块肉递给他,可拿到后他又迟疑了,抬眼去看宿傩。 冬日无月,夜间的森林更加潮湿阴冷,夜色深处时不时传出几声狼嚎。两面宿傩面无表情地倚在石头上,对于送上来的食物看都没看一眼。 发现他的异样,里梅轻声解释:“是鹿肉。” 闻言竹内春放下心,大快朵颐后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直呼痛。 两面宿傩盯着他,念了声废物,手指起势往他肚上一碰便什么疼都感受不到了。 深山的阴冷比悬崖上的干风有过之不及的威力,篝火亮着细小的光,竹内春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尽是成片尸骸与惨叫。 胃里翻滚着,种种情绪交织在心中,如同气球不断鼓胀令他无法再正常呼吸,两面宿傩虽然心狠手辣但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是他害得那么多人遇难丧命,如果不是他…… 四面漏风,身后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忽然他从地上爬起来,当着里梅的面朝两面宿傩走去。 纤长苍白的手慢慢探出,那双赤红的瞳仁平静地睁开,发狂的嗜血不在,如同正常人那样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 竹内春紧紧贴着他,双手自作主张地探进他的衣服里,没有拒绝也没有呵斥,两人都仿佛习以为常了般,等冰冷被温热包裹后他才闭上双眼。 要将其踩进泥地,痛不欲生,心生悔恨! 要摆脱囚境,反客为主,如同今天一样将其推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下次你再这样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动手,我只能……” 只能什么呢? 不等两面宿傩嘲讽,他的声音比风小,比叶还轻,微弱得仿佛颤巍不敢绽开的花蕊。 “有一位老师曾经问过我,当咒术师会不会后悔。” 他咬紧唇瓣,半晌道:“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父亲死了,族人多半会另立新主,所以……” 竹内春抬头看他,篝火无声扑灭,一片灰蒙中两面宿傩的瞳眸竟意外地清澈。 里梅用咒力将自己的双耳包裹,夜深人静的山林中各色动物嚎声四起,寒风喧嚣下他的内心无比平静。 他说:“没有人会在乎我是死是活,也没有人会在意我是善是恶。外面的天地当真自由啊,我喜欢和你们一起生活,喜欢随便跳跑走动,不必看诊不必吃各种苦药,喜欢……” 那声你被他含糊在唇齿中,仿佛知道自己有违世道正论,在男人平静的神情下闭上双眼,收紧手臂畏寒般蜷进他的怀里。 “宿傩,别再杀人了好不好?” 60 第8章 做得很好,给你奖励 “宿傩, 别再杀人了好不好?” 深冬的风犹似冰刃刮打着面庞,压在他身上的人缩瑟了下,四肢如蛇般缠绕上来, 对于从未和人亲近过的宿傩而言这种碰触其实并不坏。 除了五感上的新鲜,还有一丝隐秘的愉悦。 按照过去的性格, 胆敢背叛、欺瞒他的人绝没有好果子吃,可眼下只会掩饰什么般眉目低压道:“你在命令谁?” 没能得到回应, 因为怀里的家伙一如既往说完自己想说的后立马陷入了深眠。 风声渐大,呼啦啦地仿佛要将万人唾弃的恶王驱逐出境。 抬起眼,他注视着幽静的深处,赤色瞳仁在一片漆黑下泛出猩红的光,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令企图接近的一帮妖魔仓皇撤离。 - 距离屠城已经过去天, 想来相关消息过不了多久便会传到京都的阴阳师耳里。 即将面临什么两面宿傩并不关心, 相反他对传闻中的秘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按照牛皮卷的提示从西南来到北边, 纷扬的大雪下他们在荒郊野岭中兜转几圈连个鬼影都没找着。 两面宿傩最是直接, 在传闻栖息着大妖的地盘直接开洞放火。 不等竹内春阻止竟偶遇了群外出历练的修行者。 其中有个僧人见着宿傩就如同撞了鬼般, 面色如纸, 仿佛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察觉到两面宿傩想动手,竹内春一把拽住他,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 许久宿傩漆黑着脸领着里梅走远了。 他赶紧扶起地上瘫软的年轻僧人, 安慰道:“没事了,赶快离开这吧。” 穿着灰白素色衣袍,头顶缝合线的僧人慢慢抬起脸冲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可竹内春却浑身僵直连手都忘了松。 “谢大人相救。”僧人说完那瞬,头顶竟浮起猩红的幸福值。 “川下君,快快走吧, 那魔头……”说话的修行者悄悄看了眼竹内春,眼里尽是茫然,显然不解为何人类咒术师会与传闻中的极恶相伴。 恐惹出事端,他掐去话,再度唤起年轻的僧人:“快些罢,若晚一步恐性命难保。” 闻言僧人抽出手冲竹内春礼节作揖,冬风迷眼,他们裹紧蓑衣渐渐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这刺骨的寒意下竹内春难得出了神。 他没有去找两面宿傩,也没有追上去逼问僧人的真实身份。 立在茫茫天地间,满地的白雪刺得他睁不开眼。 思绪仿佛月的烟雨飘荡在空中,透过纷扬的雪花,一派雾气蒙蒙下他少有的回忆起了过去。 过去啊,提及过去居然深感陌生。 最初的模样是什么? 他竟然想不起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脸颊被冻得发疼,控制不住揣紧胸前的衣服,大口呼吸下漫天的薄雾将思绪拉扯到了上个世界。 缝合线……缝合线…… 眼前浮现夏油杰的脸,却又在瞬间变化成另一张普普通通的脸。 身份不同,甚至性别不同,他们唯一相同的只有额头上的缝合线。 竹内春回忆起最初。 最初与夏油杰生活的点滴,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深陷在即将重生的喜悦里。 被捅次心甘认命,推测是自己对主角关心太少,导致沟通不及造就悲剧,得了教训后在面对伏黑甚尔时,他拼命追逐,不带任何怨言对他好。 可对方一句轻飘飘的“小少爷”令他的所有付出全成了场笑话,被伤得体无完肤仍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迷宫里横冲直撞,又一次被狠狠推开后,到死都在想为什么? 遇上五条悟,又与年轻的夏油杰再次相逢,知道了过去没有途径了解到的一切。 在实力至上的咒术界,他的能力何其渺小,无法改变命运,又愚笨到看不懂情势,被高层操控担心这忧心那儿,不敢反抗只能紧紧抓着所谓的幸福值对象不放。 然而结果又有什么两样? 他是命运里的小丑,是神子眼里可有可无的一位。 分明要的不多啊。 被冷落,被遗忘,被放弃都没关系,只要有幸福值…… 只要能重生。 辗转世,深陷一场名为“星浆体”的厄难里,看上去好像所有人都在命运中不得挣脱。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他想起早慧的夏油杰,想起精明的伏黑甚尔,更想起骄傲地说“我们可是最强”的少年五条悟。 ——为什么到最后都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甚至到头来真相又告诉他为了重生历经的种种大概并不值得。 因为他的爸爸大概并不是一个善人。 他的死罪有应得。 如此大费周章的去复活一个罪有应得的人值得吗? 竹内春的心忽然被无尽的酸涩包裹,难以呼吸了,他想起生前对他关爱百倍的父母,却又惊恐地发现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 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她喜欢排球,可却连一场排球比赛都没看过。 她能弹出优美的钢琴曲,可在高中时期分明是个勤工俭学,不停打工的少女。 消息不对等,可竹内春永远记得她的手是那么温暖,贴在他的额头上,眸中全是专注的光,温柔念着他的名字。 爸爸是什么样子? 他能在电脑前枯坐一整天,休闲娱乐很少,最讨厌打理自己。 总是无可奈何的叹着息,宠着妈妈又对偷懒不肯看书的儿子没辙。 是一家之主的样子,为什么却站在了缝合脸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生命流逝? 怪这场旅途太久,久到他被眼前的磋磨绊倒,没日没夜深陷在死亡与重生中,被任务束缚着无从自己。 而能操纵这一切的…… 他的双手腾地一紧,没错佐佐木一族直到千年后仍旧存在,哪怕后世举家从武,学着狗卷家规避诞生咒术师可根仍扎在咒术界。 不光佐佐木,领头的御家,甚至大大小小的咒术氏族——如果缝合线能存活千年,那么一切都不奇怪了。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咒术界的一切,没有人能比他这个活了千年的妖怪更懂玩弄人心。 如此来看小律家的事故不是意外,那也是他最早遇见缝合线的时期。 原来每一场旅途都不是白来。 他沙哑着声音喊出系统。 “我在!” “为什么同一个世界会有出现那么多可攻略向的主角?” 脑内滋啦一声,系统与他心意相通几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竹内春不相信两面宿傩是主角,甚至在遇上熟悉的缝合线后,怀疑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主角, 系统小心翼翼道:“那春春认为什么是主角呢?” 少年垂下眼,头发被狂风吹得凌乱,他闷声道:“身世存有一定缺陷,但性格正直,立场正派。” 系统含糊着想说这些特征很常见,可它最终却沉默了。 许久,久到竹内春双眼被风吹得滚烫它终于说出了真相:“那些确实是重生的障眼法。” - 模样奇葩的守灵妖怪颤巍巍地捧着一个深红锦盒来到粉发男人面前。 两面宿傩瞟它一眼,脚还没踹到,妖怪便哎哟哎哟的一路滚远。 真够那啥的。 一时间咒术师厚脸皮的模样浮现在脑海,揍它一顿的想法瞬间歇了,摆摆手眼不见为净地让其滚远点。 妖怪惊喜不已,连连哈腰撤离,两面宿傩用咒力撬开锦盒上的小锁,忽然身后的里梅道:“宿傩大人对春很不一样。” 对这名字颇感陌生,两面宿傩看过去:“谁?” “……咒术师。” 他哦了声,往回走时轻飘飘地说道:“他连名字都告诉你了?” 里梅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这事搁谁谁不迷糊,明明是人主动告诉你的,自己没记住还反过来醋他为什么会知道。 不行啊,他是一个合格的随从,里梅垂下眼,“无意间听他说起梦话……” 两面宿傩长嗯了声,像在思考,半响答非所问道:“他什么时候和你一块睡了?” “……没有一块睡,只是生病的时候照料过。” 这话后男人再没开口。 等走出阴暗潮湿的洞穴,寒风扑面的同时深红色的锦盒应声落地。 望着指尖长长的红绳,两面宿傩发出疑问:“这东西能实现愿望?” 不是说咒术家手中的宝物个个都有通天的本领么,一根绳子? 又不能吃也不能打,是让他拿来套头? “咒术师,你……” 话音刚落他终于想起来那名极其畏寒的术师没有跟上来。赤红的眼眸渐沉,其中夹杂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低气压,接着便听里梅念了声“春”。 叫得那么亲密做什么。 男人面无表情地抬起眼,大风自身前飞卷,衣饰雪白的少年在狂风中如同一盏随时扑灭的烛灯。 他的身骨极其消瘦,两面宿傩清楚地知道褪去衣物后,两块肩胛骨隔着透光的里衣仿若蝴蝶脱蛹,随时就要飞出,他的手虚虚一拢便能盖住大半。 因着畏寒,平日穿得多抱起来全是厚实的触感,像一颗圆鼓鼓的球。 算聪明,不会乱跑等着他回来。 宿傩喜欢听话的人。 等走近便瞧见不光发顶堆积了厚厚的雪,连同长睫与衣间都累了不少冰碴。 两面宿傩盯着他,发现他的眼眶极红,就像笼中圈养的白兔子,通红一片惹人欺负。 发现他不太对劲可两面宿傩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抓着绳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这一晃确实将人晃回来了。 见他表情凝固,天寒地冻的许是呆久了吧,连嘴都不会张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 原本没抱期待,却不想咒术师闷闷的嗯了声。 两面宿傩眯起眼,二人四目相对,便听少年沙哑着嗓音道:“它能制造幻境。” 幻境? 闻言两面宿傩失望至极,原以为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圣器,真是—— “没劲。” 说完这话手里那根跋山涉水才拿到的绳子被他随手一丢,恰巧落在了竹内春肩头。 取下鲜艳的红绳,望着它竹内春只觉呼吸困难。 说不清道不明,原来一切都是注定。 天地陷在一片纷扬的雪景中没有尽头,竹内春快走几步抓住男人的手臂。 两面宿傩垂下眼看他,双手插在长长的袖子里,姿态懒散但浑身都被热气笼罩。 当真是温暖啊。 握紧暖实的臂膀,他轻声道:“宿傩,我累了。” 空气一静,两面宿傩盯着他,眼里冰冷却清晰地倒映着一道浑身打战的身影。 “背背我。” 不像请求,更像是命令,可语气又实在软得不行。 最终他还是爬上了男人宽阔的背。 初始对方还维持着一副“敢上来就宰了你”的凶样,可四条手臂里的其中两条却稳稳托住了衣团子。 里梅跟在他们身后,脸上平静至极,但明显能看见他在发呆——咒术师拉开了诅咒之王的衣领。 用指头轻轻刮动脖颈上的黑色符纹,指头冰冷所碰的肌肤却一片滚烫,两面宿傩的身体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战栗,炸毛般怒喝一声,竹内春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搂紧他默默摇头蹭蹭脖子。 没一会又用鼻头去贴颈后的纹路,下一瞬他就被宿傩单手拎在空中,摇摇晃晃地好似一件迎风飘荡的衣服。 “给我下来自己走。” “不要。” 无视掉吃人的目光,竹内春伸长手臂如同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好狠的心,昨晚我都那样伺候你了,现在居然让我徒步千里……” 鬼话连篇的模样令两面宿傩彻底黑了脸,在他赤红的瞳眸下里梅懂事地转过身,暗道还好是深山老林,倘若这一幕发生在人前,宿傩大人的威名恐要毁于一旦。 不等两面宿傩发作,竹内春先发制人道:“你不是喜欢吗。” 没拒绝不就是喜欢么。 他说的认真,仿佛极其确定他在故作掩饰,两面宿傩神情阴戾,却见人忽然笑起来。 他顿住,因为咒术师从没这样对他笑过。 皮肤白得像天边的雪,眼睛却亮得仿佛屋舍里的灯,看着他,紧紧抱着他,那么畏惧寒冷却不畏惧他。 双手勒住宿傩的脖子,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可我喜欢你呀。” “你今天没有杀人,做得很好。” “还背我,送我绳子。” 竹内春翘起嘴,在对方渐沉的目光中扬起头。 冰凉却柔软的唇瓣擦过宿傩的面庞。 男人的面部没有一丝波澜,可他的手却紧紧拽着竹内春。 不肯松开,粉色的头发隐隐炸毛,甚至两只赤色的瞳仁都紧紧盯着他。 仿佛在盯一块会跑的肉。 事实也确实如此,若非身体虚弱,咒术师早就张开翅膀跑了。 竹内春歪头,黑发原本由一根绳子松松系着,不知哪儿来的力,那绳子竟随风飘远,散下的长发在空中晃动。 “这是奖励。” 他眯着眼笑说:“做得好下次还有哦。” 男人的神情并不见好转,死盯着他道:“当我是狗?” 不等人说话将他甩到背上警告着:“闭上嘴,乖乖待着。” 山野寂静唯有大雪喧嚣未停,他听见名为春的少年趴在肩头长长的哦了声。 61 第9章 情网 从严寒的北边回来后咒术师生了场大病。 病魔纠缠下身体日渐消瘦, 两面宿傩将一切看在眼里,没多久强硬地逼他吃药,咒术师却不像从前那么听话 姿态顽劣, 恍若变了一个人。 最后总是宿傩用两双手臂摁紧他,掐住下巴将苦药通通灌进去才作罢。 冬风不知歇,里梅立在檐下听着那巨大的咳嗽声, 只觉心惊胆战。 等得到命令进去便见瓷碗碎裂,褐色的药液浸湿了咒术师的衣襟与软塌。他面容憔悴,仿佛一朵临近凋谢的花, 而两面宿傩同样冷着脸,二人间的气氛极其古怪。 他早已习惯沉默,无声无息地收拾完残渣后, 在掩上门那刹一声沉重的闷响同时传来。 没一会儿响起咒术师似拒似骂的说话声。 宿傩大人变了。 将残渣埋进土里, 天地是一片萧条的景象,在茫茫雪色中银发少年回想起过去。 印象里两面宿傩从未对一个人类如此妥协过。 他是高傲的,是万物主导者, 领域意识极强的人却一而再地容忍着咒术师的大不敬。 身为人类的里梅清楚地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诅咒之王也会落入情网啊。 咒术师的病并没有因为宿傩的强硬就好转, 咳嗽不止还常常伴随深层的昏迷。 两面宿傩恨不得杀了他的心是真的,但不肯说出口的关心也是真的。 没多久他们又换了住所,南边的气候较之前呆的地方温暖不少。过段时间就要开春了,届时咒术师就不会因为寒冷而深夜呼疼了。 等温度热起来他会像初遇那会儿一样, 坐在阳光充斥的屋檐下喂养迷路的山林动物,长发虚虚掩着一张消瘦的脸, 听闻响动侧头看来…… 强者尽都随心所欲,如果哪天变得畏手畏脚起来,说明有东西缠住了他的脚。 宿傩本人没有发现, 里梅便不会多嘴去提——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传闻中的最强诅咒竟如小孩子一样对某样“东西”产生了依恋的情感。 咒术师和诅咒? 这两组合在一起好比人类与妖怪。 人妖殊途从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所以在咒术师扬起笑容,如最初那样对他说着“谢谢”,渐渐与接他的人离开时里梅选择了沉默。 这场沉默在三日后的深夜,两面宿傩寻来灵果喂食咒术师时,得知人去楼空险些要了他的命。 - 竹内春从不知道自己竟这么记仇。 自从牛皮卷成为一张废纸,他不必再找咒术家,也确信这个世界没有主角后,一直在想要不要一命呜呼直接前往下个世界。 然而由于两面宿傩那混蛋没日没夜的折磨,直接勾起最初的记忆——这网都织了大半了怎么能说收手就收手! 吃药被灌他就狂呕,皆淋了一身后得意的笑还没露出就被人抓住脖子从床上提溜起来,他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吗? 他不是! 不等宿傩发飙竹内春先发制人的攥紧他的头发,扑腾间竟阴差阳错地亲成一团。 瓷碗摔得稀碎,被一把丢开后他还发懵地坐在床上,等里梅收拾的间隙回过神险些没吐出来。两面宿傩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等人离开后黑着脸将他摁在床板上死命折磨。 不吃药不吃药! 我就是讨厌吃药! “你吃不吃?” 面对宿傩的威胁竹内春还是有些心虚,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下,闷闷道:“不吃……” 恨就恨在两面宿傩有四只手,四只啊,竹内春拳打脚踢都斗不过六条蜈蚣腿,他破口大骂,挣无可挣后仰头一口咬住两面宿傩的脸。 撕扯间他的颈肉被一把掐住,一阵酥麻直冲大脑,便见怒火变成了脸红,竹内春哆哆嗦嗦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再吐就让你……” 还敢威胁他?!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确定对方不是主角后竹内春一百个不情愿,大不了死嘛,死了下个世界更美好! “呸!” 他一口唾沫tui了男人一脸,很好,成功激怒了山大王。 还在病中的竹内春被咒力倒吊在空中,头发衣服瞬间下坠,都快兜不住身体了! 竹内春气得牙痒痒,大叫道:“两面宿傩你不得好——” 咚一声,他被男人抓紧肩膀摁进了床铺,身体被压得结实,竹内春连疼都来不及呼一声就被咒力封了嘴。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滚圆,两面宿傩扬着看蝼蚁般的笑容,浑身的黑色符纹尽都兴致高昂地飞舞起来。 真叫一个欠揍! 这日子实在苦不堪言,终于他找着了机会脱离苦海。 两面宿傩找的住所竟然离原主家不远,别的不说这块地皮原主踩得可熟了!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有,此刻不跑还等何时?! 就在动身前,母亲身旁的侍从找上了门,手握寻灵符——别问,问他也不知道两不同的灵魂是怎么让一张符纸对上号的。 对方哇哇一顿乱哭,夸张地指着他的身体,说他瘦成了道闪电,等到家后一定要好好调理回来,又说原主爹死得有多惨,母亲思他成疾就快不行了。 迟疑了下竹内春还是决定随他回去一趟,万幸的是里梅没有阻止。 牛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晃来晃去,清风拂面,竹内春回头瞧见那藏在树后的银发小孩后暗暗叹气。 两面宿傩这只狗实在太坏,自己到是逍遥快活,却让厨卫小达人变成了留守儿童。 回家的路尤为漫长,竹内春实在撑不住,软下身体躺进了蓬松的枯草里。 头顶乌压压的天空,枝丫间雪痕渐消,随着牛车的哐哐响动他听见了几声鸟鸣。 候鸟归巢。 春天竟不知不觉就到了。 一路上昏昏沉沉,等牛车驶入熟悉的街巷时才察觉到异常。 街市与从前相比冷清了,不少门面落了白布疑似打烊…… 察觉到他的视线,侍从赶紧道:“最近出了不少事,又是诅咒又是妖魔的,传闻多如牛毛吸引来了不少阴——人。” 改口后小心翼翼观察起他的神情,没发觉不对后暗松口气,侍从牵着缰绳,开始掰扯别的。 “正好您回来了,小的每每出门总被街坊老小念叨您的近况,当真是个个喜爱您啊,大老远也要拎上东西来相送。” 竹内春适时地露出疑惑,“送东西?” “是嘞,老人家编的软鞋,小娃娃做的竹蜻蜓,还有刚熬的糖——人人都知你恨苦,那药又不能离身,害。”他叹口气,意有所指地说,“飞那么高做甚呢,忘了本不光害己还……” “春大人?!” “呀!是大人回来了!” 就这样侍从挂着颇有深意的笑脸消失在门后,竹内春被一群叽叽喳喳的活泼麻雀困在中间——原主自卑自己的体质,性格自小软糯,导致佐佐木家的侍从没一个惧他。 衣服被人左拉拉右扯扯,见竹内春面红耳赤又是一阵嬉笑,没一会闹进了主屋。 入了主屋她们便不敢放肆,暗暗撤退,只留一个引他进入里屋。 父亲逝去大半年,家中祭祀的东西都挪到了小别间,侍女在关门前小声告知他夫人的近况。 病了,不过是装病。 上一任家主死得突然,儿子又远走他乡,族中长辈精于算计又有旁系虎视眈眈,口口声声说着家主之位一日不得空滞,几番闹事后若非远在京都任职的表叔回信镇压,恐怕原主母亲已经遭遇不测了。 但这天竹内春并没有见到母亲。 接他走出小屋的人换了一个,该说佐佐木宅所有的侍从自他出来后都变了模样。 虽然疑惑但他并没有多在意,说到底是不认为那帮精明的老头子会举荐一个体弱多病,随时都能被一只蝴蝶吓死的废物成为下一代家主。 泡进药浴那刹竹内春长吁一口。 痛并快乐,谁懂他的感受? 等洗浴完,由陌生的侍女烘干头发,接着递上一碗黑乎乎的药。竹内春很抗拒,那侍女仿佛他肚里的蛔虫,逗小孩般将糖递到嘴边。 真是…… 竹内春无言以对,无奈吞下,等糖塞进嘴里才哐地扑进枕榻中。 原主畏黑,熟悉他习性的都会在离开前留下一盏烛光,那陌生侍女竟也知道,留下灯火后穿过珠帘退到了屏风后。 家里的床必定要比荒山野岭中的屋舍舒服百倍不止,竹内春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夜浑身发汗,不知哪儿的毛病,他的胃竟绞疼起来! 疼得他胡乱翻滚,控制不住地大声呼疼,晕头转向下才发现烛灯不知何时扑灭了,屋子漆黑一团,完全看不清东西,无论他如何大喊、大叫都没有人前来查探。 怎么会这样?! 竹内春感到茫然不已,只不过是刚巧决定跑路又刚巧撞上原主的家人来接,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阵疼痛几乎让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惨叫变成一道虚无的呼吸,直到天边渐吐鱼肚白他才彻彻底底昏了过去。 在睁眼竟穿上了婚服,面无表情的侍女替他整理好衣饰后离开了房间。 发生了什么? “你要结婚了春春。”系统道,“好像是和某个贵族的女儿。” 贵族女儿? 什么贵族女儿? 恍神间他想起阿橞的话。 那夜他们挤在堆满纸扎娃娃的轿子里,谈及未来嫁人,他取笑不如单着,结果被一通斥责,说他对不起家里老早定下的娃娃亲。 ……娃娃亲? 竹内春险些没背过气去! 想脱掉身上庄严的婚服可身体却无法动弹,仿佛被人下了禁令直到屋外响起敲锣打鼓的乐声,“他”站起来了。 一步一步走到门前,和风门经手推开,阳光刺目,彻响云霄的吹号声一股脑冲入双耳。 难得的,今日是个好天气。 62 第10章 别想离开 各色木箱堆满了四方形的院子, 房梁上新婚挂饰仅布了一半,仆人们忙碌着,明明是主家大喜的日子却个个木着脸。 不光如此行动间肢体分外僵硬, 瞧着毫无生气可言。 “他”跟上行婚队伍,在穿过深宅院门时清晰地感应到一阵灵压波动。 灵压只有体内蕴含灵力的巫女和阴阳师才有,一般是踩到对方设下的结界线会升起一股无风自起的波动。 心头惊疑可想不到是为了什么,渐渐人群步入街市,一片彻响云霄的乐声下却未见一户看热闹的居民。 原主颇受乡民喜爱,因为他性格与旁的子弟不同,虽也高高在上, 但看见弱小时仍会伸出援手帮扶一一。 既受爱戴,如今成婚的喜日为何不见老人小孩前来玩耍、祝福? 等接到穿着白无垢的年轻新娘,那份异样感更重了。 她在抖。 木屐几次掉落, 眼睛看都不敢看他, 虽面上敷粉却仍能看见眼底深深的乌青。 贵族家有钱有权, 会因个莫须有的娃娃亲就妥协下嫁? 先不说佐佐木家一盘散沙的景象,就说要嫁的人是个从小在药罐里泡大的病秧子——有咒术师新秀之称又如何, 人活不久难不成要女儿给他守活寡? 与想象中的不屑、愤怒不同,穿着白无垢的年轻女子浑身都被恐惧充满。 他说不了话,连眼睛都无法侧目,如同一个遵循指令的机器人, 带着满脸惊惧的新婚妻子踏进高高的院门。 这条路实在漫长,长到他逐渐冷静下来。 新婚妻子被人带走, 宽敞明亮的主屋里案机成片,无数人低呷酒水冲他道喜。 无法自控地接过酒杯,整整一天连饭都没吃上却无人关心。 既然要结亲了怎么不见母亲? 不只是母亲,小到族中仆从, 大到颇有威望的老人尽都不见踪影。 数不清的陌生人上来敬酒,他无法拒绝只能机械的一杯又一杯吞下,直到双眼涣散,面前的人脸迭出数层,在倒下那瞬他看到了满屋子堆砌的纸人。 哪有什么宾客,整个主屋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与一堆废纸在拼酒! 再醒来头顶挂着一面花色艳丽的帘帐,屋里燃着无数蜡烛,灯火通明下分辨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觉思绪昏沉,或许是那碗药的原因,又可能是酒水的后劲引起。 直到一阵窸窣声,名义上的新婚妻子褪下层层叠叠的衣裙,步步生莲地朝他走来。 贵女满头冷汗,竟是压制不住的恐惧。 恐惧什么? 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且现在被控状态的病秧子能有什么引得她惧怕的? 对付他需要大费周章将家中仆从替换成纸人,又将整个城镇的居民撤离布下结界吗,他有这么大能耐……竹内春忽然惊醒。 他确实没这能耐,但两面宿傩有。 去年夏末他先是杀尽找上门的阴阳师,后又杀光为牛皮卷而来的咒术师,最后凭一举之力屠尽西国百姓。 什么寻灵符,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两面宿傩而布下的天罗地网。 可他们究竟哪儿来的信心认为两面宿傩会为了他现身? 就凭结婚? 竹内春差点没笑出来, 窥见他眼中的笑意,贵女面露惊疑,浑身紧绷着可左等右等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慢慢地她放下心,身体前倾攀上他的肩,无论是解开衣带还是扇一巴掌全程都没有反抗过。 父亲大人说得没错,佐佐木春就是个废的。 她眼底闪过不屑,暗道佐佐木一族实在可恶,不肯交出藏宝图还命儿子携卷逃跑,结果人跳河害她们家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路追寻可算没有白费功夫。 他们找到了就近的村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要祓除万诅咒之王,那时候虽大笑当场,但确实敬他是条汉子。 原以为寻藏无果却又有诸多谣言传出,西国人人都说有个人类咒术师与两面宿傩形影不离,关系非同一般! 什么不同? 贵女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长指甲仿佛挠猫般轻轻拂过少年的面庞,就见人无声无息地红了脸。 当真是芙蓉花开,容色比其母亲还盛! 传闻中的极邪真的为他心动了? 会按照那些阴阳师所说地前来找人吗? 若是没来,自己当真要嫁给这个依赖药罐生存的短命鬼? 她的眼中闪过种种不甘的情绪,想到父亲大人的嘱咐——家族的美名将在今夜传入京都,从此以后他们不必在栖息乡野,而是上真正的繁华地常住,与可望而不可即的天皇结下良缘! 侍女给的护身符正紧贴胸口,更有数不清的阴阳师在暗中保护她,慢慢地放松下来,衣衫半褪下凑近动弹不得的病秧子。 白纸糊的和门上映出两道极其暧昧的身影。 月光被浓云深深藏住,今夜空气少有的湿润,想来不久就要落雨。院落幽静,一个个毫无生气的纸人立在回廊下,静默地望着灯火通明的屋舍。 夜渐渐深了,忽然地板上炸起一朵水花。 离婚房极远的屋子里一片歌舞升平,丝竹管弦声声入耳,伴随模糊不清的嬉笑声。 一派自得下走火的讯息被冒失的小厮带入,宽大的和门顿开,暗开庆宴的佐佐木一族神情惶然地跑出来。 天空飘着入春的小雨,回廊下错乱的脚步声足以显现他们的惊恐程度。 突然一声巨响,只见远处的火焰竟猛涨数丈! 那鲜红的火光映得无边黑夜泛出了层层金色,佐佐木一族仓皇逃窜,有年纪尚小的咒术师追问长辈——隔那么远着火与他们有何干系,何必如此惊慌? 不等长辈作答,漫天锁链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直朝那火势高涨的地方冲去! 接着结界屏立亮,蓝紫色的神秘符文在空中炫起一片惹人遐想的流光。 两面宿傩来了! 那极恶当真来了! 隐匿暗处的众多阴阳师纷纷现身,式神也好,层出不穷的招式也罢,一致朝那火中鼎立的黑影扑去。 佐佐木一族亦有人参与讨伐之征,既是弥补佐佐木春的过失,同时也想为家族博个好名声。 众人齐冲却不敌邪神一双手臂! 对方连百分百的实力都没发挥他们就已经节节败退,阴阳师们面露凝重,拼命维持的结界被一排冰刺突入刹那碎得干净! “走!” “撤退撤退!” “所有人快退后!!” 凌乱的呼喊与惨叫齐上演,熊熊大火下,只见袒露胸腹的粉发诅咒手抓一个残破的术式人偶步步紧逼。 大战一触即发,阴阳师们仅靠人海战术对付宿傩简直就是白白送死! “咚咚咚——咚咚咚——!” 贵女从竹内春身上猛地爬起,便听到门外的侍女大喊道:“快出来小姐,宿傩来了!大魔头真的来了!” 两面宿傩真的来了?! 她回头盯着身下的人,内心千般滋味难以言说,又是庆幸魔头来了,他们能如愿上京,又是感到荒谬——咒术师与诅咒! “您快些……” 在侍女的催促下她不敢在迟疑,慌乱中套上衣服,连扣都来不及扣就冲上去拉开门,只刹那她喜不自禁的神情被一根长长的冰刃打断。 冰刃贯穿整颗心脏,唇齿张合,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在银发少年默然的注视下软倒在地。 在一地血泊中她看见了自己的侍女。 同样的冰刃,同样惊恐的表情。 意识尚存,求救的本能让她伸出手,可是没人能救她。 身前的符咒毫无作用,她的眼前浮现过去种种奢靡的生活,人是永远不知满足的,她渴望权力,想要过得更好只能狠下心肠出卖善良。 她也如愿成了父亲大人最满意的女儿。 这场游戏只能是她赢! 无尽荣华富贵,无尽权力…… 死亡那瞬她巨大的不堪滋生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几息后庞然大物出现在佐佐木家上空,带着扭曲空间的力量高速旋转起来。 远远望去,火光将天边燃成地狱的形状,仓皇逃窜的佐佐木一族,与各色畸形诅咒搏命的阴阳师。两面宿傩跷着腿坐在高高的屋檐上,他的脚下横尸遍野。 随着突然出现在空中的巨大诅咒,爆发出一阵悠然自得地狂笑,春雨绵绵,万物复苏亦是万物绝望。 双脚利落的踏在青砖瓦块上,竹内春被里梅一路背着离佐佐木家越来越远。 至此他连母亲的面都没见上,从头到尾无法动弹地趴在银发少年身上,然而目之所及尽是尸体! 火焰如柱几乎与天相连,众人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他要去哪儿,忽然佐佐木一族的咒术师跳出混乱,指着他的背影痛恨道:“罪人!” 罪孽深重之人。 春雨无声地打湿了眼睛与头发,里梅带他回到那间布有结界的精美宅子。 将人放在回廊下,发觉他浑身冰冷少年抱来一床被子紧紧裹住他。 可他却不知道这破烂身体是如何也捂不热的。 不敢去想原主母亲后续面临的境况,毕竟亲生儿子在众目睽睽下被两面宿傩的手下带走——这世道没有人不想宿傩死,可佐佐木春却与恶魔有些非同一般的关系! 夜色苍凉,春雨无声无息滚入泥土里,他在这处院落度过了整个秋天,无数好与不好的记忆都没有今夜那人间炼狱来的刻骨铭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能动了,禁令解除的同时竹内春感到一阵熟悉的缺失感。 咒力无法蓄起…… 有人踏着夜色朝他步步走来。 两面宿傩停在回廊下,光线灰暗令人分辨不清脸上的神情。 只知道他如一堵墙立在细雨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讥笑道:“想围剿我?” 仿佛在取笑他的不自量力,语气冰冷却没有发火的痕迹。 夜色浓稠,他于一片灰蒙中幽幽道: “术式一日不解,你就永远别想离开。” 63 第11章 万更/跑路跑路 春雨连绵, 天光破晓下山林隐没在一片雾气中, 从狭小的窗户往外望,屋子后方被成群枫树包裹的小土坑里栖息着故人的尸骨。 院外的竹子越发挺拔,高高生长着仿佛要冲破结界,雨打叶片, 飞溅而来的水珠惊扰了短梦。 望着低矮的房梁, 昨夜大火疯烧的景象再次浮现脑海,惨叫声与雨落屋檐的声息混杂在一起,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虚无的长条状,他再次为自己的存在感到一阵空茫。 知道他又开始犯轴, 系统赶紧打断:“不要给自己压力啦。” 竹内春拉起厚重的婚服盖住脸,“只是有点累……” 咒力没了, 【不死之身】触发条件关乎精神, 但【不得近主】需要咒力维持, 如果被两面宿傩发现端倪, 留给他的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回忆起昨晚,无论他说什么两面宿傩都认定围剿由他发起, 原以为会遭到报复却只得来一句轻飘飘的威胁。 术式未解永远别想离开? 他想解开得真的是术式吗? 系统不会安慰人,胡乱关心一通惹得竹内春反过来安慰它,说自己没事,就是精神不好想睡觉。 没别的本领, 系统最爱搜集音乐, 没一会脑内响起助眠曲。 竹内春拉开衣服, 清新的空气迅速涌进, 放眼望去小格窗外的天空在雨里渐渐化为虚无。 却不想这一觉睡到了天黑。 睁开眼屋舍燃着昏黄的烛,空气里弥漫一股浓郁的酒香,肚子抽缩了阵, 感应到饿他撑起身体,发现不远处斜躺着一个身影。 白色和服衬得男人的肩身如大地般宽广——不疯魔时两面宿傩真是个正常人。 察觉到里梅的心不在焉,两面宿傩收回碗,“累了?” “没有。”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扬眉,脸色平淡道:“先下去吧。” 银发少年低低应着,收起空酒壶退下。 待门掩上两面宿傩偏头看去,咒术师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眼睛懵懵地盯着他。 宿傩咬着冷笑,“怎么?不认识了?” 竹内春面不改色地爬起来,“不认识了就能放我走?” “做梦呢?” 竹内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当着宿傩的面把他手里的酒一口饮尽。 男人明显愣住了,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酒烈辣喉,没料到后劲如此大,竹内春咳嗽起来,随着不住起伏的胸膛,肩头的黑色婚服无声滑落,没一会儿满脸通红地趴伏在地上。 橙黄的烛光将白净的里衣染红,他的四肢极其纤长,埋头痛呕时露出苍白的后颈,又细又长仿佛天鹅颈求着人垂怜。 宿傩淡漠地看着,忽然他的衣摆被人紧紧抓住,咒术师仰起头,眼角带泪,微弱的嗓音像极了病入膏肓四寻无路的囚徒。 “宿傩,好难受……” 不耐烦的神情爬上两面宿傩的脸,或许是屋内光线的原因,咒术师艳鬼般的面容到底凝固住了他的视线。 “废物。”不轻不重地骂完后抬手将人从地上捞起,反转术式下咒术师很快平稳了呼吸。 这场咳嗽似乎要了他半条命,身体左右摇晃竟慢慢朝他倒来。 “没骨头吗?” 咒术师的小把戏两面宿傩看得清楚,可内心却兀自升起一阵隐秘的愉悦。 面色一沉,想起他逃跑后还联系阴阳师围剿自己,可没一会儿冰冷的脸色在对方嗡嗡的应答里缓和。 仿佛猫抓般细弱的声音惹得男人浑身不得劲。 见人没脸没皮地在他身上找地方躺,两面宿傩抬手直抓颈肉。 身体狠狠一颤,仿佛碰到逆鳞般竹内春烧着脸瞪去。 “敢瞪我,胆子不小。” 他抓住挣扎的咒术师,随手一带便将人压在了地上。 两面宿傩空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人抬头看向自己。 在那双赤红的瞳仁注视下,空气变得凝重,男人结实的手臂与胸膛直压得竹内春喘不上气,几次挣扎都无果,最后喘着粗气迎上他的目光。 “当初就应该干脆地杀了你。” 如果不是好奇术式着了道,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 竹内春回以冷淡的轻嗤。 被这态度刺激到,宿傩极其不快地扼住他的下巴,黑色的指甲陷进两片柔肉中——过于用力的话会坏掉吧。 思及此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松开手。 接着又介怀起自己居然放水,改用咒力死死压制他,并未察觉咒术师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毕竟他向来体弱,一阵寒风都能撂倒。 竹内春哪受得了这股山压,拼命挣扎,身体却在千斤重的咒力压制下无法动弹,渐渐密集的汗水从额间滚落。 面对他死不认输的倔样,宿傩露出欣赏的目光,“精神可嘉。” 逗蛐蛐般收回咒力,却不想竹内春仰头撞上。 浓烈的酒香交织在二人的唇齿间,宿傩一时怔然,他听见一阵汹涌澎湃的心跳。 谁的心跳? 竹内春使不上劲很快倒下,唇瓣湿漉,长发凌乱地散在榻榻米上,衬托着一张被酒气缭绕的脸十分惑人。 宿傩反手拽住他的胳膊,极其用力,仿佛要碾碎般。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忍着痛,竹内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然?” “挺好,要换做平常那些杂碎早凑不齐头脚了。” “松手。” “你在命令谁?” 竹内春垂下视线,嗡嗡道:“手疼。” “……” 竹内春坐起身却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相反捞住宿傩的脖子蹭小动物般辗转道:“你没拒绝……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深夜,伴随一道惊天轰响,里梅爬起来便见咒术师浑身是血地躺在四面破败的和屋内。 宿傩不知去向,这一夜他是在里梅屋里度过的。 骨头内凹严重,疼痛令他整宿睡不着,苦药匆匆灌入又嗷的一声全部吐出,他拒绝外敷药,固执地等着两面宿傩的反转术式治疗。 里梅的住所比主卧小上很多,布置得相当简陋,唯一一个放衣服的箱子装的大半都是竹内春的,破旧的箱顶上还能看见他做得那双四不像的鞋子。 突然里梅感应到什么,神情凝固的瞬间竹内春反手拽住他,可浑身叫嚣着疼,没一会儿就松了手。 病情的折磨再加上那碗毒药,今天什么都没吃又作死激怒两面宿傩,没有咒力护体多少是他嫌命太长了。 “你……” “里梅。”竹内春打断他,转移话题道,“你从前该是贵族家的小孩吧?” 知道他不想提及咒力消失的事情,里梅沉默着,半响问:“为什么这么说。” 竹内春笑。应着他的要求,屋里没有燃灯,今夜又是雨夜,所以这个笑容里梅看不见,只听他的语气轻飘飘地,好像风中的落叶。 “赏梅这种雅事平常人哪有机会。”他道,“辛苦你大晚上的还要来照顾我。” 里梅没说话,他坐得端正,身为宿傩的手下恭敬是必然的,可刻进骨子里的礼仪令他总有几分格格不入。 “很晚了,去休息吧。” 夜色吞没了他们各自的神色,直到推开房门,一道颤抖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咒力……别告诉他。” 人类是很渺小的。 不只如此,咒灵、诅咒都很弱小。 宿傩大人寻求的大业如镜中花般遥远,这么多年里梅追随他看尽了生命的消亡。 突然有一天,乏味的生命长河中出现了一个不死之躯,他在暗中看宿傩大人与其缠斗了近百回合。 淡漠注视着,因为所有不屈的生命都会在宿傩大人手里步入终结。 然世事都有意料之外。 名为春的咒术师就是这个意外。 雨水的停歇总要伴随天晴,而等大人停下脚步那天,恐怕一切都晚了。 - 身体与精神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半梦半醒间竹内春看见了火光。 无数烧焦的身体,怨恨的目光,嘶哑着朝无边高空延伸而去,他们恨极了罪魁祸首,恨不得让其感受同样的绝望与痛苦。 一阵清风驱散了无边的噩梦,等睁开眼看见一道如山般高大的身影。 “不喝药等着我来喂?” 竹内春却说不出话,牙关打战,浑身都是冷汗。 黑压压的瞳眸慢慢泛起泪光,似乎疼极,他艰难地抬起手抱住两面宿傩,身如柳絮无力漂浮着 “好疼啊,宿傩。” 男人的身体无比僵硬却没有推开他的迹象,随着两声刺耳的嘲笑,咒力在伤处聚集,反转术式下很快感受不到疼了。 “松手。” 竹内春摇头,埋在男人脖颈中的脸露出了不甘的神情。 陌生人的死对他而言是一种虚无的负担,如同塞满棉花的布袋随时可以卸下,但是阿橞……他想起橞子姐。 最初的最初,是她紧紧拽着他朝生命的彼岸狂奔。 只伸手那一下的善意就令竹内春谨记至今。 不断地作死让他终于确定两面宿傩的双标源头。 不是术式,是他本人。 但差一点东西,还差一点能把这份情感燃烧的东西。 只要找到这个东西,届时面对他的逃跑与背叛,两面宿傩会尝到深刻的愤怒,愤怒到恨不得撕碎他,将他压垮摧折,却又不得不为“爱”拼命抑制,无法作为。 竹内春发现每逢凌晨院落的结界层会变得格外脆弱。 他想让两面宿傩正视自己的情感,只有这样才能有效收网。 决定跑路前竹内春格外黏他,时光好像回到了去年,少有纷争猜忌的时刻。 一天午后正在吃饭,他当着里梅的面越过案机吻了宿傩。 两面宿傩脸色极黑,抓着他似要推开又停滞不动,竹内春更变本加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案机歪倒在榻榻米上,一地残渣中他胆大地张开嘴,湿漉的舌尖扫过宿傩的唇齿,却怎么做都不得要领。 舔舐间引得宿傩浑身激起颗粒,隐忍的青筋几近爆出,在他有所动作前咒术师却如狐狸般狡猾的撤退。 一切都心照不宣,一方主动,一方半推半就,哪怕宿傩从没明说,但面向竹内春日复一日地表白还是流露了几许不同以往的柔和。 等衣衫凌乱半褪,仿佛不满意狗奴子的服务,竹内春一巴掌往他脸上招呼,宿傩早有准备,宽大粗粝的掌心紧紧捆住他,唇边咬着几分慵懒的笑。 “找死?” 竹内春再不说他杀不死自己的话了,一张脸明明面无表情,可脸上该红的地方却一处都没落下,看着实在叫人心痒。 “起开,硌到我了。” 宿傩紧紧盯着他,邪气十足的眉目半挑,“不是你自己要招惹吗。” 竹内春要逃被他一把抓住,等滚成一团才想起里梅,仰头去看被两面宿傩一把捏住后颈肉。 “看什么看,早走了。” 竹内春反手推拒他,又道:“你硌到我了。” “麻烦死了。”两面宿傩说着,把人抱起来往屏风后走。 隐隐知道要发生什么后,竹内春将脑袋埋进他的颈间。 “宿傩。” 两面宿傩心情颇好,“干嘛。” “你喜欢我吗?” “呵。” “笑什么!”竹内春去抓他的头发,略硬的触感,和他身上的肌肉一样硌得慌。 两面宿傩有四只手,两只抱住他,另一只掌心中出现一张嘴,湿热卷过腿根,竹内春浑身一抖,搂紧他大骂道:“你作弊!” “本来就有的东西算什么作弊。” “就是作弊!” 懒得和他费口舌,将人甩进厚厚的被褥里,宿傩拽紧他试图往下逃的腿。 辗转间竹内春被他压得结实,四面都是由身躯竖起的牢笼。 他躲累了,气喘吁吁下脸色有些苍白,一双乌黑的眼湿漉漉地盯着宿傩,“我想洗澡。” “不行。” “为什么?”竹内春不依不饶,“你作弊都可以,我洗个澡就不行了?” 宿傩漆黑着脸,盯着他有些咬牙切齿,“等会。” 不等怀里的人再吱喳,强硬地将他的呼吸卷进口腔中。竹内春难受地推拒起来,但力气不及对方,被野蛮的捞起后脑勺,像挤压海绵一样抽掉空气,没一会软下手,细瘦的脖颈高高扬起一截,被迫吞咽起来。 一吻结束后,屋外的天光实在明亮,竹内春颤抖着眼,修长的指头抓着他的手,小声道:“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他自己说不清,只是本能地寻求着依靠。 两面宿傩停下拱火,盯着他,嗓音分外沙哑,热气一缕缕贴得竹内春,仿佛火烧烫得他狠狠抖了下。 好像一只担惊受怕的流浪猫。 宿傩软下力度,揉着他,滚热的唇磨着他的脖子。 “第一次?” 说完这话他就笑了,“倒是忘记了,你的新婚妻子成了诅咒,至于你的家人们被她……” 竹内春惨白着指头抓紧他,眼中有泪,在那阵易碎的目光下宿傩慢慢敛去嘲弄,学着温柔又四不像的体贴,抱住他取悦他。 进入刹那,青年仰着头呼出一团滚烫的热气,手指胡乱抓挠着直到指缝被填充,他平静下来,小声说:“我没有骗你,不是我要围剿你。” 宿傩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停下,直到粉红的头发被一把揣住,青年睁着如火般明亮的眼。 “宿傩,我……” “知道了。”男人低沉道,偏头含住他的耳朵。 一瞬间屋内被热潮淹没,在青年无力如猫哭般的声音中,漫天春光穿透了整个院落。 幸福值并不代表好感度,但也能提取信息,望着两面宿傩头顶的67,竹内春暗叹道真难。 想让心思敏锐的诅咒之王放下戒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就像竹内春不相信他会完全爱上一个人,两面宿傩同样不相信,身为咒术师的人类会为了诅咒甘愿放下仇恨,与他在一起。 亦或者说,咒术师春的存在仅仅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缕云烟。 没有途径去了解外面的世界如何了,在他认为时机成熟时便拜托里梅买回一些药粉。 里梅没有多问,因为那些药粉只作用于安神,咒术师从回来后确实一直睡不好。 夜里竹内春推醒宿傩,命人给他倒杯水。 这事最近他常做,两面宿傩不会感到奇怪,但多少是生气的。 在男人阴戾的目光下竹内春无辜地眨眨眼,等人拿着杯子回来,包下一口水没吞,作势要亲他,两人缠斗在一起,药粉倾倒进了杯里,遇水则融。 看着宿傩将杯里的水吞下,竹内春心满意足的同时感到疑惑。 怎么会如此顺利啊? 顺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如果两面宿傩是故意配合他表演……竹内春淡漠地想。 那实在是太好了。 凌晨时分,院落陷在一片寂色中,怕动静太大竹内春不敢穿衣服,他抱起衣物越过宿傩,连推门都是极小心。 可再小心仍有声音,甚至因为深夜这响动仿若惊雷般在耳边炸开。 床上的身影不见动弹,确定没醒后,他从两扇门的夹缝中挤出去。 寻找到结界最薄弱的一处,数十张符咒砸下总归漏了一点空隙。 竹内春逃了。 逃得如此顺利,简直不可思议! 他穿上外衫,仿佛冲出牢笼的鸟雀在城镇间自由穿梭,春季的夜晚寒气极重,可他竟感受不到一丝冷,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般用力! 他的双脚朝外跑去,没有一刻留恋,甚至没有回头,出城的瞬间脑海里浮现一张脸。 不是宿傩,也不是里梅。 而是被他亲手埋在枫叶林里的阿橞。 那年天气极热,阿橞的胸口豁出一个大洞,她那么爱美,整天想着要与良人结天造地设的婚,却因他遭遇不测。 竹内春拼命补救,只补来无尽的绝望。 胸前的大洞实在丑陋,他发疯一样找来木头,硬是磨出个形状,等堵住那个豁口后露出喜悦的笑容。 疯了,疯了。 他听见最后的蝉虫声嘶力竭地挽留着回不去的夏天,秋日气温正浓,在满耳的风叶声下俯身挖开泥土。 直到阿橞躺进坑底,仿佛失了力气般,锄头滚落山间,恍然了好一阵没有去捡工具,反而趴下来用手拱土。 阿橞的脸消失了。 她被藏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瞬间竹内春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泪,一滴滴地砸在泥土里,也落在他的手上,滚烫的温度令他哽咽不已。 在一片簌簌风叶中,他用沾满泥土的手捂住脸,哭得无声无息,泪流不止。 那时候他谁也不恨,只恨自己自作聪明,害得阿橞死状凄惨。 想走,走得越远越好,离两面宿傩远远的,他完成他的任务,什么最恶,什么诅咒之王干他何事! 可宿傩不肯放过他。 于是竹内春连他一起恨上,发誓要他尝同样的痛苦,流同样的眼泪! - 竹内春一路往南,他身形瘦弱,模样却极美,若非腰间别着把剑早遭到不测。 剑是捡来的,妖魔纵横的千年前,各国商贩每一次出货回程都在与命运做斗争,他遇到的只是其中渺小一例。 竹内春走到哪儿便帮扶到哪儿,像从前的阿橞那样,人人都称呼他为“春大人”。 乡野间的小孩们最是喜欢他,因为他说话温柔,模样又好看,还帮助家人铲除了袭击的妖魔。 孩子们初时还很拘谨,熟悉后纷纷送上自己采摘的水果,每到这时竹内春会用草编的蚂蚱、兔子送他们玩耍。 真是天君一般的人物啊,人们如此想。 直到人要继续远行,孩子们哇哇痛哭起来,含着眼泪在父母怀里与他依依不舍地作别。 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离开后这些人纷纷被一把烈火烧成了灰烬。 风餐露宿一月有余终于抵达原主家。 ——既然上哪儿去都会被宿傩找到,倒不如这样,既完美解释了去向又在两人之间埋下深深的刺。 日头渐烈,帷帽下一张脸烧成一团,竹内春有些累,现如今没了咒力,羸弱的身躯连个正常人都不如。从前娇养的身体得不到细致的照料后变得无比糟,浑身布满蚊虫叮咬的疙瘩与水泡,又疼又痒叫人无比抓狂。 杵着竹竿,脚步踉跄地穿过长长的田地,终于熟悉的城镇大门映入眼帘。 街道上人烟稀少,百姓们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不敢声张,一步步朝佐佐木宅走去,然而看见的竟是一地废墟。 繁华不见,望着大火烧灼后留下的断垣残壁十分怔然。 路过的老人瞧他高高瘦瘦,一副千里迢迢的模样,好心道:“小伙子,来找人嘞?” 竹内春带着帷帽,老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只隐隐约约感到熟悉,见人不应便自顾自道:“哎哟,这家人早没了!” “……没了?” “是呢。”就像找到了苦水桶,他怒目圆睁道,“那杀千刀的佐佐木春竟密联诅咒围剿阴阳师!” “枉费咱们从前对他那么好,病秧子一个,若不是我们自发为他寻药,他能活到今天?堂堂一个咒术师竟勾结邪祟要毁灭京都!” “唉,再苦谁有老百姓苦啊,京都派来的权贵真是作死的将我们当罪奴一样使唤——该死!真是个孽障!” 伴随老人的呵斥一股冷意由脚窜入头顶,他张嘴一阵,半响沉闷地回了句谢谢。刚走出几步就被一把拉住,竹内春慌乱回头,只看见一个额缠汗带的青年戾着眉目,头上的帷帽被他一把摘开,那青年高叫一声:“是佐佐木春!” 方与他唠嗑的老人瞬时暴起,想捡石头却怎么都找不着,最后脱下自己的木屐朝他狠狠抛去。 鲜血滚烫,几乎要烧灼他的皮肤,竹内春茫然着脸,他被记忆深处待他和睦的百姓们大骂着叛徒。 不愿意浪费粮食,老人、小孩,各色各样的人朝他身上不停吐着唾沫,直到双手被方才的青年一把勒住,压着他朝前方走。 “带他上寺庙!” “那些大人们还没离开,现在送去必定怪罪不到咱们头上了!” “是啊,都是佐佐木一族惹的祸,又不是我们求着他们庇护,城里那么多咒术师,难不成少他们一户要死不成!” “是啊,是啊。”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快送去,我不想再干双倍工时了!” “送过去。” “把叛徒送过去!” 竹内春没有反抗,他被压着一路朝前走,众人紧跟不放,一片哄吵下,无数腥臭的唾沫落在他的衣发脸上。 终于人们口中的寺庙出现在眼前,看着与邪神无异的金身怪像,竹内春颇感可笑。 一切虽不是他所为却皆由他而起,世人盲从,是善是恶如井底之蛙难以分辨,他又如何向根本不了解咒术的百姓解释佐佐木一族只是利益下的提线玩偶。 穿着袈裟的主持在青年的解释下朝他看来,接着两人低低说着什么,几息后青年一声招呼,有人卸掉他的剑,又有人高喊“他是咒术师”,双手便被捆紧关进一间布灰的柴房。 手腕被勒得发紫,足以见百姓的愤怒。 额上的血已经干了,竹内春却没有余力去擦拭,洁癖的心性早在多方磋磨下消失殆尽。他无力地倚在墙角,寺庙的墙修的极高,窗户在高处,他在地上只能仰望。 夜色渐渐黑了,混混沌沌睡着又醒来,直到第三日他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突然一个馒头与一碗泉水出现在门下。 竹内春隔着门扉艰难地咀嚼起食物,勉强果腹后他将两只碗累在一起递去。 从狭小的窗口探出一只手。 指头白皙圆润,大拇指的骨节处有一颗颜色极深的痣。 那手拿走碗,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竹内春怔然许久,忽然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不是他的情绪,是体内残留的那些记忆影响到了他,望着高高的窗户,他无声念了句母亲。 这之后她每日都会来,有时候带的馒头,有时候只有两块精致的糕点。 而竹内春每一次都会与她郑重道谢,除此以外的事绝口不提——母亲的日子已经够难了,如果告知了旁的,她的境地只会更加艰辛。 说来说去一开始皆由佐佐木一族内斗引起,只不过谁都没想到竟牵扯到了两面宿傩。 地板上用木条画的“正”字停在第十四笔,母亲再没来过,竹内春又饿了两天,几近昏迷时听到一片哄吵声。 等男男女女的声音平息,柴房门终于打开了。 天光刺目,一片混沌下他听见“死期”、“火烧”、“熄神怒”、“一举歼灭”等字眼。 不怪他没礼貌,主要是谁能扛住断粮的折磨,身体一晃,终是彻彻底底昏了过去。 这一昏他竟梦见了原主的过去。 梦里原主的母亲尚年轻,貌美的她出身寒微,有着一颗只嫁心上人的决心——总算知道阿橞那股莫名其妙的傻劲从何而来了。 佐佐木春出生后,面对先天术式与无穷咒力的儿子父亲狂喜不已,横扫千军的架势坐上了家主位。 可惜未来继承大任,带家族步入辉煌的儿子是个三步一喘气的病秧子。 有无穷的咒力又如何,恐怕连劈个柴都不一定抬得起斧头。 族内人人都拿有色眼镜看佐佐木春,更有旁系的子弟说他好命,就可惜是个废物。 母亲夜夜落泪,从失意中振作起来,再不奢望他有多长进,只严令他要孝敬长辈,不可出错,不可做背叛家族的事情。 佐佐木春也确实谨记她的话,从来不过问父辈的事,交到手上的任务做好最好,除此之外守着自己的院落,没有多少野心。 奈何别有用心的大有人在,归根到底皆是权益相争,他们不过是权力的牺牲品。 数月的磋磨,时节不知不觉迈入了夏季。 竹内春是被烫醒的,大地经太阳烘烤发出一股难闻的焦味,视野内一片苍白,许久待那阵刺目散去他看见身前围满了人。 形形色色、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的人,再低头,原来身体被捆在了木头上,脚边还堆着易燃烧的柴。 显然这就平息神怒的方法了。 从闹哄哄的人群中他看到不少族人。 从前尊敬的长辈,亲切的随从,还有不停向他讨教咒术的弟弟、妹妹们如今个个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父亲死了,母亲孤苦无依,这群族人倒比诅咒更像诅咒。 要死了啊。 这次的死法多少有点惨烈。 被活活烧死怎么想都好痛苦。 “系统。” “呜——春春要不你找根木头撞死吧?” 竹内春随它开玩笑,“这死法也挺新鲜,我记上了。” 系统默了,接着大哭不止,“我没有开玩笑!” “我也没有。” 他说的极其认真,好像真考虑起了如何将其实践。 直到太阳西斜还是没人点火,竹内春被日头晒得心跳加速,思维腾空又落回原处,汗如雨下,肮脏又发臭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几经折磨下从不言死亡的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结束一切的想法。 视野渐渐模糊,这时有人举起火把朝他走来。 是原主的叔伯。 神情不见心软,仿佛对待随手可刃的牲畜。 竹内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人走近,或许是他的形象太过可怜,对方于心不忍地说教起来。 “你何苦如此?”叔伯道,“就因为小辈说你比小娘子还不如,便怀恨至今与诅咒之王勾结置京都的阴阳师和全族上下于死地,春,你这是何苦?” 高高在上的说教姿态,可有又有谁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人心难测? 竹内春睁着猩红的眼,没有恨,仅仅阐述事实,“咒术家的宝卷……您可知如今在哪?” 叔伯神情一变,“你……” “做什么,赶紧放火!” 长老严厉地大喝令叔伯浑身一激灵,正要解释又惹来族内同胞的埋怨。 脸色几次变幻,叔伯终是冷下面,冲他道了声抱歉。 对不起了,春。 去地下陪你父亲吧。 火把伸进一堆木柴中,灰白的烟气熏得竹内春睁不开眼,没一会咳嗽起来,散开的衣服露出瘦成皮包骨的身体。 直到最后也没能见一面原主母亲。 忽然变故徒生,叔伯身上竟燃起了大火!他惨叫着扔开火把朝长老跑而去,百姓们被他的样子骇到,大叫着纷纷跑远,然而佐佐木的咒术师们将武器树立身前,神情全然冷漠。 因为知道那火非同一般,普通的水是浇不灭的。 除佐佐木外还有几名来自京都的阴阳师,其中有一位是安倍的弟子,他手下的年轻人正要上去帮忙,叔伯的惨叫却突兀地消失在空地上。 几息间他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身上的火却没有熄灭,熊熊烈焰下双眼瞪得极满,怨毒地看着佐佐木一族,仿佛在说,我将永生永世诅咒—— 轰隆一声天空出现重重乌云,数道紫雷隐隐卷裹其中。 竹内春无法动弹,方才的烟星子成功挑起火焰,浓烟滚滚下看不清那些人的神情,只知道他们个个如临大敌地抓起武器。 两面宿傩还是来了。 等到现在才出场,其意味可想而知。 ——不过是看他的笑话罢了。 用明确的事实告诉他不被世人所容的境地。 呼吸声渐弱,竹内春感到无比疲惫,或许不用等木柴烧起来他就已经死于心力衰竭。 浑浑噩噩的听见爆破接连炸起,有利风夹卷飞刃朝他冲来,咚一声,擦脸钉在了木头上。 大火终于燃起来了,没一会冲天落下一道冰刃,将重重大火凝住。 竹内春忘记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只记得两面宿傩双手插兜俯瞰他的模样。 男人身上全是血水,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阴阳师们伤亡惨重,知道不敌后纷纷撤退保命,两面宿傩没有追击的打算,冰墙破开,他立在竹内春面前,说: “抬头,看着我。” 竹内春没有力气抬头,于是他的下颚被人狠狠捏住。 四目相对,对他的凄惨样两面宿傩的神情有一瞬暴戾,眨眼便恢复面无表情。 “你看,人类就是这样。”他道,“还想要他们拥有正确的死亡?” 他竟然记得那时屋檐下的酒后之语。 好想笑啊可提不起力气,此刻他连睁眼都难,只能用气音说:“要……” “嗯?” 声音太小,宿傩凑近他,毫不嫌弃咒术师身上的臭味。 看见对方如此凄惨的样子却并有生起多少愉悦的情绪,有些烦,仿佛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坏了的不悦。 “我能理解。” 理解?真是个笑话。 “活菩萨?”宿傩嘲讽他,“还敢跑?” 这是第几次了? 粗略算起有三次了。 两面宿傩盯着他,见人不吭声,张手捏住他的脸。 瘦了,脸上的软肉成了一张薄皮。 “说,还敢不敢跑?” 竹内春却死都不肯说话。 宿傩受不得他这死倔的模样,松开手嘴不禁门把的嘲讽他,“一点药粉就能让我睡着?” “咒术师,你是不是太小看人了。” 目的达到了吗? 虽然过程艰辛,但竹内春的目的到底达成了。 两面宿傩愤怒却不自知,像无头苍蝇一样拿最狠的话去攻击他本就脆弱不堪的心。 实际上,倘若宿傩温柔些,竹内春的那层防线会松动些许,毕竟他从来吃软不吃硬,性格又轴。 “里梅。” 随着一声呼喊,捆紧竹内春的绳子被里梅的冰刃割破,两面宿傩抱起他,只觉轻得像一片薄羽。 他不喜欢死气沉沉的咒术师,脑海里多浮现的是他作乱,缠着他干着干哪儿的模样。 为了令他恢复些力气,张口说:“那草编的兔子有点意思。” 什么草编的兔子? 忽然竹内春心中一凛,他仰头,天光灰蒙,四面狼藉里有人类的尸骸,更有咒力砸下的大坑,碎石飞溅两面宿傩抱着他如履平地般走过。 “我不喜欢你抱别人。”似感应到他的目光,粉发男人低头,面无表情道,“幼崽也不可以。” 竹内春冷着脸,难以置信地抓紧掌下的衣料,“你做了什么?” “杀了。” “……” “把你认为该拥有正确死亡的人都杀了。” 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宿傩的神情中不见一丝波澜,“我为什么要救你?真是个废物。” 明明拥有无尽咒力却甘愿被人欺辱。 可他并不讨厌咒术师这一点。 归根结底,正因为那无用的善良给了他们接触彼此的机会。 64 第12章 谁会爱你宿傩 竹内春的身体不见好, 脾气却见长。 续命的药不肯喝,逼他就冷脸,要一直这样也就算了, 可他对里梅的态度分明好得不行。 两面宿傩不信邪, 直到药碗再次打翻, 这一次溅到了他的和服。 房间由八叠榻榻米组成,考虑到**屏风放在中央。咒术师从小被人伺候, 身体娇脾气也娇, 从前不觉得, 自从发生关系后, 本性暴露,常拿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折磨人。 若不满足他的条件卸箭时便遭阻拦,夹得两面宿傩青筋猛跳, 怎么捞、揉都没用, 明明身体差得要命, 一个吻都能红遍全身, 却有骨气的不让他轻易解脱。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停下回忆, 看着面前的青年,赤红的瞳仁含满愠怒。 床上的人同样冷着面孔,他身体虚弱,入夏后天气实在闷, 不能吹风只能套他的和服散热, 然而骨架太小撑不满肩, 衣服松松滑下一截露出白皙的皮肤。 皮肤上蚊叮的疙瘩和水泡刚散去,落下难看的疤痕,那疤痕就像一根根刺,又像青年油盐不进的态度, 无论哪一样都膈应着两面宿傩——他何时受过这种气? 软的不吃便来硬的。 两面宿傩唤来里梅,药煎好后送来,当着里梅的面直接将人压在身下,四只手齐用,摁住肩、头,又有咒力压制很快咒术师怒目圆睁,脸都气红了。 看见他炸毛的样子,两面宿傩总算愉悦起来,烦闷一扫而空,问他能不能乖乖喝药。 “滚开!” “真想拔了你的硬骨。” 宿傩说完,空出手接过药,毫不在乎被子会不会脏。碗里的药渐渐从竹内春的嘴里涌出,顺着面庞、脖颈往下流,没一会弄脏了头发、衣服还有身下的被褥。 灌药的过程很痛苦,竹内春红着眼睛,身上的压制消失,他死死揣紧两面宿傩的胳膊,指甲嵌入肉里对方却仍面不改色。 “滚……” 含糊不清的咒骂与药一起往外流,最后一口也浪费了。 不等竹内春发火两面宿傩强硬地摁住他张嘴吻了下去。 当着里梅的面,两舌纠缠,混乱的声响下陶碗落在地上。不知是羞还是愤怒,咒术师推不开他便用牙齿咬他搅动的舌,屋外的竹林在风中摇摆,等热风停下,屋里的两人早已搂成一团。 竹内春曲脚去踹却被一把摁住膝盖,男人衣冠整齐反衬得他不知廉耻了。 “脾气这么差怎么行。” “那也要看对谁!”竹内春瞪他,火烧一样的瞳眸到底比冷脸时漂亮。 两面宿傩就笑,毫不放在心上地念着:“愉快愉快。” 那语气听着实在欠扁,竹内春闭上眼睛等缓过劲睁开,“我要洗澡。” “病了洗什么洗。” “身上全是药……” “怪谁?” 不提还好一提竹内春又冒火,抬手推他,“我自己去!” 这一次轻易就推开了,然而下床的脚勾住了衣服,眼见就要跌倒两面宿傩伸手一拽,转眼竹内春靠在他怀里。 宿傩俯下头注视他,薄唇轻勾,还算愉悦地说着“蠢货”。 于是药再没停过,只不过实在奇怪,无论多少药下去咒术师都没好全,炎热的夏季半夜浑身发冷,抱着像块冰。 竹内春将他当天然的暖水袋,双手双脚贴紧他,直到深夜被人吻醒。 滚烫的掌心贴着微凉的皮肤惹得浑身紧绷,察觉他醒了,宿傩捞住他的腰,将人捆进硬邦邦的怀里,呼吸沉闷又急促,一声声仿佛雷鸣般在漆黑的夜里掠起。 “咒术师……” “不要,我病了。” 腰上的手却更紧了,他的拒绝在宿傩看来就像小孩子的叛逆,两面宿傩极吃这一套——越是不肯越是倔强他越要挫他的骨,惹人露出红艳的花蕾才罢休。 赤红的眼在黑夜闪着危险的光,粗粝的大掌置在青年的头、颈处,形似轻抚其实是防止他退缩。 滚烫卷进喉咙深处,比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竹内春受不了,退后却被摁紧了脑袋,仿佛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等空气重新涌入只觉大脑都发麻了。 宽松的和服挡不住滚烫的掌心,渐渐畏寒的躯体变成了熔岩,随着脖颈处湿漉的咬舐、咀嚼,满嘴的拒绝也成了甜腻的轻呼。 天气更热了,数周没落雨,整个大气都被蒸发殆尽,竹内春的身体似乎好了许多,穿上去年自己缝的短袖没骨头般瘫在缘侧。 木地板一半陷入在房檐的阴影中,一半被炙热的太阳烘烤,他躺在阴影里望着院外冲池塘不断结冰的里梅,暗道真是刻苦啊。 就这样躺了许久,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道脚步声,他没有爬起来,而是等人停在身前才斜眼看去。 宿傩摇着提有“祭”字的团扇,冲他散了一地的头发说:“不热?” 热啊,当然热。 这么说他已经被佐佐木一族除名了,留着长发也没多大用……哦,用还是有一点的。 两面宿傩跟有大病一样,激动时总让他弓起脊梁,滚烫的唇从后颈一路向肩胛骨,和着头发一块又咬又啃。 一想头发上沾着他的口水竹内春就皱起眉,撑起身体有气无力道:“是挺热的,给我剪了吧。” 两面宿傩盯着他,满脸似笑非笑。 知道他又介怀起用词,便说:“帮帮忙嘛。” 宿傩不吃软,他行事全凭心情。竹内春用手去拉他,两手相握,炎热滚烫的温度仿佛火烧般,竹内春不喜欢,想丢开——等有精神了自己去厨房找把刀随便削削就行了。 正要松手两面宿傩喊了里梅。 竹内春坐在院子里,里梅两手捧着一个托盘,宿傩在身后握住他的头发问:“多少?” 是问他长度了。 竹内春被晒得睁不开眼,无所谓道:“你那样的吧。” 短点既凉快也方便打理,却听耳后传来一声轻笑,好像是误会他太黏人了,竹内春不想解释,反正阴差阳错就达成了想要的效果。 长发用一根绳子绑紧,确定好长度后被咒力一刀削成两段放进了托盘里。 换了新发型,少了几分阴柔,眉目淡漠时就像不懂人情世故的天上仙君,加上气质冷淡,灵魂又格外不屈,如同一块香喷喷的肉吸引着两面宿傩的目光。 如此一来夜里更不知收敛——不是竹内春下不了床就是两面宿傩脸上挂彩,还不能用反转术式,只要用前者就不依不饶活似野猫附体张牙舞爪地要他不得畅快。 终于下雨了。 屋内燥热一扫而空,丝丝凉爽夹着清风吹响了院外的竹叶,最近两面宿傩时常看见咒术师望向窗外。 顺着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油油的山林,没什么新奇的,直到夜里蜷在他怀里的人张口念起一个名字。 阿橞。 脑内空白了瞬,两面宿傩抓住他的胳膊,力气极大咒术师却没醒过来,夜色下他的唇瓣透着健康的粉色,正是这柔软的地方让宿傩止不住烦躁。 克制住情绪,咒术师平时就睡得不安稳,这几天好不容易能一觉到天亮便不能喊醒他——只是嫌照料起来麻烦,绝不是心软。 宿傩睡不着,在夜里翻来覆去,由心生起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最好别是他想的那样,否则…… 否则什么他说不出,怒气当头搅得他浑身不得畅快,双眼一直睁到天亮,咒术师终于醒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怀里睡眼惺忪的青年,“阿橞是谁。” 眼前的人慢慢凝固了脸。 齿间充血,两面宿傩死死盯着他,恨不得亲手碾碎,挫骨扬灰。 ——咒术师又一次骗了他。 “好得很。” 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叫阿橞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张手抓住咒术师将他的衣服撕裂,摁住不断挣扎的手脚,不做前戏地狠狠冲撞起来,最后在细弱的哭声下,宿傩满背都是入骨的划痕,血液往下流淌,没一会弄脏了床铺。 怒火却不见消弭,两面宿傩自己也讶异,这之后平静下来想说些什么,可面对他的靠近咒术师只会惊恐地后退。 要知道咒术师那张柔软的嘴对着他时从来吐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疑似内疚的情绪迅速被新的火气填充,zu爱变成了一件泄愤的事情,听着人在身下嗡嗡的哭声与呼叫,他的舌苔渐渐发苦,眉心深皱,慢慢松开了他。 没两天咒术师跑了。 会如此顺利地逃跑还是对方提的那些条件。捡到昏倒在路边的咒术师时,两面宿傩满脑子都是那夜他蜷在身下,泪眼蒙眬似愉悦又似羞赧的模样。 紧紧抓着他,被撞得频频向外挪,仿佛即将冲出怀抱的鸟,却不肯令双方都解脱。 一如初见时缠斗百回的不屈,倔强着死死勒住他,说着:“你根本不爱我。” 爱? 咀嚼着这个词,两面宿傩只道荒谬。 咒术师对一个人人惧怕的诅咒谈爱。 他停下来,粗重的呼吸扫在青年细瘦的脖颈上,两人心脏相贴,同样剧烈又意乱情迷。 或许是月色太美,青年眸光太亮,面容似艳鬼,他被勾着捻起他的长发。 “怎么叫爱?” 咒术师道:“你设结界就是防备我。” 宿傩想笑,他也确实笑了,握紧手里的长发,勒得青年仰起头,宿傩滚烫的呼吸与唇便在敏感的脖颈间辗转流连。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最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做。 咒术师不服输,搅紧火热,令他无法抑制地颤了呼吸,最后只能松开手,激动地将人搂进怀里。 “我不管,你就是不喜欢我。” 两面宿傩深深看着他,赤红的瞳眸在月色下发出猩红又危险的光,许久如同妥协般沙哑“嗯”了声。 第二天当着咒术师的面他解开结界的禁令,咒术师仿佛确定了什么安下心,眼睛再没朝外望过也再没说过类似的条件,甚至更黏他了。 直到那个名字。 那个叫阿橞的名字出现,两面宿傩深感愤怒。 这怒火中还夹杂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苦闷,防不胜防地袭向他,只轻轻一呼气便抽疼一瞬。 夜里更是辗转反侧,难受得他恨不能将昏迷不醒的人一刀杀了! 等里梅通知他醒了后,明明只隔着几个房间却用瞬移出现在屏风后。 青年的脸更白了。 两面宿傩扫过他的身体,没发现咒力流动,想来已经病得连咒力都使不出——当真废物。 可就是这样的废物令他烦躁了半月,无论杀妖还是人都提不见兴致。 他冷着脸看他,“怎么不跑了?上次都能跑那么远,这次才几步路?” 咒术师不说话,在那阵窒息又惹人恼怒的沉默中,屋外飘起了雨。 他的“雨”也落下了面庞,望着他说:“宿傩,我想家了。” 如今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同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要联合一起让京都沦陷,这一句想家了,除了两面宿傩恐怕没人会相信。 人类啊。 曾同样为人的宿傩却感受不到他的痛苦。 因为他从没拥有过,就像咒术师那么轻易就落下眼泪,一颗颗水珠砸在他的手背上,如此滚烫的温度,而这温度他从未有过。 宿傩不会哭,也体会不到咒术师的悲伤,静静看着他,直到人靠过来,躺进他怀里,细瘦的胳膊紧紧搂住他。 “阿橞是我的侍女……那晚我梦到她说地上好冷,让我、让我……” 后面的话被轰隆的大雨声取缔,这场雨扫落了炎热同样也令宿傩心头的刺慢慢消去。 两面宿傩垂下眼,“那你跑什么。” “我想母亲。” “嗯?” “……好累。” 隐隐约约知道他在指什么,两面宿傩把人从腿上拉起来。 “谁都不许想。”他霸道地说着,捏住竹内春的下巴,令人抬头,四目相对,被他脸上的泪吸引,宿傩低下头一点点卷过。 是咸的,也是甜的。 咒术师没有骗他,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 不知不觉到了夏日祭,民间灯笼连街,从高高的山林往下看,仿佛一连片的星河。 一年一度的节庆必定是热闹红火的景象。 妖怪们是不需要过节的,但凑热闹的心情与人类一样。 卧病在床的竹内春被宿傩喊起来,懵着脸便见里梅捧来红白相间的浴衣。 “去哪?” 宿傩倚在木梁旁,嚼着杯中的酒说:“外面。” 从结界出来三人闪身进到集市里,放眼望去,整条街的灯笼连成了长长的星河隧道,灯火通明下,杂耍的,各色摊铺与孩童追逐嬉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混在人海中,竹内春频频回头看他。 察觉到他的视线,两面宿傩单手插兜垂下头,读懂他的担忧发出一声嗤笑。 “放心玩吧。” 也就是不会大开杀戒。 竹内春惊疑不定,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跑去凑热闹,相反乖乖停在身边,旁人注意不到的时候悄悄拉起他的手,又在前面的人回头时受惊般松开, 这磨磨蹭蹭的一举一动惹得两面宿傩心烦,但心头是愉悦的,他反手拉住他,便再没松开了。 二人肩并肩穿越人海,一个身穿红白相间的浴衣,一个是寡淡的黑色,忽然身后的里梅喊住宿傩。 瞧他们有事要说,竹内春走到一侧的摊铺前看人网鱼,看着看着竟看入了迷。 见他一动不动迎来了几波客人还没走,摊主便问要不要来一手。 竹内春红着脸摆手道:“我没钱。” 摊主是个和气的大叔,笑着说:“不打紧,节日就该高高兴兴的,光看有什么意思?” 说完便将简陋的网塞进他手里,竹内春道着谢,卷起袖子作势网鱼,结果动作过猛被水铺了一身,惹得身侧的孩童哈哈大笑。 他红了脸,稳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木桶,啪一声,水溅了满头却稳稳捞起了鱼,瞬间像小孩一样睁大双眼,眉目全是喜悦! “宿傩、里梅!” 他回头高喊,人来人往却不见那两道身影。 多么熟悉。 西国那次也是如此,眼下他若不如对方所愿步入这个局,多少显得失礼了。 竹内春递还网,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湿着衣襟、头发朝城门外去。 耳后的热闹渐渐消弭,直到走出城门,如他所想,城外半昏半暗的光中站着一身黑色浴衣的两面宿傩。 男人的脸极冷,看着他一双赤红的眼睛没有狂躁,只有平静。 如寒冰般的静。 “带着我的命你想上哪儿去?”两面宿傩扬起讥讽的笑容,“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你们这类咒术师毫无信誉可言,成日正道正道的挂在嘴边,背地里却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 一时间空气格外凝固,夏日无风,他们站在城门前,依稀还能听见人们的欢声笑语。 那笑声仿佛刀刃,令诅咒之王从梦般的网格里落入刻骨的现实。 讽刺完,他哑着嗓问:“有什么要说的?” “和你没什么好说。” 话落只余长久的沉默,在他抬脚那刹,宿傩说:“我给过你机会了。” 肚子一疼,里梅的冰刃穿透了身体,竹内春软下膝盖,胃部翻搅,他吐出一口血听见男人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 竹内春笑得不能自已,肩膀颤乱,望着他说:“谁会爱你啊宿傩?” 男人的脸变得极其冷。 双手拽紧腰上的冰刃,竹内春说:“我可是咒术师啊……咒术师与诅咒不共戴天,你怎么那么好骗?” 他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咽下鲜血抖着嘴说:“阿橞的死、族人的死至今是我心头的刺,和你zu爱……真是好恶心。” 在里梅的呼喊下,两面宿傩朝他发动了术式。 卷裹在【不得近主】上的最后一丝咒力发动。 宿傩,想知道解开术式的方法吗? 竹内春望着摇摇欲坠的男人,浑身是血地说: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65 第13章 收网 和风院子坐落在林荫中, 侧门临溪流,竹内春最喜欢坐在缘侧看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了。 浓夏已经过去,可气温丝毫不见凉爽, 一阵热风拂面, 他回忆起那夜。 闷热的空气下里梅搀起昏迷不醒的两面宿傩,离开前看了一眼他。 没有说话, 也没有给奄奄一息的他补上一刀,仅仅是平静地看着然后带宿傩消失在夜色里。 两面宿傩没有死。 是他天真了,以为仅靠最后那点咒力就能将其击溃。 忽然耳边响起木屐声, 没一会来人脱下鞋踏入缘侧。 “佐佐木君,身体可有好转?” 竹内春抬起头, 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羽翼般轻轻扑朔, 眉目清冷至极。一身白皮融进光中, 晃得人移不开眼。 山田羽织呼吸微滞, 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将美物破坏的念头,手里的折扇捏紧了几寸,须臾扬起一个温润的笑靠近他。 “住得还习惯?” “嗯。” “身体可有哪儿不适?” “尚好。” “几日不见佐佐木君越发冷淡了。” “嗯?” 竹内春茫然地看着他。 面前的男子是原主曾经的竞争对手。 说是竞争对手其实是手下败将,那时两人为了一个咒术师新秀的称号大打出手,最终对方实力不敌惨淡离场。 如今风水轮流转,曾有家族撑腰,有咒力傍身的佐佐木春沦为“阶下囚”——世人传他叛逃, 谈他不知廉耻身为咒术师却与诅咒之王不清不楚。 那夜知道宿傩不会死后,他咬牙爬起来,从城门一路向山林深处走,最终体力不支倒在路边,再醒来被捆了手脚扔进柴房,不是寺庙, 能看见白纸糊的和门,月光投进来,他听到洋溢在空中的丝竹声,咿咿呀呀的还有不少男人在调笑。 明白自己身处哪里后,没有慌乱也没有恐惧,只静静等待着时机逃跑。 见他不哭不闹,极其乖巧,店老板便软下态度。比起同样被拐的人来说竹内春算是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可惜他身体差,比不上旁的少年能折腾。 店老板舍不得花钱给他买药吊命,调/教了几日就让他出去接客。竹内春乖顺无比,得到通知后当夜就翻墙跑路。 虚弱的体格怎么斗得过前仆后继的壮汉,被拖回去好一顿折磨,风声大,他如阴沟里的老鼠趴在泥地里,店老板站在月光下,咬着烟杆冷笑他不知好歹。 正式接客那天竹内春拔/开人群又跑了,轰动从一条街传到另一条街,他左躲右闪,给抓他的壮汉几脚,然而势单力薄,眼见要被拖回去却在紧要的关头遇见了故人,也就是眼下这名男子。 山田羽织。 从前的手下败将,如今的救命恩人。 “我还记得初见那日春光宜人,一如佐佐木君……” 他说得含糊不清,竹内春也不像从前那么傻,他听懂了画外音。便见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眼里却有厌恶,很快那抹厌倦就被下搭的眼睫盖住。 面对山田羽织越靠越近的脸他没有动,本身就倚在门前,想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况且输人不输阵。可他不知道,就这么一副清冷的模样就惹得山田羽织心跳如鼓。 口干舌燥间山田羽织强迫自己转身,面朝波光粼粼的溪流,双手扣紧扇子,若无其事道:“过几日我们就要回京都了,你呢?” 一个月前他们一家人离开京都来这里避暑游玩,撞见佐佐木春完全是意料之外。山田羽织花了那么多钱赎他,并不会真的放他走,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山田羽织转头看他,笑得似春风般温润,“和我一起回京都吧,佐佐木君。” 他故意用“回”是在暗暗提醒对方已经无家可归。 “去京都?” “是呢,你如今没了咒力,家族又……反正上哪儿都危险,不如和我一起吧。” 屋檐下五官精致的青年仰望着他,身骨纤瘦,一身竹色的和服衬得他腰肢不堪一握,领口松散露出一截白净香甜的锁骨。 山田羽织慌忙撇开视线,初见那会儿他就对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只不过败于一场咒术比拼不得不放弃——输给一个人尽皆知的病秧子,灰头土脸地回家后还领了顿罚。 如今位置颠倒,曾遥不可及的存在如今家破人亡后只能依附他才能生存,当真是——他捏紧折扇,难以抑制愉悦的身心,嘴角上翘,一双眼越发明亮。 “京都……有很厉害的咒术师吧?” 山田羽织愣了下,点头,“当然有。还有阴阳师。” 看他迷糊的样子,山田羽织驱散随从,像他那样坐在缘侧,笑道:“阴阳师晴明听说过吗?” “姓安倍的那户?” “是呢。”他开扇轻晃,“虽然已经七十好几了但宝刀未老,膝下还有几名惊才绝艳的弟——” “有可能打败两面宿傩吗?” 山田羽织惊了,眼微睁,盯着他半响找回声音,“你与宿傩……” 那些传闻京都的权贵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原以为是夸大其词,眼下竟不敢确定了。 竹内春只道:“与他有几分恩怨。” 恩怨一词打散了山田羽织心头的怪异,只道佐佐木春家仇在身,可如今没了咒力又能做些什么呢,于是看他时眼里多了分怜悯。 竹内春移开视线,“去吧。但是……” 心头一紧,山田羽织追问:“但是?” “若宿傩还活着很可能找我寻仇。” “哈哈哈。”山田羽织大笑,不相信地打断他,“照你说得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么久都没有现身怎么可能在回京时出现?” 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摇扇道:“放心吧,就算出现了我们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出发前夕下了场雨,自被救起后竹内春的身体越发差,时常双膝疼痛,尤其在落雨天,他不敢去檐下吹风赏景,只能开一点门缝透气,然后用被子包住自己,与脑内的系统一起看电影。 昏昏欲睡下一名咒术师前来报备。 想来是山田羽织安排的。 竹内春软绵绵地应了声,叫人进来。 大雨连天,满脸湿润的少年推门踏进,他的礼仪无可挑剔,脊背曲得极低,目不斜视地看着榻榻米上的纹理。 “不必那么拘谨,你叫什么?” “丸。” “丸?” 日文里丸也是零的发音。 古时候很多下等人是没有姓氏可言的,所谓的名字更像一个代号。 竹内春掩住哈欠,泪眼蒙眬道:“需要我做什么呢?” 见他语气温糯,不似平常子弟那么咄咄逼人,丸抬起头,昏晓的天光映着他一身黝黑的皮肤,刀削般的面容上眼里泛着精明的光。 然而竹内春的瞌睡在看见那熟悉的缝合线时登时醒了。 “您一切照旧,丸是羽织大人派来保护大人安危的。” 这话后却没有得来想象中的嘉奖或唤退,青年盯着他,一双雾气笼罩的眼似在出神,屋子便静下来,只能听见雨打屋檐的声息,许久那五官秾丽的青年冲他招手。 “我有些累。”青年说着,命他双膝跪好作势要躺。 “大人,这不合适。” “嗯?”竹内春望着他,衣衫松散,眉目干净。 丸垂下头声如蚊叮,“您是大人。” “我算什么大人?”竹内春躺下来,闭眼又睁开,平静地望着他说,“只是寄人篱下,无所依靠的草罢了。” “头疼,给我按按。” 丸沉默了许久才伸手搭上两侧的太阳穴,雨声淅沥,屋内一片宁静。 “丸君的额头是怎么了?” “……一周前出任务时被诅咒所伤。” “伤口用针线缝合?” “嗯。” “很疼吧?” “还好。” 屋里安静下来,忽然竹内春伸手抚摸那处凹凸不平,睡眼惺忪地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摁太阳穴的手停下,数秒后恢复如初道:“小的也有这种感觉。” “对谁?” “对您。” 竹内春注视着他,隔了会儿偏头窝进他怀里闷声道:“困。” “那小的……” “头疼。” “……好。” “丸君的家乡在哪里?” “小的没有家。” 他不相信,“人怎么会没有家呢。” 丸轻声道:“我的命是山田家的。” 屋外连片大雨,轰隆淹没了一切声响,室内静谧,栖息在他腿上的青年红着眼尾,惆怅道:“我与丸是一样的啊。” 一样的谎话连篇,似真似假,又一样的流离人间,心怀目的。 隔日细雨朦胧,青山连绵成一幅水墨画卷。仆从将行李收拾齐备,号声响起刹那牛车发动,然行到半路滚滚浓云盖顶,天色瞬间由灰变黑,疑似要刮风的样子。 山田羽织担心他的身体,赶到他的轿前要同乘。 竹内春神情淡漠,没应话只清浅地勾了勾唇。 轿内光线昏黄,映着那张天君般的脸多了几分难言的艳丽,山田羽织呼叫微紧,神色痴呆地望着竟有些移不开了,最后在侍从丸的帮助下上了车。 此行有山田羽织的双亲,还有一个年仅六岁的胞妹,山田夫妇老来得子,多多少少有些骄纵她,眼见要刮风了,那丫头不肯憩在轿内,闹着要像哥哥那样下车。 仆从们纷纷劝阻,这一劝小孩更是变本加厉,时间便如此拖着,路上伴随车队的叫停与孩童的哭吼,花了比往常多两倍的时间才抵达附近的乡镇。 注意到他在看自家的小妹,山田羽织靠过去,手臂状似无意地环住他的腰,“小心些脚下。” 竹内春回神想躲开,恰时丸朝他伸出手,他便紧紧抓住那只手跳下了轿,头也不回地丢下面色难看的山田羽织随人群朝住所走去。 乡镇的住宿条件比较简陋,大概是少有人住的原因,整个屋子都是挥之不去的霉味。 晚饭在房间里独自吃完后竹内春来到澡室,听着系统放的音乐泡了近一个小时,浑身的皮都红了才肯踏出池子。 穿衣时和风门毫无征兆地被人拉开,竹内春手一抖,系带险些落下地,他匆匆系上,回头便见山田羽织颇为遗憾的神情。 遗憾? 竹内春险些没恶心吐,他冷着脸从人身侧走过。 “春君洗好了?” “嗯。” “那……” “抱歉,我有些困了。” 山田羽织神情有些难堪,显然接一连三地吃冷屁股令他多少有点恼怒。 夜里果然下了暴雨,回程的时间又得延后了。 六叠榻榻米拼合的小屋抵挡不住屋外砸碎一切的雨势,竹内春从被窝里探出头,布满热气脸冲屋外喊道:“丸。” 隔了会,响起丸沙哑的少年音。 “小的在。” “我有些害怕。” “大人放心,丸会一直守在门前。” 闻言竹内春趴在枕上,脸对着紧闭的门,和纸糊上那抹缥缈的黑影。 “雨大吗?” “大。” “冷吗?” “冷。” “要进屋吗?” “……不必了,大人。” 竹内春担心道:“会生病的。” “小的身体好,一场雨不会感冒。” 竹内春佯装生气,“你的意思是说我弱了?是了,我从小就被人说病秧子,连斧头都拿不起还当什么咒术师,现在咒力也没了,一场小小的雨就能要了我的命,没错了我确实是、废物。” 大雨轰隆,伴随一道惊雷和风拉开一条隙缝,丸轻声道:“失礼了。” 竹内春躺在他的腿上,毫不介意微湿漉的裤脚,任人摁着太阳穴,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 “丸。” “小的在。” “你怎么看待生命?” “……” “怎么不说话?” “小的……很少想这些事情。” “是吗。”竹内春皱着眉,脸对他的肚子,畏寒般裹紧被子。 “你知道吗?我能活很久,无论死多少次术式都能将我救活,可是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义呢。” 摁太阳穴的手顿住,恢复力道那瞬漆黑的屋舍里响起丸的声音。 “如果有无尽的生命我会去学习。” “要学什么?” “学很多,人类的,自然的,无尽生命的。” “学来做什么?” 丸道:“是啊,做什么。” 竹内春掩住哈欠,迷迷糊糊地想起死灭洄游,想起那人鬼界限模糊不清的世界,便将困惑随口说出:“创造一个新世界吗?” 说完这话时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没注意到对方看他的目光无比深邃、诡异。 夜半竹内春是被一声大叫惊醒的,丸不见踪迹,屋外滂沱的大雨变成了稀疏的雨丝,茫茫夜色下纸糊的门上跳跃着一片红光。 “起火了!” “来人——起火了!!” 伴随侍女惊天动地的大叫,无数房门啪啪拉开,竹内春揭开被褥,披着外衫推开门,比起漫天寂色下火红的光,两面宿傩的面容更似一场真真切切的噩梦。 仿佛被他的表情愉悦到,两面宿傩沉沉笑起:“很惊讶?” 竹内春点头又摇头,“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点。” “是啊。”宿傩抬起手,宽大的手掌摸宠物一样揉动他的头发。 这头发是他亲手剪的,该说咒术师浑身上下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 像过去无数个亲昵的夜晚那样,指头落在他的耳垂上轻轻揉动,动作暧/昧,眼里却冰冷。 “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 “是呢,天天大鱼大肉,还有爱慕者在身后转悠……” 话没说完两面宿傩狠狠捏住他的耳垂,阴戾道:“别忘了你害我昏了一个月。” 接着冷笑,“说说我该怎么收拾你才好,咒术师?” 竹内春打掉他的手,神情冷淡,“我已经不是咒术师了。” 宿傩大笑,显然已经知晓他没有咒力,不得近主无法发动了。 竹内春被抓住脖子拽了过去,四目相对,鼻尖几乎相贴,这半寸的距离下隔墙全是救火的呼喊,种种慌乱都不及面前的诅咒之王带来的压迫。 宿傩紧盯着他,又一次问:“为什么。” 竹内春笑了,火光下乌黑的眼亮着惊人的光。 “你害我家破人亡,害我失去咒力,害我变成众矢之众,可我却甘愿成为你的身下囚。”他自嘲的笑容几乎刺伤了宿傩的眼。 “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交付信任,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宿傩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除了这条命。” 捏住他脖子的手瞬时收紧,竹内春看着他,神情麻木,眼泪兀自流下来,“和你同归于尽总好过独自面对死亡。” 两面宿傩神情难辨,似在想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忽然耳边响起凌乱的脚步,在他有所动作前竹内春紧紧抱住他。 “我和你走。”竹内春低声道,“别再让我恨你了。” 他不止一次向他说过,不要伤及无辜,所以两面宿傩会妥协吗? 在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下,宿傩反手捆住他的腰,神情极臭,眉宇尽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咒术师。”他的声音极沉,呼出的滚滚热气像蛇的吐息黏在他耳后,“我最后警告你,若活着只能死在我手里。” “除了我之外,别的垃圾你想都不要想。” 宿傩带着他冲上房梁,飞出院子那刹山田羽织踏进院落,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见他们紧紧相拥的身影时眼里闪过难以置信,身后的侍从更是反应极快的持弓射箭。 “住手!”几乎在山田羽织阻止的同时,那侍从已经断成了数块散落在草丛中。 两面宿傩冷嗤一声,抱着竹内春消失在了茫茫雨幕里。 - 哗啦一声,汤池里没入两道身影。 热气氤氲没一会响起细碎的呜咽声。 粉发高大的男人紧紧摁住他的肩,在热水翻出池子那瞬咬着他的耳朵说:“你当时真狠。既然对我有那么多怨言为什么不说?” 竹内春茫然着脸,胡乱哈着气,伸手想抓点什么撑住下滑的身体却被人从后捆紧腰。 同时两只手被十指紧扣地团在掌心中,热水不断往外翻涌,竹内春受不了这阵激烈,糊着脑袋摇头道:“滚开!” 宿傩红着眼,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折进体内,“这张嘴真是欠收拾。” “呜——不、宿傩!” “咒术师。” “哈……” “看着我。” 竹内春回头,脸色绯红,热气缭绕下竟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水。 “恶心吗?” “什、什么。” 仿佛故意折磨,怎么都不给他想要的玩具,在满屋子细如猫叫的哼哼下,宿傩咬着笑,恶劣道:“现在恶心吗?” 他无比介怀那夜他说的话。 咒术师却听不明白,迷瞪瞪地望着他。 这模样令宿傩咬紧牙关,青筋外暴,低下头,贴着他的脸恶狠狠道:“喜不喜欢。” “不……” “说。” 竹内春扭转腰紧紧抱住他,一张脸仿若熟透的红番茄,趴在他的肩头哽咽道:“宿傩,我喜欢你。” 一句喜欢令两面宿傩兴奋至极,就像初出茅庐的小子将人紧紧捞进怀,夜雨敲打屋檐,幸好里梅住得远,否则这连片的响动实在叫人尴尬。 这之后一切回到了最初,唯一不同的是咒术师的身体越来越差。 再多的药下肚都不见起色,接着不只嗜睡,饮食上更是一日比一日少,两面宿傩干脆抓来个懂药理的老人。 那老人战战栗栗,面向他们浑身都是恐惧,当着宿傩的面,碗抖成一片残影,还没等端到面前药水已经洒没了。 竹内春觉得好笑,让人下去后扑进他怀里,歪着身体,两只细瘦的胳膊静静捆住他的腰,依恋地蹭了又蹭。 “宿傩。” 对于他的亲昵,宿傩漆黑的脸色稍微好转,撑着下颚,眉目低敛地看着他。 竹内春抓起他的手与自己的比画起来,“宿傩。” “说。” “你会忘记我吗?” 空气变得凝固,怀里的人却仿若未觉,抓着他的手这摸摸那碰碰,神情如初道:“我会想你的。” 宿傩轻笑一声,“再说些废话有你好看。” “什么?要把我变得好看?”竹内春仰头看他,“宿傩你会配不上我的。” 两面宿傩冷冷看他,“怎么,红杏终于要出墙了?” “才不会。”他翻身爬起来坐进他怀里,头撑在他的肩膀上,贴着耳朵小声说。 “宿傩,我只有你了。” 男人的神色极其平淡,对于他的话嗤之以鼻。人类真是脆弱,就像老鼠般凑在一起抱团取暖,但奇怪的,对怀里的人他却生不出厌恶。 比起厌恶更像遇水则融的糖,想要紧紧包裹他,怀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悯想要对他好。 “你从没叫过我的名字。” 宿傩撑着下颚,懒散道:“不想喊。” 竹内春较起真,“我现在已经不是咒术师了!” “哦。” “可恶,你看着我!” 宿傩便施舍地看向他。 “叫叫我嘛。” 他故作可怜的样子实在惹人发笑,宿傩面无表情道:“你现在的样子好丑。” “……” “去哪?” 咒术师却不答,塞上鞋就要跑,宿傩一把拎住他的后领,强硬地扯进怀里。 “说不过就跑,小孩子吗。” “和你相比确实很年轻呢!” 脸颊两侧被宿傩惩罚性地捏住。 “蠢货。” 他含糊不清地反驳:“才不是!” “不是蠢货那是什么。” 就见咒术师猛地凑近他,在他嘴上落下一吻,“是你的……” 宿傩看着他,唇角情不自禁地上翘,“嗯?” 竹内春捞住他的脖颈,用力下压,等人不得不垂下腰与他鼻尖贴鼻尖才小声道:“是你的所有物。” 放置在他腰上的手徒然收紧, “宿傩你喜欢我吗?” 上方的男人沉着面容,微硬的粉发如同他的心肠,不给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留空隙,可还是有了例外。 面前的咒术师便是那个例外。 屋外秋日正浓,他注视着怀里的人,赤红的瞳孔深深看着,仿佛要将人看透,许久在对方越来越暗的眸光中应道: “嗯。” 他终于承认自己陷进了人间。 竹内春笑得欢快,眼睛弯成一条月牙。 他终于可以收网了。 66 第14章 失去 大火在眼前燃烧, 一夜之间繁华的京都化作大片废墟,天空终于亮起,可云层阴霾得仿佛是谁在落泪。 这场早有预谋的围剿谁都没能讨到好。 两面宿傩浑身淌着血, 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伤口错乱交杂,明明狼狈至极却直挺挺地站立着, 仿佛永不会倒下。 他望着那群同样狼狈的阴阳师, 眉目是化不开的阴戾, “佐佐木春呢?” 有咒术师抱着断手伏在地上大笑不止,“那个叛徒早死了!” 宿傩并不相信,他默然地踏过一地尸骸,经过那个被同胞遗弃的断手咒术师时停下来。阴沉的天色下浑身的黑色符纹神秘又邪性,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肯投降的人类,平淡的说: “感到自豪吧,与他们相比你算不错了。” 咒术师的神情最后停滞在惊讶中,随着头颅落地,滚烫的鲜血四面飞溅,看到这一幕早已精疲力尽的人们抓紧了武器。 “宿傩大人。” 濒死的里梅竟出现在身后。 察觉到与往日不同的咒力波动宿傩微微侧头, “学会反转术式了?” “是。” “挺好,”他道, “咒术师呢?” 里梅单膝跪地,“在您出门后咒术师放走了老头,没几日结界被破, 我们遭到了多方袭击……” “亲眼看见他死了?” “……没有。” 咒术师下落不明, 若被劫走宿傩不认为这群阴阳师会善待他,毕竟屠西国时他有意向世人传递二人“同伙”的讯息,他亦多次为了咒术师甘愿进入埋伏。 越是情势紧急他越冷静, 细致的回忆起前因后果,最后得出个有叛徒的结论。 他不相信咒术师会是叛徒。 回忆汹涌,在四面疯卷的硝烟下他想起了半个月前——原来他与咒术师已经半月未见。 - “起来把药喝了。” 天色刚黑,竹内春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昏昏沉沉睡去,没多久就被宿傩喊醒。 望着热气腾腾的汤水,他捞起被子蒙住脸,有气无力的回了句,“不要。” 药水好苦啊,吞咽的过程好比煎熬一场,竹内春实在抗拒,奈何两面宿傩无比强势,被人抓起来只能一口口吞下。 等喝完了嘴里被塞进一颗糖,甜丝丝的,竹内春眉头一皱瞪他,“就不能换别的东西吗?” “甜?” “超级甜。” 宿傩“哦”了声,竹内春还想没事找事抱怨两句就被一把拽过去,两面宿傩抓着他的后颈深深吻了下去。 嘴里的硬糖在两人口腔内渡了个来回,等分开后他的脸上再看不见苍白,红艳艳的仿佛枝头上含苞待放的花蕊。 男人似笑非笑地摩挲他的眉骨,“一天天的要求倒挺多。” 竹内春拍掉他的手,高高卷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像条毛毛虫撅着屁股背朝他,“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什么叫不欢迎我?我的院子、我的床。”他的声音渐沉,蜡烛被咒力熄灭,宿傩靠近他,干燥的手掌钻入被褥贴上了青年脆弱的后劲,揉猫一般,“你也是我的。” 竹内春扭头咬他,宿傩没躲,没一会他先嫌弃的松口撤退,没退几步就被人摁住手脚压在身下。 “躲什么。” 硬邦邦的胸膛压得竹内春有些呼吸困难,“起来点。” “我在问你躲什么。” 竹内春不肯说,发现他额头隐隐冒汗宿傩卸了力度,转头去咬他敏感的后颈肉,唇齿来回磨蹭,等人控制不住想叫出声就张手盖住他的脸。 出现在掌心的舌头与咒术师唇齿纠缠起来,他的腿绷得又紧又直,想踹他却怎么都挣不开桎梏,随着嘴里呜呜的响动,宿傩兴奋难以。 浓热的秋日,窗外的枫叶林在晚间唰唰奏起无名曲,几丝凉风飞入,顾及他的身体,两面宿傩动作极其温柔,等人止不住胸膛颤动才抬起头,“是你要挑衅的。” 挑衅什么? 他不就是拒绝喝药吗! 竹内春眼睛瞪圆,觉得这狗东西简直不可理喻!可身体经受几个热吻的撩拨就失去了主导权,思绪一片混沌,忽然竹内春双眼瞪大,四肢疯狂倒腾起来,他用力推开两面宿傩翻身一吐。 成片的血从他嘴、鼻涌出,宿傩难得懵了神情,指头动了动,好半天才搭上他的肩,接着呕声不断的竹内春倒下了。 咒术师要死了。 “怎么才能治好?” 被抓来煎药的老头子支吾起来。 宿傩扬起冷笑,拿他家的几口性命做要挟,便见白发长长的老人家猛地抬起头,神情是掩不住的扭曲——但诅咒之王不在乎。 “有一种方法。” “传闻京都的阴阳师安倍晴明能召唤远古十二神使,只要他肯帮忙神使就能重塑肉身。” 老人望向屏风深处,“他原本是咒术师,先天咒力庞大肉/体不能承受,一旦咒力消**体就失了平衡,普通的药根本起不了作用,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几日后的深夜竹内春又吐了血,血液弄脏了衣服与被褥,他在一片狼藉中虚弱地朝宿傩看去,只觉得对方的神情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药不再是一日一顿,只要竹内春从昏迷中醒来就会被逼着吞下——两人心知肚明,那些药说白了就是苦水一碗。 是徒劳。 太疼了,从前只是膝盖,如今变成了全身,竹内春一开始还能忍受,可越到后面控制不了发出哭声,宿傩不会安慰人,常常一句闭嘴就够他难受好久。 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听见宿傩在与老人家说话,宽大的屏风挡住了视野,声音模模糊糊的,好像提到了京都。 京都…… 或许他能利用点什么。 提不起力气,费劲地去够床头的烛台,几次抓挠竟让自己摔下了床。 没一会眼前出现一角衣服,竹内春抬不起头只能听见宿傩在笑话他。 被重新抱上床后被子牢牢盖到下巴处,在他点烛灯的空隙,竹内春说:“我不想喝药了。” “不喝药病怎么好?” 竹内春不说话了。 空气难得如此沉静,因为以往总有咒术师吵闹的声音。 宿傩将人抱进怀里,“睡吧。” “要是一觉不醒呢。”咒术师在他怀里闷闷说道。 “我会喊醒你。” “用反转术式?” 他们决口不提死亡二字,而生老病死是人类的常态。 在术式【不死之身】的规则下,此刻的竹内春属于自然死亡,既然是自然死亡便无法复活。 对于他的话宿傩并不反驳,或许早在过就用过反转术式企图治疗他,显然不起作用。 “宿傩。”林叶发出簌簌的响动,咒术师在他怀里哑声道,“我想母亲了。” 他总是想这想哪儿,却从没有说过会想两面宿傩。 宿傩的心生起一股酸胀的疼感,是妒忌吗? 诅咒之王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情绪。 男人的脸隐没在黑暗中,额头抵在咒术师慢慢闭上双眼。 当天咒术师又吐了许多血,烛灯亮起,他看上去很累,从前黑亮有神的瞳孔被麻木取代,无形的疼痛紧敲他的骨头,五指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无声叫嚣着什么。 或许是被那阵痛扰乱了誓死不屈的意志,竹内春抓着他语无伦次道:“杀了我吧,宿傩。” 两面宿傩的脸色格外阴沉,赤红的瞳仁紧紧盯着他久久没有移开。 再次醒来竹内春望着低矮的房梁叫了声宿傩,然而来的却是里梅。 “大人出去了。” “这样啊。”竹内春道。 透过半敞的窗户可见一片火红的枫叶林,炎热的晌午没有一点风声,与死气沉沉的屋子不同,阳光颇具活力地爬进来,落在榻榻米上,离他的手仅半寸距离。 竹内春放走了熬药的老人,并拿可制造幻境的红绳与他做了场“杀死宿傩”的交易。 几天后等宿傩提着熬药用的材料回来,他企图用一碗长寿面糊弄过去。 宿傩何其精明,捏着他薄到触骨的脸颊,仿佛在看一只四处蹦跶的虫子。 “理由?” “我不想喝药。” “不想喝就把人赶走?” “……宿傩。” “装什么可怜,丑死了。”可手到底是松开了。 面对他的不追究竹内春张手抱住他,整个人挂在他身前,蹭蹭这碰碰那儿,好像患有皮肤饥渴症一般,黏糊得不行。 宿傩眯起眼睛,粗粝的指头摁着他的腰,没一会儿咒术师竟大胆地摸入衣服里,红果被含住的瞬间宿傩的脸色猛地一凝。 “你适可而止。” 竹内春从他胸口处抬起头,五官秾丽又迷离,吐出一口湿气问:“你不想吗?” 两面宿傩危险地扬眉,抓着人来到屏风后。 今天的咒术师格外活泼,仿佛被病痛折磨的情形全是装的。 唇齿纠缠间里梅端药来了。 “先放着。” 待人出去,宿傩从青年温热的怀里支起身体,凉风从窗态卷入,他可算找回了一丝理智。 摁住身下试图反攻的咒术师,神情间警告不言而喻,等人乖顺下来,奖励般狠狠吻了口,他三两下穿好衣服出去端药。 竹内春瞪着双湿润的眼,倔道:“你都不肯吃我煮的面,凭什么要我喝药。” 宿傩扯了扯嘴,那清汤寡水的垃圾是人吃的? 但胜在心情还算愉悦,他顺了对方的意,出去端来已凝成一团的面,几口吞掉肆意他废话少说。 竹内春啧了声,接过快速吞掉后扑进他怀里。 这药是两面宿傩跋山涉水挖了妖王老巢,将人家的心肝打包带回来供病入膏肓的咒术师吃下。 人类吃下妖物的内脏会怎样? 宿傩兴趣尤浓,他搂住怀里的人时不时问一句:“感觉如何?” 竹内春被烦得不行,“婆婆妈妈的你烦不烦。” 宿傩黑了脸,想说什么到底咽进了喉咙里。 这碗药很快见效,半夜咒术师浑身发热,等少退下又开始流血,那血从皮肤层中一点点渗出,没多久成了个血人。 第二天清醒过来不记得里梅是谁了,两面宿傩盯着他,神情十分难看。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在数死神何时上门,饶是宿傩也隐隐急躁了几分。 这时候他还在犹豫是否要涉险去捉那有名的阴阳师安倍来救人。 “宿傩,你说我会不会忘记你?” 苍凉的月光一如初见那样铺洒在屋檐下,天气晴朗,明日该是个艳阳天。 两面宿傩搂着他,一双赤红的瞳仁平静至极,然而他的内心如岩浆般灼烧不断——佐佐木春当真可恨啊。 当耳朵习惯了有人吵闹,身体习惯了被紧黏不放,生活习惯了他无理取闹,徒然面临失去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涩感。 初尝情爱的诅咒之王摸不清这份酸胀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只是本能地抓起他的手,十指紧扣,人类温凉的体温黏上肌肤的瞬间便怎么都挣不开了。 四野寂静,两面宿傩环着虚弱的人类,轻声道:“春。” 这是他第一次喊咒术师的名字。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咒术师却笑弯了眼,没多久又咳嗽起来。 在血流下前两面宿傩握住他的肩膀吻了上去,浓浓的腥味交织在二人的唇齿间,冰凉的月光下他回想到最初。 最初名为春的咒术师穿着华丽的衣衫伏在他的脚下,乌发散在潮湿的泥土里,怀里抱着他的侍从。 也许最开始就该杀了他。 又或者最开始不该杀掉他的侍从。 两年而已他们走了许多弯路,曲曲折折的叫人愤怒又令人止不住沉溺在欢愉与美梦中。 血液吞进深处,两面宿傩感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疼痛。 那疼实在细微,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他温柔地舔舐青年唇边的湿渍,或许是那双乌黑的瞳眸过分清澈,又或者只是突然的心血来潮。 他居然会心生怜悯。 两面宿傩对人类说:“和我订下束缚吧。” 哪怕死亡也要作为咒灵呆在我身旁。 青年说了什么吗? 他有些模糊地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而咒术师终究忘了他。 像忘记里梅那样,从床上醒来拿着匕首横在他的脖颈上。 没有在意这匕首从何而来,宿傩平静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咒术师茫然了脸。 他便改口,“记得自己是谁吗?” 咒术师摇头。 他又道:“记得我是谁吗。” 这下咒术师点头了,他的眼睛又亮又热,被盯着的宿傩浑身泛起一层湿意。 “宿傩。” “……既然记得为什么拔刀相向?” 咒术师皱着脸说:“我不想喝药了!” 两面宿傩看着他,许久将人拉进怀里,“真是个傻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傻子又一次背叛了他。 ——在两面宿傩外出寻药时,咒术师透露消息引人破坏了结界,导致跟随他多年的手下险些惨死。 一片硝烟下人群的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他穿着雪白的狩衣,渐长的额发迎着烈风四下飞舞,看着宿傩神情是茫然的,而手中的箭羽是冰冷的。 这个样子的咒术师令宿傩再次动摇。 也许咒术师是被逼无奈呢? 他忍住不想。 - 乌云就像厚厚的棉被覆盖住天空,空气潮湿又凝固,京都本如天上宫阙,可一夜的战况令这里民不聊生,四处断垣残壁。 山田羽织挤在人群中,远远看见诅咒之王与安倍晴明的式神交战。同时立在各处的阴阳师们发动攻势,无数咒力、灵力齐齐朝人冲去。 一片火光四溅下,两面宿傩夺了术师性命,顺手劫走武器,往外横扫间,飞刃连接咒力蓄起的爆破砸得整个干道出现无数深坑! 地面接连颤动,那万恶之王穿梭在密麻的攻击下朝他们步步紧逼! “大人!”山田羽织紧张地叫起安倍晴明。 这一声不合时宜的大喊惹来周遭频频回头,山田父亲严厉地喝住儿子鲁莽的行为。 “着什么急!” 有阴阳师不嫌事大道:“羽织君还是去后面看住佐佐木家的叛徒吧。” 山田羽织如同被点爆了般,怒目瞪去,“他不是叛徒!” “冲我发什么火,”那阴阳师无辜不已,“既不是叛徒你找佐佐木那群人说去呗,真是,连人家母亲都承认是了,你一个外人……” “住口!” “逆子你怎么和大人说话的!” “我……” “滚到后面去!” 随着呵骂,山田羽织灰头土脸地走出人群。 眼下大半城镇聚集着能将诅咒之王祓除的才俊,他的存在确实是可有可无。 心情与天空一般既阴霾又苦涩。穿过低矮的屋檐,与看守的侍从丸打了个照面,想起那夜他没将佐佐木春看住就止不住发红,抬脚狠狠一踹。 “真是个废物!” 侍从匆忙跪下,“大人息怒。” 山田羽织喘着粗气,一张抹粉的脸隐隐透着青,他啧了声,扬袖挥退下人。 和门打开,屋内熏着檀香,色泽斑斓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容色极盛的青年,看着他山田羽织的心头泛起阵阵酸涩。 贵族间并不歧视同性,甚至将同性之事当做一种美谈。然而他与佐佐木春根本不可能。 过去碍于实力,如今受限于身份。 佐佐木一族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起初借春之名围剿诅咒之王,事成奉其为英雄,事败为保家族名声亲口说出他是叛徒。 后来若不是他帮忙,佐佐木春早沦为世人的胯/下玩物了! 思及此他的神情又是得意又是阴沉,扔下扇子去摸昏迷之人的脸,或许是香料嗅多了的原因,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忽然他的手被一把抓住,山田羽织一惊,回神便对上一双乌黑的瞳仁。 一切都在竹内春的计划中。 老头子收下他的红绳又恐两面宿傩威胁家人,赶往京都向阴阳师暴露位置又与佐佐木一族取得联系。 佐佐木一族为了家族利益必定上钩,而他要以咒术师的身份与诅咒之王两相对立。 这一天终于到了。 面对昔日亲口定下束缚的爱人却与众人一起夺他性命,两面宿傩该是何种表情呢? 会哭吗?还是悔? 一片战火下,两面宿傩发动术式,一招「开」方圆百里躲避不及的人类皆被无差别切割,没多久他重伤安倍晴明后来到竹内春身前。 两面宿傩浑身都是冲天的血腥气,与之相比咒术师洁白的狩衣隐隐透出股梅花清香。 “佐佐木春。” “宿傩。” 他们同时喊出声。 确定咒术师没有忘记自己后,两面宿傩愉悦道:“回去再找你算账。” 伸手拽起他,他携人冲了出去,可在临近城门那瞬一把长剑穿透了他毫不设防的肚腹。 在两面宿傩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竹内春被重重揭飞!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浑身颤动,从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宿傩赤红的双目,当真如恶鬼般死死盯着他! “为什么?” 竹内春捂着几近缺氧的胸膛,同一时间躲避在各处的咒术师站出来,冲他大喊道:“杀了他春!” “那是极恶,是诅咒之王!” “佐佐木春,想想多少族人因你而死,现在杀了他你的母亲就能荣享富贵!!” 两面宿傩当真要笑出来了,他紧紧盯着竹内春,嗓音沙哑道:“为了你的族人,你的母亲?” 竹内春却避而不谈,伏在地上一桩桩数起罪名:“他们说……说你该死……” “以金钱为诱教唆百姓立神牌,吃净幼童养育滔天怨气将整个村庄吞噬,不留活口。” “说你屠尽西国百姓,最喜爱看活人如何在冶火焦灼下挣扎哭吼。” “你毁佐佐木一族,又逼我雌伏于身下,身为咒术师——” 竹内春被一把提起来,眼前出现两面宿傩愤怒而不自知的脸。 “你再说一遍。” 竹内春颤抖了瞬,仿佛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抖着唇说:“身为咒术师……” “轰!” 企图攻上来的阴阳师被咒力一击捶远,层层房屋垮塌,众人见状无一敢上前。 两面宿傩几乎咬牙切齿道: “上一句。” “逼我雌、雌伏于你……” “好得很。”他目眦欲裂,“我是不是该让你好好回忆下究竟是谁不知廉耻纠缠我,是谁口口声声说爱我,又是谁甘愿折于我身下。” 在竹内春越来越白的脸色下,两面宿傩贴着他的耳廓如蛇般冰冷道:“你缠着我说要时,满脸都是兴奋的泪。” “怎么了?才半个月而已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难道你不记得是怎么被族人抛弃的吗?” “啊,倒是忘记你失忆了。”他的内心生出一股悲凉。 咒术师除了他谁也不记得。 不记得旁人的坏,只记得他的恶。 “咒术师。”他低沉道,仿佛是在唤醒不懂事的孩子,“是我收留你,是我给你吃、穿、住,是我让你免受灾祸痛苦,现在却为了一群不顾你性命安危的族人来伤我。” “你明白激怒我的下场吗?” 咒术师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满脸淌着泪,脸色惨白又摇头又点头。 “大人。”里梅出现在二人身后,“结界已破,现在出去……” “说啊!”两面宿傩抓起竹内春胸前的衣领,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回应,他控制不住仰头大笑起来,笑得眼眶泛酸,徒然眼睛被一只手覆盖住。 他慢慢低下头,咒术师在他身前竟笑开了。 “宿傩你哭了。” 他惊奇地摸了又摸,还捧着那点湿意凑到他面前,“你看。” 然后他说:“原来诅咒之王也会流泪啊。” “受死吧!!” 随着一声大喝密密麻麻的攻击冲天砸落,两面宿傩躲避时不忘抓起咒术师,他的心已然大乱! 各色人类紧抓他的疏漏不放,在最后咒术师推开他,洁白的狩衣在一片火光下犹如慢镜头回放。 “大人!”里梅紧急喊道。 不该回头,他明白这一刻不该回头,别再管那个叛徒了!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回冲! “佐佐木春!” 你怎么敢死在别人手里! 他的内心愤怒嘶喊着,可金色的火光逐渐吞没了那道身影。 爆破声四起,里梅极快立起一道冰墙隔绝了他与火势的距离。 咒术师到死都在取笑他: “宿傩,你哭得好像一只狗。” 一只失去主人的狗。 67 第1章 大修 睁开眼的瞬间一股冲力当头扑来! 巨大的冲压下身体不受控地前后摇摆起来, 滚滚水浪下视野变得无比狭窄,原身的记忆如同一节受损的车厢破入脑海。 竹内春只觉得头疼,他倒吸口凉气, 手脚胡乱滑动企图自救,可衣服沉甸得仿佛一条千斤重的锁链要拖他去做替死鬼。 声势混乱下猛地蹿出水面——冬日,灰蒙的天色下大雪似棉花点纷乱飘扬,岸上几名年轻人双手做喇叭状不停呼喊。 水面不断上压, 直冲得竹内春无力招架,双手划拉可四处都找不到支点, 等冰冷的河水漫过头顶睁开眼看见一只奇丑的诅咒潜伏在脚下。 没力气逃跑, 只能看着它朝自己冲来, 同一时间一道身影落入水里朝竹内春游去。 世界在晃, 眼前的光一会明一会暗, 竹内春被粉发少年用力拖出冰河, 一连片如锣鼓般的关心下他呕吐不止, 等顺利吐出水后呼吸一滞昏了过去。 - 刚入冬气温已经降到必须穿羽绒服的程度,从窗户向外看天色鸦灰一片,附属医院雪白的墙砖上满是潮湿的水渍。 年纪颇大的保安对准天空吐出口白雾, 望见遥遥驶来的黑色商务车摁灭指尖的香烟,整理好着装拽起警棍推门出去。 “嘀嘀”两声车鸣下他按开道闸钮, 褪色的栏杆向上翻,等车驶进来在他的提示下停在一旁。 乌黑的车窗降下一条口子, 保安眯着眼往里看,开车的是个西装笔挺的男青年。 突降的寒潮能要了流浪汉的命, 敢穿这么轻薄果真是年轻人啊。 检查完证件保安放行,恰在这时车厢内响起一道动人的女声,他下意识朝副驾驶望去。 “拦下我们做什么?” 青年接过证件不紧不慢地摇上车窗, 呼呼风声下还能听见他在解释:“京都流感闹得正凶,严格点准没坏处。” 女人恹恹地哦了声,拢起貂皮外套缩进背椅里偏头看窗外。 等商务车驶进医院偏门,待引擎关闭,还没等驾驶位上的男人叮嘱木上桃枝子火烧火燎地下了车。 “喂!”经纪人急忙拉下窗户,盯着越走越远的身影暗骂了句“慈母多败儿”。 木上桃枝子知道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没成为大明星前她未婚先孕生下鹤见春,后因好相貌被现在的经纪人看中踏入娱乐圈。 吃了几年苦头,同样也牺牲了很多。 为了星途儿子跟乡下的姑姑姓,人虽带在身边养育,但常年在外拍戏导致亲生子待她比陌生人还不如。 现在好不容易熬成了报刊上的“国民初恋”、“不老女神”,事业扬帆起航,可她的儿子越长大越惹是生非。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高跟鞋在洁白的瓷砖上敲出清脆的响声,女人摇着婀娜的身姿冲进即将掩上的电梯门,歉意地朝周遭笑了笑,拉高衣领,宽大的墨镜下一张脸满是疲惫。 从前会给她备早餐,要拥抱的儿子不知何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打架斗殴、早恋,还顶撞老师。 上一次被请到学校是两年前。木上桃枝子感到无言的苦涩,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跪着也要伺候。可她无法不惶恐啊,如今的好日子来之不易,亲生儿子不但不体贴还像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指不定哪天让她断送演艺生涯。 电梯叮咚一声停在三楼,木上桃枝子携着一身香水味踏出去,一路右拐踢踏的鞋跟声令走道上的人纷纷侧目,职业素养傍身,桃枝子立刻挺直腰杆,像朵优雅的蝴蝶般停在3013病房。 她深吸口气,手抖地拉开门,入目的大窗户敞得极圆,寒风冲淡了满屋的消毒液气息,灰蓝的窗帘飞扬间她看到了自己两年未见的儿子。 自从两年前那场胡闹,她给了台阶令他选择是继续呆在宫城县还是随她一起上东京,死小子二话不说把她赶出家门,从那以后除了接听保姆的电话,木上桃枝子再没管过他。 两年对于一个片场如家的演员来说实在短得可怜,如今与儿子面对面,这中间的鸿沟竟一时间无法用语言概括了。 陌生感令这位母亲产生了退却的冲动,空气凝固起来,这时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喊了声“妈”。 木上桃枝子瞬间找回主场,扣上门,走过去说:“还知道我是你妈啊。” 取下墨镜,那张被称作“不老女神”的脸确实担得起名号。 鹤见春与她有七分像,皆是眸光莹亮,眉鼻秀雅,加上在校是艺术生,浑身的忧郁气质,存在感比同龄人更为突出。 对于早恋这块日本人管得非常松懈,木上桃枝子亦然。 虽然刀子嘴但她十分骄傲儿子的容貌与绘画天赋,可她不知道真正的鹤见春已经在一天前溺亡了。 放下包桃枝子坐在隔床上,屋里没有其他人,她放松下脊梁,疲惫道:“你能不能懂事点?” 没有意料中的关心,被当头呵斥了顿,竹内春看着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桃枝子不停发泄,说她每天起早贪黑的挣钱究竟是为了什么,又说他次次闯祸,能不能体谅一下为人父母,还说老师和学生那里已经赔了不知道多少。 她企图用这些辛苦来让儿子明白作为母亲的不容易。 直到病房门被打开抱怨声才停下,桃枝子从头到尾没关心过儿子为什么掉进河里,她只会抱怨鹤见春迟迟不肯消失的叛逆期。 “枝子。”经纪人轻叩房门,提醒他们费用已经结完可以回家了。 这具身体胜在年轻,在冰河里泡了半个多小时送到医院后吊了瓶水就恢复了。竹内春一直在等原主妈妈,如今人到了原主那些堆砌在心头的话却在女人一声声抱怨中慢慢消散。 经纪人领头走在前面,从电梯下到停车场,竹内春坐进了商务车后座,伴随两名大人的闲谈他闭上双眼假装睡着了。 等车子停在一栋高级公寓楼下,桃枝子做好伪装,知道她心情不好,经纪人小心翼翼道:“那我后天来接你?” 当红影星是没有空窗期可言的。 木上桃枝子嗯了声,拉着竹内春头也不回地进了公寓。 电梯上升期间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这窒息的氛围直到一张满脸布满皱褶的脸出现才打破。 “夫人回来了啊。”保姆林阿姨惊喜地看着桃枝子,接着冲竹内春招手,“正要给你送饭去呢,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好着呢。”桃枝子说了句,踩上拖鞋走到沙发边坐下,“林姨帮我倒杯水。” “嗳。”阿姨应了声,冲他使了个眼色。 竹内春在门口站了会儿,等屋里的人拉扯起家常才弯腰脱鞋。 原主的房间在最里面,屋子临窗,春天时能看见大片樱花,日落时樱花粉里透红,将房间染成一片破碎的橘色,他为这画了幅名叫《栖息》的画,拿了个谁都不知道的一等奖。 家里空房多,知道他爱画画后,原主妈找人打通了一间做画室,但鹤见春从没用过,只爱在自己的房间折腾,这无言的抗拒令母子两的关系更加僵硬。 拉开门会闻到一股浓郁的丙烯味,放眼望去地上和墙上到处都是颜料盒与画布画框,唯一干净的地方只有床。 竹内春从柜子里翻出衣服进到浴室,等收拾完一头倒进床里。 屋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交谈,而半敞的窗户传来一阵阵风声。 好疲惫,好累。 他闭上双眼,一股沉闷如同巨石般压在心头不得轻松,一时间屋中静谧,往事纷飞如书页,或许是寒风太过凄凉竟有几分触景生情。 两面宿傩。 男人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猩红湿润的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仿佛要扑上来将他一口嚼碎。 那火烧连片,金光四起般的景象终究结束在一句“任务失败”中。 宿傩会哭吗? 说他哭了实际上是在笑话自己。 诅咒怎么可能哭呢。 那他有悔吗? 有吧,恨不得杀了他的悔。 竹内春扯着笑,抬手抵住自己发烫的眼眶,温度透过皮肤几乎灼伤他的心脏。 费尽周折到最后也只给人带去了一小点不痛快,但他……甘之如饴。 翻转身体将头埋进枕头深处,等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开始梳理起这具身体的信息。 鹤见春,今年十五就读国三,半个月后将去东京报考美术院校。性格冷淡,成为不良少年前曾遭受多年霸凌,因为没有爸爸,妈妈又常年不回家,身边只有一个上年纪的保姆。 后来妈妈成了大明星,为了不被人发现总独来独往,校园霸凌下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画画就成了唯一的发泄口。 升入国中后阴差阳错打了场架,发现别人不敢再欺负自己,为了维系难得的“和平”,与学校里的混混凑在一起欺负“幸运儿”来扬威。 出事前,他们将幸运儿围堵在河边嘲弄,对方不堪忍受三年的打压奋起反抗,靠得最近的原主遭殃,被扑倒后一路滚下河道。 河面虽结冰却只有薄薄一层,脆弱得一踩就碎。鹤见春不会游泳,遽然落入冰河等回过神已经被翻涌的水浪推向了远处。 众人始料未及,大难临头的恐惧下惊动了水底的诅咒,而在被诅咒杀死前原主先一步死于缺氧,竹内春附身后听到的落水声正是这次的主角。 一个叫虎杖悠仁的少年。 从原主的记忆里读取到两人为同班同学,因为圈子不同平日少有交集。 与原主不同,虎杖悠仁在班级里非常受欢迎,不只是性格好,他那堪称非人类的运动细胞令各大社团直呼天才降世,原主常常看见他为了躲避热情的入社邀请,从校园的这端翻到那端。 那么他会是主角吗? 竹内春捏紧拳头,满心焦灼又无声呐喊着苦痛,许久他从枕间抬起头,满脸涨红,额间隐隐冒汗。 感到燥热,翻起身推开窗户,半边身子刚刚探出去,房门嘭的砸向墙,竹内春慌忙回头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一声河东狮吼。 “夫、夫人!春想不开要跳楼了!!” 68 第2章 日安 “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如同被点爆了般, 木上桃枝子几步上前拽紧竹内春的衣服,把人拉离窗台后二话不说—巴掌甩去。 在林阿姨的惊呼中,掌风就像一块冰锥刺进皮肉,等冷意褪去火辣辣的疼痛堆积在了苍白的脸上。 桃枝子头发凌乱, 银幕里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睛被怒火填充, 保养得当的长指甲在儿子柔软的棉麻睡衣上勒出数道褶皱, 她发泄道:“我这么辛苦究竟为了什么!” “一年就没个正经休息的日子,人都说好事多磨, 我却磨了个什么混账出来!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赶回来收拾你的烂摊子, 好啊好啊一—” 她—连说了几个好,盯着闷不吭声的儿子内心痛苦至极。 是她欠他的,欠他—个完整的家, 完整的童年,完整的人生—一这全是自己造下的孽! 明明知道不该发火可嘴却没法控制地大骂起来:“那么想死怎么不死在河里!—干二净的最好谁都找不到!” 见人全程低头不反抗, 好几次被推得差点跌倒,林阿姨又急又心疼,“是我看错了,是我看错了!” 她冲上去拦下桃枝子,踌躇着要用什么话协调气氛,眼睛四处看,发现窗帘后巨大的画框连忙道:“别打了!万—磕着哪儿还怎么去东京考试呀!” 桃枝子动作—滞,她盯着沉默不语的儿子,手掌还火辣辣的,提醒着方才打得有多重多狠, 瞬时懊恼爬上心头,想说点什么,可说什么都无法填补两人之间巨大的空隙。 东京啊, 它是多少人的梦。 在吃尽生活带来的苦痛后,她把天真杀死,成了银幕上温柔大气的不老女神,而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就,为什么亲生骨肉却不懂得体谅她呢。 见人冷静下来,林阿姨连忙道:“不是您说想在东京常住吗,这孩子就是嘴硬。” 她拍起女人起伏不停的背,“买了好多参考书,做梦都在说要考上东京给您一个惊喜。” 一阵寒风从大敞的窗户卷入,寸寸冰刃划疼了她肌肤,木上桃枝子张了张嘴,嗓音艰涩,好半天才问:“是这样吗?” 天色灰暗,她这才发现儿子的房间被大片丙烯涂抹,红色居多,漫天红艳下仿佛一团明火把她照得透明! 再去看她的孩子,不知不觉竟已经与她齐肩了。他立在暗处,身骨实在清瘦,她打得那么重却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疼。 冬日的大风实在刺骨,呼啸间吹起的却不是画布,而是岌岌可危,无法避雨的屋棚。 是这样吗? 这对母子互相憎恨着对方,此时此刻竹内春就是一把审判的刀,是要继续给桃枝子不痛快还是放过彼此全凭他的决定。 他埋着头,久久盯着地板的裂缝,最后的最后抬起发红发肿的脸,对着满脸是泪的女人应了声。 那一声便将女人积压在心头数十年的不快消除干净。 这之后木上桃枝子总会找儿子说话,对话生硬但胜在难得的和平共处。 林阿姨的愧疚变成了得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夜总仗着年纪大在桃枝子面前念叨。 “亲生骨肉哪有隔夜仇的,春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你脾气—点就爆,往后可得改改,越大的孩子越不能打,免得逆反心……” “您都说我一天一夜了!” 在对方饶命的呼声下,林阿姨嗔怪地瞪了瞪,扭过头却是满脸带笑地拿起空掉的果盘进了厨房。 分别那天母子两心平气和地坐在沙发上。 木上桃枝子叮嘱道:“画累了就多出去走走,吹吹风,别总呆在屋里。” 她从包里摸出一个崭新的手机放到茶几上,只差把“有事没事给妈妈多发发消息”挂脑门上了。 竹内春便顺了她的心意,接住手机应了声。 木上桃枝子颇为受用,看着他温和道:“什么时候上东京考试?” “还有十来天。” 桃枝子哦了声,“要安排车吗?” 竹内春摇头,“学校会组织。” 催促的喇叭声自窗外响起,桃枝子不悦地拎起眉头,离开前对着面色冷淡的儿子欲言又止起来。 竹内春看着她,—双眼睛黑白分明,少见的清澈又平静:“怎么了?” “那什么,有个综艺节目……算了。”打定主意不再谈,桃枝子抓起手提包边穿鞋边说,“好好备考,可别给我丢脸啊!” 就在房门合上那刹竹内春喊住她。 “妈。”他张了张嘴,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开口道,“那天,我落水那天撞了鬼。” 对于撞鬼这话大多数人都持啼笑皆非的态度,原主妈妈也不例外,忍俊不禁又不好打击他,只能玩笑道:“什么鬼?” “很丑,会吃人的鬼。”竹内春认真地说,“你平日压力不要太大,身体比工作重要,夜里早点睡……” 楼下又开始催促起来,桃枝子的心情却十分美丽,她在笑,显然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路上注意安全。” - 鹤见春被推下河差点死掉的消息传遍了校园,而明明是受害者的“幸运儿”成了人尽皆知的“凶手”,有色眼镜下最终承受不住压力选择休学。 伤害已经造成,想要补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同理竹内春并不打算“弥补原主的过失”。 不存在的世界,归根结底会不断重启的世界,做再多也毫无意义。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为了原身的事上下奔波,也不再冒冒失失地接近主角,如同这个季节的雪,不近人情的冷漠与可悲的谨慎。 系统问他是害怕了吗? 怕什么? 从前竹内春避而不谈,可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他怕受伤,怕付出真心,怕到头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学校给他放了—周假,竹内春浑浑噩噩睡了过去,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才想起被他抛之脑后的任务目标。 凌晨时城镇下起了大雪。 天亮后眼前的景象被光切割成了明暗两半,屋舍光线昏沉,他就像浅水滩的鱼被—个巨浪扫进了漆黑的深海,无法呼救,无法自主思考,大脑乱麻成一团,直到闹铃震响才从迷惘中回过神。 到每日的画画时间了。 可今天他并不想画画。 从床上坐起来,望着雾气蒙蒙的窗户和雾气外的—片雪色,看了许久才走出房间。 早餐是包子和菜粥,竹内春瞒着林阿姨把粥冻凉了才吃下,像薄荷—样从喉咙滑下,为这他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回到屋里又躺了会儿才爬起来穿衣服,知道他要出门,虽然疑惑大早上能去哪儿,但还是关心的翻出围巾手套递给他。 竹内春只系了围巾,趁林阿姨不注意把手套塞进了鞋柜里。 今天并不是周末,主角必定在学校,可他偏偏选在这种天气、这个时间接近他。 系统扯着天真的嗓音问:“为什么呢?” 竹内春不答,—双脚深深踩进雪里又猛地抽出,冰雪溅得老远,就像小孩子的自娱自乐,等玩累了哈出—口热气,裹紧围巾原地跺脚驱驱寒。 虎杖悠仁的家是独栋带花园的户型,墙面略脱漆,地上堆满了雪,院子没有树,但有一排木架子堆了不少盆栽,大多枯萎了,也不知道春天会不会长出来。 竹内春摁下门铃,没人开便蹲在地上等。 他的脚边放着昂贵的礼品袋,是透支生活费买的。 原主妈妈虽然是大明星,但鹤见春前科多,给多少零花钱自然有衡量,基本上每个月钱打到保姆卡上,保姆再折成现金交到他手里。 吃穿用度都在家竹内春花起来就不觉得心疼。 蹲累了便起来站—站,没—会儿又蹲了下去,直到双腿打颤才干脆坐进雪里。 寒风四涌,吹得他神经麻木,脑袋拼命往围巾里埋,哈出热气给自己冻僵的脸回回暖,实在无聊了就摸出手机玩游戏。 关于游戏,他最爱经营养成类, 好比—部见证主人公如何成长的漫画,这个过程会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像在弥补自己的人生遗憾—样。 他有好多遗憾,爸妈的死,通不了关的游戏,没能说出口的感谢与对不起,以及高二那年排球队冲全国决赛,他的托球最终没能托出奇迹。 人生就这样被一个又一个遗憾填满,等回过头时已经无力改变。 如果没有死灭洄游,没有遇上舔狗系统,他仍是那个人生方向前后漆黑,感觉生存毫无意义的竹内春。 总是日复一日地坐在人山人海中,听着耳边的喧嚣,一派热闹的景象下却置身事外地想自己何必存活。 直到电池耗尽,他抬起头发现天空已经黑了。 雪越下越大,呼啦啦地盖了满头。竹内春已经不知道冷为何物了,他只感到麻木,指头一片青紫,脸却白净如初,他吸着鼻涕嘴唇颤抖,远远看去好像在哭。 这一幕令归家的虎杖悠仁惊疑不定,扭头确定了几遍邻居的门牌才停到他身前。 “那个……你在哭吗?” 竹内春就像一具老旧失修的机器,得到指令才能向发声地看去。 混沌雪色中,粉发少年穿着黑色制服,内里搭着深红色的粗织毛衣,毛衣显然大了一个码,把外面的校服撑得鼓当当的。 不合身但看上去极其温暖。 望着那片名为希望的温暖地,他扬起笑容,可脸僵得不行,勾着唇也只能哆哆嗦嗦语不成调,但眼睛是清澈的,嘴里的热气自空中一滚,苍白的烟雾竟与他的脸色一般无二了。 “虎杖君,日安。” 69. 第3章 朋友 房子内部与外墙一样上了年纪,打开门后玄关幽深又狭窄,踏过木地板时总会发出惹人牙酸的响动。门是白纸糊的,窗子沿用了老旧的木格,里头铺了张现代化十足的玻璃,天气冷玻璃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茶几很乱,杂七杂八的堆了不少东西,一片凌乱中几张附属医院的病号单若隐若现,突然一只手越过肩头。 虎杖悠仁将温水放进他的手里,从狭窄的沙发缝里挤进去将病号单胡乱藏好,开始解外套。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竹内春抿了口水,盯着脚边的营养品道:“家里的门铃是坏了吗?” “没有啊。” “我按了好长时间。” “因为——你的手流血了。” 竹内春低头,风里呆久了两只手变得又红又肿,血从裂口里渗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干了。 “我去拿药。” “不用了,我很快就走。” 虎杖迟疑了下,就听见人说:“身体刚恢复不然早来了。” 盯着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虎杖心下了然:“其实没必要……” 关于鹤见春,他听说过不少传闻,只不过碍于家里变故,社团活动能推就推,空闲时间绝不在校停留,所以至今对他做的那些事只以为是学生间的夸大其词。 “虎杖君,可以帮我个忙吗?” “诶?”虎杖迷茫地指着自己,“考试的话我都是抱佛脚……” “不是这种忙。”竹内春打断道,盯着他目光十分认真,“虎杖君能看见脏东西吗?” “脏东西?你是指幽灵?” 竹内春说:“落水那天我撞了鬼。” 空气一静,耳边只能听见电炉发出的嗡鸣声,虎杖悠仁明显石化了,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嫌不够刺激似的竹内春再添一把猛火,“我被脏东西附体了,想要活命必须实现一个人的愿望。” 虎杖脸上的表情很有趣,懵懵的,没有发出嘲笑,只是挠着脸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虎杖君是特别的。” - “最近什么情况啊悠仁。” 下课铃刚打响,虎杖悠仁已经收拾好背包准备往外冲了,突然肩膀一沉。 朋友村田是个小胖子,长相十分可爱却有八百个心眼。 村田一把夺过他的书包,之后又走上来几个人,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开始讨伐。 瘦子平野阴阳怪气道:“不跟我们一起走,原来是有新人了啊。” 新人? 虎杖恍然大悟,“你说鹤见?” 村田连忙拉下他,压低声音阻止,“小声点啊白痴,不想活命了吗?!” “哪有你形容的那么可怕啦。” “嘘,听我说。”肉乎乎的脸摆出超正经的神情令虎杖没忍住扯起嘴,刚要笑又被一巴掌拍得弯下腰。 平日玩得较好的几个男同学将他团团围住,凑在一起头挨着头互相咬耳朵。 “那个冰山把近藤逼走了你不知道?居然还跟这种人玩!” “也没有玩啊,只是顺路……” “闭嘴白痴!”村田恨铁不成钢道,“那就是个麻烦精,你忘记了入学第一天他就把隔壁班的谁谁打残进医院……” 有人插嘴纠正,“是他们先没事找事的,而且鹤见也进医院了。” “啧。”村田瞪他,“怎么平时没见你这么积极当补充员。” “本来就是你添油加醋,闹的事情越传越离谱。” “哈?什么叫我添油加醋,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村田松开虎杖,圆滚的身体往人前一站,双眼赤红,显然受不得埋汰,大声道:“近藤被迫退学不是他造成的?拜托你在这装什么好人!” “是是是我装好人,就你可靠,是正义的伙伴是奥特曼转世!搞笑,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张猪脸,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嚼舌根的人才——轰!” 话没说完两人扭成一团,课桌被揭翻,里头的课本文具哗啦落了一地,村田将人压在身下,双方互扯着衣服,皆是怒目圆瞪的样子。 平野急的团团转,拉扯不成反被一脚踹开,疼得他龇牙咧嘴,扭头冲傻站着明显没反应过来的虎杖悠仁大吼:“干嘛啊快过来帮忙!” 教室里还有很多人,这阵响动很快吸引了别班的学生,片刻整个教室被堵得水泄不通,闹哄哄地观看起他们拳打脚踢。 “够了!” 虎杖悠仁将他们一把分开,村田不服输,冲上去与人纠缠,拉扯下身上的衬衣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冷意席卷,他懵懵地站在原地,一身赘肉被当做马戏团的猴子般任人评说,就像失聪了一样,等反应过来在满耳大笑下涨红了脸,慌乱抓过虎杖悠仁递来的外套,撞开课桌跑了出去。 “呸!真是个垃圾!” 虎杖悠仁猛地推开咒骂的男生,力气没收住,几张课桌轰隆翻倒,声势巨大,众人抖了抖,注意到他脸上的神情认真又可怕。 “河川,不要这么说朋友。” “那个胖子算什么朋友!!插刀的事做的还少吗?别告诉我你忘记了他怎么传你和井口,害得一个女生被说了三年狐狸精。” “啊是还有你,虎仗悠仁你充什么好人啊,视而不见这种事做得还少吗!” “我……” “——啪!” 空气一静,这场戏的主角换了人。只见穿着黑色盘扣羊绒衣的高瘦少年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甩了巴掌。 “嘶~大庭广众的好刺激。”有人揶揄道。 “被打的是谁?” “是——” “鹤见春你要不要脸!”女生拽起背包往他身上砸,“明明自己不行还到处传铃木是三手货!你个烂人怎么不死在河里!” 在班里鹤见春虽然不受待见但毕竟是同学一场,好歹一个集体就不能任由外班人欺负。 有女生上去阻止,浓妆女孩挣扎间烫染的大波浪乱成一团,知道情势不利,女孩很快安静下来,等桎梏她的手放松的瞬间扭头猛冲,长长的指甲往竹内春脸上用力一抓,仿佛要撕下一层皮! “连河都嫌你脏、臭!” 随着人被越拖越远,班里的委员们开始四处赶人,“都散了散了!还看什么啊主角都散场了,赶紧各回各家备考去,免得一个月后拿不到结业证啊!” “虽然但是他长得好好看啊……” “好看?”路人不屑,“好看有什么用,指不定是个家暴男。” 被非议的少年黑发遮挡眉眼,皮肤很白,被打的脸隐隐透红,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像极了身上黑色的羊绒大衣,沉静又冷淡。 木色纽扣从大腿处一路扣到脖子,系上格子样式的长围巾,将大半张脸遮住后走出了班级。 没有屋檐的遮蔽,风便肆无忌惮地作起恶, 冬季下一切都是惨淡的景象,苍白的天空,苍白的屋顶,积雪在眼前盖了一层又一层,一个不慎双脚埋进了其中,这时候只能抽出衣兜里尚且温暖的手,抓着街边的栏杆借力拔/出来。 惹人烦的是每次回家鞋子都是湿的,连裤带袜的脱掉后,打肥皂泡进水里,泡发了用力搓动,等冲干了泡沫放到暖气房烘干,周而复始就像眼下的生活。 为任务奔波,从没有改变过。 身后传来踏雪的簌簌声,脚步很快,四野寂静他能清晰地听见平稳的呼吸声,竹内春回头。 粉发少年扬着笑,晃起手里的两个书包,“你忘了东西。” 他便笑,扯动了唇角的抓伤,嘶了声等缓过来才说:“谢谢。” 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犹豫道:“一起回家?” “嗯。” 这段路程意外的有些压抑,虎杖明显还沉浸在刚刚的意外里。乐观的太阳花忽然沉静下来不免惹人关注。 竹内春收回目光盯着脚下的雪说:“那是我前女友的朋友。” 虎杖愣了下,接着对方轻飘飘地一句话成功令他石化了。 “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女友。” “……这样吗。” “算报复吧。”竹内春平静道,“国小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她后来的男朋友当着所有人的面脱我裤子,铃木则到处传我的谣。” 他笑起来,乌黑的瞳仁倒映着明亮的雪痕,清清淡淡地说起自己的歹毒。 “有些人做尽坏事却备受欢迎,只有我被害得抬不起头,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被流言中伤的日子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还回去,什么都好,只要把痛苦还回去。” 他发出一阵坏掉般的低笑声,“你看,在人前甜甜蜜蜜的情侣,我只是勾勾指头就闹得要分手,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多好笑。” 虎杖悠仁没有回应,只是用那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竹内春抿了下嘴,眉目低压,浑身气质阴郁,歪头不解道:“是觉得我很可怕吗?” 末了轻声接道:“我也觉得。” 然后踏着雪花走远了。 一段关系里,如果一味迎合对方只会适得其反,必要时刻暴露自己的缺陷,让对方担心,忧虑没有自己后该怎么办就算成功了。 这是长久以来竹内春用血泪学到的经验。 性格单纯善良的虎杖悠仁果然追了上去,与他并行后说道:“抱歉。” 为什么道歉? 竹内春不太理解,却问:“虎杖君有喜欢的人吗?” “欸?”虎杖眨眨眼,棕色的瞳仁无比清澈,“目前还没有。” “我也是。” 然而虎杖悠仁却出了神,显然很难想象鹤见春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这个打岔后气氛缓和不少,虎杖提醒道:“你脸上的伤……” “这个啊,过几天就好。” 却见人突然正色起来:“鹤见你这样不行。” 竹内春被说得怔然。 “伤口不及时处理会落下疤的,就算不留疤也会存下隐患。” 只是被指甲划伤了而已能有什么隐患? “要学会照顾自己。”说完这话虎杖悠仁的神情一变,慌忙解释,“啊抱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虎杖君……” “真的抱歉!其实我爷爷前段时间住院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上次你站门外把我吓坏了,手冻伤了对吧?不擦药还说没关系,鹤见是艺术生啊,都要考试了真的不要紧吗?” “冷静点……” “啊是,对不起了鹤见,我这人就是有些——” 竹内春拽住他的衣领,耳朵得以清静。四目相对,瞳仁清晰地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感到不舒服了就不必再勉强维系感情。”迎上少年略微茫然的神情,竹内春说,“你不是视而不见,相反默默做了很多,他们装作看不到而已。” “虎杖。”他在笑。像一束微风轻易闯入了虎杖悠仁的胸膛。 “要上我家吃饭吗?作为好朋友的第一顿共餐。”:,,. 70 第4章 新年老人 美术室。 少年们在画纸上肆意填充色彩, 不时传出几句闲谈,姿态散漫,丝毫不见临考的紧张。 天色黑得快, 没多久下起雨, 有人搁下笔提包离开,渐渐画室空了。竹内春坐在角落的位置,左手边是一扇半开的窗户,冷风涌入吹得手脚冰凉,他的身前立着块三开的画板, 纸胶缠着一副顶光的石膏像。 他不会画画,但原主会。握住笔的瞬间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他在一片山水宁静中挥动铅笔,大颗粒的纸面发出磨砂声,直到画板被人叩响。 浅川英子从宽大的画板后探出头:“还不走吗?” 竹内春愣了下, 看见天色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 他应了声开始收拾东西,撕胶带时浅川英子问他。 “联系人了吗?” “什么?” 她惊讶道:“我们国三的要在今天搬出去, 那些画板颜料不能留下来,你东西那么多一个人能行吗?” 除去三开的画板是美术部的,余下的几箱颜料和四开画板、画纸、工具箱都得带回家。 “天啊,下雨了!”另一头响起焦急的惊呼,“雨夹雪简直最讨厌了,英子你带伞没?” 浅川道:“带了。” “太好啦~宝贝你简直就是天使!” 浅川扭头, 问他时唇角的笑容还来得及收回, “鹤见君有伞吗?” 蹲在窗户下的黑发少年手上的动作明显顿住, 他平淡地嗯了声。 在满空气的炭铅和丙烯味道里,不时传来窸窣声,美术室渐渐空了, 浅川英子系好画板夹带,等拿上所有东西后随着好友的招呼向他道别。 “那后天见?” 后天? 知道他左耳进右耳出,整天脑袋里只有主角,系统提醒道:“你们要去同一所学校考试。” 竹内春在心里哦了声,看着她道:“好的,回见。” 等踏出教室,浅川英子被好友拉到一旁,“你跟他什么情况?” “什么?” “少装蒜,我可没见你对别人这么关心过。” “你别胡说!”浅川英子紧张地回头,迎上少年漆黑的眉眼,瞬时脸色涨红,她慌忙推开人朝前跑去。 “嗳你等等我啊!” 伴随走廊的追逐,一阵寒风吹进教室,竹内春嘶了声,这才有了知觉。他拉上窗,等回暖些扯掉画板上的胶带,画纸落在地上,他看了会儿,捡起来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等收拾完时间快七点半了,天色漆黑,他坐在小板凳上拨通了虎杖家的座机。 -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明天准时过来接人。” 年轻的护士取下领口的水笔,在病历单上勾画着边说:“虎杖先生也是,年纪上去了就不要学年轻人穿那么少,还在院子里捶年糕……” 虎杖悠仁露出尴尬的笑容。 “喽,这里、这里签字就行了。” 他接过笔,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文件有好几页,翻阅间护士与他闲谈道。 “虎杖君要升高中了?” “啊嗯,明年开春就是高中生了。” 看着他健气爽朗的笑脸,护士感叹道:“真是不容易……” “诶?” 她同情道:“有这样一个爷爷一定很头疼吧。” 这个月每每轮到虎杖倭助换药,她们部门都要相互推脱半天才肯去。 虎杖悠仁扣紧笔盖,笑着说:“他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啦,大概年纪上去了就是那样吧。” “还有别的事要叮嘱吗,姐姐?” 护士被这句姐姐叫得心花怒放,紧忙咳嗽掩盖上翘的唇角,接过文件夹亲和道:“暂时没了,赶紧回家吧。” 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她探出头喊住他:“虎杖君,明天可以十点再来。” “诶?” 临近年末医院繁忙不减,床位同样紧张。虎杖悠仁睁着棕色的眼,怔了瞬明白过来这是她的好意。 护士小姐笑着冲他挥手,“好好休息啊,路上注意安全!” 少年人的心肠实在柔软,世间天寒地冻,可陌生人的一点好意竟让他红了眼眶。 虎杖悠仁元气满满地应道:“嗨!万分感谢!” 雨夹雪的威力堪比冰雹,等回到家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匆匆取下阳台的衣服往浴室赶,路上没注意到自家那台老旧的座机不停闪着红光。 等接到竹内春的留言时,时间已经指向九点。 迎着风,伞面发出噼啪的脆响,城市灯火迷离,天空下着雨,外套在风中扬起饱满的弧度,等冲进教学楼,虎杖悠仁头一次气喘不已。 他满头大汗,匆忙放下伞,换上室内鞋后头也不回地朝美术部跑去。 在一片昏黑中,只有绿色的出口提示亮着光,按着印象爬上三楼,穿过回廊,等朦朦胧胧的白炽灯出现在眼前,仿佛得以解脱般大呼口气! 推拉门咚的打开,惊醒了里头昏昏欲睡的少年。 等呼吸顺畅虎杖悠仁才走过去,站定后,发间的水渍随着颤动的呼吸啪嗒落在了竹内春的脸上。 “抱歉我……” “你头发湿了。” 虎杖悠仁慢半拍地啊了声,顺着他的视线抬手去摸。 竹内春问:“带伞了吗?” “带了。” “那为什么湿成这样。”竹内春不解道,“没打伞吗?” “啊……嗯。” 他抽出纸巾递上去,“擦擦。” “谢谢。” 竹内春从矮凳上站起来。校服外他套了件黑色大衣,牛角扣盘到了脖颈,系上红色的围巾后更村皮肤白皙。 他盯着人道:“该我谢谢你才对。” 忘记了美术部要“清仓”,在手机只剩下5%的电量时,通讯录里不是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但他想欠的只有虎杖悠仁的情。 漆黑的瞳仁里闪过算计,可在看到粉发少年干净的笑容后慢慢归于平静。 “鹤见?” 回过神,竹内春适时道:“东西有点多,你行吗?” “当然!” 几箱颜料被他轻轻松松抱起来,甚至在看到竹内春身后的画袋后说:“那个也给我吧。” 不给人拒绝的机会直言道:“我不好走路,你来撑伞。” 直到走出教学楼,竹内春还是不放心:“一下拿这么多真的不要紧?” “你在小看我吗。”他挑起眉,“好歹运动会拿过一等奖好不好。” 竹内春被逗笑了,笑声由四面的风雪淹没。他们挤在伞下,竹内春抬头就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随着呼吸,空气卷出一朵烟云,也模糊了那张略显青涩的脸。 寂寂雪色下,两人踩得雪地发出刺啦的响动。 竹内春感叹道:“好厚的雪。” “厚吗?”碍于身前累着的几个箱子,虎杖悠仁没法看脚底,他感受了会说,“多穿点,或者穿长筒靴就不会有事了。” 竹内春就笑:“你是不是没交过女朋友?” “哈?”虎杖悠仁有些恼怒,“干嘛问这种问题。” 竹内春伤心道:“原来一顿饭的交情还不够让我们聊这种话题啊。”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村上春树那么细腻的文字你都看到哪里去了。” 前两天冗长的国文课难得自习,虎杖悠仁随手拿了本《挪威森林》,虽然没看多少就睡着了。他只能发出认输的笑声,“暂时还没有遇上想要在一起的女生啦。” 路灯透过湖蓝的伞面打在身上,竹内春抬头看他,浑身散发沐浴清香的少年,仿佛湖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对于虎杖悠仁来说,亲人的安危远高于自己的快乐。 “爷爷还好吗?” 虎杖扬起灿烂的笑容,“明天就能出院了。” 闻言竹内春也笑,“恭喜。” 又问他:“有新年愿望吗?” “愿望?” “对啊,小孩子都说有圣诞老人,没准还有新年老人呢。” “鹤见你才是小孩子吧!” 竹内春抬脚踹他,浸了雪的鞋底板在米色的裤脚上烙下印。 “饶命,我刚换的衣服!” “这是迟到的惩罚。” “什么嘛,还说不介意……”他嘀咕道,眉眼却是笑意,“那就许愿爷爷身体健康,鹤见考试顺利,开春都能如愿去到理想的高中!” 少年的语气实在明媚,仿佛阳光冲破阴霾,又像清风吹散心头的忧愁。 竹内春打了个喷嚏,朝他走近了几寸。 “你别挤我!” “冷啊。” “冷就多穿点。” “穿得够多了好不好!”竹内春气愤道。 这个时节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雪花在风中飘摇,高举的湖蓝色雨伞四下摇晃,挤成一团的两名少年你推我我挤你地向前方走去。 而虎杖悠仁头顶高挂的红色数字显示着幸福值【60】。 - 两天后,早上七点,竹内春背上画板来到车站等浅川英子。 他们学校艺术生少,赶在中考前去外地竞争特招名额的人更少,考虑到安全问题学校安排了一名老师随行。 这一趟共五个人,竹内春加浅川,还有两名男生,只不过他们报考的是另一所学校。 等坐上新干线,竹内春戴上帽子闭目养神,没休息多久男老师过来说话。 “学校安排了住宿,等到了目的地你们熟悉下环境,东京最近很乱,不要到处跑,尽可能集体行动,做什么都要提前报备一声知道吗?” 队伍里除了浅川英子乖巧地应了声,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竹内春是困,懒得张嘴,另两人一个爆炸头,一个挑染的红毛,一看就是闲不住的。 等老师走后,红毛趴在椅背上兴致勃勃地介绍起自己,他身旁的爆炸头更直接,冲浅川动起手脚。 女生脸皮薄,人多眼杂不敢直说,全程憋着气,等人快摸上自己的脖子了才含着泪扯醒睡觉的竹内春。 竹内春睁开眼就看见她求救的眼神,视线扫去,直接一拳把爆炸头揍熄了火。 “艹你——” 还没来得及爆粗,红毛一把拉住他,“是鹤见!” “我管他是谁,敢打老子就要……” 红毛锁住他涨红的脖颈,拼命提醒道:“江口!是江口的兄弟!” 终于耳朵清静下来。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椅背后,浅川英子才大松口气,含着哭腔冲他说了句谢谢。 竹内春没吭声,从衣兜里摸出方块纸巾放在扶手上,扭头拿起手机开始玩。 最近他迷上了一款养成游戏……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愣是没合一次眼,等下了车眼眶生红,随行的老师盯着他,开玩笑道:“昨晚干嘛去了,都快考试了还不知收敛。” 竹内春应了声,这一声应答让队伍形成了两个团体,浅川和他走在前面,两名不良少年坠在几步开外,尚年轻的老师时不时回头催促他们跟上。 住宿的地方比较偏僻,该说报考的学校离市中心远。 几人分房,女生独自一间,男老师不放心,硬把小团体拆散将爆炸头塞给了竹内春。 不管爆炸头扭扭捏捏的样子,竹内春进房间后翻出充电器给手机蓄电。 关机半小时,打开后果不其然跳出十多条未接来电。 不等定睛屏幕一暗,接听的瞬间迎来了铺天盖地的痛骂。 国民女神桃枝子,性格有多火爆除了身边的人恐无人能知。 “臭小子去哪儿不知道报备一声吗?!” 经纪人狠狠咳了声,她才压低声音道:“人到了没,住的地方怎么样?吃饭了吗?缺不缺什么?好好考知不知道,别给我丢脸!!” 竹内春一声声应道:“刚到,手机没电了,学校有安排旅馆,什么都不缺,还没吃,会好好考的。” 至于最后去不去上,答案注定是否的。 一切主角优先,他能做的只有递上一份向原主妈妈证明鹤见春不是废物的答卷。 等放下手机,爆炸头仍贴着墙直/挺挺站着,脸色青白交加,盯着他动都不敢动一下。 竹内春脑袋里闪过无数问号。 四目相对,他刚“你……”了个开头,对方咚的一声来了个士下座。 71 第5章 撞鬼 “春哥饶命,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江口老大!” 江口? 竹内春搜刮了遍记忆,很快在角落找到一段影像。 原主和他结实于一场群架, 对方打架狠又护短,学校里人人以他为首是瞻, 至于鹤见春是他为数不多亲口承认的兄弟。 不过在鹤见春落水入院后, 江口因为持刀捅人退了学,外人以为他们关系铁,却不知道两人早已断了联系。 爆炸头支起脑袋,神态再不见嚣张,他乖得像朵小白花, 委屈道:“早知道是您的马子, 我高低也得喊声嫂子。”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对她“上下其手”了。 竹内春冷笑一声,也不解释, 抄起手边的纸盒扔过去。 塑料盒砸在身上半点不疼,爆炸头却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不当演员可惜了。”竹内春嘟嚷了句, 翻身道, “我睡一会儿, 你安静点。” 屋里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响动, 明明开着灯, 光线却与窗外的天色一样昏沉。 就像是塑料桶里泡发的衣服,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上气。 - 浅川英子对于鹤见春的帮忙既感动又别扭。 从老师手里接过房卡, 离开前她隔着人群悄悄看了眼。 鹤见春冷冷清清的样子好像一块冰。 她就像所有爱做梦的少女那样幻想着能将他捂热,融化。 真不害臊啊! 咬紧唇,浅川英子难为情地低下头。 插上房卡后一路飞到床上翻滚, 等满脸的燥热散去才摸出手机。 她迫不及待要向好友分享今日份的“幸运”了! “喂?呜~~真奈美我好高兴呀!” “没有向我表白!就是……”她将车厢里发生的事细细讲了一遍,认真描绘出鹤见春的体贴与温柔。 “为了不让我尴尬,他将纸巾放在扶手上,啊他怎么那么好,我不行了现在一想起那张脸就心跳加速。” 她蜷在床铺上,穿着长筒袜的双脚互相磨蹭,指头缠绕起长发,满脸通红地望着天花板。 明亮梦幻的灯光仿佛照进了她甜腻腻的心田里。 好友却不像从前那样鼓舞她。 “我说,你忘记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浅川英子张了张嘴,发光的瞳仁渐渐黯淡。 真奈美道:“他可是和江口那混蛋一路的人,还是你忘了近藤君是怎么被他们欺负到休学的?” “这些烂人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她愤慨道,“鹤见还说前女友是三、三手……哎呀反正好恶心,一个男的居然那么说女生……” 加速的心跳渐渐归于平静,浅川英子失望道:“好了真奈美,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我是怕……” “嗯,我懂的。” “什么时候考试?” 浅川英子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翻充电器一边说:“明天。” “快中午了,吃过饭了吗?” “还没呢,这不刚到地方就给你打电话吗。” “那记得去吃啊,吃完后可以提前熟悉下周边的环境。” “好~” “那我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明天加油!” 浅川含着笑应了声,电话挂断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她将手机压在胸前,双眼失神地凝视着天花板——至于怎么睡着的完全没有印象。 浅川英子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成绩虽然中等但很有艺术天赋,没有什么烦恼也从不会做噩梦,但今天,她在学校组织入住的旅馆里噩梦不断。 房门被敲响,浅川英子浑身冷汗地坐起来。屋子寂静又湿冷,明明灯光大亮却无端感到一阵阴冷。 视线偏转,窗外一片漆黑。 什么情况,她竟然一觉睡到了晚上? 这时耳边响起老师的声音,是来喊她吃饭的。 浅川英子连忙爬起来,匆匆洗了把脸拉开门,等装好房卡后她跟上人,踌躇了一会儿问:“老师,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当然吃了,我还以为浅川桑又不吃……” “又”字让浅川感到奇怪,她追问:“为什么不喊我啊?” “欸?”男老师疑惑地看着她,“不是你说暂时不想吃吗?” 只觉凉意噬骨,浑身不受控制地泛起薄薄的疙瘩,浅川英子呆呆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结巴道:“我……是我说的?” “对啊。”男老师数落起来,“不吃饭怎么行,明天就要考试了……” 等踏进灯火明亮的餐厅那阵难言的恐惧才有所好转。爆炸头讨好的笑容令她感到害怕,头贴胸地朝唯一熟悉的鹤见春走去。 等坐好后她的手还在抖,身侧的人注意到了,放下筷子问:“出什么事了?” 一句不经意的关心令眼泪决堤,可如果说出真相一定会被取笑吧。 世上有鬼吗? 怎么可能有啊! 也许是太累了……鹤见君肯定不会相信她的片面之词,甚至还可能被当成怪人。 不要!她才不要被喜欢的男生当成怪物。 浅川握紧筷子,唇角的笑容极其僵硬,她看着碗,生硬道:“没什么。” 竹内春盯了会儿移开目光,他吃着饭在心里问:“这里有诅咒?” 系统紧张得不行:“春春,我们不会死吧?” “这话说得,我们什么时候活下来过?” 系统顿时噎住。 这具身体是有咒力的,低级的诅咒还能勉强试试,但凡事怕万一。 饭吃到一半竹内春突然开口:“一会儿要不要玩游戏?” 爆炸头很给面子的接话:“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红毛摁着平板,心不在焉道:“又不能喝酒,又没有妹子,三个大男人有啥可玩的。” 毛没长齐的国中生居然敢在他面前称男人? 男老师深感自己被挑衅了,重重一咳,等席间安静才道:“乖乖备考,别整幺蛾子。” 竹内春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爆炸头冲他使眼色,口型说着:交给我。 饭后竹内春避开老师去前台买了扑克和零食,等回到房间,里头坐着的不只红毛还有浅川英子。 爆炸头冲他递眼色,浑身都冒着求夸奖的花,竹内春懒得管他的狐狸尾巴,坐下后问他们能玩到几点。 “我都行,反正这次考试也是应付家里。”爆炸头道。 红毛和他不一样,但顾及到鹤见春和江口的关系还是点头,“我无所谓。” 浅川英子绞紧指头,“我、我也可以。” 竹内春看着她,“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先休息会儿等下在玩?” 浅川满脸涨红,“好、好的……” “要是想吃零食就自己去拿。”说完他招呼两个男生过来,“抽鬼牌?” 红毛放下平板,“行。” 竹内春拆掉扑克牌的封膜,一边洗牌一边讲游戏规则,“顺时针抽牌,最后只剩鬼王的接受惩罚,没异议吧?” 爆炸头举起双手,“没有!” 竹内春扬起无害的笑容,心里感叹,还好他有系统。 第一轮他故意放水,输了后爆炸头的小心思都快烙脸上了。他和红毛嘀咕了阵,最后让他在浅川身上做俯卧撑。 竹内春恶狠狠地瞪了眼,询问过浅川的意见后,完美完成任务。 第二轮开始输家在红毛和爆炸头身上反复轮转,在扒出红毛国一时当众尿裤子后,浅川英子笑弯了腰,跃跃欲试地提出上场。 红毛不服气,和爆炸头剪刀石头布,最终爆炸头被换下。 墨发少年穿着宽松的白色毛衣,室内暖气充足,橘黄的灯光照得面庞绯红,他似乎玩开了,眼睛比平时还亮,扑克牌在他手中自如交叠,等洗完后,往床铺上一放。 “换个玩法怎么样?” 红毛挑眉,“还是真心话大冒险?” “嗯,还是真心话大冒险,不过大冒险有剧本。” 浅川好奇道:“剧本?” 竹内春再一次扬起无辜的笑容,“给陌生人打电话怎么样?” “要说什么?” 他沉吟起来:“就说,这里有鬼。” 哗一声,浅川英子手里的零食落了地。 …… 屋里安静至极,浅川看着近在迟尺的男生只觉呼吸困难,没一会又被手机里的忙音搅得心绪慌乱。 “真、真的要说吗?” 竹内春安抚道:“别怕。” “就是啊,谁也不认识谁,你不要慌,只管乱扯。”爆炸头应声。 身后的红毛淡定地喝了口水,表示不参与他们的恶作剧。 突然耳边的忙音消失了!浅川瞪大眼睛,条件反射地去抓鹤见春。 突然手机里传出一道低沉的男音。 爆炸头不嫌事大的用口型说:开免提! 她指尖抓得泛白,满头都是紧张的汗,那头喂了数声,可浅川的大脑只有一片白! 喉咙不住翻滚,尝试着开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见状竹内春拍拍她,伸手接过手机。 在一众看英雄的目光下开口道:“请救救我!” “嗯?” “这是我随手按的,没想到真的能拨通!”他压低声音激动道,“先自我介绍下,我是一名即将艺考的学生,第一次来东京,因为考试学校有安排住宿。” “住的地方叫‘来月’,环境超破,离市中心也远,今天午睡时我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可屋里明明就我一个人!” “晚饭后睡不着,就叫上朋友一起玩扑克,但是前台突然出现了一张告示条,让我们九点后不要出房间,现在……现在已经八点五八了,我感觉温度在变低,那道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电话那头的男人打断道:“那什么,请问是新型恶作剧么?” “请你相信我!”竹内春揣紧手机,大喊道,“这里真的很奇怪,又不是区域外,手机居然没信号,照这样下去一定有东西出现,拜托了请救救我,救救我的朋——” “春春!” “啊!!!” 头顶的吊灯突然爆裂,房间陷进一片漆黑中,右手边浅川英子还在拼命尖叫,竹内春拿下手机,电话已经挂断,信号显示为零。 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指向九点。 黑暗之中响起爆炸头的声音:“怎么回事,停电了?” 红毛照印象里的位置踢去,“白痴!是灯爆了!” “鬼鬼、有鬼!”浅川语无伦次道,她离竹内春近,在房间陷进黑暗的瞬间反手抱住了他。 竹内春没法动,只能冲黑暗中的另外两人喊:“你们先过来!” 等四人集合,互相拉住手,爆炸头才后知后觉道:“他妈的不会真撞鬼了吧?!” “你怎么知道九点会出事?”红毛十分在意竹内春说的那番与现实完全吻合的话。 “……我编的,信吗?” “你觉得呢?” “我靠我靠我靠,真有鬼?”爆炸头语气兴奋又恐惧,他成了队伍里第二个语无伦次的人,“太刺激了,这要发网上铁定能红!” “能不能安静点!”红毛气恼道,“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还你妈红,命都没了我看你……” 突然浅川英子道:“老师呢?” 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紧紧抓住同伴的手臂小声说:“老师会来找我们吧?”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门被叩响,屋外当真响起了男老师焦急的声音。 “浅川?你还好吗?” “啊!是老师!”浅川英子刚要回应就被一把捂住嘴! 红毛抓着她,紧张道:“等一下!” 爆炸头不解,虽然兴奋于自己遇到了灵异事件,但潜意识不认为鬼真的存在,他道:“你干嘛阻止她,除了那竹竿还会有谁来找我们。” “确实该等一下。”竹内春拉住爆炸头,冷静道,“你们来这里有告诉老师吗?” 空气腾地一静,浅川英子牙关打颤,也不知道谁嘶了声,满耳便只剩下咚咚的敲门声和男老师越来越急切的呼喊。 一股热意打湿了红毛的掌心,他条件反射一松,浅川英子无力地跌坐在床上,抖起嘴满脸恐惧道: “中午,中午不知道为什么我睡着了,明明前一晚和平时一样八点上床,上新干线也有睡觉,所以一点不累,可我就是睡着了。梦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还因为睡着错过了午饭,但是晚上老师来喊我,说中午我在房间里亲口说不吃了……” “更何况我从不做梦。” 72 第6章 两章合一/平凡的幸福 拍门声未停, 房间里的人大气不敢喘,直到声音消失爆炸头大松口气道:“终于。” 红毛同样安下心来,突然手上一湿, 是浅川。被她布满冷汗的掌心狠狠吓到,红毛磕绊地说了句什么,就见人不打招呼地朝他扑来! “眼睛、眼睛!” “你做什么?!” “有眼睛在——他进来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红毛被她神经质的话骇得毛骨悚然, 腿软间整个背抵到墙上。 “你你、你先冷静点!” “什么进来了?”爆炸头追问。 却听咚的一声,也不知什么东西摔碎了, 耳边清晰地捕捉到几声窸窣,忍不住好奇, 爆炸头摸出裤兜里的手机。 “关掉!” 随着一声大喝, 爆炸头条件反射地扔掉手机,与此同时一团黑影出现在他面前,电光火石间竹内春往他身上砸了个东西。 “哎哟,他妈的疼死我了!”爆炸头蹲在地上抱腿哀嚎, 伸手一摸, 摸到截台灯底座。 “尼玛谁扔的!” 这时浅川英子发出一声尖叫,借着床边微弱的手机光,红毛终于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喂, 胖子。”他艰难地喊着爆炸头,语气尽量冷静。 “做什么!妈的疼死爷了,扔东西前能不能打声……” “你先过来。” 他烦道:“过来干嘛, 腻腻歪歪的你不嫌恶心我还嫌呢!” “艹你……”红毛恶狠狠地咬紧牙关, “过来!” 爆炸头啧了声,往床上爬的空隙说起浅川英子的不是:“能不能别叫了,吵死……” 突然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阴恻恻的,完全分辨不出男女。 “开门啊,为什么不开门?” 床上分明站着他的三个同伴,背后不可能有人,爆炸头没回味过来,傻愣愣地回了句:“开你妈啊开开开,别烦我!” 屋子一静,只剩下他抱怨的声音。 “靠,什么破地方,玩个游戏都能爆灯,这么久了到是来人啊,工作人员是摆设吗……” “胖子!”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忽然脚上一疼,他的身体开始向后倒退。床下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爆炸头惊疑地扬起头,与红毛怀里面色惊恐的浅川英子四目相对。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唰地爆炸头惨白起脸,“身后有什么?” “麻烦,我讨厌麻烦,女人就是麻烦!”那声音道,“钱都给你了,为什么不开门!” 除了他们四个房间里怎么可能还有人! 反应过来爆炸头抖起嘴,求救的看向同伴,与动都不敢动的红毛不同,鹤见春朝他做了个手势。 时间是如此难熬,慢慢地他感受到一股巨石般的重压,身体像是沉入了海底,呼吸越发困难起来。这时鹤见春动了,没看清用了什么方法只知道身体能自如了! “走!” 随着竹内春的大喊,爆炸头手机都来不及捡,连滚带爬地朝门口奔去,没一会儿红毛拖着浅川跟上来。 “打个光,我找不到门把!” 红毛咒骂了声,推开他开始摸索。 浅川好歹恢复些力气,回头找鹤见春,发现他在房间角落摁着什么,没一会手机熄屏了,眼前再次陷进黑暗中,随着红毛惊喜地呼叫,她匆忙道:“鹤见君!” “快!快走!”爆炸头势必要做第一个冲出去的人。 红毛拗不过他的力气,被挤到一侧,气得破口大骂,可人没跑出几步就发出了尖叫。 望着面前错乱、扭曲的走廊,三人同时呆掉,这时鹤见春的冷静就显得极为可靠。 他将房门拉紧,平静地迎上他们的目光:“跟着我。” 原本成直线的走廊变成了一座迷宫,鹤见春走在前方,两侧昏暗的灯光在他身上打下一道神秘的光影。 浅川英子想要和他并肩却被红毛拦住了。他的表情很奇怪,浅川心头微紧,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到鹤见春的古怪。 鹤见春喜欢穿黑白两色的衣服,美术室常年被铅灰颜料充斥,他却总能干净到底。 眼下白色毛衣上沾了什么东西,颜色很深,昏黄的光线下就像淤血一样堆积在腰际,而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从房间出来时他走在最后,与他们相比,从头到尾都冷静得要命,就像是对于面前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她读懂了红毛的意思。 他在怀疑鹤见春被那个东西附身了。 爆炸头向来单细胞,被鹤见春救下后只差给人端茶倒水以表信任了。红毛喊了几声没用,干脆不再管他,带着浅川英子提出分头行动。 “分头行动?”竹内春愣了下,看向浅川英子。 浅川垂下头,神情十分纠结,到最后她往红毛身后躲了躲。 “啥?”爆炸头难以置信道,“要是遇上危险你拿什么保护嫂、浅川啊?” 无数情绪在暗潮涌动,拦下要冲上去揍人的爆炸头,竹内春平静道:“确定吗?” “嗯。” “这里很危险。” “我知道。” “那为什么……” “和一个什么都不肯说的人呆在一起,反而让我无法安心。”红毛道,“浅川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说个屁!她才不会扔下……” “鹤见君……”浅川英子鼓起勇气迎上竹内春的目光,“现在的你,真的是你吗?” 被发现是冒牌货了? 显然事实并非如此,三名少年只是对于眼下的事态发展心生不安罢了。 沉默对峙下空气尤为凝重,许久,久到浅川英子眼睫颤抖,穿着白色毛衣的黑发少年终于开口: “这里并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个世界。” “……事情就是这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七海海建议跑一趟吗?” 晚上九点二十分,距离电话那头的白毛怪说的“有趣”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七海建人躺在床上,冷漠地想:劳动是狗屎。 加班更是。 仿佛料到他要拒绝,五条悟笑着说:“是未成年哦~” “据本人亲口说马上要考试了。” 七海建人讨厌被掌控,五条悟却意外的了解他的软肋。 “地点。” “在……尽量快点吧。” 他摁下免提,开始穿衣服。 “有这个时间打电话干嘛不自己去,等我到了恐怕已经晚了。” 具体怎样个晚了他没说,但五条悟自然是明白的。 那头响起瓷杯落桌的声音,“没办法啊,老头子们哭着求我留下来。以防万一你先过去看看吧,等这边完事了我就过来。” 新干线最晚运行到十一点,但离事发已经过去半个钟头,无法确定是否存在诅咒,也无法确定诅咒的等级,加上未成年人……七海建人决定驾机车。 从家到来月旅馆他只开了十分钟,等驶进目的地手机导航断了 。 不对,是信号凭空消失了。 停下车,白发男人口中的来月旅馆坐落在一片矮楼中,此时此刻与周边星点的灯光不同,旅馆被一团黑色笼罩,阴森森的,还有一股惹人反胃的咒力气息不断向四周溢出。 很明显这不是恶作剧。 七海建人布下帐,踏进旅馆的刹那空间发生了变化,再眨眼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明亮的走廊。 生得领域。 万幸的是这只诅咒刚刚孵化。放眼望去整个空间杂乱无章,它似乎想要把里面的人困住,又因为不懂咒力改造,将出口暴露在正中央。 七海建人解下领带,握紧武器朝深处走去。 血。 墙壁被新鲜的血液浸染,凌乱飞溅的形状有种艺术美感。顺着咒力残秽他停在一扇门前。 一级以上的诅咒与狡猾的人类无异,七海建人冷静地推开门,屋内漆黑,没有咒力改造的痕迹,但血腥味更浓了。 或许那几名学生已经遭遇不测。 夜视镜下巨大的诅咒俯伏在地板上,人类的残骸堆砌在它身下,它似乎很虚弱,对于人类的踏进只能发出威胁的低吼,接着凭着本能的吞咽起食物补充能量。 这一战顺利到不可思议,在他说出自己的能力进行束缚后,没几招诅咒就倒在了脚下。 笼罩在旅馆外的帐消失,与此同时七海建人听到了哭声。 从房间出来,整片走廊陷在黑暗之中,他朝哭声追去,踏过由鲜血形成的水垢,在消防管道前发现了四名幸存者。 真是惨烈啊。 此情此景明明早已习惯却由心发出叹息,他收起武器靠近四名学生。 “安心吧,已经没事了。” - “你是说一个普通的国中生和一只刚刚孵化的特级打起来,并成功将特级击退,带同学活了下来?” 凌晨一点,来月旅馆迎来了一波警察和医务人员,还在昏迷中的旅客们被喊醒,等幸存者全部转移后,专业人士才开始着手清理尸骸。 四名学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大多是跌打导致的,其中一个叫鹤见的少年伤势最重,被抬上担架时右肩上的大洞还在淌血。 多半要废掉一只手。 望着现场,五条悟少见的沉默起来。 七海建人应了声,这时辅助监督新田明抱着文件夹走过来,先是朝他们敬了个礼,然后说:“除特级诅咒外,我们在另一个房间发现了一只三级,已经被人用台灯戳中命脉死……” “台灯?” “没错,上面有少量的咒力残留。” 五条悟露出兴致的笑容,“也是那个……鹤鹤的?” “鹤见春。”新田明小声提醒名字,她翻阅记录,如实说,“三名学生口述一致,四人来自宫城县,住宿是学校安排的,为了参加明天的艺考。” 五条悟手支下巴:“啊是这么回事。” “很不幸……他们的老师已经遇害,并且鹤见同学可能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空气沉静下来,三人立在人来人往的事故现场谁也没再开口。 直到最后五条悟抬起脚步,背对他们挥手,懒洋洋地说着“是这么回事。” 第7章 木上桃枝子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自己的愤怒了,接到消息时剧组刚开拍,她甚至来不及请假,像阵风,穿着昂贵的和服爬上了保姆车。 经纪人在车外指着她暴跳如雷地大喊着,剧组人多眼杂,以她如今的国民度必定会上报,但桃枝子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蜷在后座,全程都在抖,等抵达医院,大冬天一身和服与那张酷似荧幕明星的脸惹来了无数目光。 电梯人满为患,她干脆冲进楼梯间,抓着厚重的衣服爬上四楼,身后的小助理急得团团转,应付着电话那头的呵骂又唯恐跟丢了人。 冲出楼道的动静委实大,有人窃窃私语更有人拿起了手机。 桃枝子却像看不见一样,慌乱地抓着衣服下摆朝前跑,等好不容易找到病房她已经泪流不止。 儿子高高兴兴来东京应考却遇上了杀人魔! 同行的老师丧命,除了他废了只手外其他人完好无损! 凭什么,凭什么啊?! 凭什么苦难都要她桃枝子来承受! 挂着鹤见二字的病房门被一个白发男人拉上,回忆起警察的话,她就像只发怒的狮子,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甩巴掌。 不知道有没有打中,但男人确实偏了头,于是反手拽住他的衣服,身为大明星的理智消失,眼下只有作为母亲的愤怒。 “为什么不早点去!早一点我儿子就不会有事了,什么事都没有高高兴兴的考完试,然后搬来东京和我一起住!”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多苦头要我来吃!” 她撕心裂肺的样子委实吓到了助理。男助理举着手机停在后方木愣地忘记了说话。 “冷静点女士!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警察!”新田明紧张地看了眼五条悟。对方今天没缠绷带,墨镜险险挂在鼻梁上,满头白发遮住了神情,想来一定生气了。 浑身一个激灵,新田明连忙拦下这名女士,都说发怒的母猫连人都要退避三舍,更何况桃枝子已经失去了理智。 男助理被电话那头的怒喝一把惊醒,连忙报了位置,没一会儿经纪人出现,把桃枝子从男人身上扒了下来! “你给我冷静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桃枝子双眼涨红,满脸是泪的迎上经纪人愤怒的视线,“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怀胎十月孤苦无依的生下来,他健健康康来到这个世界,却因为一个杀人魔被折磨得再也拿不起画笔!” “他从不跟我说话啊,你知道他有多讨厌我吗!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呜!” 她伏地痛恸,昂贵的和服沾染了地面的淅沥泥土。经纪人无话可说,僵持间竟抱住头在医院走廊上不停走动,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完了,全完了。 新田明:“五条先生……” 五条悟脱下大衣轻轻搭在女人的肩上,他蹲下来,像少年时一样手臂撑在下巴处。那一巴掌当然没有打到他,只不过多少有点诧异。 墨镜后一双水蓝色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女人,忽然他道:“木上桃枝子?” 女人的哭声渐低,隔了会儿抬头看他。 五条悟在笑,眼睛弯弯的,仿佛时光回到了高专那几年,他与夏油杰争论着女明星里木上好看还是美雪。 “我赢了诶。” 木上桃枝子愣愣地看着他。 五条悟十分轻松地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事实上……” “五条先生!” “我们是来邀请鹤见春入学高专的。” - 废了只手这种说法其实夸张了,就像现在筷子完美的悬在米饭上方,虽然白菜叶从头到尾都在跳舞,还没进入嘴里就掉在了桌上。 当着原主妈妈的面竹内春若无其事的夹起来吃掉,还有心情开玩笑道:“不能浪费粮食。” 桃枝子张了张嘴,最终沉默地看着他。 东京医院,今天是竹内春出院的日子,距离上次旅馆诅咒已经过去了五天,浅川英子几人并没有参加考试,在探望他的第二天就被各自的家人接走了。 爆炸头似乎非常愧疚,知道他和浅川不是那种关系后问他值得吗。 说实话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在爆炸头几人眼里像疯子一样与特级缠斗,只是废了只手臂,暂时没法下床已经算是完美的结局了。 如果这具身体拥有术式,也不至于那样狼狈。 最近桃枝子难得清闲起来,这也导致竹内春睡个觉都在人的“监视”下,好不容易熬到出院,接他们的人不再是那个事事迁就桃枝子的经纪人。 等回到在东京的公寓,竹内春终于知道了原因。 电脑屏幕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大明星木上桃枝子与一个白发男人的视频。 真不巧,竹内春认识那个男人。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最直接的影响是桃枝子丢了手头的工作,吃饭的时候竹内春问起,她竟毫不介意道:“狗仔最爱干些吃饱了撑的事情,你少看点营销号。” 木上桃枝子念叨着,其实心里正松气,还好儿子的事被她用钱堵住了。小心地观察起他的神情:“要不要换种兴趣爱好?还是来东京读书吧,就当陪妈妈。” “在看看。”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难道妈妈比不上你那些同学?!”席间安静下来,桃枝子的胸膛起伏不停,意识到自己又忍不住发火了,她疲惫地用手抵住额头。 “抱歉……我没那个意思。” 竹内春就像小孩子一样反复练习着如何“正常饮食”,他说着“嗯,我知道”,然后成功吃到了菜,漂亮的脸高高扬起,眼睛亮晶晶地冲她说: “妈,我吃到了!” 木上桃枝子被挖了心般浑身抽疼起来,她控制不住哽咽道:“好,吃到了就好。” 又过了几日临近圣诞,宫城县大大小小的学校都开始放假,等收假后便是一轮又一轮的考试。竹内春人在东京,他遇难的事没有在学校传开,想来是高专的人对浅川他们做了什么。 仗着年纪小不懂事,竹内春对妈妈说:“我想家了。” 木上桃枝子正在研究怎么织围巾,被他说得当即臭了脸。 “这不是你家?”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想吃林姨包的饺子了。” 席间安静下来,电视机里正放着某款洗发水的广告,混血模特正弯起栗色的眼睛看着镜头,竹内春呼吸一滞。 “妈。” “做什么。” “里面那是谁?” 木上桃枝子往屏幕里一看,想也没想道:“安吉春。” “姓安吉?” “不知道,大概率是假名吧,像我这样。” 竹内春久久沉默,他盯着广告不放过一分一秒,许久开心的露出笑容。 木上桃枝子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没一会儿儿子竟朝她撒起娇来。 “回家过年吧,东京好大,我还是更像想念宫城县的叔叔伯伯们,当然还有和妈妈呆在一起的年味。” 木上桃枝子控制不住上翘的嘴,推开他道:“就你多事。” 关于高专的入学邀请桃枝子一句未提,她心道自己又不是没钱,儿子就算再差只要乖乖的不惹事生非,她攒下的那些也够他用一辈子了。 至于读书,只要他乐意,上哪都行。 两人大包小包的提上车,在圣诞的前一天驱车离开了东京。 等回到宫城县竹内春第一个联系的就是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带着手伴礼上门拜访,看见木上桃枝子那刹整个人石化当场。 木上桃枝子是谁? 那可是火遍日本,整整十年国民度如初的不老女神啊! “虎杖?” 虎杖悠仁啊了半天,被竹内春拽了一把才反应过来,他急匆匆地对着桃枝子大弯腰九十度,高声道:“阿、阿姨您好!我是虎杖悠仁,鹤见的同班同学,很高兴认识您!” 桃枝子被他的模样逗乐,捂嘴笑着说:“别拘谨,在这就跟待自己家一样,进房间玩吧,少来厨房添乱。” 林阿姨笑笑不说话,盯着桃枝子只差把人看得跳脚。 在东京时哪一次不是竹内春烧菜做饭,身为儿子自然不能拆她为人母的台了。竹内春就笑,拉着还晕头转向的虎杖进了房间。 屋里没开空调,想到他刚从外面进来一定很冷,竹内春关严窗户,摁开暖气后在床边坐下,虎杖悠仁则抱着枕头蜷在地上。 他有些迷惑,用脚踢他,“你干嘛。” “我、我冷静会儿……” 冷静? 竹内春更疑惑了,仰头看着天花板,隔了数秒低下头不敢置信道:“你暗恋我妈?” “哈?”虎杖悠仁瞬间抬起脑袋,这下番茄脸落入了竹内春的视野里。 “我——你笑什么!” 竹内春咬着嘴,“我哪有笑。” “明明就有!” “好吧,真的没有暗恋我妈?虽说大了两轮……” “没有!!” “那为什么?” 虎杖悠仁绞着枕头边缘,纠结道:“有点害羞。” “……害羞?” 虎杖纯情地嗯了声,半响义正言辞道:“第一次看见大明星你不会害羞?” “还好吧。” “真的超可怕啊!这是梦吧?我朋友的妈妈竟然是大明星!!” 竹内春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拽过他怀里的枕头抱在身前,“就那么回事,聚少离多,长年累月的比陌生人还陌生,也就最近才像对母子。” 虎杖悠仁愣了下,慌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啊鹤见,我没有妈妈,所以……” 他抬手抓起后脑勺,表情有些窘,“很羡慕。” “羡慕?” “嗯。” 突然竹内春说:“我大概知道虎杖的愿望了。” 在虎杖悠仁错愣的表情下,他道:“虽然我不是虎杖的家人,但肩膀的话永远可以给你依靠。” “欸?为什么……” “因为悠仁,可以这么喊吧?” “哦,我不介意。” “悠仁你满脸都在说……” “说什么?” 竹内春却笑,看着他沉默起来。 那样一个风雨不惧的少年仿佛被他的某句话触到了防线,露出慌张又无法很好掩饰的窘迫。 “喂快说哇!” “猜猜看?” “鹤见你太坏了!” 被扑倒时竹内春大笑起来。 “不许笑!” “嗨~” “可恶。” 但是虎杖悠仁,你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寂寞啊。 ——肩膀的话永远为你留着,就像你渴望拥有被人拥抱的平凡幸福。 73 第8章 青春未完 “也就是说特级也分三六九等?” “BINGO!” “那晚我爆发的力量叫咒力。” “YES!” “你们是一所专门培养如何消灭怨灵的学校?” “嗨嗨嗨~” 深夜十二点竹内春被一通电话吵醒, 在听了半个小时解说后,他倚在床头冒火道:“首先我向你求救了,你没来, 其次我差点死了, 你来了, 最后如果那只诅咒不是特级里的最次, 此时此刻你拨通的将是天国的电话,五条悟先生。” “哎呀鹤见同学真是见外。” “呵呵,正常人谁会在这个点打电话?” 五条悟低笑道:“是这样没错,怪我最近太忙了。” 又是这种敷衍至极的话, 竹内春没忍住怼他:“忙什么, 忙着生孩子吗。” “吓,男人也有那种能力么?”他说道,“鹤见同学真的很有成为咒术师的天赋, 从没接触过咒力却能祓除三级诅咒还在特级的攻击下保护了同……” “别夸了, 就算你夸出朵花我也不会答应。”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可爱吗?” “抱歉呢,没有成为你想象中卡哇伊的学生模样。” 五条悟沉默了瞬, 放出杀手锏:“入读可以帮你治好手臂!” “残废挺好的, 可以不用劳务。” “哇要不要这么摆烂?!” 竹内春回以一笑:“死心吧, 我是不会在二十岁之前当996,况且按你忙到只能深夜十二点打电话的社畜惨样, 明天我就举报你们招募未成年劳工, 不用谢拜拜。” “喂……” “对了,其实我会一点读心术。” 关掉台灯,房间陷进一片黑暗中,就和无数次重启的人生一样,从黑暗中醒来, 又从黑暗中死去。 “你在哭吧。”他甚是恶意的揭开伤疤,夏油杰的叛逃,他的死对于五条悟来说注定是不一样的。不等那边咋呼又平淡地说,“你怎么会哭呢。” 无论最强还是最恶怎么可能为人哭呢。 电话挂断后直接将手机关机,竹内春躺在床上,屋外呜呜刮着风雪,想来窗户一定结了冰,不然在回想那些过去时他怎么会感受不到疼了? 天花板黑成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但昏暗之中总有一些画面浮出水面。 没有什么比懵懂无知的年少时期更美好了。 临近新年木上桃枝子却要赶回东京,起因是一部播既火的剧出了问题,里面饰演女主的人在圣诞那天事故身亡。导演曾经受过桃枝子的惠,有这个机会自然先询问她的意向。 “好好的团年又为了工作东奔西跑!”年纪作崇林阿姨见不得恩恩怨怨,眼下她比谁都着急母子俩的感情。 木上桃枝子躺在沙发上啄葡萄,“有钱不挣是傻子呐!” 这话听着就来气,傻子?傻子招谁惹谁了! 况且都说傻人有傻福,这人太机灵了不见得是个好事。 林阿姨无可奈何地帮她收拾起行李,收拾到一半又气不过道:“这事自己找春说去。” “哎呀春最懂事了,肯定理解妈妈的。” “你这……唉!” “安心啦,等工作结束我会立马回来……” “说得好听,哪次进组不是半年。” 木上桃枝子心虚道:“之前那些都是为了冲奖,得好好打磨嘛,这次全是老戏骨,最快三个月就能回来。” 不等林阿姨继续发火,她扔下果盆溜进厕所,隔了半分钟探出头,露出讨好的笑容:“等着我给你们一人包个大红包啊!” “呸!谁要你的红包!”林阿姨瞪道,却被她狡黠的样子逗笑了。 等竹内春回到家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放下运动背包,迎上林阿姨小心翼翼的目光他平静道:“她喜欢戏,天生就是做明星的料。” 林阿姨心头泛酸,红着眼连连拍他说好孩子。 不哭不闹的孩子是没有糖吃的,死去的鹤见春早已习惯,更何况如今的竹内春。 虎杖悠仁父母双亡,爷爷性格倔强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大节来临竟没有亲戚上门探望,巧合的是两人的家庭都是残缺的,就像找到了填补缺口的模具,整个假期他们都混在一起。 跨年那天虎杖爷爷身体不适早早睡下了,因为竹内春的一句想看夜景,虎杖悠仁爬上了屋顶,等确定好位置半边身子探出来,朝檐下的他伸手。 他穿得厚,爬上去花了点力气,等坐下后白色的羽绒外套沾了块灰,怎么都擦不干净,最后干脆不管了,躺下来,双手揣进衣兜,就那样吹起风。 寒风啪啪打在脸上的滋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虎杖悠仁从包里翻出帽子给他,竹内春没接,眼神示意不想动。 “你怎么那么懒。” “冬天懒点怎么了?熊还会冬眠,如果可以我也想呢!”和虎杖熟了后他越来越肆意妄为,怼天怼地,就差把好脾气的虎杖气走。 气走又如何,以他的脸皮必定能把人哄回来。 “行吧行吧,你躺好别动我给你拿橘子去。” 无聊时竹内春的脑袋里总会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梗,这个梗第一次出现时虎杖悠仁疑惑极了,追问他究竟什么意思,竹内春想也没想道:父爱。 从那之后两人乐此不疲地争做对方的爸爸。 虎杖悠仁张手给他戴上帽子,拉过头了,得来句软绵绵的抱怨:“我看不见天空了。” “是是。”将帽子往上扯了点,虎杖悠仁翻身似乎要离开。 “做什么去?” “给你拿橘子啊。” “真拿?” “难不成还有假。”虎杖扬着爽朗的笑,目光澄清,姿态坦坦荡荡,“虽然我们家没什么钱但橘子还是有的。” 竹内春抿了下嘴,“我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 “你过来吧,我现在不想吃。” 虎杖悠仁疑犹地看着他,“不是因为懒?” 竹内春瞪圆了眼,找回面子似的嘀咕着:“等会下去再吃。” 等两人一起躺在屋檐上,望着上方只觉满天漆黑如深渊望不到尽头。 天空之上是宇宙,那宇宙之外是什么? 人类好渺小啊,渺小到抵抗不住大自然的一击,脆弱到一场病就能带走。 快乐的氛围一扫而空,虎杖悠仁难得沉默起来,大风吹得脸颊冰凉,许久后响起他低不可闻的声音。 “从小爷爷就说我和别人不一样。” 实际上不只爷爷,街坊邻居、同班同学都说他不一样。 上幼儿园时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他只有爷爷,街坊邻居闲言碎语,面对有色眼镜爷爷总是沉默,大哭时从不会哄他,一点调皮捣蛋却要抓起棍子揍他,直到哭得鼻头横流,满嘴认错才肯停手。 他望着夜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却让人感到心疼。 “要是老头子真的离开了,我……”他咬紧嘴,半响嗓音沙哑道,“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竹内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安慰到他,说起来他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只不过和绵绵细雨不同,那是一场飓风,一夜之间屋棚被吹打成骨瘦伶仃的惨状。 他翻身,面向他身体半蜷着,皮肤是白的,眼睛如同上方的夜,这时远处响起炮竹烟花的声音,刷刷地于空中绽放,在乌压的瞳眸里映出一束流光。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夹杂鼻音的语调仿佛在向谁撒娇,更像引燃线在虎杖悠仁的耳边炸出了花。 和人相处时,虎杖悠仁很少会往那方面想,但此情此景,这种黏人的语调,在日本已经可以算表白了。懵了会儿,回神时连自己都没发现脸红成了一团。 “鹤见。”他哀嚎着,表情略微奇异。 “干嘛。” “故意的吗?” 竹内春迷茫地看着他,换来虎杖悠仁严肃的教育:“你一直这样和人说话?” “有什么不对?” “也没有、就是,”他抿了下嘴,“会让人误会的。” 电光火石间竹内春明白过来,没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差点以为你在跟我告白!什么永远陪着啊,就像结婚誓词一样……” “可以啊。”竹内春抹着眼角的泪,半开玩笑道,“是悠仁的话,没问题。” 那一刻虎杖悠仁的世界一下空白了,冬风消失,烟火声淡却,眼里只剩下鹤见春大笑的样子,忽然他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几束乱发从针织帽里调皮探出。 天空漆黑,他的身后是一排排细小密集的房子,电线于空中交织,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朝他压来,心脏有一瞬间不是自己的了。 什么没问题? 结婚还是…… 一个喷嚏将他从迷惘中惊醒,见人搓手,冷得直发抖才赶紧起身,“进屋吧。” “嗯。”竹内春应着,没一会儿又笑起来,“进屋吃橘子。” 揶揄的笑声令虎杖悠仁轰的红了脸,隔了好久才肯抬起头。 收假前虎杖爷爷再一次倒下了,竹内春是在三天后知道的消息,因为这个他有些生气,二话不说拿着桃枝子给的赔罪红包买了部手机,或许是他的表情太可怕,虎杖悠仁乖乖收下了。 林姨收假回来后竹内春会拜托她做点补身体的汤,次数一多虎杖悠仁表现出了压力。 无论竹内春怎么说不介意,他都不肯再接受。 争执下饭盒掉在了地上,辛苦熬了几小时的汤便宜了地板,这次竹内春没有原谅他,连盒带筷的丢进垃圾桶,在虎杖悠仁欲言又止的神情下冷脸离开了。 没错,他是故意的。 真坏啊,明明虎杖悠仁已经很痛苦了。可如果不这样做他们之间永远无法互相信任。 再次见面寒气渐收,学校四处弥漫着临考的紧张氛围,虎杖悠仁依旧是男生堆里的人气王,便衬得他在教室里十分的孤僻可怜。 毕竟是同班同学,虽然冷战不说话,但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好几次虎杖试图拦下他都被远远躲开了。 期间爆炸头找上门要跟他拜师学艺,被竹内春以强健身体为由给忽悠走了,也不知道那傻小子有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就这样周而复始一直拖到考试那天。 分了考场后就像珠穆朗玛峰上的旗帜,想要再遇见只能看缘分。 等发现虎杖悠仁每次考完后都会在教学楼底蹲守他,竹内春就拖着不肯走,直到最后一天,看着空无一人的楼道他的心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闹过头了。 摸出手机,电话、邮箱全部空空,不免抿紧嘴。 人一旦倒起霉来便是喝凉水都能塞牙。刚换下鞋,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堵住了回家的路。 他被困在入口处,目光略显空茫。昏暗光线下黑色的校服里是杏色的毛衣还有同色系的围巾,额发乌黑柔顺,衬得侧脸俊秀至极。 竹内春垂头盯着手机,凝视许久,直到空气渐冰,鼻尖被泥土的清香气填充,才挽尊般对脑内的系统说:“我只是怕感冒。” “好好好,感冒多难受啊,赶紧打电话让虎杖来接你。” 怎么越说越别扭? 竹内春抿起嘴,僵了一会儿才摁下拨通,忙音响起的同时一道铃声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是虎杖悠仁。 粉发少年抓着后脑勺,垂头看他时眼尾下垂,很像犯错等待被原谅的小动物。 “那个……我也没带伞。” 咬紧的唇慢慢松开,竹内春盯着他面无表情道:“你怎么那么笨。” “……嗯。” “我要吃寿喜锅。” “啊?” “你做的。” 虎杖悠仁红了脸,或许是愧疚作祟,他居然不敢直视他,嗫嚅半天才低声应道:“好。” …… 眨眼寒霜消融,三月的春樱自校园一路延伸,虎杖悠仁拿着结业证被朋友拖着拍下合照后一个女生突然喊住他。 在班级里小泽优子如同一枚灰扑扑的石头,普通又毫不起眼。她很胖,同样的百褶裙普通女生穿上能勒出细细的腰,而她只有一圈水桶,无论是肉脸挤压到变形的眯眯眼,还是土掉渣的蘑菇头,她的青春都和美好挂不上钩。 国中三年小泽优子只敢缩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充当话本里的路人甲,或许连路人甲的资格都没有。 她太胖了,时常被同班的男生当作笑柄挂在嘴边,难堪到自我厌弃的程度,但虎杖悠仁却能说出她的优点,就像一束光洒进了泥泞里,令她相信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劲。 “我……” “是要拍合照吗?” 面对女生紧张到通红的脸虎杖悠仁点头道:“可以哦。” 大多数人的青春都是无疾而终的,她向来能够忍受遗憾。 小泽优子在少年灿烂的笑容中拘谨地挥手道别,看着他追上同班的鹤见春。 林荫小道上清风肆意,阳光低飞,一切都很美好。小泽优子握紧书包袋,背稍微能打直了,她朝前走去,仿佛要走出整整三年的自我束缚。 74 第9章 两章合一/老师 “今天去你家?” 系上鞋带, 虎杖悠仁抓过两人的书包挎在身上,冲蹲在地上穿鞋的人说。 自从升入高中,他们变得越来越亲密, 可无论旁人怎么说, 虎杖悠仁都不觉得有问题。 “去你家吧。” 这具身体畏寒又惧热,才五月中旬便换上了短袖。一个冬天没有晒太阳, 薄薄的衬衣下两条胳膊白中透着粉。 鹤见春和同龄那批泼猴完全不一样,不明原因的虎杖悠仁匆匆移开视线。 半天没等到回答竹内春抬头看他,“怎么样?” “也行,不过我得去趟医院, 要不你拿着钥匙先回家?” 竹内春没吭声,只看着他。 被这么直戳戳的盯着,虎杖悠仁条件反射地改口:“在一楼等我,行吗?” 终于他嗯了声,嗓音闷闷的,表情恢复成软糯的样子,这也令虎杖悠仁松了口气。 走在路上虎杖悠仁会替他挡住人流, 可竹内春并不乐意, 眉头紧皱, 烦道:“我自己会看路。” “阿姨不是让我好好照顾你吗?” 提及木上桃枝子他的脸色恹成一团,无精打采道:“别听她瞎说。” “快看是阿姨!” 竹内春应声看去,公交站牌上贴满了挑枝子的广告代言。 已经五月中旬,木上桃枝子靠新戏成功翻身, 并借机拿下了多个高端代言, 至于说好的回家一推再推,最后干脆放话让他转学东京。 收回视线他偏头盯着脚尖。 “医院里好多人在追阿姨的剧,我也有看。” “是吗。” “难道你不看?” 竹内春抿了下嘴, 这时公交车驶来,他侧身让老人先上,散漫说道:“分类型吧,那种的我会睡着。” 虎杖悠仁没忍住笑出声,显然想象出了他蜷成一团随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抵达医院时黄昏的霞光正遥遥挂在天边,竹内春坐在一楼的等待椅上发呆。 系统面板显示虎杖悠仁的幸福值72了,但是他有些怀疑对方并不是主角。 毕竟这个世界是围绕咒术展开的。 与五条悟他们相比,虎杖悠仁除了超强的运动细胞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咒力,咒术,连诅咒都看不见。 这样的人哪里像主角啊? 近些天睡眠质量差,事情想多了容易头疼,他闭上眼睛,等眩晕退去才摸出手机放起电视剧。 果不其然又睡着了。 医院静悄悄的,没了白天的喧哗,夜幕尤其深邃,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正靠在主角的肩头。 主角爱穿卫衣,今天是暖黄色的,衣服宽大,他将手散散插在口袋里,拢起的一团上正放着他的手机。竹内春低头就看见桃枝子嚎啕大哭的样子。 一觉睡到夜深人静,是该好好哭一场。 “阿姨演得好好啊,我都忍不住哭了。”虎杖吸着鼻子,情绪仍沉浸在戏里。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竹内春没忍住恼道:“我快饿死了,等你半天结果出来只知道看剧,就不能先喊醒我再看?” 发现他生气了,虎杖悠仁连忙拽着他直哄:“怪我怪我,走走走吃东西去。” 竹内春半信半疑,“这个点还有店?” “便利店啊。” “……滚吧!” 虎杖摸着鼻子笑,“那回家我给你煮?” “煮什么?” “拉面!” 勉强能接受。由他拖着,书包掉下肩头,落在手腕上随着影子一块摇摇晃晃。 回到家竹内春翻出睡衣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时晚饭已经做好了。 暖黄色的灯光照得屋子像裹了层蜜一样,连汤面都比往日看着香,等吃饱喝足他收拾好厨房,回屋没多久虎杖悠仁擦着湿发走进来。 “这么快?”竹内春放下手机抬头看他。 沐浴后虎杖悠仁浑身散发热气,因为在自己家所以没穿上衣,膀子光着,肩线如山般流畅,肚腹间实打实的腹肌十分性感。 竹内春狠狠瞄了眼,等躺上床,灯一关,薄被下他伸手摸了摸自己。 软绵绵的,毫无男人味。 耳侧响起一阵窸窣,是虎杖悠仁摸黑过来了。竹内春心里憋气,和头倔牛一样推开刚躺下的人。 “我要睡外面。” 深更半夜也不知道哪来的大火,虎杖悠仁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好脾气的应着,“怎么了?” “……热。” 回答的十分心虚。 闻言虎杖悠仁想说点什么,到嘴边却只发出声笑。 这一笑闹得竹内春在黑夜里红了脸。 几日后虎杖悠仁被同班同学拦在走廊上。 “你和C班的鹤见春什么关系啊?” “朋友?只是朋友?” “靠靠靠就是这个眼神,嘶好肉麻!!” “虎杖悠仁你现在超怪啊,臭老头的课居然天天翘起个嘴。” “不会是恋爱了吧?” 忽然那人倒吸一口气,发现真相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等等!不、不是吧虎杖?你和他……” 情侣?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他和鹤见春。 虎杖悠仁觉得好笑,并毫不留情地让他们洗洗脑浆,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直到某日在鹤见春的房间里醒来,睡梦中的人仅用一个呼吸就让他酥了骨头。 那瞬间大脑空白,他紧张地像只鹌鹑,很逊的连动都不敢动,只能看着橘红的晚霞勾勒着眼前人羸弱的身影。 白里透粉的脸庞仿佛能滴出水来,明明同样是男生,但鹤见春总能激发人的保护欲。 他不明白那种冲动究竟是什么,直到人醒来,睡眼惺忪,一团雪白的脸被晚霞照得通红,望着他说着,“疼。” 有东西破土而出了,他满脸发烫,条件反射又无措的松开手,意识到什么窘迫地拽过被子盖住腰腹。 鹤见春向来神经粗,他总是忘记带教材而被老师罚站,会将旁人的真情告白当做鼓励。 所以不会因为一个拉被子的举动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冷静下来的虎杖悠仁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鹤见春似乎只对他的事上心。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猫抓般很轻很轻地挠在心上,烦恼也因此短暂的消失。 他盯着在喝水的人,好半天才开口:“真的要转学?” 竹内春顿了下,含糊道:“干嘛?伤心啊?” “是挺伤心的。”他又不是石头,朝夕相处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喔。” “你那是什么语气。” 放下杯子,竹内春偏头看他,“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 被发现了吗?! 虎杖悠仁揣紧被子,脸红脖子粗,眼睛瞪得滚圆,“我哪有!” 就见人笑起来,眼尾的冷淡褪去,表情渐渐温软,踩着拖鞋,没骨头的倒进床里,半只脚隔着被子压住了他的腿。 “想吃咖喱饭。” “我是你的厨子?天天搁这报菜单……” “还有布丁!” “糖分很多啊那种东西,小心长蛀牙。” 他却浑不在意,张大嘴,凑到他面前说:“哪有,你瞧,我长得可好了。” 视线渐渐凝在那张脸上,悸动的刹那虎杖悠仁慌乱地推开他。 被一手摁倒在床上,竹内春疼得龇牙咧嘴,好一阵子抬起头来,“你属牛吗?” 人怎么可能变成牛。 虎杖悠仁眼神闪躲的想道。 - 今年的夏天比往日都要热,为了多陪陪爷爷又不违逆他的意思,虎杖悠仁退了田径社,加入了活动时间相对轻松的灵异研究社。 可不知哪儿出了问题,他和鹤见春的联系越来越少,没多久发现对方在躲自己。 不少人形容鹤见春冷,看似好相与实际难接近。 如果用动物形容,他像一只高傲的猫,昂首挺胸,毛茸茸的尾巴尖却系着颗小铃铛,总是无意吸引着诸多目光。 某些时刻虎杖悠仁被那双眼睛流露的情绪而牵动,总以为他们是同类。 为什么躲他? 真是莫名其妙! 他握紧拳头,在同学的关心下艰难地笑了笑。 以鹤见春的性格绝不会主动找他,虎杖悠仁不再迟疑,下学后扒开人群找,最后将人抵在焚烧区的墙上。 刚入夏,蝉鸣还没有撕心底里的疯叫,天色尚早,焚烧区却幽静至极。他们面对面站着,而再走两百米就是教学楼的侧门了。 虎杖悠仁梗着脖子,盯着他不说话,最后是鹤见春打破沉默。 “手。” 国三受的伤至今没好,有时候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吃到一半鹤见春会突然停下来休息,等稍缓后再抬手,只是筷子在空中抖出残影,但他面无表情,于是到嘴边的关心便吞进了肚里。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明白弄疼他了虎杖悠仁松开手,脸色谈不上好,“为什么躲我?” “没有躲。”将地上的垃圾扔进焚烧炉,竹内春转身要走。 “鹤见春!”怕他又躲起来,虎杖悠仁猛地拽住他。 力气很大,竹内春被迫后仰,匆忙站稳后只觉腕部一阵锥心的疼,他极力克制着情绪,神情冷淡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那张脸哪怕再冷也是好看的。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国三那个冬天,鹤见春被人扇了耳光,却笑着说他是故意的。 此刻诸多厌弃堆积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虎杖悠仁抖着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转学的事?” “你不也没提过退社吗?” “我——” “松手。” 他显然不想听他说话,虎杖悠仁拧紧眉头,无意将人抵在墙上,腿与腿交叠,鹤见春显然挣脱不开,满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燃烧起黑色的火焰。 “滚开!”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滚!” “鹤见春!” 竹内春猛地推开他,气氛凝固,这一刻被抛弃的绝望铺天盖地的朝虎杖悠仁压去。 他无疑是个早熟的小孩,和最初的竹内春相比,感情的事虽然迟钝但只要给足时间就能做得很好。 可对竹内春而言他耗不起这个时间。 虎杖悠仁能照顾好自己。 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打扫训练,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可靠, 但在竹内春眼里那份可靠太脆弱了,好比初遇时他只是借一点外力靠近,等撕开空虚的心肺对方就依赖上了他。 现在他决定不等他了。 系统在叫停,可其实竹内春很冷静——仅仅是作为人,想要不顾后果发泄一通的权利。 “在你身上我看不到希望。” 少年的表情无法用言语描述,像是一只受伤的幼崽,眼藏湿气又困惑地看着他。 竹内春握紧拳头,语气冷硬道:“除了爷爷你还有什么?” 那么普通,那么黯淡无光,在这个被咒术充满的世界,虎杖悠仁究竟算什么啊? 他拒绝去东京,放弃了寻找生父和缝合脸,老老实实的呆在仙台市,呆在所谓的主角身边,像盼望花开一样盼望着幸福值再涨一点。 如此卑微,如此可怜。 可这一次仍旧是重蹈覆辙。 竹内春眉宇紧皱,阴戾与痛苦交叠出现在脸上,明明在争吵,可他的表情却比虎杖悠仁还可怜。 有一瞬间虎杖悠仁感觉他要坏掉了,身体成一根弦,立在悬崖上任由大风吹刮,随时都要跌倒的样子,动物般的直觉使他伸出双手。 校衫上清新的皂角气涌入鼻中,竹内春突然感到羞愧,他稍用力从虎杖悠仁的怀里退出来,脸色在迎上那勇敢赤诚的目光时更加苍白。 虎杖悠仁没有父母,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而他却在这大放厥词,说他除了爷爷什么都没有。 微风没能吹散脸上羞愧的燥热,像坏掉了般,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咬紧牙,他说:“你就当我有病吧。” “春……” “悠仁。”校衫下的指头隐隐泛白,竹内春打断道,“给彼此一点时间冷静吧。” 第10章 竹内春没能等来时间冷静,争吵发生的第一天接到了来自东京的电话。 木上桃枝子出事了,具体怎样警方不肯透露。 早班车平稳行驶在轨道上,他坐在窗户这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如枯井。 系统化作小光点趴在他肩头,像是安慰般轻轻蹭着,然后小心地开口: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下虎杖君呢?” 信任这个词实在奢侈。 某个瞬间他想起伏黑甚尔。 想起了作为小律春时候的自己。 也许当初的他就如现在的自己这样怀疑一切,不相信一切,深刻认为自己烂如泥,不配拥有,也不配得到幸福。 患得患失就像一把钩子,刮得一身皮肉模糊。 他咬紧唇,许久才说:“我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 “你就是鹤见同学吧?”伊地知洁高推了推眼镜,看着面前的少年轻声道,“节哀顺变。” 作为咒术高专的辅助监督,心理学是必修的一门课程,伊地知洁高虽学得勉强,但他心思细腻,很能换位思考,眼下年纪不超过十六岁的少年除了恤衫皱成一团外无比冷静。 是伪装出来的冷静吗? 答案是否。 调查显示女明星木上桃枝子有个儿子。 未婚先孕,也就是私生子。 鹤见春从小就懂得照顾自己,或许对他来说这个常年在外拍戏的女人都不及家里的保姆来得熟悉。 “抱歉,他一定要看到现场才肯……”警员难为情道。 伊地知洁高理解的点头。“下去吧。” “是。” 竹内春正打量着环境,这是一栋高级公寓,共十七层,户型装潢比仙台那边的家还要精美。 走廊上有一面防弹玻璃,一整面从墙的这头一直连接到承重墙,眼下指纹门大敞,由金黄的警戒线围了小圈,不远处拦截下来的住户们正热火朝天地观望着。 注意到他的视线,伊地知歉然道:“很早就下令封锁消息了,但有业主闹,只能用这种方式尽可能的降低影响。” “他们知道这里住着谁?” “不,大概率永远不会知道。” “我妈妈……” 门内开着灯,橘黄的灯光照亮了玄关,也照亮了一双程亮的男士皮鞋。 竹内春问:“皮鞋是谁的?” 伊地知尴尬的移开视线,不知如何应付。 “我妈的男朋友?” “好像是。” “……人好看吗?” “呃,照片来看的话应该达到了一般女性想要结婚的程度。” “所以是情敌引起的诅咒?” “也不能这么说吧,能派五条先生出面祓除的必定超过了由一般情绪孵化的诅咒,况且现场有残杀的……” 意识到说漏了嘴,伊地知洁高惊恐地停下来。 名为鹤见春的少年格外平静,没有大哭大闹,甚至没有悲伤,了解到情况后转头问他:“这么多人围着不怕出纰漏吗?” 不是错觉,伊地知洁高从这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上层术师的老辣感,他胡乱擦掉额头的汗渍,嘀咕着:“毕、毕竟是五条……” “他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房门内一个身穿职工制服的白发男人出现在走廊上,大长腿逛花园似的朝他们走来。 几息站定,五条悟对准伊地知洁高的位置说:“收工。” “好的!” 在伊地知逃也似的背影下,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猩红的手指,竹内春被上面浓烈的诅咒气息吸引了目光。 “那是什么?” 男人却充耳未闻,报复般欠扁的背过身,“我怎么听到有人在说话?是谁呢?太矮了根本看不见!” “五条……” 头顶一沉,原本站在几步开外的人出现在身后,竹内春试图推开头上的胳膊。 “喊老师哦。” 这声老师竹内春是如何也喊不出口的。 没能挣开桎梏便干脆放弃,为了让脖子好受点,他扭身让头顶的胳膊落在肩膀上。 “五条悟。” “不听不听不听!” “你熊孩子附身?”语气多少有点气急败坏,“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当然是想成为我的……” “这种时候,还要我陪你玩无聊的师生游戏?” 耳边一静,仿佛良心发现般,五条悟拍拍他的肩,“啊抱歉。” 因为戴着眼罩竹内春无法从他身上得知情绪的转变,但如果有好感度选项的话,此刻必定是负数。 “还不是因为春春表现的太淡定,看上去一点都不伤心呢。” “伤心的。” “嗯?” “我们前不久才说好要一起生活。”他凝视着门,刹那好像听到了几声混沌的惨叫,玄关深处那昏黑的如同隧道的走廊像是通向坟地厂。 “一年只接一部戏,家里养只狗或者猫,休息时她学做饭我努力克服手抖的毛病重新拿起画笔,天气好就带上宠物出门旅行……” 声音渐低,却是到最后也没留下一滴泪水,那平静的样子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五条悟配合着问:“要进去看看吗?” 见人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伊地知洁高悄无声息地靠近五条悟。 “那什么心理学上确实会有这种类型,表面和平常一样但私底下……” “我当然知道啦。” 他望着那道背影轻声说着。 伊地知洁高十分诟病五条悟将未成年通知过来认尸的行为,但对于这具身体里的竹内春来说却是一种变相的解脱。 “真的不考虑来高专?” 金碧辉煌的公寓楼下,竹内春坐在台阶上,天气晴朗,大自然时不会因为一场祸难而落下眼泪的。 入读高专? 就算入读了高专也不会有更多改变,在那种地方没有压倒性的实力,去了也是任人摆布。 他讨厌咒术界,更讨厌给那帮什么都不是的老头子卖力。 掌心被抓出一道深深的印子,竹内春的声音散在风里,“你怎么那么执着。” “别小看我的决心啊,我可是很惜才的。”五条悟在他身旁蹲下,一米九的大高个,半蹲着也比他高出许多。 “好奇这个?” 那是一根风干的指头,红色的皮肤指甲却是黑的,强烈的诅咒气息,以及似曾相识的…… 瞧见他神色有异,男人再次欠扁的扭动起手臂,妖精似的戏弄道:“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竹内春脸色漆黑,暗唾他大龄幼稚鬼,怨念几乎爬上整张脸,他深呼吸,憋着口气不再搭理他,刚站起来又被猝不及防的拉了回去。 五条悟身上有浓烈的薄荷香,十分提神醒脑。他微弯下腰,对准他的耳朵说:“只要成为我的学生就能得到答案哦。” “呵。” “你那是什么态度,真是没礼……” “行了,我知道了!” 五条悟扬起得逞的笑容,等人站好才说:“两面宿傩。” 明明闷热的晌午他却感到恶寒十足,同时间双耳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嗡鸣,滋啦啦的就像损坏已久的收音机。 “这是两面宿傩的手指,同样也被称为特级咒物。做为千年前的人类,被世人称为如大妖一般的诅咒之王。” “人类?” 五条悟点头,“传说是。” 竹内春有些茫然,他张了张嘴许久才找回声音,“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会只剩……手指?” “宿傩在全盛时期由咒术师围剿封印,他将咒力保存在这里,像这样的手指共一十根,散落在全国各处,高专暂时保存着七根。” “虽说只是手指的状态,但如果被人误食又或者成功受肉,千年以前的诅咒之王说不定能成功复活。” 受肉、复活? 竹内春盯着他,脸色苍白却不自知,“灵肉复活?” 五条悟愣了下,半响摇头,“实际上真正能做到受肉的并不多见。” “但不排除有这样的诅咒,对吗?” “当然。” 竹内春再不言语,兜兜转转原来真相一直都在身边。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脸,夏油杰,小律秋,还有千年前的侍卫丸,竹内春仰头看他,“为什么这种咒物会出现在公寓里?” 五条悟的神情十分难测。 并不奢望他会告诉自己缘由,竹内春干脆撇开脸,冷淡道:“加入高专后我会自己找到答案。” 像是被愉悦到了,男人舒展起手臂,而后将少年揽到身前,在伊地知洁高的呼声下朝前走去。 “当然,我相信你。” “不要妨碍我。” “这是什么话,老师超伤心的。” 竹内春抬起头,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哭。 “哪能说哭就哭。”五条悟翘着嘴角,又念道,“鹤见春……你似乎很熟悉我?” 浓热的夏风猝不及防地钻入领口,燥意油然而起。 他推开肩头的手臂,一张脸被日头晒得通红,眉眼冷清,浑身被忧郁吞没。 “老师,你是变态吗。” - 木上桃枝子死了。 由于职业特殊相关部门严令保密,公关对外宣称隐退,不日同行也就是桃枝子的前经纪人曝光她未婚先孕,诞下私生子的丑闻。 惊天大料搅得圈内圈外地动山摇,竹内春接到林阿姨的电话时正在填写入学资料。 “也就是说不回来了?” 竹内春应了声,那头沉默许久,叹出口长长的气。 “也好,这样也好。” 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桃枝子有多么热爱她的职业,这样的人却到最后连个体面都没有。 “照顾好自己啊春,你肠胃弱,少喝点冷饮,光吃饭不喝汤对消化很不好,夏天虽然但也不能总吹空调,多出去走走小心患上空调病。” “还有你妈妈,真是那么大个人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咱们这地方都快被新闻淹没了,东京怕更了不得,听阿姨的别老往大城市跑,找个安静的地儿,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知足才能常乐。” 说到这老人家声音有些哽咽,惹得竹内春酸了鼻头。 “春会忘记阿姨吗?” 他抿紧嘴,眼泪啪嗒落在纸面上,刚填写的号码变成了一滩墨。 “怎么会。” 林阿姨开心道:“好,真好。” “家里我会打扫干净再走,钥匙保管在物业那……确定没有东西要回来拿吗?” “嗯。”竹内春梗着嗓子轻声道,“没有了。” 这世上除了记忆,没有东西是属于他竹内春的。 电话最后结束在林阿姨失望的声音里。 网络上全是铺天盖地的丑闻,木上桃枝子经营多年的女神形象毁于一旦,没多久鹤见春的信息遭有心人曝光,无数记者冲入仙台市第三高中,留下的采访视频里远远走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隔天桃枝子的骨灰盒由人送到宾馆。 他不知道如何处理,翻遍记忆这对母子很少聊天,更何况是死后的事情。 最后竹内春托五条悟帮忙把骨灰寄往老家,在那里有桃枝子的亲生父母,而作为毁了桃枝子半生的私生子,鹤见春的存在向来不被他们待见。 可这样的行为无疑在点火,母亲死了亲生骨肉连面都不肯露,还邮寄骨灰。实际人类的羁绊说来说去都是浅薄的,竹内春承受着辱骂,主动拒绝了桃枝子留下的遗产,纷争因此消停,同样亲戚间从此以后再无关系。 这期间虎杖悠仁一直在找他,但竹内春都没回应。 原本深海里因气味相同而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两尾游鱼,似乎就此断了联系。 没两天收到五条悟的通知,告诉他可以入学了。 从市中心到郊区,空气渐渐变得轻盈,公交车不复十年前的老旧,崭新程度说明了它年纪尚轻。玻璃窗雪白透亮,车内冷气充足,一路下来没有了记忆深处的哐当响动竟有些许不习惯。 直到下车,望着眼前的山林,高专古朴的建筑在阳光下发着刺目的金光,无法言喻的,仿佛时光的轮轴拨动了一刹,眼前的一切与过去重合,却又在瞬间消失不见。 到底是不一样的。 千年古树吟唱着久别重逢,拥有着鸢尾花般瞳眸的少年正立在校门前,手里高举着本子,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道: 【欢迎鹤见春同学来到高专】 75 第11章 第二个竹内春 夏天一到, 盘踞在高楼暗巷里的诅咒越来越多。 咒术师很忙,尤其是今年,不光一年级的新生要出任务, 接到鹤见春后二年级也被指派出门。 就在离校前,远在外地处理公务的五条悟转告辅助监督,“带上鹤见春。” 巨大的蛙状诅咒被一刀削成了泥,肉块如雨砸落在地, 黑发少年随手甩开刀刃上的污垢, 平静地回头。 一片狼藉中只有他整洁如初。 鹤见春, 犹如第二个乙骨忧太。 “怪物。” 毛绒大掌扫开挡路的枯枝,听见真希的嘀咕, 熊猫朝几米外的人看去。 那少年最多一米七出头,偏瘦,穿着一件白色恤衫,和最初的乙骨忧太一样, 给人阴气沉沉的感觉。 这几天, 无论三级还是一级诅咒对于这个新生而言就像盘子里的食物——只有餐前餐后的区别。 他很强。 同时又很弱。 “哎呀又摔了。”抓抓屁股, 熊猫越过禅院真希将人扛起来。 “麻烦你了。” 意外的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孩。 体能差, 加上手有旧疾,消耗过量会有一段时间的“精神虚弱期”,竹内春靠在熊猫身上,两手合抱着才不至于让武器落地。 “鹤见以前接触过诅咒吗?” 竹内春愣了下点头,“有。” “难怪。” 熊猫回头招呼起落后几步的禅院真希, 没几句就开始暗戳戳的安慰她, “这世界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忧太啦~” 长柄刀嗖地擦过一人一熊猫的脸,牢牢钉在身后的树干上,瞬间冷汗爬上两人的后背, 禅院真希狰狞的笑着,镜片下一双眼睛犀利至极。 “死胖熊,再废话信不信炖了你!” “怎么能说熊猫胖呢?!” 在熊猫的大叫下,隔在三人间的高墙终于消失。 竹内春被它一路狂颠,等跑出危楼,街市的喧嚣涌入双耳,他满脸惨白,嗷的声翻身狂吐。 “看看你,抱个人都这么废。” 熊猫不满,“你就不能温柔点?小心忧太……” “哈?!”禅院真希怒瞪过去,一双火目仿佛在说有本事你说清楚! 见势不妙熊猫撒腿就撤,禅院真希当即拿刀挡住去路,等辅助监督找来,看见他们的狼藉样,惊恐道:“这次的诅咒很难缠吗?” 难缠个屁,早变成鹤见春的个人秀了! 熊猫浑身是灰,用口水擦干净脸后扣头道:“有新任务吗?” 经提醒辅助监督连忙打开手机,将新闻页面递到他们面前。 “原本是拜托狗卷君的,不过他那边还没忙完,所以……” “还行吗鹤见?”熊猫关心道。 竹内春掩嘴站直,眼神示意没事。 于是熊猫回头,“真希?” “干嘛。” “要去吗?” 长柄刀在空中旋起一个利落的花,禅院真希下巴微抬,“当然。” 下午四点钟,汽车平稳地驶上高速,车内三十出头的男性辅助监督加藤正重头说起始末。 一个月前位于东京西北区的一所高校发生了踩踏事故,事故导致十多人受伤入院,这之后总会发生一些怪事。 例如走在学校天空突然砸下花盆,音乐室的钢琴总会兀自发出杂音,游泳课上学生险些溺亡,还有跑道上运动员在最后冲刺时被凭空托起。 “有诅咒吗?”熊猫问。 加藤摇头,“窗没有反应,是学校托关系主动联系上我们的。” 禅院真希双手抱胸,显然兴致缺缺:“会主动联系不会死人了吧。” 熊猫倏地坐直,“真希你不要乌鸦嘴,快说点好话!” “没错。” 加藤眼观后视镜,转动方向盘严肃道:“八田岩,高二生,热爱排球,也是学校排球社的成员。” “训练总是留到最后一个才走,但在一周前八田岩没回家,双亲报警,不久被学校通知找到人了。” “死了?” “是。” 汽车倏地一下提速,三人急忙抓住扶手,便听他说:“在体育馆后面的小树林,找到尸体时呈八块。” 有人倒吸一口气,加藤抬眼,后视镜里一年级新生,那个叫鹤见春的少年似乎睡着了,而熊猫惊恐地张大嘴,反衬得身旁的禅院真希十分冷静。 看样子这次的任务只能寄托禅院真希了。 音驹高校位于东京都练马区,下高速后又行几公里,路边的行人渐渐稀少,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空旷的待开发地。 为了不影响学生出入,车子在校门口停下。 四人下车,加藤拿起工作证冲门卫比划,就在这时一批穿红戴绿的青少年扛着刀冲了过来! “江口树你给老子滚出来!”电子门被踹得哐哐作响,门卫当即推开加藤,抓起警棍冲进人堆。 “脚!脚给我放下去!” “死开臭大叔!” “让江口出来!” “你们是哪里的学生,来这做什么!小心我告诉你们老师!” 这话无疑成了笑料,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有人撞开门卫,将刀横在电子门上肆意砍,熊猫将门卫大叔从躁动中拉出来。 巨大的熊身吸引了少年人的眼睛。 “靠,哪儿来的人偶。” 被认作成人的熊猫心头雀跃不已,刚要自夸,那群未成年小子竟嫌弃地捂住鼻子。 “臭死了,滚远点!” “……”梦碎太快,熊猫石化当场。 这时另一批穿着黑红制服的学生从校内冲了过来! 一道身影擦过竹内春高高跳起! 竹内春下意识抬起头。那人穿着黑红两色运动衣裤,裤脚挽至膝盖,运动鞋咚啪几下踩上电子门,手里的木棍一个横扫便是一耳的哀鸿遍野。 “草你妈!江口树活腻了是不是!” “喊你爸爸干嘛呢!”江口树蹲在电子门上,痞气十足地冲后招手,“嘴臭死了,来人!” 一桶两桶,整整六桶水当头淋下,一帮穿红戴绿的少年转瞬成了落汤鸡。 瞧见水袖纹身,江口树嗤了一口,笑话他们毛没长齐还敢称王称霸,惹得一众面红脖子粗,突然门卫大叔高声挥舞起双手,便听见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靠谁喊的老师!” “走走走,快点走!” “江口!” 闻言江口树站起来,作势下跳却在转头的瞬间撞见一张脸。 “咚!” 人群作鸟兽散,唯有江口树因失足坠门被赶来的教导主任耳提面命。 “走了鹤见!” 那个叫江口树的少年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竹内春被盯得坐立难安,他艰难地收回视线,转身跟上熊猫,同时在脑内问系统:“那个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大概是因为你好看吧?” 竹内春懵了瞬,最后点点头。 实际他向来对容貌欠缺足够的认识,过去排球社的前辈们没一个说他好看,还总是仗着身份“欺负”他,而在咒术界比起好看的脸,实力才是第一。 不过说起好看的东西,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五条悟的眼睛。 “这就是日本的普通高中生?”熊猫抓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禅院真希瞄了他一眼,腹诽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加藤用力拍手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来。 围着校园走了一圈,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诅咒气息,等四人停在体育馆外,只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其他地方稍冷一点。 出事后体育馆后面的小树林没有做任何的防禁措施,绿油油的一片也不知案发地在哪里,加藤只得领着他们推开体育馆的门。 咚啪的击球声如潮水般涌入耳里,伴随一声小心,一颗排球朝他们直直飞来。 比禅院真希更快的是竹内春的手,手腕相交似要做垫球的动作,却忘记了手里有刀,眼见就要砸中,他快速改变方向,用刀柄将球弹了回去。 训练场一时间安静下来,为突然出现的几个陌生人。 “停下来干嘛!”明显是教练的老人喊道,转眼馆内又恢复了热闹。 “就是这里。”有着黑黄色布丁头发的少年淡漠道。 竹内春应声看去,眼前的树很普通,草地亦然。 “为什么没有告示或者警戒条?”加藤追问,可那少年显然十分紧张,目光闪躲不敢直视他。 “不介意的话,我给你们解释下情况吧。”跟着出来的另一个男生道。 “我叫黑尾,他是研磨,音驹二年生。一年前社团内部实行前辈制,作为替补我们每晚都要留下来清理当天的器材和训练服。” 他侃侃而谈,“八田岩在国中的排球比赛里拿过区内二等奖,因为优秀,进入音驹后被前辈们视为出气筒,所以他习惯在下训后给自己加训一小时。出事那天没有任何异常,警察也来过,封锁了现场什么都没发现,没几天撤了封条走了。” 四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几步开外的布丁头男生突然开口。 “小黑。” 黑尾铁朗偏头,迎上他的目光恍然大悟,“对了,是有件怪事。” “我们社团有个挑事份子。”他扬起恶劣的笑,“今年刚入社的江口。” - “我早就说过了,那话不是我说的!” 江口树,也就是在校门前被教导主任抓住的少年,此时此刻由一米八七的黑尾铁朗抓住扔到了他们面前。 他满脸涨红,尤其是耳朵,在对上竹内春的视线时受惊般埋下头。 黑尾铁朗:“不是你呱唧呱唧的整天说体育馆有鬼吗。” “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来训练?” “靠,你管我啊!” “等一等!等一等!” 加藤冲上去,拽着江口树,眼睛瞪得滚圆,“鬼?什么鬼!” 江口树支吾起来,禅院真希等得不耐烦了,拔开身前的竹内春,长柄刀刷拉一下刺进他脚边的地里。 “臭小子想活命就赶紧说!” 江口树却不是一副吓到的样子,他抿着嘴,抬头看了眼竹内春,在黑尾铁朗的催促下,声如蚊蚋道。 “竹内春。” “是他说体育馆有鬼。” 76 第12章 吻 竹内春并没有认出江口树。 但江口树却深深地望着他。 他的目光流连在他身上, 从漆黑的眉眼到唇角,又从发梢到白皙的脖颈。 难以抑制,呼吸几度失控。 空气安静下来, 迎上排球社研磨前辈看破不说破的目光,他猛地回神, 脸带窘迫, 咬牙道。 “我带你们去找他。” - 夕阳西下, 竹内春看见了自己。 老旧的出租房,十六岁的自己站在阴暗的门内,头发染成了焦黄色, 皮肤呈病态的苍白。 回忆起昔日读书时同学们爱捉弄他, 那时的皮肤也是白的,还总不争气的脸红,可无论如何眉眼都是冷清的,而不会像面前这样畏畏缩缩,犹似猫见老鼠的样子。 “竹内。” 看见江口树的那刻竹内的脸色明显好转,可听到来访理由后立马臭脸, 由牙缝里挤出拒绝的话。 大门即将关上, 竹内春猛地抵住, 用力一推, 里面的人应声摔倒。 临近傍晚的光如同一柄箭刺穿了狭窄的玄关, 他看着过去的自己,眉骨深皱:“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十六岁那年生活十分艰难, 父母健在时每天的苦恼只有课业与训练, 父母离开后,和平被撕裂,无论是亲戚, 还是突然落在手里的债务单,都将他一步步推向了血淋淋的现实。 竹内春不该也不会这个时候搬来东京。 地上的人茫然地望着他。 真是滑稽的场面。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面对突然找上门的陌生人这个语气也算正常,可江口树却几步上前把竹内春护在身后。 竹内错愕道:“江口哥?” “竹内你不要误会,他们、他们就是想来了解下情况。” 也不知那句戳中了痛处,竹内抓起地上的东西朝他们扔去,伴随狂躁的怒喊,江口树回身护住竹内春,小心翼翼地唯恐人受伤的样子。 “你们究竟要怎样,既然不信我的话还来做什么!没有鬼总行了吧?没有没有!” 竹内伏在地上,双手用力拖拽鞋架,似乎要借力爬起来,但他几番用力也没能站起,最后手边能扔的都扔了,再没有东西可以给他泄愤后,痛哭道:“都他妈不信我,既然这样怎么不去死,去死去死,都给我去死!!” 竹内春抓着江口树,脸色苍白问:“他的腿?” “先走,咱们先离开这里!” 加藤不想放弃,竭力安抚:“同学我们相信你,你先冷静——” “江口!” 铁皮盒应声砸来,一片混乱下竹内春抬起头,啪嗒,江口的血落在了他的眼皮上,夕阳的光被夜幕吞没,他看着过去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扯起嘴角。 - 六月天日头正晒,宿舍楼外成群的蝉虫令人深恶痛绝,一夜未睡的竹内春走进浴室,从镜子里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平静地打开水龙头,平静地取下毛巾,牙刷在口腔内上下移动,恍惚间五条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不复十二年前骄傲自满,他的身上甜腻腻的气味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提神的香氛。 在市区闷热的旅馆门外,从加藤手里接走他,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竹内春打了自己。 在别人眼里是鹤见春揍了一个情绪不稳的普通人。 身为咒术师却没有咒术师的理智。 可只有自己知道,那一刻来临时,所谓的冷静都是狗屁,真是荒唐,原来他是那样的人吗? 畏畏缩缩,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一旦他人表现出强势的样子,就如过街老鼠恨不得藏起自己。 忽然有些不明白了,就像迷雾四起的清晨,只有若隐若现的霓虹灯在闪烁,带着满头湿气再次跌进床铺,系统播的音乐无法再安抚情绪,他知道自己已经达到极限。 竹内春更迫切的寻找真相,他买股,投资,接受各种来钱快的任务,通宵达旦回馈的却少之又少。 成堆的资料铺在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 秋田春死于自杀。 小律春被弟弟杀害,弟弟至今下落不明。 柏木春抢救无效死亡,妹妹柏木安吉改名安吉春,两年前进军娱乐圈。 佐佐木春…… 查无此人。 水笔自手中滚落,墨水浸湿了衣角,竹内春匆忙捡起来,就在这时房门叩响。 “你别挡我视线伏黑!让我看看——” 虎杖悠仁想过重逢的画面,却独独没有想过会在咒术高专。 空气一时间寂静至极,他的手还扒在伏黑惠的肩膀上,伏黑惠被烦得不行,抿紧嘴撤开半步,这下两人面对面了。 陌生又疏离的空气像一根绳子捆紧了他们,虎杖悠仁原本高兴的脸慢慢冷却,因着对方的平静而浑身僵硬。 “哎呀见面了吗?”五条悟的出现将他们从沉默中解救出来。 他像是看不懂气氛,笑容满面的揽住虎杖和竹内春,帮他们互相认识,“钉崎也接到了,这样一年级的就齐了!” “不打算请客吗?”伏黑惠道。 “还来?”五条悟扬起苦笑,看着身前僵硬至极的两名学生,点头道,“吃了这顿后你们可要努力变强哦~” 伏黑惠脸上挂着“你在说什么屁话”的敷衍表情,冷酷的嗨了一声朝前走去。 往日争着闹着要吃东西的虎杖悠仁变得格外安静,餐桌上他的目光长久的凝视着面前的饭,隔了会儿悄悄看一看坐在五条悟身旁的竹内春。 次数多了后引起了五条悟的注意,可没等他说什么,虎杖悠仁的脸上突然出现一张嘴,那声音恶意满满的打趣道:“小鬼头,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刚还热闹的餐桌瞬间鸦雀无声,虎杖悠仁啪地捂住脸,惊慌失措地抬起头。 橘色短发的钉崎野蔷薇懵了脸,看向伏黑惠:“谁?” “我哪儿知道。” 竹内春抖着手,他僵硬地吞下食物,不论身侧的五条悟有没有察觉到异样,满脑子都是把饭吃完再若无其事的离开。 可他的脸实在苍白,黑发下搭,从中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的肉刺穿。 “他叫什么?”那张嘴又出现在他手上,取笑着毛没长齐,喜欢上同性的虎杖悠仁。 “小子我教你怎么追男人,你放我出来透透气怎么样?” 虎杖悠仁冷着脸,一声“闭嘴”后,他不敢看席间的老师同学,更不敢看鹤见春。 一时间耳边只剩下餐具的声音。除了鹤见春没人动筷,明白过来的钉崎野蔷薇瞳孔地震地看着他们。 “我吃饱了。”鹤见春放下筷子,除了脸比往日白一些外,眉目更加冷淡,就像冰块,丝丝缕缕的寒气冻住了虎杖悠仁不安的心脏。 “五条老师,我先回去了。” “不再玩会儿吗?” “不了。” “好吧,那路上小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关上门后呆坐在床边,桌子还铺着白纸,夜幕降下,屋子没开灯,浓郁的黑色仿佛一把巨手捏紧了他的心肺。 努力呼吸,可徒然理智的弦塌了,他发出痴痴的笑声,如同病入膏肓的囚徒,可悲的回忆起自己一路而来的路程。 他不想再忍了。 “咚、咚。” 月光如水般倾斜进屋里,漆黑的彼端,隔着一扇房门站了个少年。 “鹤见你还好吗?” 小心翼翼地仿佛怕伤害到他,事实也确实如此,几天而已鹤见春俨然变了一个模样,浑身上下全是郁气。 虎杖悠仁理解的,毕竟桃枝子阿姨被网友那么骂,鹤见春也是,离开学校前他还听见老师在唏嘘。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随之出现的是鹤见春苍白的脸。 “不怪我吗?” 虎杖悠仁愣住,反应过来后扬起笑容,“怎么会。” 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了,可也有一种奇怪的异动在两人间飘荡,虎杖悠仁后知后觉的想起餐厅的一幕,眉宇间的笑意淡却,窘迫道:“那什么,刚刚……” “悠仁有喜欢的人?” 虎杖悠仁看着他,身心滚烫,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自己的情况,他支吾着,开口时已经深深垂下了头。 “啊嗯,大概吧。” “对方是男生?” “……有问题吗?” 餐厅那一幕如此明显竹内春却装疯卖傻道:“不觉得恶心吗?” 虎杖悠仁的脸瞬间紧绷,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可迎上鹤见春苍白的脸又偃旗息鼓地垂下头。 “我能看见诅咒了。”他抿紧嘴,言语里有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以前问我能不能看见那些东西……我现在能看见了,可是鹤见春你为什么一脸不高兴?” “当然我明白阿姨的事情确实让人难受。”除了少数几个知情,外界都以为木上桃枝子隐退了。 “你说过要实现我的愿望,现在还算数吗?” 耳边寂静,虎杖悠仁不由握紧了拳头,他盯着脚边的月光,盯着地板的纹理,盯着两人的鞋尖却如何都不敢看鹤见春的脸。 直到一声低哑的应答,他终于如释重负,眉眼低低的,含着笑意说:“我希望你不要有那么多心事,永远快乐下去。” 会不会听起来像诅咒? 回想起爷爷的心愿,他脸色微变连忙补充,“你不要有压力,我只是、只是想……” 迎接他的是一个吻。 世界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虎杖悠仁呆在原地,连嘴都忘记合拢。 鹤见春终于笑了。 眉眼舒展,顷刻寒冰消融,夏季的虫鸣飞入耳廓,和着他低微的声音。 “不用别人教,我来告诉你怎么追我。” 77 第13章 成为神吧 有夏油杰这个前车之鉴, 高专老师们十分注重学生的身心健康,某日文化课结束后一年级拿到了一张价值十万日元的额度券,被告知可以随便花后, 钉崎野蔷薇尤其震惊,二话不说整装待发,势必要在商场潇洒走一回。 四人用十万, 要人人都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多少够呛,这时候主动退出的人就成了“卡密”, 钉崎野蔷薇极其夸张地抓起竹内春的手,眼泪婆娑,感激道:“鹤见你是个好人!” 在哇哇大叫的背景音下, 钉崎露出嫌弃的表情, 冲他吐槽虎杖悠仁一定吃过自己的鼻屎。 四人性格鲜明,尤其是钉崎野蔷薇,飒爽十足,除了在遇上自己喜欢的东西时会露出小女生的纠结, 其他时刻比队伍里的男生都要利落。 结束购物后四人坐在饮品店休息,点餐时竹内春和虎仗悠仁发生了分歧。 “我不要热饮。” “你昨晚不是闹肚子吗?” “我不要。” “春。” 钉崎野蔷薇努力没让自己的白眼翻得太明显,她拽过一旁摆弄耳机的伏黑惠。 “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哈?” “那个那个。” 只要有女生在便缺不了八卦之魂,钉崎隐秘的在桌子下面用两根指头相对,暗示接吻。 伏黑惠看了半天才看懂,无语的盯着她。抽回自己的手臂, 从虎杖手里夺走菜单放到她面前, 指头轻叩:吃你的少说话。 钉崎野蔷薇唇角抽搐, 恨不得用眼睛杀死他。 离开饮品店时他们得到了一张新店优惠券,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四人来到射箭馆。 佐佐木那世这类武艺他都接触过,所以上手极快, 令竹内春意外的是其他人除了头几箭射空,有经验后基本都能上靶。 等黄昏西垂,今日的shpping圆满落幕,每个人提着快乐回到学校,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倒头睡的宿舍,而是五条悟的恶趣味。 “来来来都坐好~老师的题目要来了!” “提问商场进门左手边是什么店!” 空气安静了三秒,伏黑惠轰地站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虎仗和钉崎赶紧拖住他,避免事件升温。 “我很认真啊,毕竟是我出的钱。” “如果倒数三声还回答不出来,东西一律没收!”五条悟手里的尖叫鸡发出应景的惨叫。 唰的钉崎野蔷薇爬上休息凳,犹如死不瞑目的恶鬼朝人扑去,见状虎杖和伏黑迅速抱住她。 “放开我!!” “冷静点钉崎!” “三~” “虎杖快抱住她的脚!” “谁也不能拿走我的纪梵希!!” “靠别踩我脸!” “二~” “思特堡。”竹内春道。 五条悟偏头追问:“哦?具体卖什么?” “蛋糕。” “好吧算你们答对一题。”他略失望地耸耸肩,又道,“周年庆横幅在几楼?” “二楼。” “有几种颜色?” “红蓝。” “你们坐过休息区吧,编号是?” “这谁记得住!!” “你是故意的吧五条老师!” “不,我的纪梵——” “6、28号。” 那瞬间竹内春清晰地从三人眼里看到了“卡密”的光芒,就连五条悟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那……” “还来?!” 面对众愤五条悟投降道:“最后一个啦,最后一个!” 众目睽睽下他翘起不怀好意的笑,“悠仁买了什么?” 空气寂静,虎杖悠仁后知后觉地指了指自己,想起什么猛地看向竹内春,神情极其不自然,刚想说话就被五条悟打断。 “这道题必须春春回答才作数哦。” 一时间竹内春成了全场焦点,钉崎野蔷薇几乎要飞过来祈求了。 屏息静气下,他轻声道:“INXX的同款卫衣。” “对吗?”五条悟笑着看向满脸通红的虎杖悠仁。 他极轻,极快的点了下头,瞬间钉崎野蔷薇如释重负,犹获重生般抱起自己的购物袋落下惊险的眼泪。 这一次经历使一年级们对五条悟有了新的认识。 无理取闹的咒术界最强,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在宿舍楼道分别,竹内春进屋坐下没多久虎杖悠仁找来了,他将装着卫衣的手提袋塞进他手里,十分泄气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因为我有系统。” “什么?” 竹内春摇头,“没什么。” 虎杖悠仁疑惑地看着他,转眼微笑道:“今天有开心一点吗?” “嗯。” “不会又让我滚吧?” 竹内春愣住,回想起曾经说的气话顿时哭笑不得,“你还挺记仇。” “超可怕的好吗!”他夸张的张大嘴,形容竹内春像把杀人于无形的冰刃,说到最后兀自笑起来,摸摸鼻底,偏头直视他。 “有回礼吗?” “你想要什么?” “嗯……那天那样,” “那天哪样?” 虎杖悠仁脸红脖子粗,纯情到头发丝冒起烟,他拽起领口扇风,纠结起自己是不是太不要脸了,等发现对方满脸笑意,顿时明白被糊弄了。 竹内春:“你着什么急。” 这话显得他虎杖悠仁有多急不可耐一样,当然他确实有那么一丝嗯只有一丝丝想要抱抱他。 “行吧,你早点休息。” 看着人聋拉着头朝外走,竹内春喊住他。 “过来。” 等人走近,他说:“允许你抱一下。” 见人一动不动,光出神去了,皱眉道:“看样子你不太喜欢,那走——” “喜欢!” 说着竹内春被抱了个满怀,少年常年运动的身体硬邦邦的犹如一道墙,但温度尤其舒服,暖烘烘的,即便是在夏天也如太阳一样。 虎杖悠仁永远在奔跑,好像只要跑得够快,痛苦就追不上他。 他不会沉溺悲伤,只会像太阳一样挣开束缚也照亮他人。 “喜欢的。” 仅仅是被依靠,嗅到同类的滋味就能令他无比安心,突然一张嘴出现在脸上,“咒术师?” 虎杖悠仁猛地拍过去,可嘴又出现在了手背。 “这是我的身体,没我的允许谁准你出来的。” 两面宿傩呵了声,显然在讽刺他不自量力,无视掉后对竹内春说:“你的射箭和谁学的?” 虎杖悠仁十分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两面宿傩被他烦得要死,忍耐道:“安静点。” 只感到一阵拉拽他被鹤见春抱紧了,有一股沐浴液的清香像是南瓜藤蔓把心肺缠绕,随着收紧的手臂,虎杖悠仁疑惑的喊了声。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一张嘴?” 虎杖愣了愣,回想起忘记告诉他关于诅咒在体内受肉的细节,刚想解释却听到他说。 “脸都没有,一定是个丑八怪。” 黑色的环纹当即出现在脸颊两侧,不过瞬间就被虎杖悠仁压制住,察觉到今天的宿傩很不对劲,他提出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鹤见春笑未达底,一直到房门合上也没想出原因。 这头等人离开后竹内春喊出系统,“两面宿傩有上一世的记忆?” 系统坚决否认,“不可能!!” “这么肯定?” “当然了,世界和世界不可能相通,就像你在上一个世界攻略的人再次进入里世界时是不会有幸福值显示的!” 竹内春沉默了许久,反问:“这样下去重生的机会是不是越来越少?” “没错。” 他皱起眉,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如果这场考试我永远填不对答案会怎样?” 系统不吭声了,在竹内春越来越冷的声音下,支支吾吾道:“会、会……” “我们是朋友吧?”他放软了声音,长睫颤抖,系统果然上当了。 “我和春春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朋友。” 竹内春觉着十分好笑,它一个系统,没有灵魂没有身体,可为什么心是暖的,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摸着腿上的手提袋,触感如此真实,可再真实也是假的。 “系统。” “怎么了春春?”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受尽了委屈,已经找不到希望的囚徒。 “我已经到极限了,” 想靠撒娇卖萌鼓励他却没有得到过去那样安慰的话语,于是它明白了。 夜晚不是完全的安静,有风有虫在窸窣,系统道:“我私心的希望你永远像个孩子,但是……” 它见不得竹内春难受,更别提哭了。系统化作小光圈轻轻贴近他的眼皮,“我告诉你。” 重生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找不到正确的人,刷不满幸福值就要永生永世在里世界徘徊。 终于得知真相可他却感受不到快乐,希望就像蜡烛上的火苗,只要一场小雨,一阵微风就能将遍体鳞伤的他撂倒。 “春春你还好吗?” 竹内春只觉苦涩,脸上却笑着安慰它:“我很好。” - 时间如流水一去不复返,六月底时鹤见春在一次祓除任务中受伤了,学校给他批了三天假,还托老师送来慰问品。 虎杖悠仁意外于高专的人性化待遇,直到几天后从伏黑惠嘴里听到原因。 鹤见春越二级咒术师身份将一只特级祓除。 他愣在原地,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为此有几分低落,不过很快重振旗鼓,在看望过鹤见春后找上五条老师请教如何才能变强。 天色发青,草虫树林一片幽静,等雨珠子砸下来,全国正式迈入梅雨季。连续数月的降雨,屋子里连人带被的散发着一股霉味。 将到手的资料销毁掉,竹内春倚在床头看着玻璃窗上的水滴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垂暮的老人,好比现在看着窗棂上的雨珠竟想起了高专那几年。 柏木春时期,彼时都没有长大,五条悟骄傲自满,夏油杰笑眯眯装老好人,家入硝子叼着烟,模样清纯却比不良还要不良。 除了硝子,两个恶魔最爱胡闹,每每“大难临头”都要夜探竹内舍——既然做不到雪中送炭,那就同甘共苦吧! 犹记夏油杰十六岁生日是在高专过的。 蛋糕很大,堆满了五条悟爱吃的奶油,腻味的甜度令当时的班主任夜蛾正道一阵皱眉,一二三年级很难像这样聚在一起,如此五条悟翘高了尾巴。 蜡烛在前,他挤开夏油杰大声许愿:给爷建个澡堂! 话音落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笑。 夏油杰狭长的眼弯成了月牙,一拳捶过去,好笑道:“谁的生日啊,混蛋。” 夏油杰说过,讲出口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 事实证明哪怕在心里反复默念,愿望也不会实现。 夏油杰死了,伏黑甚尔死了。 或好或坏的人都死了。 连他自己也死了好多回。 生命的重量比从前轻了。 竹内春在暗地里做了很多事情,好的不好的,眼睛眨一眨就过去了,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五条悟强硬地要将他拉出越陷越深的泥泞。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五条悟是聪明的,他能糊弄虎杖悠仁不代表能糊弄他。竹内春不吭声,脸色平静地看着他。 五条悟推测道:“心里有怨?” “因为原本的准一级,高层却以你无法担负重任降到二,所以心里埋怨才不停的找特级祓除证明实力?”他皱眉道,“不要命了?” 咒术师哪有命可谈。 竹内春垂下眼,外表温软骨子却固执己见,“我知道的。” 两人分别时鹤见春喊住他。 五条悟看过去,听到那声音与窗外的绵绵细雨融合着一起浇湿了天地。 “老师你相信夏油杰还活着吗?” 他自问自答,“你肯定不相信,毕竟你说过他是你亲自埋葬的挚友。” 那双眼睛是漆黑的,犹如无风无浪的湖泊,可五条悟却从中窥见了失望,仿佛他对他从来只有失望。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一样,五条悟百思不得其解,可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毕竟作为咒术界最强,五条家的六眼,他有许多许多的事需要亲力亲为。 而在七月份来临时,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虎杖悠仁被高层算计死亡,鹤见春成为了……第二个夏油杰。 78 第14章 灵魂交易 房间很黑, 四面挂满了画,身下的床铺十分柔软,有一瞬间感觉骨头都要融化了,意识渐渐清醒, 有些茫然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了, 虎杖悠仁死了。 系统面板上有关他的信息黑掉那刹由灵魂深处发出一阵悲鸣, 迎面袭来的诅咒被切成数段, 等一切结束浑浑噩噩地去找人。 七月的雨大如豆,砸在脸上非常疼。一片阴霾笼罩在集英少管所上方,成片白墙犹如死神的面孔与他四目相对。 残垣断壁, 一地飞沙, 大雨无声说着惨烈。 没用的一切都晚了。 后来……后来好像看见了缝合脸,他失控了,杀了人。 高专派人追捕, 又与京都高校的东堂葵交手,生死一线下与系统做了交易。 房间很黑,仿佛深渊将他越拽越深,竹内春睁大双眼,无声注视着一切。 某个瞬间他回忆起两人靠在一起的样子,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在仙台市的家中虎杖悠仁说他是一个好人。 竹内春记得当时的自己问:突然说这个干嘛。 “没,只是感慨下。” 将面包的塑料封膜对折握进掌心, 竹内春平淡道:“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况且如果悠仁不是我想要的,或许我会当做看不见吧。” 人生重来了那么多回, 他从没有帮助过别人摆脱命运。 或许是他自己也认命了。 吱嘎一声房门由外推开,竹内春却没有抬眼的力气,他很想睡一觉, 如果可以想忘记这一切回到过去,每天都能在温暖的被窝中醒来,和爸爸妈妈撒娇,与排球社的前辈们一起奔跑,虽然很讨厌流汗,但这一刻回想起往日竟觉着阳光下的汗水都是美好的。 似乎被他毫无血色的脸吓到,来人磕绊地放下餐盘,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没得到回应失望的叹了口气,被子朝上掖进了胳膊底,那人凝视了他许久端起餐盘离开了。 屋子窗帘紧闭,一片幽静下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竹内春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宿傩的容器是被算计死的。” “派三名刚入咒术界的一年生处理特级诅咒,上头的人其心可诛。” “最强咒术师又如何,连自己的学生都护不住,况且……有一个还想效仿诅咒师夏油杰。” “天真。” 可五条悟从不觉得自己的学生天真。 一群不知进取,无论思想还是双脚全部入土的老头子怎么能和他的学生相提并论。 从透不过气的会议室出来,闲言碎语无一例外通通进入耳里,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戴上墨镜,他从不是一个容忍的性格。人前的自动贩卖机突然由内爆裂,在一片惊呼下散漫地插兜离开。 东京都医院,伏黑惠刚刚转醒。 五条悟带着一身湿气进来,见人精神十足的倚在床头看书,笑问:“怎么样?” 伏黑惠从书本中抬起头,海胆头凌乱四翘,一双幽蓝的眼睛深邃又清冷。 “嗯,只是有点擦伤。” “钉崎呢?” “还在睡觉。” “没受伤吧?” “没。” 屋子一时间安静下来,如果换做往日有虎杖悠仁在早扯开嗓子炒气氛了,可现在……他死了,另一个同窗叛逃,沉默换来的压力令伏黑惠的面容更加苍白。 “抱歉。” “道什么歉。”五条悟在床边坐下,大手狠狠搓了把他的头,语气轻松,“又不是你的错。” 伏黑惠咬紧牙,眼眶涌上一层湿意,他克制道:“我们前去解救人质,但出现的诅咒远超一般水平,特级……虎杖为了我们留下来拖延时间。” “是宿傩吧。” 现场报告他已经看过,有两面宿傩在,怎么可能连只刚成型的特级都打不过。 伏黑惠的沉默无声应验了他的猜测。 连续数月的大雨叫人提不起精神,五条悟看着窗外的雨幕道:“鹤见春呢,有见过他吗?” 伏黑惠愣了下追问:“听说他……” “嗯。”从现场残留着的咒力痕迹确认是鹤见春,但五条悟并不相信他会杀人,他起身告别,“好好休息,剩下的老师会处理。” 虎杖悠仁的尸体安静地躺在高专的实验室里,在经过五条悟的同意后,家入硝子戴上手套准备提取样本做研究,可人竟然死而复生了。 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虎杖悠仁眨了眨眼,抬起头冲背对他的家入硝子道: “那个,能给件衣服吗?怪不好意思的。” - “吃这个吧,你流了那么多血,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吃点肝脏能补补。” 一双筷子伸进了他的碗里,竹内春抬起头,他的对面除了江口树外还坐着一个人。 曾经的自己正用看仇人的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他咽下一口饭,碗里的菜动都没有动一下。江口树发现了,脸色有些难看,他极力克制情绪,语气温柔的哄人多吃点菜。 吃完饭,竹内春和曾经的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口树忙着收拾厨房。 这栋房子是江口的,无论是家具还是衣饰都透着金钱二字,国中那年冲动伤人后他被父母接走,原以为是辍学了,没想到转学来了东京,还与曾经的自己有了交集。 这时竹内加大了电视机的音量,挑衅地看过来。 “我和你不一样,江口哥是看你可怜才收留你,我是救过他。”他示意自己的腿,十分得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不就仗着自己好看吗,死心吧他才不会喜欢你,像你这种,这种……一个瘸子有什么好的。” 绞尽脑汁的说完对方却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这令竹内涨红了脸,恶狠狠道:“流那么多血不会是杀人了吧!” 话音落下他迎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沉默的,带着如凶戾的疯狂,可回过神,那里只有一片枯水般的寂静,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竹内直愣愣地盯着他,直到人起身离开才解脱般瘫软在沙发上。 就在这时江口树走出了厨房,他正擦着手见人要回房间几步上去拉住他,竹内瞪圆了眼,方才的畏惧瞬间烟消云散,抓紧抱枕急得火烧眉毛。 “你、不坐坐吗?等会还有水果可以吃。” 竹内春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不吃了,我有点累想睡觉。” 闻言江口树松软了神情,看着他点头,“那你上去吧,记得关窗,这几天外面有点吵。” 吵?是指雨水还是别的东西? 在他脸上看不出端倪,竹内春道过谢后踩上楼梯。 房间在二楼,江口树将自己的屋子腾给了他,四面悬挂的画终于让他知晓为什么熟悉了。 全是原主画的。 自然而然想起了江口树是谁。 可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哪怕对方将爱意宣之于口,他也只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把自己埋进被窝深处,像猫一样圈成一团才安心。伤口处发出一阵绵长的疼痛,昏昏沉沉的合上双眼,脑海里却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 就像是临死前的走马观花,眼角渐渐被热意浸湿。 突然身体一阵发热,许久没出声的系统惊叫道:“春春!” 意识介于模糊之中,他好像应了又好像只是颤了颤眼皮,这时系统说:“虎杖悠仁活了!” 什么活了? “主角!主角活了!” 竹内春猛地坐起来,他茫然地望着虚空处,许久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是说……” “对!”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两面宿傩挖心,死得不能再死。 徒然他睁大双眼,为自己忘记宿傩会反转术式而大笑,渐渐笑出了眼泪,因兴奋而剧烈颤动的肢体扯到了伤口,他却感受不到疼,仿佛从一片迷惘中找到了方向,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如同有火苗在其中燃烧! “交易可以取消……” “不。”他打断,面容不复先前草木枯萎般的苍白,眉宇中有难以克制的愉悦。 “我要启动成神模拟器。” 不等系统说话,脑内回荡一片嘀声。 “是否用灵魂作筹码,换取改变一切的能力?” 那声音如此说。 冰冷的,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 他想帮人摆脱命运。 想让虎杖悠仁获得幸福。 “你确定他是主角吗?”系统紧张道,“用灵魂作赌注,如果最后人选出错你就不复存在了!” 虎杖悠仁,作为诅咒之王宿傩的容器,最强咒术师五条悟的学生,与曾经的攻略者伏黑惠、狗卷棘是同学。身世虽凄惨却永远向上,从不言放弃,漫画jump的主角特性在他身上完全彰显,没有人比他更像主角了! 他目光坚定,“我确定。” 系统急得跳脚,“既然这样好好攻略不就行了吗,干嘛要换能力!” “只是这样的话他是不会幸福的。” 系统无法理解,还欲说什么,竹内春摸着它,轻声道:“悠仁的幸福与大家息息相关。” 那样一个人,和柏木春时的自己一样,明明可以逃避却义无反顾地冲回学校救人,明明可以逃跑却在伏黑惠遭遇困难时靠单薄的肉身与诅咒作战,直到最后一刻明明有机会离开,却吞下宿傩手指,只为救人。 他背负着爷爷的遗言“被众人簇拥着死去”,却从未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而竹内春能做的只有向系统换取力量,颠覆一切,将腐朽的世袭高层一锅端,只有所有人感到幸福,虎杖悠仁才会觉得幸福。 【成神模拟器已成功植入,您需要拥有千亿资产才能启动成神面板。】 【注意,如若主角选择错误导致重生失败,您的灵魂将被M181112吸收……】 他弯起眼,温柔的笑着,有一瞬间系统仿佛看到了最初。 最初竹内春傻得不行,被夏油杰哄得团团转,被伏黑甚尔伤得不成样,遇到不成熟的五条悟时只知道忍耐。他像一团棉花,干净又软绵的惹人亲近,后来洁白的棉絮脏了,他累了。 在夜里无声大哭,说着好难,笨拙的找不准努力的方向,求它帮忙,可系统能做什么啊,它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连安慰都是苍白的。 竹内春扬着最初才有的轻松笑容,对它说: “你看,我也不算失败,被你吸收掉也算圆满了。” 79 第15章 他好不一样 盯着成神条件里的千亿资产竹内春陷入了沉思。 以他现在叛逃者的身份, 明面上可以挣钱的东西都不能碰,与系统一番讨论, 最后手捧日本刑法大全, 总而言之人是上午研究的,下午就焉了。 系统被他念叨了一晚上,实在忍不住冲越来越暴躁的人说:“那什么春春啊, 要不咱们简单点直接去赌吧?” 笨蛋宿主和笨蛋系统的智商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点。 几日后趁江口和竹内上学,竹内春乘车去了东京的地下赌场。 借助系统, 在老虎机上挣了笔本钱后开始辗转大桌,仅仅用了三天攒下笔可观的数目。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竹内春和系统配合的越来越默契, 同样他的假名字在赌场迅速走红。 然而好景不长, 被江口树发现了端倪——赌场乌烟瘴气,往里面呆上十多分钟就染一身烟草气,更何况像竹内春这样一进去就是一整天。 头几次他会装作闲聊的样子问人去哪儿了, 次数一多脸色尤其难看, 仿佛家有红杏出墙, 一头黑发妥妥成了绿毛。 竹内春被烦得不行,伤好后立马提出搬走,这下狼狗炸了毛,装出来的温柔通通被暴戾取代, 若不是睡在沙发上的竹内醒来, 他还得跟进屋里纠缠! 只要是个男的多少都有点自负、自恋,好比江口树从没说过喜欢竹内, 却还是以还恩为由吊着他,像对狗一样施舍些好处。 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得竹内春一阵倒胃——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自己会喜欢这种人。 他再一次发出疑惑,甚至有时候在看竹内时由心将他们分裂成了两个人。 那家伙一点都不像自己啊。 他讨厌喝汤, 为什么那家伙却能面不改色的吞下去? 他讨厌腥气重的生鱼片,为什么那家伙却总是赞不绝口? 还有他明明最讨厌运动了,只要能躺着绝不坐着,为什么那家伙会在地上练瑜伽,说什么男人就得拥有蜜桃臀,人在江口树前说,眼睛却暗搓搓地瞪着他。 这实在太可怕了,竹内春更坚定了要从这里搬出去的想法。 等托人找到房子后,抽了个江口不在家的日子离开。 那天竹内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游戏,近来他的两条腿能下地后总喜欢盘在茶几上,周身被零食水果包围,看上去十分享受现在的生活。 竹内春最后看了他一眼,深深的,然后拉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能将赌博变成上班打卡除了竹内春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最近他很惆怅,一直这样下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攒到第一个亿。 泡完澡出来,他一边擦头一边对着镜子抱怨,“我都把灵魂交给你了,怎么的还不配享受下金手指服务吗?” “呃……你想要什么金手指?” 竹内春眨眨眼,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手撑下巴,雾气蒙蒙的镜子里是一片撩人的白里透红。 “幸运值?最好能买个彩票就能中头等奖……” 系统发出嘿嘿的笑声,羞窘道:“要不我给申请个万人迷吧?” “这东西在别的地方特受欢迎。” 一听万人迷三个字竹内春直皱眉头,“那有什么用,又不能让我一夜暴富。” 这个笨蛋,难道不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计一施哪个男人不把金山银海的呈上来! 可转念想起他那糊涂样,系统就歇了怂恿的心情,绞尽脑汁最终替人申请了个亲和力。 “啥玩意儿?” 亲和力,顾名思义,哪怕你蒙面戴墨镜,穿着像盗匪,像乞丐,旁人眼里都觉得你好与众不同,好有安全感,好值得信赖。 同样这也令竹内春的乔装打扮形同虚设。 系统也不是第一次搞砸事情了,两人默契地抽完一根消愁烟,烟屁股刚进垃圾桶就遇上桩事。 - 原田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倒霉! 毕业于东京名牌大学的他,模样精神,性格阳光富有乐趣,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可就是这样的优质男性,却被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劈腿了,劈腿对象还是他最好的兄弟! 劈腿也就算了,他和兄弟一起搞的项目浪卷一通全无啦! 最后的最后他已经穷到连房租都续不起,厚着脸皮找人借钱却都被各种理由打发了。 天无绝人之路,在他决定要与桥洞下的流浪汉争抢食物时生平第一次见到了鬼。 不过就是想抄个近路怎么连怪都给他撞上了啊? 活了二十七年且是坚定唯物主义的原田,迎来了他人生的“新生”。 就在原田精疲力尽,已经绝望地做好迎接死亡的装备时神降临了。 ——竹内春要被烦死了! 他只不过是顺手祓除了只低级诅咒,被救下的男人却跟了他整整三条街,等进到赌场,那人因为衣冠不整被拦截在外,他又不知哪儿来的好奇心回头看了眼。 就一眼又心软了。 原田长着一双下垂的狗狗眼,因为平时保养得当,哪怕年纪二十七,单单瞧上去和刚出社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原田不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虽然本质上他是做正经生意的,但决定和朋友一起创业后,积蓄多花在跑客户上。 联系客户必定少不了请客玩耍,更狠的他也不是没见过,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这位从天而降的神从上桌后一把没输过,渐渐周遭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更不必说身为旁观者的原田被眼刀刺成了河豚。 这阵势连他都不太能扛住,面前的神竟面不改色的挥霍筹码,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凑过去心惊胆战道:“神、神?” 竹内春偏头看他。 “你为什么能一直赢啊?” 神面不改色道:“我天赋异禀,不行吗?” “不是。” 原田脸上一阵焦急,幸运的是这局结束了,不幸的是他的神被更多人盯上了,见人还要去拨筹码,一时冲动地将他拉出人群,等停到隐蔽的角落才道:“你为什么要一直赢?” 这人可真奇怪,赌不就是为了赢吗? 竹内春皱起眉,口罩下全是对他打扰自己的控诉。 “进赌场最好两赢一输,再不济一赢一输。” “我为什么输,我就是要赢啊。” 原田被他清奇的脑回路折服,费解道:“可这是个常识啊?赌场,尤其是底下赌场一直赢必定被盯上,看你这样没少来吧?怎么没有人告诉你规矩吗?” “规矩?” 竹内春从没听说过赌场还有规矩,在他的印象里伏黑甚尔会把祓除诅咒得来的悬赏通通押进桌上,他运气向来差,十次十输都是常有的,但竹内春有系统,从不用考虑输赢,他要考虑的只有目的——什么时候才能攒下千亿资产。 得,神是个毫无生活常识的笨蛋! 可实际上竹内春不是没有常识,他只是没有在意的东西了,木上桃枝子死后,这具身体已经成了孤儿。 原田痛心疾首,“咱们赶紧走吧。” 竹内春没吭声,他确实感觉今天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不对劲,当然也不排除是金手指带来的蝴蝶效应。 这头他们刚刚踏出赌场就被盯上了,原田哪里见过火拼,吓得满脸惨白双腿直打哆嗦。 在进入巷子时那边的人动了,像飞弹一样冲来,银色铁棍不长眼的往他们身上招呼,原田发出凄惨的大叫,结果肩膀一疼,神拽着他,三下两下躲过了袭击,接着跟土匪一样把武器抢过来,咚咚几声将一帮子花臂男打得直叫娘。 “神、神!”二十七岁的原田哭得像个孩子,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你还要跟多久?”竹内春皱眉道。 原田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不好意思的说:“那什么你还是不要继续住这里了,他们既然敢动手,就说明已经熟悉了你的日常动向,还有你以后还是换个地方薅羊毛吧。” 竹内春抿了抿嘴,嘟嚷道:“我缺钱。” “谁不缺,我也缺啊!你别看我这样,两个月前我可是坐在东京最繁华地段的办公楼里。” 竹内春盯着他,原田被盯得一阵紧张,口干舌燥间只觉是自己唐突了,忙活了一天仍旧半碗饭没干上,便悻悻扯起笑准备告别。 “你很会挣钱?” 这话触及到他的伤心事,原田摆手:“往事不堪回首啊,企业、品牌、营销诸多东西叠加在一起就和数学题一样,做得好一天上亿不成问题,差的话……就沦落成我现在这样。” 竹内春没吭声,在心里问系统:“我能相信他吗?” 系统抠起脑袋疑犹道:“就当是金手指第一天的奖励?” 闻言他眨了眨眼,问:“都混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回家?” 原田露出苦笑,“我都二十七了,回家?哪有脸回家啊。” 两厢沉默下,竹内春安慰道:“没关系,我家里人都去世了,所以我和你是一样的。” 原田麻木了,总觉得神有些笨,不只脑袋,嘴巴也是,他心也算包容,没有责怪的意思,就干干的笑了笑,没想到神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放进他手里。 “拿着。”竹内春说,“以后我跟你混了。” 这一切未免太过魔幻。 直到在二十四小时的智能柜台前看清了卡里的额度,原田登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 两、两千万…… 竟然又两千万?! 竹内春跟着他的合伙人连夜搬进新家,两人促膝长谈,实际上是原田在说,竹内春困得眼皮直拢。 一直到原田抓着酒瓶要他喝,竹内春烦躁地推开他,警告道:“我还是未成年。” “未成年好啊,年轻自……”原田卡住了,布满酒气的脸直愣愣地看过去,嘴皮直哆嗦。 “哈、哈哈未成年?”他不敢置信道,“你是怎么进赌场的?卡呢?谁敢给你这张卡汇款?!” 竹内春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不知道科技活吗,老古董。” “……” 他困得要死,爬起来朝房间走,“你自己弄,拿着这些钱想做什么做什么,蓝图也好抱负也罢,都随便,反正想办法挣个千……十亿吧,我困了,晚安。” 要说什么虫最勤奋,那必定是夏日的蝉了,原田被吵得脑内嗡嗡直叫,直到回过味来当场石化,可过了没多久他的身心涌现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感动。 虽然神是个未成年,但他真的好信任他! 原田盯着手边的银行卡,目光越来越炙热,越来越坚定。 80 第16章 掉马了! 不知不觉天气迈入酷暑, 可没热两日又开始降雨。 接到原田电话时竹内春正在看电视。 “你是说对方想见我?” 原田发出一阵苦笑:“对,我也纳闷呢,才刚见面人往那一坐就说我瞧不起他。” 竹内春忧虑道:“可我又不懂你那些项目……” “这个倒没关系, 要不你就当是散心, 过来坐坐?” 话说到这份上, 再拒绝就不像话了。 望了眼窗外,竹内春点下头,“行吧。” 等抵达已经是半个钟头后,他收好伞, 推门而入。 “这里!” 竹内春快步走去,两边的绿植消失, 露出宽敞明亮的大厅。 餐椅很高,只知道背对着的男人有一头黑色的长发, 待走近便窥见一角熟悉的袈裟。 心脏猛地一跳, 他抬起眼,空气不知不觉凝固了几分。 对于这古怪的氛围原田不明所以, 见人呆着不动,他主动担起介绍任务:“这位是——” “鹤见春。”穿着袈裟的男人打断了他。 经年累月, 曾经掘地三尺都找不着踪迹的人如今好整以暇地坐在面前, 竹内春一时间连眼睛都忘了眨,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露出惊疑的表情。 “我们见过吗?” 夏油杰意有所指道:“当然。” 这话实在叫人不寒而栗,总有一种被时刻监视着的感觉,竹内春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夏油杰,那额头上狰狞的伤疤便是最好的证据。 对于原田来说这顿饭吃得异常舒服,临别前自告奋勇的跑去结账,一时间只剩下两人心照不宣的坐在那。 竹内春盯着面前的餐盘, 无论内里如何翻江倒海表面都是平静的。 夏油杰:“别担心,我不会向高专透露你的位置。” 迎上他尖锐的目光,他笑眯眯道:“要知道我很欣赏你。” “……你想说什么?” 便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静静凝视着他:“要加入我们吗,鹤见君。” 只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但竹内春却读懂了其中的胁迫。 ——或许这对自己来说是一次机会。 回到家后竹内春径直走向卧室,他行李不多,三两下就收拾了出来。 撞见他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原田连忙站起来:“你这是要去哪儿?” 无事可做时竹内春仍会上赌场打卡,一改过去嚣张的姿态,为了不牵连原田,他总是赢几局就抽身。 就算这样也攒下了一笔钱。 他放下银行卡:“呆烦了,四处溜达溜达。” “那也不至于连卡都留下吧。” “我又用不上。” 见他不似玩笑,原田一时慌了,连忙抓起卡冲上去阻拦,“走就走吧留什么钱,你已经……” “应该的,毕竟我还等着拿千亿分红呢。” 这下换原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终他哭笑不得的点头,“我尽力。” 和来时一样竹内春挎起剑袋,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远去的背影消瘦又孤寂,恍惚间原田看到一个光圈悬浮在他肩头,揉眼再看却只有一片空气。 - 两天后的清晨,空中飘着淅沥的小雨,竹内春收到消息来到一所高校,在看见夏油杰的同伙真人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直到整个学校被帐笼罩,名叫吉野顺平的高中生在礼堂大开杀戒,伴随一个个倒下的学生,竹内春克制不住露出惊骇的表情。 “怎么样?顺平很优秀吧。” 像是赞美心爱的宠物,真人发出孩童般的笑声,“是最近还算满意的玩具哦。” 由恶诞生的诅咒“真人”有着一头天蓝色的长发,可他清秀的五官上布满了可怕的缝合线,没等来回应真人耸耸肩,甚是无趣的化成汽车样式从高高的天台一跃而下。 夏油杰双手拢袖,狭长的眼睛微笑地注视着他。 吞下一口唾沫,竹内春面无表情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跟上去看看。” “……我恐高,走楼梯行吗?” “当然。” 这明显是场阴谋,可竹内春根本想不出他的目的。 他拖延起时间,将一步掰成三份用,直到地面轰然颤动,耳边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再抬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竹内春和虎杖悠仁同时愣在原地,与此同时一名少年出现在身后。 凭借敏锐的直觉,虎杖悠仁朝前一扑,他护着竹内春从楼道翻滚下去,根本来不及问候,他从地上爬起来拦下吉野顺平的攻击。 等竹内春回过神,两者已经缠斗在了一起! “顺平!” “不要阻止我!” 随着虎杖悠仁的重拳,吉野顺平后退半步,在对方激动却不乏温度的劝说下,他明显迟疑了。 眼见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诅咒真人出现在身后。 他的手搭上吉野顺平的肩头,几息而已高高瘦瘦的少年就成了丑陋的诅咒。 而诅咒和咒术师不共戴天。 他眼眶涌泪,无法自控的捶打起虎杖悠仁,回想起尸骨残缺的妈妈,回想起被同学霸凌的过往,最后回想到与真人相处的点滴,被背叛,被欺骗,这宛若被诅咒的生命。 “为什么……悠仁,为什么……?” 没人可以给他答案。 竹内春就像一个观众,看着粉发少年无助的模样,看着他低头向体内的诅咒之王求救。 可换来的尽是嘲弄。 真人与两面宿傩的大笑如同拳头,连番轰在虎杖悠仁脆弱的神经上。 他冲了上去,一击黑闪砸得真人疯狂退后。 就在这时虎杖悠仁回头冲他大吼:“快跑!” 却见倒在地上的诅咒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在朝虎杖悠仁走去。 虎杖悠仁还在喊,让他离开这里,可竹内春抬起了手。 “不要!!” 一剑而已,名为吉野顺平的诅咒轰然倒地。 面对虎杖悠仁不敢置信的眼睛,竹内春来不及解释,紧跟而来的真人挥动起链条般的手臂。 房梁断裂,一行人从破开的走廊上急速下坠。 虎杖悠仁有危险! 主角有危险! 为了主角他可以背负骂名,可以做尽不道德的事,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 竹内春朝虎杖悠仁冲去,真人却像发现了什么,躲过虎杖悠仁的穷追猛打,转头向他袭来。 “春!” 却听一击重砍,金发男人出现在身后,犹如救世主般的出场。 见到他,虎杖悠仁如获新生般大口呼吸,但狡猾的真人还是抓住了竹内春。 毕竟是夏油带来的“家人”,他并没有害他,相反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恶意满满道:“他们是你的同类吧,该怎么做呢咒术师?” 说完在他们的攻势下巧妙地松开了竹内春。 ——该怎么做呢,竹内春。 于咒术界而言他已经罪不可赦,于假夏油一行人而言他是一枚棋子,用来牵制虎杖悠仁的棋子。 局势紧急容不得他再迟疑,竹内春拔了剑,速度之快,犹如弹射般冲了出去。 尖锐的刀锋噗通刺向了毫不设防的七海建人。 方位、力道,就连喷出口的血量都在他的计算中,可难以计算的是虎杖悠仁的愤怒。 “鹤见春!” 这是长久以来虎杖悠仁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浅金色的瞳仁里充斥了对这个世界的疑惑。 “娜娜明——” “别过来。”七海建人抽出胸膛处的剑,回身朝人攻去, 竹内春的剑术可是连着两世修来的成果,再加上咒力覆盖,哪怕没有领悟领域,也够与身为一级咒术师的七海建人缠斗一阵。 而真人的无为转变对虎杖悠仁起不了作用,双方僵持下只要等来救援,便可将伤亡化为最小! 可现实往往不如意,几米开外与真人打得难分难舍的虎杖悠仁突然出现在面前。 竹内春猛地收回武器,锋利的剑面划伤了自己的手臂,他却感受不到疼。 再剧烈的疼痛也不及黑色符纹带来的震动! 两面宿傩盯着他发出一声低笑,将试图暗算的真人一击打进墙里,震耳欲聋下七海建人堪堪停下脚步。 虎杖悠仁明显是被宿傩突然占据了身体。 他在自己的身体里大喊大叫,让两面宿傩离鹤见春远一点,可这些话听在两面宿傩耳里全成了挑衅。 春春春,叫的那么亲密他以为自己是谁? 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冲他大吼大叫。 两面宿傩不爽至极,束缚下,他只有一分钟的时间,短短一分钟对于战况有绝对胜利的自信,但他并不打算帮助虎杖。 粗粝的指头捻起咒术师的下巴,像握着个什么物件一样左右摇摆着,咒术师似乎还没有回神,模样又瘦又白,像只可怜的动物呆呆地望着他。 两面宿傩点评道:“丑了。” 实际上尽千年的时光两面宿傩早已忘记了佐佐木春的长相,会这么说完全是恶趣味使然。 会是他么? 无论是与不是,他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毕竟剑术使得那么花里胡哨,还总是习惯性的摇尾收鞘,除了佐佐木春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面对他的沉默,两面宿傩收紧指尖的力道,眯眼威胁:“怎么,哑巴了?” 竹内春确实哑巴了,此刻他大脑空白,翻天覆地喊着宿傩有记忆! 两面宿傩伸出一根指头,在他干裂的唇瓣上反复摩挲。 男人以狩猎的姿态向他逼近,大片天光被宽阔的肩膀遮挡后,视线如毒蛇般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 “别想撒谎。”感应到手中的僵硬,两面宿傩扬起兴致勃勃的笑容,耳语道,“佐佐木春,我找到你了。” “轰——!!” 那天,竹内春最后的记忆是真人版气球在空中轰然爆炸,这之后他像被人抽了神魂,眼前一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慢慢的黑暗中亮起光来,他听到不少声音在争执着什么。 再醒来呈俘虏样由人抱在怀中时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放眼望去是昏黑的屋舍。 通过呼吸频率判断出抱着他的人是虎杖悠仁。 可当那双眼睛在暗处睁开时,竹内春明白自己错了。 那不是虎杖悠仁,是杀千刀的两面宿傩。 81 第17章 我没有 【宿傩, 你哭得好像一条狗】 闭上眼,烈火仿佛近在眼前,两面宿傩奋力扑抓, 试图将咒术师从火舌里捞出来, 可火焰蕴有灵力,一经触摸便是穿骨的疼痛。 到最后不仅什么都没抓住,还令自己受了伤。 世人大喊“剿灭”口号,对负伤的他穷追不舍, 也不知道杀了多少, 衣襟都脏了才终于回到原点。 两面宿傩又做回了那个令人胆寒的王,被女人们环绕,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只有在万籁俱静时才会想起那些惹人作呕的痴缠与爱语。 愤怒被时光磨成了灰烬, 他厌恶着痛恨着,到最后却连那人的长相都记不清了。 而无论何种样式的梦到最后都与一场大火融为一体。 “盯着我干嘛?” 见人不说话, 宿傩便伸手攥住他的下巴, “臭脾气和谁学的,问你话不知道回答?” 却不想咒术师竟然大呼起臭小鬼的名字! 两面宿傩当即黑了脸,粗粝的指头直探唇缝。 竹内春下意识咬住,等明白咬住了什么就撞上了两面宿傩稍霁的脸色。 呸的一口,他将指头连着唾液一起吐了出去。 宿傩气极反笑,翻身压制他,变本加厉的将指头深入几寸。 竹内春挣脱不能,曲脚去踹,刚揭起一小块的腿又被推了回去, 宿傩扣紧他的手,紧贴的胸膛能够感应到彼此汹涌的心跳。 “滚——”不等破口大骂,竹内春就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他妈的,虎杖悠仁绝对长胖了,这体积压得他不仅翻不了身,还硌的骨头疼! 两面宿傩乐不可支地摸起他的脸,哼道:“加油加油?” 徒然压在身上的男人猛然一颤,伴随一句颇有怨念的“臭小鬼”,虎杖悠仁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似乎还没有明白现在是怎么一回事,等摸到一手细腻的皮肤后猛地坐起身。 光线昏暗的房间,竹内春满脸是泪的冲他说:“我,我想上厕所。” 等人从厕所出来,虎杖悠仁抿紧嘴问:“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 答得太快了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虎杖悠仁拧着眉,好久才喔了声。 “这是哪?” “五条老师家。” 竹内春朝四周打量,装潢复古的地下室,没想到五条悟会买这种类型的房子。 “那个……” 仿佛洞悉他的顾虑,虎杖悠仁解释道:“你现在和我一样,被五条老师藏起来了。” 并不是错觉,虎杖悠仁对他非常冷淡。竹内春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慌乱间看见自己身上的T恤,张口问:“衣服是……” “你杀过人吗?” 实际上他早已从老师口里得到了答案,但虎杖悠仁还是不愿相信,一定要等人醒来后亲口问一遍。 竹内春垂下眼,也因此错过了虎杖悠仁泛红的眼眶。 “我……没有。” “这样吗。”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没多久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竹内春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屋舍空空的,除了必要的家具什么都没有,地下室尤其寂静,就好像他空落落的心。 原以为重逢时会有喜悦,再不济得到一个拥抱,一些细碎温暖的关心,可现实的闷棍打得他措手不及。 是了,像虎杖悠仁那样非黑即白的人怎么可能接受他这个“喜爱撒谎”、“杀过人”,甚至是捅伤七海建人的恋人。 尽管这个恋人的身份还没有正式确定。 暧昧阶段好比一盘散沙,如果不好好维系就会说没就没,站了许久才想起来要把自己倒饰一下。 装饰得可怜又悲惨,才能引起虎杖悠仁的同情心。 推开门,寻着黑暗朝床边走,可他真的太笨了,算计一通却败在了自己脚下。 咚一声,竹内春摔倒在地,几乎同时台灯亮起,虎杖悠仁坐在床上看着他。 竹内春有些委屈,但没忘记自己要使心机,但是膝盖太疼了,眼泪都不用挤就流了满脸。 虎杖悠仁僵硬了瞬,在他湿漉的注视下慢慢站起身。 “摔到哪儿了。” “脚趾和膝盖。” 虎杖悠仁走过来,像抱小孩似的把他提到床边,叮嘱道:“我去拿药。” 等再进来看见他抹眼泪的样子觉着十分好玩,唇边的笑意没有维持太久,他走到床边,打开木塞命人将腿抬起来。 在亲近的人面前竹内春会有些娇气,他晃了晃腿还没抬多少呢又缩了回去。 虎杖悠仁坐下来,捞起他的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黄褐色的药液在手心流淌,抬眼看他,“揉了?” “轻点。” 细皮嫩肉的程度和自己完全不一样,意识到这点虎杖的动作更轻了。 气氛不像之前那么冰冷,随着手掌一圈一圈的揉动,骨头渐渐发出一阵浓烈的炙热,有些痒。 竹内春试图抽回腿却被虎杖悠仁一把抓住,褐黄的药水便在踝骨处勒了一圈,形式脚链。 “你喜欢我吗?” 虎杖悠仁在心里说就算骗我也没关系。 面对他的直白,竹内春有些窘迫。 灯光下虎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双眼睛竟比星星还要亮,比太阳还要赤诚。 实际上虎杖悠仁并没有表现中那么平静,他拼命放缓的呼吸令每一次换气都显得漫长无比。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话题?竹内春想不通,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拒绝一定会让对方失望。 “喜欢。” 抓住脚踝的那只手腾地收紧,竹内春并不讨厌这种触碰。 “所以我们已经在交往了对吗?”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要知道以前谈起这类事虎杖绝对会因为害羞而支支吾吾,或许是那场死亡让他成长了。 竹内春不安的点头,“嗯。” 微薄的唇瓣上翘露出尖尖的虎牙,虎杖悠仁松开手,“好了。” 将药瓶封盖后他离开卧室,没一会儿抱着床毯子进来。 等关掉灯,卧室陷入一片昏黑中,竹内春睡在靠墙的位置,地下室的深夜气温较外面冷一些,卷了卷身上的薄被,他强打起精神准备应付他的提问。 可虎杖悠仁……什么也没问, “你要找我借钱??” 一觉睡到晌午,竹内春头发四翘的坐在客厅正与刚来的五条悟说话。 虎杖悠仁忙着煮饭,锅碗瓢盆发出一阵还算愉快的声音,在五条老师时不时的惊呼中,两面宿傩尤其针对的让他离鹤见春远一点。 “你是说他是你的对象?”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的虎杖悠仁奇怪道,“就算是这样,但那也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吧。” “他现在又不认识你。” “谁说——” “悠仁饭好了吗~?” 虎杖悠仁甩掉手上的水渍,回头应:“可以了。” “臭小鬼。”两面宿傩颇为阴戾的警告他,“想活命就识趣一点别碰他,否则下次遇见咒灵我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帮忙。” “无所谓。”虎杖悠仁冰冷的说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你。” 矮桌上除了寿司外,还有竹内春最爱的麻辣小火锅。 与五条悟四处找水的窘境不同,吞下一口裹满辣椒的牛肉卷,竹内春落下了夸张的眼泪。 “如果我是女孩子,一定会嫁给你的悠仁。” 虎杖悠仁露出开心的笑容:“还有粉条,要吃吗?” “要要要!” 一来一往,气氛已然没有昨夜的生疏。 五条悟大口吞下橙汁,等辣味淡却他捞起寿司,没吃两口盯着竹内春问:“该不会这段时间光顾着逃跑,连饭都吃不上吧?” “是啊是啊,”竹内春拼命点头,“只等老师您大发慈悲借点钱,我就能摆脱窘境成神了。” 这话从刚见面就在说,五条悟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神?真有那种存在怕不是按实力决定,”他眯起眼,“你想变强?然后呢要做什么?” “请别把我想的那么坏。” “哪有,老师我啊可是充分的相信着你们哦。” 瞧见他松动的神情,五条悟凑近道:“快点告诉老师为什么刺伤娜娜明?” “……你先借我钱。” 五条悟捏着墨镜腿,思虑了片刻道:“要多少?” 在“千亿”二字响起的同时虎杖悠仁吓掉了筷子。 “千千千亿??” 面对虎杖“神啊上哪儿来那么多钱”的表情,竹内春吞下嘴里的肉丸应道:“我问过了,千亿只是一个宏观概念,你口头上许诺就行,不一定要作出付款动作。” 五条悟挑了挑眉,推测这或许是某种新型束缚,不过比起咒力约束更像是被洗脑的教徒。 他伸手感受了把竹内春的脑门,温度正常,人没坏。 “我相信你这段日子在逃难,甚至连饭都吃不起的话了。”五条悟悲悯地看着他,擦去眼角不存在的泪,“就我家老宅子来说,全部卖掉也只能抵去零头吧。” “但老师有办法对不对?” 虎杖悠仁十分懂得捧场精髓,“真的吗,五条老师能拿出千亿日元?原来咒术师这么有钱吗?!” “只要努力工作悠仁也可以哦!” 出自咒术界最强的大饼不是寻常人能吃的,虎杖悠仁后知后觉的看着他。 “口头承诺的话也不是不能试试。”五条悟说,“把我全部的钱都给我的学生鹤见春!” 大声念完后眨眨眼,兴奋的看着他:“怎么样怎么样?有效果吗?成神了吗?” 竹内春点开成神面板,上面的资产进度条丝毫未动。 他放下筷子,冲两个好奇宝宝说:“失败了。” 五条悟瞬间露出无趣的表情:“果然是骗小孩的。” 既然打心里认为是骗人的,你这个二十八岁的男教师还能像喊变身口号一样念出来可真是不容易啊。 没多久竹内春放了筷子,他来到客厅,捡起一张光盘放进DVD,随着电影开播,身后响起了收拾餐具的声音。 银发男人来到身旁坐下,就着远处的刷碗声问:“为什么杀人?” 电影是一部悬疑片,夹杂着复杂的人性,他像是看入迷了,对五条悟释放的咒力视而不见。 “老师和你一样,曾经以为靠自己的力量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可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鹤见春,你是由我带来高专的,于情于理我要对你负责。” 五条悟遇见过很多身世凄苦的人,伏黑惠不是第一个,鹤见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被命运折磨的人, 少年的神情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过来时一双瞳仁漆黑却又意外的清澈。 他说:“我没有杀人。” 82 第18章 算尽 在六眼的凝视下竹内春渐渐感到压力。 一直以来他都是借旁人之手贿赂监督, 打探高层情报,虽然动过要做掉上面的想法,但因各种因素阻碍而没能迈出那步。 唯一一次动手是听到虎杖悠仁死亡的消息。 像是被人下了**药, 双眼迷障,看什么都是缝合脸,等再回神身边已经堆满了尸体。 从彷徨的接受自己杀人了的现实再到发出疑问——为什么会看见缝合脸? 紧抓疑点才能始终保持“正义”的立场,才能在人前坚定的说自己没有杀人。 说的越多连自己都相信了。 抱紧怀里的靠枕,竹内春生硬的转移话题:“你知道夏油杰吗?”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少拐弯抹角了, 直说吧你遇见了什么。” 竹内春看了他一眼,“他和咒灵在合作。” 空气沉默了一瞬, 五条悟面无表情道:“你在开玩笑么?那家伙都死了一年了,你居然说他和咒灵在合作?怎么合作?诈尸吗。” 竹内春恼火地瞪他,“每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还来问什么!” 五条悟摆出一副“啊啊好荒谬哦”的表情, 眨眼正经道:“行我会派人调查,不过同样,既然你坚定的认为自己无辜且绝对不会做出反社会的事, 那不如定个束缚。” 他翘着唇, 五指展开对他示意。 最终竹内春在六眼的威压下答应了。 束缚的内容很简单, 不能杀人,同时忘记这个束缚。 虎杖悠仁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皱眉的频率比从前变多, 看电影时也总是出神, 虽然挤在一张床上却不见过去活泼。 竹内春很不安,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面对主角要“服从”,要“牺牲自我”。 介于上次摔倒的经历,每次夜起虎杖悠仁都会帮忙开灯,这一次他没能摁到按钮, 因为手被拉住了。 “春?” 竹内春靠过去,就着黑夜他们鼻尖相抵,胡乱的寻找后终于唇瓣相贴。 这个由浅及深的吻令虎杖悠仁无比紧张。感应到腰间的力道,竹内春松了支撑的力气,这下他完完全全被这个大男孩抱进了怀里。 暖烘烘的像烤炉一样,竹内春有些热,想推开却被紧扣住腰,少年滚烫的掌心好像六月烈火,又似三月叶尖的雨露,令他吞咽着又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仅仅是一个吻就令虎杖悠仁激动的不行,等停下来,他没有放开竹内春而是平复着呼吸,闷闷地命令道:“睡觉。” 黑夜中的笑声令他红了脸,不过夜晚足够深,替他好好藏住了。 两人挤在一张被子里,明明很热却舍不得分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虎杖悠仁往柜子上摸,等空调启动他缩回手将两人裹在被子里,然后俯身吻住他。 唇齿纠缠伴随着腺上激素的躁动,他的腹肌与脊梁紧绷成狼腰状,鹤见春像只温顺的羊羔很乖的回应着,但其实虎杖悠仁明白的,他知道鹤见春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因为一场幼年的欺辱记恨到国中,将女孩子玩弄鼓掌,还光明正大的对他说“这就是报复”。 最初他确实很震惊,但渐渐又被他表露的另一面吸引。 喜欢画画的鹤见春在艺考出事后没有吵闹也没有愤世嫉俗,反而平淡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那时候爷爷还在,什么诅咒、咒力都和他无关,鹤见春像女孩子一样闹着冷战,虎杖悠仁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喧闹的教室回头的样子。 周遭安静下来,看着他冷清清坐在角落的模样,却有种烫在心里的悸动。 后来都变了。 虎杖封住他的呼吸,感受到指甲刺骨的抓挠,就像在彼此折磨一样。 顺平的死……他并没有怪他,尊敬的七海前辈受伤他也没有怪他。 虎杖悠仁总是在做自我检讨,好像没能保护好鹤见春,没有让他快快乐乐的生活,造就这样的局面全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一样。 又或者在他得知鹤见春的妈妈……木上桃枝子的死与宿傩有关后,所有的愤怒、不解都变成了宽容。 原谅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原谅吧,他只是在自寻出口。 鹤见春发出了求饶的哭声,他有些心疼,而不管宿傩在脑内如何威胁,他都抓紧了他,不肯再放手。 几日后高专一年一度的姊妹校交流会拉开帷幕,虎杖悠仁跟在五条悟身后,就像是参加春游的小朋友,兴高采烈的做着同期见到他如何感动、惊喜的梦。 竹内春的处境比他复杂,加上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最终被留下来看家。 虎杖走时还元气满满的向他保证,一定会带奖杯回来。 说起奖杯竹内春想起了庵歌姬,还会和五条悟斗嘴吗? 大家都奔三了,应该不会吧。 午睡醒后竹内春从冰箱里翻出冰淇淋,他在沙发上坐下,将节目调到一档综艺,恰到好处的笑点令他弯了眉眼。 没有了虎杖的陪伴时间显得那么漫长,想起什么他走进卧室,从书柜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意料之外的还有电,想着了解下战况,可在信号转正的瞬间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请问是佐佐木春先生吗?”身高一米七,太阳帽,口罩,背后挎着一个漆黑的长条布袋,与客人形容的完全一致。 前台小姐扬起标准的八齿微笑,再次确认:“请问……” “是。” 回答的声音过分沙哑,她愣了会招呼来同事,“带这位先生去B1221房。” 竹内春刚抬脚又被喊住。 “先生!” 前台匆忙赶来示意他身后的布袋,“很抱歉本店禁止携带违禁品。” 在她歉意的解释中竹内春终是松开了手,剑袋转移的那刻好像冥冥中已经注定了此行的结局。 B1221在走廊的尽头,竹内春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个传闻,大概意思是说酒店尾部的房间最好不要住,因为很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 被带到目的地后他没有着急敲门,心情很平静,甚至有抽根消愁烟的冲动。 那通电话是原田打来的,二十七、八的男人在电话里哭得像个孩子,慌乱的拜托一个未成年去接自己遇难的妹妹。 数日前原田的妹妹来东京玩却遭人绑架,万幸的被一个客户救下,但因本人还在国外谈合同,只能拜托竹内春帮忙。 这哪是帮忙啊,简直是羊入虎口! 缝合脸已经懒得装了,大剌剌的直接命人喊他佐佐木春。 杀千刀的,什么狗屁世界啊,一个两个活了千年还有记忆,竹内春咬紧牙,检讨起过去哪里惹到他了。 他和缝合脸相处的时间极短,硬说的话竹内春还救过他几次——随宿傩上山寻宝放走他,担任贴身侍卫时免去脏累活,就算犯错也命人不要杖责, “要不咱们逃吧春春?” 系统同样感到了不安,仿佛竹内春踏进那扇门就彻底回不去了一样,它努力想着方法:“主角幸福值已经78了,咱们回去再努力努力,这些事情别管了交给别人吧!” “你真是一点都没有成长。”竹内春说道。 这话又何尝不是在嘲笑自己。 不是没想过寻求帮助,可无论是五条悟还是虎杖悠仁都没有接电话,就好像早已有人安排了一切。 大概是嫌他犹豫太久,房门自行拉开一道缝。 竹内春看见一块灰绿色的榻榻米,东京市区有名的商贸酒店并不是这个风格,不等多想,一股拉力将他拽了进去。 从四面八方散发的咒力来看是落进某个诅咒的领域,在无底洞里不停翻滚,七荤八素一阵颠倒,等停下来只觉得身体好沉。 他猛地睁开眼,酒店的单间变成了宽阔的榻榻米,四面矗立山水屏风,华丽的和衣高高悬挂,他会感到沉是因为身上穿着繁复的女式和衣 是幻觉吗?竹内春伸手触摸,竟摸到布料的柔软。 确定系统还在后他安心不少,爬起来脱掉身上累赘的衣服,只剩下一件轻巧的单衣后才朝深处探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环绕四周只觉得没有一丝变化。竹内春企图用拳头将这个未知的领域砸穿,一拳接着一拳,诅咒却没有现身,而那些砸出去的咒力形成某种波纹,竟反弹了回来。 他被打得措手不及,精神恍惚了刹,身上却并没有出现伤口。 波纹攻击仍在持续,他试图躲避,却有手从脚下伸出将他固定,察觉到异常,竹内春险险折下腰却与一张鬼脸极限相贴。 根本来不及做出下一步反应,那血盆大口念道:【睡】 只道一阵嗡鸣,仿佛古钟相撞群鸟腾飞,瞬间竹内春软倒在地。 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有光在前方晃动,他试图睁眼却力不从心,耳朵嗡嗡的,听到有人在喊“佐佐木”。 佐佐木不过是他上个世界的身份,换句话说这周目的佐佐木春已经被家族除名,死后查无此人,成了人间的孤魂野鬼。 有人捻起他的下巴,顶光自高处落下,一时间竹内春更睁不开眼了。 可就是在这片迷离中他看见了一角袈裟。 “你究竟从何而来呢?”羂索打量起他,理所当然的对方不会回答。 他松开手,往软塌上一靠,盯着被锁链里里外外捆成木桩的咒术师想起了过去。 他自诞生便没有强健的体魄,只有一块叫做“大脑”的肉团,为了生存不得不寻找尸体寄生。世间万物光怪陆离,美好与丑陋他都领悟了个遍,会记得佐佐木春不过是因为两面宿傩。 多好笑,强大如宿傩,拥有顶配的天赋与体格却与一个人类纠缠不清。 想起什么他拢起衣袖笑道:“我放过两把火。” “一把是送你上焚烧台,一把是平安京那场毁天灭地的战役。”他道,“我的孩子悠仁谢谢你的照顾,不过可惜你们没有反目成仇。” 他机关算尽,将一切可用的都归为棋子,把伏黑甚尔、夏油杰玩弄鼓掌,连当代最强的六眼都没有察觉分毫,却有一个人反反复复的在他精心布置的棋盘里不停出入。 羂索笑不达底:“如此弱小,究竟是靠什么方法存留至今的?” 83 第19章 他的错 弱小二字终归是刺疼了竹内春。 没错, 从踏入咒术世界那刻他就没有了自我,像条听话的狗追逐在主角们身后。 可即便这样任务也没有完成。 脉搏的速度在加快,竹内春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他睁大双眼, 酸涩的情绪在胸膛中堆砌, 可锁链把他卷成了一只蚕蛹, 他认命的, 或者说毫无挣脱的信心。 羂索站了起来, 顶着夏油杰那张脸, 一双耳朵经耳扩长年累月的挤压变得如佛祖般慈悲又可爱,他笑容可掬的说:“命运里存在许多奇迹,你身上的又是哪种呢?” 竹内春心头一紧, 有种秘密被发现的恐惧。 这个寄生在夏油杰体内的东西已经不能用诅咒来形容。 他是怨灵, 一个存世千年,拥有智慧,生性邪恶的灵。 若被他知道系统的存在,留给自己的绝对是比死还要凄惨的下场。 竹内春做好了沉默到底的准备。 “别那么戒备,实际上犬子的出生也是一个奇迹。” 一百五十年前, 羂索曾寄生在一位名叫加茂宪伦的咒术师身上,某个雨夜,怀上咒灵孩子的女人在逃亡中闯进了他的寺院。 人类与咒灵的结合, 多么骇人听闻, 可他却兴趣盎然, 借着帮助的名义囚禁了这名女性,在日复一日的试验下诞生了咒胎九相图。 虎杖悠仁的诞生同理,他是羂索寄生进一个死去的躯壳里,怀胎十月诞下了宿傩容器。 如今天元同化失败, 宿傩成功受肉,封印五条悟的工具狱门疆在手,咒术界总监部和高专都掺有他的眼线,天时地利人和占尽,这盘布置了上千年的棋盘终于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想到这他的心情越发愉悦,虽然少了鹤见春这颗棋子左右两面宿傩,但只要在眼皮子底下就影响不了什么。 离开前他抛下诱饵:“我曾说过的合作依旧有效,不要着急拒绝,想想吧,无论是作为佐佐木还是今天的鹤见春,本该肆意妄为的人生却被咒术师们指手画脚,难道不觉得憋屈吗?” “当然我还是更期待你口中的奇迹。我还会再来,希望你能坚持到那天。” 那之后竹内春像被人遗忘了般,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自生自灭。 不是没有尝试过自救,但都以失败告终。 他虚弱的倚在椅子上,身上的锁链一如初始散发着咒力,呼吸渐渐变得微弱,他像饥饿的虫子一样渴望着营养补给。 不甘心与痛恨的情绪浇灌着身心,可漆黑之中没有养育出复仇的果实。 如同小律妈妈说的那样,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容易原谅别人却无法原谅自己,他走得很慢,从不考虑未来,因为怕失去所以紧握着当下,而沦落到这一步是情理之中的。 光线渐暗的吊灯化身成一双索命的手在他脸颊上肆意抚摸,意识昏沉下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春,”系统拔高音量,一副获救的样子,“是浅川英子!” 踏入这片黑暗中的是本不该出现的,作为鹤见春国中时期的同学。 - 10月31日是一年一度的万圣节之夜,位于东京23区之一的涉谷聚集着大批前来游玩过节的人。 夜幕降落,高楼大厦灯火如昼,动感的偶像曲在大街小巷热闹的回荡,十字路口可容纳千人同时走过的斑马线上,人们无不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奶茶店的钟表指向19点整,突然一声惊呼从街道上传来,店员走出去便看见四面逃散的人群,紧接着发现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在头顶。 “那是什么?”店员B探头问。 “不知道啊。” 他们观望着,直到乌泱泱的人群都在大喊带某人过去,这才按制不住好奇心跟了上去。 “五条悟在哪儿,快带他过去!” “绝对有鬼,十字路口那么多人全被吸进了车站!!就像拔掉塞子的水,哗啦一下冲进了下水道!” 男人抡起拳头疯狂捶打/黑色的屏障,大叫:“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过不去?!” 与此同时涉谷大厦地下一层,无论男女老少,奇装异服还是青春靓丽全挤成了一堵人墙。 “怎么回事,前面的到是走啊!!” “天,我的包!别挤我混蛋!” “让开点有人摔倒了!” 一片又一片哀嚎中,人们左右推搡,却如泥里的石头根本无法动弹,而如此骇人的景象竟一直延伸到了底下五层的地铁站! 人海中,三名曾袭击过咒高交流会的特级诅咒等待着目标五条悟的到来。 而如此疯狂的景象都是夏油杰——羂索创造新世界的前菜。 “这个帐是专门为普通人设立的,也就是说咒术师和辅助监督能随意出入结界。”系统说着,将调取到的情报告知正在擦拭剑面的黑发少年。 “目前共三处帐,一个以百货商场为中心直径400米的大结界,一个在涉谷车站出口,还有一个在明治神宫车站。” “东京高专一二年级已经出发进行救援,包括主角,春春你……” “嘘。” 眼底乌青的男生用指头抵住嘴唇,他的唇色泛着淡淡的薄粉,肤色苍白得就像惊悚片中的幽灵。 唯一与幽灵不同的是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浓密的眼睫下,原本看谁都多情的瞳仁变成了一滩死水,他垂下头,一遍又一遍不嫌累的擦着剑刃。 黑色的T恤领露出一对莹白的锁骨,他阴郁的模样像山谷深处的无名花,隐藏在灵魂深处的是一戳就破的疯狂。 竹内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系统的仁慈。 假夏油将他关在地下室,用附加咒力的锁链捆住四肢,数日滴水未进,极度虚弱下地下室来了新人。 浅川英子,作为他国中时期的同学,自从艺考遇难后再没有联系。 浅川告诉他自己是被一个金色头发的男生抓来的,得知他数天没吃饭,搜遍了背包,从深处翻出一块巧克力,喂他吃下后尝试着解起锁链却失败。 他们一起度过了数日,地下室又来了第二个人。 同样是国中时期的同学,红毛。 这之后又出现了爆炸头,保姆林阿姨,最后是……原田。 四人皆是被人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抓住,等睁开眼就躺在了地下室。 竹内春隐隐感到不对,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假夏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胁迫他,让他低头,同意合作吗? 可实际上以他的实力即便拒绝合作也不痛不痒。 红毛等人想尽办法逃生,可地下通道犹如迷宫,还潜伏着肉眼无法捕捉的诅咒。 这些尝试皆以失败告终后,一场争吵爆发,仿佛回到了那年小旅馆的走廊上,红毛拉着崩溃大哭的浅川,质疑一切都是竹内春搞的鬼。 爆炸头捏紧拳头冲上去揍人,林阿姨紧紧抱着瘦成皮骨,虚弱无力的竹内春,唯一还算可靠的成年人原田拽住爆炸头,大喝“够了”! “再吵下去还怎么养精蓄锐!没吃没喝,你们要靠什么挺到救援来的那天?!” 可日复一日的等待只等来绝望。 昏暗的吊灯在空中如生死之刃,将一张张饥黄疲倦的脸切割得比鬼怪还狰狞。 想活命就必须要喝水,第一个饮尿的是原田,而后又是一场攸关自尊的争吵,可最终所有人都妥协了。 除了竹内春。 林阿姨还是那个爱操心的老人,好说歹说见他固执如初,终于崩溃——竹内春透过她,看见一张张麻木的脸。 一个个的好像在说你在清高什么? 就连东山再起,成立了新公司的原田也不住后悔起不该与他认识。 是啊,他们都是因为认识自己才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如果不是他,此时此刻他们还在上学,还在带黏人的孙子,还在高楼大厦里高谈阔论。 竹内春受伤地眨眨眼,和从前一样不善表达。双亲的死亡令他学会了沉默,无论难过还是痛苦都像喝水般咽进肚里独自消化,他也没有清高,他只是抗拒向现实低头的自己。 十分茫然,就像三周目亲眼看见五条悟杀死伏黑甚尔那样,为自己分明存在着却又无能为力而感到深深的厌恶。 或许他就该死,死在最初的死灭洄游里。 或者他现在就该死,和系统融为一体,将这些糟糕的,乱成一锅粥的全部熔成泥,烂掉,爆炸,消失得干净! “哎呀都睡着了吗?” 金色高马尾的诅咒师出现在地下室,他手中的剑刃发出一圈渗人的寒芒。 “我的时间很宝贵的,请鹤见春同学尽快回答问题~否则他们都将死~翘~翘~哦。” 空气变得凝固,红毛像钢珠般弹起,满脸写着不敢置信,爆炸头控制不住的大骂着,其中夹杂浅川恐惧的哭声,在那歇斯底犹如魔音般的喊叫中竹内春疯了般笑倒在地。 回答什么? 回答是怎么从千年前的佐佐木变成了现在的鹤见春? 回答究竟是什么奇迹让弱小的他一次又一次避开陷阱,未能如人所愿,与虎杖悠仁反目成仇? 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靠什么啊,他当然是靠恬不知耻,靠没心没肺,靠对重生魔障般的执念! 他们都在哭,连系统也在,只有竹内春在笑,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血流淌到身下,被捆得只能像虫子一样扭动的竹内春尝到了鲜血。 他笑不出来了。 久未进食的身体发出虚弱的喊叫,可看见那些血肉,属于熟人身上的残骸,他控制不住的想吐。 因为自己的无能,所有人都死了。 又是这样害死了所有人。 浅川英子、红毛、爆炸头、原田,还有养育了鹤见春半生的林阿姨,临死前高喊着“鹤见春”。 一声声“鹤见春”仿佛成了剔骨的诅咒。 竹内春躺在那里,像块无知无觉的石头,在诅咒师的打趣下,麻木的与四面的尸体打交道。 诅咒师丢下他离开了,竹内春躺在一片血河里,闻着慢慢发臭的血肉,像尘埃在寂静的空中荡啊荡,又像一条被海浪卷上沙滩的鱼,这条可恨的鱼,无论太阳怎么晒怎么折磨都不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咔哒一声,捆紧四肢的锁链断开,身体能动了。 哪怕过去受再多的苦他的眼里也泛着向生的光芒,可现在只剩一片死寂。 系统哭着说,我帮你。 可这帮助来的太晚了,甚至晚的有些可笑。 四肢被锁链勒出大片青紫,他像死了般瘫在地上,在系统的鼓励中,好像对重生又燃起了希望,但他站不起来,只能像狗一样往前爬。 掌心从凝固的血液上滑过时表情未变,可在按住一团软绵绵的肉时,终于大哭出声。 活着竟比死还要痛苦。 像坏掉般他将那些残骸拢进怀里,血腥味冲天,肚子首先发出一阵痉挛的抽动。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了。 一路来的颠簸,衬得重生可笑至极。 徒然他想起五条悟,在高专那间狭小的宿舍里,彼时十七岁的五条悟看着十八岁的柏木春,说:“身为咒术师要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想要变强,就丢掉作为普通人的过去。” 他大哭不止,发现自己从没有丢下“普通人”这个身份,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在系统的带领下向主角们讨要。 只要糖果填满了瓶子就能回到普通的过去,继续过普通的人生。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的天真,害死了那些人。 84 第20章 狱门疆 这个世界疯了, 人成了怪物,源源不断的像丧尸一样从地铁里涌出,他们捕食人类, 就像狮子狩猎羊群那样容易, 得手后撅着屁股在大马路上吃得津津有味。 竹内春近乎麻木的想, 所有东西都会在任务失败后重启,所以他该做的只有一件事,找到主角虎杖悠仁。 找到他, 然后捆住他, 牢牢看住就不会有意外发生。 只有这样他的任务才能完成。 然而现实是竹内春被系统坑得狗血淋头。 明治神宫站,地下五层根本没有虎杖悠仁的身影,迎接他的是特级诅咒真人。 九死一生下竹内春逃进塞满改造人的电车内, 一边展开结界术, 一边浑身是伤的祓除不断扑上来的诅咒。 在系统焦急的声音中, 电车驶进涉谷站台, 头顶甜美的播报音就像短暂的回魂曲, 当声音落下, 满车厢奇形怪状的诅咒与站台上神态各异的市民遥遥相望。 一窗之隔犹似天堂与地狱。 吱呀一声,随着车门打开连片的诅咒冲出车厢,人们惊喜的面庞变成恐惧, 霎时哭吼与尖叫响彻整个隧道。 混乱中竹内春看见了五条悟。 “跑、春春快跑!” “救——” 女人的头在眼前被诅咒生生拔断, 如泉柱的鲜血朝空中喷射,身体仍岿然不动地挺/立着,仅剩的半张人/皮挂在猩红的颈肉上轻轻晃动,目睹这一切的人更加发狠地朝后挤。 “走啊走啊!” “救命谁来救救我呜——” “妈妈!妈妈!” “春春!” 系统怎么也没想到都这时候了竹内春竟还会救人! 与真人的那场恶斗分明让他吃尽苦头,可他却不顾伤口,翻滚着将小孩从诅咒手里救下。 系统呜咽道:“别救了, 不行的,所有人都会死!” 据五周目的发展,五条悟将在涉谷站被敌人封印,是它搞错了时间,让他提前进了车站,得想办法带人逃出去,否则—— 揭翻房顶的尖叫忽然消失,疲于逃命的双腿被无形的力道拉拽,一道模糊的身影从眼前穿过,再眨眼,地下一层近百名改造人如同杂碎被人轻松撕碎。 何等恐怖的实力,精确到秒、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咒力控制! 五条悟仅仅用0.2秒的领域展开,就将混杂在活人中的两百名诅咒祓除干净。 如此混乱的局势下他强悍又冷静的做着加减法——为达到目的,一点点牺牲无可厚非。 可就是这样令人寒胆的存在却被敌人轻易钻了空子。 “五条悟!” 竹内春愤然嘶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男人。 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旁人提醒多少次,在危险来临时,天才的骄傲促使着五条悟绝对相信自己的六眼。 所以比起竹内春喊哑的嗓子,假夏油的一声“悟”,就像一张网,朝错愕的天才直直扑去。 狱门疆的封印条件是一分钟,外界的十来秒对于拥有无下限的五条悟而言,却是少年时期整整数年的青葱岁月! 狱门疆启动成功—— 竹内春被突然出现的巨大诅咒摁倒在地,而他救下的孩子正缩在怀中瑟瑟发抖。 空气弥漫着各色陈杂的滋味,他忽然想笑,可心脏却难耐的绞痛起来。竹内春终于明白了周目时,横跨在他与五条悟中间的鸿沟是什么。 那条鸿沟刺骨的写着势均力敌,读作强者间的惺惺相惜。 是他日夜苦熬,明明相拥而眠却相隔甚远的真相。 是身为挚友的夏油杰能轻易得到的天才认同,是作为恋人的他费尽心思也无法靠近的真相!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错了。 五条悟不会爱他,甚至像刚才那样做足加减法,然后为达目的,放弃部分市民一样放弃他。 所以到死幸福值也只有七十。 多讽刺,数年的朝夕相处,抵死缠绵都没能让他踏进过属于天才的那座岛屿。 在最后五条悟看向自己的学生,苍蓝的眼睛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想起鹤见春无数次的提醒,许久他扬起唇角,信任的说:“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交给我? 竹内春睁着猩红的眼死死盯着他,哆嗦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挣扎间捆住他的咒灵更加卖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狱门疆合拢。 受够了,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苦难来临而无能为力的滋味他已经受够了! “你以为你是谁,我又是谁?!随意拜托别人做根本办不到的事很骄傲是吗!!” “五条悟你真是一个麻烦,大麻烦,从头到尾的麻烦——” “抱歉。” 不可一世的神,向来居高临下的天才如此说道。 他究竟为何道歉竹内春不知道,只是彻底哑了嗓,发狠地盯着他,连自己落了泪都没有发现。 高大的男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进匣内,狱门疆落地,因为无下限的特殊性,它仍处在分析状态暂时无法移动。 等待的空隙以真人为首的名特级咒灵展开了对宿傩容器的猎杀游戏。 竹内春麻木的脸上再一次龟裂,普通术师与特级间的差距犹如鸿沟一道,能改变局势的只有成神系统。 然而原田已死,成神系统虽继承了他的资产,却还差大笔天文数字。 “你们去吧,我在这守着。”说着,羂索指挥咒灵将奄奄一息的竹内春拎到身前。 真狼狈啊,本就瘦得只剩一张皮,眼下又被大大小小的裂口装饰。血就像抹布上的水渍,滴答滴答向外流,看着他因忍痛而浸湿的眉眼,不合时宜的羂索想起星点过往。 千年的人生很多不重要的东西理应模糊了才是,可他却回忆起那个连绵的阴雨天,在潮湿的和屋里,刚泡完澡的青年散着湿发枕在他的膝上说话。 彼时他扮演着名叫丸的侍卫,端正的坐着,任由对方靠近,仿佛化身最忠实的仆从那样接受着主人亲昵的馈赠。 “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他眯眼笑道,目光平静地在他身上移动。 像看某件商品,骨子里分明瞧不上却又把人留在眼皮底下。 他似乎痛极,唇色发白连话都说不出,到是怀里紧紧揣着的孩子因为恐惧发出类同野兽般的呜咽,羂索顿了下,搭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 印象里佐佐木从没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他竟然有些好奇。 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后腾地沉下脸,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眼下五条悟被狱门疆顺利封印,两面宿傩有虎杖悠仁牵制,佐佐木春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思及此却突然捕捉到一丝声音,羂索垂下眼,看见地上惨兮兮的血人正冲他念着什么。 竹内? 搜刮了遍记忆,许久才在某处角落找到些印记。 那是他为掌控咒术总监部的动向抛出的利益橄榄枝,这人接受了,然后在任务完成后被咒灵绞杀。 什么原因让佐佐木死到临头还在提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羂索眯起眼,半响才道:“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他伸手甚是温柔地拂去竹内春脸上的血渍,冰冷的说:“如果是效力于我的话,没有价值后就被杀掉了呢,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竹内春死死盯着他,那嗜血又凌虐的眼神却令羂索笑得开怀。 咒灵听从指使张起血盆大口朝前扑去,霎时碎石四溅,待硝烟散去本该鲜血淋漓的地方只剩一片空白。 巨大的坑洼中,蛛网似的裂缝里没有盛血也没有断臂残骸,佐佐木凭空消失了。 羂索警惕地站起身,接着面色阴沉地看着前方。 那本该放置狱门疆的位置眼下空空如也。 - 竹内春浑身痛得要死,也难受的要死,他就像笼中鸟,撞破头也凿不开墙,恨意与悲恸交缠令眼泪不住下落,混乱间他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所以错失了系统最后的告别。 系统要消失了。 它耗尽能源将竹内春转移到虎杖悠仁身边,至于小男孩被它送出了结界。 最后时刻系统有很多话想说,却因为嘴笨而无从说起,习惯了撒娇卖蠢,徒然面临分别令它有些无措。 果然它是最没用的。 春春在哭啊,眉头紧皱,眼泪像水闸一样哗啦啦的往外流,这样汹涌的情绪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像是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能够任性的地方一样,克制的抽泣着。 不知为何系统也感到难过。 明明只是一组冰冷的数据,可是在遇见竹内春的那天它确实感受到了快乐。 被他依赖着会欣喜,也会因为他受苦而煎熬。 还好,这次他选对了主角。 狱门疆被它一起带了出来,只要成神就能打开匣子放出五条悟,虎杖悠仁肯定会高兴,届时任务便能顺利完成。 所以……它的消失是有意义的。 光圈的颜色不复从前明亮,就像即死的萤火虫,它贴近竹内春的脸,虚弱地念道:“我走了啊。” 某种感应令竹内春睁开双眼,在看到虎杖悠仁那刹不安的情绪得以缓解。 他抱紧他,泪水悄无声息打湿了少年的衣帽,几次用力也只发出啊啊的声音,只能焦急的松开手去擦满脸的泪。下颚经人抬起,朦胧的视野中出现少年硬朗的面庞,以及……两侧漆黑的符纹。 如同拔了静止键,竹内春呆呆地看着他,接着感受到脸颊的软肉被人用粗粝的指腹细细摩挲。 “哭什么?”因他主动投怀送抱宿傩的心情十分愉悦。 就在不久前虎杖悠仁与胀相交战陷入昏迷,他会醒来是因为两个女人投食手指。 杀了她们后又遇上一个咒灵,刚刚结束一场还算满意的战斗,两面宿傩颇有耐心的看着他,不经意的开口指责却暗藏关心。 “能被伤成这样,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察觉到他颤抖的背脊又道,“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到没断奶的幼崽,想要治疗的话就哭得再可怜点吧。” “滚……” 宿傩没听清,凝视着他慢慢屈下头,用鼻音沉沉地“嗯?”了声。 竹内春用力拍开他的手,粗鲁的擦起脸,像是恶心他的触碰般,袖上的血渍糊了一脸,没一会儿白皙的面庞被搓出大块红迹。 宿傩阴沉地盯着他,好半天发出一声冷笑,将人抓到身前,又是威胁又像纵容的说:“我不想和你吵。” 对于他的退让他却毫不领情,“滚。” “佐佐木春。”宿傩近乎咬牙切齿的念道。 这一次咒术师没再否认自己的过去,但是无形间竖起的刺却令宿傩感到强烈的不适,不过他并不讨厌驯服就是了。 用力攥紧掌中一折就断的瘦弱手腕,强势的命人仰望他。 “不想吃苦头就乖乖听话。” “悠仁……” 这破锣嗓实在太碍事了。 两面宿傩烦躁的蹙起眉,指头微动,反转术式将那些碍眼的裂口愈合,怀里的人总算没再颤抖了,但下一刻从他嘴里听到某个名字便令宿傩恨不得将方才的伤弄得再深些。 怎么不疼死呢。 “把悠仁还给我。” 两面宿傩气极反笑,阴戾地盯着他,但也只是表情骇人,没有动手的意思。 “我现在心情很差。” 见他闭上嘴,两面宿傩神色微缓,刚要松手,咒术师却不知死活硬要戳开陈年伤疤。 “千百年了,你如今在假惺惺什么?” 可怕的表情仿佛要把他吃了般,“我假惺惺?” “不然?”或许是感到好笑,他讽刺道,“难不成是可怜我?也不知道诅咒之王什么时候长出块菩萨心,怜悯起了什么都不是的废物。你不是恨我吗?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竹内春仇恨的看着他,“难道是没有尝够背叛的滋味,要再试试?” 在两面宿傩凶戾的注视下,他高昂着头,完全不将他的警告放在眼底。 “我从来没有——唔!” 这一吻犹似七月的暴雨,声势浩大得叫人脊梁发寒。 到底是朝夕相处过的人,两面宿傩含着他的舌,把人带到身前,滚烫的指头用力捻过敏感的后颈。 瞬时火燎般的颤栗拨乱了仅剩的理智,竹内春承受着男人的怒火,唇齿间炙热的吐息几乎将他的灵肉吞没。 或许是不甘心,又或者是泄愤,他发狠咬紧,试图逼人离开,宿傩却不退反进,很快鲜血自两人口中相融,随着吞咽,竹内春可耻的软了腿。 他恨极了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 宿傩松开手,看着昔日爱人湿成一团的眼睛,不由自主软了语气。 “嘴皮子比以前有长进。” 可不是有进步吗,字字句句都能让他气焰上蹿。 “听着。”宿傩捏住他的脸,令他只能看着自己,“那些废话不许再提,否则你知道后果。” “混蛋!”一口嗓音沙哑的可怕,他试着推开男人却怎么都提不起力。 两面宿傩不爽的哼了声,又控制不住道:“离那小子远点!” 竹内春冷笑,“我们是正式交往的情侣,你算什么东西,插足别人感情的小吗?” “佐佐木——” “放开我!” 被再次发狠的吻住后,竹内春如同炸毛的猫,他扭动着四肢张牙舞爪的样子令两面宿傩牙痒不已。 突然一串文字自眼前滚过,上面赫然写着:【确定承诺人五条悟已无生命迹象,视为死亡。资产载入完毕,成神系统达成启动条件,请问是否开启?】 成神……是了他还有成神系统! 竹内春大喜,激动地重复了数次开启。 怀里的人突然颤抖起来,宿傩疑惑的松开手,在他的注视下,咒术师体内的咒力以古怪的速度风暴式的增涨起来。 竹内春的眼前亮起【启动完成】的金色字体。 并不清楚自己拥有了怎样的力量,只觉得心跳如鼓捶,快到无法呼吸,他无所适从地拽紧衣领,眼前的景致不断出现重影,那种撕裂灵魂的疼痛几乎令他站不稳。 “喂?” 两面宿傩伸手拉住他,与此同时感应到伏黑惠有危险,沉默了瞬他把半昏迷的竹内春抱到墙角,离开前还不忘警告人乖乖等他回来。 竹内春倚靠在冰冷的墙上,浑身发热,双耳出现一阵高反时才有的刺痛。 系统可从没说过成神会有这么大的后遗症。 心头来气却没时间责怪它,他咬紧舌尖强迫自己不要晕过去,可就在这时,因为成神系统的启动他感应到了周遭微妙的变化。 从未有过的广阔视野。 竹内春看到了百米外浑身是血的伏黑惠,对方以死为代价召唤出最强式神魔虚罗抗敌,更远处狗卷棘正举着喇叭喝退诅咒,为普通市民的逃生争取时间。 禅院直毘人牺牲,禅院真希重伤,钉崎野蔷薇背着辅助监督新田小姐前往硝子身边接受治疗,种种一切全都是为了怀里的狱门疆。 系统不见了,无论竹内春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凭他的能力怎么可能逃出假夏油之手,所以是系统带他逃出来的。 向来只会哭的系统靠什么带他脱离危险? 一瞬间竹内春想起五周目,在潮湿的泥地里系统强忍哭腔的诀别。 唇齿微张,他发出一阵可怜的气音,蚀骨的疼痛几乎将仅存的神智吞没。 狱门疆是系统最后的礼物,同样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放五条悟出来也许能控制住当前的情势,但对他的任务并不利。 相反这场涩谷动荡必然会让咒术界大洗牌,而对于宿傩容器,未来必死的虎杖悠仁,这将是个“获得新生”的机会。 他抱紧怀里的盒子自私得不肯解开封印,比起旁人的死亡与痛苦,眼前浮现起六世的磋磨,以及地下室暗无天日的经历。 羂索目前必定在找狱门疆,以他如今的状态无法与之对抗,所以要逃,带着盒子马上离开这里! 成神系统的厉害处就在竹内春可以凭借自己的想法而变化,四方形的狱门疆经他一碰变成了一枚方便携带的钥匙扣。 他撑墙勉强站起,与此同时羂索手里的咒灵已经布满整座大楼。 竹内春凭借最后的力气将自己送出了结界。 85 第21章 歧点 “你又从外面捡了谁回来?!” 江口刚走出玄关就被抱枕砸中脸。 棉麻的枕头砸在身上不疼但伤及自尊, 他家境好,从小习惯了别人对自己阿谀奉承, 遇上竹内简直是给风生水起的人生找不痛快。 楼上鹤见春高烧了一整宿,他不想把人吵醒,只能冷脸将钥匙往茶几上一掷,无视他回了房间门。 竹内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嫉恨取代,他咬紧指头,抓耳挠腮的想睡在二楼的是哪个贱人。 爸妈在世时家里从不差钱,可惨死后一堆奇奇怪怪的债找上门,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竹内没钱没势后,曾被他欺负的过人争先回来报复, 走投无路下救了一身名牌的江口,折断条腿便装疯卖傻咬紧对方跟来了东京。 他也不瞎,看得出江口对自己没那个意思, 但感情可以培养嘛——他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夜幕初降,江口破天荒的进了厨房, 半小时后竹内捏筷子的手几乎发白, 他盯着对面的人,看到江口前前后后跟伺候祖宗似的模样越发郁结,泛酸道:“什么阿猫阿狗次次昏在路边, 还专挑同一个人薅。” 江口无视自己,他只能朝对坐看去。 又是他。 一段时间不见头发竟亮得和丝绸似的,身上穿着江口那件几万的羊绒外套,别说, 人瘦皮肤白,一张脸埋在衣领里,茸茸的一团特招人亲近。 其实自己长得也不差,但平日总熬夜,面色与之相比就显得十分暗沉。听见江口在耳边寒嘘问暖,对象却不是自己,那滋味跟针扎似的痛。 啪,竹内扔掉筷子去了客厅。 见竹内春停下进食,江口急忙安抚:“别管他,你先吃。家里药不太齐我点了外卖,等会你混着温水……” 电视机的音量彻底盖过了江口的声音,他终于忍无可忍,甩开筷子冲竹内大骂。 “家里是有聋子吗,那么大声音——” “江口!” “闭嘴!你不吃饭别人还要吃,他妈的要不是看在你救了……声音调小点!” 声音确实小了,但很快竹内光着脚冲来,把人拽去客厅。 “你做什么!” “昨晚涉谷死了好多人!”竹内激动的指着电视。 涉谷离他们不算远,江口看向液晶屏,只见往日繁华的高楼大厦变成了震后废墟,白雾似的硝烟四处升腾,直升机从高空拍摄到不少趁火打劫的市民。 “不就是地震吗。”瞧着他神经兮兮的样,江口烦不胜烦。 不是啊,电视里明明到处都是黑影,还有巨大的黑色屏障,难道他看不见?竹内试图解释。 “行了,我们还要吃饭,你自己玩。” 又是这样,只要鹤见春出现他的耐心就不在自己身上。 竹内忍下怒火坐回沙发,拿起手机开始搜索相关讯息,不搜不知道,一搜天南地北的网友都在说世界末日了! 处理好残羹剩饭,江口从厨房出来没看见心心念念的身影,便问埋头玩手机的竹内,“人呢?”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竹内冲他气吼吼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发什么火。 江口啧了声,电视机还在播报灾情,他对这些没兴趣,准备随便调个娱乐台。 盯着电视,散漫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有脑袋的都知道,区域灾情不可能所有平台都插播避难通知。 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拿上手机走到窗边,半个小时后脸色发白的冲上楼。 瞧他火急火燎的样子,竹内好奇跟上去,发现他在收拾行李就问:“你要外出吗?” 江口不理他,重重的扣上行李箱一路来到楼道口的房间前。 没等敲,门先一步打开。 看着那张脸,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或许是察觉到什么,竹内拽住他,“你干嘛收拾行李?要去哪儿,为什么不喊我一起?” “松开。” “江口!” 抽不回手,江口推他,“给你钱花就以为是老子的女人了?我他妈去哪还得给你汇报?” 竹内白了脸,对方在气头上,这时候不能硬来,便可怜兮兮的说:“最近腿又开始疼,本来想过两天让你陪我去医院……江口,我爸妈没了,除了你,我已经没地方去了。” 一时间门走廊安静下来,江口有些喘不上气,他深深的看着他,等人哆嗦着松开手才回头冲门后的人说。 “市里好多机关瘫痪了,可能要出事,我妈刚给我买了飞欧的机票,你……” 他抿了抿嘴,眼里全是克制的期盼,“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在两道灼灼的目光下,竹内春面无表情道:“我也要走。” 以为对方是同意了自己的邀请,江口惊喜不已,急急忙忙摸出手机买票,结果竹内冲上来抢走手机扔出了二楼。 江口不敢置信的看着满地零件,好半响才回魂,“你有病吗?!” 竹内不说话,只仇恨的看着他们。 这个样子多少有点骇人,想着鹤见春还在高烧,他干脆行李也不要了,拉着人只想快点离开。 这时身后响起撕心裂肺的大喊:“江口树!” 若不是鹤见春停下来,他根本不想回头。 二楼的梯口,竹内眼眶发红的看着他,“你不管我了吗?” 窒息再一次涌上心头,江口厌倦道:“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恩情不是这么还的。” “可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江口树脸色难看,他握紧掌里微凉的手,生怕竹内春溜走了般,眼里也渐渐变得坚定。 “抱歉,那天是我喝多了。这房子你可以继续住,钱没了我会叫人打,咱们就这样吧。” “江口树!!你说过会考虑和我交往,你明明说过——是不是因为他!勾引人的贱货,昏哪儿不行偏偏——” “够了!” 江口树盯着他,眼里只剩下厌恶,“竹内春,我根本不欠你什么。” 看着一齐离开的两人,竹内冲了下去。 巨大的轰声后,他回神看见满地的鲜血,以及横躺在其中一动不动的人,竹内腾地坐倒在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连滚带爬地来到江口身边,指头颤抖的伸向鼻底。 哈,就几十节梯子而已,居然摔死了! 他懵了脸,没想到自己会杀人,他只是一时激动,恨对方带上鹤见春却不带自己——怎么办,他会被逮捕,会入狱,不仅要失去自由再也玩不成游戏,还会在地狱里度过此生! 跑,向黑色的屏障里跑! 带上银行卡,去另一个“世界”逍遥! 他慌不择路地向楼上冲去。 短暂的疼痛后,竹内春苏醒过来,他摸到一手血,大概是高烧的原因,脑袋总有些转不过来。 从地板上爬起,看也没看血泊中的江口,神情麻木像一具空空的壳。 这个世界已然疯掉,所以谁死了都不必感到稀奇,竹内春朝外走,他要去找虎杖悠仁,然后……回家。 竹内揣着大把银行卡冲下楼,哆哆嗦嗦的系起鞋带,突然他停下手,一条凌乱的血线直直拖到大门前。 有人先他一步离开了。 竹内猛地回头,灯火明亮的客厅,原本躺着的尸体少了一具。 无形的利爪拽紧咽喉,他目露恐惧又暗藏不做不休的嗜血。 鹤见春、鹤见春——把人抓回来! - 十一月初,本该繁华的城市万籁俱寂。 猎猎寒风下,四处游荡的诅咒并没有对突然踏入的人类展开攻击,它们一路相随,从他身上拾取连绵不断的负面情绪,作为回报,将人引到一处断桥前。 刚刚过去的大战令许多建筑坍塌,桥底水汽弥漫,承重梁错乱交叠,入口在碎石中极其隐蔽。 竹内春没费多少力气便钻了进去,有着巨大眼睛的诅咒在石缝里悄悄看他,确定少年不会出来陪自己玩后,发出犹似孩提的哭声离开了。 石块堆砌的地方被人辟出一条过道,他沿着墙一直走,发现石墙上的葳蕤火光后加快了步伐。 几十平米的空间中躺着一个粉发少年,昏黄的灯火下光着臂膀,腰腹缠满绷带,一双手,裂口与厚茧交错,血肉几乎翻出来。 一定很疼。 竹内春不敢碰他,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蜷起,他听着那头平稳的呼吸,慢慢闭上了眼睛。 废墟形成的栖息地里,水滴沿着石壁坠落,四周十分幽静。 也许是因为体质差,成神系统载入后引起了许多不良反应。 竹内春抱紧双臂睡得并不踏实,周身一会发冷一会燥热,也许是天亮了,太阳竟然穿过石缝落在了身上,他就像一只呼呼大睡的猫,躺在绿茵茵的草坪中,浑身温暖。 等醒来哪有什么太阳,眼前只有永无止境的黑暗,寒冷和饥饿像一把尖刀刺激着神经,他后知后觉的想到主角还没吃饭。 花了许久才爬起来,伸长手却连衣角都没摸着。 “……谢谢。”虎杖悠仁接过胀相手里的袋子,转身钻进桥洞。 扎着海星发型的咒灵声称是自己的哥哥,可他哪有弟兄,唯一的至亲去世后身边就只剩下鹤见春。 虽然后来认识了伏黑和五条老师,但两者间门到底是不同的。 他喜欢鹤见春,并将其视为家人去保护。 说来可笑,他从头到尾都在给人添麻烦,虎杖悠仁眼眶猩红,想起倒在自己面前的娜娜明和钉崎。 口口声声说着保护,鹤见春高烧不醒的时候不是他在照顾,反而是交战过一场的胀相在奔前跑后。 洞里的蜡烛燃烬了,虎杖悠仁重新点了根,恢复光亮后回头发现鹤见春缩在角落。 消瘦的一团,衣服上全是干涸的血。 虎杖悠仁控制着发颤的声音说,“我出去找退烧药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竹内春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眶发红,紧紧抿着嘴,像只焉巴巴的猫一样,眼底盛满小心与试探。 虎杖心里难受,但没有表现出来,他坐过去,像往常那样自然的摸上他的额头,确定温度降下了才翻出水和药,突然鹤见春抱住他。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是什么话?虎杖悠仁哑然,强颜欢笑道:“怎么可能。” 是你不要丢下我才对啊。 或许是气氛太沉闷,他腾出一只手摸上胸前的脑袋,头一次不是寻求安慰,而是像个男人一样给他可以大哭一场的肩膀。 可鹤见春没有哭,他勒紧他的脖子,坚定地说:“我一定会保护你。” 想要反驳,可他的语气实在太笃定,这令虎杖悠仁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破功,他咬紧唇终是发出泣音,“娜娜明死了,还有五条老师……” “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失去意识,宿傩就不会出来杀人,好多人……春,好多人因为我死了。” 他们本该有正确的死亡。 虎杖悠仁抱紧他,像困兽般俯伏在颈窝里抽泣,滚烫的泪不停落下,涉谷事变后的第三天他从昏迷中醒来,独自面对满城废墟,独自面对血肉模糊的街巷,面对昏迷不醒的鹤见春,面对无法回头的过失。 一夜之间门什么都变了,好后悔,好后悔,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如果可以多希望拿自己的命换回五条老师。 “没事的,悠仁我会永远陪着你。” 没关系,我的肩膀给你靠。 去年冬天,盛满烟花的天空,群星璀璨尽收眼底,那时他们躺在屋顶上谈天说地,未曾想到后来会有这么多苦难。 虎杖悠仁泣不成声,被他压在心底从不敢提及的是:鹤见春你有好多次丢下我。 莫名其妙的冷战,无数次不告而别,满身是血的回来又言不由衷的躲避视线。 就像茫茫冰川下迷路的企鹅,他找了他好久,一路上跌跌撞撞,满怀希望到满心失望。 真的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真的不会对我感到失望吗? 你真的……喜欢我对吗? 可是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虎杖悠仁强迫自己不要沉沦在迷惘中,他松开竹内春,眼眶发红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救出五条老师。” 不惜代价,让一切回到原点。 86 第22章 世界如此干净 涉谷事变给日本造成的损失无法预估, 为了应对各方的施压,高层将全部过失堆到了五条悟身上。 而今五条悟被封印,高层大换血, 保守派大获全胜, 数条指令下达后与之关系亲密的人死的死, 逃的逃,而他的学生,作为特级咒物宿傩容器的虎杖悠仁被下令立刻执行死刑。 今日的格斗指导结束后胀相忽然道:“他是?” 在他探究的目光下虎杖悠仁顿了会, 没有回头去看身后,而是平静地说:“家人。” 诞生于一百五十年前的咒灵胀相, 是九相图的老大,不同于虎杖悠仁的外向健气,他着古代服饰, 皮肤苍白,黑眼圈浓重,模样虽俊逸却十分阴郁,而横跨鼻根的黑色符纹给整张脸增添了几分邪气。 胀相向来重视家人, 弟弟的话成功让他对此人多了分包容, 直到某日无意撞见他将悠仁抵在墙上亲, 才意识到家人这个词是有歧义的。 弟弟的爱人是名男性,胀相用几分钟想通了这件事,之后总控制不住拿“弟媳”的眼光观察他。 身体很差但长相极其出众。 悠仁喜欢他什么? 脸吗?还是…… 煤球形状的弱小诅咒出现在少年身后,出于保护心理,胀相抬手将诅咒祓除,却迎来一道阴郁的注视。 这个眼神非常压抑,连见惯黑暗的胀相都诧异,这晚分开前他喊住悠仁, 在弟弟的注视下,心底的顾虑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提醒他自己刚刚想起来的事。 鹤见春曾经在涉谷的地下车站出现过,并目睹了五条悟被封的全过程。 最后那场战役,羂索靠夏油杰的术式吸收了濒死的特级诅咒真人,实力大涨后开启死灭洄游,并在消失前放话:“狱门疆不在我身上。” 那会在谁手里? 最后时刻留在地下车站的除了羂索就只有那名黑发少年。 虎杖沉默,渐渐长开的面庞僵硬得不行,看来是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早些休息。” 胀相拍拍他,消失在了原地。 夜里虎杖悠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越在意某件事他越会装作神经大条的样子糊弄旁人,可这次不一样,胀相的话令他无比煎熬,他只能告诫自己不要怀疑鹤见春,却又总是控制不住想万一…… 不能有万一。 虎杖悠仁翻身隔着被子抱紧他,得来一声疑惑的悠仁后,摸黑吻了上去。 屋子极静,他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内心深处有一种冲动,想要吻得再深些,想要再靠近些,想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也许只有疯狂的索取才能淹没内心深处,破土而出的怀疑。 布满厚茧的掌心无师自通的撩起衣摆,摸到温热滑腻的皮肤那刹浑身激起一股电流,就像情窦初开的毛躁小子,将软成一滩泥的鹤见春捞起,夹在两臂中间,随着激烈的湿吻,不只身体在发热,连空气都黏糊起来。 “悠、悠仁……” 无法承受他的热烈,竹内春颤抖地喊了一声,可怜兮兮的腔调却令少年更加激动。 很快两人在被子里坦诚相见,虎杖悠仁咬紧他的耳朵,亲昵道:“瘦了好多。” 记得以前他们还只是单纯的朋友,躺在一张床上也不会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好像是屋顶那场烟花,是看见他表里不一的别扭脾气,是被需要,被认真对待的感动,也或者只是一觉睡醒,灿烂的阳光刚好落在彼此眉宇时的温馨。 虎杖悠仁渴望家,所以渴望鹤见春永远留在身边。 他用融化冰雪般的热量将他锁在怀里,五官俊秀的黑发少年缭乱的呼吸喷在脖颈中,激起腺上素如浪潮般层层递进。 “春。” 竹内春忍着疼,缩在他肩窝处不住点头,“用口水……” 他教他怎么更深的靠近自己,教他怎样才能获得愉悦,湿哒哒的汗浸湿了大片床单,就像粘稠沙地里用力摆尾的鱼。 透粉的指头拽紧被子,又被一根根捋平烫匀,竹内春在他滚烫的吐息中仰高头,嘴唇大张,双目失神,竟激动得连半话都说不出。 他们不停重复着靠近和分离,在竹内春细小的哼声下,虎杖悠仁猛地发力,残忍的将最后一丝距离也吞没。 “不、不——呃!” 漆黑的屋舍下,汗液飞溅激起一阵入骨的颤栗,他们在热浪中忘记了痛苦,也忘记了沉重的包袱。 将人翻过来,双手摸到的地方全是湿漉漉的汗,虎杖悠仁神情专注地看着满脸潮红,小口呼吸的少年。 渐渐白皙的背脊上开出朵朵野蛮的红花,随着呜呜的求饶声,虎杖悠仁不得不探头,安抚地亲吻他。 这一刻他们在黑夜中紧紧拥抱,每一寸相贴的肌肤都在说永不分开。 幸福值+10。 总值86。 “小子。” 虎杖悠仁猛地睁开眼,由巨型骨骸堆砌的宝座上,两面宿傩目光诡谲地看着他。 “很享受吗?千年前他也是这样躺在我身下,一边流泪一边吞掉我的……” “咚!” 飞来的骨头连身都未近就变成灰消散在空中。 宿傩居高临下地看着无能狂怒的毛头小鬼,眼里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嫉恨,“呵,还没吃够教训么。” 在特级诅咒面前,虎杖悠仁毫不退缩,满脸暴戾,“不准这么说他。” 空气变得凝重,最后宿傩发出一声嘲笑,将人逐出领域前说道:“可别相信他的鬼话,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接二连三的告诫没能让虎杖悠仁改变态度,因为坚信鹤见春绝不会做出藏匿狱门疆的事情。 那可是他们的老师啊,被羂索差点杀掉的鹤见春根本没有理由把狱门疆藏起来。 这一天傍晚他们遭到了袭击,胀相拖住禅院直哉的追击,命他们赶快逃。 ——在没有救出老师前绝不能死! 一把大刀凌空而来,虎杖悠仁拉住竹内春猛退,惊险避开。 视线尽头,穿着白色高专校服的黑发少年缓步走来,容貌清俊,浑身都是化不开的郁气。 乙骨忧太:“抱歉,取你性命的是我。” 这场战斗没能快刀斩麻的结束,在长刀即将刺进虎杖悠仁胸膛那刻,他身旁的少年忽然上前。 一股磅礴的咒力几乎将乙骨压倒在地,咒灵里香及时挡在身前,替他承担了大半压力。 乙骨忧太长刀插地,竭力稳住身形,可咒力冲波却如海浪般层层递进,渐渐连他也感到了乏力。 这漫长的拉锯战早够他死上百来回,但对方却只是将他击退,没有用杀招。 对方是谁? 和虎杖悠仁年纪相仿,实力却深不见底——是伏黑惠提过的鹤见春? 如果是这样,如今他是什么立场?是否值得信任? 乙骨忧太眉头微蹙,观察竹内春时内心深处竟生出一股想不明白的信赖感。 他遵从本心,也明白这样下去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所以乙骨忧太干脆利落的收刀。 “不打了。” 话音刚落周身的重压消失不见。 虎杖悠仁捂着胀痛的胸口,诧异地抬起头。 “我叫乙骨忧太,五条老师的学生。” 乙骨忧太招回里香,朝他们走近,接着解释:“在国外出差时老师曾来找过我,拜托了不少你的事情,不过我身上有高层下的束缚,所以失礼了虎杖君,能麻烦你让我杀一次么,交差后我会用反转术式治疗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先带你去见惠。” 自被咒术高层下令铲除,虎杖悠仁无法再回学校,也因此不能与昔日的同伴相见,错失了许多早该知道的消息。 竹内春拽着他的力度腾地收紧,虎杖悠仁沉默着,终是躲开他的目光,抬头对五条老师的另一个学生点下头。 “好。” 他将自己的命视为天秤,其中五条悟的重量尤其沉重,而鹤见春则落到了泥地。 察觉到松动的力道,虎杖悠仁反手握住他,什么也没说,更没有勇气去看那双失望的眼睛。 胸膛被挖开的剧痛令虎杖悠仁冷汗直流,他在最后时刻控制不住地看向身侧。 只看见一张冰冷的脸。 鹤见春面色苍白,囚徒一样死死盯着他。 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自我牺牲对于竹内春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那双漆黑的眼睛流露着何等可怕的执拗与绝望。 再醒来鹤见春不见了,胀相说,他先一步去了结界。 巨大的不安笼罩在心上,他坐立难安的样子引来伏黑惠僵硬的安慰。 “没有,我不是因为要进结界害怕,我只是……”虎杖悠仁抿紧嘴。 我只是觉得自己大概做错了,令他伤心了。 - 竹内春并没有去结界。 成神后,他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十分特殊。 诅咒将他视为同类,陌生人对他有着超出常人的信任,就像胀相的保护,乙骨忧太没有发动进攻。 形状诡异的诅咒们如同动物般亲昵地蹭着他,簇拥间把他带到一座古朴的庭院前。 御三家之一加茂。 是羂索百年前寄生过的地方。 竹内春踩上台阶,看门的侍卫上前阻拦却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诅咒争先撕扯皮肉。 血顺着泥石板流淌,所过之处宛如地狱之手狂乱抓挠,很快它们爬上竹内春的脚。 他拖着一地血,在绝望的惨叫声下步上回廊。 今日天气甚好,明媚的阳光一如初次醒来的那天,那天爸爸妈妈冲进病房,用温暖的怀抱帮他冲散了这个世界的陌生与害怕。 他似乎看见了爸妈,在幽深的走廊尽头抬着手为他指明方向。 竹内春已经没有泪了,他哭够了,也苦够了。 失望一点点堆砌,曾选择过的人们都放弃了他。 夏油杰说喜欢他,却又亲手杀死他, 明明知道他爱干净,却让他满身是血,形状恐怖的死去。 伏黑甚尔亲吻他,昏暗灯光下咬着烟目光缱绻,直到柔情被撕开,亲手将他推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真疼啊。 他空着眼目,满脸都是滚烫的血,像街边的流浪汉,一路摩挲求生的门,却最终在诅咒嘴里四分五裂。 伏黑甚尔你说过保护我,却又让我死的那么难过。 五条悟说喜欢他,却是神子偶尔施舍的怜悯,他却傻乎乎的信以为真,用柏木春短暂的一生永无止境的盼望着同一件事——拜托了幸福值再涨一点吧! 拜托了五条悟再爱我一点吧。 多可笑,多愚蠢,他都不忍再看那些画面。 如今他又一次被主角放弃。 无所谓,只要杀了羂索,再以强悍的实力牵制整个咒术界,创造出属于虎杖悠仁的完美世界。 只有这样虎杖悠仁才永远不会离开他,也永远不会为了别人放弃他。 “好恶心。” 绿草茵茵的庭院,竹内春从夏油杰的尸体里挖出一块大脑,鲜血染红了他如画的眉眼,那双曾在画纸上拨弄色彩的手撕开了羂索的本体。 很快地上堆满了碎块,但诅咒却没有死,每块碎肉上都长出一张嘴,他们大笑着说他不自量力,大声诅咒他会自食其果。 夕阳西斜,天空残阳如血,从遥远的地方刮来阵风,院墙上乌鸦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群叶在风中起舞,呼啦啦的好像幽灵在说话,竹内春呆呆地望着天空,满脸是血,眼里是一片泥泞的麻木。 直到诅咒骂不动了,他才曲起手,将肉块们捡起来,放进玻璃瓶中。 封紧木塞,盯着皿里狰狞的纹理感叹道:“好恶心啊。” 几天后全国各地名为死灭洄游的巨大结界消失不见,曾经与羂索签订契约获得重生的咒术师、武士、诅咒们纷纷接到一个少年的邀请。 “追随我,效力于我,不愿意就只有死。” 极端的做法被咒术界视作第二个羂索,可他曾经就读咒术高专,只是一名能力尚可的学生。 究竟什么原因令他实力暴涨? 在绝对的力量前,无论多么骄傲的特级诅咒、咒术师都只能俯伏称王。 能打倒他的或许只有五条悟,可狱门疆至今下落不明。 咒术高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眼睁睁看着一批又一批元老被连根拔起,直到最后曾辉煌一时的咒术总监部仅剩下寥寥数人——世界终于干净了。 是夜,把地区重建的任务扔给新入职的咒术师们,竹内春回到咒术酒店。 这里是过去的高层专门为贵宾们打造的酒店,如今成了竹内春的私人住宅, 从烟雾缭绕的浴室出来,他赤脚踩过冰冷的地板,刚刚爬上床就听到一阵响动。 不需要说话就有咒灵殷勤的冲上去开门,飞回来后等待少年伸出指头,吮/吸一点负面情绪作为成长的养料。 可少年似乎心情不好,仅仅一个眼神,就让虎头呆脑的咒灵缩瑟地滚进了床底。 听见脚步,竹内春抬起眼,甜腻的果橙熏香在空中飘荡,一片静谧中他在对方的注视下,慢慢翘起唇角。 碍事的都死了。 如今世界是多么的干净。 87 第23章 悠仁,谢谢 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 竹内春从被子里钻出来,一张小脸全是闷出来的红。 没多久被里又钻出个人,十二月的天, 白日玻璃窗都能起一层大雾,他到好, 粉色的头发全是汗, 捏一把都能滴水的那种。 竹内春也有汗,但他的汗多是供给泪水去了。 他趴在枕头上,小巧的鼻尖缀了颗晶莹的珠子, 随着小麦色的手搭上肩头, 珠子没进被褥, 嘴里不成调的拒绝也变了味道。 虎杖悠仁抱紧他, 脑袋蹭蹭这又贴贴那,等人平静下来后趁机行事,竹内春鱼打挺似的蹦了下,没多久脸颊晕起一片蜜色,迷迷糊糊地看向上方。 “抱紧我。”上头的人沙哑道。 他听话的伸出手,抱着抱着身体的温度竟越来越高,瞬间吓白了脸, 窝在对方肩头像兔子一样缩瑟,突然后颈发出锥心的疼,虎杖悠仁竟磨起了牙! 竹内春吃疼,扭头要逃, 却蹭到大片温乎的汗水,味道极野。 一时间他心跳加速,说不出一句话。 随着钢丝床发出惹人牙酸的尖啸,他终是承受不住这份重量, 哭哭啼啼地推开他。 满头大汗的狮子一动不动地伏在他肩头,炙热的吐息几乎把竹内春融化。 “别哭了。” 对方不搭理他,抽噎的形象哪像外界口里的大魔头。 虎杖悠仁软了眼,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半响把人拉下,没退出来,只是隐忍的动了动嘴。 “我缓缓,你乖一点。” 自己撩拨完了又撒手不干,脾气真是一日比一日怪,可说到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虎杖悠仁揉着他的耳朵,轻声安抚。 高高大大的男生略显局促地躺在狭窄的床上,腹部仍绷紧,八块腹肌经汗一淌油光发亮,要搁大学里也是人人垂涎的体育生1号嘉宾。 被如铁的质感骇到,竹内春哆哆嗦嗦地闭上嘴,临近新年,他们这样没日没夜的胡来已经持续了半个月,是个人都该吃不消了,可主角岂能与常人相比,天赋异禀到事事讲究忍耐的竹内春都崩溃了。 其实竹内春并不是一个重欲的人,可性确实能带来幸福值。 如今他一手建造的帝国风平浪静,人们从绝望中走出来,家园重建,学校恢复课业,社会逐渐稳定,而虎杖悠仁摆脱了必死的结局。 有竹内春在,无人敢对虎杖悠仁指手画脚,大家保持着缄默的态度,实际暗搓搓的在等这两个异端死。 “我想去看雪。” 新年那天,竹内春突然说。 虎杖悠仁正在贴对联,圆滚滚的灯笼在他脚边转着圈,他懵了脸,朝人看去后很快意识到这个“看”字是跋山涉水的意思。 他放下手里的对联,“我去收拾行李。” “先贴春联吧。”竹内春指了指手边的“福”,“我喜欢这个,要不你先贴它?” 虎杖点头,过来拿了东西准备贴门上。 “要倒着贴,福气才会到。” 竹内春跟上去指挥,“偏了,你再往旁边挪挪,不对下面一点,你怎么那么笨!” 竟是把火给贴出来了。 虎杖悠仁露出苦笑,放下春联把人拉远站好,指着门道:“祖宗,你站那么近我怎么贴才能让你满意?” 或许是自知理亏,唇角嗫嚅了阵,居然气呼呼地扭头要走,虎杖悠仁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巧劲一拉将人抱在怀里,连连哄。 “是我太笨了怎么都做不好,必须要春在才行,不然今天的对联贴不完了。” 也是奇怪,新年不像千千万万的日本家庭那样上寺庙祈福,反而买来另一个国家的年货满屋贴。 怀里的人不再挣扎,安静了会儿从他胸膛处抬起脑袋,“真的?” 虎杖悠仁不由笑起来,眼里全是触手可及的温柔,“嗯,真的。” 等大功告成他们躺在床上,各种灯笼挂在屋顶,像风铃一样转啊转,很是喜庆。 竹内春穿着羊绒外套,白白净净的像个雪团子,他翻身趴在虎杖悠仁身上,下颚抵在他的胸口,被单换了一床大红色,艳光映在他的面庞上十分温暖。 “悠仁。” “嗯?”虎杖悠仁垂下视线,与他四目相对。 “你开心吗?” 是指新年吗? 虎杖悠仁没有多想的应了声。 “我看不出来。”猩红的幸福值一直停在92,竹内春伸手去抓,指头却穿过了那串数字,反倒是虎杖悠仁看见后把手握进了掌心里。 虎杖悠仁翻身,两人面对面躺着,窗外呼呼地刮着大风,屋里却暖如四月。 不知不觉间虎杖竟比从前成熟了许多,他硬朗的面庞冒起青色胡茬,毛质绒绒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虎杖悠仁唇角上翘,一如既往拿外向做伪装。 “那要怎么才肯相信?” 竹内春想不出来,只能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 一点迟疑也没有,甚至还用大拇指轻轻蹭他的唇角。 这个举动是他想吻自己了。竹内春身体前倾,主动碰了碰他的嘴,然后在他耳边,唯恐隔墙有耳般嘀咕道:“你知道床头那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身上压着个人,虎杖悠仁不好回头看,按着模糊的记忆好像是个喜字,是开心的意思吗? 不等他开口,竹内春念道:“是囍,在中国是结婚的意思。” 身体一震,虎杖悠仁呆呆地看着他,可只看见一头乌黑的发。 很久以前他时常对着这头黑发发呆,内心深处涌动着隐秘的渴/望,想知道那是怎样一种触感,并十分确定和自己的不一样,但当人走近,指头蜷曲了好久却什么都不敢做。 现在的日子多美满啊,在眼前人的努力下全国各地设立了诅咒祓除部门,高专的学生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天南地北的跑,他们有更多时间享受自己短暂的青春。 而他也能活到老,直到牙齿松动,走不动路,心跳停止的那刻带着体内的两面宿傩一起火化——这是最好的结局。 结婚这个词确实吓到虎杖悠仁了,毕竟他还小,虽然一直视鹤见春为家人,但也考虑到那么深刻的地步。 见他出神,竹内春便问有没有新年愿望。 虎杖悠仁沉默了会,盯着他认真道:“我想见见五条老师。” 竹内春的笑容僵在脸上,怕情绪泄露连忙爬下床,背对着人手腕颤抖地接了杯水,“你在说什么,狱门疆又不在我手里。”逃避道,“收拾行李吧,趁天没黑到了地方还能吃上饭。” 屋子一时间安静至极,没多久响起窸窸窣窣的叠衣声,身体回暖了,竹内春放下杯子,抬脚出了屋。 层的酒店除了他们这间全是黑乎乎的一团,他在寒风中抱住自己的双臂,天色灰蒙,整个走廊贴满了喜庆的对联,可他形单影只,在一片红火中显得十分可怜。 竹内春不喜欢戴手套,可一月份的东京不只下雪还刮风,虎杖悠仁拖着行李,也不管行人的眼光,拉着他的手放进了衣兜里。 他的手又大又粗糙很有安全感,竹内春垂下眼,口袋狭小,拥挤着鼓成了一团,热量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没一会就被捂出了汗,他挣了挣,顺利拿出来后又换上另一只手。 “这样走会很别扭吧?” “还好。” 这之后两人再没有交谈,直到下飞机,虎杖悠仁还在等行李,扭头看见他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怒气来的莫名其妙,他挤开前面的人,一边道歉一边焦急地取下行李,穿过人流,拽住他大吼。 “不会开口说一声吗!手机、钱什么都没拿,万一走丢了我上哪找你!” 周围好多人在看他们,可虎杖悠仁只在意眼前人的态度。 竹内春表情没变,冷淡地抽回手,说:“我十七了,也不是文盲。” 这是说他多管闲事。虎杖悠仁脸色难看,眼眶红红的,像一头困顿的雄狮紧紧盯着他。 每次都是这样,翻脸翻得比书还快,明明上一秒还说着结婚,下一秒就把他推开老远,兀自划一条分界线不许他踏足。 就像竹内春没意识到自己不肯解除封印是对他病态的占有欲,虎杖悠仁同样也没有发现自己对他又爱又恨的无奈。 落脚的地方在山顶,他们需要乘车上去。 可出了机场满目都是雪,城市靠近海岸,呼啦啦的寒风当头吹来,直冷得人跳脚! 虎杖悠仁想也没想挡在他身前,明明刚才还在闹别扭,眼下竟一言不发地抓着他的手合拢在掌心。 与这里相比,东京简直是春风细雨。 沿路的积雪有半个人那么高,公车、汽车全部停运,两人只能在恶劣的天气下步行赶路。 没多久竹内春裤腿湿透,冻得嘴唇发紫,全身都在打哆嗦。新年大节自找罪受真是大写的活该,可虎杖悠仁没有一丝埋怨,反而伸手将他后移的帽子扶正,屈下膝盖,沉声道:“上来吧。” 竹内春站着没动,虎杖突然说:“对不起,刚刚不该冲你发火。” 竹内春抿紧嘴,在虎杖悠仁耐心的呼唤下抽了抽鼻子,终是爬了上去。 他觉得很委屈,可这段关系本就由谎言组成。竹内春以咒术界的未来为由将人锁在身边,虎杖悠仁那么真挚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日本民众、昔日同伴再次陷进灾难中。 所以他没有资格委屈,也没有资格讨要糖果,得人安慰。 路程很远,所幸行李箱里没有放特别重要的东西,虎杖悠仁塞了钱把它寄存在一家便利店,又买了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正是一年里雪量最大的时候,虎杖悠仁背着人艰难地在厚雪里移动,他体力好,但再好也禁不起这么折腾。 山脚下有休息亭,他进到里面放下竹内春,没管羽绒服里的大汗,先蹲下来察看他的脚。 褪去鞋袜,原本白皙的脚通红一片,短短时间里竟冒出数个冻疮,裂了口正向外渗血。 “疼吗?”虎杖悠仁抬头看他。 “……不疼。” 是真的不疼,因为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 虎杖悠仁摸出纸巾擦掉血,也不嫌脏、冻,解开拉链把他的脚严严实实捂在怀里。 竹内春愣了下连忙挣扎,虎杖悠仁却越抱越紧,抬起头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看着他。 空气一时间静下来,竹内春红了眼睛,嗡嗡道:“会感冒的。” “没关系。” “……悠仁。” “嗯?” 竹内春张了张嘴,半响摇头:“没什么。” 上山前虎杖悠仁脱下外套,把药袋交给他,说着你拿好这个又屈下身,等人趴好后,用自己的外套包裹他的脚,一丝缝隙也不给寒风留。 “准备好了吗?” “好了。” 他们冲进茫茫风雪中,向山顶的那束黄光走去。 “怎么还没到?”熊猫打着哈切,爪子慢腾腾地挠了下痒。 “谁知道啊,肯定是虎杖在磨蹭。”棕黄色短发,脸颊旁纹有几朵黑色蔷薇的女生说道。 “偷什么懒,赶紧去厨房帮忙!”咚咚两棍,禅院真希使唤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乙骨忧太怀抱钢盆,嘴里虽这么说,可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他眼中的希翼。 “嘁。”真希啧了声,这时坐着看电视的伏黑惠站起来,“我去吧。” “鲑鱼。” “狗卷前辈不要碰那个!” “狗卷同学要不你还是去外面休息吧……” “木鱼花!” “……算了,前辈饭团交给你行吗。” 狗卷棘比了一个大大的“棒”,埋头认真捏起饭团。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高专一二年级穿着常服,在装潢温馨的屋里看电视、玩手机,突然大门传来一阵响动。 屋子一静,所有人动作一致的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沙发上的礼炮和铃鼓来到门边。 “往里扭……还是不行吗?你手抬起来我给你暖暖。” 众人对视一眼,其中属钉崎野蔷薇反应最大,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写满“这狗粮真齁”。 狗卷棘已经克制不住捣乱的心,要不是被真希拎着后领,早冲上去开门了。 终于门锁松动,随着大门敞开,一根根炮筒往外伸,接二连三的巨响后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大笑声。 虎杖悠仁被五彩斑斓的彩带淋了一头,他睁大眼,看着昔日的朋友一个个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扭头去看竹内春,那张被寒风吹白的脸正笑着,眼睛如雪,亮得不行。 在众人的起哄与拉拽下,虎杖悠仁傻笑不停,他背着竹内春匆匆忙忙躲进一个房间。 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墙上地上摆满了气球,一个大大的囍字映入眼帘,虎杖悠仁拽着那个气球眼里全是感动。 他把人放下,紧紧抱在怀里。 “谢谢。” 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那你还生我气吗?” 虎杖悠仁抿紧嘴,摇摇头,“我没有生气。” 怀里的人不安道:“真的?” “真的。” 幸福值+5。 总值97。 餐桌上大家容颜如昨,满脸的笑仿佛没有经历过忧愁,伴随笑骂,热热闹闹争抢起食物,窗外的飞雪飘啊飘,可所有人的心都被滚烫的暖流填充着。 饭后,众人说起屋子后方那个巨大的露天温泉,约定明天一起去泡,聊着聊着忽然发现少了两个人,彼此一看,眼里全是调侃。 钉崎野蔷薇哼了声,笑意不减,“真是,当着这么多人呢。” 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恢复平静,虎杖悠仁抱着脱力的恋人,嗅着他的气味,整颗心都是柔软的。 他吻着竹内春发红的眼角,难以克制澎拜的情绪,可闭上眼睛那些身影如同一汪大浪,将他淋湿得彻底。他睁开眼,盯着面色红润,一脸疲态的鹤见春,刚强的心竟有了裂缝,他终于放下了执着选择了守护。 对不起五条老师。 还有死去的娜娜明,校长,顺平,还有好多好多人。 他抱着怀里颤抖的生命,心里不住道歉说着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一面满身罪孽,作茧自缚的把自己困在鹤见春编织的牢笼里。 这场犹如婚礼前的亲朋聚会终是落下了帷幕,众人先后离开,虎杖悠仁和竹内春则在屋里呆足了一周才返京。 新年过后生活恢复成繁忙的状态,看竹内春跑前跑后,时常深夜才回家,虎杖悠仁也难免感到无聊。 但他不能离开酒店,否则鹤见春一定会发火。 电影和游戏都腻了,干脆一间房一间房的打扫起卫生。 小时候他也经常这样做,尤其是爷爷病倒的那段时间。房间有大有小,他从一楼开始,每天做一点,慢慢打扫到了二楼。 201,位处走廊尽头。 如往常一样推开门,却没有闻到尘灰味,空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气。 属于咒灵的气息从深处传来,虎杖悠仁神经一紧,顿时警惕地望向里面。 很安静,应该说整层楼都听不见声音。 屋里黑乎乎的一团,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但这股臭气太古怪,还有诅咒……几乎没有迟疑,虎杖悠仁跨了进去,按照记忆的位置往墙上一按,下一秒灯光大亮,一个庞然大物盘踞在身前! 它很安静,脑袋埋在兽皮利爪中,仿佛在冬眠,在它身后有一个四米高的笼子,怪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尽可能不惊动诅咒地挪动起来,沿着墙一直走,视野终于穿过诅咒如山的躯干,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正在咀嚼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又臭又脏,一团黢黑的物体正是粪便。 虎杖悠仁木楞地站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迷茫,久不见身影的宿傩在脸侧出现,他大笑不止,一遍又一遍说着:“你把人逼疯了!” 逼? 他何时逼过他。 他明明为了他的心情,甘愿戴上手铐,在这座巨大的牢笼里像金丝雀一样活着。 怒火烧灼,可双手只能颓然的垂下,他被一条名叫“无力”的枷锁捆住了手脚,内心高喊着厌恶一切邪恶,可看见眼前的一幕时不是想着救人,而是在为鹤见春找借口。 他何时逼过鹤见春啊? 酒店外风雪不知不觉停了,虎杖悠仁救出人,带上五楼亲自梳洗。 厚厚的泥垢与粪便搓了好久才干净,他捞开人的头发,看见一张饥黄的脸,对方目光呆滞,嘴里空空如也却不停咬合,就像在吃东西一样。 虎杖悠仁找来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把人带离浴室后进隔壁的屋子做饭。 简单的面条在对方手里就跟玩具似的到处晃,汤水淋了满桌,也弄脏了刚刚换上的干净衣服。 他手忙脚乱地打扫起来,可视野竟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儿豆大的泪珠砸在手背上,虎杖悠仁抓着拖把,仿佛有座无形的山压弯了脊梁,他颤抖地捂住脸,从指缝中溢出一声哀鸣。 “今天要去哪儿?” 今日没有太阳,天空灰蒙低垂,白云惨淡,景象十分压抑。 竹内春穿好外套来到浴室,就着虎杖悠仁递来的手伸长脖子,刮胡机嗡嗡作响,他毛发量少,但也不是一点胡茬都没有。 挤好牙膏,往嘴里一送快速翻动起来,突然下颚被捏住,他停住忙碌的手朝人看去,虎杖悠仁正小心的挪动机器,将他下巴处的青色刮掉。 竹内春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一个人在家很闷吗?” “有点。” “嗯……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下颚处的手登时一紧,竹内春吃疼的移开脸。 血顺着脸侧的伤口流下,他赶紧用水冲洗,等止血后才扭头看他,没生气只是笑。 “这么生气啊,那行吧,今天咱们一起出去。” 虎杖悠仁怔住,回神说道:“去……做什么?” “做什么?”竹内春摘下毛巾擦水,隔着镜子看他,“去年那场动荡让很多小孩成了孤儿,我建了家福利院,每个月都会去看看。” “哦对了,有个小孩也叫悠仁,是我在涉谷车站救下的。” 不管身后人的僵硬,继续说:“很小一只,才六岁,特别黏人,我每次去都要被缠好久,这就是甜蜜的痛苦吧。” “他一定很信任你。”虎杖悠仁说。 “是啊。”竹内春放下帕子,目光定在不停下降的幸福值上,突然笑出声,“你听到了吗?” “什么?” “世界坏掉了。” 没头没尾的话令虎杖悠仁神经绷紧,“春……” “嘘,让我想想啊。”他扯下领带,将梳好的头发揉乱,倚在洗手台上,目光平静,“是发现了二楼的人吗?” 虎杖悠仁瞳孔紧缩,死死盯着他。 竹内春面无表情地扯扯嘴,“看来是了。” 被关在201的正是竹内春,他自己,过去的自己。 可那个家伙一点都不像他啊,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满眼的利欲熏心,在死灭洄游里拿身体与人交易。 他从诅咒师手里把人救下,很体贴的给了他遮风避雨的屋子,可那家伙没有丝毫感激,破口大骂,和羂索一样碍眼。 他干脆找来已经变成咒灵的江口,将他们放在一块——竹内春那么胆小一定害怕得快疯了。 他果真疯了。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竹内春轻蔑道。 虎杖悠仁猛地抓住他,力道不见丝毫怜悯,双眼充血,脸上全然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要那么做!” 竹内春像断线的风筝,任对方来回摇晃。 “我明明已经听话的呆在这里哪也不去,我明明已经……”他哑了声音,满脸受伤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因为没救了。 在这场轮回的游戏里,竹内春克克业业的攻略着主角们,如系统的名字那样,当一个舔狗,渴望他们扔一根骨头,可最后都失败了。 死的死,伤的伤。 “悠仁。”竹内春抓住胸前团紧的拳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在不断消减的幸福值下像念遗言一样道,“狱门疆在床垫下面,我设了结界,等你拿到后封印会自行解除。” “羂索在210,用玻璃瓶装着镇压在五行阵里,等五条悟出来,可以交给他处理。” “有一笔钱,嗯……我觉得你可能也用不到那么多,所以就自作主张捐给了需要帮助的人,很抱歉没能救下七海建人,很抱歉让你深陷困难那么多次却无能为力,其实我对你的感情并不纯粹,你那么敏锐一定察觉到了,但是……” 竹内春没有抬头,而是就着这个姿势靠在他身上,慢慢闭上眼睛。 “悠仁,谢谢。” 所以去吧。 我把世界还给你,把五条悟还给你。 你去做你心心念念认为对的事情。 - 五条悟的再次出现令咒术界又迎来了一场血洗变革,震荡之下曾经的王消失了。 无数人花钱出力挖地三尺都要找到他,因为惧怕他的力量,却都无功而返。 消失的人究竟去了哪里? 在众多猜忌下五条悟扔出一个视频,曾呼风唤雨,令人寒胆的鹤见春变成了个整日在精神病院爬墙的傻子。 一群医生手忙脚乱地追在他身后,他到好,疯疯癫癫的双手做翅膀的样子要飞向高空。 这个病人实在是太能闹了,医生们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 镇定剂一针又一针下去,鹤见春明明瘦成了一张皮,体内却神奇的产生了抗性,镇定剂没用后便改成了电击。 他的身体由大大小小的针孔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淤青,总之没有一块好肉。或许是药吃多了,时间一久目光变得呆滞,他不再做高飞的鸟,而是傻傻地靠在院门前,望着铁门外那条长长的路,一看就是一天。 不到一年,鹤见春下不了床了,但医院有明确规定,每天晌午都要出门活动,否则就要上治疗室做游戏。 或许是身体记住了那份疼,哪怕已经不记事了他也要爬下床,一次又一次摔倒,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外界那些质疑的声音在看到视频后都沉默了,渐渐没有人再管这个曾经的魔头。 又是一年,绿意萦绕的春天,他坐在轮椅上,一身病号服,和周边四处晃荡的病人不同,虽一动不动却长得不差,安安静静地样子十分赏心悦目。 新来的护士私心的给他多塞了个包子,却不见人吃,反而两手捧着,像是感动了,泪流不止。 直到最后虎杖悠仁也没有来。 他的等待没有意义,受的苦也没有意义,虎杖悠仁把他弄丢在这个满是疯子的院里,曾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在罪孽撕开那刻变成两个苍白的字眼。 虎杖悠仁选择了他认为对的结局结束了此生。 【任务失败】 【主角虎杖悠仁死亡】 【幸福值清零】 【十秒后您的灵魂将抽离轮回走廊,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努力……】 竹内春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最后十秒他真的像个疯子那样狼吞虎咽地吃起包子。 当倒计时结束那刹没有悔恨,只是觉得好难过。 眼前一黑,突然许许多多的声音塞进耳朵里,一股巨大的推力令他控制不住后仰。 后脑勺好疼! 他用力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见一张惊惶失措的脸。 “是、是他让我起来的……”十五岁的乙骨忧太脸色惨白的为自己辩解。 模样秾丽的少年昏倒后,围堵他的人墙顿时乱了阵脚,似乎忘记了欺负他,一个一个神色惶然地冲上去察看情况,渐渐原本是主角的乙骨忧太变成了边缘配角。 乙骨眉眼低压,在一声声如丧考妣的喊声中满脸郁气地抓紧了全是鞋印的书包。 88. 第1章 偷来的人生 竹内春重生了。 时值2015年6月,他刚刚从医院苏醒。 再次见到爸妈,久违的被抱进怀里安抚,感受着心贴心毫无保留的爱,他哭得好难看。 爸爸妈妈还活着,这样很好。 竹内春珍惜的搂紧他们,从茫然到颤抖,之后扯着嗓子大哭不止,被问及原因只是一个劲摇头,泣不成声地说想念。 一路上他不停跌倒,不停受伤,含着泪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最终是回家的执念撑起了支离破碎的躯干。对命运他不服输,如今至亲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他无助的哭喊令妈妈红了眼眶,爸爸一遍又一遍说着: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妈妈在呢。 他感到安心。 回家了。 带着满身伤痕,饱受咒术界那座人性天秤的凌迟,以为绝望以为不会再流泪了,此时此刻却哭得像个傻子一样。 他终于回家了。 出院后,在家里睡的第一觉并不安稳,当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时竹内春进到浴室,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只觉得陌生。 他是竹内春。 他是竹内春。 他……真的是竹内春吗? 竹内春变得有点不正常,他也知道自己不正常,总是精神恍惚,无法离开父母一步,像对待虎杖悠仁那样,想要造一座笼子把一家人锁在其中。 认为这样就不会分离了。 爸妈只以为他受了惊吓,小心询问要不要转学,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明明是好意,可竹内春却想起那个屋子里满墙的血迹,还有他们破碎的尸体,看着儿子病发了一样浑身哆嗦,竹内爸赶紧止住话题。 没多久竹内春被带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病情却越来越严重,竹内妈妈夜夜以泪洗面,竹内爸在深夜的客厅抽了整包烟,第二天带来咒术界的人给他做了催眠。 “催眠倒不至于,只是心理暗示。”冥冥收下支票,轻弹薄薄的纸面,笑意满满地提醒,“这方法只能使用一次,暗示解除就没用了。” “所以,别让他受刺激哦。” - 竹内春最近总睡到大天亮才起床,很奇怪,明明有那样惨痛的经历他却感受不到半点难过,就好像在看一场默剧。 “宝贝快把芒果吃了。” 日本的水果可以用天价形容,但竹内父母却眼都不带眨的一箱箱买给儿子,嘴里总说不盼他成才,只盼他身体健康,快快乐乐的长大。 竹内春在屋檐下吃着切好的芒果,院里妈妈栽种的那棵果树依旧没有开花,但叶子嫩绿,十分富有生机。 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咬舌尖会疼,掐大腿会疼,看小黄书……依旧会脸红。 他真的重生了。 也许是系统失误,他偷来了一次宝贵的人生。 再次见到爸妈他好开心,可想起他们最后的结局,竹内春心里焦灼,一次又一次旁敲侧击地试探消息,爸爸却总是笑呵呵地看着他,说工作特殊但工资管够,让他不要顾虑,想要多少钱就说。 “我不是要……”竹内春闭上眼,自暴自弃道,“你看着给吧。” 最后两万日元进了他的口袋。 没几日就得返校报道,竹内春久违的穿上校服,在镜子面前笑得牙不见眼,傻兮兮的样子惹来妈妈取笑。 在妈妈的注视下离开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过于小心了。 竹内春想不出原因,他懒,脑袋也不是特别机灵,干脆放下思虑,回忆自己的班级在哪儿。 过去了那么久他早忘记班级位置,所以站在教学楼底,望着排排鞋柜满脸茫然。 学号……是多少来着? “竹内!” “阿春哥,好久不见!” 一群杀马特勾肩搭背地朝他走来,竹内春脸上出现龟裂的痕迹,终于反应过来,过去这个时间点他们一家正从宫城搬去仙台市,学校是直接没来。 也就是说竹内春完全没有之前的记忆,那些红毛紫毛绿毛,亲昵喊他哥的家伙他通通不认识! 和当年一样,这一摔把记忆摔没了。 慌乱中竹内春拽住一个眼熟的黑发男生,求救道:“同学,你知道我鞋柜在哪儿吗?” “……5022。” “谢谢。” 他匆匆回头开始搜寻,完全没想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他的学号,就在竹内春焦头烂额时一只手越过肩头,指了指下方。 在红毛激情的呼喊下,竹内春手忙脚乱地拎开柜子,鞋都没穿稳就往楼上冲。 “怎么回事,我咋感觉春哥在躲我?” 紫毛踹了他一脚,暗嘲丢人现眼。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来,经过黑发少年时红毛极其幼稚的扮了个鬼脸,手往脖子上一划,眼神示意放学给爷乖乖等着。 乙骨忧太腾地拽紧书包带,立在鞋柜前垂下阴郁的眉眼,直到那帮不良少年走远才放松下来。 他按照往常的速度行走,竭尽全力与那些人错开时间,等走到二楼看见一头黄发的竹内春时条件反射地想跑。 “同学!” 竹内春急忙喊住刚才的救命恩人,他抓了抓头发,窘迫道:“呃我们是不是一个班的?” 乙骨忧太眼里闪过茫然,盯着他没说话,直到人凑到面前伸手——乙骨忧太猛地抬手挡脸,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抗拒着竹内春的靠近! “对、对不起……”他慌张道,眼帘颤动不止。 那天真的不是他的错,是人自己说起来,他才站起来,谁能想到踩在肩上的脚没收回,竹内春一屁股磕上柱子,直接把自己摔进了医院。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疼痛,乙骨忧太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悄悄睁开眼,看见五官精致的男生眨着一双小鹿般的杏眼,傻呆呆地看着他。 比他还无辜的样子。 “……抱歉。” 竹内春不敢再问路了,他性情大变,贸然说话只会引来猜忌,干脆转身找办公室。 “你这孩子。”班主任没好气道,“三年A班,记住了吗?” 竹内春点头如小鸡啄米,正要告辞又被喊回。 “比赛怎么说?” “……什么比赛?” “你还真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样说也没错。” “我不是在夸你!”男老师气得哼唧哼唧直喘气,盯着满脸无辜,人畜无害的竹内春终是无奈道,“弓箭啊。” “你成绩那么差,除了走艺体路还能怎样,三年级了,高中几乎眨眼的事情,你啊一天天少泡妞多想想自己的未来吧,行了要下早课了,快回去吧。” 一番话几乎可以说是苦口婆心了。 走到教室时下课铃刚好打响,门从里面打开,出来的男生在看见他那刻面色登时一僵。 竹内春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环绕教室,终于在角落看到唯一一张没有放课本的桌子。 扔下没有一页笔记的书包,疲惫地躺下睡觉,没眯多久,耳边响起小鸟声,叽叽喳喳的吵得人要死。 他抿紧嘴,在一声声“阿春哥”下怒气腾腾地抬起头。 “靠,我怎么感觉阿春哥又长帅了。” 说什么瞎话,那叫帅吗,明明就是恃美行凶! 众人呼吸一滞,反应过来后纷纷尴尬地扭头,谁叫他们的老大长得那么纯,杏眼又大又亮,生起气来跟闹着玩似的,让人可劲了想薅一薅,看他含泪的样子, 罪过啊罪过,他们可是铁骨铮铮的直男! 竹内春出去时经过救命恩人的位置,意外地看到他颤抖的样子,脚步顿了顿,他绕了点路从前门出去。 “做什么。” “你好冷淡啊……” 紫头发的加藤踢了红毛新野一脚,阻止他口无遮拦后指着身后的弟兄们,“那小子。”他抬起下巴示意班里某个男生,“活腻了敢抢你的妞,放学后咱们在电玩城那边蹲他。你后脑勺还疼么,要不要去?” 竹内春又茫然了,他什么时候有妞了? 对了,这些破事都是失忆以前发生的。 他神情恹恹道:“是饭不香游戏不好玩了吗,你们要是没事做就好好学习,我可告诉你们别给我捣乱……” 想了想捻了个有志气的话题,省得被一而再的找麻烦,“未来我可是要考东大的男人,你们……” “啪嗒!” 教材工具雪花似的落了满地,众人回头,三年A班的化学老师瞳孔地震,哆哆嗦嗦地看着这帮非主流——除了黄毛竹内春和紫毛加藤担得起帅哥一词,其他皆是歪瓜裂枣。 “这、这——这可真是学术奇迹啊!” 老师的感叹令在场的不良少年发出爆笑,加藤垂下眼,窥到竹内春黄发下红彤彤的耳朵时,控制不住翘起唇角。 不过数节课,全年级的老师都知道A班万年垫底的竹内春立志上东大。 这可真是叫人牙酸的乌龙呀! 最后一堂课是班主任的,他没有上课而是让学生到走廊上等——要根据不久前的随堂成绩重新排位置。 刚刚还被各科老师在课堂上当众调侃的竹内春神情麻木,这打脸来得实在太快。 他倚在后门,身旁跟着妹妹头、黑框眼镜的学习委员。 “天啊,我居然才知道你要考东大。” 够了,不要再提了! 竹内春恼火不已,算是知道了什么是祸从口出,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立在身前,满眼崇拜的学习委员。 “谢谢你之前帮我解围,以后要有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学习委员态度诚恳,还想说什么就被班主任喊了进去。 离开前他一步三回头,生死诀别般大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加油啊竹内。” 竹内春:“……” “噗嗤——” 听见笑声,他偏头,看到了今早帮助过他的男生正躲在墙柱后,没来得及怂肩所以看清了样貌。 长得十分俊秀,就是黑眼圈太重了。 竹内春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人怪眼熟。 发现他在看自己,乙骨忧太浑身一僵。 流淌在唇齿间笑意突兀消失,他张张嘴,想缓解尴尬的笑一笑,却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低下头,将自己完完全全藏进了柱子里。 “乙骨忧太!” 看到浑身弱气的男生走进教室,竹内春登时一怔。 不怪他没认出来,印象里初次见面是在死灭洄游,那会儿的乙骨忧太,无论是气场还是样貌都和现在大相径庭。 “竹内春——!” 抽烟泡妞,打架斗殴,拉帮结派,头顶黄毛。 竹内春,名副其实的倒数第一。 他磨磨蹭蹭地踏进教室,在众多憋笑的表情中……熟透了脸。 新同桌新气象,老师在上面讲课,底下不少人做着小动作,看着这一幕,竹内春的心也跟着年轻起来。 左手边坐着倒数第二的乙骨忧太——已经不需要攻略,也没有幸福值了,所以没必要胆战心惊给自己施加压力。 想了想竹内春朝他扔了个纸条。 乙骨忧太手忙脚乱地摁住,响动有点大,他胆怯地绷紧背梁,等周遭的视线消失才红着脸小心扯开纸团。 【你成绩怎么样?】 【一般般……】 六个点距离非常平均,恐怕有点强迫症。 竹内春大手挥动,写完又一扔。 【那你测试考了多少分?】 【我没考】 竹内春在心里哦了声,反应过不敢置信地写道:【你考鸭蛋排名都比我高?!】 这不公平!恶意,绝对是班主任的恶意! 在朗朗书声下,乙骨忧太侧头,或许是不太适应与人说话,也或者对从前施暴者态度的转变怀有警惕,他没有注视竹内春的眼睛,而是视线下移,停在他细长的指节上,小声道: “我学号在你前面。” 一整天的课竹内春都上的心不在焉,只有这时才觉着当咒术师是快乐的——虽朝不保夕但能来去自如。 下午三点提起书包准备回家,却有红毛新野虎视眈眈地守在教室门前,他咬牙,知道躲不过,只能气呼呼地走过去。 “不是说了不去吗。” 谁那么幼稚看一群国中生打架,他要回家陪爸妈,吃完晚饭后再一起出门散步消食。 新野抓抓头,面露苦涩,“加藤被揍了。” “啊?” “他抢了八中校霸的女朋友,现在被那帮人堵在游戏厅揍……” 竹内春是服了这帮年轻人,谈个恋爱怎么都喜欢去别人嘴里夺食? 他皱紧眉,漂亮的小脸在阳光照耀下白得惊人,神情有些不耐,但眉眼太软,不耐也变成了惹人心热的为难。 这样的颜色,哪怕知道事态紧急,新野也不由自主看呆了。 “我的书包、衣服不能脏。” 和人畜无害的外表不同,竹内春疯起来是一中人人惧怕的存在,否则也不可能被他们视为老大。 知道他是答应了,新野堆着笑连连点头,“这有什么难——那边的家伙!别看了就是你乙骨忧太,过来!” 竹内春:“……” 新野,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乙骨忧太可是无数个他叠加起来也打不过的未来特级啊。:,m.w.,. 89 第2章 保证书 乙骨忧太真是个神奇的人。 站在比自己还矮的新野面前, 神态无助,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令他害怕的蜷缩起来, 可也是这样没用的人将在两年后觉醒成为特级。 “他怎么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新野回头看了眼,“他啊就是那样,出气筒一个怎么揍都不会反抗,放心吧你住院的这段时间我们都在调/教他。” 怀疑自己听错了,竹内春皱眉道:“什么调/教?” “你不是看他不顺眼要训练成狗吗。” 迎上他震惊的目光,新野熬有介是地点头,“跑腿买水, 泡妞卡拉OK都是他出钱,敢反抗就跪在地上学狗叫, 实在不听话拖厕所揍个半死, 几盆水下去人清醒了,爬起来念完保证书才放走……” 越往下说越离谱, 竹内春难以置信地打断:“我指使的?” “是啊。”新野点头,没看到他忽然褪色的脸, “是他自己没用,况且我们只是让他出钱,很少揍,要落在山本那帮人手里只怕脱层皮。” 竹内春张张嘴, 半响道:“你刚刚说的保证书是什么?” 新野疑惑地看着他,一脸你自己写的东西怎么来问我。 心头猛地一跳,竹内春竭力维持表情, 色厉内荏道:“你那什么眼神?赶紧说。” 目的地近在眼前,一时半会儿他也说不全,干脆道,“我记得当时有人录了视频, 晚点找到了给你发过去行吗?” 连视频都有…… 内心刮起一阵狂风,竹内春惶恐地抓紧脚下岌岌可危的木筏,艰难点下头。 他不敢再回头看乙骨忧太,浑身绷成根弦,心惊胆战的样子好像谁碰一下都能跳脚。 游戏厅在天桥脚下,门口“禁止未成年入内”的告示牌上画满了猪头,有几个其他学校的混混在扎堆抽烟,新野目不斜视地带他们穿过,等进门才哆嗦着嘴问竹内春怎么办。 14、5岁的年纪,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八中的校霸不像他们这种以人多势众在校内作威作福的混混,那帮家伙都是传闻里见过血的狠角色。 竹内春收回打量环境的目光,用鼻音应了声,脸上表情匮乏——这张秾丽的脸不做表情时显得十分清冷,可一旦红透便引人心痒难耐,恨不得揉一揉捏一捏,将羞涩染成别的颜色。 从角落翻出扫帚,顺手舞了个花,一套动作眼花缭乱的令原本害怕的新野都愣了。 “拿着。”等新野抱住书包,他匆匆瞥了眼乙骨忧太。 少年一路闷不吭声像个幽灵,但对竹内春来说他的存在感强到可怕。 压下心头的纠结,叮嘱道:“在这等。” 说完就进去了。 新野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六月末,空气渐渐闷热,没一会儿汗水挂满他满是痘痘的额头,游戏厅外幽暗狭窄的通道听不见半点响动,一墙之隔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就在新野越发焦急的时候玻璃门被一把推开,一身白校衫的竹内春冲了出来,紧跟其后的是满脸血的加藤。 “跑!”提醒完,竹内春随手拉起人冲了出去。 混混们操/起家伙紧跟其后,一前一后声势浩大如同在拍黑(和谐)帮电影。 天桥下荒凉阴暗的景色在飞速倒退,随着跑动身后响起新野累极的呼声,竹内春说了句没用,握紧了掌里的手,大声道:“跟着我。” 阳光刺目,他一口气冲进了人来人往的街市,等停下来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白皙的脸颊如海棠开花般泛起层层叠叠的晕红,竹内春难得露出笑容。 他笑得像一朵迎光盛放的太阳花,瞳眸清澈又明亮,缺氧带来的晕眩令他晃了晃脚,一只手往他背上扶了把又很快收回。 等缓过劲,竹内春抬手将额前的湿发捞到脑后,侧头嗡着声音说:“书包给……” “我”字化成鱼刺卡住喉咙,他蹭地睁大双眼,乌黑的瞳仁倒映出乙骨忧太的身影。 同样的汗流浃背,同样的气喘吁吁,同样泛红的脸,唯一不同的是黑发少年眼底乌青,抬头看来的样子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易碎感。 这份脆弱感极其浓郁,令竹内春有瞬间门手足无措,可比之更夸张的是少年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 一阵恶寒爬上脚踝,竹内春条件反射地松开手。 如今他看不见诅咒,但能清晰地感应到围绕在乙骨忧太身边的那股气息,如同泥潭一样在逼他离远点。 离乙骨忧太远点! 与此同时回想起新野的话,脸上的热度急速褪去,在对方隐隐闪烁的目光中,像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般逃离了现场。 回到家竹内春把自己关进浴室,握着右手反反复复地搓,没多久掌心蜕皮渗出星点鲜血,疼痛刺激下令人抓狂的窒息终于淡去。 扑通一声,他把自己埋进水里,水面淹没了乌黑柔软的发顶,也将一颗痛苦的心泡胀发酵。 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无论是打架泡妞的“光辉事迹”,还是作为施暴者的传言。 ——爸妈知道他在学校做的事吗? 竹内春在心底不住哀求,可事实证明他们是知道的。 否则也不会在得知失忆后提出转校,而自己不过是磕了头,在妈妈眼里却像生了场病,这场病将顽皮的孩子变得乖巧听话,所以才总说幸好生了这场病。 他渐渐分不清现实,一面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不可能做那些事,一面又有陌生的画面出现在脑海。 整整三年,乙骨忧太在他们的欺辱下提心吊胆的长大,他不该也不可能忘记竹内春,却在弱者如蝼蚁的死灭洄游中泯灭恩仇,伸手救了他。 多么令人难堪的真相。 乙骨忧太的宽宏大量越发衬得他浑身泥泞,如此不堪。 也许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报应。 难以形容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突然一股力量将糟糕的情绪包裹吞噬,直至消失不见,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懵着脸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怎么自己吓自己呢,乙骨忧太多温和的一个人啊,今后他要对人好点,要给他道歉,哪怕得不到原谅也要努力弥补自己的错误…… 满室的热气熏得脸颊滚烫,竹内春终于受不了了,他爬出起来,晕晕乎乎地穿上衣服回到房间。 好困啊。 粉润的唇瓣低声嘟囔,头也没吹就往床上倒,没多久隆高的一团传出平缓的呼吸声。 - 那场架令加藤破了相,伤口消肿后留下大块颜色可怖的淤青。 他不想这副模样被竹内春看见,可熬了一周淤青仍旧半点没消,新野那张大嘴巴又在耳边天天提,回过神时他已经逃了体育课站在了A班门前。 加藤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四处,课间门的走廊空无一人,而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也不会暴/露, 要找个借口顺理成章的和他见面,对了女朋友邀请他去卡拉OK。 隔着透亮的玻璃窗,乌压压的教室中一个昏昏欲睡的黄色脑袋尤其醒目。 加藤心头发热,靠近窗户近乎贪婪地看着他。 七月来临,空气越渐闷热,校内的中央空调还未开启,枝桠草丛中的蝉虫却已蓄力完毕。 那张漂亮的脸被日头照得犹如莹珠般发着光,薄唇下抿的样子禁欲又清冷,可鼻尖和脸颊却透着粉,像故作高冷的小动物一样,可爱得犯规。 衬衣被他穿出了纤弱的美感,大概是热,领口往下的三颗扣子没系,露出锁骨和小块胸膛,这令加藤呼吸一滞。 就看见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羽翼般不断扑朔,接着脑袋一歪,靠上了旁边的肩膀。 不来心里想念,来了又要看他和别人亲近,加藤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咬紧牙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心里烦躁便怨起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 听到打铃声竹内春睁开眼,没发现同桌僵硬的身体,他从桌洞里抽出纸巾撸鼻涕,撸完后才挪开课桌,鼻音很重的说:“谢谢。” 收书的手顿了顿,许久乙骨忧太细弱蚊叮道:“不用。” 下课后班主任没有第一时间门离开,而是拍着桌案说起七月中旬的修学旅行,也就是远足。 “怎么分组我就不管了,要求是小组必须满六人,三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远足,且行且珍惜吧,好了下课。” 话音落下教室闹哄起来,竹内春抽抽鼻子,往书包里塞进一本又一本书,都是这个周末要温习的。 他没发现乙骨忧太正看着自己,提着颇沉的包,脚步虚浮地向后门走去。 “竹内!” 肩上一沉,竹内春慢半拍地抬起头。 来人顶着紫色大背头,脸上的大片淤青就像被人涂了颜料,愣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迎上他泛水的眸光,加藤紧张得指头微蜷,强作镇定道:“鼻头怎么这么红?” “感冒。” 加藤一副担忧的样子,在竹内春看不见的地方,目光紧盯跟上来的乙骨忧太,以示警告后揽着他朝楼道走。 “什么时候的事,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因为没吹头而病倒这事实在算不上光荣,竹内春不想多谈,况且肩膀上的手好沉啊,想躲开可楼道人挤人,根本没处让他躲。 “八中那家伙被你揍掉了一嘴牙,现在碰上也是夹起尾巴的猫,竹内你打架比以前更野了。” 那冲进来救他的样子令加藤至今回想仍澎湃不已。 借着人流他胳膊用力,把略矮的竹内春圈在身前,嗓音难以克制的低哑:“一起去卡拉OK吗?我请客。” “那、那个……” 胳膊发出一阵古怪的巨疼,加藤不得不收回手,视线中手臂完好无损,什么事也没有。 错失了亲近的机会他不由恼火地回头,发现是乙骨忧太后,脸上的神情瞬间门古怪。 或许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乙骨忧太目光无措闪躲,却在一身闷闷的“乙骨”中镇定下来,迎着加藤的目光道:“他还在生病,很难受,麻烦不要碰他。” 空气凝固,半响加藤难以置信地哈了声,看乙骨忧太有种在看自己脚边努力求活的狗,结果有一天这条听话的狗发起反抗,冲着他叫嚣起平等。 哪怕只是短短几字,足够礼貌的请求也让他有种被冒犯的怒火。 伴随一声尖锐的惊叫,楼道乱作一团,推搡间门竹内春靠近栏杆,眼见要翻下去,被加藤压在身下揍的乙骨忧太竟还有余力伸手拽住他的脚。 连乙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肌肉骨骼发出的疼痛令他囫囵抽气,或许是竹内春的那声道歉,又或者是这些天对方待自己的平常,令他天真的以为欺凌不会再有了。 所以喊住加藤,可笑的说出那些话。 而现在落在身上的拳头让他明白人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他居然期盼着和曾经踩着他,让他一遍遍学狗叫的人成为朋友! 道歉是假的,欺凌不会消失,伤害他的人只会源源不断的增加,凭着心情决定今天的伤出现在哪里。 这个世界真绝望,正如他渴望的奇迹,从来不会发生。 所以他松了手,在里香的笑声中流下泪。 随着揭翻房顶的尖叫,加藤终于从发疯的状态中回过神。 呼呼喘着粗气发狠地盯着脚下一动不动类同死尸的乙骨忧太。 突然竹内春的名字传进耳里,在捕捉到坠楼二字,那满脸的神气瞬间门消失,只剩下目眦欲裂,不敢置信的苍白。 90 第3章 你不要生气 对于睁开眼再次从医院醒来这事竹内春无话可说。 除了自认倒霉外他还能怎样, 难不成杀了惹是生非的加藤? 如今法治社会警察可不会允许他这么干,只能含下愤怒,冲妈妈撒娇, 哼唧哼唧躲过责备, 闹着要吃这喝那。 表现的越活泼竹内妈就越放心,直到天黑独自睡在病房,他才有机会满脸菜色地看着高高吊起的胳膊。 真是——烦死了! 还好楼层不高,乙骨忧太抓他那会儿给足了缓冲时间, 几天过去脱臼的右手不像开始那么痛了, 除了吃饭不方便, 其他时候都能忍忍。 这事惊动了全校,不仅校领导九十度鞠躬给他道歉,加藤也被大人押到病床前,鼻青脸肿地说对不起。 还能怎样呢, 竹内春只能大度地说没关系。 来探望的人有从前的混混朋友, 也有满脸沧桑说他命运多舛的班主任,更有罪魁祸首加藤。 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受欢迎, 搁从前竹内春做梦都要笑醒, 他细细数过,直到被接回家乙骨忧太也没有出现。 还同桌呢,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真是冷漠。 被迫在家修养了十几天, 竹内春人都呆傻了, 就在他要化身成蛇往地上一躺, 无聊的四处挪动时妈妈终于点头,允许他返校上课。 阳光明媚的清晨,竹内春吊着石膏坐进教室——校方十分贴心的允他不用穿校服,于是他怎么凉快怎么来。 蓝T恤, 花短裤,一头黄发染回了黑色,清爽地往教室一坐,进来的人还以为自己来了海边。 听说这次远足的地方就是海边,正所谓睹物思人,同学们看着竹内春仿佛身临其境,从昏昏欲睡的学海来到热气扑面,满目冰沙、比基尼的海滩。 一击教棍令所有人回过神,看着讲台上“面目可憎”的班主任,躁动的心神纷纷偃旗息鼓,一个个讪讪地埋下头继续与数学题交战。 竹内春迷糊地抓了把后脑勺。 他不明白班主任为什么那样看他,以为对方在关心自己的身体,便仰头,像只开屏的孔雀扯起令人头晕目眩的笑,左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棒。 班主任撞见,差点没被这傻缺气得摔倒。 竹内春乐呵地回头,让他逮住了同桌偷看自己的样子。 半个月不见乙骨忧太的黑眼圈更重了,与自己健康的肤色不同,他露在校衫外的皮肤是没怎么晒过太阳的惨白。 没有生气,如同这个人浑身透出的那股绝望的阴郁气息。 寒意再次爬上手臂,竹内春哆嗦了下,怀疑是中央空调温度太低,提醒自己下次要带件外套以防感冒。 伸出手刚要打招呼,这时下课铃打响,乙骨忧太迅速起身,越过他离开了教室。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竹内春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试验课,他们因为学号相近被分到了一个小组,整节课却不像以往那么相安无事。 乙骨忧太逃避他的目光,逃避他的触碰,甚至逃避他伸过去拿器材的手。 竹内春头一次被人这么嫌弃,他心里不好受,重生后爸妈每天都说他是天下最乖的宝贝,也或者是不用做任务,不需要再像舔狗那样可怜巴巴等待主角施舍幸福值,桎梏天性的枷锁断开,脾气便不如从前那么能忍耐。 他把人逼到洗手台前,红着眼要说法。 除了被揍,很少有人会靠近自己。乙骨忧太目光闪烁了阵,可没多久想起那日混乱的场景,是他松开手才导致竹内春掉下楼道。 刚泛起涟漪的心瞬间被寒冰冻住,他垂下头,紧闭着唇,一声不吭。 真是个闷葫芦,竹内春气得跳脚,粗鲁地推开他,恶狠狠道:“我要做实验。” 再生气也不会说伤自尊的话,这是失忆后,他身上一个尤为明显的特点。 乙骨忧太站在一侧,看着他挪动显微镜,慢慢递上了工具,空气凝固,许久他悬在空中的手隐隐晃动时,那人才回头,若无其事地接过他手中的钳子。 【不要原谅他!】 【伤害了忧太的人,不可以,我不允许!】 【忧太只能看着我】 【忧太、忧太、忧太……】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中乙骨忧太出了一身冷汗,突然一阵钻心的冷气贴上后颈,他受惊地抬起头,目光清澈的少年正晃着罐装可乐冲他笑。 让他那么痛苦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清澈的眼睛? 他感到不解,正如不理解青梅竹马的里香为什么变成恶鬼纠缠他一样。 慌忙间接住飞来的可乐,耳侧听见人拖开椅子坐下的声音,教室闹哄哄的,可他却清晰地捕捉到易拉扣发出的嚓声。 汽水在空中沸腾,甜腻呛鼻的气息令他不由自主噎下口水。 乙骨忧太没有打开那瓶可乐,而是将它放在桌上,直到一整天的课业结束,日头西斜,教室渐渐空了他才将那瓶可乐塞进书包,一路背回了出租房。 - 远足如期而至,竹内春从妈妈那拿到手机后,只知道充电而忽略了察看消息。 等他熬了半宿通关游戏,倒头呼呼大睡时,要不是出门取材的爸爸进来询问,差点就错过了集合时间。 挎上背包一顿猛冲,在最后几分钟满头大汗地登上校车。 好歹是让他赶上了。 唯一的空位只有乙骨忧太身旁那个,竹内春走过去坐下,将背包放在腿上,吊着石膏的手艰难地撑开,给了他抓开衣领散热的空间。 国中生总是下意识地跟着氛围走,好比乙骨忧太明明是被欺负的那个,可班里不仅没人伸出援手,还将他视为空气忽略的彻底。 一言一行都在说“麻烦的事请离我远点”,而竹内春的所作所为就像在提醒他们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好奇的目光从前排不断探出,没多久便消失在漫长的路途中。 插上耳机,他点开手机准备放点音乐助眠,却被新野发来的消息吸引了注意。 发送时间是在半个月前,算起来大概是从游戏厅救出加藤后。 内容是一条视频。 想到什么竹内春浑身一僵,他用余光去瞄旁边,捕捉到乙骨睡着的样子后松了口气。 点开视频,圆圈加载了会儿很快出现画面,镜头晃得厉害,背景音是许多人的笑声,嘈杂中突然响起一道低哑的嗓音。 “我自愿做竹内春的……” “什么?拜托大声点!” 镜头稳定的那刹,竹内春看见伏跪在人群中的乙骨忧太。 他的校衫上全是脚印,整个人脏兮兮的,头发更是像稻草一样凌乱,身骨不停颤抖,好像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他在念什么?”有人奇怪道。 “白痴,说了是保证书……” “不是,他好像在念一个名字。” 镜头放大,也终于捕捉到那丝颤动的唇角。 满身泥泞的少年将所谓的保证书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分不清是泪还是口水的脸布满绝望,他不停在念“不可以里香”。 “里香是谁?” “管他妈的,今天要不念完就别想走。” 这人抱怨完,镜头里出现一个黄发男生,明明和周遭人一样穿着校衫却有种阳光落在身上,纤尘不染的感觉。 他在乙骨忧太身前蹲下来,没有良心发现的放过他,而是抬起手抓起人的头,抬手将他推向更黑的深渊。 “继续啊,是我的什么?” 视频里乙骨忧太费力地睁开眼,他拼命喘气,根根青筋在脖颈上爆出,唇齿嗫嚅一阵,晃动的镜头将他脸上的表情模糊,只知道他虚弱至极的说道:“狗。” 竹内春颤抖地按了暂停。 仅仅是三分钟不到的开头就令他呼吸顿止,想不出后面的十多分钟乙骨忧太还要面临怎样的折磨。 大脑空白了好久,他回神打开聊天框,给新野发去几乎可以说是警告的消息。 【尽快删掉这类视频。】 【你去告诉他们,以后谁敢欺负乙骨忧太就是和我对着干。】 【包括加藤。】 做完这些他脱力地向后靠去,内心深处不仅仅是愧疚,还有深深的恐惧——不弥补过错的话一定会遭到报应。 爸妈的性命是竹内春的逆鳞。 “竹内君。” 竹内春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倏地坐直,回神后在少年的注视下艰难地噎了噎口水,好半天才道:“你没睡啊……” 乙骨忧太看着他,视线从他僵硬的表情落到匆忙收起的手机上,他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小声提醒道:“耳机没有插上。” 瞳孔瞬时地震,竹内春哆嗦着唇低下头,如对方所言,插头一半的身体正躺在空气中。 ——这误会大发了。 万幸的是音量小,汽车嗡嗡行驶在柏油路间,除了乙骨忧太没人听到。 他满脸绯红,小声补救,“我不是在看那些视频找乐子,我只是呃听人说有份保证书。” 乙骨忧太目光微闪,没说话。 “你知道我磕着后脑勺后忘了好多事情,之前的道歉是认真的,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自己以前会那么坏……” 声音越说越低,直到消失在轰轰作响的发动机里。 乙骨听着,半天没等来下文,便扭头发现人竟然红了眼眶。 圆圆的眼睛包着水,唇瓣下撇,十分委屈的模样。一时间他愣住了,直到看见泪珠子滑落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翻起衣兜却没找到一张纸巾。 鬼使神差的他抽出一截衣袖,竹内春顺手握住,毫不客气地往脸上抹,等擦去泪水,抓着他的袖子,语气不自知的绵软和小心。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乙骨忧太张了张嘴,并不觉得这事有多难堪,毕竟他早已习惯被人为难。 到是那双杏眼再次被泪水填充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不再是孤孤单单的存在,还有个人在乎他的感受,在紧张他有没有生气。 “那个,你失忆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竹内春摇头,又突然点头。 只觉着面前的人与过去完全是割裂的两个存在,某种直觉却不敢确定,等回神发现自己在追问:“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 “……谁?” “我爸妈。” 防晒衫极其贴肤,被眼泪浸湿的那块贴着肌肤意外的滚烫。 他唔了声,半响才道:“好。” 竹内春晕晕乎乎地看着他,根本无法理解这声好究竟是不生气了,还是顺口的回答。 看着人闭上眼圈浓重的眼睛,他才挪回自己的位置,靠着椅背在发动机嗡嗡的振动下不安的睡着了。 91 第4章 恶心 阳光、沙滩。 海浪、比基尼。 炎炎酷暑, 蒸笼般的天气却杀不死一群年轻人的热情! 竹内春兴奋得满脸通红,眼睛里再找不到忐忑了,看着一路猴叫向大海冲去的同学们, 吊着石膏的手在空中舞成残影。 “乙骨乙骨!” 穿着纯黑T恤的乙骨忧太应声回头,天气燥热防晒衫被他脱下系在腰间, 手里拎着竹内春的书包,因为太沉原本薄薄的臂膀鼓起一条青色的经脉。 他不习惯与人对视,但日头刺目,视线总不受控制的落在那人脸上。 “我也想去!” 夏日的海滩对于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里随处可见血脉偾张的好身材, 冲浪板矫健的在海中畅游,滚烫的皮肤被冰冷的水浪拍打时遽然降下的温度令人发出长长的喟叹。 乙骨忧太同样期待, 与往常一样在心里雀跃一阵后低下头看路,所以在听见他直白的兴奋, 腺上素涌出股冲动, 理智克制着他:“旅店……” 竹内春冲上去一把抓起书包,推着他朝海边的更衣室走。 “别管了, 等从旅店出来沙滩上肯定到处都是人!”急吼吼的样子十分孩子气。 “可是你的手。” “我会小心点的!” 乙骨忧太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脱离大部队。 推开门,陈旧的储物柜横列满墙,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酸的汗液味,强忍打喷嚏的冲动, 竹内春找了个位置放背包,翻了好久才找到泳裤。 背对人艰难地脱衣服,可挣了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脱下来,听到笑声他抓下衣服,露出一颗头发四翘的脑袋,圆圆的杏眼恼怒地瞪过去。 乙骨忧太烧红了脸, 尴尬道:“要帮忙吗?” “要!” 等换好衣服竹内春就像冲出笼的小鸟一样飞奔向海。 没一会儿他跳起来,撞到乙骨忧太身上白着脸吼:“有螃蟹!” 螃蟹有什么好惊讶的。 乙骨不理解,却听到一声委屈至极的嘀咕:“居然夹我。” 没忍住他又笑了,万幸的是没被抓住把柄,否则又要承受一击死亡凝视。 竹内春怕水,旱鸭子属性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改变,入海后他悬着手只敢在浅水区泡泡,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未来特级呆在水里的样子居然比他还局促,竹内春的羞耻心在这刻得到了极好的安抚。 他游过去关心道:“能学会吗,实在不行跟我上浅水区玩?” 乙骨忧太红着脸,漆黑的头发被水打湿后捞到脑后,这使他的面部脱离了郁气,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 攻击性是假的,因为在注视少年时,眼底流动着深深的窘迫,他既害羞又感到难堪,抿着嘴,脸上的水珠咕噜咕噜坠落,涌入海里泛起不到一秒的涟漪。 “我……我……” “嗯?” 咬紧压槽,终是说出口:“我是不是很差劲?” 竹内春懵了,他从没有开导过人,一时间空气沉静下来,十几秒后乙骨忧太扑进水里,将自己躁动的心与充血的耳藏起来。 突然手上一紧,他睁开眼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脸美得令人窒息,隔着海面注视着他,眼里唇角全是笑,不是嘲讽,是单纯觉得快乐的笑。 他屈腰剧烈咳嗽起来,这时听见人说: “不差啊,一点都不差。” 这是乙骨忧太时隔多年再一次得人认可,那双被海水浸过的眼睛泛出谁也不知道的酸涩。 “嘶——你轻点!” 再不见校车上的委屈求原谅,也不见海滩上的热烈阳光,竹内春逮住他的手,眉头皱得死紧,时不时隐忍的抽气听得人面红耳赤。 乙骨忧太满头大汗,他已经足够小心了,只能怪对方皮肤太嫩,晒伤后不只冒痘还脱皮。 越是小心翼翼越疼得抓耳挠腮,竹内春眼眶发红的催促:“直接淋吧!” 这大刀阔斧的气势吓得乙骨忧太双手一抖,整瓶药泼水似的由颈椎流下,于是乎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彻响走廊,其惨烈程度引无数路人驻足。 洗完澡乙骨忧太穿着旅店的浴衣回到宿舍,进门就看见人缩在墙角,抱着他的防晒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怎么了啊?”同小组的学习委员满脸疑惑。 乙骨忧太尴尬地绷紧唇没吭声,他走过去坐下,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瓶冒着水汽的可乐。 哭声止了,竹内春吸着鼻涕,哼唧哼唧地朝他挪来,哭哑的嗓子细声道:“疼死我了。” 闻言乙骨拎开易拉罐,给那双拥有兔子眼睛的人递过去。 竹内春坐起来两手抱着可乐,腰间的系带松开,浴衣里中空,大片晒伤的红痕暴露在空气中。因为有戴遮阳帽所以脸蛋没有遭殃,黑眸低垂,吞下冰可乐粉润的唇快乐的上扬,没一会儿又撇下去。 欲说什么被枕边的铃声打断,他放下可乐去拿,发现是加藤的电话。 “喂?” “来唱歌吗,竹内?” 那头很闹想来是在KTV,自己在海边玩了一天,浑身又痛又痒哪儿也不想去,拒绝后加藤以兄弟为由死活要他到场。 竹内春气结,最烦有人逼他做不想做的事,准备直接挂断话筒里却响起新野的声音。 “阿春哥吗,今天加藤生日要请我们好好玩一场,以前都是你花钱,今天机会来了可得好好宰他一顿!” 新野他是不讨厌的,那丝拒绝的决心一下散了,竹内春抿着嘴,闷闷地应了声,等电话挂断系紧腰间的衣带,冲盯着他的乙骨打了声招呼。 推开包厢房门,鬼哭狼嚎的魔音直击耳膜,竹内春揉了揉耳朵,这时加藤看见他,满脸高兴的挤开人群拉他到沙发上坐下。 一屋子人竹内春有印象的很少。 “这里的水果很甜,你要不要尝尝?”加藤殷勤地捧起果盘递到他面前。 “不用了。”竹内春收回打量的目光,眉头一直皱着,好像不太喜欢这里的环境。 “你女朋友呢?” 随口的疑惑却让加藤僵了脸,从八中校霸手里抢来的女人不过是接近他的借口,生日赶上修学旅行,两人分居异地怎么可能见面,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不过……反过来想竹内春是不是介意他有女朋友了? 加藤呼吸一紧,盯着人眼底涌出热意。 “我今天看见你玩水了。” 竹内春愣了下,没吭声。 “是不是很好玩?我都不敢过来找你,怕像上次那样……”想起往事,额角的青筋跳动不止,他在心里发疯的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让乙骨忧太呆在身旁? 明明一切都该属于自己,牵手,泼水,还有笑容,一切都该是他的才对啊! 一时间他忘记了刚好的伤疤,热切地盯着竹内春,“还是注意点别被晒伤。” “男人晒晒怎么了,不是你最近怎么有点奇怪啊?”后脚进屋的新野恰好听到这句,没发现对方瞬间僵直的身体,打趣道,“你别是gay吧,那么注意外在。” 不等加藤冲动,竹内春最先受不了,“生日快乐,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诶,阿春哥不玩了吗?”新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才刚到多久就要回去,明明以前竹内春是他们这伙人里玩得最疯最不懂节制的人。 “嗯,今天怪累的。” “竹内……” 竹内春回头,在加藤惊喜的目光下说:“想起个事,以后别欺负乙骨了。” 比起加藤的错愕,新野表情平淡,实际上他一直在想怎么给加藤说,毕竟欺负乙骨忧太这件事对方表现得最积极。 “……你说什么?” “我罩着他,就这么回事。”竹内春道,“挺晚了,我回旅……”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那条连反抗都不敢的狗! 随着这声暴喝,整个包厢安静下来,频闪灯将一张张稚嫩的面庞照亮,也令竹内春感到强烈的心理不适。 校园霸凌是件光荣的事吗,加藤到底在愤怒什么? 他不理解也没心情去理解,抬脚出了包厢,没一会儿加藤追了上来,大踏步拽着他往安全通道走。 竹内春不肯,两人拉拉扯扯来到二楼的梯口。 “到底怎么回事!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以前——” “你干什么!松手!!” 加藤眼睛充血,犹如毒蛇死死盯着他,“说!” 竹内春抬脚去踹,加藤身体剧烈一震却强忍疼痛更紧地抱住他。 “哪有那么多原因!” “竹内春!” 竹内春双眼燃火,旅店湛蓝的浴衣随着挣扎滑下肩头,“我只是想做个好人,给家人积德不行吗!!” 高悬的心脏腾地落地,加藤哼唧哼唧喘着粗气,双臂肌肉不住痉挛,慢慢他松开人又怕失去般抓紧他的手臂,眉眼猩红,嗓子咳血般沙哑。 “我喜欢你。” 啪一声,楼口拉扯的两人同时回头。 加藤的女朋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脚下摔得稀巴烂的是她亲手制作的蛋糕。 她啊了声,看着加藤又去看衣衫不整、浑身通红的竹内春,接着眼里下起暴雨,几步上前朝后者扬手甩去。 竹内春脑袋一偏,整个人被扇懵了。 “恶心——恶心恶心!!!” 加藤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没有去追跑掉的女友,而是在想自己的人生大概完了。 隐藏三年的秘密被发现,不过好在终于鼓起勇气——他可怜兮兮地企图从对方身上获得关心与怜悯。 可那双眼睛只有厌恶,薄唇启动,声音与漆黑的头发一样冰冷。 “她说的没错,你让我感到恶心。” 回去的路上只有闷热的晚风与孜孜不倦的蝉虫,竹内春走得很慢,他捂着发烫的脸颊,喉咙里尽是不得不咽下的委屈。 突然之间他很想那个总是哭却永远不会让他难过的系统。 92 第5章 憧憬 修学旅行结束后生活恢复到紧凑的学习中。 天气更热, 没几日满城下起暴雨,右手恢复后竹内春开始伏案刷题,刷累了便到走廊上放空。 也是这样撞见楼下躲雨的一男一女。 是加藤和他女朋友。 瞬间回想起了那晚滚烫的脸颊, 以及旅店楼下碰见乙骨忧太的情形。 少年目光怔然,没情商的问:“你脸怎么那么红。” 竹内春心里烦,想也没想道:“撞的。” “还能撞出手印……”在他吃/人的目光下,乙骨忧太闭了嘴。 胸口胀痛, 有种自己白白挨了一巴掌的恼火——他不怪那个女生,毕竟谁都有气急的时候,可这样都没看清渣男的真面目,实在…… 怔了会儿突然无奈地扯了扯嘴,脑袋靠在玻璃上, 心说自己也没资格说大话。 那副被情感左右执迷不悟的样子他也有过。 “你到底什么时候去弓道社报道!!” 竹内春捂紧耳朵,等河东狮吼消失, 眨巴起眼,可怜兮兮地看去。 班主任拿着出勤单一脸菜色, 他几个月前说的话全成耳旁风了! “还有一周就要比赛了祖宗!” “少我一个吊车尾又不会怎样。” “你说什么?!” “……我下午就去。” 得到承诺班主任满意离开,竹内春瘫在桌上脑袋滚来滚去,然后发现乙骨忧太在看漫画。 他很魔鬼的从身后搞突袭, 学着老师的腔调故意压低声音:“拿出来。” 乙骨忧太炸毛一样蹭地起立, 咔一声, 竹内春捂着下巴,差点没摔倒。 “你没事吧?!” 能怪谁啊, 只能怪自己了。他恶声恶气道:“没事!” 一节课下来乙骨忧太都在不安地瞄他,知道他敏感,竹内春干脆说:“我很生气。” “对不起。” “道歉有用吗?” “对……” “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跟我一起去弓道社报道。” “……” 竹内春偏头看他, 瞳眸明亮,像只狡猾的狐狸,“你那是什么表情?” “……好。” 下午三点各大社团活动准时开始,教学楼外大雨倾盆,层层叠叠的雨幕下弓道社改在体育馆进行日常训练。 对于竹内春的到来社员们反应平平,到是队长很开心他的回归。 “衣服一直是我在保管,你放心很干净。”队长扬起质朴的笑,“很高兴你能回来竹内。” “谢谢。” 告别对长后竹内春进更衣室换衣服,出来时果然听到不少人在聊他。 话题无非是荒废了那么久能拉得动弦吗,会不会当众脱靶,也有人在笑他是个花瓶门面,队长那么殷勤,还不是怕留不住人拿不到赞助费。 他和赞助费有什么关系? 竹内春迷惑,不过也懒得去了解,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对如今的他而言都是云烟。 拿起手里标有春二字的弓,他朝缩在角落的乙骨忧太打招呼:“去那边。” “嘁,真是大排场,连狗跟班都带来了,是把社团当家了吧。” “你少说点!” “扯我干嘛,本来就……” “嗖嗖嗖——” “啪!啪!啪!” 体育室接连响起破空之声,所有人应声看去,只见少年保持着举弓的姿势,黑色的袴裤无风轻晃,更远处长箭深深没入箭靶,而箭羽未动分毫,可见拉弦时力道之满。 教练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举牌子,一支靶心,两支8环。 没有脱靶,并且速度之快,方式之野!与常规的屏息静气一箭定胜负的赛场不同,那少年所立之地仿佛有远古硝烟扑面刮来,手里的长弓更犹儿戏般被他射出三连发! 众人一静,想到他数月没来还能射出不脱靶的箭已是极限,却没想到支支有成绩,其中一次还是他们渴望的十环! 鸦雀无声间不少人臊红脸不再闲谈。 “怎么样?”竹内春回头问明显看呆了的乙骨忧太。 “很、很厉害。” 他翘起嘴,开心道:“以前更厉害,可惜了。” 乙骨忧太时常无法明白他在感叹什么,好比现在这样的成绩已经令在场的人闭上嘴,可他却见怪不怪,脸上没有开心也没有沮丧。 仿佛是看到过,也经历过太多同样的场合所以才波澜不惊。 “要试试吗?” 听到这话乙骨忧太窘着脸不停摆手,“我、我不行的!” “你可以的。” 竹内春将护指戴在他手上,指导他调整好姿势后说:“屏息静气,什么都不要想只看着靶。” 有戏谑的低笑传入耳里,乙骨忧太神经绷紧,眼球不受控制地上下晃动,一旦紧张连箭靶的位置都看不清了! 突然手肘传来一阵温热的体温,竹内春扶着他的手臂,在耳边说:“静下来。” 静下来。 慢一点,看着箭靶的位置,像他那样拉满弓把箭送到中间! “嗖——啪!” “还在不高兴吗?”竹内春咬着鱼丸朝人看去。 大雨滂沱震碎了满街琉璃灯,乙骨忧太难得不是埋头走路了,仿佛身体与心被星点自信填充,眉眼也少了初见时的郁气。 “没有。” “说谎是得不到成长的。” 乙骨忧太张着嘴,半响才“嗯”了声。 “会脱靶很正常,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况且你一来就能瞄准中心,已经让很多人惊讶到话都说不出了。” 最后他感叹:“真是个BUG。” 噼啪的雨水模糊了声音,乙骨为此侧头,神情认真地询问:“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竹内春道,“保证不会再伤害你,对你好的那种朋友。” 乙骨忧太怔然地看着他,满耳的雨声仿佛古钟在敲打心房。 一直以来想要拥有朋友,想要被需要,被认可的自信,如今这些梦想的东西摆在面前,但是…… 【忧太,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哦】 这个我们是绝对不允许第三人插足的意思。 他无法控制也不敢控制已经变成恶鬼的里香,会伤害到无辜的人,更会伤害到朝他伸出手的竹内春。 所以在梦寐以求的愿望递到面前时,他无能又可悲地逃走了。 后来好几天他们都没有说过话,直到雨停,竹内春再一次邀请他去弓道社。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屋檐下,白墙外大树参天,不出声已是慈祥,正如庭下的人仅仅静立就让人备感安心。 “嗖——啪!!” 乙骨忧太深深吐出口气,在看到牌子上的图案后扬起了笑容,他回头找人,看见少年与教练比划着什么,不多时朝他招手。 敛去眼底的失望,整理好表情后朝他们走去。 “麻烦老师了!” 乙骨忧太呆呆地看着他,在竹内春的示意下慢慢回头——“茄子!” 咔嚓一声,将这一刻彻底定格。 照片中风景宜人,阳光灿烂正如竹内春脸上的表情,他笑得很开心,唇瓣上翘露出一点白净小巧的牙齿,衬得身旁的人木木的,有些呆。 一周后全国高校弓道大赛正式拉开帷幕,乙骨忧太赶到现场时恰好看到竹内春入场。 身穿统一服装的选手分别从入口进来,随着竹内春脸出现在大屏幕中,整个会场为之一静,接着雷鸣般的掌声揭翻了这个简陋的场地。 乙骨忧太听到不少人,尤其是女生们在打听他的名字。 比赛渐渐进入白热化,少年拉弓时腰腹挺得笔直,乙骨所在的位置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当枪声响起,白色上衣勾起数道褶皱,身体未动分毫,发出的箭已经入靶。 靶心。 数不清的十环。 那一瞬他在发光,比月亮比太阳都要亮,而倒映在乙骨眼底的是憧憬,更是羡慕。 没有任何悬念竹内春带领队员进了全国大赛,弓道向来是学校的冷门社,这下直接干进全国,校领导乐得合不拢嘴,想来明年的招生简章上又要新增一例荣誉了。 庆祝横幅从班级夸张的拉到校门口,一时间竹内春成了风云人物,被无尽赞美包围。 7月末,日本迎来一年一度的夏日祭,自竹内春拿下全国大赛的资格后,妈妈每天都在笑——她才不管自家孩子什么时候学的弓道呢,她要做的是鼓励儿子相信自己。 “晚上江边有烟火大会,要不要约同学一起去看?” 竹内春咬着冰棍,手里的游戏机发出通关的乐响,他抬头长应了声。 “要不直接喊同学来家里吃饭吧?” “啊?” “我这买了好几套浴衣,你爸爸不喜欢穿那些,只能麻烦宝贝了。” 竹内春最受不了她流泪的样子,嫌麻烦的话咽进肚里,无奈点头,“好。” 所以当乙骨忧太坐进竹内家,被包围在中间其乐融融的吃完饭,最后穿上浴衣,与竹内春一起踏进人来人往的庙会时还有些懵。 他怎么就答应了呢? 竹内春身上有种魔力,好像只要是他说的,无论再离谱都会令人臣服。 “乙骨,看小金鱼!” 看着一脸孩子气,语气热忱的他,仿佛之前生出的隔阂消失了般,乙骨忧太少见的笑弯眼,应声点头,“是的,金色的小金鱼。” 烟火大会人山人海,他们从肩并肩到一前一后慢慢挪动,突然一股冲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乙骨忧太急忙回头,看着即将消失不见的身影奋力前抓! “轰!” 一声巨响引来无数高呼,怀里的人勉强站稳,人潮拥堵下受惊般抬起头。 震耳欲聋的火花自夜空中绽放,很难说心跳为什么那么剧烈,也许是和朋友一起看烟火的梦成真了所以感到快乐,乙骨忧太大气不敢喘,唯恐自己的呼吸影响了这片景色,突然竹内春盯着他说: “你身后……” 他看不见风景了,也看不清竹内春是何种表情,只知道喧嚣从耳边褪去,一股又一股寒冷覆上肩头,在扭曲的声音中渐渐滞了呼吸。 93 第6章 试胆 竹内春曾听人提及过特级咒灵祈本里香的故事。 里香原本并非诅咒, 她是乙骨忧太的青梅竹马,十一岁那年死于车祸,被难以接受现实的乙骨诅咒后, 成为咒灵一直陪伴在身边。 而今乙骨忧太的表情却十分奇怪, 仿佛身后耸立的庞然大物不是儿时亲密的玩伴, 而是杀人如麻的怪物。 手上一疼,乙骨的指头几乎嵌入他的肉里, 竹内春努力克制却还是发出了抽气。 声势浩大的烟花下这点细微的响动却惊醒了少年,竹内春被猛地推开, 好不容易站稳人海里却已不见乙骨忧太的身影。 这夜后乙骨忧太消失了, 班主任只说请了病假, 却不想这一病竟然病到了暑假来临。 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初始竹内春还有点担心,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也就看淡了。 毕竟对他来说这辈子绝不会再踏足咒术界, 会关心乙骨忧太也只是为了弥补过去犯下的错。 【竹内春好像变了一个人】 这句话在学生中不断流传,最终传到了加藤耳里。 他无法忘记被喜欢的人说“恶心”时的绝望, 那张脸多好看啊, 比老头子藏在外面的情妇还美。 他想让那张脸露出痛苦的表情, 想让他流泪, 想让人跪在身下祈求自己。 所有午夜梦回见不得光的渴/望令他更加惧怕同性恋的身份被曝光, 所以舔着脸找到女友寻求原谅。 各种礼物送出后总算把人哄了回来, 女朋友也相信了他的假话,只以为两人当时在为旁的事情吵架。 可之后加藤一旦有分手的打算, 这女人就跟疯了一样质问他是不是因为竹内春。 竹内春竹内春,怎么上哪儿都能听到他! 放暑假那天加藤又从班主任口里听到了赞美。 当然不可能是赞美他,是曾经的黄毛小子,四处泡妞打架的混混竹内春成绩突飞猛进, 直接冲进了年级前百,曾贻笑大方的“我要考东大”变成了老师们激励学生的例子。 这种眼睁睁看着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感觉比杀了加藤还难受,有句话说的好,比起自己的失败更看不得兄弟的成功。 加藤喘不过气般发出野兽般的呼吸,最近他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时常发怒,家里能砸的都砸了,妈妈甚至露出了不想再管他的表情。 凭什么啊。 凭什么竹内春能拥有那么好的父母,凭什么他做什么都能成功,凭什么自己只能仰望他? 求而不得慢慢变成了嫉妒,加藤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看着他——想将这块奶酪占有己有,又想把它彻底毁掉。 新野等一帮兄弟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与从前一样商量着这个暑假要不要办试胆大会。 这令加藤想到个地方,两年前的东区有片森林出了件事,一群学生深夜试胆,却无意发现了一具女尸。 那女尸的身体被剁成数段挂在枝桠上,血流了满地,现场很快被赶来的警察封锁,几个月后凶手被捉拿归案,因为作案手法残暴恶劣,全城通报了这场情杀案的判决。 可不久,最初发现女尸的那名学生离奇死了。 躺在家中浑身淤青,仿佛经受过一顿毒打,流言霎时四处,说孩子是被父母活活殴打死的,警察赶到后,法医从他胃里和嘴中挖出大片泥巴,最终判定死于缺氧。 那之后有几个开发商想联合推了那片森林建一座神社,山脚下的鸟居刚刚建成就出了事故。 又有人死了,被发现时嘴里全是泥巴。 从此有关那片森林的怪谈越来越多,也越传越离谱,加藤才不信什么鬼神,他只想借这个机会把竹内春彻底据为己有。 他直言将目的地定在那片森林,新野有些发怵,显然在惧怕那些传闻。 “你是不敢吗?”他刻意的加重语气,听上去就像在取笑新野的无能。 “怎么可能!” 果然新野点下头。 看他前前后后的联系人,却怎么都没有听到想要的名字,干脆问:“怎么不叫竹内?” 新野奇怪地看着他,“你俩不是断交了么?” 断交这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虽然不清楚其中原因,但他和加藤同班,两相对比最终选择了加藤这个兄弟。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跟他……只是某些事上意见不合。”话是这么说可加藤的表情极其难看。 新野耸耸肩,表示知道了。 夏日试胆人多一点才好玩,到时候带上彼此的女朋友,再叫些弟兄、女生,没准完事后都能凑成几对去开房呢。 但万事难料,新野挂断电话后对着加藤摇了摇头。 “一放假就跑了。” “什么?” “去国外旅游了啊,”他随口感叹,“该说不说他家里是真有钱,放假出国浪,哪像我们还要看爸妈的脸色,费劲口舌才能拿到零花钱。” 加藤目光渐深,突然对满脸羡慕的新野道:“有乙骨的电话没?” “你要干嘛,忘记阿春哥之前怎么说的了?” 乙骨忧太是他罩的人。 哪怕现在竹内春翻身变成了各科老师眼中有志气的学生,但他曾经作为校霸的身手他们有目共睹,除非想死否则不会挑战对方的底线。 “他不是很看重那家伙吗,你把人威胁出来,看他会不会来。” 新野不肯,但在加藤吃人的目光下终是照做了。 一家三口的旅行竹内春没玩几天就借口全国大赛要合宿赶回了日本。 等到家,倦容都来不及打理,眼里是冲天的怒火,行李箱一扔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他哪是回来参加合宿的,分明是被人气得半死又不得不回来!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科学,有诅咒更有恶灵,一帮蠢蛋不仅要试胆,还要赶着去屠宰场送死,把他的告诫当耳旁风就算了,居然拖着乙骨忧太一起去。 乙骨忧太可是有咒灵保镖的人! 如果把人欺负狠了,惹怒了特级里香,新野等人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竹内春整颗心脏狂跳不止,飞奔中他满脑都是乙骨忧太被新野揽在身前的样子。 小半个月没见模样憔悴得仿佛经历了一场世纪大战,他在一片催促声下隔着屏幕虚弱地喊他。 “竹内。” 他妈的不要叫我了,叫我也不会变成鸟飞回去! 可回神竹内春已经购买了返回日本的机票。 大概这就是孽缘吧,乙骨忧太是他的债主,而他是可怜兮兮的还债人。 黄昏西斜,东区的半边山常年照不到阳光,整片山崖隐没在灰暗的阴影里,遥遥看去有种说不上来的阴冷。 夏季的气温持续升高,原本闷热的空气在踏进这片山脚下的阴影时瞬间门凉爽,不多时新野打了个寒颤,回头一看,身后七七八八的站了不少人。 男的嬉皮笑脸,女的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知道谁带的头,从集合到现在零食就没离过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春游的。 有人在催促,问竹内春什么时候到。 提起这个心里就发怵,新野没好气道:“催什么催,不知道大佬总是最后一个登场吗?” “但这也等得太久了吧,都快三个小时了。” “是啊,他到底来不来。” “我摄像机都举累了,能不能再催催啊。” 新野皱眉,“烦不……” 这时加藤挣开女友的手,过来拍他肩膀,“先上去吧。” “可是……” “他已经不是咱们的老大了,更没理由寒了弟兄们的心。” 新野张张嘴,终是无话可说。 加藤拉着乙骨忧太走在前面,女友见状快步上前挽住他,眨眼一行十人两队两队地穿过了鸟居,朝深山走去。 等竹内春气喘吁吁的赶到时天色已经漆黑,看着空无一人的山脚,他急得骂了句脏话,慌忙摸出手机却怎么都打不通。 占线,占线。 无论打给谁都是占线。 他不停用手背擦去额头的汗珠,望着漆黑又寂静的山林终是咬牙冲了上去。 穿过鸟居后有数百步阶梯,再之后便是一地荒废的建筑器材,竹内春开着电筒敏捷地跨过,这几日都是艳阳天,地面上能留下的痕迹很少。 他废了不少功夫确定方向,埋头直冲,直到在密林中看见几束晃动的光点,是电筒,有人在那边! 竹内春兴奋地加快步伐,就在这时空中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不敢有半点迟疑,他折下根一指粗的树枝做防身朝喧闹奔去。 看不到诅咒,也感受不到危险,烟火大会那晚能看见里香全然是巧合,这一次明白新野他们要去干嘛后,从赶过来前就在说别去,后者也许是嫌他烦,直接挂了电话,其他人的手机也莫名其妙的一直占线。 十个人,仅靠他能救下吗?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前几世作为咒术师在面对未知的诅咒时仍然会恐惧。 这种状态就像努力复习的学渣,在迎接试卷时不断祈祷——简单点,出些我能做的题! “小心!” 从左侧的黑暗里传出一声大喝,眨眼竹内春被人扑倒,身体翻转了两三圈才堪堪停下。 顾不得身上的酸麻,他低头看见乙骨忧太忍痛的脸终是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却让他反应过来周边的古怪。 四周太静了,明明是炎夏却听不见半声虫鸣,某种感应他向后看,却被人拽住手臂,力气极大令他吃疼。 “不要!”乙骨忧太盯着他,脸上全是不作假的恐惧,“走。” 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他不是有里香吗,作为守护神一样的存在,祈本里香怎么可能让他受伤? 心里疑惑但竹内春分得清场合,在察觉到乙骨的腿受伤后他搀起人,听话的一次也没有回头。 下山的路极其险峻,这片山林常年无人踏足,山体整个倾斜完全没有落脚的凹槽。 他从搀着人慢慢变成了背,别说乙骨忧太虽然清瘦,但到底是男生,再瘦也有一百多斤。 没背多久竹内春已经大汗淋漓,哼唧哼唧地像生产大队的驴一样,乙骨忧太趴在他背上,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压抑着竟是流下泪。 在他找来前这里究竟出了什么? 竹内春明白现在并不是谈这些的时机,便开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真够意思啊,我给你打了三天电话一个不接,一放假别人给你扔个电话,你就点头哈腰的来了。” 哼,看不起谁呢。 他嘀嘀咕咕的抱怨着,没得来回应,倒是脖子发凉,像是有人在摸。 “你干嘛啊。” 竹内春忍着脾气,没好气的说,正要回头可突然想起乙骨忧太的话。 不要。 不要回头。 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 联想到什么他整个汗毛竖起,深山密林极其幽静,他背着人,却渐渐感觉自己背的是一块没有体温的石头。 极其艰难地控制自己不要回头看,拿着手机,微弱的灯光照着崎岖的山路一点点磨豆子般向下挪。 直到踏出鸟居,那种死一般的寂静才消失,听着晚风,竹内春瘫在地上,仍维持着背人的动作大气不敢喘。 直到肩膀一疼,乙骨忧太撑着他借力离开才像被点醒了般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汗水像是流不完一样簌簌地往下掉,他回头,看见同样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的乙骨忧太。 他穿着卡其色的休闲裤,小腿受伤后,大片血液弄脏了面料。 “竹内……” 竹内春二话没说,爬起来又背着他朝医院跑。 等一切结束已经晚间门九点,他们坐在医院大厅的休息椅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漫长的沉默。 夜里医院关闭了大厅的中央空调,空气沉闷无比,但和室外相比,屋里的温度还是凉快不少。 竹内春哑着嗓子道:“我刚刚差点回头了。” 乙骨忧太没出声,因为他也是。 在察觉到背他的人动作僵硬又奇怪,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甚至极其糗的哭出了声。 “你们到底遇见了什么?” 乙骨忧太张张嘴,仿佛还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好半天才道:“山上有那种东西。” “鬼吗?” “……是。她突然出现,有人回头就立刻被咬断脖子,血太多了,很多人在叫,我挣、我推开加藤后拼命朝下跑,太安静了,山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一直到看见一束灯光,才发现她一直站在我身后。” 乙骨忧太深深呼出口气,满脸疲倦,“她一直跟着我,里……你是不是也能看见?” “啊?我没看到……”迎上他的目光,竹内春迟疑了会儿才道,“你是指那晚出现在你身后的守护灵吗?” “我看不见的,平时最多能感应到一点气息,那天晚上能看到它可能是巧合吧。” 乙骨忧太抬头盯着他,脸上的懦怯被深深的麻木取代,他咀嚼着他的话,半响扯了扯嘴角,丧着脸道:“那不是守护灵。” 没有发现他变得微妙的表情,乙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是今晚一起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经历让他有了倾诉的冲动。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患上肺炎后总是不停住院转院,也是这样认识了同样住院观察的祈本里香。 她很漂亮,气质与同龄人完全不同,总是很成熟的说一些叫人似懂非懂的话,面对他会发出开朗又温暖的笑声。 年纪相仿的两人很快玩到一块,甚至过家家一样约定了长大后结婚,要永远在一起。 后来里香出了车祸,漂亮的头从脆弱的脖颈上脱落,乙骨忧太离她半步距离,亲眼目睹了这场灾难。 所有人都说祈本里香死了,可活在他身边的又是什么? 里香变了好多,性格暴躁,说话做事完全不受控制,在得知妹妹被她推下楼后,乙骨忧太决定离家出走。 他不想无辜的人被牵连受伤,却又可耻的想要有人来拯救自己。 没办法的,里香是不会允许他的身边出现别人,同理,他永远不会被救。 乙骨忧太眼眶发烫,经历这场事故后他很难说清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活着。 反反复复的想,却发现这么努力的逃出来,自己却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我逃出来了,他们却……是不是我害死了他们?” 寂静的空气突然响起一阵铃声,乙骨忧太受惊地抬起头,看见竹内春举着手机,朝视频那头露出八齿笑。 “这不是在医院吗,没注意到电话……不是我,是乙骨摔伤了。” “这边好热,别回来了继续玩吧……放心啦合宿管三餐的……谁说我不会做了,其实我、算了。” 竹内春无奈道:“我马上就回家。” 那头竹内妈妈支开老公的头,眉头倒竖,“妈妈还是不放心,能不能拜托乙骨君陪你?” “啊?” 竹内春下意识偏头,与满脸是灰的乙骨忧太四目相对。 脱口而出的拒绝消失在唇边,他看着人改口问:“去不去?” “……可以吗?” 竹内春对着视频说:“他去。好了真的不用担心我,你们玩开心,晚安。” 说完做了亲亲的动作,电话才挂断。 脸不红心不跳地收起手机,面对习惯了自怨自艾,满满负能量的乙骨忧太道:“这么担心的话,要回去看看吗?” 94. 第7章 共犯 “这么担心的话,要回去看看吗?” 大概是沉默的时间太长,他偏头看见乙骨忧太微微颤抖的下巴。 走廊的白光将他的脸照得毫无血色,没一会儿用手遮住脸,灯光淹没在指缝间,仿佛黑暗可以带来安全感一样,随着蜷缩起来的身体,喉咙深处发出囫囵的吞咽声。 “你怎么了?” “没,”乙骨忧太扬起虚弱的笑,“抱歉,我一紧张肚子就会抽搐。” 正常人听见那话一定会大吼大叫,骂他疯了,叫警察啊,为什么还要回去送死,可乙骨忧太已经习惯了顺从。 都说往事不堪回首,校园霸凌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痊愈。 竹内春张了张嘴,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凶手”之一。 私以为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因为他在别人身上吃过的苦从没得到一句道歉,所以更应该理解乙骨忧太才对,而不是风轻云淡的替人决定什么。 明白是自己理所当然了,他低下头,愧疚地咬紧唇,发旋周边的黑发高高翘着,像顽固不听劝的小孩,可终归不是小孩了。 整整六世下来,不会再被三言两语的玩笑闹得红脸,不会因为没吃上心心念念的饺子而委屈得落泪,更不会傻乎乎的付出真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他应当理解,而不是强迫对方改变。 “回家吧。” 最后也只能这样干巴巴的,像掩饰尴尬一样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东区森林自眼前越来越远,竹内春面色平静,反倒是乙骨忧太从上车开始就坐立难安地捏紧了拳头。 愧疚,无措,害怕,纠结。 这些巨石毫不在乎是否会将这名年轻的少年压垮,直到城市高楼将山林吞没,他突然让司机调头,随着松开的眉头,对看过来的竹内春说:“我不想后悔。” ——我不想后悔。 短短几个字却让竹内春有种被救的感觉。 人性复杂,可时光确确实实在这个眉眼阴郁的少年面前停了下来。 竹内春看着他,仿佛在与过去隔岸相望,就好像经历的虚与委蛇,千疮百孔都被面前这个始终如一的少年治愈了。 他突兀地说:“是我变了。” 在乙骨忧太茫然地注视下撇开头,窗户大敞,迎着闷热的晚风,努力了许久才忍住眼泪。 “你看见的那些东西有个统一的称呼,它们叫诅咒。” 下车后竹内春粗略解释起咒术相关的东西,明确告诉他“你不是异类”,你拥有着别人求而不得的天赋。 “不要害怕里香。”不可避免的想起系统,于是带着笑,语气十分温柔,“这个世界或许只有她对你始终如一。” 世界观毫无防备地碎成两半,乙骨忧太呆呆地张开嘴,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是说…里香是为了保护我才变成那样的?” “嗯,可以这么理解。” 就像深陷黑暗的囚徒突然抓住了一束光,乙骨忧太迫切地追问:“要怎么做才能让她解脱?” “有一所学校,更具体的等解决掉麻烦后再告诉你。” 抬起头,高高的鸟居寺矗立在身前,根据交换到的信息,山上确实存在诅咒。 某种规则约束下它无法肆意杀戮,只能一直跟着人,在身后发出响动吸引对方转身。 回头的下场两人心知肚明。 上山前竹内春提醒他:“遇到危险不要抗拒里香,直接喊她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乙骨忧太完全没有信心。 “做好看见尸体的准备,找到人后和之前一样沿斜坡向下走。” 这么久过去怎么可能会有幸存者,这么说无非是让乙骨忧太心怀期待。 踏入鸟居那刹世界仿佛落进了黑匣里,耳边半点声音都没有。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本可以什么都不管,却偏偏要踏这趟浑水。 很多事情很难说清楚,一开始只是因为愧疚,后来又想着帮助乙骨忧太解开校园霸凌的结——亲眼见证新野等人的惨状。 结果乙骨从没想过报复,甚至主动提出回来救人。 竹内春打着电筒走在最前面,因为紧张他盯着灰扑扑的台阶小声数起来,在念完一百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一百零一。” 汗毛瞬间竖起,竹内春脸色铁青地看着脚下的枯树枝。 差一点,他差一点就回头了! 感受到剧烈跳动的心脏,他快速眨眼,试图把紧张驱赶出去。 四野寂静,黑暗中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等缓过来,擦去额头的汗水,握紧手机继续朝上爬。 从踏入森林那刻他和乙骨忧太就走散了,诅咒也许比想象中还要厉害,这片森林极可能覆盖了它的领域。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不应该自作聪明提出再回来看看的建议, 世上没有后悔药,竹内春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咬紧牙,就像无数次逼迫着自己爬起来那样,直面未知的恐惧。 诅咒紧紧跟着他,能感应到是脚尖贴着脚跟,这就导致选路上,竹内春避开了容易摔倒的路段,忽然电筒扫到的地方出现大片血迹。 第一具尸体是一个年轻的女生。 精心烫过的卷发在血水里轻轻漂浮,面色青白,死不瞑目地看着上方,顺着她的视线竹内春看见一只残缺的脚。 画面过于血腥他不忍细看,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越过尸体朝更深处走去。 诅咒在身后时不时发出些动静,比如模仿乙骨忧太的声音喊他,踩过枯木时发出的窸窣,还有细微的呼吸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竹内春的身体越发僵硬,心里只恨自己怎么没有咒力。 若是有咒力,管他什么诅咒先过几招再说! 鱼没有水会死,大型犬不外出就会抑郁一样,而竹内春无法忍受极度安静的环境。 就在他越来越暴躁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草堆中伸出,根本来不及惊呼,整个人朝前扑去,接着那团黑影压着他,举起什么猛地砸下! 后脑勺发出尖锐的疼痛,世界好像转了圈,眼前一片模糊,双耳更是嗡鸣不止,很久之后才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里。 “竹内,竹内,竹内春!” 竹内春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定焦那刹看到一张血脸——是加藤! 在看到他醒了后,加藤露出无比狂热的表情,疯了般用力抱着他,像狗一样在他脖颈间深嗅。 一边猛烈地呼吸一边诉说起爱意。 大量的血从破开的伤口处涌出,竹内春拼命挣扎,可手指连蜷起的力气都没有。 怒火染红了他的眉眼,发现加藤正在胡乱抚摸自己的身体,久违的反胃直冲口鼻,竹内春呼吸急促,恨不得化身饿狼一口咬死他! 或许是被他的眼神刺伤,加藤停下告白,胸膛激烈起伏,强烈的不甘和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充斥着大脑,也将仅存的理智烧尽。 拽紧衣领将人拖到身前,发病般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凭什么说我恶心?” “你知道这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那个女表子收了我的礼物背地里却和我的兄弟勾搭在一起,什么都说了,说我是个同性恋!!” 竹内春大脑胀痛根本听不清他在吼什么,这副不在状态的样子更加激怒了加藤,他揣紧竹内春的头发,扼住他的喉咙往泥地里碾压。 “看着我啊!为什么不看着我!” “竹内春我交女友都是因为你!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亲近乙骨忧太,靠在他肩膀上睡觉,和他拉手腕,教他弓道,吃同一份关东煮,为什么是那条狗,我揍他的时候你不是笑得最开心——啊!” 加藤吃疼地推开他,可竹内春实在咬得太紧他根本无法挣脱,只能抓起石头朝已经开花的脑袋上继续砸。 然而没砸两下一股可怕的力量将他揭飞,连着撞倒五棵大树后终于落地,魂魄回体的瞬间五脏六腑疼得他哀嚎不止。 等缓过来他拼命睁开眼,看见乙骨忧太抱着竹内春,那画面几乎让他牙碎。 今天发生一切都是他的杰作,邀请来试胆的男生全是在私底对他指指点点,嘲笑他是搅屎棍的蠢货! 新野也是蠢货! 那家伙被莫须有的鬼怪吓破了胆,到死都不肯把女表子交出来,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了。 杀了两人后他拎着刀在山上到处转,却怎么都找不到乙骨忧太和竹内春,只能藏在暗处耐心等,好不容易得手又是乙骨忧太搅局。 加藤吐出一口淤血,明明五脏受创却仍不服输的在想怎么折磨他们,突然一块巨大的黑影自空中投递下来。 从没见过的怪物俯瞰着他,獠牙中发出一阵癫狂又刺耳的尖笑,他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一拳送进了地里。 “里香!” “忧太忧太,血,好漂亮啊!” “里香不要!回来!” “欺负过忧太的人绝对不能原谅!” “里香!!” 竹内春猛地拽住乙骨忧太试图阻止的手,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平静地看着被砸进地缝深处,已经血肉模糊的加藤。 是啊,多漂亮的颜色。 “竹内,怎么办我控制不住里香……” 乙骨忧太泪流满面,他惶恐不已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身上寻求办法。 是竹内春告诉他的,关于诅咒的一切。 也是他像阳光一样悬挂天边,令他憧憬又向往。 踏进森林后乙骨忧太一直谨记竹内春的告诫,直到发现新野残缺的尸体,受惊下诅咒模仿起竹内春的声音,然后他回头了。 黑头发,破破烂烂的碎花裙,血盆大口对着他狰狞的笑着。 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喊出了里香。 在里香面前原本可怕的诅咒变成了牙尖小菜,三两下就被撕成碎片。 松了口气的同时发现怎么都唤不回里香,这才追着她来到这里,目睹了竹内春被砸的情景。 乙骨忧太很害怕,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看见里香将妹妹推下楼的那天。 同学们都死了,唯一的幸存者加藤正遭受着里香的攻击。 “为什么,竹内为什么?” 为什么我无法阻止里香,这样下去加藤会死的! “诅咒死了吗?” 乙骨忧太抹去泪,慌忙点头,“解决了。” 竹内春扯了扯嘴角,推开他艰难地靠在树干上说:“跑。” “什、什么?” 他的目光又黑又沉,像一汪泥潭倒映不出半点星光,血水源源不断地自头顶向下流淌,打湿了秀气的眉毛,同样藏起了发红的眼眶。 “向下跑,她看不见你会立刻追上来……” 说完这话竹内春不停喘气,他费劲地推了推乙骨的肩膀,示意他快点走。 “你头上都是血。”想起什么他慌忙脱下T恤,努力将竹内春脸上的血擦干净。 “省省力气,你再不走我就是接下来的目标了。” “对不起竹内我……” “我不会有事的。”竹内春道,“这里交给我,你不要回头,也不许回来找我。” “竹……” 在竹内春死寂的目光下乙骨忧太闭上嘴,他深深看着他,浑身汗血交错,突然无助的低鸣起来,仿佛孤独的狼崽在质问命运为何不公。 终于他站起身,踉跄地朝下跑,背景音是祈本里香兴奋狂乱的大叫,直到瘦削的身影被漆黑的山林淹没,如竹内春说的那样,里香停下了施虐,她环绕四周就像迷路的小孩一样发出急切的呼喊。 竹内春抬起手往虚空一指,像是明白了什么,她顺着气息猛地朝下追去。 终于山野重归平静。 诅咒祓除后,整片森林响起嘈杂的虫鸣声,竹内春爬起来朝深坑走去,看到奄奄一息的加藤时没有半点怜悯,只感到深深的厌恶。 ——绝对不能让咒术界发现乙骨忧太。 他那样的好人,理应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青梅竹马车祸身亡,长达数年的校园霸凌,亲情淡薄,这是命运在逼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本该像普通学生那样正常的入读高专,穿着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黑色制服。 而不是被咒术界压制,成为一个背负死缓罪名的特级咒术师。 “没关系,交给我吧。” 竹内春轻声说道,用最后的力气把血肉模糊的加藤从坑底拖上来,然后捡起那块石头凿开了加藤的胸膛,一寸一寸塞了进去。 温热的血水弄脏了整只手,他面无表情地把人推下山坡,亲眼看着人停止呼吸才一步步向下走。 终于可以回家了。:,m..,. 95 第8章 占有欲 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来到山脚, 看到远远站着,同样是一身狼藉的乙骨忧太时,他冰霜似的脸上隐隐有融化的迹象。 竹内春只来得及交代一声“回家”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看见堆满书桌的易拉罐出了神。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息,身上搭着皂液香气的印花薄被, 老旧的电风扇立在床脚呼啦呼啦吹得正起劲。 除了乙骨忧太, 他想不出谁喝完水不扔瓶子。 夏日闷热,吹出的风也凉快不到哪儿去,没多久便起了一身汗, 他爬起来撅着屁股四处找鞋, 这时有人进来了。 乙骨忧太端着白瓷碗, 碗里正冒着人间烟火香。 他深深嗅了口, 像饿死鬼一样问:“煮的什么啊,怪香。” 可能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醒来, 惊喜过后乙骨忧太尴尬地说:“…泡面。” 竹内春不敢置信,“出了那么多血就吃泡面?” 难怪个头那么高却总是副一吹就倒的样子, 光吃泡面怎么长身体呢。 漆黑的眉眼下压, 唇边勾着若有似无的苦笑, 一副窘迫的样子,好像在说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身体好点了吗?” “没什么大问题, 除了后脑勺。”末了还有心情开自己的玩笑,“希望不会变笨。” 找到手机后,哪怕泡面勾得肚子直犯咕噜, 他也不肯将就,硬是拖着人出门下馆子。 等上菜的空隙恹恹地趴在桌上——桌面虽然擦过,但仍残留着油渍, 平时他都会注意卫生,显然身体并不如话里说的那么轻松。 乙骨忧太细心地接了杯热水过来,竹内春一看,臭脾气就上来了。 他不喜欢喝热的,尤其是冒着烟,一看就很烫的东西。 说来奇怪,出了那种事乙骨忧太闭眼就被噩梦纠缠,眼下屁股挨凳整个坐立难安的状态,可自己却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就仿佛昨晚所有的愤怒、怨恨全被一只看不见的虫子吃了般,感受不到一丝痛苦。 竹内春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种情况已经不只一次了。 “你要不要喝点。” “不要。” 乙骨忧太张张嘴,一脸欲言又止。 受伤的表情显得他犯了天大的错一样,竹内春不得不捧起杯子,匆匆抿了口。 空气安静了会儿乙骨才说:“加藤还好吗?” 他很听话,让不要回头,不准山上就真的照做,里香消失后拖着伤腿在山脚等,一直等到竹内春出现。 没有隐瞒的打算,竹内春平静地说:“死了。” 刷地乙骨的脸仿佛蒙上了一层纸,惨白惨白的,衬得发青的黑眼圈就像刚刚生了场大病一样。 下巴隐隐颤抖,干裂的唇瓣几次张合,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的声音:“是因为里香吗?” “不是。”竹内春想也不想否定,神情冷淡,“是他自找的。” 听到这话乙骨忧太浑身发凉,仿佛不认识般看着他。 “怎么了?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还有同情心?” “……不是。” “那就是觉得我很冷漠?” 乙骨忧太沉默,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竹内春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他盯着人来人往的餐厅大门,白皙的脸压在手肘上,软肉被压得泛粉,头发乌黑,额间那卷绷带还是乙骨忧太缠的。 “你知道日本每年有多少人死在诅咒手里吗?”并不奢望得来回应,自顾自地说,“哪怕我们不去,加藤也会死。” “他已经疯了。”眼前浮现被对方紧紧抱住的画面,竹内春厌倦地垂下眼皮,下意识伸手捂住脖子。 “诅咒没有杀他,自作聪明的等人孵出粮食,结果被我们打断了。你别胡思乱想,就算里香不出现他也会死。” “况且,如果不是里香,死的就是我。” 说了这么多他有些累,将脸埋在手窝中,感受着黑暗带来的安宁。 乙骨忧太相不相信自己的话都无所谓,竹内春在心里说。 这顿饭吃得极其冷清,就像两个陌生人拼桌,全程无话,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饭后竹内春回了自己家,极其艰难地洗了个澡,给爸妈报了平安后便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后半夜突然醒来,倒不是感应到什么危险,而是某种奇怪的直觉。 他踩着拖鞋一路开灯,打开家门发现了蜷缩在墙角的乙骨忧太,眼底闪过了然。 “吃晚饭了吗?” 竹内春给他倒了杯水,从局促的肢体动作上知道了对方在撒谎。 走进厨房下了大锅面条,端出来放在餐桌上,发愁的说自己吃不了这么多。 乙骨忧太沉默了会儿,敏感如他,自然清楚对方的好意,坐下后小声道了句谢谢。 为这声谢竹内春翘了翘嘴角,仿佛偷吃了糖果一样,主动安慰起来:“不要怕,那件事会有专业人员处理的。” “专业人员是指那所学校吗?” “差不多。”竹内春顿了顿,突然道,“马上要升学了,你可以考虑下那所学校。” “位置在东京,我听别人说每届学生都很少,入读后福利多,也会有专门的老师指导教学。” 乙骨忧太抓着筷子半响才说:“去了那,真的能让里香解脱吗?” “可以的。”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心里免不了产生怀疑,他究竟从哪里知道那么多东西呢? 饭后的碗筷由乙骨清洗,竹内春回到房间给人打好地铺,等人进来时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让关灯,等屋子陷入一片漆黑中,突然说:“不要怕。” 睡在地铺上的那团黑影滞了呼吸,许久放松下来,对着空气低低地应了声。 没有谁提出就自然而然的住在了一起,一日三餐由乙骨负责,而竹内春实在太能睡,每天不到日上三竿是爬不起来的。 夜里他坐在床上,淡蓝色的睡衣领口颇大,露出两节白皙透粉的锁骨,刚刚泡完澡整张脸红彤彤的,对着镜子艰难地撕扯绷带。 结打得太结实,怎么解都不得要领,气急败坏下大喊乙骨忧太。 对方听见呼喊,直接光着背,仅穿一条灰色棉裤冲了进来,看见一直淌水的头发和下巴,竹内春又嫌弃地皱紧眉。 “你怎么不擦干净啊?” 乙骨忧太尴尬得不行,想吐槽这怪谁,但终归是忍下来,匆匆拿毛巾擦了遍,走过去帮他解绷带。 “好了吗?” 这段时间乙骨忧太不仅要承担三餐饮食,还要替竹内春把控伤势。 没有丝毫犹豫扒开油腻的头发,仔细翻看,发现伤口已经结疤后松了口气说:“差不多了。” 于是竹内春笑了,他终于能洗头了! 说起来都魔幻,曾经的施暴者和被害者居然同住一个屋檐,和睦的生活在一起——他们这样算朋友吗? 乙骨忧太答不上来,只是看着人时常想起那只手。 指节细长,白皙又干净,朝他伸来时像光落进了暗无天日的井底。 竹内父母回来后,他没好意思在寄宿,不过两人会在手机上聊天,互道近况。 这个假期乙骨忧太一如从前满城找兼职,干得最多的是后厨。 后厨又脏又累,大部分年轻人都不会做,但他没有选择,因为需要钱——房租,三餐还有学校时不时的缴费。 日子难熬,时常忙得脚不沾地,唯一的乐趣便是空闲时看看手机里的消息。 他坐在昏暗的角落,手机的冷光打在面庞上,黑发下眉眼软和,阴郁褪去,清俊的脸上仿佛盛有柔情。 在主动告知没再做噩梦后,竹内春就极少联系他了,这令乙骨忧太无措至极。 他懊悔又焦躁,捧着手机,输入框删删减减,却迟迟没有发出新的消息。 习惯了孤独度如,突然有人闯进来,仿佛阳光冲破乌云,开始期待起每一天,如今连期待的理由都没了,犹如冷水扑顶,把刚刚回暖的心浇得透凉。 好不容易盼到假期结束,又得来换座位的噩耗,顶着倒数第一的头衔,乙骨忧太只来得及和他说声“早上好”。 由于竹内春上次期末考直接冲进前百,班主任觉得他很有潜力,说什么也不肯让人自选宝座,亲自把课桌搬到讲台旁,势必让他落实那句“我要考东大”。 竹内春被折磨疯了,哪还有空管乙骨忧太的小情绪,整日和班主任抬头不见低头见,偷懒被逮到罚站也就算了,上课时回头向同桌借笔记也要被叨叨。 他向来咸鱼,事事得过且过,这么一逼整个人就倔起来,像头牛一样拉都拉不回。 得知班主任讨厌染发的学生,后脚去理发店呆了一下午,第二天顶着头绿玩意儿坐进教室。 满头黑压压的脑袋就属他扎眼,扎得班主任面色铁青,直接暴力上手让他见识了太阳为什么那么红。 又得知班主任不喜欢榴莲,隔天带了整个满教室分,等人进来上课,闻到那味差点没进医务室。 这一大一小跟活宝似的,不仅学生们爱看,各科老师也挤破了头凑热闹——图个乐子笑一笑。 看着越来越受欢迎的人,乙骨忧太心情复杂,这种滋味大概就是蒙尘的珠玉被别人发现后的失落。 他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身旁换了人,生活在继续,可不会再有人突然出现拉他去弓道社,也不会再有汽水突然贴上脖颈。 他依旧缩着肩膀,埋着头不自信地走在路上,每到这时就无比怀念那人说他一点也不差的样子。 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难过,直到看见竹内春拽着别人从他旁边经过,他突然想通了。 占有欲。 乙骨忧太并不喜欢这种东西,他甚至觉得可笑,连朋友都不是居然想让人一直呆在自己身旁。 读书时代的联系就是这样,一旦失去同桌这个身份,就永远没了靠近的理由。 全国大赛如期而至,班里组织起啦啦队,等回过神乙骨忧太已经报了名。 东京的赛场宏大又漂亮,来自全国各地的弓道选手挤满了通道,等比赛开始,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学生白了脸,紧张至极的望着分数屏。 无数双眼睛下,竹内春承载着最后的希望,他拉满弓弦—— “嗖!” “啪!!” 满堂鸦雀无声。 当观众席传来热烈的欢呼,啦啦队于寂静中回神,瞬间互相拥抱,尖叫几乎揭翻屋檐,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可见多么热血沸腾! 竹内春一箭成名,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化险为夷,破土重生! 这匹黑马简直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比赛结束后记者们争先恐后地采访他。 镜头下他笑容平静,突然眼睛亮起惊人的光,急急忙忙拉来队长顶替采访,转身抱着奖杯冲了出去。 “乙骨!” 乙骨忧太回头,看见满脸通红,眉眼燃烧喜悦的人时愣在原地。 竹内春快步上前,把沉甸甸的奖杯塞进他怀里,自然地说:“学校要回收展示的,你赶紧抱抱!” 等人慌忙接住奖杯,笑容飞扬:“我大概会考东京的学校。” “马上就要毕业了,这个新年一起去寺里祈福吧。” 96 第9章 女装 “我儿子绝对没有参与其中。” 竹内爸坚定的态度令来电者沉默, 那头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问问而已,别生气。” “怀疑没落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生气!” 他摔开鼠标, 眉眼锋利道:“几页通话记录算什么证据, 高专监督的报告我看了, 现场四具尸体属于人为, 另五人由诅咒所杀。” “你们不好好找消失的那部分咒力残秽现在在哪儿, 居然管起尸体里的石头是不是人为,这算不算本末倒置!” “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要牵扯我的家人,他们没有一点咒力,连诅咒是什么都不知道!况且若真在场,诅咒凭什么独独放了我儿子?!”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 竹内爸呼吸声渐渐平静, 指头用力摁住眉心, “老林,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我明白。” 电话挂断后, 竹内爸脸上尽是疲惫。 没有人比他更彷徨、更害怕真相, 当知道儿子没有参加社团合宿时简直如鲠在喉。 望着电脑屏上的咒术区域管辖交接书, 终是点了确定。 调整好情绪后他戴上眼镜走出房间,妻子正哼着歌在厨房忙碌,菜香远远飘来,萦绕在鼻尖令他心中温暖。 秋末的阳光洒在一件件家具上, 他看看这又看看哪儿, 闲下来一数,居然在这住了十多年了! 夜里竹内爸略有些紧张的看着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儿子,早一步就得到会搬家的竹内妈安慰起他。 “春会理解的。” 果然在得知父亲工作调职要搬去东京时, 竹内春只是诧异了会儿便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问他们这个周末有没有时间去东京看比赛。 “实在太忙的话不去也没……” “当然要去,对不对老公!” 被妻子抱着手臂摇晃,竹内爸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看着竹内春点下头。 “好好比赛。” 比赛那天,竹内爸快四十多的人了,可看见赛场上儿子沉稳冷静的样子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真好。” 听见妻子的呢喃他应了声,谁能想到过去唯恐摔着的小豆丁有一天会像个男人一样举起弯弓,肩负着众人的期望。 夺下冠军那刹竹内妈高高跳起,像小女孩一样搂住老公在原地转圈,看见儿子被同学簇拥着,他们没有上去打扰,而是脸挂与有荣焉的笑,商量起一会儿请这帮孩子吃点什么。 “那是乙骨君吧?” 竹内爸看去,确实是乙骨忧太。 “看上去关系很好呢,有成为朋友吗?” “不是朋友怎么可能上咱家住,好了别胡思乱想,我们先去找餐馆,晚点再联系中介看房,你不是喜欢种树吗,选个比之前大点的房……” “要那么大干嘛,我还懒得打扫卫生!”竹内妈白了一眼,嗔怪道,“东京物价不比宫城,节约点总没错,房子能住就行,我和春春不挑的。” 竹内爸心里暖,笑道:“是,你俩都是我的熨斗。” 乙骨忧太稀里糊涂地跟着竹内春去了餐厅,长长的桌子加上竹内父母一共摆了十来副碗筷。 席间热闹,聊什么的都有,乙骨忧太坐在其中,有些格格不入地吃着饭。 身旁的人就像太阳,上哪儿都是焦点,他很有趣,为了气班主任将一头黑发染成绿色,令老师们爱恨交加,可每每敲打又心软的放过。 他很可靠,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没有人不喜欢现在的竹内春。 随着他越来越优秀渐渐没人记得从前那个竹内春了。 只有乙骨忧太记得。 失忆,性格大变,会感应到诅咒。 他苦中作乐的想对方是不是穿越来的,像热血漫一样是个主角。 摸过奖杯的掌心隐隐发烫,回忆起他的笑容,暗道自己究竟以什么身份坐进这场庆功宴。 无药可救的乙骨忧太感到自卑,他明白自己融入不了这片快乐,所以求救的看向身旁的人。 对方接收到了,与父母说了什么然后拎着背包出了餐厅。 等乙骨忧太走出去,立在电灯下的人正在笑。 竹内春:“还以为是我会错意了。” - 加藤等人身亡的消息在学校传播了一阵后就没了后文,随着冬天到来,宫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三年级们陆陆续续进入复习阶段。 紧迫的学习氛围下,许多学生因为压力病倒,竹内春也感冒了,却不是因为学习。 连着几天通宵打游戏,仗着有空调只穿薄睡衣,时不时出房间接水、拿零食,冷热交替的次数一多,就中招了。 人一病就乖得不行,听话的把自己裹成颗球,米白色的围巾严严实实遮住口鼻,那头扎眼的绿毛褪了色,变成浅浅的金。 他皮肤白,眼睛又大,金发并不突兀,甚至给人一种很容易上当受骗的感觉。 感冒后眼尾、鼻头都是红的,尤其那张嘴,烂红一团仿佛被人狠狠亲过。 “怎么都在看我,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竹内春喊住乙骨忧太,皱着眉头,眼里的烦躁、困惑因为汪汪的水汽变得娇气。 乙骨忧太有些汗颜,谁都知道他有多受欢迎,惟独万人迷本人傻乎乎的一脸茫然。 起了糊弄的心,便道:“他们是在庆幸你感冒了。” “我就知道。” “……怎么知道的?” 他一脸“别拿当我傻子”的表情,不开心地说:“学习委员天天过来问我感冒好了没,不就上次单科成绩超过他了吗,至于么。” 一时间乙骨忧太哭笑不得。 冬季天色黑得快,没了社团活动后,两人经常结伴回家,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乙骨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竹内春抬起头,雪白的脸,烂红的唇,一双杏眼软乎乎的。 乙骨呆住,指头不自觉松开了。 “干嘛?” “…吃关东煮吗?” “我要超辣的那种。” 虽然说着超辣,但乙骨忧太并没有听他的,付了钱后,把清汤筒塞进他怀里。 生病的人就是娇贵,看到清汤寡水的关东煮竟然哭了。 乙骨忧太再次傻眼,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大豆泪啪嗒没进围巾。 竹内春气得小脸通红,把关东煮狠狠还给他,背着书包埋头往前冲。 乙骨慌了,追上去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竹……” “别和我说话!”竹内春气急败坏道,隔了会儿扭头瞪他,补充道,“限今天!” 一路上乙骨忧太都在小心观察他的表情,咬唇就是还在气,抿唇则是气缓了但心里愧疚又找不到台阶。 于是他靠近两步,肩膀擦过肩膀,垂下头用可怜的腔调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发现竹内春容易心软,尤其对惨兮兮的人没辙。 果然,浓密的眼睫颤了又颤,小鹿般的眼睛悄悄瞄过来,乙骨忧太立马拢拉眼皮,显得自己更可怜些。 竹内春抿紧嘴,半响委屈道:“我喜欢吃辣的。” “嗯。” “以后不许擅作主张。” “好。” 他见缝插针地递上关东煮,竹内春接过了,虽然吃得闷闷不乐就是了。 突然竹内春颇为严肃地说:“你不用迁就我。” 乙骨看着他,寒冷的风刮疼了脸颊,口里呼出的白气渐渐模糊了视野,无人知道这一刻他有多么提心吊胆。 “不用迁就我也会和你做朋友,对你好的。” 这是乙骨忧太得到过的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朋友。 多美好啊。 新年那天乙骨忧太早早起了床,他收拾好自己,穿着新衣服——一件版型休闲的黑色羽绒服,来到镜子前。 许多年没有照过镜子了,他看着里面的自己,感到十分陌生。 眼底依旧发青,面色惨白,头发渐长,可整体却比从前亮了很多。 他明白这是“朋友”带给自己的改变。 镜子里,巨大的里香出现在身后,小心翼翼念着他的名字。 乙骨忧太弯起眼睛,他笑了,眼里是温柔,伸手握住肩头那只宽大的白骨手,好像在感应她的温度。 可诅咒是没有温度的。 乙骨忧太轻声说:“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新年快乐里香。” 准时来到竹内家,他站在外面发了通抵达的消息,等待的空隙打量起布置温馨的门庭。 几串灯笼挂在屋檐下,日本没有这种习俗,想来是竹内春的爱好。 大门中央是辟邪用的注连绳,还有堆满院子的绿色植被,放眼望去一片红红绿绿十分喜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道手脚都开始发冷,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拿出手机催促快点,反而莫名固执起来,黑黑的眼睛直直望着门。 终于门锁发出响动,一颗金色的脑袋探出来,看到他后神情慌乱地跑回屋,没一会儿抱着热水袋冲出来。 “你不知道打电话吗!” 乙骨忧太接过热水袋,小声解释:“我怕打扰到你们过节。” “有什么好打扰的,新年谁不是在家吃吃喝喝看电视,真服了你,有时候固执起来像个小老头!” “谁是老头?” 竹内春翻了个白眼,感冒刚好,懒得和他掰扯。 两人并肩朝寺庙走,街上有不少穿和服的女生,竹内春看了又看,被乙骨撞见了。 “喜欢?” 没头没尾的一句,惹得竹内春摸不清头绪:“什么?” “衣服。” 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旁边的橱窗挂着件红粉相间,还有兔毛领的和服。 竹内春没多想,点头道:“是挺好看的。” 他就喜欢红彤彤的东西,尤其在新年大节时,怎么看怎么喜庆。 以为他有某种兴趣,乙骨忧太望着橱窗,半响“哦”了声。 抵达神社后,开始排队去祈福。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竹内春站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和他说话。 有的没的,什么都能吹。 “你决定好去哪儿上学了吗?” 乙骨忧太垂下眼,迎着他好奇的目光,慢慢道:“东京。” 以为他是听了自己的建议要去高专读书,竹内春为此扬起开心的笑容:“你肯定会交到很多朋友的。” 又是那种笃定的语气,乙骨忧太没吭声,轻轻推着他,示意轮到他们了。 “啪啪——” 摇铃后是清脆的拍掌声,然后要向神明虔诚的许下心愿。 乙骨忧太睁开眼,看着竹内春认真的侧脸,许久才转过头。 “小吉啊……”竹内春失落的看着手里的纸条,探头瞄了眼身旁,被两个明晃晃的大吉刺伤了眼。 假装没看出他羡慕的表情,乙骨忧太问道:“怎么了?” “没。”吸了吸鼻子,竹内春催促道,“想逛吗?” “我都可以。” 竹内春四处打量了会儿,最后摇头,“年年都是这些,没意思,还是回家烤火吧。” 牢牢盯着人,仿佛怕他跑了似的说:“你跟我一起回家过年,放心这次有提前通知他们。” 回去的路上竹内春没忍住问:“里香还好吗?” “嗯,不像过去那么暴躁了,有时候我也会和她说说话。” “那挺好。” 竹内春感叹,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乙骨忧太盯着他反问:“你呢?” “爸妈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耐不住他的刨根问底,脸颊逐渐滚烫,乙骨忧太不得不说:“希望你能喜欢我的礼物。” 这是什么愿望? 竹内春懵了,一路上都在追问他要送自己什么,并纠结起来为什么要送礼物啊,搞得他也必须精心挑选才不落下风。 新年过后一家人去姑妈家拜年——正是在竹内父母死后说竹内春丧门星的那家子。 竹内妈妈亲近这边,经济上没少帮助他们,甚至年年都大包小包的提着礼品去看望。 踏入姑妈家那刻,竹内春不仅装瞎看不懂表弟讨要压岁钱的行为,还全程臭脸。 姑妈堆着笑容,一边夸他又长帅了,一边说弟弟多么想他。 想他就算了,是想他妈包的大红包吧! 在他赤果果的目光下,姑妈的恭维再说不下去了,互给红包时,竹内春极其不给面子的当着各方亲戚的面打开。 和爸妈那个惊天大红包相比,这十来张惨绿的日元十分滑稽。 原本热热闹闹的客厅一时间安静至极,在无数双眼睛的打量下,姑妈艰难地维持住笑容。 “瞧我这记性,拿错了拿错了,这是给扫雪大爷的,春春的是这个才对。” 她翻出一个鼓了数倍的红包,夺过竹内春手里那个,重新塞了个新的。 大家笑笑这事也就翻篇了,偏偏竹内春小声嘀咕:“原来以前也拿错了啊。” 竹内妈一听当即黑了脸,她从没管过儿子收了多少红包,而今算是明白过来,自己这些年的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姑妈一家是寄生虫,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看着席间各色尴尬,看热闹的脸,竹内春敛下眼皮,屋里太闷了,他转头望着窗外的细雪,回想起曾在这里受过的冷眼与埋汰。 永远无法忘记石头砸破额头的疼痛与心酸。 看到姑妈陷入窘境,他虽不会幸灾乐祸,但也是解气的。 吃完晚饭大人们会聚在一起搓麻将,竹内妈年年都要留到最后散场,今年却没有,大概是红包的事启发了她,冷着脸祝福了几句就拉着家里的两个男人离开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车上,竹内春在后座看着妈妈抓狂的样子,感觉有些新鲜。 竹内爸哭笑不得,捡着好听的话顺毛。 话匣子一开,就像抖金子一样,竹内妈开始细数家长里短,句句不离被姑妈一家哄骗利用的愤怒。 竹内春听得津津有味,还煽风点火的附和两句,爸爸从后视镜瞪了他一样,竹内春赶紧缩头,撇撇嘴假装看手机。 倒真看到不少消息。 大半都是同学的祝福,乙骨忧太的最不一样,让自己去找他。 消息是早上六点发的,现在是晚上七点。 等到家天色都黑成一团了,他犹豫了会儿做了决定,去乙骨家前不忘给爸妈打招呼。 “有没有火炉,赶紧的,冷死我了!” 门一开竹内春就挤了进去,跳着脚,一边捏耳朵,一边跳脚。 过来时围巾落在了车上,他一路迎着风,脸都吹白了。 乙骨忧太赶紧将火炉开到最大,捡起棉被往他身上盖,又匆匆接了杯温水过来。 “谢谢。”竹内春颤抖着说完,赶紧吞下,胃里暖和了起来,他伸手放在烤炉上,过了许久终于不抖了。 恢复了力气,他问:“喊我过来干嘛?” 乙骨忧太没卖关子,从房间里抱出一个极大的礼盒放在他脚边。 “什么东西啊这么大个?”想到什么竹内春瞪大眼,“新年礼物?” 乙骨忧太点头。 “这、这么大??” 外面多冷啊,难不成让他抱回去?! 他犹豫了会儿才说:“现在能打开吗?” 对方非常古怪的红了脸,竹内春疑犹不定地看着他,心里直嘀咕。 “你的东西你自己决定。” 竹内春哦了声,爬过去拆胶带,费了会儿功夫才打开。 拿出防尘海绵,等看见红粉相间的花纹时一股不妙的预感爬上心头。 原本及时收手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可他不信邪,把整个箱子抱起来一抖,哗啦啦地一堆衣服饰品落在脚边。 “……” 漫长地沉默后,竹内春青着脸看过去。 “不、不喜欢吗?”乙骨忧太紧张地看着他。 得,这误会可大了! 竹内春根本没有那种癖好,可新年大节的,别人辛辛苦苦兼职攒钱给他买了身一看就很贵的和服,他总不能说不喜欢吧!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语气生硬:“喜、欢。”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僵硬地抱起衣服进了卧室。 一阵子后房门外响起乙骨忧太的声音。 干嘛啊这是! 竹内春气得眼泪直流,他虽然生活在日本,但女孩子的和服从没接触过,看着齐全的配饰,真不知道是自己太蠢,还是乙骨忧太故意的。 忍着羞耻套上白色的吊带袜,怎么说,勾在他又直又白的腿上十分……涩/情。 勉强把系带缠上衣服,可太松了,领口、下摆大开不说,半边胸膛都暴露出来了。 屋外又响起声音,竹内春泪水只落,耻辱地拉开门。 “你烦不烦啊!” 送的什么破礼物! 乙骨忧太呆了,盯着他半天发不出声音。 他根本不知道竹内春进房间是穿衣服去了,见人太久没出来,怕他冻着才一直在门外催促。 竹内春扭头坐回原位开始脱衣服。 从乙骨忧太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哭红的眼睛,和满脸化不开的艳红。 头发凌乱,随着弓着腰杆脱袜子的动作,衣领大大敞开,露出一整片洁白的皮肤。 没有一点伤疤,像块温润的美玉。 那张脸太具攻击性了,尤其是毫不设防,哭得不行的时候,眼下穿着女装,一时间性别都模糊了。 乙骨忧太僵在原地,尴尬地移开视线,突然竹内春喊住他。 “我解不开。” 他有些僵硬地回道:“你再试试。” 竹内春更难堪了,抓起毛绒头饰扔过去,哭腔明显,“试了很多遍很多遍!就是解不开!” “…嗯。” 他快被气死了,眼里包着泪,羞愤道:“嗯什么嗯,进来!” 一时间乙骨忧太明白了什么叫进退两难,踌躇地捏紧衣袖,花了半天才走近,在对方的示意下蹲好。 “袜子吗?” 竹内春抹着眼泪,堵气不吭声。 于是他只能自己找,大片皮肤几乎灼伤眼睛,看到袜子的褶皱,明白是这里把人急哭了。 尝试了几下都没成功,女孩子的袜子好复杂,白色的蕾丝虽然很漂亮,但这个款式又是内扣,又是七七八八的各种结,饶是乙骨忧太有耐心,也因为竹内春时不时发出的哭声而心乱。 “你别哭了。” “我没哭。” 反正就是嘴硬。 乙骨忧太忍住笑意,伸手把袜面转了圈,指头难免碰到皮肤。 而每碰一下腿的主人都会缩瑟一下,这令他想到了某些颜色画面,心里越乱解起来就越费神,渐渐额头溢出汗水。 看到他局促的样子,竹内春心里好受不少,抱怨道:“谁让你买这种。” 闻言乙骨忧太臊红了脸,暗道自己哪里懂这些,饰品这类全是店员推荐的,他只负责给钱并提走。 隔了会儿,竹内春问:“能解开吗?” “我试试。” 几分钟后,“到底行不行?” 乙骨忧太大汗淋漓:“我再试试。” 最后袜子脱下时,竹内春眼睛都哭肿了。 从满脸通红的乙骨忧太手里夺过袜子,极其嫌弃地把它们揉成一团眼不见为净。 这身和服他死都不可能带回家,一股脑扔回原本的礼盒里,封胶塞进乙骨忧太的衣柜——再难见天日。 97 第10章 “朋友” 不管喜欢不喜欢, 这份礼物终归是收下了。 现在压力给到竹内春这边,他苦思冥想了几宿仍无所获,甚至中途还被乙骨忧太从不缺席的“早安晚安”整得破防。 乙骨忧太这人敏感又极端, 为了规避里香带来的伤害, 他可以离家出走, 不反抗, 不社交,竹内春根本不敢随意送礼物。 最终在征求同意后, 带人把宫城大大小小的地方玩了个遍, 也算是弥补这三年的青春了。 天渐黑, 此行的最后一站原本该是电影院, 可乙骨忧太突然说想打牌。 两个人打什么牌? 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人,竹内春只得把人领回家, 吃完晚饭后,拉上父母,桌子一搭, 一家人陪他搓麻将。 对老手来说麻将不打钱, 乐趣少一半。 靠兼职过活的乙骨忧太居然表示赞同,这可把竹内春急坏了。 暗示的眼睛眨出花都没用, 只能祈祷对方口袋不要输光。 现实没有奇迹,几轮下来乙骨忧太不是给东家放炮,就是错过胡牌。 竹内春实在看不下去, 打着上厕所的名义从他身后经过,来来回回放了不少水,为此被竹内爸说了几句。 竹内爸怎么可能看不出原因,但他觉得男人不该拘于小节,儿子这种行为反而是在可怜对方。 最后这牌打得很不是滋味, 因为竹内春知道乙骨忧太又要去兼职了。 三人正洗牌呢,他直接冲上楼,等乙骨忧太找来他还因为愧疚躲在被子里掉豆子。 太丢脸了,居然又哭了。 咬紧牙,竹内春揭开被子,红着眼让人把门关上,等关上泪珠子跟断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砸,一张小脸红透,眼睫毛上全是水,抖着声音说:“对不起。” 这可把乙骨忧太看懵了,哑然了好久,几次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默默坐在床边,等人呼吸顺了才递上纸巾。 “要喝水吗?” 竹内春摇头,他心里难受,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才让乙骨忧太输了钱。 年刚过,外面还在飘雪刮风,天气冷得连狗都不肯出门——说到底是他曾经有过这种经历,深刻的明白什么是万家灯火唯我孤独。 所以才想撑高伞,努力给人挡雨。 看着那片猩红的眼眶,乙骨忧太终是将心底的难堪吐露。 “你是在可怜我吗?” 撸鼻涕的手顿住,竹内春错愕地看过去。 乙骨忧太抖着眼又很快抬起来直视他,稚嫩的面庞上有尴尬,也有不自知的哀求。 “不要可怜我好吗?迄今为止我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也不能后悔,你明白吗竹内?” 难以描述,有委屈也有难堪,那些细碎的情绪仿佛一把大手攥紧了竹内春的心脏,鼻子堵住了只能张嘴小口呼吸,就是这样细微的泣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飘荡。 不知道为什么,乙骨忧太很想擦去那些泪,可他更像根木头,只有思想在前冲,身体岿然不动,指头亦有贼心没贼胆的一颤一颤蜷紧。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好久竹内春才嗡着声音说:“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只是……” 其实就是愧疚。 就是可怜啊。 在少年洞悉的目光下,他的狡辩无攻自破,只能逃避道:“我爸妈呢?” 乙骨忧太沉默了会儿才说:“我去看看。” 房门合了又关,等脚步声淡,竹内春爬起来冲进厕所。 冷水一遍一遍打湿发烫的脸,因为用力袖子湿了大片,用毛巾擦干,他不敢看镜子直接回了房间。 等乙骨忧太再上楼,他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样子坐在地毯上玩游戏机。 “阿姨他们准备睡了。” 竹内春点头,又示意屏幕上的游戏,“要玩吗?” 如果不是通红的眼睛,乙骨忧太差点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他顿了下接过游戏柄。 选择双人模式后,竹内春问:“有玩过吗?” “小时候玩过。” “这已经是第八个版本了,强度更大,要避开机关和后面追赶的小怪,如果适应不了咱们就玩别的。” 乙骨忧太点头,漆黑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电视屏。 随着游戏的深入,尴尬慢慢消失,他们恢复成之前那样时不时笑闹两句。 后半夜竹内春躺在地上等人操作失误重新开局,却不想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屏幕居然亮起了金黄色的通关提示,乙骨脸上出现笑容,转头却看到蜷缩的身影慢慢放轻了呼吸。 他默默看了会儿,心底有暖流,犹如这个温暖如春的房间。 放下手柄,给人盖上被子,熄了电视和灯,确定万无一失后才拿上外套离开。 街道房檐覆有白洁的雪,深夜大雾,第二天或许会出太阳。 几周后竹内春去探乙骨的班,搭乘公交车,半个小时后抵达溜冰场。望着宽阔雪白的冰面,他有些跃跃欲试,最后还是没忍住诱惑,按自己的脚码跑去拿鞋。 “给。” 竹内春接过水杯,浅浅喝了口便放到身旁,弯下腰继续穿溜冰鞋。 鞋子怪沉,鞋带拉扯间总控制不住往外跑,乙骨忧太见状,越过护栏蹲下来帮忙。 他趁机打量环境,“已经可以来人多的地方兼职了吗?” 身前的人应了声,黑发柔软,脸上露出羞赧的表情,“只要和别人保持距离,里香就不会生气。” 竹内春恍然大悟,接着指了指自己,“和我走近没关系吗?” “没关系。” “为什么?” “她认可你了。” 居然得到诅咒女王的认可,竹内春有些受宠若惊,“她这么说的?” 乙骨忧太露出傻白甜的笑容,“我猜的。” “……算了。” 鞋带系好后,竹内春站起来试着滑了两步,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挪动间渐渐掌握了方法,他回头冲一身工作服的乙骨忧太自信比了个大拇指。 “我可以了,你去忙吧!” 说完直接溜了出去。 乙骨忧太看了会儿,确定不会有事后,捡起凳子上的一次性水杯回到自己的岗位。 滑冰场的兼职是轮班制的,他今天是早班,下午四点就能走。 忙碌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每每看到竹内春自个儿玩得开心就想笑。 也许是表现的与平时太不一样了,一起值班的大叔稀奇道:“怎么老往后看,女朋友来了吗?” 乙骨忧太一下懵了,回过神结巴道:“是、是朋友。” 大叔意味深长的哦了声,一副懒得戳穿他的表情。 乙骨自己都解释不清,事事阴差阳错,如今他会那么在意竹内春,完全是对方造就的局面。 被里香认可,允许靠近的人,也被他视为摆脱孤独的唯一稻草。 这场谈话让他一整天都处在心神不宁的状态,一方面怕这种误会发酵,传到对方耳里会被疏远,另一方面惊觉自己在利用“朋友”这层关系驱逐孤独。 这是不正常的。 朋友之间应该更纯粹才对。 他纠结着,足足拖了半小时才离开更衣室,走出溜冰场远远看见竹内春被一个粉头发的男生拦住了去路。 乙骨忧太走过去,听见那人在问竹内春要联系方式。 “我叫虎杖悠仁,请问可以加你的line吗?” 耳侧细碎的环境音徒然远去,死一般的安静下,竹内春睁大双眼,缓慢又僵硬地抬起头。 稚气未脱的面庞冲入视野里,与此同时数不清的记忆翻飞涌来,他手足无措地接收着,然后身体迅速变冷,双腿犹如灌铅般动弹不得,嘴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看清这人的长相后,虎杖悠仁终于明白随行的女生们为什么那么激动了,但可惜,对方明显不愿意给联系方式。 他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又问了几声还是得不到回应后,尴尬地道了别。 注意到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乙骨忧太心里腾地生出股不安。 他何止是介意竹内春交新朋友,他甚至无比介怀去东京读书,对方会与他疏远的事实。 乙骨忧太就像一根螺丝,因为没有大树指引方向,所以执拗的只插一个孔,他将自己深深埋进了属于竹内春的那块钢筋里。 分别时气氛比往常冷淡许多,竹内春心里有事,看不出他脸上的害怕与岌岌可危, 回到家,屋里十分清冷,爸妈都去东京勘查房子了。 晚饭随便吃了点,进卧室时心里已经没有开始那么难受了——衣服下仿佛有只巨大的虫子正在吞吃他的惶然与不甘。 他想过再次见到虎杖悠仁的情形,可想象终归比不上现实带来的冲击。 已经不止一次体验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变得不认识自己的场景,呼吸颤抖,将苦涩全部咽进肚子后,竹内春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睡吧睡吧。 睡一觉就好了。 - 收假后黑板上距离中考的时间越来越近,在暗无天日的刷题、复习中,竹内春的存在就像一道洗净心灵的风景线。 班里班外总有人看着他出神,不知多少恋爱的小九九冒出来,又很快被考学的压力摁灭。 在无数焦虑、忧愁、顺其自然的祷告声下,升学考终于来临。 中性笔刷刷滑过纸面,这一刻所有人不分贵贱,平等地站在天平上。 三年的寒窗苦读,也许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不努力绝对不会有回应。 等走出考场那天,笑容再次出现在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他们在校园内追逐,大笑或遗憾,然后告别的告别,告白的告白。 竹内春已经记不清被多少人喊住了。 在一声声赤诚的表白中他难得红了脸,眼神慌乱,怀里抱着一堆情书,求助地看向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张着嘴,目光闪烁。 也许是憧憬吧,又或者是太阳主动向自己靠拢而欣喜,他握紧书包,最后走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拉起他的手。 怀里五颜六色的信封向外倾斜,随着竹内春被踉跄的拖走,无数人瞪大双眼,傻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空气安静了十秒不止,直到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教室爆发出一阵死人般的惨叫! 有声音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他们不简单!!” 议论间渐渐有人想起了竹内春曾经的模样。 ——受害者和施暴者成了朋友,都不清楚是谁疯了! 所谓毕业大概就是这样,魔幻的结局也不失为一种宝贵的记忆。 98. 第11章 有病得治 怀里的情书随着渐快的步伐洒落,他忍不住回头,看见五颜六色像花一样的信封掉在地上,实在是糟蹋了好意。 竹内春挣开手,“可以了!” 说完去捡那些信。 今日难得有太阳,或许是毕业一身轻,看什么都是晴空万里的景象。 一楼走廊,檐前的大树挡住了进来的光,竹内春蹲在灰蓝的色调中,突然一道阴影投下来。 乙骨忧太捡起情书递给他,竹内春说着谢谢,却发现怎么都收不回手。 他用力,脆弱的信件在两人手中皱成树纹。 疑惑地抬起头,发现乙骨忧太犹如盯梢猎物一样看盯着自己,控制不住浑身一震。 “很重要吗?” 竹内春迟钝地重复,“什么?” 少年阴郁地注视着那些信,脸上明显不开心,语气却如履薄冰。 “可以扔掉吗?” 他跟在人身后,亲眼目睹那些袒露情爱的信件投身垃圾桶才放心,讨好地接过他的书包。 书包根本不重,里面无非是准考证之类的文具,竹内春不想麻烦别人,伸手去拽,手上忽然一暖。 乙骨忧太抓着他的手,神情脆弱,好像一旦拒绝就会碎掉一样。 竹内春有点呼吸困难,回过神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好怪,可他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 回程的路空气十分凝固,但乙骨忧太似乎感受不到。他又长高了,走在竹内春身旁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冬日的阳光照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好似古画里被病魔缠身的少爷。 竹内春浑身一抖,觉得自己才是那位少爷。 想到这是最后一面,犹豫间还是开口:“那什么,我后天要搬家了。” “需要帮忙吗?” 发现他语气平常,竹内春渐渐放下心,脸上也恢复些血色,“不用,有搬家公司。” 乙骨忧太看着他,神情低落,“就剩我一个人了。” “怎么会,现在手机多方便啊,你要是想我了就……” “我知道,谢谢你竹内。”他笑得很勉强,“新家在哪,我能去找你玩吗?” “在……”竹内春猛地闭上嘴,颇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像动物一样浑身汗毛竖起,“抱歉,爸妈没告诉我,” 拒绝之意溢于言表,原本这样就好,一切点到为止,像无数人的青春一样,匆匆散场。 可乙骨忧太不肯罢休。 他是阴暗里生长的藤蔓,好不容易来到阳光下,如乞丐珍惜粮食一样惶恐地捆紧他,哀求对方不要离开。 “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不该陪伴,不该知道对方地址——我明白这样会给你造成困扰,但是,”乙骨忧太攥紧书包,“我只有你了。” 乙骨忧太恐惧孤独。 从目睹青梅竹马死亡那刻,目睹里香变成诅咒那刻,他就“疯了”。 世界变得岌岌可危,灵魂四处冲撞却无路可逃。 栖息在黑暗,习惯了痛苦更需要陪伴,于是咒灵里香成了陪伴,他不知道这种感情在外界看来多么扭曲,更像个饿了就吃的婴儿一般,永无止境地索取着爱。 现在他正将这份扭曲嫁接到竹内春身上。 澄清的天光下,无论是迎风飘摇的发丝,还是颤抖的呼吸,都是活着的证明。 竹内春被他露骨的占有欲吓坏了,原本糊弄几句的事,可心底却控制不住升起一股火。 命运已然改变。 搬离宫城,父母健在,未来是肉眼可见的光明。 什么狗屁咒术界咒术师都和他没有关系,至于乙骨忧太,哪怕未来再见面也只会是国中的同学,曾经关系稍好的朋友——却没想到他会病成这样。 竹内春面色难看,他害怕受牵连,害怕被再次拖进命运旋涡中,因此说出的话便不留情:“变成第二个里香,被你诅咒吗?” 空气一静,只剩呼呼的风吹刮面庞,乙骨忧太脸上出现短暂茫然,他并不知道是自己诅咒了祈本里香。 “你说什么?” 竹内春抿紧嘴,懊恼地夺过书包,离开前赌气道:“乙骨忧太你这是病。” “有病就得治。” 没等到后天,第二日清晨竹内一家就搭上了前往东京的车。 新家的床竹内春睡得并不好。 他时不时梦到乙骨忧太,梦到那天的情景,自己说出的气话,头也不回走掉的样子。 乙骨忧太一定恨死他了,可有什么办法,两人对朋友的理解出入太大,对方越紧抓不放,竹内春越应激。 一声不吭地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想清楚后竹内春把人从通讯录里拉黑了。 高中开学那天,竹内春凭借一张脸引起不少轰动。 他的低调毫无作用,大量照片被学生们疯传,不久在网上引起热议,有不少模特公司找上门。 竹内春烦得紧,他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生活。 同班的黄濑凉太和他是两个极端,年少成名的模特,每天都像开屏的孔雀吸引着大把迷妹。 “春酱真的不考虑下么,做模特能挣不少外快,而且还能认识各种人哦~” 面对黄濑的热情邀请,竹内春神情厌倦,“我又不差……” “停!” 黄濑凑近,挤眉溜眼道:“笨蛋吗谁会嫌钱多!” “告诉你哦,我国中有个朋友家里超富,外出都是私人飞机接送,那种啊——才叫不差钱。”他耸肩,“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 “不要。”竹内春推开他的脸,满眼嫌弃,“你离我太近了。” “什么嘛!” “香水味,好重。” 闻言黄濑凉太深嗅一口衣领,没多久臭着脸坐回位置。 热度来得猛烈退得也迅速,竹内春总是独来独往——说不清是不是乙骨忧太的事警醒了他。 他不愿意和人相处了,嘴懒得动还不喜欢运动,像个死宅一样总是抱着手机坐在角落,不是玩游戏就是看电影,时间一久便只剩同班的黄濑凉太会来找他玩。 即将入夏,天空蔚蓝,绿叶撑起一片铺天盖地的荫凉。 竹内春不是一个喜欢整理邮箱的人,怪就怪黄濑凉太篮球社聚餐硬要拖上他,去了也就算了,手机还遭殃。 维修店老板表示无能为力,但可以帮忙把文件拷贝过来。 换了新手机后,竹内春难得翻起邮箱,因此发现了许多未读消息。 某种直觉,他知道那是谁。 竹内春总说乙骨忧太敏感,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伤害人的话一经说出便无法收回,他破罐子破摔干脆拉黑对方,老死不相往来。 任性的举动反让受害人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寻他的踪迹。 全篇翻阅下来都在说同一句话。 对不起。 竹内春有些难堪地熄灭屏幕,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回忆起他的样子。 各种可怜的样子。 屏幕又亮起,却迟迟没有回信的举动,就像人偶一样僵硬地坐在床头。 窗外月牙苍凉,仿佛一柄弯刀割裂着他的内脏。 他惊疑自己怎么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可要拨通那串号码却是逼着他自缢般困难。 在他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回信,命运的齿轮轰然转动起来。 入夏的前一周,仙台市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 死者为一家三口,从玄关到卧室,血迹以野蛮之势染红了整个屋子。 尸体四肢扭曲,不是缺胳膊就是下半身失踪,醒目的警戒线将整个房子围住,不少机关人员进出其中,可这个轰动全国的案子最后不了了之,成了悬案。 只有竹内春知道凶手是谁。 只有他知道。 花重金下的心理暗示没了,光怪陆离的回忆和七情六欲翻涌扑来——差点要了他的命! 接到消息时,竹内妈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睡衣和从公司赶来的丈夫在医院走廊上相遇。 已入夏,空气逐渐闷热,可医院却冷得叫人浑身发抖。 两人站在急救室外,全程没有交流。 等红灯熄灭,决定生死的两扇大门拉开,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竹内妈灵魂回体般扑上去嚎啕大哭。 她哭得太惨,整层楼的人都看来,竹内爸怎么抱怎么拖都没法让她冷静,最后狠狠扇了一耳光。 空气终于恢复寂静,竹内妈傻了一样软倒在丈夫怀里,昔日柔情漂亮的杏眼直愣愣地看着那架小床被护士们推进隔间。 竹内春变了。 他的父母最有权力这么说。 脾气暴躁,神情无时无刻不是惶恐的,昔日白皙的手臂被他抓出深深的血印,像是不认识自己的爸妈一样,大吼大叫不停说着离远点,离脏东西远点! “别离开我!爸爸妈妈别离开我!” 竹内妈止不住眼泪,抱紧他不停说:“不离开,妈妈哪儿也不去,春春啊你乖一点好不好啊?” 竹内春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紧紧拽着她的衣襟,“好我乖,我乖乖的——”突然他又开始大叫,“妈——妈!” “妈妈在这,在这!” 竹内春挣开她的手,用力抓挠脖颈,抓挠一切暴露在外的肌肤,赤血的眼睛像仇视敌人那样对着她嘶喊:“我只是想让你们活着,我只是想让时间倒退,为什么不可以,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竹内妈顾不得受伤,冲上去更紧地抱住他,“对不起,是妈妈的错,没有保护好……” “妈,我好疼啊。” 闻言竹内妈妈松开他,惊慌道:“哪里疼?” 竹内春攥着胸口的衣服,脸上全是泪,啊着嘴却吐不出一句成型的话。 竹内妈已经几宿没有合眼,看见儿子这样,感受不到疲惫,只想找块地放声大哭一场。 覆上儿子冰冷的手,隐忍着哭腔,一边给他打理凌乱的额发,一边说:“不疼了,妈妈有在给你捂着,你看是不是不疼了?” 在她的哄声下竹内春慢慢止了颤抖,不久后在她瘦弱的肩头沉沉睡去。 等病房恢复安静,竹内妈掖紧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迎面看见吞云吐雾,满脸胡渣的丈夫时终于控制不住,压抑地哭起来。 竹内爸抱着她,疲倦道:“医生说是抑郁症,应激了很正常,等熬过这段日子就能……” “可他为什么会得病!”竹内妈不肯相信,满脸痛苦,“是我看着他长大,从那么小一只到这么大,前不久还在笑,为什么一眨眼就变了呢?” 丈夫的脸愈渐阴沉,她知道这时候应该夫妻齐心,可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这种事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犹如疙瘩挤满心头,丈夫究竟在做什么工作她从没过问,也许是伤天害理的事,是报应,所以他们的儿子才入了魔。 徒然她想起什么,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滴落,“是,他变了。” 从惹人头大的混混变成了孝顺优秀的儿子。 一桩桩一件件,所言所行的是从前绝对不会有的妥帖,可再怎么改变那都是…… 那都是她的孩子啊。:,m..,. 99. 第12章 不要管我 大半年来医院几乎成了第二个家,竹内春少有清醒的时候,每天不是闹着死就是求人活,渐渐吃不下饭整个人暴瘦,爸妈为他操碎了心,几乎一夜白头。 没人明白竹内春究竟在痛苦什么,如果他清醒着一定会说:世界坏了。 他的世界被一次次失败的命运劈成了两半,人在黑暗中扎根,不敢再仰头直视太阳。 仙台市一家三口是勾线替死,竹内父母侥幸逃过一劫,可谁能保证未来? 他就是这样把自己困进了思维怪圈,疯疯癫癫的直到爸妈的泪一遍遍打湿枕巾才惊醒。 他怎么能让他们伤心难过呢? 胸口那块血痰如果咳不出来那就用力咽下。 竹内春拼尽全力,脖子连着脸颊红成一片,最后肩膀下塌,半边身体无力的悬在床头,在妈妈喜极而泣的目光下虚弱地说:“吃、饭。” 他饿了,想好好吃顿饭。 吃饱后他会变得正常,一家人也将回到从前的样子,继续幸福下去。 - 自竹内春休学回来后校园论坛再次沸腾,只因话题主人一年不见成了冰美人。 所谓冰美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玩,但偏偏有人头铁不信邪,没多久满校园的小混混不见了,一个个鼻青脸肿口口相传自己是竹内春的护花使者。 而花朵本人只需冷冷一瞥,那些使者便作鸟兽散了。 “你这样不好。” 黄濑凉太拉开椅子坐下,面对他瘦脱相的脸,少有的认真道:“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人呢不要活得太悲观。” “一悲观,诸事就不顺,看什么都是绝望。” 竹内春没吭声,只是慢慢移开视线。 窗外绿树葱郁,入秋的太阳将大地烘烤,蝉虫满耳清脆,一切都那么富有生机,可在他眼里所有东西都是死的。 放学后竹内春背着书包漫步回家,东京繁华,女孩子们也比乡下大胆,面对搭讪他就像幽魂一样从人身旁穿过。 回到家,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说着恢复正常,可爸妈终究因他生了间门隙。 夫妻两一开始只是分房,后来爸爸三天两头不回家,无数次争吵后直接住在了公司。 妈妈气不过却毫无办法,竹内春都怕她哭伤眼睛,也就前几天妈妈也不回来了。 说什么回老家散散心,竹内春知道老家的位置靠近乌野町,生长在那里的人如鸟兽般努力翱翔,去一趟也许很多东西都能好转。 所以他没有挽留,点头表示支持。 一个人的生活十分孤独,明明爸妈健在,可他好像回到了任务时期,那时还有系统陪着,而如今只剩他面对冷冰冰的家。 热一热残羹剩饭,果腹后总想为什么会这样。 他突然找不到活着的理由了,每到这时总会想起乙骨忧太。 不该说那些话的。 什么这是病,有病得治,竹内春翻来覆去地念觉得好讽刺。 这话分明更适合自己。 万万没想到,几周后真的遇见了他。 要知道人山人海的东京想要遇见一个人并不容易。 那天日头西斜,学园祭临近尾声,他穿着女仆装,手里夹着一只烟,身侧是同样一身女仆装,胳膊窝夹满传单的黄濑凉太。 教学楼底被橘色的夕阳包裹,像焦糖布丁,挖一块都能流馅。竹内春在昏黄的光中细细数着脚边的蚂蚁,指尖的女士香烟燃起一缕安神的薄荷香。 许是数累了,浓密的眼睫不停扑朔,他抬头含住烟,便与一身白色制服,背着刀袋的乙骨忧太四目相对。 就像命运倒置了一般,那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光中,浑身都是向生的光芒。 竹内春顿了顿手,若无其事地撇开头,扯过一张传单摁灭香烟,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看见他起身,黄濑凉太连忙跟上,手机摁得噼啪响,抱怨着上午拜托人拍的恶搞照片全糊了。 “难得穿女装,这些都是拍的啥!” 这次女仆装竹内春是因为抽中签才不得不穿,黄濑凉太却是自告奋勇,一脸只要有趣什么都可以尝试的样子。 他难免好奇:“这么喜欢女装?” “新鲜嘛。”黄濑凉太耸肩,模糊地笑道,“人生多点新鲜才有意思。” 见他不愿说实话,竹内春扯嘴,“我换衣服了,你可以再找个人给你拍纪念照。” 说完不顾尔康手进了更衣室。 换完衣服,把裙子放回班级,竹内春又去厕所洗了把脸。 镜子里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可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变化。 不愿深想,随意擦干水渍后挎起书包,心脏的位置突然发出一阵锥心的疼,就像死去的枯木遇见溪水,颤颤巍巍地纠结着是否要重生。 艰难地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入目的却是空荡荡、只有一片夕阳的大地。 那个人不见了,仿佛方才的匆匆一瞥全是错觉。 说不清什么心情,好像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落。 竹内春驻足了会,等反胃的情绪褪去才抬脚,他弯腰换好鞋,扣紧柜门回头却迎上一道身影。 双眼瞪大,心跳再一次失衡,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像傻掉般木木的站在原地。 一年半整整几百天,分别时留下那些狠话又把人拉黑,从此不闻不问——完完全全的渣男行为。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乙骨忧太,印象里他总是这样,永远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捧着一颗执着热切又扭曲的心,希望竹内春收下。 “还记得我吗?” 究竟是有多不自信才会问出这种话? 面无表情的样子杀伤力巨大,哪怕已经开始单独进行任务,乙骨忧太还是忍不住忐忑。 总以为自己的变化足够大了,但见到竹内春后还是吃了一惊。 好瘦,夕阳的光辉将那对不算宽阔的肩膀勾勒,头发微乱,眼底泛着青,明明那么秾丽的一张脸,看过来时却冷得带刺。 有人将笑容和发自内心的幸福从竹内春身上夺走了。 没得到回应空气一时间门有些凝固,乙骨抓紧刀袋,脸上勉强勾起的笑容变得僵硬,终于竹内春应了声。 闷闷的,由鼻子发出的声音。 “你、你过得还好吗?” 其实他更想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帮忙,以及我们还是朋友吗,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立场去聊那么亲近的话题。 竹内春什么都没说,与那年一样令他难堪的姿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乙骨忧太的心情暂且不提,里香的反应实在强烈,已经很久不出现的她突然冲出桎梏朝竹内春直直扑去! 在乙骨的大喊下,教学楼底尘埃飞扬,不少学生被这阵巨响惊得停下脚。 灰尘还未散尽,咒灵庞大的身躯紧紧压着一个身影,锋利的白骨扼住人类脆弱的脖颈,她像得不到糖果就无理取闹的小孩,以杀了竹内春为口号,发泄个不停。 竹内春的反应更奇怪,没有害怕也没有惊慌失措,仅仅是躺在地上,平静地任由里香的指头戳进皮肤。 乙骨忧太脸色惨白,语气十分冷硬:“里香。” 【忧太……】 “乖,回来好吗?” 咒灵消失后尘埃也慢慢散开,通往大门的过道只剩下竹内春狼狈的身影。 他爬不起来,膝盖受伤发不出力,只能用擦破皮的手慢慢撑起身体。 乙骨忧太冲上去帮忙,起初还在为对方没有拒绝自己而高兴,可走出教学楼就被推开了。 他冷淡的神情好像一块怎么都捂不热的石头,乙骨张着嘴却不敢喊出那个在心底埋藏极深的名字。 有些关系是无论如何小心对待都无法恢复原貌的存在,就好像人会变,你无法阻止,只能在心里默默怀念。 乙骨忧太远远跟着他,直到亲眼看到人进屋才离开。 一切本该在这里结束,可乙骨忧太遇见了竹内爸爸。 咒术界是一个阶层森严的庞大集团,由于咒灵里香的存在他这一年几乎都在五条悟手里秘密修行,进入高专后最初还需要同学们引导,现在已经能够控制里香,独自处理任务。 而每一次任务都需要写总结报告,那日辅助监督伊地知不在身边,他只能自己琢磨着写了一篇,由于任务等级太高必须交到更高一级的领导手里。 正是这样与竹内春的爸爸重逢了。 乙骨忧太吓得满脸惨白,很怕一年前东区森林的事被发现,结果竹内爸却客气的招待他,不容他拒绝地递上热茶。 随着茶香萦绕屋舍与他说起竹内春。 抑郁症。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他也曾有过寻死腻活的经历。 夜里乙骨忧太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那道身影总不受控的出现在脑海。 他翻出手机,看着过去的聊天记录。 回忆起国中,那时候的天空远没有现在这么寥廓,宫城的大街小巷布满他们结伴走过的痕迹。 突然他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里竹内春笑容灿烂,眼底澄清像一只没有烦恼的小鸟,如今这只鸟飞不起来了,冷冰冰的仿佛随时会死掉。 乙骨忧太认为自己不能放任不管,不为别的,只是不想留有遗憾。 竹内春那样的人,理应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 一觉醒来竹内春闻到食物的香气,他已经许久没有吃上一顿正儿八经的晚饭了。 以为是妈妈,他爬下床,顶着头乱发走出去。 背对他的白色身影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妈妈。 “晚、晚上好。” 乙骨忧太局促地放下手里的锅铲,怪无辜地看着他。 竹内春脸色难看却说不出狠话,只能道:“你怎么进来的?” “呃……就是那个遇见伯父了。” “他拜托你来当保姆?” 乙骨忧太被说得怪尴尬,却面不改色的应了声。 竹内春疑犹地盯着他,直把人盯得手足无措才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越过他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 “你肠胃不好,还是少喝冰……” 在竹内春吃/人的目光下,乙骨忧太闭上嘴,一时间门空气安静下来,又莫名有种时光倒回的熟悉感。 吃完饭,竹内春下了逐客令,“下次别来了。” 乙骨忧太前脚答应好,没几天提着菜又来了。 这一次竹内春午睡被噩梦惊醒,泡完澡精神好歹缓过来,家里没人,窗帘亦紧闭,便什么都没穿来客厅拿水杯。 乙骨忧太拧门进来时,他一身精光,头发凌乱,嘴里沧桑地叼着烟。 大门敞着,路过的邻居往里随意一望直接傻了眼,菜篮子咚的落地,西红柿咕噜咕噜滚进屋子。 “你、我——对、对不——!” “给我关上!” 咚咚两声,乙骨忧太被枕头砸了个正着,后脑勺更是和门来了个亲密接触。 十多分钟后,竹内春从卧室出来,拽起在沙发上坐立难安的乙骨忧太,利着嗓子,死活要人出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说了不许来你还来!” “我买了菜,有你喜欢的炸鸡腿,可以用辣椒粉……” “烦死了,乙骨忧太你麻烦死了!!” “饿不饿,我现在去给你——小心!” 鸡同鸭讲了一连串,竹内春突然脚下发疼,拖鞋卡进脚踝,整个人失去平衡朝侧面倒去。 咚一声乙骨忧太抱着他发出吃疼的闷哼,缓过来后发现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立刻慌得两手乱舞。 等他镇定下来,费了点劲坐直却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睛。 竹内春死死咬着唇,不让哭声溢出,又是羞愤又是气恼,难受得鼻子直抽,而后细碎地抱怨起: “烦死了,说了不用管我,别来管我……” 乙骨忧太心里一抽,说不清楚为什么而疼,看着他总有些感同身受。 手掌在空中蜷曲了阵才搭上那截瘦削的肩膀,用很轻的声音温柔道:“要吃炸鸡腿吗?”:,,. 100. 第13章 幸福值100% 那盒七星烟早已空空如也,竹内春从长椅上站起来又坐回去,反复重复着这套动作,像一个机械齿轮。 终于他还是坐了下来,眉头紧锁,不耐烦地用指甲抠茎突上的冻疮。 不知不觉就冬天了,似乎年年都得感叹一句气候才有理由换上厚衣服一样。按照与乙骨约定的时间,他早早来到浅草寺。 浅草寺是东京相当有名的寺庙,从主干道延伸下来不少老建筑,近几年旅游行业发达,竹内春坐着等人的间隙就有不少宣传单塞进口袋。 缓和疲劳的烟没了,加上手脚冻疮红肿发痒,时间就显得格外漫长和煎熬。 就在他要爆发时人终于出现了。 穿着高专/制服朝这边跑来,他观察到对方今天没有背刀袋。 “抱歉,我迟到了!” “没关系。” “太好了。” 大概一个月前乙骨忧太各种纠缠,约他出门走走,平日除了上学竹内春是哪也没兴致去的,可能是被他的执着打动到,十一月的天,顶着寒风在这里干坐了一个小时,期间反复想究竟值不值得。 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乙骨忧太见状浑身冒着热气的坐在他旁边,刚擦完汗就听见人说: “不去了。” “啊?” 这时电话响了,竹内春双手插兜径直朝街边的小巷走去,乙骨忧太连忙跟上。 暗巷里站着一个黄头发的男生,很高,穿着薄衬衫,肩头搭着草绿色的毛衣,脸上带妆。 “除了你,还会有谁让我干这种事!”黄濑凉太将烟盒递上,顺手塞了几张演唱会门票。 给他钱也没收,嚷嚷着“我是缺这点钱的人?” “少抽点吧。” “嗯。”竹内春把东西装好,门票没要。 “干嘛,收着啊。” “没兴趣。” “兴趣可以慢慢培养嘛,那家伙是谁?你……男朋友?” 听到这话乙骨忧太神情错愕,木头般立在巷口一动不动。 竹内春头也没回,冷淡地说:“路人。” “喔~”收回打量的目光,他意味深长地拖长音,随着一通催促电话挥手告别,“学校见。” 日本有严谨的禁烟制度,竹内春埋着头匆匆走着,不知道为什么而烦,他急需一口烟舒缓下情绪。 乙骨忧太默默跟着他,观察到他红肿的冻疮想关心却又无从开口。一路无话的回到家,弓下身帮忙把凌乱的鞋放好,他脱下外套,仅穿T恤走进厨房。 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但他知道竹内春从病了后就没有好好吃过饭,现在做点东西可以给人垫垫肚子。 忙碌时总来不及想烦心事,可那声冷冽的“路人”却刻在了耳畔,怎么都挥之不去。 空气很静,能听到打火机擦燃的声音,乙骨忧太努力呼吸,却还是缓解不了心脏被刀割的痛。 竹内春是特别的。 亲眼见过他迎风生长的模样,才会对如今大门不出,一副恨不得结束生命的样子耿耿于怀。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永远是自己单方面的在追逐,讨好的买菜做饭,晾衣服,打扫清洁,竹内春从不会说一声感谢,甚至不下一次驱赶,让他别再来了。 等盛好饭端出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烟草味,乙骨忧太有些不适的眨眨眼。 竹内春摁灭烟,看也没看桌上的菜,精致的脸不近人情道:“我说过了,真的没必要。” 乙骨忧太抿紧嘴,“我们能谈谈吗?” “你说。” “叔叔和阿姨回来的话,你就会变回从前那样吗?” 回到从前,这是竹内春最反感的话。脸上瞬间冷若冰霜,黑漆漆的瞳仁直直盯着他,“现在的我就那么不讨人喜欢?” “我不是那个意思……” 竹内春不想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语气冷硬:“以后别来了。” 空气十足压抑,好心被一而再的扔掉,再能舔的狗也该放弃了。 乙骨忧太脸庞的肌肉不停缩动,眼眶隐隐泛红,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以后你打算怎么过?” “反正饿不死。” “竹内。”他认真地看着他,“我认为无论怎样都不能对生命失去信心。” 这话后乙骨忧太拿上外套离开了。 竹内春窝在沙发上,屋子很静,十一月的风刮得玻璃哐哐响。 他有点冷,捞过绒毯盖在身上。这条毯子据说年代已久,是竹内妈妈刚刚生下竹内春时娘家人带来的。 在竹内春没诊断出抑郁症前,一家人时常坐在沙发上聊天,聊到过去妈妈总会把他揽进怀里,手掌轻轻拂过头顶,用温柔的声音说婴儿时期的他有多可爱。 什么莲藕一样的手在绒毯上四处挥舞,小嘴不停吐泡泡,画面描绘得仔细,竹内春虽然没有印象却能感到被爱的幸福。 如果信心真的那么容易获得,他也不会每日每夜都在无声呐喊死亡。 抑郁症说难听点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如今的他就像一块玻璃,无论旁人说什么都会变成一种负担。 所以他拒绝别人靠近,可竖起的尖刺既扎伤别人,也伤害自己。 将头埋进毯子里,眼前一片漆黑,仿佛这样做就听不到满屋子孤独的哐哐声。 - 一觉睡醒城市换了身衣裳,细雪就像女孩子的毛绒首饰,软乎乎的四处飘荡。 今天大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全在庆祝圣诞节。竹内春透过窗户看到一片璀璨的灯光,欢快的歌曲仿佛长了翅膀飞进屋里。 他身后只有一片漆黑,没有食物的香气,也没有爸妈的身影。 上次说出那样的话后乙骨忧太再没来过,连简讯都少有。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腿麻,手脚碰一下都像在摸冰块,竹内春合上窗户回到卧室。 他摸黑翻上床,一天没吃东西却感觉不到饿,只觉得累。 “春。” 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竹内春赌气的拉高被子罩住头,然后身上一重,有人抱住了他! 挣扎着从被子里出来,脑袋刚刚探出就被人吻住了额头。 视野清晰那刻竹内春的大脑停止了运转。 是幻觉吧,他抖着手推开近在迟尺的脸,呼吸都变慢了,面色惨白地抱紧被子坐起来,却发现一切都那么熟悉。 这是夏油杰的卧室,他们曾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忘记时间的厮混。 那时候多天真啊,他对每一句承诺都充满信任,用尽全力的拥抱让人安心,恶劣挑/逗的吻又叫人羞愤难忍。 性冷淡四件套被褥,木制的书桌和衣柜,还有桌案上被裱起来的大吉——竹内春怎么可能忘记它。 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张签文。 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身体一暖,夏油杰从背后抱住他。 “吃布丁吗?” 所以是病情加重,从纷杂的噩梦变成了可怕的幻境? 可幻境未免太真实了,竹内春艰难道:“哪儿来的布丁。” “又忘了?前天才在福星超市买的,你拿了好几种口味。” “不是说甜的东西要少吃吗?” “我有说过吗?” 竹内春抿紧嘴,目光愈渐坚定:“你说过。” 夏油杰这个人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有不容拒绝的强硬,就像不露锋芒的石头,陌生人的决定他从来不会多事,却对另一半有着极强的掌控欲。 撒娇卖萌装可怜通通行不通,只有竹内春要哭了,他才会无奈地松口。 夏油杰勒紧双手,温热的薄唇贴着他的耳廓,“你想吃就吃,没人拘束你。” 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竹内春很想回头却又不敢,而更令人难受的是他居然感受不到愤怒。 被莫名其妙杀了三次,他却无法恨这个人。 究竟是为什么竹内春暂时还想不通——从来如此,心性像小孩一样,怨恨别人的时间少,责备自己的时候多。 就在他下定决心回头的时候脖颈一湿。 夏油杰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眼里的坚定变成废墟,竹内春犹如狂风中的枯木,被翻涌而来的海啸吞进深渊,还在错愕中一只手突然出现。 从夏油杰怀里离开,眼前的景色一变,映入眼帘的是湿漉漉的天台。 “不许想别人。”略带警告的话语却藏不住笑意,五条悟站在几步开外,骄傲地看着他。 是已经成年的五条悟。 “要看好哦。” 随着话音落下,鸦青的天空被大片烟花填满,仿佛时光倒流,那个寒冷的冬日备受折磨的身体被一场如梦似幻的烟花雨温暖。 他要的从来都不多,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坚定的眼神,一个全力以赴绝不放弃的承诺,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给予过。 竹内春愣愣地望着天空,眼里心里全是茫然。 天空飘下雪花,这梦太真实了,竟能感受到冰雪渗入肌肤的凉意。 不知何时五条悟来到他身旁,双手插兜,语气少见的温柔:“无论多少次,无论什么地点,只要你想看我都可以实现。” 竹内春心中有一丝触动,也许是那双苍蓝的瞳仁晃荡着从未见过的情绪,他傻傻地望着,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突兀地砸在耳畔。 “敢答应你就死定了。” 景色又从空荡荡的天台变成不大不小的房间。 身下的被褥散发着桂花的馨香,他几乎不用观察就知道是哪儿。 小律妈妈死后他随男人搬进了这个家,在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现在伏在身上,紧抓他双手的男人正是伏黑甚尔。 胸膛上没有大洞,没有血流成河,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塑身恤衫,黑沉沉的眼睛犹如饿狼般牢牢锁住他。 是要死了吗,不然这些混蛋为什么像排练好了一样找上门? 竹内春双眼颤动,竟不知为何酸涩,有许多情绪涌出,像一团凌乱的线,乱麻麻地不知先表达什么。 想念? 痛恨? 还是怨毒地说出自己死得有多惨? 然而到最后他只是垂下眼,声音沙哑到极点:“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空气静止下来,许久含糊的笑声从男人胸膛中振动出来,漆黑的瞳仁闪起水光。 “我后悔了。” 一时间无数记忆涌上竹内春的脑海。 那时他睁着澄清的眼,便利店外执拗的要从男人身上挖出一点过往。 伏黑甚尔是怎么做的? 他嘲笑他,拒绝他,横眉冷眼,无动于衷。 现在狼王孤高的头颅垂下来了,在弱小的竹内春面前,低到了尘埃里,近乎嘶哑地念着后悔。 真好笑。 竹内春眼里是苦,嘴角却在上翘,迎着男人愈渐赤红的眼睛,抖着声音说:“活该。” 手臂腾地一疼,可不等伏黑甚尔说话眼前的景象再一次改变。 灿烂的阳光穿过屋檐停在脚边,竹内春坐在回廊下抬起头。 白发少年两手展开衣服,将打落的果实精心挑选,逐个放进去后捧到他面前。 “春。”简单的名字被他念出了喜悦,衣服前伸示意他尝尝。 不同于对前面三人的态度,竹内春沉默着,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犹如怕光的老鼠躲进了黑暗深处。 举高的手仿佛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最后无力垂下,空气弥漫着难过。 狗卷棘坐到他身旁,两人间保持着距离。 距离明明不远却犹如鸿沟般难以跨越。 空气中有清脆的虫鸣,天气实在晴朗,一如狗卷棘紫水晶般透亮的眼睛。 就这样沉默地坐着,心中有许多话却说不出口,就在景色再一次改变时竹内春愧疚地垂下眼:“对不起。” 这么多人中,他独独对不起他。 相遇时心身已然疲惫,不肯付出真心,总是含含糊糊的假话套真话,狗卷棘却如雪般赤诚,冷就融化自己温暖他,热就冻伤自己不求回报一味的对他好。 不敢看他的表情,哪怕一切都是幻境。竹内春双眼紧闭,仿佛这样做太阳就刺伤不到自己。 “佐佐木春。” 竹内春回头,两面宿傩坐在苍茫的天地间,万物被熊熊大火燃烧成灰。 那双野兽般的赤瞳紧盯着他,仿佛下咒般说:“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接着他被人用力抱住,成片的泪水打湿衣襟,虎杖悠仁在身前不停道歉。 “都是我的错,阿姨的死,七海海的死,那些无辜的人都因为我而死!”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一定和阿姨生活在世界的某处。”他悲鸣着犹如找不到出口的困兽,“老师答应我了会照顾你,所以……” 没能听到最后竹内春被一巴掌扇醒。 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入骨的痛,仿佛身体被刀切开,里里外外全在狰狞惨叫。 费力地睁开眼睛,许久没见的乙骨忧太双目赤红的跪在身前,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肩,愤怒至极的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这样那样啊,他不过是睡一觉…… “诅咒!”犹如惊雷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拒绝我们接近是因为你在饲养诅咒!” 什么父母感情不合,不回家都是假的! 竹内春确实在医院里恢复“正常”了,可回家后他从不踏出房间,脾气时好时坏,有时还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 后来也许是发现自己不对劲,竟以死相逼让竹内爸妈离开家,不许回来。 日子照常过,可巨大的虚妄慢慢滋养出诅咒,靠着心底的妄念仿佛献祭般与其达成合作…… 竹内春麻木着脸,等乙骨忧太停下暴喝才曲起手用力推开他。 “今天是圣诞节对吗?” 乙骨忧太怔了下,嘴唇翻动半响艰难地应了声。 意想不到的是远离咒术界,从未去过高专的竹内春会知道诅咒师夏油杰。 “他死了,对吗?” “是。”按捺住心底的不安,他解释道,“是在网上看到了什么吗?已经没事了,我的老师解决……” 竹内春站起身,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整个卧室都是诅咒的血液。 他越过人来到客厅的窗前,透过窗户看到城市一片灯火璀璨,雪越下越大,渐渐染白了屋檐。 百鬼夜行落下帷幕,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可竹内春无法放过自己。 夏油杰死了,命运不会改变。 所以他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看不见的海将他卷进旋涡深处,没有依靠,只能拼命向上抓挠,可能握住的只有空气。 这操蛋的宿命,到底要他怎么做? “你干什么?!” 乙骨忧太反应迅速地把人从窗台抱下,却不想竹内春反手挣扎,两人重重摔在地上,带倒了板凳,巨大的声音好像砸开了竹内春的心房! 双手用力卡住乙骨忧太的脖颈,近乎绝望地呐喊:“到底要我怎么做,说啊,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大家都会死,爸妈夏油杰伏黑甚尔虎杖悠仁——既然大家都要死,那我经历这么多究竟有什么意义!” “凭什么我要给他们幸福,只会伤害我,戏耍我的混蛋——”他竟哑声哭了出来,像是无法承受汹涌扑来的情绪,身体颤抖,脑袋紧紧抵在乙骨忧太的胸膛上。 “凭什么啊。” 一切都没有意义,哪怕重生回来也再回不到从前的样子,像残破的玩偶,带着满身伤痕苟且偷生。 夏油杰死了。 下一个是谁? 对,下一个是虎杖悠仁受肉宿傩,然后五条悟被封印。 “你在说什么?谁伤害你?” “哈。”竹内春笑弯了腰,整个身体压在他身上。 “相信吗,世界会再一次坏掉。” 他说的太笃定,令乙骨忧太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心想五条老师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让坏人得逞,可接下来的话狠狠动摇了内心。 从没听过的名字和事件一股脑涌入脑海,巨大的信息量令乙骨忧太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有泪渗入唇缝。 是苦的。 “好害怕,没人会相信我说的……”竹内春咬紧自己的拳头,鲜血顺着裂口流下,很快弄脏了衣服。 乙骨忧太抖着手,想问清楚究竟从哪里知道未来的事情,可在看见那张惶然无措的脸后,心中升起一股念头。 无论如何他都要帮助竹内春,给他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你放心,我一定会转告老师,叔叔和阿姨都不会有事,你也是。”乙骨忧太抱住他,仿佛这样做能给人安慰。 “别怕,我会陪着你。” 仿佛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竹内春嘶哑道:“陪着?哪怕我控制不住想死,变成第二个里香缠着你也没关系?” 乙骨忧太的手腾地一紧,唇瓣嗫嚅,神情是难以描述的灰暗。 好久好久他用力抱紧竹内春,承诺道: “好。” …… …… 气温愈渐寒冷,放眼望去天色灰蒙蒙的仿佛没拧干的帕子。竹内春紧了紧围巾,把课本塞进包里,确定好没有落下东西后抬脚走出教室。 今年是他来中国留学的第一年,临近年关学校通知了放假,而三天前他就买好了回日本的机票。 “林春!” 刚走出教学楼有人喊住他。 竹内春回身看见中文系的学长两手提着鲜红的礼盒。 “听师妹说你要回国了,给你带了点礼物,就当尝尝中国的年味。”在竹内春漆黑的瞳仁下他抓紧后颈,含含糊糊道,“放心,系里都有的,不单只送你一个。” 听到这话竹内春才没推脱,回了个礼貌的笑,“谢谢前辈。” “说了多少遍了,喊名字就成,前辈前辈的都快把我喊老了。”学长露出无奈的表情,眨眼又热情道,“还没在中国过过年吧?” 见他点头,学长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般在天寒地冻中与他拉起家常。 林春是系里出了名的冷美人,长得漂亮不说,性格还好,学长喜欢男人,这在系里不是秘密,他看上了林春这也不是秘密。 只不过两人之间毕竟隔着一条海,国度不同许多东西沟通起来就费劲,况且这名留学生不爱参加联谊,性取向不明,怕给人造成困扰,他才一直忍到现在都没出手。 四年过去,竹内春比高中时高了许多,不过与这边的人相比简直就是易推倒的典型。 尤其是乖乖站着听人说话的样子。 柔顺的黑发贴着脸颊,奶白色的围巾中偶尔露出他应答的红唇,像涂了胭脂一样,里里外外白里透红,仿佛还有香气从身上飘出似的。 学长看得眼热,压抑在心底的情感终于爆发,他破罐子破摔喊道。 “林春。” “嗯?”竹内春抬起头。 该死的,怎么感觉自己在干坏事一样,一时间他紧张地转移话题:“你在那边叫什么?” “日本吗?” “嗯。” “竹……” “春!” 竹内春回头,看见那道身影后眼底闪过惊疑,他冲学长道别:“我先走了,下学期见。” “啊,好的拜拜。” 单肩包在身前胡乱拍打,漆黑的头发被风吹乱,等站定,竹内春喘着气望着乙骨忧太。 “你怎么来了?” 乙骨忧太顺手接过礼品袋,“刚好在这边有任务。” 竹内春没戳破他的谎话,低低哦了声。 两人并肩朝外走,厚厚的雪在脚下发出吱嘎的声音,冬日风大,竹内春抽了抽鼻子,裹紧衣服两手卡进胳膊窝下取暖,身侧的人却像感受不到寒意般,穿着单薄的黑色冲锋衣,背着永远不离身的武器。 四年来两人都变了很多,不仅仅是容貌还有浑身的气质。 “怎么又长高了?”竹内春费劲地抬起头,随后沮丧地踹飞脚下的雪。 “有吗?”乙骨忧太伸手比划了下,显而易见竹内春只到他的肩膀。 “还真是。” 竹内春狠狠瞪着他,惹来乙骨忧太腼腆的微笑。 乙骨忧太今年二十了,中分发型露出饱满的额头,特级术师的身份使他天南地北到处飞任务,两人大半年没见,这会儿碰上竹内春发现他黑了不少。 眉宇间有种超脱的成熟,可每次眼睑低垂时又有种缱绻的温柔。 气质介于少年与青年间,易碎感没有儿时那么明显了,但被注视时偶尔闪动的眸光依旧叫人心悸。 不知为何竹内春忽然想起了早川橞子,那一声打趣的“你坠入爱河了”在耳边经久不息,他哑然,最后竟在大街上笑弯了腰,徒留身旁的人一脸茫然。 机票是后天下午的,原本打算在租房里昏天黑地睡一觉,这下不仅没有时间休息,天刚亮就得爬起来给乙骨忧太当向导。 “老板来一串冰糖葫芦!” “好嘞~” 扫好二维码,竹内春接过冰糖葫芦,举高了让乙骨忧太先吃。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总是这样相处,没人觉着不对,仿佛理所应当,竹内春应该被乙骨忧太照顾。 “比日本的要多,而且更甜!”他颇为骄傲的挺着胸膛。夜幕降临,古城的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晃荡,红彤彤的光落在他白净的面庞上,只一眼就能望进心里。 乙骨忧太闻言咬下一口,糖衣碎掉后,里头的山楂饱满又香甜,竟一点没有涩味。 “好吃的对不对?” 看着竹内春急于求证的样子,他含着笑容点头。 “超级甜。” 竹内春开心道:“等有机会带妈妈他们来玩。” 吃到只剩下两颗竹内春才接过。已经九点,可路上依旧热闹,他们走在挂满灯笼的桥上,人潮拥堵,桥风却吹得浑身透心凉。 发现他在搓手,乙骨忧太很自然地拉住他,“人多,我牵着你走。” 却不知道这一幕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引起了一波全网寻人的热议。 乙骨忧太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细心、可靠、温柔,他的灵魂几乎住满了所有美好的词汇。 可谁能想到这样的他曾经在恶意中艰难前行,甚至竹内春对他说了那么多狠话,他都没有往心里放,一如既往地像承诺的那样保护他和他的家人。 回程的飞机上,思绪随着嗡鸣的机舱起伏不停,他想起四年前的那个深夜,乙骨忧太对他承诺厄难不会再发生。 现实确实如此,在五条悟等人的努力下羂索被彻底祓除,和平一直持续到今天。 犹如梦境一样。 抵达东京时,乙骨忧太提前准备好车,领小孩似的带他下到停车场,等东西放好后开车向宫城县出发——竹内春上大学后妈妈想念宫城慢悠悠的生活节奏,一家人便搬回了原来的住处。 窗外天际灰蒙蒙的一片惨淡,漫天细雪下雨刷时不时打开,街上人烟稀少,不像中国总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望着灰白的景象,竹内春说:“感觉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个中国人。” 打着方向盘,乙骨忧太抽空回头示意自己在听。 “别人头疼的语言,我都没怎么记就会了,而且对那边的好多东西都有种熟悉感。” “这就是你大二上到一半跑去留学的原因?” 竹内春就笑,眼睛弯弯的非常有神,他含糊道:“有可能。” 闻言乙骨忧太认真地看着他,半响开口:“确实。” “嗯?你也觉得?” “怎么说呢。”指头点着方向盘,乙骨忧太脸上带笑,“你说什么我都信。” 竹内春只觉得脸上发热,他摘下围巾,缩在椅子上再没出过声。 由于堵车,抵达时天色已经漆黑。竹内父母站在门外等,看到竹内春下车时妈妈直接冲上去抱住他一顿摸。 竹内春无奈道:“妈,我都二十的人了!” “二十怎么了,只要你没成家,在我眼里永远是小孩!” 别以为他没听出话里有话。 竹内春心里略烦,哄着人进了屋。 夜里雪路湿滑,怕出事故竹内爸爸邀请乙骨忧太留宿。 说实话竹内春真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换鞋时没忍住回头,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偏头看来。 乙骨忧太变了好多,有时候两人相处,总有种想要退缩的冲动。 竹内春做贼心虚地收回视线,准备回卧室放行李洗澡,突然手腕被人抓住。 “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那个啊?” “哪个?” “哎呀不要害羞!” 发现他表情茫然,是真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后,竹内妈妈没好气道:“是不是喜欢男孩子!” 双耳嗡鸣,竹内春一时傻在原地。 他并不是同性恋,再准确点形容比起性向更愿意跟着心走。 不过这么说一定会惹来许多麻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竹内春就笑,一张漂亮的脸写满“装傻”。 竹内妈妈没辙,只能戳破油纸:“对方是乙骨君?” “啊?” 竹内春彻底懵了,他们之间关系确实挺微妙,但绝对不是恋爱的那种! 最多是因为乙骨脾气好,自己怎么作都会被包容原谅。 “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国中到现在你俩打光棍都一齐打了八年!” 竹内春被说得心乱,把人拉进屋,“早恋有害身心健康,这可是你以前说的。” “话是这么说你以前也没听啊。” 是了他还有脚踏多条船的黑历史,虽然竹内春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哪有朋友八年都不谈对象的,别和我说守身如玉!我和你爸认识那会儿,他心头还有块朱砂痣呢!” 越说越离谱,竹内春浑身发烫,搜刮脑袋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她,只能干巴巴念道:“我洗澡去了!” 说完不顾呼喊提起行李冲上楼。 等吹干头发出来,他们还在楼下聊天,竹内春在楼梯口踌躇了许久,终是没那个脸皮经受妈妈怀疑的视线。 没休息两日就新年了,像国中那会儿一样乙骨忧太早早等在家门前等竹内春一起去神社。 本来朋友一块上寺庙祈福是件很正常的事,可乙骨居然从车里提出一堆东西,不仅有给竹内春的礼物,还有他爸妈的。 竹内妈妈眼睛弯成了月牙,状似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又一眼。 竹内春被她言不由衷的视线盯得额头冒汗,东西匆匆提进屋后,拽着人冲出家。 寒风一吹整个人都精神了,他质问起:“什么意思,女婿上门吗带那么多东西!” 乙骨忧太懵了,反应过来后脸色涨红。竹内爸爸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发誓绝对不能暴露咒术界,可竹内春一旦起疑,那是打破撒过问到底的架势。 他一副想说谎又找不到理由的模样看得竹内春更烦,也不追问了,转身快步朝前走。 下山后时间尚早,乙骨忧太喊住他,“要去看烟花吗?” 新年时宫城会举办辞别旧年的烟火会。 竹内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闷闷的,头发拢拉,瞧着不太开心的样子。 乙骨忧太便用手去勾他的衣袖,扯了又扯,仿佛在求他原谅。 夜幕降临两人从各自的家出发,汇合后现场已经围了不少人。 等待的间隙竹内春说:“你要光棍到什么时候?我妈都怀疑你不交女友是因为我了。” “……呃。” 乙骨忧太有些尴尬无措,两手在空中胡乱摇摆,可在触及到他的目光后,手慢慢停下来,喉咙艰涩,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想说就算了。” 竹内春收回视线,恰在这时夜空中升起一束烟火,由红到蓝再变紫,五彩斑斓的光映在他的面庞上,淡却了眉宇间的清冷。 乙骨忧太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们之间应该不是爱恋的情愫,更像孩子离不开大人。 他离不开竹内春,好比雏鸟情结。 被很坏的对待也没关系,这束光将他从深渊拉出,而让一切结束在光中是他如今的执念。 看完烟火后乙骨忧太把人送回家,分别前竹内春喊住他,嘴里的热气模糊了小半边脸,身后的灯把他的眉眼照得异常温暖。 “晚安,路上小心。” 乙骨忧太笑着点头,目送着人走进屋。 大门合上淹没了灯光,空中传来竹内妈妈叨叨絮絮的声音,没一会儿响起竹内春略暴躁的喊停声,不久二楼某间卧室亮了灯。 今年不用四处走亲戚,竹内春都做好了一觉睡到晌午的准备,可天刚亮就被妈妈从被窝里拉起。 竹内春匆匆披上外套,晕晕乎乎地被她拽下楼,大门敞开,一月的雪粒子夹着风灌进衣间,激起一阵颤栗。 “你快去看看!” 竹内春被她推出去,刚站稳就看到乙骨忧太。 犹如幼年时被他欺辱那样浑身蜷紧在墙角,明明那么高却露出那种易碎的表情,眼眶都冻红了。 他看着他,漆黑的瞳仁萦绕着坚定的温柔,仿佛在说我一直在等你。 乙骨忧太抖着牙关,语不成调道:“新年快乐,春。”而后又笑着说,“我是第一个当着你的面祝福的对吗?” 竹内春张开嘴,震惊得说不出话,久久才问:“为什么?” 乙骨忧太难为情地移开目光,“能和你成为朋友,我很幸福。” 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竹内春认为自己根本不值得这样对待。 抑郁症的根并不能彻底拔除,虽然表现的和从前一样了,可内心深处仍旧觉得自己不配,他不值得世间美好, 竹内春红了眼眶,“你是不是傻?” 回应他的是乙骨忧太冻僵的笑容。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厄难什么时候降临,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起起伏伏,绝望之际寻死腻活,可如果再坚持一下,靠岸的船就会在下一个渡口出现。 他很幸运,被这么多人爱着。 他好幸运,遇见了这么多善良的人。 竹内春落下泪,抬脚去扶他,可突然世界黑了。 【任务完成】 随着这道声音,纷飞的细雪与家门前冻僵的少年通通消失,天地间只剩下竹内春站在无尽的黑暗中。 那道声音告诉他,无法重生。 作为界外生命体,既穿越者,曾是中国人的他在某山区支教,回家途中失足坠亡,不肯离开的执念化作能量被系统吸收,系统得以回家。 后来受他的灵魂波动影响,它想要报恩,于是带着他残存的一魂投身进了时空走廊,穿越进意外身亡的竹内春体内。 M130717,是他作为中国人的死亡时间。 M181112,是他变成竹内春后,在死灭洄游死亡的时间。 系统至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系统,什么换一个更聪明的帮助他通通都是骗人的。 它拯救他,回应他,给他创造无数次重来的机会,直到最后能源枯竭也不忘留下最后一道门。 漆黑的世界里响起它虚弱的声音,它说: 春春继续活下去吧 我想看到你获得幸福 活下去吧 忘记所有 竹内春泣不成声,张着嘴,只一味发出哽咽的呼吸。:,,. 101. 第1章 暗潮涌动 “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看到这句话,竹内春忍不住思维发散。 要说离奇的经历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国中开始三餐从来不需要自己掏钱,而一不小心睡着身上总会多出一件外套,稍微咳嗽一声第二天桌子上就会出现一袋药,就连课堂笔记也人帮忙抄。 别人苦求的关爱,他不费一点力气就得到了。 至于做这些事的人都是他曾经的好朋友——曾经。 竹内春至今记得被几个男生同时表白的荒谬场景,从那之后他知道了原来两个男的也可以谈恋爱。 叮咚一声,电车到达目的地。 他推了推身旁的男生,“醒醒到了。” 虎杖悠仁睁开眼,面色发青,眼底发红,一副昨晚鬼混去了的模样。 没想到长得这么老实居然玩得还挺花。 虎杖悠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知道铁定跳脚,他整理着皱巴巴的卫衣,哑声道:“谢谢。” 竹内春取下行李箱,随着人流朝外走。 正处大二寒假,朋友的朋友,也就是眼前的粉发少年虎杖悠仁邀他一起搭车回家。 竹内春是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确定他不是gay才同意的。 毕竟他是真的怕了。 整整十九年,到最后身边居然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知心好友,所以他真的挺羡慕那些以兄弟相称,两助插刀的友情。 “前辈我先走了。” 竹内春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等人走远突然感到饥饿。 他是个懒人,尤其是搬出学校后,习惯了三餐饿了再吃,虽然也有室友,但对方是上班族,十天里能碰上一面都算不错了。 竹内春捧着刚买的热包子慢慢咬,瞄到门口的称,当即踩了上去。 完蛋,回家铁定要挨训。 他发愁的想,连嘴里的包子都不香了。 等公交的空隙,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扎眼的粉色头发和橘红卫衣,是刚刚分别的虎杖悠仁。 令竹内春大跌眼镜的是他正牵着一个男生的手! 两人靠得很近,肩膀擦着肩膀,完全不是好兄弟之间应该有的距离,而且虎杖悠仁的神情有种说不出来……深情。 竹内春麻了,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身上有病,类似病菌传染,令周边的男性同胞内部消化。 公交车驶来,高大的车身彻底将他们挡住,等竹内春提着行李坐上去,伸头再看,只看到一片茫茫人海。 “春春你在干嘛呢。” 脑内响起机械音,竹内春终于停止了无聊的发呆,他颇为深沉的说:“我在思考哲学。” “哇,你好厉害哦。”系统敷衍地拍了两下手。 “睡醒了?” “差不多啦,已经到宫城了吗,是不是要去找伏黑渣男了?”一改无精打采的样子,系统兴奋道。 “不要没大没小,那是救过我一命的叔叔。”竹内春严谨地纠正它。 “是是是,最近还会倒霉吗?” 竹内春想了想,摇头说:“挺正常的,也没有遇到变态。” “那就好。”声音渐弱,竹内春知道它又要进入休眠了。 他有些愧疚,毕竟系统原名火葬场,需要虐渣给它补充在线能源,可竹内春连被人表白都一副战战栗栗的样子,怎么赶去“施虐”。 等到家,他果然被妈妈拎着耳朵训了顿,晚饭整整吃了两大碗才被放过。 临睡前竹内春收到了开黑网友的消息。 【悟呜呜】:假期到了鸟儿开始浪了,怎么说,北海道走一波? 【zz】:去干嘛 【悟呜呜】:滑雪啊 竹内春一哂。 【zz】:不如睡觉。 发完扔开手机倒头大睡。 第二天天没亮就被妈妈从床上拖了起来。 妈妈爱美要打扮也就算了,没想到老爸也对着镜子仔细抹发胶。 不过是走访亲朋吃顿便饭,干嘛这么大张旗鼓。 他无法理解,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体面吧。抱着靠枕哈欠连天,脑袋一点再点,差点没摔下沙发,终于妈妈扣上口红,一天的行程正式开始。 上午走姑妈家,中午是小叔家,晚上是伏黑叔叔家。 姑妈家不说,竹内春最烦他们一家子,小叔也是表面笑哈哈,倒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伏黑家,让他最放松。 车子穿过小路,等停下,两层楼的一户建映入眼帘。天色将黑,沿途的路灯模糊的照出斑驳的墙漆,阳台上的空调机箱不复儿时看着那么鲜亮。 十岁那年竹内春险些一命呜呼,是伏黑甚尔救了他,从此之后每年爸爸都会带他过来住一段时间,一直到他上大学才停止寄住。 伏黑家没有女主人,儿子和继女可以说是自生自灭的长到今天,竹内春其实挺同情他们的,不过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因为伏黑叔叔的儿子伏黑惠是一个相当聪慧的人。 爸爸按了一下喇叭,很快从屋里走出一个海胆头少年,一张艳丽的脸却生着一双寒冰般的眉眼。 爸爸说:“快上车,车里有暖气。” 竹内春帮忙打开车门,他弓着身恰好与弯腰往里坐的伏黑惠四目相对。 “惠。”竹内春下意识喊道,眼睛也跟着弯了弯。 伏黑惠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就收了回去,如冬日晨露般冰凉的瞳仁慢慢淌出一丝温度。 “嗯。” 嘶,好冷淡哦。 竹内春缩瑟了下,往里靠了靠。 竹内爸爸问:“甚尔先生呢?” 提起这个人伏黑惠的表情瞬间变臭,“不知道。” “今年也不在家吗?”妈妈的嘀咕很快被爸爸打断。 “咱们去吃鸭肉汤锅,特别养胃。津美纪还在学校忙吗,医学生真是辛苦啊,不像你小春哥哥,一放假脚底跟抹油了似的往家赶。” 竹内春脸皮薄,被说得面红耳赤,忍不住顶嘴:“不回家在外捡泥巴啊!” 他大学修的土木专业,结果没多久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长大了,爸爸说两句都不行了。” 竹内春撇嘴,无意抓到伏黑惠的目光。 他脸上是有东西吗,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竹内春探究的看过去,伏黑惠却转了头。 吃完晚饭爸妈要去逛庙会,庙会年年都那样竹内春才不要去,没辙只得苦了伏黑惠跟着他漫无目的走。 街道人来人往,霓虹灯更是明亮,仿佛一下就将深冬的寒气驱逐了出去。 “惠,要围巾吗?” 他身上的围巾戴了好些年,都起球了,正巧撞见货摊便挤进去,同时回头问伏黑惠。 以为会拒绝,因为他从没见人戴过这类东西,惠总是清清爽爽的一身装扮,颜色更是只有黑灰。 结果伏黑惠点头了,竹内春便拿了两条。 回程路上忽然被喊住,他茫然地回头,惊讶地发现看着长大的小孩已经高出自己半个头了。 他忍不住说:“你今年高中要毕业了吧?” “还有一年。” “高四?”哪有高中要读四年,哦有的,伏黑惠他们学校。 伏黑惠突然又喊:“春。” “什么事?”气氛竟然有些微妙起来,这感觉他还挺熟悉,多少有点二缺的冲弟弟开玩笑,“不会要跟我表白吧?” 如果可以竹内春真想抽死上一秒的自己,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也不存在时光机。 “嗯。” 伏黑惠抓着围巾,看着他说:“我喜欢你。” - 【zz】:你昨天说什么来着? 【悟呜呜】:? 【zz】:快点 【悟呜呜】:北海道去不去? 【zz】:去!!! 背包一挎竹内春连大年都不过了,直接逃之夭夭。 不过在去北海道之前他参加了高中的社团聚餐。 别说出了好几个名人,比如高中时期收情书收到手软的及川彻,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阿根廷球队的传奇二传手——国际球星啊~ 其二岩泉一,目前正在美国深造,为之后回国就职球队营养师而作准备。 不过这次聚餐岩泉一没到场,据说是美国那边的假期和国内对不上。 几年而已不少人的面孔脱离了稚气变得愈加成熟,大家都成年了,烟酒便不再避讳,倒是竹内春想喝几口还得看人脸色。 “小春春怎么能喝酒呢~” 及川彻一把将酒杯夺走塞进矢巾秀手里。 他也就只能欺负欺负矢巾秀了,谁让这小子死脑筋,对前辈尊敬有加。 国见英默默把牛奶往前推,便有人拿起来塞进竹内春手里。 “你就该喝这个!” 竹内春恼火不已,“我明年都二十了!” “二十?你瞧着像没成年。” “是啊是啊,记得以前岩泉前辈总给你训后加餐,我可妒忌了!” “还有我!当时就偷吃了根青菜,结果被揍了两拳。” “偏心又不是一两天的事~” “果然青梅打不过天降哦。” 席间一阵唏嘘,无数双眼睛暗戳戳地在及川彻和竹内春身上绕。 及川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观竹内春脸色有些不好。 他问:“训后加餐只有我?” “是啊。” “没错,只有你。” “可恶啊更生气了,竹内你怎么那么受欢迎,女生对你好就算了,居然男的、连主将都对你那么特别!” 越听竹内春脸色越差,因为他分明记得岩泉一是把他当做实验小白鼠进行投喂。 每天训后加餐不说,平日还要他喝下特制营养汁,导致那一年竹内春整整长胖了一圈! 他脑子有点乱,干脆转移话题。 “大家现在有在谈恋爱吗?” 堪称当代话题终结者,方才还热火朝天的餐桌因为他的话瞬间鸦雀无声。 一阵寂静后,所有人大笑不止。 “是了我记得竹内有次被男生表白,吓得连滚带爬,眼泪都没停过。” “我也有印象,一边哭还一边说‘我把他们当朋友’!” 队友学得惟妙惟俏,瞬间逗乐了一片,竹内春面红耳赤,气鼓鼓地抓起天妇罗啃。 “怎么你有对象了?”及川彻问。 竹内春不吭声,继续啃肉。 “竹内的话不太可能吧。”国见英淡定道,“毕竟周围有好几头猛虎。” 人群里好几些人的神情变得尴尬。 “你说什么虎?” “没什么。” 一副懒得和他沟通的样子。 竹内春难过不已,“英你好冷漠啊。” 国见英说:“吃你的东西。” 这场聚会到最后竹内春都没能喝上一口酒。 他在机场附近订了酒店,等洗漱完出来已经凌晨一点了。 这时电话铃响起,竹内春拿起来发现是岩泉一。 岩泉一大他两岁,满打满算相处了一年不到,当初他毕业要去美国,竹内春还去送了行,再后来便不再联系了。 竹内春“喂”了声。 “是我,岩泉一。” “我知道,有备注呢。” 那头嗯了声,问起他的近况。 “挺好的,明天去北海道玩。” “注意保暖。” “嗯嗯。”竹内春点头如小鸡啄米。 “在吃什么?” 岩泉一是个对事非常认真的人,竹内春做贼心虚地扔掉布丁,说:“没有啊。” “嗳快两点了我打算睡了,要不下次再聊?” “嗯。” 突然岩泉一喊住他:“竹内。” “我在。” “今晚的聚餐怎么样?” 竹内春心情不错,和他开玩笑:“超级热闹,我还找及川前辈要了好多签名,万一哪天落魄了就卖出去挣伙食费。” 岩泉一听后低低的笑出声:“也可以来找我。” “好啊。” “晚安。” 竹内春调好闹钟,留下一盏照明的台灯后拉高被子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难得出了太阳,当竹内春走出机场远远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 他的脸上出现凝重的神情,在想扭头跑路还是假装不认识,不想对方先一步回头,视线直直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数秒,接着两个巨人一前一后朝他奔来! 谁来告诉他,多年的开黑网友为什么会是大帅哥,而且还是超高的大帅哥!! 身高是竹内春的硬伤,而今170的他站在两个190面前就如同没长大的小孩。 “不不——”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大个子! 五条悟自来熟的把人抓到身前搂住。 他穿着白绿相间的短款羽绒服,没戴帽子,呼呼寒风下一头白发迎风飘摇,皮肤白,更衬得墨镜后的苍蓝眼睛深邃无比。 竹内春一下就被这张脸勾住了魂。 “哟~终于见面了小~春春~” 另一边穿着黑色长羽绒的夏油杰走来,他戴着同色针织帽,长发松散挽在脑后,小麦肤色古典脸,狭长的狐狸眼瞳仁一点墨,迎着天光微笑便叫人如沐春风。 但是但是,竹内春紧张地推开他们:“太高了!!” 他不要面子吗!他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不好! 五条悟大笑不止,弯腰捏住他的脸,取笑:“小矮子春春。” 五条悟整个人只能用牛逼来形容,顶配身材,顶级长相,除了脾气臭,其他部位堪比米开朗基罗。 竹内春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他丑,只能拿唯一的优势去攻击他的劣势。 “奔三还没对象的老男人!” 果然五条悟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把他拖进怀里用力揉乱发型。 竹内春挣脱无果只能求助的看向夏油杰。 夏油杰这才伸手,把他从铁一般的桎梏里拉了出来。 “走吧,先去旅店。” 系统悄然苏醒,没有出声而是暗暗注视着这场暗潮涌动。:,,. 102 第2章 他们都是渣男 截止当前, 日本人口约有1.27亿,这一亿中有那么几颗老鼠屎,他们的执念能令天地崩塌。 在执念产生的生态磁场下, 竹内春深受其害, 气运改变后不光会被同性喜欢上,还容易招来变态。 因此火葬场系统来了。 “等等他们是渣男?” 别的不说,两名网友外形条件那绝对是杠杠的, 还记得伏黑甚尔的成渣原因——抛家弃子。 竹内春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被系统定义为渣男。 系统深沉道:“那个长头发杀了老婆三次, 那个白头发只会玩弄老婆感情。” “天啊太可怜了。” “是啊真可怜。” 然后就没了然后。 系统无语凝噎:“春春,你没什么表示吗?” 竹内春尴尬地抠起手指:“和男生怎么谈恋爱。” “没让你跟他们谈情说爱!”最好和谁都不要有进一步的发展,系统狰狞一笑,“做朋友就行。” 只做朋友。 完全能够想象到在这道友谊的枷锁下,屑男人们会露出怎样进退两难的表情。 放完东西,三人搭乘大巴来到滑雪场,竹内春跟着他们租了一身装备, 在五条悟的拖拽下去了高手区。 从缆车上下来,竹内春有些腿软,倒不是恐高,而是他一个新手来到大神云集的地盘多少有些怯场。 一眼望去全是潮男潮女, 而雪道较新手区更险峻。 夏油杰不放心,再三询问他的意愿,五条悟却吃准了他的脾气,激将道:“连试试都不敢么?” 竹内春眼睛瞪圆, 夏油杰便不再说话, 沉默了会儿喊他坐好,开始教他怎么穿固定器。 他教得仔细,竹内春也学得认真, 五条悟看了会儿也许是无聊,打了声招呼,捞起板子冲下山坡,眨眼就飞出数丈。 那身姿潇洒极了。 竹内春问:“你们经常来玩吗?” “嗯。”男人眼里浮现怀念,笑着说,“别看我们现在是老师,学生时代也是走南闯北的独狼。” 竹内春哦了声,脸上有些热。 “怎么了?” “没……”他犹豫着,在看到夏油杰眼里的真挚,不好意思道,“和你们相比,感觉自己的人生好普通。” “怎么会。”不等他多说,乘运输带上来的五条悟忽然拉起竹内春。 “来来来,感受一下北海道的风和阳光~” “等等!我不要——” “来嘛来嘛~” 一个踉跄竹内春摔进他的怀里。 五条悟勒住他的腰,整个人坐在滑板上向后仰。 冬日的太阳把满地白雪照得刺目至极,虽然有护目镜但竹内春还是条件反射的眯起眼睛,只觉得腰部的力道猛地收紧,令他呼吸困难! 滑雪板向下倾斜,就像一柄箭冲入白皑皑的山野。 凌冽的寒风,铺天盖地的雪粒,还有男人的大笑,隔得近甚至能听到他激烈的心跳! 竹内春在那阵心跳中迷失了方向,等回神整个人腾空而起,接着扑通栽进了雪里。 “哎呀。”五条悟拉起他,摘下一只手套帮他拍起雪。 四野寂静,他们滑了很远,山坡上的人全变成了小黑点,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夏油杰的身影。 雪不小心扫进了颈间,竹内春哆嗦了下,顿时回魂,生气地拍开头顶作乱的手,可对方不仅没感到愧疚,薄唇还高高翘起。 微笑的样子和空中起舞的白发一样张扬。 五条悟问:“好玩吧?” 竹内春不想承认,拧着眉头抱怨:“你好烦啊。” “我烦?”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语气不妙的说,“你才是好不好,河豚一样老是生气。” 说着用指头戳了下他的脸,柔软的皮肤立刻下陷一块。 竹内春顿时一个激灵,后退大步,警惕地瞪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 竹内春张了张嘴,心中的顾虑实在是难以启齿,如果说出“你为什么老是黏着我”这种话,会显得他特别自恋。 所以他干脆装作没听见,一副很累的样子朝上走。 今天的步数能抵他半年的量了。竹内春不反感运动但也谈不上喜欢,高中会加入排球社,还是因为那年总生病,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才报名的。 明明三十岁的人性格却像个没长大的幼稚鬼,被吵得心烦意乱,干脆弯腰抓起一把雪扔过去。 对方却没有发出惊呼,而是若有所思的说:“想打雪仗了?” 看人蹲下来捏雪球,竹内春瞬间惊恐,那么大颗球是想砸死他,好继承他的“所有男生都爱我”病毒吗?! 没跑几步就被拽了回去。 “我错了!” “这么快认输也太逊了吧。” 真是不好意思,他就是如此逊的人! 竹内春简直就像受尽压迫的可怜虫,身上挂着一个巨型婴儿,艰难地走上运输带。 等回到山顶,夏油杰早已等候多时。 看见他就像看见了老父亲,竹内春瞬间泪流满面,屁颠颠地跑过去,往人身后一躲。 五条悟拎着滑雪板,站在运输带旁说:“要喝水么,我去买。” 竹内春不清楚别的网友见面是不是这样,但他们,尤其是五条悟,对他的态度简直熟稔过了头。 带回来的水是热牛奶,而他们是冰可乐。 见鬼的区别对待! 在五条悟的盯梢下,他忍住脾气,浅尝一口以示尊重。 比起五条悟以玩为主的胡来,夏油杰认认真真地教他如何滑雪。 学习新东西的过程缓慢又艰难,畏畏缩缩的姿势就像屁股上滑稽的乌龟垫。 “一点也不丢人,很可爱哦。” 竹内春没听清,被风刮红的脸抬起来,“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夏油杰却不再言语,紧紧拉着他向前滑。 注意到他没戴手套的双手被风吹得鲜红,竹内春问:“不冷吗?” 男人不在意的说:“有点。”接着盯着他轻声道,“这样能更好的保护你。” 好肉麻,但竹内春确确实实被感动到了。 夏油君简直是他遇到的最有责任心的人! 五条悟不知道从他们身旁经过了几回,他本来就生得高,一头白发更是扎眼,何况天气好,阳光下哪怕看不清脸也给人一种“好帅”的氛围感。 “累了吗?”见他停下来,夏油杰问。 “不是。”竹内春连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看见五条君被好多人围住了。” 夏油杰没有回头,想也知道孔雀在开屏。 他问:“担心他?” “啊?” 明明是一副在意的样子唇角却微翘,说着:“没什么。来我教你。” 等可以自己滑了,夏油杰反而不再夸奖他,这令竹内春有些不适应。 他频频回头,护目镜下只能看到男人微弯的唇角。 滋啦,滑雪板磨出一阵声响。 寒风凛冽,雪粒子卷着花的往衣领里钻,山间空气清新,阳光更是轻盈,心灵仿佛被净化了般。 直到一声尖叫传来,竹内春根本来不及回头,腰身被用力抱住,安了马达般,飞也似的朝前冲。 “春!” 此起彼伏的叫声无法令竹内春停下来,他紧张地闭上眼,所幸前面是厚厚的积雪。 两声闷响,竹内春和身后的女孩一齐摔进了雪里。 女孩慌张地爬起来,扶起眼冒金星的竹内春。 “对不起,你还好吗?” “很不好。”在她苍白的面色下,竹内春说,“大白天居然能看到星星,我可能摔傻了。” 空气一静,须臾传来一阵放松的笑声。 女孩红着脸,开心的说:“你好啊,我叫……” “春。” 手上一疼,竹内春被人提了起来。 五条悟这个人真的很奇怪,玩闹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眼下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语气颇沉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摔倒很开心吗?” “什么?”手上的剧痛疼令他皱紧眉头,“你干嘛啊。” “悟。”夏油杰阻止他的逼近。 重获自由后竹内春立马躲到夏油杰身后。 在女孩的道歉声中,他甚至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被两个大个子夹在中间走。 突然五条悟说:“你喜欢什么类型……” 竹内春条件反射道:“我喜欢女生。” 气氛沉闷,就连夏油杰都不笑了,竹内春有些呼吸不上来,迟疑的开口:“可爱的吧。” “刚才那样的?” 脑海里浮现一张羞窘的脸,竹内春刚要说话五条悟双手握拳抵在脸颊两侧,冲他喵了两声,还大言不惭的说:我可爱吧。 这画面太美,雷得竹内春差点给他两脚。 还好手机响了。 一看号码,怪陌生,但现在根本不是顾虑的时候,像是抓到解药似的迅速接听。 “喂?是竹内春吗?” 声音很陌生,竹内春想不起来是谁,他应了声,那头开始自我介绍。 原来是国中的班长,说年后要办同学会,让他务必到场。 竹内春不想去,毕竟国中三年并不愉快,他含含糊糊的应着,等挂电话也没说去不去。 “来拍照吧。” 竹内春回头就看见笑容灿烂的夏油杰,仿佛刚刚的凝重都是幻觉。 他迷迷糊糊的走过去,两个大高个一左一右挨着他,在镜头前比V。 太阳落山时他们潦草吃了些东西,等浑身酸软的回到旅店竹内春傻眼了。 狭窄的房间仅有一张大床,五条悟招呼也不打往床上倒,夏油杰更是没有半分避讳的意思,脱起衣服。 等只剩一件灰色汗衫,竹内春猛地回神,冲上去捞起床上的衣服往他怀里塞。 “回你自己房间脱!” 五条悟说:“真可怜,看样子杰你要留宿街头了。” 竹内春立马说:“你也是,回自己房间睡!” 夏油杰笑容满面,不甘示弱道:“半斤八两呢悟。” 五条悟啧了声,双手盘住后脑勺,“真笨,没发现我们的行李都在这吗?” 经过提醒竹内春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他瞪圆眼睛,脑子一团乱,顺着系统的话脱口而出:“3P?” 在夏油杰的凝视下,五条悟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很纯洁的好不好!” 人民教师是比小白花还高尚的职业~五条悟拿人格担保,当然各色杂书他也看了不止一箱。 夏油杰这才收回目光,来到风中凌乱竹内春面前,歉意道:“抱歉了春,忘记告诉你现在是旺季,旅店得提前三天预订。” “不是他……” 五条悟抢先道:“你拒绝了啊。” 言下之意一开始确实是三间,怪他拒绝邀请又突然同意。 竹内春瞬间哑巴吃黄连。 夏油杰说:“很介意吗?那晚上我睡地板吧。” 这怎么行!况且真男人哪会在意这些,只不过…… 竹内春艰难地眨了眨眼,“不用。呃我想洗澡,可以吗?” 夏油杰的笑容如沐春风,可狐狸眼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当然了。” 他从背包里迅速翻出小熊睡衣。隔着一块磨砂玻璃,看不清外面,但外面的人却能看见一片模糊的倒影。 五条悟翻出遥控器打开电视,令人浮想联翩的水声渐渐模糊在闹哄哄的节目中。 回完伊地知的消息,他对着床尾的身影说:“我后天走。” 夏油杰惊讶:“年不过了?” “是啊,家里的老头们跟没断奶似的,看不见人就嗷嗷叫,真讨厌。” “多少有点同情你。” “免了,咱俩谁跟谁。” 水声停了,他没去听里头的动静,而是盯着夏油杰说:“杰,你也是吗?” 也是重生的,还是单纯的喜欢上了初次见面的网友竹内春。 如果是后者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没能从夏油杰身上探索出更多信息,竹内春顶着头湿发走了出来。 五条悟刚要想让他去吹头,夏油杰已经取出柜底的吹风机,招呼人过去。 天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夏油杰这样的好男人。 竹内春心想,如果他是女生肯定会被他捕获芳心。 完全不明白五条悟怎么一副要吃了他的凶恶表情,竹内春缩缩肩,在夏油杰的询问下摇了摇头。 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照顾,就像过去十几年被不同的人小心对待那样,以为这是友情的小船建立的信号。 竹内春忍不住笑起来,神情更加放松。 只有系统焦虑的世界达成了。 真是大白兔钻进了狼窝,还拔着狼的皮毛,嚷嚷着要吃草。 夏油杰的指头出乎意料的粗糙,头发被轻柔地拨弄开,炙热的掌心蹭到他敏感的后颈肉,竹内春没忍住颤了下。 “抱歉。” 他捂着脖子,扭头傻笑,“没事啊,你不用这么小心。” 又强调:“都是男的,这点触碰没关系啦。” “……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夏油杰笑不达底。 “那有被别人这样碰过吗?” “你指脖子?” 竹内春想了想,摇头又点头:“我以前打排球,平时训练,合宿什么的这类触碰不可避免吧。” “而且我有个弟弟。” 想起伏黑惠他的神情有些尴尬,因为回忆起了同床共枕的过往。 突然小动物似的神经一凛,没等他回味过来,一个枕头从天砸下,咚一声,竹内春半边屁股悬在空中,被这一击送下了床。 103. 第3章 漏网之鱼 在系统的支招下竹内春抱了床被子睡在过道,也不知道五条和夏油僵持着什么,空气安静的可怕。 这晚睡得并不好,思绪被梦境所困,灵魂仿佛回到了十岁那年。 国小四年级的夏天,学校突然断电,为了规避麻烦,校长通知全年级回家避暑。 竹内春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好比升入四年级才知道课本不用每天背回家。当他收拾完走出教室,邻班的老师喊住他。 具体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被牵到一间廉价的宾馆里。 坐在散发霉味的床上,老师满脸陶醉地摸着他,说他有一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说他皮肤好嫩,轻轻一捏就红了。 这些如雨点般的触碰并没有唤起竹内春的恐惧,他只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你是乖孩子对不对?” “乖孩子就要听老师的话,现在不许动,老师要帮你脱掉碍事的校服。” 冠冕堂皇的样子和身后突然出现的怪物一样丑陋。 竹内春一时分不清现实,木楞的被剥掉纽扣,当男老师长年握笔的粗粝指头触到胸膛时,怪物也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瞬间鲜血如注,飞溅满墙。 他听见骨头咬碎的声音,咔嚓咔嚓,脆得好像一块薯片,而他浑身是血,那血又脏又烫,像一件遮羞的衣衫。 系统出现了,同时姓伏黑的男人处理完怪物后,把幸存的他随意的丢在路边。 这事后妈妈开始求神拜佛,形形色色的人进出家中,他们说的话竹内春听不懂,只知道爸爸花了很大一笔钱才得到“转运”机会。 在系统的透露下,伏黑甚尔的原话是: “我的价格可是很贵的。” “负担不起的话,我的儿子可以试试。” “他身上有那家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当然不可能白做你家小孩的保镖对吧。” 他说的没有错,能用钱买来的服务,总好过赴汤蹈火偿还人情。 但谁知道伏黑甚尔会渣得那么彻底,对于家庭,甩手掌柜当得竹内一家都看不下去了。 言归正传,登门造访那日天气分外可怕,车子在半新不旧的房子前停下,透过车窗,他看见石柱上的名牌布满了铁锈,院里杂草丛生,脱落的石灰落了一地,荒凉得可怕。 夫妻两提着礼品下车,汗水都将面庞打湿了男人才姗姗来迟。 明明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懒散样,目光却犀利地朝车里看来。 哪怕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危险的信号。 “春春。” 竹内春踌躇着,不得不下车。 妈妈极其重视这次见面,出门前特意让他洗了头澡。 衣服是崭新的,透水后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卡其色的背带短裤勒着腰,平整的裤脚下是一双肉肉的腿,吊带收得紧,竹内春难受地扯了下,没调整好已经站在了男人面前。 “这是伏黑叔叔,以后的暑假都得麻烦他们照顾,要听话知道吗?” 实在是太高了,他那么努力的仰头也只能看见一点下颚。 在妈妈的引导下,不安地说:“叔叔好,我叫竹内春,今年十岁。” 大树投下的庞大阴影将伏黑的面容蒙在其中,空气安静得可怕,竹内春不明所以,汗津津的手抓着裤脚,像等待抽背的学生那样等着回应。 对方却一声不吭,并在爸妈走后,脚步仓促的离开了家。 不敢擅自踏进别人的屋子,竹内春提着行李箱,傻兮兮的在太阳底下罚站。 日头毒辣,没一会儿脸庞滚烫,呼吸变得困难。 突然他听到草叶的响动,一只洁白的兔子跳进视野。 他追着兔子来到房子阴凉的一侧,等抱在怀里,笑容刚刚爬上脸就听到一道清冽的嗓音。 “喂。” 竹内春抬起头,二楼的窗户前站着一个小孩。 冷白皮,黑发黑眸,五官明艳,幽深的眼睛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 “你抱着我的兔子做什么?” - 浑浑噩噩地睁开眼,身上压着一个庞然大物。 狭小的过道塞下一个人已经勉强,偏偏高大的男人挤着他,奇长有力的胳膊、腿把他当做了置物架。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做梦了。 一瞬间火山喷发,捞起枕头犹如恶犬拿棍凶猛一砸。 “什么嘛,你过去可不是这样的。” 任凭那张绝世帅脸做出委屈巴巴的表情,竹内春铁石心肠,只当眼瞎。 “是啊,没面基前你可相当的钻石王老五。” “什么什么?终于承认我多金长得又帅了?” 竹内春气得牙痒痒,反讽都听不出来,白活十年! 爬床都干得出来,难以想象五条悟还会做出什么事。细心如夏油杰,在竹内春打退堂鼓前提议上神奈川泡温泉。 箱根的温泉可是相当有名,尤其是这个时节,露天浴池下还能欣赏雪中的富士山。 据说泡后小酌一杯滋味十分美妙。 天晴了雨停了,竹内春觉得自己又行了。 拿着大包小包坐进车厢,迎上五条悟的脸瞬间龇牙咧嘴,一副敢上来就咬断脖颈的凶相! 五条悟悻悻一笑,替他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看到夏油杰的笑脸顿时眉飞色舞,嚣张的样子好像在说:不必羡慕,昨晚他和我睡一起~ “幼稚。” 话是这么说夏油杰招呼也不打直接发动引擎,若不是五条悟眼疾手快坐上车,只怕现在正风中凌乱,满嘴吃尾气。 下了飞机人直奔温泉旅店。 结果露天池预约满了,只能退而求次订包厢,因为五条悟的爬床行为,竹内春死也不肯和他单独相处,最后订下一间住宿,去公共浴池泡。 在淋浴区磨蹭了半天,硬是等两人搁水里泡了半小时才进去,一开门满眼都是白花花的肉,竹内春适应不及,一脚摔地,咕噜噜地滚进池里。 水花飞溅,两只手张牙舞爪地抓了半天,将旱鸭子表现的淋漓尽致,也不知呛了几口,喉咙一阵火辣,眼前更是旋起五颜六色的花。 要死了。 他不会溺死吧! 胡思乱想之际手臂一紧,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怎么样?需要喝水吗?” 竹内春咳得昏天黑地,视夏油杰为浮木般紧紧抱住。 等反应过来,只想找块缝钻进去。 这时五条悟拿着冰牛奶过来,人高,身材更好,到常人跨骨的水面停在他的大腿间,不可避免的露出某片地带,惹得围观的人悻悻调头。 “在里面呆半个钟头都不知道把脚打湿?真笨。” 竹内春眼眶猩红,满脸都是水汽,他听不得这么直白的数落,最直接的反应便是像小孩一样拉下脸,不肯接过水。 但转手到夏油杰手中他就喝了。 见状五条悟笑了,被气的。 他重生回来,解决羂索、挽救夏油杰的生命,长久不变的等待他的出现,可不是为了今天这样,和挚友一齐抢夺他的目光。 看见他依附着夏油杰,小心翼翼踩水的样子,实在刺眼。 “有这么害怕吗?” 五条悟不懂什么是爱,但他聪明的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否则柏木春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柏木春…… 真遥远的记忆。 仿佛一本平淡的旧日记被时光洪流冲了又冲,淡到品尝不出原有的滋味,反正不该是现在这种发酸的味道。 五条悟上前拽住他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拉到身前。心里烦,尤其是夏油杰搭在他肩上的手,无论如何,他身上的每一处都不该存有别人的痕迹,连气味都不允许。 “喂!”竹内春慌乱一抓,没能抓到东西,他被五条悟锁着双手压进水里。 水下,五条悟搂紧他,眼睛不知疼的睁大,用着自己的方式让他习惯被水包裹,毕竟水池能有多深。 夏油杰再次从他手里捞起人,紧张地盯着咳嗽不停的竹内春,语气熟稔,几乎可以说是脱口而出。 “他怕水。” “哈?”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怕不怕难道他不知道? 竹内春再次为自己的冲动赴约感到后悔。 他咳得撕心裂肺,不仅肺进水,脑子也进了水,晕晕乎乎的只想快点出去透气。 他试图挣开夏油杰的怀,“松手。” “春……” “松开我!” 手臂一轻,竹内春踉跄地往岸上跑,系统还在他的羞耻线上蹦跶,说什么浴场不少人觉得他们gay里gay气。 竹内春前脚刚走,后脚两人也出了水池。 淋浴区没有隔间阻挡,几乎一下子就找到缩在角落冲洗身体的竹内春。 两人行为一致,没有上前打扰,因为都清楚这个时候上去只会碰壁,当然若是确定关系后的胡搅蛮缠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夏油杰打开冷水,泡发的皮肤瞬间收紧,他将五条悟的异样看在眼里,甚至比对方更早的发现不对劲。 他们都是重生的。 并且在不同的时空拥有着同一个恋人。 “杰。” 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夏油杰抬眼,看见男人被水淋湿的侧脸,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小狗。 真稀罕,居然能在最强身上看到这类情绪。 “他是我的。” 夏油杰至始至终沉默着,并非是缺少斗志,而是明白,这种事情不该他们说了算。 - “对不起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水根本不可怕。” “离我远点。” “春春,小春春,最好的春。” “……你能不能住口!” “脸好红啊。” “半斤八两好吧!” 五条悟的撒娇简直要人命,竹内春更坚定了立马走人。 他目中燃火般刷拉打开门,迎面看见两名穿着浴衣的女性。 “对、对不起!”迅速关门,回身看见笑容满面的五条悟。 “是这里,没有走错。” 五条悟覆盖住他的手再次推开门,在人反应过来前飞快松开,若无其事地跨进屋里,往地上一躺,嘴不饶人。 “酒喝太多会变成夜蛾那样的大腹便便哦,歌姬。” 碰一声,酒水洒了满桌,庵歌姬气急败坏的抽出屁股下的坐垫朝人飞去,又瞬间被一层空气拦截,落在了地上。 “找死是吧!” “你又打不过我。”继而捉弄道,“京都是不是要完蛋了?忧太在赢不了,忧太不在还是赢不了。” “你这个家伙!!!” 瞬间屋里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夏油杰站在门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们的学姐,现在共事一个单位。” 原来也是老师。 竹内春瞬间拘谨起来,都忘记是来收拾东西走人的,稀里糊涂地坐到案前,跟着他们一口一个炸串。 很少有这种闲聊轻松的时刻,因为奇葩体质他的兄弟都会爱上他,而女孩子们更是退避舍,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过竹内春是看出来了,女老师是真的非常讨厌五条悟,但人丝毫没有被讨厌的自觉,嘻嘻哈哈的不停戳人痛处。 他一愣,五条悟不会觉得这种方式能激励对方吧? 想到他把自己按进水里的行为,越发觉得有可能,不由可怜起他手下的学生了。 “好不容易放假,不喝一杯么?”冥冥笑着举起杯子。 “喝啊,当然喝!”庵歌姬豪迈一拍桌,找到自信般居高临下地看着饮酒小白五条悟。 “他呢?是你们谁的小宠物?” 竹内春听墙角听得正欢,发现庵歌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吓得肉串都掉了。 “放过他吧冥冥学姐。” 迎上夏油杰笑眯眯的狐狸眼,冥冥同样微笑:“看在喊我学姐的份上。” 似乎见不得他吃好喝好的舒坦,五条悟强行挤进两人中间,撒娇大法得心应手,哄得竹内春不得不喂了他两串,夏油杰更直接,起手竹签差点捅进人咽喉里。 五条悟借此示弱,躺倒在竹内春怀里求安慰。 一会儿的功夫,竹内春已经在冥冥的忽悠下喝了半瓶酒。 滴酒不沾的人突然这么一下,犹如火星撞地球,晕头转向间被五条悟撞倒在榻榻米上,满脸盛笑。 沐浴后的热气已经散去,重新浮现在脸上的是从肌肤底层渗出的鲜红。 夏油杰放下杯子,冲胡闹的五条悟说:“他醉了。” 克制地不去看他们是如何亲密的姿势,在对上冥冥打趣的目光扬起唇角,笑容平静。 夏油杰站起身,从壁柜里拿出被子铺好,“带过来。” 五条悟轻轻松松地把人抱起,结果竹内春抓着他的脖子,像抓鸡鸭一样拎着,死活不撒手。 “悟。” “他不松手我能有什么办法。”五条悟面上严肃,俨然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然而谁都知道心里正在冒泡。 胡乱地揉着掌心下的软发,声音温和得连自己都诧异。 “喂,松手了。” 竹内春啧了下,似乎在说闭嘴。 “你喝醉了。” “我没有。” “就是醉了。” “滚!” 他曲脚要踹却提不起力气,被人摁在身下发出粗重的呼吸。 五条悟目中狡黠,摸出手机当着几人的面咔嚓拍了几张,然后哄着人翻出自己的手机,解锁了密码后打开摄像头。 “春春,我要拍了。” “发朋友圈可以吗?” “可以吗可以吗?” 竹内春被烦得不行,那声音就像苍蝇在耳边不停绕,他抬手扇开没扇走,“随便啊。” “第二天醒来不会怪我的对吧?” 得到回应五条悟才关掉摄像头,美滋滋的在两人手机上发了一模一样的朋友圈。 在夏油杰发火前往人额头一点,瞬间竹内春软倒进床榻里,被子一盖,睡得人事不知。 庵歌姬瞳孔地震,指着衣衫凌乱的五条悟,又扭头看夏油杰,最后在冥冥的“角恋”耳语中重塑观。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的好震惊。 - 津美纪脱下雪地靴,湿透的铲子立在角落。半夜到家,门前的路被大雪淹没,她向来热心,清理了自家又帮对面的独居老人处理了狼藉。 看着她冻红的脸,伏黑惠言不由衷的关心道:“又没人来,干嘛这个天气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才不是为了别人,爸爸不是说要回家吗。” 气氛有些凝重,津美纪不再提那个人,余光看见伏黑惠坐在沙发上,脸红得像基围虾,宽大的退烧贴几乎遮住半张脸。 “感冒好些了吗?” “嗯。” “我去煮汤,白萝卜吃吗,冬天吃这个最舒服了。” “不用,你去休息吧。” 一如既往油盐不进,一副不肯麻烦别人的逞强样子。 津美纪自顾自地走进厨房,随口道:“你看朋友圈了吗?” “什么?” 她的声音在锅碗瓢盆中显得有些模糊。 “春……照片……五条先生……” 捕捉到根本不可能组合在一起的名字,伏黑惠呼吸一滞。 他的表白是一时冲动但绝不后悔。 多年来隐秘的心事袒露,终于可以大口呼吸般,不用再遮遮掩掩。 摸着脖颈间的红色围巾,仿佛回到了那晚人声鼎沸的闹市,竹内春看着他,脸色茫然,许久红了脸,目光泛水的闪躲着,软软地喊着他。 一时间希望重燃,可这之后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一时冲动带给他只有凌迟般的痛苦。 伏黑惠坐在冷清的客厅,听着姐姐的叨絮声,却觉得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发烫的身体好难受,吐不出字的嗓子好难受,得不到回应的感情…… 好想哭,却没有一滴泪。 泪水毫无用处,这是那个人教给他的道理。 没错他是重生的,八岁那年脑海中一道声音告诉他竹内春就是他要找的人,他一直提防着周遭,甚至在进入高专后,对二年级的狗卷前辈保持着强烈的警惕性。 可事实证明,哪怕严陈以待,仍有漏网之鱼。:,,. 104. 第4章 大气点男人/全修 一觉醒来,出现在眼前的是老爸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竹内春心跳漏了拍,宿醉的后遗症让他无法像往日那样机敏,没一会儿耳边响起炮竹似的争吵。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怎么一觉起来从旅店回到了家,还有伏黑姐弟居然也在。 看见伏黑惠,他的头更疼了,像一堆虫子在咬,嗡嗡的不停吵吵,胸膛处涌起一股气流,竹内春哇的吐出一口胃酸。 “天哦宝贝!” 虽然他很感动妈妈的不嫌弃,但拥抱真的大可不必。 竹内春两眼一番,被勒得差点断气,若非伏黑惠帮忙,只怕已经和阎王唠嗑起了生平事迹。 因为五条悟发的朋友圈,竹内春被彻彻底底打上了同性恋标签。 社交软件上的轰动自不必说,爸妈的反应更是两个极端——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至于五条悟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恶作剧,还是别有心机的向暗地里的跳蚤们宣战,旁人不得而知。 “要不是惠,他怕是已经和人滚上床了!”竹内爸爸面色涨红,气得不轻。 这个新年好生精彩,儿子变成同性恋不说,对象还是咒术界的刺头! 虽然他不信卦象,但昔日算命的说的不无道理。 竹内春桃花运旺,红线的另一端全是惹不起的主,两方八字犯冲,被吞噬是迟早的事。 “那又怎样!” 竹内妈赶时髦,跟着美容店的小姑娘们追起耽美网剧,被其中的绝美爱情感动得稀里哗啦,这不突然得知儿子是同性恋,她适应得又快又好。 “谁二十多了还不许有个床上经历,我看那孩子挺好的,白头发,长得帅,配我儿子绰绰有余!” “多大岁数了,你能不能别恋爱脑!” 男人果真一个巴掌拍下来的,好话听不进,偏要戳人痛处惹人暴躁。 就在竹内妈妈要爆发时,竹内春出声打断。 “停下!” 卧室里,伏黑姐弟,父母,还有家里任劳任怨的司机、保姆,齐刷刷地看向他。 竹内春瞬间弱气,“我、先让我洗个澡好吧……” 小脸焦黄,浑身酒臭,看着实在可怜。 空气凝重,就在他胆战心惊,开始细数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坏事时,爸爸拂袖而去。 等房间空了,这才有机会看手机。 续上电,映入眼帘的是猩红的消息提示。 炸了,不只手机还有头。 看到亲昵相拥,惹人想入非非的合照,竹内春脑袋里发出轰响。 一枚“春春”火箭成功发射外太空。 不提同学、老师以及租房室友的旁敲侧击,他只能不知所措,犹如傻了般坐在床上,仿佛身体被掏空。 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竹内春颤抖地删掉朋友圈,统一回复“你才是,我没有,不可能”,然后翻出五条悟的聊天框,消息显示对方在凌晨十二点有事先走一步,天亮后发来新年祝福,并拍下丰盛的早餐。 至于夏油杰的消息,他一时半会儿没空回。 竹内春给五条悟打了一排问候,最后删空只发出去两个“滚蛋”。 拉黑删除绝不手软,而火葬场系统要的心痛值,等气消了再谈! 洗漱出来后,原以为大家都冷静下来了,但明显,是竹内春想得太天真。 爸爸非常介意他“喜欢”的那个人,张口闭口都是抗拒,无论竹内春怎么解释都没用,仿佛看透了他的小把戏,竟拿父子关系威胁。 与他相反,妈妈全力支持他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怕事大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转红包,命他把人带回家。 老天,竹内春感到莫名其妙! 他从没发现和父母沟通是这么费时费力的事情,一气之下冲回房间收拾行李,离开前大声宣告这场闹剧的结果。 “就这样吧,都冷静冷静。” “时间会证明我绝对不可能和男的在一起!” fg立得响亮又动听。 不提父母的神情,伏黑惠面色僵硬,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可内心深处的痛苦叫他的身体隐隐颤抖,在津美纪担忧的目光中,抿紧发白的唇。 是他做错了吗? 无论告白,还是告诉竹内父母竹内春的去向。 寒冬腊月天,所有人都在暖气房过新年,只有竹内春离家出走中。 他能去的地方只有学校附近的租房,结果刚到车站就看到了伏黑甚尔。 许久未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警惕地看着他。 “也不必这么反感我吧。” 发涩的烟草气味在空中飘荡,被寒风一吹很快散开,站在车旁的男人穿着皮衣,T恤内搭,仿佛不知冷为何物。 “叔叔。” 伏黑甚尔奇异地沉默了会,看着他,目光隐晦你。 “嗯。”他摁掉香烟随手扔进垃圾桶,吊儿郎当的晃着钥匙,“接你去我那住段时间。” “爸爸说的?” “你以为呢?” 两人无声对峙起来,最终竹内春败下阵,像根霜打的茄子,表情可怜又无助。 伏黑甚尔话不多,竹内春也没心情闲聊,车子安静了一路,原以为会停在伏黑宅前,万万没想到当他睡醒竟站在了京都的土地上。 按理说伏黑甚尔那么会挣钱,生活用度不应该短缺才对,可现实是他的居所是栋烂尾楼。 “怎么了?” 竹内春摇着头,咽下心底的疑惑,提起行李跟了上去。 房子是十多年前的老式套房,一层一户,没有电梯,他哼唧哼唧搬着行李箱,热得满头大汗。伏黑甚尔似乎觉得这个画面很有趣,取出烟点燃,含在嘴边,光明正大的看他折腾。 “累吗?” 竹内春希翼地看过去。 “累就对了,还有三层,加油哦。” “……” 神啊,请立刻马上下凡灭了他。 等抵达目的地,他再次被男人的懒惰震惊! 结网的天花板,全是垃圾的桌子,还有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沙发。 竹内春震惊回头,伏黑甚尔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说:“打扫卫生很麻烦的。” 那也不用连个垃圾都舍不得扔吧!这是要干嘛,供起来做成日本古董吗? 竹内春忽然感到后悔,隐隐有种自己是来渡劫的预感。 “会做饭么?” 很奇怪,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几面的两人竟没有半点生疏感,话题自然而来,竹内春不察,系统却明白原因。 面前这个男人是重生的,曾经让春春吃尽苦头——被抛下,被人挖掉眼睛,被诅咒吃掉的罪魁祸首。 “大家都说我是厨房杀手。” 伏黑甚尔面色怔然,星点烟灰飘落空中。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实人不骗老实人,” 竹内春是真的可以让每道菜都焦出一个鬼样,能让每个家的厨房大炸特炸。 这方面的破坏力,他可是非常自信。 伏黑甚尔沉默下来,没有看他,目光虚虚地盯着某处,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我去买菜,你把这里收拾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嗯?” 上哪儿安装的窃听器,麻烦给他来一打! 竹内春恹恹地哦了声,等人离开后,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狼藉。 这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他私以为造成面前的局面都是病态体质的错,而想要摆脱束缚回归正常,只有系统说的虐渣。 让渣男们痛苦悔恨,爱而不得。 他既害怕未知的后果,又对即将面临的事物感到不知所措,央求着让系统把要虐的名单告诉他。 软磨硬泡下系统终于松口。 有陌生的人,也有意想不到的人。 五条悟,夏油杰,伏黑甚尔,虎杖悠仁,两面宿傩。 “春春你可以的。” 不,他不可以。 竹内春两眼一黑,实在不明白日本这么多人,为什么是他成了这个倒霉蛋。 一定是上辈子作孽太多,这辈子来还债的。 收拾到一半伏黑甚尔提着东西回来了。 有果橙香的沐浴露,同款睡衣(非常像情侣装),还有牙刷毛巾,厨房用品除了锅碗瓢盆,全都买了新的。 这么几大袋重量可观,伏黑居然提得那么轻松,竹内春对他有了改观。 竹内春是知道咒术界的,因为十岁那年的经历,能看见诅咒后,爸爸特意带他去了咒术总部,很可惜,没有觉醒那些人口中提及的咒力。 他是个普通人,唯一不普通的是可以看见脏东西。 从害怕到习惯,强迫着自己活到了今天。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夜幕降临时,竹内春终于吃上了热饭。 别说炒得还挺香。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嘴里包满饭,举起大拇指唔唔的夸赞起来。 橘色的灯光下伏黑甚尔好像笑了,冷戾的眉眼舒展着,奇异的温柔,突然他神情凝重,点燃了香烟,再没吃一口饭。 “少抽点吧。” 伏黑甚尔靠着椅子,斜眼听他说话。 可竹内春只顾炫饭,似乎饿极了,额头都吃出了一层汗。 伏黑甚尔无意的咬紧后牙槽,香烟自齿间折成两半,眼底幽深,方才的温驯仿佛是场幻觉,他又变回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淡,和伏黑惠如出一辙。 屋里只有一间卧室,竹内春洗完澡后着实不愿躺沙发。 “叔叔。” 伏黑甚尔正在看球赛,竹内春不太感兴趣,等人回头,指着房间。 “我能睡里面吗?” 几乎大了他一轮的男人突然发起难。 “不可以。” 竹内春犹豫着,目光逐渐坚定。 “要不一起睡吧。” 这下换伏黑甚尔无话可说了。 他生气时,就像一头暴躁又隐而不发的狮子,目光危险,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一直这么不拘小节?” 将不知廉耻压在嘴里,伏黑甚尔烦闷不已。他又想抽烟了,不过青年的话到底进了耳里,指头神经质地蜷曲不停,一副得不到解释就教他做人的样子。 竹内春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睁不开,“男人嘛,要大气点。”:,,. 105. 第5章 芒果味的吻 冬风吹打窗户,像夏天的蝉吵得人苦不堪言。 竹内春眯着眼睛,艰难地看向手机,不看不知道,居然睡到了晌午。 屋子很安静,只能听到哐哐作响的玻璃,这要放在深夜,必定让他缩进被窝里,坚决不露一点皮肤。 习惯性的先刷会手机才起床,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人。 想象中伏黑甚尔光着背,套着小熊围裙在厨房为他准备早餐的画面根本不存在。 说好的渣男们对他执念颇深,恨不得让天地陪葬呢? 假的,通通都是骗人的! 想到这竹内春失笑,从果盘里抓了只小面包,正吃着一阵响动从门外传来。 老楼除了一户年迈夫妻,及二楼的京漂青年,就没人住了,听声音似乎在搬东西,在他犹豫要不要去帮忙时敲门声传来。 竹内春手忙脚乱地穿上鞋,开门那刹看到一头银白色的发丝,条件反射地往回拉,可惜晚了,来人反应迅速,半个身子卡进缝隙中,硬生生挤了进来。 五条悟单手撑住门,笑得一脸灿烂,“中午好~” 好什么好! 竹内春干瞪眼,气鼓鼓地说:“你怎么在这?” “嗯,是有点不好找。”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饿啊春春。” 靠靠靠,故意的吧,竹内春气得够呛,水润的杏眼瞪得老大,寒风从门缝中穿入,他缩瑟着身体,这令喷涌而出的火焰大打折扣。 “五条悟!”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末了唇角上翘,“跟你学的哦。” 他哪有那么无耻! 竹内春脸上滚烫,伸手把人往外推,好家伙居然推不动。 五条悟像一堵墙般立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他表演,并好心地揽住他的腰,结果怀里的人炸毛一跳,双耳涨红,连声音都在抖。 “你干嘛?!” “怕你滑到啊。” 看着男人一脸无辜的样子,竹内春更加生气,像只河豚,奈何对方太结实,这锐刺只能扎中自己。 见逗得差不多了,五条悟拿起手机在空中晃了晃。 “你知道的。” 他能知道什么,明明好友都删——哦,好友。 再一次被男人的厚脸皮震惊到,毕竟哪家网友被拉黑后会上门要说法,简直离谱到家。 五条悟像主人般环顾了一圈屋子,不出意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东西,他的表情看不出波澜,但接下来的举动彻底暴露出一个三十岁男人应有的小心眼。 等伏黑甚尔一身风霜的回到家,看见焕然一新的家具和沙发中疑似“宿敌”的身影时,直接被/干沉默了。 三方对峙,空气一度陷入冰点。 这场面着实太美,竹内春都不忍看。 天要他亡他还能活不成?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使了出来,结果五条悟更兴奋了。 他好委屈的,特别在看见伏黑甚尔漆黑的脸。竹内春揣紧手指,惴惴不安地等人教训。 然而伏黑甚尔什么都没说,扔下老旧的牛皮箱朝卧室走去。 竹内春一路跟着他来到卧室,突然伏黑甚尔回头,结实的手臂撑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脸似笑非笑。 他根本没笑,眼睛像深冬的大雾,越过他与沙发上的六眼对视。 “我要换衣服。” “喔……” 竹内春干巴巴的应了声,待门自眼前关上,在另一道目光注视下他的背僵成了铁板。 不出意外之后的日子将无比黑暗。 莫名其妙的,五条悟就这么顺利的住进了这个家。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电灯泡,古人诚不欺统。 系统沧桑点烟,看着被两匹豺狼包围在中央的春春——抱着根玉米棒啃得津津有味,妥妥一傻白甜。 靠哇,五条悟那什么眼神,快拉丝了都,以及伏黑甚尔你还是男人吗,居然让情敌接近心上人! 果然只有它能保护春春。 “春春啊。” “嗯?”竹内春抬起头,唇边沾了几粒玉米碎,落入伏黑甚尔眼中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渐沉。 “喂。” 在竹内春看来伏黑甚尔是个奇怪的人。 按理说他曾经救了自己,后来收钱办事,与竹内家一直保持着联系,再怎样也不该用“喂”这种称呼吧。 对了,他非常生气时会挖苦的喊他小少爷。 真是古老的称呼,如同他们之间相差的岁数,全是堪不破的谜底。 这时五条悟插话:“晚上我睡哪儿?” 竹内春被他吸引去注意,白眼翻到天上,不知死字何写。 “谁管你啊。” 很好,一句话成功引发一场悲剧。 是夜,吃饱喝足正犯困,竹内春怀抱靠枕,在沙发上酝酿睡意。 不得不说这日子和神仙有什么区别? 饭不用做,碗不用洗,每天乖乖坐在餐桌前等待投喂,爽字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快乐了。 “不要被臭男人们的花言巧语蒙骗心智啊春春!!” 这话说的,他是那么没有智商的人吗。 这时五条悟用牙签插了块芒果。 工人们不光将家具换了,连冰箱里的东西也腾空,换上了进口货,这再一次证明了——五条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吃吗?” 那当然是——“嗯!” 系统无能狂怒,性格比竹内春还阴晴不定,像枚手/雷,闹着要毁灭世界,除非他现在立刻马上进屋睡觉,否则大伙同归于尽,谁也别想苟活。 竹内春渴望地看了眼水润多汁的芒果肉,抵不住系统的鬼哭狼嚎,小脸一板,善变的男人回来了。 “才不要你给的东西。” 说完,留下绝情的背影飘进卧室。 呜呜呜他真的好想吃啊,一看就很甜。 等洗漱完还在不停念叨,系统直接崩溃,得都是它的错。 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也都是芒果。 甘甜的汁水将他团团围住,从外沿一路啃到里侧,果肉下肚,说不出的满足。 “还要……” 呓语至此,懂的人都懂。 芒果汁再次涌进嘴里,却比之前更为滚烫,竹内春迷瞪瞪地伸开手,想要将这棵胡乱扭动的芒果抓住,牢牢缩在身前,抓了许久终于给他逮着了。 抱在怀中开始大啃特啃,直到一声灭顶尖叫。 系统:“我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除了春春!” 竹内春猛然惊醒,伏黑甚尔的卧室带浴厕,空间大,床也大,同时躺三个人都不成问题,问题是他一个人睡,这会儿抱着的又是谁。 总不能是鬼吧! 然后他看见了比鬼还可怕的脸。 “你……” “是不是很甜?” 五条悟如此说道,一双眼睛连夜里都如宝石般闪耀不停,沙哑的嗓音像把钩子,拽着他的魂往云上飞。 竹内春大脑空白,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吻了。 他该生气的,可是远比想象中平静。 毕竟他是男的,大哭大闹像什么样子。 毕竟那是目标。 毕竟…… 竹内春一时间思绪纷杂,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吻是意外,是偷袭,是恶劣的玩笑。 可他竟然不觉得恶心,好像天性如此,平淡地接受了被吻的现实。 疯了吧。 难道他真的喜欢男生? 瞬间竹内春脸色难看起来,用力推开身前的人,把人推倒在床上躺着后,作势下床。 然而五条悟比他更快,大手揣住他的胳膊,一个用力,将人抱了个满怀。 “松、开我!” “害羞吗,可不要告诉我是因为另一个家伙。” 五条悟的声音带着懒散的笑意,是轻快的陷阱,庵歌姬说的没错,像一个轻浮的渣男,可只有五条悟自己清楚,他的深情从不作假。 搞什么啊柏木春。 无论有没有记忆,曾经的他那么爱他,爱得无时无刻不在主动亲吻,无时无刻不在问“有没有感到幸福”。 怎么就不一样了呢?说不介意他的那些狠话是假的。 竹内春挣扎着,没挣开,腰上的两只铁壁反而像紧箍咒,越挣脱越固执。 他倒吸一口气,用力拍打反而被抓住了手,一个翻身,被人压在床上,弹簧床来回荡动起来。 “五条悟?!” 力量的悬殊终于让竹内春感到恐惧,他想起了十岁那年的经历。 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对了叔叔—— “啪!” 灯光遽然亮起,伏黑甚尔穿着和竹内春同款的睡衣站在门外,神情分辨不出喜怒,但绝对是危险的。 他危险地注视着屋里的一切,语气嘲弄。 “堂堂五条家的天之骄子这么不懂礼数吗,住别人的还要霸占主人家的床?” 他们曾经是敌人,如今却心平气和的呆在名叫竹内春的青年身边,明明他们不一样却在彼此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五条悟并没有松开怀里的人,但是当他看见那双红肿不堪,被泪水浸湿的眼睛后,他的世界遽然安静。 为什么哭?被他吻有那么恶心吗? 可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亲吻是喜欢的意思,明明他曾经那么喜欢被他吻。 五条悟沉默不语,就像一栋饱受淋晒的古楼,看尽了沧桑,却独独对自己的事情分不清好逮。 他一时间愤怒不已,认为竹内春不识好歹。 没错,他那么帅那么有钱那么强,又不是非柏木春不可,年少时的感情而已有什么好介怀至今的。 直到松开手,看着人从眼前离开,跟着伏黑甚尔的脚步消失在门外,时隔好多年,他总算学会了一课。 柏木春不是他的所有物。 谁也不是谁的所有物。 时间会改变一切,包括人。 柏木春如他说的那样,下辈子,下下辈子,不会再包容他,不会再喜欢他。 他明白的太晚,也太过想当然。 重来一次仍与从前一样忽略了他的感受,所以流泪是应该的。 【五条悟痛苦值+10】 【伏黑甚尔痛苦值+6】 【火葬场总进度32%】:,,. 106 第6章 喜欢你 听见身后的咳嗽, 伏黑甚尔摁灭香烟,将窗户拉严。 回头看见青年坐在地毯上调整台灯,和从前一样, 遇到事后需要灯光陪着入睡。 那套土得掉渣的厚绒睡衣硬是被他穿出了时尚感,黯淡的光线将他的脸照得透明, 下巴尖尖的,看过来的目光十分湿润, 像只听话的小动物。 伏黑甚尔呼吸一沉,苦涩的尼古丁在舌苔上不断延伸,仿佛将神经麻痹了一样。 他是个人渣, 他承认。 如果在小律春和前妻中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阻止惠的出生。 并不是说他有多厌恶自己的骨肉, 而是比起旁的东西, 更在意自己的感受。 没有孩子,前妻就不会死掉, 他们会像小律春想要的那样一起过再平凡不过的生活。 他就是自私, 这没有说错。 命运实在可恨, 给了机会又阻碍重重, 他重生回来时妻子已经死去, 而小律春变成了奶娃娃,家里一团糟,哪怕重活一次,仍旧不明白该如何与亲生儿子相处。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们在这间破烂般的房子里共处的点滴……比起爱小律春, 更觉得这是两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现在就连取暖的资格都没有了。 小律春喊他叔叔。 一个想操/他的叔叔。 伏黑甚尔讽刺的笑了,神情隐晦地看着灯光下青年红肿不堪的唇。 那是五条悟留下的痕迹。 “我睡了叔叔。” 屋子安静下来,竹内春裹在被子里, 没了动静。 很久后白发男人出现在客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浓稠的夜色中无声交着锋。 - “我出去一趟,有要带的东西吗?” 竹内春仔细想了想摇头,“一路顺风。” 伏黑甚尔离开后,客厅只剩下他和五条悟。 原以为自己会尴尬,可现实是对方睡到下午才出房间,吃了点东西就开始摆弄手机。 竹内春从背后经过,发现他在玩贪吃蛇。 那么认真,还以为在处理公事。 察觉到他的目光,五条悟侧头问:“什么事?” 热情过头的人突然冷却下来,这滋味实在谈不上好。 明明昨晚还溜进房间吻了自己。 窗外的雪时落时停,天光昏沉,好像万物都失去了颜色,一片荒败下连声音都蒙上了一层寒意。 “你来找我是有话想说吧,什么时候走?我给叔叔只说了我们是朋友,麻烦你不要提网友这事。” 五条悟听得分外刺耳,语气不好的说:“你觉得丢人?” 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一阵脸热,竹内春解释道:“我不是说丢人,只是我们本来也才刚认识……” “两年三个月,” 在竹内春怔然的神情下,五条悟说:“我们一共认识了两年零三个月,你失眠感冒时是我陪着你,还是说其实你更喜欢杰?” “你胡说什么?!” “不然呢,你在介意什么?” 难道他不该介意吗,好好的新年被人搅得天翻地覆! “要不是你的合照我至于有家不能回,你怎么说得出口,还扯上根本没联系的夏油杰!” 五条悟沉默下来,像只萎靡的猫。 “你就是觉得丢人。”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竹内春气急败坏道:“对,和你呆一块非常丢人!” 可脑袋里想的不是这样,那个吻他不觉得恶心,甚至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陌生的颤栗。 饶命,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是个同性恋? 五条悟眼中闪过失落,语气无甚起伏:“原来你也和那些蠢蛋一样。” 一样在乎世俗的眼光,是个连自己喜好都不肯直面的胆小鬼。 世上要再多一个像五条悟这样有长相没嘴德的人,他都会爆哭不止的,竹内春有气无力道:“……你再骂。” 男人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体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在其中。 竹内春有些慌乱地朝后退,无意踩中地毯上的枕头,眼前的景象翻转起来,咚一声,后脑勺结结实实的磕上桌角。 “嘶——” 他蜷缩成一团,抱着脑袋,泪花直流。 “我又不会走,没必要行这么大的礼吧。” 疼痛与愤怒一起爆发,他怒目圆睁地抬起头—— “我喜欢你。” 一阵大风狂乱拍起窗户,狰狞的声音仿若恶鬼缠身,竹内春脑子一片空白,连后脑勺的疼痛都忘了。 他瞪着五条悟,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许久才满脸滚烫的从地上爬起来。 五条悟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透,剖析成一条通俗易懂的数据。 在这道强烈目光下,竹内春变成了含羞草,抖着声音说:“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不等人回答,他先找不着北,胡乱拒绝道:“两个男的怎么恋爱。” “不试试怎么知道?”五条悟蹲下来,笑容重新爬上那张棱角分明,帅到让人腿软的脸。 “滋味很棒的哦,春春~” “……像昨晚那样?” 五条悟脸色微变,有些懊恼,目光难得认真起来:“是我不好。” 他坐在地毯上,长长的手臂搭在沙发上,明明没有碰着,侵略性却如有实质的扑面而来。 “你有交往过么?” 竹内春紧张地蜷起脚,他皮肤薄,一点情绪波动都能脸红。 “嗯?有吗?” 他不想回答,可迎上那双眼睛好像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 “没、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面容明亮起来,嘴边噙笑,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形容起恋爱的滋味。 “两个男的……真的可以吗?” “只要你觉得快乐,又有什么问题呢。” 这话听着颇为自我,但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这个世界本就荒谬,人诞生恶意,恶意诞生诅咒,谁都无法保证生命会在哪一天结束,所以为什么不遵从心声,自由自在的活着。 “春春!!!” 这声尖叫把竹内春吓得够呛,回过神发现两人肩并着肩,膝盖碰着膝盖的坐在地毯上,瞬间慌乱起来。 他语无伦次道:“我、我只把你当朋友,抱歉,我有点困先回房间了。” 竹内春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爬走的。 躺在柔软的床上,面颊不住生烫,他连碰都不敢碰,难为情地拿枕头盖住脸。 世界黑暗了,五条悟的样子更加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他又迅速把枕头抽开,心跳的好快,悸动像滚洗衣机,将他里里外外淋了个彻底。 竹内春大口喘气,像脱水的鱼,红着脸双眼湿透,神情迷惑地看向窗外。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许人类本性如此,天生就会被发光的事物吸引住目光。 …… …… 伏黑甚尔不是傻子,早在气氛变得微妙那会儿就若有所思地看向六眼神子。 与从前一样令人生厌的嘴脸。 他的心情比六月的梅雨还阴晴不定,因为年龄差,他无法把如今的春当做从前那个与他在床上厮混的人。 这该死的命运,尽喜欢折磨他,如此的不公平,所以他凭什么要让讨厌的家伙得偿所愿? 最直接的改变就是不再外出,像镇场的神灵一样盯梢五条悟的一举一动,绝不给他们留半点可以向上发展的机会。 竹内春再迟钝也感应到了和平下的明争暗斗。 心里的苦,除了系统没人能懂。 哦,系统也不会懂,它正嗷嗷乱叫,抱着涨高的痛苦值,兴奋得像个孩子。 “好样的春春!” 好什么好,他一点都不好。 三人同居远比想象中还要闹心,饭桌上堆成山的食物,浴室外言不由衷的走动,看电视时的座位,甚至入睡前的晚安。 看似很小的事情,一旦失误就能引起一场战斗,竹内春有些喘不上气,而解救他的是一通电话。 原本不打算参加同学聚会,可这个家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日子一到,借买东西的由下了楼,回程的电车一路飞驰,顶着风雪出现在家庭餐厅时,天色已经擦黑。 “嗳,那是不是竹内?” 随着提醒众人向餐厅入口看去。 国中时代的竹内春仅靠颜值成为一个传奇,几年不见,当初人尽皆知的美少年长开了,与桌上开始为脱发焦虑的男同学不同,他茂盛的黑发带着蓬勃的青春气息,眉目干净,皮肤白皙,夹杂在少年与青年间的气质,如夏日的柠檬蜜茶,令所有人眼前一亮。 有人倒吸一口气,还有人激动地给没来的人发消息。 竹内春摘下围巾,脸颊被吹得发红,顺利坐下后他露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哪里哪里!” “没事啦,我们也刚到。” “我靠竹内你究竟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一点没变。” 谈论到外形问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竹内春脸上茫然了片刻,在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饭?” 一如既往,冷笑话没有半点技术含量。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随后所有人开始笑,生疏如同按了清理键瞬间消失。 竹内春被笑得脸上发烫,惹得不少人眼热。 谁不喜欢干干净净的东西,尤其在这个复杂的社会。 有人心思热络起来,旁敲侧击地问他谈了几任。 他能说实话吗,他当然不能了! 要暴露出自己还是母胎光棍不得被嘲笑死! 竹内春打哈哈,可架不住话题全围着他跑。 就在他招架不住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抱歉,我来晚了。” 如果说竹内春的出现是惊喜,那眼前的青年便是惊吓。 似乎童年时代班级里总有那么一个存在,他不受欢迎,不被任何人期待,哪怕安安静静不发出声音也让人觉得碍眼。 曾被全班视为空气,饱受校园霸凌的乙骨忧太时隔多年再次出现。 不再懦怯、自卑,整个人挺拔如松杨,180+的身高,常年运动的结实身板,蜜汁一样漂亮的小麦肤色,一切都与记忆里阴郁苍白的样子相去甚远! 有眼力的已经看出了他身上的行头,纷纷递起眼色,席间不少男生神情微妙,显然是想起了年少时鲁莽的行为。 气氛僵持间,有人打破沉默道。 “你跟竹内不愧是同桌,连登场台词都一模一样。” 107 第7章 春春回家啦 被这么一提醒众人回想起来。 国二夏天, 竹内春被一帮混混纠缠得厉害,据传竹内有个校霸弟弟,所有人都当这是个笑话,毕竟有这么号人物怎么不出现教训教训那帮口无遮拦的混蛋。 结果暑假结束, 混混们一个个鼻青脸肿, 排着队上门道歉——当然也有不信邪的, 放学铃刚打就冲进教室把人拖走。 布满灰尘的器材室,竹内春被人七手八脚的摁在体操垫上。 挑事的人叫山本,是学校无人敢惹的刺头, 显然辱骂人气王竹内春已经提供不了快/感, 混混们凑在一起支招,没多久一脸懦怯的乙骨忧太出现在门外。 几乎瞬间围观的人想起他们的关系。 同桌。 原来混混们盯上竹内春是因为乙骨忧太。 真倒霉啊,所有人都在想,却没有一个肯上前帮忙。 就像来到了古时代的斗兽场,犯罪者亢奋地大叫着, 他们扒了乙骨忧太的裤子, 将满脸涨红的竹内春用力推过去, 无数只手摁在两人身上, 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灰尘飞扬, 竹内春的眼睛全是赤红的恐惧, 他哭了, 发出低低的吼叫, 班里的同学不忍再看, 却忽然听到一阵揭翻房顶的呼声, 像毕业季提前了一样! 两人亲到了一起。 混混们骂乙骨孬种、废物,说竹内春长得像娘娘腔,还自以为幽默地说:“亲个嘴不会怀孕吧!哦, 男的怎么可能怀孕,你说是吧竹内。” 这场闹剧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竹内春同样。 他休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等重回校园时,以山本为首的数个混混已经被劝退处理,据传闻他撞了鬼,差点疯掉。 哪壶不开提哪壶,温度再降,空气凝固得都能拧出水来。 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男生抽了自己一巴掌,“不好意思,我这嘴真是……” “行了,都落座吃饭吧!” 乙骨忧太的出场放爽文里妥妥龙傲天之莫欺少年穷,而竹内春则是甜文万人迷,反正饿谁都饿不到他。 画风不同的两人坐在一处,竟生出了cp感,竹内春不察,吃得不亦乐乎,身旁的乙骨忧太时不时问他要不要添水。 哪里像有过节的样子。 几年不见话题来去如风,吹着吹着就落到了一身名牌的乙骨忧太身上。 “外套吗?是老师送的生日礼物。” 众人一听,神情微妙,都在想朝哪个方向拜能得到如此大方的老师。 有人暗自腹诽起来:就是嘛,从前畏手畏脚的家伙怎么可能几年时间摇身一变成土豪了! 班长放下酒杯,揶揄道:“业务能力不错啊乙骨。” 什么业务?他们在聊什么? 系统嘀咕:“在骂乙骨忧太小白脸呢。” 竹内春没忍住喷了出来,骨头呛进咽喉,不到五秒一张脸变得紫红! “咳、咳——咳!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懵了,等竹内春渐渐向地上滑才手忙脚乱地去拉,这时乙骨忧太站起来,两手穿过竹内春的腋下,夹住他的肚子用力一顶,反复几次后骨头终于吐出。 他浑身发软,几乎是被人夹在怀里站定,泪眼朦胧地望向班长。 对方无辜的眨眨眼。 好家伙,原来是自己思想太龌龊。 餐厅充足的暖气给青年的面颊染上了一层粉,他垂着头,坐在身侧,白腻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乙骨忧太沉默地注视着,掌心余温还在燃烧,仿佛还能回忆起方才握住腰肢时的触感。 比起重生,乙骨忧太感觉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万幸的是竹内春也在,不幸的是只有自己记得过去, “刚刚……”一抬头发现被人盯着,竹内春心脏都漏跳了一拍,道谢硬生生变成了报告。 “呃、我吃饱了。” “需要水吗?” 发现他神色如常,和刚刚没什么两样,竹内春不安的心慢慢恢复平静,尴尬地说:“喝得够多了,到是你一直在照顾我,自己不吃吗?” “吃的。” 说完,乙骨忧太夹起一块茄子放进嘴里。 饭后肯定还有别的活动,竹内春问了句,得知要去卡拉OK。 有人提议拍一张合照,他不想站前面,奈何东一句西一句眨眼就被拉到了正中央。 一声茄子后同学们纷纷凑到屏幕前看成片,竹内春双手插兜,立在路灯下打了个哈欠,这时乙骨忧太过来,手里握着手机,明明个头那么高,却像小动物一样看着他。 “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竹内春疑惑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上大学后换了号码。 他摸出手机,两人面对面摇了摇,加上后,竹内春礼貌性的发了个探头表情包。 这时一辆豪车驶来,路那么宽跟碰瓷似的偏偏往跟前挤,众人面面相觑,互相提醒让道后,车子却突兀的停下了。 “我靠,你也是少爷?” 被一群人行注目礼的男生满脸无语:“那高低得给你V50。” 玩笑间车窗降下,一个银白色的脑袋探出来,深冬夜市,来人张开一口雪白的牙,哪怕戴着墨镜,也能从硬朗的轮廓线中看出是个帅哥。 他冲人群后的竹内春大喊。 “春春,该回家了!” - 同学群炸了。 竹内春坐进豪车的照片在里头不断刷屏。 【人间清醒】:我靠,这车得几百万吧 【XD】:不止,改装过的 【沧桑哥】:世上有钱人那么多,多我一个又如何(不要叫醒我) 【甜甜】: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好奇死了!! 【人间清醒】:基友关系 【甜甜】:么? 【人间清醒】:好吧,我在开玩笑 【副班长】:比起这个白发帅哥,他和乙骨更有猫腻吧 【清洁委员】:!!!臣附议 【清洁委员】:我就说嘛!乙骨变化好大,害得我全程盯着他,然后!!姐妹们我发现他竟然一直在看竹内男神,端茶倒水的哇靠甜死我算了! 【体育委员】:你那是盯着人看吗,你分明是馋人家身子(明灯) 【1】:不会还有人不知道竹内春有男朋友吧 【随便】:乙骨?是那个乙骨吗? 【甜甜】:??? 【甜甜】:@1认真的?! 【1】:(温泉旅店照片)手快有手慢无 【人间清醒】:听哥一句,智者不入爱河(沧桑) 【zz】:…… 【zz】:要不踢了我再聊? 看着屏幕上“您已被踢出永远的三年A组”,竹内春的心比杀鱼的刀还冷。 众目睽睽下,他无法想象五条悟会做出什么事来,毕竟爬床偷亲,要多惊世骇俗的事都被他干得理所应当。 摁灭手机,他看向窗外,晚间八点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漫天大雪扑上玻璃,还没来得及栖居就被雨刷无情扫走。 车里放着缠绵的情歌,听得人一阵别扭,回忆起乙骨忧太喊他老师时的尊敬——这个男人究竟哪里和尊敬搭边了?! 竹内春想不通,后视镜倒映着他愁苦不解的样子,也许是太困惑了,竟没事找事地说:“你就不能开慢点吗?” “你想和我露宿街头,以天为被?” 该说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就把人拿捏了。 竹内春抿着唇不吭声,秀气的眉头蹙起一条结,小脸皱巴巴的,落在五条悟眼里十分可爱。 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丑成王八也能变成花。 他越想越奇怪,怎么好巧不巧就碰上了,颇有些警觉道:“你不会在跟踪我吧?” 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五条悟伏在方向盘上狂笑,笑得竹内春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神经病似的瞪着他。 “嗳不行,太逗了。” 五条悟呼出口气,想说这需要跟踪吗,早在发现竹内春是要找的人后就安插了视线盯梢……这么一想确实蛮变态的。 他突然就不笑了。 “想吃糖。” “什么?” “悠哈的果汁糖还不错,虽然我更喜欢有嚼劲的,嗯不开心的时候,用脑过度的时候可以尝尝哦。” 竹内春一时间无话可说,憋了半天道:“谁管你啊。” 五条悟就笑,“不开心么?” “因为谁?我?” “不会吧,我大老远开车接你,豪车加帅气的我,超级气派好嘛,没看到你的同学眼睛都直了么~” 果然是被跟踪了!! 竹内春猛地扭头,一双眼睛瞪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一片寂色下,他白皙的皮肤因为气恼而红润,很像豆沙糕,吃一口可以流出馅来。 五条悟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修长的指头颇有节奏的敲起方向盘,与平淡的反应不同,咒力正源源不断的将对方情绪纳入脑里分析。 实话实说五条悟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对于普通人看重的仪式感,在他看来那是虚伪、麻烦。 他又想起年少时的闹剧,将家族宴会上的烟火搬到高专,通通升天后,竹内春向他表白了。 普通人的幸福啊。 五条悟眼底流露怀念,喉头滚动,他现在很想抱他。 两具身体叠在一起的重量,体温互相传递,全都是沉甸甸的。 他时常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总有那么一小部分能让他发出“嗯~还不赖”的感叹。 例如研究出了新招式,喜欢的蛋糕店上新品了,街头的小孩被他的高海拔吓哭,夜蛾正道发火又没辙的样子,还有同窗及学生们的笑容。 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点滴构造了属于他的人生。 也许这就是幸福。 于是他说:“生气会变老哦春春,当然实在不高兴的话,让你揍一拳吧。” 这感觉就像砸在棉花上一样,上不去下不来,竹内春你了个半天,只吐出个幼稚鬼。 车子在路边停下,微弱的光线下那张脸没了白天直击太阳般的灼目,更像夜晚后,一天的燥动沉淀下来的温柔。 五条悟温柔地看着他。 他漂亮的如同宝石一样的眼睛游动着风,轻飘飘的,仿佛能载着他去向任何地方。 发现他是认真的,竹内春紧张起来,抓着衣袖硬声硬气道:“不要。” “来嘛来嘛,害什么羞!” “想多了我没有害羞!” “那就是不好意思。” “有完没——” “咚咚”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 竹内春回头,一个浑身覆雪的人正站在窗前卖力挥手。 他身上的羽绒服湿了大片,脸被发旧脱线的粗织围巾保护着,帽子拉在眼皮上,只能隐约的看到一双棕色的瞳仁。 唯一留出的真空带——鼻梁,被寒风吹得通红,俨然在这片冰天雪地等了许久。 竹内春降下窗,听到了分外熟悉的声音,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你好,请问是去京都吗,可以麻烦你栽一下我们吗?”来人侧身,露出身后撑伞等待的同伴。 这种事竹内春说了不算,他转头,便听见五条悟略带惊疑的嗓音。 “悠仁?” 108 第8章 复活的人 这时竹内春的脑袋里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 是系统发出的, 那声音化成电流穿透了心房,引起一阵剧烈的颤动,灵魂像是被击中了一样, 光怪陆离的画面冲入脑海, 还没等他看清, 就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系统说:“鹤见春应该死了才对。” 竹内春彻彻底底愣住了。 死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他有些不敢置信,控制不住地朝后看,昏暗的光线中隐隐约约坐着两道身影, 其中偏瘦的是鹤见春。 据虎杖悠仁介绍,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从国中结识, 大学也要上同一所。 “春春。”仿佛是下了巨大的决心,系统沉重道,“虐渣可能完不成了。” “什么?” “事情有些复杂,首先对不起,我骗了你。” 竹内春很懵, 这感觉就像被告知家里破产,要喝西北风了一样。 他不明白被骗了什么, 头脑发晕的摁下车窗, 想要透透气, 没一会儿从后方传来压抑的咳嗽,接着响起虎杖悠仁的声音。 “前辈,可以关窗吗?” 他担忧地看着身旁的鹤见春,语气虔诚的拜托他:“他几年前落过一次水,冬天一到身体就不好,麻烦了。” 竹内春张了张嘴, 最后闷不吭声地关上窗。 “狗东西。”系统骂道,好像对虎杖的行为非常不满。 夜色深邃,车厢里安静至极,他心里藏着事,有很多问题想问系统,但精神疲钝至极,竟怀抱着疑问睡着了。 等被叫醒时身上多了条毯子,五条悟正困倦的捏着鼻根。 白色的头发就像车窗外的雪一般,柔软又漂亮,竹内春禁不住看呆了。 被他的样子愉悦到,五条悟凑过去,嘴边挂着惑人的笑,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仅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撩拨道:“有没有奖励?” “什么?”竹内春鼻音很重的问。 “亲一口。” 这次听见了,他瞪圆眼,面红耳赤地抓起毯子往人头顶罩。 五条悟早有准备,将计就计的往前一倒,两只有力的手便勒捆住了他的腰。 “你松开!” “什么?再近一点?” 他把人抱在身前,因为贴得足够近,能嗅到发间门清新的沐浴气息。 是他喜欢的果香。 他的手也不老实,玩闹似的在人身上动来动去,也不知道碰着了哪里,竹内春突然一抖,狠狠缩瑟的样子,很可爱,像安装了发条,眼睛瞬间门湿润,唇瓣也殷红似血。 一切的一切都令五条悟喉间门发痒。 “我想亲你。” 竹内春怔了下,瞬间门暴跳如雷——亲你麻痹,他还没答应交往! 等等什么时候从抗拒变成了会考虑? 他更加慌乱,你拉我拽间门惊醒了后排的人。 看见两人亲密的姿势,虎杖悠仁明显愣了下。 被咬了一手口水,五条悟也不嫌弃,等人下了车才摘掉肩上的毛毯,顶着头乱发对昔日的学生说:“这附近的旅店最好不要住哦。” 摸出手机,举到两名趁寒假出门玩的孩子面前。 “暴风雪预警,就别赶路了,和我一起上楼吧。” 虎杖悠仁目光闪烁,神情不如之前那么轻松。 “这不好吧。” 虎杖自小运动神经远超常人,说他是个怪物也没错,除了超强的体力耐力外,某些时刻他的直觉也准的惊人,一时间门鹤见春不知道该听谁的。 五条悟自来熟地揽住虎杖,笑脸盈盈道:“有什么问题?我看见悠仁,可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哦。” 虎杖悠仁抿紧的唇松动了些,他笑了笑,低声问:“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你说谁?”像是突然发现般,五条悟夸张的咦了声,“你男朋友和春春名字一样诶。” 这声男朋友却如一把枷锁将虎杖悠仁浑身捆紧,身旁的鹤见春面色发窘,回头看见他的沉默,慢慢黯了眼。 为小命着想,敲门前竹内春先给伏黑甚尔发了条短信,也不知道本人有没有看见——按照伏黑自嘲的语气,老人家不懂高科技。 确实,他看手机的时间门少之又少,平日都是窝在沙发上看各种竞技比赛,或者说能化作钱的节目。 没收到回信,竹内春正打算敲门却开了。 伏黑甚尔抱臂站在后面,唇角那道狰狞的伤疤显得整个人如煞鬼般不怒自威,手里握着还没熄屏的手机,显然刚刚看到消息。 竹内春瞬间门乖巧罚站。 “出门买个东西?” 自知理亏,他也不狡辩,“叔叔对不起,我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原本没打算呆多久……” “嗯?” “好吧,我本来想玩几天再回来。”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与想象中的愤怒、无奈不同,伏黑甚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就那么不想呆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门,落寞在空气中流淌,不等他反应,男人已经扭头朝沙发走去。 竹内春张着嘴,心里十分内疚。 他不是一个善于维护关系的人,回顾过往,在病态体质下哪怕什么都不做,人们也会趋之若鹜的涌上来。 好意、恶意全都铺在面前,他从全部接受到全部拒绝,没有亲密的朋友,也就没有学习维护的机会。 竹内春进了房间门,喊出系统。 “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系统纠结了会才小心道:“春春,其实你死过。” “……” “真的,我没开玩笑。” 这已经超出玩笑范围了好吧! 竹内春深呼吸,暗道世界美丽,他好脾气道:“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我为了复活和渣男们谈恋爱,最后终于复活了,发现那些人居然也跟了过来?” 小脸板着,却被自己的异想天开逗笑了,然而笑容没维持多久就被系统扑灭。 “天啊你太聪明了吧!” 混蛋,怎么感觉夸得那么心虚。 竹内春承认自己神经比较粗,反应迟钝,在谋权剧里是活不过半集的炮灰,但这发展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如果正如系统所说,那杀次,玩弄感情,被抛弃都是他的亲身经历了?! 系统兴奋道:“没错!你借尸还魂和他们谈恋爱,但是——为什么鹤见春还活着?” 竹内春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发懵地坐在床上,好一阵干涩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他们……都有过去的记忆?” “十有八九吧。” 竹内春满脸茫然,“那我、我为什么没有?” 系统沉默了,最后化成小光圈,慢悠悠地贴上他的脸。 “春春想要吗?” 烫手山芋落在了竹内春手中,可他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根本不敢去要那份记忆,好像一旦接触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也许保持现状才是最佳选项。 这样想着他坚定的拒绝了,并叫停还想说什么的系统,拿起睡衣进了浴室。 伏黑甚尔这个男人你说他脾气好,不见得,说他不好,却能忍受五条悟领人回家留宿的行为。 竹内春有些悻悻,马后炮似的解释起虎杖悠仁是自己的朋友。 伏黑甚尔讥讽一笑,举着水杯说:“那你朋友可真多。” 这话挺毒,毕竟没有人比伏黑更清楚他的成长史。 竹内春抿着唇,神情难堪又可怜,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门。 是夜妖风大起,刮得门窗哐当作响。 竹内春惊醒过来,在怪声四起的房间门里缩成一团,系统进入了休眠,最近总是这样,似乎得到的那点能源不够它支撑一天。 昏昏沉沉的竟出了点汗,竹内春小心翼翼地拉开条缝隙,等缓过来才探手找手机,忽然眼前出现一团黑影,叫声出口那刹一只大手用力盖上来。 “是我。” 确定人镇定下来,五条悟才松手,揭开被子一溜烟躺了进去。 这家伙走路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竹内春心脏怦怦直跳,硬是找出手机往人脸上照。 有鼻子有眼,还有影子,是人不是鬼,他总算放下心。 “你不睡觉半夜跑我房间门干嘛!” “外面很冷啊,被子就那么一层,还挤着悠仁他们,我睡不着。” 五条悟真的很像个小孩子,明明都十了。 仿佛知道他在吐槽,五条悟抓住他的脸颊用力拉扯,咬着笑说:“少拿年纪说事。” 说完真如孩子一般抢起被子,竹内春被他挤着险些一屁股翻下床,恐惧消失,满脑子都是烈火。 “白瞎了身高!” “配你不是刚刚好么。” 哪里好了!他只有一米七,而五条悟有一米九,越想越生气,他用力磨牙。 五条悟笑了声,把他拉过去,大长腿往前一放,果真刚刚好——竹内春变成一副完美支架。 “快睡。” “不用你提醒!” 像狮子一样嗷呜一口,却只咬到一嘴毛,气结的耸了耸鼻子,猛地抽出自己的腿往旁边挪了挪。 因为五条悟的出现,呜呜的风声都没那么可怕了,他裹着被子,刚酝酿出睡意忽然发现床晃的厉害。 他受惊猛地坐起,却被一只手拉了下去。 “五条悟?” 随着这声不安的呼喊,男人滚烫的面颊贴上他微凉的后颈,而腰间门的手索命似的越收越紧。 对方模糊的应了声,听到回应他安下心来,去扒腰上的手,却被触手的温度吓了跳。 “你干……怎么这么烫!” 竹内春翻身去开台灯,可他刚动就被人拖了回去,重重压在身下。 结实的胸膛砸得他眼冒金星,忽然听到五条悟的闷哼。 大脑空白,接着脸色爆红,“你是不是有病!” 五条悟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说明我纯洁专一,干干净净只对你起反应。” 竹内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该气还是笑,更多的是无措,想立马逃离。 到嘴的食物五条悟怎么可能让他逃,摸着黑含住他的下唇。 “唔——” 湿乎乎的热气还残留着牙膏的气息冲入鼻腔,只是浅尝便让人心跳如鼓。 发现他在抖,五条悟安抚道:“乖一点。” 推阻的手很快被包在掌中,那手很粗糙,布满了细小的裂口,却温暖的令人忘了所有。 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热,理智在沦陷,竹内春像是掉进了海里,被四面的浪冲压得变形,而身上的人更像一头蛮牛,只知道用力,不留一丝空隙的拼命索要。 等分开,两人都在喘.气。 “春春。” 五条悟嗓音哑的厉害,在漆黑的夜里像是无声的蛊惑。 竹内春变成了面团,他稀里糊涂地被人抱进怀里,滚烫的呼吸彼此纠缠,激得他又是一阵颤栗。 布满粗茧的手指抠抓间门让他失去了神智,呼吸变成柴油机,呼哧呼哧的闷在手边又化成水汽从唇角流下,直到光芒乍泄,他终于松了口。 浑身虚脱,在别人手里变得不像自己。 五条悟开了台灯,擦干净手后靠在床头扳正他的脸。 “怎么样?”他勾起着唇,眼中闪烁喜悦,“滋味不赖吧?” “……我不明白。” “嗯?” “这种事不应该是对喜欢的人……” “没错啊,我喜欢你。” 竹内春皱起眉,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露出半张熟透的脸。 “你喜欢男的?” “我喜欢你。” 他又说了一遍,并且在“你”上加了重音,这令竹内春脸上发臊,艰难道:“上上周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的网友。” “这也没错,但你总得相信一见钟情吧?更何况我陪了你多少个深夜……” 竹内春赶紧打断:“你喜欢我什么?” 出口成章的五条悟却沉默了,他耍无赖的抱紧竹内春,又在对方严肃的呼叫下,安静下来看着他说:“那种东西真的重要吗?” 空气一时寂静下来,竹内春徒然感到害怕。 五条悟对他就好像对待喜欢的阿猫阿狗,因为觉得可爱所以用了全部的热情,那么一旦热情褪去了呢? 他想起系统的话,为了复活,自己和许多人谈了一场恋爱,现在那些人也跟了过来,有种扯不清楚的孽缘感。 而一想到刚刚做了什么,他就脚趾抓地,想要死一死,这份难堪令他漆黑的眉眼多了几分艳丽。 “咚哐”一声,房门打开。 伏黑甚尔站在门外,看着相拥的两人,他毫不意外,只不过这一次脸色漆黑到极点,眉宇全是堆砌不散的阴霾,仿佛一场雷雨即将砸下。 109. 第9章 都别想好过 “嘶——力气那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谋杀亲夫!” 看到五条悟吃瘪,竹内春就想笑,但笑容没维持两秒又变回了苦瓜脸,对方跟个蚂蚱似的上蹿下跳,昨晚乖乖听训就行偏偏要激怒伏黑甚尔。 手上的力气不由加重,高大的男人瞬间缩成一团。 “好了好了,我用反转术式就行,不用你帮忙了!” “什么术式?”竹内春放下手,盯着那张青紫的脸忍不住又笑,“活该,谁让你半夜溜进来。” 男人嘀咕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只知道人还没骚起来,伏黑甚尔端着热气腾腾的锅从厨房出来,他身后跟着帮忙的虎杖悠仁。 其实五条悟伤得不重,反观伏黑才是更需要涂药的那个。 昨天夜里被伏黑“捉奸在床”后,竹内春一个字都没敢吭,五条悟却胆大包天,当着人的面搂搂抱抱,还虚伪地说:“好朋友抱一抱怎么了,我们清清白白!” 好一个清白,反正关羽和刘备不这样。 两个男人瞬间化身幼稚鬼,风雪天还要去约架。 竹内春脑子里蹦出一个画面,台剧,两男争一女,雨中的篮球场,女主人公焦急地说:“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是啊,不要打了! 为了他打架真的不值得~~ 然后房门啪的一关,竹内春连看戏的资格都没有,躺在床上想了一晚上。 到嘴的瓜吃不到,简直没天理。 回过神伏黑甚尔已经坐在了餐桌前,浑身都是低气压,吓得鹤见春小脸惨白,话都不敢说。 竹内春还在迟疑,就被男人一个眼神杀到,他立马扔下五条悟飞过去狂炫饭。 “好次好次!” 狗腿之意不言而喻。 虎杖悠仁怔了下,盯着吞咽热粥的他神情莫名。 “前辈要吃别的吗,我蒸了蛋,还有热牛奶。”意识到什么,他补充道,“鹤见也喜欢吃。” 竹内春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吃饱了。” “这么点?”没人搭理后五条悟不再卖惨,推开椅子坐到他身边,瞄了眼巴掌小的碗。 “不行的春春,饭还是要多吃,不然哪有力气……” “啪!” 伏黑甚尔用力放碗,冷笑:“少管闲事。” 已经把嫌恶摆在明面上,一点不遮掩了。 餐桌上的剑拔弩张唯竹内春和鹤见同命相连了起来。 两人不敢吭声,吃完立马放碗,半刻都不愿多呆。 大清早,鹅毛大雪在狂风中呼呼下落,电视机在播预警,总而言之京都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陷进了危机里,紧要关头是囤足粮食。 不看不知道,一看虎杖悠仁竟然是几个人中想得最周到,最会照顾人的。 “冰箱存货不多了,前辈知道最近的超市在哪儿吗?” 竹内春刚要说话,伏黑甚尔站了起来。 “我带你们去。” 他看向竹内春,发现五条悟正对人挤眉溜眼,竹内春要笑不笑,满脸通红,看上去真像一对情侣。 五条悟一反常态没有掺和进来,看见他们出门只抬头问了回家的时间,接着去卧室拿外套,竟也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竹内春好奇死了,想问他去哪儿还来不来,当然了,最好别回来啦! “我来拿?” 竹内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虎杖悠仁在说垃圾袋。 “不用不用。” 虎杖没有强求,扬起开朗的笑,目光真挚不带一点阴霾,这让竹内春放松不少。 “前辈什么时候回学校?” “快了吧。” “好久没打排球了,到时候我来找你玩?” 听听这是人话吗,竹内春可没忘记他一巴掌将地板砸出个洞的事。 哈哈哈的干笑起来:“其实我水平很次的,你可以找桃园带。” 桃园正是介绍他们认识的校队队员。 虎杖悠仁很认真地说:“前辈别那么说自己,在我眼里,你很厉害。” 就问问谁能拒绝真诚夸夸! 竹内春招架不住直球,脸皮薄一听就红脸,他眼睛不停眨巴,半边脸都埋进衣领了。 “可以吗前辈?” “嗯……” 一直注意着虎杖动向的鹤见春只觉得呼吸困难,他捏着拳头,在心里可悲的笑了。 地下超市人满为患,竹内春被挤得不成人形,一片哄抢下,他简直成了小白菜。 小白菜地里黄,没人疼没人爱。 正想着,脖颈一疼,竹内春脚下悬空,视野拔高了半截。 伏黑甚尔从人群里拎出他,接过推车自己掌舵。 他的动作霸道至极,完全不给人反抗的机会,被挤到一边的路人愤怒回头,撞见他硬邦邦的肌肉和伤口如老鼠见了猫,跑得飞快。 伏黑甚尔不轻不重的训斥道:“瞎凑什么热闹。” “我哪有。”竹内春擦了擦汗,跟上他往零食区走。 吃的用的,能派上用场的全都扔进推车,又不是他花钱,才不心疼呢! 伏黑甚尔也没阻止,看见他纠结口味直接都拿了,然后拖着人往另一边走,竹内春跟不上他的步伐,哇哇叫着松手。 佯装生气,可神情全是软绵绵的委屈,伏黑看着,忽然口干舌燥,想抽烟了。 命令人:“还要什么自己去拿。” “你累了?” “嗯。” “这才走几步……那我去了。” 伏黑甚尔掌着车,一脸的生人勿进,事实确实如此,道路那么堵人们却竭尽全力地避开他。 锅碗瓢盆上折射出自己的模样,眉眼不虞,很不开心。 开心? 他止不住想笑,那种东西他有过吗? 等人回来,身后跟着两个少年。 伏黑甚尔平淡地打量起虎杖悠仁,小子很敏锐,几乎立刻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没有退缩,十分镇定。 有意思,虽然不讨喜但和五条悟那个渣滓比顺眼得多。 回到家,天色竟如黑夜一般,仿佛随时有墨滴落,竹内春累瘫在沙发上手都抬不起来,客厅就属虎杖悠仁和鹤见春最忙。 伏黑抽烟去了,他缓了会儿起来帮忙。 “晚上吃火锅吧?” 竹内春精神一振,惊喜到差点跪地拜大哥了。 火锅好哇~火锅妙~ 火锅顶呱呱! 虎杖悠仁麦色的肌肤因为热气熏出两片蜜色云朵,他笑时眼睛明亮,非常帅,被他目光里的包容感染,竹内春也跟着笑起来。 鹤见春吃不了辣,他往两个锅里备不同调料。 “手没事吗?”鹤见春说。 “不碍事,我有好好擦药。” “还是我来吧。” “水开了,你先吃道药?” 客气的互动一点不像认识多年的样子。 竹内春想起那天看见的画面,两人肩并肩手牵手走在人群中。 他不由自主看过去,鹤见春身上有种艺术家的忧郁气质,手长脚长,一双手白皙修长,指甲圆润干净,极可能是弹琴的。 与他相比虎杖悠仁就是热爱运动的体育生。 越看越般配,柔弱多病艺术生X奶狗直球体育生,天哦,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系统垮起脸:“你任务完不成了。” 确实,虎杖悠仁有男朋友了,他总不能知三当三。 “忽略掉人伦道德,其实也挺带感。”系统嘀咕起来,“勾引到手又狠狠甩掉,肯定会哭吧?” 竹内春肃然起敬,“还得是你。” 不等系统乐呵又说:“我都怀疑你被脏东西掉包了。” 系统噎住,大哭着跑掉了。 竹内春是被食物香唤醒的,他睁开眼,发现窗外一片漆黑,时间显示六点,到饭点了。 为了这顿火锅中午只吃了几口,这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趴在沙发上渴望地看向厨房。 一旁的伏黑甚尔冷言冷语:“能不能出息点?” 竹内春看了眼厨房,最终败倒在恶霸的淫威下,乖乖坐好,委屈巴巴地哦了声。 电视机难得放着综艺,没一会儿就逗得他捂肚打滚,脑袋一歪,和恶霸来了个核桃砸石头。 “嘶嘶…”耍脸谱似的,刚还笑得满地找牙,瞬间就愁起小脸,疼得泪水直流。 伏黑甚尔仿佛感受不到疼,只微微皱了皱眉便恢复常态,“蠢货吗。”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套被男人刻进了骨子里,他把人拉进怀里,不知轻重地揉着伤处,与冷面不同,眼底流淌着仿佛能将寒冬融化的温柔。 “轻点,疼。” “知道就乖乖坐好。” 听见动静鹤见春从厨房出来,瞧见这一幕立马收回视线,躲了回去。 他是个gay,怎么会不懂伏黑眼底的情绪呢,恐怕对方自己都没发现…… “怎么了?”看见他满脸通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虎杖悠仁关心道。 “没。”鹤见春顿了下,突然问,“伏黑先生年纪很大了吧?” “诶是吗?抱歉啊鹤见,我都没注意到这些。” “那悠仁在注意什么?” 鹤见春抓紧了筷子,常年拿画笔的手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光滑细腻,指腹结痂,但比起虎杖悠仁满手的粗茧来说,这算细皮嫩肉了。 他喜欢虎杖悠仁。 很喜欢很喜欢。 呼吸不到他的气味会心慌,看到他又浑身发热,轻轻的触碰就能兴奋好久,连做梦都是他。 鹤见春不想听到那个答案,却又犯贱的想要立刻得到答案。 “其实我……” “咚——大帅哥五条悟带着小惠、津美纪回来啦~” 哐当一声门响,五条混蛋闪亮登场。:,,. 110 第10章 你现在幸福吗 五条悟是懂阴阳人的。 伏黑甚尔敢拿叔叔的身份牵制他接近竹内春, 他就敢把伏黑姐弟接过来,摆明了互相伤害。 不管别人心情如何,反正竹内春快尴尬死了。 七十平米的屋子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坐在地毯上,身旁有喜欢他的发小,正在追求且用五指服务过他的大少爷, 还有一脸漆黑要鲨了少爷的恶霸, 以及突然沉默起来的爽朗小子。 他都不敢去看惠的脸,这对父子的关系真的很差,同一屋檐下居然视彼此为空气,处得还不如陌生人。 津美纪深深吸了口空气:“好香啊~” “你们谁吃清汤?”鹤见春从厨房探出头。 五条悟首当其冲:“我我我!”又一脸嫌弃,“辣椒狗都不吃。” 这话竹内春可忍不了,爬起来踹他一脚,“你才是狗!” “狗说谁呢。” “狗说你——” 噗嗤,津美纪笑出声来。 迎着众人的目光,竹内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一张脸当即爆红, 怒目圆睁地瞪着五条悟,话都说不利索了。 五条悟弓下身,眉眼弯弯的看着他, 眼底全是戏谑。 “不会吧, 哭了?” 又不是三岁小孩, 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哭, 他闭紧嘴, 埋头往厨房冲。 五条悟立马拽到他,“抬头?” “做什么?” “看看嘛。” 不说伏黑甚尔,惠已经无法忍耐了, 抿紧的唇张开,声音冰冷道:“你能成熟点吗。” 五条悟瞪大双眼,显然没料到会被自己的学生说教,捂着心脏倒在沙发上,满脸受伤。 “居然这么说老师,好疼,疼到不能呼吸——” “开饭了!” 众人向餐桌涌去,而无病呻/吟的男人注定被遗忘。 没办法谁让这是伏黑家,惠他爸的脸都能赶上煤炭了。 竹内春端起碗先给自己舀了勺汤。 这一刻他只为食物狂,谁都别想剥夺他的快乐,然而…… “我也可以喊你老师吗?” “当然了悠仁~” 虎杖悠仁笑了笑,盯着伏黑惠说:“老师说的没错,我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一群大灰狼装什么羊啊。 要不是有系统,竹内春都要相信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了。 辣劲上来,他抽了抽鼻子去拿纸巾,没料到一半的人朝他伸手。 这、这…… 竹内春傻眼了,瞪着面前的手动都不敢动。 锅里咕噜噜沸腾着,食物的香气满屋子飘,他汗流浃背,却不是因为吃,而是被桌上的剑拔弩张吓的。 五条悟笑了声。 这声笑就像一个开关,让他的心肝扑通直跳,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接住惠的纸,整个过程生怕暴露了什么,然后横尸当场。 可没有开玩笑,系统有了,重生有了,那离黑化还远吗? 竹内春做梦都想恢复正常生活,但现在……简直比登天还难!! 苟一苟吧,大不了出国浪,没准老外对他不感冒。 饭后的清洗工作竹内春主动承包,开玩笑,他才不要去客厅被一群人当猴看。 “惠,我自己来。” “挺多的,我帮忙收拾,快一点。” “真的不用……好吧。”他有点怵伏黑惠,论原因有其父必有其子。 伏黑惠从小就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在竹内春纠结一天吃几个雪糕时,他已经捧起文学书看得津津有味了。 虽说比他小两岁,但谁照顾谁一目了然。 “戴手套。” “噢。” “这边给我,你等着清洗。” “……好。” 等收拾完伏黑惠喊住他,浸湿的指头蹭过脸颊。 明明只是碰了下,竹内春却像兔子一样往后缩,他眼中闪过受伤,但很快平静下来,轻声解释:“脏东西。” “谢、谢谢。” 以前,至少在表白前竹内春从没对他说过谢谢。 伏黑惠不说话时,眉眼尤其清冷,和父亲的强势不同,他是静谧的,像夏日草丛里的萤火虫。 光芒虽弱却永不熄灭,看上去那么冷,但出乎意料的愿意为人妥协。 “前辈快来打牌!” 竹内春眼睛放光地朝虎杖悠仁看去。 “打钱吗?” “欸?” 伏黑惠看向客厅,桌前坐着五条悟、臭老爹、虎杖悠仁。 他有点担心竹内春的钱包了。 深夜时分,鼠睡了猫倦了竹内春精神了。 客厅灯火明亮,众人围在沙发前又推又喊,可青年倔得像头牛,怎么使唤脑袋都不肯从枕头里出来。 “那么菜还敢打钱。”五条悟取笑道。 竹内春猛地爬起来,睁着泪汪汪的眼,气得直打嗝:“你超模了!” 简直是个挂逼,从麻将到扑克,把把清一色,把把炸金花,要不是伏黑惠阻止,恐怕他底裤都保不住了! “别这么夸我,我会害羞的。” “……尼玛。” 竹内春气得能生吞一头牛。 他推开五条悟往外走,“我出去冷静下。” 冬日的天空没有月亮,夜色苍茫,也不知风从哪个方向来,无论蹲哪儿都能吹到。 竹内春迎着寒风,默默翻出手机——银行卡。 看见里面的数字他缓过劲,喊道晦气,以后坚决不跟五条悟打牌了。 哦,还有以后么?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想过未来,既然任务注定失败,那他就放弃,就摆烂,至于病态体质,以前怎么过的,往后怎么过。 他释然了,真的。 老旧的防盗门发出吱嘎响动,有人走了出来,门扉的光消失,那人也停在了身旁。 “我能坐坐吗?” 夜里看不见脸,但听声音竹内春认出了他。 是虎杖悠仁。 “嗯。” 得到应许虎杖悠仁才坐下,不热情,甚至安静过了头。 要是会抽烟竹内春都得给他递一根,然后哥俩好的吞云吐雾,一起骂五条悟挂逼狗。 气氛太冷硬竹内春有些受不了,揉着小腿,刚想道别虎杖悠仁说话了。 “春?” 他嘴里仿佛包了块铁,喊得迟疑又混沌。 竹内春怔了下,毕竟虎杖悠仁一直喊他前辈。 “我想问你点事。” “哪方面的?” “大学。” 哦大学,竹内春这才想起来虎杖悠仁今年毕业考,不出意外大学会上他们学校。 不合时宜的他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虎杖悠仁穿着橘红的背心,挎着行李包,一头粉色的寸板,阳光又帅气。 他像是无意走到体育馆的学生,突然扔掉背包,敏捷地跨过护栏。 几秒,只差几秒一颗爆发力十足的球就要砸到竹内春的鼻梁。 他惊魂未定,梦游般抬起眼,虎杖悠仁在浮动的尘埃里放下红了一块的手臂,笑着问他:“你还好吗?” “前辈?” 竹内春回神道:“大学吗,我们学校挺容易上的,你是想帮鹤见问专业吧?” “……嗯。” 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竹内春一五一十的说起来,说完便感到渴。 “总之,我们学校比不上艺术院校,让他好好考虑,免得后悔。” “好,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 虎杖悠仁笑了笑,“前辈很喜欢吃辣?” 提这个他可不累了,竹内春扭头,双眼明亮地看着他。 “嗯!非常喜欢!” “你好像不太愿意喝汤。” “是啊,超级烫,感觉喉咙都要蒸发掉了。” “太夸张了吧,其实汤很有营养的。” “我知道,但是你明白吗。” “什么?” “吃了整整一年的土豆,无论它变成什么菜品都会犯呕,这种感觉你懂吗?” “理解起来有点困难,毕竟我不挑食。” “……行吧。” 见他起身,虎杖悠仁连忙站起来。 “春,” 真是奇怪,一会前辈前辈的喊,一会又没大没小的叫那么亲密。 竹内春困惑地回头,门扉微敞,泄露的灯光照亮了虎杖悠仁的眉眼。 他很认真地在看他,说着:“你现在幸福吗?” 竹内春头一遭遇见这种问题,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静谧间门自里推开,是伏黑惠。 “你们在干嘛?” “看不出来吗,在吹风啊。”虎杖悠仁笑着说,他经过竹内春身旁回了屋。 伏黑惠收回目光,看向竹内春:“不进屋?” “你想冻死我吗。” 少年怔了下,弯起唇角,“嗯,不敢。” 卧室留给津美纪,其他人睡在了客厅。 沙发茶几,甚至餐桌能贴墙就贴墙,地铺从门口开始铺,等铺好竹内春已经睁不开眼了。 除了五条悟不能近身,他无所谓其他人的靠近。 就这样左边睡着伏黑惠,右边睡着伏黑甚尔,系统看得心惊胆战,生怕父子俩同仇敌忾,把人关小黑屋研究。 等都躺好,熄了灯,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得聊上两句才能睡着。 不清楚谁开的头,提及了未来,竹内春很困,轮到他时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他迷迷糊糊地说道:“希望大家都能幸福。” 空气一静,闻针可落。 “希望自己……” 所有人都在听他的梦呓。 “自己……不要喜欢任何人。” - 一觉醒来屋子空了,竹内春躺在地板上茫然了许久。 所谓狂欢后的空虚就是如此吧,他赖了会儿床,平时这个时候五条悟肯定来闹他了,然后在伏黑甚尔的监视下刷牙洗脸,与人保持一米距离。 他在寂静的家中四处游荡,所有门都开了,连衣柜都没放过,家里确实只剩他。 真的好突然。 他摸出手机,看到了几条消息。 惠发的,告诉他提前开学先走了。 虎杖悠仁则带着鹤见去清水寺祈福,至于五条悟,骚包的说着不要太想他,并附赠一个赔罪红包。 唯有伏黑甚尔是真的来去无踪,半点音信也不留,竹内春倒不担心他,毕竟已经习惯了他的不告而别。 盯着聊天框,回神时已经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还是老样子,说他不学好,喜欢什么不行偏偏喜欢男人。 不同的是这一次竹内春没再一味否定了,他试图拿五条悟那套“自由论”说服他,最后不欢而散。 去超市买的东西剩下好多,竹内春花了三天,根本吃不完,离开前他拍下冰箱里的食物,发给伏黑甚尔,让他记得回来解决。 对方难得回了消息,是条语音。 竹内春点开它。 “谁选的谁吃,吃不下带走,别烦我。” 111 第11章 进度条41% 竹内春在人满为患的车站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他有一头白色头发, 准确来说是白金灰。一月中旬人们穿着保暖的冬装,这名少年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高领制服,制服还不是完整的, 腰侧缺了几块,露出内搭的灰色恤衫。 衣服烂不说,还全是灰,跟流浪汉似的蹲在便利店外吃三角饭团。 吃东西的样子怪有意思,用大指姆勾下衣领, 飞快咬一口又拽回去,生怕脸见光。 竹内春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发现他有一双非常罕见的紫色瞳仁。 受这双眼睛的影响, 他折返回去停在人身前。 少年吞咽的动作停下, 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抬头看来。 竹内春心尖一颤, 控制不住红了脸。 世上怪人千千万,腿控颜控手控都有了, 多他一个眼控不过分吧。 他从钱包里抽出几百放在他面前,一脸严肃:“我活菩萨,救济来的。” “……海带?” 想吃海带吗?竹内春又抽出两张递上去。 “……” 瞧瞧, 他惊喜得眼睛都瞪圆了! 好想摸一摸哦。 心里痴汉但面上冷得像块冰,没法比他对这类剔透得像宝石一样的东西十分钟情。在系统的咳嗽下竹内春回过神, 脸色涨红,也不等人说话提起行李就跑, 远远的听到那人在身后喊木鱼花。 果然城里套路深, 还好他走的快,不然裤子都保不住。 刚走出车站公交就到了,一路停停走走, 半个小时后天空飘起雨点。 冬天就是这样,天气和娃娃的脸一样说变就变,竹内春赶时间,下车后把行李寄存在校外的奶茶店,开启狂奔模式。 他大学混得不如高中,进教室也没人打招呼,到是从前的室友搂着一个清秀的男生,回头冲他挑衅地笑了笑。 竹内春平静地移开视线,他有点累,干脆趴在桌上休息。 开学报道师生间总要叙叙旧,这个间隙竹内春收到了夏油杰的消息。 怪意外的,夏油杰很少主动联系他。 竹内春对他印象很好,尤其是见面后。 【杰】:回学校了? 【zz】:(小熊点头) 【杰】:给你说个事 【zz】:? 【杰】:我在你学校附近 竹内春愣了下,心头有点怪异又觉得不太可能,便开玩笑道。 【zz】:不会是来请我吃饭的吧 【杰】:好聪明啊 【zz】:真的假的? 【zz】:不用了,我开玩笑的!! 【zz】:今天事情挺多,还带着行李,而且我半个月没回租房了,要花时间打扫卫生…… 【杰】:可我当真了。 一时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感。 他一急就容易出汗,汗液很快打湿额发,发尾刺得眼皮瘙痒,他不停眨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头发长了。 闹哄哄的背景音下,竹内春听到了自己凝滞的呼吸声。 他从前虽不活泼但也是爱笑的,但大学改变了他很多。 大一时,他住的宿舍有两个同性恋,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圈子那么乱,思维还停留在高中,别人说什么就笑就点头,直到某次胡闹,室友的话几乎将他的灵肉剥成两半。 “你长成这样不就是在勾引我吗?” 爱的语言是那么苍白,可恶的语言却能化成利器夺人性命。 他开始刻意扮丑,头发妨碍到视线才想着要剪,一件衣服,一条围巾,穿到起球才舍得换下……阶梯教室忽然爆发出一片大笑,时远时近的声音被一只无形的手塞进了滚衣捅,膨胀出水泡,啪嗒啪嗒炸碎在耳边。 氧气像被抽走了一样,眼前阵阵发白,许久他才压下喉中的酸液,神情恢复成往日的平静。 - “杰,承认吧。” 后面的话五条悟没有说,但夏油杰明白他的意思。 这通电话的打来证明了五条悟对竹内春的掌控欲。餐厅灯火透亮,锅里沸腾的热气很快模糊了视野,夏油杰举着手机,侧脸轮廓锋利,狭长的眼睛注视着正在取餐碟的身影。 他嗓音低醇,故左而言他:“他和我们不一样。” 如果是十几岁的五条悟一定会大声反驳狗屁啊,谁管那些!然而三十岁的五条悟握着手机,在异国的街头停下,用沉默代替言语。 好一阵他才开口道:“我不这么想。” “意料之中。” 五条悟轻笑了声,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杰,我打算和他过一辈子。” “就是说,我会向他求婚。” 这意味着什么两个人都清楚。咒术界御三家之首五条,高门大户何其注重传承,五条悟作为这一代的最强,引领咒术师们前进的标杆,讲出这话无异于砸自家的锅。 夏油杰垂下眼,睫毛投下的阴影将他的面部神情模糊。 从竹内春的角度看去,他坐在喧嚣处,浑身却是化不开的悲伤和孤独,不由呼吸都轻了,回到座位后安静地吃起饭。 夏油杰挂了电话,戴上手套继续剥虾,很快装满一盘推给他。 竹内春受宠若惊地说:“我吃不下这么多。” “没关系。” 夏油杰笑了笑,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等走出饭店,天色完全漆黑,大雨将城市的霓虹灯淋碎一地,竹内春拉长袖子去推行李箱,没推几秒夏油杰接了过去。 “走里面吧。” 风大,雨丝更刺骨,竹内春嘴硬奈何身体很诚实地往房檐下钻。 三人行时,气氛总是闹哄哄的,好像装了个马达一刻都闲不下来,而没了那个人在,当着夏油杰的面,他就拘谨得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 “在看什么?”夏油杰问。 竹内春迟疑了下才说:“房子好像牢笼。” 夏油杰抬头去看,窄窄的街道,两侧树立而起的高楼很像一座钢筋铸成的泥笼。他又偏头看他,心中肿胀,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过去的记忆仿佛隔着这座泥笼,模糊了五官,模糊了触感,却抹不去那双清澈的眼。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在笑,似乎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送到这里就行了。” 竹内春接过箱子,挥手告别。 看着夏油杰转身他才拎起行李,刚跨上台阶身后忽然刮来一阵风,几乎瞬间竹内春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 来不及惊呼他被人转了圈,雨伞掉落,夏油杰吻了他。 竹内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但很快又感到诧异。 夏油杰虽然吻着他,但唇齿在颤抖,明明那么高,却弯着腰,低下了头颅。 这个吻很轻,沾了雨水的寒气,他的手臂好紧,仿佛要把他融进身体里,竹内春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情感。 明明吃饭时还好好的,回来的路上也有说有笑,怎么在最后一刻撕破了油纸? 夏油杰盯着他,眼底是不肯放手的固执,神经已经岌岌可危,却勾着唇说:“接吻要闭眼哦,春。” 又道:“悟吻你了,对吗。” “除了吻,他还对你……做过别的吗?” 【夏油杰痛苦值+15】 【火葬场总进度41%】 【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能源不足又下线了,竹内春满腹的心情无处说,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脑子被劈成了两半,一边装着五条,一边是夏油。 拿钥匙的手打着颤,好半天才对准孔,刚拉开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捂住口鼻,听到厨房里传出“咚咚咚”的剁菜声。 租房是一间两居室的公寓,他在这里住了大半年,知道室友是个烹饪狂,一个寒假没见,技术明显落后了。 他松开行李箱朝厨房靠近,隐隐约约听到歌声。 这不符合堂本的个性。 堂本是一个长相平庸,是个老实本分的上班族,这都八点多了还没吃饭,并且在搞砸菜后唱起歌,别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竹内春浆糊般的脑袋突然清醒,像雕塑一样立在原地,他不敢忽视这份古怪,从门口的位置开始搜寻答案。 鞋柜上陌生的雨伞,落在地上的鞋套,喝剩的橙汁,疑似兔女郎的衣服和丝袜,以及堂本总是整整齐齐的西装皱巴巴地堆在沙发上…… “回来了啊?” 堂本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竹内春吓了跳,回头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家里明显来过人,竹内春不是三岁小孩,明白带人回来意味着什么,他有些尴尬,暗暗想着得换个住所了。 “吃过饭了吗,最近在尝试中餐的糖醋鱼,老是失败,唉就像我的人生一样。” 竹内春抓了抓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堂本却先笑了,善解人意道:“还是不给你吃了,明天有安排么?” “要上早课。”竹内春松了口气,提起行李箱往房间走,“困,我先睡了哦。” “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学校吧。” 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疑惑地回头,堂本还在笑,却有种笑不达底的寒意。 “就这样说定了,晚安。” 堂本就像变了一个人,奇怪的气息由内散发,让人不寒而栗。 他等了下,听不到剁菜声后才走出房间,浴室在厨房的斜对面,能隐约看到堂本翻搅高压锅的背影。 将脸庞打湿,擦拭间忽然看到一根手指。 浸湿的洗脸巾砸在盥洗池上发出闷响,他心跳剧烈,强迫自己看仔细点,然而什么都没有,白色台面十分干净。 堂本还在搅动汤勺,那股臭气几乎令人窒息,简直像在煮馊了的烂肉。 也许是受气味的影响,他出现了幻觉,否则解释不清为什么会看到断指。 竹内春七上八下的回到房间,锁上门开始检查摆件,确定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渐渐有了睡意。 临睡时他发了条寻房朋友圈,也很黑,雨幕低垂,他在连绵的雨声中合上双眼。 竹内春忽然惊醒。 他明白自己是在做梦,或者说鬼压床。 混沌的黑色里伸出成千上百只手,像出穴的虫潮,铺天盖地地向他压来。 无法呼吸,如同被扼住喉咙等待屠宰的鸡鸭,只能一遍又一遍大喊着醒过来,快点动起来,可身体硬邦邦的,无论怎么拉扯都无法冲出黑暗。 也许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他在闹铃的狂轰滥炸下大汗淋漓的醒来。 窗外仍在下雨,一切都是睡着前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白皙的脖颈上多了一圈乌青的手印。 112 第12章 杰 系统上线时竹内春正在刷牙。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 湛蓝色的毛衣遮住脖颈,露出尖尖的下巴,包着水的菱形唇红彤彤的, 像熟透的樱桃, 明明是浓颜系却生了双杏仁眼, 瞧着又纯又欲。 它昨晚被迫下线, 一上来就开始诋毁夏油杰,“不害臊不要脸不知廉耻!” 竹内春没吭声,不过拿牙刷的手重了几分。 骂了会儿才发现眼底的青色,态度一百八十度逆转, 忧心忡忡道:“没睡好吗?”还不忘踩一脚渣男,“都是夏油杰的错。” 竹内春唔了声,脑袋开窍了一样问:“你最近在线的时间门是不是变少了?” 系统吓了跳,磕磕绊绊道:“没有啊。” 竹内春听出了它语气里的心虚,不过没有逼问,只是说:“我打算搬家。” 这么多年下来系统俨然成了他的指南针。 屋子里的空气黏糊糊的十分阴湿, 冬日冷,又撞上雨天,寻常人只会觉得是天气造成, 但系统能感应到细微的差异。 公寓统一装着中央空调,竹内春有自己的小金库,他从没为水电生活费烦恼过,卧室的空调连着开几天都是常有的事,但这会儿屋里的温度竟和冰库一样, 寒气四溢。 它应了声:“有点奇怪。” 当然奇怪了,竹内春抿了抿嘴,大清早起来, 堂本跟块木头似的立在门外,一张脸僵得像僵尸,眼睛猩红,笑容空洞又难看。 竹内春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知道是病态体质在捣蛋,只要离开这里,堂本就会慢慢恢复正常。 他没有将看花眼的断指、鬼压床和堂本的怪异联系在一起。 “已经物色好了吗?” 昨晚发的朋友圈,今早醒来一堆私信等着回复,竹内春是个挑剔的人,别看他不注重外在扮相,生活上却有点龟毛,总结起来他可以懒,但住的地方必须一应俱全,尤其是室友这块。 要爱干净,好相处,其次不能喜欢同性。 竹内春扔掉洗脸巾,挖了块宝宝霜抹脸,动作粗鲁很快一张俊脸赛比红苹果,系统看得一阵肉疼。 “跑中介太废腿,我发了朋友圈,一会儿你帮我参谋下好吗?” 能被依赖系统很开心,语气轻快道:“好哇!” 堂本就像傀儡一样跟在身后,竹内春厌恶地皱起眉。客厅还是昨天那样,到处都是垃圾,没喝完的橙汁引来了蚂蚁,露骨的兔女郎服大剌剌地挂在沙发上,至于那身皱巴巴的西装此刻正穿在堂本身上。 被病态体质影响的人会大脑会被爱意侵蚀,失去意识后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注视他。 看着竹内春,盯着竹内春,那是他的爱人,为了挚爱可以把所有东西包括性命双手奉上。 同样如果竹内春做出不符合他们心中形象的行为,会遭到报复,轻则流血重则丧命。 愁就愁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堂本心中是个什么形象。 竹内春攥紧了雨伞,看着迎面而来的黑色汽车,问系统:“可以上去吗?” 系统扫描了两遍,确定没问题后说:“很正常。” 意思是车子没有动手脚。 竹内春本质上是个怕麻烦的人,如果性格坏一点,完全可以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但他出生在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家庭,父母醇厚善良,耳濡目染下他遵循社会规则,遇到危险能避就避,只有躲不过时才会发疯。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产生的错觉,他竟然在车厢里闻到了昨晚那股臭味。竹内春脸色苍白,无意识咬住下唇,为了转移注意开始看租房消息。 手机贴的防窥膜,不怕堂本偷看。 在系统的帮助下排除掉没用的消息,人选很快出现,令人意外的虎杖悠仁也在其中。 虎杖悠仁和鹤见春是一对,和情侣合租太不方便了,竹内春都没给人解释的机会直接pass,等确认好看房时间门后,校门也出现在眼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周身一轻。 堂本忽然说:“你是不是在怕我?” 怕有,但厌恶更多。竹内春借口说昨晚没睡好。 “确实,大半夜的隔壁一直在吵架,不过我上门提醒后就没有再吵了。睡眠不好的话我那还剩一些百合茶,晚上你可以试试,很管用。” “……602住人了?” 堂本从储物盒里摸出烟,香烟像是水洗过,皱巴巴的,配上他熬了一宿的眼和皱巴巴的西装,颓废至极。 “住了,前几天刚搬来,还上门送了见面礼。” 竹内春艰难地看向手机,“我来不及了,先走一步……” “竹内。” 他回头,堂本下巴泛青,在烟雾中看着他。 他抽烟没有开窗,竹内春闻到那个味道控制不住打起喷嚏。 堂本细心地递上纸巾,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最后只吐出一句:“抱歉,路上小心。” 竹内春心里一突,在他脸上搜寻着,堂本的眼睛恢复了清明,不像早上那样一刻不停的盯着他了。神情自然,除了外形邋遢,肉眼可见的疲惫外,性格与以前一样,是个稳重的成年人。 “再见。” 堂本点头,“再见。” 随着青年的身影被人群淹没,黑色汽车启动,渐渐融进早高峰的车道。 半个钟头后,竹内春再次出现在校门外,他左右看了会儿,确定安全后才往租房的方向走。 日本的公寓有独栋,也有小区,竹内春租的独栋,刷过卡进门就是电梯。 系统突然说:“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要不别去,或者联系几个渣男再上去?” 竹内春不免诧异,“我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还不知道五条悟等人任职的学校是专门针对诅咒的。 系统预感强烈,尖叫起来:“听我的春春!” 叮咚一声,六楼到了。 竹内春被它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去摁键,电梯迟缓的发出嘟嘟声,随着两扇门缓缓向内靠,他听到了脚步。 鞋底潮湿,在地上拖出脆响。 门很快关上,可系统没能松口气,在楼层数字变为二时,电梯停了。 它几乎立马拨出了渣男们的电话,竹内春瞪着手机,想笑又被它的情绪影响。 门自两侧拉开,外面黑漆漆的,能窥见一点绿色指示牌的光。 竹内春安慰它:“你看,什么都没有。” 系统却大叫起来:“关门关门!!” 一只手牢牢抵住门缝,黑暗中出现堂本那张平庸的脸,他浑身湿漉漉的,像动物一样发出粗重的喘息,紧紧盯着他露出病态又痛苦的笑容。 竹内春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榔头。 系统的惨叫突兀消失,感受到血从额头流下,他向后靠,眼前阵阵发白,模糊地看到堂本握着滴血的榔头走了进来,将他夹起,摁下了六楼…… 竹内春醒来后听到了歌声,和昨晚一样是堂本在哼歌。 一时间门他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对了,他怀疑堂本杀了人,回来是想去602看看,但被埋伏在楼道的堂本敲晕了。 一墙之隔手脚受捆,他被放倒在正在放水的浴缸里——不是出租屋,虽然布局一致,但墙上、洗手池摆满了女性用品。 水很冷,他被冻得周身发麻,牙关像筛子一样上下打颤,呼叫系统没得到回应,只能扭动胶带尝试自救,可皮都脱下来一层还是纹丝不动。 堂本要杀死他。 得到这个信息后竹内春十分困惑,他根本没做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浴缸的水越涨越高,竟淹到了胸膛,竹内春面色发白,伸长脖子去够上方的呼吸,可窒息如影随形,他不得不曲脚抵住浴缸,用背将自己送上去,一点也好,只要能呼吸到空气! 咕噜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竹内春迟缓地扭动起脖子,一缕黑色的头发自由地在水面飘荡,属于女人的头颅正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那瞬间门他凝滞的呼吸像沙漠里穷途末路的旅人,张开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像是忘记了什么叫恐惧,木然的,仿佛失去了灵魂。 恍惚中堂本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确实,大半夜的隔壁一直在吵架,不过我上门提醒后就没有再吵了……” 竹内春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 家境富裕,有一对恩爱的父母,被事事迁就的长大——如果没有病态体质,他会交很多朋友,与人笑闹,亲昵的称兄道弟,还可以像夏油、五条那样,行李一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就算有了病态体质,他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因为系统是馈赠。 是厄难下命运的馈赠。 算命的或许没有说错,他根本无从适应这个充满了灵异的畸形社会。 无法适应的后果无非两个,一继续苟延残喘,二迎接死亡。 朦胧中看到了堂本的脸。 像一个怪物,脑袋从中间门裂开,隙缝里生出一棵红色的树,约成人小臂粗,无数肉瘤在树干上嚅动,很快挤出一张女人的脸。 脸上蒙着一层油脂,没有眼白,黑漆漆的死死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来咬断他的脖子。 竹内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堂本从浴缸里提了起来,对方已经不能称为人了,怪物剥夺了身体的控制权,借他之手勒着自己的脖子。 和梦里的景象如出一辙。 竹内春满脸紫红,嘴微张,舌苔上下翻动,从喉咙深处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最后汇成一句:“过……来。” 他很好奇究竟是怪物更厉害还是他的体质更变态。 堂本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怪物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明明掌控身体的是它,脑袋却不受控制地朝青年靠。 像狗一样,主人喊一声就摇着尾巴往上凑。 竹内春笑了,眼里全是嘲弄,这无异议火上浇油,在怪物报复前竹内春突然动了,他仰头一口咬住了肉瘤! 一个用力,那张薄薄的人/皮脸从树干脱落下来,浴室响起痛苦的尖叫,怪物吃疼的把他扔了出去。 竹内春从墙上重重摔在地上,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进胸膛,他吐出嘴边的油脂,蜷起身体拼命咳嗽。 被水汽充斥的视野里堂本正晃悠悠地向他走来,女人的脸像搅烂的布挂在空中,她的声音与堂本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愤怒地喊着:“死——死——” 车祸、疾病,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怪物。 竹内春浑身颤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由心生起的怨恨。 哪怕死也不能放过它。 可没等他做出自我毁灭的行为一个更可怖的怪物出现在眼前。 外形似猕猴,但比之更臃肿庞大,它一口吞下堂本,咕噜、咕噜,是食物的鲜美,仿佛看不到竹内春,兀自露出果腹的幸福笑容。 刺耳又恐怖的咀嚼声下有人出现在浴室外。 看见那双狭长的眼睛时,陌生的记忆冲入脑海,是有关秋田春那世的零碎画面。 竹内春怔然,自心底涌出一股陌生的情绪,在男人的目光下,他听见自己的破锣嗓念道: “杰。” 113 第13章 春春你要快乐啊 脱皮的手腕被用力拽住, 刺疼令竹内春如梦初醒。 他甩掉脑袋里的画面,推开夏油杰,眼眶红红的, 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嗓音模糊道:“我难受,你别这样。” 夏油杰喉咙滚动, 克制地看着他。 那声依恋的呼喊并不是错觉,眼前人就像一只湿透的小鸟, 无法高飞只能在身前柔软的缩成一团, 肌肤比白雪还乍眼, 饱满娇嫩的唇珠在空中颤巍, 上面全是湿淋淋的水汽。 他控制不住想要靠近的念头, 又有一种暴虐的情绪像乌云一样迅速笼罩全身。 没有咒力的都是猴子。 竹内春是脆弱的,一捏就碎的普通人。 他仍旧盯着人不放,目光比先前更加危险。 空中的怪物不见踪影, 一同消失的还有堂本,竹内春心乱如麻, 并没有发现夏油杰的变化。 浴室潮湿, 遍地都是水渍, 他很冷, 泡发的毛衣重得像块石头, 挂在身上行动艰难。 夏油杰仍旧是昨晚那身扮相,黑色大衣禁欲又妥帖,与他的狼狈相比,连发丝都没乱。 他似乎在说什么,竹内春没听清,看到人脱衣服才反应过来, 慌张道:“不用,我家就在隔壁。” 说完就怔住了,夏油杰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咕噜噜,是沸水扑腾的声音,就好像被徒手掐住了嗓子,攥住筋骨,寒意自脚底升起,竹内春双脚发软,如果不是夏油杰,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血,目光所至全是鲜血。 走出浴室那刻刺鼻的腥臭让他迟钝的神经隐隐作疼,大量破碎的衣物、血液铺在面前,像是明白了什么,面容惨白, 他双腿发软的被夏油杰拉进怀里,回到家后还天真的以为是场梦。 夏油杰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干净的衣服,竹内春看着他,慢慢曲起手,奈何手臂抬不起来,一用力就疼。 “我来。” 夏油杰将他的手举到空中,发现他颤巍巍的,头和身体都在缩瑟,动作更轻了几分。 毛衣脱下后露出一身没有瑕疵皮肤,虽说都是男人,但竹内春的身体却格外不同。 骨架小,关节粉粉的,腰细得能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青瓷一样的胸膛上,两朵嫩粉的尖尖经水洗变得充血。 竹内春反应迟钝,并不知道他在看自己,满脑子都是冷,好冷好冷,牙关止不住打颤,等换上衣服,居然握不住衣摆。 最后连拉链都是夏油杰帮忙系的。 这时脑袋里响起熟悉的电流声,是系统回来了,一改独自面对危机时的镇定,他咬唇流下泪。 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堂本和邻居就不会变成怪物。 看到夏油杰的瞬间门系统杀人的心都有了,却毫无办法,只能安慰道:“春春不是你的原因。” 泡温泉那天竹内春喝醉了,满脸媚态,红着脸与一个英俊的男人头贴头合影。 照片在网上挂了一天,哪怕后来删掉也无济于事,而让堂本彻底崩溃的是楼道下的吻,他亲眼目睹了夏油杰如何拥抱、亲吻他。 “真的不是你的错。” 它恨自己不是人类,无法给竹内春及时的帮助,只能苍白地说着宽慰的话。 夏油杰嘴唇嚅动,目光竟是温柔中带冷。 相较竹内春默默流泪的样子,他没有生出一丝难过的情绪。 他的人生好比一条隧道,幽深的洞穴外是年幼的春光无邪,而里面则是一群奇形怪状的诅咒。 世界曾经坍塌过,从头到脚,不留余地。 他杀亲证道,直到死在挚友手里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遗憾没有战胜乙骨忧太,无法将理想的光铺满大地。 重生后,无论如何伪装都无法将灵魂上的,属于盘星教教主的烙印剥离。 他的喜欢是真的,同样嫌恶也是真的。 两种情绪拉扯着夏油杰,忽然细弱的如同猫叫一样的哭声传进耳里,他回神,看到一双含着水光的漂亮眼睛。 一揉就会碎的眼睛。 体内的躁动将那股厌恶冲得支离破碎,那瞬间门他好像变回了自己,变回了年少不知愁苦,满眼都是心上人的自己。 夏油杰蹲在沙发前,沉默间门,温暖的手掌扶起他的脸。 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砸,滑入掌心,又湿又烫,他语气平仄,却暗含心疼。 “别哭。” 竹内春眼睛还没睁开,就被猝不及防的吻住了嘴。 一改之前小心翼翼的触碰,夏油杰用力咬着他的唇肉,竹内春受不了疼,张开嘴,给了舌头钻入的机会。 哭声渐渐变成了细碎的哽咽,葱白的指尖落在男人的黑色外套上,分外涩情的蜷曲起来。 竹内春被亲得向沙发上倒,夏油杰压在他身上,双臂则用力的抱着他——比起被同性亲到腿软的耻辱,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占据了上风。 松木的气息在鼻尖环绕,理智逃出天际,竹内春眼神迷离地望着上方,含有倒刺的舌苔舔过嫩白的面颊,留下湿漉漉的水渍,引得眼睫不断颤动。 系统受不了了,在脑内大声喊着把身体交给它。 夏油杰埋首在青年的肩头,呼吸声如海浪,一层接着一层,一味的忍耐令身体胀到发痛,腰肢用力弓起,拼命的克制却还是逃不出牢笼,就算被雨淋湿也要拍打着翅膀向他的神明凑近。 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突然,面容鲜红,像花朵一样柔软的竹内春变了副样子,他用力推开他,唇瓣那么红,湿淋淋的全是他的痕迹,可目光带刺,全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恶心死了。” 夏油杰的世界安静极了,亲热后的热气还残留在面颊上,他坐在地上,表情怔然地看着他。 “春……” “夏油杰,死心吧,我不可能喜欢你。” 嘭一声,心脏被击落了。 无法言喻,某根弦变得岌岌可危。 …… 在处理后续事宜的高专人员看来,堂本这个案子非常诡异。 602的情侣半夜上阳台做/爱,这个普普通通,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为了室友的睡眠质量……上门杀人。 监控显示,门开了后堂本先给了男主人致命一击,然后抓住女主人一顿乱砍,还神叨叨的一直重复不知廉耻。 杀完人后他平静地剥骨抽筋,抱进厨房熬煮,而另一个诡异处是堂本的卧室里有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女主人的怨气在它的帮助下快速凝成,变成诅咒缠上堂本以及他的室友…… “竹内,你找到房子了吗?” 接到乙骨忧太的电话时,竹内春刚从宾馆的床上醒来。 屋子开着充足的暖气,他只穿了一件浴袍,领口下滑,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脖颈上的手印已经变淡,想来过不了几天就会消失。 就在昨天系统顶替他对夏油杰说出那些后,竹内春险些晕死过去。 会被揍吧,一定会被揍吧?! 事实上他在夏油杰的注视下,完好无损地走出家门,并住进了附近的酒店。 嗓子疼,他咳了两声才说:“有什么事吗?” “我听老师说了你住的地方……” “什么?”竹内春皱起眉,没明白他嘴里的老师是谁。 五条悟?不可能啊,他们都好几天没联系了,他上哪儿知道自己遇害——哦,夏油! 那头耐心道:“是五条老师说的,你现在怎么样,有受伤吗?租房的话我在那边有房子,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搬过来。” 这算什么。瞌睡来了递枕头? 竹内春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试探地说:“那个,冒昧的问一句你喜欢男生吗?” “……哈?” 竹内春脸上一烫,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就是我、我有点……恐同。” 耳边一时间门安静下来,明明对面看不见,他还是尴尬地手脚抓地,把自己包进了被子里。 很久后乙骨忧太才说:“我不是同性恋。” 臊意稍褪,竹内春拉下一点被子,小声道:“好喔。” 他从系统那得知乙骨忧太比堂本安全一千一万倍,这才放心道:“你什么时候在家?” “后天。”乙骨忧太道,“家里好久没住人,明天我收拾下,你东西多吗,我可以来帮忙。” “我只有一个箱子。” 离开家时系统帮他收拾好的。 “那后天见。” 竹内春点头,“后天见。” 赖了会儿床才爬起来洗漱,系统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讲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竹内春都快冷出疙瘩了。 刷牙的手忽然停住,他面糊一样的大脑清醒起来,瞪着镜子说:“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下线了?” 系统扭捏起来:“哪有~统统也是会害怕,会无助,会流眼泪的小可怜啊~你忍心看我独自面对坏蛋吗?” 这话对竹内春的冲击无异于末日降临。 他呸的吐掉一嘴泡沫,“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知道瞒不住了,系统开始装死。 “说话,不然我要生气了。” 脑袋里电流声密集,显然系统急了,下一秒光圈出现在空中,豆子眼落下大水珠,可怜兮兮道:“我不想变成春春的负担。” 竹内春一时没反应过来,由着他将泪擦在脸上。 这世界有许多匪夷所思的东西,系统会像人类一样流泪,已经不足以让他惊讶了。 他有些无法理解负担这个词,从小到大都是系统在关心他,陪伴他。 所以两人的关系怎么能是负担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 竹内春有些生气,眉头倒竖,可那张脸,哪怕生气也是软的。 系统既感动又难受,抱住竹内春不断戳戳的指头,说:“我不靠虐渣值补充能源。” “那是靠什么?” “快乐。” 春春,是你的快乐啊。 114 第14章 他后悔了 竹内春抬眼看到五条悟, 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听到耳边压低的惊叫声他才确定不是幻觉。 男人身高腿长,又有一头惹眼的白发,没戴墨镜, 那张脸暴露在空气中,跟朵太阳花似的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一瞬间他想起几天前的那通电话。 五条悟又一次告白了, 还说要和他结婚。 谁懂啊,长那么帅可惜是个神经病! 他调头就跑,等回到家才松口气。 乙骨忧太刚好走出房间, 看到他汗津津的脸怔了下才说:“放学了?” 竹内春有点尴尬,联想到他和五条悟的关系,片刻也不想多呆。 他点了下头,提起书包往房间走。 乙骨忧太喊住他:“晚上吃寿喜锅吗?” 竹内春这才发现他换了常服,显然要出门。 乙骨似乎很有钱,根本没考虑收他的房租,不工作时一日三餐全包, 活脱脱一菩萨,竹内春要不出点力, 多少有些不懂事。 他问:“是要去超市吗?” “对。”乙骨忧太看向手机,夏油杰发来消息,问他晚上有没有安排, 想来蹭饭。 不知道两位老师最近在打什么赌,老找他闲聊。 正回消息,听到竹内春说:“我也去吧。” “啊?” “不行吗?”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竹内春不开心的抿起嘴, 他和乙骨还不熟,已经很克制自己的小情绪了。 乙骨忧太心思细腻,立马察觉到他在不高兴, 慌张地收起手机,抓着头发,明明那么大只,表情却像只小可怜,弱声弱气地说。 “要去吗?” 竹内春不禁奇怪:“不能去吗?还是说你其实是去约会的?” 乙骨忧太闹了个大红脸:“没有!怎么可能!” “哦。”他放下书包,“那走吧。” 超市不远,隔一条马路就是,乙骨忧太找来推车,全程都不需要要竹内春说,放进车里的全是他喜欢的食物。 这个发现让人细思极恐,竹内春在心里不安地问:“他不会是个变态吧?” 不然怎么和他的口味一模一样。 系统难得和颜悦色,语气都是对乙骨忧太的尊敬,“口味一样多正常啊,没准你俩大小也契合呢!” “啪”一声,竹内春随手拿起的杯子落了地,看着满地的玻璃渣,他的脸仿佛经历着火燎,那热度几乎烧到灵魂。 好家伙,系统也会开黄腔! 睫毛在空中抖啊抖,他都不敢直视乙骨忧太了,尤其是下面。 乙骨忧太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拉起他的手,反复问有没有伤到哪儿。 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老爸结扎了,他都要以为这世上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心里那点尴尬消失,竹内春放松下来。 他今天穿的羊绒羔外套,白色的小卷毛茸茸的,很可爱,日光灯有点晃眼,他埋头,一张透粉的脸藏在围巾里,声音闷闷道:“我没事,就是杯子……” 工作人员寻声而来,乙骨忧太把他拉到身后,与人协商解决方案。 索性杯子便宜,最后花了三十元买了一包碎片。 吃的买得差不多了,乙骨忧太问他要不要看看沐浴露。 “家里不是有吗?” “嗯,但那是我用的,你应该不太喜欢那个味道。” “没有啊,我都无所谓。” 竹内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样不太好,怕人误会自己爱占小便宜,连忙说:“好的,去看看吧。” 乙骨忧太却笑,他头发很长,微微低下头时,有几缕垂向空中,眼底黑眼圈浓重,但一笑,眼睛弯起,瞬间冲淡了那股郁气,越发清俊起来。 “我不介意的。” 等竹内春把一瓶果香的沐浴露放进推车,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直男是不会因为用同一款沐浴露而脸红,不会因为模棱两可的话而心跳加速,但是他…… 他为什么会感到不自在? 竹内春捂着发烫的脸,轻轻皱起眉,怀疑自己被五条悟带坏了。 都是他的自由论,害他如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海带!蛋黄酱!!” 奇怪的东西溜进了耳朵里。 竹内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乙骨忧太瞪大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货架下穿着超市围裙的白发少年。 有点眼熟,他眯眼细看,对方似有所感的转头。 犹如琉璃珠般的紫色眼睛闯入视野,一瞬间竹内春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这时少年已经飞奔过来,冲着乙骨忧太鲑鱼鲑鱼的说话,时不时看向他。 “你这身衣服是……兼职?” “原来是任务,需要帮忙吗?” “我都处理完了哦,现在是休假时间~” 乙骨忧太难得露出小得意的表情,狗卷棘蹦高,不停锤他肩膀,脸都气紫了,大喊着“木鱼花”。 竹内春怀疑自己耳聋了,不确定又看了看两人,一个飞快吐着馅料语,一个镇定的接话。 还好他有系统,所以并不尴尬。 “是乙骨的同学,两人在聊工作。” “原来如此。”竹内春悄悄看向狗卷棘,觉得他的眼睛真好看。 和五条悟不一样。 具体形容就是五条悟那样的他消费不起,太成熟了,一看就很会玩弄感情,但这名同学活泼又开朗,像个没有烦恼的小太阳,和这样的人交往一定很快乐吧。 系统道:“要不要试试看?” “试什么?” “交往啊。” 竹内春可没忘记它说过要和渣男们保持朋友关系,虽然其中两人已经名存实亡——都亲嘴了,总不能自欺欺人吧。 系统一阵坏笑:“狗卷棘又不在名单里,而且交往了那帮家伙一定会疯。” 原来叫狗卷棘。 竹内春看向他,这次被人逮住了,他受惊地绷直了背,呼吸都变轻了。 察觉到气氛在变质,乙骨忧太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挡在竹内春身前,冲狗卷棘说:“那我先走了?” 狗卷棘愣了下才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开。 面对乙骨忧太身旁的人,他的心莫名肿胀起来,又疼又麻,好像有道声音在说,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 乙骨忧太好像生气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竹内春从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就好像永远不会发火,脾气好到发指。 但从超市回来后,他一句话没说,竹内春喊他也是冷淡地回头,一声不吭的样子。 竹内春倍感压力,甚至觉得毛骨悚然。 人人都有两幅面孔,自己也不能豁免,只不过乙骨忧太的变化超乎想象的大,气压低迷,他都不敢呼吸了,最后灰溜溜地躲进房间里。 乙骨忧太并不是故意这样的,他就是…… 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淘米水从手中滑过流进下水道,握不住的流水,好比他发酸的心情。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和竹内春是什么关系。 穿越前,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在竹内父母的拜托下他也心甘情愿的照顾着竹内春。 睡一张床,吃同一碗饭,给他穿鞋,洗晾内衣物,任由对方胡闹的把汗擦在自己身上,天冷时主动把人抱进怀里,以体温驱寒。 但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在说竹内春没有过去的记忆,他不认识他,甚至还会喜欢上其他人,和别人做那些亲昵的事情。 像是一击警钟,手里的锅“当”一声掉进洗碗池,他的脸上相继出现震惊与茫然,嘴微张,许久才镇定下来。 原来如此。 原来他……喜欢竹内春。 完全忘记了自己曾说“不是同性恋”这样的话,他的目光幽幽看向紧闭的房门。 酸涩的心情得到了答案,可却并不轻松,相反更为沉重。 闻到饭菜香,竹内春醒过来,他翻出手机发现已经七点了,怪不得那么饿。 睡着前的胆战心惊被抛之脑后,他满脑子都在喊干饭人干饭魂,打开房门看到坐在客厅的夏油杰时,彻底懵圈。 不确定的关上门,再拉开,没错是夏油杰。 再关上,再打开,夏油杰冲他眯眯笑。 夏油杰主动打起招呼:“春。” 空中流涌着尴尬的气息,竹内春登时不安,他可没忘记嘴替系统整出的幺蛾子。 竹内春惆怅不已,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真有那么点不知廉耻,不然为什么五条悟吻他,他不反感,夏油杰亲他,他也会腿软? 系统啧啧道:“男孩子多双手服务怎么了,大胆点春春,榨干他然后甩掉他!” 竹内春脸上一红,禁不住恼火道:“你到底背着我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住嘴啊!” 系统安静了,竹内春慢腾腾地走过去,当着乙骨忧太的面不好问,只能用眼睛说:“你怎么在这?” 再迟钝也该发现夏油和五条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了。 这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勾当,但没威胁到性命,甚至上次还被救了,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某种自觉在说,就算提出来了他们也不会听。 就这样吧竹内春想,你进我退,和和气气的,对大家都好。 “忧太很会做饭哦,学校好几次厨艺比拼都拿了第一。” 乙骨忧太放下热气腾腾的砂锅,笑着解释道:“都是运气。” 一个年级就那么几号人,还个个都是人中鬼才。 狗卷棘只会捏饭团,禅院真希只会舞枪耍棍煮泡面,至于熊猫……你指望一只熊能做出什么像样的食物? 唯一过了十多年普通人生活的乙骨忧太成了最大赢家。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夏油杰道了声开动,睁开狭长的狐狸眼道,“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 乙骨忧太还是太年轻,没察觉到尊敬的老师对身边人的心思,傻白甜似的引狼入室。 “我们是国中同学。” “这样啊。” 竹内春被他盯得心惊胆战,到嘴的饭都不香了,手心疯狂冒汗。 夏油杰笑眯眯地移开视线,套近乎:“春以前是什么样的?” 乙骨忧太陷入了回忆,一会笑一会抿嘴,气氛更加诡异,竹内春都能感受到那股“捉奸”的味道了,但是——凭什么啊,除了亲了几次,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不再关注餐桌上的声音,他埋头炫饭,突然面前出现两提啤酒。 夏油杰对乙骨说:“喝点?” 乙骨忧太没拒绝,他其实不胜酒力,但今天确实不太高兴,老师来找他一定也是遇到了烦心事,便同意了。 两人很快喝完,空酒瓶堆满桌面,相比夏油杰脸上浅浅的晕红,乙骨忧太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看得竹内春眼皮猛跳。 这时门铃响起,竹内春也不指望两个醉鬼,爬起来开门,看到外卖,又是一提啤酒。 他震惊地回头:“还要喝啊?” 夏油杰扬眉笑了笑,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衣,鹅黄的日光灯将他腰部的线条照得若隐若现,有一种说不出的色.气。 几瓶酒下肚,身体彻底热了起来,夏油杰麦色的肌肤上挂着薄薄的汗,他卷起衣袖接过酒,问乙骨:“能喝么?” 乙骨忧太不肯服输,语无伦次道:“可以。” 竹内春拦住他们,“别再喝了……” “春。” 夏油杰忽然喊他,目光紧锁,仿佛褪去了柔软的衣衫,少有那么犀利地看着他。 在那张脸上竹内春看不到一丝醉酒的痕迹,这个样子陌生至极,好像耐心教导他滑雪,体贴的从前辈手里拦下酒,小心翼翼吻他抱他的那个人都是假象。 他浑身轻颤,手从男人滚烫的胳膊上放下,徒然,夏油杰抓着他的手说:“心疼他?” 手好疼,但竹内春不敢开口,他有些无措地呼叫系统,好家伙又断线了。 系统说的快乐,他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人生仿佛从未真正的笑过一场,总是被推着,强迫的适应起生活。 “嗯?” 夏油杰身上的气息太可怕了,竹内春白着脸,低声道:“不能再喝了。” 乙骨忧太清醒了刹那,冲他说:“在家里没什么好担心的。” 闻言竹内春不再劝,看他们拼酒,自己无聊也开了罐,结果半瓶就倒了。 身体好重,可思绪好轻,就像在天上飞,他没忍住笑了两声。 屋里静悄悄地,都醉了。 比起东倒西歪的两人,夏油杰依旧端正地坐在案机前,手臂撑着太阳穴,面颊绯红,一双眼睛黑亮有神,仿佛燃着火,而火焰正中央映着竹内春的面容。 他浑身滚烫,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对了,竹内春说他恶心。 可他明明都允许五条悟碰了。 他弯唇,丸子头散开,柔顺的长发挡住了面庞,给笑容蒙上了一层阴影。 出事那天他能找到竹内春不是巧合,他狡猾的,自见面那天起就在他身上播种了一个小玩意。 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小如米粒的咒灵栖息在竹内春身上,它能告诉自己正在发生的事情。 五条悟是知道的,毕竟他也安排了人看着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竹内春对夏油杰来说犹如精神良药,一刻都不能停。 夏油杰觉得自己疯了,他也应该是个疯子。 无能为力的现实已经经历得够多了,为什么唯一属于他的也不爱他了呢? 他不理解。 也无法接受。 竹内春睡得一张脸红扑扑的,灵魂在空中飞,直到一阵刺疼传来,他睁开眼看见一颗头正埋在腿间。 屋里暖如春天,雪白的睡衣散开,露出的半边背梁贴上冰冷的地板。 那股冷意把他的神智拽回来,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前方,殷红的唇哆嗦不止。 他们在餐桌前,当着醉酒的乙骨忧太,做那种事情。 一想到旁边还有别人,竹内春就止不住颤抖。 夏油杰吐出东西,妖精似的抬头冲他笑,长发凌乱却不失美感,一点也不女气,甚至有种抓眼的邪性。 他抬手拿起酒,大口灌下,然后抓住企图往外逃的竹内春,摁着他的肩,用力地吻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在口腔里来回渡,竹内春用舌头顶,可液体传过牙齿往喉咙深处滚,更多的从两人相贴的唇缝溢出。 他呛红了脸,等被松开,翻身趴在地上捂紧嘴闷闷咳嗽起来。 姿态小心唯恐惊动旁边呼呼大睡的乙骨忧太,期间听到夏油杰在说“想起来了吗”。 突然一缕冰凉的发丝落在背上,夏油杰的气息逼近鼻尖,接着肩膀刺疼! 竹内春呜的叫出声,可立马夏油杰吻了上来。 声音被淹没,嘴里残留的酒液顺着唇角流淌,夏油杰也不嫌脏,吃下水液后沿着他的唇一路吻,直把唇吻得红肿不堪。 竹内春吃疼,眼睛泛起泪,泪水渗进两人纠缠的唇齿。 发苦的滋味令夏油杰清醒过来,他看着身下的人,对方脸上全是惊恐。 那瞬间他无法呼吸了,心脏刺疼,酸涩的滋味几乎将他吞没。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他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在竹内春的眼泪中他慢慢松开手,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又似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数次开口,可喉咙哽咽,全以失败告终。 如果这是现实,那为什么要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在做这些事的他,和祈求主人怜悯的小狗有什么区别? 夏油杰后悔了。 后悔杀了竹内春三次,所以报应至此,他活该受着。 【夏油杰痛苦值+20】 【总值91点】 【火葬场总进度50%】 115 第15章 记忆恢复 “我不是故意的。” 夏油杰面色苍白, 眉毛深锁,充满执念的双眼盯着他,好像竹内春是一块肉。 他就像囚徒一样, 哀求着靠近他,可竹内春只觉得恐怖。 “怎么办春,我没法控制对你——” “别过来!” 在竹内春激烈的大叫下, 夏油杰停在了原地。 锋利的镰刀把空气切割得破碎,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隐忍使他额角抽搐,下陷的眼窝被一片阴影笼罩,其中漆黑的瞳仁燃着暗色火焰,烈火中央倒映着面无血色的竹内春。 竹内春双腿发麻, 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他强忍着犯呕的冲动,惊恐地说:“离我远点!” 空气更加凝固,就在他以为夏油杰要动手时,男人像只战败的狮子,高大的身体踉跄地往后退了半步, 脸色苍白, 唯有唇是红的。 就在不久前这张薄而形状漂亮的唇吮.吸过他的舌尖,将他发苦的泪和酒液卷进了肚腹里。 他吻的那么凶, 仿佛长久压抑的情感得到了突破口,不管不顾地要发泄一通。 竹内春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在他恐惧的目光下, 夏油杰步履不稳的绕过餐桌, 带倒了碗筷,清脆的响动令竹内春狠狠一抖, 他慌张地看向旁边, 乙骨忧太没有惊醒的痕迹。 二月中旬窗户寒霜结冰,夏油杰走得匆忙,连外套都忘记拿。 大门关上那刻竹内春脱水般瘫在地板上大口呼吸,劫后余生似的一直掉泪。 怕衣衫不整的样子被人撞见,他艰难地爬回卧室,扑在床上紧紧攥着被子。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的喜欢,不过是想让他回忆起从前,然后与他们再续前缘! 可是凭什么? 他拼了命的复活,好不容易才过上安心的生活,却又一次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毁于一旦。 竹内春觉得自己是个傻逼,委曲求全的活了十多年,到头来却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一宿没睡,天光大亮时脑袋里响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看见他憔悴的脸,系统吓了一跳,“春春?” 竹内春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最近他总是在哭。 他喘着气,好一阵才平复下来说:“我想完成任务。” 四个人渣全是地狱级别的存在,感情经历如一张白纸的竹内春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系统化作光圈在空中漂浮,两人心意相通,它深刻的明白竹内春在畏惧着什么。 竹内春想恢复记忆,可又害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他有意的把自己剥离成两半,一半是现在的他,一半是过去的他, 现在这条路行不通了,他没法再自欺欺人。 系统辛酸地抽了抽鼻子,“不会的。” 迎着竹内春迷茫的眼睛,它坚定地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你,不会因为得到了记忆,就不是竹内春了。” “……要是我心软了呢?” 在恢复记忆后,看见渣男们他会不会一时心软选择原谅? 系统发出呜呜的哭声,尖锐的电子音堪称魔音,竹内春一夜没睡,眼睛肿痛,太阳穴在哭声下突突发疼。 模糊地听到系统说。 “没关系。” “只要春春快乐。” 恢复记忆的过程非常痛苦,仿佛在被蚂蚁撕咬,一开始是很小的刺疼,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神经都在尖叫停下。 他颤抖埋在被褥里,惨叫被厚厚的被子吞没,像只可怜虫左右嚅动,在系统一声声呼喊下,记忆不断涌进脑海。 他看到了不同的自己,每一个自己都在努力地讨好男人。 相处时的甜蜜,被放弃后的绝望,这些感受逐渐将他的理智吞没,痛苦的惨叫被呜咽取缔,好久,他发颤地从被子里抬起头,一张脸湿津津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竹内春终是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入眼是一片漆黑的卧室。 他平静至极,比想象中还要适应良好,想起这一世男人们的言行举止,柔软的心仿佛结了层坚硬的冰,没一会儿笑出声来。 系统小心翼翼地喊道:“春春?” “嗯?” “想起来了吗?” 竹内春低低应了声,面对系统眉眼柔和起来,他当然想起了一切,穿越,父母惨死,为了复活他们去往各个世界寻找主角的经历。 他坐起来开始脱衣服。 身上不是汗就是泪,还有夏油杰留下的口水,他将自己脱得精光,赤脚走进浴室。 热气在空中弥漫,他朝镜子看去。 这张脸无疑是漂亮的,但也没有到人见人爱的地步,那帮家伙既然都重生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他不放? 或许是想起了过往的痛苦经历,原本清纯无辜的眼睛被郁气充满,眼尾发红,似乎一揉又能挤出水,体型纤瘦,青瓷般的肌肤在日照灯下泛出一层朦胧的光泽。 还未起雾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肩膀上的樱色咬痕,指尖大小,和殷红的唇瓣一样,一碰就疼。 都是夏油杰留下的。 竹内春皱起眉,脸上闪过厌恶。 除了厌恶似乎还有别的什么,胀胀的堆砌在心脏上,又酸又涩。 “春春,水放好了。” 似乎很怕他胡思乱想,系统放了首轻音乐。 竹内春没有解释自己发呆的原因,坐进水里说:“帮我向学校请个假。” “现在就开始任务吗?” 任务? 竹内春眼睛一弯,带刺的笑容给秾丽的五官平添一抹惊人的光彩。 他趴在浴缸上,清润光洁的背梁拉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嗓音沙哑地吐槽道:“996还有几天休息时间,我就不能带着你去快活一下?” 系统就像是大佬腿上的小挂件,抱紧他止不住忧心忡忡。 “没什么好怕的。”竹内春闭上眼睛,唇似艳鬼,吐出夺人心魄的话。 “大不了互相折磨。” 他说干就干,当天什么都没拿,带着系统飞往东京。 人在银座下车,先去理发店剪了个天价发型,买衣服吃街边摊,夜幕降临时坐在高级西餐厅切牛排,顺便认识了个富二代。 富二代对他很感兴趣,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兴趣。 竹内春并不拒绝他的靠近,弯着笑容说话,他身上不符年龄的从容把男人迷得找不着方向,硬是要掏钱买单,买完后还要带他去最奢华的商场购物。 一觉醒来天色漆黑,乙骨忧太头痛欲裂地揉着额角,睁开眼,看见一地狼藉。 残羹剩饭,还有十多个空酒瓶错乱交叠,他喝断片了,夏油杰几时走的,竹内春什么时候回的房间通通想不起来。 屋里安静至极,他缓了阵才往浴室走,洗完澡出来竹内春的房门依旧紧闭。 乙骨忧太走过去敲了两下,没反应,他皱起眉,心里不由担心起来。 犹豫下还是开了门,入目漆黑,帘子被拉了起来,床铺整洁,没有人躺在上面。 他急急忙忙找出手机,看到竹内春的留言才松口气,而更意外的是五条悟竟然给他打了很多电话。 他赶紧回拨过去,暗道果然喝酒误事。 “忧太?” “是我。有紧急任务需要我去处理吗?” “没有哦,就是想问下春春在哪。” 乙骨忧太一怔,心里说不上来的怪异,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他出去玩了。”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翻出聊天记录,上面内容显示【出去玩归期不定】。 “这样啊……”五条悟声音不变,“那他回来了能给我说声么,怪头疼的~也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只能靠你了忧太。” “好的老师。” “那麻烦你啦。” 挂断电话,五条悟看着前方。 十米开外,竹内春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陪伴下从商场出来,身上脚上全是名牌,发型也变了,一同改变的还有气质。 不再是涉世未深的懵懂,笑容仿佛经过练习,神情举止惑人至极。 六眼的原因,哪怕隔着宽阔的马路也能将细节尽收眼底,五条悟并不觉得是自己的求婚导致他变成这样,他略一思考便想通了。 大概是杰做了什么。 手上的任务还没处理完,他一心两用,让附近的伊地知开车过来。 黑色小轿车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伊地知的劳苦脸。 “……五条先生。” 五条悟下巴往前抬了抬,示意他看那边,“你立功的时候到了,跟着他,随时禀报情况。” 伊地知的表情瞬间严肃,以为那两人是可疑人物,慎重道:“明白,您那边的任务……” “我自己去,很快。”他弯下腰,白色的脑袋往车里探,一张脸被眼罩遮住大半,明明什么表情都看不到,还是让伊地知怕到身体打摆。 “别跟丢了哦。” “是、是!” 等男人消失在眼前,伊地知才重整旗鼓。 五条悟是当之无愧的最强,也是一个超难应付的上司,但同时他也是指路人。 读高专时,伊地知茫然过是否成为咒术师,路过的五条悟瞬间看穿了他的纠结点,直截了当地说:“你很弱啊”。 命只有一条,那么弱就要学会惜命。 所以伊地知做了辅助监督,眼下他将看到的一五一十复述给五条悟。 【他们在商场门口站了十几分钟……有车来了】 五条悟:【什么牌子】 【越野奔驰】 【继续盯着】 【穿西装的精英男下车了,他进了奶茶店】 伊地知兢兢业业的禀报着,连奶茶的牌子、颜色都不放过,直到十分钟后他跟着人停进地下车库,才恍然大悟自己被五条悟耍了。 五条悟打来电话。 “哪家酒店,几楼?房间多少?那男的什么样,帅吗,肯定很丑。” 伊地知心力交瘁,哽咽道:“五条先生,我是正经人,要娶妻生子的。” 而不是被你支枪似的一路使唤,鬼鬼祟祟去抓两只偷腥猫。 五条悟笑了声:“我结婚的时候肯定请你当司仪。” 伊地知并不开心,甚至毛骨悚然。 处理完诅咒后五条悟换了身行头,走进大酒店时吸引了一众目光。 他用帅脸勾引前台,前台小姐心性不坚定,被他忽悠得连家里几亩地都说了出来,最后拿到房间号,五条悟给人送去飞吻。 噗通一声,前台小姐晕倒在同伴怀里。 明黄的铜镜里映着一道身影。 一改方才笑容满面的样子,近乎冷漠地注视着自己。 春季高定针织衫将优渥的体型彰显得淋漓尽致,浅灰的休闲长裤配搭一双怎么穿都不过时的白色休闲鞋,在童颜的加持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学生。 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待竹内春再次爱上他,却无法容忍别的什么人靠近,得到他。 温泉旅店后,已经有小部分人知道他是同性恋。 记得那日他坐硝子的办公室,冬日的阳光照到身上,他并不讨厌阳光,但敏感的六眼却无法长久凝视。 便整个人趴在桌上,两条长腿可怜地缩在一块,向为数不多的好友发牢骚。 硝子面无表情地说:“真难得你会喜欢上别人。” “不会吧,我也是人啊。” 生为人当然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了。 硝子笑了笑,明明年龄相仿,看他的目光却流露看看小孩般的感叹。 高专人组里她向来是沉默的那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们的实力后不畏惧的女生。 确实,哪怕重生五条悟依旧改不了恶劣的本性,他喜欢胡闹,尤其爱看周围人焦头烂额的样子。 不狂欢怎么能称为青春呢。 那时候他甚至觉得没有春也没关系,他快活的做着自己,和上辈子一样成了众人口中的最强。 夏油杰曾教他什么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其实他并没有感到压力,只是很累。 明明最强却像颗螺丝一样不停转,发现挚友在对高层动手脚时,心里感叹宿命,但没有阻止,还在暗底里帮忙解决了不少麻烦。 为年轻一代创造更理想的就业环境,事实证明他们做到了,不会再有高层借机杀人,一切都那么和平。 平静得淡出鸟。 这时候春的出现让他有种从虚无中活过来的感觉。 想起来那些被他遗忘的曾经。 房间近在眼前,他忽然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 五条悟怕了,生平第一次感到畏惧无措。 没有什么比醒悟晚了,那人不会喜欢自己更如鲠在喉了。 就在他镇定下来决定敲门时,门自里打开。 青年的杏仁眼微弯的看着他,皮肤白皙,在鹅黄的灯下散发柔软的光泽,眼底青色明显,但并不影响美感。 除了唇有点红肿,衣着整齐。 竹内春没有挡住门,大方的敞开,供他看。 屋里空荡荡的,除了桌椅上的购物袋,没有别的男人。 竹内春说:“很失望?” 那瞬间五条悟察觉到了不对劲,水洗过的蓝色眼睛盯着他,迟钝地说:“春?” 竹内春知道瞒不了他,也没打算隐瞒,转身时下睑的眉眼全是化不开的忧郁。 神态与昔日初入高专的柏木春一模一样,五条悟大脑空白,呼吸感到困难,但很快他回过神,大踏步跟上去,沉重的木门自身后合上。 低低的“嗒”声,密闭的空间只剩下他们。 呼吸更加艰难了,甚至还有一点热。 疑惑还没问出口,竹内春当着他的面脱掉衣服,名牌上衣裤子被随意的丢在地上,露出纤长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 一双白肉肉的腿落在地毯上,似乎很冷,粉润的指头蜷起来,五条悟顿时口干舌燥。 他难堪地撇开眼,明白自己在躁动什么。 真可悲,高高在上的神尝过爱.欲后,无法再回到最初的模样了。 喜欢,好喜欢,浓烈的情感不需要任何提醒就冲上心头,像泉水滋润干涸的土地,五条悟的脑袋不再清明,混混沌沌地看着人走到身前。 他盯着那张脸,近乎贪婪地呼吸空气中的气味。 甜腻腻的果香如有实质般分泌成了口液,在齿间汇集,咕噜一声,他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响亮至极! “春……” 屋子太热了,令他控制不住脸颊上的热气,暗哑的声音仿佛一道暗示,目光如狼紧紧锁定面前的青年。 纤弱柔软,眉眼充满了易碎的忧郁,是他的春。 是柏木春。 竹内春踮起脚吻他,只能吻到下巴,他皱起眉命令道:“头低下来。” 五条悟呼吸急促,双眼渐渐发红,像一具失修的机器,僵硬地弯下脖子。 两片唇瓣贴到一起,似在玩亲昵游戏。 碰触到的瞬间五条悟把人抱进怀里,两只手不知收敛的捆着他,剧烈起伏的心跳以及狂喜将他的理智冲得支离破碎。 没有错,他是喜欢他的。 想要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如果竹内春现在问他喜欢什么,他一定能交一份满分答卷,可竹内春不会再问了。 他从羊羔变成了蛇。 五条悟的脸向前凑,因为激动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断啃咬柔软的唇肉,直把人亲得发软,赤.裸的背部如青瓷,入手全是温凉,勾得呼吸愈加滚烫。 对方刺疼,张开了嘴,他咬住那点舌尖,反复吮.吸,没一会变得充血,娇滴滴的和本人一样。 可徒然竹内春推开他,伏在床边,肩膀处的吻痕暴露在空气中。 五条悟的关心消失在唇边,盯着那块别人留下的暧.昧痕迹,错过了竹内春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你喜欢我。” 明明是趴在床上,无法好好坐起来,却高高扬着头颅嚣张的样子。 五条悟背脊僵直,面容绯红,呼吸仍在发颤,但他的眼睛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直直地看着他。 竹内春毫不畏惧,迎着他愠怒的目光,没有心一样说:“玩玩的话随时欢迎。” “……什么意思?” 竹内春露出嫌恶的表情,比咒术师还疯的说:“因为你们是疯狗,甩不掉,骂不听,纠缠不休还要我乖乖听话——五条悟,柏木春已经死了!” “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五条悟的耳朵响起一声巨大的嗡鸣,他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个吻给了希望,决绝的话又将他推进深渊,从未有过的痛苦向他冲来,一颗心泡在酸胀中,无法自处。 原来这就是爱。 不只甜蜜,还会难过,想哭,得不到就闹。 他已经十岁,不是小孩子了,可在竹内春面前,他想永远当那个小孩。 回忆曾经,柏木春包容接受他的一切胡闹,总是笑着抱住他,抚摸亲吻他的眼睛,一声声眷恋地呼喊着悟。 原来一切都晚了。 116 第16章 0715全修 竹内春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 仿佛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窥视,他抬头宽敞的套房找不到一处阴暗的地方, 甚至被称作最强的五条悟也是一脸平静的样子。 压下心头的怪异,捡起衣服穿上,像个拔dia无情的渣男下达逐客令。 “看够了吗,再看我要收费了。” 五条悟面部僵硬:“你以前可不像这样。” 竹内春笑了,他长相明艳,却生着一双清纯的杏仁眼,一笑眼睛弯成月牙, 瞳仁亮晶晶的好似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对,以前他们都形容我是你身后的一条狗。” 空气瞬间紧绷, 五条悟上翘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凝固。 他们的差距关乎家境、才能和未来。 一无所有的柏木春本就配不上五条家的未来家主, 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高专那几年,十七来岁的五条悟最是肆意妄为,二人交往后消息渐渐传开, 没人会说一句奇怪, 直到杰叛逃, 四人组分崩离析, 那些闲言碎语才如浪花一样涌现。 也许在外人眼里他们的交往是年少不懂事的小打小闹,最后五条悟会听从安排,娶妻生子为家族培养下一代六眼。 “抱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声道歉总归晚了, 竹内春毫不在意的笑着。 距离上次见面他瘦了很多,衬衣挂在身上像块空荡荡的布, 脸上的表情那么冷令五条悟不敢轻举妄动。 “没别的事就走吧,我累了要睡觉。” 他自然听见了话语里的疲惫,有预感如果现在离开下次只怕再难接近竹内春。 “我们谈谈好不好。” 五条悟少有这么委曲求全的时候, 这令竹内春沉默了阵才说:“谈什么?” “过去……” “过去有什么好谈?我们之间又没有误会,柏木春是正常死亡,就当故事翻篇,我不爱你了就这么简单。”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五条悟无法理解他的无情,就好像深陷过去无法自拔的只有自己。 他町着竹内春,表情生硬,四肢百骸都在疯狂叫嚣着抓住他,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胸膛处涌出一股怒火。 “竹内春你不能这样。” 一股森然的寒气迎面扑来,咚一声竹内春撞到墙上,两腿被迫分开,只能脚尖踩地的维持住平衡,然而没撑多久就开始下滑,背部沿着冰冷的墙壁摩擦,终于半边屁股落在结实的大腿上。 碰着的瞬间底下的大腿紧绷,体温滚烫叫竹内春打了个哆嗦,他下.身光溜溜的除了一条底裤什么都没穿,衬衣堪堪到腿根,拉扯下很快撩高,皱巴巴的挂在身上。 屋里虽然开了暖气但依旧冷,他弓起腰,精瘦的腰杆被五条悟一把勒住! 竹内春眼眶猩红燃火,带着不死不休的疯狂:“五条悟你可真贱!” 如果不贱,怎么失去后才知道要珍惜。 【五条悟痛苦值+20】 他愤怒地挥起拳头,一声沉闷的肉扑声,五条悟接下了这一拳! 他偏着头,白发下看不清表情,只知道半边脸在明亮的灯光中红了一片。 “春春不要心软,他是故意的!” 随着系统的提醒,他立刻从诧异中醒来,胸膛起伏不止,急喘下抖着唇说:“你就是贱。” 如果不贱,怎么一而再三的,像发.情的狗一样扑上来索爱。 【火葬场总进度63%】 迷惘出现在那双神性的六眼里,如宝石般透亮的眼睛露出受伤的神情。 竹内春呼吸一滞,失神地望着他。 “春。” 沙哑至极,也动人至极的低语在静悄悄的屋里响起,他们四肢纠缠,面对面站立。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垂下了他骄傲的头颅,像流浪者一样佝偻着宽阔的肩膀祈求尘土的爱怜。 “你不是想让我幸福吗?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指手画脚,也没有厌烦的家伙强迫我们做不开心的事。” 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四方形盒子缓缓打开。 “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犹似诅咒的话如惊雷在耳边炸开,竹内春错愕地盯着那枚银白色的戒指,脑袋一片空白。 “不……” 杏仁眼漫上一层雾气,故作的冰冷姿态彻底粉碎! “春。” 尖锐的疼痛令竹内春猛然回神,他看到了一双执着的蓝色眼睛。 仿佛碰触到记忆的开机键,往事如滚衣筒疯转自眼前,他目不暇接,脸上隐隐出现柔软的笑容,徒然身体发出尖锐的疼痛! 是被诅咒撕咬,四分五裂的疼! 是被辜负,一次次戏耍的痛! 记忆支离破碎,整个人如同被扒光了暴露在空气里,他哆嗦着下地,胡言乱语地喊:“不要我不要!” 五条悟用力抱住他,没有自觉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对他的负担有多大。 脆弱的脖颈仰起一条笔直的线,呼吸变得困难,不多时红晕和泪爬上脸。 拳打脚踢根本没用,他不得不去吻他。 这一吻就像打开了情绪的闸门,五条悟激动不已,怕人反悔他攒足了劲,柔软的唇肉经挤压而变形,舌头伸到惊人的长度,口津纠缠,一个猛袭扫到了口腔! 竹内春浑身一个激灵,双腿发软地向下滑,接着被五条悟提起来摁在胸膛上大口呼吸。 暧.昧在屋里流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入口处巴掌大的液晶屏显示室内温度25,忽然屏幕闪起雪花点,数字开始抽搐,黑色的方块组成一个个符号,到最后汇聚成一个弧形。 一个生硬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中。 这时竹内春回过神,迎着五条悟期待的目光,发狠地诅咒:“你怎么不去——” 【去死去死——!!!】 “轰——!!” 伴随巨响,入口一带的墙壁轰然坍塌,碎石与奇怪的青色肉.块从天砸下,竹内春错愕地仰起头,漫天血雨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强势隔开。 血河沿着看不见的屏障簌簌流动,在暖色的灯光下犹如红宝石散发梦幻的光,突然一道凄零的哭声响起,雌雄莫辨的哭声中夹杂恶意满满的诅咒。 五条悟摁紧他的后脑勺,不让人回头,只轻轻抬指咒灵便被无形的力量压成一块薄饼。 苍蓝神性的六眼冷漠地注视着求饶的咒灵,俯身的低语又充满了人性的温柔。 “诅咒人的话可不能轻易说出口哦。” 竹内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语气能够想象到他此刻是笑着的。 气氛不再针锋相对,寂静中诅咒发出最后一声惊恐的惨叫彻底消失在屋里。 这时一道声音从墙外传来。 “春?”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推开五条悟。 竹内春站在还算干净的地板上,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衣,与狼藉的环境相比,红肿的嘴唇更引人浮想联翩。 伏黑惠沉默不语,目光在二人身上移动,没一会儿狗卷棘提着便利袋赶来。 五条悟说:“你们怎么在这?” 狗卷棘的饭团语解释了半天效果显微,伏黑惠开口道:“在附近吃饭。” “接到窗的消息了?” 伏黑惠沉默了阵,“没有。” “那就是伊地知通风报信。” “……不是他。” 五条悟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有戳破。 “诅咒已经解决了哦。” 当着学生的面搂住竹内春,明明笑容满面,可气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猖狂,仿佛在说“没别的事不要打扰老师谈恋爱”。 伏黑惠捏紧拳头,“我来带他回去。” “谁?” “竹内春。” “破坏老师的幸福会遭天谴的小惠。” “…谁管你啊。” 五条悟露出伤心的表情,突然道:“你们是发小吧?” 没错他们是发小,不过是表白失败的发小。 被戳中痛处的伏黑惠彻底冷了脸。 “混蛋老师你就没有羞耻心吗。”三十多岁怎么好意思对一个刚成年的学生下手。 “那不一样,我们是上辈子没了的缘分今生再续。” 这时狗卷棘开口:“桂鱼。” “还是棘可爱!” 狗卷棘急忙在身前比叉,指着伏黑惠表示他赞同惠的观点。 旁人的反对对五条悟来说意义不大,他依旧我行我素,怪就怪脑袋转得太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硬让他察觉到异样。 被从小的玩伴撞见与自己的老师有一腿,态度不是惊慌,而是…… 竹内春一反常态的安静,或者说心虚不自知。 意识到什么五条悟抬起头, 夜已深,可他却看到阳光充斥的教室里,夏油杰举着一页稿纸于众人的嬉笑下朗诵。 那篇作文的题目是梦中情郎。 竹内春的梦中情郎是…… 掌心猛然收紧,巨大的荒谬笼罩心头,一瞬间竟认为这个世界无比虚假。无从适应的惘然填满五条悟的胸腔,有风从走廊深处刮来,吹乱了头发也吹皱了他的心。 伏黑惠不肯放弃,一双眼睛执着不已,可语气却充满了不自信。 “春……”口齿囫囵着,半晌认输般吐出,“哥哥。” 竹内春浑身一震,旧日光阴扑进脑海,这一次不是怨恨,而是愧疚,恨不得把自己剥成两半以命相抵的愧对。 在五条悟发青的脸色下他抬起脚,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哪怕只是看一眼。 【五条悟痛苦值+6】 - 已经深夜,白日热闹非凡的车站此刻陷在一片漆黑中,听到身后的动静,竹内春关上窗户。 “我洗好了,你去吧。” 小酒馆灯光昏黄,将一切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釉,撞见伏黑惠墨色衣领上的大片水渍,他没忍住提醒:“记得吹头发。” 伏黑惠没吭声,坐在床尾看他。 黑漆漆的瞳仁像湖泊一样,或许沉静只是表象,热量足够时它会沸腾,会燃烧,会变成汹涌的水浪将他吞掉! 寂静的夜晚很多东西争先恐后地浮现在脑海,对于伏黑惠他是愧疚的,更不必说狗卷棘。 昏昏沉沉下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恍惚的醒来,却看到伏黑惠焦急的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把抱进怀里。 “出什么事了?” “你做了噩梦,一直在喊叔叔、阿姨。” 竹内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漫长的沉默令人不安。 伏黑惠浑身僵硬地松开他,眼眶生红,赎罪一样佝偻着背,“对不起。” “什么?” 他没听清,一场梦下来浑身虚脱,看到伏黑惠脸上的汗下意识去接。 做完这个动作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伏黑惠的心脏遽然收紧,向来以冷静自持的心房出现了裂痕。 微弱的灯光映那人手中,仿佛握住的不是一滴汗水那么简单,他在其中分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弱小的,不被世界所爱的自己。 在那人的捉弄下不断跌倒,带着不服输,带着要让所有人好看的决心爬起来,也在那人的温柔中第一次放声大哭,第一次明白生命以外的苦楚。 实际上他已经记不太清佐佐木春的样子了,或许自己和所有阴暗的动物一样,卑劣的把希望嫁接在另一个人身上。 直到此刻他都卑劣的想着如果竹内春也有记忆该多好。 “你、你流了好多汗。”竹内春慌乱道,在心里大声呼叫系统,幸运的是系统没有掉线。 “伏黑惠是不是重生的?!” 系统嗡鸣一声显然在做数据分析,很快它得出结论:“有90%的……可能。” ——伏黑惠是重生的。 竹内春哑然失声,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佐佐木春,一定会通过这点发现五条悟是重生的,届时要他怎么解释? 告诉对方不要生气,那不过是哥的前男友? 别说,前男友怪多。 “我去趟洗手间。”心乱如麻的伏黑惠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已经很晚了,可竹内春丝毫睡意也没有,辗转反侧下台灯突然打开,伏黑惠撑在床上看他。 “睡不着?” “抱歉,打扰到你了。” 生疏的态度令伏黑惠沉默,许久才开口:“我没有强迫你回家的意思,如果你不想……不回也没事。” 是他的私心导致竹内一家发生争吵,又或者决定表白那刻他们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恍然间伏黑惠感到一阵无力,堆砌在心中的情绪因为寻不到出口而发胀发臭,就像一只撑满了的气球,随时面临爆破。 “我没有纠结这个,而且我也打算回家的。” 竹内春艰难地攥着被子,印象里伏黑惠会喜欢他是因为…… 竹内春难堪地闭上眼睛。 是因为撞见自己和狗卷棘胡来,造成的心理阴影。 那时候都没能把人掰正过来,更何况现在。 竹内春逃避他的视线,胡乱说着“睡觉睡觉”。 堪称慌乱的身影如同信号灯提示,伏黑惠鬼使神差道:“佐佐木春。” 念完这话呼吸都停了,时间无声流走,他在心底耻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可命运终归是眷顾他的。 四目相对,分不清狂喜还是酸胀的苦涩填满胸膛,呼吸声抖成断断续续的线,他根本不给竹内春辩驳的机会,直言不讳:“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竹内春拼命补救:“佐佐木春是谁,你的同学吗?” 他说的太急切更显得心虚可疑。 不说话时伏黑惠尤其可怕,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如同福尔摩斯上身,透着敏锐的光。 在那道目光下竹内春没撑两秒就认命了,他往床上一倒,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吭声。 伏黑惠已然不是从前那个被他使唤来捉弄去,默默吃亏的小孩了,他长大了,能独自与特级战斗,为姐姐创造舒适的生活圈,不需要依赖别人也能活下来的大人。 闷不吭声的态度令人愤怒,他像头无路可走的狮子般原地踱步,屋子很安静,只有呼呼的暖气在回荡,这无疑催化了体内的狂躁。 伏黑惠闭上眼睛,剧烈的心跳振疼了胸膛,本该感到高兴,可出现在脑海里的全是纷乱的过去。 竹内春和狗卷棘相拥的画面渐渐与今天那幕重合。 他会不会像拒绝自己那样拒绝五条老师? 又或者与狗卷前辈重修旧好? 寂静放大了所思所想,他的欲.望狰狞地立在前方。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刻薄的话下是心脏的阵阵哀鸣,他疼得直不起腰,一想到真心换来的尽是三言两语的糊弄便觉可恨。 “受人喜欢的滋味很爽对不对,前辈知道吗,哦他应该没有以前的记忆。” 伏黑惠握紧拳头,心里却清楚狗卷棘兴许也是重生的,否则解释不清他对自己的照顾。 听到那头沉重的呼吸,他犹然生起胜利的快.感,同时更加的可悲,分明比所有人都快的和他重逢,从小迁就、保护,熟知他的一切喜好,能分辨所有情绪,可最后也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 竹内春注视着面前的墙壁犹如被抽去了灵魂,他心头空空如也,身体更是如云彩一般轻,屋子陷入死寂中,忽然一道阴影投在墙上。 伏黑惠站在床边,平静的脸上布满泪水。 “你从来不肯回应我。” 冷冰冰的语气下,一双通红的眼睛尽是脆弱。 “可就算这样我也还是喜欢你。” 第117章 如果说心里没有一点波动那是不可能的。 很多年前,大概是还没有遇见系统前,竹内春也和所有人一样幻想过爱情。 其实他胆子很小,比常人更怕受伤,绑定系统后磕磕绊绊做着舔狗,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说不清楚爱究竟是什么,只大概明白一个道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伏黑惠的眼泪确实有用,他的眼前出现了这辈子的点点滴滴。 每年暑假竹内春都会背着大袋作业来到伏黑家,嘴上说着要好好学习,结果眉头一皱,作业就被小两岁的伏黑惠接了过去。 在人埋头写作业时,他会在一旁陪着,自己玩或者睡觉,反正不能丢下他独自去玩,否则免费的劳动力就泡汤了。 炎热的夏天小惠会出门给他买冰棍,夜里空调坏了,便默默打一整宿的扇子,甚至在他抱着玩具不方便穿鞋时,屈下膝盖给他系钮扣。 他不知道为什么伏黑惠对自己这么好,只以为是爸爸给的钱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做这些,便也心安理得得受着了。 小学的夏天,每年埼玉市都会举办烟火大会,津美纪会提前给他们备上浴衣,伏黑惠并不乐意穿,可竹内春喜欢,记得某次拿错了款式,落在惠手上的是女款。 他年纪小好奇心重,几声央求就让人松口答应穿,结果临近出门浴衣却到了自己手里,竹内春并不扭捏,他好奇死了,咬咬牙就穿出了门。 结果伏黑惠全程黑脸,特别是从烟火大会挤出来后,黑漆漆的眼睛仿佛要把他吃了。 是了那天夜里他惊醒了好几次,还摇醒伏黑惠去点蚊香,痛斥有蚊子一直在叮他,不然嘴巴为什么那么疼。 想到这竹内春笑了,眉宇间的郁气一扫而空,忽然眼前出现伏黑惠流泪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也难受起来。 “要不要试试看?”系统突然道, “什么?” “和伏黑惠交往,” “可是……” 他哪里会爱人啊,一身伤痕,灵魂残缺,满是猜忌的徘徊在荆棘丛中,经不得一点落雨。 “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况且和惠在一起,他们一定会非常非常后悔。” 竹内春沉默不语,黯淡的灯光照在半新不旧的床头上,他望着过道另一侧的床,那里躺着的是遥远的第八大洋。 117 第17章 0718全修 竹内春回家后出了几次事故, 人没事就是总受些鸡皮蒜毛的伤。 这个情况早几年在国中时也出现过,是病态体质恶化的表现,为了安全着想, 爸爸给他办了休学。 就这样整日窝在家里无所事事, 去哪儿都得报备。 季夏来临那天, 大暴雨说降就降,他接到高中社团的聚餐消息,思来想去只是吃个饭很快就回家便没有告诉家人。 万万没想到诅咒会在这时出现。 饮品店的吊灯突然砸落, 飞溅而来的玻璃扎进了小腿,鲜血滚滚, 随着四面的尖叫, 他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卡座里,疼得满头大汗。 距离约定的时间他提早了一个小时, 所以被困在此处的只有他。 肺腑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知道诅咒在吃人,那瞬间想了很多很多。 其实他已经活够了,见证了不同人的生命,和不同的人经历着不必回头的感情。 其实他已经没什么好后悔的了,可系统的哭声把他一次次从昏迷中拉回来, 所以当看到伏黑惠时,他在漆黑的角落拉住他的手,用很轻的声音问要不要交往看看。 伏黑惠僵住身体,然后猛地抓住他的手,声音沙哑。 “你说什么?” 比起狂喜,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因为不久前在东京车站附近的小酒馆里,他们争吵过, 天亮后一言不发地各自离开。 竹内春耐心道:“我们要不要试着交往?” 这次听清了。 空间漆黑,还有各式各样的哭声,场面混乱,一点也不浪漫,但伏黑惠很想吻他。 唾液声有些大,竹内春听到了,在他耳边说:“回家吧。” 回家……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伏黑惠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七海前辈告别的,只知道特别累,回到家沾枕就睡,等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竹内春。 穿着白色的T恤,趴在他身旁睡觉。 他到家时脑袋还是懵的,连空调都忘记打开,竹内春找不到遥控器,蓝牙又连不上,热迷糊后竟跟着睡着了。 垂下视线,看到小腿上的一圈绷带,显然伤口处理过,在家等了阵,没等到他自己打车来的。 天色要黑不黑,泛着淡青色的光,竹内春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一张脸睡得通红。 他睡觉其实不太老实,记得刚重逢那年,家里房间有限,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半夜伏黑惠被他打醒了几次。 又不能指责或捆着他,伏黑惠就以怕人掉下床为借口伸手抱住。 这一抱就是好多年,直到竹内春升入高中开始避嫌,那时候他还为这个生过气,竹内春发现后,赶在周末过来找他玩,受了一天的冷气压后终于投降,表情可怜的要抱抱。 说抱着才能睡着。 再后来他表白,对方便再没来过。 伏黑惠从床头柜里拿出遥控器,空调打开后,他去浴室冲了个澡,进厨房前又不确定的回房看了眼。 人还睡着。 不是梦。 大雨不知疲惫地敲打着雨棚,如同锤子敲钉,一声声扎进心肺里,他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运动短裤站在橱案前切西瓜。 西瓜是津美纪上次回家买的,他切下一半,另一半套上保鲜袋放回冰箱。 竹内春喜欢在夏天吃冰镇过的食物,但他肠胃弱,多次两口就要拉肚子,偏偏自己又没个自控力。 伏黑惠不是不想管,可就是太容易心软,喜欢的人撒个娇,胡搅蛮缠一阵他就节节败退,并双手献上自己的忠心。 等竹内春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冲了个澡,把衣服扔进脏衣篮,换上伏黑惠的T恤下了楼。 伏黑惠在浇花,他皮肤偏白,属于怎么都晒不黑的类型,同款的黑色T恤被他穿出一股禁欲感。 谁能想到在一个月前,模样高冷,仿佛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少年会红着眼睛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眼。 竹内春问:“晚饭吃了吗?” 伏黑惠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有种做梦的感觉,竹内春说的是真的吗,他们现在算交往吗,这是不是说明他也喜欢自己? 就在他纠结时,后背忽然贴上一层凉凉的温度。 是刚刚沐浴过的清凉。 伏黑惠回头,看到一张布满水汽的脸,猛地屏住呼吸。 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大脑空白,像根生锈的柱子立在原地。 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近,近到能清晰看见竹内春根根分明的眼睫,狭窄的空间满满的都是果茶的香味,他浑身悸动,咬肌都绷紧了,刷啦一声,竹内春抽走一张纸巾。 看着他埋头擦脸,又去看手边的那盒纸,心情格外复杂。 “你怎么不说话?” 伏黑惠垂下眼,沙哑道:“出去吃。” 等吃完饭回家竹内春快热疯了。 他腿上有伤,洗澡花了不少时间,等出来伏黑惠已经把空调和蚊香都准备好了,床头柜还放着一盘西瓜。 西瓜红彤彤的,呈方块状,籽都被提前处理过,只需要用牙签插上,扔嘴里爵碎就行。 解决掉一半,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忽然想起好久以前总是被蚊子追着咬,鼓着几个大包,嫌丑不想多看,又怕痒要去抓。 伏黑惠会抓住他的手,没有药擦就抹自己的口水,竹内春露出嫌弃的表情,闹几句,让人答应给他买零食吃才放下衣服缩进人怀里睡觉。 现在……岁数大了要脸,他做不出那么无耻的行为。 伏黑惠洗完澡后没有第一时间回房间。 他在厨房洗着已经很干净的餐盘,直到把陈年的酒杯都洗了一遍,才无事可做地来到客厅。 说起来这个家他呆得时间最长,臭老爹一有钱就四处赌,只有吃不起饭才会回来,没几天又离开,仿佛这里只是他的落脚地,而不是家。 或许自己其实比想象中的还渴望拥有一个家。 津美纪总喜欢说:“爸爸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是小惠你当时太小,不记得了很正常。” 他需要记得什么,记得他怎么抛家弃子,怎么花天酒天,还是怎么不管儿女死活? 伏黑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东西,他现在很幸福,因为竹内春说了交往看看。 交往…… 伏黑惠很怕,怕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他望着前方,被墙壁挡住的楼梯,那里是通往真相的唯一途径。 就这样纠结着挨到了深夜,他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已经凌晨三点,理所当然身为医学生的姐姐早早睡了,伏黑惠放下手机,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在做确定,直到卧室近在眼前,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渐大的心跳振痛了胸膛,强忍着不适,用力摇下门把。 屋里留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窗帘紧闭,空气弥漫淡淡的香味。 床上鼓着一座小山包,隐约可以看到一点乌黑的头发。 伏黑惠安静地看了会儿,拿起遥控器调高空调温度,关掉台灯,摸上床抱住了他。 夜色寂静,他突然很想哭。 - 这场雨仿佛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竹内春困倦地趴在沙发上刷手机。 近一个月五条悟等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给他发过任何短信,除此之外乙骨忧太在得知他休学后约他喝了一杯,这之后同样杳无音讯。 他做过咒术师,自然明白诅咒旺季有多忙,所以伏黑惠休息时他会主动做些吃的犒劳一下。 竹内春不会做饭,但恢复记忆后的他会。 这天下午,伏黑惠洗完碗出来说去看电影,两人凑在一起很快决定要看什么。 结果电影实在太无聊,竹内春睡着了。 出了影院他们买了冰棒,沿着河坝散步。 夏天真的很热,如果不是伏黑惠提出走走,竹内春会立刻回家吹空调。 他就不是个能受苦的人,能躺着就不坐,能坐着必不站。 伏黑惠却没发现他的心思,在心里纠结着该找个什么理由牵手。 他没有忘记竹内春说的试试交往。 试试,也就是还不够喜欢,需要确认自己的心意。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不想那么快结束,想让对方更喜欢自己,依赖自己,离不开自己。 搜索引擎不知道收藏了多少教学贴,和看过的文学书一样,理论精彩,实践却难比登天。 竹内春拐了一下脚,整个人朝前倒,他其实自己能站稳,然而伏黑惠拉住他向后猛地一扯。 夏夜的蝉“唧——唧——”的在耳边长叫不停,鼻子离胸膛还有一寸距离,可扑面而来的热气已经令人目眩。 竹内春张开嘴,刚要说话,忽然伏黑惠垂下头。 刚刚吃过冰棒的唇凉丝丝的,还带着葡萄的汁水,意识到伏黑惠在吻自己后,睫毛不知所措地抖了抖。 他吻得很轻,没一会儿退开,滚烫的鼻息比空气还要热,声音很轻地问他。 “可以吗?” 竹内春说不出话,剩的半截冰棍融成水流进指缝,黏糊糊的,让人不舒服。 他不说话,伏黑惠便不动,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他们的交往暂时没有告诉任何人,一切都在秘密进行着,或者说竹内春单方面的认为可以慢慢来。 慢慢确定,慢慢适应,觉得合适了再告诉大家。 明亮的路灯将伏黑惠眼里的炙热,真诚照得清晰分明,竹内春不敢直视,抿住唇,许久才说:“你不介意吗?” 伏黑惠以行动做了回答。 他用力吻住那张肉粉的唇,抓紧沾满糖水的手,另一只手则发狠地把人抱进怀里。 寂静的河边呼吸声格外缭乱,神奇的竟然感受不到炎热,因为这一刻有比暑气还要躁动的东西在体内流窜。 冰棒啪嗒落了地,随之竹签也掉了下去,那只布满糖水的手被伏黑惠的大掌团住,没一会儿十指相扣。 湿乎乎又潮湿的汗渍贴着手心相互磨蹭,舌头被一次又一次咬住,叼起,轻轻吮.吸。 竹内春仰着头,不知是热的还是亲的,竟有些意识不清,整个人晃了晃,被伏黑惠托着腰背才没有往地上倒。 比起他呼吸不过来的样子,伏黑惠只是脸颊有些红,垂眸安静地看着他,指头却顺着柔软的头发向下滑。 粗糙的掌心抵着微凉的后颈,似乎很喜欢这处的温度,反反复复地蹭,引得竹内春一阵战栗。 缩在他怀里,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眼睛里肯定也布满了水汽。 伏黑惠看着他,说:“我介意,但现在你是我的。” 这时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 “伏黑甚尔痛苦值+2。” “虎杖悠仁痛苦值+10。” 118 第18章 爱是谎言 痛苦值的增涨令他的心跌入谷底。 系统说的方法确实有用, 可从此以后他要不停说谎,扮演热恋中的角色。 在伏黑惠关心的目光下,他扬起笑容, 任务目标就在附近, 但现在并不是交锋的好时机,他需要时间加固这段恋情。 毕竟痛苦值靠“虐”获取。 一般手段对那帮人起不了多少作用,他做好了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的准备。 一周后, 处理完委托的伏黑甚尔回到家, 开门就撞见儿子被同性压在地板上啃。 他向来荤素不忌, 瞧一眼就知道是个雏。 客厅没有装空调, 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好好的房间门不呆, 大热天跑这里厮混。 午后的阳光极其刺目,他眯起眼睛, 目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那道背影上。 年轻男性跨坐在伏黑惠的腰间门, 只穿了件衬衣, 衬衣已经半褪,除了屁股什么都没遮住。 大片雪白的背闯入视野, 和窗外此起彼伏的蝉叫一样惹人心烦。 他视力好,一眼就看到脚踝上的可疑牙印。 有些意外总是臭脸,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儿子会给人□□。 两人亲得忘我,连客厅多了个人都没发现, 伏黑甚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吹起口哨,没有任何羞耻心的经过他们走进厨房。 拿水的间门隙身后传来慌乱的穿衣声,伏黑惠骂了句什么,不用想都知道在诅咒他这个亲爹。 他戏谑不已, 回头看清儿子怀里的人是谁后,脸上的笑容瞬间门凝固。 水瓶砰一声自手中爆开,四溅的液体打湿了衣裤,可他浑不在意,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在做什么?” “……” “说话!” 伏黑惠把竹内春护紧,满脸警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跟你有什么关系。” 确实,伏黑甚尔从没尽过父亲的职责,自己过得一团糟,连带着儿子也只要活着就行,至于恋爱对象男男女女谁都可以,唯独竹内春不可以。 至于原因竹内春很像某人。 曾口口声声说要给他幸福的人。 身形魁梧的男人扯了扯嘴,目光鹰隼,像头嗜血的灰熊。 伏黑惠倏地绷紧脊梁,双手迅速结印,可比之更快的是男人非人般的速度。 玉犬没了咒力输出消失在原地,他被没有半点咒力的父亲提到空中,和小时候的每次决斗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伏黑甚尔扬起拳头,想要给天真的儿子一点教训,一只手突然出现,明明没用多少力气,他却钉在了原地。 竹内春抓着他的胳膊,清瘦的身板根本藏不住伏黑惠,神情小心翼翼:“叔叔,对不起。” 伏黑甚尔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厌恶这个称呼,一时间门听不见蝉鸣也感受不到火燎的温度,气氛凝滞,直到模糊的撕裂声自耳边响起,紧跟着密密麻麻犹如蚂蚁在啃咬的痛传来,他急促喘了口,才发现是心脏在抽搐。 看到伏黑甚尔变幻莫测的神情,伏黑惠敏锐的嗅到了机会。 他从小就不明白为什么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的男人会对委托人的孩子一再关心,看着唾手可得的答案,他动了动嘴,决定激怒他。 “是我追的他。” “惠!” 伏黑惠把人护在身后,盯着父亲,目光锐利。 “我会上门解释清楚。” 伏黑甚尔十分不屑:“解释你们怎么脱得精光,在地板上互相吃嘴吗?臭小子别太搞笑。” 伏黑惠的脸皮到底没那么厚,脸颊生红,眉头越发皱成一团,他强作镇定:“伯父伯母很喜欢我,他们会同意把竹内春交给我。” “……找死是不是?”伏黑甚尔语气生硬,他知道这事确实有可能。 竹内春的体质摆在那,伏黑惠守了他十多年,没人比他更了解竹内春,况且他一直以来表现得都非常沉稳。 至少比他这个父亲要稳重。 “你在生气?”伏黑惠露出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翻身压在身下,抚摸、索吻的人是我的人! 额角的青筋突突跳起,他咬牙切齿道:“六眼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对付,要是被他知道——” 突然他闭上嘴,神情一变,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他:“听说你差点死在特级手里,连那种垃圾都打不过还想和人斗?” 特级事件发生在几个月前,和竹内春分道扬镳后,他和狗卷棘开车抵达人烟罕至的乡下。 现实情况远比报告书复杂百倍,中途发生了许多事,等他从医院醒来,案子已经转交给了夏油杰。 伏黑惠脸上的平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病态的执拗。 明明拥有和无下限不相上下的术式,却那么弱,这样的自己凭什么保护竹内春? 这时手上一暖,竹内春用力回握他:“我不用你保护。” 在伏黑惠怔然的目光下,他仰起头,满脸认真。 “不做咒术师好不好?像七海先生那样。等你毕业我们在住的附近开家店,再养条小狗如何?等下班我们牵着狗一起散步,走累了就回家窝在床上看电影……” “春。” “是担心亏钱吗?你别看我总休学,其实会很多东西的,当然就算亏得只剩一条底裤,还有我爸在。” 他说的理直气壮,根本不懂什么人间门疾苦,像温室里的花把自认为最好的捧在手心献给伏黑惠,任谁看了都要评一句恋爱脑。 而曾经小律春也是这样。 伏黑甚尔呼吸停滞,如猎犬般犀利的眼眸漫起大雾,他站在客厅中央,如同一颗孤零零的钉子,卡在地缝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遥遥看着他们两情相悦。 小律春已经死了。 他知道,哪怕再相似竹内春也不是他。 永远不可能是他。 系统在笑,数着不断增涨的痛苦值,夸他掌握了诀窍,竹内春垂下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冷淡的表情。 他用温柔的声音编织三种谎言。 一种是对伏黑甚尔的惩罚。 一种是对伏黑惠的愧疚。 最后一种是笑话自己。 “比起被保护,我更想给你幸福。” 【伏黑甚尔痛苦值+20】 【火葬场进度详细如下: 五条悟痛苦值:64 夏油杰:86 虎杖悠仁:77 伏黑甚尔:69 两面宿傩:0】 【总进度增涨10%!】 【温馨提示:当前体质威胁降到C级,您可以短暂出游,户外健身……为了安全着想,请尽量减少与陌生人说话!】 - 这场闹剧最后以竹内春被爸爸接走收场。 回家的车上,没有妈妈护着他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并不难过,还傻兮兮的抱着枕头笑。 竹内爸从后视镜看到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满腔怒火哽到喉咙,最后气得关了空调,互相折磨。 接近三十度的高温下,这简直是最恶毒的惩罚。 竹内春笑不出来了,在后面打滚撒娇,求他大发慈悲。 竹内爸同样大汗淋漓,但他意志坚定,不达目的不服软。 “你就说能不能改。” 竹内春缩成一团,恹恹道:“性取向就像JJ,哪能说起来就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啪一声,竹内春挨了一棍。 “无法无天了,敢跟你爹开黄腔!” 真是奇怪,小的时候生怕他磕着摔着,长大了就像看到跳蚤,见面就碾一脚。 竹内春晕乎乎地飘到窗边趴着,不吭声。 熏香袋在空中荡了十来圈,终于竹内爸爸叹了口气。 “我了解你。” “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你妈也了解你。” “你们根本不懂我。” “…………” “爸爸。” 竹内爸爸感觉自己早晚要得高血压,他耐着性子嗯了声。 “别管我了。”竹内春轻飘飘地说,话里还有若有若无的笑意,“趁年轻和妈妈再生一个吧。” 竹内爸爸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往心里去。 “你不心疼你妈,我还心疼呢。” “的确,生孩子很痛。”他没头没尾道,“谢谢你们。” “……”竹内爸承认自己有点慌,语言组织半天才顺利念出同性恋。 “你要真的喜欢我不反对,但是惠和之前那个白毛我绝对不会同意。” “为什么?” “别怪老爸怂,他们本人也许没问题,但背后的那些事太多、太黑,你承受不来也惹不起。” 若让他知道五条悟已经向自己求过婚,还不止一次,一定会疯吧,竹内春想着,身旁的手机振动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沉寂了几个月五条悟又开始信息轰炸,竹内春懒得看,锁了屏开始抠手心,一直到下车才找到机会开口。 “我不相信爱情,除非有人愿意为我死。” 他趴在椅背上,与冷漠的话不同,脸颊红扑扑的,笑容天真,“爸爸,惠很喜欢我。” “你来接我的时候他说死也会保护我,还让我等他,过几天接我去镰仓看烟火。” “有他在不会有诅咒出现,所以我想去,嗯不只去镰仓,还想去很多很多地方,像你和妈妈那样一有时间门就去旅行。” “爸,你们再生一个吧。” 如果他能活下来,一定会爱那孩子,如果没能活下来,那孩子就是他们活着的念想。 竹内春不停眨眼,将眼底的湿意掩去。 显然竹内爸爸并不能理解这些话的含义,只会一遍又一遍地说他怎么那么轴。 是啊竹内春也想问,那群人为什么那么轴。 几天后来接他的不只伏黑惠,还有乙骨忧太。 爸爸不在家耳边少了唠叨,他在妈妈磕cp的目光中换好浴衣,坐上了据说是某个金融大老板送给乙骨忧太的豪车。 一路上阳光明媚,音乐相随。 他坐在后排,与一堆美食挤在一块,笑得别提多开心。 等抵达目的地已经日落西山,狗卷棘看见他们大力挥起双手。 人山人海中,那块可以容纳十来人的餐布上坐着无数熟悉的身影。 和菜菜子抢甜品的五条悟,正在与真希咬耳朵的钉崎野蔷薇,还有抱着玩偶发呆的美美子,对硝子献殷勤的伊地知,以及呆在狗卷棘视频里的熊猫。 竹内春愣在原地,浑身僵硬连走路都不会了,到最后他是被伏黑惠拖过去的。 刚落座伏黑惠就因为输了猜拳被使唤买雪糕。 放眼看去不是前男友,就是前男友的好朋友,竹内春脸皮再厚也做不到全程冷静,他猛地拉住伏黑惠。 “我跟你一块去。” 五条悟不客气道:“他是只有三岁吗,还需要人陪同?” 钉崎野蔷薇认同点头:“伏黑他啊,说出太阳公公这种话时,我差点以为是被婴灵附身了。” 噗嗤一声,家入硝子抱腹笑起来,菜菜子紧跟其后。 钉崎野蔷薇不嫌事大地扒拉他。 “如果你肯说实话,我替你去买东西。” 伏黑惠黑着脸,系鞋带的手却停了下来,他扭头眼神示意:说。 “高二那年,大概三月末我们在别人家留宿,你大清早跑出去买裤子,是不是因为尿床?” 伏黑惠不吭一声,可他的脸却像颜料盘,黑中带红,他僵硬地推开钉崎,像安了发条一样走出去。 钉崎:“果然——嘶!真希前辈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够蠢。” 吵吵嚷嚷下,五条悟也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他们坐得不远也不近,没有说过一句话,空气却弥漫熟稔的气息。 所有人都发现了,五条悟在吃到讨厌的东西时会越过最近的伊地知拨到竹内春的盘子里。 他做的那么自然,没有人觉得奇怪,只以为两人是特别要好的朋友,而知道真相的伊地知瑟瑟发抖。 竹内春充当观众,别人说笑时他就笑,全程没有看餐盘。 也就是说餐盘里的食物,他一口没动。 【五条悟痛苦值+2】 夜幕降临,人们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开始大吼大叫,环绕耳边的是比夏日的蝉还要喧嚣的声音。 倒计时响起那刹伏黑惠终于回来,众人分食间门,他挨着竹内春坐下。 最后一声数字响彻云霄,所有人望向天空,只有竹内春回了头。 他背对着众人,于五彩斑斓的烟花下吻了吻少年布满汗渍的脸颊,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弯起眼睛,狡猾地说。 “惠的味道好咸。” 轰隆隆,巨大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绽开,淹没了伏黑惠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猛地抓住竹内春的手,粘稠的汗液如同蜜汁涂抹每个指头的隙缝,他的身体越来越烫,就像是熔炉里的铁,饱受高温折磨却不能融化自己。 竹内春喜欢诚实的人,所以他毫不犹豫自己的欲.望和渴求,这份狂热与诚挚显然取悦了对方。 竹内春主动勾起他的指头,指甲在掌心里画圈。 这下不只烫,还有永无止境得不到满足的瘙痒! 他拼命压制,喉咙却不受控制的滚动,理智就要崩盘时,竹内春松开了他。 伏黑惠满脸怅然若失,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烟火盛大,他缓过来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去看天空,却看到没有一丝笑意的五条老师。 119 第19章 误会 烟火落幕后, 五条悟提出去海边餐厅吃饭,竹内春不想去,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他挤在一群游客中间举步维艰, 黑惠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比玉犬还粘人, 他动动身体,让人退后点别挤,哪知道对方忽然变脸。 得, 爱黏就黏吧。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竹内春不好哄,磨磨蹭蹭地去勾手心,这时后方传来一阵辱骂, 没一会一群人撞了过来。 “小心!” 竹内春摔进狗卷棘怀里, 人还是懵的却感受到了威胁, 他猛地回头, 就见伏黑惠脸色难看地盯着他们, 一只手还悬在空中。 不需要对方上手, 竹内春迅速站好。 伏黑惠显然误会了什么, 忘记了答应他的事,当着所有人的面拉住他的手, 明晃晃的宣誓主权。 “我们就不去了。” 竹内春冷汗直流,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对劲了。 狗卷棘怔怔地看着他们相牵的手,脸上的热气散去,口齿模糊地说:“大芥?” “没什么, 只是有点中暑。” 五条悟收回手, 若无其事地点着大腿,一下接一下,明明在笑, 却有种阴云密布的感觉。 被人发现和伏黑惠在交往的可能性百分之百。 从系统那里得到这个答案后,竹内春不再做无谓的纠结,毕竟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给任务目标添堵。 到家后他连水都来不及喝就被拖进房间,伏黑惠反扣他的手,把他压在床上亲,这个姿势既疼又爽,没一会竹内春身体通红,连趾头都粉了。 伏黑惠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痛苦,他快疯了,满脑子都是竹内春靠在别人怀里的样子。 不久以前他是水底的草,暗处的影子,是只能远远看着他人幸福的可怜虫,但现在他奢望的都有了回应,所以他不孤单了,也不再可怜,因为竹内春他有了争取幸福的资格。 伏黑惠的吻技与日俱增,竹内春也有受不了的时候,他撇开头,抓住衣服里乱动的手,腿软的说:“不能亲了,再亲要肿了,我爸看见会骂我带坏你。” “不需要你带。”伏黑惠抱紧他的腰呼吸粗重,闷闷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记不清多少次在梦里把人欺负哭了。 发现他在发呆,伏黑惠神情冷下来,狠了心咬住锁骨。 竹内春吃疼,推开身前的脑袋,恼火道:“狗脾气。” 他反而开心的笑了。 竹内春仰躺在床上,腰腹的位置有颗晃来晃去的脑袋。 突然他绷紧身体,背部呈弓状,时不时颤动两下,屋里明明开着冷气却还是好热,汗水从鬓角滚落,他张开嘴,吸入了一口体汗味,一时间目眩神迷。 紧要关头他把人拉起来,四目相对,空气说不上来的缠绵。 伏黑惠哑着嗓子问:“不喜欢吗?” 竹内春心跳剧烈,脸上脖子全是汗,连呼吸都是缭乱的,哪里是不喜欢的样子。 他摇头,眼睛柔软,好像在说心疼。 伏黑惠目光闪烁,他总是拿自己和狗卷棘比较,眼下竹内春为他露出丁点不同,就够他喜悦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很想要一个答案。 “竹内春。”伏黑惠盯着他,惴惴不安地说,“你会爱我吗?” 真意外,他居然会把爱挂在嘴边。 空气寂静,伏黑惠的脸阴沉如墨,就像遭到了巨大的打击,双目赤红,用力抓着竹内春的胳膊:“不许丢下我,求你了,别不要我。” 有人说爱情是一剂良药,可在伏黑惠身上却找不到一丝痕迹,他痛了太久,已经病入膏肓,拥抱竹内春让他短暂得到了缓解,可时间一长只会更加痛苦。 竹内春连忙把人抱进怀里,亲他蹭他,小声安慰,最后承诺道:“只要你不放弃,我就不会丢下你。” 空气沉寂下来,他们在夏夜的蝉声中四肢纠缠,相依睡去。 伏黑惠在为特级考核做准备,空闲的时间变少,但一有空就会去找竹内春。 这日竹内春午睡醒来下楼喝水,妈妈忽然出现在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肩膀后面的痕迹。 母子二人在沉默中坦明了一切。 “是惠吗?” 竹内春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不敢看她,闷闷地承认了。 “爸爸知道吗?” “和他提过。” “骂你了吧。” “…嗯。” 妈妈苦恼地看着他:“该怎么告诉甚尔先生呢,惠不会被枪/毙吧?” “……”竹内春关上冰箱,“妈妈,现在是法治社会。” “是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说完翻开腿上的相册,厚厚的相薄塞满了照片,全是竹内春。 从吐泡泡的婴儿到牙牙学语,再到躲在父母身后的腼腆少年,这之后惠的身影越来越多,而竹内春从躲在爸妈身后,变成了站在少年身旁。 “夫人、夫人!” 她合上相册,看向脸色惶然的阿姨:“怎么了?” “先生他——” 竹内妈妈下意识站起来。 “出事了!” - “春、春!” “我在这!”竹内春从挂号橱窗下抬起头,对着人群外六神无主的妈妈招手。 几分钟后他抓着一把缴费单踏进急救室的走廊,一群陌生男女蜂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竹内春把家人护在身后,一片嘈杂中,梗着脖子大喊道:“让警察说!” 很快正在楼下买咖啡的交警被拖了上来。 “我们查看了监控,初步认定是疲劳驾驶,但不排除轻生、报复社会的嫌疑。” 竹内春想也不想否认:“我爸不是那种人!” 他的声音很快被各种抱怨、诅咒、哭声淹没。 “我孩子才刚刚大学毕业,医生说必须截肢——没救了,什么都没了,这个社会谁会要一个残废员工!” “我看见他横冲直撞,压伤了老人!” “要死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断啊,跑出来祸害别人做什么!真是个混蛋,死了都要麻烦大家!” 竹内春被刺激得浑身发抖,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并且总是在生活有所好转的时候。 急救室外的空气格外阴冷,有人随口抱怨了句医院空调不要钱。灯光照在人们愤怒的脸上,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负面情绪如剥茧抽丝的蚕蛹缓缓向天花板汇聚。 来讨要说法的家属们看到突然九十度鞠躬的青年逐渐安静下来,但他们依旧瞪着他,脸色无不是凶恶的,仿佛在说如果没有一个解决方案,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竹内春面色惨白,压下嘴里的血腥,艰难地开口:“抱……” “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穿着白衬衣的高大男人挤进人群,挡在了竹内春身前。 他直面十几双仇视他的眼睛,毫无压力道:“我们不会逃跑,如果情况属实医药费全权负责,包括后续的赔付。” “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对,万一跑了,我们家就彻底完了!” 夏油杰打开手机:“医药费我先预付一笔,其他赔款等诊断书下来再谈。”狭长的眼微揭,语气毋庸置疑,“可以吗?” 竹内春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注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这时一瓶冰镇汽水出现在视野里,他没有接。 夏油杰便收回手,在他身旁落座。 没有剑拔弩张,平静得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我刚收到的消息,要听吗?” 竹内春依旧不说话,他不想承认与五条悟等人相比,夏油杰是特别的这点,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雏鸟情结。 夏油杰摩挲起瓶盖,拿余光看他。 “竹内先生卷进了总监会的势力角逐,因为拒绝站队,被人陷害导致决策失误致非咒术师32人死亡,高专1名学生殉职。” 那道身影无声地晃了晃,注意到他绷紧的唇,夏油杰不再说话。 几分钟后青年手里的电话响起,响了三遍他才如梦初醒地举到耳边。 “我马上回来。” 竹内春挂掉电话站起来,双腿却没有力气,他连忙撑住身体,掌心抓住的是男人炙热的大腿,他一惊,手机掉在地上。 夏油杰捡起手机递给他,神情没有一丝不自在。 竹内春抓紧手机,许久才道:“谢谢。” “可能是贫血,平时你可以吃花生……”迎上他怪异的眼神,夏油杰敛去笑意,沉默下来。 竹内春张了张嘴:“……钱,过段时间才能还给你。” “不着急。” 竹内春提起椅子上的脸盆毛巾,经过男人时轻声道,“我会吃的,谢谢。” 当天夜里爸爸转进普通病房,人没醒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家属的事情解决没两天,又有人找上门。 西装革履的老板们挤在病房外,用上位者的目光打量竹内春。 “劳烦让竹内夫人出来下。” 竹内春一动不动,场面十分难看,十多分钟后,病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 竹内妈妈轻轻咳嗽,示意安全通道:“去哪儿说吧。” 远远地传来一些声音,那群商人在说无法承担风险,甚至不要脸地逼迫一个妇人替丈夫支付违约金。 竹内妈妈低嘲道:“等老东西醒过来,我指定好好笑话他的兄弟梦。” 商人不能深交,因为他们只向利益看齐,你成功就是他们嘴里的爷,一败涂地时就会看到他们落井下石的丑恶嘴脸。 短短几天,物是人非,妈妈辞退了保姆、司机,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别墅挂给中介售卖,汽车首饰能卖则卖,所有财产一半付了违约金,一半赔付给了受害人家属。 而今他们住在破旧的居民楼里,窗外没有院子和不结果的树,只有黑压压的天空与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 “春春。” 竹内春放下课本走过去。 “惠有联系你吗?” 妈妈并不知道咒术界,也不知道伏黑惠一直在做很危险的工作,她只知道伏黑惠是个优秀的孩子。 早慧、沉稳、会赚钱、会照顾人,春春和他在一起可以过得幸福。 竹内春撒了谎:“有。” 妈妈松口气,蜷在沙发上忧心忡忡地说:“他嫌弃你了吗?会不会觉得我们家是个拖累?” 伏黑惠会嫌弃他?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那个变态恨不得在你儿子身上种满草莓印,连脚心都不放过。 竹内春想也不想道:“他不是那种人。” 她自然知道伏黑惠不是那样的人,但世事难料,就像现在,医院里躺着这个家的顶梁柱,而他一天不醒竹内妈妈就一天睡不安生,更连累了孩子为这个家奔前跑后,几乎没有合眼的时候。 竹内妈妈心疼他熬出来的黑眼圈,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又控制不住念叨:“万一他醒不过来……” 话音未落,铃声在房间里响起。 去医院的路上妈妈突然要下车,看她语无伦次的模样,竹内春不放心道:“你呆在车里,我去买。” 他解开安全带,飞快地冲入超市,等提着大袋走出来,险些一脚踩空。 系统说:“春春,你需要休息。” 竹内春模糊地应着,这时收到一条到账短信。 有人往他的私人账户里打了一笔钱。 他盯着那串数字,身体止不住颤抖,发病一样不停呼吸,喘气,呼吸,又喘气,回过神已经拨通了伏黑惠的电话。 “你什么意思?” “我……” 晋升特级的喜悦烟消云散,伏黑惠下颚线绷紧,他的对面坐着前来道贺并无意说出竹内一家遭遇的五条悟。 竹内春语气冰冷:“是因为听到传言觉得我可怜给钱,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高层内斗而愧疚给钱?” 家人是他的逆鳞,他根本冷静不下来,一想到爸爸清醒后得知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人……竹内春心脏绞痛,面色登时如纸般惨白,紧紧抓着衣服,嘴里发出沉重的呼吸。 烈日模糊了沿路的轿车,他晃了晃神,看到一片重影,五彩斑斓的影子朝他压来,他整个人向后躲,失重感席卷而来,在散落的水果零食中再没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