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女重生,病娇侯爷天天腰疼》 第1章 她回来了! 午夜清风,鲜有人迹的深林突然燃起一丝火光,向着最黑暗之处,无声移动,停在了一间竹屋里。 “就这吧!小姑娘,你可别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撕啦! 一道衣帛碎裂的声音惊破夜的寂静,突有夜枭尖啸而起,扑棱棱地飞过树顶。 北颜莺睁开眼,看到的是窗外遥远天际一轮泛着血色的月亮,斜斜地勾在树枝之上,那淡红的颜色,散发着血腥的气味,看起来就像三年前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 北颜莺闭目沉思了一会,再睁眼,仍是血月枯枝,还有在她身上嗅来嗅去不知道如何下手的男人。 她伸手,抓住木枕,目中冷芒一闪,猛地砸向身上的男人。 狂飙的鲜血热辣辣的溅了她一脸,但她却恍然未觉,继续一下一下地砸着,带着冲天的怨怒将男人砸至血肉模糊,才扔掉木枕,鲜血披面,仰天大笑! 她北颜莺,重生了! 而有人,注定要下地狱! 前世,她是镇北将军嫡女,神医谷老谷主的关门弟子,三岁倒背《神农本草经》,九岁打遍北魏无敌手,十七岁拜上将军,赤霞岭一战七进七出敌营,斩杀敌军三万。 先皇隆恩,将她赐婚病弱太子,强女弱夫,皇家的制衡之术玄妙至斯。 她熟读兵法,却不懂帝王之术,一心帮助太子铲除异己,登上九五之位。 然而,她最终也没能披上嫁衣,生命里的最后一幕是镇北将军府无边血海,染红天际的大火里,满门成灰。 纠缠不休的回忆在脑海里冲撞不停,她用力捂住脑袋,才惊觉这双手不是自己的,纤细柔软,不似她那双用惯了兵器,早已磨出茧子的粗手。 那么,现在她是谁? 竹屋的门轻掩着,却有细碎凌乱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北颜莺仔细听那脚步声……嗯,落足很轻,但却气息不稳,好似是个受了重伤的高手。 那人走到屋前,急急推开门,奔着床铺而来,直接砸在了北颜莺的身上。 北颜莺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被男人压在身下,同一时间周身大穴全被封住。 特么的,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接连被压。 月影闪过,北颜莺睁大眼。 不会吧…… 这个男人,她认识,准确的说是前世认识——沈小侯爷,沈镜沉。 半张银狐面具,懒懒地挂在脸上,雪玉一样的下颌扬起绝美的弧度,姿态翩然,红衣半敞,乌发垂落一缕在北颜莺的脸上,柔风拂过令人一阵苏颤。 北颜莺拼命咬唇,想要冲破穴道,但只逼出一身冷汗,周身仍然一动不能动。 沈镜沉一腿屈起,侧躺在她的身侧,手指如花在夜风中舒展开来,轻柔的抚过她的脸颊,仿佛在爱怜一朵娇花,说不尽的柔情万分。 说出的话,却让人五雷轰顶。 “我中毒了,需要个女人解毒,你真幸运!” 幸运你妈! 这四个字,北颜莺只能在心底喊喊。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她都在【不可描述中】清醒地沉沦,直至晕了过去。 恍惚中,一件披风罩了下来,手掌被塞进一枚玉佩,沈镜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十日之后,拿着玉佩到沈府,我娶你……”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而来,紧接着是两个老嬷嬷阴沉的嗓音。 “怎么样?那个人将小贱人睡了没?” “肯定睡了,而且没准都睡烂了,顾无双这个无脑草包,居然还想爬上龙床,德妃娘娘怎么可能放任这种不要脸的货待在宫里!” 顾无双?这具身体原来叫顾无双,是左相家的那个草包嫡女么? 北颜莺还来不及细想。 老嬷嬷音到人到,门被推开的同时,一股冷风灌入房内,掀起北颜莺身上的披风,少女洁白如雪的身子上尽显欢爱过后的痕迹。 北颜莺假装害怕地躲闪,将披风扯来扯去盖住身子,越扯露出的部位越多,连带着那床单上刺目的处女红灼灼跳进老嬷嬷的眼里。 两个老嬷嬷眼神得意地交换一下,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阴笑,其中一人迅速奔去禀报德妃。 而另一个上前一步,抓住北颜莺的胳膊,一边拖拽一边咒骂:“你这小贱人,还装什么装!” 北颜莺眼神微眯,骤然发狠,抬起刚刚恢复力气的手,抄起床头的仙鹤铜灯,照着老嬷嬷的头狠狠砸下去。 噗呲一声,鲜血一线飚起将原本床单上的处子血淹没。 老嬷嬷连叫都来不及,就烂泥一般软倒在地,失了生机,没了焦距的双眼,睁得老大死死瞪着门口那一群穿着华丽服饰急匆匆赶来的后宫娘娘们。 众人进门看到眼前的场景,也随之一楞。 “顾无双,你居然淫乱皇寺,被嬷嬷发现后杀人灭口,你这个小贱人,简直不将皇家威严放在眼里,今日本宫就好好教教你规矩!”众人簇拥的德妃最先反应过来,当先发难,出口就定了北颜莺的罪。 “来人,给本宫打!打死这个淫贱之人!”话音落下,立马有太监的戒尺砸在北颜莺的身上,只一下,就将北颜莺唯一遮体的披风撕裂,露出肩头雪肤,泛出如冷玉一般的光泽,莹润诱人。 这更加激怒了各宫的娘娘们,气得她们不顾身份地大喊大叫起来。 “这个贱人,受刑还在勾引人,连个太监都要诱惑,真是贱到骨子里了!” “打死她,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居然敢在皇寺行苟且之事,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北颜莺冷冷地望着这群浓妆艳抹的俗妃们,压抑不住的怒火蹭蹭往外冒。 她镇北将军府嫡女,什么时候受过这般侮辱。 这特么要是能忍,她北颜莺三个字倒过来写! 在第二下戒尺抽下了的瞬间,北颜莺迅速抓过,借助自身体重一招千斤坠,直接将戒尺和太监按在地上摩擦。 见到北颜莺居然敢反抗,德妃的脸上怒意更甚:“你个小贱人,居然不服管教,看来真是活腻了!” 嘴上说着训斥的话,但眼睛却在北颜莺的身上反复打量,这个草包嫡女,今日怎么有些不一样了,明明同样的脸,但却不似之前的瑟缩胆怯,反而傲骨铮铮地抬着头,浑身散发着无可比拟的高贵,让人移不开双眼。 这样的认知,让德妃心头一紧,自己的爹爹是当朝右相,素来和顾无双的左相父亲不合,如今皇上削减宰相权利的政策迫在眉睫,今日若是不除了这个小贱人,那自己和家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个贱人,看我不打死你!”德妃夺过太监手里的戒尺,朝着北颜莺的天灵砸下,满身充斥着一击毙命的狠厉。 可她抬起的手,却被生生逼停在半空,手腕处是北颜莺竖起的尖利的簪子,森寒的冷锋倒映着北颜莺眼里的决然,令德妃浑身僵住。 第2章 故人来了 但想到权利地位家族荣宠,德妃克制住心中恐惧,一咬牙,拨开北颜莺的发簪,狠狠地砸了下去。 就在这时,北颜莺的簪子脱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顺着戒尺滑下,看似轻飘飘,实则沉而重地扎进了德妃手掌,顷刻穿透手背,鲜血淋漓,十分瘆人。 众人被这突然的反转弹得发懵,反应过来大惊之下,纷纷上前要和北颜莺拼命。 “这个贱人,居然敢伤德妃娘娘,你哪来的狗胆!” 北颜莺冷眸微抬,嘴角绽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伤了她,明明是她想要打我,却不小心砸在了簪子上,伤了自己。” 众人还要出口的责骂被噎在了喉咙里,德妃娘娘背对着她们动手,大家只看到戒尺抽下后德妃的手便鲜血淋漓,但却没看清北颜莺是如何动手。 这……可能真的是德妃责打心切,自己不小心。 “呵!朕还未见过如此巧言善辩之人,来人,将这个罪女抓起来送进慎刑司!”沉而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自动跪在两侧,给九五之尊轩辕宸让道。 北颜莺刚刚为了按住太监,本来就是蹲在地上,有宽大的披风遮掩,谁也看不出她里面是蹲还是跪,她索性就这样了。 但眼角还是微微扫了皇帝一眼,前世看过无数遍的脸,这一刻却陌生了。 轩辕宸一身明黄常服,乌发玉冠,早已没了病弱之体的伪装,整个人身姿挺拔,天威难测。 前世的她就是沉迷在这张脸上,无法自拔,导致满门因她的愚蠢而丧生! 轩辕宸,不知道这三年来,午夜之时,故人可曾入梦。 若没有,我亲自来找你,你可欢喜? 北颜莺仰首,突然看到站在轩辕宸身侧的女子,紫衣薄纱的美人,樱唇翘鼻,说不出的妩媚,此时却戾气深沉地盯着她。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直看不起顾无双的庶妹顾卿卿。 看来今夜的这场失身大戏,这个妹妹也没少出力,既如此,那就一起送下地狱吧,也算她报了占用顾无双身体的大恩。 太监自两人身旁鱼贯而入,阴狠的爪子抓向北颜莺,她腰肢柔软后身一仰飞快闪开,双眼如电,冷冷射向皇帝:“皇上怎可重刑对待无罪臣女!” 轩辕宸没想到一个臣女居然敢反驳自己,还敢正视他的天颜,皇家威仪难道是摆设么,联想到那些狡猾轻蔑的朝臣,他更是怒不可遏,眼神带火直接喷向北颜莺:“你在皇寺之内,与人行苟且之事,还敢妄称无罪?” “苟且?臣女与何人苟且?谁又看到了?怎么证明?”别人或许会被皇帝的气魄震慑住,但北颜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统领三十万大军的少将军,早就养成了他强比他强,清风压山岗的从容不迫,连珠炮似的反问,直接压住了轩辕宸的责难。 “你以为奸夫跑了,你就可以死不赖账么?”刚刚包扎好手的德妃尖嘶出声,居然敢毁了她的手,她以后再也不能用琴技来博盛宠,这个该死的小贱人!今日定要把这个小贱人碎尸万段。 “你身上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明!”一旁的顾卿卿适时的出声,引导大家的视线看向北颜莺。 北颜莺但笑不语,这个顾卿卿一直嫉妒原身的嫡女之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所以长久以来和德妃狼狈为奸,仗着德妃的势,隔三岔五地推她下湖,雪地罚跪,鞭子沾辣椒水地抽打虐待。 这次皇世宗妇和京城贵女们都在皇寺参加祈福大典,正好给了顾卿卿和德妃陷害原身的机会。 可现在北颜莺占了原身的身体,那就不能容忍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来欺辱于她! 众人看言辞犀利的北颜莺难得地沉默了,以为她是默认,便更加大胆地肆无忌惮起来。 “哟,看那床上撕碎的衣物!” “看她身上的披风,一看就是野男人的!八成里面光溜溜呢吧!” 披风再大都只能遮住身体,北颜莺露在外面的脖颈和双手布满了红紫的吻痕。 凌乱的床,散落一地的衣饰,这些都坐实了她和人淫乱皇寺的罪名。 “奸夫何在?”北颜莺庆幸沈镜沉走了,这样也算走无对证。 “奸夫在床下——”老太监尖哑的嗓音穿透众人耳膜,北颜莺面色一沉。 刚刚沈镜沉进门后,将被北颜莺砸死的男人塞到了床下,她差点就忘了。 床下的人很快被抬了出来,早已不辨面目。 但众人根本不关心这个人是谁,只要有奸夫,那北颜莺就不能再狡辩。 可北颜莺只是目光在男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心中就有了主意,男人的命根子已经被自己砸烂,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怎么演好奸夫这个角色呢! 看着北颜莺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顾卿卿只觉得堵心,假装关切语气轻柔地朝着轩辕宸撒娇:“请皇上息怒,姐姐只是一时守不住寂寞,才会……才会如此糊涂,求皇上念在顾家三朝宰辅的忠心上,饶了姐姐这一回。” 北颜莺的冷笑爬上嘴角,这个庶妹真是小白花里的翘楚呢。 淡淡的一句守不住寂寞,就坐实了她淫荡之名。 杀人诛心呐! 这么多年,顾卿卿这一手小白花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吧。 世人都道左相府嫡女是个废物草包,空有好皮囊,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而反观庶女顾卿卿反倒才情出众,城内赠药,城外施粥,人人称赞的菩萨转世,简直是京中所有贵女的榜样。 “顾卿卿,你这是以功劳胁迫皇上么?即宰辅之女,更应该知道礼义廉耻,怎可在皇宫里与人苟且,污了皇家威严。” 德妃手上的鲜血已干,但却留下一个血糊糊的洞,很难再恢复如初,她更加恨毒了北颜莺,“她这样的贱人,就应该挖眼拔舌做成人彘吊在城门,受万人唾弃!” 北颜莺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着她们一搭一唱地演戏。 “哟,这就定罪了,连刑罚都想好了,可惜了,你们搞错了,我身上的痕迹并不是和男人欢好的痕迹,而是在观音殿供水时不小心湿了衣服,被带到这里更换,不知道这个太监和老嬷嬷为什么突然发疯似的扑了过来,无奈之下我奋起反抗,这才得以保命,可衣衫却被撕碎无法穿着,只好先找了披风遮体。” 众人视线这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死男人,是个“无根”之人。 第3章 验明正身 北颜莺嘴上恭敬的解释着,但心里却没有半分尊重,她此刻恨不得将这些人头猪脑的东西一人一刀送上西天。 可她知道不可能,外面都是禁军和暗卫,她现在只是个臣子之女,不能硬碰硬,还得保得自身,以求找机会报满门被屠之仇。 但她也不会任由别人向她泼脏水,这是等级森严的皇权社会,一旦女子沾上“淫荡”两个字,那么等着她的不是死就是胜过死亡千百倍的人间地狱。 所以她才留在这里,坚决向这帮猪脑袋证明自己的“清清白白”! 而且,她要送陷害她的人,先下地狱! 北颜莺的一番言辩滔滔,再次让众人一怔,短短的几句话,瞬间翻盘,她从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变成了遭人陷害奋死抵抗才活下来的忠贞烈女。 这……皇家不仅不能责怪她,还要检讨皇寺护卫安全,也要安慰她受伤的小心灵。 真乃神人也! 眼看着找好的奸夫关键时刻变为废子,顾卿卿一万个不甘心,大声呵斥:“姐姐湿了衣衫,为何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更衣?” 北颜莺这会儿才仔细打量起顾卿卿,带节奏的高手啊,不过碰到老娘我,一定让你后悔自己长了脑子。 “哼!再审下去也是陪这贱人饶舌,既如此,直接验身吧!”德妃目光淬毒,扫向北颜莺,“是不是处子,一验便知,我宫里胡嬷嬷最擅长这活儿,就让她来吧!” 原来,她们还有这一手呢。 幸亏她精通医术,宫里的所谓验身,不过是检查女子下身的一道膜是否还在。 寻常嬷嬷不通医理,只认准有膜就是处子。 而他们不知道,有的女人即使经历了男女之事,那道膜也还是在的。 还好,她性情沉稳,思虑周全,在她们闯进了的时候就已经自检过了,处子膜完好。 其他的痕迹掩盖不了,但这个处子膜绝对可以唬住她们。 见北颜莺不说话,德妃和顾卿卿都以为她心虚了,更加猖狂地催促:“贱人,赶紧爬到床上去,验明正身!有本事你就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本事就赶紧一根绳子吊死!” 吊死? 会有人吊死,但这个人不是她! 北颜莺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低头假装怯懦:“你们……你们真的要验么?” “当然!”顾卿卿以为奸计得逞,更加急着催促,她要看这个上京城第一美人因为淫乱被推下容颜的神坛,看她跌落在泥污里,然后划花她那张胜过自己的脸,从此世间再无顾无双,第一美人就是她顾卿卿,别说妃位了,就是皇后之位也非她莫属。 北颜莺在顾卿卿充满算计的眼神里,看尽她的野心与贪婪,但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可我是左相之女,本在皇寺中受到下人凌辱就已经很惨了,若是再被验身,传出去该如何见人?相府名声何在?” 此时北颜莺说什么,在德妃的眼里都是垂死挣扎,不欲再等,急切地说道:“验身自可证清白,传出去清清白白的相府嫡女也不算坠了相府之名。若是验完是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婊子,那就直接做成人彘,人彘管什么相府名声。” “那我若是清白之身,污我之人,做成人彘可好?”北颜莺接着德妃的话说道,快言快语,根本不留给德妃思考时间! “好!”德妃话出之后,立即后悔,万一……她不敢想下去。 顾卿卿有心提醒德妃不要上当,但为时已晚,德妃已经应声,而反观北颜莺一改怯懦之姿,于跪伏之中缓缓抬首,墨色披风轻炫若舞,乌发散飞,细看之下风华绝艳,盈盈流转万种风情,娇唇微抿,立增华光。 真真是帝京第一绝色! 就连皇帝轩辕宸的目光都被深深的吸引住,以前的顾无双进宫总是坐在末席,头恨不得低得插进胸膛里,何时这般神采飞扬,自信昂头。 传言中顾无双的倾城容貌,轩辕宸在这一刻领会到了,但传言里的草包废物之名,轩辕宸却觉得实在是大错特错。 这样的女子看似神态曼然,眼角眉梢对着谁都是温和笑意,但那明彩双眸内,却谁都不放在其中。 这一室华衣彩带的女子,瞬间沦为庸脂俗粉,不堪一比。 这样矜贵而又淡远的姿态,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可那个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轩辕宸突然很期待顾无双的验身,若是完璧,那他会将她纳为妃,封号就是雪妃吧,那一身裁玉之骨,莹雪之肤正合这个封号。 “请皇上作证,若是臣女清白之身,那诬陷臣女的德妃娘娘就要被做成人彘,挂在城头,受万人唾骂!”北颜莺桀然一笑,狠色轻染眉目。 “朕允了!”轩辕宸亦微笑,目光在北颜莺未遮住的雪白双脚上反复的摩挲。 德妃稳了稳慌乱的心神,怕什么,这小贱人肯定是被人睡了,即使不是事先安排好的人,但肯定另有其人,只要嬷嬷验身过后,这小贱人再厉害的舌头,都要被拔下去喂狗了。 北颜莺故意忽略了轩辕宸痴迷的目光,只冷冷看着德妃,这个蠢货既然自己作死,那就成全她吧。 想到这里,北颜莺起身,躺在床铺上,放下帘幔遮挡众人视线。 同时德妃身边的胡嬷嬷也爬进床幔。 咦? 胡嬷嬷看了一眼,心中诧异!这怎么会这样,外面看一片红肿,一看就是被欢爱弄惨了的,可处子膜却完好无破裂,这!太诡异了! 但自己一家老小都在德妃手里,若是办不好差事,全家都会死无全尸,想到此处,胡嬷嬷一咬牙,黑呼呼的手指就要向北颜莺的下身捅去。 却不防北颜莺早有防备,右腿迅速屈起,一脚蹬在了嬷嬷的脸上,将人踹出床幔。 德妃大惊,一把抓起老嬷嬷问道:“如何?可是完璧?” 老嬷嬷满嘴鲜血,吐出四颗门牙后才回话:“是……是完璧……” 德妃跌坐在地,震惊和愤怒交替,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怎么会……这样。 旁边的顾卿卿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下去,她看到了刚才帘幔掀起的一刹,轩辕宸的眼神饥渴的望着顾无双一闪即逝的洁白双腿,那样的贪婪,那样的沉醉。 顾无双,果然是她的死敌! 此刻,轩辕宸心头大喜,快步上前,不顾礼仪地掀开帘幔,“今日你受惊了,就不要再继续参加祈福大典,朕着人通知左相来接你回府!” 德妃爬了过来,紧紧抱住轩辕宸的靴子,脸色僵紫,“不!皇上,她一定是使了什么奸计,她怎么会是完璧之身,明明已经被人睡了。顾无双,你说,你是不是已经和人苟且!说!你发誓!你发誓!” 第4章 刺杀皇上 “发誓?”北颜莺看着顾卿卿,冷酷地举起右手三根指头,仰天发誓,“我顾无双,以相府满门性命发誓,从未与任何人行苟且之事!” 反正整个宰相府就是个狼窝,原身的渣爹更不干人事,这样的一帮人,早死早超生! 顾卿卿的身子颤了颤,这样狠辣的顾无双是她没见过的,到死哪里出了错,之前胆小怯懦的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变化如此之大。 众人看着鬓发凌乱的德妃,脸色惨白的顾卿卿,再看看神色淡然的北颜莺,以及旁边对北颜莺一脸关切的皇帝,大家心里都在飞快的算着,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没准空虚三年的后位要有主了。 千万不能站错队啊!这下众人看向北颜莺的神情开始怪异起来,有忐忑的,有恐惧的,有羡慕的,有讨好的,有佩服的。 德妃听到誓言仍不死心,攀上床沿,要自己检查北颜莺:“不可能,我不相信,贱人你明明和人苟且过了,我不信你是完璧之身,我要亲自检查,你把腿张开!” 北颜莺看德妃冲上来,马上就要把唯一遮体的披风扯落,北颜莺连忙后退,老娘的腿是对谁都张的么?真是给你脸了! 随即,一个利落的翻身,用披风将身子裹紧,防止被德妃拽落。 在北颜莺的眼里,这只算是以前在军营中练功练得太热,直接脱下外衣休息地穿着,但在轩辕宸的眼里,这是每晚被临幸的宫妃的打扮,赤身裸体裹在被子里,被太监抬上龙床,千娇百媚承接天子雨露。 想到这里,轩辕宸的呼吸都变得几分灼热,身体的某处因为北颜莺曼妙的曲线而变得逐渐紧绷。 北颜莺将轩辕宸的欲望看在眼里,心里轻蔑,决定利用他一把,于是面上一片楚楚可怜:“请皇上还臣女清白,惩戒诬陷臣女之人。” 轩辕宸哪里受得了美人这般哀求,直接下令:“来人!将德妃革去封号,打入冷宫。” 立即有太监上来拖拽德妃,宫里的人最为势力,一看德妃被废,也不再顾她身份,手上都下了狠力气,暗中一个巧劲,就将德妃的两只胳膊拽脱臼了。 德妃心中恨极,大声吼道:“北颜莺,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荡妇,你不得好死!” “皇上,难道忘了刚才的话么?若是臣女证明清白,那诬陷臣女的人就要做成人彘。”北颜莺一双美目莹莹若波,不看狼狈的德妃,只看着眼前的轩辕宸。 轩辕宸瞬间被蛊惑了,冷冷道:“将那贱妇挖眼削舌,做成人彘,挂在北城门,受万人唾弃,朕要告诉百姓,敢污蔑相府嫡女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德妃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这下,众人看向北颜莺的眼神,只剩下恐惧了。 北颜莺对轩辕宸盈盈一笑:“皇上英明!臣女谢皇上主持公道。不过……” 北颜莺话音一转,眼锋淡淡扫过顾卿卿,言语中的冷冽之意似千斤的巴掌瞬间扇在了顾卿卿的脸上。 顾卿卿眼神慌乱,不敢直视,只好将头转向门外,正好看到太监们将德妃做成人彘的全过程。 一个行刑的太监,拿着平时净身用的弯钩刀,直接将德妃的舌头剃下,血未喷出之时,另一个太监将一把糟糠塞入德妃口中,让她连呜咽之声都没有。 之后就是砍断四肢,挖去双眼,放入一个瓮中,四个太监合力将“德妃”抬了进来。 众人慌忙闪避,顾卿卿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 “回禀皇上,人彘已经做成。”太监尖而细的嗓音,响在死寂一般的室内,好似带走了所有人的生息,唯有不知谁的冷汗,一颗又一颗地砸向地面。 “抬下去吧。”轩辕宸有些厌恶地看了看脏污的瓮,转头就换了深情,温和地问北颜莺,“你可满意?” “谢皇上!”北颜莺一字一字道,她心里对重生后的首杀很满意。 但,天子一怒,红颜转瞬成骨。 北颜莺再次提醒自己,自己的仇人是皇上,报仇要徐徐图之,皇权大于天,身处高位者掌握着卑贱者的生死。 人彘,这两个字不再是话本子里的一个段子,而是活生生的人眨眼睛就变成了装在瓮里的猪狗。 轩辕宸有这个权利,而且用起来毫无怜惜,即使这个人曾是他的枕边人。 顾卿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皇家的残酷,在这个晚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手心满是冷汗,怎么擦都擦不完,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恐惧过一个地方,一个人,但她现在满心都是恐惧, 她害怕顾无双,她害怕轩辕宸,她甚至害怕皇寺,她怕顾无双再说一句话,太监的弯刀会毫不犹豫地割下她的舌头。 她想不到为什么明明完美的计划,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结果。 就像她想不到,为什么明明她哪里都比顾无双优秀,却偏偏要永远矮她一头。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艰难地咬紧牙关,心一横,突然跪下来说道:“皇上英明,还姐姐清白,左相府感激不尽,现在还请皇上允准臣女替姐姐更衣。” 顾卿卿打算赌一把,顾无双脖子上的痕迹都那么明显,那么身上其他诱人部位,一定会被蹂躏得更加刺目。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顾无双什么都不在乎,唯独紧紧拽着披风,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她一定是想要遮掩什么。 只要自己当众拽下披风,暴露其他部位的痕迹,那仍然能坐实顾无双与人苟且的事实,那她仍旧是荡妇!就会被自己永远踩在泥里! “是朕疏忽了,那请顾小姐过来吧!”轩辕宸退后一步,侧身让过端着衣饰的顾卿卿。 可就在这一瞬,惊变突起! 北颜莺腾地从床上,一蹦老高,撞倒顾卿卿,大声疾呼:“顾卿卿刺驾,保护皇上!” 刹那之间,数条黑影闪过,黑甲暗卫齐齐出动围住轩辕宸,和护着他的北颜莺。 禁军铁蹄涌入室内,将顾卿卿押倒在地。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眨眼间的惊变,目光停留在皇帝胸前已入三分的金簪之上。 而跪伏在地的顾卿卿,手腕已被踩折,软塌塌地垂下,呜呜呜地想要出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北颜莺冷冷地看着她,仿佛看一条死狗。 神医北颜莺亲自调配的哑药,好好享用吧。 让你也尝尝想要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的绝望吧!在你们陷害顾无双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原身在漆黑的皇寺后山里,被陌生男子胁迫的时候,内心该是如此冰冷绝望的吧。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第5章 残情未了 顾卿卿如疯兽一般的死命挣扎,但在铁寒禁军的手里,也是徒劳。 顾卿卿想告诉皇上,自己并没有想要刺杀,是顾无双突然冲了上来,拔下她的金簪,塞入她的手中,又趁乱推着她的手刺进皇上胸口。 顾无双才是那个刺客。 可她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顾卿卿目光淬毒,满面通红,伸出手腕,用鲜血做墨,缓慢而诡异地在地上扭转着。 待看清后,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的字,血色浓郁,煞气四溢。 冤! 北颜莺冷笑一声,将“奸夫”的尸体扔到顾卿卿的身上:“你冤?你对着他,你也配说冤!” 竹屋内的火,突然被风熄灭,幽风贴着地盘旋,卷起带血的衣衫,簌簌地,好似索命的恶鬼从地狱爬出。 顾卿卿身处血肉模糊狼藉之地,眼看着顾无双冷冷地站在一端,阴恻恻的声音仿佛地府勾人性命的无常,不禁打了个冷颤,从心底里泛出彻骨的寒意,睁大吃惊的眸子,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她不是顾无双,她不是! 她是谁! 啪! 茶盏落地,在地面上摔得粉碎,溅出一片淋漓。 血色与茶汤浓厚的倒影中,北颜莺看到轩辕宸已经睁开双眼,一片清亮毫无重伤之人的迷离,而胸前的金簪也早已被扔在一旁。 果然,他穿了护身甲,否则刚刚一簪足以穿透心脏。 “把这毒妇,丢进暗牢,撬开她的嘴,到底是谁要谋害朕!”轩辕宸脸色阴沉,语气森冷。 本来畏缩在一角的太监们,听到皇上的雷霆之怒,连忙上前将顾卿卿拖走,纷杂的脚步将那个“冤”字踩得面目全非。 待北颜莺穿戴整齐,掀帘而出时,竹屋里的妃嫔和侍卫早已退下。 长长的裙裾铺散开来,遮住青砖上的厚重灰尘,跳动的烛火映得北颜莺眉目一派沉静,她目光浅亮如清清溪流,深深地看了轩辕宸半晌,凄婉而坚定地笑道:“庶妹弑君,诛九族的大罪,皇上欲如何处置我?” 那样的笑容,盛开在轩辕宸的眼里,仿若有一剑劈裂时光,现出三年前乌发英姿的少女,金枪黑马,单骑破风而来,漫天雨幕中,一枪挑下悍勇敌将。 “殿下,我来救你!” 他于血泊之中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笑颜,还有那肩头触目惊心的箭洞,她却毫不在意,撕下衣襟将他牢牢绑在背上,金枪横抡,将敌人的包围硬生生地撕出一道口子。 那是他和她的生死与共啊…… 他的头虚弱的靠在她的肩上,看她瘦弱的手臂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惫地舞动金枪,枪入枪出,飙出别人的血,也洒下她的血。 他仿佛能听到她因为力竭,骨头不断挤压出咯咯的声音,一声一声地擂在他的心上,她背不动他了,重重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前挪动,双膝在碎石上摩擦得血肉模糊。 她滚下的血珠染红他半张脸,他和她的血液相融的一刻,他在心底起誓:此次,若夺嫡成功,此生,不再让你跪任何人! 铮铮的誓言仍然响在耳畔,可世事无常变幻,皇城连绵红墙,宫宇森森,四方的墙围成了一口巨大的棺材,终究埋葬了少年的挚爱。 直到今日,和她笑容一样的女子站在了轩辕宸的面前,令他铁寒的心展开了一丝柔软的爱怜,他上前抓住她的双手,喃喃道:“无双,这世间再无任何人可欺你,辱你。” 北颜莺低着头,心底飞快地思量着,若自己现在动手将皇帝击杀,能有几成胜算。 轩辕宸仍旧絮絮道:“三年前,朕不忍……杀她,今日也不忍杀你,但你妹妹弑君之罪,我不得不给百官一个交代,不能明面上封你为妃,但是可以在皇寺里建一座栖凤楼,隐过天下人的耳目,你在这里等着朕,朕定会常来看你。” 北颜莺的笑颜依旧,嘴角却扬起一丝谁也察觉不出的讥讽。 不忍杀,可还是杀了。 一座楼阁,一个傀儡,就要将她禁锢于这清苦皇寺,做那折了翅膀的鸟,沦为他的玩物? 不杀她也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想要用顾无双的身体来续对北颜莺的残情。 轩辕宸啊……依旧凉薄至斯,狠绝至斯。 她顺着他的力道缓缓向前,俯身低笑带着决然,随即回道:“臣女遵旨。” 话音未落,她的手臂已经圈在他的脖颈之上,只要一下,她就可以报了满门被屠之仇,就可以用他的人头告慰那些忠义之魂。 可她马上发现是自己异想天开了,现在的这副身子一点内力都使不出,而且她能察觉到屋顶上侍卫高手的气息,她若贸然出手,死的只会是自己。 察觉她的顺从,轩辕宸喜不自胜,揽着她的肩坐到了床榻上。 “皇上,镇北……皇城密室的那位,怕是……不成了。”太监急切而又低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轩辕宸一怔,脸色暗沉几分,随即一笑撒手,转身离去,只有风吹过来一丝冰凉的嘱咐:“朕还有事,今日你先休息。” 北颜莺收起脸上的笑,目光直直刺透轩辕宸的背影,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镇北?密室? 一个大胆而又难以置信的猜测闪电般一亮,瞬间击中了北颜莺,难道…… 难道镇北将军府还有活着的人,被轩辕宸囚于皇城密室? 若是如此,会是谁?还有那欲说不说的半句,不成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月的京城,到了清晨依旧寒冷刺骨,带着冰渣的风卷到哪里,哪里就结成冰河。 守门令刚刚将城门打开一个缝隙,一骑快马如电般直冲而入,将路侧枯枝上的雪,激起一片茫茫雪雾,马上的北颜莺浑身寒霜,缰绳缠绕在手腕之上,因为勒得太久,手腕上一片青紫,骑在马上摇摇欲坠。 直到看到前方不远,稳稳行驶向宫门的金色麒麟马车,北颜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将积压在骨里的力气全部发出,大喝一声:“臣女顾无双,请见沈侯爷!” 马车依旧向前,但队伍后面立时出现鬼魅般的身影,一字排开向她扑来。 北颜莺狠狠一拉缰绳,骏马嘶鸣前提腾空,却半分不退,“请见沈侯爷!” 声音冲出已枯哑难辨,语气却是坚定不容更改。 老太监的后半句话——活不成了,让她的心刚刚活过来就落在深渊里,她来不及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在皇寺马厩里偷了一匹马便急匆匆赶往皇宫。 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见到密室之人。 第6章 密室之人 可巍巍皇城,无旨任何人不得擅入,急切之间,她瞥到了床上的玉佩。 沈镜沉! 先皇亲封的异姓侯爷,有出入皇宫的权利。 天色将明未明,马上就到了上朝之时,若是能截下沈镜沉的马车,跟随一起进入皇城,她就有办法找到密室所在。 可两声凄切的请见,回应她的是一张铁色巨网兜天而下,将她连人带马整个罩住。 咔! 网落下的一刹,北颜莺已悍然拔出怀中匕首,一刀横起,陡然飞身,瞬间已在网外。 这般利落的身手,令人不禁惊叹,好俊的功夫。 北颜莺落地之后,才发觉自己这具身子真是虚弱,连夜的折腾加上快马疾驰,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竟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可她没有选择,皇城密室之中还有人在等她。 北颜莺双膝跪地,淌河一般一膝一膝地向前挪动,身体欲倒向左侧,左手便撑住地,欲倒向右侧,右手便支住。 一种狼狈可笑又让人想流泪的姿势,不断地向前向前。 拦下马的侍卫们,手握钢刀却忘记了动作,只看着那挣扎前行的女子,看她脆弱如尘的身体里,爆发出无可比拟的坚定执着。 “上来。” 寒风卷到这里突然停滞,马车缓缓停下,清越空灵之声自云端降下携着灿烈朝阳,将这世间的金风玉露奏响。 北颜莺停住,眼底寒雪化作晶莹液体。 她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手指一节节发僵,冻裂的唇溢出淡粉色的鲜血,却紧张得无法说出一个谢字,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昨夜春风一度的男人。 可皇城近在眼前,她仿佛能听到那密室之中的,来自血脉的呼唤,她无路可退。 咬牙爬起,一个跃身,跳入马车,却不想抬头迎上一双淡漠而悲凉的目光。 银色面具之下,沈镜沉仰起的下颌,有着玉般的韵致与风流,可一抹笑容却恍若破碎的波影。 北颜莺只一眼就能断出,此人寿数将尽。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潜入马车内,火盆里内的炭火噼啪,斜斜倒向一边,似是不忍照上沈镜沉惨白的脸。 “何事?”沈镜沉的指尖递过来一杯热茶,淡淡的问道。 “搭你的车进宫。”北颜莺接过茶的瞬间,有意搭上他的脉,居然是南疆的一线寒,这种东西说是毒,不如说是蛊。 她虽然医毒双绝,但对蛊术却不擅长,只在师父的秘籍残本里见过关于一线寒的只言片语,这种蛊,是南疆秘术,以命换命之蛊,且中蛊之人受寒毒侵体,日日夜夜犹如凌迟。 谁人,能让沈侯爷甘心以命换命! 前世,她和沈镜沉只见过寥寥数次,而且每次都是在她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关键时刻,他站出来向先皇谏言,不是旱灾就是洪涝,要么就是国库空虚,外敌入侵,反正就是变着法的将她发配到一线战场,远离巍巍皇城。 她是恨过他的,但现在却有些感激他的阻拦。 不想重生一世,两人倒是见得这般频繁,而且沈镜沉好似也没发现昨夜竹屋之人是她。 这样的认知,令北颜莺的紧张稍稍缓解。 “我不白搭你车,我可以解你身上寒蛊。” 风声渐渐停歇,马车中的寒气,一丝一缕地淡去,北颜莺伸手想再仔细探脉,却被沈镜沉笑吟吟地推拒。 “不必。”沈镜沉似乎不愿意多说话,闭目静卧,沉默的如同凝固的冰雕。 马车缓缓向前,已经过了两道宫门,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达武朝殿,届时自己找机会偷偷溜走就好。 “停!”太监的嗓音不大,却让马车骤停,“今日早朝取消,请沈侯爷回吧。” 沈镜沉“嗯”了一声,笑道:“不能送你了。”目光深深罩在北颜莺身上,命令侍从调转马车。 “沈镜沉,对不住了!” 话音在前,身影在后。 一道灰影闪过,刚刚还在马车内的人,转眼间就骑在了马上,一刀扬起,斩断马绳,衣衫飞舞,绝尘而去。 纤直背影,飞回一道衣角,白色素锦上血色张扬的几个大字:玉佩还你,凭字去药王谷,斓风师兄会给你除蛊。 三月春雪在马蹄前奔涌如浪,北颜莺狂奔的马势却丝毫不减,向着第三道宫门急射而去。 宫门前,禁军列阵,刀锋如林,即便插翅也难飞越的天堑,北颜莺扬起从沈镜沉马车上顺来的军报,急声厉喝:“八百里加急!” 禁军们以为是军报官,放松警惕将刀收起,伸手就要接下军报,却听马嘶长鸣,一线跃起,连人带马从禁军头上飞驰而过,顺手掠来一把钢刀,银光乍现一往无前。 身后响起沉厚的号角之声,禁军伸长脖子目光紧追马上之人,毕竟,这是北魏建国以来,第二个单骑闯宫之人。 第一人,已是传闻中的人,当年镇北将军嫡女北颜莺,在先皇殡天的丧仪上,单骑闯宫,带着传国玉玺保当今皇上登基。 当年未能一见传奇女将北颜莺的风采,今日万不能错过这第二奇女子。 也断断不能放她过去。 第四道宫门已至,羽箭营箭满弓弦,齐齐放出,黑压压如密林裹向闯宫之人。 北颜莺直立马上,乌发与衣裙齐飞,钢刀在手金色光圈轮转不休,黑色箭海之中,金日碎浪而出。 人在浪中驰,神骏黑马流光追电,转眼间蹄声远荡,再次越过宫门。 迎敌号角响彻皇城,第五道宫门前,火枪队枪口对向北颜莺,只等令旗挥下,枪响人亡。 可北颜莺好似没看到一般,依旧风驰电掣,速度超过了骑行所能达到的极致,整个人化成一道黑色光影,势要飞撞过去。 “唰!” 令旗即将挥下的一瞬,鲜血和手臂齐齐飞溅而出,城墙之下青色身影一亮如虹,沈镜沉立于车上,银狐面具玉带宽袍,如仙家笔墨挥洒的名画立于绝世美玉之上,带着震惊而又悲悯的神情,望向北颜莺。 因为那枚玉佩,因为那悍然闯宫的姿态,他在瞬间出手卸下令旗官的手臂。 北颜莺在马上回首,目光感慨地注视着他,想起很多年前,在一次征讨匈奴的战役中,沈镜沉也是这般青衣素袖,万军对阵横尸无数的沙场,唯有他高远超拔的运筹帷幄,不染一丝血腥。 就像刚刚,那般出手强绝! “沈侯爷,为何纵人闯宫!”宫门前突起尖啸之声,锦衣卫指挥使陆之谦利剑出鞘。 面前一里青砖之上,密密麻麻的针板,肆虐横陈放佛生长出大地的筋骨,以一种刺目诡异的姿态,等着她人仰马翻。 此阵唯有骑手双腿倒勾于马前,横刀对针,在绝对的速度与力量下,为马蹄拼出落足之地。 谁人都想不到此女当真勇猛无伦,陆之谦话音未落,北颜莺已翻转身姿将自己悬空马下。 马到阵前,雪色刀锋锐无可挡! 金星灿如火树银花,北颜莺连眼都未眨,已过第五道宫门。 所有人都一怔,唯有沈镜沉仰首望天,日光大盛勾勒出他秀丽绝艳的轮廓,微微凌乱的呼吸衬得他的眉目幽深。 秀口一张,再一次,石破天惊! “因为……她是我的人!” 第7章 她回来了 沈镜沉在一瞬间就能确定,她不是顾无双。 那样悍勇的闯阵之姿,除了北颜莺,普天之下绝无第二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 多年以前,阵前拼杀的少女,倒骑骏马,一声娇喝唤醒他濒死的神智,她带血的脸从马下探出,如一朵向阳而生的花,绽放在了他黑暗铁寒的余生岁月里。 他曾经以为她强大到可以保护好自己,所以他远赴边陲决意永不踏入皇城,但那一次远离便铸成终生悔恨,几乎没有给他可以赎罪的机会,他费尽心思找到南疆大祭司,种下一线寒的时候,他发誓若能如愿他定要护她平安终老。 他永不想承受失去她的痛楚。 细雪溅落眼底,凝成蒙蒙水雾,在雾泽深处,他的目光里交织着欢喜与焦灼。 砰! 金光飞闪,以更快的速度超过马上之人,直直插入前方宫门上。 “先皇御赐金牌,宫门速开!”沈镜沉飞身而起,青影如光,刹那间便已落在北颜莺的马上。 他身前,北颜莺微微一震,默然抿紧双唇,森然望着接连打开的宫门,身体内的疲惫一瞬间复苏,眼前黑影频闪,几乎要跌落下马。 沈镜沉很有默契地将她揽在怀里,她回身看他,内心的纠结已恢复平静从容,轻轻道:“……玉佩,我捡的,你不用在意。” 沈镜沉低头看她。 目光如深水无底,巨浪翻涌,每个起伏都是带血的伤痕。 “我的玉佩,可不是那么好捡的。” 北颜莺抓着缰绳的手抖了抖,目中泛起尴尬之色,正想说话,沈镜沉已继续道:“不是说好十日么,怎么等不及要追来了?” 啊? 北颜莺仰起脸,顺着他下颌扬起的方向看过去,轩辕宸正双眸阴沉地看向马上“相拥”的两人。 北颜莺欲挣扎下马,可身后之人却不容她离开怀抱,依旧紧紧圈着,力道沉稳,不伤她半分却也离不开一寸。 三人一马立于风中,良久,北颜莺仰起头,对着沈镜沉挤出近有若无的一笑:“我有急事。” 他淡淡道:“好。” 他再不多话,抱着北颜莺下马,银狐面具在微雪的映照下更加冷傲,在他怀里,北颜莺飘落的乌亮黑发绸缎般缠绕住他的臂弯,宛若当年……亦如昨夜。 于是,一场闯宫风波,让北魏新皇与沈侯多年对峙的局面被打破,一直军权强大却不参与朝政的沈侯爷公然带人闯宫,以肃杀彪悍之态,请皇上明旨赐婚。 皇上一改往日宽和待臣的习惯,驳回请旨,直接甩袖离去。 万众哗然! 在一片喧嚣对立的八卦声中,有一种说法最让人信服。 一个平日里总是偷奸耍滑的小兵,对着同队巡逻的小兵嗤笑道:“什么赐婚,什么抢女人,都是他妈的障眼法,我看是沈侯爷按捺不住要谋反了,就跟当年的镇北将军一样。” 提到镇北将军,无人再敢接话,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镇北将军通敌是谁人都不信的,但圣旨上朱笔亲判也是真的,世道就是这样艰险,永远遮盖忠义之魂。 但却无法遮住黑暗中那双闪亮冷静的眼睛。 将军荒冢,谁人之罪? 巡逻队伍的最后,北颜莺攥紧手中匕首,在一处假山的凸起处,悄然隐入,眯着眼看着眼前蜿蜒幽暗的小路,眼底寒芒突现。 轩辕宸,真是不要脸,囚禁我镇北将军府的人,居然还用她研究出来的迷阵。 北颜莺闭目沉思一会,然后迈上小路,按照进四退二,先右后左,三跳单脚的步法,一点一点地折腾到路的尽头,在一处青石碑前停下。 蹲下身,一双素手沿着碑两侧向下摸去,飘起的衣袖将碑上浮灰擦落,几个字若隐若现,北颜莺淡淡扫了一眼,将青石碑向右一扭,露出下方黝黑的洞口,铁腥之味铺面而来。 北颜莺霍然抬首,看向石碑。 “北颜莺之墓。” 她睁大眼。 这是她的墓?那关在里面的人是谁? 北颜莺环顾阴凄凄的四周,难得地竖起了眉毛。 别告诉她,她的墓里,有个活着的“北颜莺”。 简直是荒唐,她转了一个方向,踩着踏脚石,飞快下入墓中。 脚一落地,便觉光线刺目,地下是以金线交织的星云图,四壁挂着各种招魂镜,青铜的,铁质的,玉石的,镜子样式古怪,交织反射着地上的金线,令人脑袋晕眩。 这是要给她招魂么? 除此之外,这间阔大空旷的墓室内,什么都没有,除了角落里那张破旧的床,以及床上呼吸微弱的女子。 地上到处都是深红色的血,血迹从榻上延伸到脚下,涓涓流淌,那女子衣襟散乱,长发遮面,遍身浸泡在血水里,露出的肌肤一片死白。 北颜莺一时间心若擂鼓,快步上前,理清乱发,看到女子面容的一刹,内心深处如炸开了万千惊雷,震撼得几欲尖叫出声。 一模一样的容颜,她的孪生妹妹北颜玉。 “玉儿!” 北颜莺一个踉跄,扑跪在床前。 颜玉枯败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阴沉沉地看着北颜莺,眼神已将涣散,冷冷道:“告诉轩辕狗贼……姐姐不会原谅他……他永远拿不到虎符!” 北颜莺的眼泪无声流了一脸,控制住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腕脉。 筋骨尽断,油尽灯枯! 心脏深处莫名绞痛起来,冷汗如浆,滚滚而下,她一声声地叫着:“玉儿,玉儿,我是阿姐啊……你记不记得七岁那年,我尿床了,但是害怕爹爹嘲笑,所以推到你身上,你气极了,就拿着那个床单在府里边跑边喊绝世名画,神童尿之!” 这件事一直是姐妹俩的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 颜玉即将熄灭的眼神,听见北颜莺的话,瞬间亮了起来,她挣扎着转过头,去摸索北颜莺的脸。 “阿姐……是你么……你回来了。”她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嘴角微微扬起,尽是骄傲,“我就知道……阿姐不会扔下我……” 北颜莺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轻轻掀开颜玉的衣衫,遍体交错的伤痕,一看就是受过重刑之躯。 北颜莺一遍遍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将那残忍的刑具模样在心底一样一样地勾勒出来,她要自己永生永世轮回千次也不要忘记,她的愚蠢让妹妹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 她要记住妹妹的伤痕,记住这阴森的王朝所给予她们姐妹的一切,记住那个高坐龙椅之上的卑鄙小人造就的镇北将军府的尸山血海。 她脱下外衫,包裹住妹妹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极度压抑的歇斯底里,“我带你出去,我可以救你,神医谷有雪域圣莲,定可给你一线生机。” “……阿姐,时间不多……你听我说……”颜玉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却挣扎着,从血沫喷涌的呼吸里,挤出零星几个字。 北颜莺腾地将人抱了起来,“我先救你,治好你,我们还有好多时间说话。” 第8章 请相信我 然而一低首间,看到怀里的人眼神光已经散开,从前水润清透的双眸,似乎已经干涸。 她知道,大罗神仙也难从阎王爷手里抢下这条生命了。 北颜莺脚下一凝,突然冷静,将双手覆在妹妹渐渐冷去的手上,“玉儿,你说!我听着呢!听着呢!” “……当初,你送上大殿的玉玺是假的……爹说虎符你知道在哪里……虎符现世,你可号令……不要怪父亲……我愿意替阿姐去死……” 颜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低到北颜莺必须轻轻地贴在她的唇侧才能听清,她的唇永远冻结在这个春日里,冻结在了北颜莺的灵魂里,梦魇里。 颜玉一生里最后的一句话,轻若游丝,却似重锤砸在了北颜莺早已痛到麻木的心上,寸寸碎为齑粉。 北颜莺俯身,用鼻子贴住妹妹的鼻子,将她此生最后一口气,吸入了肺腑里,心痛随之消失,但却十万里冰封寂冷。 不过,没关系,从此之后,我们气息相随,我带你去报仇,无论风雨荆棘,刀山火海,我都要让天下人知道镇北将军满门冤屈,要让诬陷镇北将军府的人尝尝今日的裂心之痛,要让踩着镇北将军满门尸骨踏上权利之巅的人狠狠跌落进泥污里! 请你—— 相信我!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北颜莺倒在了妹妹身旁。 混沌缥缈间,北颜莺如坠迷雾,双腿灌铅般沉重,似是一步未动,又似走了好远, 天光突然一暗,一轮血月悬挂高空。 周围不再是墓室,而是一个又一个,密密排列的牌位。 那些牌位有些熟悉,待看清上面的名字后,北颜莺心中轰然一响。 这是三年前的镇北将军府祠堂。 乌沉沉的檀木案上,供香袅袅,丝丝缕缕幽沉如梦,跪在蒲团上的女子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 “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 北颜莺霍然回身! 门口处,身姿雄健的镇北将军北战,背光而立,重甲在身,神情间无尽的心疼与愧疚。 蒲团上的女子,微笑着站了起来,揉了揉跪麻的腿,行过北颜莺的身边,双手抓住北战的手臂,“爹爹,我们北家素来以匡扶明君为己任,我今日闯宫送玉玺可是大功一件!” 室内的光线又暗了暗,血月已上中天,那个世间最疼爱她的父亲,伸出手抚上她的头,趁她不备,一个手刀劈晕了她。 一切如此温馨,平和。 一切如此阴冷,残忍。 “我已让你妹妹扮做你的样子,去宫里偷回玉玺。”北战的声音颤了几颤,带着一丝不忍和决绝。 不! 北颜莺扑向父亲,不要!我不要妹妹去皇宫! 可她的身体,透明般穿过父亲,她的声音,也无人听见。 身后,祠堂暗门打开,父亲将女子放在暗格内,转身大步离去。 北颜莺再次大力奔了过去,用力抱住父亲。 嗤! 寒锋闪过,她再次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 她亲眼看着父亲被最信任的副将,一刀毙命。 那雪寒刀锋,穿过她透明的身体,狠狠扎入父亲的后心。 北颜莺缓缓伸出手,却抱不住倒下的父亲,鲜红之血,汩汩而出,凄然惨烈。 同一时间,镇北将军府,四面起火,砍杀声不绝于耳。 终究……她救不了任何人。 “你最该死!” 忽有呐喊震彻耳膜,暗室女子已经醒来,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苦痛:“你最该死!你最该死!你最该死!” 是你的愚蠢,害了所有人! 啊! 在这样烈油烹心的痛里,一口鲜血凄厉溅在祠堂先祖牌位之上,她跪在父亲狼藉的尸首旁,让父亲看清自己的容貌,看清这个不孝女,这是天下最狠毒的女儿,最不知廉耻的女儿,你养育她长大,她却为了自己的情爱,送你去死。 既如此,她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轰! 一剑寒光,碎裂所有镜子。 北颜莺猛地清醒,看见自己双手已经掐上脖颈,而对面沈镜沉姿态翩然,一剑碎镜,地上的星云图也随之暗淡,而他意气高洁,依旧不染尘埃。 他,又救了她一次。 是她大意了,古释国的摄魂阵果然厉害,初见并无异常,却会在人心神摇荡之际趁虚而入,无声无息,令人沦陷。 黑暗蔓延过嶙峋的墓室,再哗啦啦扑落,下了她记忆里那场凄艳的血雨,阵法最残忍的地方,就是吊着人的心神,要人眼睁睁地看着发生过的一切,却无力回天。 北颜莺抱着妹妹的尸体,坐回血泊中,全身上下潮湿冰冷。 轩辕宸,今日之前,她只想取他性命,以偿情债。 可是如今,在颜玉全身鲜血流尽,在这诡异的密室承受了那么多阴毒的刑具之后,残酷的命数再次将他和她同时推入地狱,所有的恩怨情仇灼灼燃烧蔓延碧落黄泉,追逐着那些无辜枯骨,化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绝。 如今,她只愿那年,她从未救过皇家猎场病弱苍白的少年。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怀里颜玉的头颅正面对着她,面容平静,微闭双眼,宛若睡着。 北颜莺的心如被细细密密的钢针缓缓划过,痛得碎成丝丝片片,再也难以复拢。 良久,一声长叹淡淡浮起,竟听得她有些惊诧——前世,从未听过沈镜沉这般愁叹。 北颜莺背对着他,头也不回,讥诮道:“借你马车之恩,我已报过,既然你已经听到,当知我是谁,你欲如何,沈——侯爷?” 沉默,一直沉默到她以为他不会开口,他才苦笑,“我不知道,你妹妹被囚于此……” 这番言语,让北颜莺愣了愣。 记忆中的沈镜沉何等孤傲,居然对着她歉意的解释,可这样的解释,她只能黯然沉默。 他没有错,前世他和她不是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敌对,即使他知道颜玉被禁此地,不救也是人之常情。 她心里明白,颜玉之死,真正的罪人只有自己。 颜玉的影子瘦而薄地投在血地之上,她伸指,一笔一笔地描画那轮廓,古怪一笑道:“沈侯爷若不想杀我,那我们合作吧!我有镇北将军府世代相传的虎符!” 她的手指在微垂的头颅虚影那停住,铺在地上的影子变成了沈镜沉清瘦而颀长的身姿,素色袖袍似在微微颤抖。 北颜莺想,哪里来的风啊。 可当沈镜沉的手指捏上她的下巴时,她才惊觉,颤抖的不是衣袖,而是他的手指。 她的心底有一瞬间的荒唐,荒唐过后是无尽的悲凉与滑稽,到了此时此刻,她居然还在想着一夜之欢的男子是因为情意帮她,而非可号令三十万北家军的虎符。 北颜莺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冷喝道:“若是不合作,那就滚开!” 第9章 无忧之士 银色面具的映照下,沈镜沉眼色深黑如海,海里涌动着,她永生再也不想明了的情绪。 他看向手指拈着的下巴,看着近在咫尺的娇红,目中幽光闪过,狠狠吻下。 墓室外,暴雪飞扬,倾倒天色。 嚓! 墓顶传来石头碎裂的声音,一线石纹瞬间如蛛网蔓延开来,隐隐有细雪沿着缝隙飘下,还有石柱倒塌之声不断传来。 墓室塌了! 突然而降的暴雪压垮了外面假山山体,巨大的压力被暴雪卷着滑落墓室顶层,越积越多,终于不堪重负,呼啸而下,夹杂着石块对着墓底的两人翻滚猛冲而来。 北颜莺怔愣在地,忘了动作,然而响在耳边的轰隆声里,却细微地夹杂进衣袍卷风声,以更快的速度飞起,将她搂在了怀里,凌空奔向洞顶之外的辽阔天地。 身下碎石滚动,互相撞击,轰然咂落,墓室顷刻被淹没。 北颜莺目眦欲裂,大呼:“颜玉!”拼命挣扎,却无法从沈镜沉的怀抱中逃脱。 一片烟尘沸雪的轰荡中,沈镜沉的声音冰冷异常,“她的尸首,已经被掩埋在墓室里,你难道要在皇宫里挖自己的坟么?” 北颜莺怒极,恶狠狠道:“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轩辕宸做的墓,要埋也应该埋我的骨,颜玉活着替我受辱,死了难道还要继续么?” 沈镜沉却微微一笑,“就凭你之前做的决定,都很愚蠢。” 北颜莺哑然,她的确蠢不可及。 碎石在两人身侧滚落,躲避时,砰砰打在沈镜沉的背上,然而他连脸色都未变分毫,只是更用力更用力地护紧了她。 当两人将将站在墓室之外的时候,沈镜沉紧紧盯着她,忽然道:“颜莺,对不起。” 素指一弹,一颗霹雳弹直奔凌乱墓室,除了我,无人配为你立碑铸墓,也无人能以一模一样的面庞安然躺在你的墓里。 轰的一声,瞬间成灰,地面焦灼塌陷得更深。 北颜莺在他的怀里,看着墓室转眼面目全非,想着颜玉的尸首也归于尘土,永生都等不到她这个做阿姐的去收殓,只能化作孤魂野鬼,飘荡在世间。 叫她情何以堪! 北颜莺奋力挣出他的怀抱,再也不回头,只想去神医谷找到秘药,迅速恢复往日武功,然后拿到虎符,号令北家军踏破皇城,让所有人都变成刀下呻吟的亡魂…… 眼角余光看见沈镜沉负手而立,似沉思,似决断,再次叹息,“颜莺,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字似闪电一般劈在北颜莺的身上,惊诧之下她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向前狂奔。 然而这一奔,却令她浑身一麻,砰的要摔倒在地。 她的脸在贴近地面雪泥的一瞬,被人轻轻捞起,重新回到了素衣暖怀。 沈镜沉喃喃道:“就这一次,此生,我只悖逆你这一回。” 手掌一翻,亮出一根银针,北颜莺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内心的抗拒疯狂地涌了上来,“你想干什么!” 沈镜沉苦涩一笑,温柔地说道:“从认出你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是用余生的时间来看你飞蛾扑火,再次忍耐失去你的痛楚好呢,还是拼着你会恨毒了我,来换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爱好呢?” 沈镜沉的语气平静如常,但银狐面具闪着眼底汹涌寒锋,北颜莺能感觉到这样平静的情绪下翻涌的决然之思。 她的骨头颤颤作响,从齿缝里磨出一丝游音:“沈镜沉,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胸前银光没入,北颜莺的脑海里往事快速翻滚而过,那些刺目的红,那些微弱的光,那些惨白的雪,都渐渐沉寂,直至完全消失。 直到一个素衣少年,轻轻搭上她的手,春色浸润寒玉的面庞带点羞涩,真美好。 少年对她说:“我想让你此生能够开怀,想让你永离噬心之痛,你的仇,我来报!” …… 西北重镇,晋城军营。 沈镜沉从成摞的军报中突然站起来,伸手将厚重的帘幕拉下,将刚刚明亮的天光挡在大帐的外面。 转头温柔地看着床上还在贪睡的女子,轻轻地走过去,拉过她半床被子,索性陪她一起睡觉。 安静的室内,淡淡的沉香弥漫开来,令人心神宁和。 远处传来军营开饭的号声,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他已起身,她却还骑着被子抵死不起。 他笑笑,柔声道:“无双,你再不起,可没饭吃了。” 她哼了哼,嘴里嘟囔出一串串词语,却模糊难辨,他只好将头凑过去,身子一倾,她的唇掠过他的脸颊。 好似娇花邂逅春风,招摇着美丽与芬芳,最纯真的才是最极致的诱惑。 他僵在那里,以一个古怪的姿势久久不曾起身,直到听清楚她的嘟囔,他才笑嗤:“我可不要去打饭给你端过来,军中已经盛传沈侯爷是个妻奴。” 顾无双猛地睁大眼,偏头看他,愕然道:“他们都知道我是左相之女了?” “知道又怎样,左相和庶女谋逆,意图刺杀皇上未遂,幸你救驾有功,所以皇上允准我带你出京。”他不看她的眼睛,理了理衣袍,接着道,“我不会让你无名无分地跟着我,赐婚的圣旨不日便到。” “嗯。”她懒洋洋地看着他,毫不感兴趣地敷衍道:“你说我怎么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呢?一想就头疼。” 沈镜沉坐在她的身侧,伸指温柔地揉按她的太阳穴,笑意温和,“医官说是皇上遇刺当晚,你受了惊吓,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应该也是些无用的事……我去给你打饭。” “你不怕他们喊你妻奴啦?”她终于生出点好奇,“沈——妻奴。” 他见她复又提起这个,有些羞涩,红了红脸执起她的手,诚恳地说道:“我愿意。” 眼前的人这般温柔,这般深情,生得如同仙人之姿,偏又有令人沉迷的风雅,看着这样的沈镜沉,顾无双心里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情绪,似爱似恨,云烟般朦胧地看不清真相。 她在他百转千回的目光中,微微出了神。 眼见他的眼底浮上一抹忧色,她才醒觉,对他一笑,“我们出去吃吧。” 伙夫长看到沈镜沉走来,连忙将备好的饭菜递了过来,但沈镜沉却没有接,闪过身子,露出后面娇媚可人的顾无双,他直接找了张桌子仔细地擦拭过后,让顾无双坐下,好看的手指扣了扣,伙夫很有眼色地将饭菜布置好。 一边挪着碗筷,一边念叨:“姑娘可算是好了,当初姑娘那么重的伤,侯爷遍请名医,日夜照看,那时候……若是姑娘有个不好,侯爷怕是……怕是……” 第10章 该死之人 顾无双听着,努力地想着“当初”的记忆,但除了“侯爷”这两个字,其他的都让她隐隐觉得诧异,脑海中茫茫一片空白,好似听着别人的故事。 她叼着筷子想了想,笑道:“可这些,我竟然都不记得了。” 伙夫哑然,恭敬地退了出去。 沈镜沉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碗里,目光微微一闪,黯然长叹:“以前的事未必是愉快的经历,忘了也好。细说起来,终究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这幅内疚自责的样子,让顾无双心生不忍,只好将话题放下,讨好地也夹了好多菜过去,“对的,对的,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南面羽国大军来犯,势如破竹,在柳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咱们皇帝龟缩不战,简直将整个南面十六城都让给了羽国,真是耻辱!耻辱!” 帐篷外面,有巡逻的将士在讨论南面战事,脚步声和语声皆夹杂了愤怒,“他倒是想战,朝中何人能战,除了咱们侯爷,其他人绑一起都没鸡胆儿大!” “那是,能跟咱们侯爷相提并论的,也就是当初的镇北将军府的北颜……” 又是“当初”,顾无双白眼一翻,夹起一块菜细细咀嚼,赞道:“好手艺!” 清洌的女声突兀地响起,惊散了外面的将士,军中所有人都知大营里女眷只有一人,那就是侯爷的心上人,而这位心上人出现的地方,侯爷一定“随侍”左右,殷勤体贴。 而上了年纪的老兵都知道,军中有条暗律:军中不准提及那三个字——镇北将军嫡女名讳。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这三年,确实无人敢犯。 为了屁股少受苦,外面的士兵脚下好像踩了风火轮,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这就少不了尘土暴扬,钻进帐篷落在碗内,沈镜沉却好似未觉,继续一口一口地吃着。 矜贵中带着一份淡然,优雅中藏着一丝苍凉。 这让顾无双想起了曾经听到的,关于这位沈侯爷的传闻。 先帝是好战之人,大半生都在马背上,剑锋指向,所向披靡。 史书上详细的记录了先帝的每一场战事,尤其是那场平野之战。 每一个字都极尽赞美,令人读之热血沸腾,却不是因为先帝,而是因为那场战争让平民出身的沈镜沉一战成神! 先帝遭遇伏击,孤身一人陷入重围,而对方敌将阴狠狡诈,在先帝力竭虚弱之际,一只毒箭急射,自后心入,胸前出,鲜血喷了一丈多远。 然而先帝命大,伤口离心口要害,还差一分。 疾疾赶过去的沈镜沉俯身接住先帝软倒的身躯,抬手的一瞬,截断露出先帝体外的长箭,飞速一掷。 平野的风追不及这狠而准的一箭。 蔑视万军的箭风,杀气横扫,加速了时间。 箭出,箭入,一截断箭正中敌将眉心,死局已定。 但沈镜沉和重伤昏迷的先帝,仍然在敌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不能治疗,不能挪动,在这混战围攻之处,无论怎么做都是将先帝置于死地, 沈镜沉手指飞速封了先帝大穴止血,将先帝平放在地上,然后做出了谁也想不到的举动。 他不退反进,悍然冲向围攻敌军,徒手连劈十匹马,层层叠叠摞在先帝身体周围,任谁也不能一剑穿透所有马匹,伤到里面的先帝。 而他自己则站在了马身之上,取了先帝的金龙剑,长剑幻化成金龙腾飞,绞碎四面飞刀,但凡近前的敌军,都尸首异处。 沈镜沉鲜血满身,犹如杀神一般,无情的收割人头,血光似瞬间大开的扇面,泼墨般淋漓而下。 有人被吓破了胆,但更多的是为了权势和金钱以命搏命之人,谁能拿到先帝的人头,谁就能拿到万两黄金。 人潮如海,拼死上来的敌军,依旧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援军在外围无法冲杀进来,只有沈镜沉站在马尸之上。 一人对万军。 他依旧半副银狐面具,无悲无喜,长剑碎日,灼而烈,敌军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热,便已被无常收入地府。 大蓬大蓬的血花绽在空中,滴落在他的眼睫之上,倒影着眼底的万年冰川,和脚下敌军血肉铸成的垫脚高台,而他越走越高。 “高台”之下,敌军仰望着他,犹如看见强大绝伦的神,惊魂之下渐渐生出怯战之意。 直到无一人再敢上前。 烈日之下,强悍如神的沈镜沉,那个视千军万马如蝼蚁的沈镜沉,目光冷然,似一篇最激昂的沙场之赋,姿态神勇,成为了血海中升起的六国战神! 更是所有寒门子弟心中无法磨灭的信仰。 可顾无双心里却有着另一番思量,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会有这般高深难测的功夫,内敛无底的性子? 看着眼前人,顾无双心中再次浮起不知名的情绪,困惑中夹杂着恨海难平的激烈撞击,无处可躲,直接宣之于口,“沈侯爷就这么看着百姓惨遭屠戮么?” 沈镜沉递过来的汤里,顾无双已带了怒容,但她自己却不知,沈镜沉无奈,沉吟了一下道:“羽国最有名的赤羽军,据说来去似鸟乘风,擅长快攻突进,很难进行围攻,所以回回都能以此取胜。” “回回取胜,胜了十六回?”顾无双冷笑,眼角眉梢具是讥诮,“他们说的也没错,若是镇北将军府的那个嫡女还活着,怎会让羽国如此嚣张!”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滞,两人的目光在汤影里短暂的交接,终是沈镜沉败下阵来,无奈道:“轩辕宸不是蠢材但也并不高明,他有意如此,不过是诱敌之计,以待时机歼灭一举歼灭赤羽军,那之后拿下整个羽国便如探囊取物。” 砰! 顾无双一只手狠狠拍在了桌子上,“那便如此不顾百姓死活!” 刚刚沉寂下去的灰烟,再次淡淡浮起,沈镜沉的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笑,却再也不肯开口,只将她的手轻轻地揉了揉。 顾无双却不依,深深地凝视着他,非要他说出个答案。 在这样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沈镜沉站起身,将她已消肿的手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柔声道,“你不用去管这些,有我在,你这一生尽可去只做喜欢的事情。” 帐篷的四个斜角有凉风潜入,细细密密的清冷中,顾无双却觉得热汗涔涔,心跳又急又烈,身子不自然的向后撤了撤。 可沈镜沉却不容她闪躲,将人整个圈在怀里,淡而雅的青竹气息,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向了她的唇。 顾无双颤抖地闭上了双眼,闭眼的一刹,眼前闪过一张陌生的面孔,惨白的,虚弱的,绝望的一声又一声的唤着,“阿姐,阿姐……” 身体一僵,下意识的偏向了一侧。 沈镜沉的吻落空,却不肯放过她,仍然保持着等待的姿势,似乎要定格成一个永恒。 顾无双睁开眼,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痛楚和茫然的神色,半晌才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蠢出升天的话,“我……我们还没成亲呢。” 第11章 山中悍匪 沈镜沉不语,仍然定定地看着她,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眼神里的情绪明灭交替,如劲风裹挟下的烛火,带着虚弱的忧伤,竟令她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鬼使神差地吻上了他的唇角,双手慢慢抚上他的发,顺着如缎的发丝,一点一点地向下,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面具。 在指尖即将触碰的一瞬,他突然推开了她,重新坐回去,微微一笑,“不急。” 那笑容里有自嘲、有悲伤、有孤寂、有隐忍,还有很多顾无双看不懂的情绪,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顾无双抬头望向帐外,烈日高照,瞬间蒸发了眼底的寒湿。 她不敢再端起那碗清亮亮的汤,害怕看到自己唇边和沈镜沉一模一样的笑。 他揽着她的肩,给她披上披风,却没有习惯性地拉着她的手。 她便反手去握他的手,心下一惊。 他的手,冷如寒冰。 这样的寒冷再次撬开了顾无双心中某一处的柔软,她急急扣上他的脉,然而他轻轻一翻,用披风裹着她的手,“无妨。” 她的呼吸一滞,孩子气般打落了披风,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听得他轻轻道,“这样的美好,多一刻都是值得的。” 西北不同于京城,五月仍然大雪纷飞,扯棉拉絮洋洋洒洒地糊了整个军营。 士兵连夜扫雪铲雪的声音,搅得顾无双睡了醒,醒了睡,昏昏沉沉不知道是梦还是醒。 这种感觉令她心口发堵,索性坐起身子,裹着棉被蹲在沈镜沉的榻边看最近的军报。 黑漆漆的字一排排的全是数字,粮草多少,征兵多少,死亡多少…… 这些顾无双都不感兴趣,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看着跳跃在烛火气息下的他的下颌,如盛唐诗歌般精致流畅却微微颤动。 她知道,他的一线寒每日每夜发作,每到月中更甚,一呼一吸具是凌迟。 今夜,正是十五。 体内寒毒,帐外寒雪。 老天爷当真是一点不怜惜他呢。 顾无双轻轻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黑发,痴痴地看了许久,最后轻叹:“没关系,我来看顾你。” 她从帐外拖进来十多个火盆,在书案旁边生起火,将他已经湿透的衣服脱下来烤干,用梳子细细地将湿发梳开。 用温热的绢帕,将他额头、脸颊、颈上的冷汗轻轻地擦掉。 沈镜沉就是在这一刻醒过来的。 从肮脏泥泞的梦里,从暴雪夹杂着冷血奔涌的童年里,他用力地向前,使劲浑身力气爬出,睁开眼,一切都已不见,唯有一双稚嫩白皙的手指,正温柔地从他的脸颊带过。 视线向上,他看见了纯净无暇的面庞上,洇透出的淡淡粉红,在这暗沉沉的夜里,鲜亮的生机勃勃地亮着。 而四面军帐厚重,火光跃动间,有带着她体香的温暖透骨浸心。 恍惚中,他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好似很多很多年以前,曾在这么一个军帐里,曾有这样一个人,细致轻柔地为他擦去额头冷汗。 是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一瞬间,心中欢喜狂涌,淹没所有理智。 他抓住她的手,小心地放在脸颊,低低地唤着:“颜莺……” 柔暖的手指,加深了这一刻的真实,沈镜沉沉醉其中手下愈发用力。 手指的主人僵在榻边,看着眼前人满足而羞涩的神情,知道他多半是梦魇了,手指一颤抽了出来。 想了想,俯身在他耳边说道:“乖乖睡觉,等我回来。” 顾无双替他又掖了掖被角,确定没有漏风的地方后,手指夹起案上带有金鹰标记的军报,转身出了大帐。 今夜会有一批粮草秘密送入晋城,沈镜沉寒毒发作,顾无双决定替他前去接应。 她高举沈镜沉的令牌,今日值夜的秦统领虽然面上愤愤不平,但也不得不点了一队骑兵,跟着去接粮草。 没膝的大雪几乎封住了整条山路,秦统领命人去前方潦草地查看了一圈,直接高喊:“开路”。 二百骑兵得令后,毫不犹豫地奔驰向前,秦统领回身看了一眼落在队伍后面的顾无双,露出嘲讽的笑,一个马都骑不利索的小娘们,还敢指挥他。 忽听几声沉闷的“哎呦”夹杂着树枝断裂的“咔嚓”声,前面的二百骑兵,突然平地消失了。 众人大惊,连忙小心查看,随即发现前方看似是一处被厚雪覆盖的山坡,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深坑上支起的枯败树枝。 山路崎岖,大多数人都会将注意力放在道路两侧,避免遭遇伏击,自然对道路上的坑坑包包掉以轻心。 看似再寻常不过的陷阱,却将自然天气和人的心理拿捏得分毫不差,用在此处,简直是天衣无缝。 巨大的深坑内,连人带马混着泥雪滚在了一起,其他人奋力地扔下绳索试图营救,只听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冷喝:“快撤!” 这一声干脆决然,尾音还在将细雪融化,四面突然起了轰隆之声,一个个巨大的石块从山顶滚落下来,刹那间震得地动山摇,所有石块直扑那个众人围救的深坑。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巨石滚滚,这个深坑简直是现成的坟墓,秦统领急得两眼崩出火星,挥刀劈落巨石,想要隔出一条屏障,但却没想到巨石连着巨石,根本就是要将人挤成肉泥,远远望去好似一锅滚沸的血粥。 周围的呼嚎之声越来越盛,秦统领想到若是今日骑兵都埋在这坑里,那他有何面目回去见侯爷,一激之下,便起了豁命之心,横刀大喝直奔山顶,去宰杀伏击之人。 忽听极利落地一声:“杀马!” 声到血溅,风声呼呼,十箭连发,深坑外围的十匹马已被射杀,刚好将滚落的巨石挡住,混乱的局面就此止住。 众人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声中,一骑马蹄哒哒而来,马上的顾无双青衣乌发,双眸光彩绽亮,勒马而立,似笑非笑地回视秦统领,秦统领顿时羞愧难当。 顾无双之前落在队伍后面并不是马术不好,而是怀疑前方有伏击,之后看到深坑内无任何钢刺更是第一时间知道有诈,让所有人撤退,全营命悬一线的时候,她又果断下令杀马,整个过程冷静,狠绝,更绝的是人马混在一起奔逃的时候,她竟然能想射马就射马,未误伤一人。 这等判断,这等智谋,这等身手,恐怕很多久经沙场的老将都不及十分之一。 顾无双没有再多看秦统领一眼,拨马向前,查看伤员情况,将随身的伤药给这个分点,给那个涂点,告诉这个要忌口,嘱咐那个不要沾水。 游游荡荡就走到了深坑前面的坡上,秦统领刚想喊一声:“姑娘,恐防前面还有诈……” 第12章 几回魂梦 话还未来得及出口,突然山坡上的一块巨石突然滚了下来,直直砸向顾无双,秦统领使出全力飞刀横扫,将巨石撞偏。 却不料,巨石后方扑出一个人影,雪人一般看不清样貌,众人只觉得雪雾扬起,眼前一花,隐约听得顾无双一声尖叫,随即没了人影。 飞刀回射,扎着一块布条,陷入秦统领足下三寸之地,泥巴抹的四个字:“黄金万两!” 秦统领当即面如死灰。 “姑娘被山匪劫走了!” “姑娘被山匪劫走了……” 秦统领跪在沈镜沉面前,重复这几个字的时候,一边生闷气一边疑惑——这沈侯爷平时宝贝顾姑娘跟宝贝眼珠子似的,这现下人都被山匪劫走了,居然还不着急。 秦统领只好在沈镜沉轻飘飘的一声“嗯”后退下了,但却不舍顾无双这般“将帅之才”,于是召集了几个心腹商讨“营救计划”。 沈镜沉听着帐外他们故意“压低”声音的商讨,用铁钳子拨了拨盆子里的炭,火星噼啪间,热度渐渐升高,他又想起了那柔暖的手指。 扔下铁钳子,掀开大帐,丢下一句,“我去救”,几个纵身飞出大营。 秦统领遥望着他的背影,张大嘴,啊吧了几声想着自己好像忘了告诉侯爷,山匪在哪里了。 山脉连绵千里,顾无双已经被人蒙着双眼,横趴在马上颠簸了足足半个时辰,但她丝毫不介意,反而惊讶地发现,这人带着她绕来绕去周围温度渐渐从寒冷变得湿热,她垂落的双手能扫到花尖。 这个发现令她心中大喜,憋在军营里好几个月,今天总算出来松松筋骨,她陶醉地伸出双手迎着风,摘了一朵又一朵的野花,每摘一朵都放在鼻子下面细细地嗅着,清香沁脾,慢慢延展到四肢,舒服得不得了。 直到双手渐渐触摸不到鲜花,顾无双的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将手中的花编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环,随手扣在脑袋上,“总算到了。” 轻柔的语音被马蹄声淹没,道路一转,眼前黑布被扯下,撞进视线的是平坦阔大的山地里矗立着的山寨大门,整个寨子的四个角分布着四座高高的望楼,无论哪面有敌,望楼都可以瞬间让全寨进入御敌状态,这样的布置简直比正规军还正规军。 视线突然被一片黑影遮住,顾无双调整了一下焦距,这才看清掳她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稚嫩的面庞上挂着略显沧桑的眉眼,让顾无双好奇地偏了偏头,想看得更仔细些。 但这人却没有给她机会,翻身下马后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也拽了下来,有人过来接马,笑着问道:“寨主回来了,这……” 这怎么抢了个小姑娘回来?他们明寨一向是劫富济贫,从不抢掠民女。 “你们寨主请我山里一日游,领略一下西北山林大好春光,顺便看看寨子的布防和日常操练。”顾无双说完也不给别人机会,开始一一点评:“地方不错,易守难攻,但四面环山若是有人居高射下大批火箭,死局;望楼联系紧密,暗语使用频繁,若是有奸细观察总结出规律,只需要搞定一个望楼传递出假消息,寨子就会陷入混乱,死局;所有人都在练习长枪枪法,山地作战并不利,若是遇见擅长近身短刀作战的敌人会吃大亏,死局。 “闭嘴!”一声暴喝打断了顾无双漫不经心的点评,寨主一双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之前每次打劫沈侯的粮草车都很顺利,偶尔遇到抵抗也是轻描淡写的过去,谁知道今天巨石都用上了,愣是没捞到一粒米。 他掳她来本就是临时起意,想着能指挥沈侯手下八猛将之一的秦统领的女人,肯定不一般,最起码黄金万两到手了,可谁知道这个女人,丝毫没有被掳的惊慌,一路上哼着歌摘着花,真跟春游一般。 尤其刚刚那番话,句句不客气,偏偏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本以为自己掳了个肥羊回来,谁料居然是头下山的猛虎。 可不要黄金没捞到,再把自己的寨子搭进去,想到这里他的双眸迸射出凛凛杀意,周围人接到寨主眼神暗示,不动声色地将顾无双围了起来。 顾无双将花环套在手指上绕了绕,继续自说自话:“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最起码人心还是很齐的。” 围过来的脚步一顿,其中一双走在最后的黑色布鞋还尴尬地抠了抠的,显然是不齿这种一帮大老爷们围攻一个女人的行为。 那寨主瞪着眼睛,被这么悠然又霸气的“俘虏”弄得一愣,反应过来,整张脸气得通红,登时一拳挥出,闪电般袭向顾无双肩头。 他显然动了真气,拳未到拳风已至,可顾无双连眼皮都没抬,沉肩侧闪,花环一扬,直接套在了寨主的手腕上。 花瓣一片未落,寨主却蹬蹬后退三步后死死站住,脸色一片铁青。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面前还在玩着袖角的顾无双,好似要用灼热的视线将她的身上烧出无数个洞。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不明白武功高强的寨主,刚刚是怎么了?败了?但好像没有,这女子步子都没挪一下,那还打不打? 顾无双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寨主,温和地说道:“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吧,本来应该喷出来的血,非得要咽下去,多腥啊!” 她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教训起人来却像长辈一样。寨主气得啼笑皆非,张口就要反驳,猝不及防噗的一口鲜血喷溅而出,众人慌忙大喊:“寨主!” “无妨。他之前受过内伤,没有调理好反而淤堵了经脉,现在这口瘀血喷了出来,反而能让他的功夫更上一层楼。”顾无双上前拿下花环,顺便笑吟吟地给寨主把了一下脉。 众人静静听着,虽然似懂非懂,但也明白眼前女子并无恶意,反倒帮了他们寨主,有人眼中闪过泪光,渐渐升起感激。 寨主坐下试着催动真气,果然如她所说,奇经八脉顺畅无比,之前的内息凝滞已全然不见,此刻也反应过来,“你是故意被我劫回来的?” “不错,不错,脑子也清醒了不少。”顾无双满意地点点头。 寨主忍着还想要呕血的冲动,继续问道:“你是狗朝廷的探子?” 顾无双浅笑着喝了口茶,粗糙的茶沫子在嘴里漾开更苦涩的味道,回答得漫不经心又语出惊人。 “狗朝廷?魏将军莫不是山大王做久了,忘了自己也曾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守边将领!” 咔嚓! 魏明宇座下的木椅应声而裂,他霍然站起,声音已变得嘶哑,“你是谁!” 第13章 府中旧人 一刹间,或笑或哭或茫然的目光,全部针一般地刺向顾无双。 魏明宇眯起眼,眼前女子神情从容,看似对谁都笑,但笑意却半分未及眼底,眼波转动间涌动诡谲,偏偏气质上纯白无害,眉宇更是温和清朗,整个人看起来,比这山里的雾还令人琢磨不透。 顾无双迎着他的目光,叹口气,道:“旧人。” “那姑娘可能认错人了。”魏明宇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笑得可亲可敬,“我没什么旧人,就是一山匪,看在姑娘解我顽疾的份上,我愿送姑娘下山。” 顾无双四面看了看,笑得比他还和蔼可亲,“怎么,镇北将军府的旧人就这么令人躲之不及么。” 魏明宇笑意全无。 四面隐隐有高手围过来的气息。 不过,魏明宇立即又笑了笑,茫然道:“谁?我这山中信息不通,你说的人我竟不识。” 顾无双笑得比他更灿烂:“北!颜!莺!” 魏明宇忽地跳了起来,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说你是谁!” 当年镇北将军府突起大火,他从城北大营赶回去,亲眼看到北颜莺的尸身,看着她死状之惨,挖下眼珠的黑洞,自前胸没入透心而出的血剑……只觉得这一生的悲伤,似乎都在那一瞬间爆发。 北颜莺已死,不可复生! “你最好说清楚,不然我举全寨之力,也定然不会让你口出狂言侮辱主子!” 看着他眼中的急切和惶然,顾无双眼眶有些酸胀,轻轻道:“我是左相之女,顾无双,北颜莺生前和我是闺中密友,与我说过一些事情。” 魏明宇的嘴角扯了扯,显然不信这种说辞,但却无法反驳。 顾无双收起玩笑的心思,手点寨子西南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七星横夜阵,北颜莺生前最得意的阵法,入者如坠迷窟,星辰难辨,可困高手,可惑千军。” 铁证如山! 魏明宇皱皱眉,这处寨子是主子当年北地剿匪之后,未雨绸缪的一处练兵之所,重重阵法,天下只有她和他知道。 难道眼前女子,莫非是主子的好友? 看着魏明宇变幻不定的神色,顾无双点了点头,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白眼狼,最起码还有个忠诚地在这摆着呢。 魏明宇突然若有所悟,挥退了众人,躬身抬手在前引路,“山寨后方有一塔楼,目力若强,可一览群山风光,不知姑娘可有兴趣。” 顾无双满意的点点头,这一点头令魏明宇心中一喜,果然,她还知道另一处阵法…… 他突然觉得心脏肺腑间隐隐有一种力量跳动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登上塔楼,顾无双在前,三步一阶,退两阶,连上三次,跳两阶,魏明宇在后依样向上。 塔楼之上,天阔云清,就连风都豁达无极,令人心神旷朗。 顾无双靠在栏杆上,迎着魏明宇激动的目光,飞身向顶,从横梁出小心翼翼地拿下一个木盒,打开后取出一方染血的布帛。 “这是你对我最后的试探吧?”顾无双展开布帛,暗黑底色上一只金鹰腾飞,没有因为过于陈旧而失去原本的厚重。 北家军的军旗! 曾经飘扬在六国战场上,令敌人见之颤抖的旌旗,再一次鼓荡在山风之中,重现在天地之间。 她将军旗递给魏明宇。 魏明宇郑重地向后一退。 砰! 魏明宇已经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面色肃然,双手接过军旗,整个人笔直如松。 如松而跪,高举旗帜,再无其他动作。 顾无双一僵。 很久以后,她眼底的晶莹滑落,落在了那面被岁月封存已久的布帛上,和曾经的血融合在一起,不断地扩大,再扩大。 魏明宇颤抖着,轻轻道:“藏旗是主子当初的无奈之举,今日姑娘将它取出,魏明宇再不疑有它,烦请姑娘告知当年主子惨死真相,此后全寨上下愿奉姑娘为主!” 顾无双怔怔望着他,露出一丝苦笑,半晌喃喃道:“真相?我不知道……当年恐怕北颜莺自己都没看清凶手是谁。但我一定会查明真相,将同样的痛楚百倍奉还!” 魏明宇将旗帜仔细叠好,放回木盒里,再开口声已哑,“想不到主子天纵英才,居然惨死至斯,未曾想三年之后,还有人记得这面旗帜,记得主子的大仇,不知姑娘可有线索?” “有!”顾无双答得随意,“轩辕宸。” 魏明宇霍然抬头,直视顾无双,“怎么可能,她是他的未婚妻啊!她救过他无数次性命,他怎会如此狠绝!” “自古无情帝王家。”顾无双将木盒重新放回横梁上,看着远方浩瀚的山海,“镇北将军一门两帅,乱世之争,北战和北颜莺是皇室心腹,战火平息,他们早已是皇室的心腹大患!” 两代忠魂的悲凉结局,到她的嘴里如云轻淡,偏这轻淡将听者的心丝丝缕缕缠绕束紧,溢出涔涔寒意。 魏明宇滑倒在栏杆旁,浑身颤抖。 他一直想着,有生之年定要追查到凶手,真相迷离,终有大白之日,到时他定能在她坟前痛饮三碗酒,自裁谢罪! 他一直想着,自己以草寇之名掩盖过去痕迹,暗中调查一切和镇北将军府惨案的线索,金殿鸣冤还镇北将军千古忠名。 然而, 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的幼稚,这么多年的谋划多么的荒唐。 他坐在空荡荡的风里,怆然大笑,笑着笑着喷出一口如墨般的黑血,可他仍继续笑着,笑命运苍凉,笑世道残忍,笑真相滑稽,笑恩义凉薄。 笑那高坐庙堂的小人得意至今,笑自己复仇的残刀无法穿越重重禁军取轩辕宸的首级。 笑到最后,只剩下胸腔里绝望地嘶嘶声,一遍一遍的撕扯着耳膜。 却有一道平静的声音,坚定传来,响在耳侧,抚平了伤痛。 “魏将军,北颜莺当年最信任的重将,当真就这么认输了么?” 魏明宇微微仰起头,看到顾无双的衣裙飘荡在这山中绝巅,风卷起她的衣袂肆意飞扬,好似九天凤凰展开轻羽欲刺破天地。 隐约间好似看到,多年前的北颜莺,横刀立马,身姿超然。 “末将愿重建军队……杀回帝京!请姑娘为新军赐名!”魏明宇单膝跪地,郑重一拜。 顾无双转身,随风淡语:“……北冥!” 第14章 生死之际 日头正中的时候,寨门被人一箭穿开,来人身姿极快,快到四角望楼连烽火都没点起,来人已经站在了寨子正中的高台之上。 寨中高手反应神速,十人如虎猛然扑向高台之人。 可此人并不接招,双足一抹退出三丈,半副银狐面具矜贵清冷,连目光都未曾扫落一下。 十大高手何曾受过这般挑衅,登时动了真怒。 哗! 十柄长剑出鞘,光华瞬间大盛,巨网般向着来人狂洒而出。 铿然一声,罡风横越,来人衣袖如铁,惊鸿四溅,十剑瞬间碎裂。 “沈侯好兴致啊,亲自来剿匪么?”魏明宇挥退愤愤不平的十大高手,目光不善地看向沈镜沉。 沈镜沉却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第一眼锁定了站在魏明宇身后的顾无双身上。 许是沈镜沉的目光里藏着太多的言语,顾无双做不到无动于衷,目光淡淡掠过他苍白的脸。 他深黑的瞳仁,似没有任何波动的古井,将太多太多的苦楚深埋,千万亿劫无有出期。 山风肆扬的背景里,秀致清丽的女子,伟岸挺直的少年,彼此,一笑无言。 顾无双转向魏明宇,“谢谢魏将军相邀畅游,就此别过。” 魏明宇看了看两人,轻声一叹,“姑娘珍重。” “好。”顾无双颔首,转过身拉住沈镜沉的手,“我们走。” 沉默无声的沈镜沉立即反握住她的手,按住了她想要探向自己脉腕的狼爪,摇了摇头。 顾无双也摇头,“我要确定你安好,不然我会担心。” 沈镜沉平静的目光微微变换,脸色惨白,将呼吸调了调,接过缰绳带着她离开了寨子。 一路无声。 顾无双骑在马上抿唇垂手,心头凄然。 …… 沈镜沉,早就知道她没失忆了吧。 却假装不知,那个淡然高远,不染尘埃的沈侯爷,在那些个她假意讨好实则搜罗情报的日子里,是怎样守着支离破碎的情爱之梦,陪她演戏的。 深情、温柔、背负着被所爱之人欺骗的苦痛,小心卑微地去扮演她的枕边人,不惜被全军嘲讽妻奴,甚至连行军令牌都可让她随意拿走,却最终沦为了所爱之人的棋子,还是被利用之后即弃之的棋子。 他,是怎么煎熬过那些个假情假意的日日夜夜的。 无数个暴雪冷风的夜里,寂静的军帐中,馨香的暖榻上,寒毒发作时,疼痛辗转之中的他,是否会为自己不值。 她一开始是恨他将自己带离京城的,但日子长了,她的理智慢慢回笼,才发现他的“不得已”。 当日若不是他将她带走,恐怕现在重生的身体也已经是红颜枯骨了。 无数个躺在他身侧的日子里,她都会想起前世的他,玉堂金马,踏破山河,少年锋芒,锦绣天下。 那一刻的眉眼,似在云端。 那些灿烈的、热血的、镌刻着彼此最惊艳的记忆,是否也曾迎着这刺目的日光映进他伤痛的双眸,刻下永生难以平复的孤独和凄凉。 顾无双将自己向后靠了靠,用后背贴上沈镜沉的胸膛,春衫之前是她萌动的心,春衫之后是他坚定的心。 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也是他们最远的距离。 原来以为那些演戏般的朝夕相处,到了揭开真相的此刻,才显得珍贵无比。 命运森凉的风刮过来。 她闭上眼,仰头吻上他的喉结。 在春衫扬起的一刻,用她的心,听他的深情无悔。 铮! 来不及回应的吻,随风而逝。 沈镜沉折下树枝射向地面,挑起一串乌光,啪的一下,似有金属断裂之声,向两侧急速崩开。 两侧树林隐有人惨呼,顾无双冷笑一声,拔出腰上软剑,角度刁钻绕过树枝奇袭树后,血光喷溅之际,软剑已收。 拔剑,杀人,快马飞跃挑起地面一线钢丝,她的嘴角始终噙着冷笑。 刚刚四面寂静无声,连鸟鸣都不闻之时,她和他就已生了警惕之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这里并不是上山下山的必经之路,所以伏击之人也不会很多。 反而是前方越靠近晋北军营的破庙,才是最佳的埋伏地点。 她将自己更紧地靠向沈镜沉,不是胆怯,而是立契——君可愿共生死?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愿。” 随后是宽厚掌力击中后心,胸口封住记忆的针被顶出,顾无双感觉到体内竟有真力暗自流转,隐约是自己前世练的内功路数。 惊喜之下想要回身询问,却发现沈镜沉竟然调转方向,一剑刺入马股,受惊之下的马狂奔向回山寨的路。 顾无双回头看向沈镜沉,只来得及听见风卷过来苍凉的几个字,“愿……你安好。” 心中一惊,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住痛疯狂奔的马。 顾无双一面告诉自己冷静,一面慢慢凝聚内力,在马即将冲出林子的一瞬,内力终于汇聚在丹田一点,猛地向下一沉,骏马长嘶,终是停下了。 她赶紧飞身下马,向着破庙的方向急急奔去。 嚓! 一道暗器从破庙矮墙后射出,顾无双软剑滑过,顺着暗器来的方向一掠,瞬间飞过矮墙,手肘一抬,撞上黑衣人的太阳穴。 极轻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惊异的响在破庙,顾无双感到身后有劲风袭来,头未回手中尸体狠狠砸向后方。 那股劲风隔着尸体震裂她的虎口,隐隐有淡淡血迹洇出,顾无双心中一凛——好雄厚的掌力,是个内家高手! 可再厉害的敌人,都未让她心生怯意,在劲风将尸体掏出一个血洞的时刻,顾无双的剑早已等在了前方,一剑削下黑衣人的手掌,剑锋横扫咽喉,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旁边另一黑衣人眼神震惊,这姑娘内功平平,但出手十分果断、百分毒辣、千分刁钻。 简直——万人难敌。 黑衣人急急去摸腰间信号弹,手刚一动,就看见整条手臂飞扬在空中,还带着未能引发的信号弹,临死前最后的一眼,是纤秀的小姑娘静静地走过来,睫毛都不曾颤一下地扬起手中利剑,一线血光,永坠黑夜。 转瞬间,毙三人! 第15章 紫金猴王 三具死尸双眼大睁地倒在破庙门前,至死都不明白,武功高超的自己怎么会死在一个闺阁小姐的手上。 顾无双不在意死人的想法,踩着他们的尸体毫不犹豫地向内走去。 正殿隐在山阴之外,内里一片黑暗。 顾无双隐约听到了一丝细微的金属声,而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气。 她侧身用正殿大门遮挡自己的身形,耳朵贴了上去,听见有人嗓子眼里咕哝道:“有它在,今日无人可活。” 顾无双心中一惊,它?是什么?高手? 殿内奇异的金属声接连响起,随即有人惊呼:“它不动了!” 顾无双心中又一沉,不动了?沈镜沉不动了?死了? 这么一想顾无双毫不犹豫,闪身进殿,几乎在同时一柄青色短刀穿风而来。 她原地登时一个大仰身,短刀紧紧贴着她的腰身划过,只要她刚才反应再慢一点,现在刀穿过的就是她的腹部。 身子半空中一挺,刀柄还在庙门上带着几分余颤,顾无双已经毫不犹豫,抬手一挥,长剑自肘下横扫疾出。 你狠!我更毒! 黑衣人尚来不及反应,顾无双的剑光已经逆着风劈向他的命门。 黑衣人惊讶之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这娇滴滴的女子竟然会有如此卓然的应变,冷笑一声,手指拈花而出,掐住她的剑尖,“找死!” 忽听对面女子一声轻叱:“该死!” 叱声中,长剑一抖,剑身瞬间分裂,而黑衣人手里捏住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截,而顾无双手中已变成一把锋利的匕首,杀气森森地插入了他的心脏。 沈镜沉当初给她用来防身的软剑,她无聊时自己研究了一下,设置了这个长剑可随时断裂的机关,想不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处。 解决了这个黑衣人,顾无双才看清殿内的情况,尸体横陈,血腥气愈发浓厚了。 之前那阵怪异的金属声回荡不休,听着远比在殿外瘆人,只一瞬间,顾无双浑身冷汗涌了出来,五脏六腑一阵翻搅似的痛,之前凝聚的内力再次化作虚空,整个人虚弱得需要支剑才勉强站立。 她转目扫过地上尸体,发现并没有沈镜沉,于是低唤:“沈镜沉……” “沈镜沉——” 破庙内潮湿腐败的气息混着血腥呛得她不住咳嗽,嘶哑的呼唤声里她渐渐绝望——沈镜沉若是没死,怎么会不回答她! 顾无双茫然四顾,他,到底在哪里? 心颤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可这个角度再看向那些黑衣人的尸体,让她发现了一丝怪异之处,所有黑衣人都是头朝里,好似当时都在围攻一个方向,然后被人一招致死在原地。 顾无双挣扎站起,目光直视前方。 那个佛像…… 对了! 顾无双心念一动,飞快伸手将佛像莲花座向左一扭。 嚓! 整座佛像从中打开,类似金属撞击的声音瞬间倾泻而出,将人耳膜穿透! 顾无双站在佛像正前方,直接被音浪袭上前胸! 啪! 千钧一发之际,机关被人从内狠狠关上! 巨大的震动将破庙之上经年的老灰扑簌簌抖下,这一瞬间的险令身经百战的顾无双后怕不已,但当她看到夹在机关处的天青色锦缎,心中一喜。 沈镜沉的衣袖! “沈镜沉!”她哽咽地唤,“我回来——” 佛像再次大开,一只手闪电般地揽住她的腰将她环了进去。 同一瞬间,她赶紧有什么东西从身侧飞速滑过,哒哒地在佛像上蹦跶,但却没来得及看清。 顾无双在黑暗的佛像里好一会,才接着头顶透下来的光看清沈镜沉,更加苍白的脸。她一惊变要出口询问,却被大手捂住嘴唇。 她僵了一僵,随即见沈镜沉一边捂着她,一边慢慢地向佛像内的阴影处慢慢后退,动作极轻,不发出一丝声音。 她瞬间反应过来——不能有声音!为什么? 哒哒! 对面金光一闪,顾无双霍然睁大双眼——一只半人高的金丝猴。 那东西全身金灿灿的毛尖之上,隐隐泛着紫色的毒光,身姿极其矫健,在佛像四壁来回跳跃,时不时伸出爪子扣挠佛像,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摩擦到幸福处,便张口发出怪叫,初时婉转若黄莺啼唱,引人流连,顾无双忍不住沉醉其中,可突然耳膜刺痛,随即耳内有血流出。 沈镜沉再次衣袖横扫,纯阳罡气覆盖整个佛像内部,大象无形,大音无声。 整个世界安静了,那只猴子不再发出叫声。 沈镜沉扯过顾无双的手,快速的写道:“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沉溺在它的声音里。” 顾无双诧异的望了望那只猴子,才发觉那个猴子听觉极其灵敏,一旦有声音刺激到它,它就会释放出“音杀”,直到周围所有生命都消失。 沈镜沉仍在写着:“古释国,紫金猴王。” 顾无双握住他的手,我知道。 古释国是南疆最大的国家,原始深林层峦叠嶂,滋生了很多毒物。而古释国最神秘的地方就是王室之人都生活在森林深处,各个出生便怀有异能,擅长驭兽,巫蛊,通灵、唤蛇,只是古释国的王室之人终生不出深林,所以六国虽然都有他们的传说,但真正见过的人很少。 更何况这种和古释国王室齐名的神兽——紫金猴王。 无人知道这东西的克星是什么,顾无双心中暗暗着急,这要在此僵持多久,若是每次这东西发疯,都要沈镜沉用内力稀释音杀,那不得活活耗尽内力而死。 此时,顾无双才知道,刚刚那黑衣人说的“有它在,今日无人可活。”是什么意思。 顾无双在沈镜沉的手心写到:“你有没有受伤。” 沈镜沉轻轻摇头。 顾无双点头,心中想着这猴王一定是沈镜沉引入佛像里的,他应该是计划将这东西困在这里,但不想这东西狡诈的很,反而在这里和沈镜沉耗上了,声音不能发出,会让它释放音杀,身影也不能动,会让它甩出泛着紫毒的钢毛。 这大概也是沈镜沉这么久还没有出去的原因。 顾无双暗暗佩服沈镜沉的定力!明明昨日寒毒发作寸骨皆痛的人,今日硬是闯寨,引敌,硬撑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他…… 第16章 相互依靠 顾无双低头,忽然看到怀里已经枯萎的花环,心中一动。 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将其掏出,另一只手握紧沈镜沉的手。 唰! 花瓣在佛像内震碎飘落,那只猴子呱呱乱叫,四处乱窜地捡拾花瓣。 佛像开启,沈镜沉带着顾无双飞速掠出,关闭的一瞬,那只猴王还在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抱在怀里,发出叽叽叽叽的一连串古怪的声音。 沈镜沉点了点顾无双的鼻尖,“你真机灵。” 顾无双笑道:“只是碰巧了,想着这猴王来自森林,讨厌活物,但必定爱极了自然之美,花落无声,即便无用也不会激它放出音杀,没想到误打误撞……” 沈镜沉又是一笑,找到破庙外的一匹马,将顾无双扶了上去,直奔军营。 可只走出一百米,再次遇袭。 沈镜沉攥紧缰绳,一把护住顾无双,快奔的马匹仍有惯性,来不住收脚的队伍,被事先埋伏于此的绊马绳,纷纷绊倒,连人带马齐坠深坑。 沈镜沉下颌微收,眼底寒意凌然。 来者不善! 调转马头,策马狂奔,向西而行。 不知是哪方人马! 听马蹄声,蹄印深陷,马上之人必是高猛魁梧神态,那……唯有燕国。 思及至此,沈镜沉不屑一笑:以卵击石。 原来早前燕国使者见离间不成,心生歹计,听闻沈镜沉要上天明上讨人,便献计在此设伏。 诛杀沈镜沉,栽赃魏明宇,以此打开北境门户,以便大军长驱直入,入主中原。 可谓是一石二鸟! 天色微暗,细雨蒙蒙,山路也更加泥泞。 嗖!嗖!嗖! 乱箭穿空,箭疾如风,朝着沈镜沉便直直射了过来。 沈镜沉护住顾无双,压低身体,倒蹬马镫,身如轻燕,带着顾无双掠到马身旁侧,策马疾驰。 顾无双一声轻呼,紧紧反抱住沈镜沉。 沈镜沉心中一暖,低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反手便将刚才射来的箭,以内力催之,将其射了回去。 几声惨叫,数人落马。 沈镜沉之前与猴王缠斗,已损耗大半真气,此刻又以命相搏,寒毒如惊涛拍岸般,一拥而上。 强忍这蚀骨之痛,压住微微颤抖的气息,指尖轻轻划过顾无双细嫩的脸庞,面色平和的对顾无双的说:“别回头,一路向北,会有人在下面接应你。” 顾无双透过指尖微凉的寒意,心头一震,一把拽过沈镜沉的手腕,指腹轻抚于上。 “那你呢?” 沈镜沉淡然一笑:“我的命只属于你!” 说完,抽回手腕,一跃而下,抬手一鞭,白马一惊,奔驰而去。 自己却背道相驰。 黑衣人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大周朝少年封爵的异性侯爷,颀长的身材配上一身素服,在这细雨朦胧,薄雾骤起的林间,颇有飘逸之姿,而眉眼之间的寒意,则更增雅致。 只是面色过于惨白,但从刚才交手的情况来看,此人不容小觑,实属劲敌。 “一起上么?”冷音清滑。 不甘羞辱的黑衣人蜂拥而上,沈镜沉长眼微起,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脚步生风,身形微晃,几道银光闪过,数人应声而倒,脖间一抹血痕——一剑封喉! 众黑衣人大骇,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沈镜沉也因刚才一役,大动真气,那针刺蚀骨的寒意,一浪高过一浪的传来,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一股腥甜涌入喉部。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有伤!我们不用怕他,杀了他回去领赏!”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众人颇受鼓舞,亦步亦趋地围了上去。 沈镜沉分毫未动,淡然一笑,唇上的腥红,眼底的肃杀之气,宛如地狱来的罗刹。 一个胆子略大的黑衣人,挥刀便砍。 咣当! 钢刀落地!手腕鲜血直流! 一片柳叶切于腕骨之上,白骨森然。 众人哗然! 顾无双却暗自扼腕,可惜原主身子弱,不然这一下,手腕非齐骨而断。 唯有沈镜沉眼底浮过一丝伤痛,转瞬即逝! 远处马蹄声响,一骑马疾驰而至,马上少女凭借马速之快,趁黑衣人不备,抢下钢刀。 俯身策马,贴地而行,杀出一条血路。 细臂伸向沈镜沉。 “快上马!” 沈镜沉望向顾无双璀璨的星眸,一如当年那样明亮清澈,不自觉的伸手顺势一跃,翻身上马,一路向南。 傍晚的山风犹如利刃,吹在面庞,却好似割面。 察觉到身后沈镜沉微微的发抖的身体,指尖传来的寒意令她心底不由一紧,心知此刻他必是强行忍耐, 后面追兵紧追不舍,顾无双不愿恋战,策马疾驰,沿着山路盘旋而上,直至前方再无路可走。 远山近岭迷迷茫茫,千山万壑之中仿佛有无数只飞蛾翻飞抖动。 顾无双探头望去,前方万丈深渊,峭壁之中伸展出蒲扇般的大树。 扫视了一眼渐渐围上来的追兵,心中似有某种决定。 扭头轻问:“怕么?” 沈镜沉青白的脸上粲然一笑,仿佛暗夜的明珠,一室的华彩。 染红的双唇轻声吐出几个字:“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单手环上顾无双不盈一握的柳腰,一跃而下。 二人直直坠落,顾无双腰中一紧,感觉沈镜沉暗暗用力,让彼此的位置调换一下,极尽守护姿态拥着她。 顾无双凝望着沈镜沉,漆黑的双眸犹如一潭深渊,让她沉陷于此。 哗啦! 峭壁中伸展的树枝,接住了二人直坠的身体。 沈镜沉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晕死了过去。 冷!冷!冷! 夜晚将至,寒毒也到了毒性最猛的时刻。 让人如同在冰窟针刺般,疼痛难捱。 尽管,顾无双不断在往火堆中续柴,但沈镜沉牙关紧闭,缩成了一团。 顾无双自幼在药王谷学习,所说对蛊不甚了解,但对寒毒发作的痛苦却略知一二。 看着沈镜沉白的几欲透明的脸色,心下一横,没有镇北将军府,没有数万人命的血海深仇。 缩身依偎在他怀中,将自己源源不断的热气,传给这个不顾一切的男人。 沈镜沉察觉到暖意,紧紧搂住顾无双,颤抖的身体也渐渐平复,折腾一天的两人沉沉睡去。 沈镜沉再次醒来,寒毒已经褪去,缩在怀中蜷缩像猫一样的女人,沈镜沉眼底一片温柔。 凝视着眼前美玉生晕,明艳绝伦的脸庞,情不自禁的倾身向下。 眼见即将抵达终点,顾无双突然睁开双眼,侧头一偏,用力一推,坐立起身。 沈镜沉感受发丝留在指尖的那抹温柔,缓慢开口,沙哑的声音中融入一股淡淡的哀伤,令人心尖泛起丝丝的悲痛。 “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骗我?” 第17章 斓风师兄 低沉的嗓音在山洞中缓缓响起,三分空洞,三分哀伤的矫揉杂错地混在一起,字字犹如碎石投湖般,泛开丝丝涟漪,拨动着北颜莺平静无澜的心。 尚未燃尽的火堆,仍有零星的火花迸出,北颜莺星眸微垂,手上动作并未停止,熟练地打开渗血的伤口,撒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 若有似无的馨香不停在沈镜沉鼻尖浮动,无视肩上的箭伤,寒玉般的双眸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北颜莺,心中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呵呵!她是神医老谷主最得意的弟子,怎么会轻易被别人暗算。 明知道她是在“演戏”,他却心甘如饴地配合着她。 如今曲尽人亦散,他却仍然沉浸其中。 却不知此时北颜莺的心中也是百转千回,他的情,他的意,如同一张巧匠编制的巨网,将她裹腹其中,让她如何不知。 只是她……身负血海深仇,如何能贪恋这份柔情。 “因为我有我的使命!”将布袋打好绳结,北颜莺一脸平静地给出了答复。 沈镜沉注视着北颜莺静如止水的侧颜,轻轻地将他的白皙修长的大手附在她纤纤的十指之上。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仇,我替你去报,你,留在我的身边……” 北颜莺心中宛如惊雷,她是忽略了什么,为何上一世没有交集的两人,这一世却要紧紧纠缠。 北颜莺清澈的双眸直直的望向沈镜沉的眼底,似乎在寻找什么,但这如墨的眼底,浸染着万分柔情,好似巨大的深渊,让她深陷其中。 林中的惊鸟,将北颜莺拉回了现实,缓缓将手抽出。 “你放手吧!” 短短四字使沈镜沉如坠崖底,凝视着掌中渐渐逝去的余温,轻声开口:“我只求……” 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打断了沈镜沉未完的话语,北颜莺快速起身,侧耳一听。 “我就不信这两人命这么大,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没事!” “有草没草都打一耙子,头儿不是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来官兵首领唯恐沈镜沉不死,命人下山搜寻。 “我们要快点离开了,追兵离咱们不远,这个山洞并不安全。” 说完,北颜莺拉起沈镜沉右臂环到她的左肩上,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山路蜿蜒而下。 所幸,山中林深树密,长草及腰,起了不少遮挡作用。 但仓皇之中,难免会引发一些异动。 “他们在那边!”一声高喊。 话音未落,一片柳叶凌空飞来,直插喉管,官兵倒地的一瞬间,信号弹腾空而起。 麻烦大了! 沈、北二人互视一眼,不由苦笑。 要是平常沈、北二人自然不会将这一队虾兵蟹将放在眼里。 但顾无双的身子本就羸弱,毫无内力,纵使北颜莺身怀绝技,神勇无敌,落在顾无双的身子上威力也只剩个一二成。 更何况沈镜沉身有寒毒,昨日又重伤,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沈镜沉冷眼凝视渐渐围上来的官兵,不动声色地将北颜莺护在了身后,将令牌塞到北颜莺手中,低声叮嘱:“我缠住他们,你下山去找赵副将,上来接应。” 身经百战洗礼的北颜莺自然知道此时的危险,默默点头。 狭路相逢勇者胜,昨日一战,官兵们本已对沈、北二人心生恐惧,如今更添胆怯。 沈、北二人都是战场上腥风血雨走过来的人,对敌人的判断可是敏感至极,眼看敌人不敢上前。 沈、北二人互视一眼,双剑齐挥,趁势而上。 但见人影飘动,剑光闪烁,一个攻上路,一个扫下路,配合的天衣无缝,令官兵们束手无策。 但二人毕竟一个毫无内力,一个有伤在身,时间一久,便感吃力。 沈镜沉的箭伤因用力过猛,也渐渐渗出点点猩红,众官兵一见更是集中火力围攻沈镜沉。 北颜莺见状一边要迎敌,一边要回防沈镜沉,气息也渐渐紊乱。 脚下一软,一把钢刀迎面劈来,北颜莺心中大骇,侧身一闪,只来得及避开要害部位。 “嗖!” 空气中有什么破空而来,树叶微微一颤。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来,砍人的官兵却左手护着右腕,躺地哀嚎。 只见一根微细,肉眼难见的蜂针稳稳的扎在了官兵腕骨之上。 北颜莺心中一震:斓风师兄! 抬眼顺势而望,只见一个身材修长,风清雅润的男子,立于十米之外,明玉般的容颜挂着浅浅的微笑,山风微拂,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众官兵见到嘴鸭子居然要飞,自然是怒不可解,挥刀便朝男子砍去。 哪知男子身形一闪,恍如一阵春风袭来,众官兵连袍角都没挨到,便以倒地。 男子信步踱来,打量着眼前的搀扶着沈镜沉的北颜莺,别有深意一笑,转头看向沈镜沉,朗声开口。 “沈侯爷,好久不见!” 沈镜沉心弦一紧,抽回手臂,漫不经心的挡住了男子打量的目光,淡然开口:“有劳大祭司挂怀!” 北颜莺心头一惊:斓风师兄和沈镜沉居然是旧识!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一线寒乃是南疆秘术,掌握此术必须身份尊贵,而斓风师兄在入神医谷之前,便是南疆大祭司下一任继承者。 难道……沈镜沉的一线寒是斓风师兄的手笔? 那…故人是谁? 斓风师兄又为何会在这里? 各种问题充斥于脑海之中,犹如一团乱麻,困扰着北颜莺。 斓风浅笑盈盈的看着眼前眉头微蹙的北颜莺,仿佛会读心术一般,从袖中掏出一株形似乌龟伸腿,叶片朱红欲滴的植物。 “听闻天明山上有灵草,在下闲来无事过来瞧瞧,还真找到一颗。” 龟血草! 北颜莺心中微微一震。 古籍记载,此草形如乌龟望月,通体鲜红,素喜寒冷,长于深山陡寒之处,但药性却是至刚至阳。 本以为是传说,想不到居然让斓风师兄在此找到! 但……斓风师兄难道就为一个仅在古籍中记载的灵草,不远万里从南疆赶到此处?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响,打断了北颜莺的思绪。 唯恐追兵将至,三人翻身上马,策马疾行。 未行数里,便听有人高呼:“他们在那!” 第18章 途中遇袭 北颜莺身上纹理陡然绷紧,瞬间进入备战状态,扭头回望,只见那个眉清目秀但却老气横秋的少年,飞马疾驰,不是魏明宇是谁。 绷紧的肌肉瞬间放松,让和北颜莺近距离接触的沈镜沉面色微微一沉,不悦的看向魏明宇 这厮怎么阴魂不散! 魏明宇无视沈镜沉射来杀人的目光,暗暗打量了一下北颜莺,虽说有些狼狈,但看起来并无大碍,魏明宇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寨主怕你们遇到危险,特意亲率一队人马,为你们护航!你们怎么不知感恩还瞪人!”一个忠心的小卒看到沈镜沉黑着一张脸,忍不住不忿开声。 魏明宇轻咳一声,小麦肤色的面皮涌上一抹不自然的红。 “天明山地处边界,人员来往复杂,顾小姐既然和我家少将军是旧友,自然不可怠慢!” 话未说完,便引马前行。 北颜莺一听自然明了魏明宇的好意,只是她这个副将一如当年一样憨直,明明记挂在心,却偏偏要死鸭子嘴硬。 调转马头,意欲跟上。 只见斓风师兄如玉的面庞仍是挂着浅浅的微笑,上前一步:“既然有魏将军亲自护送,在下闲散野人自由习惯了,便不便跟随了,就此别过,望自珍重。” 一语话毕,貌似无意的扫了一眼北颜莺,便闲庭信步走入林间,恍若谪仙入世,来也潇洒,去也风流。 北颜莺作为神医谷最小的弟子,平日里最受大师兄的照拂,此番重生相遇,虽说不便相认,但心中的亲近感也是难于言表。 乍见相欢,临别亦难。 北颜莺压下心中不舍之情,调转马头,紧追魏明宇。 在魏明宇的护送下,一行人沿途未有波澜,安全抵达山下。 “已到山下,我的人会来接应,你请回吧。”沈镜沉冷冷的下着逐客令。 这一路上,魏明宇对北颜莺殷勤有加,虽说是请教兵法不明之处,但也令沈镜沉心里极其不舒服。 上一世,她顾虑的太多,承载的太多。 这一世,他只想让北颜莺在他的羽翼下忘却所有烦恼,无忧无虑的生活! 即使是这个人曾是她的副将,他也不愿他们有过多的接触。 她的世界只能有他! 魏明宇听闻顾无双是北颜莺的密友,本就心存亲近之感,又因沈镜沉之前处处刁难少将军,心存不满。 看到沈镜沉不悦,心中自然畅快。 你不让我跟着,我就偏要跟着,看你能奈我何! 挑衅的回答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同顾小姐同路,关你何事!” “你……” 沈镜沉原本白的发青的俊脸,因恼怒,染上了一丝红润,更添一丝人气。 北颜莺看着两个暗自斗气的男人颇感好笑,唯恐再打起来。 “魏将军护送自然是稳妥安全。” 沈镜沉一语堵塞,心知北颜莺说的没错,但仍忍不住冷哼一声。 魏明宇则是昂首挺胸,好似一只战胜的公鸡,洋洋得意。 北颜莺无奈一笑,抬头远望,一家驿站就在不远处。 昨日连番的恶战,此时看到驿馆,肚子不由咕咕直响,连忙快马而行。 行至驿馆,一抹瘆人的安静笼罩在空气中。 此地,地处交接,接壤三国,本应门庭若市的驿馆,此时大门虚掩,空无一人。 多年的征战生涯,令三人心生警惕。 魏明宇排头,长枪轻挑,推开虚掩的门,侧身而入。 院内一片空寂,唯有枝头驻足着几只乌鸦,呱呱作响。 耳边一道风声响起,银光一闪,一把利剑从后袭来。 魏明宇不退不避,头也没回,一把抓住对方小臂,一个过肩摔,便把黑衣人摔倒在地。 这一摔用了十足的力气,只听一声闷响,筋骨尽断。 魏明宇趁势一把拽下蒙面巾,一脚踏向他的胸口:“说,谁派你来的!” “噗!” 未等开口,黑衣人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气绝身亡。 魏明宇搔了搔头,这么不禁打。 “小心!” 北颜莺一声惊呼,只见一个黑衣人从房檐一跃而下,手中长剑直奔魏明宇而来。 魏明宇侧身一闪,仰身一转,便从黑衣人腋下轻松闪过,未等敌人反应过来,绕至敌人后方,抬手一记手刀,便将对方砍晕。 黑衣人见魏明宇勇猛异常,纷涌而至。 魏明宇见此,兴奋异常,大喝一声,脚尖一挑,长枪在手。 北家军的三十六路枪法,在魏明宇身上舞的是虎虎生风。 一刺一挑,尽显招数灵动,一打一拦,尽看变幻巧妙。 黑衣人们被魏明宇的枪法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忽地,魏明宇枪上红缨抖动,一插直入地底,枪尖一挑,竟然刺出一人。 黑衣人见状心中大骇,仓皇而逃。 魏明宇此时打的正在兴头之上,哪肯善罢甘休! 只见枪尖银光闪闪,几人随即应声而亡,正欲出手解决下一个。 “留活口!”北颜莺一声娇呼。 枪尖留在距离黑衣人喉部一寸。 可真是武功好学,存手难留。 魏明宇一把拎起腿部发软的黑衣人,扔到沈、北二人面前。 “说,谁派你们来的!” 沈镜沉长眼微垂,薄唇轻起,低沉的语调透露着森森的凉意,令人不寒而栗。 “按住他的下巴!”北颜莺再次出声。 但这次终究是迟了,血从嘴角慢慢溢出,此人咬舌自尽而亡。 “此人是太监!此地不宜久留,速回北境大营!”沈镜沉冷冷扔过一句话,转身离去。 魏明宇微微一怔,搔了搔头,心中疑惑:他是怎么看出太监的。 “此人无须!”北颜莺轻飘飘留下一句,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太监?宫中? 三人各带疑问,马不停蹄,赶回北境大营。 刚至营外,远处便传来人喧马嘶之声,只见远处尘土蔽天,一队军马奔驰而至,为首的正是轩辕宸身边的近侍吴公公。 刚遭偷袭,又来传旨,轩辕宸玩的这是什么鬼把戏。 只见吴公公身着红袍,手托黄金卷轴,腰肢款摆的朝着沈镜沉走了过来。 尖声喊道:“圣旨到!” 第19章 营中大婚 众人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相之女顾氏,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贯誖,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朕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境北侯爷沈镜沉,择吉日完婚。钦此! “沈侯爷,大喜啊!” 吴公公收卷好圣旨,兰花指微微一翘,抬手恭敬地将手中之物,奉到沈镜沉面前。 “劳烦吴公公舟车劳顿,留下来喝杯喜酒!” 吴公公自幼生长于宫中服侍皇帝,早已练就了一身的察言观色,喜怒不行于色的本领。 眼见这素有威名的异姓侯爷竟然如此看重这婚事,心中也是暗暗称奇。 抬眼看向北颜莺,听闻左相这嫡女,以草包美人著称,如今一见果然清尘脱俗,容貌不凡,比牡丹多一丝娇艳,比茶花增一丝清雅。 而眼中的那抹坚定从容,更为这天资之貌增添了画龙点睛之笔。 回想前些时日,在宫中闹起的那一出,那可绝非草包的手笔,心思缜密,有勇有谋,恐怕世人都被这柔弱的外表蒙骗了。 也难怪性格冷僻的沈侯爷接连请旨,皇帝也是魂牵梦绕。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如今沈侯爷盛情相邀,自然是却之不恭。 只见吴公公满面笑容,细声细语地回答:“那就叨扰沈侯爷了!” 二人并肩走入营帐。 北颜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搞得措手不及。 刚才的刺客是太监,难道是冲着沈镜沉而来? 莫非轩辕宸一边下旨赐婚,一边又暗地里痛下杀手。 想来想去也没头绪,忽感身边光线一暗,星眸微起,只见魏明宇靠近身边,轻声低语:“如果你不想嫁,我可以带你走!” 短短的一句话,却如同汩汩暖流,注入心田。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依旧稚嫩,但神色却已沧桑的少年,随即莞尔一笑,半似认真半似玩笑:“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一个联盟建立了! 沈镜沉自从接到圣旨之后,不顾身子有伤在身,日渐忙碌起来。 他想以一场盛大的婚礼昭告天下:这个女人是他的。 于是近几日,晋北军营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在军营大帐中举行。 在喜婆的一句礼成之后,沈镜沉素手掀开了喜帕。 摇曳的烛光下,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映入眼帘,大红的喜袍映衬的皮肤更加白嫩,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任君采撷。 白皙的长指轻抚在脸庞,沿着弧度完美的下颌线,划至颌尖,如墨的双眸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张精美绝伦的脸庞,好似要穿透这幅面皮,寻找点什么。 北颜莺无惧的眼神回望着沈镜沉,今夜的他格外魅惑,红色在他身上并不违和,甚至为他苍白的脸上,映上了一抹红晕。 北颜莺的双眸犹如一汪湖水,清澈,干净,眼底的坚韧,从容刺醒了沈镜沉。 是的,这正是他的北颜莺!这一世他不会再放手。 炙热的目光令北颜莺的俏脸微微发烫。 虽说二人早已有了肌肤至亲,数日来也因沈镜沉的坚持一直在同床共枕。 但是如此的沈镜沉却是她前所未见,想到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心脏也是怦怦直跳。 沈镜沉的拇指不停地摩挲着眼前的红唇,挑眉轻笑:“这里好似一株罂粟!” “怎么?害怕?”北颜莺挑衅地回答道。 沈镜沉轻声低笑,震得胸膛微微发响。 “对你,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试一试。” 说完低头便含住那欲将绽放的花瓣,汲取口中的琼浆蜜液,仿佛花间的蜜蜂,嬉闹缠绵。 体内的躁动越演越烈,沈镜沉渐渐加深了这个吻,一路向下,徘徊在修长细嫩的脖颈之间。 如雪的肌肤印上点点红痕,身体里的热激的沈镜沉呼吸急促,眼底腥红。 为了给北颜莺一个难忘的新婚之夜,沈镜沉一直在细细地观察着北颜莺的反应。 就在他认为时机已到,准备攻池掠城,眼前一阵眩晕,心中一惊。 “别离开我!”吐出这几个字,便昏迷过去。 北颜莺蹑手蹑脚下了床,迅速换下喜袍,抬眼看向昏死过去的沈镜沉,眸光渐渐变暗。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镇北将军府的数十条人命,北家军十万将士的鲜血,尚未沉冤昭雪,忠魂不能蒙冤,这一世也只能亏欠于你。 再见,沈镜沉! 再也不见! 清脆的马蹄声,彻响于深夜的街道。 魏明宇在事先约定好的地点焦急地等待着北颜莺,耳听马蹄声近,远远望去,一身素衣的北颜莺策马疾驰。 马上的顾无双面静如水,看不出一点波澜。 魏明宇开口询问:“确定了?” 北颜莺挥手一鞭,马飞奔出去:“快走!天亮恐怕就不好出城门了!” 路是自己选择的,哪怕再难也要走下去。 镇北将军府百年声誉不能毁在她手上,她别无选择。 昨夜她用事先备好的药涂好全身,沈镜沉心思缜密,只注意到红唇,却忽略了此处。 夜风袭来,吹散一粒泪。 北、魏二人为躲避沈镜沉的追捕一路避开官道,改走小路,昼伏夜出,星夜兼程,不到月余便已赶到京师。 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街头人潮涌动,吆喝声、叫卖声,虽然嘈杂却没有一丝违和,热闹非凡。 与边关寒冷,艰苦相比,这里仿佛永远温暖如春,富贵迷人。 北颜莺此时突然微微理解了杜牧当年夜游秦淮,创作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心境了。 但随即又不禁摇头自嘲,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方式,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 如何能为镇北将军府沉冤昭雪才是她此生之责。 当年构陷父亲通敌的副将是受谁指使?除了左相是否还有其他同伙?敌人又是如何得到赤霞岭的战略部署,致使北家军在此惨败。 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娇柔杂错在一起,杂乱无章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连当年负责调查此案的中书侍郎谢蕴之,在两年前因在家中查出私匿五百两白银被革职在家。 但一个自幼以“正以处心,廉以律己”为座右铭的人,怎会为了区区五百两而监守自盗,葬送前程。 第20章 夜半幽魂 是真的玩忽职守,还是另有隐情? 恐怕只有查阅当年大理寺卿记录的卷宗,才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可是这种卷宗,通常都收藏在刑部库房之中,没有圣旨,任何人无权查阅。 该如何能找到这些卷宗呢,北颜莺陷入了沉思。 一声门响,魏明宇推门而入,端起茶壶,壶嘴朝下,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帝京这天真是太热了!” 一边擦拭额角的汗珠,一边继续说道:“咱们来得真是时候,听小贩讲一年一度的祈福大典即将举行,现在全城都在为这事做准备。” “是谁主持?” “还能是谁,当然还是皇上的好姐姐长安长公主啊。” 呵呵,她早就应该想到,她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又是轩辕宸一母同胞的姐姐,于国“有功”,这等大事,除了她还能有谁,今年……应该是她主持庆典的第三个年头了吧! 北颜莺坐在妆台前,细细地端详镜中的容貌,抬手取过眉石,沿着黛眉细细描绘,眉尾处笔锋凌厉一挑,立式多了几分肆意神飞之态。 取过口脂,用银针点蘸,轻触在眼角。 一泪灼红,媚而不妖。 北颜莺复看镜中容颜,轻轻笑了起来。 长安啊,前世和她最好的闺蜜,不知今生可还能否——长安! 法华殿的风突然卷着叶子,拍打上皇寺的台阶,像是为了恭迎来客而早早开始洒扫。 木鱼咚咚的余音里,香炉内沉香悠悠荡荡,漾漾在层层帘幕外,忽凝忽散,好生诡异。 这样月色如洗的夜里,当年共明月的人已然不在,长安长公主从蒲团上站起,不由轻声一叹。 殿外的风却在这一瞬间大盛,裹着帘幕飞舞开来,哗啦哗啦地翻滚在人心上,长安慌忙合上窗子。 再转身时,一道倩影,从帘幕后缓缓现身。 长安瞪大双眼,想要喊人,却突然双手紧紧捂住嘴将惊呼吞了下去。 那道倩影,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愈发的清晰,她轻衣缓带,步履雍容,漫过帘幕,芬香穿风而来,看似走得很慢,然而转瞬就到了眼前。 月光潜入大殿浅尝人间风情,第一抹月色,攀上她的绝艳之姿,那一双飞扬精致的眉令人心惊不已。 她侧立在佛像前,看着法相庄严的佛祖,目光宁静如渊,长安心跳快若擂鼓,有个疯狂的念头碎裂时光而来,这个念头仿若那案前日复一日敲响的冰冷木鱼,一下一下击在她的灵魂深处。 长安突然很想她向自己走过来,又害怕她走过来。 月光沉了沉,掠过她眼角,那一点红泪,终是滴在了长安的心上。 颜莺! 长安的眼泪和急切的呼声同时涌了上来,颤颤落下,不忍惊扰这故人“冤魂”。 “颜莺,是你么?” 那道倩影立得笔直,却不应声,轻衣薄影晃动在满殿烛火里,好似随时都能飘散而去。 长安将佛珠缠绕在手上,疾步向前,那道影子却退了退,半身隐在暗影里,不动不语、 “颜莺……你,你到底是连我也恨了,恨我当时未能保全镇北将军府?还是恨我之后没有庇护北家军?可我……我当时……一定是这样,否则不会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魂魄今日才肯来见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当初陷害镇北将军府,也有我的手笔……” 长安语声凄厉,可那影子仍然不动不语。 “也对……也对,若换做是我,也必定是恨极的。”长安突然泪如雨下,“神佛在上,今日我在此起誓,当年镇北将军府的冤案,我不曾参与,府中起火后,我从寺内匆匆赶过去,就看见整个府邸一片火海,我知道你死得冤……镇北将军死得冤……” 一声轻笑,北颜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长安怔怔看着她,目光仔细地分辨着面前人的眉眼鼻梁,良久后才失魂般坐在地上,“我又犯傻了,这世间哪里来的什么魂魄,人死如灯灭,人死如灯灭啊!” 长安擦去面颊上的残泪,盯着北颜莺,问:“你是谁?皇寺进香的女客是不能来法华殿的,走吧。” “长安,你还是这么心善。”北颜莺笑着坐在了她的对面,抬手将眼尾红泪抹去,“若是别的皇室之人,被人窥到这般隐晦的心事,必然是要杀人灭口的,你却总是愿意手下留情。” 烛火明灭间,长安的脸色煞白,目光中难掩骇然,指着她道:“你——” “我?还是镇北将军府那个短命的嫡女?”北颜莺将长安哆嗦的手按下,“我和她很像?” “你——你不可侮辱她!”长安被短命两个字激怒,常年礼佛慈善的眉目间一片疾厉之色,手指在佛珠上微微摩挲。 北颜莺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笑道:“我还不值当你用上佛珠内的霹雳弹。” 长安的手指一僵,狠拽而下的动作倏地停在那里。 当年,她并不得先帝宠爱,被不祥之说困于皇寺祈福,可有些人的脏手偏偏从皇城伸了出来,欲在佛祖座下取她性命,她日日担惊受怕,惶惶度日。 颜莺悄悄给了她一串佛珠,整整108颗,里面都是用蜡丸包裹住的霹雳弹,若遇万一,反念法华经最后一句的顺序转动小珠内机关,依次捏碎蜡丸便是天下第一的致命火器。 颜莺还叮嘱她:“此弹威力甚大,可瞬间夺下数十人性命,也可瞬间炸裂厚重城墙,所以扔出去后,别管炸天还是轰地,自己赶紧跑。” 殷殷叮嘱犹在耳侧,这么多年也并无第三人知道,她随身携带的佛珠里藏着的“秘密”,如今眼前这女子怎么会知道? 之前那个念头又一次闪过她的脑海,她终是忍不住激动尖嘶出声:“颜莺!” 而北颜莺只是淡淡的笑着,“长安,好久不见。” 从前只是听说借尸还魂,还以为只是谣言,想不到如今这光怪陆离之事,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那……当年是谁害的你害的北战将军?” 北颜莺茫然的摇了摇头,缓缓的开口:“父亲当年将我放入祠堂暗格内,但关上门的一瞬,有机关启动,一针穿透我的心脏,我将暗格打开之后看到父亲尸体,未做防备,有人一刀斩下我的头颅。” 北颜莺微微一顿,仿佛那痛依然还在脖颈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完好无损的脖颈,再次开口。 “黑夜永临,我……没看清凶手的样子。” 第21章 祈天大典 长安听得心尖微颤,虽没看清来人,但能进入将军府,并且了解祠堂机关的布置,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动机关,算准他们父女的反应的人,普天之下仅有的几个人,呼之欲出。” “你想让我做什么?”长安迟疑地开口询问。 “沉冤昭雪,镇北将军府,一府七十二条性命,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没了。” “你想见皇上?” 北颜莺颔首轻摆,石破惊天地说道:“我想当首辅,入主内阁!” 长安睁大双眼,大为困惑:“可祖训规定:女子不议政!” 北颜莺瞟她一眼,忽道:“事在人为,祈天大典就是最佳的机会!” “好,我愿助你!”长安肃然应下。 走在寂静的长安街头,北颜莺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深呼一口气,感受这长安街头破晓的空气。 街边一角的吵闹在这寂静的黎明分外刺耳,引起了北颜莺的注意。 只见几个家丁打扮的武夫围着一个瘦弱的书生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没钱还喝酒,打死你这个吃白食的穷书生!” 书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缩成一团,任其打骂。 一个钱袋凌空而降,砸到了为首的家丁头上。 随即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他的酒钱,我付了!” 古往今来,素来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也难行。 家丁们见有人想当冤大头结账,自然是喜闻乐见。 掂了掂钱袋子,回身又是一脚:“便宜你小子了!” 男子闷哼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下一个踉跄,便差点扑倒。 幸好,北颜莺手疾眼快伸手扶了一把。 手肘相接那一刻,双眼无意轻扫过男子长满胡茬,血泥相混的脸。 “谢蕴之?”北颜莺一声低呼。 谢、北两家是世交,谢家以文见长,北家以武著称。 在北魏,曾有言,内事问谢琦,外事问北战。 两家小儿也是自幼相识,双方父母甚至当初还想永结秦晋之好。 奈何,北颜莺心系轩辕宸,只好作罢。 记忆中的谢蕴之一直都是一袭白衣,笑如春风的男子,满腹的才气为这个清风明月的男子更添几分雅致。 城中的适龄少女更是为他疯魔,要不是他下令媒婆禁止入内,恐怕门槛都会被说媒地踏破。 还记得他当年一举夺魁,身着红袍,帽插宫花,骑马游街,好不威风。 但他却拉着她,立于梅花树之下,一本正经地说要和她一文一武守护北魏山河。 过隙白驹,言犹在耳,只是二人,一个早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一个终日郁郁寡欢,饮酒买醉。 如今却以此再次相遇。 谢蕴之抬手一挥,奋力挣开北颜莺的钳制,半眯着醉眼惺忪的双眸,努力地控制身体,努力看清来人,嘴里还自顾自地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颜莺,我无能啊!” 说完,身形一晃,便昏睡了过去。 晨曦雾浓,打湿了街面的青石路,北颜莺背着一路醉话连篇的谢蕴之,心里不停琢磨。 谢蕴之之前在官拜大理寺的中书侍郎,听闻当初镇北将军府的案子就是交给了他办理,只是后来谢琦突然暴毙,他因身陷贪墨之案被革职,闲赋在家。 一切来得都是那么巧合,究竟是天网恢恢还是蓄意而为不得而知。 宽阔的街面,偶有几个早起的小贩,空无一人,唯有北颜莺沉重的脚步,和微微轻喘的气息,回荡在空旷的街道。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虽说对方步伐轻盈,但终究瞒不过她灵敏的双耳。 星眸微起,只见几名黑衣人,立于前方十米之外,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姑娘,将人放下,忘记今天的事!” 北颜莺冷眼环视四周,看了看他们手中的绣春刀,心中不由冷笑:呵呵!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需要动用锦衣卫的高手。 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透明清亮嗓音响彻在空旷的街道。 “如果我不同意呢?” 话音未落,抬袖一挥,袖中锦盒数针齐飞。 锦盒还是沈镜沉相赠,上次山中遇险,沈镜沉回营之后便命人打造了此盒,赠之与她,以用防身。 当时她还嘲笑沈镜沉草木皆兵。 沈镜沉却按住她要归还的双手:“对你,我愿十二分小心!” 轻柔的语气,炽热的眼神,微凉的指尖,带着三分小心七分坚持,让她无法拒绝。 针身她做了特殊处理,在针尖淬上她密制的毒药,虽不会致死,但中针之处也会痒麻肿痛,如果运功强行逼针,毒气便会随着血液流动,直奔心脏,医石无用。 想不到当初抗拒的锦盒,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本想一别此生再无瓜葛,不想身边却处处环绕他的影子。 他就像坚忍不拔的小草,驻守在顽石身旁,用极强的生命力,来打破顽石的无坚不摧,直到扎根于顽石身中,生根发芽。 锦衣卫们未料一个看似无害的少女,出手居然这么狠毒。 看着身边躺下哀嚎的同伴,惊呼出口:“针上有毒!” 北颜莺脚下往左一跃,轻松躲开迎面劈来的绣春刀,“好心”的提醒:“针上的毒静养半日即可,如果你们再强行运功,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锦衣卫相视一楞,与“家规”相比,这点小痛根本不值得一提,何况他们压根就不相信顾无双这个瘦弱的姑娘能和锦衣卫的高手过招。 北颜莺体如飞鸟,飘忽若神的躲避锦衣卫的砍杀,锦衣卫们已经被她的看似杂乱却有章法的脚步绕的眼花缭乱。 北颜莺也因身体太虚,损耗过大而微微气喘,心中暗暗叫苦的数着时辰。 忽听一声娇喝:“倒!” 锦衣卫们忽感眼前一阵天晕地转,胸膛急剧颤抖,一口腥甜喷涌而出,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北颜莺长吁一口气,蹲身将一粒药丸塞入一人口中,冷言冷语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街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不愿多做停留的她,转身离去! 客栈里,一夜未睡的魏明宇见一夜未归的北颜莺居然背了个酒气冲天的男人回来,心中困惑不已。 她这看着也不像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啊,在哪捡回来一个男人? 帮忙将人背上床,一看正面,一声怒吼! “谢蕴之,老子宰了你!” 说完一双大手化作虎钳,直卡谢蕴之的脖颈,谢蕴之这文弱书生哪受得了这个,没一会儿就出气多,进气少,脸色红涨,眼睛翻白。 北颜莺一口水还没咽下去,连忙伸手阻止魏明宇。 “你发什么疯?” 魏明宇眼见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手刃仇人,稚嫩的面庞涨的通红,青筋暴动。 “这个小白脸一家都不是东西,背信弃义,见钱眼开,害我镇北将军府,如今老天开眼,让这小子落到我手上!” 说完,便欲挣脱北颜莺的钳制,再次出手。 北颜莺死死拉住魏明宇的双手,低声呵斥:“镇北将军府一事,案情复杂,他是案情的关键,他死了,一切就断了!” 僵持不下的两人,并未注意床上的人渐渐转醒,轻声呻吟:“水…水……” 第22章 九天翱凤 北颜莺不再和魏明宇逞嘴上功夫,她的目光缓缓投在了谢蕴之的身上。 记忆里那个原本有些清冷,但明亮耀眼,挺立坚朗的少年,如今瘦弱浮萍风吹即散,那枯瘦的双腕上两条疤痕狰狞,手筋尽断提笔再难,令已经两世为人的北颜莺,瞬间目光悲凉。 蕴之,我竟然不知道,你这绝顶聪慧之人,也会这般执拗,斯人已逝,你何必去争那无谓的声名。 不过三年,沧海桑田,当年镇北将军府惨案之后,你得知青梅惨死,再因直言上谏被罢官羞辱至此,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那年桃花纷飞,人面桃花相映红,不曾想那已是你我记忆中的最后一面。 如今桃花依旧,可物是人非。 太美好的事物,都将被命运踏入铁蹄之下,碾碎成泥,而我……终是欠了你。 隔世再见,无言以对。 许是北颜莺目光里氤氲的水汽太过粼粼,一直侧身默然的谢蕴之,终于转过头来,目色幽沉淡淡扫向她的脸。 他的眼中无波无澜,只有一片深黑,好似万年沉寂的洪荒之墓,将浮华世间永久深埋,那些曾经热血滚动的年少岁月,闪动着生命蓬勃劲力的仰天长笑,敢挑滔天权势的正直侠义,都已化作佛案香炉内,被世人宏愿压断的那最后半根香,冷而凉,可悲亦可笑。 如果说当年谢蕴之的沉静,是智谋极致的冷然,如今的沉静,就是死寂之地的荒芜。 北颜莺长叹一声,递了水给他润润喉咙后,伸手过去想要把脉。 谢蕴之并没有拒绝,张口问道:“你在叹息什么?” “你。”北颜莺更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谢蕴之想了想,“我?”又重复了一般,随即嘲讽一笑,“是啊,一个废人,谁见了都会如此。” “我的前半生杀人无数,此后也将经常收割人头。”北颜莺话锋一转。 “我不是一个看到一点伤,就会哀愁怜悯的小姑娘,甚至伤在我手重于此伤数倍的人,也大有人在,我怎会为了一双断手,如此哀叹。”北颜莺轻轻压低身子,在谢蕴之的耳边念道:“蕴之哥哥,人生一世,故心之所发,蕴之为道德,显之为经纶,树之为勋猷,垂之千秋者,从不靠笔,而靠心啊!” 馨香的气息拂动在周围,清丽的女子目光中尽是坦荡从容,谢蕴之浑身一震,终于正眼看了北颜莺一眼,可是那绝色却陌生的面容令他又黯然合眼,他默默在心底念着一个名字,不欲再被人打扰。 北颜莺无声摇头,拉着气哼哼的魏明宇走了出去。 三日后,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皇寺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祈天大典。 身姿挺拔的轩辕宸,亲率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冠带就位,在主持方丈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按序进行了迎神、奏乐等仪节。 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天佑北魏。 仪典还在进行,在轩辕宸做完行礼,起身移步至昊天上帝神位前准备进行上香。 好巧不巧,轩辕宸焚香插炉之际,燃香根断。 轩辕宸心中大骇,再焚再断,如此往复三次。 已察觉有异样的臣子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轩辕宸尽管不露声色,但贴身的近侍也已发现他渐渐汗湿的后背。 毕竟,断香不是吉兆,代表神灵对你的不认可,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但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人,哪个人的手上没有沾过鲜血,哪个人的手上没有人命。 轩辕宸在主持方丈的建议下,虔心跪地祷告,请求神佛保佑。 忽见一个纸条,从佛祖的手中飘落,众人一见皆惊。 莫非真的是神明显灵? 打开一看,十六字跃然纸上:天佑北魏,首辅降世,凤倾天下,功在千秋! 轩辕宸猛的将纸条攥紧在手中,他本人并不信奉神鬼之力,坎坷的童年经历,让他更信奉人定胜天,如果万事靠上天来安排,那恐怕坐在这个皇位的是另有其人了。 只是坐到这个位置之后,渐渐理解了为何历朝皇帝痴迷于神鬼怪力,要想皇权稳定,必须要操控人心,而控制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信仰! 但今天这个纸条实属蹊跷,如果说天降神旨,他压根就不相信。 环视大殿四周,人群之外的一袭白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长眼微眯,心中诧异不已。 她怎么在这? 她不是和沈镜沉去了北境?沈镜沉那厮甚至一日三道奏疏地请旨赐婚。 而他除了不予理会,只能一把将那催婚的奏疏扔进火炉,焚烧殆尽。 如不是忌惮沈镜沉手上那十万大军,他恨不得活剐了沈镜沉,敢在他眼皮底下掠走他看上的女人,沈镜沉是头一个! 之前听密探回报,沈镜沉因等不及赐婚,竟然假传圣旨,营中大婚! 何等的猖狂!何等的藐视皇权! 只是,她为何只身一人立于殿外,金秋的阳光温馨恬静,落叶染作金黄色,和煦的秋风轻轻扫过,袍角微微掀起,仿若误入人间的仙子,那么孤单,又那么无助。 飘远的思绪被一道温柔的女声叫回,长安长公主看着怔住的轩辕宸,打开一看,轻声念出。 声音不大,但在场人都能听到。 “皇帝,这是佛祖的旨意,你意如何?” 轩辕宸轻笑出声,附耳低语身旁的太监。 “传顾无双!”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 顾无双低眉垂目,不卑不亢地走进行礼。 轩辕宸好看得晦暗不明地看向顾无双,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跪在顾无双:“你意如何?” 顾无双星眸轻抬,直入轩辕宸眼底,清澈的眼神透露着异常的坚定,清亮的嗓音在大殿响起:“当仁不让!” 大殿之上的钟鸣香鼎与记忆中的铁马刀戈交杂在一起,三年前乌发英姿的少女好似又在眼前。 好一个当仁不让! 轩辕宸眼神暗了暗,看向顾无双如玉如琢的容颜,不禁失神。 自她走后,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自信的人了。 轩辕宸上前一步低头俯身靠近顾无双,撩起一绺长发,一股清淡的馨香传到鼻中,让轩辕宸心弦微动,忍不住嗅了嗅。 “相比首辅,我更希望你做我的女人!”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洒在耳上。 不同于沈镜沉,顾无双身子微微后仰,无惧的抬起头,扬起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 挑衅的回答道:“我的价值可不止在床上……” 第23章 旧府新建 “顾首辅,下车吧,您的府邸到了!”吴公公尖细的嗓音在闹市的也极有穿透力刺进顾无双的耳朵里。 撩开车帘,一张粉妆玉砌的脸在一身绯色官袍的映衬下更显晶莹剔透,巧颜生笑,顾盼流转。 就连在宫里服侍多年的吴公公也不由怔了一下:真是个绝顶的美人胚子! 连忙将手搭了一下,拿出宫中侍奉皇上本领,亦步亦趋的小心侍奉着。 “顾首辅,您看,这可是皇上为您钦点的府邸,你可喜欢?”吴公公面对这个北魏建国以来第一任女首辅,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面对轩辕宸身边的“红人”顾无双垂眉一笑,谦虚的回答道:“无功受禄,愧不敢当!” 顾无双望向那漆满朱红的大门,已经看不出以往的斑驳,美目轻抬的看向了门上金丝楠木雕刻的门匾,曾经的威严壁垒的“大将军府”,已经改头换面成为“顾府”。 只见吴公公直了直身子,手掌清脆的拍了两下,朱红色大门缓慢打开,两排仆人井然有序的立在门的两旁。 吴公公略带骄傲的扫了一眼,颇为满意,转身,微微弓起身子 “顾首辅,这是杂家替你从宫中精心挑选的仆从,您就先用着,回头不合适了您在和我说。” “吴公公,您费心了!”盈盈的笑意浮上清丽的脸庞,掩盖了眼中那丝寒意。 吴公公满意顾无双的识趣,拂尘一甩搭至手臂肘弯,“顾大人,咱们一起进里面瞧瞧吧!” 上好的汉白玉铺成的地面在闪耀着温润的光芒,将曾经的浇灌着将士鲜血的青石路一尽掩埋。 一切好似从未发生,一切又好似从未离去。 前方原本经过彻夜焚烧的断壁残桓,已被金碧辉煌的府邸取代,层层飞翘的屋檐上镶嵌着金黄色的琉璃瓦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两边漆红的木质廊柱依然伫立原处。 纤纤素手轻抚上廊柱,心底不由浮出一丝冷笑,原来一切随着时间竟可以随风逝去,烟消云散,好像镇北将军府从未存在过,难道一府七十二条性命,北家军九万将士的鲜血就一笔勾销? 如葱的细指轻轻摩挲着柱身,柱身里侧的沟沟壑壑像电流直击心底。 耳边响起清脆的稚嫩的笑声。 "阿爹,你看我今天是不是比昨天长高了?" 北战手扶长髯,失声而笑。 "阿莺,以后每年的今日,都在这刻下一个标记,就能看出来啦!" 说着,拿出随身的匕首认真的在柱身刻下一个深深的划痕。 "阿爹,我也要!"一张一模一样的小脸从北战身后绕出,灵动的双眼冒着企盼的光芒。 北战爽朗一笑:"哈哈哈!好好好!小莺和小玉都要画,一人一根柱子,好不好?" 昔日的划痕刺痛着柔嫩的指腹,眼底隐隐有些发胀,过往的印记怎会一尽掩埋,心中的伤痕又岂会一抹而去。 "顾大人,咱们再往里边瞧瞧?” 吴公公生怕怠慢了这个皇帝面前的新贵,热络的为她介绍着府内的布局。 整座将军府很大,按照严格的中轴对称构成三路多进的四合院落,布局规整,端方有序。 只是如今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原来端正肃穆的会客大厅,如今堆砌的是金碧辉煌,一套海南黄花梨梨木的桌椅,在大厅中散发着幽幽的檀香,雕梁画栋更是独具匠心。 顾无双嗅着这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奢靡,眼前好似仍是那古朴,令人倍感亲切大厅。 跟着吴公公往里走,走过二门的小穿堂,绕到了抄手游廊,眼前一亮,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处处都是雕梁画栋,奇珍异草,另有曲水小溪经廊下蜿蜒而过,从花木深处泻入一方奇石环绕的小池,池中种满了荷花,如若仙境。 顾无双讥讽而笑,能把一个练兵的操场改成一个如此别具匠心的花园,看来也是煞费苦心。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一切都好似那么岁月静好,可曾有人会记得三年前这里的一场大火,死尸无数。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歌声袅袅,余音绕梁。但又有谁记得三年前发生在此地,厮杀声、哀嚎声、哭嚎声,交织在一起,仿若一场哀歌。 阳光如流水一般,静静的洒在这一片片叶子和花上,叶上的晨珠也好似珍珠一般,在荷叶上晃动。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晃出荷叶,跌落水中,不见踪影。 就像曾静显赫一时的镇北将军府,随着一场大火,已落入尘烟。 夏蝉在努力的叫着,好似要在生命完结之时,在这世间发出一丝最响亮的怒吼。 顾无双的心随着蝉鸣一下一下的震动着,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类。 如今上天让我重生,也许就是镇北将军府的亡魂们的安排,他们就像这潭中的淤泥,被人踩至谷底,却又努力滋养出新的希望。 他们的冤屈必须有人来帮他们申诉,忠魂必须回家,英雄不能受辱。 仇恨、委屈好似一块大石,将顾无双死死的压在身下,一点一点的在她身上碾压,好像要将她胸腔的空气全部挤出一样,憋闷而又痛苦。 攥紧的拳头一遍遍的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直到一阵喜庆的锣鼓,震醒了顾无双。 “吴公公,这是……?” 吴公公侧耳一听,了然一笑。 “这是皇上为你准备的乔迁之喜,说你是本朝第一任女首辅,当真值得庆贺,也值后世学习。” 吴公公尖细的嗓音陈述完。 顾无双心中暗想:将一个满府惨死的镇北将军府赏赐给我,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二人缓步移向声响之处,只见院落布置的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戏台也搭建上了。 朝中重臣也陆陆续续赶来,纷纷庆贺,庆贺这个北魏建国以来的第一任女首辅。 第24章 乔迁之喜 “顾家这个女儿可是了不得,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皇上居然让她做了首辅……” “哎,一个女人做首辅……难道我北魏……汗颜汗颜!” “你可小点声,何止皇上,你看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了吗,你可知他是谁?” 这位老大臣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可是镇北将军府北颜莺曾经的副将……” 众臣皆露出惊骇之色。 都知镇北将军府当日一把大火焚烧殆尽,北战和北颜莺这两位戎马一生的老少将军更是死相惨烈。 两位将军身边的副将,当时是一个芝麻开花节节高,一个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曾有北境方面的传言,魏明宇在当地落草为寇,但此时看来,传言非实。 只是这顾家的这个女儿,使了什么手段,说服宁可落草为寇也不愿招安纳降与朝廷的魏明宇,竟然鞍前马后地追随着顾无双。 “女人降服男人能有哪种手段?”国公爷王默冷哼一声! 嘿嘿嘿! 众臣中发出一种男人间都明了的一种不言而喻的猥琐的笑声。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虽小,却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顾无双和魏明宇耳中。 血往上涌的魏明宇涨得满脸通红,青筋暴动,要不是北颜莺拉住,估计他早就冲上去一拳打的这些酸臭的文人满地找牙。 北颜莺平静如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微不可见地轻轻的摇摇了摇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从重生归来她就肩负满门的血仇,如今仅仅只是万里长征的一小步,这点闲言碎语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翦水般的双眸中这种坚定,好似高山融化的积雪,蜿蜒而下,渐渐熄灭了魏明宇心中的怒火。 "咣!" 一记重拳砸向了桌面,一声巨响吸引了众臣的注意。 魏明宇圆眼怒睁,怒发冲冠的样子,吓得众臣不再敢言语,全场鸦雀无声。 "皇上、贵妃驾到!" 门外的一声唱报,好像一个重石投入水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众臣心中一禀,皇上居然亲自来了,连忙起身跪地迎接。 吴公公小心翼翼地轻扶着轩辕宸下车。 朱门依旧,只是容颜已改! 轩辕宸看向朱门之上的门匾,微微一怔。 "殿下,你来了!" 耳边响起一个娇俏的女声,一个一身戎装,身材婀娜,束起一个高高马尾的英气少女,快步向他而来。 也许是因为刚操练完毕,白皙的皮肤上隐隐地泛着汗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晶莹剔透。 有时就在想,老天真是偏爱此人,明明每日沙场操练,战场厮杀,这身通体雪白的肌肤却依然如故。 轩辕宸想抬手将少女拥入怀中,谁知少女却巧目顾盼,水光流转,轻身闪过。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空中响起。 轩辕宸伸手去抓…… "皇上……" 王贵妃轻声唤着怔怔出神的轩辕宸。 轩辕宸一震,看到自己抬起的手臂,颓然放下,低沉的声音中带有几分落寞。 “走吧!” 抬腿大步迈进这这金碧辉煌的府邸,往事不可追,此情已枉然。 封首辅赐府邸,他何尝不知这是惊世骇俗之举,更何况沈镜沉为她一日三道请婚的奏疏 可他就是无法抵挡她眸中的那抹莹亮,与她是如此的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好像一本引人入胜的书卷,让人不忍翻到最后一页。 众臣之中,她是那么的显眼 宽大的官袍包裹住她纤细的身材,楚腰袅袅更显不堪一握,领如蝤蛴,肤如凝脂,一双水眸低低微垂,潋滟之波在眉眼间流动,睫毛好似小扇镶嵌其上,浓密而又挺翘,那弯起的圆弧好似一把把小钩子,搔得轩辕宸的心微微一荡。 轩辕宸快步上前扶起佳人,犹如情人间喃喃低语地问道:“可还喜欢?” 北颜莺后退一步,谦虚有礼地回答:“承蒙陛下厚爱,臣自当鞠躬尽瘁!” 王贵妃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北魏第一女首辅,当日便听宫人们传言,德妃之死和顾卿卿入狱皆出自她的手笔。 更听闻一向孤傲冷漠的寒门侯爷沈镜沉竟然为她连闯宫门,甚至请旨赐婚。 皇帝更是为她连连破戒,如今一见,虽身着官袍,不减秀丽之姿,更添英武之气。当真是俏丽若三月之桃,清素如九月之菊。 众人入座,吴公公呈上来一个戏本子,轩辕宸一笑,递给身旁的北颜莺。 “客随主便。” “穆桂英挂帅。” 话音一落,二人皆是一怔。 也许是多年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即使再世为人仍是难改。 曾经的她最爱的戏就是《穆桂英挂帅》。 “殿下,莫忧,我愿披甲上阵为你开疆拓土!” 莹莹的双眸犹如夜幕下的星辰,闪闪发亮,而眼中的坚定更加撼动着轩辕宸的心。 不曾想一腔的柔情,一身的披肝沥胆,最终换来的是满门被屠,身首异处的悲惨结局。 北颜莺讥诮的一笑躲过轩辕宸探究的目光,手臂一伸:“该你了!” “贵妃!贵妃!你醒醒!” 一声尖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王贵妃突然晕倒在地,浓厚的妆容之下仍难言惨白之色。 “将贵妃放平!” 北颜莺快步向前,厉声命令着。 快速检查有无异物,噎咽在气管中后,素手搭上了贵妃的手腕。 片刻过后,微微抬眼,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轩辕宸,命后厨煮了一碗姜糖水,喂贵妃服下。 “贵妃身子损耗过度,本不该劳心伤神,如今恰逢月信之期,更应好好修养,怎可奔波劳碌。” 王贵妃苦笑一下,并未答话。 世人皆道她位同副后,养尊处优。 可却不知这肩有千斤重,脚如薄冰上的战战兢兢。 “子嗣之事贵妃毋需困扰,微臣略懂医术可为贵妃调理一二,到时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嫁入宫中三年,子嗣之事一直是贵妃的心病,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女人,终究是地位不稳。 如今贵妃一听,枯井般的双眼渐渐燃火花,语带迟疑地说:“可宫中太医说我伤了根基……” 第25章 侯爷归来 斧锯刀割般的疼痛恍如隔日,五个月大的胎儿因恶人蓄意而为胎死腹中。 太医用药吊命,用针催产,生生疼了三日三夜,才将那个无缘的孩子生了下来,她虽保住了性命,却也因此伤着了身体 害她的德妃仅仅被训斥了一番此事便翻篇而过,盛宠仍旧眷顾,使得德妃在宫中更加肆无忌惮。 杀子之仇不能报,每日还要忍受着德妃的耀武扬威,而她这个贵妃,也就是个摆设,要不是因为母亲… 她早就想青灯古佛相伴,了此残生。 本以为这一生终要活在德妃的淫威下,或者等她有朝一日登上后位,赐她三尺白绫了却此生。 不想老天开眼,德妃居然被左相府嫡女做成了人彘而亡,如今大仇得报,虽不是手刃仇人,却也值得欢欣雀跃,不由得对顾无双心生好感。 虽说曾在宫宴之上,也曾见过顾无双,但二人身份悬殊,也只是遥遥相望。 听闻皇帝新封的首辅居然就是顾无双,皇帝特邀暂理后宫事务的她前来庆贺乔迁之喜,她也欣然接受。 也许是苦尽甘来,时来运转了,不成想这个顾无双居然还懂医术,听她的意思,似乎还可以一试。 还能再次做母亲,她怎能不开心,皇帝的花心和薄情从德妃和那个人那里就可见一二,宫中繁花似锦她早已心死如眠,只是她独身一人在那个方方正正的牢笼里,每日如履薄冰,终归是孤寂难耐。 也许有个孩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北颜莺略带怜悯地看向这个上一世仅有几面之缘的王贵妃。 只能说众生皆苦! 王贵妃也是一个苦命之人,国公爷王默为人狡诈,性情暴躁,其母虽为国公府的嫡夫人,但王默更喜欢千娇百媚的如夫人,母女俩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三年前还是吏部侍郎的王默一跃而进内阁,随后又把女儿送进了皇宫,转身就变成国公爷 当真是一年三级跳! 遥想当年,王贵妃还曾隐晦地提醒她,轩辕宸并非良人。 但奈何那时自己深陷情网不能自拔,还暗自嘲笑她是怕她入主中宫,她再无出头之日。 如今看来,自己才是那个可笑之人! 骄傲、自负、刚愎自用,全府七十二条性命皆因她的盲目、不听劝阻而丧生。 重生为人,也许应该圆她一个母亲的梦。 只是,看了看身边这个俊美依旧的轩辕宸,心中暗暗叹气…… 安置好王贵妃,顾无双退出门外,心中考量这王贵妃的病情。 “叹什么气?” 一道黑影覆了过来,状似亲昵地站在了北颜莺的身后。 北颜莺身子微微一侧,拉开了一些距离。 看着可以拉开的距离轩辕宸心中微微一痛,她是在为沈镜沉守身么? 他不懂,当他的女人不好么,四海之内皆王土,除了名分他都可以给她,甚至不在乎她同沈镜沉私奔,大婚。 她为何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难道短短的几月她便爱上了沈镜沉? 想到这个,轩辕宸阴翳的双眸更加暗沉,如果这样,那就…… “在想贵妃的病!”北颜莺毫不隐瞒,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轩辕宸,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寻找点什么。 “看出什么了?”轩辕宸饶有兴趣的问道。 “她不止是伤了根基,而是体内还有杜绝子嗣的毒药!” 北颜莺的直言不讳令轩辕宸心中大骇,她的医术居然如此了得。 曾经她的医术也是这样的精湛。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走向皇位势必要比常人更加艰难。 强敌环绕,危机四伏,当年的夺嫡之战,四皇子与外敌勾结,买通身边的小仆,竟然将毒下在了饭菜之中。 日积月累,毒已侵入骨髓,要不是她在身边以身试药,衣带不解地照顾,衣食饭菜甚至连饮水都不假借他人之手,恐怕如今坐在九五之位的恐怕另有其人了。 王贵妃体内的毒药是他找神医谷谷主的嫡传弟子亲配的。 后宫的女人他都会配用此药,也许会有人说他凉薄自私,但这些女人对他哪个不是别有用心。 这些女人跟他在一起也只是各取所需,她们不配拥有他的孩子。 曾经他也幻想过他和她的孩子,女孩子像她一样娇俏迷人,男孩子也像她一样征战沙场,可是登上王位的路太过艰难,守江山的路,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斯人已去,他寻寻觅觅想要抓住的也只是神肖形似而已。 一阵微风吹过,传来淡淡的荷香。 吹乱的发丝,轻滑过轩辕宸的手指之上,荷香与发香交相萦绕在轩辕宸的鼻尖,波动着他的心弦。 “做我的女人如何?” 北颜莺刚欲开口反驳,只觉腰间一紧,一个有力的手掌附于其上,将她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记忆中泠冽的清香扑鼻而来。 “想不到,皇帝对本侯的夫人竟是如此挂怀!” 清冷的男声淡淡的响起。 轩辕宸眉目锋利的看向眼前这个一身素衣之下颀长的身躯,半张银狐面具之下,那似笑非笑的俊颜。 二人并未说话,只是在打量着彼此,试探着对方。 空气渐渐稀薄起来,静的连脉搏的跳动都能听见。 前院的戏台还在锣鼓喧天的唱奏着,吹打着,此时这是唱到《楚汉争雄》的桥段。 空气中似乎有个弦,越来越崩,越来越紧,好似一个不小心点燃,就会惹得四周焚烧殆尽。 北颜莺纤手反握住来人那修长的手指,指尖依旧冰凉,手握的更紧了。 柔柔的女音似嗔似娇,在空中响起:“怎么才来?” 那人将手揽的更紧,低头便是一啄,俊脸扬起邪魅的一笑:“跑死了十匹马,你再说慢,马官听了都不高兴。” 轩辕宸见二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白皙的手掌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冷声开口:“根据北魏律,封疆诸侯,无诏不得进京,我记得我没下过诏书吧?” 话音刚落,吴公公便踉踉跄跄跑了进来,手拿一份奏折。 用那又尖又细的嗓音喊道:“皇上,前朝急奏!” 未等喘息,待看清楚来人,连忙行礼。 “参见沈侯爷!” 第26章 红豆相思 被责问的人显然没有为人臣子应有的觉悟,只专注地看着怀里的美人,好似能看出分开的这些时日,她掉了几根头发,皱了几次眉。 可北颜莺没有某人的这种豪横,只能仰头、瞪眼、表情丰富地传递信息,沈大侯爷啊,你可别害我! 察觉到怀里美人的焦急,沈镜沉微微抬手,立马有婢女送来了酒杯,琼色液体浮动在玉杯之上,衬得他的面具更加清冷,月白衣袖绣着金色挺竹,银冠束发不染月霜,而秋日的风轻轻挑起他鬓边乌发,牵起唇角笑意。 四周婢女齐齐一滞。 绝世风流。 而他姿态娴雅淡然,好似府中主人一样向轩辕宸举杯,“来,不要客气,这是我和无双一起酿的月瑶酿,醇厚甘甜,皇上尝一杯。” 轩辕宸愤怒的目光转了过来,直直盯着北颜莺。 北颜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今天算是见识了北魏第一候的“勇武”,被人贺喜都是锦上添花,唯他沈镜沉是烈火烹油。 “沈侯爷想必是有紧急军务赶回来的吧。”北颜莺含笑责怪家丁,“这沈侯爷来了,也不通传一声,好让我去迎一迎。” 轩辕宸面色释然,原来这两人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好,大笑一声上前一步将北颜莺拽了过来,“沈侯爷既然也是来贺喜的,不如还是尝尝顾首辅府上的“笑忘忧”吧。” 北颜莺给拽得手腕生疼,撑着僵在脸上的笑,暗骂——两个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可她怕沈镜沉再语出惊人,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急忙接话,“大家都喝好,喝好。” 首辅府果然有两人的眼线,而且绝不是小厮,北颜莺一边招呼来客一边细细思量着,如今轩辕宸不惜暴露自己安插眼线的事情,也要明白的告诉她,她的尊荣和享受的一切,都是他赐予的,而她的身份再怎样的高贵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沈镜沉也不争辩,乌发随风斜飞,豪爽地连干三杯酒,亮出杯底,众人一阵叫好。 北颜莺面上跟着鼓掌,心底却琢磨着另外一件事。 沈镜沉在她这个新首辅府上,这么痛快地饮酒,真是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再几杯过后,沈镜沉不胜酒力,揽过北颜莺,下巴懒懒地支在她的肩上,苍白的脸颊浸入了一抹淡粉,衬得月色都有几分迷离。 北颜莺无奈,咬咬牙撑起沈镜沉沉重的身子,向轩辕宸告退,带着醉酒的侯爷去了后院。 转过回廊,四周只剩下萧瑟的风,北颜莺掂了掂沉在她肩上的脑袋,道:“侯爷,戏过了吧?” 肩上的人好似被掂得不舒服,将头换到另一侧,淡淡的酒气纠缠住她颈边的碎发,一下一下酥麻微痒、 北颜莺狐疑地看着他,这人难不成真的醉了。 半搂半抱地将沈镜沉扶进了客房,直接扔在了榻上,直了直腰,上前帮他盖住被子。 谁料榻上之人单腿一勾,北颜莺一个大扑身,直接摔在了沈镜沉的胸膛上,一声带着笑意的“哎呀!”响在了她的耳侧。 鼻尖相抵,呼吸缠绕,彼此最柔软的一抹嫩红一触即分——极尽撩拨而暧昧的姿势。 北颜莺慌忙间想要站起,沈镜沉的手臂却好似焊住一般纹丝不动,羞愤下,北颜莺横肘一撞,蛮力击中沈镜沉的胸口,只听沈镜沉“嘶”一声痛呼,齿间溢出,“这么狠!” 随即苦笑,叹道:“你对我,向来这么狠!” 这一声叹,百转千回,低柔委屈,不同于他平日的霸道和清冷,掺了几分朦胧的酒意,让北颜莺的心莫名的柔软。 月光清明如水,星星很淡很疏,微微的光亮透过湖边垂柳的缝隙,洒了进来,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荷香,仿佛远处高台之上渺茫的歌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前院的戏台悠扬婉转,声情并茂的唱起了名剧《牡丹亭》。 此时此景此唱腔,不由拨动了沈镜沉的心弦。 不知是从何而起,情根竟已深种,他孤寂的心中有了一抹牵挂。 每逢奉召进京,总会寻找那抹火红的丽影,她就像一团暖阳融化了他冰封的心,有时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思念,甚至会上表奏请,请求援助。 因为他知道,朝中无将定会派镇北将军府来驰援,只有这时,他才可以有更多时间肆无忌惮地欣赏她。 直到那场鏖战,漫天雨幕,血流成河,她单枪匹马七进七出杀入敌人腹地。 只为救下被围困重伤的轩辕宸,一匹马两个人,金枪闪闪,横抡长挑,硬生生将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得知她身陷重围,顾不得肩上的箭洞,披甲而来,只见她瘦弱的身躯背扛着轩辕宸这七尺男儿,纤细的手臂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惫地挥舞着,金属扎进皮肉的声音股股作响,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看到此处他的心隐隐作痛,这是她与轩辕宸的生死与共,而他只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罢了。 骄傲是他剩下最大的尊严,不忍她如此狼狈,他率队以偷袭了敌营的侧翼,战事很胶着,那是敌人的主力所在。 可是唯有这样才能助她突出重围,这样血战了三日,他以一千人马抵挡住了敌人的万钧之姿,在兵退之际,他也力竭倒地。 再次醒来他已身在军营,而她已经护着轩辕宸踏上了回京之路。 手握那片火红色的袍角,慢慢收紧,只要她喜欢,就好。 可怎知造化弄人,当他在北境军营得知镇北将军府已付之一炬,北战及她身首异处。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的身体仿佛被掏出一个大洞,冷风横穿,将血液一点一点地凝住。 他曾乔装回京暗查,看到眼前曾经威严肃穆的镇北将军府,已经被焚烧得一片灰烬,而北颜莺的尸首却不知所踪。 心如被凌迟一般,可是他偏不信命。 回到北境闭门谢客,遍访方术异士,只为寻找起死回生之术。 还好,她回来了。 婉转低回的戏文再次传来:当真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攥紧她的手,这一世即使再坎坷,他也不愿再放手。 感觉他越握越紧的手,北颜莺侧眼看向身边的男子。 银色面具在月光之下隐隐的泛着寒光,如玉的面庞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一身洁白的素衣,在这湖边荷塘之上,宛如落入尘世的仙子。 大婚之夜的离开,给他一个了断,也给自己一个结果。 镇北将军府的冤屈由她来申诉,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欠他的太多了,不愿他再趟入这滩浑水,她无法回馈他的深情。 不想他却星夜兼程赶至京都,半月的路程,三日赶到,就连寒毒之夜也…… 思及至此,北颜莺的心中某个角落仿佛被击穿,泛着钝钝的疼痛。 仿佛感觉到她的思潮涌动,沈镜沉微微扭头,声音低沉的说道:“无妨,别担心!”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相思已入骨。 “你这个主人不打算回前厅了么?”沈镜沉调侃的问道 “这不是为了陪你沈大侯爷,你要是不需要,我就走了!” 北颜莺状似甩袖离去,转身却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沈镜沉低声沉笑,一把拉住北颜莺的衣袖,轻声的说:“这几天赶路,都没好好吃饭。” 看着沈镜沉苍白的面色,微微发青的眼底,北颜莺心中一颤。 “那我让他们备点酒菜,我们去那边的亭子,如何?” 手指指向北侧的一角,只是如今,旧府新建,沧海桑田,北边的亭子早已化为乌影。 亭子已经被安建在了南边的荷塘中心。 北颜莺一抹黯然逝于眼底,来不及悲伤,沈镜沉挽住她的手,便大步向前走去。 晚风徐徐吹来,树上的蝉声,水里的蛙声混成一片,薄薄的青雾在河边升起,将凉亭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中。 沈镜沉从怀中掏出一枚锦盒递给北颜莺,宝蓝色的锦盒盒盖上插着一株红豆。 “这是什么?” “送你的乔迁之礼。” 两封一模一样的信笺落入手中,上面竟是父亲的字迹,信的内容也是一模一样。 北颜莺越看越心惊,反复比对,抽出其中一封,声音带有许许的波动:“这封信是仿造父亲手笔而为!出自何人之手?” 沈镜沉薄唇轻起,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顾卿卿!” 顾家? 北颜莺陷入了沉思。 夜越来越沉了,一抹乌云渐渐遮挡住了明月,天空微微发暗。 午夜渐渐来临。 察觉到沈镜沉越发绷紧的身体,豆大的汗珠已从额头渐渐渗出,脉搏越跳越快。 北颜莺刚想叫人,却被沈镜沉一把按住:“别动,有人!” 第27章 初露端倪 伏在沈镜沉胸前的北颜莺发觉,胸前的长衫因寒毒侵体而渐渐浸湿,森森凉意透过胸膛而散发到空气当中。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因疼痛而慢慢收紧的肌肉,好像一根绷紧的琴弦。 而他却面色平静如波,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微笑,仰头饮尽杯中酒。 唯有渐渐发青的脸色,透露着此人正在忍受人间至痛——凌迟之苦。 北颜莺的心微微一颤,好像有块石头压在上面,有点闷,有点痛。 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上他肌理分明的背部,伸指温柔地按压沈镜沉的魂门穴,虽不能治疗这寒毒,却盼望能帮他舒缓一丝痛楚。 低语喃喃道:“抱紧我!” 有力的臂膀渐渐收紧,不知是寒毒的身不由己,还是深情的情不自禁,似要把她嵌入骨髓,跟他永世相随。 沈镜沉垂头将鼻埋入那如瀑的长发,以掩盖他因疼痛而邹起的眉头,阵阵的幽香从鼻尖传来,让他在对抗寒毒的极致痛苦中,心生一丝抚慰。 分担了沈镜沉大部分重量的北颜莺,察觉沈镜沉的呼吸似乎越来越急促,牙齿咬得咯噔咯噔的直响,唯恐他伤到自己。 北颜莺微微仰头,猛地踮起脚尖,一下噙住那抹微凉,鼻尖相对,气息交缠。 嘴边的温热,如同迷失在雪山之中的一簇火把,温暖光亮,令人趋之若鹜。 沈镜沉仿佛狂风骤雨般,急切地索取,这是他的命,她是他的药。 不容退却的北颜莺,如暴风中的萤火摇曳着微弱的光亮任其予索予求。 长廊暗处的一道身影,眼睛盯着眼前抵死缠绵的两人,唯有僵紧的身体,透露出此人正在暴怒之中,如果目光似箭,恐怕那个男人已经千疮百孔。 月儿已悄悄躲到云后,拉长还在亭中交颈相缠的身影。 “摆驾,回宫!”那人拂袖而去。 察觉出来人已去,沈镜沉紧绷的琴弦终于松懈,要不是北颜莺尽力相扶,差点跌倒。 惨白的俊脸扬起一抹虚弱自嘲的笑容,看向双颊酡红,星眼迷离的北颜莺,似是示弱似是撒娇地说:“送我回房吧。” 深知他心中的孤傲,不愿他人见到他的狼狈,一路未假他人之手,二人一路搀扶走回房内。 屋内的火盆已经架起,虽说夏末的京城,正值一年最好时节,但此时寒毒侵体的沈镜沉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褪下汗湿的长衫,香炉中她已添加了助眠的檀香,虽不能止痛,但可以让他一夜无梦。 缕缕薄烟袅袅升起,好似一层薄纱轻轻笼罩在他熟睡的脸庞,怔怔望着如玉的睡颜,心中暗想,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甘愿接受这每日的蚀骨之痛。 笃笃笃! 门外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唯恐惊醒梦中人,北颜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门外的魏明宇透过门缝,一记眼刀射向床上之人。 这个家伙何时这么虚弱?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勇冠三军,孤身闯敌营的沈镜沉么? 他仗着自己好看的一张脸,玩什么美男计吧? 魏明宇嘴角往里面一撇,冷声询问:“他来干什么?” 虽然上次在天明上,知他并无恶意,但是一想到他曾经朝野之上打压少将军,他就对他无好感。 北颜莺并未答话,而是轻轻将门带上,挡去了魏明宇的目光,低声询问:“都走了?” “嗯!都送走了!”魏明宇揉了揉僵笑一晚,都快麻木的嫩脸,沉声的回答道。 武将出身的他自是最讨厌这些官场上繁文缛节,如今却为了这个顾府的嫡小姐,赶鸭子上架,这一晚上比阵上杀敌都疲惫。 北颜莺看向魏明宇稚嫩的脸庞,不禁失笑,随即从袖口里掏出两封信件,递了过去。 “看看!” 魏明宇疑惑地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都是一模一样,出自北战将军之手。 满腹不解地打开信封,一一阅读,只看脸色骤然生变。 “这是北将军的书信,怎么两封一模一样?” 疑惑之际,突然脑袋灵光一闪,难道…… “有人模仿北将军的笔记?” 北颜莺微微赞许地点了点头。 魏明宇心中一惊,声音忍不住微微提高:“是谁,老子宰了他去……” 北颜莺莲口轻起,轻轻吐出几个字:“左相之女——顾卿卿!” 魏明宇脱口而出:“你妹妹?” 随即心生警惕地看向了北颜莺:“你有何打算?” 虽说顾小姐与少将军是手帕交,但顾卿卿毕竟是她的血亲,而且顾卿卿的后面又是谁 如果她要偏袒血亲,我当如何…… 魏明宇天人交战的反应自然落到了北颜莺的眼里,北颜莺坚定而又温和地说道:“北将军忠心为国,一门惨烈,如果左相一家真的查出什么通敌诬陷事件,我北颜莺愿大义灭亲、匡扶正义,为镇北将军府满门沉冤昭雪!” 魏明宇听到此话,高悬的心慢慢地下放了一些,沉声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北颜莺靠近身侧,附耳轻语,只见魏明宇面色严肃,频频点头。 见魏明宇未有离去之意,面露难色似有话要讲。 北颜莺眉毛轻挑,低声询问:“还有何事?” 原来,刚才魏明宇在门外冷眼环视这工艺考究、水榭楼台、穷奢极侈的首辅府。 心中暗暗讥讽:这狗皇帝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居然把镇北将军府的府邸赐给了顾小姐。 魏明宇青涩的脸庞,映上一抹红潮,幸而月色朦胧,并看不清楚。 “你怎么了?”北颜莺看一向直率的魏明宇居然扭扭捏捏,好奇地问道。 “嗯……顾小姐要是夜晚害怕,我……我可以守在门外!” 担心北颜莺误会,急忙地又补充道:“我是武将出身,战场杀敌无数,身上煞气重,鬼魂不敢靠近!” 一鼓作气说完这么多话,气息微喘的魏明宇只感觉面皮微微发烫。 北颜莺随即明白了魏明宇在说什么,哑然失笑:“镇北将军府一门忠魂,相信不会惊扰良善之人。” 魏明宇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转身告退。 第28章 雪域圣莲 夜深露更浓,看看天色,北颜莺担心沈镜沉的寒毒未过,悄声推门而入,唯恐惊醒梦中人。 刚一进门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北颜莺手肘一挡,身形一侧,悄然躲过。 “沈侯爷这是寒毒过后又生龙活虎了?” 沈镜沉揉了揉暗暗发疼的胸口,紧盯着那抹潋滟的唇色,失落从眸中一闪而过,喃喃自语:“有时我倒是希望寒毒发作,那时你才会对我好一些……” 声音不大,却也传入北颜莺的耳中,北颜莺想到之前的缠绵,面色不由一烫,好似三月的春桃,艳美多姿。 细指搭上了他的腕骨轻声地责怪:“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寒毒日夜侵蚀,身体损耗严重,难得的好眠,他却…… “无妨!”沈镜沉轻声说道。 与短暂的好眠相比,他更珍惜跟她的携手相伴,虽然他…… 察觉并无大碍的北颜莺,放下手指,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轻咬一口,软糯香甜。 “沈侯爷这是打算长住京城了?” 沈镜沉见北颜莺吃得急,倒出一杯水递至面前,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她的嘴角。 状似委屈地说道:“新婚燕尔,娘子忧心国事,弃我而去,既然如此,那为夫只好只身追随!” 北颜莺微微一愣,看着沈镜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句,一时哑然,上一世的沈镜沉沉静如渊,孤傲如月,好像并不像如今……如此会撒娇,顿时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空气瞬间凝结了几秒,一声金鸡报晓,叫醒了沉睡的深夜。 “走吧,出去吃个早饭,许久未逛京城的早市了!” 清晨的京城,笼罩着薄薄的青雾,零零散散的行人走在街头,周边的商贩也炊烟弄早,开启一天的营生。 卖馄饨的,卖汤面的,卖灌汤包的,卖油条的,卖茶叶蛋的……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扑鼻而来的香味,令人回味无穷。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涌荡到沈镜沉的心间,满满的,暖暖的。 侧眼看了一旁的北颜莺,上一世短短的几次相见,不是在朝堂,就是在疆场,她都是一身戎装风里来,雨里去,结果却……。 思及至此,忍不住扣紧北颜莺的小手,并肩而行。 而北颜莺也被这热络的烟火气所感染,似乎也不忍再拒绝他的亲昵。 一双登对的璧人,漫步并肩而行,频频引人侧目,男的身材修长,半张银色面具,给那张魅惑众生的脸,更添一丝神秘。 女的娇俏迷人,一袭绿纱裙,恍如落入人间的仙子。 二人行至一家馄饨摊停下,沈镜沉拉开板凳,拍了拍身边位置:“就这里吧!” “姐姐,你等等我!” 一道银铃般笑声引起了北颜莺的注意,恍惚回到了如日中天的镇北将军府。 那时的她年少贪玩,每每被父亲责罚或是凯旋归来,她便会拉着妹妹跑出来。 直奔这家馄饨摊,点上一碗馄饨和一笼小笼包,来解口腹之欲。 如今风景依旧,却物是人非! “这位客官,您今年要比往年来得早一些啊?”一个老汉的声音拉回了北颜莺的记忆。 沈镜沉微微一笑,攥紧了北颜莺的手:“嗯,带着娘子来尝尝您老的手艺。” 老汉眯起老花眼,仔细打量着北颜莺连声称赞:“好好好!真是天作之合。” 往年这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俊俏年轻人,都是在十二月的上旬过来,一脸肃然地坐在桌前,浑身笼罩着一片哀伤。 直直地盯着碗里东西,好像要把碗盯漏一样,坐及片刻,便会留下一锭银子,转身离去。 如此往返三年,也使得老汉对他印象深刻。 “还是老样子么?” 沈镜沉轻笑点头。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馄饨和两笼小巧可爱小笼包端至眼前。 “今天这顿饭,算老汉的,恭贺贵人大喜,哈哈哈!”老汉中气十足的笑贺道。 只见馄饨汤头鲜亮,状如珍珠的凫在碗中,小笼包更是汤汁鲜美,皮薄肉嫩。 沈镜沉见她直直地望向碗中,并不动筷,连忙从桌旁挑起几个小海米放入碗中。 “这样汤更鲜美!” 一层水雾渐渐迷上了双眼,望着汤上飘着的几粒小海米,好像她也曾对另外一个男人做过此事。 只是当时情欲蒙蔽了双眼,她竟没有看出当时男人眼中的嫌弃和厌恶…… 如果当时她能清醒点,也许镇北将军府就不会…… “快点吃,吃完我带你拿个东西。” 不想她总回忆起不愉快的事情,沈镜沉慢条斯理地吃了汤包,引诱地说道。 “是什么?”北颜莺盛起馄饨,放入嘴里,连忙询问。 沈镜沉看了一下桌上的小笼包,示意这个还没吃。 见北颜莺乖乖地把饭吃了,沈镜沉才不徐不移缓缓的说道:“雪域圣莲!” 雪域圣莲乃世间异草,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效,也有续骨接筋之用。 只是这个东西娇贵,二十年一开花,二十年一结果,属于千金难求的臻品。 而且雪域圣莲怕热喜冷,运输起来十分困难。 如今虽已快要入秋,但京城的温度还是十分炎热,运到此处恐怕不是易事。 “你……” 刚想开口询问,就听沈镜沉徐徐讲道:“我命人打造了一个冰盒,将雪域圣莲放入其中,使用八百里加急,每半日换一匹马,同时到驿站中置换冰块,这样一路下来,这支圣莲倒也没有热到。” 北颜莺心头微微一震,她欠他的更多了…… 看到北颜莺欲言又止的样子,沈镜沉大手轻附在北颜莺的手背之上。 “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你欠的,我来帮你还,你想要的,我来帮你做!” 低沉的话语,一字一句击入人心,震得北颜莺心肝欲碎,眼眶微微发胀,一股酸涩也涌入鼻尖。 她本不是一个感性易哭之人,为何重生至此,每每和沈镜沉独处,他的柔情,他的体贴都会让她的心如此百转千回,甚至隐隐作痛。 这是她的债,是她连累了镇北将军府,怎能再将他拖入这个泥潭! 躲避开他炙热的眼神,慌忙夹入一个包子送入口中,大口地咀嚼,极力地控制那夺眶欲出的眼泪。 眉眼低垂,泪落无声,激起一片涟漪。 第29章 再起波澜 京郊 清脆的马蹄声沿着蜿蜒的山路,由远及近传来,马背上趴卧着一个人,斑斑血迹顺着长臂,滴落在地。 马儿似有灵性一样,奔至沈镜沉面前,竟止步不前,马背上的人猛地起身,却不想一头栽下。 “侯爷……雪域圣莲…被抢……” “何人所为?” 马背之人未等答话便已晕死过去,沈镜沉只感觉托扶的手上一片温热,低头一看一支流星毒镖顺着肩胛骨直直插入心脏。 北颜莺翻身上马,意欲去追,却被沈镜沉拽住了马辔头。 “别去了,人早已跑远了,此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沈镜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流星镖,怔怔出神。 回城的路上,沈镜沉被皇宫派来的小太监宣召进宫。 北颜莺见天色尚早,调转马头直奔法华殿。 金色的阳光沐浴着整个山谷,透过密林之间的缝隙,斑驳地洒了进来,晨曦的露珠还粘在翠绿的树叶上,在点点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寺内的钟音婉转悠长,响彻在山谷之间,林中的鸟兽似乎早已习惯这晨昏间佛音,竟也不作声响静静聆听。 北颜莺只身行于这山谷之间,突然想到一句恰如其分的话:闻佛柔软音,深远甚微妙! 随即又自嘲地笑笑,佛音当真柔软普世大众么,如果真这样,为何镇北将军府满门忠烈却最终落得惨烈! 轩辕宸的虚情假意,佛口蛇心却使得他登上九五之位。 左相的左右逢源,反复无常却也使得他备获殊荣,享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 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想来这世上之事也有佛祖照看不到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藏着世间最丑陋的东西,既然如此,污垢总是需要有人来除。 礼佛完毕的长安公主转身意欲回房,便看到立于大殿之下的北颜莺。 立于阳光之下,明媚的容颜下难掩一丝疲惫,但依旧是那么明亮耀眼,只是身上却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在丫鬟的搀扶下,长安聘聘婷婷的缓步走了下来,端详了一会儿,开口询问。 “最近没有休息好?” 北颜莺微微点头,多年的友情令两人产生了极致的默契,不由地绕过大殿,漫步在长廊之上。 寺内参天古木,松青竹翠,钟鼓传诵,焚香浮烟,竟也像一方世外桃源。 “你……你打算在这长住了?”北颜莺侧头看向身边善良却又柔弱的挚友。 善良柔弱在寻常百姓家尚不可平安度日,更何况是皇家这口龙潭虎穴,善良和柔弱只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回想自己上一世不也是过于相信人性本善落得一身惨败? 长安明艳的容颜闪过一丝苦笑,轻声的回答。 “这里也挺好,起码……清净!” 诵经之声依旧,木鱼之声咚咚作响,二人不知不觉中竟已行至寺中的别院。 “你个废物,没钱,还想让我帮忙!” 一声尖锐的辱骂声传入了二人的耳中。 二人顺着篱笆缝隙一看,一个小沙弥右脚蹬在谢蕴之的心窝之上,谢蕴之手部无力,重心不稳,身体一栽便倒了下去。 小沙弥许是不解恨,接连又是几脚,但却避开了脸部。 “你还当你是那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呢,你现在就是一个戴罪之身,皇帝不杀你已是天恩!” “现在你就是一只蝼蚁,任人肆意踩踏!” 谢蕴之用那残败的手臂,僵硬地护住了头部,不声不响。 只是一声接一声的闷哼传入了长安和北颜莺的耳朵里,二人的心中好似压住了一块巨石,闷闷的,钝钝的,隐隐泛着疼痛。 当初那个风光霁月,风流倜傥的才子与现在这个一身污秽,无力反抗的谢蕴之交相重叠了在一起。 想不到心中的神圣之地,竟也有如此肮脏不堪之人,这世间可还有真正的清净之地? “你好大的胆子,知道皇上都不忍杀他,你却敢欺辱他,你是脖子太硬了么?” 长安一声怒斥,喝止了小沙弥。 小沙弥眼睛滴溜溜一转,听说寺内住着一位贵人,平日里深居简出,想必就是她了。 这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 随即堆起一脸笑容,俯身连忙去扶谢蕴之,语气讨好地说:“我在和状元郎闹着玩,我们经常这样的,呵呵呵!” 谢蕴之用僵直的手臂推开小沙弥,拒绝他假意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灰尘,作揖行礼。 “还不快滚!”长安斥责道。 小沙弥如释重负,撒腿就跑,却不想右小腿窝被东西击中,脚一软,直直的砸向了地面的大石。 光秃秃的圆头被石头锋利的棱角磕的血如柱涌。 一道清亮的嗓音轻飘飘传来:“这次是小惩大诫,下次定不轻饶。” 谢蕴之看了看长安身边的北颜莺,眼神暗了暗。 谢蕴之将二人让至草屋之中,空气一时间安静起来,长安察觉二人似有话要说,寻故离去。 “你……” “你……” 二人竟同时开口, 谢蕴之轻轻一顿,轻声开口:“你先说。” 好似以前性急的北颜莺总是抢白:“让我先说,你等会儿。” 谢蕴之也总是微笑不语,让她先说。 “我想到医治你手的法子了!”北颜莺轻手扶起谢蕴之的手臂,手指搭在了他的腕骨之上。 “治与不治有何分别。”谢蕴之苦笑的说道。 亏他罔读圣贤书,他如今才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用意。 他自恃一身傲骨,当初不能保心爱之人,令其死后受辱,如今低微到谁都可以踩踏一脚。 那个小沙弥说的没错,他就是一只蝼蚁,任人踩踏。 手好不好有何分别,生逢乱世,他无力报国,不如当个废人! “治,可以重振旗鼓,卷土重来;不治,那就任人践踏,肆意侮辱。你,甘心么?”北颜莺眼神定定的看向他。 字字玑珠,仿佛石落湖中击起层层波澜。 甘心?怎会甘心? 十年寒窗,一朝登科及第,一腔报国热血,奈何壮志未酬,上不能匡扶社稷,造福于百姓;下不能保全父母兄弟,甚至连她,他都护不住,他如何甘心? 第30章 刮骨疗伤 谢蕴之无波无澜的眼中仍是万年沉寂,但北颜莺却没有错过那洪荒的墓底,一闪而过的火苗。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挺立坚朗的少年,铮铮誓言言犹在耳,又怎会因为短暂的困难而退缩! “如何治?”舒缓如流泉般的嗓音缓缓响起。 一抹浅笑盈盈浮现在眼前,简单地检查一下他略微僵硬的手臂:“时间可能会比较久,过程可能也会很煎熬,但提笔应该不是难事。” “这就够了……”轻柔的嗓音低低划过,好似雪山之上蜿蜒而下的清泉,清冷、甘冽。 只要能重新提笔,那一切皆有希望…… 北、谢二人绕过抄手游廊,穿过花园,来到了一间较为僻静的房间,不同于府中的水榭楼台,此房古朴雅然,房门中悬“德馨堂。” 见谢蕴之望着房门微微发怔,北颜莺笑口解释道:“你的伤不易受潮,又想你平日里读书喜静,我便命人将房间安顿于此,望你不要介意。” “恭敬不如从命”谢蕴之颔首致谢。 清冷的面庞,浮现一丝波动,嘴角里轻声念着:“德馨堂!” 二人刚一入门,魏明宇便踢门而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这个小白脸他倒是好命,害得老子给他当苦力!” 帮忙搬家的魏明宇气喘吁吁地将两口大箱子放在了地上,气喘吁吁地问:“你们谢家贪墨了多少银财,箱子这么重!” 谢蕴之并未答话,只是缓步走来,用那残败而微僵的双臂打开了箱子,沉静地回答道:“并无银财,只是平日里在下贯读的一些书籍。” 唯恐魏明宇再次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北颜莺连忙让他烧些热水并把药箱拿来。 “你……不要挂怀,明宇他……有口无心!” 谢蕴之骨节分明的长指,抚上了案几上的古琴,轻轻拨弄着七根琴弦,只是那宛转悠扬的琴声并没有如期而至,室内除了几声零散的嗡嗡声再无其他。 世上再无那个清风傲骨,手弹妙音的翩翩君子,谢蕴之脸上扬起一抹苦笑淡淡的说道:“无妨” 魏明宇带着几个人陆续地将药箱,热水和其他的辅助工具一一搬了进来。 北颜莺将温热的毛巾轻敷在那两条疤痕狰狞的双腕之上。 眼尖扫到意欲走出的房门的魏明宇,扬声喊道:“你别走,有你帮忙的地方!” 魏明宇嘴角一撇,小白脸治病我又不是大夫我能帮什么忙,我不暗中掐死他就不错了! 北颜莺用眼剜了一下满脸不服气的魏明宇,交代道:“一会儿你得帮忙按住他,不能让他乱动!” 魏明宇乖乖就范。 北颜莺一边将泛着寒光的刀刃放在烛火上反复烘烤,一边认真地讲解道:“我要重新切开你的腕骨,将错长生出的骨质刮掉,将其放在正位接齐,筋脉按序相接。” 北颜莺停顿了一下,看到谢蕴之轻轻将装有麻沸散的药碗原封不动地推到一旁,心中一声叹息。 漆黑的双眼直直的看向谢蕴之,将一个软木塞递给了他,柔声的说道。 “治疗会很疼,如果疼……你可以咬住它” 谢蕴之轻笑地摇了摇头,推开了软木塞:“没关系!但试无妨!” 这些疼痛同颜莺的剜眼之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当时一定很痛吧,既然他无力救她,那就……感同身受吧! 压下心中那抹钝痛窒息的感觉,北颜莺示意魏明宇上前按住谢蕴之,轻声说道:“开始了!” 雪亮银刀一闪,尖利的刀锋划破腕间薄肤,潋潋鲜血,沁沁白骨。 日光灼灼,照亮彼此。 不知道为什么,皮肤被划破之后,北颜莺本该继续快速运刀剔除碎骨,然而她的手忽然顿住了,眼神猛地一颤,盯住了谢蕴之的伤口。 那里,森然白骨之上,一片艳艳血色中,隐约露出了一个字。 莺! 北颜莺霍然抬手,张开嘴啊的一声,似要询问,似要哭诉,却一时哽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心神震荡,惊恐、不信、愧疚、自责、哀怨、悔恨……无数情绪如千丝绞缠着五脏,全身的血液和经脉都在这一瞬间逆转倒流,轰然如雷疯狂击打在心脏上。 北颜莺咬住舌尖,强迫自己冷静——她,不能再负他了! 薄刃挑起筋脉,银光频闪。 哧,碎骨飞出。 鲜血飚出,划过颤颤光芒,刺得北颜莺双目发胀,迅速转过头,眨动眼睫,掉落一串晶莹。 血液涌动间,北颜莺素手执刀快如闪电,按照她预计的路子不断地划下。 哧,刀入裂骨一分。 哧,刀入腕脉一寸。 哧,刀入内关穴。 哧,刀入神门穴。 血泉淹没谢蕴之的指骨,不断滴落在青色的石砖上,四下无声,为这一场惊世的神医刀法,为这一刻悲凉难尽的隐秘心事。 五刀扬起的血与骨,融合在他与她之间,烈阳忽然被彩云遮住,柔和的光线将血骨温软,他看见她眼底难以自抑的痛,和泪光倒映下的神色翻涌。 神医谷已经绝世的“素问刀”,生死人,肉白骨,世间唯有老谷主和其关门弟子北颜莺知道。 可偏偏这二人都,已故。 刀入身体的痛,谢蕴之是熟悉的,当日他活生生被人碎骨断筋时,就是一阵哧哧的声音,血肉翻开时,他只是微微一怔。 既不能还她清名,这双手留着已无用,那废了变废了吧,可他仍有不甘。 不甘就这样和心爱之人阴阳两隔,他用暗牢里的刑具在自己断裂的腕骨上,刻下她的字——莺。 多少个日夜,他将这个字反复地摩挲,永远贪恋不够这个字的温度和意义。他知道自己一生再无拥她入怀的可能,但爱不会消失,他将她刻在骨里,一生疼惜。 一阵风吹过,卷走缕缕金云,骄阳更盛。 五刀之后,北颜莺用最后一点真气,逆着他的经脉而上,唤起他腕骨新的生机。 她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剔下那个“莺”字。 这是爱她的人啊。 如今,单薄的病躯卧在一方矮榻之上,再无当年飒踏飘逸的勃发之姿。 她前世追求真爱,不停地征战,不停地向着权利的巅峰,以为这就是使命、责任、伟大、无私。 临终,才被命运狠狠拽落神坛,告诉她信错人,只能将自己和亲人驱向死亡。 曾以为,她不曾亏欠于他,莫相知,莫相负,莫相忘。 不曾想,他因她永陷地狱,错相遇,错相离,错相忆。 她,最终,成了那个长在他骨上,饮他鲜血折翅的莺。 何其珍重,何其……残忍。 她伏在他的手旁,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剧烈,似一片迷离在天地间的蜉蝣,日光再亮依旧照不进她心里的冰寒,那一头黑亮如缎的头发,自耳后一缕渐渐如落霜华,丝丝隐隐白如皑雪。 生死不可追,一刹已白首。 第31章 琴筝恶斗 房间里一片寂静,除了北颜莺换拿工具的声音和谢蕴之的闷哼粗喘,再无其他。 清理完关节上多余的骨质,将脉络按序摆接,再将破布般的肉皮细针密脚地缝合上。 北颜莺轻拭了一下额间的细汗,看了一眼谢蕴之,柔声地问:“还能挺住么,用不用缓缓?” 谢蕴之此时浑身上下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湿漉、狼狈,唯有惨白的面色,猩红的双目,颤抖的薄唇,微喘的气息透露出此人刚刚经历人间至痛。 薄唇微微一抖,颤颤巍巍的逼出几个字:“不用,继续!” 此时就连魏明宇这个铮铮铁骨心中也不由一震,扶按的双手悄悄用力输出一股真气,以助谢蕴之缓解疼痛。 北颜莺深深看了一眼执拗的谢蕴之,心知他的执着,眼睛微微发胀,连忙低头继续忙碌。 有了之前左手的经验,右手处理起来也更加快捷。 利落地缝完最后一针,谢蕴之早已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安排众人安顿好谢蕴之,北颜莺凝视着地上的那滩水迹,心中一叹:蕴之哥哥,你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谢、北两家同朝为官,如同乘一船,风浪一起,先落水后落水都不能幸免,朝中波云诡谲,迷雾重重,岂能凭你一人之力扭转乾坤。 “颜莺,颜莺,你别走!”一声呓语打断了北颜莺的沉思。 昏睡中的谢蕴之眉头微微紧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也许是骨疼,也许是忧心,也许是懊恼,也许是愧悔,各种情感纷杂交错在一起,化作丝丝缕缕的万条柔丝缠绕着梦中之人。 北颜莺移步于案前,起坐抚琴,月空皎洁,静夜如斯,一串安静悠远的琴声缓缓而起,仿佛汩汩流水,潺潺流入心间。 床上之人的呓语已止,紧锁的眉头也渐渐展开,梦中的他仿佛又回到恰似少年之时,与那娇俏的少女驰骋于苍远辽阔的天地之间。 晚风拂过,桂花的香气若有似无的氤氲缭绕,琴音渐渐变的婉转忧伤,好似旧时故友,天各一方,丝丝扣紧床上之人的心弦。 “颜莺,是你回来了么?”谢蕴之似梦非醒的望向坐身抚琴的倩影怔怔的询问道。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曲子《高山流水》,她曾说此曲巍峨如泰山,壮阔如江河,每每弹之必要他随之伴奏,戏称北魏的伯牙与子期。 如今琴音依旧,物是人非。 北颜莺并未答话,琴音依旧。 乌云蒙月,夜色深沉,几道黑影一闪而过。 黑衣人见北颜莺形单影薄,只身抚琴,床上的谢蕴之昏睡于房中。 几人目光相对,持刀跃门而入。 哪成想原本悠长的琴音变得愈加激越亢进,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似又包含着愤慨不语的浩然之气,根根琴弦波动着人心。 黑衣人直觉的自己的血液往一处聚集,脉搏跟随这琴弦一起波动,举刀的手虚弱困乏,脚下的步松软无力,那无尽的委屈和哀伤似乎感染了每一个人,不知不觉中黑衣人也簌簌泪下。 琴弦崩的越来越紧,琴音也越来越高昂,宛如铠甲林立的战士横刀立马,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冲向了敌营。 “噗噗噗!”几声筋脉具断的闷响,不绝于耳。 只见几个黑衣人口吐鲜血,栽躺倒地,手脚筋脉具断。 琴声转入悠长,一道清亮的女音缓缓响起。 “人所欠之,吾必还之,此乃天道!今天暂且绕你们的狗命,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 话音刚落,一道刚劲的筝音,由远及近传来,好似惊涛骇浪般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岸上的礁石,似乎不把礁石拍碎,誓不罢休。 床上的谢蕴之也受其影响,舒缓的眉头又紧蹙起来,呼吸也渐渐紊乱。 北颜莺如临大敌,屏气凝神,专心迎敌。若说北颜莺的琴音似高山流水如谪仙下凡翩若惊鸿,那此股筝音便是下山的猛虎,雷吼咆哮,二音交杂相缠,杀意弥漫。 地上的几个黑衣人早已忍受不住,七孔流血,昏死了过去。 床上的谢蕴之虽有北颜莺琴音保护,却也焦躁不安,腕骨之处已经隐隐泛出血迹。 “嗡!” 琴断一弦,北颜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筝音趁胜追击,北颜莺强忍心口疼痛,起身再战,此时的筝音如大战初胜的猛虎,势如破竹,北颜莺这幅身子本就内力不足,今又过于劳神为谢蕴之刮骨疗伤,转眼又断一弦。 心脉受损的北颜莺看向床边开始呓语的谢蕴之,心知今天是遇到高手了,抬手抹了一下唇边的鲜血,起音迎战,已受内伤的北颜莺,此时已难成曲调,转眼,又断一弦。 筝音穷追不舍,谢蕴之的七窍已经开始流血,北颜莺扬起一抹笑容,已经死过一次的人难道还会害怕死亡,抬手抚琴,与之缠斗,至死方休。 “噗!”一股腥甜喷涌而出,琴弦又断一根,琴弦上只剩下一根“徵”弦。 扬袖一抹,镇北将军府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退缩的逃兵,手指刚落琴上,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在其上,手感微凉,但又传来丝丝暖意。 “交给我!”一道低沉的男音在耳边响起。 不期而遇,后背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那张银色的面具让她感觉从未有过的心安。 微抿的嘴角,僵直的下颌弧线,显示着来人隐隐的怒气。 “你怎么才回来?”北颜莺亦嗔亦怒的责怪道,一脸娇态缓解了沈镜沉刚毅的弧线。 筝音踏浪而至,杀气腾腾,沈镜沉凭几而坐,琴上清弹一响,虽然琴弦只剩一根,但他竟便在这一根弦上弹出了宫商角徵羽诸般音律,清冷如天籁,旷达如远山,忽高忽低,忽高亢激昂,忽低沉委婉,瞬息数变,引的筝音目不暇接。 “铮!”一声鸣响,铁铮声断! “沈侯爷,好琴法,咱们后会有期!”一道浑厚的嗓音从远处传来,人已不见踪影。 第32章 愁绪离索 来不及估计远处传音之人,沈镜沉连忙将应晕死过去的北颜莺打横抱回房中。 感觉怀中的软玉,温度渐渐流逝,脸色愈加苍白,沈镜沉沉如静水的面庞,也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掌中温热的内力不要命的一股接一股地输出,输入到北颜莺的体中,只盼这些真气能护住北颜莺的心脉。 这是他用命换回的人,是他的胸中骨,骨中血,谁也不能将她带走。 股股真气透过衣衫,穿过肌理,丝丝渗透到骨缝,融合到血液之中,编织成一道绵绵的细网,将震伤的经脉笼罩在其中。 过度的消耗,已让额间布满层层的细汗,点点细汗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小溪,沿着冷玉般容颜一路下行至如雕像般下颌线,稍作停留,半是不舍半是留恋,在气息交替的瞬间,直直坠落。 宛如滴水坠入湖心,无声,却泛起涟漪。 渐渐的汗珠连成线,好似嘈嘈急雨,频频急下,犹如珠落玉盘。 真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通过一呼一吸将两人紧紧相连,生生不息,生死相依。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恐惧,他的担忧,他的急切。 北颜莺幽幽转醒,微微抬眼看见沈镜沉半张面具之下绷紧的下颌弧线,轻轻一笑,抬手去抚,虚弱的声音犹如蚊蝇。 “太紧绷了,不好看了!” 沈镜沉紧绷的下巴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快步将门踢开,将北颜莺放在软床之上。 “我去找大夫。” 转身欲走,袍角的一丝微弱阻力让他回头而望。 “这里谁的医术还能有我的高?首辅被打成重伤,朝野上下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北颜莺面色惨白,气喘吁吁地说道。 所谓关心则乱,沈镜沉停步不前,此事却是不易张扬。 北颜莺初回京城,便遭此暗算,来人武功之高是要一击毙命,要不是他及时赶回……后果不堪设想。 是冲着左相还是冲着他? 手指轻抚上北颜莺的腕骨,意欲再输送内力,北颜莺浅笑地推拒:“睡一觉就好了,你……陪着我。” 身子略略地往里移了移。 内力虽说可以绵延不绝,但却需要时日内调外养,身上的寒毒,数次的相救,终究……不忍他气竭而亡。 难得的温存,令沈镜沉微微一怔,和衣上床,轻拥住她。 见过她或是明艳开朗,或是英姿飒爽,或是含羞带怯,唯独没有见过这种温情脉脉,像是春风拂绿般,轻轻一扫,却带来一抹绿意。 月牙弯弯,悬挂柳梢之上,室内的檀香盈盈袅袅,一夜好眠。 再次醒来,身边的床位已经空悬,听人来报轩辕宸寅时便来宣人进宫。 北颜莺讥诮一笑,轩辕宸这做法过于有点欲盖弥彰了,昨夜子时才放人,今早寅时又叫人进宫。 终于想懂当初先生教导的那句话: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想想自己应该是北魏历史上最散漫的首辅了,得了个大宅子便告病休假。 只是昨晚那个弹筝到底谁?他跟那封信有没有关系? 这一切还得等魏明宇查实后再来报了。 “我想拜谢顾小姐!”虚弱的男音在门外的响起。 沈镜沉留下保护的人一把将谢蕴之拒之门外。 “你的伤……需要多休息。” 漫步跨出房门,一脸不赞同地轻声劝诫。 谢蕴之看着眼前唇色略显惨白的北颜莺,想起今早醒来室内来不及清理的血迹,残败的古琴好似他废弃的双腕,仅有一根“徵”弦。 古琴之上那摊鲜血,犹如一朵盛开血莲,驻足在琴身之上,令人触目惊心。 隐隐约约的想起,昨夜朦胧之中,好似听到了那首熟悉的《高山流水》,有泉水叮咚的悠扬婉转,有旷谷幽兰的低沉哀怨,有朋友相见的喜悦之情,有知己分别的依依不舍。 “蕴之哥哥,为什么我总弹不出来低沉哀怨和依依不舍?”欢快清脆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因为你还没有体会过哀伤和忧愁”白衣男子长指轻点女孩挺翘的鼻头。 微风拂过,吹乱了一湖春水,一缕如雪的长发,从眼前飘过。 如今,她终于学会了这一切! “你……”谢蕴之犹疑的思考该如何称呼。 古书记载,有借尸还魂一说,也曾听闻南疆的以命换命,只是这…… 素手将长发拨于耳后,景色依旧,人却憔悴削瘦。 素白的容颜扬起明媚的笑脸,眼底一抹莹亮,额头轻点:“是我,蕴之哥哥!” “是我,蕴之哥哥!” 一声童声响起,好似那个顽皮的女孩儿又蹑手蹑脚的行至身后,稚嫩的双手出其不意的捂住他读书的眼。 不知何时起,那个总爱围在他身边打转的女孩渐渐的长大了,成为了一个守疆卫土,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只是她的眼里不再是满满的蕴之哥哥,她的快乐不是因他而生,忧愁也不再因他而起,每次他只能遥遥相望看着她和那人出双入对,留给他的只是一抹风尘仆仆的身影。 原想只要她幸福就好,只是不想世情薄,人情恶,自古无情是帝王。 如日中天的镇北将军府顷刻间土崩瓦解,付之一炬,而她和北将军也葬身于那茫茫的火海。 更令他痛心的是她死后的那些罪名,他不忍她一身功勋惨遭羞辱,奋起反抗,奈何…… 原以为阴阳两隔,此生难见,不想…… 谢蕴之如月的双眼蕴含着泪水,嘴唇微微颤抖,受伤的双手忍不住抬起。 北颜莺担心他的伤口,连忙上前:“我知道,我都知道,蕴之哥哥。” “你的断腕之痛,镇北将军府的满门冤屈,我都要一一讨回。蕴之哥哥,这一世,我可信之人,只剩你了。你,可愿助我?” 谢蕴之低头俯视才及他肩膀的北颜莺,半晌,眼神微微柔和下来。 柔暖渐起,悲凉突生。 这一刹,眼光变换,沧海叠浪,浮云翻涌。 过往十数载时光,在狰狞的伤疤面前……一瞬生寒。 沉默。 许久之后,谢蕴之缓缓转首,不再直视北颜莺的双眼,长叹一声。 他想伸出手,像年少时那般抚摸北颜莺的头发,手臂将抬未抬之时顿了顿,终是落了下去。 “此身残破,怎堪重付。” 第33章 暗藏杀招 午后的暖暖阳光透过鳞次栉比的雕窗射进金碧辉煌大殿的一隅。 阳光之下如画如玉的两个男人对弈于案,阳光虽暖但却难以掩盖空气中的寒意。 他们相对而坐,棋盘上的黑白子已经摆满了大半。 蝉叫嘶鸣,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专注,他们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棋局上。 轩辕宸一身明黄常服,乌发玉冠,细长的手指,手执黑子,放在合适的位置,漫不经心地开口。 “沈侯爷,对这局势怎么看呢?” 棋盘上,黑子占尽优势,将白子困束其中,白子节节退败,毫无反击之力,眼看再需一朝即可大获全胜。 轩辕宸面虽波澜不惊,音似有一抹狠绝,意欲要将白子逼入绝境,全面溃败。 眼前的这个男子,实在太过危险,虽只是个侯爷,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令真龙天子的他也不禁退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沈镜沉却藐视皇权假传圣旨,与左相嫡女顾无双在营中大婚,其心可诛。 此时诸侯四起,边关战事危机,要是镇北将军府还在……她还在……,岂能容他如此掣肘。 长袖之下的手指慢慢攥紧,羽国……或许能成为一把利器…… 沈镜沉一身素衣,银狐的面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薄唇轻扬,如妖如魅。 如玉的容颜沉静如水,无悲无喜,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黑濯的眼眸紧盯着陷入死局的白子,扬起玩味一笑,骨节分明的长指,拈起一枚白子,气定神闲地回答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 棋落语落,声音清脆,举重若轻。 轩辕宸虽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有着无法平息的波澜:这是一步死棋,但也是全盘唯一的转机,只有弃己不顾,才能迎来全局的转机。 可是世间又有几人能如此决绝,弃生死而不顾。 随即又颓然,曾经她也是如此坚定决绝,倾心相助,帮他这个病弱不受宠的皇子登上了这王位。 “皇上,要无其他要事臣就先行告退了,首辅身有不适,臣忧心挂怀!”清冷的声音再次扬起。 沈镜沉已起身,作揖行礼,准备告退。 轩辕宸的胸口微微起伏,面色温和的宽慰沈镜沉,扬起一抹了然之笑。 “沈侯爷归京这两日,竟然被朕拉着下了两天的棋,是朕考虑不周!” 二人目光相交,似是寒光四射,似是剑气森森,空气流动之间杀气腾腾。 沈镜沉无惧地一笑,顿首,转身离去。 你守不住的人,这一世,换我来守! 秋风细雨,润物无声,浓密的乌云笼罩着首辅府的庭院楼阁。 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摇曳的烛火,将一抹倩影倒影在窗纸之上,纸上的倩影,低首垂眉,慢慢地翻阅着一本古卷。 沈镜沉在庭院中便是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沉静如水的心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好似茫茫大海的一片孤舟,孤零零飘荡在漆黑的夜里,渔船灯火给了他行驶的希望。 这不正是他所寻觅,掀帘跨步而入,一室的暖意融开了他冰封的心。 北颜莺星眸轻抬,看向一身风尘的沈镜沉,略带疑惑地询问。 “他,在责罚你无诏进京?” 接连两日,早起晚归,一脸疲惫,他虽不说,但她却看在眼里。 诸侯无诏进京是大事,更何况是沈镜沉这个手握十万大军的异姓侯爷,以轩辕宸生性狡诈的性格,怎么会轻易放过此事。 脱下沾染雨水的披风,不愿她在此事上面过分操劳,微微一笑。 “不碍事,陪首辅大人归宁,也算合情合理。” 北颜莺一怔,心中一声轻叹,他竟是如此重视…… 只是一切终究是水月镜花。 见北颜莺愣愣地出神,沈镜沉走过来,修长的手掌轻轻抚上这凝脂的脸庞,拇指轻轻摩挲着眼下那一抹暗沉。 “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突如其来的亲昵,令北颜莺微微一僵,不想继续沉溺于他的柔情,头轻轻一偏,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了他的温存。 他与她,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 既然已选择好这条艰难之路,注定路上会充满荆棘,何必要连累他…… 一抹馨香还停留在沈镜沉的手掌之中,看向空留余温的手掌,颓然的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哀痛,笑了笑。 “该安寝了!” 终是不忍他的黯然神伤,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沈侯爷,这是走顺脚了?今晚还要睡在这?” 沈镜沉向前一步,手中暗含掌力的轻拥着她,淡淡的说道。 “京城如今人尽皆知,当今首辅新婚燕尔,现在便分房而睡,你就不怕……隔墙有耳?” 北颜莺心神一领,深知他说的没错,但凭首辅之力,军中之事却难渗入,有他在……确实方便行事。 只是……她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她还不起…… 沈镜沉似是了解她想法般,按住她欲挣扎的双臂,低沉的在耳边说:“不用你还,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低头便要采撷那抹嫣红,北颜莺侧头躲过,唯有发梢的余香残留在唇边。 沈镜沉眼底含伤,轻轻一笑。 她……终究是不信他! 第34章 宫宴惊魂 她终究只信那人! 离开皇宫的沈镜沉,因惦念北颜莺的伤势,匆忙赶回首辅府。 想到昨晚那抹惊艳的微笑,他就心有余悸,不敢想象要是他再晚回来一步会是怎样的后果。 替她包扎指尖的伤口时,心是微微颤抖的,十指腹肉皆被琴弦割伤,血肉外翻,深可见骨,而她却仍在负于一隅抵抗。 她……仍是那么的倔强! 唯恐仆从的通传惊扰到她的休息,制止了仆从通报,快步走向她的屋所。 不成想却见她和谢蕴之并肩倚湖而站,绿柳拂水,微风徐吹,好似一对久别的璧人,诉说着心中的思念。 阵阵清风,送来只字片语。 "蕴之哥哥,这一世,我可信之人,只有你了!" 字字犹如利箭,在心中扎出一个一个血洞,冰凉的手指渐渐收紧,不想再听到任何刺心的话语,转身离去。 注视着眼前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反而增加了一丝柔弱之气的北颜莺,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但又恐听到她伤人的话语。 不禁自嘲:有时糊涂比心明更快乐! 抬手帮她拢了拢鬓间的碎发,轻声地说。 “太后寿宴将至,你这个刚出任的首辅和新上任的王妃,恐怕有的忙了!" 北颜莺微微一怔,想起了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小莺,宸儿身子弱,性子单纯,我怕我百年之后无人能护他!" "小莺,宸儿有你在身边,我就放心了!" "皇上!镇北将军府犹如皇帝的左膀右臂,如今自断臂膀,恐皇帝将来追悔莫及!" 往事如碎片一样浮现在眼前,那个亲切如祖母的老人曾在镇北将军府遭难时挺身而出,却被轩辕宸轻轻一句:“后宫不得干政而驳回!” 估计她也是始料未及她眼里身子孱弱,性格单纯的孙儿,何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往事不堪回首,北颜莺喃喃地问:“太后……身体可还康健?" 拥着北颜莺走至床边,轻声回答道:”嗯!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很多事情已经不记得了,经不得刺激。" 沈镜沉淡淡地扫过北颜莺眼下的乌青,不想她再因这些事劳心伤神,宽慰道:“再不休息,寿辰那天可能你仍要抱病了!” …… 太后的寿辰如期而至,再次走进这宫墙,北颜莺心中五味陈杂。 上一世为了那个男人,为了他的皇权,她和镇北将军府牺牲了太多。 这檐牙高啄,一景一兽,哪个不是前方战士浴血奋战换回? 这巍峨的宫墙,洁白的汉白玉地面,哪个不是我北家军战士的鲜血泼洗而成。 可是狡兔死,走狗烹;良鸟尽,高弓藏。只怪自己当时情欲蒙蔽了双眼连累了镇北将军府,拖累了九万北家军。 她对不起镇北将军府的列祖列宗,更无颜面对翘首期盼盼望九万将士凯旋而归的父母。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多少泪,沾袖复横颐。 算来终是一梦浮生。 沈镜沉担忧地看了看身边微微出神的北颜莺,许是察觉到沈镜沉热切的目光,北颜莺仍旧素白的脸上扬起一抹坚强的笑容。 “走吧!” 巍峨宫殿里,烛火通明,红玉盘缠和檀木香案上怒放的珊瑚将整个大殿装点得金碧辉煌,锦绣华美。 两边宫人列队相对立,手捧琉璃盘,上面是珍馐佳肴,精美逼真。 正中央,银鬓玉面的太后端坐在金龙凤呈祥的木椅之上,庄重威严而不失慈祥。周围侍女宫人谨慎服侍,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来皇上的不悦。 沈、北二人赶到之时,朝中重臣们一身朝服跪拜在殿外,恭恭敬敬望着太后的寿辰大典。 “臣沈镜沉、顾无双,恭祝太后万寿无疆!” 银鬓玉面的太后笑容满面地说道:“镜沉么?快平身,听说你在营中娶了个媳妇儿,快过来给哀家瞧瞧。” 沈镜沉舍命救先帝,太后自是对沈镜沉更为亲近。 沈镜沉扣紧北颜莺的手缓步上前,朝野四下窃窃私语。 “左相好福气,女儿出任首辅,又招得沈侯爷这乘龙快婿……” “顾家这女儿可不一般,狠绝如妲己,将亲妹妹送进昭狱;魅惑似褒姒,沈侯爷是怎样冷漠的玉人,竟然不顾军规在军中把婚礼办了……” “听说这沈侯爷是把这顾家的女儿放在心尖上宠,这不千里追妻追回了京城!” 轩辕宸阴翳的眼眸是暗了又暗,看着一对沈镜沉和北颜莺,五脏六腑犹如焚烧。 “小莺,是你吗?” 太后声音一起,大殿鸦雀无声,众臣倒吸一口冷气。 北颜莺这三个字如今在北魏已成禁忌。 只是太后自从三年前神志便忽好忽坏,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如今太后当众提及本朝禁忌,眼看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众臣吓得噤若寒蝉。 只见这时太后混浊的双眼噙满泪水,有欣喜,有愧疚,嘴里不停喃喃低语。 “镜沉,你带着小莺来了,你要好好带小莺,她……太苦了!” 啪! 酒杯破碎之声在大殿清脆地响起,酒水混着鲜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 “皇上……”吴公公惊叫出声。 众臣更是如在寒窟,瑟瑟发抖。 太后形如枯槁的双手颤颤地扶上北颜莺的手,嘴角微动刚要说些什么。 “母后,您该喝药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大殿的寂静。 男子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男子站了出来,星眉剑目,眼神一片清澈,作揖行礼,礼仪周全。 “啊……是你……是你……是你拿的信!” 男子不动声色,面带微笑:“母后,您该喝药了,让儿子服侍您用药吧。” 男子接过內侍递过来的药碗,缓步向前,长叹一声,含悲带痛,似是向沈、北二人解释。 “三年前,镇北将军府的一把火,带走了镇北将军府全府七十二条性命,也带走了母后的健康,母后从那之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你们勿要见怪。” “你……别过来……你害了北将军,又想来害哀家……” 众臣哗然…… 第35章 册立中宫 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容充满了恐惧,原本清澈的双眸也变得游离起来,双手紧紧按住椅子的扶手,身子颤颤地退后,藏于椅子后面,仅仅露出那恐惧的双眼,自顾自的喃喃道。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什么都没听见…” 男子微胖的俊颜扬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容,笑容可掬地对沈、北二人解释:“自从三年前镇北将军府通敌一案,母后大受刺激,精神也是恍恍惚惚的,言语冲撞之处,还请二位不要往心里去。” 随即转身走向太后。 “你才精神不正常……”太后小心翼翼地从木椅之后探出头来,小声而又急促地反驳道。 “轩辕皓,你看,小莺回来了,她就站在那里,她是回来找你索命来了……”太后眼含惊恐地指向一旁的顾无双。 多么令人遍体生寒的一句话,多么令人心坠深渊的一句话。 大殿中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北颜莺,等待着这个当事人站出来,反驳太后或者惊世骇俗地点头承认。 北颜莺的视线一桌桌的扫过去,微笑着斟满酒杯,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一饮而尽却不发一语。 这般清冷淡然的姿态,放佛身外之人听着世上最有趣最好笑的事情。 太后身子前倾,染着豆蔻的指甲死死抠在玉雕金凤宝座的扶手里,神色岿然,目光中却似有烈火焚烧,那夜镇北将军府的大火似乎在这一瞬间灼痛了她的心,一缕缕幽火无风自舞,爆裂出苦痛的记忆。 眼前的女子和记忆中的身影越来越近。 脂粉不施,素枝簪发,无金无玉,只是披了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墨色狐氅,没有华贵逼人的装饰,也没有荣耀鼎盛的骄矜,可偏偏自带灼人眼目的不凡气度,簪缨世家教养出来的将门虎女的凌人盛气,百丈之外都可以感知。 心神一震间,不由得想起,那位故去的时候,也刚刚好是这个年纪。 北颜莺抬眸,正正撞进太后的眼底。 那原本浑浊茫然的棕色瞳仁,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暗光一闪,接着那棕色中泛起一片青黑,如腐臭许久的死水吞噬了空气,一层层浮起无限惊怖的气泡。 一触即破,一发不可收拾。 北颜莺突然心生警兆,这样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疯子可以有的。 也许,这个疯了的太后,真的曾在某个时机,无意中触碰了王朝最深的秘密和将军府被屠的真相。 “母后,您看错了,这位是左相之女顾无双,也是当今的首辅,不是镇北将军府的北颜莺。”轩辕皓目光快速打量了顾无双的周身,似笑非笑的说道。 太后惊恐的双眼转向北颜莺的脸庞,从上打量到下,从下打量到上,肩膀微微一缩,食指快速一点迅速缩回,仿佛再慢一步就会有恶鬼咬掉她的手指。 “她不是顾无双,她就是小莺,你害了她全家,她来找你索命来了!” “你……你……都是害死她的凶手……”食指又快速地指向了轩辕宸。 此话一出,大殿寂静无声,安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到。 轩辕皓的笑容僵硬的冻在脸上,但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经历过风雨的,随即又笑意盈盈的说。 “母后,小莺并没有死,怎么能说来找我索命?” 轩辕宸的脸黑了又黑,眼底现出一抹不耐烦刚欲发作,刚欲开口喝止,听到此言大为震惊。 别说是他,就连沈镜沉、北颜莺本莺也僵在了原地,搞不懂轩辕皓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北颜莺三年前已经身首异处,葬身火海,这是人所共知之事,就连北颜莺的双胞胎妹妹也于月余之前,死于古墓之中。 轩辕皓这是玩的什么路数? 三人皆心知肚明地按兵不动,想看看轩辕皓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你胡说,我亲眼看到了小莺的尸身,双目被剜,身首异处……”太后双眼怔怔出神地盯着北颜莺,话音飘渺恍惚。 大殿众臣被她阴森森的语气,吓得忍不住一机灵,仿佛真有一股凉气穿过大殿,立于堂中。 传说神志不清之人,常能看到一些常人无法看到的鬼魅之事。 镇北将军府一案结案之快,难免会有…… 哎……可是历朝历代哪个朝代没有冤死的亡魂。 天家贵胄,人如草芥,君王一怒,伏尸千里。 尽管早已知晓上一世惨死的样子,但北颜莺仍是忍不住颤颤发抖,虽已转世为人,但剜目割颈之痛,仍锥心蚀骨,感同身受。 “啊!” 一声凄厉惨叫 “小莺……你……你别过来……都是他害的你,害的北将军……”太后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堂风阵阵,众臣也是毛骨悚然。 突然,轩辕皓面色一变,双膝跪地。 “皇上,臣有罪!” 轩辕宸不动声色的问道:“哦?何罪之有?” “臣私藏钦犯,请皇上治罪!”轩辕皓俯身跪地,谦卑恭敬的回答道。 “是谁?” 只听大殿之上缓缓响起几个字:“镇北将军府少将军——北颜莺!” 大殿一片哗然…… 未等众人回味过来,就见轩辕皓,双掌轻拍两下。 两名仆从手抬担架,便走了进来。 架之上躺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担架所过之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心中骇浪滔天。 担架上的人正是——“北颜莺!” 担架之上的“北颜莺”面色惨白,毫无生气,似是昏迷状态,身上的白布还若有似无的轻轻起伏。 北颜莺看清担架上所躺之人的面孔,心中悲喜交加,眼底微微发胀,只得紧紧咬住下唇,才能平复心中的激动。 小玉……她居然没死! 此时的轩辕宸看到担架上的人,手扶龙椅,身体细微可见的轻晃了一下,喃喃的低语:“小莺……” 太后眼神空洞的站起身来,慢慢走出椅脚一隅,怔怔的望向担架之人,唇部微微发抖。 忽然手臂突然抱住双耳,一声尖叫,颓然晕倒! 太监宫女们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太后抬了下去。 轩辕宸愣愣的看向毫无生气的“北颜莺”,心中百转千回。 “臣弟私藏钦犯,请皇上治臣弟死罪,臣弟当初赶到镇北将军府,见北少将军重伤倒地,不忍她自生自灭,所以自作主张将其带入府中疗养……”郎朗的声音响在大殿之上。 众臣一听也是心生感慨,终是苍天可见,不忍镇北将军府就此灭绝,但皇帝…… 众臣惶惶的等待轩辕宸的答复。 第36章 巫蛊之案 “臣弟何罪之有,臣弟救治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轩辕宸浑厚的嗓音响彻殿内,往事如同随风般,翻到了下一页。 大殿之内一阵悉悉索索,无非就是对轩辕宸的歌功赞德。 这时轩辕宸面色如常,眼神中透着半分欣喜半分锐利,缓缓地说道:“忆往年,朕在微时受惠于镇北将军府,镇北将军府世代为我北魏基石,岂因北战一人而毁誉满门!” 轩辕宸顿了一顿,环视了一下大殿之上,一字一顿的缓缓开口。 “朕自登基以来,中宫之位尚在空悬,朕念及镇北将军府对北魏的不世之功,北颜莺少年得从龙之意,朕自当承天圣谕,今特立镇北将军府之女北颜莺为我北魏皇后!” 语落如惊石,好似平地一声惊雷,众人皆错愕不已。 沈镜沉面色平静如水,只有微抿的嘴角显示心中的一丝动荡。 册封又如何?既然上一世你守护不住,此生休想再让我放手。 北颜莺面露讥诮一下,此事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在场三人都知此人非“北颜莺”,轩辕宸此时立后,意欲何为? 用我时浓情蜜意,甩我时弃若敝屣。 这一招或许会让上一世的北颜莺欣喜若狂,但此时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在场各人皆是各怀心事,唯有轩辕皓露出玩味一笑。 轩辕皓这一抹玩味的微笑,自然也没逃过北颜莺的眼睛。 大殿之上嘈杂的声音,仿佛将人带到了那个微风吹过的夏天。 征战归来的北颜莺,凯旋而归,为表庆祝,宫中大摆酒宴。 而思郎心切的北颜莺,则早早来到宫中,恨不得肋插双翅,只为与数月未见的轩辕宸多一些相聚时刻。 早已对宫中之路轻车熟路,轻快的步伐犹如欢快的,走在去轩辕宸寝宫的路上。 却见湖边的凉亭一处,众人跪倒一地,北颜莺见状连忙侧身躲身于假山之后。 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先帝,面带怒意地坐在圆桌之前。 身边坐着的是一脸端庄的皇后,皇后身着头戴明黄黄的五凤金钗,身着暗红色缎袍,缎袍之上印有百鸟朝凤图案,袖口绣着大朵的牡丹,威仪之下又显贵气逼人。 “宸儿,此事涉及到你,你说说怎么办?” 此时的轩辕宸因治理黄河水患之功,成功得从不受重视,籍籍无名的皇子,变成了可以行走于御书房,跟随先帝学习国事的左膀右臂。 虽然身体依旧病弱,但因得到了良好的照顾,气色也日渐红润。 轩辕宸望着跪倒在地的轩辕皓、轩辕皓的生母——丽嫔,以及一地的太监宫女,作揖行礼,恭谦有礼,滴水不漏地回答道。 “儿臣以为此事涉及颇广,还需谨慎待之。” 先帝冷眼睨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刚欲开口。 “父皇,母亲犯错儿子本应同罪,但此事涉及父皇母后,儿子愿查明真相,再来领罚!” 轩辕皓单薄的身躯跪倒在地,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先帝看着这个一向敦厚,宽和的儿子,终是不忍,额头轻点,轩辕皓带着一队人离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树上的知了像是懂得树下之人焦躁不安的心一样,一声一声地拼命地叫着,叫的人心犹如热油烹肉。 在这声声的煎熬里,轩辕皓终于带人归来。 后面的侍从,手托方盘,盘上之物,令人不禁大惊色变。 自北魏建国以来,巫蛊之术便一直被列为禁术,如今竟然赫然在一个有皇子有嫔位的娘娘宫里搜出,如何不让人惊骇。 自古以来,宫门之中,凡与巫蛊沾边的事情,有几个人全身而退。 众人不禁瑟瑟发抖,他们不知道为何平日里看着温和谦逊的丽嫔竟然能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 轩辕皓一路走来顶住众人,承受着众人同情、怜悯、愤恨、幸灾乐祸各式各样的眼神。 “父皇,可怜母亲侍奉父皇多年,儿臣愿替母亲受罚!” 轩辕皓言辞恳切,态度恭谨地俯身跪倒在地。 未等先皇回话,一道哀怨悲凉的女声响起:“皓儿,不用哀求他们,让母亲有尊严的走!” 丽嫔,北魏边境一个酋长之女,先帝因攻打羽国,顺带着扫平了这个部落,将老酋长枭首示众。 怎知老酋长的小女儿,清秀雅丽,相貌出众,一首孔雀舞更是跳得精美绝伦,引得先帝心生荡漾,便将美人纳入后宫。 丽嫔性情温和,才华横溢,引得先帝疼爱不已,二人也是恩爱有加。 不成想老实的丽嫔居然能干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先帝沧桑的脸上略带疲惫,看了一眼身边端坐的皇后,俯身跪地的轩辕皓,心中暗叹一口气。 天家贵胄,虽富有四海,却也是最贫瘠不堪的。 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丽嫔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利用妖术诅咒君父、皇子,着今日起褫夺丽嫔封号,赐三尺白绫,其子轩辕皓……” “皇上!” 先帝话音未完,便被身边的皇后轻轻打断。 “皇帝,臣妾有个不情之请。”皇后不徐不移的缓缓开口。 作为结发夫妻,面对这个曾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发妻,先帝还是颇为尊重。 “皇后请讲!” “丽嫔大错已成,但皓儿毕竟还是皇上的血脉,念在尚且年幼,疏于管教,暂且饶他一次吧。”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轩辕皓心如万箭穿心,眼底渐渐模糊起来,唯恐担心众人察觉他的伤悲,连忙跪地谢恩。 额头轻点,母亲的殷殷叮嘱在耳边响起。 “只有我死,皇后才能放心,她才能成为你的依靠。” 保养得宜的细手轻抚着轩辕皓的额头,语气轻柔却透露出一股坚决。 “既然母亲无法成为你的助力,那母亲愿意当你的垫脚石,帮你完成你心中所想……” 晶莹的泪珠随着额头点地,也直直坠下。 第37章 金殿鸣冤 一个森凉而又带着血色的回忆,令人不敢惊破这深隐其中的沉重。 金殿之上,四十九行飞龙危重肃杀,轩辕皓看着高堂御座之上,一身帝王朝服的轩辕宸,目光幽深,俯瞰天阙。 而这一切,本该属于他。 在这暗潮汹涌的朝堂上,无数人目光辗转变幻,人心如迷障鬼域,影影绰绰,这个大殿都笼罩在一片诡异之中。 有人,当先一步迈了出来,神色淡然,缓缓展开一份注定震惊天下,关乎百年名将一族生死之谜的奏本。 “……齐王轩辕皓,怀不臣之心,施阴诡毒辣之计,伪造信件,设置机关,行凶于镇北将军府,构陷镇北将军北战,毒杀少将北颜莺……冤魂不息,元凶逍遥,黑白颠倒,忠烈蒙冤受辱于青史,奸小尚存于世间,天理昭昭,不见忠良啼血,长风浩荡,何以还卿清白?今臣叩问九天,斥佞于金殿之上,希圣上英明,追凶问道,还忠烈之名耳!则九泉之下,方可瞑目矣!” 沈镜沉悠然无畏,语气铿锵如剑裂山,句句都似喷溅出孤愤的火星,字迹更是如龙游转,即将碎纸而出。 几乎在第一个字出口时,肃然萧索的朝堂,似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轰的一下炸开了丈高的水花。 噗啦啦地落下,砸到了百官的头上。 震惊!惊恐!恐怖! 一些言官已经暗自掐住大腿,这事是他们这个品级可以听的么? 一些武将则将目光在圣上、齐王、沈侯、首辅之间不断地逡巡——北魏朝堂要变天了么? 待听到最后一字,传说中的名将居然是被皇室之人毒计暗杀,皇朝最不能提及的忌讳,居然在今天被决然掀开,有为官时日不多的人,哆嗦一下瘫软在地。 剩下的人,稍微胆子大一点的,都垂首做聋哑状,只不过眼角余光全部瞟向轩辕宸。 没有人知道此刻,九五之尊在想什么,愤怒?悲痛?对于自己至亲之人屠戮挚爱之人,连招呼都不打,直接痛下杀手的狠毒举动而心惊? 但他平静的容颜,如溪流静静汇于深海,万丈幽谧,难以窥测。 良久之后,手指轻轻点在奏本之上,轩辕宸缓缓抬眼,看着沈镜沉。 目光在金龙腾飞之处相接,闪过霹雳火花,双方都毫无退缩,轩辕宸双眸内巨浪翻涌,沈镜沉乌瞳深沉似海。 砰! 轩辕皓平静出列,朝服一掀,直直跪在殿中,卸下朝帽放在身侧。 众臣再次轰然。 垂首装死已然不行,几个世家之长开始惊疑不定交换这神色——齐王这是哪一出?认罪了? 北颜莺却目光一凝。 乌溜溜的眼珠微微转动,扬起妖艳的脸庞,神色明丽,坦然直视轩辕宸,微微一笑,“齐王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贤王,现今北魏所用的《魏法》还是齐王主持修订的,六国国士皆奉为上法,实乃六国王族楷模,更应知道执法清正,效忠君王,怎会知法犯法。” 轩辕宸目露欣赏之色,看了北颜莺一眼,说道:“我北魏以法治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证据确凿,当处极刑。” 官员们开始倒吸凉气,不对呀……这不是要重审旧案,这是要直接引刀屠颈啊,到底要不要进言,挣扎了几个眼神交换后。 闭嘴……默然。 众人心中暗道:齐王败矣。 承载着怜悯,不忍、幸灾乐祸的视线却始终跪得笔直的轩辕皓,沉静甚至微带忧伤地看着轩辕宸,眼色悲苦如一首苍凉的悼词。 神情随着轩辕宸的话,一字字一分分地冷了下去。 一声极轻的呼吸,却如晨钟撞响天地,击破世人蒙昧,震荡在磐飞金龙之上。 卧于软榻之上的“北颜莺”,呼吸沉重了几分,堪堪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少将并未身死,就是沈侯的奏本最大的漏洞。 这一点星火,足以让齐王死灰复燃。 他讥诮转首,看向沈镜沉,这一刻目光冰寒如刀,刺入肌骨。 “本王爱慕北颜莺,怎会痛下杀手!” 一语出引雷震裂天地,一语出而万众哗然。 这已经不止是皇室和朝臣之间的斡旋了,而是兄弟祸起红颜,圣明君主,天下贤王和一代名将之间的血色浪漫。 “哐当”一声,一位素来胆小的文官,经不起今日殿上一波又一波的秘闻,直直横倒在地,成为这场无刀无剑却厮杀惨烈的第一个牺牲者。 侍卫们眼疾手快地将人拖了出去。 轩辕宸已经不顾百官们变换莫测的神情和乱动飘飞的眉眼,这一刹心潮滚荡,手指狠狠压住扶手,无法自控的掌力几乎将扶手上的龙头捏碎——爱慕?他居然敢肖想皇帝的女人! 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轩辕皓,当年的夺嫡之争,也曾真心相待,奈何世事变换,竟到了如此地步, 目光一缩,闪过狠厉之色,缓缓起身,盯视着轩辕皓,寒气凌人,杀机四溢,一字字道:“齐王,今日朕教你一个道理——成王败寇,他日投胎要清醒些,莫再入帝王家!” 他冷笑,转首,将奏本合上,道:“齐王轩辕皓,削爵囚禁,封后大典之后,枭首示众!” 这……齐王彻底凉了? 众朝臣们嵌进掌心的指甲又深入了一份,冷汗涔涔浸入,浑身颤颤抖动,今日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戏到底能不能唱完了。 眉头团蹙,讥诮一闪又隐,北颜莺刚才因为轩辕皓语出惊人的话而微皱的娥眉,这下真的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四周涌入很多铁甲卫,却有种凝滞的寂静。 随即,再次因为齐王的一句话,骚动又起。 “求圣上将北颜莺赐予草民!” 宽阔宫门,金碧辉辉,软榻上的一代女将,面色平静,彷如沉睡在软云之上。 一线朝阳轻镀,光色温柔,却不及那人云鬓层叠烂漫,回风细雨,气度盛然,似在眼前,似在云端。 几声“哐当”连响,文官队伍又晕了四五个,身子重重砸向金砖,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回响,其余人的眼角染上羡慕,朝服之内汗如雨下抖如筛糠。 北颜莺咬住嘴里的软肉,暗恨。 你也配! 第38章 起死回生 轩辕宸长指嵌入掌中,极力的控制住自己想要立刻让轩辕皓尸首分家的冲动,右手轻抬微微的摆了摆,寒声命令周边的侍卫:“带下去!” 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让人仿佛置身在千年寒冰的冰窟中,乌眸平静的直视前方,仿佛再看一眼就会被此人亵玩。 侍卫上前左右开弓,反手就把轩辕皓手臂挽至背后,手劲之大,让一直处于养尊处优的轩辕皓,肩头有一种撕裂之感,忍不住咧了咧嘴呻吟。 轩辕皓见大势已去,忍不住仰天长笑。 笑声中有母亲的惨死、有兄弟的情深、更有他对皇位的渴望,绝望的、美好的、贪婪的,出现在眼前,交织在一起。 如今这一切从今天开始,终将成为泡沫。 睨眼环看周围瑟瑟发抖的群臣,最后盯在沈镜沉的身上,阴沉的说道:“狡兔死,走狗烹;良鸟尽,高弓藏,我之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话未说完,便被士兵推搡离去。 众人的目光皆随着轩辕宸的目光看向了软云之上的人,不同于镇北将军府少将军那张充满英气的容颜,榻上之人更增添了几分软弱之气,相同的容颜,不同的风情,单薄的身躯,惨白的面孔,好似让人轻轻一抓,便会支离破碎。 镇北将军府数代悍守北魏边关,乃是北魏的夯实之基,然而却一朝被定性为乱国之臣,少将军更是身首异处。 虽说皇帝与镇北将军府少将军的情事,一度被传为佳话,但随着镇北将军府的通敌一案东窗事发,镇北将军府已有当年的镇国柱石,变为了蚀国之蝼蚁,少将军北颜莺更是成为了本朝的禁忌。 如今少将军突然现身,虽然是静卧在软榻之上,能不能苏醒也未可知,皇帝却突然册封其为中宫。 这说明什么,皇帝要推翻之前的朱笔亲批,亲自为镇北将军府要平冤昭雪么? 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几件大事接踵而来,众臣的心也是一会儿荡到云端,一会儿跌倒谷底,一会儿又要荡到云端。 要不古人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 当今的皇帝从一个不受宠的病弱皇子,摇身一变成为九五之尊,这天威岂知难测,简直是波云诡谲。 旁人都以为身着红袍,端着贵碗,却怎知,这碗饭端的也是犹如刀尖上行走,一个不小心便是人头落地,甚至还要连累一家老小。 还是暂且再观望观望今天这朝堂之上到底刮的是什么风吧。 众臣心中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考量,但统一的一点是都在等待下文。 在看到软榻之上的“北颜莺”之后,北颜莺心中犹如巨浪翻滚。 要不是沈镜沉死死按住北颜莺的手,北颜莺早已控制不住,冲到软榻之前。 望着那平静的面容,微闭的双眼,宛若睡着一般静静的躺在那里,她确认这是古墓之中的北颜玉。 只是颜玉……早已死在她的怀中,医石无救,如何…… 轩辕皓又是如何从坍塌的古墓中将颜玉毫发无损的救了出来。 而且看起来气色似乎也不错,除了是昏迷的状态,面色略带苍白,其他与常人无异。 她竟不知这世间竟然有比神医谷医术更好的地方,竟然能将灯枯油尽之人拉出鬼门关。 如果轩辕皓搬出北颜玉是为保命,那轩辕宸此举又是为何? 古墓坍塌他也知晓,北颜玉魂消玉碎更是了然,他却口口声声称册立北颜莺为中宫。 千万别说他是深情所致,追悔莫及,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她,受骗一次就够了。 只是小玉这…… 脑中急中生智,灵光一闪,跨步向前,谦卑有礼的说道:“皇上,皇后娘娘缠绵病榻,臣自幼习得一些医术,愿为娘娘瞧瞧。” 精通医术? 轩辕宸鹰眼看向北颜莺,晦暗不明的双眼打量了一下北颜莺。 他的新任首辅,似乎总有一些惊喜来给他! 北颜莺快步向前走至软榻之前,心中难掩澎湃。 北颜玉栩栩如生的躺在那里,古墓中的衰败之气已经全然退却,没有一丝损伤,安然的躺在那里。 细手轻轻搭上北颜玉的腕骨,面容不动声色,心中不由一动,已断的筋脉全已接好,油尽灯枯之态早已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只是体力似乎还有一种气流再隐隐攒动,此气流忽快忽慢,忽而大气磅礴,忽而潺如小溪,飘忽不定,极难察觉,纵使她行医数载,此等怪象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知小玉的昏迷是否是因此气流的影响 再定睛端看软榻之人的面容,只见白如凝雪的皮肤之下,透着一抹娇艳的红晕,乍看会让人误以为此人气血充足,状态良好。 但一个之前身受重创,气血耗尽之人,就算师傅重生,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月将人医治的如此药到病除。 更何况还是一个病榻昏睡之人,重重疑虑起于心间,北颜莺漆黑的双眸认真观察着每一个部位,指尖仔细感知每一次脉搏的跳动。 就见那白若透明的肌理之下,红丝若隐若现,细看之下红丝在富有弹性的肌理之下还能缓缓游动。 北颜莺面色一滞,心中警铃大响,再次重重的按住北颜玉的腕部,心如惊涛骇浪。 噬心蛊! 此蛊素喜陈尸,种于尸身之中,七日之内便可令死尸停止工作的五脏六腑渐渐重新启动,三月之内便可恢复常人的容貌姿态,半年之后此人便会与常人无异。 很多人都以为此蛊有起死回生之妙,却不知道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容易烟消云散。 此蛊寄生于体内,便如同水蛭,先是释放能量帮助尸身修复,在尸身重新恢复活力之后,再不断吸食蛊主的精血与内脏,直到将人变做一堆干皮。 此蛊曾在南疆盛行,但是过于残忍,亲人接受不了再次失去的痛苦,也渐渐不再使用,导致此蛊已失传许久。 如今却被种在了小玉身上,是何人所为? 第39章 暗潮涌动 北颜莺瞧病的同时,余光扫到轩辕宸。 轩辕宸平静如波的眉眼,并无变化,但袖下渐渐攥紧的手掌及眼底混杂着殷切、欣喜、焦急等复杂的情绪,透露着他也在关心着北颜玉。 他册立小玉为中宫皇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不停地在北颜莺脑海来回飘荡,心绪纷杂地看向了轩辕宸。 “皇上,皇后之病恐怕……” 北颜莺面露难色,语带吞吐之状。 轩辕宸见状,心中已明了七八分,但仍是不死心地想得到明确的答复。 “但说无妨。” 北颜莺迟疑片刻,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皇后身子损耗过大,一时三刻恐怕也难以苏醒,睡则补阴,但久睡唯恐体内元阳不足,臣斗胆开出一方,以补其元阳。” 语毕,转身行至桌前,刷刷点点,写下了一副药方 “臣斗胆开出一方,虽不能药到病除,但却能通筋活络,避免久卧四肢僵硬而生褥疮。” 轩辕宸接过药方,愣愣地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几行字,连绵回绕,奔腾放纵,大有驰骋不羁之势。 她竟然也擅长草书? 看着纸上飞舞的字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草长莺飞,春色无边,依靠鸿雁飞书传递那些思念的季节。 羽国大举侵犯边境,北颜莺奉命驰援沈镜沉,这让刚刚短暂相聚的恋人,又要即将面临着分离。 二人漫步于宫内的游廊之上,微风吹来,带来阵阵的青草的气息,二人并没说话,只是并肩齐首,以相同的频率步伐,感受这难得的宁静。 转过游廊,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中的花唯恐落后于春风,惜败于杨柳,赶着趟儿似的,争先怒放,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 花里的甜味弥漫到空气中,闭上眼,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轩辕宸看着身旁肤如凝雪,面似春桃,嘴如丹朱的北颜莺,着一身戎装立于百花丛中,竟然不逊于色,别有一番风采。 清风微拂,一缕碎发掠面而过,徒留暗香在鼻尖。 轩辕宸心中情难自已,轻拥住北颜莺,一脸担忧地叮嘱着北颜莺:“此番征战,务必要小心,听说羽国最有名的赤羽军,来去似鸟乘风,擅长快攻突进,很难进行围攻。” 北颜莺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在这百花争艳的御花园中,竟也如流光溢彩般熠熠生辉,笑语安抚道:“殿下,别担心,我已有应对之策!” 银铃之声在耳边响起,或许是被北颜莺的笑容温暖到,轩辕宸焦躁不安的心得到了少许的安抚,微不可见的轻叹一口气,额头抵到北颜莺的额头之上,喃喃低语。 “我什么时候才能迎娶你进门,你什么时候才不用出征!” 北颜莺听完心中大暖,扬起大大的笑容,柔声地说道:“我愿为陛下扫尽天下尘埃,还陛一个锦绣山河!” 言犹在耳,斯人已去。 只是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百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可是若是人去了……该如何再回来? 在这漫长的三年之中,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每次午夜梦回,除了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中,凝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人趋之若鹜的宝座,他又剩下些什么? 过去的温存美好的日子,犹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也如晨间的薄雾,被初阳蒸融了。 除了这九天之上的寒冷,他又能体会得到什么。 他又何尝不知软榻之上的女子并非北颜莺,只是见到那一模一样的容颜,他的心就无法狠绝下来,有欣喜、有愧疚、有难以形容的弯弯绕绕。 他甚至都无法忍受轩辕皓来亵渎北颜莺这三个字,只要一想到轩辕皓这厮私藏“北颜莺”,还独处了这么多日日夜夜,他就恨不得将轩辕皓挫骨扬灰。 哪怕他曾经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助他夺嫡之争的取胜,但敢肖想他的女人,只让他身首异处已是留给他最大的体面。 怔怔地看了看手中纸张,双眼晦暗不明的打量着眼前垂眉低首的新任首辅,将药方递交给身旁的吴公公,沉声的吩咐道。 “将药方誊抄一份,好好收藏,按方子抓药!” 咯噔! 北颜莺心中一跳,暗自叫糟。 因忧心小玉,竟然忘记换掉自己的字体,早年为解相思之苦,每每征战,便是依靠这一封封的家书,来传递如江水般的思念之情。 她的字体他是再熟悉不过…… 只是…… “爱卿,还需劳累每日进宫为皇后诊治!” 轩辕宸面无异色,沉声打断了北颜莺的思绪。 一场寿宴,演变成了一场闹剧,该晕的的晕,该砍的砍,都有了各自的去处,如今曲尽人散,也该散场了。 “今日的宫宴就到此为止吧,朕挂念太后,要去太后宫中瞧瞧。” 轩辕宸转身而去。 众臣心里无不松下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抬袖拭了拭额角的细汗。 今天这哪是寿宴,比鸿门宴还惊心动魄,鸿门宴还主角明确,这个简直就是抓阄撞运气,人人都可能成为主角。 回头本来就是参加个宫宴,一个不小心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丢在这里。 眼见轩辕宸离场,众臣也陆陆续续散去。 沈镜沉、北颜莺也并肩齐首离殿,许是月色撩人,二人并未乘坐马车。 二人漫步于青石板路,并未交谈,喧嚣的集市已在夜幕降临时恢复平静,街面的石板之上,只有两人步履一致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那女子……” 沈镜沉看向身旁心事重重的女子,率先开口询问。 “是小玉……” 北颜莺并未隐瞒,坦然相告。 “只是她身中噬心蛊,宛如行尸,如今看来……也只是在熬些日子……” 北颜莺语调悲伤地继续陈述道。 再见到亲人的喜悦,已被瞬间被掩埋,自己至亲的胞妹被人利用,死后都不得安宁,让她如何不愤恨。 她恨轩辕宸的自私凉薄、忘恩负义。 她恨轩辕皓的假仁假义、心狠手辣。 如果老天要惩罚她识人不清,那一切狂风暴雨由她来承担,何必还要牵连无辜之人! 悲恸、悔恨充斥着北颜莺的心口,好似一枚巨石压在胸口,沉重得不能呼吸,星光般的眼眸充斥着满满的恨意,就像一簇簇小火苗,在眼底燃烧,只等燃烧殆尽,点燃末端的引信,最终在绚烂中归于沉寂。 第40章 墓室惊魂 沈镜沉看向身边犹如火焰燃烧的女子,掩藏在半幅银狐面具的玉颜不免有些担心。 以命换命,盼她重生,是不想承受失去她的痛楚,不忍她深陷仇恨痛苦之中,用计将她带离京中,盼着此生能护她平安终老。 只是不想,他低估了她的聪慧,也低估了她沉冤昭雪的决心…… 虽然气她总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气她的不告而别,在听闻她出任首辅之后,担忧之余他竟涌入了一丝骄傲。 见过她飒爽英姿五尺枪的神采奕奕,不成想舞文弄墨她也样样在行。 恐她只身一人在京中恐遇危险,又担心轩辕宸玩出什么新花招,让她受困,不顾北魏法令,诸侯无诏不得进京,便星夜兼程,日夜无休的赶了回来。 庆幸自己的判断,朝中的局势远比他所想更为复杂,轩辕宸远比想象的更为难缠。 古墓之中的奄奄一息的北颜玉,地下金线交织的星云图,四壁挂着的各种招魂幡,鬼气森然的布局,至今令他想起来,不由的不寒而栗。 轩辕宸的想法不言而喻,只是老天是公平的,既然上一世他错付了她满腔的挚爱,那这一世换他来守护。 他也曾听闻过南疆这种令亲人肝肠寸断的噬心蛊,只是想不到轩辕皓竟然把这种歹毒的东西种在了北颜玉的身上。 他到底想干什么…… 大殿之上,太后虽是看似神志不清疯言疯语,但轩辕皓的微变的表情并没有躲过他的眼睛。 轩辕皓甚至不惜抬出了北颜玉而引开视线,虽然说得条理清晰,目的明确,甚至不惜在轩辕宸册封“北颜莺”为中宫后,还要求娶“北颜莺”。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荒诞,但又是那么的水到渠成,有什么比“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是更好的借口。 只是轩辕皓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看似行云流水的事件,却又透露着种种的怪异。 还有北颜玉身上的噬心蛊他是找谁接种的? 这一切恐怕只有轩辕皓本人知道了,只是他现在被轩辕宸削爵囚禁,只等封后大典之后,枭首示众。 为今之计……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袖,月光之下,四眸相对,一股默契油然而生。 二人快步离去。 夜枭声叫之中,两条身影趁着月色,纵身一跃,翻至重兵把守的齐王府地。 沈、北二人皆是一惊,双目互视,这里面果然有问题,轩辕宸居然派来这么多官兵重重围住齐王府。 二人蹑手蹑脚,屏息向前。 穿过庭院,行至堂屋,只见屋内灯火通明,似有人语。 二人纵身一跃,翻至屋顶之上,沈镜沉轻手的掀起了一粒瓦片,只见大堂之内,轩辕皓一身锦衣华服端坐在正堂中间。 扬着他一如既往看起来宽厚温和的笑脸,烛火之下,微胖笑脸之上泛着隐隐的油光,不增平易近人之感,反增一丝油腻阴狠之相。 “陆指挥使,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本王搭救“北颜莺”就是因为本王对她心生爱慕,难不成只因北颜莺曾对皇兄……我连欣赏暗恋都不行?” 一番言辞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无懈可击。 来人逆光而站,并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见他一身飞鱼袍,身姿挺拔地立于大堂中间。 只听他冷哼一声,沉声地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王爷怜爱苍生,出手相助自是英雄所为,只是……” 说话之人声音一顿,随即又缓缓开口:“只是这人您是从哪救得,您心里想必比我们都清楚,您认为事到如今您说一句爱慕之词,便能搪塞过去么?” 来人语速虽慢,但却字字诛心,轩辕皓温和的笑容也渐渐有点挂不住了,端起桌边的茶碗,捋了捋碗中的茶末,一股淡淡的薄雾让他恍惚又看到当时再见“北颜莺”的惊喜。 那日边关急报,他从御书房出来已经颇晚,便听宫门之外一片嘈杂。 本想一探究竟,还未上前,便看一个少女直立马上,神骏黑马犹如流光追电,带她黑色箭海之中。 那气势甚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自从那人死后,他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把刚劲和柔美融洽的这么完美,令他不禁驻足观看。 直到跟至假山凸起之处,见她左蹦右跳,竟然打开了一条小路,心下不由一惊。 此处深宫,外臣并不能入,只是他是太后嫡子,又于皇上从龙有功,每逢节日寿宴,便可入宫给太后请安,不受约束。 这个凸起之处,他也隐隐见过几次,远远的看便察觉有些门道,旁敲侧击询问宫中內侍,要么就是不知道,要么就是支支吾吾。 深宫之中,谁还没有点辛密之事,想到轩辕宸那犹如百花争艳的后宫,不禁讥诮一笑,搞不好是金屋藏娇,怕被德妃知道,所以设此迷障。 不成想今日迷障竟被顾无双破了,好奇心的驱使,他悄悄地跟了上去。 不成想上面竟刻着“北颜莺之墓”,接着再往里走,里面的五行八卦,招魂幡,捆神锁一个个飘飘荡荡,看得令人毛骨悚然。 未等细看便听到里面声词哀切地喊着北颜玉。 北颜玉?镇北将军府?北颜莺? 种种疑问涌入脑海,北颜莺的坟墓住着北颜玉,那这…… 轩辕皓环顾四周,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入心头。 砰! 一声巨响,墓石翻飞,尘土四溅。 不好!墓室要榻,来不及逃出去的轩辕皓,只能跻身于一隅,听天由命。 待尘土散去,轩辕皓摇晃着身体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却发现入口已被巨石堵住,唯有往里另觅出口。 克服住心里的恐惧,轩辕皓颤颤的往里走着,发现墓室早已空无一人,遍地狼藉,唯有一个角落隐隐发亮,欣喜之余轩辕皓快步向前。 走至前面一看,坍塌的墓室与散落的巨大铜镜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安全区,安全区内赫然躺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 “北颜玉!” 第41章 齐王之秘 充满难以置信的一声惊呼。 不似动情,倒像是发现了猎物的兴奋,随即将人带回府邸。 沈镜沉眼角余光看了看北颜莺,却发现她看似专注地偷听,实则目光一直瞟向院子的西南角,神色中有着深深的思虑,于是在她的手心,轻轻地写下了两个字“密室。” 北颜莺心中一动,想起之前两人也曾掌心画字,在破庙佛像中困住紫金猴王的事,微微有点鼻酸,随即转头扯出一抹笑意,接着写到:“走。” 沈镜沉身形未动,执着她的手,不语,但掌心的字还在画着,“跟紧我。” “明白!”北颜莺调皮地眨了眨眼。 沈镜沉看着这样的她,眼神里似有喜悦似有无奈,终于揽着她的腰,掠向院子西南角。 看似十丈的距离,却要穿过回廊楼阁,转过一道月洞门。 北颜莺发现,齐王府邸人虽然不多,但是暗哨极多,一路急掠,好几个瞬间差点和暗哨照面。 待沈镜沉落地之时,视线尽头是一座巨大的鸾鸟屏风,用精细而又优美的雕工刻着数十只青色鸾鸟,乍看之下,鸟翼腾飞直上青云,只是那飞翔的姿态有点怪异。 北颜莺扫了一眼,察觉不对,又转头细看了一下,瞬间面红耳赤。 这哪里是青鸟飞天图,明明是飞禽交合图,更让人血脉喷张的是,在屏风的下面,还细节详尽雕着一对男侣缠绵之姿。 敢情这齐王还是个断袖,只不过不知道到底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北颜莺一边觉得这密室不能进,一边已经绕过了屏风,迎面是大片的白玉铺地,走上去带着冰凉温润弹性十足的脚感,但她总觉得这个触感有些熟悉,就像……踩在了人皮之上。 她看了一圈,突然发现,脚下这片不是白玉,而是无数张人皮铺就。 半晌,她的脸色,慢慢惨白,直觉地涌上一阵恶心。 “天家专产变态!”北颜莺咕哝一声,随即看到一件黑袍落在脚下,遮住了瘆人的一地白皮。 北颜莺长吁一口气,抬头看到两人前方已无路,尽头处是和刚刚一模一样的鸾鸟屏风,看来打开密室的机关,定然在这屏风之上。 北颜莺自问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此刻却摸不到半点头绪,她只好上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屏风,破口大骂:“轩辕皓简直是变态中的变态!” 她已经看出机关在哪,但实在是……下不去手哇。 但想到颜玉体内的蛊,她恨恨地一咬牙,闭眼将手伸向图上那对缠绵男侣的结合处,催眠忽略两人激烈到略显狰狞的神情。 沈镜沉一把将北颜莺的手拽到怀里,抬脚踢到图上两人要害部位。 一阵机关响动,沈镜沉护着北颜莺闪身进入,密室内果然别有洞天。 是个更大的刑室,足有十间房那么大,用人皮装饰墙面,有大有小,最小的只有丈余,用过特殊的处理方式后,泛着莹润的粉光,栩栩如生。 四周都是按照正常男子身高雕刻的各类不着寸缕侍从,被外面图上的还要细微,或跪或躺,胸膛上立着照明的烛灯,烛液滴落下来,渐渐汇聚到某个部位,再循环上行,永无止歇。 四周环绕着翡翠马,金玉榻之类的助兴之物,用料十足,材质奢华。 当! 一声闷响! 声音极轻,却惊得北颜莺浑身一僵,低头一看是一个铁质的钩子,血迹和锈迹斑斑驳驳,和此处的奢靡格格不入。 她紧张地看了看前方,做好有箭弩飞射而来的准备。 忽然,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连动。 她回身。 啊了半声,剩下一半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捂着嘴看着沈镜沉快速地脱下了衣衫,长袍,中衣,腰带,亵裤…… 千年冷玉沁染过的精壮身材层层显露,越来越逼近她的眼里,怔愣着看着沈镜沉快要脱光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抓住自己的外衫,胡乱地在沈镜沉身上遮挡着。 想着刚才沈镜沉几乎不着寸缕的样子,看着吓呆的她,眼底深深的笑意,便觉得羞愤十足——进了变态之地的人是不是都会变得不正常。 手上一重,沈镜沉已经快速将北颜莺的外衫腰带扯下,将刚刚室外踩在足下的黑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北颜莺咬着唇看着他“发疯”,沈镜沉嘴角勾起一抹痴笑,作势抬手要去勾肚兜,北颜莺双手护胸,死死挡住。 沈镜沉不再逗弄,手指顺势向下,贴住她的腰身,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嵌入他的怀里。 两人乌黑的长发卷荡在一起,随着动作漾开,现出若隐若现的如玉肩头,满墙肤光不及这一线雪色。 肌肤相触,鼻息相抵,彼此感受到对方的湿润和柔暖,感觉到手臂和胸膛之间温存缱绻的摩擦。 她的额头滚烫像灼人的火舌,舔舐着他的喉结,那种若即若离的触感,让人想起初夏的风,温腻地吻过娇花,但不及这一刻的销魂。 她在他的怀中温软了下来,然而他却渐渐热硬起来。 似有一颗惊雷劈裂意识,她努力将身体移开,可是他的手卡在她的腰上哪里会容得她躲闪,微一用力,一股燥热内力透过她的腰眼直达丹田,瞬间浑身酸软,只得无力地倚在他身上。 脸红得几乎滴血,却半点躲不开。 沈镜沉在她的耳侧轻轻喘息着,手指一路向上,陷进北颜莺浓密的发里,低低说道:“刚刚机关开启的一瞬,你我的衣物上沾染到了火油,若是接触到室内烛火,瞬间会被焚烧而死。” 北颜莺一惊,赶紧去看地面上的衣物,确实有很多油污。 “不过齐王钟爱这些人皮,所以人皮之上涂了防火的材料,之前黑袍盖在人皮之上,反倒误打误撞成为了一件辟火衣。” 北颜莺听到这里,赶紧伸手将沈镜沉抱紧,因为过于惊悚她用了很大力气,不防沈镜沉正要带着她向前,两人对撞,到底是北颜莺吃了身高和力气的亏,哗啦一下沈镜沉向前一栽。 不偏不倚,压在了她的身上。 暗室,烛光,此情此景,令两人同时响起佛寺竹屋的那一晚。 沈镜沉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叹了一声,忽然抬起头来,略带迷乱地疯狂吻着她的耳垂。 北颜莺又羞又急,一根银针刺入沈镜沉的手臂,隐约听得他嘶的一声,霍然抬首,直直盯着那根银针,眼泛哀怨。 北颜莺不忍再看,侧过脸收起银针,微微推开沈镜沉,示意他起身。 沈镜沉却一口咬住了她的唇,带着三分委屈,三分凶狠,还有四分急切。 这下,北颜莺真的不敢出针了。 第42章 腕骨之痛 结束这缠绵缱绻的深吻之后,沈镜沉低头眉眼含笑地看向怀中微微轻喘的北颜莺,羞红的俏脸宛如三月的桃花,暗含风情月意,柔嫩的红唇经过怜爱更显娇艳。 沈镜沉拇指轻轻地抚上,仿佛在观摩一幅稀世珍宝反复摩挲,黑濯的眼眸暗了又暗,喉结一个滚动,体内又升起了一股燥热。 猛地将她的头颅按入怀中,用力汲取她身上的芳香,来平复体内的那股燥热。 现在还不是时候…… 被沈镜沉埋在胸前的北颜莺透过缝隙里的余光,眼睛被前方立于桌案身后的紫檀木雕花的五斗柜上所吸引。 北颜莺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沈镜沉,手指轻轻一指。 沈镜沉顺势一望,二人四目相对,默契使然,二人快步向前。 斗柜之上的摆放之物,在这满室华彩,穷尽极奢的密室中却显得平平无奇。 汗巾子、玉带子、翡翠烧饼,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被置于高阁之上的一个金线锦红缎盒 摇曳的烛光之下,檀木散发着隐隐的幽香,金线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之下,散发着诡异的黄光。 有了先前火油的教训,北颜莺拿出随身携带的丝帕,覆在锦盒之上,抬手轻轻将锦盒拿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沉重引起了北颜莺的怀疑。 压下心中的好奇,将锦盒轻抬慢起,原以为里面会设有独门暗器,已做好防护姿势的二人,均被里面的景象骇到。 一个铁质的钩子,血迹和锈迹斑斑驳驳珍藏于其中,一个精致的玉牌挂在其上,上面镌刻着北魏二十三年春。 北颜莺的身形不受控制的晃了晃,一个念头犹如重击擂到了她的心上。 钩子下方的一片绢帕吸引了她的目光,慌不可及地拿出摊开,最后的一丝幻想也被熄灭。 全身的血液仿佛凝滞到了一点,明明密不透风的密室,却让她感觉阴风阵阵,细指的指尖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发白的关节被摁得咯吱咯吱响了又响。 一股酸涩涌入眼眶,唯有轻扬脖颈才能抑住眼中的胀痛。 他,最爱的蜀绣盘刺下的青竹。 她曾问为何四绣之中独爱蜀绣。 他笑答:“蜀绣色彩明丽,针法精湛细腻,最能表达出竹之君子的属性。” 而他也常以竹之七德来自律,如今他身体力行地做到了宁折不弯,顶天立地。 仿佛森然白骨之上,那个“莺”字,带着大蓬大蓬的血花在眼前绽开,轰然如雷疯狂击打在心脏之上。 北魏的律法虽严,轩辕宸性格虽然狠毒,但却不至于对一个铮铮直言的文弱书生用此酷刑。 如今答案昭然若揭,心如万蚁啃噬,愧疚、哀怨、自责、心疼、悔恨……无数的情绪如千丝捆绕着五脏六腑 仿佛看到那个身着白衣,心有锦缎的翩翩少年,泰然自若地立于这骇人的刑具面前。 仿佛听到钩入腕骨的撕裂之声,少年汗浸白衣,却咬牙担当。 仿佛感受到了他那锥心蚀骨的割筋断腕之痛,而一身傲骨他仍如这绢帕上青竹般笔直挺立。 她曾怨恨过他,为何要如此不爱惜自己,作践自己。 如今她懂了,或许就是那一笔一笔的刻骨之痛,才能帮他挺过那锥心之痛,才能帮他熬过那漫漫的漆黑长夜。 细手紧紧攥住手中那块绢帕,死死的按住绢帕上青翠的竹枝,再如何的疼痛也无法感同身受。 天上人间一梦过,春来秋去奈愁何,如今青竹依旧,却已泪如铅水,唯有将这畜生撕开咬碎才能以抒胸中这口恶气。 沈镜沉乌黑的眼神微微发暗,酸涩的心情中不禁对谢蕴之冒出丝丝敬意。 嗖! 一支羽箭迎面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沈镜沉长臂一伸将北颜莺带入怀中,侧身一闪避开了羽箭的凌厉之势。 然而密室之中机械上架的声音的沙沙作响,对于常年驰骋疆场的两人当然知道此声意味着什么,来不及细想。 原来金线锦红缎盒便是机关的开口,一旦移动,机关的齿轮便开始转动,超过一刻钟,齿轮咬合,以单箭为令,如果一击毙命,石板根据震动的波长,刺激齿轮的指针,来判断羽箭阵用不用启动。 如今震动的波长未达到刺激指针的频率,根据机关设计者的巧思,箭阵箭阵即刻启动。 来不及思索 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铁箭,急如雨下。 沈镜沉唯恐北颜莺受伤,将其护在身下接连避闪,这宽厚的臂膀坚如铠甲,筑成了一道铜墙铁壁。 北颜莺依偎在他胸前,察觉他的气息已经不稳,唯恐寒毒发作消耗过大,北颜莺一个翻身将沈镜沉死死地压在身下,身若蒲柳,编织出一道密密麻麻的细网,将沈镜沉笼罩其下。 铁箭击玉之声,二人心跳之声,交响在密室之中,二人因心忧彼此,仿若磐石同蒲柳,相依相偎,纠缠不清。 箭雨持续了一刻钟终于停下,地面一片狼藉。 北颜莺冷眼环视四周,暗骂道:轩辕皓这个变态到底布了多少机关。 气喘吁吁地扶起沈镜沉,北颜莺眼含担忧地看向脸上布满细汗,脸色渐渐泛白的沈镜沉,正欲开口。 却见沈镜沉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安抚着她:“无妨!” 脚步轻抬,一丝古怪浮现在二人脸上。 北颜莺警惕地蹲下身来,左敲敲,右敲敲,眼神一定,袖间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把匕首。 沿着玉石铺陈的痕迹,左右一敲,玉石板已经松动,轻轻抬起,一个暗格跃入眼前! 第43章 意外发现 一个黑色雕花的漆盒落入眼前,漆盒虽普通,但是上面的油彩却有说不出的怪异。 乌云密布的森林里,一群身着半裙的半人半兽,正虔诚地跪在地上。 他们周边每隔一段距离便立有一个丈余高的木桩,木桩上面画满了象征他们部落的蛇形图腾,长蛇青色鳞片,在火光下散发出幽暗的光芒,水桶粗细的蛇身顺柱盘旋,蛇头立于木桩之上。 张开血盆大口,两排锋利的獠牙散着冷冷的寒光,鲜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尾下的子民,似乎在审视每个子民的忠心。 桩与桩之间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经幡,经幡上面布有金铃,微风吹过,铃响幡摇,回荡在这幽深的山林里,更添恐惧之色。 再往前走,在虔诚祭拜的村民面前,是一个数丈多高的青石柱子,柱石之上环绕着鳞比栉比、鲜血淋漓的牛头,微风一过,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淋血的青石之上泛着森森的幽光,不同于木桩之上的青蛇,这个石柱一侧雕刻着一条银光闪闪的白蛇,鳞片清晰可见,体型粗如铁桶,围柱而盘,昂头向上,猩红的双眼似在看着些什么。 石柱的另一侧则是趴着一只巨型的蜘蛛,蜘蛛乌黑如漆,肚大如缸,背上的四对单眼叽里咕噜直转,泛着阴沉沉的幽光,肚上的六只铁爪带着刚毛,正欲从顺柱上爬。 蜘蛛的左上端,一只长有数米的多脚蜈蚣,横插上来,红黑相间,花纹斑斓,似在蠕蠕而动,令人不寒而栗。 蜘蛛的右上端则是蹲趴着一只硕大的蟾蜍,身上布满了难看的疙瘩,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凸在外面,奇丑无比。 令人称奇的是这些毒虫所有的目光均向上仰望,目光虔诚,似乎追寻着什么。 顺着毒虫们目光,只见柱石顶端,卧有一只体型硕大的肉虫,形如蚕状,皮肤金黄,身体一节一节的沟壑均清晰可见,两排矮矮的肉脚似在缓慢移动。 柱石之下,身着一身红袍的祭祀立于左端,似在喃喃地念着什么,整个气氛看起来阴诡恐怖。 这似乎是某个部落的祭祀仪式,只是场面过于…… 北颜莺峨眉微蹙地看着漆盒上的图案,隐隐感觉有些熟悉,但又感觉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有了上次金线锦红缎盒的经验,沈镜沉和北颜莺并不急于搬动漆盒,而是小心谨慎地用手中的尖刀,轻点漆盒边缘,腕部一抬,漆盒轻起。 静过片刻见没有毒气、暗箭射出,二人探头一看。 北颜莺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似有多腿的生物爬至后脖颈,汗毛竖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暗啐一口:轩辕皓这人,真是性格变态! 只见漆盒之内,几条毒虫置身盒内,形如春蚕,却色彩斑斓,身上绒毛清晰可见,蠕蠕而动。 沈、北二人不敢轻举妄动,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几条毒虫。 这几条毒虫似乎很有领地意识,各自吞吐着粘液,圈占着属于自己的领地,一旦有其他毒虫入侵,便会晃动着肉体,上前厮杀,捍卫着自己的属地。 但令人称奇的是漆盒之内的空间有限,几条属地意识严重的毒虫却远远地避开了漆盒之内的左上端的那个红色锦盒。 似乎这个红色锦盒之内有什么它们避恐不及的怪物,隔着锦盒靠都不想靠近。 北颜莺仔细观看着,心里暗自忖度,这几条毒虫莫非是南疆盛行的蛊虫? 她在神医谷虽然主攻方向是医毒,但是因为大师兄,对蛊毒也略知一二。 根据刚才漆盒外面描绘的图案,那应该是某个部落的一个重要的祭祀庆典。 而木桩和石柱上的图腾…… 根据古籍记载,南疆部落喜欢将多种毒蛇、蜈蚣、蛤蟆等毒虫,一起放在瓮缸中饲养,埋在十字路口四十九日,再将其取出放在香炉中,早晚用清茶和香供奉,让其自相残杀后剩下一只,其形态颜色都已变化,形似蚕状,皮肤金黄,这种蛊叫金蚕。 就是柱石之上供奉的那个雕塑,这是蛊毒中等级最高的,散布于香灰之中,杀人于无形。 而这锦盒之内……莫非轩辕皓是想…… 目光凝视在红色锦盒之上,万物相生相克,在医学上素有毒草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莫非…… 北颜莺看了看身边的沈镜沉,二人四目相接,心领神会。 北颜莺轻轻的刀尖一挑,银光一闪。 沈、北二人皆瞠目结舌。 只见锦盒之内,三根金色的猴毛安然的躺在锦盒之内,幽暗的烛光之下,金色猴毛散着灼灼的光辉,好似灵山脚下的那抹佛光,给人带来希望。 仔细观摩,毛尖之上还泛着隐隐的紫黑之色,这…… 沈、北二人互视一眼,心领神会的想到了北境的那座破庙之中的那只半人高的金丝猴。 紫金猴王! 北颜莺顿时想到她怎么忘记古释国的人擅长驭兽、巫蛊、通灵、唤蛇,而这个紫金猴王又是他们誉为神兽的至宝。 看着锦盒打开之后,那几只丑陋的毒虫竟然摒弃前嫌,齐齐的缩聚在锦盒的对角线位置,对这猴毛避恐不及。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莫非……这猴毛有克蛊的功效? 既然猴毛的威力都这么大,那么原主紫金猴王…… 北颜莺眼神闪了一闪,迅速轻捏这三根金色猴毛的底部,包好放入怀中。 见沈镜沉投来不解的目光,北颜莺轻声解释道:“这紫金猴王生长于万毒之称的古释国,又被视为珍宝,我猜测这猴毛或许对颜玉身上的噬心蛊有所帮助,我想带回去暂且一试。” 沈镜沉沉吟思索片刻,低声说道:“那个紫金猴王已经被我锁在那破庙的佛像之内,我已吩咐每日会有人按时投喂,看来得想个办法把它运过来!” 沈镜沉微微一顿,语带揶揄的说道:“夫人,你看为夫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地方说话?” 北颜莺余光轻扫看到沈镜沉精壮的胸膛…… 腾! 脸不由的发烫,故作沉静的说:“还不快走!” 话音刚落,人便转身离去。 一阵沉笑从身后响起…… 第44章 围场突围 北颜莺将门口处的衣物拎起,胡乱地在墙皮上蹭了蹭,能辟火后,两个人忍着恶心将衣服穿好。 月上中天,此刻是离开的最好时刻——陆之谦和齐王正在相互试探,暗哨正处于换岗的空隙,只要沈镜沉一点脚,两人即可悄无声息地离开。 室外冷冽的风吹过来,撩起北颜莺胸前的乌发,沈镜沉在离她一臂距离的地方站定,眼睫微垂,睫毛上点点月光,如雾似梦。 突然。 向前一栽。 北颜莺毫不犹豫,伸手去接,被带倒在地,沉闷的响声在屏风前荡起回声。 “是谁!” 一声暴喝炸起,暗哨被惊动,月色荡漾中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人影,直奔屏风而来。 北颜莺被压住的身子原地一翻,护着沈镜沉流水般地向后急退三丈,再一个转身已经绕到第二个屏风后。 趁着所有的暗哨被吸引到第一处屏风前,她带着沈镜沉向后而行,这是最纷乱的一刻,也是唯一可以脱身的机会。 她用力踹开密室机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反方向奔逃。 奔到月洞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慢慢带着沈镜沉伏低身子,隐在一片名花娇蕊之中。 果然,她刚刚藏好沈镜沉,头顶上就传来衣袖叠风之声,来者一身飞鱼服在冷月光辉中划过硬朗的黑线,远远的也能感受到那独属于高手的气息,自空中投下。 锦衣卫指挥使——陆之谦。 北颜莺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别人她尚有几分把握,但若是陆之谦,她不能保证可以带着蛊毒发作的沈镜沉全身而退。 陆之谦就像一条潜伏在阴潮的山石中的毒蝎子,让她心惊,想到要在这样的人的眼皮底下毫发无损地逃出王府,她毫无胜算。 北颜莺这口气还没叹完,半空中陆之谦突然凝定身影,急速回头。 月光映在他的脸上,狡诈阴狠的眉目,覆在木然的脸皮之上,像一个夺命的无常。 北颜莺未动,将手轻轻搭在沈镜沉颈侧的大穴之上,有意地将他的呼吸调慢,气息融在风里,无所觉察。 她知道,陆之谦回头并不是发现他们的行踪,而是锦衣卫生涯多年积攒的敏锐直觉,让他可以第一时间捕获“猎物”。 流水的月色淌过飞鱼服,在类蟒鱼鳍处浮浮沉沉,月光被云锦映得更亮,照在北颜莺面前的娇花上。 北颜莺还是未动,只更加用力地收束气息。 半盏茶后,陆之谦眼中的疑问一闪而逝,随即飞身去向屏风,消失于一片黑影之中。 北颜莺将手扣向沈镜沉的脉门,惊觉他体内蛊虫躁动发作,细想之下才暗暗跺脚,紫金猴王的毛发对锦盒内的蛊虫有影响,怎么可能对沈镜沉体内的蛊没有作用。 而沈镜沉一直在她身侧,恐怕已经毒发多时。 北颜莺掏出猴毛塞到靴子里,再次用手将沈镜沉呼吸放慢。 一瞬。 风声至耳侧。 刚刚已经离去的陆之谦,突然出现在月洞门内。 他毒辣的眼神四处逡巡,发现周围无任何异常,才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北颜莺抱着沈镜沉又坐了一会,听着周围喧闹的声音渐渐稀了,才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沈镜沉顺着来时路奔去。 袖口一紧,腰身被揽,一个转身闪到一处石山之后,北颜莺发现石山之后是一处猎场,百丈之外便是京郊深林。 转头看向沈镜沉,人在刚刚一瞬间清醒后,再次陷入了昏迷。 齐王府猎场旷大,无需布置守卫,而且帝京百姓,谁人有胆闯王爷之地,这个发现令北颜莺心中一喜。 北颜莺沿着猎场边缘,小心翼翼地向深林行进。 一手扶着沈镜沉,一手将头上金簪拔出,玉兰花蕊向外一拽,发簪转瞬变成一把金色匕首。 猎场出口已经近在眼前,山间冷风鼓荡,有暗暗光影移来,必然是外围守卫打着灯笼巡视猎场。 北颜莺立刻抬手,金簪劈空而出,击碎灯笼,射灭烛火。 周围一片漆黑,两个守卫慌忙掏出火石。 光影明灭间,北颜莺身子一飘,横空疾越,不过是一暗又明的瞬间,金簪拔出又入,两个守卫咽喉一热,生机全无。 北颜莺快速得剥下两个守卫的衣服,将大一点的那套给沈镜沉换上,小的拿过来随便一套,北魏的侯爷和首辅转瞬变成了猎场守卫。 沈镜沉突然睁眼,一向沉冷的目光中点点柔情绽放,醉了今晚的月亮,碎了满地的星光。 他伸出手指,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被溅的鲜血,肌肤摩擦间,北颜莺有点不自然地躲闪一下,指了指深林的方向,意思是过去,沈镜沉摇了摇头。 北颜莺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齐王喜好猛兽,自六国捕获很多养于猎场外围的深林里,所以那里比之王府危险百倍。 两人对视一眼,北颜莺俯低身子,在他耳边说道:“陆之谦。” 沈镜沉眼中露出欣赏自豪的笑意,点点头,手掌一用力猎场围栏倒塌一片,风自深林深处奔来,呼啸汹涌,令人无法忽视。 两人贴近彼此,沈镜沉单手撑地,另一手扣住北颜莺的腰侧,真力释放飞上树梢,两人衣袂轻舞,茫茫远山随风潜入眼底,浩浩长空极目远阔。 天地旷朗之处,一点微尘急掠而来。 江山多娇,歹人阴毒。 北颜莺轻叹一声,这毒蝎子陆之谦果然敏锐。 只是一个王府猎场的围栏倒塌,都能让他生出亲自查看的警觉。 北颜莺并未起身,装作遇袭受伤的守卫,倒在沈镜沉的胸膛上,他身体的寒意透来,像极夜里的一块寒冰,冷,却让人心生疼痛只想更紧的抱着他。 他,却伸手抱住了她。 北颜莺怔在这个拥抱里,忽然想起那年破庙遇袭,他也是这般拥着她。 黑暗中,金紫色的奇芒一闪,北颜莺在沈镜沉浑厚的气息中,飞身而起,她身子轻盈,又有沈镜沉的内力加持,眨眼间就已到了陆之谦的深浅。 明亮又暗淡的金紫色,倒映着一点烂漫的月光,不觉得灼眼,只觉得像诡谲的妖火燃透陆之谦的胸前。 砰的一声。 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这位锦衣卫指挥使。 第45章 凤鸣朝阳 北颜莺长舒一口气,连忙上前查看沈镜沉的那边的情况如何。 只见点点珠玉密布在他的额间,寒意已如刀斧凌迟在那挺如白杨的身躯之上,恐她担心,极力地控制越来越快的呼吸,汗水浸湿了长衫,在夜幕的掩护下,股股滴落地下,空留地上那一滩水迹, 静谧的夜空,一呼一吸皆是艰难,北颜莺心忧的同时环顾四周。 此处猎场,四面开阔,毫无遮挡之物,援兵一到恐怕……要尽快离开这里。 北颜莺扶着沈镜沉正欲离开,余光轻扫尚躺在地上陆之谦,计上心来。 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隐隐带着金属般的撞击之声,一队人马明火执仗,快速奔来,为首的正是轩辕皓。 北颜莺暗叫一声:糟糕!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北颜莺身子微微一低,素手紧紧拥住沈镜沉,在淡雅如雾的星光里,乌黑的眼眸透露出盈彩的光亮,附耳低语:“抱紧我!” 温热的气息犹如三月的春风,在这陡峭的寒冬送来丝丝温暖,沈镜沉长臂环上她不堪一握的腰肢,惨白的脸上晕起一抹柔情。 “好!” 纷沓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熊熊的火把,将如磐的黑夜照的亮如白昼。 “给我擒住这俩人,生死不论,重重有赏!” 看清两人从暗室方向逃出来,轩辕皓卸掉往日的宽厚温和,怒火中烧的对府兵吼道。 密室,那是他心中最为隐私的地方,此刻他的心情仿佛被人扯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暴露在众人面前。 高贵、仁义荡然无存,只留下低俗和凶残。 拉弓打箭之声刷刷响起,北颜莺扬起一抹灿烂无比笑容,虽有面巾遮脸,但眉眼之间的那抹流光,灿若星辰。 将双手缚住的陆之谦推至前面,北颜莺扬声高喝:“王爷,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如果这个人死在你府上?你的恐怕也不好交代吧?” 轩辕皓借着火光,看清面前已昏死过去的陆之谦,眉头微皱,似乎在衡量着利弊。 陆之谦此番奉命搜查,如果不顾及他的死活,强行缉拿,若有闪失,恐怕确实无法对轩辕宸交代。 但若就此放过,密室的一切也…… 眼中一抹阴狠闪过,抬手一挥,府兵训练有素的一拥而上。 早已防备的北颜莺,以陆之谦为盾牌,向后倒退半步,一拉一拽,以昏迷的陆之谦为圆心,双腿锁住他的肩头,金簪顺势一扫,金光一闪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啊啊啊! 数十声哀嚎,不绝于耳,只见里圈内的一层府兵,双手捂眼,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众人心下一惊,脚步不由后退一步,这等快疾、狠绝的手法,似乎曾听人说起。 镇北将军府的北颜莺七十二路鸣凤枪中曾有一势“凤鸣朝阳”,便是对阵敌前直取敌眼。 只是此等传说早已在三年前香消玉殒,而且这短簪…… 趁众人惊慌之余,北颜莺趁机捞起一把长刀,短匕虽锋利,但终究只适合近身搏杀。 此刻人如潮水,她有点怀念那杆威风凌凌的银枪了。 手腕轻挑,顺着惯性又是一圈,哀嚎倒地。 此时众人已被北颜莺先声夺人的气势,震慑住,心底已经泛起了点点寒意。 轩辕皓见众人不敢向前,包围圈节节后退,心中不由怒火大炽,厉声喊道。 “活捉者,封千户长,黄金千两;击杀者,封百户长,黄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众府兵犹如被打了强心针,第二轮冲锋便如期而来。 北颜莺拖着陆之谦,带着沈镜沉左挡右避,亦步亦趋的像出口移动。 众府兵见昏迷的陆之谦挡在前面,也心生畏惧。 毕竟这是皇上身边的人,真要是有个好歹,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且打且退,因府兵心有芥蒂,也被砍杀了不少。 眼看就要退至出口,乱阵之中,一声高喝:“上弓箭,别让他们逃了!” 一时间,弓箭手已经准备就位,挽弓如满月,箭尖直指北颜莺三人。 一路被作为盾牌的陆之谦在左摇右摆,晃晃荡荡中苏醒。 朦胧中便见一把钢刀直奔面门而来,抬腿便是一脚,将那人踹的口吐鲜血,五脏巨碎。 再听周边弓甲上弦之声,万支铁箭直指自己,当下了然。 一声怒吼:“轩辕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人灭口!” 只听一道阴狠轻柔的声音缓缓传来:“陆指挥使,以身殉国,实乃忠勇也,我想皇兄会表彰你的忠心……” “你……” 抬腿一扫,将立功心切的府兵踢到一片。 “或许,我们可以合作,还有希望…,不然你我今日恐怕都要变成筛子了?” 耳边一声轻语,引得陆之谦,心神一领,冷眼环视周边,低声说道:“给我松绑!” 北颜莺一声轻笑:“以陆大人的武功,取对方守将的首级如探囊取物,区区府兵,何足惧?不需用手,也可取胜!” 陆之谦心中一震,此女子竟然知道他从前之事…… 形势逼人,陆之谦来不及气结,但又无计可施,只得照做。 有了陆之谦的帮忙,北颜莺如虎添翼,护着混混沉沉的沈镜沉,一路退至门口,长刀一甩脱手而出,数道完美的弧线闪出耀眼的光芒,趁众府兵应接不暇之际,拥着沈镜沉的腰,俯身一抓。 “放箭!”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北颜莺细臂一挥,无数碎石凌空而出,直奔对方弓箭手。 啊啊啊!! 接连数声的惨叫接踵而起,只见挽弓的府兵们,双臂垂落,手掌齐腕而断,腕部白骨森然,瞬间被无数条血柱染红。 陆之谦一怔:摘花拈叶! 轩辕皓大惊,身子不由微微退后,口中怒喊着:“放箭!” 瞬间,万箭齐射,急如雨下。 北颜莺连忙抓起一个府兵,充当肉盾,瞬间便也扎成了刺猬!。 府兵气绝之际,脖颈一歪,一支羽箭趁隙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北颜莺面前一阵劲风扫过,黑色的披风犹如织网,将万箭拦下。 腰中一片温热,耳边响起低沉的男音:“走!” 第46章 困身石阵 耳边风声四起,一股气温热的气息从腰眼传来,北颜莺眼眸轻抬对上了那黑如墨渊的深潭,身形一飘,离地而起。 沁玉的体温,有力的心跳,徐徐的晚风,交缠的乌发,不禁让人沉醉。 仿佛世间只有彼此的两人,缠绵缱眷,蕴含着无数的浓情蜜意。 月亮如玉盘一样挂在皓月长空之上,四周白蒙蒙的发出一圈光雾,照着沈镜沉俊美的容颜。 过度的消耗,令沈镜沉猛地向前一栽,北颜莺连忙倾身扶住。 却忽略了身旁不知何时割开腕上捆绳的陆之谦,在飞身起跃的同时,将一枚信号弹鸣上了空中。 围场的外侧是一片荒芜的野径,野径的两侧是茂密的深林。 经过围场的一场血战,逃出升天的北颜莺心中大舒一口气,这幅没有内力的身子,恶战起来真是不太方便,好在腰间的温热纾解了身体上的疲惫。 想到此处连忙查看沈镜沉的寒毒,回护之意溢于言表。 “二位真是好兴致!”一声讥讽,惊醒了北颜莺。 心中大吐苦水,她怎么忘记身边还有一只毒蝎子! 北颜莺扬起一抹微笑,借着月光,打量着这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他的样子变化并不大,眉如远黛,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只是眸中的阴狠,令人不寒而栗。 胸口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倒是有很多年没有人能伤到自己了…… 陆之谦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这个人似乎对自己很了解,他身上有着令他熟悉的气息,就好像…… 但这绝不可能,当年他曾回到现场,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疑问在脑海里乱成了一团,陆之谦长眼一眯,不管你是谁,今天也不可能让你活着走出这片深林。 几道劲风扫过,几道黑影落在陆之谦的身旁,恭敬的行礼:“指挥使!” 北颜莺心中暗自叫糟,今天恐怕不宜出行! 还未感叹完,便见陆之谦额头轻点,眼光微微一递,他人便已明了。 北颜莺紧握手中金簪,扬起了一抹嗜血的的微笑,月色森凉,夜风撩起了乌黑的长发,绝然的眼神,令人不禁后背一凉。 众人眼前金光一闪,没人看到她是何时移动,只觉耳边微风掠过,一道黑线从眼前划过。 三人刚察觉到喉部的疼痛,便以倒地而亡。 一刀封喉! 刀尖上的血点点低落,那坠落之声在这空寂的擂击着锦衣卫们的心,众人望着犹如地狱的索命罗刹,不敢大意。 彼此都在试探着,举刀便劈,北颜莺仰面一个燕过轻帘,躲过刀锋攻势,腰身一转,直直来到了此人右侧,细臂顺势一扎。 呲! 一柱鲜血喷涌而出,金簪从颈部动脉插进拔出的刺啦之声,在这寒夜中分外惊心。 旁边观战的陆之谦却看出了端倪,露出了一抹阴沉的微笑,在这山风阵阵的树丛中,好似地狱里的无常。 所谓高手过招,只差毫息,没有内力的北颜莺自然逃不过陆之谦这种顶尖高手的眼睛。 她的内力,似乎依靠身边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气息又如此紊乱,似是中毒又似有伤,想到此处陆之谦精神一震 “她没有内力,坚持不了多久。”一声宛如毒蛇般的声音轻轻飘了出来。 这一句话彷如定海神针,令心生惧意的锦衣卫,注入了无限的勇气。 众人开始蜂拥而上,犹如潮水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鲜血溅满了北颜莺那白皙的脸。 毫无内力的身子,带着昏迷的沈镜沉,步伐略微沉重的避开了敌人的攻势,气息微喘,冷眼观察着可以突围的地方。 目光定住一处,心中暗自惊喜,眼神给过沈镜沉,彼此心领神会。 沈镜沉暗聚掌力将北颜莺轻轻托起,北颜莺一记“龙跃凤鸣”,金簪直扎眉心,四人应声而倒,众人皆恐慌不已。 陆之谦长眼半眯,微微一怔,这招式…… 趁众人不备,北颜莺扶着沈镜沉便往,树林深处的乱石堆奔去。 陆之谦察觉他们的去意,为时已晚,纵身一跃,也只是抓下一个袍角。 陆之谦见二人隐入石中便不见踪影,仔细观摩这石阵透着种种怪异,但他自负才智过人,又栩早年学过一些奇门妙术。 心想大凡行兵布阵,离不开太极两仪,五行八卦,此处虽怪,但也离不开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 哪知他看了半天,刚似瞧出了一些端倪,愈加深究,却又全盘不对,左边对了,右边生变。 想通了阵法的前锋,其后翼又难以索解,不禁愣在原地,大骇不已。 原来这乱石阵乃是从诸葛亮的八阵图中变化而来,当年诸葛亮在长江之滨用石块布成阵法,东吴大将陆逊入阵后难以得脱。 北颜莺自幼在神医谷学艺,自是精通这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仓皇之时,眼见这处乱石阵,不知是哪个高人所留,她便知道今晚可以得救了。 只是这乱石阵似乎事起仓促,未及布全,阵法不过稍具规模而已,但纵然如此,也已阻挡了震慑住陆之谦。 北颜莺将沈镜沉安置在石阵当中,便于调息,随后绕着石阵,按照三十六项变化,轻身移步,悄声移至一名锦衣卫身后。 从后揽颈一个,一声惨叫响彻云霄,抬手一挥,将死尸扔出石阵之外陆之谦的脚下。 剩下的两名锦衣卫本就身陷石阵惶恐不已,又听同伴惨叫,顿时也是三魂丢了七魄。 只是现在进退两难,只得背靠背成环手姿态,谨慎前行。 北颜莺透过石阵缝隙,轻蔑一笑,弯身捡起一只长枪大小的树枝,放在手中轻轻一掂,对付你们足够了。 靠背而行的锦衣卫见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北颜莺,心中犹如惊涛骇浪,扬起手中的绣春刀,劈头便砍,只是心生恐惧的二人早已毫无章法。 北颜莺侧身一避,树枝一戳一挑一刺,一声闷哼,二人皆已毙命。 北颜莺抬手一挥,清脆的声音迎风而起:“送你的,糖葫芦!” 第47章 峰回路转 陆之谦怒不可遏地看向面前这“一枝双雕”的两人,树枝直插左胸,当即身亡。 许久未逢敌手的陆之谦,见这石阵久攻不下,还连毙数人,扬起玩味的一笑,长眼中的寒意更加浓烈。 只见他良久未动,似在思索,突然眼放精光,身形晃动,闯入石阵。 清冷的月光如瀑泻出,洒在这怪石林立的石阵当中,点点清光散发出寒凛刺目的光芒,泛着森森的鬼气。 令他惶恐的是,此阵变化甚是诡谲,随着月色的西移,八门会随时变幻,而设阵者似乎保存玉石俱焚的态度,竟将此石阵的出口皆设为死门。 凡入阵者皆有去无回。 但此时陆之谦也顾不上许多,只能以月为原点,沿着直线前行。 此时恰逢子丑交替之时,八门再次变化。 警惕防备的陆之谦忽然眼前一亮,快步向前,只见竟然直抵阵坛中心。 而坛中坐的正是——沈镜沉。 原来这石阵,时日久远,日晒雨淋,风蚀雪沁,兑位上的石块已破碎,此时陆之谦看到有隙可乘,岂肯放过。 只见沈镜沉如玉的眉眼与月色融为了一体,双眼闭目,盘膝而坐,犹如端庄的法相,只有额间点点滴落的珠玉说明此人身有重伤。 陆之谦见机不可失,举掌便劈。 掌风凌厉直奔沈镜沉而去,沈镜沉已入定调息行至关键时刻,稍加移动便会气血逆行,经脉俱碎。 为今之计,只能硬生生抗下这一掌。 掌风扑面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树枝破空而来,直奔腕骨而来。 陆之谦唯恐筋脉不保,连忙收手,看向树枝来处。 长眼微眯,目露凶狠之意,转身飞奔而来。 清洌的月光之下,只见北颜莺手臂微抖,一招“凤凰于飞”,树枝直奔陆之谦的胸口而去。 陆之谦身随枝动,避向右侧,右掌翻转,径直来抓枝头。 北颜莺手臂一缩,枝头调转,一招“凤泊鸾漂”直扫陆之谦脚尖,逼得陆之谦连连后退。 陆之谦心中大骇:鸣凤枪? 当下屏气凝神,全力应对,一时到也令北颜莺无机可乘。 只是毫无内力的北颜莺,时间一久,便感体力不支,艰难躲过陆之谦的攻势。 微微的喘息,在这寂静的深夜分外的清晰。 沈镜沉星眸微起,如墨的黑眸中,担忧、眷恋难掩其中,那轻不可闻的微喘,一呼一吸如一记记重拳砸在了他的心上。 额头轻不可见地微摇:快走! 北颜莺潋滟的水眸定定一望,随即又回身起势。 一声轻叹,一天凉露! 陆之谦见二人迎敌之时还如此缠绵眷恋,心下恼火不已,随即身形晃动,再次发起了攻势。 只见眼前一道寒光迎面劈来,北颜莺反手挥着树枝一挡。 咔嚓! 木枝怎敌刀锋之厉! 木枝已断,枪法已破,北颜莺连连后退数步,才抵住了陆之谦的刀锋上的罡风。 沈镜沉此时心急如焚,如玉的眉间彷如疾风吹皱的湖水,豆大的汗珠频如雨下,体内的那股真气在体内游走乱窜,一下一下撞击着筋脉呼之欲出。 骇人的寒光掠眼而过。 铛! 簪刀相撞,火花四射。 但没有内力的北颜莺如何能抵得住陆之谦。 只见寒光一寸一寸地在压过金簪,直逼北颜莺的面门。 噗! 沈镜沉胸口一股热气,热胀难忍,仿佛被利刃生生活剐开来,一口腥甜喷涌而出。 手掌一挥,一块巨石迎风而起,直撞陆之谦背心,这一撞陈猛至极,任他内力再强,也经受不起,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心忧沈镜沉的北颜莺连忙跑过去查看,眼睛涩涩发胀,他这是何苦……。 青白的脸色上,一抹鲜红映在其上,那么艳丽,那么惊心。 冰冷的身躯,呼吸愈加微弱,北颜莺颤抖的细指按上他的脉搏,想让他平稳呼吸,但轻颤的手指却怎么也找不准穴位。 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纷落而下。 一道疾风划耳而过,身子一转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一声闷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沈镜沉用尽全力一把将她推开:“快……走……” “要走一起走!” 北颜莺使劲咽住,但是仿佛用劲太大,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开了。 水眸轻起,望向皎洁的月光,脸上扬起一抹决然的微笑,那笑容好像暗夜里的昙花,惊艳而短暂。 扬起手臂,皓腕在月色之下更显皎洁,一道金光闪过,鲜血蜿蜒而下,点点滴落在金簪之上,泛起大蓬大蓬的血花,好似血染的蔷薇,艳丽多姿。 月光、金光、血光连成一线,天空渐渐昏暗,月色渐渐晕染成血红之色。 寒风骤起,透过石隙,传来阵阵凉意,耳边响起轰轰的声音, 原来此阵名为三绝阵,延起诸葛武侯的八阵图,却又稍加演变,因设阵之人身受情伤,心灰意懒,便置此绝阵引人入瓮,斩杀绝情之人。 但终因心存善念,设置最后一门时,幻想有情人终成眷属,留下一线生机。 丑时的月光,神兵的金光,有情人的绯血,三者聚齐便可破此阵。 刹那间,天地巨变,乱石嘣砰,碎屑漫天。 唯恐重伤之下的沈镜沉被碎石伤到,北颜莺一把将沈镜沉护在身下,交缠的气息,撩动着彼此的深情。 片刻之后,天地归于宁静,石阵已破,三人皆是重伤。力竭的两人再也无力可起 陆之谦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长刀拖地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刀石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力竭的两人再也无力可起,犹如结节的丝萝,眷恋交缠,毫无血色的面庞相视一笑。 同死似乎也不错…… 寒光一闪,二人皆无畏色。 清脆的马蹄声响彻长夜,一道白影掠过。 咣当! 长刀落地,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红缨枪尖轻轻一挑,挡住了那凛冽的寒锋。。 一个身着白衣,头戴玉冠,眉如墨画的却略带沧桑的俊俏少年手执银枪挡在身前,眼底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快走!这里交给我!" 北颜莺看到魏明宇的到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扶着沈镜沉跃马而上,直奔首辅府。 第48章 白首如新 北颜莺快速划开沈镜沉的外衣,赫然一个血洞逼入视线。 她死死咬住嘴唇,眼泪从未像此刻这般不值钱,泉涌般大股大股地向外涌出,瞬间淋湿他的手,那一片深红血迹,被冲成了淡淡浅粉。 她哭:“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她蹭:“你不要再保护我了……” 她暴哭:“你现在怎么这么傻……” 她继续蹭:“我不想……再亏欠你了……” 最后一句蹭着鼻涕,埋在衣袖间的话令沈镜沉怔了怔,北颜莺立马察觉到了,胡乱擦了一下脸,坐直身子准备取箭。 沈镜沉却按住了她的手,顺势抱住了她,掌心贴住她的后背,一股热气透入,她的情绪瞬间安定了下来。 视线最低处,月光浅洒,一截断箭正被内力徐徐推了出来。 夏夜的风带着淡淡的幽香,伏在床头薄纱之上,两个人的影子黏合在一起,毫无间隙。 他和她前世今生,从未像此刻一样离得这么近。 天地浩渺,云浪声声,一个人是荒芜,两个人是烟火。 沈镜沉的轻轻地喃道:“颜莺……” 北颜莺吸了吸鼻子,嗯了一下。 “报仇之后,你想做什么?” 北颜莺轻轻地摇了摇头答:“没有。” “我想过。”沈镜沉用脸颊磨了磨北颜莺的发顶,对着月色轻轻叹着,“小时候,我想着和父母一亩薄田三餐四季;年少时,我想着一定要保护好我心爱的姑娘,让她如愿登上凤座,再后来,我发现,我这一生都在错错错,而现在,我只想和她回北境携手终老。” 北颜莺沉默,良久之后,问道:“她,是谁……” 头顶上方,沈镜沉闭着眼睛,心中的苦涩随着记忆中的血火慢慢灼烧进肺腑,那样炙热的疼痛,却温暖不了命运的森凉。 他的心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啊。 “你。” 眼前一暗,她挣出他的怀抱,仰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温热,缠绵。 那般销魂的唇齿相濡,两人内伤沉疴之中,意外地带了几分醉人的淡淡血香,由一种温柔浸透另一种温柔。 她的吻是雨,淋漓而下,她的吻是雾,遮天闭月,是一切生命最开始的纯洁,一寸一尺地将他的心填满。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被润泽了的双唇更加用力地攻城略地,浪漫深情,吸吮摩挲间,缱绻的如盛唐诗人笔下最洒脱的诗篇,然而那吻好似得不到满足一般,渐渐地长出了疼痛的力度,带着他独有的气息狠狠地烙印在她的唇上。 每一次的相遇,都如春风携着雨露,洋洋洒洒下无尽的战栗,可那战栗又被他毫不怜惜地堵在了彼此挤压的胸膛间,不给她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感觉到了他的执拗和疯狂,懂得他的凶猛和沉重,只得将他抱得更紧,微微用力的手臂吹响了他征战的号角。 他带血的唇吻过她柔软的眼角,镌刻了这茫茫岁月无法再遗忘的时光。 这一吻漫过一生,这一吻颤过一瞬。 他将吻一路向下游移,在如玉的锁骨上停留,不动,只放任呼吸,丝丝缕缕地振动在一起。 两人苍白的脸色都泛起了醉花醉月的粉红,荡漾着那般涟涟的艳光。 沈镜沉深深地看着她,轻笑道:“颜莺……别让我等太久……” 北颜莺默然,伸手轻抚上他的嘴角,点了点血迹,低声道:“谁能等着等到本首辅的床上来!” 说完自己都忍俊不禁,如果是之前,她还曾经觉得前世今生,恩仇相阻,犹豫过自己是否要再敞开心扉,接受这样一份沉而厚的爱,从今日起,她再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沈镜沉,只能是她的! 她前世最畏惧的情爱背叛,已经不会在今生成为隔开她和沈镜沉的障碍。 没有什么理由,能让她放手。 她的手缓缓下移,温柔地绕过他的胸膛,用力一拉,将他拽入怀里。 身下的人决然而平静,那平静里是毫不迟疑的坚定,那决然里是此生无悔的勇敢。 他欢喜地看着北颜莺,看着在自己身下绽放的无比娇艳的花,那花立在春风里,那般风姿濯濯,耀动了生命。 良久,他喃喃道:“你呀,终于有良心了。” 话音散在微亮的天色里,换得她一阵浅笑——原来在沈侯眼里,她一直是个没良心的,她不置可否,亦不安慰他。 沈镜沉用鼻尖蹭蹭她,渡过她的笑,“苦心人,天不负。” 他将北颜莺搂在怀里,用发梢扫了扫她的耳尖,道:“睡一会吧,马上就早朝了。” 看着北颜莺还欲再说,沈镜沉指尖一掠,直接点了她的睡穴,将手覆在她的丹田,内力流转一周,感受到她体内乱窜的真气回归丹田才松开手。 闭目,再睁眼时,肩上血洞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快速愈合。 一瞬,光洁如新。 他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南疆的寒蛊,除了一命换一命外,还有迅速愈合伤口的能力,而愈合的代价就是吞噬生命的余数。 她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份担忧。 命运,兜兜转转,终是躲不开,逃不离,避不掉。 他沉静而麻木地理好衣服,搂着怀里的人,淡淡地笑了起来,乌发拂过她的樱唇。 淡粉,莹润,流动,代表着生命蓬勃的色泽,是他付出一切而换得的永存的心跳。 一叹,无声。 沈镜沉身中那样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发乱垂在他的胸膛,静静看着她柔和的曲线,想着那些年一身烈阳,一枪碎月的女子,想起独属于她和他的命运纠缠,想起她身侧的那些背叛者和守护者,轩辕宸,陆之谦,谢蕴之,魏明宇…… 她浓密的长睫,舔过他的掌心,让他想起故乡那只总在石磨上晒着太阳的慵懒的猫。 神秘,优雅却可爱至极。 北颜莺睁开眼睛的时候,迷糊的视线里,看见的是目光清亮的沈镜沉正灼灼地看着她,风姿韶秀。 夏风将帘幕掀开又合拢,将沈镜沉的身影慢慢浸没,所有的背景都在这一瞬被虚化,唯有他的眼睛在那一缕缕薄而脆的影子中欣喜一闪。 这眼神……这眼神…… 宛如花园里百花突然被春风浸润,大片大片热烈而疯狂的盛开,扑面而来,将她密密裹紧无处可逃。 第49章 酷刑难熬 咚!咚!咚! 急而烈的鼓声响彻了整个帝京,北魏开国皇帝立在宫门外,数百年来都没被敲响的“闻冤鼓”,今日一震,愣生生将文武百官从自家温柔乡里惊起,套上朝袍,直奔金殿。 沉闷的鼓声一响再响,击破天边最后的青色,层层霾云翻卷而来,遮住尚未大亮的曙色。 “锦衣卫指挥使陆之谦,今有奇冤待雪,昨夜奸人毒杀锦衣卫数人,逞凶逍遥,乞圣上承公明志,追拿元凶!” 巨大的闻冤鼓下,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头发凌乱,衣袖破裂,随着敲击的动作露出丝丝血迹。 满殿朝臣瞳孔地震,这锦衣卫平时干的就是暗杀夺命之事,出手必然毁尸灭门,今儿这……是踢到了铁板了,猎鹰者被鹰啄了眼睛。 好戏难得! 平时对这位指挥使唯恐避之不及的大臣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看这位指挥使到底状告何人。 目光越过青石广场,阴云浮动下,来人飞鱼服褪在腰间,胸背无一帛遮挡。 赤裸半身! 这般惊世骇俗的着装,令新臣捂眼,老臣颤须,连声喝道:“放肆!放肆!陆之谦,你失心疯了不成!快退下!” “哦,是我疏忽了。”陆之谦嘴角扬起一抹阴笑,随即慢条斯理地将衣袖套上。 众大臣长吁了一口气,为平日里视法度礼数为无物的陆指挥使这般听劝而满意。 谁料,这陆之谦突然眸色发狠,手如利爪,向胸前一探,将胸骨处整张皮肉揭了下来,隐约间还有一抹金色晃过。 一个排在朝臣队列最末的小官,已经两股战战。 “不能赤身上殿,那我带着毒杀的证据,可成?”陆之谦摊平手掌,声音缓缓而出,如一把铁斧,凿入所有人耳中。 满殿朝臣都捂嘴呕吐,不住地后退,陆之谦讥讽一笑,抬着手展示一圈。 北颜莺淡笑,目光交接处,陆之谦看到了一双饱含蔑视的眼眸,有轻蔑有嫌弃,却没有畏惧和惶然。 怔了怔,陆之谦没有想到这新任首辅还能有这般胆气,于是阴沉沉地看了一下,悻悻低头。 “圣上,这是昨夜奸人毒杀锦衣卫的证据,一个带有剧毒的暗器。”说着就示意太监拿去,呈给轩辕宸。 半天,无一个太监敢上前,接过那刚从陆之谦胸上拽下来的,血淋淋,热辣辣的……皮和那细不可见的暗器,只能哆哆嗦嗦地看向轩辕宸。 此刻,众人才看清,那立于皮肤之上,比针还细的暗器,金色闪动又隐隐泛着紫色的光芒。 轩辕宸眉心皱成一道川,态度冷然,道:“陆之谦,你若是有冤,应当去大理寺,大理寺自会给你个说法。” “大理寺不敢缉拿此奸人!”陆之谦跪地,声音击在金砖之上,沉闷地回荡。 大理寺卿脸色顿时铁青,“大理寺向来公正执法,从不包庇任何人!” “你们个个以忠臣自居,却背后个个跪舔朝堂新贵!”陆之谦起身,手指众臣,血迹从指间飞洒而出,众人纷纷避让。 朝堂新贵! 陆之谦这四个字,简直是明指北颜莺! “陆大人,你若仅凭一块胸皮就想污蔑朝廷一品大员,今日可真是笑话了。”沈镜沉抬起眼帘,微微一笑。 “侯爷何时患了眼疾,没有看到这根暗器么?”陆之谦怒哼,一个转身将胸皮连着暗器扔到了沈镜沉脚下。 沈镜沉浅笑不变,继续道:“陆大人说是暗器,可这东西似针非针,非铁非铜,怎么就断定是杀人暗器,若没记错,这东西可是陆大人刚刚从身上拔下来的,若是毒器,什么毒会这么长时间隐而不发?” “沈侯爷这般强辩,是要包庇凶手了?”陆之谦目光一暗,习惯性阴笑。 沈镜沉也笑,但笑得清风朗月,“本候也想见见这位敢于老虎嘴里拔牙的壮士,可奈何没有陆大人的那块胸皮啊!不过陆大人好像还是没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陆之谦的呼吸滞了一滞,这东西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质,中了之后,这暗器仿佛有生命一样,渐渐和他的肌肤融合,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拔掉这东西,直接掀了整张皮。 但只要证明有毒,北颜莺今日就逃不了,所以依旧坚持道:“有毒的暗器,杀人无形,是金是铁无甚区别。” 眼看口舌之争无果,轩辕宸眉头拧紧,终于出声:“传太医,验毒。” “验毒”两个字,听得众朝臣们目光连闪,有人面露喜色,有人面露忧愁,心里开始核算退路。 前日送给首辅的礼单,应派人悄悄烧掉。 昨日下朝后,和首辅多寒暄了一刻,要找个什么理由解释呢。 听说老二房中新收的小妾,曾经是顾府里的舞姬,回去得赶紧发卖掉。 …… 等到老迈的太医,跌跌撞撞奔来的时候,北颜莺首辅府里那株名贵的茶花,都已经被前主人想好了八百种“毁尸灭迹”大法。 “启禀圣上,此物却是有毒。这种毒极为稀少,金色部位无毒,毒素全部凝聚在紫尖之上,触入肌肤,中毒者不会立即暴死,而是血液会慢慢变成紫色,凝固而死。”太医仔细查看之后,细细回报。 金殿之上开始出现骚动,众人眼色惊恐地再次向后退去,乌泱泱地挤在了一个角落里,唯恐一个不小心沾上毒物。 唯有北颜莺和沈镜沉一步不让,目光坦荡。 “烦请太医告知,此物到底是何?”沈镜沉依旧淡淡笑了笑。 “……是……是根毛,而且……是原本就长在这块皮肤肌理之中的。”太医又仔细看过后,谨慎答道。 一言出而众臣惊! 毛? 一根毛! 长在陆之谦肌理之中,意思是这根毛还是陆之谦的! 折腾了一早上,只因为他陆之谦胸上的一根毛!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部分人面露狂喜,一部分人面露遗憾。 轩辕宸霍然站起! 陆之谦不可置信! 众朝臣哄堂大笑! “既如此,就请陆大人解释一下,一根毛,不,你身上长出来的一根毒毛暗器,是怎么毒杀锦衣卫数人的?”沈镜沉如渊般的眼神里,藏着最深的讥讽。 “陆大人每每杀人之时,都会拔下胸前一撮毒毛当暗器洒出去吧!” “不对,陆大人杀人的时候,应该是先扑倒人家,再贴上去以胸毛刺之……” “来!吃我一胸毛!” “陆大人杀过那么多人,要是胸毛不够了,会不会手伸裤裆里拔……” “想来之前陆大人手下那些自刎的朝臣,理应是受不了这胸毛酷刑……” 众臣的猜测越来越离奇,走向越来越猥琐。 僵木地陆之谦,一声急啸,扑向北颜莺,想要撕破她肩头朝服,“臣昨日与那奸人交过手,伤了奸人左肩!” 第50章 恶人受惩 凌厉的掌风,横空拦下突如其来的攻势,怎知陆之谦确是声东击西,指东打西,当下五指如铁钩般转向了沈镜沉。 撕拉! 一声锦袍碎裂之声,纠紧了众人的心弦。 众大臣皆是心中一惊,这……这……真是要命,这陆之谦居然敢撕沈侯爷的衣服…… 这可要躲远点,这俩人一个万军难敌,一个是大内第一高手,他俩对上了,那我们今天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安走出这金殿了。 哎,最近这是天象异常么,怎么上个早朝都是这么惊心动魄…… 正所谓非礼勿视。 众大臣接连抬袖掩目,但熊熊的八卦之火,犹如烈焰焚烧,又彼此心有灵犀的悄悄留下一丝空隙。 只见精装的胸膛肌理分明,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融合了刚劲和柔美,真的是令女人尖叫,令男人汗颜的好身材。 只是肩头的那一抹鲜红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痕迹分明,赫然的嵌在白皙的皮肤之上。 只是……那……似乎并不是打斗的伤痕 倒像是…… 众大臣也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当下恍然大悟,露出了然一笑。 啧啧啧……看不出这首辅看起来柔柔弱弱,斯斯文文,却……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越是斯文越疯狂啊!! 沈镜沉泰然自若的整理了一下朝服,讥讽的说道:"想不到陆大人对本侯的闺房之乐,甚感兴趣!" 陆之谦怔愣在原地,那双阴毒的长眼,来回在北颜莺和沈镜沉身上打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北颜莺也半是震惊半是羞涩。 让她忍不住想起二人在马车之上的未完待续。 “猜猜是谁在擂击这闻冤鼓?”低沉的声音响起在晃荡的马车之上。 北颜莺撩起窗帘的一角,看着纷纷碎步疾驰的宫人,冷哼一声。 “恶人呗!不是说恶人先告状么!” 低沉的笑声溢出嘴边,沈镜沉宠溺的看着眼前智慧狡黠的女子,心中微微一热。 北颜莺被他热切的眼光看的猛然想起竹屋那晚,二人也是共乘一辆马车,瞬间也羞红了脸。 吁! 马车一个急勒,北颜莺一个重心不稳,便扑入了沈镜沉的怀中。 一抹红晕染上双颊,昨晚的记忆犹如涓涓的细流划过心田,有命悬一线的舍身相救,有共赴黄泉的共赴黄泉的生死相依,也有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还有那烫人心扉的一吻,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永生难忘。 沈镜沉眉眼含笑的盯着眼前娇艳如花蕾般的女子,眉眼低垂,一脸红晕似清晨欲将轻起的花苞,晶莹的露珠沾满柔滑的花瓣边缘,在阳光的照耀下,花朵更显妩媚动人。 沈镜沉猛地低下头,意欲衔住了那抹红艳。 怎知北颜莺偏头一闪,猛地张嘴一口咬在了沈镜沉的肩头。 片刻之后北颜莺缓缓松口,揉了揉有点微酸的嘴角:“给你降降火” 沈镜沉宠溺的看着眼前像小猫一样炸毛的北颜莺,忍不住将她按至怀中,调侃地说道。 “都怪为夫肌肉僵紧,害得娘子口酸牙累……” 可是昨晚那骇人的伤痕怎会不愈而合,这…… 北颜莺探究的目光看向沈镜沉。 轩辕宸看着殿下千娇百媚,面红耳热的北颜莺深情地看着沈镜沉,脸红如半开的玫瑰,既有欲将绽放的羞涩,又有浑然天成的魅惑,心中一股莫名的恼火腾空而起。 刚欲发作,却听大殿之上,阴沉的声音一字一句从牙缝里逼出:“我说的是朝堂新贵!” 陆之谦阴冷的长眼冒着冷冷的寒光,笃定的看向北颜莺。 大殿一片寂然,众大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暗自腹诽。 你是没完了么!你自己不想活,为何还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沈侯爷已经不和你计较你的唐突无理,你这还要验身新任首辅。 那是你能碰的人么? “陆大人,可知依照北魏律,以下犯上,污蔑上级者是何处罚?”清脆的嗓音在金殿,北颜莺目光无惧的直视着陆之谦 “杖责一百,禁足三月!” “请陛下传女医官,替臣验明正身,还臣清白!”北颜莺转身跪地,目光坦荡的看向轩辕宸。 轩辕宸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北颜莺,沉声吩咐道:“宣女医!” 大殿之上,宫人们临时搭起一个幔帘,里面悉悉索索传来了一些细碎之声。 女医官们,前后仔细审视着北颜莺弱骨纤形的肩头,白皙光滑,在大红的朝服映衬之下,更显晶莹剔透,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偏爱。 “禀皇上,首辅身上光滑整洁,并无伤痕!”一个女医检查完毕,面色沉静对轩辕宸回禀道。 金殿之上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陆大人莫非是产毒过多,伤了心神,致使产生幻觉?” “陆大人常年在诏狱,也有可能是被鬼魅附体……” 殿下众说纷纭,但大家都知道,这次陆之谦是逃不掉了。 陆之谦不可置信的看向沈镜沉和北颜莺,嘴里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就是他们两个!” 北颜莺眼神坦荡的看向轩辕宸,轩辕宸知道,她在等待他给出一个说法。 一声轻咳,打断了金殿之上的窃窃私语。 让他暗自调查,他却闹出这么大动静! 轩辕宸压下心中怒火,沉声的宣布处罚。 “陆之谦,以下犯上,污蔑上级,拖出去杖责一百,禁足三月!” 众朝臣大松一口气,终于能退朝了! 第51章 木兰秋猎 金殿咬痕之后,北颜莺故意躲着沈镜沉,终日缩在首辅府里,闭门谢客。 防火防盗防沈侯。 这一躲就躲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猎。 “不行,我要随行而去!”魏明宇稚嫩的脸庞,浮现出担忧之色,眉眼间的沧桑因焦急而更加深邃。 前次夜探齐王府,想到北颜莺和沈镜沉狼狈之姿,陆之谦那狠如毒蝎,举刀狠劈的样子就不寒而栗。 虽然陆之谦已被杖责且禁足,轩辕皓已被圈禁。 但这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几股势力相互制衡,鬼知道还会不会出现王之谦、赵之谦。 北颜莺看着眼前一脸急色的少年,轻轻一笑:“我只是去秋猎,又不是去战场,还要随身带个副将么?” “带上明宇随行是稳妥的,总不能让一朝首辅屡屡遇险,而且我也想欲将同行。” 魏明宇脸色涨红刚欲辩驳,一道清润的声音便跨门而入。 只见伤已痊愈的谢蕴之,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皇帝多疑,朝中几股势力交缚繁错,我们随之而去,虽不似卧龙与子龙,但也能提供点帮助!” 北颜莺心忧谢蕴之的腕上,抬手覆于谢蕴之的手腕之上。 谢蕴之如天边的悠云,浅浅一笑:“已无大碍了,渐渐如常了,不用挂心。” 北颜莺紧紧盯着腕部的斑驳,好似白璧微瑕,虽难掩其彩,却终有遗憾,轻声地询问:“怎么没有用我送去的生肌露?” “无妨,这……也是一种经历。”温和的嗓音缓缓响起,似是私心,似是隐念,这腕部的伤痕是开启刻骨之字的秘钥,那是他的信仰,他的光芒。 他……并不想让这疤痕消失殆尽。 一阵微风拂过,吹散一声轻叹。 北颜莺看向旁边一脸热切的魏明宇,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去可以,但是要服从命令。” 担忧魏明宇见到轩辕宸控制不住情绪,不由再出声叮嘱。 驾!驾!驾! 猎马向风飞,雕弓白锦衣。 木兰围场上,号角连天,马驰如疾风,弓如霹雳弦惊。 “嗖!” 一支利剑破空而来,直入前方梅花鹿的脖颈。 轩辕宸目带欣赏的看着北颜莺凌空一箭。 “顾首辅,不仅文采过人,马上功夫更是个中翘楚啊!” 北颜莺星眸半垂,躲过轩辕宸探究的目光,谦逊地说:“皇上过奖,臣只是侥幸好运而已。” 清晨的阳光洒在北颜莺纤细的身形之上,一身戎装不同于往日的文官朝服,更显英姿勃发。 白皙的脸庞,因骑马而隐隐泛着健康的红润,眉弯如月,一双灵动的双眼隐在那宛如小扇的睫毛之下,好似沐春之下的蔷薇,娇艳而又清新。 轩辕宸心中不禁一荡,仿佛看到另外一个明媚的英姿,迎着朝阳向自己大步而来。 “皇上,皇上,马术表演即将开始了。”吴公公在身旁小声的提示。 北魏虽崇尚儒道,却也重视马上功夫。 所以历代以来,春狩秋猎都是皇家一年一度的重要活动,即锻炼了后人的体魄,也提醒后人不要忘记先祖马上得天下的事迹。 轩辕宸猛然回神,笑说道:“沈侯不介意首辅坐在朕的身旁吧?” 多日未见北颜莺的沈镜沉,压住眼底的思念之情,面色无异地沉声说道:“一品大臣坐在皇上身边,也是无可厚非。” 轩辕宸朗声一笑,转身离去,北颜莺轻不可见地对沈镜沉点点头,转身便跟了上去。 擂鼓震天,号角齐鸣。 青青的草坪之上,银鞍骏马弛如疾风,马上的健儿都知此日的重要,都想展现自己的最佳状态。 或是蜻蜓点水,或是燕过平沙,或是鹰击长空,纷繁的动作层出不穷,引来阵阵的喝彩。 北颜莺怔怔看着驰骋在草原上的骏马,连天的号角却仿佛将她带入了那黄沙漫天的疆场之上。 知道皇家尚武,重视皇子们的骑射,为了吸引轩辕宸更多的注意,她每日都在操练之后还要苦思研究骑术上的技巧,这蜻蜓点水、燕过平沙都是她结合战场招式所演化而来。 只为他日站在他身边让他引以为荣。 可是没想到……她的天长地久……竟是满府的催命符。 “顾首辅?”询问之声在耳边响起。 北颜莺松开攥紧的手指,浅浅一笑,目露疑问。 “顾首辅,对这骑术有何见解?”轩辕宸眼看围场,沉声地问道。 北颜莺正襟危坐,佯装细看,其实又何须细看,这一招一式早已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沉吟片刻,樱口轻起。 “刚劲有余,轻盈不足。” 轩辕宸目露思索的看向北颜莺:“想不到顾首辅对马术竟也有如此深究,不知顾首辅师承于谁。” 北颜莺随即一笑,以掩饰心中慌乱,却仍是的面沉如水,不慌不忙的回答道:“籍籍无名之辈,只是平日里喜爱,多了一分注意,一点拙劣的浅见。” 清澈的眸光直视着轩辕宸黑濯的眼眸。 “哈哈哈,顾首辅不必谦虚,此式创作于一女子,所以男子演示起来确实缺少了那份飘逸灵动。” 轩辕宸的目光又转向了围场,继续专注的观看场上的比赛,看着场上骏马如飞,似是赞叹,似是追忆。 面对轩辕宸的几番试探,疲于应对的北颜莺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越过人群看到目光紧紧追随她的魏明宇,眼光相对,计上心来。 只见北颜莺细臂轻轻抬起,做出了一个拜谢的姿势,细指轻轻的指了指天上的云。 还未做完,就见魏明宇转身离去。 北颜莺心下茫然,也不知魏明宇到底懂没懂,人就走了。 旁边眼神一直未离开的北颜莺身上的沈镜沉,被北颜莺搞笑的动作,逗的心中一软,轻不可闻的笑了笑。 看到沈镜沉的溢满笑意的双眼,恶狠狠的剜了她一样,刚想挥挥拳头。 “顾首辅,这是在作何?”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连忙收起作势未起的拳头,北颜莺一脸正色的回答道:“臣见今天风和日丽,乃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臣正在向老天祈祷,国泰民安,圣上万岁!” 说完还将刚才的动作一板一眼的又演示了一遍! 第52章 金簪为聘 轩辕宸见此心中大悦,随即开口北颜莺:“顾首辅,心系国家,乃朕之幸事” 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擂鼓争鸣,马蹄奔响,仿佛又回到了年少马上征战的豪情。 一股热气荡在胸间,转头看向北颜莺:“顾首辅骑术精湛,不如我们去猎场深处,猎杀猛兽,当显英雄本色。” 众臣一听骇然失色,猎场深处,那都是体型庞大的猛兽,皇上金枝玉叶,怎可…… 一众大臣刚欲劝说轩辕宸不要以身犯险,毕竟国祚之事还未有眉目,要是…… 怎知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北颜莺看了一下不远之处的沈镜沉,轻不可见地微微颔首,转身便跟上, 不多时,只见沈侯之位也空无一人…… 猎场深处,林深叶茂,长草及腰,遮蔽的阳光只能透过缝隙点点射进,整个树林除了蝉鸣便无他响。 轩辕宸和北颜莺各骑一马,行至此处,马便不肯上前,四周安静的透着森森的诡异。 多年的征战经验,令北颜莺意识到,此处有危险! 策马向前,行至身着明黄色戎服的轩辕宸身旁,刚欲警告,一阵声响引起了北颜莺的注意。 北颜莺轻身一跃,将轩辕宸待下马来,手中马鞭一挥,照着马屁股各打两鞭,马匹疾驰而去。 北颜莺连忙按下轩辕宸的头,屏气凝息,藏身于草丛中。 轰! 一声巨响,笔直的山体下竟然有一座厚重的石门在轻轻转动。 沙沙沙! 整齐的而又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不多时,石门中整齐有序地走出一列士兵,士兵铠甲林立,斗志昂扬。 北颜莺偷偷瞄了一样身旁的轩辕宸。 轩辕宸沉静如湖的脸庞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只是深邃的眼神中透露着某种危险。 北颜莺继续打量着眼前这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惊奇地发现在他们的左臂皆系着蓝色的绸带,绸带在这深林之处,随风轻舞,虽然飘逸,却也泛着丝丝渗人的寒意。 经历过夺嫡之争的二人,心中皆是一颤,一瞬间便明白了那个蓝色的绸带代表着什么。 眼前仿佛又闪现出那场惨烈的夺嫡之争。 宫墙外擂鼓宣天,杀声阵阵,刀戈相撞之音和喊杀声、哀嚎声交杂在一起,响彻在那寂静的深夜。 轩辕宸弑兄杀弟,血染城墙,官道上带着蓝色绸带的御林军与不带蓝色绸带的御林军,厮杀成一片。 而混战之中,正是那个身披红袍的手拿银枪的女子,带着她的北家军死死地护住了自己,银枪上红缨闪闪,正是那抹红,还有她水眸中散发出的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那个血色的夜晚。 助他一步一步走向了那高位之上。 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仍在继续,将二人从那血色黑夜拉回了现实,粗粗略算一下,起码有一万人走出这个山门。 轩辕宸锋利的眉目中透露着森森的寒意,想必没有哪个君主能忍受在自己的未知范围之内,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 卧榻之下,岂容它人酣睡。 大概一刻钟后,队伍终于集结完毕,周围恢复一片寂静。 轩辕宸一脸阴翳,借着长草的优势,拽着北颜莺意欲离开。 北颜莺刚一动身,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莽撞,暗自捶胸顿足,亏自己还是征战疆场多年的少将,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山门未关,就意味着还有人要走出来,而且此人极有可能是这支部队的关键人物。 轻扯了一下轩辕宸的衣袖,细指轻轻地指了指山门,再比出一个稍安勿躁的姿势,轩辕宸也瞬间明了。 那灵动的双眼,令轩辕宸一个闪神,仿佛又看到那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眉光流转地告诉他,让他等等。 未等轩辕宸回神,北颜莺连忙将他再次按在草丛之中。 一个沉稳的脚步从里面走了出来,此人呼吸绵长,气息充盈,一听就是一个练家子。 透过长草之间的缝隙,只见此人黑衣蒙面,身影有些熟悉。 嗖! 银光一闪,一记飞镖破空而来,北颜莺低身一闪,借着视觉差一个前滚翻,将轩辕宸推到了身旁的树洞。 草丛中沙沙作响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北颜莺一记蜻蜓点水,跃身而出,轻足点在草尖之上,飞身离去。 绿草红衣,在这片茂密的树林中分外扎眼,黑衣人眸光一暗,飞身便追。 躲在树洞的轩辕宸见北颜莺吸引众人的火力追她而去,在确定周边安全后,只身返回猎场。 当下叫来锦衣卫附耳轻语,不久便见锦衣卫离开。 啊! 众人一声惊呼,引起了轩辕宸的注意。 只见身着红色戎装的北颜莺,拖着一只体型硕大的棕熊缓缓走来,戎装之上的点点殷红,显示着刚才此人经历了一场如何惨烈的厮杀。 轩辕宸见状,连忙起身迎接,眼底泛起一抹担忧,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柔软:“有没有受伤?” 北颜莺纤细的身体微微轻喘,轻轻的摇了摇头颅:“我没事!都是这个畜生的!” 众臣又是齐齐发出一声赞叹! 金锣齐鸣,围猎结束,毫无悬念,北颜莺获得了第一名。 众人皆在翘首企盼,今年的第一名会得什么奖赏,毕竟此次的获得者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遥想上一次斩获秋猎第一名的女子,还是三年前……只是…… 轩辕宸面带深意的看向北颜莺,嘴含一抹玩味的微笑,缓缓的开口:“将东西拿上来。” 拐角之处走出一个太监,弯腰垂眉地手举托盘于顶上,恭敬地走了过来。 漆红的托盘上灿灿金光,一支凤鸣九天的九曲盘丝金簪,赫然地躺在漆盘之上。 引得众大臣,无不骇然失色,这……这可是北魏国母的信物……皇帝居然要赐给首辅…… 而新册立的皇后北颜玉,此刻正如活死人般躺在中宫…… 就算要效仿帝舜的娥皇女英平妻制度,也不能这么玩的呀! 哎,当个臣子真不容易,每天都是环山弯道,步步惊心啊! 第53章 釜底抽薪 轩辕宸平静的面色并无变化,但微微急促的喘息透露着他略显急切的心情,眼底的那抹热切灼灼地看向了北颜莺。 竹屋那晚,他就心属于他,虽说当时只想将她纳入后宫,但入宫变为四妃之一,也是从未有过的殊荣。 只可恨那沈镜沉横插一刀,将人带走…… 每每想到此处,他便心中呕血,不过没有关系,本朝也有寡妇再嫁的先例…… 尤其是每每看到她与沈镜沉之间的眉目传情,郎情妾意,他就心如烈焰焚烧,要不是忌惮沈镜沉身后的十万大军,他根本不在乎再做一次太祖皇帝。 如今他将这风鸣九天的金簪赏赐与她,意图再明显不过,望她能理解朕的苦心…… 太监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轩辕宸,北颜莺自然也看到了漆盘之中的金簪。 心中不由泛起一抹冷笑:当初我双手捧心,将这盛世山河送你到你面前,你却屠我满门;如今我对你避恐不及,你倒是趋之若鹜,颜玉如今就躺在你中宫皇后寝殿,你倒是玩得一手暗度陈仓…… 既然你敢送,我当然就敢收! 轩辕宸将北颜莺的眼中的讥诮,误解为了欣喜,颇含一种暗自得意,缓缓地将这象征北魏国内最为尊贵的发饰缓缓托起。 北颜莺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微风拂过她因打猎而被吹散的细发,彷如四月里春风中的海棠,虽然雅淡,但却风姿绰约,立于群芳之中也不逊于色。 一时间竟将轩辕宸看得怔怔发愣。 啊! 众大臣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那个本来行动迟缓的太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从漆红的托盘下面拽出一把雪亮的短匕,直直地冲着轩辕宸刺来。 北颜莺一把扑倒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的轩辕宸,应激似的抬臂一挡,一道血痕应声而出,火辣辣的伤口鲜血直涌。 行刺的太监眼见一击失败,转身调转刀尖,再次袭来,角度之刁钻,令北颜莺猝不及防,来不及推开身边的轩辕宸,飞身向前。 刺啦! 金属刺进皮肉的破帛之声,扎进了轩辕宸的耳朵里! 行刺的太监也是微微一怔,想不到这个文弱的女子竟然如此勇猛。 北颜莺忍痛,反手一掌击向将行刺太监,迫使行刺太监不得不转身向外,鲜血因刚才的挤压汩汩而出,绯红的戎装浸染了一层暗沉之色。 行刺的太监脚尖轻轻点地,稳住了身形,眯眼观察微微的急喘的北颜莺,随即寒光一闪,作势再来。 砰! 一声清脆之声,石子击落在锋利的刀刃之上,浑厚的内力注入到石子里,震得短匕脱手而出。 行刺的太监心中大骇,眼含诧异之色,看向石子的来源。 只见一个身材隽秀的男子,面带半张银狐面具,眉如漆画,双眸之中冒着阵阵寒意,那样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耳边传来嘈杂之音,行刺的太监心知,良机已逝,意欲自裁,却被蜂拥而上的锦衣卫及时制止。 沈镜沉深深看了一眼行刺之人的离去的方向。 “快传太医!”一声低沉的怒喝惊醒了众大臣。 轩辕宸察觉胸前的点点粘腻,心中焦急不已。 即使从前驰骋疆场,参加兵不血刃的夺嫡之争,他都没有这般的惶恐。 此刻的心情就像三年前镇北将军府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密探带来了她的死讯。 明明是他亲手的朱批,但听到了这个消息,他还是忍不住心中发胀。 大滴大滴的血花,在他明黄色的锦袍上晕染成痕。 那刀进刀出的金箔之声,如同夏日里的闷雷一记一记砸入心间,他平静如波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眼中焦急透露着他隐隐的担心。 看着眼前面色渐渐转白的女子,柔声安抚:“放心!朕给你找最好的太医,朕不会让你有事。” 北颜莺看着眼前焦急不已的轩辕宸,似是安抚,似是不屑,也似急于摆脱他的触碰,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摇摇晃晃地挣扎起身。 “臣无碍!一点小伤,请皇上不要挂怀!” 看到北颜莺重伤之下还不忘记君臣之礼,轩辕宸急切上前一步,欲将扶起她似乎要随时晕倒的身体。 失血过多的北颜莺,摇摇欲坠地躲避轩辕宸热切的关怀,突然腰间一紧,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皇上,审讯刺客是当务之急!”沈镜沉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清洌而又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北颜莺抬眼看到那副银狐面具,似是安心,似是依赖,喃喃地说道:“你来了……” 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耳边的刑笞之声,肩头的锥心之痛将北颜莺激醒,抬眼环视四周,只见周围是一个屏风简易隔开的房间。 沈镜沉正专心的将太医留下的药物,敷在那莹润、白皙的肩头之上,只是那伤…… 令沈镜沉的星眸暗了又暗。 看着沈镜沉紧绷的嘴角,北颜莺轻轻抬起细指想去将他上扬,可是受伤的手臂却怎么也抬不上去。 呲! 牵扯到伤口,不由的令北颜莺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动” 言语虽冰冷,但手上的动作却是轻了又轻。 她知道他在生气! 翦水的双眼沉入黑潭之中,丝丝水光晃动着潭底的深渊,泛起一抹似是愧疚,似是无奈的苦笑。 如果不这般,又如何能瞒过城府深沉的轩辕宸,她此番归来不就是要为镇北将军府沉冤昭雪,还镇北将军府的百年声誉。 区区的皮肉之伤,又怎能敌过这满门的冤屈。 沈镜沉垂首凝视着眼前明明身弱蒲柳,却意坚如石的女子,满是愧疚无奈,企盼的眼神融的他心中一暖。 心疼之色漾出眼底,他没想到她为了执行计划竟是这般的豁出去,想到刚才看到纤细的肩头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就心底隐隐作痛。 气她的不爱护自己,也气她一味地故作坚强,将所有事都扛在身上。 他知道她的委屈、她的愤懑、她的不甘,重回此生,他曾暗暗发誓,此生必为她遮风挡雨,她所遭受的苦难他定会帮她加倍讨还。 可她却…… 一声轻叹,溢出胸间。 他终是抵不住她的柔情,唇起无声。 “下不为例!” 一腔的柔情,满室的春意。 第54章 火烧秋山 啪! 茶杯落地的清脆之声,打破了一室的春意 屏风之外传来轩辕宸一声怒喝:“好一个轩辕皓!传我命令将他关入天牢!” 北颜莺和沈镜沉目光交汇,陷害轩辕皓的计划成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有侍卫来报——齐王谋逆,率着七万精兵,直奔着猎场而来。 众大臣一听,大惊失色,悉悉索索的私语之声响在围场之上。 早知道就应该抱病请假,不仅上朝提心吊胆,出来秋猎也是险象环生。 当年夺嫡之争时,镇北将军府的少将军可是每天如影随形的贴身保护皇上,可如今北少将军已经被皇上给…… 今日之危,该如何破解,总不能我们一群手脚僵硬的老家伙跟人家精壮的小伙上去肉搏吧…… 众大臣似是哀怨,似是忧愁地看向一脸怒容的轩辕宸。 只见轩辕宸锋利的眉目之间,渐渐凝聚起暴风骤雨前的昏暗。 “派一支骑兵驻守秋山!”轩辕宸思索片刻,沉着地布置着。 秋山乃围场腹地,凭借地势之险,可敌万夫之勇。 屏风的另一侧,传来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嗤夷之声。 秋山虽高,亦可凭借天险,形成易守难攻之势,只是如果轩辕皓采取围攻之势,或者是…… 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至此,尚未深究,便又有侍卫来报。 “赵将军阵亡,齐王率骑兵营直入秋山!” 众大臣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是要改朝换代了? 轩辕宸的脸阴得如三九天的雨雪,落地结冰。 此次秋猎并未带领大队兵马,如今…… 再一想到猎场深处的藏兵,轩辕宸心中骇然不已。 真是屋路偏逢连夜雨,船漏又遇打头风! 呛人的烟气,顺着山风,缓缓飘来。 “禀皇上,齐王……齐王……挟持了太后和长公主为人质,在山下放火……”一个侍卫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轩辕皓这一招可是把所有人都逼入了死境,只是没有想到他竟如此的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竟然连嫡母和姐姐都不放过。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当年我既然能从一众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登上这高寒之位,今日就能破解此刻的危局。 轩辕宸面如寒冰,散发着阵阵寒意,眼底的阴沉,越凝越深。 “众爱卿,有谁肯带兵迎敌?”轩辕宸沉声的环顾四周。 窃窃私语的众大臣,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一个将脖颈收紧,恨不得练就隐身术,就此在众人面前消失。 我们是文臣又不是武将,这老胳膊老腿的,哪会冲锋陷阵…… “我愿为皇上分忧!”清脆的女声自屏风之后缓缓响起。 一抹倩影自屏风之后缓缓走出,无血的唇色透露着此人的虚弱,羸弱的身形却彰显出异于常人的坚强。 虽不同于三年前那抹英姿,却也一步一步走出了心中的铿锵。 轩辕宸微微一怔,心中一抹异样,不知为何明明迥异不同的二人,却总有形似影同之处。 众大臣瞬间双眼放亮,如天神降临般崇拜地看着北颜莺,心中不停赞叹。 生女当如顾首辅,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掠去心中杂念,轩辕宸正色问道:“顾首辅,需要多少人马?” 北颜莺面露坦然一笑:“不需一兵一卒!”,这自信的微笑仿佛傲视群芳的牡丹,虽说身负有伤,却仍光彩夺目。 众大臣心中大惊,面面相觑。 这……文官带兵历朝历代也是鲜出不穷,但不带兵卒……此乃本朝第二人…… 只是……顾首辅这单薄的小身板…… “臣愿随顾大人一同前往!”沈镜沉沉声请战出征。 众大臣上下打量着,心中不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这夫妻俩都是不要命的主啊…… 秋山山腰 北颜莺遥遥望着一片火光的山下,潋滟的水眸泛起奇异的光彩,这绯色的红衣立于山林之间,更显妖娆艳冶,似血似毒,如火如荼,宛如来自地狱的引魂之花——曼珠华沙。 沈镜沉在她身边站定,银狐的面具,素洁的白衣,好似空中的仙使,莅临人间,来精心守护他的花朵,一红一白,一邪一恶,醒目但却毫不违和。 两人相视而笑。 苦心人,天不负,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镇北将军府七十二条性命,北家军的九万亡魂,终将要一笔一笔的清算。 复仇的刀,从这一刻开始渴饮皇室之人的鲜血。 这熊熊的烈火,就是来自地狱的冉冉业火,罪不消,火不尽。 藏身于猎场深处的奇兵,正是魏明宇自山寨改编的北冥军。 此时北冥军杀的轩辕皓节节退败,退入望楼,轩辕皓一脸惊恐地看向步步紧逼的魏明宇,大惊失色。 “你……你是人是鬼?” 北家军惨死赤霞岭,镇北将军府付之一炬,无人生还,他如何在这? 魏明宇一身白衣溅的点点斑红,好似梅花朵朵映于胸前,眉宇见的沧桑在见到轩辕皓那刻起愈加深邃。 “我是取你狗命的无常!”魏明宇手持银枪缓缓逼近。 轩辕皓心中如鼓重击,急促的呼吸引得身体微微抖动,额头的汗珠因恐慌而频如雨下。 慌乱之下一把拽过被他挟持的太后和长安,挡于自己的身前,声音微颤:“不要过来……我要见轩辕宸!不然我就杀了他们两个!” 银光一闪,一把短匕置于太后的脖颈之上,逼得魏明宇止住脚步。 “皇上……恐怕没空见你!”一道清脆的嗓音响彻夜空,北颜莺缓步从人群之后走来。 轩辕皓一见是北颜莺更是怒火中烧,眼底猩红,扬起一抹鬼魅之声:“太后在我手上,他不来就是不孝,不孝何以治天下?” 情绪激动的轩辕皓手中匕首也不自觉地又逼近了几分,锋利的刀锋划破了太后的脖颈,鲜血顺势而出。 “不要!”长安一声惊呼,一双细臂拼命推开轩辕皓挟持太后的手。 “太后也是你的嫡母,皓弟你怎能如此狠心?”长安娇声怒斥,明艳的脸庞因挟持而沾染了少许的灰烬,但立于危墙之下仍难掩其华丽之姿。 第55章 意料之外 轩辕皓猩红的双眼看向这个曾在皇宫里,为数不多给过他温暖的人,声嘶力竭的吼道:“你闪开,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只见长安明艳的脸庞轻轻的摇了摇头,尽管害怕、胆怯,却依然坚定挺起胸膛,用纤弱的身姿竖起了一道屏障。 看着面色狰狞的轩辕皓步步紧逼,长安秋水般的双眼充满的惊恐,慢慢后退。 啊! 尖叫声、箭刃相交之声、短匕啷当落地之声,三者齐发,响彻黑夜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这一幕,魏明宇一箭射掉了太瘦手中的匕首,长安听到叫声转身去看。 就在那一瞬太后前扑的力收不住,胸口直直扑向了轩辕皓的刀尖上。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直直溅在轩辕皓的脸上、手上,轩辕皓眼中充满了惊恐之色,眼神慌乱的看向自己沾满血迹的手,喃喃自语道。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是你们逼我的。” 长安由大惊失色转为悲痛欲绝,挣脱了轩辕皓的桎梏,手足无措扶起胸插短匕的奄奄一息的太后,美目噙泪,声含悲恸。 “母后……” 太后迷离的双眼看向眼前明艳不可方物的长安,喃喃自语道:“要是我的阿瑶还活着,该多好……” 恍惚中仿佛看到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娇俏少女向自己快步走来。 “母后,母后,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子,你代我跟父皇说,把我指婚给他!” 雍容华贵的皇后,放下手中的园艺剪,眼神缓缓从眼前的盆栽移至到这个独生爱女的身上,打趣的笑道:“哪个大臣家的公子,让我们的阿瑶如此神魂颠倒?” 轩辕瑶俏脸一红,踮起脚尖,倾附在皇后耳边一阵耳语。 只见皇后的祥和的面容渐渐转为严肃,眉头微蹙,不可思议的看向这个一直娇宠的女儿:“怎么是他?” 皇后微微一叹,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是羽国的质子,相当于弃子,你是我北魏最尊贵的嫡公主,什么样的好男儿不任你挑选?” “母后,我非贺兰棣不嫁!”轩辕瑶气鼓鼓扭坐在一旁。 撕裂般的伤口如火一样灼烧,一口鲜血顺口涌出,轩辕瑶的身影也如影涣散。 长安手脚慌乱的捂住伤口,声泪俱下的安抚道:“母后,您会没事的……我们回宫,宫里有最好的太医,您一定会没事的。” 太后涣散的眼底闪过万分恨意,拼劲全力推开了身边的长安,断断续续的说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死的阿瑶!” 跌坐在地的长安,慌乱的摇着头,匆忙之中摸到了刚才坠落在地的匕首,看到魏明宇刚刚放下的弓箭,长安美目之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怔怔的看着匕首,转向气息奄奄的太后。 “母后……这是……” 太后失焦的眼神缓缓看向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气若游丝的说道。 “要不是你……救了那个质子,破坏了……阿瑶的冥婚,阿瑶也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待在地下了,你怎么……不去死。” 迷离的眼底透出丝丝恨意,她为什么就这么好命? 先前有北颜莺护着,虽说长安居住在皇寺之中,但皇寺有北家军驻守。 之后轩辕宸登基,她就更没有动手的机会。 直到今天,这个绝佳的时机,却功败垂成。 太后眼神幽幽的看向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短匕,气息渐渐微弱,短匕上的银光透露着点点的寒意,映在太后那充满悔恨、绝望、懊恼、不甘的眼底,仿佛一簇急速燃烧的火焰,耀眼、明亮而又迅速熄灭,就如同她的一生! 一片凝滞的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之气,看着太后温软的尸身,跌坐在地不知所措的长安以及渐渐收紧包围圈的北颜莺,轩辕皓突然狂笑,笑声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有种突然感悟到周公瑾当年那句“既生瑜,何生亮!”的叹息。 北颜莺水眸一边紧紧的盯着轩辕皓,怕他再生风波,另一边快速的思索着如何将长安营救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轩辕皓快速的掏出了腰间的火弹,摔在了地上。 轰! 一声巨响,火龙腾空而起,整个望楼瞬间陷入火海。 火趁着风的威力,将望楼烧的啪啪作响,烟火染红了天空,好似一条振翅欲飞的火凤。 众人无不惊恐,毕竟此处草木丛生,又无近水,放火烧山,无疑自焚。 北颜莺望着眼前冲天的大火,心中焦躁不已,连忙命人准备扑火。 杂乱的人群中,一袭青影正向山中走来。 “蕴之,你怎么来了?轩辕皓放火烧山,此处不宜久留!”北颜莺停下手中的动作,伸手擦了擦汗水。 “是我命人将他请来了。”沈镜沉在旁边沉声的解释道。 谢蕴之浅浅一笑,眉眼好似夜空中的星辰,如晚风般的嗓音缓缓响起:“沈侯爷心细如发,此处恐怕没有人会比我更熟悉这里了。” 北颜莺恍然大悟,情急之下她怎么就忘记,当初建造猎场,修葺望楼,谢蕴之就是督办之人。 北颜莺、沈镜沉仿佛心有灵犀般兵分两路,转身的那一刹那,四目相视,似有千言万语,凝聚在这深情的一视。 “路上小心!”沈镜沉深邃的眼底透出万般柔情,唇起无声。 北颜莺额头轻点,转身便随同谢蕴之沿着望楼的东南端隐藏的一条林荫小路,蜿蜒而下。 不到一刻钟,便听到林间充满了潺潺的流水之声,越往山下,水声越响。 见北颜莺面露疑色,谢蕴之轻声解释道:“这是望楼后面留下的一条暗河,当时先帝未雨绸缪,便命人挖了一道深渠。” 话语间,便见一条蜿蜒的湍急的河流映入眼前,月色之下,鳞鳞的白光,环山而绕,好似一条银龙盘踞在山间 北颜莺停步于暗河之前,仔细观察,此处山水环抱,倒是一处好风水。 只是眼前再无去路,轩辕皓会藏身在何处? 谢蕴之见北颜莺微微发怔,知她心中担心长安安危,引她沿河而下,直至河的末端,指向隐匿在山壁上的一个雕塑。 第56章 一饭之恩 只见一个沙弥端坐在石壁之上,左腿盘膝,右腿直立成三角之势,右膝之上躺放一卷轴,左膝的旁边放有一只钵盂。 谢蕴之缓缓走了过去,仰望了一下皎洁的夜空,轻轻的转动了卷轴,令人惊异的是实心的卷轴在月色之下,宛如水过浅滩般,银白的月光穿过卷轴,光束直对钵盂。 片刻之间只见钵盂上的浮灰轻轻散落。一道明晃晃的金光骤然升起,神奇的是,金光之下的钵盂竟然变化成罗盘状,形如齿轮,转个不停。 谢蕴之快速波动罗盘之上的六甲七政绕九星,只听罗盘快速转个不停。 轰! 暗河从中成圆弧而拱,湍急的河水,宛如天堑般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落下。 圆弧之中竟闪现一条密道,北颜莺看后连连称奇,亏自己自诩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想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今见这暗河机关,精巧机密,浑然天成,自问自己设计不出这样厉害的机关。 “想不到蕴之哥哥不仅学识渊博,竟也精通这机关暗门之术。”北颜莺跨步向前,钦佩的称赞道。 谢蕴之缓步跟上,轻轻浅笑,调侃的说:“你也有自愧不如的地方?” 见北颜莺微微一囧,随即连忙说道:“只是此机关并非出自我手,是当时谢府的一个门客设置。” 北颜莺一听,眼神一亮,好似夜空星辰,闪闪发亮。 她一向认为天下论机关术数的高手,若讲奇思妙想,精巧构思,除了小师弟,她还找不出第二人。 如今,这暗河机关精妙绝伦,北颜莺忍不住好奇的问:“这个门客师从何人?” 谢蕴之轻轻地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照亮这幽暗的密道。 “不清楚,只知道这个门客是个盗墓高手。” 北颜莺一听更感兴趣,揶揄道:“北魏第一大儒养一个盗墓高手?你是想干嘛?” 谢蕴之一听忍不住爽朗的一笑,宛如晚风吹玉,清脆又温润人心。 “我只是救了受伤的他,他为了感激当年的救命之恩在我门下当了三年门客,如今早已消失不见。” 谢蕴之心中一暖,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从前,她依旧是镇北将军府神采飞扬的少将军,围在他身边蕴之哥哥长,蕴之哥哥短。 “啊!” 一声惊呼,引得北颜莺和谢蕴之相视一望,心中一惊:长安! 北颜莺一把夺过谢蕴之手中的火折子,快速熄灭,将谢蕴之拽到身旁,贴壁而行。 警惕的双眼环视这周围的景象,惊异于这暗河的密道竟然直通齐王母妃丽嫔的宫室。 丽嫔虽然已过世多年,但寝殿仍然保持的原状,整洁也一如往初,可见是有人精心打扫。 轩辕皓环视这记忆中的宫殿,心中不由微微酸涩。 自母妃过世之后,为了消除太后的疑心,他竟再也没有回过这座寝殿。 只是机关算计,如今功败垂成。 看到整齐如初了宫室,轩辕皓阴翳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情。 这华丽的皇宫中就是一座寒冷的牢笼,每个人都是一只嗜血的猛兽,稍不留心就会扑咬上来,将你撕碎。 位份低微的母妃自从诞下皇子,变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稍不留心便万劫不复。 年幼的他也经常是其他皇子的霸凌对象,每每此时,都是长安挺身而出,用纤弱的身躯护住自己,哪怕受伤也要保护幼小的他。 知道宫中的人最是善于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因担心他们母子日子受困,时常从自己微薄的例银中分给他们母子一些。 她恐怕是这宫中唯一的一抹暖阳了。 想到身有罪责的母亲,按律是不能再进皇陵,幸得长安劝解,轩辕宸才同意让母妃入皇陵,使得母妃有了一个栖息之地。 也正是长安为他母妃诵经,才使得无人记得的忌日,让母妃在地下多了一丝安宁。 母妃常说,大丈夫行走于天地间,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 可惜,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不仅不能为保护母亲还要认那个毒妇为母,将满身的孝心倾注在他人身上,还辜负了母妃的殷切希望,让母妃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事到如今,兵败如山倒,他反而轻松了很多,回到了这个日思夜寐的寝殿,沾满血迹的脸上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轩辕皓看向面露惧色的长安,他缓缓的走到她的身前。 咔嚓! 只见轩辕皓手中短匕一挥,寒光一闪,径直将长安手中的捆绳割开。 “你走吧,出了皇宫往西南走,羽国太子会派人接应你!” 长安怔怔的看向轩辕皓,瞬间明了…… 他把她从皇寺骗出来竟然是为了解除皇寺对她的禁锢,还她自由…… 世人都说齐王笑里藏刀,阴狠毒辣,可是他在她面前仍是那个眼充惶恐之色的幼子。 只是这冰冷的皇宫将人逼的狠如猛兽。 如今此刻……他还想用最后的力量助她逃脱牢笼。 思及至此,明艳的双眸噙满泪水,颤颤的说:“我们一起走!” 长安知道,此一别,也许就是今生难见,以轩辕宸的性格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轩辕皓摇了摇头,神情释然的环视这熟悉的宫殿:“我哪里也不会去了,我愧对母妃,只求能常伴在她身边……” 长安神情怆然,泪如雨下。 轩辕皓不忍长安的悲伤,安抚道:“自幼深受皇姐照拂,臣弟无以为报,特送皇姐一份大礼,你到羽国也会被礼于上宾……” 长安不解的看向他,就见轩辕皓一字一句的吐出:“九州十六城!” 一记闷雷敲向长安的心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轩辕皓:“你……” 轩辕皓面露阴冷一笑:“是的,布防图是我交给贺兰棣的,我就是要割轩辕宸的肉!” 第57章 当年之辱 北颜莺在暗处不屑的一笑,最是无情帝王家,轩辕皓为了皇位,竟然将九州十六城,拱手相让给羽国。 这九州十六城是几代镇北将军府的英烈,带着一众的热血男儿,奋勇杀敌,血染疆场换来的,如今竟然成为皇权尔虞我诈争斗中的一枚棋子。 那无数北魏男儿的热血沙场还算什么?那一个个倚门望子,登石盼夫的孤寡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都是天家贵胄争权夺利的垫脚石而已,人命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贱如蝼蚁罢了! 荒唐至极!可笑至极! 嘣!嘣!嘣! 骨节清脆的响声,在幽暗的密道格外引人注目,北颜莺侧目一视。 只见往日平如静波,云展疏阔的谢蕴之,此刻面色惨白,身体轻颤,眼底充血的怒视着大殿的一切,那眼神像是出笼的小兽,懵懂中又带着震怒,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眼前的猎物。 谢蕴之努力地在克服着自己的恐惧,却怎么也抵不住那噩梦的袭来。 幽暗的烛光,紧闭的密室,汉玉的人皮地面,不着寸缕的男侣,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轩辕皓那带着三分邪魅七分阴狠的眼神释放着浓浓的火焰,好似生吞活剥一样要将他身上的衣物剥去。 那微凉的手指,好似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缓缓地爬上了他的脸,似是欣赏、似是赞叹,缓缓地滑向他的下颌。 意欲甩开这令人作呕的滑腻之感,但手脚被束的他,只能微微偏头,强烈的挣扎令镣铐哗哗作响。 “何必要做无畏的挣扎,从了我!我会完成你心中所想……” 轻柔的声音泛着森森的寒意,飘入了谢蕴之的耳中,羞愤难当的谢蕴之,如玉的脸庞,涨得通红。 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屑、鄙夷、骇然,傲然的说道:“大丈夫,受杀不受辱,麻烦齐王你给我一个痛快!” 轩辕皓略带遗憾地看向避开食指的颌尖,露出诡异一笑:“不不不!你是我北魏做工最为精湛的艺术品,我怎么忍心杀掉?” 轩辕皓贪婪地看向谢蕴之,那眼神好似猛兽看到了猎物,令人毛骨悚然。 昏暗的烛光,阴沉的眼,轩辕皓将颀长的身体慢慢靠近了谢蕴之,极力汲取那清幽的气息,温热的鼻息喷在了谢蕴之的脖颈之上,好似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黏贴在皮肤之上,想躲也躲不开谢蕴之,光洁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看到谢蕴之的反应,轩辕皓不以为意,甚至享受这猎物的快感。 长指轻轻一挑,夹出谢蕴之贴身的绢帕,随手一抖,一节隽秀的青竹,映入眼帘。 长眼一眯,借着幽暗的烛光仔细打量绢帕上一首小诗,喃喃的念道。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声冷哼,绢帕飘然落地。 “谢大才子坚毅有节,就是不知您这一身的傲骨和这刑具之间哪个硬呢?” 见谢蕴之一脸鄙夷,并不作答。 轩辕皓一笑,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素闻谢大人一手行书写的是苍劲有力,矫若游龙,不如……我们就先试试谢大人的腕力是否刚劲吧!” 咔! 铁钩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 那冒着寒光的铁钩尖端,带着一抹红意割断了筋脉,刺穿了谢蕴之如玉般的腕骨,鲜血瞬间涌出,浸染了青衣,开出犹如啼血的杜鹃花。 谢蕴之的隐忍深深刺激了轩辕皓,自幼生长于皇宫的他,坚信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认为这世间没有什么人会傻傻地以卵击石,所以他选择了认太后为母,甚至故意忘记母妃的一切,只为取得太后的信任。 可这谢蕴之,利诱不为所动,威武不能弯曲,他无法理解一个文弱的书生心里怎么会有如此的坚韧。 铁钩不停地在腕骨之中搅动翻滚,可他明明已经疼得汗浸青衫,宁可咬牙咬的咯噔咯噔直响,愣是一声不吭,直到晕死过去。 大殿之中烛火通明,那道熟悉而又恐惧的声音再次响起。 “皇姐,臣弟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长安檀口轻起。 “待我死后……想让谢蕴之同我共葬一处……” 一口冷气倒吸于胸间,长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轩辕皓。 曾有传闻皓弟豢养小官,有断袖之疑,想不到…… 可是慈悲为怀的她又怎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去为他陪葬…… 北颜莺此时已是怒火大炽,想到当初夜闯齐王府,在齐王密室之中看到那束之高阁的锦盒,那对带有谢蕴之名字的斑驳生锈的铁钩,令人作呕的人皮,还有那各式交缠的男侣。 谢蕴之那纵横交错的腕伤,那森然白骨上的“莺”。 她的心中犹如巨浪滔天,滚滚汹潮似要将这恶魔吞噬。 明明早已猜到蕴之哥哥的腕伤与齐王密不可分,却始终抱有一丝希望,她无法想象清风明月般的蕴之哥哥如何忍下这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北颜莺覆上谢蕴之微凉抖动的双手,将手中的温热传递给他,乌玉般的黑眼透着一抹坚定。 欠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讨回! 本想将轩辕皓一刀毙命的北颜莺,突然改变了主意,对付恶人的首要法则就是不能心慈手软。 他想轻松去死,我偏偏不如他意, 既然轩辕皓喜欢玩这种心狠手辣,那今天我就如数奉还。 我要让他尝遍蕴之哥哥所受之苦,让他受尽万人践踏之苦。 啊! 一声惊呼!一声惨叫! 只见北颜莺脚如疾风,快如闪电,身形一晃,奔向大殿之中。 长安只觉眼前人影晃动,银光频闪,点点血花如雨滴坠落,轩辕皓便已手脚瘫软地栽躺在地,哀嚎不已。 轩辕皓又是疼痛又是愤怒,看着瘫软的手脚,眸中怒火中烧。 “你……你好大的胆子……长公主面前竟敢行凶,你该当何罪?” 北颜莺冷眼看向汗如雨出的轩辕皓,如死狗般瘫躺在地,反唇相讥。 “该当何罪?九州十六城的布防图拱手献人,你又该当何罪?” 第58章 暗牢真相 狭小的窗口透进来一缕微弱的光线,照在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躺在地的人,一身破烂的华服散发着刺鼻的腐臭之味,让人看不出以往的辉煌,唯有胸间微微的起伏,显示着生命的存在。 噹! 狱卒一脚有力的踢向了轩辕皓的腹间,肋间一股阵痛传来,仿佛万刀入骨般,令手脚无力的轩辕皓只能微微勾动颈部,蜷缩着以缓解这火辣辣的疼痛。 急促的喘息,令空气迅速涌入胸间,微微缓解肋间的灼热。 冷眼环视周围几个人,股间的热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所承受的一切…… 带血的嘴角溢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音如恶鬼,回荡在这空旷的牢房之内。 “顾无双……就只会这几招么?我……什么都不会说……哈哈哈……” 为首的狱卒,半蹲俯身,轻声的说:“不!这还仅仅是个开始,还记得那面人皮鼓么?” 轩辕皓听完,长眼微眯。 那是一个俊俏的少年,虽面色稚嫩,却难掩他的潘安之姿。 虽不及谢蕴之的风情雅韵,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勾的轩辕皓心中也是一荡,当即命人将其绑回府中。 红纱帐内,轩辕皓看着唇红齿白,惶恐如小鹿的懵懂少年,心中大悦,不顾少年的反抗,便进行了【不可描述描述】的事情。 大红的纱帐,雪白的少年,正在整理衣物的轩辕皓眼中散着邪恶的目光。 …… 看着一章完美无暇的人皮披挂在木椅之上,轩辕皓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听闻人皮轻薄,用来做鼓面,鼓声会更加清脆震鸣,如今正好可以尝试一下。 咚咚咚! 清脆的鼓声响彻黑夜,震的夜枭嘶叫,百鸟哀鸣,唯有轩辕皓沉浸在创造的喜悦中,四处炫耀。 但花无百日好,不到两日,轩辕皓便觉得索然无味,随手弃之。 而对于找上门来的家属也只是随便打发了十两银子。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让你用十两银子打发了……"狱卒猛的一把抓住轩辕皓的脖颈,随之将他推倒在地。 "噗!" 因重创而吐出一口鲜血的轩辕皓,猛然大笑。 "顾无双倒是好手段!" "手段不好怎么对得起齐王?"清脆的嗓音悠然响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棋差一招,愿赌服输!只是……你想知道的事,我……一字都不会说……哈哈哈" 北颜莺看着眼前虽衣衫褴褛,却不改狂妄之姿的轩辕皓,并没有露出轩辕皓预期之内的愤怒。 反而浅浅一笑,俯身蹲下,轻声慢语的说:"齐王谋逆,丽太嫔会因教子无方,而被移出皇陵,挫骨扬灰……" 话虽不长,但字字诛心。 轩辕皓狂悖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悠然变大,怒视着北颜莺。 她说的没错,按北魏律母妃是会被移除皇陵,挫骨扬灰。 可是他怎会忍心,母妃的一生已经够苦了,如今人死居然还不能安生,受他这个不孝子的牵连。 北颜莺满意的看着轩辕皓那张挂满污垢,却变幻莫测的脸,心知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 随即笑意奄奄的询问道:“不如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轩辕皓并不作声,只是长眼死死的盯着北颜莺,似乎在考虑北颜莺话中的真实性。 许久,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如何交易?” “我助丽太嫔永驻皇陵,免遭挫骨扬灰之痛,你……告诉我当年镇北将军府一案……” 轻柔的嗓音缓缓响起,音调不高却异常坚定,清澈的眼眸因为这份坚定而更添流光溢彩,在这阴暗的牢房中熠熠生光。 似乎这么坚定感染到了轩辕皓,也或许是北颜莺的提议说服了他。 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镇北将军府数代镇守边关,声震六国,岂是我一个区区的北魏的皇子能撼动得了的?”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北颜莺如梦初醒。 陷害镇北将军府通敌,所有的步骤都是那么完美,所有的调度都是那么无懈可击,岂是一人能完成,只是还有谁? 脑袋在飞速旋转,未等想明白。 “我只知道是六国皇室合力诛杀北颜莺。” 一记重锤,以雷霆万钧之势砸了过来,将北颜莺定在了地上。 六国皇室? 她北颜莺何德何能竟能让六国皇室联手相对?镇北将军府又何时开罪了他们? 难道在皇室眼中,别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那是一府的生灵和九万铁骑,就这样消散了…… 幽暗的牢房中传来了细碎的私语之声。 “宫里的那个“北颜莺”是假的!” “镇北将军府通敌一案证据都是伪造的!” 北颜莺明明早已知道一切的罪状都是伪造,一切都是栽赃嫁祸,但如今有人亲口承认,仍止不住热泪盈眶。 片刻过后,北颜莺拿着轩辕皓给的证词,对比着顾卿卿模仿笔迹的证词,露出满意的微笑。 站立起身,欲将离开之时,脚步微微一顿,头颈微侧,一抹寒意刺骨而来。 “好好招待他!” 轩辕皓恍然大悟 狱卒用酷刑对待轩辕皓(挺那啥的刑罚),轩辕皓日日被折磨,日日被剥小一小块皮,贴在墙上 北颜莺被皇帝赏赐,众人来贺,沈镜沉突然从北颜莺家井里钻了出来,他挖了一条密道,从侯府到首辅府。(后期会用到) 齐王死在了牢里,北颜莺吃惊,没想让他这么快死,北颜莺去了牢房,调查案发现场,发现青鸟的羽绒,这种鸟是羽国皇室神鸟。线索指向羽国老皇帝。 羽国太子递了拜帖,要来访,朝中议论纷纷。轩辕宸命北颜莺去迎接,北颜莺也算再见故人,想到很多年前,年幼的羽国太子在北魏当质子的时候。 羽国太子性情不仅仅是温和,现在已经到了悲天悯人,慈悲的状态。精研佛法多年,每个人悟道的方式不一样,质子当初回国之后,也是虎狼环伺,所以他被养在姑姑身边,跟随姑姑吃斋念佛,姑姑在皇宫佛堂里,他精研佛法也有一方面是为了长安。 他的状态是,姑姑已死,这世间唯一让他内心起波澜的就是长安, 第59章 齐王之死 北颜莺营救长公主有功,又让卖国贼轩辕皓伏法,当真是立奇功于盖世,轩辕宸以兹表扬,特赏赐黄金万两,珍宝无数,众大臣来贺。 众大臣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红袍,笑颜如花的北颜莺无不艳羡。 看看人家,一身红妆似武装,甚是春风得意; 再看看自己,每天上朝如上坟,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喜酒喝的如同苦酒,一杯一杯催人醉。 终于把朝中一众大臣,欢送离去,北颜莺揉了揉笑僵的脸庞,月色皑皑,倾洒在湖面之上,想到轩辕皓狱中的言辞,一抹愁绪涌入心间。 “为何叹气?”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突然响起。 刚欲回头,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臂膀圈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紧绷的情绪瞬间瓦解,就像苍茫的大海之上,遇到护航的航标,漂行的孤舟可以在这护航之下安全行驶。 “你怎么进来的?”北颜莺好奇地问。 沈镜沉颇为自得地说:“既然首辅避而不见,那我只能另谋出路了!” 见北颜莺不解,沈镜沉指了指旁边的一口水井,语音含笑地解释说:“我自侯府开通了一条密道,直达首辅府,出口就在这井中……” 北颜莺震惊于他的执着:“你……” 又喜又忧,喜的是他用情至深,包容至极;忧的是自己前途迷茫,唯恐给他带来危险。 那日轩辕皓的寥寥几句话,仿佛一记重弹砸入心中,如果只是北魏的皇室她尚可徐徐图之,可六国的皇室……。 她北颜莺何德何能竟然能引起天下六国联合诛杀,虽无所畏惧,但这或许将是一场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闭门谢客,当然也包括沈镜沉 想到这个,沈镜沉就气结,本以为经过秋山那场大火,她对他的禁锢会解除,谁知可好,不仅没解除,他已经有几日见不到日思夜寐的人儿。 然而她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虽然不知因何而起让她心生退意,但生死契约已结,又岂是一座高墙岂能拦住他。 银狐面具在月光之下更显清冷,但面具之下的面孔却溢满了笑容:“顾首辅屡立奇功,为夫的我当然要来庆祝一下。” 察觉北颜莺的隐隐之郁,轻轻地将她转过身来。 眉间的一丝微皱,引得沈镜沉情不自禁地抬手去抚,心中已隐隐猜到她所忧之事。 这正是当初他将她带到北境远离帝京的原因,镇北将军府一案看似简单的通敌,却牵涉甚广,个中的复杂,令他也暂无头绪。 只是如今身在泥潭,只能泥泞前行。 微凉的指尖轻轻抚平了远黛的山间,喃喃低语:“相信我……” 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院中的美景也渐渐暗淡下来,冷风骤起,吹乱一池湖水,好似暴风骤雨前的宁静。 唯有这低沉的声音好似一副强心之剂,令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缓下来。 清洌的气息令她沉醉,仿佛这是世间最好的陈酿。 双手紧紧环住他宽阔的背部,就像一朵菟丝花紧紧缠绕着为她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 北颜莺极力的汲取这醉人的气息,仿佛能从中获取能量,此刻就让她再次贪婪放纵一次吧,哪怕时间很短! 察觉到北颜莺心绪的变幻,沈镜沉更加用力地拥紧她,恨不得将她嵌入怀中。 生死契约已结,他和她此生是命脉相连,他定会用命去护他周全! 北魏暗牢 北颜莺再次来到了这昏暗的牢房之中,初闻轩辕皓死亡的消息虽然说不上震撼,但也是吃惊不少。 早前见到轩辕皓他虽狼狈不堪,但好在身体根基好,尽管她公报私仇,故意安排了一个与轩辕皓有仇的狱卒来"照顾"他,免不了一些皮肉之苦,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挂了。 看到轩辕皓毫无生气的尸体,躺在杂草之中,不免一声唏嘘。 堂堂风光无两的齐王,如今竟落得如此荒凉的下场。 身上的斑驳自是不需多说,一身锦袍早已看不出曾经的华彩亮丽。 俯身细看轩辕皓的尸身,一种矛盾的现象出现在了眼前。 看似平静的脸庞,眼底却透着不可思议的惶恐。 看来轩辕皓死前是遇到了什么事,或是……见了什么人…… 但狱卒是她亲手安排…… 突然暴毙……? 那恐怕只是欲盖弥彰的一种说法…… 只能说是…… 答案呼之欲出,能闯进这皇家暗牢,还能做到悄无声息,岂能是常人? 看来有人忍不住了…… 思及至此,北颜莺轻蔑一笑,这就是天家贵胄,一旦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人命不如蝼蚁。 黄豆般的烛火在阴暗的大牢之中,微微发亮,破烂的衣物中一处吸引了北颜莺的注意。 细指轻轻夹起,借着羸弱的烛光,一缕青光闪过,轻柔的羽绒在绵长的呼吸中,随风摆动。 北颜莺水眸微眯,仔细观察着眼前的青羽。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自称万禽之首的羽国,将这这三足神鸟奉为皇室神物。 如今,青鸟之羽现身于此,难道……? 北颜莺乌玉的黑眸紧盯着轩辕皓那不可置信的未闭之眼,九州十六城已尽入囊中,如此的迫不及待…… 答案只有一个! 今日早朝,轩辕宸曾提及羽国太子贺兰棣递了拜帖要来访,轩辕宸命北颜莺为接待使,三日后前去迎接。 这么看来,这位羽国太子恐怕早已到了,而且对帝京之事了如指掌…… 想不到当年那个年幼的羽国质子,摇身一变竟能变成羽国的太子。 只是不知他是否还如当年那般温和雅致,心存良善。 思及至此,北颜莺不禁自嘲,为何重活一世还会对人性抱有期待?能从不受重视的质子变身为一国太子,其心志岂是常人所能比? 而且,环视了一眼阴暗的牢房,轩辕皓那渐渐僵硬的尸首。 事情看起来似乎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丝浅笑浮于俏颜之上,倒是有几分期待三日后的故人相见了。 “那此人扔入乱葬岗!”北颜莺沉声交代后,便转身离去。 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坚定的响彻在幽暗的牢房之中,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镇北将军府的满门血海深仇和九万北家军的亡魂,岂是他区区的一点忏悔所能化解! 第60章 梦回长安 迎客的号角响彻云天,北颜莺身着大团花仙鹤的官袍,身乘通体雪白宝马,率一众朝臣亲迎这羽国太子—贺兰棣。 蓝天白云,秋高气爽,远远望去便见一队人马乘飞鸟而来,众臣皆为称奇。 古籍记载,羽国,以万禽之首著称,人人皆会御鸟而飞。 寻常百姓因人的天资与慧根不同,所能驾驭的飞禽也有所不同,而皇室之人因为血统高贵能,则统御天下之鸟。 如今众大臣得以一见,心中无不赞叹称奇。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神情潇洒的乘于一只白鹤之上,领空翱翔。 男子秀骨清相,眼如双星,眉似弯月,立于仙鹤之上,颇有飘逸灵秀之姿。 北颜莺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倒是不同于昔年了。 听闻当时羽国的太子之争,不亚于北魏的夺嫡之战,只是眼前这人,似乎甚得岁月的偏爱。 尔虞吾诈的深宫之争并未在他清秀的容颜上留下沧桑的痕迹,反而更增添了一丝祥和泰然。 澄明的眸底,彷如一池碧可见底的湖水,清澈而又沁人心脾,仿佛远远一望,心中的杂念、焦躁皆被洗涤而去,只留下身体最初来入人世间的那股赤诚。 不同于轩辕皓的深宫丛林法则,在他身上更多的感受到的是悲天悯人的慈悲感。 对! 他就像那寺院的佛陀,端庄、肃然,俯瞰天下苍生,却仍怀悲悯之心。 想到狱中惨死的轩辕皓,北颜莺心中不由感慨,真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只是不知他此番来访意欲何为? 而羽国在镇北将军府一案中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思及至此,潋滟的水眸,染上一抹寒意,不管你们六国为何要害我镇北将军府,如今我即已重生,就不会置之不理……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地狱油锅,我北颜莺也要试一试,闯一闯。 前行的队伍慢慢靠近,贺兰棣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城池,无悲无喜的眸底闪过一丝波动。 一别六年,终于又回来了…… 这里的风还是这样的轻柔,星眼微闭,静静感受这垂柳拂面的轻抚之感,就像她的手,在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庞。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直入胸腔,抵达心脏,就像她身上散发出那股荷花香,轻轻淡淡,却意味悠长。 感受着她生活的城池,呼吸着她呼吸的空气。 贺兰棣感觉自己静如湖底的心房,犹如小石入湖,激起阵阵涟漪。 曾经的苦难也变成蜜糖,只因那些苦痛的记忆中有她的存在,她的温柔,她的善良,一次又一次化解了他,身在异国他乡的苦闷,淡化了他的思乡之绪。 她的勇敢,她的奋不顾身,让他心性软弱的他也更加坚强。 只可惜,当年的一念之差,竟酿成了六年的悔恨。 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可当时身处险境的他,又如何能护住娇美柔弱的他。 为了无懈可击,也为了她的安全,他压下这涌如潮水的思念之情,徐徐图之。 他的示弱,为他谋得了一线生机,被人视如草履的他被送到了姑姑的身边。 姑姑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平日里只在皇宫的佛堂里吃斋念佛,他的到来也为孤苦的姑姑带来了一丝安慰。 曾听闻在他离去之后,北魏皇室因恼她情陷一个籍籍无名的质子,将她圈禁在了皇寺之中,而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跟随姑姑潜心钻研佛法,天可怜见,一无是处的他竟然在参禅悟道中展现了惊人的天份。 姑姑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他的天性善良,悲天悯人;忧得是他出身卑微,若是没有靠山,则她死之后,他命忧已。 姑姑虽身在佛堂但仍心系百姓,不忍见国家落入残暴之人手中,一边悉心教他治国之道,用兵之法,一方面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他铺路前行。 终于,他坐上了这个太子之位;而姑姑,也终因心血耗尽而亡。 姑姑死后,他心中那抹温情再次沉寂,仿佛世间之事与他再无关联。就连世人艳羡的太子之位,对他来说也不再重要。 就好像他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想她,哪一件不是闲事。 午夜梦回,她那一颦一笑深深牵扯着他的心弦,他像是得了重疾,如果一日未收到她的近况,便尸同素味。 思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慢慢变淡,相反,就像惊涛骇浪压至胸前,疼得他也不能眠,他不再满足于每日靠密探传来她的消息,他要帮她摆脱禁锢,他要把她带到身边。 她是他遗落在北魏的骨,那伤口每每愈疼,他曾放下过天地,但却从没有放下过她,他要将她嵌回身中,他要与她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此事缠绵不休。 他算计天下人,筹谋万种事,他在等,他在忍,他在伺机而动,终于这个机会来了。 怀中的信件隐隐发烫,但怎敌得过他心中的烈火焚烧,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终将结束,而他也终将接回他的女人——长安。 大队行至城前,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北魏新贵,第一女首辅——顾无双。 惊异于轩辕宸的不拘一格,也敬佩这个红妆巾帼。 在北魏的日子,听闻过顾无双的传闻,也曾有过书面之缘。 想不到竟是如此的峰回路转,但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蹒跚而行,柳暗花明呢。 一袭浅笑,一声寒暄。 北颜莺将贺兰棣领至金色大殿。 同样的路,不同的身份,走出不一样的心情。 曾经的胆怯、战栗,如今的自信、从容。 文武百官也是官袍玉带,肃穆整洁,翘首企盼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北魏质子,如今的羽国太子——贺兰棣。 心中不由赞叹,我们的首辅已经就够出人意料了,想不到这个羽国太子则更胜一筹,直接逆风翻盘从质子到太子,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估计就连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的! 第61章 一眼万年 “羽国太子贺兰棣,求娶北魏长安长公主,愿以九州十六城为聘,望陛下恩准!” 清澈的嗓音在大殿而起,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这一声,在大殿炸开了锅! 众大臣只见顿时开始沸沸扬扬。 今天这早朝来的值得,一下就开这么大…… 刚夺了我们的九州十六城,转手就要求娶我们的长公主,这胆色……勇气过人啊! 轩辕宸锋利的眉眼,直直的看向立于殿下皎如月色的男子,平静如水的面容之下,实则暗潮汹涌。 先有抛弃皇姐之仇,后有夺去九州十六城之恨。 如今他倒是坦然,竟然敢在大殿求娶! 不同于轩辕宸犀利的眉眼,贺兰棣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无悲无喜,就像那山巅的白雪,沉静而悠然。 他回视着轩辕宸,认真而专注,似乎是想把轩辕宸看穿,又似想透过轩辕宸看到什么。 望着那有几分相像的鼻眼,贺兰棣笑了,那笑容就像雪域高原上的一阵微风,圈起层层白雪,却不带一丝温度。 锋利对上柔和,炙烈对上寒冰,虽未言语,却已杀招百起。 金殿之上,暗流涌动,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众大臣频频拭汗,这是喜事变战事了? 这怎么都不说话呢? 看来我跟皇上之间差的不是这皇室血脉,而是这入定的功力。 终究,寒冰扑灭了炽火。 “皇姐如今暂居皇寺之中,嫁娶一事还需征求皇姐的意见。”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响起,打破了空气间的宁静。 众大臣长舒一口气,终于开口了……只是…… 征求有用么? “还请贺兰兄,移居驿馆暂住些时日,待我禀明皇姐,再做打算。退朝,顾首辅留步。” 众大臣一听,暗自叮嘱自己,这几日一定要勤勤勉勉,按时上朝,这种狠人不常见,这种大瓜不常吃啊。 “顾首辅,如何看待此事?”空旷的金殿,男声响起。 北颜莺冷眼旁观,暗自腹诽,轩辕宸你何时能做人坦荡点,当初对我如此,如今对待血亲也是如此。 我怎么看重要么,你不是都有想法了么,当真舍得那九州十六城,直接拒绝不就可以?何必要装模作样,真小人,假君子。 只是当初这羽国太子弃长安而去,伤能痊愈,破镜能否重圆呢? “臣以为还是要征求过长公主的意见为好。” 北颜莺滴水不漏的回答道。 “嗯。朕看皇姐与你颇为有缘,此事还需你从中多加协调宽慰,朕担心皇姐……” 不好明说,只能遵遵叮嘱。 退出金殿的北颜莺,转过长廊却间沈镜沉与贺兰棣在湖边交谈,见她出来,沈镜沉快步迎了上来。 接过她手中的笏板,及其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怎么?让你去劝长安?” 北颜莺一声冷哼:“骨肉至亲哪有疆土辽阔诱人,皇家的亲情在铸造丰功伟绩,留名青史面前不值一提。” 沈镜沉攥紧手中的柔夷,调侃道:“你可要对我负责,我可是不要了脸皮,要是再丢了娘子,我可是也要“青史留名”了。” 北颜莺被他逗的不禁双颊微红,扑哧一声,笑出声。 潋滟的水光,看向身旁这个伟岸的男子,自己何其幸运,在重生的时候还能再次遇到他,就像一轮明月,照亮漆黑的夜路,让她的前行之路不再孤冷,空寂。 此次羽国太子的殿前求娶,也不知是长安的劫数,还是幸运。 但,该来的终归躲不掉,也许只有昂首挺胸,高傲的翱翔,才能像黑色的闪电一样,穿过那厚厚的乌云。 北颜莺赶到皇寺门外,便看到倾盆大雨之下,一座简易的帐篷拔地而起,那个始作俑者便坐于棚下,专心致志的雕刻着泥塑。 那隽秀虔诚的侧影,低首垂眉的凝练,皓肤如玉的细指极其细致的呵护着手中的泥塑,仿佛那是一件罕世珍宝,稍不留心便会破碎。 雷鸣声,暴雨声,虔心的侧影,就像那沉坐在须弥山峰的佛陀,凝视众生而又心无旁骛。 北颜莺询问的眼神看向身旁的侍卫。 “昨日太子去了故居之后,便来到了皇寺门前求见,但长安公主她……,太子站了一夜,今晨又突逢暴雨,属下变自作主张给太子支了一个帐篷……” “多嘴!” 贺兰棣身形未动,仍在专注的雕刻,只是轻柔的嗓音中透露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北颜莺仔细打量着他手中的雕塑,绿鬓红颜俯仰于手中,一颦一笑圣洁如白莲,神韵之间竟然有九分长安的神韵。 再往旁边一看,北颜莺神色一变,一排神情各异“长安”,栩栩如生的立在那里,或是娇嗔,或是微笑,或是孑然而立,或是翩翩起舞,顾盼流连之间好似时光搁浅。 北颜莺猛然想起,曾在长安的寝殿之内看过类似的泥塑,被长安单独置立在雕花的斗柜之中,视若珍宝。 只是后来他的不辞而别,长安虽没说什么,但却大病一场,本就安静的长安更加沉静,眼中的那抹流光仿若流星,转瞬即逝,唯留一池空寂停留在眼底。 而她视若珍宝的雕花斗柜也不知何时悄然不见。 “劳烦顾首辅带我转告长安,她一日不见我,我就在这守一日;她一年不见我,我就在这守一年;她一生不见我,我就在这门外守她一生!” 轻柔的语气却透着决然的坚定,他已经错过一次,此次他不想再放手。 手上的动作仍未停止,北颜莺看着皓如白雪的指甲,点点斑驳,心中不由一叹。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转身进入寺中。 佛堂之内,炉香袅袅飘起,木鱼咚咚作响,佛珠的转动声,诵经的喃喃声,似乎想要将一切杂念摒弃在外,但已起涟漪的湖水又如何能平静。 只听佛珠越转越快,木鱼越敲越响,轻起的唇瓣闭合的越来越快,快的只能看到缝隙间的一点波动。 “既然放不下,为何还要如此折磨自己”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第62章 小机灵鬼 纤细的身影微微一滞,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豆大的雨珠砸向地面,水声轻溅啪啪作响,扰乱了室内之人的心弦。 撞击木鱼的细手再次抬起,身影一闪,一只素手横于眼前,预期的咚声并未响起。 长安沉寂的双眼看向北颜莺,轻轻一叹,仿如秋叶落地。 “见与不见,有何分别?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流水的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来。 有初时相见的一见倾心,有互通心意的灵犀之契,有花前月下的抵死缠绵,也有不辞而别的伤心欲绝,只是一切皆如过往云烟。 “可……有些事情终究需要一些了结,逃避……也不是长久之计。”北颜莺沉声的说道。 是的,万事终究要有一个了结,不管是好,是坏! 就如同她,惨死的上一世,在冥冥的安排中,竟然重生。 再世为人,她曾发誓,一切都要有个了结,轩辕宸欠她的,她都会一一讨回,六国皇室的所作所为,她也要定要查的个水落石出。 “你在怪他的不辞而别,害你被先皇监禁至此?” 长安站立起身,漫步走向门边,望着屋檐下沥沥的雨柱,抬手去接,一如当年那般冰凉。 “他害的不是我,而是我们母子……”平静的声音幽幽响起,虽然轻柔,却好似天边的那一记响雷,炸的人心俱颤。 就连见惯生死的北颜莺,也不由微微一震:“孩子?” 长安明艳的脸庞微微一笑,虽光彩夺目,却难掩哀伤,幽幽的说道。 “那个孩子要是……还在,今年……应该五岁了,当年他不辞而别,我情急之下大病一场,醒来被告知……已有三月身孕,父皇得知大为震怒,要不是母后的哀求,恐怕……” 长安微微一顿,眼前似乎闪现了当年的情景,暴怒的父皇,哀求中的母后。 “我知道皇室是无法接受一个未婚先孕的公主,为保住孩子的一条性命,我答应了将他送人,从此青灯古佛,朝夕相伴。”幽幽的语气,缓缓的道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和她毫不相关之事。 可只有她知道,那是有多么的疼痛,分娩的割裂之痛,母子分别的锥心之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一切皆是因为他。。 在爱人的不辞而别之后,身边只有一个血脉相的小生命在她体内孕育成长。 他和她血脉相连,悲喜与共。 可这注定就是一个悲痛的结局,皇室是承受不起众人对一个公主未婚先育的非议。 要保住这孩子的性命,她只能答应父皇的要求,别无他法。 有谁能知道,在孩子呱呱坠地,尚未体会初为人母的喜悦,便要体验那母子分离之痛。 如今,他突然回来,还轻飘飘甩来一句,他回来了,就想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那她这五年来的母子分别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北颜莺微微一怔,饶是经历过生死的场面,也被长安这晴天霹雳吓了一跳,但随即便恍然明了。 怪不得当时自己征战归来时,再次见到长安,原本纤细的她已经变得形销骨立。 还当是只是情伤,时日久了也会忘怀,不曾想竟是母子分别之痛。 想到金殿之上的悍然求娶,皇寺门外那抹虔诚的身影,不由轻轻一叹。 众生皆苦! “你可知他在朝堂之上,以九州十六城为聘,要迎娶你为太子妃?”北颜莺轻声的陈述着。 “九州十六城?”长安微微一怔。 “仙女姐姐!” 一声清脆的童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只见一个圆头圆脑,聪慧灵秀的小和尚,手拿一只油腻腻的大鸡腿,跑了进来。 “仙女姐姐,给你尝尝……”小和尚奶声奶气,眼神清澈真挚那那只诱人的大鸡腿递到了长安的面前。 长安不禁失笑,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袋,语中不由透露出一股宠溺之情:“你又去偷你师父的鸡腿了?” 小和尚小嘴一撇,眼中充满了可怜之色:“可是每天吃素,真的好饿……我还是小孩子,我还在长身体!” 这可怜的小模样,顿时令长安心头一软,轻声安抚:“好啦!那你快吃吧” 小和尚一听,两眼一亮,一脸垂涎地看着这只冒油的大鸡腿,咽了咽口水,对长安说:“可是我怕你在寺里吃不饱,特意给你带来的……” 北颜莺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忍不住调侃道:“可是你的眼睛都快粘到鸡腿上了,你确定你是要给你的仙女姐姐么?” 说完嘴角一弩,像是被说中心事一样的小和尚小脸突然,腾的一下,红了。 长安一见不忍小和尚受窘,低声安抚道:“快吃吧,姐姐真的不吃,你看看你这一身湿透,快脱下来别着凉了。” 小和尚一听,圆眼变成了月牙状,举起垂涎欲滴的大鸡腿,一口便咬了上去。 北颜莺见他如此可爱,也起了逗弄之心。 “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沉浸在鸡腿的美味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师叔,你也叫我小师叔好了。” 旁边的长安似是不忍小和尚品尝鸡腿总被打扰,但又不禁莞尔,连忙对北颜莺解释道。 “这个孩子是个孤儿,方丈见他可怜将他收入寺中,但方丈说他灵体神魂,金蝉转世,只能带师傅收他为徒,自己便于他师兄、师弟相称,故而寺内上下皆称他为小师叔,我在这皇寺之中也幸得他的陪伴,才不至于太过无聊……。。” 北颜莺一想到那个嘴馋顿顿吃肉喝酒但佛法精深的方丈,不禁一笑,跟个五岁的孩子称兄道弟,倒也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小和尚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将肥腻腻的大鸡腿吃光抹净,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 而长安则满面慈辉,拿出丝帕替小和尚擦拭嘴脸,将以烘干缝补好的僧袍替他穿上,看的北颜莺也是连连称奇。 有个人陪伴也是好的,起码不会孤单。 “报!沈侯爷来访!” 第63章 父子时光 “你怎么也过来了?”看着一身泥泞的,跨步而进的沈镜沉,北颜莺好奇的问道。 沈镜沉扬了扬手中的油伞,缓缓说道:“看着雨越下越大,不放心你,跟过来瞧瞧。” 短短一句如同寻常夫妻般的对话,却似一股暖流注入了北颜莺的心间。 浅浅的一笑,接过了雨伞,缱眷的柔情,如丝萝般缠绕在两人之间,就像夏日里山林的清泉,潺潺涓涓流入你的心田,虽不似海浪般的波涛汹涌,却有着小桥流水的悠然之意,清澈,甘冽沁人心脾。 佛堂内炉香缥缈,空气中暧昧流动,谁也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小和尚歪头好奇的打量着着进门的沈镜沉,并没有被沈镜沉身上散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吓退。 反而从高椅之上一跃而下,跑到的沈镜沉的面前,奶声奶气的赞叹的说道:“你的银狐面具好漂亮啊!我可以摸摸么?” 长安刚欲直至小和尚接近无礼的举动,谁料往日如寒冰的沈镜沉竟然缓缓的低下身,直到目光与小和尚平视,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可以!” 别说是长安,就连北颜莺也不禁称奇,暗暗的想,难道长的可爱也是一种武器? 其实就连沈镜沉也不明所以,不喜生人触碰的他,居然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有着莫名的亲近感,那清澈明亮略带好奇的眼神对上自己,竟然让自己无法拒绝。 雨声渐渐变小,一抹彩虹出现在了天边,百无聊赖的小和尚,抻了个懒腰,远处的蛙声,引得他灵光一闪。 “我们去后山的池塘抓田鸡吧?”兴奋的嗓音打破一室的沉寂。 北颜莺好笑的看着这个圆滚滚,精灵可爱的小和尚,忍不住打趣道:“你是又要长身体了么?” 小和尚慑于站立在她身边的沈镜沉,虽说他并不怕他,但他看起来确实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决定放弃这次反击的机会。 短腿快步奔向长安,胖嘟嘟的小手拽住她的衣袖便左右摇晃:“仙女姐姐,去嘛!去嘛!” 灵动的双眼充满了企盼,一闪一闪惹人怜爱,也许是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长安不忍拒绝,轻轻点头。 得到首肯的小和尚,欢呼雀跃起来,趁人不注意,冲着北颜莺做了一个鬼脸。 北颜莺此时也玩心大起,受到挑衅的她,不甘示弱,暗自挥了挥自己的秀拳,吓得小和尚连忙跟紧长安。 沈镜沉好笑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微一暖,僵硬的面部也渐渐柔和起来,眼中散着点点柔光。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瞬,没有那满门的血仇,没有那诡谲的算计,她还是那个生性活泼,无忧无虑的姑娘,一间草房几亩薄田几个活泼的孩子,男耕女织,相伴到老。 靠近池塘,蛙声阵阵,小和尚挽腿撸袖,动作熟练的下到池塘淤泥中,白嫩嫩肥嘟嘟的圆手圆脚像藕节一般。 引得北颜莺又是一阵狂笑:“我说小师叔,你都这样胖乎乎了,还需要抓田鸡长身体么?” 呱! 一只肥硕的大田鸡被小和尚抓在手中,看向北颜莺,一脸正色的说:“我这不叫胖乎乎,我这是婴儿肥……” 将田鸡放到预先准备的水桶之中,一想到晚上的美宴,小和尚咽了咽欲将流出的口水,更加埋头苦干。 雨后放晴蝉雀鸣,听取蛙声一片。 咕咕! 不同于林中鸟鸣雀叫,山中较少有鸽子飞过,众人仰空而望。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划空而过。 一声轻叹轻不可闻。 满脸稚气的小和尚,不解的看向长安,不明白为何这个美丽的神仙姐姐为何轻叹,疑惑地询问。 “神仙姐姐,你是不想吃田鸡,想吃鸽子么?” 长安不禁哑然失笑,被他的童言童语都的抿嘴轻笑。 北颜莺也着实佩服这个小师叔,也不知道这寺中的方丈在哪寻来了这么一个吃货师弟,但凡是天上飞的,地上游的,他都能联想到吃…… 长安拿出手中的丝帕,轻轻擦拭着小和尚额头的汗珠,轻轻地解说:“那不是普通的鸽子,它是羽国皇室专门圈养的信鸽……也许……会有战事发生!” 边关战事频繁,六国互成鼎足犄角之势,而今贺兰棣在金殿又以九州十六城求娶……一股悲伤升于心间, 自己虽然贵为皇家公主,享受着天家的富贵,可是有谁又能知道她心中的苦,每每午夜梦回,她时常在想要是自己生于平常的百姓家,会不会过的幸福些,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儿女环绕膝前。 就却命运多舛,囚禁于皇寺之中,亲子不知流落到何处,如今就连自己的婚事恐怕都要受制于人…… 她也想任性,她也想肆意妄为,可是如果因为她的任性,而给黎民百姓带来生灵涂炭,她如何面对以天下养的百姓。 心绪浓愁,眉头颦蹙。 看的小和尚一脸莫名其妙,稚嫩的童声霸气的说道:“有没有事,把它抓下来看看不就好了。” 刹那间,山风骤起,树摇叶落,信鸽乖巧的飞落在小和尚的肩膀之上,任由小和尚抚触按摸。 众人无不错愕,难道长的可爱鸟都喜欢? 唯有沈镜沉的眼眸微微一暗。 皇寺门外 潜心雕刻的贺兰棣,皓如白玉的手指微微一颤,风起那一刻,身体中隐约有一种力量似乎被唤醒,那力量亘古绵长,引血液在血管中快速流动,似乎要靠这种快速才能为这种力量提供动力。 奔腾的速度引的血管微微发胀,好像有种力量要破壁而出,惊涛骇浪般的拍打着血管的内壁。 从未有过此种体验的贺兰棣,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努力的感受着体内的变化,那个东西似乎马上要呼之欲出。 风,骤然停止。 身体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贺兰棣星眼微起,心中一种异样感觉,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形容,但却紧密相连。 端坐的身体,悠然起身,无悲无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变化,空气中传来一阵轻柔的男声:“随我入寺!” 第64章 十八金刚 颀长的身形,刚欲跨步,迈进山门。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一臂伸出,拦住了贺兰棣的去路。 贺兰棣眉眼浅笑,欠身还礼。 “得罪了!” 话音未落,本以为贺兰棣会知难而退的沙弥,紧绷的身躯还未放松,只觉耳边面风一阵,眼前一暗,尚未察觉,一道身影,身姿灵秀的一晃而过。 北魏的寺院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各就其位,各司其职,一道门便由相应的护寺的僧侣守护,如果闯门者,单身匹马执意闯门,如可过护门僧侣,那么此关已过,护门僧侣便不可采用车轮战,而纠缠闯门者。 只是今天这个闯门者,体迅飞凫,飘若如神,快的让人来不及防备 “承让了!”贺兰棣,虔诚、恭敬的还礼。 继续跨步向前,行至未远,一座金光闪烁的金身雕像映入眼帘,雕像或坐、或立、或右揽雀尾,或左手揽月,姿态各异,目光炯炯。 阳光之下金身雕塑线条分明,细看之下竟能看到肌理在隐隐浮动,只是绵长的呼吸之下,微不可见。 贺兰棣沉静如波的眼眸,轻轻的漾起一抹波澜,但转瞬恢复如初,这是威震六国的十八金刚。 这十八金刚阵乃是北魏皇寺之中镇寺的绝学,护寺的珍宝,面对一人是十八人,面对千军万马也是十八人。 如今即想入寺,那这十八金刚阵,势必要闯他一闯。 环视将他禁锢于阵中的十八金刚。 贺兰棣脚步慢抬,一股真气自丹田而出,幻化于无形,以他为圆心,将他环绕在其中。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一时间空气之中风起云涌,浪潮翻滚。 羽国之人因善于御鸟,身体多为纤秀之姿,武功变化也多以飘逸灵秀而见长。 贺兰棣精研佛法多年,对世间武功也多一些更为深透的理解。 此时阵中罡气锋利,好似万把钢刀直逼贺兰棣面前,而身处阵中的贺兰棣,不慌不忙却似闲庭信步。 脚下步伐一转,长袖顺势一挥,卷起一道气浪,这气浪犹如和煦的春风,不畏严寒,吹走了丝丝寒意。 正所谓大道至简,衍化至繁。 贺兰棣犹如一个徒行的使者,置身于刀山烈焰之中,险象环生。而他一招一式,却胸有河海,浩如江湖,轻松扑灭了了每次的意欲上身的烈焰,化解了每次危机。 贺兰棣察觉到体内那股呼之欲出的涌胀之势渐渐消失,心中不免隐隐着急,加快了闯阵的攻势。 刚劲的掌风击的树叶沙沙作响,百鸟似乎察觉到此处气流异常,也或许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均纷纷飞至而来,齐声鸣叫。 引的正在沉迷于抓田鸡补身体的小师叔,都不禁好奇的抬头仰望。 只见远处的各式各样的飞鸟源源不断,纷沓而来,瞬间将天空遮的一片昏暗。 而北颜莺和沈镜沉则不由相互而望,眼中颇有惊异之色。 有人闯寺! 高手过招,不用眼见招式,只凭气流涌动,便可得知,此人武功绝非常人。 还是个绝顶的高手。 如今六国,能有此身手的高人寥寥无几。 沈镜沉和北颜莺暗暗称奇,意欲寻个借口,看个究竟。 "有事!有大事!我们去前殿看看热闹吧!" 稚嫩的童声中带着异常的兴奋,明亮的双眼之中闪着浓浓的八卦之火,恨不得从耳朵里也伸出两个小脚丫,祝他飞奔到大殿之前。 未等众人反应,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飞"一般的滚了出去。 众人失笑,连忙跟了过去。 大雄宝殿旁边的树丛之中探出了三个脑袋。 北颜莺看着身边虽然肉滚滚但却行动灵敏的小师叔,忍不住逗他:"你这身肥肉,配上你这身速度,实属罕见啊!" 小师叔一脸怒气看了看树下,思虑再三决定忍下所有,毕竟这树太高了,他自己爬下去有点困难。 紧紧的抱住树干,小声的反驳:"我只是婴儿肥……” 双眼却努力透过树叶观看前方战事。 只见十八金刚狡捷如猴猿,勇剽若豹蠣,一招一式皆是刚猛至极,看的让人不禁拍案叫绝,不愧是护寺之宝。 而闯寺之人更是飘逸灵秀,面相俊美,目沉如波,嘴角微翘,鼻息绵长,武功已臻至登峰造极之处,步履之间频生莲花,挥手之间暗含佛法,兼容并包,气象万千。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精彩的让人目不暇接。 北颜莺惊异于这些年贺兰棣武功的精进,一边称奇羽国的御鸟之术。 而这边小师叔看的则是手舞足蹈,要不是北颜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小师叔的小嘴,恐怕他就要摇旗呐喊,助威声势了。 吱! 远处的一声高鸣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百鸟之后,一只白鹤排云而上,振翅翱翔,直奔大雄宝殿的方向而来。 小师叔平日里上树捉鸟,下海摸鱼,飞禽走兽也是过眼无数,但似仙鹤这般灵异之鸟却未曾驾驭过。 顿时圆圆的脸蛋因兴奋而泛着隐隐的红,好似一颗水分丰足的大苹果,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透着亮晶晶的神采,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只见小扇般的睫毛,微微闭合,眼珠隔着眼皮滴溜溜一转,额间一抹印记隐隐发亮。 不到片刻,只见那仙鹤挥着长翅直奔大雄宝殿的树丛而来。 小师叔面露狡黠一笑,脑中的意念还在流转。 仙鹤似感受到某种召唤,俯身向下,靠近枝头。 突然,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一扑而出,直接搂住仙鹤的长颈。 仙鹤受到惊吓,凌空而上,振翅欲飞,意欲摆脱身上的小圆球。 控念尚未臻至圆熟的小师叔,紧紧抱住意欲甩脱他的仙鹤,一声尖叫响彻云霄。 漫天的田鸡从天而降 北颜莺和沈镜沉正欲设法营救。 只见仙鹤长翅一振,抖身急转,身势渐稳,缓缓的向贺兰棣飞来。 第65章 鬼手狂生 贺兰棣看向乘骑在他坐骑上孩子。 小小短短的身子上罩着一件宽大的僧袍,胖乎乎的小脸似乎还未曾从惊吓之中缓过来,略微有点发白。 大大的双眼充满了好奇,骨碌碌地直转地看着他,圆滚滚的小手死死地抱紧仙鹤的长颈。 贺兰棣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庞,碎开一丝裂痕,但转瞬即逝。 可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难以用言语表达,不顾自己身在十八金刚的罡气阵中,贺兰棣长袖一挥,散去了全身的真气。 幸而十八金刚亦为君子,连忙收气作罢,双方颔首致礼,虽未言语,但相互钦佩之色溢于言表。 小师叔满眼崇拜地看向这个向他翩翩走来的男人,奶声奶气地问道:“这只仙鹤是你的么?” 贺兰棣浅笑点头,长臂伸至挂在仙鹤身上的小师叔,语气温和地说道:“御禽特别是灵禽,讲究的是心神合一。” 小师叔似懂非懂地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好奇的看着他,心中一股亲近感油然而生,一把抱住贺兰棣递过来的长臂,顺势下鹤。 北颜莺跑过来一把拽住小师叔,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无大碍,嘴坏的说道:“关公面前耍大刀,秀大了吧!” 小师叔刚想反唇相讥,突然面色一变,大喊一声。 “糟了!” 话音刚落,只见小师叔火球一样冲了出去,奔向了满地的跳走的田鸡。 贺兰棣目如沉水的双眸盯着飞奔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近几日,要说北魏境内最热闹的事情,当属羽国太子以九州十六城求娶长安长公主一事。 至于长公主到底该不该嫁,不仅朝堂之上辩论无果,就连街头巷尾也是议论纷纷。 “无影洲地处西北,黄沙漫天,气候干旱,寸草难生,百姓还频频挣扎在温饱线之上;寒星国位于冰原之上,气候寒冷,百姓早已习惯了雪地生活;东海位于东南海滨之岸,气候适宜,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早已没有争斗之心。“ 茶馆之内,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围了里外各三圈,只见一个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地复述着近日帝京各个书院出现的一篇针砭时弊的政论。 众人听得目不转睛,见说书人突然停下,连忙催促。 说书人满意地看着众人的焦急的眼神,喘了口气,又开始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南疆地处西南,虽然气候湿润,资源富足,但因皇室身受神秘诅咒,终身不得跨出深林,所以其威胁尚不足惧;而羽国位于北魏正南,气候宜人,万鸟之国,但因其皇族势力割据,相持不下,尚不具备逐鹿中原的实力。“ ”那我们呢?“有人好奇地追问。 说书人颇为自得的缓缓地说道:”只有我们北魏,地处中原,乃六国之轴心,上下可成合纵之态,左右可成连横之势,可谓是占尽地利;中原地区人杰地灵,能人异士层出不穷,视为人和,如今占尽地利、人和。“ ”那天时呢?“ 说书人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摇头晃脑地说道:“天时就是一个契机,转化得当就是天时,转化不当就是天灾了。” 说书人微微一顿,随即开口说道:“倘若同意同羽国结成秦晋之好,将长公主嫁过去,那么便可形成合纵之势,将南疆包围其中,无影洲素与南疆不睦,若就此联手,便可吞下南疆,西南就此平定;但倘若长公主不同意,我堂堂北魏也不可将国运寄托在女人身上,而引得骂声四起,失了民心!” 众人被说书人的故弄玄虚弄的哄堂大笑:“你就胡说八道吧!” 说书人被众人起哄,面色微微一红,气急败坏地辩解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可是最近风头正劲的鬼手狂生说的!” 原来,此篇时政一出,从六国局势到公主嫁否,分析得是一针见血,犀利到位,引得一众学子纷纷猜测是谁写的。 但此人甚为神秘,寻来寻去也未露一丝踪迹。 只听打更的老人透露了一点讯息,前天夜里,曾恍惚见到一个隽秀的书生,坐在书院前的槐树下。 一盏孤灯,奋笔疾书,手指纤长,腕中疤痕刺目,笔若游龙,意气疏狂。 文章大气浑宏,字字珠玑。 笔下铁画银钩,矫若惊龙,北魏文坛自谢蕴之之后已经许久未出这样格局宏大、文采出众的才子了。 但因无人见过其真面目,故江湖赠称——鬼手狂生! 噗! 坐在茶楼一隅的北颜莺听这说书人讲的口沫横飞,接近膜拜的口吻,憋了许久的笑意再也按捺不住,一口清茶喷了出来。 一边咳嗽一边笑一边还用眼睛不停的瞟着身旁一袭青衫的谢蕴之。 只见端坐如秀木的谢蕴之,白玉的脸上未有一丝变化,从容不迫的衣袖一挥,将自己的茶杯端走,免受池鱼之殃。 要不就说人的身手是可以锻炼的,这些时日,陪同北颜莺下恤民情,不知被她笑喷了他多少壶好茶才成就了现在的身手。 “什么鬼手狂生,怕只是欺世盗名之徒,读书人当生的坦坦荡荡,这般畏首畏尾,可见不是什么端方君子!” 正当众人鼓掌,北颜莺狂笑之际,一声轻不可闻的嘘声传来。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耳力惊人的北颜莺听到,北颜莺转身循声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桌旁。 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乌发玉冠的贵气少年,端坐在桌旁,一脸不屑的嗤之以鼻。 似是某个有钱人家跑出来的少爷,乌黑的眼眸充满了好奇之色,不停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少年的身旁站立着两个身材高猛的随从,一袭黑色长衫。 不同于少年的灵动表情,二人面无表情、不苟言笑,无喜无悲的站在那里,但目光里透出的冷酷锋利却令人发寒,望而却步。 站如松柏,目光如炬,气息绵长! 北颜莺心中暗自断定此二人必是当世少有的高手! 读书人自是心高气傲,见有人侮辱鬼手狂生,有人出声反问。 “不知兄台心中的读书人当是什么样?” 清脆的声音宛如莺啼回响在茶馆,北颜莺刚饮下一口茶,未等下咽,便又喷了出来! 第66章 东海宝珠 “我心中的读书人当属北魏谢蕴之呀!秉承晋人遗风,天下之大儒也!岂是这个鬼手狂生这等故弄玄虚之人所能比!” 清清脆脆的话语,坦坦荡荡的仰慕之情,激的北颜莺再次喷出一口茶。 知道谢蕴之受欢迎,但没想到都已经到了超越性别的地步啊! 眼含笑意地看向谢蕴之,这到底算你的狂热崇拜者还是你的黑粉丝? 谢蕴之躲闪不及,暗自叹息又浪费了一壶好茶,满脸嫌弃地看了看北颜莺。 大惊小怪! 慢条斯理地拿出绢帕,轻轻地擦拭了一下溅在青衫上水渍。 茶馆之中一众仰慕鬼手狂生的书生们,见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如此不仅不知天高地厚地无视他们,更是污蔑他们心中的偶像,心中已是愤懑不已。 本想反唇相讥,但看到少年身后的“两尊门神”,暗暗宽慰自己。 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但读书人最重名节,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小子如此狂妄,下个月帝京”平野诗会“,你若是不服,可以来诗会上与众人一较高下!” 唇红齿白的少年一听有诗会,完全忽略了周围挑衅的目光,眼睛都亮了。 一想到也许可以见到自己心中仰慕已久的偶像,心思早已飞向了天边。 当下便提胸抬头,明亮的双眼中毫无畏惧之色,爽快地回答道:“去不去,难道还怕你们不成!” 以为能就此吓唬住这个不知深浅的少年,谁知人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出言的书生自讨没趣地附身坐下。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北颜莺,连忙将身子探向旁边桌的秀才,好奇地询问。 “这个少年如此目中无人,将我北魏一众学子皆不放在眼中,你们这些秀才就这么忍了?” 秀才看了看一身戎装的北颜莺,微微一叹! “孔夫子曾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读书人动手是有辱斯文的!” 见北颜莺仍目带不解,伸出手勾了一勾,暗示北颜莺靠近。 北颜莺见他神秘兮兮,不禁想笑,配合地将身子挪了挪,靠得更近,只听这个秀才小声的说道。 ”主要是我们也打不过这个狂妄少年!“说完秀才往楼下努努嘴,北颜莺顺势一看,阳光之下,一道金光闪过。 北颜莺心中不由一惊。 刚才居然差点看走了眼,这两位”门神“何止是武功高强,他们正是当世的十大高手之一,东海金甲屠将, 何为”屠“,那就是杀人不眨眼啊! 之前曾听父亲讲过,东海地处东南,依山傍海,资源丰富,东海一脉绵延数千年,其他五国皆改朝换代,唯有东海一直稳定至今,传闻是依靠东海海域之下藏着的定海之宝,稳定其国运。 若是修道之人得之可得长生不老,习武之人得之则可武功天下第一,商人得之则可富可敌国总之,想你所想,得你所求。 这就引得众人所觊觎,各国高手都会去东海取宝。 可这么多年下来,别说是宝贝没见到,就连这些高手去了都是有去无回。 而且东海有一个规矩:凡是取宝之人,若是失败,就要在东海套上金甲,成为屠将,专供东海皇室驱使,如不归从则会筋脉具断,气绝身亡。 而这二位面无表情的“门神”长衫之下正是套着那套传说中的东海金甲,怪不得那眼神如此冷酷漠然,就连她见了都不由微微一怔,那正是长期杀戮所致啊! 思及至此,北颜莺一道念头闪过,若这二人为东海金甲屠将,那这少年岂不是 北颜莺猛然想到轩辕皓临死之前的供词上的六国皆参与了镇北将军府惨案,那东海 潋滟的水眸,闪过一丝寒光,如过“拐走”这个皇室少年,或许对于追查镇北将军府一案会取得很大的帮助。 主意一定,北颜莺坐立起身,清丽的脸庞扬起淡淡的一笑,清亮的嗓音响彻整个茶馆。 “在我看来,谢蕴之不只是北魏第一人,而是天下儒生中的第一人!”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 谢蕴之的才情在北魏的地位毋庸置疑,虽然如今隐退,但江湖依旧有他的传闻,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若说谢蕴之为天下儒生第一人未免有些妄自尊大。 而且江湖素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如此言论自然引人议论纷纷,有赞同的,有不屑的。 当真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圆桌旁边的谢蕴之刚将新送来的茶放到嘴边,听到词语也是差点一口喷出来! 虽然也曾打马御街前,但那是御上钦赐,而今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也是头一遭。 如春风般的眼眸带着一丝不解看向北颜莺。 只见北颜莺甩给他一记稍安勿躁的表情。 谢蕴之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她既然想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他能做的就是默默支持。 二人皆是经历过生死之人,这点虚名又能算得了什么,想明此处,随即神情泰然的品茗饮茶。 东海少年听到清亮的嗓音从楼上传来,当即循声而望。 远远望去,只见楼上一个身着戎装的纤秀身影,如松柏一样笔直站立,眼神灼灼,气与非凡。 而她旁边一袭青衫的男子,则闲情逸致的品茗而望。 东海少年看了不禁称奇,中原大地果然多奇才,随即想到人家是在支持自己,连忙鼓掌做势,连声喝彩。 北颜莺见已经成功引起了这位东海少年的注意,心中不易操之过急,免得过犹不及,而且她也担心做的太过会引起这少年身边的两位金甲屠将的猜忌。 虽然这位东海少年气息短促、虚浮,可以说是完全不会武功,不足为惧。 但他身边这两个难缠的“门神”恐怕就是皇室派来保护这个少年。 北颜莺面露狡黠一笑,拉起身边的正在品茶的谢蕴之,起身下楼。 东海少年见状连忙起身相迎。 本就倾佩北颜莺的仗义执言,如今走进一看,更是崇拜不已,戎装之下的红颜,配上那倾世的容颜,看得他也是不由心神一荡。 如此美貌,如此智慧,关键还如此有眼光,东海少年随即把北颜莺列为挚友一列。 “感谢姐姐仗义执言!在下东海宝珠,不知可否邀姐姐到桌旁一叙。” 第67章 隐世高僧 长安长公主当嫁与否依旧是街头巷尾的热议,但这似乎只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两个当事人依旧每日如常,吃斋礼佛,诵经打坐。 可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心如止水,清静无为呢。 贺兰棣听着暗卫来报,面色虽依旧波澜不惊,心中却已惊涛骇浪。 虽然皇寺一役,心中早已猜到了七八分,但是此时得到证实,他…… 幽如深潭的眼底,泛起阵阵涟漪,心中纷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震惊的、心疼的、自责的、懊悔的。 他懊恼自己在长安怀有身孕之时离开她的身边,震惊长安当年居然有了身孕却没告诉他。 想必……是因为这个孩子,不为皇室所接受,心疼她的倔强,他无法想象她独自一人是如何面对这外面的流言碎语,如何承受这礼教所投来异样的目光,心尖仿佛针扎一般在隐隐抽痛。 当年离去实属无奈,他曾数次派人潜入北魏悄悄打探她的近况,却得知她被圈禁在了皇寺之中。 几次三番派人伺机营救,却屡屡铩羽而归,求救无门。 不想这段爱恋就这样无始而终,他潜心钻研佛法,参禅悟道,为的就是想再和她有所关联。 佛法浩荡,好像那漫无天际的泯江,他与她虽不能相见,但却好似一人暂居江头,一人短住江尾,这日夜无边的思念,通过这蜿蜒的江水紧密相连。 他在等……在等一个将她光明正大接到自己的身旁的机会,他知道她的委屈,知道她的苦楚,他要明媒正娶,昭告天地她是他羽国的太子妃! 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总是在绝望之处又给你一丝惊喜。 想到那孩子,粉雕玉琢般的面庞,活灵活现的双眼,软软糯糯的身躯,扑在他怀中的那一霎那,一种从未有过的思绪涌到心田,有初为人父的骄傲,也有因错失孩子成长的悔恨莫及的心里。 想他虽然参悟世间众法,但却无法真正悟道,想来个中的缘法自在这里,静如古井的面容浮现一丝微笑,仿佛参悟了精妙的佛法。 忆起那孩子古灵精怪的笑容,心中泛起丝丝温暖,想必他心中是充满快乐喜悦的,她……将孩子教的很好。 只是她……竟是这样的恨他,不仅将孩子藏在了皇寺之中,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取。 一声轻叹!一丝苦笑! 还好他赶了过来,还好为时不晚! 自闯皇寺一役之后,不仅朝野上下,街头巷尾关心长安婚嫁与否,就连佛门之地也有人忧心忡忡。 自从打听到羽国太子要以九州十六城要求娶长安长公主一事,小师叔每天真是忧愁极了。 虽然那个羽国太子看起来长相挺和善的,还会驾驭仙鹤,让他莫名有一种想亲近的感觉,但是神仙姐姐似乎并不喜欢他。 不仅对他避恐不及,甚至他还曾见她暗自垂泪。 神仙姐姐这么善良的人都不愿见他,那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也许表面的和善都是装出来的。 曾听年长的师侄们曾说过,自古无情帝王家! 看看神仙姐姐就是,虽然贵为长公主,尊享天下富贵,但却每每抑郁寡欢,在这皇寺之中,名为为皇家祈福,但听说就是软禁。 而且羽国山高路远的,他也不想神仙姐姐嫁那么远。 可是年长的师侄曾说,皇室的婚姻身系天下,不是人力可为。 这些复杂的概念,像一堆毫无头绪的毛线球缠绕在小师叔圆圆胖胖的脑袋里,越绕越乱,搅的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认真的补身体了! 圆滚滚的身体躺在禅房之中,翻来覆去。 铛! 寺中的钟声,嗡嗡的响起,好似一记重锤,将小师叔惊起。 肥嘟嘟的小手一把拍向他圆滚滚的小秃头,他怎么把这事了给忘了。 一道闪电便冲了出去,绕过长廊,转了三个转角,终于来到皇寺之中最偏僻的一处。 禅房掩映在繁茂的花木丛中,山中明媚的景色使飞鸟更加欢快,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不应该呀……”禅房之中传来喃喃自语。 小师叔身手矫健的扶着篱笆一跃,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前,俯身蹲在窗棂之下,慢慢的升高脑袋,扒眼看向房内,只见一个眉眼花白的老僧手拿一副叶子牌,自顾自的打着。 一会儿挠头,一会儿皱眉,自己一人玩儿的不亦乐乎。 小师叔正琢磨一会儿怎么开口,便听到禅房之内传来一记声若洪钟的声音。 “师弟么?” 小师叔被抓包现场的尴尬一闪而过,但一想还有事情要求人帮忙,连忙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胖乎乎红润润的小脸蛋上,露出两个大酒窝,小手扶门,小脑袋一探。 “师兄,你太厉害了!都没抬眼,就能猜到是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小师叔堆起满脸的笑意,讨好的拽住老僧的衣袖。 老僧似乎早已习惯了小和尚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品性,一把抽出衣袖,眼都没抬自顾自的,继续玩着叶子牌,略微苍老的声音打趣的问道。 “你又闯什么祸了?” 小师叔满脸不服气,义正言辞的指正道:“不闯祸,我就不能来看师兄么?” 随即画风一转,短短的小胳膊连忙抱住老僧的腰身,奶声奶气的说道:“师兄,我好想你!” 老僧被小和尚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甩开他,略带嫌弃的说:“怎么突然这么肉麻,好了,看过了,你快走吧!” 小师叔一看气势顿时矮了一截,连忙讨好一笑:“师兄,我还有一点点小事相求……” 老僧一听,略带一丝料事如神的神奇。 我就知道你有事! 小师叔见师兄并不言语,连忙一本正经补充道:“师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这可是为了天下苍生!” 老僧忍不住一乐,打趣的问道:“什么大事?” 小师叔一见老僧开口询问,连忙乘胜追击:“师兄,我想替长安公主卜一卦!” 老僧一听,一副被冒犯到的表情,满眼的不可置信看向小和尚。 有没有搞错,本方丈也是当世的得道高僧,这种江湖上的微末伎俩也需要找我? 虽然我经常是十卦九不准,但我也不屑于此! 小师叔见师兄马上就要发作,连忙登登登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看着小师叔圆滚滚的小身子,努力的拖着一个大麻袋。 麻袋中香气四溢,顿时让人口齿生津。 老僧本来还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得道高僧的模样,立马变得垂涎三尺,鼻子灵敏的嗅了嗅,眼睛立马精光一放——烧鸡! 但方丈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一下,端起身边的茶杯呷了一口,不经意的开口一问:“要问何事?” 小师叔连忙接道:“姻缘!” 第68章 生死一卦 方丈连忙咽下将欲喷出的茶水,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月老啊,这可都是你的活儿啊! 当即不情不愿的将叶子牌一归置,随手洗了三洗,将牌一摊,眼神示意小和尚抽一个。 小师叔心中这个忐忑,心里忍不住怀疑,但小手仍旧不听使唤的伸了过去。 没一会儿,就见小和尚大步流星的从禅房中走出,走到半路,脚步一顿,想了一想又折了回去。 不一会儿便看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扛着一个大麻袋从禅房里跑了出来。 禅房里方丈声若洪钟的连连大呼:“放下,放下!” 此时正是众僧晚课的时候,一听方丈的声音从天而降,当下便以为这是方丈对小辈的指点,立刻认真参悟方丈这两声“放下”的玄机,生怕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教诲! 小和尚胖嘟嘟的小脸因奔跑显得更加红润,心中暗自腹诽。 师兄真是越老越不靠谱,居然拿个叶子牌来占卜,就知道他十卦九不准,什么有去无回,狗屁不通! …… 而东海宝珠自从在茶馆与北颜莺“一见如故”,便将北颜莺引为平生知己,北颜莺也顺势力邀东海宝珠来首辅府入住,已尽地主之谊。 结果刚出茶馆,便见十大金甲屠将齐齐现身,北颜莺当下心中一惊,之前自己只看到两个,并未曾注意到其他的八个,以自己的武功修为竟然未察觉到周围有人隐匿,可见这十大高手的武功尽在自己之上。 幸亏自己警觉,并未强行“掳走”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不然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东海宝珠自幼娇生惯养,少不更事,虽然出来游历但身边带有金甲屠将。 虽然也会遇到麻烦,但通常还未动手,就已被周身的肃杀之气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偶尔遇到胆子大不识货的,上来拼命,也会被金甲屠将手起刀落的咔嚓了。 所以从东海到北魏这一路走来,过的也是相当惬意。 但自从住进这个首辅府,东海宝珠算是遇到了人生的第一块铁板。 这人当真是上天派下来折磨他的,万事都要跟她对着干。 他要说夏天刮东南风,他绝对会说晚上有太阳。 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对,处处和他针锋相对,每天气的他都是牙根痒痒。 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而魏明宇也是颇为郁闷,也不知道这顾小姐从哪认识这个娘娘腔,骄纵跋扈,经常对他颐指气使,他又不是谢蕴之那个呆子,笑笑了事。 想他魏明宇少年成名,是镇北将军府年纪最小的副将,后又成为一寨之主,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怎么还能让一个娘娘腔欺负! 所以每天只要看到这个东海宝珠跳脚,他的人生就会很快乐。 这日躺在树下乘凉的魏明宇正在琢磨怎么捉弄东海宝珠,就看树枝上一条小蛇缓慢的爬了上来,再看看远处正在园内游玩的东海宝珠,随即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伎俩! “嘿!你看你身上有个东西!” 魏明宇“好心”的提醒正在游玩的东海宝珠。 抱住尚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脖颈一阵冰凉,软软的,滑滑的,冰冰凉凉,还会蠕动。 啊! 一声尖叫响彻云霄,东海宝珠吓得是“花容失色”,面色惨白。 震的魏明宇也不由自主向后一跳,双手夸张的捂住耳朵,暗自吐槽。 连叫声都这么刺耳! “你个王八蛋,你往我身上放的什么东西,快给本公……给我拿下来!”东海宝珠吓得已经不敢乱动,生怕那个冰凉的软体动物,在身上再往下游走,连忙恐吓魏明宇。 魏明宇此时心中已是乐开了花,不仅没帮他取下来,还好心的提醒:“咦!是条小白蛇,我好害怕啊!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把它抖下来?” 此时东海宝珠是又羞又怒,又惊又怕,眼泪直在眼圈中打转,金甲屠将闻声而至,看了看东海宝珠,再看了魏明宇,当即明白怎么回事。 但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上前帮他捉蛇。 魏明宇一看更是幸灾乐祸,这群每天像谁欠了他们钱一样的金甲屠将,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随即便又挑衅起来。 “怎么办,你看你的护卫们也怕蛇,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要不是魏明宇身手矫健躲了开来,估计直接就会当场毙命! 刚躲开致命一招,气息还未调稳,侧面一道暗风直锁喉部。 躲闪不及的魏明宇直接就被金甲屠将像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宽阔有力的手指在慢慢收紧,呼吸艰难的魏明宇,面色慢慢涨红,眼睛渐渐翻白。 嗖! 一个石子直击锁喉的手背之上,力量之大,要不是金甲屠将内功深厚,恐怕此手掌就废了。 金甲屠将欲袭不得不松开手指,举掌再次劈来 眼见毫无招架之力的魏明宇,当即就要毙命。 一道迅疾的掌风硬生生地接下了这招杀气十足的掌力。 北颜莺出手,将蛇赶走。 金甲屠将出手,魏明宇受伤,北颜莺救下他,立了规矩,金甲屠将不能伤她府中一人。(反转北颜莺救魏明宇那里,她看到情势危急,所以不顾其他的硬上了,金甲屠将败了。) 魏明宇很钦佩金甲屠将的功夫,天天上门挑衅,和金甲屠将对打,武功在金甲屠将的不断喂招之下,突飞猛进。 北颜莺为什么能打过金甲屠将,可以借金甲屠将的嘴,稍微透露给读者一点点“真武神”的传说。让读者将北颜莺和真武神联系到一起。因为她是真武神转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神其实是一种不死不灭的状态,身会死,神不会死,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精神。 金甲屠将杀招要打到魏明宇身上的时候,北颜莺一招化解,并不是以柔克刚,而是硬碰硬的对了一招,金甲屠将大惊,自己的真气对上北颜莺就好像石沉大海,此等境界只有传闻中的真武神可以。北颜莺不知道自己真气的事情,她之前和别人打架的时候,以为是顾无双的身体没练过武,所以感受不到别人的真气,每次都是硬碰硬的杀招解决战斗。但其实是对方用了十成真气到她这里都如泥牛沉海,北颜莺也不知道,她每次和高手对战完,真气会更加充沛,武力会更上一层,因为真武神就是“好战”。 第69章 月下调戏 处理完府中的东海宝珠和魏明宇恶性斗殴事件,北颜莺不由长舒一口气,想想刚才的情景她就后怕。 要是她再迟来半步,魏明宇那条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到金甲屠将手中了。 如今镇北将军府中,只留有妹妹颜玉和魏明宇,颜玉身中噬心蛊,虽被册立中宫,但却宛如活死人,生死未明。 魏明宇性格虽较之前沉稳,但却仍是小孩心性,尽管心疼他被打伤,却也不得不罚他…… 只是刚才她也大吃一惊,顾无双这身体就是一个闺阁贵女的柔弱身躯,毫无武学根基,别说跟高手过招,保命都不容易。 而她刚刚不仅硬生生接下金甲屠将那一掌,还毫发无伤,此时体内更有一种充盈之气,上下窜动,令北颜莺惊奇不已。 一晃几日已过,北颜莺察觉不仅丹田之中真气较之前更加充沛,身手也更为迅捷,好似武功又更上一层楼。 叩叩叩!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井边细碎的声音引起了北颜莺的注意。 只见沈镜沉拎着瑞福记的点心盒从井边爬了出来。 看着沈镜沉略带一丝狼狈感,北颜莺忍不住低头一笑:“沈侯爷这是爱上了梁上君子?有门不走,偏走暗道?” 银狐面具在月色之下,更显莹亮,如玉的面额,闪过一丝浅笑,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北颜莺,点了一下她的鼻头:“你爱吃的水晶饼……” 北颜莺看着手中温热而又熟悉的食盒,心中一阵酸涩,这是她和颜玉最爱吃的水晶饼,以前为了能吃上热乎的水晶饼,她常常和颜玉天没亮就去城东排队。 如今饼店生意依旧兴隆,只是镇北将军府却物是人非。 只是想不到他竟然知道。 一股愧疚油然而生,为何自己上一世如此眼盲,竟辜负了如此深情之人,害得镇北将军府为她陪葬。 幸而上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让她有机会为镇北将军府沉冤昭雪。 只是她何德何能,竟能获得他两世的爱恋,而她却粗心的连他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眼中的酸涩再也按捺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滴在手上,砸到沈镜沉的心间。 沈镜沉心中一慌,连忙将她拥入怀中,微凉的手掌轻拂着柔软的发丝,低沉的嗓音安抚着。 “都是首辅了,怎么还跟小女孩一样,见到一包点心还喜极而泣了!” 北颜莺将头埋入宽阔的臂膀中,汲取着属于他的清冽的气息,语带鼻音的嘟囔着。 “还不是你给我惹的!” 听着这小猫般轻柔的语气,沈镜沉心中一暖,不禁莞尔一笑。 “好好好!都是为夫的错!不知娘子可否可怜一下为夫,赏口茶吃?” 北颜莺破涕而笑,一想城东距离首辅府有半城之远,一个来回就…… 这点心尚还温热,他…… 连忙叫人将炭炉端至房中。 沈镜沉看着炭炉旁边的小器皿,打趣道:“娘子这是要亲手为为夫煮茶么?” 北颜莺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俯身坐下,将焦枣放到小铁勺上翻炒。 午夜将至,他却不顾寒毒为自己奔波半城,只为这温热的水晶饼…… 这八宝茶虽不能解除寒毒,确有温补驱寒的功效…… 愿能舒缓一丝他的痛苦…… 砰砰砰! 不远处的打斗引得沈镜沉微微一怔,眼神询问的看向北颜莺。 北颜莺神情自若的翻滚着小铁勺上的焦枣,随口解答道:“魏明宇在和金甲屠将过招!” 原来自前几日,魏明宇在金甲屠将手上吃了大亏,不怒反喜,很是钦佩金甲屠将的功夫,毕竟以他的身手,能将他一招毙命的人,放眼整个六国也寥寥无几。 如今高手就在身边,年轻气盛的魏明宇便天天上门挑衅,以寻破解之道。 而金甲屠将一则因为好奇北颜莺体内的那股神秘的力量,想从魏明宇身上窥得一二。 二是因为成名已久,已有多年未见如此有活力有韧性的少年,心中颇有欣赏之意,所以在魏明宇上门挑衅之时,有意点拨一二。 就这样日复一日,魏明宇武功在金甲屠将的不断喂招之下,突飞猛进。 沈镜沉听完北颜莺讲完原委,不由一笑,赞叹道:“倒是一场好机缘!” 小铁勺之中的焦枣已经烤的甜香四溢,只见北颜莺将其倒在旁边的陶瓷罐中,拨了一些桑葚干、葡萄干,玫瑰花放在一起。 又从茶罐之中挑了一勺白茶,放在炭火中翻炒,一时间房中茶香四溢。 “这样也好,在狱中轩辕皓曾说镇北将军府一案牵扯六国,这金甲屠将效忠于东海皇室,我们倒是可以从这个少年身上查一查……” 沈镜沉还未说完,便看北颜莺连忙将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姿势,随即又指了指门外,东海宝珠居住的方向,唇语说道:“隔墙有耳!” 东海宝珠虽不懂武功,但他身边那十个金甲屠将可不是吃素的,不得不防。 沈镜沉看着小心翼翼的北颜莺,嘴角不由微微上扬,眉眼之间饱含笑意,揶揄道。 “我们聪慧的首辅居然没有发现金甲屠将不能说话……“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北颜莺回想好像确实没有听过金甲屠将讲话呢! 只有死人和哑巴才不会将秘密说出。 得到了安心的答案,北颜莺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将炒好的白茶,也置于装红枣的陶罐中,放入两粒冰糖,加入一壶开水。 顿时,茶的清香和枣的甜气融在一起,溢满了整个房间,让这温暖如春的房间更添一丝甜蜜。 北颜莺将茶水分置在茶杯中,熟练的递给了沈镜沉。 想到金甲屠将的传闻,不由感慨。 “何苦呢,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了,居然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到底是什么的东西,而被迫成奴,终身不能言语。” 沈镜沉感受着手中茶杯的温热,将甜香四溢的茶杯放在嘴边,轻轻一抿,馨香甘甜的茶水就像潺潺的温泉流入胸腔,带来阵阵的温暖。 似乎不舍这一抹温暖,星眸微垂,感受那留在空中的残留的香甜。 第70章 枯萎的花 月色如流水般倾泻到了房内,室内茶香四溢,炭火啪啪作响。 杯上余温,温暖着微凉的指尖,沈镜沉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世间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事,有这种魔力,可以让人不顾生死追寻……” 金甲屠将如此,他亦如此。 从不曾后悔以命换命,来满足这一世短暂的愉悦;只是后悔上一世为何要就此退却,让她遭受那些非人的疼痛。 他甚至不敢回象当时听闻她身亡的消息,就像一条涸辙里的鱼,没有了水分,氧气一点一点抽离身体,奄奄一息。 感谢老天的垂爱,他庆幸自己的选择,既使日日夜夜要遭受这如凌迟般的噬骨之痛,但只要看到她还在他身旁,或笑或嗔,或忧或喜,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微垂的眼帘遮住了灼灼的星光,但却无法遮住那颗跳动的心。 而此时的北颜莺还沉浸在金甲屠将的选择中,带着一丝庆幸的口吻,轻柔的说道。 “前世我也曾对东海的宝物动过心呢!本来这次回来还想是不是可以弥补一下我的遗憾,去看看东海宝物,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沈镜沉眉眼含笑的看着眼前眼波流转,盈盈一笑,犹如空谷幽兰清丽的女子,似是不忍她失望,似是有意逗弄,宛如古琴的嗓音再次响起。 “东海的宝物或许难以得见,但是北境的宝物可是已经到了。” 北颜莺一听,来了兴趣,乌黑的眼球咕噜一转,一抹兴奋之色浮现在脸上,抓住沈镜沉的胳膊激动的问:“不会是资金猴王来了吧?” 沈镜沉看着兴奋至极的北颜莺,一把将她带入怀中,略带失望的调侃道:“原来你想这只猴子,都比见到为夫的开心……” 得到肯定回答的北颜莺,心中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清丽的脸庞略带微红仰头看像身边这个男子,他总是这般…… 知她心系颜玉,便将猴王运来,这般引人注,被有心人士看到,岂不是徒增非议…… 似是知她心中所忧,沈镜沉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的说:“无妨!” 低头那一霎那,沈镜沉却被怀中的那么星光吸引,月光皎洁,一室陈香,沈镜沉如今软玉在怀,鼻尖馨香环绕,再也按捺不住,猛的衔住了那抹嫣红。 北颜莺软似一池春水,瘫软在他怀中,任他予所予求,鼻息缠绕,气息交叠。 连月儿也悄悄蒙住了眼。 一番纠缠,沈镜沉放开了气喘吁吁的北颜莺,眼含笑意的看像怀中这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按下体内的那股躁动,沉声的说:“在这样下去,我们就不用去看猴王了。” 北颜莺一听,脸红如杜鹃,忙的起身。 沈镜沉见状,不禁莞尔,拉起北颜莺去了侯府。 还在饱受舟车劳顿之苦的猴王,正在笼中拿着一簇干掉的花环焦躁暴跳,吓得众人皆不敢靠近。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暴跳如雷的大猴儿,在看到北颜莺后,先是一怔,随即紧把栏杆,冲北颜莺招手。 在北颜莺靠近后,他居然温顺了起来,任她抚摸。 侯府的仆人,连连称奇,这沈侯爷是个传奇人物,娶个王妃都这么与众不同,不仅是北魏第一女首辅,连这只大猴儿都见她都这么乖巧,看来以后想要前途似锦,必须要抱紧王妃的大腿! 北颜莺一番安抚和观察之后,随即心中有了一番较量。 命人拿来笔墨纸砚,圈圈点点写了一篇字,命人按药方抓药,同时安排人准备几个人高的木桶,并起火架炉烧上几大锅热水。 待一切准备就绪,北颜莺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竟然将紫金猴王放了出来,就看这个大猴儿温驯的如同一只大猫,任北颜莺牵着,领到了木桶旁。 本还对木桶及里面的药水有这深深的抗拒,只见北颜莺轻轻的低哄了几句,大猴儿故作勇敢的将那条毛腿迈进了大木盆。 不一会儿,就见那紫金猴王的紫金发尖渗出了汩汩黑液,没多久,那一桶清水便被染黑。 随后便转至另外一只木桶,如此重复,直到木桶里的水不再变成黑色。 北颜莺清脆的嗓音才响起:“可以了!将它烘干!” 自从北境见过紫金猴王之后北颜莺一直都在疑虑为何紫金猴王周身带毒,直到齐王密室的那个锦盒还有陆之谦的那块人皮,她才恍然大悟,紫金猴王根本不是先天带毒。 而是之前被南疆先祖捕获之后炼成了毒猴,也正是因为中毒的原因,它也变得狂躁。 如今毒性已除,它也变得乖巧起来,那么,就可以进行下一项任务了 早朝之后,北颜莺趁轩辕宸还在同其他朝臣商议国事,便悄悄告退。 嘘! 一声轻响过后,只见一道黑影闪过皇后的中宫,一人一猴悄悄潜入了宫中。 颜玉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是随着时日的延长,脸上愈加透明,那正是蛊虫吸食体内精气所致。 北颜莺的心犹如刀割,虽然轩辕皓已死,但看到颜玉这个样子,她恨不得将他从地里挖出来鞭尸。 要不是他轩辕皓的一己私心,颜玉怎会变成这样。 要不是他轩辕宸的背信弃义,颜玉怎会变成这样。 颜玉乃至整个镇北将军府就是他们皇权争斗的牺牲品,什么皇恩浩荡,什么君受神权,都是一些哄人的手段,骗人的伎俩罢了。 正在北颜莺思绪飘荡之时,紫金猴王出于好奇,走到了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就在此时只见一条条细长的蛊虫透过莹白的肌肤在缓慢向上移动,寻孔而出,似乎因惧怕某些东西而想逃离。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 这紫金猴王就是蛊虫的克星,蛊虫是南疆人世世代代所养,南疆先祖为了提高自己蛊虫的影响力,才将它捕获意欲毒杀,不成想却意外炼成了毒猴,一身毒毛,令人挨到便伤,碰到便亡。 幸亏遇到北颜莺将其毒性祛除,但并不影响它驱策众蛊虫的能力。 蛊虫慢慢向上移动,令人恐惧的是,随着蛊虫的移动颜玉的身体开始从脚向上慢慢化为灰烬,微风一吹,飘散一地。 北颜莺惊恐万分,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这一切,她想伸手去抓、去按、去阻止这一切,但手碰之处也唯有一捧灰烬。 蛊虫移动到眉心的时候突然不动了,慢慢地枯萎,化成了一个红色点,仿若眉间的一记朱砂,鲜明艳丽却也刺痛人心。 此时颜玉的身体都已经化成灰烬,唯有面皮栩栩如生静躺在床上。 第71章 皇后醒来 北颜莺颤抖的抚上颜玉的面皮,这是此生世上唯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可她却不能护她周全,任她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 她曾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是她却不知,为何老天如此残忍,镇北将军府精忠报国,却惨遭灭门,颜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生前惨遭筋脉具断之苦,死后还要被人利用种下噬心蛊,落得个灰飞烟灭。 北颜莺将面皮紧紧的贴在胸口前,仿佛这样她才能感受到那曾经留下的温暖,纤细的手指攥的咯吱咯吱直响。 她恨,她好恨。 她恨命运的多舛,也恨老天的不公。 是她瞎了眼,错爱了轩辕宸,为什么要让身边的亲人来承受这个苦果! 浓浓的恨意溢满了眼底,似乎能迸射万般利刃,来斩杀这世间的不公。 颤巍巍的手指将面皮缓缓的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微风渐起,吹进这空旷的大殿,“颜玉”随风而散, 烟雾朦胧之中,只见那张熟悉而有陌生的身影,伫立在寝殿之内,身上衣袂飘飘,殿内帘幔纷飞,转身之际。 “啊!” 一声尖叫响彻云霄,平日里负责“皇后”起居的宫女,听到寝殿之内有异响,便过来查看。 谁知,却看到“活死人”般的皇后已经站立起身,一只半人高的金丝猴立于身旁,好奇的摆弄殿中之物,一身金灿灿的钢毛在阳光之下更是光彩夺目。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只见那只半人高的金丝猴,一跃来到面前,野性未去,猴眼充满了惊奇之色,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害怕的人类。 宫女头上的一朵簪花引起了猴王的注意,刚欲抬爪去抓。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猴王机敏一闪,躲过了偷袭,宫女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猴王怒目而视看像羽箭的来处,不停的呲牙显示自己的愤怒。 来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之谦。 陆之谦缓缓的放下角弓,长眼半眯的盯着眼前这只身型巨高,一身钢毛的金丝猴,一个念头飞闪而过。 虽然三个月已经过去,伤口早已愈合,但金殿之上的羞辱,胸口的那道骇人的疤痕,渐渐变紫的血液…… 陆之谦阴沉的眸底暗了又暗,扫过站在殿的皇后,手臂一挥,直直将矛头指向猴王。 今天要不把这个带毛的畜生活剥了,他枉顾担任这锦衣卫的指挥使。 众人刚欲上前。 “陆之谦,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宫的寝殿之内舞刀弄枪!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 一声怒斥喝止住了众人! 众人惊异于“活死人”般的皇后,如今正身姿挺立的怒斥着自己,毫无半点病态之色,眉眼之间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顿时将众人吓得不敢向前。 这喝令的口吻,锋利的眼神,不容置疑的态度,就连陆之谦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置身于行军大营之中,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北颜莺。 空气一时间凝滞起来,双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有试探,有对抗;有欲将除之而后快,有未戡仇人胸的悔恨。 “听说皇后醒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欣喜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轩辕宸听宫人来报,顾不得朝服未换,便匆忙赶来,看到殿中那纤秀的身影,心中十分欢喜。 他是天子,威震四方,他想留住的人怎么会留不住。 曾经他以为只要登上这至高无上的高位,便可人生无憾,他使了千般的心思,用了万般的努力,甚至利用了她的感情。 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但坐上高位之后,他才知道这万般尊贵的背后,隐藏了多少的迫不得已,他不曾想要伤害她,但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终究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在她死后的三年中,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看到一身戎装的她,灿然浅笑的像他走来,但每当他想抓住她,却发现一切终究是泡影。 他是帝王,一个想要打造万世基业的雄心霸主,怎能为一个女人失魂落魄,他开始扩充他的后宫,使自己忙碌起来,只是连他都不曾察觉的习惯他总是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中,去寻找同她相似的眉眼,以解他日渐浓郁的相思之苦。 想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如今心中所思之人正云鬓层叠,气度盛然的站在自己面前,让他怎能不心生雀跃。 轩辕宸大步向前,意欲将这心中魂牵梦绕之人拥入怀中,却不想被北颜莺一个巧妙的躲身悄悄化解。 轩辕宸微微一怔,感受着空中残留的余香,凝视着空旷的怀中若有所失,黯然的垂下手臂。 微微一笑,暗自宽慰自己,想是刚清醒还不习惯突然的亲昵,却没有注意到北颜莺眼底的那抹不屑。 北颜莺心中暗自冷哼一声,缓缓开口:“皇上,这只猴子是我以前养在神医谷的灵宠,我这次能醒多亏它跋山涉水送来的秘药,所以不能因为它是一只猴就要杀它,反而得赏,得重赏!” 轩辕宸还沉浸在北颜莺苏醒的欢喜之中,开心的得什么也顾不上了。 一双厉眼满载柔情,轻声的询问:“灵宠救了皇后,此事听皇后的,金屋楼宇,山林田野都可以给这灵宠作为封地。” 北颜莺看了看对面面色阴沉的陆之谦,讥诮一笑,缓缓的开口:“镇北将军府世代忠良,功勋卓著,就算北家养的一只猴子,都是将帅之才,不贪恋俗物,不如……圣上赏它个锦衣卫指挥使当当?” 讽刺意味不言而喻,挑衅的看像陆之谦。 轩辕宸当即明了是怎么回事,宠溺的看像北颜莺,缓缓地开口:“陆之谦不知悔改,屡次冒犯皇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革去锦衣卫指挥使一位,赶出宫去,永世不得再次进入,其职位由救主的灵宠暂为代管!” 此旨一出,全场一片哗然,众锦衣卫面面相觑:难道以后我们的头儿,就是一只猴? 第72章 长安进宫 皇后醒来的消息,瞬间传遍宫中,传至街头巷尾,连身在皇寺的长安都略有耳闻。 知晓个中原委的长安,因担心北颜莺的安危,打算从皇寺去宫中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街头依旧喧哗热闹,人头攒动,街道两旁的酒馆、茶楼、各种商铺,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已许久未出皇寺的长安,也不禁被这人间烟火所吸引,透过车帘,望着这盛世繁华,一时竟有些恍惚。 驭! 车夫怒视着站在马车前的人,公主的马车岂是随便能拦,要不是他手疾眼快攥紧缰绳,估计他早就被马匹踏身而过。 只见拦车之人,一身玄色长袍,面如暖玉,神情温和,但手臂之间却传来了不容拒绝的坚持,车夫摄于他虽面如暖风,却势如严寒的凛冽,不敢在动。 长安心中犯疑,探头去望。 闹市的杂乱瞬间静止,空气瞬间凝结,这一眼仿佛穿越了千年,将二人彼此钉在了原地。 四目相遇的那一刻,有跨越千山万水的欣喜,有久别经年的“近乡情怯”,有心存怨念的不愿,也有再次相遇的惴惴不安。 贺兰棣曾无数次设想过再次重逢,却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近乡情怯”。 他是那么的想见她,思念就像一尊业火,在他的心中熊熊灼烧,烧的他日夜难眠。 他用计夺取了九州十六城,只为给他一个求娶的理由,可如今她就近在咫尺,他反而害怕了。 他怕他不够强大不能抚慰她往日所受的苦难,他怕他不够坚强不能筑起坚固的堡垒为她遮风挡雨。 他们就这样站在马车的两端,由一种东西莫名的牵引着。 对视之下,长安败下阵来,原本以为这些年下来在青灯古佛面前,早已经放下了一切,练就了波澜不惊的本领。 不想,她辛苦建造的堡垒,在他面前仍是不堪一击,她骗的了别人,但骗不了自己…… “卖糖人……”一个洪亮的吆喝声传来。 这一声,仿佛跨越了时空,将二人带到了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 年少的长安虽然性子恬静,但在北颜莺的带领下,私下也是狡黠灵动的。 曾听宫人讲述帝京市集的繁华与热闹,令自幼生长在深宫的长安羡慕不已,每日只能像笼中的小鸟翘首期盼的等着北颜莺进宫,给她带些好玩儿的,讲一些宫外的趣事。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北颜莺也被北战将军带到军营历练,她就像折翼的小鸟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中。 幸而还有他的陪伴,化解了她的孤独。 曾听母妃讲过,他是羽国的弃子被留在北魏当作质子。 这让虽然自幼生长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中,但却心地善良的长安心中无法理解。 她不理解为何大人之间的争斗便要牵扯到孩子,甚至为了皇权不惜要牺牲稚子的性命。 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悲悯,她不顾母妃的阻拦和弟弟的劝诫,依旧喜爱同这个和煦如春风的少年在一起。 直到那天她在草丛中,发现奄奄一息的他,鲜血浸满了他的长衫,往日温煦的脸上也因失血过多变的惨白。 长安虽然被吓的不轻,但因常年跟北颜莺在一起,也算耳濡目染,还算镇定自若。 刚欲起身唤太医,衣袖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抓住,扭身一看,便看他惨白的面色之下透着一股常人未有的坚持。 “别……别唤太医,我……我不想惹麻烦……”话刚说完,人便昏死过去。 不忍他身负重伤,独自一人躺在这里,又恐害他之人再次返还。 长安咬咬牙,孤身一人,连拖带拽,将贺兰棣带回了自己的寝殿。 在长安的悉心照料下,贺兰棣恢复得很快,而少男少女之间的那种朦胧的情愫,也悄然在二人心中生根发芽。 上巳节,长安听说帝京集市会有热闹的庆典,便拉着刚刚伤好痊愈的贺兰棣偷偷的溜出宫。 街头的繁华与热闹是生长在皇宫的长安体会不到的,街道两旁各种商摊林立,有热气腾腾的包子,香喷喷的糕点,还有女孩子们热爱的胭脂水粉,钗头首饰,真是应有尽有,眼花缭乱。 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这一切让长安好似飞出笼中的小鸟,欢呼雀跃的不行,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奇。 只见前方一个摊位围满了人群,好奇的长安,在贺兰棣的护佐下,挤了进去。 买了糖人之后才发现没有银子,长安要将自己的玉佩抵给卖糖人的,但是皇家之物之后肯定会被查出来,长安偷偷出宫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质子不想长安受罚,就将他随身携带的他母妃的遗物——一个镯子,当了。后来质子去赎当,被告知被买走了,买家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用镯子把场景和时空拉回来,长安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镯子。 有泪滴到镯子上,长安先开口:“太子身份尊贵,不应惦念不详之人,请回吧。” 长安当初秘密产子很少人知道,但公主被送入皇寺百姓都知道,有一种传言就是公主不详,所以被送入皇寺,在佛祖跟前清修。 贺兰棣未语,但仍拦在车驾之前。长安透过车帘望出去,朦朦胧胧之间,看着眼前人身姿比从前挺拔了,轮廓更加分明,这里接长安的心理——不悔但自苦,有些人有缘无分,自己不该再强求。 两个人再度僵持,长安一声叹息,想要自己驱车离开:“今日我会秉明圣上,从此落发出家,世间情爱就此斩断。” 就在长安想要探身出来的时候,一个身影急至,两个人撞入彼此的怀里,写一点气息啊,味道啊,心跳啊,温度啊。写那一夜,两个人那什么的一夜,这一夜是在太后寿宴上,当时的齐王为了让质子出丑,在质子酒里加了药,长安发现之后,带走了质子,但她带走的时候不知道质子中了那个药,等到长安发现的时候,质子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有本能的驱使。长安将自己交给了质子。 第73章 惊心一夜 长安率先打破了二人的沉静:“太子身份尊贵,不应惦念不详之人,请回吧。” 不详之人…… 听她如此轻贱自己,贺兰棣的心隐隐做痛。 思绪在他的心里兜来转去,高贵如斯的她是如何承受这漫天的流言蜚语,如何做到今日平静的坦然面对。 如今她依旧笑容嫣然,平静中透出雅致,雅致之中又透出丝丝悲凉。 当年长安产子,被皇家视为丑闻,凡事经手过的丫鬟和太监,几乎都以被秘密处理。 但公主被送入皇寺,却是人所共知,虽然皇家给出的官方说法是为国祈福,但民间却流传,只因公主不详,所以才被送入皇寺,留在佛祖面前清修,洗去一身罪孽。 贺兰棣沉入静水的眼底,充满了心疼,他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心中抽搐般的疼痛,也许这就是他该承受的处罚。 颀长的身体仍拦在车驾前,纹丝未动。 长安透过车帘望出去,朦朦胧胧之间,看着眼前人身姿比从前更加挺拔了,轮廓更加分明。 岁月于他似乎更是一种宽待,洗去了稚嫩更添一丝成熟。 但这份成熟却是踏着尸山血海而建,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有。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长安曾扪心自问,自己有没有后悔这场相恋。 可是既然上天已经安排了相见,那又如何不会相恋,何怨秋风画悲扇。 她从不后悔年少的那场痴缠,但却没有想到这场爱恋的苦果,却由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承担。 她枉为人母,无法护住自己的孩儿,她无法面对那日日夜夜的响彻在耳边孩提的哭声。 唯有这青灯古佛下才能换来少许的安慰。 如果可以,她希望此生不再相遇,这样便可曲终人散终不聚…… 缘起缘灭终是一种宿命,有些人终究是有缘无份,自己不该再强求。 长安一声轻叹,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再度僵持,看着不知去向的车夫,她意欲自己驱车离开。 “今日我会秉明圣上,从此落发出家,世间情爱就此斩断。” 轻柔的话语就像漫天飞舞的绸带,转瞬就化作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刺向了贺兰棣的心间。 虽然轻柔但却狠绝不留一丝情面。 那疼痛,刺的贺兰棣呼吸一滞,他知她恨他,怨他,他宁愿她打他、骂他、甚至发疯,却不知她会如此决绝。 只是他还在着世间徘徊,又怎会让她就此断尘绝爱。 花开生两面,佛魔一念间。 只要为了她,修身成佛亦可,化身成魔亦何妨? 长安不想再被贺兰棣扰乱心绪,意欲探身出来抓住缰绳,策马离开。 只见一个身影急至,两人撞入了彼此的怀中。 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怀抱,如同雪山上的清风,将长安笼罩其中,干净而又清幽的味道,就像雪山上的圣莲,陶醉着长安。 那舒缓而又紧凑的心跳,在这闹市中也清晰可闻;那宛如春风的体温,令人忍不住驱暖而进。 啊! 一声惊呼,长安明艳的脸庞,瞬间染上的一抹坨红,潋滟的眼眸好似闯入林间的小鹿,怯怯的望进了那抹幽潭。 四目相视,光阴如电,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皇后寿宴。 善于察言观色的齐王轩辕皓虽不知为何皇后不喜贺兰棣,但为讨皇后欢心,他岂会放过这个让贺兰棣当众出丑的机会。 于是便在贺兰棣敬酒之时,趁其不备,在其酒壶之中投入一粒药丸。 这药名叫迷情丸,药效正如其名,药发之时猛烈刚致,必须进行阴阳调和方能调节,否则气绝身亡。 轩辕皓俊秀的容颜上闪过一丝阴暗的微笑,什么有节有度,什么克己复礼,今日这粒药就会让你原形毕露,让众人看看你是如何衣冠禽兽! 不一会儿,贺兰棣如玉的面容渐渐涨红,呼吸渐渐急促,清澈的眼神开始飘忽。 一双美目一直追随着贺兰棣的长安,察觉到了贺兰棣的异样,寻了个借口将贺兰棣带出了皇后的寿宴。 天空渐渐飘起小雨,但却不能熄灭贺兰棣体内的燥热,体内的触感反而更加敏锐,身旁的长安软香馥郁,一股清淡的幽香飘入了他的鼻尖。 这香气幽然、恬淡正如长安本人一样,让人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可是随着这香气入鼻,体内的那股躁动却越演越烈,引得他想不断的靠近,以便汲取更多的香气来平复体内的热气。 长安原以为贺兰棣只是醉酒,担心他在皇后寿宴上出丑,才将他带了出来,不想贺兰棣的情况比想象中的眼中。 细雨绵绵,长安艰难的将几乎挂在她身上的贺兰棣扶到了他的寝殿的床榻。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已经将长安的衣衫全部浸湿,玲珑的曲线显露无疑。 此时身重迷情丸的贺兰棣已经渐渐恍惚,只是觉得鼻尖的馨香环绕,身旁软玉在怀。 好像他靠近一分,体内那股燥热便会得到一丝舒缓,但又像火上浇油般,火焰转身反噬而来。 急促的呼吸,令体内的血液加速流动,他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推开了长安,双眼猩红的盯着长安,怒吼道:“走!快走!” 从未见过贺兰棣发脾气的长安愣了一下,但看到贺兰棣眼底泛红,身体滚烫,呼吸愈发的急促,自幼生长在宫中的长安恍然明了——他中了迷情丸。 但此药除了阴阳调和,别无他法,水光盈盈的眼中似乎是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莲步轻移至他的面前,抬手轻轻擦了擦他额间的汗珠,略带羞涩的摇了摇头,轻声而坚定的说。 “我留下来陪你!” 话音未落,贺兰棣一个翻身将长安压在了身下,双目猩红,略带急切的说。 “不许后悔!” “无怨无悔!” 贺兰棣再也控制不住,低头衔住了那抹樱红。 他压抑着体内暴烈的冲动,尽量不吓到怀中娇柔的花朵,一点一点的引诱着她。 像是一个有耐心的猎人,慢慢引诱着猎物的入笼,察觉到怀中的花朵由初时的颤栗,缓缓的舒展开来。 贺兰棣再也按捺不住,长久的怜她惜她,终于由着那迷情丸的药性,放纵在她身上。 他就像开疆扩土的将士疯狂拼搏,冲开一切阻碍奔向最后的终点。 任那世间最娇贵、最柔美的花在他怀中绽放。 窗外,细雨沥沥,湮没了偶尔传出的低吟。 第74章 不要回头 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贺兰棣面色潮红,长发汗湿,如玉的容颜充满了事后的餍足,他低声的笑着,顺着她的脸颊亲吻,不断安抚这朵帝京之中最为名贵的花朵。 长安满脸娇红的轻轻推开贺兰棣,欲将起身,轻声的说道:“时间不早了,她们寻不到我会着急。” 贺兰棣不舍的放开手臂,起身与她四目相对,那张略显稚气却带着异常坚定的容颜,一脸正色的说道:“我定不负你!” 长安轻垂眉眼,额头轻点,那娇羞的模样让贺兰棣恨不得将她再次拥入怀中温存一番。 但……正如她所说,她出来的时间不早了,如果被人发现她深夜未归…… 只恨自己羽翼未满,只能让她委屈。 思及至此,清澈的眼眸微微发暗,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定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正在长安整理衣衫的同时,床榻间一抹金光引得了她的注意,仔细一看竟是——令牌! 长安美艳的双眸若有所思的看像眼前这个刚同自己一番云雨,海誓山盟的男子,浅浅一笑,一下明了。 看来温煦和风是假,海誓山盟也未必是真。 终究是自己太单纯,宫中之人……哪有心思纯明之人,他若真如他所表现的那么单纯。 恐怕作为质子的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只是他既然想在今日寿宴,百官齐贺,来往人员杂乱的时候,趁乱出宫。 却为何…… 一个巨雷炸在耳边,炸得长安的脑袋嗡嗡作响。 “下雨了……快跑啊!”马车外面传来惊呼。 只见车外铅云如墨,雷声由远及近,轰隆隆的传来,雨转瞬即至,噼里啪啦的 “快跑啊……”车外又是一声惊呼。 这三个字令长安一哆嗦,推开了贺兰棣,面露惧色,慌不择言:“你快走!” 但是长安终究是力气太小,还是在心智慌乱时的动作,怎么可能推开端坐如山贺兰棣。 贺兰棣看着怀里簌簌发抖的长安,面色惨白,眼神慌乱。 心中不由一痛,上次长安在他怀里颤颤的时候,就是他在皇城内荒僻的宫室内醒来的时候。 他体内的药效渐渐散去,人也渐渐清醒,虽说毒发之时神志慌乱,但并非毫无记忆,眼下二人衣衫不整,长安泪眼低垂。 以为自己慌乱之下伤到了长安,连忙问道:“怎么了?哪里疼么?” 长安轻轻摇头,想到那枚令牌,潋滟的水眸中有委屈,有怨怒,有不舍,有不甘……但最终只是说了一句:“没什么,你醉倒了,我将你扶了出来。” 贺兰棣刚欲开口,宫室外一阵喧闹。 “给我仔细搜,看谁在这里秽乱宫闱!”齐王轩辕皓带着一队士兵,气势汹汹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长安柔嫩的脸庞闪过一丝坚定,也许是精神所致,纤细的身影竟然产生了惊人的力量,转身将贺兰棣推出窗外。 贺兰棣被长安猛的一推察觉到了不对,但却不知道哪里不对,疑惑的眼神看像长安。 却见长安将令牌塞回给他,低声冲他吼道:“快跑啊……” 事发太过突然,宫外又嘈杂不堪,身为质子的他容不得半点差池,清如湖水的眼眸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长安,带有不舍,带有遗憾,带有期待 转身消失在这雨夜。 在回到羽国之后,他经常会在梦中梦到那一夜,他不懂为何当时长安会出现那种哀怨绝望的神情,而他当时没想清楚。 而后在分开的日日夜夜里,他不停思索,但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黄寺在看到那个可爱的孩子。 那一刹,他已然全部明了。 贺兰棣因心疼而更加紧地抱着长安,低沉的语气中满怀愧疚。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隔着几年的时光,隔着那些消失的人,隔着那些岁月的伤痛,再一次被心爱之人拥入怀中,长安只剩委屈的呜咽。 长安边哭边说:“告诉你又怎样……回不去了,孩子我没能保住……” 贺兰棣震惊,清澈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难道长安根本不知道小和尚是他们的孩子? 贺兰棣一下一下的拍着长安的背,渡进一些内力,帮长安捋顺气息,长安渐渐平静下来。 长安平静下来之后,说:“我在佛祖面前许过愿,自愿一辈子吃斋念佛,只求佛祖护我儿登西方极乐世界,不再受轮回之苦。” 贺兰棣说:“你的愿望这一世恐怕要落空了。”长安诧异。 贺兰棣语出惊人:“我们的孩子就是小和尚。” 小和尚打了个喷嚏,看了看外面的雷雨天,又看了看面前的棋盘,和方丈说:“不知道长安进没进宫,别再淋湿了。” 方丈收起笑容,看了看遥远在天际的闪电犹如金龙,淡淡地说:“起风了……” 北颜莺被皇帝赏赐,众人来贺,沈镜沉突然从北颜莺家井里钻了出来,他挖了一条密道,从侯府到首辅府。(后期会用到) 齐王死在了牢里,北颜莺吃惊,没想让他这么快死,北颜莺去了牢房,调查案发现场,发现青鸟的羽绒,这种鸟是羽国皇室神鸟。线索指向羽国老皇帝。 羽国太子递了拜帖,要来访,朝中议论纷纷。轩辕宸命北颜莺去迎接,北颜莺也算再见故人,想到很多年前,年幼的羽国太子在北魏当质子的时候。 羽国太子性情不仅仅是温和,现在已经到了悲天悯人,慈悲的状态。精研佛法多年,每个人悟道的方式不一样,质子当初回国之后,也是虎狼环伺,所以他被养在姑姑身边,跟随姑姑吃斋念佛,姑姑在皇宫佛堂里,他精研佛法也有一方面是为了长安。 第75章 谢家老祖 京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一是曾经的北魏传奇人物——女战神北颜莺醒了,二是长安金殿自愿和亲。 这两件事堪称是北魏年度爆炸性事件,街头巷尾,热议不绝。 有道是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 北魏一年一度,文人墨客云集的“平野诗会”自然也以此题为辩。 湖畔两旁,垂柳拂面,只见一群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聚集于此,有高谈阔论,有皱眉思辨,当真是百家齐鸣,百花齐放。 有的秀才力挺鬼手狂生的文章论点认为,公主着汉裳,只嫁汉儿郎!此言一出,立刻引得满堂喝彩,掌声热络不绝。 有人不服,当即反驳,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早晚会一统,不必分你我,公主嫁于哪国有何区别?只要有利于北魏的统一,公主当舍身取义。 况且百年之前,诸国乱战,真武神横空降世结束纷争之事,划江而治,天下分为六国,维持百年和平,当年世家之首——谢家,谢家老祖曾断言,百年之后天下必然一统,如今羽国求亲,合纵之势渐明,有何拒之?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不仅是为这个秀才的精彩辩论,更是因为他口中提到的北魏世家传奇人物——谢家老祖。 传闻谢家老祖乃是一白衣文士,身披鹤氅,飘然有神仙之姿。虽为文人,却是当世少有的逸群之才,英霸之器。 一纶羽扇定天下,一把古琴奏乾坤。 在天下文人的心中,那地位不亚于孔孟二圣。 坐在角落的北颜莺,细细的品着眼前的香茗,微风徐徐吹过,掀起额间的细发,露出白皙的脖颈,那莹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令见惯美女的东海宝珠也不由赞叹造物主的妙手天成。 而北颜莺正专注的看着群儒舌战,心中想着刚才提到过的谢家老祖。 曾听府上老人讲,谢家老祖流芳百世不止是因其才情卓著,更是因为他破陈推新提出了“科举选拔制度”。 当时诸国混战时期,各国为谨防细作潜入,高筑文化壁垒,世家在各国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因此各国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是通过世家推荐才有升迁的机会,而寒门晋升则是不可能的。 谢家老祖大胆革新,为打破文化壁垒,吸引更多的人才,提出了“科举选拔制度”,此举可以说是给天下学子开辟出了一条路,所以谢家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很高。 谢家老祖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是明阴阳,懂八卦,能断世事三百年,曾听闻他曾给后代子孙留下过六个锦囊,叮嘱危急存亡之际谢家家主可解锦囊,救谢家于危难之际。 “书呆子,你上!”一道清脆的声音,将北颜莺拉了回来。 原来东海宝珠见天下文人齐聚于此,不禁心生好奇,孩提心性骤起,拉着谢蕴之窜入人群当中,一会儿跟这个书生争辩,一会儿又和那个秀才吵了起来,吵不过的时候,就拉着谢蕴之上去。 一袭青衫的谢蕴之,虽历尽沧桑,但却仍如松柏般挺立,依旧清冷,依旧明亮耀眼,只是这耀眼的光芒中褪去了锋利,多了一丝柔和。 东海宝珠有恃无恐的拉着谢蕴之在众书生中行走,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所向无敌,灵动的双眼趁谢蕴之辩论之际,偷偷的瞄了一下立于身边的谢蕴之,心中暗想。 想不到这书呆子看起来温温吞吞的,口才居然这么好,一句话,就能将对方辩的哑口无言。 想到这是自己带来的帮手,东海宝珠似乎也有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甚至不自觉的挺了挺胸膛。 眸光流转之间,不经意的对上了谢蕴之笑意盈盈的双眼,那种好似他家乡中碧蓝的海水,清澈、深邃,令他深陷其中。 腾! 白皙的脸庞犹如火烧般热了起来,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尴尬,整个诗会也安静了下来。 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只见东海宝珠小腿一迈,豪气的站在了桌子上,高声说道:“北魏无人,平野诗会号称天下英才齐聚,居然说不过一个书呆子,我看这诗会的魁首非这书呆子莫属!” 此语一出,犹如湖中投石,激起了大片的水花,自古文人都恃才傲物,怎会让人如此羞辱。 有人不忿,但又无可奈何,只能酸溜溜的扔出一句话:“历届诗会的魁首,要在楼上留下一首诗,不知此位贤兄,可有胆量?” 魁首留诗可以说是对人全方面的考验,不仅要即兴作诗,考验此人的文采,还要观看此人的胆量,气度。 多数人为表自谦,均会莞尔相拒。 空气一时间凝滞起来,似乎除了树上的鸟鸣,再无其他,静的甚至连水中鱼游都能听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谢蕴之的身上。 谢蕴之好似又回到了那个热血滚动的年少岁月,浅笑浮在如玉的容颜,几分狂妄,几分不屑。 闲庭信步走至台上,皎如玉树临风前,眉眼浅笑好似山间白雪,温和、孤傲,看似距离很近,但却令人望而却步。 只见谢蕴之长袖挥舞,指如走龙,笔意淋漓,古意盎然。 有着少年睡梦摘星的轻狂,也有敢挽桑弓射玉衡的气势。 文如匕首气贯长虹,笔力师承诸子中。 不到一刻众人看向篆于墙上的诗体,无不钦佩,这意境瑰丽,气魄宏伟除了谢家谢蕴之谁人能比。 运完最后一笔,谢蕴之看了一眼墙上的酣墨淋漓,面露淡淡一笑,拂袖而去。 “鬼手狂生!”人群之中一声惊呼。 这一惊呼可不得了,仿佛一记惊雷,在书生之见炸开了花。 四下皆是窃窃私语,眼中无不传来钦佩之意。 东海宝珠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一声惊呼,俊俏的脸庞先是一怔,随后充满了不可思议,最后一股怒气油然而起。 一股自己被耍了的感觉,眼带疑问的看向北颜莺。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北颜莺看着眼前表情变幻莫测的东海宝珠,强忍着笑意的点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心思单纯的东海宝珠,看这又点头又摇头的,一脸懵懂。 看到东海宝珠一脸呆萌的表情,玩心大起的北颜莺语带神秘,悄声的说:“我知道,书呆子是鬼手狂生,又不仅仅是鬼手狂生。是也,非也。” 第76章 长安赠珠 东海宝珠看着北颜莺“好心”的讲解,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弄的脑袋里反而更乱了。 东海宝珠怒气腾腾的看着眼前这个老神在在,端茶品茗的青衫男子,举手头足见那腕口若隐若现的斑驳,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自己真是头脑简单,嗯四肢也并不发达。 在一起这么多时日,居然没有把这手腕同鬼手狂生联系到一起。 不仅如此,还傻傻去问这手腕的伤如何而来…… 一想到这个“书呆子”竟是江湖中传闻的鬼手狂生,再想到当初自己的“傻言傻语”,而所有人明明知道他就是鬼手狂生,还任由她出丑,真是又羞又怒,快要爆炸了。 哔! 纤细的手指放入口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哨子,眼未动,金光闪,只见几道快如鬼魅的身影掠到眼前,敢耍我,今天就把你宰了! 金甲屠将立身东海宝珠身旁,东海宝珠因羞愤而面色微红,灵动的眼眸中冒着一簇一簇怒意燃烧的火焰,小巧的下巴微微一扬,就像一只不服输的小兽,倔强而又任性,语有不甘的威胁道。 “现在可不是在你的府里,我说杀谁就杀谁!你拦不住。” 北颜莺好笑的看着眼前恼羞成怒的东海宝珠,再看了看身边稳坐如钟,眉眼低垂的谢蕴之,不由再次“好心”的提醒:“我不拦,你别后悔就可以!” 正在气头上的东海宝珠,哪听得进去劝解,眼神一个转动。 “圣上有请谢家第三代家主,谢蕴之!”一个又尖又细的嗓音从人群中传来。 只见吴公公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从人群中走过来,拂尘一甩,躬身在谢蕴之面前。 “走吧!谢家主!” 众人大惊,最近真是惊事连连,谢家这是要崛起了么?谢家老祖果真厉害!去世多年还能护佑谢家,回家要好好拜读一下谢家老祖……请他也关照关照自己! 东海宝珠这边则是更为被动,电光火石之间,连忙吹哨,令金甲屠将连忙退下。 而“谢蕴之”这三个字,就像灵符罩顶一样,将自己定在了地上。 直到口中传来嘶嘶的疼痛,她连忙弯腰捂嘴,一张俊脸疼的通红,闪闪的泪光在眼圈中打转,暗暗叫苦连天。 居然咬到舌头,真是疼死她了~呜呜! 北颜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一把揽过东海宝珠的肩头,状似亲密神情猥琐的调侃道:“怎么样?舍不得了?” 东海宝珠想到自己曾对谢蕴之“真情告白”,真是羞愤难当,脸如红透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谢蕴之看向东海宝珠,如玉的容颜闪过一丝笑意,好似二月春风,温暖惬意,起身回礼,同吴公公而去。 进宫的马车疾驰在官道之上,远处也飞奔而来一辆迅如疾驰的马车,车轮滚动,冲淡了吴公公的一声叹息。 “近来前朝后宫事务繁琐,皇帝忙的焦头烂额,还请谢家主多为费心……” 谢蕴之浅浅一笑,不卑不亢的回答:“自当尽力而为,不知身为何事?” 吴公公又是一声叹息。 “皇后醒来身体堪忧,皇帝不忍身受其苦,已秘密将其送往神医谷修养。” 微微一顿,似乎不需要谢蕴之答话,又缓缓的说道:“朝堂之上,以沈侯爷为首的世家不赞成长安长公主和亲,圣上大为苦恼谢家主乃博学之士,还望为皇上分忧!” 谢蕴之波澜不惊的看着吴公公讲完,心中已有一番计较:分忧?还不如说是权利的制衡! 皇家此番起复谢家,怕是想借用谢家在读书人心里的地位来制衡以沈侯爷为首的世家吧! 轩辕家的这把金算盘打的是噼里啪啦直响啊! 望着吴公公殷切回盼的眼神,谢蕴之忍不住讥讽:“圣上怕是忘了当初,谢家被贬的因由了“ 此语一出,犹如惊雷。 吴公公神色巨变,大惊告之:“莫要再提,皇后醒来都不曾提过,谢家主何必执着。” 谢蕴之不语,打量着吴公公,似乎是在考量他话语的可信度。 迎面而来的马车越来越近,辘辘的车响缓解了一室的沉默。 谢蕴之的手在袖中慢慢收紧,盈盈的浅笑始终挂在脸上。 镇北将军府的冤屈岂能就此湮没?谢家百年的清誉就这样一翻而过?不是不提,而是时机未到。 首辅府内 东海宝珠还沉浸在“书呆子”就是“鬼手狂生”,就是谢蕴之的震惊中,像一只小麻雀不停地在北颜莺的耳边飞来飞去,叫来叫去。 而北颜莺却并未理会,只是低头玩着手里的珠子,想起长安将珠子交给她时的话语。 “此珠曾是轩辕皓的母妃丽嫔所赠,具有避水的奇效,将它置于身上,在水中如鱼行走。我即将要随他去了羽国,交给你可能对你帮助会更大。” 情绪激动的东海宝珠,终于输出完毕,看着北颜莺并不像往日有所反应,而是低头的玩一颗珠子。 这珠子在东海,随手一抓就一大把,有这么好玩么? 好奇的宝珠也忍不住探头去看,只见这颗珠子圆润透亮,布色均匀,色泽光亮。 “哇!这不是溧水一族鲛珠么,怎么会在你这?” 东海宝珠一声惊呼,趁其不备一把拿了起来,对着光亮仔细比对。 “你认识这个?”北颜莺疑惑地问道。 “这可是我们东海的宝物,我怎么会不认得,这可是我们东海的命根子呢!” 东海宝珠观摩完,似有像是丢弃烫手山芋一样,又将鲛珠放到北颜莺的手里,双手托腮,一脸害羞的看向北颜莺。 “北姐姐,你知道谢蕴之喜欢什么么?” 这一问引得北颜莺差点一口口水呛到自己,这孩子被男色吸引得连自己家的宝贝都不要了? 不过他和谢蕴之北颜莺的脸上闪过一丝玩味。 “你不担心谢蕴之进宫会有危险么?还关心他喜欢什么!”北颜莺好奇的问道。 东海宝珠洒脱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拍胸脯,毫不担心的说:“我有十大金甲屠将,别说是北魏的皇宫,就是阎王的森罗宝殿,我也是敢闯一闯的!” 第77章 侯爷用强 身处宫中的谢蕴之,尚不知自己已经被安排妥当,只是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轩辕宸打量着站在自己眼前,面无表情的谢蕴之。 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当年的那个仰天大笑,自比蓬莱仙人的热血少年,如今经过岁月的洗礼也渐渐变的沉静,这份沉静敛去了他身上的那份清高,让曾经那个耀眼明亮的少年,愈发成熟,犹如一尊古香沉木,暗香浮动。 见谢蕴之即不反驳,也不谢恩,目光无惧的回视着他,亦如当年在朝堂之上为镇北将军府据理力争,反驳与他,轩辕宸率先打破了沉默。 “蕴之,可还有其他奏议?” 谢蕴之,浅笑摇头,亮如清泉的眼眸看向眼前这个眉光锋利的男子,眼底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这就是皇室,人命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用你时呼之即来,弃你时刀斧相向,对镇北将军府如此,对谢家亦如此。 年少时曾壮志凌云,以国家强盛为使命,可是这整清肃明又岂是他一人之力完成?此次再入庙堂,他不求封侯拜相,青史留名,只愿这点微薄的权利,能图她心中所想,以全他三年之憾! 自此,沉寂许久的谢家,重振门楣,开坛立院,谢家书塾,秉承祖训,广接天下寒门之子。 …… 公主和亲之事迟迟未绝,未免生变,贺兰棣再次上表求娶,暗暗施压。 避无可避的轩辕宸,只得再次在朝堂上议论此事。 已知长安心意的北颜莺,自然是想成全好友,让她远离北魏这个是非之地,阖家团圆。 而谢蕴之再次入朝之后,则是北颜莺天然的盟友。 二人是你来我往,配合默契。 看着二人步调一致,“琴瑟和鸣”,沈镜沉就气不打一处来。 乌玉的黑眸泛起一丝寒意,看向那个盈盈浅笑,胸怀章玉的男子。 心中幽幽一叹,刚驱逐完豺狼,又来虎豹,还是个有恩情的竹马,成功的道路真是曲折艰难…… 虽然明知长安嫁去羽国是最好的归宿,但按不住心中渐渐泛上来的酸意,沈镜沉忍不住开口反驳。 “近日,城中学子有言,公主着汉裳,理应当嫁汉家郎,臣以为北魏有此青年,国之幸矣!” 此言一出,引得朝中文臣,纷纷点头称赞,想不到沈侯爷一介行伍出身,居然有如此的礼节气度,当真是出人意料啊。 反观,作为文臣之首的顾首辅和谢蕴之,众臣虽不敢明言,但却不由在心中暗暗商榷,读书人的脸面真是让这二人丢尽了。 沈镜沉微微一顿,面色虽然沉静如水,但眸底的一抹得意之色,却难逃北颜莺的眼睛。 “那沈侯爷是反对公主和亲喽?”北颜莺眉毛一挑,反声问道。 “有损国威之事,我自是反对,我泱泱大国,岂能将国家安危寄于女子榴裙之上?” 这话简直是说道了满朝文臣的心坎之中,要不是碍于皇上在场,恨不得鼓掌叫好,皆不由自主的挺胸抬头,一股北魏男儿雄赳赳、气昂昂的英挺之气荡于胸中。 “那沈侯爷认为如何才能不损国威还能收复九州十六城?如今朝中可有谁能即刻率兵出征,夺回这九州十六城?”北颜莺反问。 只见沈镜臣薄唇上扬,玉颜浅笑,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如果顾首辅挂帅亲征,沈镜沉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力!当然如果顾首辅不愿出征,本侯也会厅堂卧房伺候周到!” “你……”北颜莺一时语塞,怒目而视。 恨不得将故意挑衅生事的沈镜沉戳几个血窟窿。 满朝文武此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沈侯爷仗义执言,守疆卫土全是为了顾首辅啊…… 这是在家甜蜜还不够,还要上朝来撒糖。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 轩辕宸目光阴翳的看着两人甜蜜互动,一股某名的怒意油然而生,但也心知肚明,此火师出无名。 明明皇后已醒,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为何看到这顾首辅心中还有异样的躁动。 努力压下心中那股闷火,不愿在此事上再做过多纠缠。 眉眼锋利的扫过一众朝臣,要是镇北将军府还在,要是皇后身体康健,朕何须如此掣肘。 好在现在皇姐自愿请嫁,替朕化解了不少忧愁,朕何不顺水推舟,将九州十六城取回。 朕是要做名垂青史,载入史册的千古一帝,何须拘泥于小节,置于民间那些书呆子们,若是再有什么非议,朕不介意杀鸡儆猴…… 锋利的眉眼闪过一丝寒意,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宣羽国太子进宫,商议和亲事宜;为彰显长公主尊贵之姿,我轩辕皇室珍而视之,钦定顾首辅,谢尚书为送亲使。” 此语一出,长安长公主和亲一事也算盖棺定论,满朝文武赞同的、反对的配合着演完这场大戏,终于觉得可以松了一口气,完成了本年的一个大目标。 唯有沈镜沉心中愤懑不已,送亲使?和谢蕴之那个小白脸? 一想到北颜莺要和这个小白脸朝夕相处好几个月,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当日湖边二人相拥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自己面前,尤其那声“蕴之哥哥”更像一把尖刀插入他心中。 “臣反对,谢尚书一介书生,此番路途遥远,恐身体难以消受,为保长公主及顾首辅安全,不如派臣护送!” 顾不得金殿之上,沈镜沉快步向前,横在了北颜莺和谢蕴之的中间,言辞恳切的请奏道。 北颜莺颇为无语,低声喝道:“你发什么疯?” 沈镜沉颇为无赖的反驳:“我不放心娘子和这小白脸一路前行,我要随行!” 北颜莺意欲推开沈镜沉,也不知是沈镜沉故意放水,还是北颜莺手劲过大,二人齐刷刷跌倒。 众大臣一看,恨不得捂上眼睛:世风日下,阴盛阳衰啊! 轩辕宸再也压不住胸中那股怒火,拂袖而去。 众大臣散朝,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想不到顾首辅私下里居然这么凶悍,真是委屈了我们玉人般的沈侯爷。” “沈侯和顾首辅是不是要和离了,顾首辅对沈侯好像有些太“无情了” 从那之后,谣言直上,传闻满天飞,到茶楼说书人嘴里的那版就是:沈侯爱慕顾首辅不甘心和离,意欲用强,首辅大人为保清白,当众怒扇沈侯爷三巴掌…… 第78章 车底暗箱 长公主出嫁乃是举国的大事,更何况此事牵扯北魏封疆领土,轩辕宸下令倾全国之力为公主送嫁。 一是为了全轩辕皇室的颜面,二是毕竟姐弟自幼相依为命,年少的心酸,皇后手下讨生活的小心翼翼,往事总会不经意间浮现在轩辕宸的眼前,经此一别,也后或再难相见……心中也会微微发涩。 此次,长安主动请嫁,全了他和皇室的颜面,他自然要让长安风光大嫁,不能让羽国小觑北魏的实力。 帝京城外 百里红妆,漫天的红色映入眼帘,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 长安身着绣着金丝凤凰的大红锦袍,一张明艳的容颜在凤冠霞帔霞帔的映衬下,更显绝代芳华。 回首凝望这座百年都城,眼中不由微微发胀,这座城市饱含了太多的喜怒哀乐,有开心的、有难忘的、有刻骨铭心的、有依依不舍的。 而今这一切终要做个告别,愿从此天下无争! 眼波流转瞬间,不经意跌进了一片昭昭星野,那片辽阔的星野,温和宁静,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安抚了长安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远处乘鹤御风的男子,见长安慢慢相信自己,心中一片激动,感谢上天再次让二人相遇。 山河远阔,人间星河,此生他定不会再负她。 北颜莺见时辰不早,责令队伍即可启程,走了半晌,目慧耳聪的北颜莺听到一丝轻微的异动。 常年的驰骋疆场令她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环看四周,此地虽说不是打伏击最佳的地方,但却…… 似是响声察觉到了北颜莺的机敏,连忙静若不止。 咯哒咯哒 刚刚走远的北颜莺,听到声响又转了回来。 只见北颜莺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马车下面的夹板。 突然,手臂一挥,银光振闪。 “哎呦!” 一声惨叫随着一个圆嘟嘟的小肉球一起滚了出来,同时还有一地的干粮和零食。 “你怎么在这?”北颜莺不由好奇的问道。 被抓包的小师叔短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大脑袋,尴尬的笑了笑,扬起那抹天真无邪的小脸。 “我听说羽国有很多奇珍异兽,作为皇寺赫赫有名的师叔,怎么能允许自己存在知识短板。”随即指了指身旁的谢蕴之。 想看奇珍异兽不假,但其实小师叔最不放心的就是长安。 听年长的师侄们曾说,羽国山高水远,羽国内政复杂,他不敢想象心地善良的仙女姐姐孤身一人将如何面对这些险境。 师兄说,这便是放不下。 可放不下便放不下,他只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小孩子而已。 在他心中,长安就如同他的亲人般,他说不出那种感觉,但只要一想到就此分别,他幼小的心灵便会一阵一阵钝钝发疼。 于是他暗暗打探仙女姐姐的出发日期,注重身体营养均衡的他便整日忙碌起来。 捉鸟摸鱼不在话下,珍禽猛兽也敢试一试。 不出几日便攒了一大袋子,将其悄悄地隐藏在出发的车底中。 可惜,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暗格空气稀薄,空间狭小,要不是他灵活苗条,当真会毙命于此。 幸好他被及时发现。 小师叔唯恐北颜莺不讲情面,将自己打发回去,连忙摆出一副苦情的嘴脸,望能引起北颜莺的恻隐之心。 北颜莺看着眼前活泼灵动的小师叔,眼光不由一暗。 “要听从指挥,不许乱跑!”叮嘱完小师叔,北颜莺便策马行至长安马车附近。 “他跟来了。”北颜莺叹息的说道。 短短几字犹如惊雷,在长安的心中炸开了花,不禁泪流满面。 皇寺的夜晚似乎总是那么宁静与安然,好像不论多少香客热络不绝,夜晚终将归于平静。 自从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而且就活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朝夕相处,她的心就无法平复。 她无法想象要不是当初方丈慈悲为怀,而是听从了父皇的旨意,那么后果…… 索性老天垂怜,让已经经过生死的长安,再次燃起了对生存的希望, 望着沉睡中的小和尚,长安心中情绪纷乱,天知道她有多么想将他拥入怀中,可是…… 天家的泼天富贵都是靠自己诡计多端完成的,甚至会将人逼到绝路。 也许……平静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未尝不是件好事。 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孩子,一滴泪,悄然落下。 本以为,经此一别,此生再难相见。 不想人生总有意外,当真是又欢喜又无措。 欢喜的是她终于可以陪伴在他的身旁,感受一下做母亲的快乐;无措的是前途坎坷,自己的性命或许都不保,又如何能护得住他。 “要不要上来坐坐?”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只见贺兰棣驾着仙鹤飞了过来。 小师叔见了简直是满眼冒光,忽略仙鹤满脸嫌弃的表情,频频点头。 贺兰棣将小和尚放在自己的马上,带着他看风景,长安看着父子俩的身影,心中渐渐平静 长安给小和尚做了一个抹额(为了遮挡他的羽辉,担心到了羽国被认出来) 一行人赶路的过程中,遇到了暴雨,山路被冲塌,然后改道,改道路过一片坟场。 坟场塌陷的深坑里,发现了一个青鸟图腾的石碑,北颜莺想起在齐王府曾看到过类似的图腾,谢蕴之看到图腾面色惨白,回想之前,他就是在镇北将军府惨案的柱子上看到有人留下类似的记号,一路追查到齐王府,才差点…… 贺兰棣解释青鸟是凤凰前身,是百年前羽国皇室的标记,但是真武神统一诸小国之后,羽国国主不知为何便废弃了青鸟图腾,焚毁了所有关于图腾的记载。(十大金甲屠将的金甲内部就是刻着这种图腾。) 第79章 青鸟图腾 玩累了的小师叔终于支撑不住睡着了,长安看着因兴奋而涨的像红苹果的小脸,心生怜爱的抚了上去。 那思绪就像润物的细雨,醉人的春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指尖在小和尚额间微微停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抽出了刚才新做的抹额,附在了小和尚的额间。 曾听颜莺提及羽国皇室额间的羽徽是继承人的标识。 自从多年前羽国额带羽徽的天才太子“消失”后,皇室之中以多年未有身带羽徽之人降生,至使羽国势力割据,朝中错综复杂。 以贺兰棣为首的“太子党”和其皇叔为首的“保守派”对峙相持多年。 此番贺兰棣不顾众臣反对,执意以九州十六城求娶,已经引的朝中众臣心生不满,“太子党”中也有不少老臣存观望态度。 历来帝王之争,如悬崖走丝,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如今这枚羽徽落在了这孩子的头上竟不知是福是祸…… 长安一声轻叹,看向天边压低的乌云,一阵疾风吹过,拉了拉小和尚身上的锦被。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多时,倾盆大雨漂泊而至,蜿蜒的山路更加泥泞。 辎重过于繁琐,令众人前行更加困难。 轰! 一声巨响,只见泥石翻滚,地面凹陷,一个巨大的圆坑出现在眼前,马匹吓的不敢前行,直立长嘶! 北颜莺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乌玉的双眼环视着四周。 此处地势低洼,依山而行,如今大雨磅礴,地面松软,若是…… 思及至此,手中缰绳一紧,掉转马头,马鞭朝前一指。 “掉头!快掉头!快走!” 没一会儿,便听身后响声震天,山摇地动,漫天的泥浆从山上滑落,不多时,刚才部队停驻的地方便被淹没。 大雨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落,雨珠打得树叶啪啪作响,不多时林间便烟雾蒙蒙,众人踩着泥泞的山路冒雨前行。 越向林间深处,空气愈发宁静,静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唯有大雨哗哗作响。 多年的沙场征战生涯,令北颜莺不由心生警觉,环看四周,只见周围土丘层起,碑林丛生,定睛一看竟是一片坟场。 寂静的深林,瓢泼的大雨,砸在石碑上,更添瘆人的气息。 “公主乃金枝玉叶,自带皇家贵气护佑众人,大家不必害怕,继续前行即可!”察觉到送亲队伍的恐惧,北颜莺高声喊道。 这无疑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哎呦! 一声惨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一个士兵不慎跌入坟场塌陷的深坑里。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他拽出,却见一个石碑立于眼前,众人连忙将北颜莺唤来。 石碑之上刻满了篆符,篆符之上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图腾印在上面,根毛分明,栩栩如生。 北颜莺眯起眼睛仔细的观看着,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这……这不是和轩辕皓密室的那个屏风是一样的图案?宛如雷击的北颜莺不可思议的看向身旁的谢蕴之。 谢蕴之呼吸一滞,面色发白,身体微微发颤。 这…… 当初镇北将军府饱受奇冤,为寻找证据他曾悄悄潜入镇北将军府,以求能寻到一些有利的蛛丝马迹。 不想却在庭前的柱子之上看到有人留下类似的青鸟图腾作为记号。 沿着记号一路顺藤摸瓜,不想竟然追查到齐王府,还差点被齐王…… 此时,这个图腾又惊现于这密林深处的乱坟之地,这中间究竟有何联系…… 一声闷雷,将谢蕴之从自己的思绪中带回。 “这……这是百年前羽国皇室的标记!” 只听身边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观摩许久的贺兰棣缓缓的开口。 这只振翅欲飞的三足青鸟曾是凤凰的前身,被万禽之国的羽国奉为神鸟,作为皇室标记。 但自真武神统一连年纷战的诸小国,羽国国主不知为何便废弃了这个青鸟图腾,甚至焚毁了所有关于青鸟图腾的记载。 暴雨一泄如注,一时难以寻得答案的众人,意外发现坟场下边有个村落。 这给无异于漂泊于茫茫大海之中,惊现一座海岛,众人心生喜悦,北颜莺下令部队到荒村避雨。 然而进村之后,周围一片寂静,北颜莺命人前去探查,却发现这个村子居然没有人,是个荒村。 一路奔波的众人,简单打扫过后,稍作休整,便去休息了。 暴雨骤停,夜空如洗,月色如明,泥土的芬芳混着荒村中的那股阴森森的寂静随着一股微风,幽幽的潜入破庙的大殿之上。 好似一只无形的手直奔小和尚眉宇之间的那顶抹额,轻轻一扯抹额滑落。 黑暗之中,白瓷般肌肤之上的羽徽隐隐闪耀,那若隐若现的光芒在黑暗中灼灼闪亮。 月色西移,射出一道光柱,直连小和尚眉宇之间的羽徽。 突然,贺兰棣停留在院中的仙鹤啾啾齐鸣,暴躁的抖动翅膀,沿着院落低空盘旋。 尚未熟睡的北颜莺,猛的睁眼,黑暗中一双水眸熠熠发光,侧耳一听,连忙起身查看。 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黑云时隐时现,那抹凉气照在冰凉的石碑之上更显森然,荒村静谧的如同一切都沉睡在死亡的恐惧中。 微微的石响引起了北颜莺的注意,只见乱坟之中各处的石碑开始缓缓移动,看似毫无章法,实则井然有序。 北颜莺心中大惊,这是羽国已经绝迹江湖的“古杀阵”。 此阵乃是上古时期黄帝大战蚩尤所设的第一杀阵,阵中由诛仙四剑和诛仙阵图所布,乃是盘古开天以来的第一杀阵,经由羽国先祖推敲演化,已成为羽国独门绝技。 此阵玄妙诡变,杀机无限,凶险万重,常人过阵顷刻间化为飞灰,但如是羽国真主,过阵方可无虞。 羽国真主? 北颜莺透过月光看向殿内熟睡的小和尚,眉间那枚闪闪发光的羽徽,暗暗的想到羽国流传百年的传闻。 羽徽现,真主降。 难道小和尚就是羽国下一代的真主?他们白天能安全过阵全都是小和尚? 第80章 千里送情 月色如水,倾泻在这荒山之山,碑林还在缓缓变动。 曾听闻这“百杀阵”为活阵,除羽国真主可自由通过,一旦有他人过阵,为保羽国安全,此阵便会自行改动。 此时这“百杀阵”定是察觉有外人过阵,变自行改变阵图。 不由赞叹,羽国先祖为了后世基业也是煞费苦心了。 只是不知这羽国在镇北将军府一案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夜幕垂垂,荒山雾气渐浓,透过这皎洁的月色,光晕出了一片朦胧的烟霭,笼罩在这静谧的坟地之上,更显诡异森然。 可是坟地的森然又怎敌得过人心的叵测,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有何惧? 夜静天高,看一片云光舒卷,顿令眼界俱空。 经过一夜的休整,众人疲惫之感消之而散。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一个信使官背着行囊快马加鞭赶来。 “顾首辅,这是沈侯爷八百里加急让小人务必交在你手上。” 说着将手上的包裹连同着一只荷包一并递到了北颜莺手上。 众人面露揶揄一笑,沈侯爷真是爱妻心切,这才分开几天,便开始千里鸿雁传情。 北颜莺面色微红,打开了了包裹。 微微一怔,竟然是一坛酒和一枚玉佩。 这酒还是她当初在北境埋于桃花树下的桂酿,当时恐怕是二人此生最为闲暇的时光,漫步于林茵,对坐于月前,没有朝堂,没有阴谋,有的只是“彼此”,虽然这个“彼此”充满的欺骗的意味,但却是她最怀念的时光。 而这枚玉佩,北颜莺面色不禁一烫,这玉佩也算是二人的“红娘”了,多少的痴情纠缠它都有在场。 竹屋一夜,是重生之后的缘起之时,还记得他将玉佩递给自己时霸气宣言:“十日之后,我来娶你……” 本以为是随口一说,不想竟是一语成真,想来敢在营中举办婚礼的,他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 过往的甜蜜流淌过心间,虽然这一路坎坷,他却始终在自己身边,闯宫之时的悍然相护,北境遇敌的生死相依…… 往事如流水般涌进眼前,他就像一泓清泉,潺潺涓涓灌溉到大地之中,滋养着万物,也像一场细雨润物无声的潜入到你的身边,让你习惯他的存在。 只是他的寒毒……,北颜莺想到此处,眼神微微一暗,竟不知是谁何其有幸,让他值得以命换命,但不管是谁,他既然心悦于她,她就不许别人再将他抢走,哪怕是无药可救的寒毒。 等到将长安安置稳妥,羽国的事情结束,或许是该去趟南疆,亲自问问斓风师兄。 只是羽国…… 自重生归来,原本只是想为镇北将军府洗刷冤屈,为九万北家军鸣冤叫屈,不想这一路走来,几多波折,密室里的颜玉,顾卿卿的模仿信件,轩辕皓临死的真言:六国皇室合力诛杀北颜莺…… 她北颜莺何德何能竟能引来六国皇室合力诛之?究竟她或者镇北将军府上有什么秘密能让六国皇室处心积虑? 思及至此,清亮的眼眸晦暗不明的看向那个沉浸在父子天伦的贺兰棣,究竟轩辕皓还有多少秘密没说?为何羽国要亲自对轩辕皓动手…… 羽国在镇北将军府一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而贺兰棣又知道些什么…… 六国联手不仅仅是杀掉自己这么简单,除了镇北将军府,这身后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和谜团。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像一团毫无头绪的线团缠绕在北颜莺的脑海中,让她思绪万千,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更为复杂、凌乱,而真相此刻就像被重重迷雾包围,看似触手可及,却又咫尺天涯。 北颜莺细手紧紧握住那枚冰润的玉佩,置于胸口之上,仿佛沈镜沉就在自己的身边。 雨后的微风徐徐吹过,掀起了一缕碎发,就像沈镜沉那微凉的指尖在轻轻拂动她的额间。 这一刻,她竟然有些想他了…… 不知分别的这些日子,寒毒毒发是否依旧那么难耐…… 他有没有按照她留下的药方悉心调养。 朝堂之上,轩辕宸有没有对他诸多刁难。 此时此刻,他是否也如她一样,正在思念她…… “快看,我也可以了!” 小师叔兴奋的尖叫声,拉回了北颜莺的思绪。 只见小和尚伏身在贺兰棣的仙鹤之上,竟也跌跌撞撞的飞了起来,这只高傲的仙鹤虽然嫌弃这个小胖子,但也不在那么抗拒。 引得小和尚兴奋不已,而长安和贺兰棣齐肩并立,仿佛一对深情的伉俪,在闲暇之余,观看孩子的嬉笑打闹。 那么平凡,却又那么自然温馨。 想到曾经沈镜沉曾说,想着一家三口一亩薄天三餐四季,当时她满心复仇,不予理解。 如今看到如此温馨的画面,她竟然也心驰神往,想着复仇成功后,郊外的田野之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谢蕴之看着沈镜沉不远千里,快马加鞭送来的东西,心中微微一痛,清澈的双眸不由微微一暗,聪明如他,虽然不知这美酒和玉佩的渊源。 但看到北颜莺珍之重之的表情,他也猜到此二物在他们之间的意义非凡。 尽管一再的告诫自己此生只做守护人,只要她过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可那颗躁动的心却总是不由自己。 他曾恨自己的懦弱,枉读圣贤之书,却不能护住心中所爱。 如今老天开眼,竟让她再次来过,他曾暗暗发誓,只要是她想做之事,他便会鼎力支持。 尽管看她心属他人,他的心中依然会酸涩,依然会疼痛,但相比于失去她的痛苦,只要她过得幸福安然,能让他守在他的身边,他就是快乐的,那一切就是值得的。 看了看天边的太阳,日照高头,一切还在继续。 谢蕴之扬起一抹浅笑,走到北颜莺身边:“该启程了!” 第81章 锦囊之三 荒村的每扇窗子,都对着山中的坟场,这个时节暴雨频频,那种满眼灰暗阴沉窒人呼吸的惊怖都已冲淡,只余冰冷森凉的密密残碑,在夜色里做一颗妆点的黑瞳, 北颜莺独坐窗边,在一室被雨洗过的如雾如烟的夜色里,细细端详坟场残碑的分布和其上诡异至极的青鸟图腾。 失传已久的上古杀阵,已被焚毁的羽国皇室象征。 她闭目,这一刹的沉思里隐隐抓住了一抹真相的衣角,那些年的风雨摧磨,那些年的血山火海,那些年的亲友蒙难,迄今为止最为接近凶手的距离,便是此刻。 北魏皇后的“复活”,果然让那些人按捺不住了。 黑夜里无灯无烛,却有颀长的身姿立于门前,静静凝视着她的侧颜。 “在想什么?” 清朗温润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语速,闻声便可知此人本性雍容沉稳,意气疏朗。 北颜莺挑起的眉头微微泄露了心中的诧异——本以为先来的会是羽国太子贺兰棣,不想却是谢蕴之。 北颜莺转身,看着谢蕴之,黑暗里他的眼眸漆亮,光华闪动,这世上永远有这样一种人,无论和命运交手多少个回合,无论被岁月啃噬地多么仓皇,依旧意气风发,光芒永不可遮,连眼角的哀伤都是明艳汹涌的,一寸寸逼到人的心上。 谢蕴之从怀中掏出一个宝蓝色的锦囊递了过去。 “这是?”北颜莺清丽的脸庞闪过一丝疑惑,面带询问的看向谢蕴之。 谢蕴之白皙的脸庞闪过一丝微笑,有着春风般舒适,也透着读书人的孤傲,语气淡然的解释道。 “谢家家主的锦囊!” 听闻谢家老祖能预测三百年的未来,为保谢家百年不衰,曾留给谢家家主六个锦囊,交给神秘人保管。 待谢家新任家主开坛受封之后,便由神秘人将锦囊送至现任家主手上,而到了谢蕴之这里,正好是第三任。 想不到谢家的这位第三代家主,竟将众人趋之若鹜的锦囊,递给了北颜莺。 北颜莺不由的打趣的调侃道:“谢家主居然对谢家老祖的锦囊如此避恐不及,你们老祖要是知道,估计会从地里爬出来找你这个不肖子孙。” 谢蕴之嘴角微扬,盈盈浅笑,眼含宠溺之意的看向北颜莺。 真好!那个活泼俏皮的北少将军又回来了! “谢家老祖能断三百年,为此留了六个锦囊给后世子孙,每个锦囊代表这一任家主需要努力的方向,谢家与轩辕皇室密不可分,我想这个锦囊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话语虽短,却饱含深深的情谊,北颜莺微微一怔,如水的眼眸轻轻抬起,眼底泛出一种好似心痛,好似愧疚,好似自责的复杂情绪。 见过他敢问天地试锋芒的热血豪丈,见过他枯井无波的萎靡不振,也见过他病树前头万木春的重整旗鼓。 可是如今这纷乱的局势,前途凶险未卜,她孤身一人无所畏惧,但她又怎么忍心将视如亲人的他牵扯这趟含有巨大阴谋的浑水之中。 “蕴之哥哥……你……” 北颜莺翦水般的眼睛直视着谢蕴之清澈的湖底,眼底似有千言万语,但又无从说起。 谢蕴之眉眼渐弯,如清泉般的眼睛,流淌出潺潺的笑意,她的心意他又岂会不知。 只是他忘不了三年前痛失她的锥心之痛,那痛就像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割裂他的皮肉,直奔骨髓; 他忘不了身处齐王暗室之中,那剜心的断筋之辱,要不是心中那股思念,要不是残骨上的那抹坚持,他都不知该如何度过那些暗无天日的黑夜。 思之至此,修长的手掌再次毫无所知的覆上了左腕之处,轻轻摩挲。 如今她再次归来,他怎么忍心让这些悲痛再次重演,虽不知镇北将军府一案到底蕴含着多大的阴谋,但是从她那担忧的眼神,他知道她不想让她牵涉其中。 可是,她又怎知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这滚滚的洪流之中,他又怎能置身事外,如果可以他宁愿替她去承受这一切,也不愿她再有任何危险。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乱世之局,岂能独善其身?小家系于国运,国运不稳,小家安平?我身为谢家家族的第三代家主,身兼振兴家族使命,护佑一族老小,岂能坐视轩辕皇室将北魏拖入泥沼之中?” 濯濯的黑眼仿若天上的繁星,光亮而耀眼,更因心中那抹坚定的信念,而更显璀璨。 北颜莺知道,眼前这个挺如松柏的男人,虽是一介儒生,却是一身傲骨,他的决定任谁也无法改,如今她能做的只是能尽量护他周全。 夜幕之下,繁星点点,经过一番长谈,二人对彼此似乎也有了一种更为深刻的认识,一个天然的“结盟”顺势而成。 北颜莺虽倍感轻松,但也觉得肩头任务更重,特别是知道了谢蕴之递给她的那个谢家老祖留下的第三代锦囊。 试手补天裂! 这短短的一句话,如何能护谢家五十年,谢家将会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局之中扮演何种角色,如何能在这巨浪滔天的苍茫大海之上,顺利抵达港湾。 北颜莺陷入了沉思。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着每日贺兰棣精心指导,小和尚御鸟之术愈发精进,现在如果仙鹤心情好,就会载着小和尚起飞遨游一圈。 引得小和尚每日更是潜心学习,拿出了连在皇寺礼佛都没有过认真,立志终有一天要驯服这只桀骜不驯的仙鹤。 羽徽一亮,意念一闪。 似乎察觉到主人召唤的仙鹤,振翅归来,落地之时还不忘将在外拾得的东西交给小和尚。 灵兽较其他走兽之所以称为奇,是因为它自身所带的灵性,能让它提前感知一些磁场的变化。 仙鹤在遨游之际,俯身而视,见乱坟之中一些奇怪的甲片引得了它的注意,当下便俯冲下去衔了几块回来,虽说它不屑于小和尚的号令,但作为羽国下一任君主,它还是要服从的。 小和尚看着手中奇奇怪怪的甲片,一脸莫名其妙,尤其上面的一些图画更显血腥瘆人,小和尚疑惑看向仙鹤,奶声奶气的自言自语道:“你这是从哪弄回来的?” 只见仙鹤高傲的头颅微微一转,长喙直指那片乱坟之地。 啊!! 小和尚一声尖叫,碎片扔了一地! 虽说他自幼出家,成长于佛祖脚下,但他还是个孩子,他也怕鬼啊! 闻讯而来的北颜莺,看了看一脸惊吓的小和尚,询问:“怎么了?” 小和尚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北颜莺一看,眸中闪过一道光芒。 第82章 坟场碎甲 北颜莺饶有兴致的墩身去看,拨弄之间竟然发现这些碎甲背面青鸟之姿若隐若现,有遇云展翅,有化雨翱翔,场面似乎很宏大,像是在参加某种仪式。 只可惜,仙鹤叼回来的碎片有限,只能局限眼前的想象。 北颜莺盯着眼前这残缺不全的图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现脑海。 图腾记事! 轩辕皓的那间密室,暗格中的那个锦盒,那艳丽的色彩之中,恢宏的场面之下,记录着一场血腥的祭祀仪式。 百年六国,诸侯混战,人们常习惯于最原始的记录方式,镌刻着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如果说那个锦盒记录着南疆的某种祭祀,那这些甲片则像是记录羽国青鸟转凤的事件。 但仙鹤为何又要将这些碎片衔回来交给小和尚,是要提醒什么么? 这个图腾和轩辕皓密室之中的那个图腾又有何关联? 问题一一闪现在脑海之中,困扰着北颜莺。 只是多思无益,不如行动。 北颜莺看着身边的胖乎乎的小和尚,一个念头瞬间闪过。 当即清丽的脸庞漾起了一个大大笑脸,看向身边圆滚滚的小和尚,好似艳阳之下的向日葵,阳光、朝气、有活力。 双手托腮的小和尚当下被北颜莺这绝美的笑容,吓得是一个激灵。 他虽小,但可别欺负他,圆圆的双眼突生警觉的看向了一脸笑的“和蔼可亲”的北颜莺,童声稚气的发出惶恐的疑问:“你要干嘛?” 北颜莺轻轻的像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和尚靠近。 小和尚疑惑的挪动着自己的小短腿,一脸防备的靠近北颜莺。 只听北颜莺附耳低语:“带你玩去,怎么样?” 小和尚看了看北颜莺,又看了看荒芜的四周和不远处的坟地,一副“你看我傻么”的表情看向了北颜莺。 北颜莺见第一招失败并不气馁,继续鼓动着小和尚:“难道你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 小和尚小脑袋当即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连忙说道:“师兄说了,好奇害死猫!” 北颜莺微微一愣,这孩子真不可爱,这么警觉,可是你不去,谁带我闯这个上古的阵法! 今天是答应也得去,不答应也得去,随即又继续游说道:“万一有宝藏呢!” 小和尚一脸不屑的看向北颜莺,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奶声奶气的反驳道:“出家人不贪图这些身外之物!” 啧啧啧…… 北颜莺一副“看把你能的,等着我马上就拆穿你”的表情。 灵动的双眼闪过一抹光亮,快速的从马背上拿出一个油纸包扎紧实的包裹,在小和尚小巧的鼻尖前绕了一圈。 一股香气迎面扑来! 小和尚鼻尖抖动,努力的嗅了一嗅,当即咽了咽口水。 哇!好香的烧鸡啊!从皇寺出来可真是好久没开荤了! 胖胖的小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自怨自艾的想。 从皇寺出来可真是好久没开荤了!人都变瘦了! 可是……可是,师兄曾说,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我怎么能为了一只烧鸡就能倒戈相向呢! 怎么说也得两只! 北颜莺洋洋得意的看着一脸变幻莫测的小和尚,知道他在摇摆,只是把自己架高了,当即递给了他一个小板凳。 “出家人都是慈悲为怀,这满山的孤魂野鬼,你作为年幼的得道高僧,忍心看他们入不了轮回,四处飘荡么?” 小和尚一听一脸认可的疯狂点头:“理应当仁不让!” 只是心里略略有些发虚,平日里浑水摸鱼习惯了,自己哪会念什么往生咒和超度。 但随即一想我不会可是你们也不会啊,但为保稳妥,应该拉着那个会驾鹤的男人一同前往,起码遇到危险还能搭乘一下他的仙鹤。 为了烧鸡!拼了! 一场交易就成交了! 谢蕴之因不放心北颜莺独自闯阵,也要随行而去,东海宝珠更是个好奇宝宝,又有金甲屠将随身保护,自然也要跟着去! 就这样一群人又返回了乱坟之中,只是令众人惊奇的是,这里虽然依旧碑林林立,只是跟先前入阵之时又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只是哪里不同,他们一时也说不清楚,只能沿着蜿蜒的小路摸索前行。 雨后的山林,烟雾弥漫,环绕这深林久久不散,周围一片荒寂,除了冰冷森凉的残碑,便是几只斑鸠鸣叫,再无声响。 小和尚从再次入了这乱坟之中,便开始后悔,死死的拽住北颜莺,圆眼半眯着警惕的看着周围。 红嘟嘟的小嘴振振有词:“烧鸡、叫花鸡、芦花鸡……” 好像只有筑起一道“鸡阵”才能让他鼓足勇气前行,来抵御这周围空寂的森然之气, 只见紧随其后的贺兰棣和谢蕴之面色怪异,谢蕴之眼光微闪并没说话。 贺兰棣淡然的脸上强忍住笑意,儿子是自己的,亲爹是要捧场的! 哎呦! 东海宝珠一声惊呼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原来昨日的暴雨,冲散了乱坟之上的土丘,宝珠置身于这个乱坟之中心生恐惧,一个不小心一脚踩空,竟然跌了下去。 慌乱之下,只感脚底一硬,似有硬物支撑柱了她的下坠之事。 众人只觉眼前金光一闪,金甲屠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东海宝珠拽出土坑。 众人探头一看,只见土坑之中,赫然的平躺着一幅刻有青鸟图腾的石椁,而石椁因时日久远又经雨水冲刷,石椁的盖子因刚才宝珠情急之下的一踢已经微微移动。 顺着缝隙,只见一副白骨阴森森的躺在石椁之中,斑鸠突然哀鸣,在这寂静的深林更显恐惧。 一阵白烟缓缓升起,石椁开始震动。 北颜莺见状快速把瑟瑟发抖的小和尚搬至面前,催促道:“快超度,展现你佛法无边的时候到了!” 小和尚看着眼前这个冒着白烟的枯骨石棺,早已吓的惊慌失措,语带哭声的告饶:“我错了,我什么都不会……” 北颜莺嘴角微扬,一把拎起小和尚圆滚滚的身材一扬,扔到仙鹤的背上,眼神挑衅的看向贺兰棣。 看到了么,要这么教育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