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代文里吃瓜》 1、重生 一九七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 白马县高中的高二教室里,班干部早上一来就把教室里的炉子烧了起来,火烧的旺旺的,可就算如此,等他们上课的时候,依旧冻得手指都僵硬了。 好容易挨到了下课,便集体围到了炉子边烤火取暖。 黎善直到被拉着坐到炉子旁,环顾四周完全陌生又有些眼熟的同学们,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她真的回来了。 原来那个破系统说的都是真的,只要完成了任务就能回来。 这一刻,黎善恨不得当众表演一个喜极而泣,可她忍住了,据她这么多次任务的经验,开局决不能崩人设! “黎善,我听说你后妈要给你找婆家了?”张悦用肩膀撞了撞黎善。 找婆家? 黎善一时间脑子有些懵。 为了不穿帮,只看了眼身边的女同学,没敢说话,自顾自的对着炉子搓手,耳朵却竖了起来。 张悦有点不高兴地继续追问道:“你不打算读到毕业了?” “不读到毕业不是很正常嘛,李芳,洪文他们,不都已经回家结婚去了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坐在对面的刘强军帮黎善说话。 “就是,张悦你要是羡慕你也回去结婚呗。” 她是张悦! “人家张悦可不会结婚,人家还想追着贺堂去滨城支援边疆建设,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呢。” 这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同学们讨论的中心瞬间从黎善身上转到张悦身上:“真的假的,张悦你要去当知青啊。” “对啊,不行么?”张悦不高兴地一甩大辫子:“我昨天已经报名了,支援滨城,那边两年前才创建了建设兵团,现在正需要大把的知识分子前去支边。” 滨城的建设兵团……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黎善的目光有些涣散,尘封的回忆海浪般涌来。 “可是我听说当知青很苦啊,我同个大院的姐姐去了边疆兵团,不到一个月就哭着要回来了。” “是啊,我表姐也说特别苦特别累,吃都吃不饱。” “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 张悦斗志昂扬:“咱们就是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为国家建设做贡献!”说着,还不忘邀请黎善:“怎么样?黎善,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省的被你后妈随便找个人嫁出去。” 黎善的后妈童玲可不是个好人,那就是个笑面虎。 她愿意带着黎善那是在救她,黎善该感谢她才对。 况且…… 贺堂说了,只要她能说服黎善跟他们一起去滨城做知青,就和她谈对象。 张悦有些嫉妒的上下打量黎善一眼,心底涌起心酸,但也不得不承认,黎善真的很特别。 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长相算不上绝美,但气质却很突出,张悦觉那种气质叫‘我见犹怜’,可她爸却觉得,那种气质叫做书卷气,属于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满肚子文化的气质。 也难怪贺堂会喜欢她。 “不了。”黎善对着张悦笑笑:“我听我爸的安排。” 张悦顿时急了,声音都有些尖锐:“难不成你还真想嫁人啊。” 不去怎么行? 贺堂好不容易松口了! 黎善依旧摇摇头:“我相信我爸不会随便把我嫁出去的。”说完,她从炉子边让开:“我有些不舒服,去跟老师请个假。” 说着便离开了教室。 “张悦,你干嘛拉着黎善跟你们一块儿下乡?”坐在张悦另一边的方美玲挤眉弄眼:“难道你就不怕贺堂这个……那个……?” 张悦蹙眉不耐烦:“什么呀。” “你傻呀,贺堂对黎善那个殷勤劲儿,你没看见么?你还把人弄到身边去,就不怕跟人跑了?”方美玲瞧着比张悦还着急呢。 “我怕什么,就黎善那家庭,可配不上贺堂。” 说起这个,张悦还真不怕。 贺堂家庭条件好,爸妈都是政府单位的,他虽然是家里的老二,但打小优秀,父母很是看重,这次把他送到滨城去,是为了把他送到他当团长的姑丈身边去。 有贺堂姑丈看着,黎善就算长翅膀了,也飞不到贺堂身边去。 她就不一样了。 她跟贺堂门当户对,就连贺伯母都对她很是满意呢。 但是…… 张悦有些不甘心地咬牙,贺伯母满意有什么用?贺堂并不喜欢她,甚至还提出要带黎善一起去滨城才愿意和她谈对象的要求,他吃准了她做不到,所以肆意的拿这个话来搪塞他。 贺堂越是搪塞她,她就越是要办到。 想到这里,她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跺跺脚追了上去。 “这张悦真是昏了头了。”方美玲‘啧啧’两声,对张悦的选择表示很不理解。 刚才帮黎善说话的刘强军‘切’了一声:“她聪明的很呢。”说着满脸八卦地凑到人群中间:“她就吃准了黎善后妈不可能让黎善下乡。” “嗯?你怎么知道?”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这会儿他们只恨不得手里抓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八卦。 “黎善她后妈看中了常春林,就炼钢厂的那个。”刘强军将手臂别在身后,摇摇摆摆地走了两步,嘴努了努,有些话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真的假的哦。”方美玲瞪大双眼。 常春林哎。 炼钢厂出了名的独臂龙,小时候贪玩胳膊卷机器里去了,到现在生活都得靠他奶奶伺候,偏偏人家老子有本事,全厂唯一的八级工,炼钢厂的镇厂之宝,就常春林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正张罗着给儿子娶媳妇。 八级工的工资很高。 “估计她后妈就看中常家的彩礼钱了。” 据说黎善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刘强军不停点头:“反正我妈说她后妈厉害呢。” 其他人闻言顿时一阵唏嘘,谁都没想到,黎善同学居然是这样的家庭,当然,心思各异,有同情的,自然就有看笑话的,也有曾经动过心,但因为她的家庭而打退堂鼓的。 与此同时,张悦直接拦在了黎善的面前。 “黎善,你就真的愿意任由你后妈摆布么?与其被你后妈嫁给鳏夫或者残疾,还不如跟我一起奔赴新天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来。” 黎善停住脚:“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妇联组织不会允许她来摆布我的婚姻。” 她知道这段时期正是童玲在她婚事上搞小动作的时候。 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张悦,你喜欢贺堂,我也支持你们谈对象,但我希望你们是彼此喜欢才在一起,而不是附加什么别的条件。” 回想起上辈子张悦和贺堂之间的爱恨情仇,似乎就起源于这一场有条件的婚姻里。 后来他们俩的每一次争吵,她都会被拎出来说一次,明明她从未插足过他们的感情,但所有人都以为,贺堂对她深爱无比,爱到对自己的妻子恶语相向。 那些人不怪贺堂三心二意,却怪黎善是狐狸精,专门勾搭别人的男人。 一直到她死,这名声都没能洗刷干净。 张悦愣住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 黎善拍拍张悦的肩膀:“有时候太着急了不是什么好事,反倒害人害己。” 上辈子她可不就被‘害死’了么。 “况且,你真的放心我去滨城么?”黎善意有所指。 “你在胡说什么?” 张悦被说中心事,不由恼羞成怒:“我好心想要救你脱离苦海,结果却这么揣测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你不去算了,活该你被你后妈欺负。” “嗯,我不会去的。” 黎善点头,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再说了,只要我不想嫁,谁能逼着我嫁?” 张悦才不信黎善有那么硬气。 “呵,大话谁不会说?” “那就拭目以待吧。” 黎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她如今是归心似箭,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回去,不仅想要看看童玲打什么鬼主意,还想赶紧去看看她的姥爷,上辈子她去了滨城,却死在了姥爷前面,让姥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在这里与张悦虚与委蛇。 就在张悦还想继续劝的时候,上课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张悦没办法,只能不甘心的回了教室。 而黎善则是去老师办公室请假。 请完假黎善才想起来她的书本还留在教室里,如今的书本很难买,丢了会很麻烦,所以纵然黎善急着回去,也还是又绕回教室去拿书。 走出教室她还能听见里面嗡嗡的说话声。 讲课的老师也不管,如今也不敢管。 出了校门,黎善从回忆中找到回家的路,然后径直往白马县纺织厂的职工大院走去,这会儿工人们都在上班,只有几个昨天上了夜班的一线工人如今在家里休息,所以整个大院特别的安静。 绕过前面那栋筒子楼,直奔后面的小院区。 黎家就住在联排小院的第二家。 左边是厂委的刘主任家,右边是副厂长张庆东的家。 远远的,就能看见继母童玲手里端着菜盆,正跟刘主任的老婆孙丽芳一边说笑一边进家门。 黎善顿住脚。 看着这一片联排小院。 说起来上辈子她怎么就不觉得奇怪呢? 黎红军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理工,到底凭什么住在全是干部的小院区? 如今她却是知晓了。 原来这个小院。 ——是她亲妈张红珍的! 2、回家 “你瞧,那是不是你家大丫头?” 孙丽芳一把拉住准备进门的童玲胳膊,指了指筒子楼旁边路口站着的黎善。 “不可能,这会儿还在上课呢。”童玲想也不想的就摇头,目光却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居然还真是黎善。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吧唧’一下就落了下来。 “还真是那丫头。” 孙丽芳瞥了一眼童玲,心里头有些不屑,面上却露出担忧的神情来:“这不中不晚的突然回来,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童玲眉心不由一蹙:“她在学校里能出什么事?”不过转念一想,又赶紧放下手里的洗菜盆,朝着黎善就迎过去:“善善,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嗯,回来有点儿事想问我爸。” 黎善应了一声,便径直抬脚往家的方向走:“我爸什么时候下班?” 那姿态自然的让童玲错愕。 以前黎善回来都胆胆怯怯的,宁可站在门口说话,也不愿意进门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与孙丽芳碰了面,黎善也不再像上辈子似的不吭声,而是笑容满面的打招呼:“孙阿姨,好些日子没见,怎么瞧着你比以前年轻了?” 孙丽芳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哪里就年轻了,你这孩子就会说好话来哄我,是学校放假了么?强军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我这人从不说假话。” 黎善先一本正经的开了个玩笑,然后才回答问题:“我请假回来的,对了,刘叔叔中午回家吃饭么?” “回呢。”孙丽芳被黎善逗笑了。 “那等会儿刘叔叔回来了,我去找刘叔叔说话。” 孙丽芳:“那我可要跟你叔说一声,别到时候吃了饭就出门。”虽然不知道黎善要跟自家老刘说什么,但不妨碍她一口答应下来,这是她作为‘主任夫人’的外交手段。 “谢谢孙阿姨。” “嗐,这有什么可谢的。” 黎善的‘嘴甜’让孙丽芳十分满意,所以也不吝敲打一下童玲:“老童啊,善善难得回来一趟,你也去食堂打两个肉菜呀,我瞧着孩子都瘦了。” 童玲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正准备去呢。” 心里头却嫌孙丽芳乱指手画脚,只会慷他人之慨,不知道现在肉菜多贵。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哪怕再心疼,还是要拿钱去买,否则日后自己在厂区的名声就没了,真是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觉得后妈难做。 孙丽芳威风了一把,又交代黎善吃过饭了一定要来玩,这才心满意足地端着洗菜盆转身回了家。 孙丽芳一走,童玲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气哼哼地端着洗菜盆进了家门,黎善拎着书包,跟着后头也慢悠悠地进了门。 一直走到堂屋里,确保邻居听不到她们说话,童玲才开了口:“你找你爸有什么事?” 许是觉得语气有点硬,又描补了一句:“非要请假回来。” “这是我家,我想回来就回来,难不成还要得到你同意?”黎善满脸疑惑地反问:“难不成黎红军不是我爸?” 童玲:“……” 这话叫人怎么回? “你当然可以回来,但也不能请假回来啊,有什么事不能等放了学再说,你这会儿突然跑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学校犯错误了呢。” 童玲没好气地埋怨,心里也在打鼓,她是真怀疑黎善在学校犯错误了。 如今这世道可不同了。 读书人犯错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连累家里了。 要是黎善真犯了大错误,她一定叫黎红军登报跟黎善脱离关系,反正她家里是不能被黎善连累的。 “放心吧,我没犯错误,你不是要买肉给我吃的么?” 黎善可没错过童玲那不满的表情,直接当做没看见,指了指门口:“快去买吧。” 童玲憋了一肚子气。 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哼’一声。 远远的,黎善还能听见她宣扬自己给‘大丫头买肉吃’。 等童玲走远了,黎善才环顾整个小院,手指不由攥紧,心底的仇恨涌动,仿佛要将她吞噬。 这个院子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无论是院子里种的树,还是墙角养的鸡,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上辈子,这里是‘别人’的家,而现在,这里却是本应属于她,却被别人强占了的地方。 黎善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张红珍就去世了。 她的奶奶黎老太非常重男轻女,早在张红珍生下黎善时,就对这个儿媳妇十分不满,本想着可以生二胎,结果张红珍死了,黎老太便火速替儿子相亲,娶了好‘生养’的童玲。 童玲的肚皮也争气,嫁进来的第二年就生了一对龙凤胎。 有了亲生儿女的童玲哪里还容的下继女,于是便撺掇着黎红军将黎善送回了张红珍的娘家,所以黎善是在姥姥姥爷家长大的,只逢年过节回来一趟。 后来黎善考上了高中,便住进了学校。 上辈子舅舅们怕勾起姥爷的伤心事,从不在家里提及张红珍,所以黎善一直都不知道张红珍是怎么死的,只知道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只能‘寄人篱下’,再加上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童玲对她都十分的客气,从不让龙凤胎和她接触,黎红军也只抱龙凤胎,对她不理不睬,她就愈发的不愿意回到这个家。 那时候的她胆子小,耳根软,张悦在前面忽悠,童玲在后面拱火,再加上黎红军向来重男轻女,从来没提过给她找工作的事,就真以为自己要被‘嫁’出去给黎聪换彩礼钱,便迅速填了‘知识青年垦荒申请书’,包袱款款下乡去了。 本以为到了新天地有奔头。 结果滨城的日子每天过的跟泡在苦水里似的,吃不饱,穿不暖,不到两年就得了场风寒一命呜呼了。 谁曾想死都死不安生。 有的人身体死了,灵魂却还活着。 黎善从一个知识女青年变成了阿飘,不知冷热,不觉饥饱。 她不想留在滨城看张悦和贺堂上演追妻火葬场的戏码,于是便飘回了白马县,结果却发现,黎红军和童玲夫妻俩住的那套单位房竟然是当年单位分给她亲妈张红珍的,甚至因为张红珍是保护国家重大财产而死的烈士,县里不仅给了抚恤金,厂里还保持了张红珍烈士的正式工名额。 于是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黎聪接了她亲妈留给她的工作,黎珠嫁给了刘主任的小儿子,一家子幸福的住在张红珍的单位房里,和和睦睦,幸福美满。 黎善怨气冲天。 下一刻就被系统捉住,社畜一般的996了好几个世界。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而且回到了一切未曾开始的时候。 黎善猛地闭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 ——不能急。 想要将东西拿回来,就不能太着急。 黎善不由有些后悔回纺织厂职工大院了,她就应该直接去姥爷家看看姥爷,顺带着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而不是冲动之下跑了回来。 黎红军在纺织厂将近二十年,又住在干部院区,跟那些干部的关系肯定很不错,否则未来也不会跟刘主任做亲家,所以想要从他手里要回房子,她还需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黎红军! ** 童玲是跟黎红军一块儿回来的。 手里还不忘端着两饭盒的大白菜烧肉,好后妈的名声坐的实实的。 一路上她就在给黎红军洗脑,说黎善是犯了错误回来的,原本黎红军听说黎善回家,他心里还有点高兴,如今却只剩下满腔怒火,只恨不得赶紧回家,将那个死丫头给打死了事。 省的害了家里人。 所以他一进家门看见黎善,二话不说就抄起旁边的棍子,指着黎善大声问道:“你在外面犯了什么错误?” 黎善先是一愣,随即就给气笑了。 “我能犯什么错误?再说了,谁告诉你我犯错误的?” “那你请假回来做什么?” 黎红军可不信黎善这话,他觉得童玲说的对,要不是天大的事,这丫头可不敢随意请假。 再说了,以前也没见她回来看过他这个老父亲,如今突然回来,肯定是在外面犯事了。 他顿时更加生气:“还不说实话?”说着抄起棍子就想要砸。 黎善上辈子回来的次数少,可不知道黎红军还有暴力倾向,顿时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喊道:“我说什么实话?这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回来,再说我请假就是因为我犯错误了么?万一我不舒服呢?” “怪不得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果然古话没说错。” 说到这里,黎善眼泪就下来了。 她捂着脸,就算哭的梨花带雨,也不妨碍她嘴巴持续输出:“我只是有些事想要回来问爸爸,到底是谁烂了舌根的在外面造谣说我犯了错误。” “我一个年轻的大姑娘能犯什么错误?” “要是被人家听见了,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童玲还是觉得那话仿佛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黎红军听了不由有些狐疑地看向童玲。 刚刚童玲可是信誓旦旦呢。 夫妻俩谁也没说话,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刘主任的声音:“老黎怎么回事啊?” “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你把人弄得哭哭啼啼的。” 3、质问 “呀,怎么还拿着棍子呢?” 孙丽芳从刘主任背后探出头来,看见黎红军手里的棍子吓了一跳:“这……孩子犯了错好好说就是了,何必喊打喊杀的,姑娘也不小了,也是要名声要面子的。” 刘主任快走两步,一把将黎红军手里的棍子夺了过来,随手扔到了墙角。 而孙丽芳则拉住黎善的手,语气温和下来:“你这丫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跟你爸犟。”说着又看向黎红军:“老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你们吵吵,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 “你少说两句。”刘主任见孙丽芳唠叨个没完,不由蹙眉斥责了一句。 孙丽芳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没事没事,就是孩子跟她爸吵吵了两句。”童玲赶紧出来打圆场。 黎善却不愿她这么和稀泥。 顿时摆出一副委屈却不服气的表情来,声音也比刚刚大:“怎么就没事了?换你被人污蔑在外面犯了重大错误你能高兴?”说着,她瞪着一双含泪的眼睛,十分倔强地看着刘主任:“刘叔叔你评评理,我有事想回来跟我爸商量,就请了半天假回来,结果我爸突然冲回来就要打我,说我在外面犯了大错误。”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误。” 黎善恨恨的瞪了一眼童玲:“肯定是有人在我爸跟前说我坏话了。” “这……” 童玲有些无奈的朝着刘主任笑笑:“这话确实是我说的,我这不是担心这孩子嘛,她向来不怎么回来,这突然回来一趟,我胡思乱想也是寻常。” 说着,她又满脸歉意地跟黎善道歉:“善善你别生气,确实是阿姨不好,是阿姨误会你了。” 果然童玲这话一出。 不仅是黎红军,就连刘主任的表情都松快了些。 上辈子就是这样! 童玲十分能够弯得下腰来,她受了委屈,只要哭出声来,童玲便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她道歉,于是她再计较,就成了她‘不懂事’了。 以前黎善不懂怎么应付,但现在黎善却很清楚。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一副委屈却不敢说的模样,垂着脑袋抠了抠手指:“那你跟我爸说清楚,我可不是犯了错误才回来的,还要跟左右四邻打招呼,我都这么大姑娘了,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童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还要跟左右四邻打招呼? 这怎么能行!她还要不要脸了! 但没办法,黎红军和刘主任都盯着她呢,所以她也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行,等会儿吃了中饭我就挨家挨户的过去解释去。” “那我原谅你了。”黎善大度的点头。 我要你原谅个鬼! 童玲心里都在呕血。 但黎善还是不放过童玲,心中立即盘算开来,下一秒就转了口风,她抬头看向黎红军:“爸,我听我们班张悦说,你托她妈给我说亲了?我十八岁生日还没过呢,现在也打不了结婚证,你也有点太着急了。” 怒气再一次的弥漫在黎善的脸上:“而且,爸,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就算我妈死的早,你也不能给我说个那样的人家,我也不求你疼我跟疼聪聪珠珠似的,但好歹咱家根正苗红,怎么能做出那样叫人戳脊梁骨的事呢?” “幸好这事儿还没传到我姥爷耳朵里,否则舅舅们肯定要发火的。” “你也知道我大舅……” “停停停!” 黎红军打断了黎善的话,蹙着眉满脸不解的看着黎善:“我什么时候给你说人家了?” 当初他和张家约定好了。 以后黎善的事他一概不插手,无论婚丧嫁娶,哪怕他死了,也顶多要黎善回来戴个孝,都不要她出钱忙丧礼的,他可从来没想过给黎善说亲。 “你没有么?”黎善一副惊讶模样:“可是张悦说,她妈已经去常家探口风去了,一旦人家点头,就让我们结婚呢。” “常家?哪个常家?”刘主任脸色有些严肃的问。 现在可是推崇婚姻自由的,包办婚姻绝对不允许。 “还有哪个常家啊。” 白马县出名的常家不多,孙丽芳还是有点儿印象的:“就炼钢厂那个,八级工他那个儿子,手有点儿残疾。” “什么手有点残疾啊,他根本就没有手!” 黎善顿时又被气哭了:“爸,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让我嫁给那样的人啊,你是没见,他到现在吃饭还要他奶奶喂呢。” 她也不是看不起残疾人。 问题是常春林不仅残疾,他还有点傻啊。 可能是小时候受伤导致心智受了损,到现在生活都不能自理,她也见过其它没有双臂的人,人家自己都能练的用脚吃饭了。 “老黎啊,这事儿很严重啊。”刘主任意识到这里面有事儿。 尤其是黎善那副生气又彷徨的样子,实在是太真实了,还牵扯到她同学的妈妈,可见说不了谎,肯定有人托那个张同学的妈妈去做媒了。 黎红军也觉得自己无辜,他两手一摊:“刘主任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当初谈事情的时候你也在场,我肯定是不可能的。”他搓搓脸,神情有些烦躁:“说不定是张家那边搞的鬼。” “不可能。” 黎善见黎红军想把火烧到张家那边,立即开口说道:“我舅舅就算给我找对象,也不可能找常家的。” 黎善的大舅是机械厂的人事主任,跟刘主任坐同一把椅子,而且机械厂的规模要比纺织厂大,平心而论,如果黎善是刘主任的外甥女,他也不会把外甥女嫁给一个残疾。 这么大的姑娘,长得又好,学历也高,不是往厂长家里嫁,也是要往机关干部家里嫁的。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人心多么纯洁,姻亲关系都很重要。 好容易养大个姑娘,结果嫁给一个不能自理的残疾,他图什么呀? 那不是结亲是结仇吧。 刘主任也觉得张家不可能,但黎红军又一口咬定他没有,这事儿就崩住了。 黎善见他们不吭声,又赶紧说道:“不信咱们就去机械厂找我舅舅去当面问清楚!” 这事儿不闹大她都不算完。 “这事确实要问清楚,还有你同学那个妈妈,是哪个厂的,我们也要去问一下。” 刘主任比黎红军还生气:“简直就是在迫害妇女同胞。” 要知道黎善的母亲张红珍可是烈士。 虽然这么多年来,黎善没在纺织厂职工大院长大,不过但凡经历过当年事情的人,都知道张红珍烈士做出了多大的贡献,要是让张红珍烈士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残疾,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他们纺织厂呢。 这简直是在侮辱纺织厂的形象! 黎红军也不愿意背这个黑锅,立即表示道:“行,我们现在就去问问去。” 说着,就想去推自行车:“先去张家。” 虽然好些年没去过这个前丈人家里了,但为了清白,他愿意去一趟。 反倒是童玲一把拉住黎红军:“去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肚子不饿,刘主任肚子不饿啊,再说善善肚子也饿了,吃过中饭再去吧。” 她的手这会儿冷的像铁似的,笑的也很假。 黎红军一听就有点犹豫,这大中午的麻烦刘主任好像确实不好。 童玲见他犹豫,不由暗暗松口气 黎善知道她这是在拖延时间,立即表示道:“我一想到这事儿就吃不下去饭。” 她神色拘谨,倔强又脆弱,声音也有些颤抖:“孙阿姨,现在我们同学都知道我要嫁到常家去了,我该怎么办?” “现在就去!”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还没表态呢,刘主任就已经声音大了。 “行,现在就出发。”黎红军也犟。 反正他坚决不背这个黑锅。 刘主任回家去推自行车,黎善拉着孙丽芳不肯松手,整个人看起来彷徨又可怜,童玲站在门口眉心蹙着,似乎很担忧的样子,可仔细看去,又能看见她眼底的焦急。 黎善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找的好,也找的及时,打了童玲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只要不给童玲私下去找张悦妈妈的机会。 有刘主任在,张悦妈肯定不会给童玲隐瞒,到时候童玲这个好后妈的脸皮就会被撕开,露出她真正的面目来。 只要想到上辈子童玲先算计她的婚姻,又帮着张悦撺掇她去滨城,她就恨得牙痒痒。 或许童玲只想排除她这个威胁,没想过要害死她,但她终归还是死了,无论有心还是无心,结局已经无法更改,所以,她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黎善拉着孙丽芳不松手,孙丽芳也不敢担责任,自然拉着童玲。 于是黎红军和刘主任两个大男人先骑车子去机械厂。 而孙丽芳则带着黎善和童玲跟着后头坐公交车过去,孙丽芳嘴又毒,一路上把那个起心思做媒的人骂的狗血喷头,黎善坐在旁边垂着脑袋装的可怜兮兮,眼角余光却盯着童玲,见她脸色苍白,神思不属的样子,只觉得她活该。 公交车绕了点路,等他们到机械厂的时候,刘主任和黎红军已经跟大舅张逐日碰头了。 黎善下了车,远远的看见张逐日站在刘主任跟黎红军面前,神色很是难看,手里的烟头都快烧到手指了都不知道,显然也在生气。 可黎善此时却顾不得其它。 再次看见熟悉的面孔,酸涩上涌,她再也忍不住的朝着张逐日跑过去:“大舅——” 4、对峙 黎善上一回见到张逐日,是在姥爷的葬礼上。 那时候的他刚从滨城将她的骨灰接回来,先是当做亲生女儿养大的孩子没了,再是老父亲悲痛过世,双重打击之下,叫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一夕间两鬓斑白,背脊佝偻,憔悴又苍老。 而如今的他却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有气势。 哪怕生气也维持着风度,唯有那指尖快要烧到底的烟蒂暴露了他的心情。 “大舅——” 黎善跑到张逐日面前,吸了吸鼻子,压抑住心底的激动,可眼圈却还是忍不住的红了。 她不是爱哭的性子,可看着如今依旧背脊挺直,头发乌黑的张逐日,她却怎么都按捺不住心底的酸涩,她这一番表现落在张逐日眼里,却成了孩子受了大委屈的标志。 张逐日刚刚已经从刘主任口中听过了来龙去脉,本就愤怒,这会儿再看见外甥女儿红了眼眶,哪里还忍得住,立即发火道:“这事儿必须得严查。”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刘主任一脸严肃:“善善……”他看了一眼黎善,将张逐日拉到旁边去小声说道:“善善母亲的身份特殊,如今受了这样的委屈,我们厂里也很重视,主要也是想来跟张主任你求证一下,就怕是你家中哪位家属背着你自作主张。” “那绝对不可能。” 这一点张逐日敢拍着胸口保证:“我家里各个对善善都疼爱的很。” 所以绝对不可能是张家的人背后搞小动作。 “你也知道,我们兄弟姊妹五个,七八个孩子,就善善命苦,我们疼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叫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别说他姓常的是八级工,就是十八级工,我们家也不可能,宁可给她找个好手好脚没本事的,也不会叫家里的姑娘去吃这个苦。” 张逐日越说越生气,气到恨不得骂脏话,但打小的教养却让他骂不出口。 “不是说他们班张同学的母亲做的媒么?咱们也别耽搁了,现在就去问问去。” 张逐日也觉得这事儿蹊跷。 毕竟黎善是个内向的孩子,轻易不得罪人,放了假就回家,回家后更是勤快,就连他老婆都恨不得黎善是亲生的闺女,而不是现在爹不亲,娘没有的可怜境遇。 如今事情一朝被叫破了,该是趁着那使坏的人还没发觉,赶紧的调查清楚了,免得拖延时间长了,打草惊蛇。 “那咱们现在就去?”一直不吱声的黎红军问道。 张逐日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最好这件事和你们家没关系。” 黎红军这会儿也没了之前拿棍子的气势,面对这个前任小舅子,他向来没底气,这会儿被呛了一声,也不敢呛回去,而是梗着脖子,外强中干地应道:“肯定没关系。” “我去说一声。”张逐日扔掉烟蒂,一路小跑的往办公室里跑去。 刘主任叉着腰站在外头,黎红军则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他是真不愿意面对这个前大舅子。 “善善,你知道你那个同学的妈妈是哪个厂的么?”刘主任问。 “知道。” 黎善点头:“她是绣花厂的。” 但张悦的爸爸却是县政府食堂的白案大师傅。 这也是为什么张悦觉得自己配的上贺堂的原因,毕竟如今的白案大师傅,那是极好的工种,不仅有正经师承,每年还要考核,属于是铁饭碗中的铁饭碗。 绣花厂啊…… 刘主任嘀咕一声,那可是纺织厂的兄弟单位呢。 北风呼呼的吹。 黎善踮着脚不停地朝办公室的方向张望,孙丽芳则满心好奇的环顾四周,她还是头一回来机械厂呢,只有童玲一个人站在最后面,慌的不行。 她有心先去找张悦妈对一下口风。 可这会儿人这么多,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哪里敢走。 她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一时间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给黎红军吹耳边风了,黎红军不发火,也引不来刘主任,只要刘主任不来,哪怕黎善质问黎红军,关起家门来,她都有把握能够劝住黎红军不把事情闹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步错,步步错,想再挽回已经来不及了。 童玲眼睁睁的看着张逐日进去又出来,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推着个自行车。 心里着急的不行。 “红军你等等我,我坐你的车子。”见他们要走,童玲赶紧说道。 黎红军本想答应,结果一扭头就看见前大舅子冷着一张脸看着他,顿时心里一颤,赶紧说道:“你跟孙大姐带着善善跟着后面。” 说完都不敢看童玲的脸,直接跨上自行车,脚一蹬就跑了。 童玲不敢置信。 同床共枕将近二十年的丈夫,居然就这么跑了。 黎红军一跑,刘主任也赶紧跟了上去,张逐日倒是有心带黎善一块儿走呢,但再一想,等会儿场面肯定不好看,还不如让她落到后面,于是便跟孙丽芳点了点头:“麻烦大姐带着善善了。” “嗐,这有啥,我跟红珍以前处的也好呢。” 孙丽芳一副大度模样。 等男人们都跑了,孙丽芳才拉着黎善的手:“善善受委屈了。” 黎善:“……”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叫人有点招架不住。 “阿姨问你个事,你大舅他们厂,今年还招工么?” 孙丽芳以前没来过机械厂,今天来了一趟,实在是心动不已,她两个儿子,大儿子进了纺织厂,现在小儿子的工作还没定,要是小儿子能进机械厂的话……以后谈亲肯定更有优势。 不过现在各大厂子难得招工,孙丽芳心里也没底。 “这我还真不知道。”黎善对着孙丽芳满是歉意的笑笑:“要不等事情结束了,我帮阿姨问问?” 孙丽芳连忙点头:“行。” 她拍拍黎善的手背,心中愈发的爱怜:“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坑害一个小姑娘,也不怕遭报应。” 童玲:“……” 明知道童玲这会儿着急,黎善还要戳她心窝子:“童姨你怎么了?是晕车么?怎么脸色不好看?”又回头看向孙丽芳:“孙阿姨,反正我爸和我大舅已经去了,咱们歇会儿再去吧。” 孙丽芳点点头:“那就歇会儿,你一个小姑娘去了也不好,这事儿还就得长辈出头才行。” 童玲顿时急了:“咱们还是去吧,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你不信你家红军,还不信我家老刘啊,你放心,保证给你查的清清楚楚的。”孙丽芳对自家刘主任相当的信任。 童玲都快急哭了。 她就是太相信他们的能力了,所以才着急啊。 “我这不是担心那个女人胡搅蛮缠,他们三个大男人应付不了嘛。” 孙丽芳一想也对。 这女人撒起泼来,男人确实不好应付,轻了不好,重了也不好。 “那咱们赶紧去吧。” 黎善拖延了一会儿也觉得够了,于是便点头同意,她更想看见童玲被现场打脸。 三个人急忙过去,到了绣花厂的时候,张悦妈已经在工会里面闹开了,办公室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要说冤枉,我才是冤枉呢,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李秀梅做了多少媒,成了多少对,哪一家不是过的和和睦睦的。” 李秀梅,也就是张悦妈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又响又亮:“我这人做媒最良心,本来你家这个媒我就不想做,要不是那人求我,说孩子可怜,亲爸不管,亲妈早死,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丧良心的舅家留在家里不让结婚,她亲口说的,不求男人上进,就求个家里关系简单,父母能帮衬的,最好是富裕点儿,叫孩子有好日子过,我才提了常家。” 事实提了什么李秀梅不用明说,言下之意大家伙儿都懂。 这家庭关系简单,父母能帮衬的富裕家庭,县城里多的是,要是真只提了这些要求,又怎么会轮到常家呢? “再说常家哪里不好了?孩子也是受了罪才变成今天这幅样子的,又不是生下来就不好。” “常大河一个八级工,一个月工资八十几,别说养一个儿子了,养十个儿子都能养得起,你家不嫁,有的是人家愿意嫁。” “亏我还想着孩子可怜。” “……” 李秀梅不愧是老媒婆了,那嘴巴又快又利,嗓门又大,气势不仅将三个男人给压倒了,就连过来做和事佬的绣花厂工会主席秘书也给压制住了。 刚走到门口的孙丽芳一看这边被压制,顿时急的冲过去开喷:“你个胡说八道的烂缸嘴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经过人家父母就给人家谈亲,你真是好本事。” “婚姻自由,再说了,孩子受了罪,要真是通过她父母,这事儿就谈不成了。” 李秀梅‘哼’了一声。 这做媒谈亲的事,谁也不能说她做错了,她又没有骗婚。 “这件事先不谈。”张逐日见场面稳定下来,连忙说道:“你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是被人蒙蔽了,现在这件事的性质很严重,牵扯到迫害烈士子女的问题,你最好配合一点,告诉我们来找你做媒的那个人是谁?” 烈士子女? 李秀梅被吓住,语气不由软了:“领导,这事儿我可不晓得。” 童玲看着李秀梅的态度转变,顿觉不好,立即往后撤退。 黎善一看她想躲。 干脆送她一把,站在她的背后就把她往前面猛地一推,童玲就这么被推了出去。 5、拆穿 童玲甚至都来不及回头看是谁推的她,便立即稳住身子往回缩。 可这边动静太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她便是躲也来不及了。 李秀梅已经嚷嚷了开来:“喏喏喏,就是这个女人来找我的。” 她走过来,一把扯住童玲的手臂,直接就把她从人群里给拉了出来,李秀梅个子高,力气大,加上男人又是政府食堂的大师傅,吃的也好,养的白白胖胖,这会儿拎着童玲,跟拎着个小鸡崽子似的。 童玲挣扎了半天也没挣脱开来。 只得满脸绝望的被拉到了人前。 “童玲,是你?”孙丽芳也愣住了。 她也没想到,这事儿闹到最后,罪魁祸首居然就在自己身边。 “不是我不是我。”童玲捂着脸,自欺欺人地不停嘀咕,仿佛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的脸,就不能再指控她一样。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黎红军也震惊了。 他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回头看前大舅子张逐日,声音都有些发虚:“不,不可能吧。” 怎么能是童玲呢? 黎红军不相信。 自己的老婆自己清楚,童玲这人虽然有点小九九,但是心却不坏啊,人家一个大姑娘嫁给他,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不想养前头的孩子,也能说得过去,可这么些年,但凡黎善回来了,童玲也没磋磨过她,甚至处处隐忍,生怕哪里做的不到位,被人戳了脊梁骨。 她怎么可能会在黎善的婚事上动手脚呢? 门口围观的吃瓜群众们,这会儿也是一片哗然。 一个个的谁也想不到,事情居然大反转,这伙子人兴师动众的过来讨说法,结果那害人的罪归祸首居然就在自家队伍里,这算个什么事哦。 工会办公室紧靠着妇联办公室。 本来就是八卦聚集地,如今现场吃瓜,但凡在办公室的,都扔下了手里的活儿过来凑热闹。 人一多,自然就有熟人。 很快就有人科普起来:“……那是个后妈,这后妈能有几个好的,背后使坏不稀奇。” “看那男人的样子,怕还不晓得他老婆的真面目呢。” “这种我看多了,你忘啦,老方家的二媳妇,就这德性,平时比谁都会装,结果呢,你看前头留下的那个,跟个长工似的,后面背一个,前头挂一个,手里还牵一个,换了你,你舍得叫你儿子吃这个苦?这不是自己的就不晓得心疼,你望着吧,过两年岁数够了,肯定给他报名下乡。” 那样既不用为他考虑结婚的事,还能得一笔知青安置费。 算盘打的精着呢。 “这男人都是瞎子,我家那个还说老方家二媳妇说话轻言慢语,叫我跟她好好学,说话也好听呢,我可去他的吧。” “……” 人群里‘嗡嗡嗡’的讨论,偏偏声音不是很小,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秀梅本来还有点害怕呢,毕竟牵扯到迫害烈士子女的问题,但这会儿罪魁祸首就在现场,她不仅不怕,还颇有些骄傲地昂起下巴:“各位领导你们看,就这个人,她来找我的,把那个闺女说的那叫一个可怜哦,听得我心肝儿都揪起来了,我也是有姑娘的,将心比心,这才点了头同意去说一说。” “而且我可是给了好几个人选的,有巧枝家的老小,长顺家的五弟,她嫌东嫌西,最后才跟我说看中了常大河家的,可不是我主动提的。” 事实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但李秀梅这会儿却明白怎么说才对自己最好。 她提的那两家,不说男方人怎么样,至少父母双全,还好手好脚,是个健全人。 这样一对比,更显得童玲内心恶毒。 童玲哪里能忍受这样的指控,立即反驳道:“我根本没想过给善善找婆家,是你说的,常大河一个月八十几块钱的工资,还就这一个儿子,虽然有点残疾,但是十分听话,我想着善善命苦,要是能嫁过去,立即就能当家做主,再加上手里有钱,上面还没婆婆……” 当然,这个理由是站不住脚的,所以童玲说着就哭了,回头哀求黎红军:“红军,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坏心的,我就这么随口一提,回去以后我也后悔了。” “你后悔个屁!” “你后悔怎么没见你上门知会一声?你后悔怎么连你男人都瞒着?”张逐日愤怒反问。 李秀梅撇嘴:“就是,你后悔怎么没回头跟我说不谈了呢?你说了,我肯定不瞎做媒了。” 说着,还不停的顺胸口,一副被气到了的模样:“我做了这么多媒,还头一回这么窝囊呢,以后这媒谁爱做谁做,我是做怕了。” 童玲顿时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她有点怕张逐日,虽然这些年没怎么见过面,但当初这个人冲到纺织厂大院,将黎善带走时那个表情,到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害怕。 她之所以找李秀梅给黎善说媒,就是因为有这么几个舅舅。 黎善眼看着要高中毕业。 毕业了就要找工作,她怕张家人想起来当初张红珍的那个正式工名额,要将那个名额抢过去给黎善,所以才想着先下手为强,黎善同意了最好,日后嫁给一个残疾傻子,整日里围着丈夫转,恐怕也想不起来这个工作,不同意的话,她还有其它的说法,好撺掇黎善下乡。 她算盘打的响,以黎善的性格,肯定不会嚷嚷出来,而是自己在心里不停的胡思乱想。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黎善居然变了。 从黎善出现在纺织厂大院的那一刻,事情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说……”童玲往黎红军背后瑟缩,一副害怕的样子。 张逐日一直压抑着脾气,这会儿听到童玲的狡辩,不由怒火中烧,眉毛倒竖地瞪着黎红军:“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现在就纵着你女人这么欺负我家善善?” 黎红军这会儿还处在震惊中,被这么一质问,下意识地说道:“没有。” “红军……”童玲呜咽着喊道。 她这会儿是真害怕了。 所以她赶紧拿出自己的筹码:“红军,我也有珠珠和聪聪呢,我要是真有坏心,我就不是人。” 童玲向来放得下身段。 这会儿连‘不是人’这种话都说出口了,黎红军再次动摇,他依旧不肯相信,自己的枕边人会是个心肠恶毒的人,可这事儿确实是童玲惹出来的,不给个说法也说不过去。 张逐日盯着黎红军,心里有些失望。 他是知道这个前妹夫耳根子软,但没想到这么不是个东西。 自己的亲闺女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想着为童玲开脱,当然,童玲是他老婆,还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人心都是偏的,本就不该指望他。 这么想着,张逐日也不愿意多待了,在这儿就是给人看笑话的。 他阴恻恻地瞪了一眼黎红军,然后转头跟刘主任,还有绣花厂的许秘书打招呼:“今天这个事真是麻烦你们了。” “哪里的事,这事情确实性质很恶劣,接下来厂里也是要严抓这方面。”许秘书打着官腔,当然,也不是说空话,李秀梅再怎么狡辩也没用,这件事里面,她的责任没有一半也有三成,所以后期绣花厂肯定要严肃处理的。 这事儿不仅牵扯到烈士子女,还牵扯到机械厂和纺织厂两个兄弟单位。 刘主任也表态:“关于童玲的问题,厂里要开个会讨论一下,不过你也知道,这事儿说到底也属于家事,厂里就算处理,也不会处理的太过分。” 刘主任这话就说的真诚多了。 张红珍烈士当年不仅救了厂里的重大财产,还挽救了许许多多工人的生命,刘主任就是因为张红珍才从那场灾难中逃了出来,所以才格外的愧疚。 张逐日理解地点头,然后拍拍刘主任肩膀:“等下了班,我去找你说话。” 这是准备严肃谈话了。 “好好好。”刘主任连连点头。 孙丽芳赶紧说道:“晚上到我家来喝酒。”这会儿也顾不得心疼粮食,场面虽然乱,可她也没放弃给小儿子找工作呢:“我整几个好菜招待。” “行。” 张逐日也不客气,率先告辞:“我先带孩子回去,这都快下午了,又闹了这么一场,估计心里也不好受。” “对对对,你们先回去。” 刘主任帮着许秘书送客。 张逐日穿过人群,走到最后面,对着一直缩在人群后面的黎善喊道:“跟我回去。” 别以为他没看见,刚刚童玲就是被她推出来的。 黎善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等出了绣花厂大门,黎善坐在了张逐日的车后座,过了许久才听见前头传来张逐日的声音:“今天这事儿你做的很对,就该这样,别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受委屈了就回来告诉大舅,大舅给你撑腰。” 听了这样满是关怀的声音,黎善再也忍不住的将脸贴在张逐日宽阔的背上。 她没吭声,只抵着他的背点点头。 张逐日能感觉到孩子哭了。 顿时更加心疼,也更加的愤恨童玲的所作所为。 黎善也在想童玲,她一直觉得,童玲不当演员可惜了,上辈子她下乡后,张逐日也去纺织厂找过黎红军,只是那时候童玲在厂里演了一出戏,以至于全厂人都知道,黎红军想让黎善在纺织厂上班,但黎善不愿意,非要追着贺堂去滨城。 所有人都说,黎善是为了爱情走的。 而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哪怕张逐日不相信,都不能再找黎红军麻烦了。 再加上张家那时候也发生了一些事…… 黎善突然坐直了身体问道:“大舅,最近二舅写信回来了么?” 6、舅妈 二舅张逐本。 如今在琼州岛当兵,已经是团长级别,一家子都随军去了琼州岛。 上辈子黎善下乡后不久,二舅张逐本就牺牲了,但那时候黎善远在滨州,家里人怕她伤心都没告诉她,还是她死后回到白马县,才知道早两年二舅就去世了。 如今算算时间,张逐本应该还活着。 黎善虽然关心二舅,但她既不知道二舅是哪一天出的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提前预警。 “你二舅那个情况你也知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琼州岛是个岛屿,通信不畅。 一般除非大事,张逐本很少与家里面联系,只每半年和家里报个平安,若是其它时候跟家里联系,那必定是出事了,所以张逐日可不愿意在其它时候听到弟弟的消息。 黎善心里着急,却不好在面上表现,只装作无意般说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梦到二舅,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二舅好好的,你也别胡思乱想。” 张逐日没想那么多,只认为是孩子受欺负了,下意识的思念家里安全感最强的人。 他虽然是黎善的大舅,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张逐本给人的安全感足,毕竟张逐本壮的像头牛似的,光站着就相当的震慑人。 “嗯……”黎善应了一声,但还是寻思着抽空给二舅打个电话,提醒一下。 张逐日带着人回了机械厂的职工大院。 大舅妈范琴已经做好了饭,在家等了好长时间了,他们到家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范琴站在路口朝着远处张望。 黎善从车后座上一跃而下,冲着范琴就招手:“大舅妈。” “欸,善善。”范琴一听到外甥女儿的声音,就赶紧朝着他们跑过来。 张逐日将自行车锁到车棚里。 范琴拉着黎善不停的打量,满眼都是心疼。 黎善两岁不到就到她身边养着了,感情比亲母女也差不多,今天还没下班就被人告知,说黎善的亲爸来了,肯定是想把黎善带回去,说的她心烦意乱,更有那不对付的在旁边阴阳怪气,说她养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养大了,结果人家亲爹过来摘桃子。 还有人说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亲,人家亲老子一来,她这个舅妈就靠边站了。 范琴虽然不信黎善是这种人,可到底心里没底。 这会儿看见黎善回来了,她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看见她双眼发红,心里又是一紧:“怎么哭了?是不是你爸说你了?” 黎善摇摇头,挽住范琴的胳膊:“没有,就是……” “出了点事,回家去说。”黎善话没说完就被张逐日接过了话头。 为了黎善的名声着想,可不能在外面说,要是被人听了墙角就不好了,况且,这职工大院很有几个搅屎棍,被收拾了几回也改不掉说闲话的毛病,张逐日可不想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范琴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脸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回家后黎善便忙着去厨房端菜拿碗,而张逐日则关起房门来,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范琴。 范琴本来就把黎善当亲生的一样疼,如今突然得知黎善被童玲算计婚事,顿时火冒三丈:“你怎么不喊我呢?我要是跟着去了,一定把那女人给撕烂了。”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张逐日:“你说你个秀才兵有什么用,骂又骂不出口,打又不能出手,对付这种人,还得我们女人出场!” 范琴觉得张逐日就是蠢。 看人家纺织厂的刘主任多聪明,直接把自己老婆带着,虽然也没派上大用场,但光回去宣扬一下,都够黎红军那个后老婆喝一壶的了。 黎善端着菜进门就看见范琴在生气,赶紧放下碗过去安抚:“大舅妈,你就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你都差点被人卖了,你还叫我别生气?”说着,范琴瞪了一眼张逐日:“你就是个假斯文,平时人模人样,上了真家伙就不行。” 张逐日可不服气,立刻表示:“这事情还没处理完呢,等下午下了班,我得去一趟纺织厂。” 范琴当即顾不得生气:“怎么说?” “红珍当年为纺织厂做了那么大贡献,唯一的女儿被欺负了,总不能没有个说法吧。”张逐日拉着范琴坐到饭桌旁,又殷勤的递上筷子:“当年拿了红珍的,全得给我吐出来。” “该!” 范琴拍桌:“那女人就是心思大了,才敢乱伸手。” 黎善一边将馒头递给范琴,一边问道:“我妈当初可不止留了工作吧,我听孙阿姨说,那房子当初也是厂里分给我妈的。” “可不是么,那房子也是分给红珍的。”范琴跟着搭腔:“要不然就凭黎红军一个修理工,还想住小院儿呢。” 黎善趁机点火:“他们住着我妈的房子,却还算计我的婚事,真是太可恶了。” 张逐日:“下了班我就去。” “对了,还要防备点儿黎老太,那是个难缠的。”范琴提醒一声,怕童玲下午回村里搬救兵。 那老太太胡搅蛮缠很有一套,就怕张逐日搞不定。 黎善立即表态:“那我跟大舅一块儿去,老太太那边我来对付。” “你可少来。” 范琴叹气:“对付黎老太这种人,还得我亲自来。” 所以:“下了班我跟你一块儿去!” 范琴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准备跟童玲那个女人好好撕一场,这么多年了,当年大姑子才死,黎红军就迫不及待的再娶,张家想闹,结果黎老太那个老东西威胁他们,说要将善善带到乡下去养。 善善是她家大姑子唯一的孩子,张家怎么可能叫孩子跟着黎老太去吃苦,只能忍了下来。 如今一眨眼十几年过去,善善也大了。 这黎家居然还不死心,想要欺负她家善善,真当他们张家是死人么? “你干什么去?”张逐日见范琴连午饭都不吃了就往外跑,赶紧问道。 “你们先吃,我去找给红梅还有新民打电话。” 范琴冷哼:“今天我不把黎红军扒一层皮下来,我就不姓范!”说完,便斗志昂扬地出了门。 “咳咳,善善你吃过饭不想出门就在家里休息,我去看着你大舅妈。” 张逐日匆匆丢下这么一句也跟着跑了。 黎善:“……” 看着大舅略带惊慌的背影,黎善再也忍不住的笑了。 从回来,到去纺织厂职工大院找黎红军,再到去绣花厂与张悦妈对峙,黎善一直都有种宛如在做梦的感觉,可此时此刻,看着大舅和大舅妈熟悉的相处模式,却叫她的心落到了实处。 一直到吃完午饭,张逐日夫妻俩也没回来。 黎善只好将桌上的菜全放到炉子上温着,再将她吃的那个碗洗了,随后便是拿了笤帚开始扫院子。 机械厂成立的早,当年占用的是村里的田地,村里的年轻人自然进厂上班,所以职工大院的成分不如后来的那些厂子单纯,不少都是土生土长的,所以碎嘴子也特别多。 黎善小的时候就被不少人喊过‘拖油瓶’,‘野雀子’。 那时候张逐日和范琴工作也忙,两个大儿子为了这事跟人打了不少架,人家找上门来,夫妻俩为了尽快平息战况,也是先骂儿子一通,导致黎善后来门都不敢出,生怕两个哥哥又为了自己跟人打架。 闲话听多了,也往心里去了。 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也是那时候深入心底。 如今再来一遭,她已经不在意这些话,她做了那么多的任务,努力将任务对象的人生过的美满,没道理轮到自己了却要憋屈着过日子。 黎善用力地挥舞着笤帚,好似扫掉的不是灰尘,而是曾经那绝望的人生。 范琴这个电话一直打到了傍晚才回来。 夫妻俩表情严肃,就连手表都脱了放家里,尤其范琴,甚至还换上了宽敞舒适的工装,活动了手脚,一副要去打架的架势。 “善善你就别去了。” 范琴怕场面不好看,叫黎善看了害怕。 却不想黎善满脸兴奋地掂了两下洗衣服的棒槌:“大舅妈,你说我拿这个怎么样?实心儿的,打人肯定特别疼。” 黎善别的人不想打,就想趁乱夯黎红军两棒槌。 童玲对她不好,可她是后妈,黎红军一个亲爹对她不好,才是真可恶。 范琴:“……” “行吧。” 既然外甥女不怕就去吧。 一家子气势汹汹地去了纺织厂职工大院,下了车直奔后头小院区,这会儿小院外面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不仅有小姨张红梅夫妻俩,还有小舅舅张新民,他们三个人正跟纺织厂那些领导干部们寒暄着。 黎家的小院大门紧闭,但门缝里透着光,可见是有人在家的。 恐怕也是没想到张家阵势这么大,才不敢开门。 夫妻俩一到,张红梅和张新民就先围了上来,尤其张红梅,直接把黎善抱在怀里,十分夸张地哭喊道:“我家善善真是受了大罪了。” 张新民也是一脸哀伤倔强的模样:“是啊,我们张家捧在手心里的姑娘,被后妈这么糟践,你们纺织厂今天肯定要给个说法的。” 范琴叮嘱张逐日:“马上我开口你别插嘴。” 张逐日:“……” “别影响我发挥。” 7、解决 “要你说。” 张逐日瞥了一眼范琴,冷哼一声:“我早有准备。” 他可不是范琴,只会给弟弟妹妹打电话,也不看看这会儿站着的领导都有谁,他一整个下午可不是白忙活的,亲自把好几个退休了的纺织厂老领导都给请回来了。 就为了今晚上跟黎红军算总账呢。 他先上前跟几个退休老干部握手,又看向副厂长张庆东:“感谢张副厂长拨冗帮忙。” “哪里的话,我跟红珍也是老同事了。” 张红珍出事那年,张庆东正好是生产主任,若是没有张红珍,他的职业生涯也完了,所以张红珍对他是有大恩的,他也是第一个接到电话就点头答应来做证明的干部。 张逐日拍拍张庆东的手背,又去跟工会主席吴长春打招呼。 寒暄完了就该说正事了。 结果还没开口,就听见张红梅抱着黎善嚎了一声:“善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小姨张红梅是县文工团的老师,有一把好嗓子。 这一声嚎,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给吸引来了,只见她满是心疼的抱着黎善,诉起苦来抑扬顿挫,声线悠扬,不用听内容,只听那个腔调就叫人潸然泪下,心头都跟着发酸。 再一听内容:“……我姐姐张红珍死的时候,浑身上下被烧的没有一块好皮,心里头就放不下我这可怜的外甥女,结果防来防去,还是防不住这丧良心的两口子,这些年来,他们一家四口吃我姐姐的血肉,住我姐姐的房子,用我姐姐的抚恤金,现在还要把我家善善给卖掉啊。” 叫人更心酸,更愤怒。 尤其前面开了窗户偷听的筒子楼里,更是传来了愤怒的吼叫:“真不是个东西。” 这当然说的是黎红军。 纺织厂大院这边,一直到下午三四点,这事儿才传开了。 孙丽芳功不可没。 她本来就看不上童玲,觉得这女人心思不正,现在又指望着能和张逐日攀上关系,好叫小儿子刘强军日后能进机械厂,自然歪屁股,全向着黎善说话。 她也没添油加醋,只将童玲的算计给说了出来。 纺织厂里老员工多,当年张红珍的事不少人都清楚,如今童玲这么一弄,直接就猜测出,她是为了张红珍留下的那个工作。 这一下子工人间都哗然了。 新员工好奇,老员工科普。 一整个下午,几个车间里都弥漫着八卦的味道。 童玲算计黎善婚姻这件事,压根就没跟黎红军商量过,黎红军倒不是心疼黎善这个女儿,而是觉得自己在绣花厂丢了好大的脸,回来后就发了一通火。 他气的捏紧了拳头,双目猩红,吓得童玲都以为黎红军要揍她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敢出门。 也因此,失去了解释,不,狡辩的机会。 这会儿筒子楼那边一声吼,直接叫躲在门后的童玲白了脸,黎红军的脸色也是黑的像锅底。 “小姨……” 黎善也声情并茂的演了回去,满脸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叫人看了都心疼。 “红梅你别哭了,别吓着孩子。”范琴一脸悲痛地拍拍小姑子肩膀。 她吸了吸鼻子,一把拉住凑过来的孙丽芳:“老姊妹,我认识你,你是刘主任的爱人。” 孙丽芳也没想到,黎善她大舅妈居然认识自己,瞬间激动地反手拉住范琴,一边点头,一边十分配合的来了一句:“这孩子可怜啊。” 这一声,直接叫张家的几个男人都红了眼圈。 小舅张新民作为机械厂厂委的笔杆子,此时说起话来,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各位领导,不是我们要来闹事,实在是因为黎红军不是人。” 他可不会针对童玲和她的孩子,他要开炮的只有黎红军。 “当年我们家就觉得黎红军不靠谱,想要把善善带回去养,他非不肯,跟我们赌咒发誓的说会善待外甥女,结果呢,我大姐死了没两个月,他就娶了新人,他倒是快活了,可我外甥女呢?过的那是什么日子?” 范琴听小叔子开了口,立即捏着手帕擦眼角,另一只手还不忘拉着孙丽芳诉苦:“老姊妹你是不知道,当年善善都两岁了,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身上的衣服脏的跟茅坑里掏出来似的,浑身都臭了……我看了那个心啊,跟刀割了一样,都是当妈的,怎么忍心叫孩子受这个罪,当即叫我家那口子给带了回去,他黎红军不养,我养,我当亲闺女养。” “是啊,当年说好的,婚丧嫁娶都不管,结果现在又来算计我家善善的婚事,黎红军你丧良心啊……”张红梅又是一声尖利的哭嚎。 三个人一唱一和,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家一家子全是苦主呢。 工会主席吴长春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了压力,今天这事儿要是不处理好,厂里肯定要乱。 这是对纺织厂工会权威的极大挑衅。 于是立即跟旁边的张庆东商量,叫他去把黎红军夫妻俩喊出来,今天这个乱子就她们夫妻俩惹出来的,如今当缩头乌龟算怎么回事? 门内的黎红军愤怒又惊慌,外面这么多人,显然事情已经闹大,很难收场了。 童玲更是慌张地问:“这么多领导干部都来了,这可怎么办?” “还不都怪你?”黎红军埋怨。 童玲也不敢吱声了。 今天这事儿确实因为她,可她也不知道黎善这丫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就厉害起来了,那丫头向来阴沉胆小的,她就是认定了她就算知道也不敢反抗,才敢算计她的。 这怎么能怪她呢? 要怪也得怪黎善这小丫头片子心思太深沉了,居然骗了她那么久。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黎红军两口子还是被人从家里拉了出去。 他们俩一露面,张红梅就扔了黎善冲过去一把撕扯住黎红军的领子:“黎红军,你对得起我大姐么?” 黎红军这会儿缩着脖子不吭声。 “你把我姐的东西全还回来,你根本就不配得到我姐的照顾。”张新民也一副捏着拳头蠢蠢欲动的模样。 张逐日立即上前拦住。 拦完了还不忘满脸不好意思的跟吴长春打招呼:“对不住对不住,他们情绪太激动了。”他也眼圈发红的吸了口气:“当年我们谈事的领导我都请来了,我别的要求都没有,把当年红珍留下的工作还给善善就行。” 童玲一听这话就炸了:“这怎么能行?这工作可是我们红军的!” “你别说话。”黎红军搡了一把童玲。 童玲还不服气,想继续嚷嚷。 “怎么就是黎红军的了?这工作可是我大姑子拿命换来的,当时临死前你们厂长也是当面承诺的,这工作就是给我们家善善的,我就不信了,你们这么大一个厂子,还找不到一个说理的人了。” 范琴火力全开。 “这话我做证,确实如此。”张庆东在旁边搭腔:“不仅是工作,就连老黎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也是当年厂里分给红珍的,要是按红军的工龄,只能住到前头去。” 童玲没想到张庆东这么狠。 直接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嘴一张,不仅要那个工作,甚至连他们家的院子都想拿走。 “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年分这套房子,也不仅仅是因为红珍,红军也有工龄呢。”吴长春赶紧开口挡了一下,但是他也只是说了房子问题,没说工作。 可见工作属于黎善是毋庸置疑的。 张逐日看了一眼吴长春,却见对方正朝着自己挤眼睛。 房子跟工作比起来,肯定房子更重要。 这会儿黎红军也老实了:“这工作确实是善善的,我承认,我也没想过给旁人,只不过善善高中还没毕业呢,想着等她毕业再给她。” 黎红军这话听得黎善只觉得可笑。 要是真觉得这工作是她的,上辈子又怎么可能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她下乡? 倒是童玲松了口气,黎善还有两个月才毕业呢。 两个月时间,变数太多了。 “先把名字报上去,工资先不拿就是了。” 张逐日却没那么好忽悠,直接跟刘主任说道:“反正这么多年这个名额都挂着,只是换一个名字而已。” 刘主任点头:“行。” 他低头点了根烟:“我马上就去办这个手续。” 童玲还想说什么,黎红军赶紧拦住了。 这会儿张逐日没开口说房子的事,要是童玲再一闹腾,把房子再给闹没了,那才叫真的有苦说不出呢。 张逐日只要工作,黎红军爽快的给了,这事儿就到此结束。 当然,童玲也是有处分的。 她本来是要涨工资级别的,这一闹,工资不仅不曾有的涨,还降了一个级别,只比学徒工多三块钱,这一来一去,每个月就少了将近八块钱,不仅如此,还要去上思想学习班,童玲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已经退休的老领导们一直没说话,就是来镇场子的。 这会儿事情忙完了,张逐日又一个个的跟他们告辞,于此同时,张红梅和张新民拉着黎善去办手续。 黎善看着刘主任将张红珍的名字划掉,换上了黎善的名字,才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下子好了,工作也有了,以后也不用烦了。” 张红梅捏着通知函,脸上扬起笑容。 仿佛刚刚那个唱作念打,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人不是她似的。 8、房子 工作顺利交接,范琴也松了口气。 唯一可惜的就是房子没能要回来。 也不知道张逐日跟吴长春打的什么眉眼官司,刚刚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那吴长春一挤眼睛,张逐日就不再提房子了。 “嗐,大嫂,你想那么多干啥,我大哥还能害了善善不成?”张红梅倒是挺乐观。 她朝着张新民努了努嘴:“你看小哥也没吱声呢。” 对哦。 范琴这才想起来,从刚刚开始,自家小叔子可没对房子发表一点儿意见,顿时又安心了点。 张红梅见自家大嫂眉头松开,不由觉得好笑,这大嫂子真是十年如一日,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不过也正因为大嫂心思浅,他们才愿意跟大嫂交心。 她见黎善弯下腰去签字,问道:“张抗张援现在情况还好么?” “上次打电报回来,说那边粮食够吃呢。”提起儿子,范琴脸上的笑意就更明显了。 张逐本年初的时候写信告诉他们,很快下乡的制度会变得更严苛,所以张逐日才会将两个大儿子送到粤省去当知青,那边靠近琼州岛,一旦有征兵通知,他们就能第一时间应征入伍。 而且那边气候温暖,稻子熟的快,虽然口感一般,但能吃饱。 只要不饿肚子,范琴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之前她很担心黎善会下乡,如今有了正式工作,就不用担心会下乡了。 结果黎善沉默半晌,突然抬头问刘主任:“刘叔叔,如果我说……我想把这个工作卖了的话……” “卖工作?” 刚松了口气的范琴尖叫:“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有个工作,你咋能卖呢?” 黎善苦笑一声:“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在纺织厂待下去。” “我要是进了纺织厂,肯定是要住进厂里来的,可到了厂里我能住在哪儿呢?职工宿舍么?可我明明在厂里有自己的家啊,我根本申请不了职工宿舍,还是说住到隔壁去,那个家里你们也看见了,哪有我的位置,而且……” 说到这里,黎善沉默一瞬,再开口就又是个很严肃的问题:“而且你们也知道,要是我接了我妈工作这件事被我奶奶知道了,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在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孙子黎聪。” 刘主任一听黎善说起那个难缠的黎老太,就明白了她的处境。 确实,要是黎善还在厂里的话,肯定免不了黎老太的纠缠。 最后的结局要么是黎善受不了,将工作还给黎红军,要么就是小姑娘扛住了,黎老太继续纠缠不休。 只要想想那个画面,刘主任就觉得不寒而栗。 一直不吭声的孙丽芳已经开始激动。 从黎善开口要卖工作的那一瞬间起,她身上的小雷达就已经开始嗡嗡作响,她确实挺想给小儿子到机械厂找工作来着,可她也不介意纺织厂啊。 她要求不高,只要有一份工作就行。 黎善那边还在继续说着:“还有隔壁那套房子,我知道大舅不说,是因为里面有一笔糊涂账,谁也算不清,但不可否认,我爸能住在这边,绝对有我妈的原因,可我已经十八岁了,从不到两岁离开这个家开始,我回来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不想说我爸不好,但他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我也心灰意冷了。” 若说之前范琴还不理解黎善的做法,此时也只剩下心疼了。 这样的好孩子,黎红军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黎红军不是人!”张红梅心疼地抱住黎善。 她是个感情充沛的人,这会儿眼圈又红了。 “卖肯定能卖,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卖。”刘主任沉思许久才开了口:“这样,我先给你把手续办了,高中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毕业考么?这期间你好好思考一下,等毕业后,你要是还想卖,我就帮你找人,你要是不想卖了,到时候直接回来上班。” 黎善愣住。 她倒是没想到刘主任居然这样的通情达理。 她还以为能和童玲做亲家的人,都和童玲一样是一丘之貉呢。 但其实想想,今天的事情能这么顺利,也多亏了刘主任夫妇,不过,她能看出来,刘主任是秉公办理,但孙丽芳有些自己的小九九。 有算计不是坏事,只要不算计人就行。 “那谢谢刘叔叔了。” 黎善松了口气,站起来笑着对刘主任鞠躬,又拉住孙丽芳的手,十分感激地说道:“也很谢谢孙阿姨,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要吃亏了。” 孙丽芳被这么一夸,又立即高兴了起来。 她拍拍心口:“你喊我一声阿姨,我还能叫你吃亏了?” 等从办公室回来,就看见张逐日和吴春林摆手告别。 一路出了纺织厂,张逐日才开口:“善善,大舅没提房子的事,你怪大舅么?” “怎么会?” 黎善惊讶:“大舅才不会害我呢。” “就是,大哥你说这话才会伤咱们善善的心呢。”张红梅走到黎善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满脸都是笑意的看着黎善:“善善,你今天做的很对,小姨要夸夸你。” 黎善有些不明所以。 “你以前就是太沉默了,很多事都憋在心里。”张红梅揽住黎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就得像今天这样,有什么委屈跟我们说,我们都是你的长辈,给你撑腰也是应该的。” “对啊,真是气死我了,我恨不得逮着黎红军狠狠的揍一顿。”张新民犹不甘心,抬头朝着张逐日嚷嚷:“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说好把房子也要回来的,怎么说不提就不提了? 张逐日点了根烟不说话。 倒是一直做隐形人的小姨夫晏安国笑了笑:“这事儿得来问我。” “嗯?”所有人又看向晏安国。 “我们局要跟纺织厂置换一块地皮,就在小院区那一块。”晏安国转业后就进了公安局,如今在政治部门上班,对于这些方面的消息是很敏锐的。 “那岂不是要重新分房子了?”黎善眼睛一亮。 “对。”晏安国笑着点头:“我们的意思是跟黎红军将房产彻底分清楚了,到时候他凭他的工龄,能分多大就分多大,你就拿你妈那一份就行了。” “凭什么?” 张红梅嚷嚷:“黎红军难不成不是她爸?这么多年一分钱不出,以后老了还要养他老,那房子就该给善善。” “不用不用。” 黎善摇头:“他那一份不是好拿的,他有儿子呢,不会要我养老的。” 黎红军这人,重男轻女,迂腐思想严重。 别说他不要黎善养了,恐怕他也没想过让黎珠养,老了以后肯定一心贴着黎聪过日子的。 黎善的通透让张逐日意外又惊喜。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外甥女性格可以算得上软弱,而且不爱说话,不爱和别人交流,以前他两个大儿子在家里的时候,家里还有点欢声笑语,可自从儿子走后,外甥女虽然还回来,但在家里也仿佛隐形人一般,轻易不开口。 此时黎善看着他的眼神,让他不由开始自我反省。 难不成当真是他以前太忙于工作,忽略孩子?所以才没发觉外甥女有这样的一面? “是这么个理。”张逐日点头。 “再说了,纺织厂的房子我拿了也烫手,毕竟我以后也不会在纺织厂上班。” 她只想离黎红军越远越好。 “我打算到时候问问刘主任要不要房子,他家儿子多,老大眼看着到了结婚的年纪了,肯定愿意买走我的名额。” 范琴又开始发愁:“善善你要是把工作卖了,毕业后打算干什么?总不能也像你大哥二哥似的,下乡去当知青吧。” “我打算去考药厂。” “药厂?”张红梅倒抽一口气:“那可不好考啊。” 这药厂虽然坐落在白马县,实际上却由省里直接管辖,最近这几年效益不好,好多厂子都不怎么招工了,就药厂每年都会安排招工考试。 也正因为此,药厂的考试人数特别多,题也特别难,据说还涉及到专业知识,每年都有人考试考哭了的。 谁也没想到黎善的野心这么大。 范琴唏嘘:“文副厂长那个小儿子都考了三年了,还不死心呢。” “不死心也没用,就他那个文化水平,考十年都进不去。”张逐日很瞧不起文副厂长一家,当年他一步之遥上位,结果上面空降了一个副厂长,让他多年的筹谋落了空。 要是那文副厂长一家子好也就罢了,偏偏还都是会钻营的。 这叫张逐日如何能甘心? “你真要考药厂?”张新民也是不敢相信地又问一遍。 “嗯。” 黎善:“其实我也没有把握,但我想试试,药厂管理那么严格,如果我能考进去,以后就算我奶奶来了,也进不去药厂。” 范琴想起那个难缠的黎老太,也忍不住叹气:“也好,反正你纺织厂的工作也拿到手了,老刘也说了不用急着去上班,还不如一边上学一边备考呢,到时候考上了是最好,考不上反正还有个工作打底。” “我也是这么想的。”黎善乖巧点头。 晏安国倒是对黎善的想法很是赞同:“药厂今年有个大业务,估计会对招几个工人。” 说完又想起药厂那堪称恐怖的考试现场。 轻咳一声,鼓励道:“既然决定要考试,就好好复习。” 9、备考 黎善虽然决定备考药厂,但也没想过放弃高中毕业证。 在家休整了两天,黎善便回学校上课去了。 从请假到复课一共就三天,黎善去了又回,低调的融入到了班级里,以前的黎善性格温和内向,跟班上同学的关系都很一般,除了能和性格张扬的张悦说的上话,其它的,哪怕是同桌两年的李琳,也只局限于日常点个头打招呼的阶段。 黎善再一次感叹,曾经的自己性格真是太差了。 自己都立不起来,别人又怎么能帮得上忙? 还好现在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黎善刚上了一节课,张悦就又来了,眼角眉梢间带着喜意,说话声音多比以前响亮:“……过了年我就要去滨城了,远离父母的约束,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贺大哥说了,要把我们都送到最新的农场那里呢,据说那里的风景特别好看,尤其是雪景,我都想好了,等到了明年冬天,我要带着画架去写生,将那美丽的风景全都画下来。” 最新的农场? 黎善:“……” 那岂不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 贺堂的姑丈居然对外侄儿这么狠? 说起来上辈子贺堂好像去的是滨城建设兵团的文工团,由于长相英俊,口齿清晰,去了半年就当了主持人,叫张悦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还特意坐着她姑丈的军车跑到她所在的农场里耀武扬威了一番,为此贺堂和她大吵了一架,而贺堂对黎善的深情也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现在是怎么回事? 黎善心下疑惑,却不好表现出来。 疑惑归疑惑,要是贺堂和张悦真去了新建的农场,她反倒高兴,上辈子贺堂的日子就是过的太舒服了,才有时间整那些幺蛾子来给她添堵。 黎善叹了口气,将到嘴边的笑意给叹了出去。 她得忍住,笑出声来就不礼貌了。 只是她这一口气,叫同桌李琳给误会了。 她看看那边昂着下巴,一脸骄傲的张悦,再看看黎善,虽然不熟悉,但还是拍拍黎善的肩膀,安慰道:“张悦是不是又来劝你下乡了?别理她,她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下乡多舒服呢。” “我不会下乡的。”黎善对李琳腼腆地笑了笑,维持着原来的人设。 李琳有些意外黎善的坚定。 毕竟在她印象里,这个同桌一直唯唯诺诺的,很没有主见,不过现在看来,很可能小事没主见,大事不含糊,她稍稍放下心来:“你有数就好。” “张悦你就吹牛吧。”那边,刘强军还坐在课桌上扯着嗓子喊:“还美丽的风景,别到时候把你鼻子冻掉下来了,就不美丽了,你知道滨城的冬天有多冷么?” 张悦见黎善不理她,一个劲儿跟李琳说话,顿时有些不高兴。 她今天这么高调,就是想再诱惑一下黎善。 结果黎善不仅没有被诱惑,甚至还无视了她,刘强军又质疑自己,不由更气闷了,语气也冷了下来:“我可不像你,思想觉悟不够,我可是要去建设广袤农村新天地的。” 这谁敢反驳啊。 顿时唏嘘一片,各自散开,没人再理会张悦了。 张悦‘哼’了一声,走到黎善桌前:“黎善,我们的小队伍还有一个名额,你真的不来吗?” “不去。”黎善摇头。 “你——”张悦眼底冒火。 黎善现在可不怕她,对着张悦挑衅地扬了扬眉毛,角度问题,除了一直盯着她的李琳和张悦,其他人是谁都没见着。 然后张悦就炸了:“黎善你什么意思?” 黎善立即露出无辜可怜的表情:“我怎么了?” 张悦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难道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逼着黎善跟她一起下乡么? “张悦,我那天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祝福你的贺同学,而且……”黎善不解又疑惑地歪了歪头:“你很希望自己的婚姻里出现第三个人么?为什么你和贺同学的每一件事都要带着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张悦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带着你了?” “既然没带着我,那就请你和你的贺大哥一起下乡去吧。”黎善松了口气,一脸轻松的祝福:“祝你们在广袤的农村新天地大有作为。” 张悦无法反驳,只得跺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而黎善则是回头对着李琳笑了笑,一如从前那般温柔美好。 感情这不是小白花,而是霸王花啊。 李琳不由自主的给黎善竖起了大拇指。 又上了一天课便是周末,如今没有双休的概念,由于白马县高中是住宿制,放的是月假,每个月四天,给家较远的同学留出充足的时间,除此之外,便是每周日下午的半天假了,这半天是特意空出来给他们洗澡的。 每个厂里都有大澡堂,只要有澡票都能洗澡。 黎善是洗了澡来的,所以没有回去,宿舍里的其他人中午的时候就走光了,这一走,就一直到傍晚晚自习前才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回来,各个看向黎善的眼神都变了。 显然都回家吃过瓜了。 黎善被后妈逼婚不成,反倒让后妈吃亏的消息一个下午就传遍了,早上张悦还精神奕奕的呢,再回来已经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趴在桌上不肯抬头。 “怪不得你前天突然请假回去呢,原来是处理婚事了?”李琳忍不住靠过来八卦。 “你可真厉害,能斗得过你后妈,你是不知道,张菲简直嫉妒死你了,她跟她后妈斗可从来没赢过。”前桌的刘萍也转过身来,朝着张菲努了努嘴。 张菲的爸爸去年也再婚了,娶了个小十岁的,老夫少妻,自然谦让居多,可落在张菲眼里,就成了她爸被笼络的证明,所以张菲的心理十分不平衡,总觉得自己最悲惨。 黎善笑笑,一如从前那般温柔和善:“主要还是我舅舅帮我,要是只靠我,那肯定是不行的。” 又是这样的笑! 李琳现在看见黎善笑就忍不住哆嗦。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酷爱扮猪吃老虎,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搭腔:“是啊,幸亏你还有几个好舅舅。” “现在好了,你后妈以后肯定不敢算计你了。”李琳唏嘘。 黎善却是摇摇头:“不好说,她向来越战越勇,虽知道下次攻击会什么时候来?”说完了又摆摆手:“算了,不提她了,晦气。” “还有一个多月就毕业了,也不知道毕业后咱们能干什么?”李琳也不是个爱八卦的人,干脆换了个话题。 刘萍提起隔壁班有几个女同学回家结婚了,满是羡慕地说道:“其实嫁人也挺好的。” “怎么,你就这么恨嫁?”李琳翻了个白眼。 她最看不得刘萍这自怨自艾的性格。 “才不是,我就想着,不如我也去相亲算了,我奶奶让我下乡当知青呢,知青办都去我家好几次了。”刘萍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家有五个孩子呢,到现在一个都没报名下乡。” 现在虽然不强制性下乡,但知青办也会去多子女家庭劝说。 “说起来,咱们县的厂都好几年没招工了。” 工人名额越来越少,长大的孩子却越来越多,没有工作吃的还多,家家户户都怨声载道的,但就算如此,也没想过给家里的孩子报名下乡当知青。 在城里日子再难过,那也是城市户口,要是真下乡当了知青,那就真成了乡下户口了。 “我妈前几天去厂委问了,绣花厂今年不招工。”刘萍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她从小就帮着她妈绣花,只要绣花厂招工,她肯定是能考上的。 “纺织厂也不招工。” 纺织厂要和公安局置换地皮:“未来两三年,估计都不会招工。” “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要去矿场么?”李琳捂着脑袋哀嚎,适合女同志的厂就那么多,如果这些厂子都不招工的话,她们就只能和男同志竞争了。 “要不去试试考药厂吧。”黎善试探地提议:“万一能过呢?” “不行不行不行,药厂就别想了。”李琳还没说话呢,刘萍就先疯狂摇头:“我还是踏踏实实的学绣花吧,万一厂里招人呢?” 刘萍的学习成绩只能算一般,药厂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去处。 倒是李琳抿了抿嘴,没说话。 等到了放学后,大家伙儿一起回宿舍,李琳才拉着黎善落到了最后,小声问道:“你要考药厂么?” “我想试试。”黎善没有隐瞒。 考药厂的人很多,多一个少一个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 “那我也试试吧。”李琳咬咬牙,发狠地说道:“不试试我不甘心。” 她抬眼看向黎善那张仿佛写了‘温柔好欺’四个字的脸,不由想到前些日子在家里听到的消息,新政策就要下来了,黎善有一对同父异母的龙凤胎弟妹,一旦新政策开始实施,下乡的肯定是黎善。 再想想黎善的性格,选择卖个好:“黎善,我们俩一起复习备考吧。” “好啊。” 李琳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些:“希望我们都能考上药厂。” “嗯!”黎善重重点头。 黎善本来就在复习,多年不碰书本,哪怕以前学习成绩再好,现在也得从零开始。 她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认真复习,就连吃饭,旁边都放着书,一边啃馒头一边看,她拼命学习的态度感染到了一起复习的李琳,很快李琳也进入了这种学习状态。 周围同学奇怪极了。 只有刘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一边在心里嘲笑她们自不量力,一边忍不住的焦躁。 那可是药厂啊。 若是能考上的话,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考药厂的人那么多,省城那边都有考场,她们真的能考上么?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刘萍没有泼冷水,甚至暗暗庆幸,觉得她们跑去考药厂也挺好,省的去别的厂子和她竞争。 李琳其实也在暗暗惊讶。 因为她发现,黎善不仅在复习普通的文化知识,还在学习药物知识,也不知道那些书是从哪儿来的。 “我大舅妈的弟弟是县医院的大夫。”黎善解释医书的来源。 “你看得懂?”李琳脑袋发昏。 “看的懂啊,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黎善摩挲着书籍,指尖带着怀念。 上辈子死的凄惨,怨气冲天,被系统选中后就开始做任务,多数是代替不想活的原主活下去,并且要活出自我,活出完美的人生,内容并不算复杂,但她还是因为没有经验吃过不少苦头。 她当过寡妇,独自抚养孩子长大,也当过当家老太太,努力平衡子女们的关系,更当过流民,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只顾得上逃命和生存。 然后她就发现,人得有一技之长,否则真的很难活下去。 所以她选择了学医。 她想法很单纯,只要不是闹饥荒,她当个大夫,既能靠医术赚钱,也能保证原身不会病死,也是这个念头,让她在后来的几个世界发了狠的学习,最终努力有了回报,她靠着医术很快积攒到了积分,这才有了重来一回的机会。 如今,曾经的努力给了她底气。 李琳叹气:“可惜我看不太懂。” “药厂考试就算涉及到专业知识也不会太深奥的,这些都是基础知识,你先试试将这些记住。”黎善帮李琳归总了一下知识点,又拿了一本自己整理的复习资料给她。 李琳赶紧将资料接过来翻了两页,发现确实比她之前胡乱复习来的清晰明了,顿时感动无比的挽住黎善的胳膊:“善善你真好。” 明明她只是可怜她才提点了一句,结果她却对自己那么好。 李琳之前还觉得黎善这人表里不一,心机深沉,这会儿突然有些羞愧。 她抱着复习资料,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跟黎善同学做好朋友,要一起努力考上药厂。 黎善自然能够感受到李琳对自己更亲近了,她也愿意跟李琳多接近,她对以前的事情已然忘却了许多,但有一件事却记忆深刻,那就是李琳为她打抱不平。 那时候她的骨灰被大舅从滨城接了回来,贺堂和张悦正好回城探亲,可能是出于愧疚心理,两个人上门参加葬礼,结果却被大舅赶出门外。 而那时候,已经嫁人的李琳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责他们夫妻俩‘虚伪’、‘猫哭耗子假慈悲’,将他们夫妻俩骂的抬不起头来。 李琳和黎善做了两年同桌,关系却一直不远不近的。 黎善也没想到,知道自己的死讯后,李琳会那么的伤心。 李琳是个好人……黎善用脑袋碰了碰李琳的额头:“你也是个好姑娘。” 李琳:“!!!” ***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周末。 黎善早早的打包好了行礼,等着小表弟张朝来接。 既然要备考,学校里的环境就有些恶劣了,于是她昨天特意又请了个假,去机械厂找大舅商量了一下,打算接下来的日子回家复习。 李琳见黎善如此,也动了回家住宿的心。 “我要是也能在家里复习就好了。”李琳看着黎善说走就走的潇洒姿态,十分的羡慕。 她爸妈都是正式工,工龄也够长,奈何她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小妹,所以住房十分紧张,自从她上了高中以后,就没有了她的床,每次周末回去,她都是和小妹挤在一张不足一米宽的小床上。 “也不知道我爸妈同意不同意。” “问问试试看。” 黎善知道李琳家的情况,但她觉得,要是李琳能靠自己的能力考上药厂,她爸妈也会觉得很光荣,更何况,只要李琳进了药厂,李家其他人再想考,就会简单很多。 “那我试试?”李琳有些意动。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黎善叹了口气:“现在的学校,可不是复习的好地方。” 药厂的招工考试报名就在高中毕业考前的半个月,而正式考试则在毕业考后的第三天。 黎善严重怀疑,药厂就是在鼓励应届毕业生去考药厂。 李琳正心动不已,想着要不要也把铺盖给打包了,就听见门口有人喊:“黎善,门口有人找。” “来了。” 黎善‘啪’的一声合上书,急匆匆的将书塞进李琳包里,嘴里还不忘叮嘱:“李琳你别忘了,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嗯嗯,到时候我给你带红薯干,我姥亲手晒得,特别香。” 李琳见黎善背了一大包,赶紧过来帮忙:“这么多东西你背得动么?我帮你送出去吧。” “谢了,到门口就好,我表弟骑自行车来接我。” “跟我你客气啥。” 李琳笑笑,伸手就将一个大包扛在肩膀上,十分麻利地出了宿舍门,黎善则是拎着剩下的两个包,一路跟着后面小跑,一边跑一边喊:“你慢点儿。” 一直站在门口的张悦面色复杂的看着黎善远去的背影,心里头烦躁非常。 就在刚才,贺堂再一次的要求她劝说黎善下乡。 以前,她觉得贺堂是故意拿这件事来搪塞她。 可刚刚,她却能感觉出贺堂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很想让黎善跟他们一起下乡。 10、吐槽 回到机械厂职工大院,小表弟张朝先将自行车推进院子里,然后才回头帮着黎善拎包。 “姐你可别动手,我来拎就行了。” 张朝才十三岁,个子却不矮,一手拎着一个大包,脚步稳健的就进了院子,黎善当然不可能站在旁边干看着,拎着剩下的那个小包跟在后面。 进院子前,黎善朝周围扫了一圈,就看见好几家墙头上趴着人,往这边张望。 她就知道…… 肯定是前些日子去纺织厂闹事的事情传开了。 “姐,你的行礼送你房间去了。” 张朝空手从堂屋里出来,又赶紧从黎善手里接过小包,语气有些激动:“我妈昨天就给你把床铺好了,说这个月假你肯定要回来住。” 黎善上了高中后,起初月假还每个月都回来,可自从两个哥哥下乡后,她就很少回来。 张朝和她年纪相差比较大,打小就玩不到一起去。 黎善也没想到,自己回来住能让张朝这么高兴,再一次感觉,当初的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也伤害了很多亲近的人,此时见张朝激动的眼神里还透着忐忑,不由揉了揉他脑袋:“张朝你别忙了,我来吧。” “不用,姐,我力气大的很。”张朝眼睛一亮,语气又振奋几分。 “这不是力气大不大的问题,我带了不少东西回来,以后估计要常住,你帮我收拾了,日后我找东西该摸不着头脑了。”黎善笑笑,将张朝手里拿着的书接了下来,放在书桌上。 而张朝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问道:“姐你不住校啦?” “还有半个月就考试了,我想回家来复习。” 张朝对黎善这个决定举双手赞成,恨不得黎善现在就去学校办走读手续,但他也怕自己太过于热情又把黎善给吓走,所以一直努力的压抑着兴奋,可上扬的嘴角还是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黎善的房间一直都没变,还是最里面的那一间,而张朝却从张逐日夫妻俩的房间搬了出来,搬进了两个哥哥以前住的屋。 中午张逐日夫妻俩不回来吃午饭,张朝手脚麻利的帮忙归置好东西,便提议道:“姐,咱们中午做个炸酱面吃吧。” 自从黎善走后,他就一直跟着亲爹亲妈吃食堂,吃的都快怨念死了。 思念表姐的心是真诚的,但思念表姐的手艺更是真诚的。 “好啊你,说的情真意切,感情只想我回来给你做饭啊。” 大舅妈范琴的厨艺非常普通,不难吃,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吃。 以前她在家的时候,经常给这三兄弟开小灶,练了一身好厨艺,张逐日和范琴工资都不低,又十分信任黎善,家里的粮票油票什么的,就放在相几下面带锁的小抽屉里,要买什么直接拿票就买就行,黎善便变着法的给三兄弟做好吃的。 今年两个哥哥下了乡,黎善不怎么回来,张朝可不得憋坏了嘛。 “姐,我的亲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张朝可怜兮兮地卖惨。 “行吧,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 黎善退到门口:“我去做饭,你的任务就是将我房间打扫一下。” “得令。”张朝挺直胸膛,一副精怪模样。 别看药厂在白马县占地面积大,实际上机械厂才是白马县的支柱产业,但也因为建厂较早,工人众多,当初分配房子的时候,出现了工人与干部混居的情况。 张家左右邻居都是一线工人,尤其左边那家,妻子还是个临时工,每天下了班还要糊火柴盒来贴补家用。 黎善将要用的材料准备好,就招呼张朝。 张朝抱着一卷油布就进了厨房,动作麻利的将门和窗子封起来,生怕香味儿漏出去半点儿。 黎善先炒炸酱,家里没有肉,但有猪油,切了葱姜蒜,又去酱缸里挖了一勺子大酱就开始炒炸酱,酱汁进了油锅里,‘滋啦’脆响,很快,浓郁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等炸酱炒好了,黎善才揭开笼布,露出下面刚切的手擀面。 “幸亏家里还有面粉。”黎善感叹。 “还是你之前回来给买的呢。”张朝可怜巴巴地嘀咕一声,完了又满眼控诉地看向黎善。 可见这一年来,日子过的是真艰难了。 面条下好了,拌上炸酱,张朝唏哩呼噜一大碗,吃完了还不够本,将黎善吃剩下的半碗也给吃了。 “舒坦。”吃完了,张朝才长叹一声。 黎善却兴致缺缺:“还行吧。”就是不太正宗。 经历了许多世界,哪怕日子过的再艰难,也吃过不少各地名小吃了。 以前的她只觉得自制的炸酱面美味无比,现在再吃,却再也没当初那种感觉了。 哎……她好像变嘴刁了。 吃完了午饭,黎善便拿了澡票去洗澡,由于不在下班时间,澡堂子人不多,黎善独自占着一个水龙头洗了个痛快澡,回来后又把衣服洗了,才回到房间继续复习。 张朝也听说了黎善的‘远大志向’,顿时蹑手蹑脚,不敢打扰。 一直到傍晚,张逐日夫妻俩才回来了,也没要黎善动手,自己下了面条拌了炸酱就痛快的吃了一顿,吃完后才听黎善说想要回家来复习。 夫妻俩十分支持。 张逐日更是迫不及待:“我明天就去你们学校打申请报告去。” 离毕业考只剩下半个月,只要能到时候考试,哪怕不去上课他也是支持的。 黎善听了有些心动,学校氛围不大好,要是真能回家来复习可就太好了:“那我去问问老师?” “嗐,我给你办手续的时候一块儿问。” 黎善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不声不响地就把事情办了,省的惊动班上其他人。 自从张悦再一次邀请她后,她就觉得这两口子脑子不大正常,烈郎怕女缠,张悦喜欢贺堂,完全可以跟着他去了滨城后缠着他,温暖他,总比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去好吧。 还有那贺堂也是,她和他都没说过几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拉着她一起下乡。 说什么喜欢她……骗鬼去吧。 她可从来没从贺堂身上,感受过喜欢这种情绪。 “对了,善善,你二叔昨儿个下船了,下午给我来的电话,你不是说要跟你二叔说话么?我跟他约好了,明天下午的两点钟打电话过来,你到时候别忘了去我办公室等着。” 黎善的注意力瞬间被张逐本的消息吸引过去,一听说可以跟二叔直接对话,立即兴奋点头:“好,我明天吃了午饭就过去。” 张逐日见黎善这么激动,不由有些吃味。 但一想到自家二弟那大体格子,又觉得自己比不上。 果然还是小时候太过于谦让弟弟了,饿的狠了才没能长高长壮,以至于叫外甥女没什么安全感。 晚上黎善躺在温暖的小床上,不到一会儿就睡着了,自从回来后,她还是第一次睡的踏实。 范琴悄悄推开房门看了一眼,见黎善睡着了,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睡了?” “睡了。”范琴脱掉外裤爬上床:“孩子瞧着瘦了。” “肯定瘦,虽然瞧着不在意,可婚事上差点出岔子,这心里能不害怕么?不过能缓过来就好,我瞧着精神还不错。” 张逐日将腿上的笔记本合上,又脱掉罩衣,准备躺下来,结果就被范琴薅住了:“你先别睡。” “怎么?”张逐日扭头。 “我觉得有点奇怪啊,按理说咱们闹的这么厉害,黎老太早该来了,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范琴眉心不由紧紧蹙起:“她不会是想趁着黎善毕业考那天来闹事吧。” “不能吧……” 现在高中毕业证书没那么重要,只要有技术,没念过书的人也能进厂子上班。 “那你说黎老太怎么不来?” “估计那两口子还没敢说吧。” 要是被黎老太知道这份正式工是被童玲给作没的,估计黎老太第一个要闹的人就是童玲。 “不行,我得找人去打听打听,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范琴十分有未雨绸缪的精神。 *** 黎善这一觉睡得格外安逸,等睁开眼的时候,太阳都出来了。 张逐日夫妻俩去上班,张朝昨天放假,今天还得继续上课。 骤然睁开眼,发现不是宿舍的床板还吓了一跳,以为又进了任务世界,等清醒后才松了口气,想起自己和李琳还有约,赶紧起床洗漱,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出了门。 她们俩约好了在邮电路见面。 黎善下车的时候,李琳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等很久了吧。” 黎善一下车就跟李琳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没事儿,也就等了几分钟。” 李琳眼下有些青黑,显然昨天晚上没睡好,忍不住地打呵欠。 黎善:“你没睡好么?” “小妹日渐长大,小床也日渐拥挤,我是看明白了,回家复习不现实,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学校复习吧,至少能伸直了腿。”李琳满脸郁闷的吐槽。 吐槽完了才长叹一口气:“咱们赶紧报名去,我也算孤注一掷了,能考上我就申请职工宿舍,考不上我就去申请下乡,总之,再不要回家住了。” 没有什么比回到家,发现家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更让人糟心的了。 11、帅哥 比起李琳的郁闷,黎善却很笃定:“放心吧,肯定能考上的。” 就算考不上也不必担心会下乡。 上辈子李琳虽然没考药厂,但也没下乡,而是很快嫁了人,等阿飘黎善飘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快要临盆的孕妇了。 且看她中气十足得叱骂贺堂与张悦,就知道她孕期养的极好,嫁了个好人家。 “借你吉言。” 李琳又打了个呵欠,她是真困,夜里没睡好也就罢了,早上父母还起的特别早,他们起来后,家里便一刻都没得清静,倒不是父母不想体谅她,而是因为住在筒子楼,大家伙儿起床的时间是一样的,你家再安静也没用,别人家吵啊。 黎善见她困成这样,也不寒暄了,直接拉着她去药厂。 她们约好到药厂来咨询一下报名时间,如果可以提前报名的话,她们就正好报名,毕竟接下来她们还要继续上课,没法及时出来。 药厂就坐落在邮电路与国兴路交叉口的西北方,占地面积极广,里面将近有两千名工人,厂区内不仅有自己的供销社,还有国营饭店,甚至还有负责接送工人上下班的公交车,俨然一个小型城镇,除非必要,工人们压根不需要到外面来。 药厂很神秘,里面的工人也很吃香。 县城里的姑娘要是能嫁到药厂去,邻居亲戚不知道多羡慕呢。 “说起来,药厂已经连续好几年没在县里招到人了。”李琳忧心忡忡,到了门口又有点想打退堂鼓:“咱们真的能行么?” “来都来了,不行也得行!” 由于药厂是省级大厂,招工的考点不仅白马县有,省城那边也有,而且省城那边的考场比白马县的更大,报名人数也更多,特别是近两年各大厂子效益都一般,不少厂子甚至都停了招工,突然出现药厂这么一个每年都招工的厂子,但凡能参加考试的,都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报名。 白马县自然也是如此,很多人报名,早年分开录取还有人能进去,这两年参与集中排名,这竞争力瞬间就不足,白马县自古以来也不是什么文风鼎盛的地方,朴素惯了的地方和省城修罗场压根无法相比。 被刷掉也是理所当然。 李琳十分紧张,走到门口连话都不会说了,缩头缩脑的跟在黎善身后。 黎善在任务世界不知经历过多少招工考试,所以心态还算平和,以前最难的时候,她甚至去天桥上举过卸水泥的牌子,四十块钱背一吨,她一天背了三吨,连腰都直不起来,回家后还得给任务对象冲奶粉,生怕他因为饥饿过早夭折。 门卫上见有人咨询考试报名,指了指门卫室旁边的小房子,对这样的咨询习以为常。 黎善拉着李琳走了过去,就看见里面有几个年轻人正在咨询,她们干脆站在后面听,却没想到,这几个人咨询的正是她们想问的问题。 可不可以提前报名?可不可以帮别人报名?考试需要带些什么资料……等等。 等那几个同志咨询完了,两个人连忙进去,直接说道:“同志,我俩想要提前报名。” 那同志眼皮都不带抬的,直接拿起钢笔做登记,黎善一边报自己的资料一边扫了一眼表格,只见上面已经填了不少名字,显然,她们这样直接报名的才是常态,反倒刚刚那样咨询的才算少数。 从报名,到报名结束,花了不到十分钟。 等从药厂出来,李琳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你瞧着挺胆大,怎么胆子这么小?”李琳怂的差点让黎善笑出声来,好在她忍住了。 倒是李琳满脸无奈:“你要是想笑你就笑吧,从小我妈就骂我麻雀胆,也就长得五大三粗的能唬人。” 黎善:“……” 李琳个子高,皮肤也不白,但绝对算不上五大三粗,而是一种十分符合时代特性的健康美。 赶紧安慰道:“好啦,其实我也害怕呢,只是没表现出来。”见李琳不信,干脆和她握了握手:“你瞧,我手上紧张的全是汗。” 李琳一摸,确实湿漉漉的,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刚刚多谢你了。” “谢啥,还是想想被录取之后的事吧。” “到时候我俩一起申请职工宿舍,还住一间屋,延续我们的室友情。” 李琳被这么一安慰,紧张的情绪彻底散去,顺着黎善的话畅想道:“到时候我攒钱买个缝纫机,我的手艺比刘萍还好些呢,她也就跟她妈学了两手,一天到晚的显摆,觉得自己肯定能进绣花厂。” “你会做衣服?”黎善是真有些惊讶了。 平常也没见李琳动过针线。 “我奶奶会裁衣,我从小就开始学了。” 老一辈会裁衣的人很多,毕竟家里孩子多,总要有人会改衣服,至于裁缝铺?自古以来手艺人都很吃香,价格自然也不低,所以能自己做还是自己做吧。 “那到时候我买布请你给我做衣裳,我贴你手工费。” 李琳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甚至大方的表示:“要什么手工费啊,不过是顺手的事。” “一码归一码。” 黎善不答应:“劳动最光荣,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我可不是占便宜的人。” 听了这话李琳也只能答应了,同时也觉得黎善真是个敞亮人,跟以前她印象里的模样十分不同,可见以前她的看法是多么的狭隘。 “对了,你下午有事么?没事的话我们去逛百货商店吧。”紧张过一回,李琳的困劲儿也没了,向黎善发出邀请。 “我下午家里有事,明天倒是有空。” 黎善心里挂念着下午张逐本的电话,自从回来到现在,这还是头一回跟张逐本联系上,她总想着上辈子张逐本牺牲的事,无论如何,她都要提醒一下。 “那就明天吧,这次月假完了就毕业考,再来就是药厂考试,以后都没空了。”李琳凑到黎善身边,小声说道:“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买一件新棉袄。” 说完,脸就红了。 黎善起初还有些转不过来弯,以为是买新棉袄过年穿,谁曾想就看见李琳那双含着娇羞的眼睛,豁然开朗:“你是准备……” 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就是去看看,成不成还不知道呢,你可别跟别人说。” “我肯定不会的。”黎善拉下李琳的手,连连保证道。 她又不是那碎嘴子的人,更何况,在班上她也没有几个朋友。 “我相信你。” 自从知道黎善的‘真面目’之后,李琳反倒十分信任黎善了,她总觉得黎善是在扮猪吃老虎,根本就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也只有张悦把黎善当傻子看,所以才总忽悠她下乡。 “既然你下午有事,那咱们也别在外面逗留了,赶紧回去吧。” “嗯。” 黎善自然答应,两个人又慢悠悠的往站台的方向走。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两个人走到半路上遇到一队接亲的人,一群穿着工人装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簇拥着最中间的那辆自行车往药厂的方向骑。 最中间的自行车上,新郎看起来年岁有些大,胸口别着胸花,后面载着穿红格子棉袄的新娘,脸圆圆的,看起来十分娇憨可爱,只是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意,倒显得这个接亲队伍看起来有些沉闷。 “这俩人应该是二婚……”李琳忍不住小声跟黎善八卦:“你瞧那姑娘的鞋子,是紫红色的布鞋,我们这头婚都穿红布鞋,二婚才穿紫红色……这姑娘瞧着年岁不大,怎么就嫁给一个二婚头呢?” 黎善看了眼他们骑行的方向,也跟着忍不住猜测:“估计男人是药厂的工人。” “那难怪了。” 李琳叹息:“药厂里,哪怕二婚头都吃香。” “可不是嘛……” 工资高,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省城的工人,说出去都有面子。 眼看着那接亲队伍从药厂大门骑行而入,两个人的八卦之魂才稍稍平息了些,正好李琳的公交车先到了,黎善目送她上了车,还不忘跟她摆了摆手。 李琳走了,黎善依旧等待着自己那班公交车。 白马县虽然是个县城,却不是个小县城,省里对白马县扶持力度一直挺大,不仅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厂子,城外还有矿场,这些虽然都是县级工厂,规模却不小,尤其还有省级别的药厂在白马县,不仅如此,基础设施也比别的县城强些,医院,公安局,甚至于学校,都可以与市媲美。 再联想一下白马县的地理位置,黎善觉得,未来白马县很有可能撤县改区,直接被规划给省城。 一想到未来很可能直接从县城户口转为省城户口,黎善就更不可能下乡了。 她又不是傻子! 正好公交车来了,黎善上了车,许是上班时间,车上还有不少空位,黎善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过去,刚舒了口气,身边就又坐下一个人。 黎善:? 车上那么多空位,就非得坐在她旁边? 她瞟了一眼,就看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帅哥正挺直腰杆坐在她旁边。 只见他手指微微攥着,耳朵通红,肉眼可见的紧张。 12、初见 这年头的公交车实在算不上舒服。 既没有空调,也不够宽敞,厚厚的棉坐垫也被坐扁了不够软和,车厢里还有机油味,车身也轰隆隆的震颤着,这会儿车上人不多,过道里也算干净,要是碰上人多的时候,中间的过道里还会摆满了乘客的行礼袋,只是乘客也不是人人爱干净的,所以人一多,味道就不好闻。 黎善坐在窗口就是因为可以开窗。 要是有味儿,哪怕外面再冷,她也要坚决开条缝呼吸新鲜空气。 不过现在不用了…… 因为隔壁紧张的小帅哥虽然没说话,身上的香味儿却已经飘了过来。 那是一种很干净的皂角香,弥漫在周围,连汽油味都被阻隔掉了,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紧张,但黎善还是松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却没曾想,她一靠,旁边的小帅哥却仿佛背后装弹簧,‘噌’的一下,坐的更加笔直了。 黎善:“……” 真是奇怪的人! 从邮政路到机械厂职工大院一共十站路,其中两站还要绕一下,所以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黎善靠在椅背上,刚巧方便她观察身边的小帅哥。 她不是自恋的人,但这会儿就是感觉这小帅哥是冲着她来的。 公交车晃晃悠悠到第三个站台,小帅哥终于憋不住地开了口:“同志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你是不是打算考药厂?” 嗯? 黎善坐直了身子,感情这人跟了三站路,只想询问药厂的情报? “对,你也想考药厂么?”黎善友好地回答,目光在小帅哥脸上转了一圈,就发现他只问了一句话,脸就红透了。 小帅哥不敢看她,只不停点头,解释道:“我见你和朋友从药厂出来,却没穿工装,就想着你们很可能去报名考试的,所以才跟上车,想问问你报名的事。” 黎善心说去厂里咨询不比尾随她上车强? 但再看那张通红的脸,又觉得有些理解了。 这小帅哥估计是个社恐,追上车来和她搭话就已经紧张到快窒息了,这要是再进厂里去咨询的话,搞不好真得紧张到晕过去。 一时间,黎善看着小帅哥的眼神都满是同情。 在这个人均社牛的年代,社恐的日子不好过啊。 抱着万分的同情,以及年代特色的热心肠,黎善将之前打听到的报名程序给小帅哥讲了一遍,最后还叮嘱道:“现在就可以报名了,不过药厂的考试向来难,得好好复习才行。” 小帅哥立刻表情一肃,目光坚定地看向黎善:“我会的。” 说完脸颊就又红了,眼神也游离开来,声音都变虚了:“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苏卫清,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 黎善笑笑,却没自我介绍。 本就是萍水相逢,除非她和苏卫清都能考上药厂,否则估计也不会再见面了。 刚好车到了站,黎善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蹭着苏卫清的膝盖出了里座,疾步匆匆地下了车,头也不回的往机械厂大院的方向走去。 而坐在车上的苏卫清则目送那道背影远去,随着公交车缓缓启动,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到了下一站,苏卫清下车,走到马路对面,坐上回程的公交车。 一来一回,一个小时。 一直到药厂门口下车的时候,苏卫清还满脑子都是刚刚那道倩影。 今天他大哥再婚,他亲妈罗玉秀同志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帮忙看着两个小侄子,防止他们在婚礼上捣乱,他忙了半天,一直到大哥将新大嫂接了回来,罗同志才接手两个侄子,让他有个喘口气的机会。 家里乱糟糟的,他嫌吵,便躲了出来。 谁曾想一出门就看见两个年轻姑娘在报名点报名。 走在后面的那一个长什么样他已经忘记了,只因当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刚刚那位女同志。 抬手摸了摸剧烈跳动的胸口,苏卫清只觉得一股劲儿在身体里乱窜,他的脚步越走越快,直奔药厂职工住宅区,不顾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一路小跑回了家。 如今的婚礼都很简单,亲眷们早上空出半天来看新娘子,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吃了中午饭,下午大家伙儿都急急忙忙上班去,人来了又走,只留下家里一片狼藉。 苏卫清到家的时候,罗玉秀正黑着脸扫地,她身后的墙角,两个半大孩子正背靠着墙角,眼睛含着泪可怜兮兮的罚站,见到苏卫清的身影,俩小孩立刻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他。 苏卫清:“……” 不需要分析都知道,一定是俩小孩做了什么,让罗同志生气了。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罗玉秀阴阳怪气道,手里的笤帚也挥的更加用力了。 苏卫清轻咳一声掩盖心虚,问道:“小城和小军怎么了?犯错误了?” 罗玉秀一听这话瞬间炸了,指着儿子就斥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我让你在家看着侄子,结果你倒好,拍拍屁股人就没影了。” 说着,她揉了揉胸口,整个人气的不行。 大儿子苏卫海今天结婚,新媳妇进门,一直都挺顺利的,结果这俩孩子突然跑出来当着新媳妇的面,抱着苏卫海的腿喊爸爸,新媳妇当时就闹起来了,说罗家存心给她个下马威,哭哭啼啼地就跑了出去,罗玉秀拦都拦不住。 这不,苏卫海这会儿追了出去,估计正伏低做小呢。 罗玉秀本来就对新媳妇不太满意,这会儿再一闹,心情更不爽了,就连看平时最喜欢的小儿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苏卫清本就心虚,这会儿又听说俩侄子闯祸了,赶紧走到罗玉秀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都怪我跑出去了。” 先自我反省了一下,然后再开口就没什么好话了:“不过小城和小军也不算犯错误吧,今天早上躲了半天本来就不应该,我大哥就是二婚头,也有俩孩子,难不成将孩子藏起来别人就不知道了?再说客人都走光了,他们一早上没看见大哥,喊一声‘爸爸’也不算过分。” “大嫂明知道大哥有俩儿子还愿意嫁进来,早晚都要经历这一遭的。” 罗玉秀:“……” 她能不知道? 只不过不想在大儿子结婚这天给人家看笑话罢了。 但小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当初既然明知道苏卫海有俩儿子还愿意嫁进来,那这些都是她该承受的,他们家愿意将两个孩子藏起来半天,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么一想,罗玉秀对新媳妇更不满意了:“就她事儿多。” “也不能怪大嫂,这事儿得怪大哥。” 苏卫清话风又转弯了:“要不是他没沟通好,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尴尬。” 罗玉秀:“你到底哪头的?” 苏卫清一本正经:“……我对事不对人。”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刚刚干嘛去了?”罗玉秀见他这幅样子就来气,一天到晚的不务正业,让他看个侄子都看不好。 “对了,我有件事要正式宣布一下。” 苏卫清理了理衣领子:“妈,我打算好好复习考药厂。” 罗玉秀只觉得自己耳朵坏掉了,不然怎么会幻听? “你没有听错,我打算考药厂!”苏卫清见亲妈不信,再一次的宣布道。 罗玉秀终于发现自己没幻听了,但她又开始怀疑苏卫清病了,连忙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摸完了还满脸疑惑:“不烧啊……” 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苏卫清往后退了一步,脸又红了,当然不是紧张,而是被气的。 他郁闷极了,他只是高中毕业后拒绝考药厂而已,又没有啃老,为什么罗同志总觉得他一事无成呢?他可给报社寄过不少稿子,虽然录用的少,退回的多,可但凡录用了,都有一笔不少的稿酬,足够他的伙食费了。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年轻男同志想要谈对象,没有个正式工作可不行。 虽然他的梦想依旧是做个大作家,但为了谈对象,他还是可以试试考药厂的。 “妈,我没说胡话,我是真的想考药厂。”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 罗玉秀终于意识到小儿子不是开玩笑了,整个人都敞亮了,这会儿什么大儿子大儿媳,都已经是昨日黄花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小儿子!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找找资料,你赶紧去报名,完了回来好好复习,争取一次性考上。” 苏卫清这才矜持的点点头。 罗玉秀直接扔掉手里的笤帚就出了门,只留下苏卫清安慰俩委屈巴巴的侄子。 至于苏卫清为啥突然决定考药厂,罗玉秀也不问,总归小儿子憋不住话,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告诉她。 *** 黎善下了车就将苏卫清小帅哥抛诸脑后,满腹心思全在张逐本的电话上。 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很心不在焉。 张逐日吃味道:“你二舅的电话你哪次没接?用得着这么茶不思饭不想么?” 黎善:“……” 确实,以前张逐本的电话她都接了,但大多都是二舅说她听,她倒是很少开口,一来没什么可说的,二来她那时候胆子小,性格也沉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 黎善觉得还是提个醒比较好,省的到时候语出惊人,再把张逐日给吓到:“我这几天,天天做梦梦见二舅死了。” 13、连累 黎善把张逐日夫妻俩吓得不轻。 早些日子黎善就说总梦见老二,那时候黎善还说看不清梦境是什么,只是有些不安,谁曾想这才过去多久啊,黎善的梦就具体了起来,直接梦见老二死了。 虽然现在破四旧,不允许封建迷信。 但存在即合理。 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信不信只有自己知道。 反正张逐日夫妻俩是信的,尤其这事儿不论鬼神论梦境啊,管天管地,总不能管人做不做梦吧,关键这事儿也管不了啊,所以肯定不算封建迷信! “你梦见什么了?”张逐日放下筷子,表情比刚刚也严肃了些。 黎善摇摇头:“说不上来,梦到的场面十分多,说出来你们肯定不相信。”说着,苦笑一声:“实际上我自己也不大相信,只是那梦太真了,我在学校天天被折磨的睡不好。” “怪不得瞧你脸色不大好呢。” 范琴心疼坏了,这会儿看黎善,真是怎么看怎么脸色苍白:“你怎么不早说?不然早就叫你大舅去办走读了,哪用得着在宿舍里住?” “你梦见你二舅死了是怎么回事?”张逐日也心疼外甥女儿,但这会儿他更关心自家弟弟。 “就每天梦见的场面都不一样,但结局却都相同。” 黎善编了几个梦境,也编了几个不同的死法,又回忆了任务世界里琼州的风土人情,说得叫人不得不信。 要知道黎善可从来没去过琼州,她连白马县都没出过,但说起琼州那边的景色来,却仿佛亲眼看见了似的,也正因为这一佐证,让张逐日心情沉重的厉害。 难不成真的是老天爷给的预警? 当然,这想法只能放在心底,不能说出来。 但是—— “这话今天下午你可不能在电话里说。” 现在的电话都得先经过转接员,谁知道有没有人偷听?这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听见了反倒更不好,那样不出事也要出事了。 “那怎么办?”黎善这才想起来现在的电话也不安全。 张逐日蹙着眉头思考起来,因为做梦就大惊小怪确实有些过了,但黎善不是胡说八道的人,想想她的性子,要不是被折磨的厉害,恐怕也不会开口,更何况外甥女儿这些日子好容易性子开朗了些,跟他们夫妻俩也能说说笑笑了。 要是不重视,说不定就又变成以前那副样子。 张逐日愁啊。 一方面怕这梦真带着预警的意思,一方面又不知道该怎么通知张逐本。 范琴:“不打电话,写信行么?” “太慢了。”黎善蹙眉,她可没忘记以前写信在路上飘了一个多月的经历。 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张逐日想了半天:“要不这样,我去乡下问问,看有没有野货卖,到时候让你大舅妈做成腊货,咱们直接寄东西,再买点儿新鲜的蔬果,挂个加急件,应该半个月不到就能送到。” 这倒是个办法。 黎善点点头,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其它的办法了。 既然不能电话里说,黎善顿时对下午这通电话就没那么着急了。 慢慢悠悠的吃了早饭,还睡了个午觉才往张逐日的办公室去,张逐本的电话下午准时打了过来,兄弟俩说了没两句,电话就换到了黎善手里。 “二舅。”黎善喊了一声。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气势十足的声音:“善善,你在家没事儿吧,你老子还来找你么?你别怕,等二舅回家给你撑腰,m了个巴子的,居然敢欺负我外甥女,我看他是皮痒痒了,还有你那后妈,她要是再敢打你的主意,你直接削她,打坏了我出医药费!” 黎善:“……” 她忘了,她这个二舅嫉恶如仇,显然早上大舅将她被欺负的事告诉了他,这会儿估计还没消气呢。 “二舅你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儿么?再说了,这一场闹下来我可没吃亏。”黎善生怕张逐本气坏了,赶紧用轻快的语气表示自己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 结果张逐本并不买账:“怎么没吃亏?我觉得吃大亏了,你大舅真是没用,光拿回来一个工作有什么用,那工作本来就是你的,要我说啊,得让那个姓童的在职工大会上做检讨,告诉全厂工人她是个恶毒的坏后妈。” 过了过了,真过了。 要按照张逐本这一说法,童玲不去农场改造都说不过去。 张逐本还真挺想让童玲和黎红军去农场改造去呢,就他们夫妻俩做的那恶心人的事,在他眼里那就是罄竹难书的大罪。 “行了,你少说两句,越说越没谱。”电话那头传来二舅妈郭小婷的斥责声。 很快电话就易了主。 郭小婷清脆的声音传来:“别听你二舅胡说,他那人嘴里就没个好话。”说完了,又开始关心黎善:“善善,你真没事么?可千万别瞒着,你二舅话糙理不糙,咱家的人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了。” 黎善:“……” 家里都是这样的长辈,当年她到底为什么会养成那样的性格啊! “嗯,一定不会隐瞒的!” 黎善语气十分坚定。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她绝不允许有人来破坏她的新生活。 郭小婷听了这保证,直接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做的对,就该这样才是。” 又叮嘱了好几句,才依依不舍的将电话还给了张逐本,黎善也将电话还给了张逐日。 张逐本还想跟外甥女儿说两句呢,结果就听见在家大哥的声音,语气里的雀跃瞬间消失,恢复了严肃,叫张逐日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个弟弟真是白养了。 颇不耐烦的说给琼州那边寄了腊肉,让他记得去拿。 琼州那边温度高,要是拿晚了,腊肉肯定会坏。 张逐本:“……” 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寄腊肉了? 但大哥久违的关心,他还是别拒绝的好,于是就这么欣然接受了,挂了电话后,张逐本还在琢磨这个腊肉,反倒是郭小婷,语气感叹:“善善变了不少。” 张逐本立即心疼道:“肯定是黎红军一家给逼的。” 要不是大变故,这人的性子哪有那么容易改的? 郭小婷也跟着义愤填膺,骂了黎红军一通,骂的纺织厂里正在修机器拧螺丝的黎红军不停的打喷嚏,旁边的女工听见了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恨不得有多远就退多远的模样,脸上的嫌弃都不带掩饰的。 黎红军看见了也不敢吱声,只敢埋头干活。 他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童玲算计黎善婚事的事,比他以为的还要影响深刻。 纺织厂的领导干部们,基本都经历过当年的那场祸事,甭管那些人跟张红珍熟不熟悉,只张红珍牺牲了这件事,就足够在他们心底留下一道浓墨重彩。 关于那份工作,哪怕黎红军放手放的再干脆也没用,干部又不是傻子,看不清其中的猫腻。 再加上纺织厂的工人又多为女工,很容易就将自己代入张红珍的身份里,只要一想到死后自己的孩子被丈夫和后老婆敲骨吸髓,就让她们气的牙痒痒。 当然,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黎红军现在住的那个房子。 都是当工人的,工龄也差不多,凭什么黎红军住小院,她们就得住筒子楼,人家可不管这房子有没有张红珍的份,只觉得不公平。 有张红珍的份儿反倒更让人生气了。 住人家的房子,花人家的抚恤金,还要抢人家的工作,害人家孩子,真叫人看不起。 现在黎红军跟童玲两个人在纺织厂就快变成人人喊打的臭老鼠了。 夫妻俩脸皮厚也就罢了,龙凤胎也受到了影响。 这一天黎珠就哭哭啼啼的跑了回来,一进门谁都没理会,直奔自己的房间,狠狠的摔上房门,扑倒在床上就哭了起来。 童玲累了一天还没坐下来呢,就看见黎珠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连忙追了过去。 “珠珠你怎么了?” 童玲推开房门走到床边,伸手拍拍黎珠的肩膀:“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黎珠不肯说,而是将脸埋在被子里。 童玲顿时急了,伸手去扒拉黎珠:“你别趴着了,叫妈看看你的脸,是不是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童玲越扒拉,黎珠就越挣扎,最后更是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裹成一个茧,总之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童玲想发火,但看着孩子反常的模样,又不敢发火,生怕把孩子逼出来个好歹。 黎珠这儿还没问明白呢,黎聪又紧跟着回来了。 他也板着一张脸,表情丧丧地进了家门,跟黎珠一样,进了房间关上房门,他情绪还算稳定,只是关上房门后的把门给锁了。 “你这孩子说话呀。”童玲拍了一下被子,还没发现黎聪也回来了。 黎珠依旧不说话,哭声却传了出来。 童玲这下子更着急了,语气也更激烈。 黎珠被逼的没办法,猛然掀开被子控诉道:“都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抢大姐的工作,现在全学校都知道我是黑心后妈的女儿了。” 吼完后,又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嚎啕大哭。 童玲霎时间心如刀绞。 她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连累到了孩子,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她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早知道—— 早知道她就不找李秀梅了,她就该自己亲自去,果然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14、发狠 算计黎善的事,童玲并不后悔。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也不愿意给自己找借口,坦白说,她就是为了那份工作,以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童玲可没忘记,当年黎老太托人去她家提亲的时候,承诺的就是这份工作,至于房子……她都住了十几年了,难道不该属于她么?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一个二婚头,前头还留下了个拖油瓶,她一句怨言都没有,还给老黎家生了一对龙凤胎的,她得到这个工作以及这个房子是应该的! 至于黎善…… 她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会善待这丫头,就连黎老太当年也是直接说,等结了婚以后,这丫头随她怎么管的。 她唯一算错的事,就是这丫头的外家舅舅们各个都能干。 所以当年她表面功夫没做好,让她外家发现了,就让这丫头逃出了她的手掌心,本以为这丫头性子被养的唯唯诺诺,谁曾想这丫头居然扮猪吃老虎,装的一副本分老实的样子,实际上一肚子花花肠子。 想到这里,童玲就心疼的要死。 现在她的工作也没了,房子也差点没保住,她是不安分也得安分。 看着哭的伤心欲绝的女儿,童玲攥紧了拳头。 她决不会轻易的认输。 既然她这个后妈不行,那就找有资格管的人来,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他们全家都得回村里陪黎老太过年,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黎老太对黎善上心。 最好把黎善嫁回村里去,一辈子不到县城来才好! *** 月假第二天,张逐日就请了个假去找乡下的亲戚。 张家虽然全家搬到了县城,但实际上,祖上却是贫农阶级,黎善的亲姥爷张儒东当年参军打仗,虽然没立什么值得立书作传的大功劳,却也成了个连长,组织更是给他介绍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 从张家几兄弟的名字就能看出,张儒东老爷子很有一些愤青气质。 后来华国成立,夫妻俩转业回乡成为工人参加建设,这才举家从农民转成了工人,这一房成了工人,其它兄弟可还在乡下种地呢。 所以张家乡下还有大半个村的亲戚,要不是现在不推崇祠堂族谱,张儒东的事迹肯定要大书特书的。 张逐日回村里询问有没有野味做腊肉,准备寄给张家村第二出息人张逐本同志,几个堂叔家直接贡献出了自家的老存货,连钱都不肯要。 张逐日怎么也不肯白吃白拿,最后堂叔才期期艾艾的表示,村里不缺粮食,但缺工业票。 张逐日用几张工业票换了一堆熏好的腊肉,甚至都没回家,直接打包捆扎好了,信也用油纸包包好塞在了最中间,直奔邮电局,当天下午就发了加急件。 算算时间,估计十天就能到了。 张逐日去了村里,黎善则去赴约,只是心里存了事,情绪实在是提不起来,只要一想到电话里那个气势十足,对她维护无比的二舅会死,黎善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依旧如昨天那般,李琳早早的在百货大楼的门口等着,不过黎善也没迟到,两个人算是前后脚。 “咱们快去吧,我刚听人说来了一批新棉袄。”李琳一见到黎善就拉着她急急忙忙进了门。 见李琳那么兴高采烈的样子,黎善也不好耷拉个脸,连忙打起精神来做陪客。 两个人直奔卖服装的柜台。 远远的,就看见那边人头攒动,一个个手里举着票和钱,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要什么衣服,人群的最中央,时不时传来售货员不悦的提醒声。 “你真的要去买?”黎善顿住脚,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现在老百姓这么富裕的么? 倒是李琳一脸习以为常却坚定地点点头:“快过年了,现在不买,以后会更忙。”年底了,但凡家里有点儿存票的,都会让家里到年岁的大姑娘小伙子来买一件新棉袄。 县城还不像村里。 村里的社员们只要有布有棉花,就能自己做,甭管做的好不好,暖和就行,但县城这边已经有款式的要求了,尤其是年轻的大姑娘,人家穿的衣服是商城买的海市货,你却穿自家缝的,丢人不丢人? 黎善做了那么多任务,心态早已稳的一批。 但被李琳拉入人群的时候,还是不免心神激荡,这种直面困难,勇于冲锋的精神还是让她上头,她直接冲到人群里,依照李琳的交代,直接从售货员手里抢过一件红棉袄就往李琳怀里塞。 李琳也不含糊,直接把棉袄两个肩膀朝自己身比了比,发现差不多大小就直接将钱和票往柜台上一拍:“快,算账。” 售货员被抢了衣服,正准备开腔骂人就被钱和票怼了一脸。 当即顾不得骂,开了票,收了钱,就赶紧应付下一个顾客,只是后来的顾客就没那么爽快了,为了一毛八分的跟售货员扯皮。 两个人从人群里钻出来。 黎善拍拍胸口:“太挤了,刚刚差点给挤吐了。” “可不是嘛,我前面那人身上的味儿太大了。”李琳抱着衣服也是心有余悸,不过,她还是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黎善:“你胆子怎么那么大,从售货员手里抢衣服。” 现在的售货员可是贴饭碗,脾气都挺差,不爽开口骂人的比比皆是。 “反正都是用来卖的,咱们都没还价。”黎善一脸无所谓的摆摆手,反倒跟李琳八卦道:“那售货员想把衣服给我旁边那个女同志来着,我半路截胡了。” 李琳:“?” 还有这一茬? “那女同志跟那售货员还有点像呢,这点儿小猫腻我可看在眼里。” 现在有些售货员不好背后动手脚,却也会在售卖东西的时候,有意的将好的商品递给熟悉的人,而将略带瑕疵的商品递给陌生的顾客。 这些都已经是约定俗成的小手段了。 李琳将棉袄拿起来不停的翻看,发现这棉袄确实很不错:“还是你眼神好,要是我就傻乎乎的了。” “这算什么。”黎善摆摆手:“既然买到棉袄了,咱们接下来干啥去?” “咱们再逛逛其它柜台吧。”李琳的目光悄悄看向家具区。 那边不少年轻的男女正肩并肩的看家具,再看他们手里,还拿着新出炉的结婚证,凭借结婚证可以不用票直接买一些物资,类似于棉被糖果之类的,也算是时代特色的新人优惠。 所以不少新人拿了结婚证第一件事就是到商场来买家具。 “我要努力攒钱,以后争取将所有优惠全买了!”李琳信心满满的宣布。 黎善:“……” 许是黎善的无语太明显了,李琳忍不住捂嘴解释道:“新婚夫妻凭借结婚证可以省好多钱呢。”她才不是想结婚,只是单纯的想捡便宜。 黎善想说,图便宜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但想到上辈子李琳那中气十足,挺着大肚子还能骂的贺堂狗血喷头的英姿,黎善就觉得自己的经验没什么参考性。 毕竟她上辈子可比李琳悲惨多了。 两个人从家具区出来,就去了手表柜台,如今的女士手表多是梅花,上海之类的牌子,价格不便宜,还需要手表票,显然她们都买不起,手表柜台的售货员见她们俩在柜台徘徊,一副想买却买不起的模样,冷嗤一声,翻了个白眼就坐了回去。 在商场逛了半个多小时,李琳买到了心仪的红棉袄,终于意犹未尽的准备回家。 谁曾想刚走出商场门,就看见两个年轻的男女往商场的方向走来,黎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李琳给拽到了旁边的劳保柜台。 来人正是贺堂和张悦。 两个人蹲在地上假装看塑料桶,实际上却在八卦:“那贺堂和张悦怎么回事?不是说贺堂不爱搭理张悦么?这会儿瞧着挺好啊。” 李琳一边说一边看向黎善。 实际上贺堂岂止是不搭理张悦啊,要不是因为黎善跟张悦以前是好朋友,贺堂估计连看都不愿意看到张悦,这两个人之间,张悦就是单方面的舔狗一枚。 不过这会儿瞧着…… “他们不会去买棉衣和被子吧。” 滨城那边从十月份就开始冷,一直到第二年四月份才转暖,保暖措施是一定要做好的, “谁知道,他们的事跟我们没关系,咱们赶紧走吧。” 黎善看见这两个人,只觉得晦气。 不过…… 黎善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她总觉得那个贺堂怪怪的。 贺堂和张悦没有发现她们俩,径直往买衣服的柜台去了,黎善不想跟两个人打照面,趁他们不注意就拉着李琳走了,一直到出了商场门才舒了口气。 李琳笑她:“你现在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就那么怕跟张悦见面?” “我不是怕见张悦,我是真不喜欢贺堂,这个张悦跟脑子坏了似的,非要我跟着他们下乡。”黎善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 李琳也跟着气愤:“别理她,你好好备考,到时候进了药厂谁还认识她张悦是谁啊。” “能不照面就不照面吧。”黎善叹气。 李琳见她是真的烦,便拉着她一路小跑到了站台。 依旧是李琳的公交车先到,黎善目送她上了车,还没来得及摇手,就看见自己那班车也到了,匆匆摆了两下手就赶紧上了车。 等车子启动的时候,贺堂和张悦正好从商场里出来。 黎善随意瞥了一眼。 嗯? 她怎么感觉贺堂的脸有些发乌,一副乌云罩顶的倒霉相? 15、再见 黎善想再仔细看看,结果车子就动了起来。 于是这贺堂到底有没有乌云罩顶,就成了一个没有答案的疑问,因为年后贺堂就要下乡启程前往滨城,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面都不知道,自然也就无法求证了。 不过黎善万分希望是真的。 像贺堂这种伪君子,就应该他倒霉! 下了车的黎善很快将这对未来夫妻抛诸脑后,看了眼车棚发现自家大舅的自行车,立刻疾步匆匆的往家跑,一进院门就看见张逐日正热火朝天的刨土,旁边刚刚放学的张朝也在帮忙。 “大舅?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黎善本想问问寄东西的事,但张朝在,又把话咽了回去。 “堂叔公给了好些大蒜和生姜,我挖个坑给养起来,不然容易坏掉。”说着,张逐日又一铁锹下去,旁边的蛇皮袋里面还有一袋子黄沙,显然打算挖个坑把大蒜和生姜放进去,上面盖上沙土,这样既干燥还透气,最重要的是还保暖。 黎善走到坑边,掀开篮子上面的盖布,就看见里面捆扎着一大捆大蒜,看那数量,搞不好能吃到明年开春,生姜多点儿少点儿无所谓,大冬天的烧姜茶喝,很快就消耗掉了。 她干脆也过来帮忙。 虽然她看起来气质有点柔弱,但本质上还是个勤劳肯干的好姑娘,干起活来十分麻利。 接过张朝手里的锄头,三两下就刨了个大坑,那架势说不是老把式都没人信,看的张逐日和张朝心里头一阵一阵的难受。 肯定是以前跟黎红军会老家过年被磋磨的! 那个黎老太不做人啊,磋磨孙女儿的老虔婆。 至于为什么之前没发现? 那是因为张家对孩子好,从来不要孩子干活! 黎善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又惹得大舅和表弟难受,还在心底高兴自己宝刀未老,在任务世界养家糊口的种地技能居然没有丢,那看来她以后进了药厂,她也肯定能凭借自己的‘经验’成为骨干。 塘好大蒜和生姜,张朝又央求着黎善做晚饭。 黎善放假在家的日子,对张朝吸引力最大的就是这么一口饭了,他一边帮黎善点炉子一边控诉道:“我妈做的那个饭,真是难为我爸吃了几十年……” 黎善想说她小时候也是吃大舅妈的饭长大的,虽然确实一般,但也不至于难吃吧。 下一秒,张朝就受到了制裁:“好啊你个张朝,嫌好嫌丑的,有本事你自己做!” 张朝:“……” 糟了,他忘记他妈也是这会儿下班了。 范琴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小篮子:“正好老方给我带了点鹅蛋,善善你看怎么炒?” “就用大蒜炒!”张朝扯着嗓子喊。 喊完了还十分头铁地说道:“大姐你来炒,不吃我妈炒的。” 黎善也是无奈,只好就着刚拿回来的大蒜,黎善炒了个鹅蛋。 大蒜真是爱吃的当菜吃,不爱吃的一点儿都不能沾,好在张家人不挑嘴,哪怕大蒜也吃的喷香,吃完了张朝也不推诿,叼着最后一口鹅蛋,抱着碗筷就出去洗碗去了,殷勤的不得了,丝毫没有以前期期艾艾不愿干活的模样,倒是叫范琴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这小儿子还挺听黎善的话。 张朝出去了,黎善赶紧问张逐日:“大舅,你东西寄出去了吧。” 张逐日点点头:“寄的加急件。” 黎善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如今她也算是提醒过了,至于张逐本能不能逃开那个死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黎善虽然不放心,但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当天晚上黎善就睡了个好觉。 一眨眼的功夫,月假结束,黎善早起去上学,张逐日特意给黎善办了张月票,油印的版面上面是手写的日期,外面还特意塑封了一下,有了这个月票,黎善这个月就可以随意乘坐公交车了。 到了教室黎善就发现,又少了两个女同学。 李琳也是一副困倦模样,显然昨天晚上又没睡好,见黎善来了,才打起精神来,也没多寒暄,直接说道:“王芳和王莉她们俩结婚了。” 王芳和王莉是一对堂姐妹。 “嫁给了一对亲兄弟。”说起八卦来的李琳就一点儿都不困了。 整个人神气活现的:“我听说那对兄弟都是当兵的。” “那她们结婚了还要去随军?”黎善的二舅就是个军人,她二舅妈都已经随军好些年了。 李琳摇摇头:“怎么可能,又不是当官的,哪有随军可能,据说结了婚在家服侍公婆,据说给她们一人买了个工作。”这才是她们愿意结婚的原因。 家里都有兄弟姐妹,她们不结婚就只能下乡,现在的考工环境太恶劣了。 这也意味着,药厂的招工考试是多么的难得。 八卦完了两个人继续埋头复习,张悦倒是来了,还站在黎善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表情复杂的厉害,黎善以为她还要劝自己下乡,都想好怎么应对了,结果张悦什么话都没说,扭头就走了。 李琳:“……她该性了?” “谁知道。”黎善应了一声,连个眼神都不想给。 一天课下来,除了老师照本宣科的复习,她们自己复习的劲头反而更足,到了放学,黎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而李琳则打算吃了晚饭继续复习。 黎善拿着月票上车回家。 冬日天晚的早,黎善上车时候夕阳都快下山了。 她拿着巴掌大的小本子,默背着知识点,她也不知道药厂的考试范围,现在只能是有什么背什么,哪怕背错了,也比什么都不背来的强。 正背着呢,身边又落座一个人。 黎善身在公交车,心里在默默背诵,对身边的人看都没看一眼,反倒那人先开了口:“这么巧?同志你也坐这班车么?” 黎善诧异回头。 就看见上次遇见的小帅哥一脸惊喜的看着她。 “你是……苏同志?”黎善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小帅哥长得唇红齿白,看着就满身青涩的朝气,再加上那动不动就脸红的社恐属性,所以黎善对他印象还蛮深刻的,只是总以为考上药厂之前都不会再见面,所以黎善压根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得住。 “对对,你还记得我?”苏卫清一脸受宠若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透着纯粹的喜悦。 黎善有些心虚地笑笑。 她能说自己不记得了么? 要不是这小帅哥长得格外出色,她恐怕连那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你是县高中的学生么?”苏卫清一下子猜到了黎善是在哪一站上的车。 他的高中也是在县高中读的,药厂只有职工小学和中学,并没有高中,所以药厂的孩子大多数回省城上高中,苏卫清打小就是罗玉秀同志的小心肝,自然舍不得他寄人篱下的住到叔伯家上高中,便在县高中读了两年书。 这趟车他也来回坐了两年,对路线也算了如指掌了。 “嗯。” 黎善见他有心跟自己搭话,便也将小本子合上,主动问道:“你上次说你要考药厂,已经报名了么?” 苏卫清见女神居然没有无视自己,顿时更加激动了,耳朵又变得红彤彤的,但语气却比之前要振奋些:“报名了,这几天我正在家努力复习呢。” 说着,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托人找到了药厂以前的试卷,你要看么?” 黎善:“……” 这送上门的能说‘不要’么? 不过这小帅哥是不是有点太单纯了,就因为上次她提醒了一句,所以现在投桃报李? 黎善:“你就不怕我学会了和你竞争名额?” 苏卫清直接说了句大实话:“好几百个人参加考试呢,招工名额也有十几个,说不定到时候我俩都考上了。”也有可能都落榜。 所以竞争什么的,不存在! 黎善懂小帅哥的意思,而且小帅哥手里的试卷也实在是吸引人的很,思考片刻便点了头:“那可以借给我抄下来复习么?” “当然可以。” 苏卫清点头,但这会儿他学聪明了,表示:“试卷我放在了家里,我该怎么给你?” 黎善:“明天放学我还会坐这一趟车,到时候你给我吧。”说完了又觉得欠人人情不好,赶紧又说道:“我也将我已经看完的复习资料给你一份,算我们交换着复习。” “那以后我找到新的复习资料,还能跟你换着复习么?” “当然可以。” 黎善算算时间,顶多还有二十天就要招工考试了,就算找到新的复习资料,恐怕也得自己先看完,所以黎善不觉得还会交换第二次,但不妨碍她先答应下来。 万一小帅哥还有其它复习资料呢? 黎善可经不住这样的诱惑。 苏卫清顿时高兴了,他看的出来黎善没记住自己的名字,于是又自我介绍了一次:“我叫苏卫清,你呢?” “我叫黎善,黎民百姓的黎,善良的善。” 黎善…… 这名字可真好听。 苏卫清在心底念叨了两声,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黎善同志,那我明天就在这里等你。” 黎善点点头。 机械厂距离高中更近一些,黎善告辞了苏卫清,急急忙忙下了车,自然也没发现,她一走,苏卫清的脸更红了。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膝盖上的包。 包里装着的,正是他早上带出门的试卷。 16、对象 第二天下午,苏卫清如约而至。 黎善一上车就看见一张俊脸上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车上人有些多,黎善上了车后只来得及和苏卫清对视一眼,就被前面的人群给阻拦住了视线。 苏卫清极了,跟个猴子似的,不停在车尾往车头挤,黎善则老神在在的站着,毕竟一个年轻的大姑娘,还是矜持点比较好。 一路被人骂骂咧咧,苏卫清一路跟人道歉,几分钟后,来到了黎善身边。 他拍拍自己的包:“黎善同志,我试卷带来了,咱们去哪儿抄?” 黎善看看窗外的天色。 这年头可不像以后,有24小时营业的连锁快餐,也没有咖啡厅,天色也暗了,连公园都关了门,所以肯定找不到地方抄,于是黎善说道:“苏同志,我可以带回去抄么?我也带了复习资料给你,你放心,今天晚上我一定抄完,明天还是在这里,我将试卷还给你。” 黎善生怕苏卫清不同意,还将自己整理的复习资料递给苏卫清:“你看,这份资料你需要么?” “需要需要。” 苏卫清看都没看就连连点头,手上却也不慢的将试卷翻出来塞进黎善手里:“喏,试卷你拿回去就行,不用抄了,我昨天晚上在家里已经抄了一份。” 说完将黎善的复习资料抱在怀里,傻呵呵的乐道:“这样我俩都有足够的时间复习了。” “那我的复习资料你也别急着给我,我已经全部背诵下来了,回家后我试着默写一遍。”黎善没想到苏卫清竟然是这样体贴的一个人。 苏卫清连连点头:“那你默写好了,我将复习资料带来,你再对比一下?” 黎善:“……不用这么麻烦了。” 她真的都记得。 苏卫清却一本正经道:“这算什么麻烦,咱们可千万不能复习错了,一分的差距就能刷下很多人了。” 黎善这才点了头:“那咱们约在周末吧,正好我有半天假。” “行。” 又是机械厂的门口,黎善欢快的从车上下了车,苏卫清再一次目送她远去,车子缓缓启动,他摸摸笔记本的书皮,脸上忍不住的绽放笑容。 真好,又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日子。 苏卫清振奋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家,结果又听见家里吵吵嚷嚷的,那心情顿时‘吧唧’一下,落到谷底,不用回家他都知道,一定是他妈在骂大哥。 说起大哥苏卫海这两口子,苏卫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嫂娇气,大哥却很大男子主义,明明新嫁娘正需要丈夫呵护的时候,却被塞了两个五六岁的孩子,一点儿缓冲都没有的直接喜当妈,但凡大哥好好和新大嫂沟通,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鸡飞狗跳。 大人闹腾也就罢了,还当着孩子的面。 苏卫清是眼看着俩孩子一天天的沉默了。 走到门口,屋里传来罗玉秀同志的大嗓门:“……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上班还知道要适应两天呢,怎么就不知道体贴人呢,吴梨大姑娘进门就当妈,你不想着缓和孩子和她的关系,还总在里面的搂,搂浑汤了你就满意了。” “妈……”苏卫海的声音响起。 “你别喊我妈,我不是你妈。” 罗玉秀同志的战斗力依旧爆表。 苏卫清推门而入,果然又看见俩孩子在墙边罚站,他不插嘴自家亲妈教育儿子的事,但却悄悄将俩侄子给拎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卫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苏城,小儿子叫苏军。 这会儿含着泪眼泡跟苏卫清诉苦:“小叔,我不想跟爸回家,我不喜欢吴阿姨。” 苏军也紧跟着哥哥后头哭道:“后妈都是坏蛋,我爸也是坏蛋,小叔,我给你做儿子吧,不认我爹了。” 苏卫清:“……” 大哥你到底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儿子都快认别人做爹了! 终于把俩孩子哄好了,罗玉秀也骂完了,送走了大儿子和俩孙子,罗玉秀终于有时间来盘问小儿子了:“你今天一下午又干嘛去了,不是说要考药厂么?” 苏卫清满脸不在乎:“就那点儿题,我小学就能得满分,我出去自然有出去的理由,你就别问了。” “你说不说?”罗玉秀手里还拿着苍蝇拍。 苏卫清表示有被威胁道,期期艾艾的透了的口风:“这不是……看上了一个姑娘,正追着呢。” 罗玉秀:“?” 什么姑娘能让不务正业的儿子发奋考药厂? 她顿时来了兴趣:“那姑娘哪儿的?年纪多大?长得怎么样?是不是也打算考药厂?”问完了突然想起来儿子这两天到处找复习资料的事,不由蹙眉:“那姑娘不会是想骗你复习资料吧。” “妈你瞎说什么呢,黎善同志压根不知道我住在药厂,她还给了我复习资料呢。” 说着,他将笔记本掏出来翻给自家亲妈看:“喏,还不知道谁占谁便宜呢。” 罗玉秀在药厂里虽然不干技术活,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对一些专业知识也是眼熟的很,她抢过笔记本,就看见上面满是娟秀的字体,不由夸道:“这字写得真不错。” 夸完了才继续看内容。 黎善没有了解过药厂要学些什么,只靠自己整合资料,肯定方向有些偏,但在罗玉秀眼里,却只剩下‘这孩子肯定很认真’这个念头。 “你别老去打扰人家。”罗玉秀向来喜欢认真的女同志,这一看,反倒觉得自家儿子不好了。 “怎么能算是打扰,我俩是共同进步!” 苏卫清对罗玉秀同志十分不满。 罗玉秀却横了他一眼,又问了几句黎善的消息,决定明天上班的时候问问本县的工人,要真是个好姑娘,她就出面请人给儿子做媒。 她不是势利眼,在她眼里只要姑娘好,有上进心,哪怕是个村里姑娘,她也愿意。 之所以不喜欢大儿媳,就是觉得大儿媳……太!懒!了! 另一边,黎善回家后就拿着卷子复习。 说实话,有了这张卷子,帮助不可谓不大,以前她只是瞎复习,有了卷子后,立即就圈定了复习范围,一下子前路就清晰明了了起来。 先拿了本子,将卷子用钢笔抄了下来,又用铅笔做了一遍,确认答案没什么错误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第二天,她将本子带到学校里,分享给李琳。 “这是你新整理的么?” 李琳万分惊喜:“黎善同学,你效率也太高了。” “快考试了,咱们抓紧复习吧。”黎善翻出高中课本,开始练习数学题,她昨天发现试卷上面居然还有数学题,这给她敲了一记警钟,说明药厂考的不仅仅是专业知识,很可能还有数理化方面的。 李琳也知道现在时间紧张,寒暄两句就赶紧埋头学习。 一连好几天,黎善学的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了,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周末,黎善跟苏卫清约好了,所以放学也没在学校多待,而是直接上了公交车。 果然,苏卫清在车上。 黎善走到苏卫清身边坐下:“苏同志,我题已经写完了,也默写完了,你帮我看看吧。” 苏卫清也掏出这几天自己整理的复习资料:“喏,这是我这几天写的题,你也帮我看看。” 于是两个人埋头看题。 认真的气氛让前后座的人都下意识的小了声音。 不得不说,两个人都是很认真的人,一直看到机械厂门口都没看完,没办法,只好下车站在站台继续看,冬天的风虽然冷,但冬天的阳光却很温暖。 两个人看的认真,也不觉得时间漫长。 若没人打扰,两个人说不得会一直这么看下去,可偏偏就有那不识趣的人过来捣蛋。 黎善的胳膊被人扯了一把。 扭头就看见童玲那张晚娘脸,只是那张脸在她转过头来时,却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善善。” 黎善蹙眉:“你怎么来了?” “善善你别误会,是你爸让我过来问问你什么时候毕业考,想说等你考完了咱们再一起回村里。”童玲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语气也是有商有量,一副讲情讲理的好后妈样。 黎善却一点脸面都不想给:“谁说我要回去了?” “咱们总要回去看看你奶奶啊。”童玲没想到黎善当着这么多人下她的面子。 再一次的在心底告诉自己,现在的黎善已经不同了,不能再拿以前的老眼光来看待了,她必须要小心应付才行。 “跟你们回村里?”黎善挑眉。 她有些好笑的看着童玲。 她得了工作,童玲能甘心才怪,这会儿到她跟前来做出这么一番姿态,这是把她当傻子了么? “然后你跟黎老太狼狈为奸,再合谋着把我卖掉给黎聪换彩礼钱?” 黎善说话很不客气:“你那点儿小九九,我早看明白了。” 童玲心里只恨不得撕了黎善这张嘴,但面上却露出委屈的神色:“善善你这话就过分了,我之前做错事我认,但回去看你奶奶这不是每年都会去么?” 再说了:“那可是你亲奶奶。” 仿佛指着黎善的脸骂她不孝顺。 “我过年有事,等会儿给村里发个电报,我奶肯定能理解我。” 童玲急了:“你能有什么事?” “谈对象啊。” 黎善合上资料本,对着苏卫清招招手:“我十八了,好嫁人了。” 苏卫清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站在黎善背后,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童玲。 黎善则对着童玲勾了勾唇,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我还会让奶奶把闯子送城里来,他也该上学了。” 童玲的脸色这下子是终于变了。 黎聪跟黎老太的真心肝黎闯比起来。 算个p! 17 感情 不管考得上考不上,亲事一定得先…… 黎善口中的闯子是她的堂弟黎闯。 也就是二叔黎红兵的独生子, 黎红兵打小聪明,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还十分懂事, 对黎老太也是一等一的孝顺,那年头还没停止高考,黎红兵考上了省城大学,更是娶了妻子生了儿子, 结果就在快要毕业那年, 他从大学回家探亲时, 突遇河堤崩塌, 他被卷入水中, 等被发现的时候,身子都给泡发了。 于是黎闯就成了黎老太的心肝肉。 哪怕是龙凤胎里的黎聪, 也比不过黎闯。 在黎老太看来,黎红兵是个神童,那么黎闯一定也是神童。 作为神童的黎闯也一定会有大出息, 说不定以后还能做大领导大干部呢, 说不定可以当公社书记。 原谅黎老太,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公社书记。 所以黎老太早就想让黎红军带黎闯到县城来上学了, 只是童玲一直不同意,借口家里房子住不下, 如今黎善这一电报打回去, 正好搔到了黎老太的痒处。 “你这孩子, 不去就不去吧, 正好你今年毕业,放假了也好接了工作去上班。”童玲话锋变化的快,只是嘴角的笑容僵硬, 哪怕语气温和,看着也跟脸部抽搐似的:“再说家里也冷,你这孩子在城里待习惯了,怕是回去了也不适应,万一经了风生病了就不好了。” 哪怕心里再不爽,童玲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叫旁人听了,只觉得这个后妈的脾气是真好。 只是同样的话落在黎善耳朵里,硬是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奶奶那边,我会跟她说清楚的,你就别打电报了,也不便宜。” “行啊。”黎善一口答应。 童玲本意就是阻止黎善,可当真看见黎善一口答应,她又心下忐忑了。 黎善也不说话,由得她满脑子胡思乱想,距离过年还有将近一个月,她只要能保证童玲年前别捣乱就行,等她安稳的考上药厂,到时候她将纺织厂的工作一卖,就算黎老太来了也无计可施。 童玲确实多想了。 眼见没办法把黎善骗回去,童玲便歇下了心思,终于有空将目光转到苏卫清的身上,结果就被苏卫清的外貌晃了眼,再看他身上的衣裳,也是崭新的,不由心下更是气愤。 这样好的对象,怎么能看上黎善呢? 她十分不甘。 但却无计可施,只能酸溜溜地说道:“你这孩子,有了对象也不带回去给你爸看看,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该惹你爸爸生气,他总归是疼你的。” “我舅舅说好就行,当初我爸可是说了,婚丧嫁娶他不管,我也不废那个事了。”黎善油盐不进。 童玲更加憋气,又怕了黎善那张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婚事刺激了,黎善这张破嘴现在真是什么都敢说,压根不懂什么叫做家丑不可外扬。 她抬眼又看了一眼苏卫清,将他的长相深深的印在脑子里,想着以后但凡有机会,一定要跟这个男同志好好聊聊,黎善这样不孝顺,命也不好的姑娘,实在不适合娶进家门。 童玲叹了口气,摇摇头,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走了。 站台上的其他人一直悄悄关注着这边,个个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错过这个大八卦,见到童玲离开,又赶紧将目光收回,只眼角余光扫视着黎善与苏卫清。 倒是苏卫清这会儿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真是不好意思了,叫你被人误会了。”黎善也没将苏卫清当傻子,童玲话说的那么直白,什么意思两个人都知道。 本来只是普通的学习搭子,被她这个一搞,反倒有些尴尬了起来。 苏卫清却依旧一副傻呵呵的模样:“这有什么,吃亏的又不是我,反倒是你,她……”苏卫清适当表露出担忧来:“她不会在外面胡说八道吧。” 虽然这年头不存在什么男女大防,但名声坏了,男方家庭肯定会介意的。 不过他就不一样了,罗玉秀同志深明大义,且又是搞妇女工作的,对受磋磨的女同胞们本就抱着极大的同情心,所以苏卫清都恨不得毛遂自荐,表示演戏也好,来真的也行,他全都奉陪。 但俩人现在还不算太熟,苏卫清也只敢在心里嘀咕,顺带着担心黎善。 “随她吧,我无所谓。”黎善继续低头看资料。 她是真无所谓。 在任务世界活了很多年,她自然知道流言蜚语能杀·人。 但她也明白一点,那就是,当一件事你根本不在意的时候,那就没有人能够撼动你。 况且传出去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谁年少的时候没有个梦中人? 张悦那么舔贺堂日子都过的逍遥自在,她不过多了个莫须有的对象罢了,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是,她这番冷静做派落入苏卫清眼里,却觉得她在故作坚强。 肯定是早就经受过流言蜚语的洗礼,所以才对这种事无所谓了,苏卫清之前只觉得黎善长得好看,接触后又觉得她性格温柔且坚定,做事目标很清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对黎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机械厂的孩子,却不想在机械厂上班,反倒一心考药厂,他虽然自己过日子懒懒散散的,却喜欢有坚定目标的人。 所以才越相处越喜欢。 如今又多了个动力,那就是去了解她的经历。 但他没有私下里去调查,而是选择直接询问本人。 “我们走走吧。” “嗯。”黎善点头。 两个人下了站台,便沿着路边人行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苏卫清手插在衣兜里,斟酌着该怎么开口询问。 倒是黎善笑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苏卫清这才不好意思的表示:“刚刚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是我继母。” 黎善就知道苏卫清打算问这个,本就没什么可隐瞒的,‘继母坑婚’的事都快上三厂热搜榜了,而且她刚刚也利用了他,说清楚是应该的,至于说开后苏卫清还愿不愿意搭理她,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她既没有隐瞒过去的懦弱,也没太夸大如今的强势。 口气平淡的将过往说出。 苏卫清的神情不停在变,有气愤也有心疼,唯独没有黎善以为的不喜。 不知为何黎善松了口气。 可能因为苏卫清是她回到这个世界后,认识的第一个‘新朋友’吧。 说完后,黎善再次跟苏卫清道歉:“因为她总想算计我的婚事,我就擅自拿你做挡箭牌,想叫她看看,我并不是只能配得上残疾或者鳏夫,现在想想着实有点不应当。” “我不是说了么?我不介意的。” 苏卫清见不得黎善总跟自己道歉,便想着活跃一下气氛:“再说你能看得上也是我的荣幸,至少我长得还算拿得出手吧。” 黎善直接被他逗乐了。 之前沉闷的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更叫苏卫清开心的是,他能感觉到,黎善之前对他还有些防备,此时那点儿防备都没了。 这叫苏卫清的心一下子就飞扬了起来。 黎善也觉得苏卫清是个好人,不停的在心底感叹,还是这个年代的人淳朴。 话说清楚了,也道歉了,黎善便准备回机械厂。 眼看着又到了一个站台,黎善站住脚:“你在这里上车吧,我走路回去就好。” “不行。” 苏卫清一口拒绝,还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我看那个女人不像个死心的样子,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到时候我直接在机械厂门口的站台坐车就行了。” “这怎么好意思,况且还有一站路呢,要不我们还是坐车?” 黎善也没想到,只是说说话,两个人居然傻乎乎的走了一站路。 “一起走回去吧,今天阳光正好,也没多少风,正好动一动暖身子。”苏卫清说着便蹦跶了两下,一站路而已,从上车到下车,顶多几分钟就到了,还是走路好,两个人能说好长时间话呢。 苏卫清想方设法的跟黎善多相处会儿。 黎善不知苏卫清的险恶用心,只想着她有月卡,苏卫清却没有,上了车还有买票,只一站路的话确实没什么必要,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调转方向,原路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话题就轻松多了,来的时候黎善将自己的故事讲了一遍,回去就轮到苏卫清讲自家的八卦了,苏卫清不愧是能发表文章的笔杆子,讲起自家的故事时也是妙趣横生。 尤其讲到罗玉秀同志:“我妈这个人心不坏,就是嘴坏,偏偏在厂里还是做调解工作的,人家婆媳吵架,她去调解,结果把人家婆媳俩都损了一顿,搞到最后人家婆媳亲如一家,联合起来斗我妈,我爸就骂我妈,说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就不该做调解工作,人家吵完了,屁股一拍,又亲如母女了,她倒是成恶人了,我妈就回‘古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就问那对婆媳有没有和好吧。” 黎善:“……” 这罗同志处理家庭纠纷还挺有一手的嘛。 虽然最后自己做了恶人。 “我其实怀疑我妈是故意的。”苏卫清突然歪过头,声音极小,话也说的不大清楚。 黎善扭头,就看见苏卫清的嘴微张,嘴唇未动,声音却不间断的出来,眼神十分警惕四周,顿时有些无语,搞的跟地下党接头是的,他们只是在说八卦好么? 但还是下意识地做了捧哏:“怎么说?” “你看啊,我妈要是过去摆事实讲道理,人家婆媳俩谁愿意听?” “那肯定不愿意听,之所以能吵得起来,那肯定都认为自己有理。” 苏卫清立刻给了黎善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谈兴更足:“是啊,站在老婆婆的位置说儿媳不好,儿媳得恨你,站在儿媳的角度说婆婆不好,人婆婆也得恨你,反正不管怎么办,都会被人恨,那还不如拉足了仇恨,叫人家婆媳俩一起恨呢。” “婆媳虽然恨我妈,但家里的男人们却得感谢了,毕竟男人苦啊,夹在婆婆和媳妇之间,帮谁都不好,我妈这一掺和,人家家庭和谐了,男人日子安逸了,可不得在心底感谢我妈。” 男人日子一安逸,在工作上就不容易犯错误,他爸这个管生产的副厂长日子就安心,不容易犯错误,领导们也更看重。 要么说罗玉秀同志能干呢,这种化短处为长处的能力,其他人压根没有啊。 人家也不是傻子,回去一琢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到现在还都以为罗玉秀同志刀子嘴豆腐心,没人知道她压根就是单纯嘴巴坏,啥事儿到她嘴里,那都会化为利刃,扎伤人心。 至少苏卫清就被扎的不轻。 “罗伯母真是‘舍己为公’。”黎善忍不住感叹。 “可不是嘛,我妈还去参加过三八红旗手的竞选,可惜没选上。”苏卫清满是遗憾的摇头,至于为什么没选上?可不就是因为‘仇人’太多了嘛。 两个人光‘罗玉秀同志光荣二三事’就聊了一站路。 一直到机械厂门口还站着聊了好一会儿,苏卫清的语言诙谐,逗的黎善不停笑。 以至于听到熟悉的咳嗽声时,黎善还以为听错了。 “咳咳咳——” 见前头那两个小男女无视自己,张逐日心酸的又加大了声音咳嗽两声。 这一次,终于惊动了那俩人。 黎善回头就看见自家大舅黑着一张脸,正目光不善地瞪着苏卫清,偶尔飞向黎善的眼刀子里也充满了警告意味,他今天刚好因为厂里的事去了矿场一趟,半道上想起来黎善最近复习辛苦了,就歪了一趟供销社,看有没有麦乳精卖,供销社距离机械厂不远,他懒得坐车,慢悠悠地拎着东西就走回来了。 结果半道上就看见辛苦复习的外甥女正跟一个小白脸说话。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神情自然,气氛和谐,压根没发现背后有个人不远不近的跟了他们一路。 张逐日更气了! 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忙昏头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臭小子,满心满眼的想要拐带他听话懂事的外甥女。 以前多愁善感的外甥女他担心被人骗,现在温柔内敛的外甥女他还是担心被人骗。 总之…… 虽然他只有三个儿子,却操着老岳父的心。 “大舅。”黎善带着苏卫清走到张逐日跟前。 “嗯。” 张逐日这一声简直是从肚子里闷出来的,可见其心情之糟糕,尤其那眼神,不停的往苏卫清身上瞟,意思相当明显,就是让黎善赶紧介绍。 苏卫清这会儿也老实了,在张逐日意思明显的眼神下,又红了耳根,还有往脸颊蔓延的趋势。 霎时间从刚刚那神采飞扬花孔雀变回了纯情善良老实人。 “不介绍一下?”张逐日语气有些怪,仔细听还有些咬牙切齿。 苏卫清赶紧上前一步自我介绍:“大舅你好,我叫苏卫清,是黎善同志的朋友。”由于过于紧张,还左脚绊右脚,差点没摔了,幸亏他平衡能力不错,稳住了。 也就是这一摔,没能叫张逐日喊出:“什么大舅,你喊谁大舅,谁是你大舅”这样的话来,而是伸手一把扶住苏卫清,生怕这孩子直接摔破了脸。 苏卫清这下子是真·脸红透了。 大冬天的,张逐日甚至能看到苏卫清头顶冒烟,显然头顶冒了汗,苏卫清这会儿的模样,像极了毛脚女婿头一回见老丈人,紧张中透着尴尬。 黎善直接被逗笑了。 这段日子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苏卫清本质上还是个爱玩爱闹的年轻人,虽然也确实爱脸红,但他一点儿都不内向,相反,他一直都是热忱的,两个人的友谊,也是苏卫清主动居多。 张逐日瞪了黎善一眼,笑笑笑,也不知道来缓解一下尴尬。 黎善这才收住笑意,给张逐日介绍道:“他叫苏卫清,是我的朋友,我们都打算去考药厂,最近我们一直交换复习资料,互相学习。” “上次我写的那张卷子,也是他帮忙找的。” 张逐日愣了一下,回头打量了苏卫清一番,这小子确实文质彬彬,人模人样的,要是也能考进药厂去上班,以后黎善在药厂里也有人照应着了。 这么一想,张逐日的冷脸摆不起来了。 “那也没必要傻站在门口,不冷么?” 而且这里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多少人看见黎善跟个小伙子在门口聊天了。 张逐日顿时更加头疼。 他的外甥女本来就差点被童玲那女人坑了,要是再经历流言蜚语,这心里还能受得了么? 于是邀请道:“先回家。” “下次吧,他要走了。” 黎善轻咳一声,扯开话题,刚巧一趟车过来了,她赶紧推了推变得木讷的苏卫清:“你的车来了,快上车回家吧。” 苏卫清不想走。 他不仅不想走,还想登门入户,顺势进入黎善大舅的视线里,但他也不想惹黎善生气,于是只能期期艾艾的上了车,隔着车窗玻璃,他还一会儿看看黎善,一会儿看看张逐日。 张逐日瞧了只觉得辣眼睛。 那眼神怎么就那么像怨妇呢? 等车子走了,张逐日才横了一眼黎善,压低了声音怒气满满:“你跟我进来。” 黎善只得老老实实的跟在后头。 结局自然是被训了一顿。 但对于张逐日所说的名声啥的,她还真不太在意,婚姻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必须品,当一辈子老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可惜张逐日和范琴都有些忧心忡忡。 尤其范琴,甚至偷偷跟黎善表示:“要不你把那个小苏带回来吃顿饭?叫舅妈好好看看,要是人好的话,就把婚事定下。” 黎善:“……” 他们是单纯的革命友谊! 怎么就定下婚事了? 但黎善忘掉了,这年头,能叫革命友谊的年轻男女,都有一张国家发放的,印着红双喜的红奖状。 “等我考上药厂再说吧。” 由于范琴殷切期盼的眼神太过于灼人,黎善用起了拖字诀。 事关外甥女的工作问题,范琴也不敢逼太紧,面上答应了,背后却开始托人打听起了苏卫清的消息,想知道这小伙子何许人也,家里什么条件,最重要的是,父母是否通情达理。 她可怜的外甥女可遭不起恶婆婆了! *** 眨眼的功夫,半个月过去了。 黎善先去参加了高中的毕业考,由于现在高中,尤其到了毕业班,班上的同学时不时的就少一个,等到了毕业考那天,满打满算,班上也只有二十个人参加了考试。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男同学,只剩下少许几个女同学留下考试。 这几个女同学,要么是张悦这种确定好年后下乡,年前没事干,倒不如直接将高中毕业证拿到手,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去乡下当个小学老师啥的,要么就是黎善和李琳这种的,没考虑好下乡还是工作,暂且先过来考个试的,还有就是家里有关系,很可能考完了会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的。 总之,有工作了的,嫁人了的都走了,只留下一群去向未明的人,顶着零下的温度来参加考试。 考完了后,分数都还没出来呢,毕业证就先发手里了。 班主任上了讲台告知大家:“分数三天后会用红纸誊抄了贴在门口黑板上,你们相看的自可来看。”说完了,也不跟大家寒暄,直接拎着卷子就走了。 这几年,老师们当初想要教授学生的热情,都被磨光了,只剩下一些要养家糊口的老师,还坚持在这条道路上而没有改行。 要说什么‘雄心壮志’,那是真没有了。 考完后,黎善松了一口气,李琳倒是满脸怅然,环顾四周,面露不舍。 黎善安慰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毕业了又不是不可以回来看看了,大不了没事儿的时候过来走走?” 李琳闻言,眼眶里立刻有了泪花。 “我哪是舍不得学校,我是想着,今天考完试,我还能住宿舍么?” 一句话就将黎善的安慰给咽了回去。 李琳还在那里捂着脸哀嚎:“一想到接下来的三天我得跟我小妹挤在一个房间里复习……善善,你说我还能考得上么?” 本来这些天的复习进度落后于黎善,她的心态就有些崩。 要是回去三天没休息好,说不定真会考不上。 毕竟心态也很重要。 于是黎善只能给她打鸡血:“辛苦三天,舒服一辈子,想想咱们打听的关于药厂的职工宿舍。” 那可是二人间! “对,我得坚持。” 哪家厂子的职工宿舍是二人间来着,只有药厂! “到时候我俩住一间职工宿舍,再续室友情。” 李琳重新振奋:“我不能放弃。” 打了一波鸡血,眼看着李琳重新振作起来,黎善才松了口气,她拉着李琳考药厂,可别最后考出仇来。 考完试黎善就回家了。 她走读好些日子了,宿舍里的东西早已清空,于是轻车简行的就回了家,而那些家比较远的同学,这会儿还在宿舍里面打包行李,车次比较少的,还会申请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李琳明明家就在县城,硬是又蹭了一晚上的宿舍。 黎善回家后又将所有的复习资料看了一遍,准备药厂的考试。 另一边的苏家也是一片寂静,罗玉秀坐在堂屋里面织毛衣,家里家外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连在外面意气风发的副厂长苏维民回来都得蹑手蹑脚,生怕打扰了小儿子复习。 罗玉秀更是勒令还在战斗的大儿子夫妻俩,必须把两只小的接回去,至少这三天不许送过来。 要是连累的苏卫清没能考上药厂,她可不管你是谁,照喷不误。 苏维民累了一天,回来还得小心翼翼的,回了房间后忍不住跟罗玉秀发牢骚:“至于么,卫清以前成绩就不错,又是靠笔杆子吃饭的,考药厂应该是没问题,就算考不上,也能继续投稿嘛。” “你知道个什么?” 罗玉秀飞了个眼刀给自家丈夫:“他那投稿能算正式工作么?饿三天饱三天的,你说说看,哪家姑娘能看得上这么不稳定的?难得他自己有那个上进心,我们做爹妈的不支持哪个支持,要么说你这个男人心思全放在厂里呢,家里的事你是一点儿都不管。” 苏维民被喷的无法反驳。 罗玉秀同志不愧是做调解工作的,说气话来都不带换气的。 肺活量实在好。 罗玉秀可不管丈夫的反应,继续说道:“而且我昨儿个刚跟老四家的打了电话,那个政策过了年就要开始执行,卫海现在是正式工还结婚了,我们不用烦,卫萍和卫清都没结婚,肯定有个人得下去,卫萍还好,去部队照顾她二嫂坐月子,到时候考个文工团,或者在部队找个人结婚就行,但卫清这情况,弄不好还真得下乡,我想着,他要是能考上药厂是最好,要是考不上,就赶紧给他相个对象结婚。” “你这说的什么话,大不了下乡就是了,哪能这么弄虚作假。” 苏维民对罗玉秀的办法有些反感。 但是人就是这么回事,事情不到自己头上,大公无私的话都会说,但真临到头了,又比谁想的都周全,他说完了有些后悔,盘算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厂里的姑娘家本来就不多,卫清那小子眼光又高,要是他不满意,搞不好真宁愿下乡也不愿意凑合。” 说起来,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你不是说卫清看上了一个姑娘么?你去打听了怎么说的?” “也是个可怜人。” 罗玉秀出马,想打听的人自然打听到了。 关于黎善的事情,基本上都问明白了,尤其一个月之前跟继母童玲的那场婚事保卫战,叫罗玉秀这个搞妇女工作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的牙痒痒。 “姑娘是个好姑娘,自己也有上进心,就是家庭不太和谐,就怕真谈起来了,她娘家那头事情多,以后容易说废话。” 苏维民一听姑娘人不错,哪还有什么反对的心思,直接表态:“只要姑娘人好就行,至于娘家那头,让老三自己去管去,娘家事情再多,难不成还能比老大媳妇的娘家事多?” 虽然新儿媳妇才进门一个月,但苏维民也算是开了眼了,他就没看到哪户人家有那么多奇葩亲戚,也没见过哪个姑娘家有老大家的战斗力强。 要不是战场不在药厂内,说不定他们老苏家就要上药厂热搜榜,成为药厂的第一八卦中心。 “这倒是。” 跟大儿媳吴梨一比,这个黎善就好太多了。 毕竟吴梨在县城商场里做销售员,躲不掉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而黎善却要考药厂,只要考进了药厂,到时候大门一关,只要黎善自己不滥好心,谁都别想找到她。 “那我托人去问问?”罗玉秀动了心。 一连三个儿媳妇的脾气都跟她不太合。 现在她只希望最疼爱的笑儿子找个合脾气的小儿媳妇,她看这个黎善就不错,温柔又上进,简直完美契合她心目中儿媳妇的形象。 行动派罗玉秀当即坐不住了,立即就想去找厂区金牌媒人出马去说亲。 苏维民赶紧拦住了。 “再着急也不能挑这两天啊。” 他们要考试呢! 罗玉秀虽然想发火,但也知道自己太着急了,只好不吱声,忍着不说话,一切只等考试完了再说。 不管考得上考不上,亲事一定得先谈妥了。 要是真考上了,她还得费一波心思。 毕竟厂里的适婚男青年太多了,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就盯着新进厂的女工,苏卫清也就长得不错了点,论能力,还真比不上别人,可别到时候人家挑花眼了,看不上她儿子。 罗玉秀还没请媒人呢就开始忧心忡忡。 得知妻子忧虑的苏维民忍不住翻白眼。 他这小儿子虽然平时不着调了点,但追个女同志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之前为什么没能找到对象? 那不是没有看得上眼的嘛,玩笔杆子的文人,还愁娶不到老婆? 与一天到晚瞎操心的妻子不同,苏维民对自家小儿子十分自信。 *** 三天后,黎善神清气爽的去考试。 与学校的考试不同,药厂的考试安排在下午。 中午饭是范琴去国营饭店买回来的,都要去考试了,也不能叫黎善做饭,而她自己做的饭,这重要的日子还是别拿出来了吧。 这些日子吃多了黎善做的饭,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做饭不好吃。 吃完了还要再心疼黎善一番,觉得一定是黎家磋磨了黎善,否则黎善这一手厨艺哪里练出来的?他们老张家可没要孩子做过饭。 药厂的考场很大,是一个大礼堂改的考场,桌椅板凳都不算新,但也不旧。 一边往考场里面走,还不忘竖起耳朵听旁边的考生吹嘘。 “……这考场的桌凳都有历史了,据说建厂那年就打了,这么多年考了这么多试,居然还都跟新的似的,可见药厂的领导们多么的爱护……巴拉巴拉。” 这一段话说的,都不带打磕绊的。 而黎善也得到了一手资料,这些桌椅板凳怪不得看起来不够新,感情是用了很多年了。 进了考场黎善就看见了正在埋头看资料,临时抱佛脚的李琳。 她先去门口的登记处报了名,然后知道了自己的座位号,刚好是李琳的隔壁,而李琳的另一边,则是当时咨询的几个同志,可见这座位号是根据报名顺序来排的。 李琳也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黎善刚坐下,她就扭过头来,眼下泛着熟悉的青黑,可见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但黎善还是低估了李琳家的不靠谱。 李琳打了个呵欠就开始吐槽:“……我回去后受不了就去扛了两块旧床板,在门口的楼道下面搭了个床,挂了个布帘子就睡了三晚上,不过你也知道,咱们那筒子楼里人多口杂的,我也不敢睡死了,囫囵着睡两个小时就起来看书,总算熬到了考试。” 李琳现在就希望快点考完出分数。 能录取她就立刻打包被褥来申请职工宿舍,不能录取她也赶快要么嫁人,要么填下乡垦荒申请书。 总归……她再不愿回家住了。 黎善也没想到李琳这三天是住在楼道下的。 要知道这可是腊月啊,楼道里四处漏风的,不生病就已经是幸运了。 “再坚持一下,考完了很快就出分数了。”黎善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李琳,好在药厂出分很快,考试完了就会立刻将试卷送到省城去批改,据说是省城大学的工农兵大学生们,人手一份的批改,改完了又立刻排分,第一天晚上送去,第二天早上就能排好,下午就能来药厂查名次。 所以李琳只需要再坚持一天,就知道考没考上了。 李琳点点头,双手合十抵在胸口,明明是祈求上天的手势,却偏偏不敢明着做,只一副随意模样,语气倒是很虔诚:“希望能考上。” 黎善拍了她一下,让她消停点。 这里人多眼杂的,容易出事。 李琳赶紧将手放了下来,对着黎善疲惫地笑了笑。 寒暄几句后就要开考,考生们也一个个的齐了,到了时间直接发卷子,十几个监考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比高中毕业考还要来的严格。 桌子和桌子之间都空着一臂宽的距离,除非交头接耳,否则偷看也看不到什么内容。 结果等考完了,李琳和黎善两个人一对答案,发现驴头不对马嘴,再对了一下题才发现,好家伙,药厂居然准备了两套题! 多奸诈的药厂啊。 这是不考出真成绩不罢休啊! 考完后李琳也不急着回家,回了家也是被亲妈指使着到处干活,还不如和黎善在外面对一下答案,她基础没有黎善好,很多题她都没有把握,好在她记性还好,两个人找了个公园,趴在景观石上就开始默写题目。 默写完了,两个人交换了本子互相解答对方的题目。 就这样一来一往,等将记住的题目全对完了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咱们去国营饭店吃饭吧,我请客。”李琳拉着黎善的手不肯让她走。 国营饭店六点会开门营业一波,只是这个时间刚好碰上各大厂子下班,国营饭店着实有点太吵太闹也太挤了,黎善表示拒绝去国营饭店听服务员的大嗓门。 “还是算了,回家吧,今天紧张了一天,又到公园来吹风,这会儿头闷闷的难受。” 黎善不说还好,一说李琳也觉得不舒服了。 “那咱么回去吧。” 于是两个人往公园门口走,李琳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你帮我那么大的忙,我却没办法报答你。” “等以后咱们进了药厂分配了职工宿舍,我俩买个小炉子,不仅能烤火,还能做饭,到时候你做饭请我吃就行。”反正明天就出成绩了。 李琳一想也对。 要是考上了以后机会多的是,要是没考上……以后机会也多的是。 大不了等她结婚了在家招待黎善就是了。 想起结婚,李琳的脸颊顿时有些红,刚好黎善也想到了李琳相亲的事,于是问道:“你上次说相亲,情况怎么样?相上了么?” “我觉得挺好的。” 李琳有些娇羞地说道:“他……长得也挺好的,现在在政府秘书室上班,每天就写写稿子就行了,他跟我说,以后可能还有机会当上县长秘书呢。” 在秘书室上班? 黎善默然。 她印象中的秘书室里最起码七八个笔杆子秘书,除非上面的领导秘书被领导派出去做正职,否则的话,笔杆子秘书已经很难有机会做正经秘书了。 除非……愿意吃苦,去乡镇上做秘书工作。 那还是很有可能随着领导一路高升到县里的。 叫黎善来说,这人前景未明,如果李琳和他结婚,未来会辛苦一段时间,但是吧,黎善又觉得,上辈子既然两个人能过的好,就说明他们有缘分,说不定前世李琳的丈夫就步步高升,给了李琳足够的底气,让她能够为她打抱不平。 “那多好,你俩一个药厂,一个政府工作人员,以后日子肯定好过。”黎善笑笑,连忙祝福。 她已经看出来李琳十分满意这门亲事了。 “不知道呢,他下去镇子上考察工作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李琳叹气,等药厂工作定下,再结了婚,她就再不可能下乡了,可是…… 她看向黎善,再一次真诚地劝道:“等到了药厂,你也要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黎善回头与她对视。 心下顿时了然。 看来光有工作还不够,还得结婚啊…… 18 考虑 “黎善同志,我要真诚的向你道歉…… 下乡。 对于黎善来说, 绝非美好的回忆。 在滨城寒冷的冬日里,她不仅要遭受着同行之人的嘲笑与鄙视,还要遭受滨城特有的,寒冷天气的拷打, 那种冷到骨子里, 哪怕舅舅们寄再厚的棉衣, 都无法阻拦的冷意,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深入骨髓。 所以这一辈子—— 她是绝不会下乡的! 哪怕她做了很多任务,学会了很多技能, 现在下乡也能游刃有余, 她也不会下乡。 她不仅不会下乡, 她还有去药厂上班, 攒够工龄,分配一套自己的单位房,等高考恢复后, 她还要去考医科大学,她要成为受人敬仰的医生, 让舅舅和舅妈们以后为她感到骄傲。 而不是抱着她的骨灰, 伤心到连哭都没有力气。 黎善和李琳分别后,便踩着坚定的脚步往公交站台走,她心下下定决心,面上也不由带出几分坚定来, 所以当看见站台上来回徘徊的身影时, 她连诧异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苏卫清缩着脖子沿着的站台边来回的晃悠。 心中不停地懊恼。 作为药厂子弟,他去报名后就被分配去了小考场,里面一水儿的全是厂二代, 考试的时候他奋笔疾书,只想着能提前交卷的话,他还能去大考场门口等黎善。 结果厂二代里出了个心理素质差的,考完就晕了。 身为副厂长家的小儿子,苏卫清责无旁贷的留在考场主持大局,一直等到那个厂二代的爹妈来了,他才急急忙忙去了大考场。 考试时间都是一样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大考场人去楼空,只剩下几个药厂后勤办公室的干事在整理桌椅板凳。 苏卫清明知道黎善很可能已经乘坐公交车走了,可没见到人,他还是不死心的去站台徘徊,他想,一旦天黑了他就回去,但天黑之前,他想在站台等。 如果等到了,他要跟黎善说,他对她很有好感,想和她谈对象。 如果等不到……那就等明天成绩出来了,他再继续等! 反正他就是喜欢黎善,就想和黎善谈对象! 结果老天爷都偏爱大傻子。 黎善看见苏卫清的时候,发现他整个人都快被冻傻了,头发随风飞舞,乱的像鸡窝,脸被风吹得发青,嘴唇也不停的颤抖,仔细听还能听见牙齿在打架。 黎善:“……苏卫清?” 苏卫清猛然抬头。 眼底骤然迸发光彩。 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感情老天爷都觉得他今天该告白! 连忙快步走到黎善身前,苏卫清冷的厉害,说话都不利索了:“黎,黎善同志,你还没……”他咽了口口水:“还没回去么?” 黎善见他冷的厉害,赶紧将他拉到背风处:“你在外面待了多久?瞧你冷的,怕是衣裳里面都冷透了吧。” “没事儿。” 苏卫清想逞强,但随即又想到,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于是赶紧又改了口风,可怜巴巴地看着黎善:“是有点儿冷。”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要坐车么?”黎善看向车站的站牌。 只见这个时间点还有车次的,好像也只剩下联通各大厂区的那班车了。 白马县规划的很好,各大厂子建立在各个角落,争取每个地方的经济都能蹭上厂区工人的快班车,说白了就是争取让每一个工人发了工资后,都能在周边地区花出去。 但白马县也有抠的地方。 那就是公交车。 全县一共六路公交车,其它的车次都是半个小时一趟,唯独这趟工人专车,是十分钟一趟,早上发车的早,晚上停班的晚,争取让每一个工人同志都能坐上车。 就连这趟车的公交车司机,都是经验十足的老司机。 苏卫清连忙点头,看着黎善的眼神十分专注,语气也十分真挚:“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黎善诧异。 她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在考场怎么没看见你?” “我在另一个小考场考的试。” 苏卫清抿了抿唇,想起那满考场的厂二代,突然发现了个问题。 那就是黎善迄今为止还不知道他是药厂子弟呢,他借着咨询药厂考试的机会接近黎善,怎么看怎么心思不轨。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对黎善的隐瞒,心下不由有些发慌。 转念一想,一切都是为了追媳妇儿,有点儿善意的小谎言,应该……也是能原谅的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于是他鼓足勇气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黎善:“……我自己可以回去,天还没黑呢。” 现在还没到七十年代后期,所以治安还是挺好的。 “黎善同志,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又一阵冷风吹来,苏卫清缩了缩脖子,刚刚鼓起来的勇气,差点没因为黎善这一句耿直的话给缩回去,好在苏卫清也是个坚定的人,硬是又跟黎善提议道。 甚至连眼神都变得更加认真了。 黎善愣了一下,只觉得苏卫清这一刻仿佛变得不同了。 “好。” 既然想送,那就送吧。 车还没来,苏卫清脑子里翻江倒海,他想趁着车来之前的空隙坦白自己是药厂子弟的事,又怕坦白到一半,车来了,黎善直接钻上车一走了之。 啊……不行! 还是去机械厂门口说吧。 大不了到时候黎善走了,他去门房那边讨好一下,日后三顾茅庐,做一个没脸没皮的男同志。 为了追求媳妇儿,没脸没皮算什么! 苏卫清表示自己十分豁得出去。 黎善不知道身边的苏卫清正胡思乱想,只觉得他今天格外的沉默,想着下午那场考试,黎善干脆先开口:“下午的考试,你考的是哪一张试卷?” “有四条数学题的那张。”苏卫清立刻回答。 “我也是考的有四条数学题的那张。”黎善眼睛一亮,连忙从包里翻出笔记本来:“来来来,咱们对一下答案,我朋友考的是另外一张,我俩对了半天也没把握。” 说起考试题,苏卫清也来精神了。 讲题好啊,他之前每次跟黎善见面都讲题,他看的出来,黎善是真心喜欢学习,于是接过黎善的笔记本,两个人肩靠肩的,就着已经有些暗的天色,一起看起了笔记本上,黎善默出来的考试题。 而不远处的角落里。 罗玉秀扒着墙角,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对小男女,还不忘踹一脚身边的苏维民:“欸老苏,你看那两个人,瞧着多般配?” 苏维民:“……” 他头一回扒墙角,偷看的还是自家儿子谈对象,整个人都快被尴尬淹没了。 “看一眼就行了,咱们赶紧走吧,别到时候被他们发现了,丢人的可就是你我了。” 苏维民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缩回头,越想越后悔,干脆拉着罗玉秀往后拖,他在儿子媳妇跟前,向来都是严肃的公爹形象,可别到了老三这儿滑了坡,要是被发现了,以后他还怎么拿公爹架子? “丢什么人?我看你是副厂长当久了认不清自己是谁了,不就是怕老三媳妇看见了,以后拿不起架子?我还不知道你?”罗玉秀鄙视地瞥了一眼苏维民。 想当初那性子跟老三多像啊,也不知道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苏维民被怼了一番,气的都想直接转身回家了。 可足下却像生了根似的,就是走不了,目光还忍不住的时不时朝那两个人瞟,罗玉秀见了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得意,这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哪怕装的再正经也没用。 她就知道他忍不住! 夫妻俩,四只眼睛,这样目光灼灼的看着,黎善就是神经再粗也感觉出来了。 更何况她在任务世界里磨砺许久。 她没回头,而是推了推身边的苏卫清,小声提醒:“有人在盯着我们。” 苏卫清:“?” 什么情况? 居然还有人盯着他? 苏卫清瞬间警惕,也学着黎善的模样小声问道:“在哪个方向?” 黎善伸出手,动作极小的指了个方向。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飘过无数个怀疑,白马县的药厂是省级的大药厂,许多临床试验的药都在这边生产,据说里面还有个研究中心,全是专业的研究员,负责研究一些国外的新药,或者研发自家的特效药,据说早两年,还研发出一款新的伤药特供部队呢。 那目光……难不成是特务? 黎善表情霎时间严肃。 也别怪她第一时间想到特务上面去,实在是最后一个任务世界是民国时期,她艰难抚养长大的孩子居然偷偷跑去了战场,她为了找到孩子的踪迹,也只能加入组织,成为了一个叫黎妈的谍报员,靠一手好厨艺在大帅府中做了厨娘。 苏卫清见黎善面色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你站着别动,我去看看,要是有情况,你什么都别管,直接往药厂里面跑,进了药厂就安全了。” “你别冲动。”黎善急了,也顾不得旁人看了说闲话,一把拉住苏卫清的手。 “别怕,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苏卫清安抚黎善,他知道药厂的情况,不可能会有特务能摸到药厂门口,更何况他和黎善……两个刚刚参加招工考试的人,也没啥能被人盯上的地方吧。 就算被人盯上了……他也要做一个宁折不屈的坚定好同志! 苏卫清满怀悲壮的情绪,猛然转身,雄赳赳气昂昂的冲着那墙角的方向冲了过去。 刚好探头看一眼,却刚好和小儿子四目相对的苏维民:“!!!” 苏卫清:“???” 猛然顿住脚,他有些懵的看着眼前鬼·鬼·祟·祟的一男一女:“爸?妈?” “那个……”罗玉秀赶忙站直了身子,心虚的朝苏卫清笑一笑,身子却十分诚实地歪向旁边,目光盯着不远处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儿子的黎善:“卫清啊,你瞧我和你爸都来了,你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介绍啥呀?” 苏卫清有些崩溃,他对着罗玉秀瞪大了眼睛:“我还没跟人家说谈对象的事呢!” 罗玉秀回瞪他:“你怎么那么没用?” “我这不是打算考完药厂再跟人家说嘛,我以前没工作,不得有个稳定工作才能开口么?”苏卫清伸手扶住罗玉秀肩膀,将她往墙后推:“妈,你就别捣乱了!” “哼,平时不努力,考试勤烧香,你啊,就是个临时抱佛脚的货。”苏维民冷脸训斥,努力维持自己威严爸爸的形象。 奈何刚刚才扒过墙角,手上还有墙灰,这威严哪里还能摆的起来。 所以苏卫清反过来推他:“爸妈,你们快走吧。” 罗玉秀不肯:“你这小子,难不成爹妈还给你丢脸不成?” 哪里是丢脸的事哦! 他还没把自己是厂二代的事告诉黎善,两方碰面的唯一结局不是丢脸,而是丢了媳妇儿! 纵然苏卫清手脚快,但还是来不及了。 黎善眼看墙角那边不对劲,却不不像是打起来的样子,在去药厂找人和亲自去看看之间,胆大的选择了亲自去看看,然后就看见苏卫清推着一对中年男女往墙后面塞。 黎善:“……苏卫清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苏卫清猛然转身,想用自己单薄的小身躯将爹妈藏起来。 奈何世上最无法控制的就是自己的爹妈。 罗玉秀从苏卫清后头钻出来,热情万分的自我介绍:“你就是卫清常说的黎善黎同志吧,你好,我是苏卫清的妈。” 黎善:“!” 能言善辩,且超会拉仇恨的罗玉秀同志! “我和他爸下班遛弯走到这儿,刚好看见我这傻儿子和你在这等车,就寻思着上来打个招呼,结果这臭小子,非不肯叫我们打扰你。”明明是扒墙角偷看的行为,经过罗玉秀的巧嘴,就成了老两口遛弯,结果还被自家儿子嫌弃。 而且她语气温和,一脸叫人亲近的笑,姿态也很平和。 黎善听了后,哪里还有心追究苏卫清刚刚推人的举动,赶紧跟人打招呼。 苏卫清见自家妈已经跟人聊上了,生怕她说些有的没有,赶紧上前为她们互相介绍,结果还没说两个字,就被罗玉秀一巴掌拍开了,自己拉着黎善聊:“善善你别理他,他啊,就是怕东怕西的,生怕我们跟你见面,我又不是母夜叉,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罗玉秀是真满脸疑惑,她觉得自己这个人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说着她又拍拍黎善的手背:“我能喊你善善吧。” “你都喊完了才问,罗同志你心不诚啊。”苏卫清叉着腰在旁边摇头。 “你这臭小子,给我跑远点儿,跟你爸说话去,别来打扰我们女同志。”罗玉秀对着苏卫清扬了扬拳头。 苏卫清更无奈了。 他有心跟罗玉秀通个气,奈何找不到机会啊。 只期望罗玉秀能聪明一点,别扭头就把他老底给揭穿了,苏卫清回想自己两个哥哥娶妻历程,两个哥哥三个嫂子,好像都没怎么费劲就结婚了,怎么轮到他就那么难呢? 还没谈对象呢,就连续两次被家长抓到! “别胡思乱想,你妈有分寸。” 苏维民拍拍小儿子的肩膀:“你还是想想,等你妈说开了,你和黎同志的婚事怎么办吧。” 婚事啊…… 苏卫清的脸颊顿时又红了。 只要想到这两个字,他就忍不住的气血上涌,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罗玉秀同志其实也没苏维民想的那么靠谱,扭头就把苏卫清给卖了个干干净净,可谓是有问必答,等罗玉秀和苏维民心满意足的离开时,苏卫清小时候几岁尿床的事,黎善都知道了。 黎善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苏卫清:“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药厂子弟。” 苏卫清:“!!!” 他就知道罗玉秀同志不靠谱。 他顿时急了,立刻就想解释,可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公交车正好到了,还打开了门,黎善直接转身抬脚就跨了上去,苏卫清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追了上去。 由于天色已经晚了,高峰期也已经过去,车上没多少人。 黎善找了个空位坐了进去,依旧是靠窗的位置,外面留了一个座,苏卫清有些忐忑,但还是径直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苏卫清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悄悄抬头看向黎善。 “黎善同志,你生气了么?” 黎善:“没有。” 哇,连平时温柔的笑都没了,肯定生气了。 苏卫清这会儿也不能言善辩了,只剩下耳朵红彤彤,整个人像个被霜打了的小狗狗,可怜巴巴的缩着脑袋看着黎善。 黎善也不理他,车里只有一盏暗淡的顶灯,就着虽然可以看书,但她已经考完了,没必要那么争分夺秒。 所以她干脆扭头看向窗外。 如今的白马县天黑了就一片漆黑,连路灯都少,毕竟只是个小县城,没办法跟大城市比,更没办法跟后世的霓虹灯影相比,黎善还记得,做第一个任务的时候,她曾带着任务目标找到了那个世界的白马县,只是那个白马县建设的非常现代化,让她找不到一丁点儿记忆中白马县的影子。 后来的任务世界,她就再没有找过白马县。 苏卫清虽然没说话,却在黎善看向窗外时,不错眼的看着黎善,自然也看见了黎善眼中那浓郁的怅然。 他不知道黎善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双眼好似被烫到了一样,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想到黎善遭遇的那些事情,这一刻,苏卫清只觉得自己很心疼她。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苏卫清握了握拳头,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黎善同志,我要真诚的向你道歉。”苏卫清的语气十分郑重,目光也很灼然。 黎善扭过头看他。 “我不该因为想要接近你,所以故意找借口询问你药厂考试的事。”苏卫清说完后,整个人都仿佛轻松了,接下来的话也更加的顺畅了:“我见到你,是在你去药厂报名考试的那一天。” 黎善诧异,那不也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么? 苏卫清还在剖析自己:“我对你一见钟情,却苦于不认识你,便脑子一热,抛下家里的事情冲上了车,借着药厂考试的事和你说上了话。” 苏卫清在说‘一见钟情’的时候,整个人红成了红番茄。 黎善:“……” 她是真没生气。 甚至……甚至她还在考虑和苏卫清结婚的可能。 她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自然不能像在任务世界一样一心做任务,无心考虑个人问题,她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虽然嘴上说着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错,但有机会找个小帅哥的话,她也不会拒绝好不好。 苏卫清顶着一张大红脸,压低了声音解释加告白。 坐在前头的几个乘客只听见后头嘀嘀咕咕,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苏卫清越说心下越忐忑,毕竟黎善一直不吱声,他也不知道黎善到底原谅他了没有,忐忑之余又有些后悔,果然男人就得坦坦荡荡做君子,使小手段的人都容易遭报应。 就这样一路到了机械厂门口。 苏卫清送黎善下车。 一直到机械厂门口,黎善才开了口:“你赶紧回去吧,别到时候没车了。” “我……”苏卫清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怂哒哒的垂着头,背着手用脚磨蹭地面。 黎善觉得这样的苏卫清有些好笑。 其实苏卫清能找来药厂历练招考试卷的时候,她就有预感了,毕竟药厂向来管理森严,试卷也不是谁都有办法找到的,只是她没想到,苏卫清的家境竟然这么好。 他的父亲苏维民是药厂的副厂长。 药厂的厂长主要负责与省城沟通,以及管理那些研究员,副厂长则主管生产,与其它厂子的职能相比,显然苏维民才是药厂中隐形的一把手。 而她呢? 不过是纺织厂普通修理工的女儿。 “你应该知道我的家庭。”黎善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回应苏卫清的话:“与你的家庭相差甚远。” 苏卫清顿时急了。 都是工人家庭,不过就因为他爸爸是个副厂长,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我会好好考虑,也请你好好想一想我们之间的差距。” 苏卫清的眸光瞬间暗淡了下去。 黎善看了后没有丝毫的动摇,而是浅浅笑道:“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看成绩呢,一切等我被药厂录取了再谈,如果没录取的话……我要么回到纺织厂上班,要么就是下乡。” “你一定会录取上的,你那么优秀,刚刚默写的那些题也全都做对了。” “借你吉言了。” 经过刚刚的对答案,黎善其实也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但是知道归知道,却不妨碍她这么说。 毕竟太容易得到的不香。 19 红榜 “我考上啦——” 苏卫清怎么也没想到, 家世居然会成为自己娶妻的阻碍。 黎善愿意给他机会,他很高兴,但黎善提的问题也很实际。 就好比刚进门的大嫂吴梨,罗玉秀同志看不惯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对两个继子的态度过于敷衍, 这也就算了, 还照顾不好大哥, 每天都在跟娘家那些极品亲戚纠缠不休,但在吴梨看来,就觉得是因为娘家无人帮衬,所以罗玉秀同志看不起她。 以人度己, 若他和黎善同志结了婚, 罗玉秀同志是不是也有可能挑毛病? 这可不行! 苏卫清蹙着眉头, 一路深思的回了家。 一进家门, 罗玉秀就急匆匆地迎了上去,满眼都是期盼:“怎么说?你跟善善那姑娘说清楚了么?妈什么时候请媒人上门比较好?” 媒人? 现在不是媒人的事啊。 苏卫清嘴一撇,神情郁郁:“你儿子我, 可还没能把你小儿媳妇追到手呢。” 罗玉秀:“……” 眼神里都写满了‘你怎么那么没用’! “人家说了,两家家庭差距太大了, 她只是个普通修理工的女儿, 而我,是副厂长的儿子,我俩啊……”苏卫清两手一拍,一摊:“门不当户不对, 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了。” 拿着本书装模作样的苏维民终于忍不住了, 猛地合上书:“都是工人家庭出身,很是匹配了,修理工怎么了, 一线工人最光荣,什么叫做门不当户不对?小黎这思想可不行啊,阶级思想要不得。” “你就别吊书袋子了。” 罗玉秀和苏维民不同,她是搞妇女工作的,自然知道那条隐形的歧视链。 说到底,任何年代,哪怕再阶级公平,真到了自己头上,也是希望能找个所谓‘门当户对’的亲家,到时候哪怕自己落魄了,也有‘亲家’来提点照应儿子。 可问题是,苏维民现在已经是副厂长,隐形的一把手,到底怎样的岳家才能满足这个条件呢? 除非回省城去找。 但罗玉秀和苏维民都不愿意,更别说苏卫清本人了。 夫妻俩经历过老大离婚,老二家的吵吵闹闹分居好几年,现在只期望苏卫清能找个自己喜欢的,能和和睦睦的过日子,给小妹苏卫萍做个好榜样。 苏维民不理会罗玉秀,再次感叹了几句不应该,才又问道:“那这做副厂长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总不能为了给你小子娶媳妇儿,叫老子下台吧。” “那倒不用。” 苏卫清没打算对亲爹的工作指手画脚,但是吧,也不能做绊脚石不是? 他咂咂嘴:“这样吧,为了体现我家的诚意,等我攻克了黎善同志,走到定亲这一步的时候,希望我爸能放下架子,亲自前往机械厂向黎善的舅舅和舅妈提亲。” 至于黎红军? 苏卫清自从知道黎善童年过的日子后,就再没把黎红军当回事。 苏维民瞪眼:“你大嫂二嫂可都是你妈去的。” 意思是他不去! 苏卫清攥拳,阴阳怪气地反驳:“谁叫你是副厂长呢?你要是个普通工人,我不就能娶媳妇儿了么?” 苏维民:“……” 这能怪他么? “行了,吵什么吵,卫清你放心,只要你能攻克善善这个难题,你爸这边,我负责攻克。”罗玉秀拍胸口打包票,丝毫不理会背后苏维民朝她瞪眼睛。 苏卫清这才满意,得意地瞥了一眼苏维民,转身回了房间。 他得赶紧给房间画个平面图,他和黎善同志都是新入厂的工人,暂时都没有资格分单位房,所以未来的几年还得住在家里,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装修房间做他们的新房。 一直到苏卫清关上房门,苏维民才气的拍大腿:“你就惯他吧!” “行,就我惯。” 罗玉秀悠哉哉的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还往里面舀了一勺白糖:“你别忘了,卫清这么多年来,可就松口了这么一次,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过了正月十五上头的政策就要下来,你要是想儿子去当知青,你就继续闹腾,闹到最后,把人闹走了,你就安心了。” 苏维民没那么伟大,自然舍不得儿子下乡。 可是吧,这去提亲…… “老大老二那边我可都没去,我去老岳家提亲,你叫前头两个媳妇怎么想?你这不是给她们妯娌之间造矛盾么?”苏维民还在垂死挣扎。 “这有什么,上头两个媳妇都父母双全的,她们要是没爹没妈,你也亲自去提亲。” 苏维民:“……” 真不愧是巧嘴罗玉秀。 拉的一手好仇恨。 “哎,真是的,我这个副厂长还当错了?我看老大家的结婚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苏维民苦恼啊,这副厂长是领导任命的,又不是他非要当,能怪他么? “别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赶紧想想到时候怎么提亲吧,老大家……老大家那个恨不得卖姑娘呢,能不愿意?” 罗玉秀睨了苏维民一眼:“虽然亲爸那边不靠谱,但是几个舅舅都能干,别到时候你这个副厂长丢人。” 苏维民瞪眼睛:“开玩笑,我能丢人?” 他可是每个礼拜给职工开会的苏副厂长啊! 另一边黎善回到家,脑子里面想的还是刚刚苏卫清离开时那可怜落寞的小眼神。 不得不说,苏卫清长得是真不错。 唇红齿白,头发乌黑,皮肤还是冷白皮,有点像西方童话书里描写的白雪公主似的,是个白雪王子。 但也不得不说,这样的容貌在现今这个时候,可不算是个正统帅哥。 当然,大哥不说二哥,黎善也不是正统美女。 现在的帅哥是国字脸,大高个,而现在的美女则是圆圆的脸蛋,丰腴的身材,就像那天在药厂门口看见的那个新娘子,那就是标准的时代美女。 黎善进了家门,发现家里的灯亮着,却没人在家,桌面上留了张字条,是小表弟张朝留的,说他去食堂买晚饭,让黎善回来后不要着急。 “大姐,我买了馒头,咱们晚上吃什么菜?” 黎善回了房间刚把包放下,张朝就扒着门框露出半张脸来,显然跟黎善前后脚进的门。 “食堂里没菜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张朝留的字条是说去买晚饭吧。 绝不仅指馒头。 张朝立刻面露苦涩:“水煮白菜,真的,我就不明白了,大白菜那么好吃,食堂为什么要这么糟蹋?” 机械厂的食堂大师傅,出了名的爱做炖菜,但又不是那种浓油赤酱的红烧系,而是清淡的南方系,对于爱吃重口味的青少年来说,那炖菜就跟开水煮白菜放点儿盐没区别。 黎善有些无奈:“那菜不是挺好吃么?” “不好吃!” 张朝简直对那水煮白菜深恶痛绝,因为冬天蔬菜稀少,吃的最多的就是白菜,要是换着花样做也就算了,偏偏顿顿水煮,现在已经对白菜都不喜欢了。 “那行吧,我炒个白菜?”黎善站起来。 “大姐!”张朝恼羞成怒! 范琴一进家门就看见自家儿子追着外甥女后头跑,外甥女手里还拿着两颗大白菜,似乎正准备炒菜,见黎善一脸轻松的笑,范琴松了口气。 看样子考的还不错? “大舅妈。” 黎善猛地顿住脚,连忙将白菜扔给追过来的张朝,凑过去将范琴手上的东西接下来:“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菜啊。”打开袋子一看:“居然还有饺子?” “这不是你今天考试辛苦了嘛,我下了班就去国营饭店排队了,有鱼有肉还有狮子头,又下了盘羊肉饺子,我点菜的时候,后面排队的人脸都黑了。”范琴说起这个简直神采飞扬。 因为国营饭店的供应都是有定数的,当天有什么菜,全看供应了什么菜,范琴这么一点菜,后面人能点的菜就少了,可不就脸色漆黑,十分不爽嘛。 但这对范琴来说却是一场胜利。 要不是家里有大事,她也不敢这么买。 “这也太多了,能吃的下么?”黎善打开红烧肉的饭盒,满满当当一饭盒,打开的一瞬间都爆开了。 国营饭店虽然供应少,但也是真实诚啊。 他们是真心实意想让工人同志们吃饱饭,为国家做建设。 “能,怎么吃不下,你们先吃饱,剩下的我包圆。”张朝抱着袋子,眼睛都快冒金光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张朝正是能吃的时候,区区几碗饭菜,不在话下。 可惜家里的大胃王不止张朝一个,还有个成年壮汉张逐日,干了四个大馒头后,终于想起来问外甥女考试的情况。 黎善先说了A.B双卷的事,然后才说道:“至于考试·答·案,我已经和朋友对过了,大部分应该都没问题,除非有人能考满分。” 这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真不愧是药厂,考试就是严格,可惜机械厂今年不招工,不然的话,我也让人这么出试卷。”张逐日蠢蠢欲动,恨不得去药厂学习管理经验,争取日后再上一层楼,从人事干部升为工会主席或者副厂长。 “等以后有机会吧。” 黎善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模棱两可地应道。 若是她真的跟苏卫清结婚的话,药厂的副厂长就是她的公爹,也就是张逐日的亲家,虽然只管生产,但对厂务管理也不是不闻不问,所以张逐日有的是机会请教。 张逐日没听清。 倒是范琴端着碗跟着后头来了:“你今天见到小苏了么?” “见到了,我试卷就是跟他对的答案。”黎善手脚麻利地洗碗,顺便又解释了一下A.B卷的事:“李琳跟我坐隔壁,结果我俩考的卷子不一样,对了半天也没底,好在苏卫清跟我的试卷是一样的,我就是跟他对答案所以才回来这么晚。” “怪不得。” 范琴嘀咕:“我还以为药厂考试这么难,要考五六个小时呢。” 黎善只说‘没有’便继续低头洗碗了。 晚上的伙食好,油水足,范琴舍不得黎善用碱伤手,于是便让她站一边去,自己撒了碱粉去油,嘴里终于问出今天的重点:“你和小苏两个人……怎么想的?什么时候定下来?” 黎善:“……” 她不是说两个人没关系么?怎么大舅妈还锲而不舍呢? “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呢。” 只是这一次她的回答和上次就不一样了。 范琴听出了她口松了,连忙问道:“怎么说?难不成有什么顾忌?” “哎……” 黎善叹了口气,将苏卫清是药厂副厂长小儿子的事告诉范琴:“身份差太大了,我怕嫁过去仰头看人,日子过的太累,况且……我也想叫你们安心,而不是叫你们担心。” “你傻呀。” 范琴一听那小苏同志条件这么好,一巴掌拍在黎善背上:“小苏那条件到哪找?再说什么配不配的,是你该管的事么?且不说你大舅是个主任,就说你二舅,也是个团长呢,再往上升,说不定还能涨级别,怎么就配不上了?” 黎善:“我说的是黎红军,人家调查肯定往纺织厂那边调查的。” 范琴眼睛瞪大,正在洗菜刀的手,拿起菜刀就猛地挥舞两下:“那东西要是敢耽搁你的婚事,不用你大舅,我先上门撕了他。” “舅妈,你对我可真好。” 黎善从后头将头抵在范琴的后脖颈,满面笑容的撒娇。 范琴‘哼’了声:“你这丫头给我硬着点,别怕人,谁敢欺负你,你直接回来告诉我和你大舅舅,只要你有理,咱家腰杆子就硬,谁都别想打倒咱。” 黎善应了一声,继续抱着范琴不撒手,黏糊的叫张逐日满腹酸水,只恨不得阴阳怪气讽刺两声。 只可惜,那两个女人他都惹不起。 惹了谁,范琴都会生气。 这一夜黎善睡得极好,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的起床,吃了早饭就准备去看榜。 结果刚出厂门,就看见苏卫清站在门口等着,胸口还凸出一大块,黎善连忙小跑过去,苏卫清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大包子:“我给你带了大肉包,国营饭店买的,现在还热着呢。” 黎善见他真诚的眼神,不好意思说自己吃过了,拿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你吃吧,我一个就够了。” 这么早送早饭过来,肯定自己还没吃呢。 “一个?你吃的也太少了。”苏卫清看着黎善穿着后棉袄还掩不住的窈窕身材,又将牛皮纸包往黎善跟前推了推:“你再吃一个。” 黎善感激拒绝:“不了不了,我一个真的饱了,你吃吧。” 苏卫清这才不甘不愿的将包子收了回去。 等以后结婚了,他一定多做点好吃的,让黎善同志吃饱了多长些肉才行! 两个年轻的小男女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这个时间段的公交车正是忙的时候,里面没位置,中间过道还站满了人,黎善和苏卫清也不往里面挤,就站在靠门的台阶下面,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包子。 大肉包的香味在车厢里肆意蔓延。 咽口水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眼角余光都在谴责这两个不自觉的,他们难道不知道大肉包有多香么?竟然跑到公交车上来馋人。 真是够了啊。 奈何两个人是真不知道,黎善在家就吃了不少,这会儿一个大肉包,艰难的啃了半个,剩下的半个实在是吃不下了,便小声说道:“苏卫清,我吃不下了。” 她想跟苏卫清要那个牛皮纸包,将剩下的包起来,等中午回去放锅子里面透一下再吃。 这年头粮□□贵,一点儿都不能浪费。 谁曾想苏卫清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接过黎善手里的半个肉包,两口的就下了肚:“正好我还没饱,我吃了就不浪费了。” 黎善:“……” 这一次,换老僧入定的她脸红了。 苏卫清吃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有点鲁莽,紧跟着也脸红了。 于是两个大番茄一路红到药厂,下了车都不敢目光交汇。 两个人眼神游离,却没分开,只是看到前面不远在张贴红榜,上面寥寥十几个名字,看来录取的人已经定下了,也顾不得尴尬,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然后拔腿就往红榜的地方冲去。 等到了红榜下面,看见面色又憔悴几分的李琳,她也正紧张无比的看着红榜,连黎善来了都没发现。 “我考上啦——” 突然前面一个男同志兴奋地喊道。 后面的人群更是往前挤,苏卫清更是一把拉住黎善,直往里面钻,一直钻到最前面才停住脚。 只见红榜上面,第一个名字写的就是熟悉的名字。 黎善。 第一个,也就是第一名。 20 谋算 “我妈还留了好几百抚恤金呢。”…… 第一名…… 她考了第一名。 黎善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 眼前都恍惚了一瞬。 她也很想学着刚刚那个尖叫的男同志一样,握着拳头大吼一声:“我考上啦!” “黎善同志,你考上啦——” 她没喊, 耳边却传来苏卫清激动的声音。 黎善这才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 回头对着苏卫清点头, 声音也带上哽咽:“是啊, 我考上了。” “真好。” 苏卫清简直太为黎善感到高兴了。 黎善同志的努力他看在眼里,昨天晚上他甚至想过,如果黎善同志考不上, 而他考上了,就将工作机会让给黎善同志,可后来再一想, 如果黎善同志都考不上的话,他考上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他和黎善不一样。 黎善对进药厂上班的心是坚定的, 哪怕她本身就有一份正式工的工作, 她也依旧会为了药厂而努力, 而他不同, 从一开始, 他想考药厂,就是因为黎善。 他的心,依旧属于文学。 黎善见苏卫清只顾着为她高兴,连自己的成绩都给忘了,赶紧又回头看向红榜。 还有李琳…… 李琳似乎没能挤到前面来,她得看了回去告诉她。 黎善赶紧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继续往后看,很快,她看到了苏卫清的名字, 是第三名,只和黎善隔了一个人名。 “那个叫宣扬的人是谁?”苏卫清的声音再响起,只是此时透着不爽。 宣扬是第二名,恰好在他和黎善名字的中间,叫苏卫清怎么看怎么别扭,心底甚至还有些懊悔,早知道好好复习,让自己的名字和黎善的名字靠在一起了。 “应该是省城那边的。”因为这个宣同志的准考证号和他们都不一样。 苏卫清依旧憋闷。 就差那么一名而已! 黎善不理他的小情绪,继续往后看,一直看到倒数第二个,她才看见李琳的名字。 她瞪大眼睛,连忙回头去找李琳的身影。 却见刚刚还焦急往里冲的李琳,这会儿正满身落寞的站在最后,仿佛连踮脚的力气都没了。 自从刚刚那个男同志喊出‘我考上啦’这一声后,李琳就仿佛失去了希望,毕竟药厂已经好几年没从白马县录取工人了。 如果那个男同志考上了,是不是证明其他人都没机会了? 李琳越想越脱力,她甚至已经不想进去看名单了,但她又想到了黎善,黎善那么辛苦的复习,甚至还带着她一起复习,就算她考不上,也希望黎善能够考上,所以她才又重新往里面钻。 只是还没等她发力,黎善却先一步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李琳,你考上啦。” 什么? 她听见了什么? 考上了,她考上了? 从觉得自己幻听到反应过来,李琳只花了一秒钟时间,只见她猛地一把反握住黎善的手,眼睛瞪得像铜铃:“黎善,我真的考上了?” “考上了。”黎善再一次坚定点头。 怕李琳还不信,又拉着她挤进人群,冲到了最前面。 这会儿前面的队伍人已经少很多了,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失望而归了。 李琳看着红榜上自己的名字,再也憋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我考上了,黎善你看见没有,我真的考上了。” 黎善见李琳这样激动,也忍不住的鼻子发酸。 这么些日子的努力,她们终于看到回报了。 前面动静这么大,后面的人自然更想看看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也在红榜上,苏卫清怕出事,赶紧带着她们出了包围圈,李琳还在抽抽搭搭的停不下来。 黎善见她还在哭,顿时有些无奈。 虽然考上药厂很高兴,但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李琳也觉得自己总是哭不好,但是想到这段日子受的苦,李琳就忍不住的想哭,还不忘跟黎善诉苦:“呜呜黎善,我终于不用睡楼道下面了。” 黎善:“……” 感情是为了这个哭。 经过这段时间睡在楼道下面艰苦复习,李琳就知道,自己不是吃苦那块料,所以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考不上药厂,她就准备结婚,下乡是不可能下乡的。 听说下乡的日子更苦,她吃不了那个苦,那就只能吃婚姻的苦了。 不过幸好,她考上了。 她选择的余地更大了,也不用那么着急的结婚了,或者说,就算结婚,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巴结讨好,她的工作已经让她在未来婆家充满了底气。 而这些底气,都是黎善带来的,如果没有黎善,她一定没有勇气来考药厂,想到这里,她再次眼泪汪汪,叫黎善看了浑身不适。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材料都带在身上了吧,咱们赶紧去办入职,省的夜长梦多。” 虽然苏卫清说过,药厂里面还算平静,在人员审查这方面也比较严格,但是想想几年之后的高考都有冒名顶替的人,这样一份好工作,谁知道有没有下黑手? 所以黎善昨天考完试就提议今天将材料都准备好,一旦被录取,就立刻办入职,不给别人下黑手的时间。 “带了。” 说到正事李林也顾不上哭了,拍拍自己的口袋,里面放着户籍资料以及高中毕业证。 “我现在回去拿,你们先去办手续。”苏卫清早起急着去机械厂接黎善,东西自然不会带在身上,但好在他是厂二代,家就在厂区内,所以回去一趟也来得及。 黎善知道没人敢打苏卫清的主意,于是便先拉着李琳去办手续。 到了人事办公室,里面已经站了两个男同志,其中一个正是刚刚在门口大喊‘我考上了’的那个男同志,显然,想到这一点的不止她们俩,其他人也想到了。 只是叫人意外的是,算上苏卫清,这次在白马县录取的新工人,居然有五个。 要知道之前连续几年录取的都是省城考场的。 今年是怎么回事? “据说省城那边好多高中都停课了。” 仿佛看出黎善的疑惑,那个激动男同志帮忙解惑,比起岁月静好的白马县,省城那边的形势就严峻多了,很多高中生都被迫分流,激进的成了红小兵,每天走街窜巷好不热闹,而平和一些的便备考各大厂子,还有一些平庸的,对自己没信心,便在家啃老或者主动下乡做知青,虽然政策还没正式公开,但家里有关系的,都已经开始为家里的孩子奔忙,比如帮忙挑个富庶的村子,将家里的孩子送过去当知青。 白马县如此,省城更是如此。 所以这一次白马县录取的人才这么多。 将手续办完走出办公室,黎善和李琳两个人才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后,又忍不住的开怀笑了起来,这是她们事业的第一步,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步。 “咱们先去职工宿舍看看去?” 黎善见时间还早,不用急着回去,在加上李琳也着急搬家,于是提议道:“要是有空房咱俩先定下来,省的以后还得跟别人挤一间。” 李琳连忙点头,随即脸一苦:“不是说药厂的职工宿舍都是双人间么?” “只是有双人间而已。” 不代表全是双人间:“药厂这么大,要是全是双人间的话,这厂区大半房子都得是职工宿舍了。” 李琳也知道自己想的有些不切实际。 不过她的要求也不高就是了,药厂的环境再恶劣也比睡楼道强,县高中还能一人得个床板呢,想必也不会比县高中的环境差到哪里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上班,等工龄够了就去参加分房子。 所以这点儿小牢骚很快就被抛诸脑后,两个人兴奋的去了职工宿舍。 提交了申请,很快,两个人的宿舍就被分配了下来,是个四人间,另外两个人是前年进厂的,去年招到的工人全是男同志,所以这两个人算是实际意义上的住了两年两人间。 黎善和李琳领了钥匙也没急着去看,人家这会儿上班去了,她们擅自进去也不礼貌。 两个人当着宿管的面,写了封信塞进门缝里。 准备等到了中午的时候再过来看看。 “先礼后兵嘛。”尘埃落定后,李琳恢复了以前的神气活现,对着黎善挤眉弄眼道:“要是咱们中午来,她们还没把咱们床铺上的东西收拾掉,咱们也就能理所当然的找宿管了。” 黎善:“没错,咱们不欺负别人,但也别怕人。” “那我现在就回家收拾行李,我争取中午就搬过来,我家……我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说起自己的家庭,李琳又露出苦涩的神情。 不是父母不爱她。 只是家里实在是太小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每个人要求的空间也越来越大,尤其她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最近爸妈还商量着把自己房间让出来给大哥结婚,之前还能维持的和平生活随着她放假回家,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争吵,以前相亲相爱的兄妹,似乎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等我住到厂里来,估计就得我小妹住楼道了。”李琳叹了口气,神情很是落寞。 “你不是还有个二哥么?” 黎善其实也想不通李琳父母怎么想的,将两个姑娘家赶出来住楼道,两个儿子却捂在家里,难道不知道一个大姑娘住在人来人往的楼道,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么? “我二哥最近闹脾气,说我爸妈偏心我大哥,说他也谈了个对象要结婚。” 总之,在李琳眼里,这个二哥扮演的是自私的形象。 “你小妹初中快毕业了吧,不行的话,叫她明年也来考药厂,这一年你让她好好复习。”初中毕业……还没有十六岁,不到下乡的年纪,有一年的缓冲期。 “嗯。”李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跟黎善道别:“我先回去收拾铺盖了。” 说完就转身走了。 黎善忧心忡忡地看着李琳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她爹妈没李琳说的那么好,也幸好李琳已经办完手续了,不然恐怕真挺容易出问题的。 离开职工女宿舍,黎善就在院门外看见等她的苏卫清。 “你办完手续了么?”黎善跑过去问。 苏卫清点点头:“办完了。”说完,他不由蹙眉仔细打量黎善的表情:“你怎么瞧着不大高兴?” 黎善将自己的担忧说出。 “不用担心,药厂既然是招考制,对工人的要求就会很严格,不是说想把工作给谁就给谁的,如果那个李同志的家人真的那么蛮不讲理的话,最终结局大概率会是厂里将工作收回。” 也就是说,一旦李琳的父母到厂里来闹,那么李琳也很可能被开除。 黎善不由紧张了起来:“那要是父母在家里逼她怎么办?” “就算顶替工作也是要参加考试的。” 苏卫清说起这个就得意了:“我爸当上副厂长就给下了规定,如果顶替的人工作能力不够的话,厂里可以补贴钱,将名额买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厂二代们想要进药厂还得自己来考试的原因。 反正都要考试,还不如自己考上工人,这样一家子全是正式工,到了最后哪怕爹妈干不动了,工作还能卖给厂里得一笔钱,这样爹妈也不用烦心在几个儿女之间一碗水端不平,毕竟谁也占不到便宜。 简直再好不过了。 黎善也没想到药厂还有这么个规定。 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样李琳的工作就稳了。” 苏卫清见黎善笑了,他也跟着傻笑了起来:“你宿舍的事也解决了,打算什么时候搬到厂里来?” “明天吧,我今天下午还有些事要办。” 药厂办了入职手续后第二天就得来上班,但住宿却没有严格规定,类似于黎善这样的本地职工,其实厂里是鼓励他们回家住宿的,不过机械厂离药厂距离太远了,公交车很容易晚点,黎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到厂里来住宿。 不过她搬家不需要像李琳那么急迫,慢慢来就行。 “那我明天一起帮你搬吧。”苏卫清殷勤极了。 黎善本想说‘不用’,可她想到苏卫清昨天晚上的告白,以及此刻的满目期盼,立刻改了口风:“好啊。” 苏卫清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英俊的脸都被笑容占满了。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那我明天下了班跟你一起走!” 黎善捂着嘴笑着点头:“好。” —— 因为下午有事要办,黎善告别了苏卫清就急忙回了机械厂。 家里张逐日和范琴两个人难得没去上班,而是在家焦急的等待着,比起昨天晚上那还算轻松的氛围,此时的家里才叫气氛凝重。 老夫妻俩紧张的不停上厕所。 一直到黎善进了家门,家里凝滞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通了起来。 见老两口殷殷期盼的眼神看过来,黎善也不卖关子,直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兴奋的跟两个人宣布:“大舅,大舅妈,我考上药厂啦。” “轰——”的一声,张逐日坐着的长凳倒了。 可张逐日却顾不上去扶,而是冲到黎善跟前,激动的脸通红,呼吸都沉重了:“真的?” “真的。”黎善重重点头。 “好啊。”张逐日骤然红了眼眶,忍不住的老泪纵横。 许是觉得在人前落泪丢了面子,立刻转过身去,将脸埋在臂弯里,嘴里呜呜咽咽,喊得是黎善亲妈的名字:“红珍啊,你该放心了,善善长大了。” 范琴也忍不住地落泪。 她抱着黎善,无声的抽噎,嘴里只顾着心疼黎善:“好孩子,你辛苦了,辛苦了,咱熬出头了。” 黎善回抱范琴,将脸埋在范琴的肩上。 她没有哭,但怀抱却充满了眷念。 是啊…… 她熬出头了。 这辈子的她再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孤苦无依,痛苦的死去了。 张逐日的失态很快就恢复平常,他接过黎善手里的手续看了又看,其实就是一张有药厂抬头的信纸上写的证明,有了这张证明,黎善就能将粮油关系转到厂里去,以后药厂的一切福利,她都可以享有了。 张逐日是管人事的,早就办惯了这个。 也是幸亏,当初黎红军为了表示自己对黎善的‘放手’,把黎善的户口直接迁给了张家,这才让张逐日随时可以处置的黎善的粮油关系。 三两下就把黎善的粮油关系证明给开了出来,剩下的只要药厂那边接收就行了。 忙完这一切,张逐日才又说起另一件事:“你去了药厂,纺织厂的工作肯定是不要了吧。” “不要了。” 黎善摇头,然后问范琴:“大舅妈家里有亲戚要工作么?” “没有。” 范琴就一个弟弟,比她小十几岁,现在在县医院里当医生,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大的比张朝还小几岁,小的更是在襁褓里面,也算是晚婚晚育的代表性人物了。 “小婷家也没人要吧。”范琴问张逐日。 “没有,她就一个独生女。”而且父亲去世的早,所以才带着亲妈跟着张逐本随军去了。 “陈芬呢?”陈芬是老三张新民的老婆,她本人是小学老师。 问完了范琴也觉得自己是白问了,连忙摇摇头:“她家全是当老师的,清贵着呢。” 张新民这个机械厂笔杆子,已经是陈家铜臭味最足的人了,属于是清贫的书香人家。 至于小妹张红萍夫妻俩……就更不可能了,张红萍跟晏家人处的很不好,她是绝不会同意将外甥女的工作给晏家人的。 盘算来盘算去,发现家里居然没一个人需要这份工作的。 “要是张朝再大两岁,工作给他也好啊。”黎善嘟囔。 现在张朝才十四岁,去上班就是童工了。 张逐日见不得她们劳神,干脆拍板:“既然如此,就将工作卖了吧。” 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我打算去纺织厂找一下老刘,他儿子刘强军跟善善是同班同学,关于新政策的事他肯定听见了风声,这两年纺织厂都不会招工,他要是想把刘强军留在县城,肯定不会拒绝买这个工作。” 黎善诧异地看向张逐日。 没想到他们俩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也想将工作卖给刘主任。 这段时间,她听说了很多上辈子不知道的消息,比如这个新政策,上辈子她浑浑噩噩的提交了申请书下了乡,死后飘回来就发现黎聪接了工作,刘强军跟黎珠结了婚。 通过上次的接触,黎善却发现孙丽芬对童玲很看不上眼,刘主任也不是黎善以为的道貌岸然,反而做事很有原则。 这就让黎善感到奇怪了。 到底是为什么,能让这两家成了儿女亲家? 而且和刘强军做了这么久同学,她也没发现刘强军对黎珠特殊到哪里去。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再结合当下的原因,黎善很容易就得出答案,是因为这个新政策。 这两家为了让孩子留在家里,而故意让他们结的婚,至于爱情什么的,在下乡的前提下,就很无所谓了。 所以她要将工作卖给刘主任,让刘强军不需要靠婚姻留在城里,而是堂堂正正的靠工作,到时候……刘强军还会娶黎珠么? 恐怕…… 就算刘强军心软愿意帮忙,孙丽芬也会拦着。 上辈子童玲自私的牺牲了她来成全自己的一双儿女,如今黎聪没了工作,黎珠没了指望,她倒要看看,这辈子在新政策下童玲会怎么选择。 那边张逐日还在为范琴讲着自己的打算:“……公安局那边要跟纺织厂置换地皮,现在老刘他们住的那片小院都要拆,等工作卖了,善善就跟纺织厂没关系了,以前红珍的那份福利房咱们也没道理要,到时候等拆了,我就去找吴长春,把红珍的名额卖给他。” 范琴瞪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你上次跟吴长春两个人躲在一边说话呢,感情你俩弄鬼啊。” 黎善也想起来了,那一次张逐日示意她少说房子的事,原来从那时候起,张逐日就开始算计这个房子了。 她忍不住对自家大舅竖起大拇指。 张逐日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语气阴沉说道:“这么些年,黎红军住着红珍拿血肉换来的房子,欺负我家善善,这一次,绝不叫他好过。” “我妈还留了好几百抚恤金呢。”说起这个,黎善就一点儿便宜都不想给黎红军占。 “一步一步来。” 张逐日抽了口气:“早晚叫他吐出来。” 范琴想到去世多年的大姑子,再次心疼的抱住黎善:“你尽管好好上班,这些事你大舅给你办,你啊,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黎善没说话,只将头埋在大舅妈的怀里。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不介意落井下石。 21 分配 “黎善,去技术部。” 卖工作的事张逐日一手包办了, 黎善只需一心一意的上班就行。 不过黎善想住进药厂这件事,却叫张逐日不大高兴。 “家里房子大,你一个人住个单间不好?非得跑去跟人家挤一间才舒服?”张逐日竖着眉毛, 满是不解地瞪着黎善。 之前他两个大儿子在家, 姑娘小伙子年纪大了,住在一起不自在, 黎善要住到高中去他还能理解, 现在两个大儿子去做了知青, 家里只剩下张朝一个半大小子,宽敞的很,黎善居然还要住到药厂去,这他就理解不了了。 范琴心里也犯嘀咕,但张逐日已经发火了, 她又要来灭火:“好好说不行啊, 你这一发火还把人吓死了呢。” “我这不是想不通嘛。” 张逐日还是皱着眉,仿佛黎善不改口,他就高兴不起来。 黎善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去厂里要个床铺,又没说天天住厂里,要是不忙我肯定要回来的,主要药厂的工作情况我也不知道,就怕遇到事了要加班,到时候末班车没了, 难不成我还要走回来啊。” 这话听着也有道理。 张逐日自己就是做人事主任的, 厂里有时候任务重需要加班,他这个当主任的都得上一线干活呢。 虽然心里还有点不高兴,但显然已经同意黎善在厂里要个床铺了。 黎善见张逐日态度缓和下来,胆子也大了, 她走到范琴身边,手臂耷在范琴肩上,语气揶揄:“我这是去上班,又不是嫁人,等我结婚了不回来住,大舅再生气也来得及,现在气的太早了。” “你要真嫁了人不回家住啊,我反倒安心。”范琴斜睨了一眼黎善。 只有在婆家过的不如意的新媳妇,才一天到晚的往娘家跑。 张逐日又对着范琴竖眉毛,语气更加不爽:“你这什么话?”说完看向黎善:“等你结了婚,你尽管回来住,大舅不嫌弃你们,你要是有本事,把姑爷一起带回来都行。” 范琴冷哼一声,对着张逐日翻了个大白眼:“看把你能的。” 还养姑爷呢。 就这臭脾气,哪个姑爷受得了哦。 “善善考上了药厂,老三和红萍那边肯定要告诉一声的,还有你姥爷那儿,你得亲自去一趟,正好快到日子了,那一天你无论如何要早点过去。”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要办的,范琴开始张罗起家宴的事。 提起姥爷,黎善心里就忍不住难受。 姥姥去世的早,姥爷张儒东年纪轻轻一个鳏夫要拉扯五个孩子确实不容易,于是便在别人的介绍下,娶了如今的妻子邬玉年,邬玉年是孤儿出身,幼年吃了苦头不能生孩子,对五个继子女都很好,张逐日他们也都很敬重她,只是年纪大了,老太太也怕儿媳妇们嫌弃她这个后婆婆,于是就主动要求跟张儒东两个人住到老房子那一片,等以后实在是无法自理了,再考虑一起生活的事。 张家兄弟姊妹关系好,每个月都要去老房子看一看老两口。 黎善回来的日子不巧,正好才过了家宴,再加上不知该如何面对上辈子因为她而去世的姥爷,就这么拖拖拉拉的,一直没去看望。 “我那天看情况,如果能早点下班的话就早点过去。” 逃避不是办法。 她回来了都没去见见姥爷,说起来也真是太不孝了。 因为提到了姥爷,黎善一整个中午情绪都不高,午饭也没吃两口,下午张逐日和范琴急着去上班,黎善便干脆在家里收拾准备带到药厂的东西。 收拾完才想起来和李琳约好了中午去宿舍看一看,于是赶紧拿着月票就出了门。 下午公交车不忙,黎善上了车挑了个位置坐下来,这一次没有苏卫清在旁边插科打诨,路程就显得格外漫长,黎善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景色,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姥爷的面容。 说起来,姥爷对她其实并不和蔼。 因为她的妈妈张红珍是姥爷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最疼爱的孩子,骤然离世,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世,这么多年来,姥爷一直接受不了。 她每次出现,都让姥爷想起他心爱的女儿,就是一阵心如刀绞。 所以当她的死讯传回来后,姥爷才会那么伤心,那么后悔,倒下后便不吃不喝,临死前还抱着她小时候穿的衣服。 “同志们,药厂到了,请需要下车的同志尽快下车……” 售票员的提醒声猛然将黎善从回忆中拉回来,这才发现已经到药厂站台了,赶忙起身下了车。 进了药厂,先去会计部门转了粮油关系,又去后勤部门领了药厂补贴的搪瓷缸子一个,才往宿舍那边晃悠了过去,比起早上来时的安静,这会儿宿舍楼里可就吵闹多了。 不少宿舍的门都开着,露出里面的全貌来,还有女同志拿了个小凳子,坐在走廊里搓洗衣服,药厂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速度快的还能回宿舍来洗个衣服扫个地。 分配给她们的宿舍这会儿门也开了。 黎善赶紧过去,就看见门内大包小包的,李琳正一个人弯腰收拾,至于另外两个住同一个宿舍的,此时却没看见踪影,再看那两个架子床,那两个人都住在下铺,将上铺空出来了。 “李琳。” 黎善站在房门口敲了敲门。 李琳猛地站起身来回头望:“黎善,你来啦。” 黎善本想说‘我帮你收拾’,接过去被李琳那双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赶忙问道:“你眼睛怎么回事?怎么肿的那么厉害?” 许是提到伤心事,李琳露出个苦涩的笑来:“别提了,都是家里的事。” 黎善愣了一下,有点意外。 看来李琳家也不像记忆中的那么和睦,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李琳不想谈的话,她也就不问了,于是主动弯腰帮李琳将被褥拎到最里面去:“我帮你先铺床,今晚上你是要在厂里睡吧。” “嗯,楼道下那个床现在已经给我小妹了,我回去也没处睡。” “能行么?你小妹年纪还小吧。” 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呢,睡到楼道下,要是出事儿了,真是哭都来不及,而且现在寒冬腊月的:“这么冷能吃的消么?” “中午我回去帮忙找了几张旧床板,把外头这一边封起来了,好歹能挡着风,还挂了个大铃铛,小风吹不动,但凡动静大了点儿,那铃铛都能响起来。”也算是个警报器了。 李琳说着便满是怅然地叹了口气:“她……我让她好好学习,来年也考药厂,但那丫头性子有点怪,把我还给说了一顿,弄得我两面不是人。” “估计也是心里不好受。”黎善叹了口气,将李琳的包袱拆开,脱掉外头的棉袄,一手夹着被褥,一手拉着梯子,三两步的就上了上铺。 她铺床速度很快,叠的被子虽算不上豆腐块,但也整整齐齐,相当漂亮。 李琳在宿舍里就见过她这一手,这会儿也不意外,还不忘将一个木头小柜子递给她:“帮我安到脚边,我带了一把铁扎丝,你看着用。” 黎善接过铁扎丝,又接过扳子,很快就将木柜子固定好了。 铁扎丝剩下不少,她也不还给李琳,直接说道:“剩下的明天给我用。” “你直接拿去用。”李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两个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很快就把大包小包的收拾干净了,黎善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来休息,环顾这个不大的宿舍:“跟咱们住同一个宿舍的人呢?” “出去洗衣服了。”李琳还在拿着抹布擦床沿,随口回答道:“瞧着都挺不错的,我来的时候,上铺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东西都塞床底下去了。” “那就好,室友省心比什么都强。”黎善松了口气。 “估计张悦要气死了。” “她气她的,我过我的,我跟她又没关系,难不成还因为她一句就跑去下乡,我又不是傻。”黎善越说越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李琳重重点头:“她就喜欢把人当傻子。” “对了,你粮油关系转了吗?” 李琳擦床沿的手猛地一顿,随后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过会儿我回去开证明,你都弄好了?” “我大舅一手包办了,就是我说要住宿,他有点不大高兴。”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我说来住宿,我妈都想来帮我搬家了。”顺带着到厂里来咨询一下,能不能将工作转给大哥,想到这里,李琳脸上的笑又没了。 她知道父母有些重男轻女。 只是……今天感觉尤为明显。 李琳的鼻子又酸了,背对着黎善,她努力将泪意压了下去,这段时间已经够麻烦黎善了,决不能再让家里的那些烂糟事,影响黎善的心情,而且……她也不想在黎善跟前丢人。 她想跟黎善做正常的朋友,而不是让黎善可怜她。 等一切忙的差不多了,那两个室友也端着满是衣服的盆子回来了。 “你是咱们最后一个室友?”走在前头的那个女同志看见黎善便露出爽朗的笑容,快走几步过来自我介绍道:“我叫张秀英,喊我秀英就行,住小李的下铺。” “我姓方,叫方红星,以后喊我方姐就行。” 跟在后头的那个女同志也是一样的爽快人,不过她眼角有皱纹,年纪看起来比她们大不少。 黎善也主动自我介绍:“我叫黎善,和李琳是高中同学。” “欢迎欢迎,我们宿舍将近两年没进新人,可算是补满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对了,你们去哪个车间确定下来了么?”方红星放下洗脸盆就跟她们寒暄,而张秀英则是蹲在竖柜那边整理东西。 竖柜一共四个柜子,张秀英和方红星占据了中间两个,只留了一上一下。 黎善刚刚和李琳商量了一下,李琳个子高,就用上面那个,黎善则用最底下那个,对于这样的分配,她们也没什么不满,毕竟一共就四个柜子,上下两个总有人要用,人家来的早,占据好位置也是理所当然。 李琳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活力,回答道:“没呢,今天就来报道一下,估计明天才知道被分哪里去了。” “那不用着急,药厂之所以年前招考,就是为了有个学习的时间,等分了车间,到时候你们还得去各自车间跟着师傅学习呢。”张秀英拿出衣架子往脸盆里一放:“晒衣服我们一般晒到楼顶去,楼下也有晾衣绳,但是晒的人多,楼顶上人少,能找到位置。” “不过要是下雨的话,楼底下宿管会帮忙收,楼顶就没人管了。”方红星提醒道。 楼顶是私自接的晾衣绳,宿管不会阻止,但也不会帮忙。 “那我们先去看看,别下次洗了衣服不知道晒哪里。” 张秀英端着脸盘走在后面:“我带你们一起去,正好我要晒衣服呢。” 于是两个人跟着张秀英上了楼顶,只见上面七牵八扯的拉了不少晾衣绳,只有靠近边缘那一块没拉绳子,黎善走过去伸头往下看了眼,然后就被拉了回来。 “这么高,掉下去就不好了。”李琳的语气有些严厉。 黎善也不和她争辩,顺着她的力道往回走了几步,等张秀英晾好衣服,她们又跟着张秀英后头溜溜达达地下了楼,一路上张秀英都在给她们介绍厂里的情况,从食堂介绍到广播站,最后还发表了一番对于能在研究部门上班的同志们的羡慕。 看得出来,这是个很健谈的女同志。 一直快到宿舍的时候,张秀英才突然停住脚,神秘兮兮地道:“你们在红星跟前别提结婚的事。” 黎善:“?” 有八卦? 李琳也是眼睛一亮,耳朵都竖了起来,两个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全是侧耳倾听。 “她前对象是个当兵的,在部队好些年了,之前说级别不够随军,就没有结婚,结果前些年他家里说人出任务失踪,要她别等了,就给两个人退了亲,她也是个死脑筋,非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一直犟着没结婚,谁曾想前年那个男人回来探亲,是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的,那孩子都五六岁了。” 李琳:“不会那男人失踪的事,是家里人编出来的吧。” “可不是嘛,就说当年当兵用的还是红星家的关系呢。”张秀英歪着头,声音刻意放的很小。 黎善没说话,而是绕了一个边,仿佛无意的用肩膀撞了一下李琳。 原本还有心再问的李琳立刻闭了嘴。 “放心吧,我们才高中毕业,对象都没有呢,哪有那么快结婚的。”黎善抬手拍拍李琳的背:“再说我俩还没满二十呢,不着急。” 张秀英一看她们不上勾,顿时觉得有点没意思。 本来还想着诱她们说两句方红星的小话,结果这两个丫头看着年纪轻轻的,说话却滴水不漏。 “那就好,咱们回去吧,也到上班时间了。” 张秀英意兴阑珊地带着她们又回了宿舍,一进门,既看见方红星坐在床边看书。 “哎哟,红星你又看书啦,亏你能看的下去,我也就当初复习的时候看了几眼,现在再看都头疼。”张秀英看见方红星手里抓的书,就扯着嗓子喊。 黎善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国外医学参考资料》,土黄色的封皮,有些破旧,可见平时翻的很勤快,黎善知道这套书,是海市医学情报站出品的,黎善以前在旧书网看到过,卖的不算贵,但是商家好像只是放着玩的,并没有要卖的意思,她询价好几次,都没人回应。 她能找到最全的,是部队第二军医大学出版的那一版,一套十本,她看的最多的是《传染病防治学》那一本。 方红星好像很习惯张秀英的语气,笑了笑并不生气,只应道:“我中午也没什么事,干脆看一看,多学习也没坏处嘛。” “哎,也就你有耐心,我是没耐心哦。” 张秀英摆摆手,也坐在自己的床上,从被子里掏出一面镜子,就开始照镜子。 “你们去楼顶看了,感觉怎么样?”方红星见刚刚还挺热络的张秀英,这会儿突然冷落两个新同事,就知道张秀英又跟人说闲话了,不过这两个新同事估计没理她,这会儿心里正别扭呢,暗暗叹了口气,放下书接着招待。 “挺好的,以后晒衣服有地方了。”黎善对着方红星笑笑。 不管张秀英说方红星的事是真是假,都和她没有关系,理所当然的,她的态度也不会发生改变,所以她的语气也很温和:“我家就是白马县的,以后我可能偶尔会回家住,需要办什么手续么?” “直接去宿管那边登记一下就行。” 方红星没想到黎善是本地人,语气不由更加温和:“我们这不是学校,管理没那么严格,但每晚还是有查房的,主要怕有什么意外没及时发现误了事。” “应该的。”管理严格些,家里人才会更放心。 “快要上班了吧,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明天下班之后我搬过来。” 黎善说着,拍拍李琳的肩膀:“我们都才高中毕业,也没上过班,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向你们请教,两位大姐可千万别嫌弃啊。” “这有什么。”方红星大方地应了。 倒是张秀英有点意见,毕竟她也才二十出头,突然被叫大姐,有种被人喊老了的感觉,只听她‘哼’了一声,愤愤的将镜子砸到大腿上。 黎善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我们作为本地人,也是非常热情好客的,出了药厂,你们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尽可以问我们。” “那感情好,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互帮互助了。”方红星笑的更加开心了。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忙。” 李琳赶紧跟上:“善善我送你。” 两个人一路出了宿舍院门,脚步才慢了点,李琳长吁了一口气:“小小的宿舍,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太平。” “你离那个张秀英远一点,尤其不要暴露家里的情况。” 就刚刚短暂的相处,黎善已经看出张秀英是什么人了。 要说坏心,张秀英不一定会有,但是那舌头也是真的长,黎善想到李琳经常跟她吐槽家里人的事,连忙提醒道:“她们都是省城人,在白马县哪怕名声坏了,只要不传到省城去,都影响不了多少,你我不同,我们是本地人,要是我们名声坏了,可哪里都去不了。” 李琳一想,顿时心有余悸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闭嘴。” “她要是问你关于我的事,你就回不知道,我是走读生,她要是问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斟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黎善忧心忡忡,她是真怕这个傻姑娘被人一哄,把家里的事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到时候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琳被黎善这么一说,顿时心里更慌了:“我全说不知道好了。” 也不能这样啊……谁能不知道自家的事啊。 这样一说,那张秀英不更得打破砂锅查到底啊,瞒着不说肯定有猫腻呗。 “要不你就说‘家家都一样’。”黎善想到了后世的万金油神句。 李琳盘算片刻,觉得这回答是真好。 黎善这才松了口气,摆摆手,满是心累地告别,她也没直接回家,而是拿了肉票,准备去国营肉店割上一斤肉,回来给张朝做一碗红烧肉吃。 国营肉店就在副食品店旁边,也属于副食品公司,黎善去的晚,已经没什么好肉了,肥的瘦的都被挑走了,只剩下几根大棒骨,上面剃的干干净净,连根肉丝儿都看不见,还有一个大猪肺。 没有肉黎善虽然有点可惜,但看见猪肺她连带着筒骨都给包圆了。 猪肺难洗,还有腥味儿,又没有油水,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吃,当然,如果肉案上把猪肺洗干净了,那还是挺愿意吃的,奈何那是不可能的。 黎善任务世界什么苦日子没过过,洗个猪肺而已,小事一桩。 于是黎善拎着猪肺又扭头去了副食品店,买了二两白胡椒粉,就拎着东西回家了。 回家先将炉子给燃了,将筒骨用榔头锤断了,清洗干净下锅炖,然后就是开始洗猪肺,猪肺最重要的就是冲洗,黎善先把红肺洗成白肺,然后用剪刀沿着喉管往下剪,所有肺管全剪开清洗,最后割掉淋巴,切成大块焯水,捞出来洗干净后再切小块跟筒骨一起炖。 猪肺,洗起来难,但炖起来是真的香。 而且猪肺很有营养,补肺润燥,大舅张逐日气管不大好,冬天受了冷风就容易咳嗽,喝点儿猪肺汤有好处的。 从猪肺买回来就开始炖,香味儿就在周边一直不停的盘旋,惹得左右邻居都忍不住地咽口水。 最后,隔壁邻居实在忍不住了,上门来敲门:“善善你们家炖什么呢?这么香。” “猪肺。”黎善扶着门,没叫人进院子。 邻居忍不住地踮脚朝里面看,一听是猪肺,顿时来了精神:“善善你还会洗猪肺呐,哎哟,我今天去国营肉店看见那大猪肺了都没买,主要是不会弄。” 猪肺没人要,所以一点都不贵。 邻居这会儿已经后悔了,要是那猪肺她买回来,这会儿让黎善帮她洗一下,这锅汤不就是她家的么? “其实洗起来不难,多用点儿水就行了。” “我手笨啊,不会,要不下次有了我买回来,善善你来帮我洗啊,反正你高中毕业了也没事干,帮帮左右邻居也不错啊。” 黎善对着邻居笑了笑,神色有些腼腆,说出来的话却叫邻居变了脸色:“不好意思呢,我可能没有时间,毕竟我考上了药厂,吃完今天这一顿,明天我就要去药厂上班去了。” “哦,对了,我记得你家建国都毕业两年了也没考上工,一天到晚在家也没事干,那还不如在家洗衣做饭呢,洗个猪肺而已,多简单的事,他要是想学我肯定教。” 这一番阴阳怪气,如果是平常,邻居怕是要气死了,可这会儿却顾不上生气,而是十分震惊地看着黎善:“你考上药厂了?” “是啊。”黎善点头,语气愈发无辜:“我听说药厂招工就去考了,没想到一考就考上了。” 这话更气人了。 谁不知道药厂难进! 结果这死丫头居然考进了药厂,邻居的脸皮子都僵了。 “哎呀,我锅子要漫出来了,我先去做事了。”黎善‘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撇撇嘴,继续走回炉子边蹲着。 她可记着呢,小时候喊她‘没人要’的就有这个邻居。 她生了五个儿子,一直都很骄傲,唯一能跟她抗衡的就是大舅妈范琴,有三个儿子,还各个长得都一表人才,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成绩也都很好,虽然数量比不上,但质量绝对领先。 所以黎善来了后,这邻居的攻击点就到了她身上。 现在阴阳怪气炫了她一脸,黎善只觉得太·爽·了! 果然,只要自己坚强,谁也别想用语言打败她,黎善心情极好地哼着歌儿去沙坑里掏了两根蒜,出来细细的切成了末,炉子再炖上俩小时,正好到下班时间回来喝汤。 寒冷的冬日夜晚喝上一碗热热的猪肺汤,上面撒着蒜苗碎和白胡椒,浓郁鲜香还有点小辣口,那滋味儿简直美极了。 而且猪肺很大,骨头也不少,黎善用很大的锅炖的,这天气也不怕坏了,未来好几天早饭都能喝猪肺汤,简直太美了。 张朝喝了两大碗,抱着剩下的猪肺汤就锁进了碗柜。 倒是范琴拿着陶钵舀了一钵子,给住在筒子楼的张新民送过去了,顺带通报好消息。 等回来的时候,张新民就带着三舅妈陈芬一起来了。 “不会吧,真考上了?”陈芬有点不相信,她印象里黎善胆小又内向,怎么可能会考上药厂呢? 问完了察觉自己说的有些不好,连忙又找补了一句:“不是说药厂很难么?” “考上了,粮油关系都迁过去了,明天就去上班了。”张逐日对这个弟媳妇向来有点不大满意,只觉得她虽然当老师,但是有点不会说话。 当初才嫁过来的时候,满口都是‘书香门第’的,显得张家一家子都是俗人,就她陈家清贵似的。 “挺好,小舅为你感到高兴。” 张新民对黎善那是真心的满意,只要外甥女在药厂站稳脚跟,以后就不用愁了。 “谢谢小舅。”小舅张新民对她很不错,但是对小舅妈陈芬却有多远躲多远,上辈子她见到他们一家子都不愿意说话,因为每次小舅妈都喜欢吊书袋子,谈诗词歌赋,后来差点被人贴大字·报才收敛了。 “那纺织厂的工作怎么办?”那天吵架回去,张新民就将事情告诉了陈芬。 所以陈芬是知道黎善在纺织厂也有一份工作的。 “卖了哦。” 陈芬这话一出口,黎善就知道她对工作有企图,但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叹气道:“我盘算了所有家里人,发现这工作居然没人能顶替,于是只好让大舅帮我找人卖了,卖点儿钱正好留着我去药厂上班用。” 卖了? 陈芬顿时心疼的不行。 “怎么卖了呢,现在找份工作多难啊。” “小舅妈你是想要工作么?”黎善满脸懊悔:“哎呀,我以为小舅妈一家子全是老师,根本不需要这份工作呢,早知道就不卖了。” 黎善看向张新民责怪道:“小舅,你也不早说。” 张新民是真没听懂,他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我老丈人那边可不喜欢这种满是‘铜臭味’的工作,你就别瞎想了。” ‘噗嗤——’ 黎善内心忍不住喷笑。 她是真有点怀疑,张新民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没看见陈芬脸都绿了么? 送走了小舅张新民两口子,黎善摇摇头,啧啧两声。 旁边的张朝听见了问道:“大姐你为什么啧嘴?” “就觉得小舅今晚上日子怕是不好过。” 黎善歪过身子,贴着张朝耳朵说道:“你没发现小舅妈今晚上对我纺织厂的工作格外关注么?我看她就是想要这个工作,可惜了,我卖了。” “卖了就卖了呗,谁让她不早些开口问。” 张朝翻了个大白眼,他也被陈芬念怕了:“三婶肯定给她娘家小弟要的。” 现在当老师多难啊。 不仅学生难教,工作还充满了危险性,小学老师还好,初中和高中老师简直是重灾区,但凡家里有点儿门路的,都不会去当初中和高中的老师,说错一句话就容易出事,这谁受得了啊。 “现在小学老师都招满了。” 如果去当老师,就只能当初中老师了。 黎善笑笑没说话。 这一夜黎善睡得极好,家里其他人也睡得很好,她还做了个梦,她梦见远在琼州的张逐本在船上遇到了风浪,还遇到了敌船,两边开始了一系列的试探与角逐之后,终于不知是谁打响了第一枪。 风雨中张逐本冷静地指挥,冲在最前方。 突然一颗子弹袭来。 黎善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危险!” 张逐本立即卧倒,躲过了这颗子弹。 黎善松了口气,刚想走过去看看有没有受伤,就发现眼前一黑,梦境溃散了,她的视线被遮掩的太快,自然没有看见张逐本那有些恍惚的表情。 同一时间,滨城那边。 贺堂的姑丈刘千里被妻子贺慧堵在了兵团农场女知青刘小荷的房间里,贺慧一边伤心欲绝,一边撕扯着刘小荷的头发,将她从屋子里拖到了外面的雪地上。 刘小荷浑身上下只披了件棉袄,出来没一会儿就冻的晕了过去,还是刘千里怕出事,将人从屋子外面抱回了房,夫妻俩也不敢声张,一整晚都在给刘小荷烧炕,生怕刘小荷就这么死了。 第二天黎善起的很早。 去食堂买了早饭回来,路上遇见好几波人,都来打听药厂的事,黎善自然知无不言,甚至连自己的复习资料都慷慨借出,让有意的人家备战明年的招考。 一时间,黎善在机械厂的名声都响亮了不少。 黎善也不怕这事儿传到童玲耳朵里,甚至她还有些迫切,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童玲知道她把纺织厂工作卖掉时的表情了。 回家后先把炉子通了。 黎善将水坐上,自己啃了两个馒头,又吃了个煮鸡蛋,便将剩下的放在炉子上温着。 做完这一切,范琴起来了。 “这么早?” “睡不着。”黎善笑笑,将手里的事交给范琴,又回房间拿了自己小包,里面有钥匙和笔记本,昨天方红星提醒说今天可能会先参与学习,所以她得准备齐全。 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工具,黎善才背着包出门去上班。 今天的运气仿佛格外的好,不仅到了站台就碰上了公交车,甚至一路绿灯,中途也没有很多人上车,就这样安静自在的到了药厂。 黎善和李琳还有苏卫清碰头后不久,就有人事部的徐干事过来念名字分配部门。 第一个念的就是黎善的名字:“黎善,去技术部。” “是。”黎善应了一声,抬脚走到技术部牌子的后面。 第二个是那个叫宣扬的男同志,看来是按照成绩来分配的:“宣扬,去质量部。” 宣扬走到跟黎善隔了两个牌子的质量部牌子后面站着。 第三个:“苏卫清,秘书处。” 苏卫清:“?” 黎善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苏卫清。 一时间都有些懵。 “行了,苏卫清去秘书处牌子站着去,你可是老笔杆子了,进了厂自然要发挥特长,做我们厂区的笔杆子。”徐干事显然是认识苏卫清的,这会儿跟苏卫清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不少。 苏卫清举手:“徐干事,我主动申请去技术部。” 徐干事脸色一肃:“苏卫清同志,希望你能服从上级命令,不要对工作挑三拣四,你是厂区一块砖,哪里需要去哪里,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工作。” 苏卫清被训了一顿,只能蔫哒哒地去了秘书处的牌子后面站着。 秘书处是第一个牌子,黎善在倒数第二个,两个人对视一眼,就好比那牛郎织女中间隔着银河。 苏卫清刚想跟黎善来个眉目传情,就看见那个叫宣扬的男同志突然扭过头,冷淡的眉眼间冒出一丝明显的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第三名要这样看着他。 苏卫清:“……” 算了,下班后有的是时间。 于是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剩下的那群人。 除了第一名黎善去了技术部,第二名宣扬就去了质量部,苏卫清由于自己的‘个人特长’过于突出,本该去生产部办公室的人,被转去了秘书处,第四名补上去了生产部办公室,从第五名开始,剩下的将近十个人,全去了生产部下属的车间里,还打散到了不同车间里。 这样一分配,这十几个人就宛如水滴入大海,瞬间十分不显眼了。 黎善去技术部,属于研发所的外围部门,一切以研发所的需求为中心,进行开发一系列药品方面的调配,还要负责整理一些实验报告。 这工作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很复杂。 不仅要求有一定的专业知识,知识储备也得足够。 黎善一到部门就被分配给了一个姓刘的大姐,大姐很忙,没空理她,直接拿了本《医用拉丁语》给她,冷漠地下了任务:“最快速度将这本书背完,背完了来找我默写。” 于是黎善就抱着本书在技术部里坐了一整天。 她在任务世界是学过医的,医用拉丁语自然熟悉,只是她却不能立刻表现出来,毕竟这个时候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刚高中毕业的女同志。 如果她表现的太过于逆天,不仅不会有人觉得她是天才,反而会觉得她是受过专业训练,却蠢钝如猪,第一时间就暴露自己的女特务。 刘大姐从未考虑过黎善会不会读这个拉丁语。 说实际的,她其实也不会读。 但她看见这个符号,就知道代表了什么意思,所以刘大姐不需要黎善背诵给她听,只需要黎善默写就行,她在工作的空余时间,会关注黎善所在的这个角落,看着她一直埋头苦背,还拿了个笔记本写写画画,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瞧着还不错?”技术部的文部长小声问刘大姐。 刘大姐点头:“可算是来了个踏实肯干的了。” 犹记得去年分配过来的那个,只一天就被她扔回了生产部车间。 黎善一直背到下班时间,刘大姐过来敲敲她的桌子:“下班了,你背的怎么样了?” “我有点笨,才背了一小半。” 黎善有些不好意思,她把控着速度,与任务世界里的进度差不多。 却不想刘大姐却开怀的笑了:“挺好,明天继续。” 显然对黎善的进度很满意。 “好的,刘大姐。” 黎善将书放在桌子的左上角,然后将笔记本收回包里,起身将椅子推回到桌子下面,做完这一切才对着刘大姐点点头,背着包离开。 刘大姐看着她利落的动作,心里顿时更加满意了。 她看的出来,这不是刻意伪装,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惯。 黎善走出药厂大门,苏卫清已经在等着了,见她来了,连忙迎过去。 “走,我陪你一起回去收拾行李。” 22 家长 罗玉秀真不愧是最佳八卦挚友。…… 嘴上说着‘陪’黎善回去收拾行李, 实际上脸都红透了,手里还拎着一袋子小苹果。 黎善诧异:“县里副食品店有苹果卖了?” “不是,是我大伯从省城带过来的, 正宗的威海小国光, 你拿一个尝尝?”说着苏卫清就打开袋子从里面挑了个最红的塞到黎善手里。 黎善赶忙拒绝:“我可不要,这大冬天的吃了冰牙。”又将苹果塞了回去:“你去帮我的忙,带这么多苹果干什么呀?” 问这话的时候,平时清凌凌的眼神此时也变得羞答答, 看的苏卫清心里发痒,怪不自在的。 苏卫清轻咳一声,拎着苹果袋子的手指都攥紧了,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格外厉害,他有点不敢去看黎善的眼睛,只盯着旁边药厂大门上的厂牌:“那个……我不是想着……那个, 第一回上门……总要表现一下诚意嘛。” 这年头粮食金贵, 就更别说水果了。 尤其这正宗威海小国光,那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绝对比什么烟酒都能表达他的诚意。 “你就不怕他们误会么?” “误会什么?”苏卫清问完了, 就看见黎善对自己抛了个嗔怪的眼神,原本就红的滴血的耳朵, 霎时间都热的发痒了, 他抓了抓耳朵,扭扭捏捏地表示:“我巴不得他们误会呢, 那样……” 黎善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想的挺美。” 苏卫清偷偷观察着黎善的表情,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胆子立时大了起来:“我要是想的不美, 不主动点儿,说不定你都看上别的男同志了。” 他想起今天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宣扬,高高瘦瘦,脸也长得方方正正,还戴着眼镜儿,一看就很有文化的样子。 分配完部门后,他还看见宣扬跟黎善同志说话呢! 苏卫清当时就给嫉妒坏了,可他名不正言不顺的,连上前阻止都不行,只能将满心的酸水往肚子里咽。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黎善都给气笑了。 正好公交车来了:“车来了,咱们速去速回,可别晚了没车了。” “那正好,我可以厚脸皮蹭住一晚。” 苏卫清红着脸说自己是‘厚脸皮’,也着实没什么说服力。 但事实证明,他确实挺厚脸皮的,在车上的时候还挺安静,结果到了机械厂就开始问东问西,有人跟黎善打招呼,黎善还没回应呢,他倒是先开口跟人家打招呼,简直——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能不能消停点儿?”离了人,黎善扯了一下苏卫清的袖子。 苏卫清还傻呵呵地目送人家离去呢,被扯了袖子又赶紧看向黎善:“我这不是热情么,人家跟你打招呼,我在旁边傻站着,多不像话。” 更何况,黎善同志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也该聪明一些,而不是像算盘珠子似的,黎善同志拨一下,他才动一下,不然等以后真谈对象了,人家不得背后说黎善同志找了个傻子当对象? “就你有理,赶紧吧。”黎善抢先转身往家走。 苏卫清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这会儿机械厂也下班了,但因为年底了任务重,车间里依旧灯火通明,车床声也不绝于耳,再加上天气冷,职工大院里显得很是空旷。 他们俩到家的时候,张逐日正端着碗一边喝汤一边翻着笔记本,眉头紧紧的皱着,仿佛碗里美味的猪肺汤都没办法让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黎善推开门,先喊了一声:“大舅,大舅妈,我回来了。” “回来啦。” 范琴立即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就看见黎善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背后还带了个年轻的男同志,连忙又转身将围裙摘了,洗了个手才又出来了,走到黎善身边就拍了一下她的胳膊:“你这孩子,带人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再看向苏卫清时,又是一脸姨母笑:“你就是苏同志吧,快请进。” 苏卫清很是意外,没想到范琴居然认识他,说起来上次只见到黎善同志的大舅,难不成……苏卫清有些羞涩地看了一眼黎善,心潮有些澎湃,难不成回来后大舅曾问过黎善同志关于他的情况? 也不知道黎善同志是怎么介绍他的。 苏卫清又开始忐忑起来,生怕自己没给大舅大舅妈留下好印象。 范琴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用兴奋高昂的声音喊道:“老张,你快来看看,谁来了?” 张逐日抬起头,将眼睛往上推了推,就看见范琴带着个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那个小伙子还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 嚯——这不就是上次在机械厂外头跟黎善散步的那个小伙子么? “大舅你好,又见面了。”苏卫清快走两步,主动热情的打招呼,说着话还不忘将手里的苹果袋子放在桌上:“第一次上门,就带了点水果孝敬大舅,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 张逐日‘哼’了一声,没说话,也没伸手去碰那袋子苹果。 范琴见他不阴不阳的,赶紧接过话茬:“你们下了班就过来了吧,肯定没吃晚饭,正好家里还有汤,我去给你们盛两碗。”说着就准备起身去厨房。 黎善赶忙拉住:“不用了,我就是回来拿行礼的,苏同志也只是来帮忙而已。” 所以不是什么新女婿上门,真不用忙了。 “你这丫头,总不能叫人家不吃饱干活呀。”范琴责怪了她一句,再看向苏卫清时又是满面笑容,变脸速度极快:“你先坐,我去舀汤去。” “好的大舅妈。” 苏卫清立刻乖巧地坐在张逐日的对面。 黎善:“……” 这算不算打蛇上棍? “我去帮忙。”黎善有点没好气,警告道:“你悠着点啊,别真错过了晚班车。” 苏卫清又露出乖巧的笑容来。 黎善转身去了厨房,刚到门口,就被范琴拉了进去,只见她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和那个小苏同志到底什么情况?现在算是正式处对象了么?” “没有,大舅妈你真是想太多了,我俩才认识几天啊。”黎善错开范琴走到炉子边,见猪肺汤已经不烫了,又赶紧将封盖给摘了,拿着小扇子就对着风口扇风,想把火烧旺起来。 “才认识几天你就将人家往家领?” 范琴才不相信黎善的说辞呢,更何况什么叫做‘才’认识几天,从她知道苏卫清那天起,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还有她不知道苏卫清存在之前的那些日子呢? 黎善不说话,只低头拿火剪从风口往外掏碳渣。 “而且我瞧着人家对你的心思可不单纯,来时拎那么一大袋子,瞧着还挺重……” 范琴顿了一下,问道:“那一大袋子里装的什么?” 苏卫清拎来的袋子是黑布做的,范琴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小国光苹果。”黎善实话实说。 范琴立即说道:“人家都带苹果了,你还跟我说‘才认识几天’?”语气不由激动起来,还有些严肃:“善善,你要是觉得小苏人不错,就赶紧跟人家定下来,不然这苹果我和你大舅吃了亏心呢。” 黎善有些无奈,仰起头来看范琴:“大舅妈,我才十八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我嫁人么?” “傻姑娘,你这是什么话,舅妈是想告诉你,遇见好的要赶紧下手,不然年纪大了,遇到的都是你爸那种烂人。”范琴毫不避讳地当面说黎红军坏话。 当初大姑子就是因为年纪耽误了,所以最后才嫁给了农村上来的黎红军。 结果显而易见,嫁错了人。 连大姑子唯一留下的女儿都不善待,简直是个人渣。 提到黎红军,黎善就叹气:“知道啦,舅妈,我心里有数着呢。” 范琴:“你要有数就好了。”她蹲到黎善旁边,苦口婆心道:“你现在进了药厂,我也该放心了,但是有些事也要提醒你,新政策就要下来了,听说每个家庭只能留一个孩子陪伴父母,其它的全得下去,父母可以帮忙子女报名下乡,你虽然户口迁出来了,但确实是黎红军的闺女,我就怕黎红军背着你去给你报名,将那个儿子留在家里,到时候就算你有工作也没用。” “要是你能年前把婚结了,他填了名字也没用,只能那对龙凤胎下乡。” 范琴伸手帮黎善捋了捋头发,将垂在胸前的大辫子放到背后,又摸了摸黎善的脸:“舅妈晓得你心好,但这不是心好的时候。” “那对龙凤胎也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了,先送到乡下去当几年知青,你心里要是实在过不去,大不了过两年再想办法弄回城来。” 范琴生怕黎善心里那一关过不去。 但要她来说,那对龙凤胎这辈子都留在乡下才好呢,反正黎红军本来就是乡下人,踩了狗屎运才进了纺织厂,现在不过要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而已,算不上恶毒。 黎善心里才不会过不去。 她巴不得龙凤胎下乡呢! 都是黎红军的孩子,凭什么只有她吃过下乡的苦?这一次也该轮到龙凤胎了。 所以她乖巧点头:“我清楚呢,大舅妈。” 锅里的汤也热了,范琴赶忙舀了两碗汤到堂屋去招待未来的外甥女婿去,她嘴上说着要黎善抓紧,自己却跑去考察苏卫清去了。 她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没想过将黎善胡乱嫁出去。 总要是个优秀的男同志才行。 两个女同志都跑厨房去了,堂屋里的气氛一直很僵硬,苏卫清有心讨好这个未来‘老丈人’,但张逐日一直在用挑剔的眼神扫视着他,惹得苏卫清的心忽上忽下,十分忐忑不安。 “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张逐日摘下眼镜,将桌面上的东西收好,才开始询问苏卫清的情况,他上次听黎善说苏卫清家境好,他就更需要问清楚了。 “我也在药厂上班,如今是秘书处的。”苏卫清表现的不卑不亢。 张逐日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药厂的秘书处,那也算是核心部门了,属于药厂的笔杆子,和张新民这样的干事还又不同,而是正儿八经能做事有权利的部门。 前些日子年终去省里开会的时候,药厂去的就是秘书处的宋秘书,能进秘书处的,要么能力强,要么文笔好,就不知道苏卫清是哪一款了。 下一秒苏卫清就自曝:“侥幸在报纸上发表过几个文章,得厂里看重,这才被安排在了秘书处。” 哦,是文笔好。 张逐日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满身紧张,一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子挺的笔直,一动也不动,瞧着倒有点像部队出身,不由问道:“你以前当过兵么?” 苏卫清摇摇头:“没有,不过我二哥现在正在琼州那边当兵。” “哦?琼州?” 张逐日来了兴趣,身子动了动,坐的更板正了些:“叫什么名字?什么级别?” “苏卫洋,具体我不大清楚,我二哥一直不太说部队的事,只知道是个连长。”他这些坐姿习惯都是强迫症二哥回来后逼的。 尤其二嫂郑婉玉也是个冷淡性子,两个一起在家里的时候,空气都仿佛停滞了,不过幸好……幸好二嫂突然想开了随军去了,不然他还真怕以后结婚了,妻子跟二嫂相处不来。 “苏卫洋……” 张逐日想着苏卫清的年纪,想必那个苏卫洋年纪也不大:“真是后生可畏啊。” 老二张逐本都将近四十了才做到团长,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当连长,估计要不了多久,再立两个大功,都能再往上走一走做个副营长啥的。 张逐日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苏卫清,又想到前些日子黎善说他父亲是副厂长的事,感慨颇深。 确实,这个小伙子的家境好的有些过分了。 据说本身还是省城人,只不过是工作原因,才到白马县来生活,户口啥的,还都在省城呢。 掏出一包大前门,先给自己拿了一根,又抽出一根递给苏卫清。 “不用不用,我不会。” 苏卫清赶紧摆手拒绝,家里个老烟枪,他是唯一一个不会抽烟的。 张逐日见他是真不会,心下有些满意。 虽然他自己爱抽烟,却不代表他喜欢女婿也抽烟,烟不是好东西,据说抽多了能把肺给抽黑了,他的外甥女婿可不能是个病秧子,不然外甥女下辈子日子可就苦咯。 正好那边范琴和黎善刚聊完,端着猪肺汤来了:“都别谈了,快来喝汤暖暖身子。” 黎善端着另一碗,跟着后头慢悠悠地晃了进来:“这汤可是我亲手炖的,苏同志你多喝点儿。” “谢谢大舅妈。” 苏卫清一听是黎善炖的,立刻接过来喝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对黎善竖起大拇指:“你的厨艺真棒。” 黎善被他这耍宝模样给逗笑了。 一时间堂屋里的气氛好的不得了。 喝完了汤,外面的天也黑了,两个人不敢逗留,拎着黎善早就准备好的包就往厂门口走,张逐日也拎着包送他们,范琴还想把苹果给他们带走:“这你们带回去吃,我跟你舅舅也不爱吃这些,你们年轻人牙口好。” “大舅妈,留给张朝吃吧,再说你看我们这手上,还能拎苹果么?” 黎善哭笑不得的将苹果又塞回范琴的怀里。 范琴一看那大包小包的,只好不在坚持。 老两口一路把他们送上了公交车,看着车子远去了,才肩并肩地转身往家走,结果刚到门口就看见邻居趴在墙头朝他们张望:“哟,把人送走啦,不是说去药厂上班么?怎么还带着个男同志回来,不会是你未来女婿吧。” “这你可说对了。” 范琴知道邻居想看她笑话,但她怎么可能给笑话给人看呢? 她声音扬的高高的,语气也是显而易见的高兴:“我家善善是真不叫我们烦神,不仅考上了药厂,还是第一名呢,直接进了技术部这样的好部门,找了个对象还是省城人,这不,头一回上门就带了一大袋子国光苹果,你说这国光苹果多稀罕啊,平常副食品店都难得买。” 她这一嗓子,不仅将墙头的邻居给震住了,还叫前后邻居出来了不少,各个都是来看热闹的。 见人数多了,她又长叹一口气:“哎,要我说,儿子还是没有姑娘贴心,这养姑娘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往娘家背,老丈人酒都多喝多少,你说这儿子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劳神不说,连个工都考不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爹妈养,所以我就把我家老大老二都送去当知青去了,眼不见为净。” 说着摆摆手,赶忙从袋子里掏出两个小苹果:“大家伙儿别忙走,我去把苹果切一下,大家伙儿都吃吃看,这可是有名的国光苹果呢。” “好好。”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对于范琴说的话他们也不往心里去,他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夸儿子还是夸女儿他们都能接受,唯独邻居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这会儿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不一会儿范琴就端着盘子出来了,里面苹果被切的小小一片。 大家伙儿也就是尝个滋味,谁也不嫌少,吃了以后连连夸:“不得不说,这小苹果是真甜。” “跟着老范沾光了。” 夸得范琴愈发得意。 邻居咂咂嘴:“我还没尝到滋味呢就没了,老范啊,做人得大方点儿啊,别一天到晚抠抠搜搜的。”她这既说的是今天的苹果,也有昨天的猪肺汤。 今天范琴热猪肺汤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又被馋了一遍,实在熬不住了,去食堂打了一块钱红烧肉回来解馋。 “确实,你家今天买红烧肉了,我也去吃两口去。” 说着范琴就想往邻居家里走。 邻居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冲进家门,声音还从门缝里传出:“老范这人也真是的,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范琴‘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谁开不起玩笑。 —— 黎善和苏卫清一路到了药厂。 行礼有些多,但俩人都是能干活的,分配好后一人拎着一部分,一前一后,脚步稳健的往女生宿舍筒子楼走去。 因为是单身女职工宿舍,所以苏卫清只能送到院子门口,是不能进去的,所以他便站在院门外等着。 “我先去里面喊人来帮忙。”黎善对着苏卫清笑笑。 “去吧。” 苏卫清卸下身上的包:“这些东西我帮你看着。” 黎善这才转身往宿舍里面走去。 不远处,技术部的文部长正叉着腰抽烟,身边站着的是副厂长苏维民。 他吸了一口烟,用手肘靠了靠苏维民的手臂:“欸,老苏,那个小伙子是你家卫清吧。” “嗯。” 苏维民在外面的形象惯来严肃,这会儿看见了,也只是蹙了蹙眉:“这小子在女职工宿舍门口晃来晃去做什么?简直太不像话了。” 说着,就想过去把苏卫清揪过来。 文部长赶紧阻拦:“别忙别忙,我说老苏,你性子怎么还那么急呢?”下巴朝着女职工宿舍的方向挑了挑:“你家小儿子刚刚把我们部门新进来的黎同志给送进去了。” 黎同志? 苏维民不动声色,眉心依旧皱着。 “看来你家快要办喜事了啊。”文部长笑道:“恭喜恭喜了。” “这臭小子。” 苏维民脸色更加阴沉:“谈对象了也不跟家里说。” 文部长见他真一脸生气的样子,不由有些意外,难不成苏维民真不知道? 不过想想苏维民的性格,白天上班,晚上就回家看报纸听广播,天天两点一线的,日子过的单调无比,也没见他跟哪个人走的近,这么看来,不知道也属正常。 “我倒是早两天就听到风声了,说你家卫清跟个女同志在站台那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看就是谈着对象呢。” 文部长抽了口烟,揶揄道:“肯定你这老东西平时脸色太吓人了,卫清不敢把对象带回去也正常。” 苏维民长‘嗯’了一声,仿佛是被气到了。 实际上他心下一惊,差点破坏这严肃的人设。 也不知道那天有没有人看见他和罗玉秀扒墙角,要是有人看见了,真是一世英名都没了! 想到这里,苏维民是真有点生气了。 “不过这个黎同志着实不丑,老刘今天都难得夸了一句,你家卫清有眼光啊,人家才来上班头一天,就把我们部门的鲜花给摘走了。”文部长满脸可惜地摇摇头:“可怜我们部门一群优秀的单身男青年是又没指望了,我这个部长也是头疼呢。” 苏维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次又不是只招了一个女工。” 光下车间就个女同志了。 干嘛把眼睛盯在他未来小儿媳妇身上。 “这倒也是,这个周末厂里办个舞会吧,也好叫他们认识认识。”文部长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没错,他就是爱玩,就是想开舞会了。 现在很多娱乐项目都被禁止了,戏没的看,也不许看,就连电影,也得凑巧儿才能看一场,这日子过的可真无趣,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玩了。 “随你,这事儿你自己办,我只负责签字,其他我不管。” 苏维民也只能点点头,同意了文部长的提议。 文部长这才心满意足的哼着歌儿走了,果然,找苏卫清做切入点是正确的,这不,申请了好几次都没申请下来的舞会,这次终于同意了。 他得去找后勤部商量商量,要是能把大礼堂借出来举办舞会的话,一定更有意思。 苏维民又站了会儿,才蹙着眉头,满脸严肃地回了家。 一进家门,他立刻快步在屋子里面找到罗玉秀,憋了好久地话终于有了倾诉的地方:“罗玉秀同志,你小儿子出息了,我瞧我家很快就又要办喜事了,这小子追人都追到女职工宿舍那边去了,正帮着人家搬东西呢。” 说完,他又满是羡慕的啧啧嘴:“我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瞧见这小子这么勤快的样子,真叫人稀罕。” 罗玉秀真不愧是最佳八卦挚友。 苏维民一说,她眼睛都亮了:“真的啊,我家卫清真是长大了,都晓得追媳妇儿要帮人家干活了。” 她忍不住的搓搓手,快步走到苏卫清的房门口,推开房门朝里面张望:“老苏啊,你看看,卫清的房间是不是有点小了,要不我们把跟老二房间的隔板给拆了,两间并一间,稍微整一下给卫清做新房?” “这不好吧,你拆了以后卫洋两口子回来住哪里?” “打个电话问问就是了,他们两口子上了岛说不定就几年都回不来,这房间难不成还空着啊。” 罗玉秀对远在琼州的二儿子已经没了关心,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心爱的小儿子。 最后还是赶回来的苏卫清阻止了。 “我就要我自己的房间就行了,二哥二嫂的房间我可不要。” 苏卫清可不想引起家庭矛盾。 况且,那两口子一个赛一个的不爱说话,他可不想跟黎善同志也这样! “我俩都是药厂员工,要是活儿干的好,要不了几年就能分一套自己的福利房,像大哥大嫂似的住出去,反倒是二哥回来还需要一个落脚点,我们要是再把他房间占了,二哥看了得多伤心啊。” 苏卫清一番话说到苏维民的心坎儿里。 罗玉秀也迟疑了。 而且她还有些好奇,她那个从来没表情的儿子,伤心起来是什么样子。 “所以说,你俩这是成了?”苏维民抓住重点。 苏卫清顿时愣住,然后露出迷茫的表情来:“我今天跟她回去见了她大舅和大舅妈,但……我也不知道我俩成没成。” “那肯定是成了。” 罗玉秀一拍手:“既然你都去见过人家长辈了,挑个时间,也领人回来看看,要是双方都满意,就趁早把婚事给办了,先成家后立业,你们俩结了婚也好一心一意的上班。” 苏卫清:“……” 这事儿能这么算么? 罗玉秀同志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能’! 23 追人 他妈这是帮他把媳妇儿追到手了?…… 黎善迷迷糊糊的, 还以为自己睡在家里,结果翻了个身,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 幸亏被床栏给拦住了。 但也把她吓清醒了,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对床的李琳也被吓得坐直了身体, 她倒是一点儿都不迷糊。 黎善搓搓自己的脑袋:“我睡迷糊了,以为还在家呢, 翻个身差点掉下去了。” “你这才从学校搬回家几天啊,就忘了睡床板的滋味了?”李琳有点无语,真不知道黎善家的床有多大,居然能肆无忌惮地翻身, 不怕掉床底下。 黎善也觉得自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她嘴上还是逞强:“这不证明了咱宿舍的床睡着舒服嘛。” “小黎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下床的方红星拿着梳子站起来梳头,她那红镜框就卡在黎善的床沿, 正好照到她的脸,连腰都不用弯:“咱们宿舍虽然小,却很温馨呀。” 叠被子的张秀英跟着搭话:“也是因为我们睡觉习惯都不错, 203那个李红丽夜里睡觉磨牙,209的徐大芬还打呼噜, 我们要是碰到这种室友哦, 那才叫受罪呢。” 黎善:“……” 一句话曝了两个人的**。 也不知道这张秀英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 朝对床的李琳看了一眼, 只见她也是一言难尽的模样,察觉到黎善的眼神,她又赶紧对着她笑笑,仿佛在告诉她,她还记得黎善说的警告。 方红星显然早就习惯张秀英的说话方式, 选择直接无视:“也不知道今天食堂里早饭吃什么,可千万别再是蒸红薯了,连续吃了好几天了,昨儿个早上上班我都开始泛酸水了。” “估计还是红薯的多。” 张秀英也不想吃红薯,叹了口气,连叠被子都没力气了:“我昨天去厨房瞧了一眼,还跟小山堆似的呢,这红薯又放不住,有几天吃一下呢。” 这样一说,明明黎善一口红薯都没吃过,竟也跟着有些怨念了起来。 宿舍的活儿就那么多,再加上黎善东西还少,四个人一起动手,不到十分钟就干完了,方红星开玩笑:“我们宿舍人齐了,也好把值日表排起来了。” “有什么好排的,一个人一天轮着来呗,我排第一,今天我值日。”张秀英赶紧开口说道,生怕被排到后头吃了亏。 李琳无所谓:“那我排明天吧。” 方红星选了后天,黎善自然而然就是排第四了:“我得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因为我偶尔要回家住一晚上,要是恰好我值日的话,谁有空就帮我代值日一下,等我来了我再还给她。” “到时候谁有空是代你值日一下就是了。”方红星喜欢黎善这样有一说一的性格。 看来这次宿舍里来的两个女同志都很不错,别的不谈,至少嘴巴就很紧,没见她们搭过张秀英的腔。 “那就多谢了。” 张秀英没搭话,黎善也不在乎,总归她提前说过了,可别到时候张秀英再跑出去跟人说她逃避值日,她现在脾气不比曾经,可不会忍气吞声的。 几个人收拾完了,一块儿去了食堂,一看果然还是蒸红薯,顿时失望不已。 食堂里的其他人也是吃的一脸苦色。 方红星端着饭盆就被同车间的同事喊走了,张秀英也不乐意跟俩新人待一起,打了稀粥端着碗张望了一会儿,就朝一个角落走了过去。 俩人走了,李琳反倒松了口气:“她们在我说话都要小心些。” “注意点说话就行了。” 李琳:“我这嘴上没个把门的,就怕说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你瞧瞧她早上,一句话里就带了两个人,我以后还是注意点吧。” 她生怕自己成了张秀英嘴里的谈资。 两个人打了饭,挑了个角落坐过去,这会儿不在宿舍了,李琳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能说了:“我前天就想问了,前天跟你忙前忙后的男同志是谁啊?是你对象么?” 前天李琳得知自己考上药厂,实在是太激动了,一整天都在忙,自然没空问,昨天一天又在车间干活,晚上看见苏卫清才想起来,可惜回了宿舍又顾及着方红星的心情,一直憋到现在才问,也真是憋的够狠了。 “算是吧。”黎善故作羞涩地低头。 李琳眼睛一亮,满脸写着‘八卦’地凑到黎善身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个男同志也考上药厂了呢,她昨天就注意到了,分配去了秘书处。 “这不是我们上次来报名考试嘛,他也想考,就来问我考试的情况,这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后来又交换了几次复习资料……” 黎善说的简单,但架不住李琳会脑补啊。 她瞬间脑补出两个人的相遇相知,志同道合一同备考,最后一起双双考上药厂的剧情。 “你们这发展也太浪漫了吧。” 比起自己相亲认识的对象,李琳瞬间萎靡:“我对象还没回来呢。” “他不是秘书么?去镇上干什么去了?”这是黎善第三次听李琳说起她对象的事了。 “说是下面镇上有个新调来的镇长缺个秘书,他去顶两天,顺便审查一下镇上的情况。”李琳对政府的事情也不太懂,不过对象说的话她都记住了。 “那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黎善安慰李琳:“总不至于过年不叫一家团圆吧。” 李琳哀怨地瞥了一眼黎善:“明明是我抢在你前面相亲的,按这个情况,说不定你比我还早结婚呢。” “我才十八呢。”还不到结婚年纪呢。 黎善说完,突然想起现在的法定结婚年纪是十八岁,又想起昨晚上范琴说的话,又连忙改口:“再说了,就算我比你早结婚也早不了几天,你和你对象订了亲,估计也快结婚了吧。” “嗯。” 李琳羞赧地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年底。” “说起来,咱们上个月还在学校笑话人家结婚早呢,结果才一个月呢,就轮到咱们烦恼婚事了,这速度也太快了。”黎善任务世界里没考虑过婚姻大事,结果回来了,反倒为婚姻烦恼。 “不快了,这年头谁家不是见一面就定亲啊,你这样的反倒是少数,谈对象时间久了不结婚,那就是耍流氓了。” 黎善:“……” “没这么严重吧?”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结果李琳一脸严肃地点头:“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然后详细的描述了她爸厂里一个年轻男同志谈了个对象,结果拖着不结婚,人家女同志要分手他还不同意,惹得女同志家里人一起之下冲到厂里把男同志的家给砸了。 那场面…… 可谓相当震撼。 这年头拖着不结婚就是耍流氓! 所以张秀英才敢背着方红星说她的闲话,因为被男人骗了这件事本身就不怎么光彩。 黎善任务做久了,连时代特性都有些记不清了。 这会儿听了也是头皮发麻,觉得好像真有点对不起苏卫清同志。 —— 吃完早饭,二人各奔东西,一个去了生产部三车间,一个去了技术部。 黎善到了技术部,发现里面只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负责带她的刘大姐,另一个则是靠在刘大姐桌前吃大肉包的文部长,只见他一边吃一边神采飞扬地说些什么,惹得刘大姐黑着张脸,频频斜睨他,却偏偏碍于他是领导不好说些什么的憋屈样子。 黎善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毕竟文部长好像正说到兴头上。 结果她还没开口呢,文部长倒是先招呼她了:“你就是昨天刚进门的小黎同志吧。” “是,文部长,我叫黎善。” “昨天刘大姐可是跟我夸了你一顿呢,我们这位刘大姐可难得夸人,小黎同志可要努力了呀。”文部长这会儿站的笔直,包子也不吃了,而是捏在手里放在身后,表面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殊不知他刚刚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早就被黎善看见了。 黎善也跟着一本正经道:“好的部长,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继续背书去吧。” 刘大姐只觉得头疼,捏了捏眉心,又忍不住地瞪了一眼文部长,结果文部长对她眨了眨眼睛,一副‘我表现还不错吧’的样子,叫刘大姐一瞬间更加头疼了。 她就奇了怪了,全厂十四五个大部门,几十个小部门,各个部门的领导走出来都人模人样的,怎么她就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 黎善听话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去看书。 而刘大姐则劝着自己的领导:“你回你自己办公室吃去,在大办公室吃东西像个什么样子?” 文部长充耳不闻,而是继续啃包子。 一直将最后一口全塞进嘴里,才又突然开口说道:“刘大姐,你说我去秘书处申请个秘书怎么样?最好要个文笔好的。” 刘大姐:“……” “我们技术部什么时候有过秘书?” 刘大姐拳头有点痒,再说了:“要是秘书来了,我给他腾位置?” 说完后居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 “哎呀我的刘大姐,我开玩笑的嘛。”文部长一看刘大姐居然真心想要换部门,赶紧改口道:“我回办公室去了,大姐你继续忙,我先走了。” 说完不管刘大姐什么脸色,赶紧就飚了。 他可不愿意留下来看刘大姐的黑脸,更不愿意叫刘大姐换部门,要是换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他还要手把手的教,那可不行,他才没那么耐心呢。 文部长一走,刘大姐就瞬间恢复平常,仿佛刚刚那个头疼的不是她一样。 她看了一眼黎善的方向,见她没抬头往这边张望,心下不由更加满意,这两年技术部一直在招人,文部长这个人别看一副大大咧咧不问世事的样子,实际上对手下的要求极高。 不仅要求人聪明,熟悉专业知识,有专业技能,还要求人家有情商,会说话,懂得闭嘴。 说真的,刘大姐给自己闺女挑女婿的时候,都没敢提这么多要求。 文部长要求高,还不愿意妥协,所以也就导致技术部是年年来人,年年走人,有的人进来不到半天就被文部长给踹了,不过……这一次文部长好像挺满意啊。 甚至当着她的面儿夸人了。 刘大姐哪里知道,文部长哪里知道黎善的情况,无非是刚从苏维民那边得到了举办联谊会的机会,不好卸磨杀驴为难人家未来的儿媳妇。 黎善能不能留在技术部……他还得再观察。 嗯……至少观察到联谊会开完了。 不然苏维民那个古板的老家伙,肯定要反悔不给他签字的。 一想到每次开联谊会都要苏维民签字,文部长就长吁短叹的,没法子,谁叫他是个专业的技术人才呢?连竞争副厂长都不能。 不然他就能给自己签字了! 黎善还不知道自己沾了未来公爹的光,这会儿正抱着拉丁语课本勤勤恳恳的默背着,时不时的还要自己默写一番,她在任务世界习惯了学习,也适应了那种学习起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文部长在她办公桌前绕了两三次,居然发现这个女同志都没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本以为是不敢抬头,但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她是真的注意力集中,仿佛全身心的陷入学习中,对外界的环境变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文部长来了兴趣,时不时故意发出声音,想要引起黎善的注意。 奈何黎善理都不理。 最后还是刘大姐看不过眼,将文部长喊了过去:“我说部长,你今天这么闲?” “也不是,就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的。” 文部长三十出头,十八岁的黎善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 可在刘大姐眼里却不是啊,她满眼狐疑地看着文部长:“你不会是看上小黎了吧。” 文部长早年定过亲,可惜未婚妻没过门就得疟疾没了,他又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干脆到处宣扬自己对未婚妻情根深种,不愿意迫害其它女同志,硬是□□到现在都没结婚。 这样一个大龄单身老男人老围着一个小姑娘转,也由不得刘大姐怀疑。 “怎么可能?” 文部长被吓了一跳,赶紧自证清白:“我再怎么不是人也不可能对个小姑娘下手啊,更何况还是小黎同志,你知道她对象是谁么?” 刘大姐:“……” 并不想知道。 “是谁?” “老苏家小儿子啊,卫清,昨儿个晚上我和老苏在树林子那边抽烟,亲眼看见那小子把小黎送进女职工宿舍的。” 刘大姐一听,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怪不得那小子不死赖在家里不上班呢,感情是有了心上人啊。” 在老一辈儿眼里,报纸上写个豆腐块啥的,那叫踩了狗屎运,不能叫正经营生。 早两年苏卫清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啃老的懒汉,这几天才算刮目相看。 文部长舒了口气。 他还是回办公室去了吧,省的在外头时间长了被人说闲话,他倒是无所谓,要是小黎被人带累了名声,老苏肯定要追着他打。 ——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黎善也从记忆宫殿里出来,跟着同事们下楼去吃饭。 技术部的工作人员各个都挺高冷,每个人看着都挺忙的样子,所以上班第二天了,黎善也没认识第三个人,倒是这会儿,有个年轻姑娘跟她打招呼:“你好小黎,我是范童,你叫我小范就行。” 说完,突然靠近黎善:“千万别喊我全名。” 黎善:“……” 范童?饭桶…… 她懂了,这姑娘的爹妈当初估计是饿狠了取的这个名儿。 “你好,小范同志。”黎善一本正经地打了个招呼。 范童赶紧摆摆手:“别跟部门那些人学,上班遭这个罪就算了,下了班可不愿意再这样。” 得,又是个说话直白的。 但黎善是个贴心的好同志,于是露出温柔的笑,声音软软地应了一声:“好呀。” 范童的眼睛顿时一亮。 她就喜欢这样温柔可亲的小姐姐。 “咱们俩一块儿去吃饭吧,我听说今天中午食堂烧了排骨,咱们得快点儿,别去晚了汤都喝不上。”说完,范童就拉着黎善的手往食堂飞速跑去。 这干饭的速度也不负她的名字。 药厂吃饭的时间各个部门都不一样。 最早是研究所的学生们过来给研究员们打饭,等研究所这一批打完了饭菜轮到秘书处和技术部的人吃,他们吃完了就轮到生产部和质量部,剩下的那些部门则是最后一批。 所以当黎善过来的时候,食堂里还没多少人。 范童拉着黎善去打饭。 确实少了排骨,还是红烧的,两个人一人打了一份,挑了个角落就开吃。 黎善刚刚做定,秘书处的人就来了,苏卫清一进门就左右张望,看见黎善就是眼睛一亮,蹦跶着就跟黎善打招呼:“黎善同志。” 黎善直起身子,也对着他招了招手。 两个人都挺落落大方,其他人看了也只是会心一笑。 只有范童用肩膀撞了撞黎善:“那是你对象么?” 黎善羞涩低头:“嗯。” 经过早上李琳的点拨,她已经决定接受苏卫清同志的感情了。 她既然回来了,就是想过好自己的人生。 婚姻也属于人生的一部分。 她经历过好多不同的世界,也遭遇过很多痛苦煎熬的日子,自然有一番自己的看人标准,虽然她才和苏卫清认识了短短一个月,但她看的出来,苏卫清是一个单纯的,有冲劲的,敢想敢干的男同志。 她能感觉出,苏卫清考药厂是一时冲动。 但他却没有因为这一时冲动而后悔,相反,他每一步都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这样就足够了。 苏卫清很快打了一大份菜,端着碗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刚坐下就将饭盆往黎善跟前一推:“我打了不少排骨,你多吃点儿。” “好。” 黎善应了一声,然后介绍身边的范童。 范童私底下活泼,见到外人立刻高冷起来,只是淡然点头:“你好,苏同志。” “你好……”苏卫清轻咳一声,匆匆点了点头,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黎善身上。 没法子,这个范同志太像她二嫂了! 有外人在,苏卫清也不好什么话都说,只好一个劲儿的关心黎善吃菜,倒叫旁边的范童看了暗暗咋舌,这个苏同志不错啊,虽然长得小白脸,却挺会关心人的。 与此同时,罗玉秀出现在食堂大门口,她手里拎着个保温饭盒,也不往里走,直接站在门口朝里张望,她本来就是搞妇女工作的,又是副厂长苏维民的老婆,在厂里大小是个名人。 “罗主任今天怎么来食堂了?”不远处的八卦小团体看见罗玉秀就缩脖子。 尤其文部长,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饭盒里:“她不是一般在家吃中饭么?怎么这会儿到食堂来了,吓得人都吃不下饭了。” 他喜欢逗苏维民,但却有点怕罗玉秀。 主要罗玉秀那张嘴太厉害了,他这个人又有点喜欢开玩笑,经常挨怼。 “可不是嘛,哎哟,今天的红烧排骨怎么一点都不香了。”同属性的饭搭子嫌弃地看着碗里的排骨。 突然,罗玉秀好像看到了什么,整个人为之一振。 文部长:“……快低头!” 敌人来了! 饭搭子立刻缩起脖子,嘴里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一直等到罗玉秀快步越过他们,两个人才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劫后余生’四个字,然后不约而同的目光追随罗玉秀,想看看她到底往哪走。 罗玉秀直奔角落里的黎善。 虽然昨天晚上小儿子苏卫清说了,两个人现在还不算谈对象,但罗玉秀觉得,人家都带自家傻儿子回去见家长了,那意思还不明显么? 也就这个傻小子不懂事,还得靠她这个老娘出手。 苏卫清正劝黎善多吃两块肉呢,罗玉秀就来了。 只见罗玉秀满脸和蔼的笑,看着黎善的眼神里都仿佛含了糖,声音也很温柔:“黎善你好,你还记得我么?” “伯母?” 黎善一看是罗玉秀,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 “坐下坐下,不用站起来。” 罗玉秀压住黎善的肩膀,又将她压了回去,旁边苏卫清则是抬头:“妈,你怎么来了?” 罗玉秀低头:“……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坐这儿啊。”苏卫清一脸无辜。 罗玉秀轻咳一声,有点尴尬的点点头。 旁边的范童赶忙低头吃饭,掩住快要冒出来的笑声,罗主任压根就是无视这个儿子了吧。 “我听我家老苏说了,你招考考了第一名啊。”罗玉秀一屁股将儿子挤到旁边去,自己坐在了黎善对面。 “也是凑巧,我只比宣扬同志高了两分而已。” 她没好意思拿苏卫清做对比,毕竟人就在面前坐着呢,好歹顾及点面子。 “这可不是凑巧,都是扎扎实实的知识,我听卫清说你复习可努力了,如今可算是考了进来。”说到这里,罗玉秀的语气更加和蔼了几分:“昨天我听说卫清上你家见长辈就带了一袋子苹果,可把我气坏了,这小子也不早说,早晓得我就多准备些东西了。” “苹果就很不错了。” 罗玉秀一听黎善这么说,心顿时更安定了。 瞧瞧! 人家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没反驳么? 罗玉秀得意朝儿子看了一眼。 “我炖了点苹果甜水,特意给你送来的,你喝喝看?”罗玉秀将保温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冒出甜滋滋的香气。 苏卫清又冒出头争夺注意力:“妈,我也要喝。” “你去一边儿去,这是我特意做给善善喝的。” 罗玉秀横了儿子一眼,等黎善喝了小半碗,才继续开口道:“善善,伯母也不卖关子了,你和卫清认识也有些日子了,我这不是想着,昨天卫清都上门去见过了你舅舅,咱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家,都上门了还不闻不问,我对你也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满意的不得了,你看……你舅舅啥时候有空,我们两家见个面?商量一下婚事?” “妈——” 苏卫清惊恐,他歪着身子咬牙切齿,小声说道:“我不是说了,我俩还没……” “好啊。” 黎善直接应了一声:“我舅舅每个月一号要回姥爷家看望姥爷。” “那感情好啊,那我一号和你伯父一起去拜访他老人家。” 罗玉秀激动地一拍手,这就把日子给定下了。 倒是苏卫清整个人都恍惚了。 “你不是说……”没同意么? 黎善抿嘴:“你不也没问第二次么?” 罗玉秀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背上,嘴里骂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文艺男青年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非得靠猜?” 也幸亏她罗玉秀同志多年的工作经验。 才能一击必中,打出完美结局。 苏卫清小同志啊……还是太嫩咯。 苏卫清:“……” 所以……他妈这是帮他把媳妇儿追到手了? “黎,黎善同志,你同意啦。” 苏卫清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会儿连饭都吃不下了,只恨不得爬起来出去跑两圈才舒坦,但他这会儿却忘了双腿的存在,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黎善傻笑。 黎善没说话,只低头喝了口苹果汤,嘴里骂道:“傻瓜。” 苏卫清嘴角咧到耳根,整个人笑的真像个傻子,嘴里不停保证:“你,你放心,保证以后对你好。” 这下子别说黎善了,就连罗玉秀都想骂他傻子了。 但傻归傻,却傻的很可爱。 罗玉秀暗暗舒了口气,恨不得掏出手帕擦一擦后背的冷汗,她刚刚还真挺怕黎善突然来一句‘不,我俩只是普通朋友’的,到时候她就要给别人看笑话了。 幸好啊…… 幸好她的莽撞带来了好结局。 若是以前,她肯定随小年轻自己发展,可谁让现在形势紧张呢? 苏维民是副厂长,肯定是要以身作则的,她家三个儿子都没下乡,甚至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在厂里工作,虽然都是考进来的,但架不住有心之人啊,要是真有那么一两个说苏维民徇私,还真没办法自证清白。 所以最好趁着过年之前把婚结了。 到时候婚姻工作双保险,除非那些人想把苏家得罪死了,否则没人会伸手。 她心里高兴,端着保温饭盒就给旁边的范童倒了一碗苹果甜汤:“同志,你也喝点儿甜汤甜甜嘴。” 近距离看八卦的范童,一脸高冷地点点头:“谢谢罗主任。” 罗玉秀:“……” 妈哎,这女同志怎么这么像她二儿媳妇呢? 听语气就叫人怪不自在的。 24 谈对象 这个家啊,没她肯定得散。…… 罗玉秀炖的苹果汤很甜, 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伯母,这汤可真好喝。”黎善由衷的夸奖道。 “好喝你就多喝点儿。” 罗玉秀被夸得高兴不已,又赶紧给黎善倒了一碗, 几碗一分,只剩下最后一点儿,也不好倒给范童, 干脆直接往自家儿子的汤碗里一倒:“卫清你也喝点儿。” “欸。” 苏卫清这会儿心思还飘着呢,压根没发现自家亲妈将甜汤倒进了他的咸汤碗里, 就这么傻乎乎地端起汤碗一口将碗里的汤给喝完了。 黎善:“……好喝么?” “好喝。” 苏卫清连忙点头, 其实他压根没尝出是什么味儿, 但他却仿佛已经感觉到了汤的甘甜。 “你傻呀,那汤又甜又咸的能好喝?”罗玉秀都快被这傻儿子给蠢哭了,她悄悄看了眼对面的黎善, 生怕儿子太蠢,惹的人家后悔了。 苏卫清这才发现罗玉秀做的好事,有些无奈的扶额:“妈, 我就是囫囵吞枣, 压根没尝到什么滋味。” 所以哪里知道什么好喝不好喝的。 罗玉秀:“……” 这傻儿子不能要了。 “行了, 我不打扰你们了,你爸还饿着肚子呢,我去把饭盒洗一下就回去。”罗玉秀起身将空间留给这新出炉的小两口,临走之前目光还忍不住地往范童身上瞟。 心说这姑娘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 没看见人家要谈对象么? 奈何范童没接受到这目光,依旧故作高冷的低头吃饭, 对旁边的八卦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罗玉秀没法子,只好先拎着饭盒去了水池边。 不过……就算范童接收到了信号,估计也会视而不见的。 现场围观谈对象这种事, 这辈子恐怕就这一遭了,她坚决不会挪窝! —— 罗玉秀先去洗了饭盒,然后去食堂窗口打了一份红烧排骨,想想家里也好些日子没吃肉了。 今儿个她心情好,这红烧排骨就当奖励给老苏同志了。 罗玉秀满面春风,哼着歌儿地端着排骨往家走,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熟人。 “罗主任回家做饭呐?”开口的是住在苏家隔壁的吕庆兰,她是质量部副部长卢东升的老婆。 “嗯呢,今天食堂里面有红烧排骨,我特意去打了一份回来给老苏吃。”罗玉秀将手里的保温饭盒打开来,只见里面是红烧的大排骨,热气腾腾的,闻着味儿就知道好吃。 “罗主任你是真舍得啊,这么多排骨,不便宜啊。”吕庆兰看着那满当当的一饭盒,不用算都知道最起码两块钱。 “这不是我家卫清考上工了嘛,我也算放下心来了,以后啊,我们老两口自己管自己就行了。”罗玉秀有些自得地说道,她现在全家都是正式工,她和老苏的工资级别也不低,吃点儿肉也很正常嘛。 吕庆兰闻言,忍不住羡慕地看向罗玉秀:“你算是熬出来了,我还早呢。”她叹了口气:“我家最大的那个才上高中呢。” 她也有三个儿子,其中最大的十七了,目前正准备读高二。 “要不你把孩子转到县里来上学算了,我听说省城那边可不消停。”罗玉秀提议:“你瞧我家卫清在白马县上的高中,不也照样考上药厂了么?” 吕庆兰赶忙摆手:“还是算了,我家那个还剩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直接在省城考药厂就行。” 在她看来,苏卫清能考上药厂那是瞎猫碰上死老鼠,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谁不知道苏卫清在家啃老啃了两年啊。 罗玉秀哪里不知道吕庆兰在想些什么,既然人家不愿意,她也就不说了,毕竟她也不是那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不谈我家那几个不省心的,罗主任,我有个事想问你。”吕庆兰生怕罗玉秀继续劝她给孩子转学,她男人只是个副部长,和副厂长虽然都是副,但差了几个级别呢,要是罗玉秀劝多了,她也不好回绝,所以干脆换了个话题:“你家卫清年纪不小了吧。” 罗玉秀心里一颤:“怎么?” “我想给卫清牵个线,我娘家那边有个妹子,高中毕业生,长得也好看,父母都是双职工,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我这不是想着卫清和她年纪差不多……”未尽的话没说,但意思都懂。 罗玉秀:“……” 这早些日子也没见吕庆兰要介绍什么妹子。 苏卫清考上了药厂,妹子也出现了。 还说什么高中毕业生,长得好看,双职工父母啥的……难道她家黎善没有么? 罗玉秀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满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哟,你可真是来的不巧,我家卫清啊,有对象了。” “啊?” 吕庆兰这下子是真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这臭小子也是才告诉我,我这才忙了老大的婚事,正想着歇两天呢,这小的又来了。”罗玉秀叹气,看似埋怨,实则炫耀地说道:“不过我家卫清眼光不丑,他那个对象我看着就欢喜。” “怎么?你们都见过面了?”吕庆兰简直太震惊了。 这老苏家真是不声不响办大事啊。 “半路上碰到俩人在公交站台等汽车,我看见了就打了个招呼。”罗玉秀说着又炫耀开了:“长得好看,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瞧着就像个读书人,也是高中毕业生,工作也好,家里一家子全是正式工。” 吕庆兰:“……” 啥意思? 内涵她妹子条件也是一般般么? 她顿时不服气了:“我妹子可是省城人!” 能在公交站台遇见的姑娘,肯定是本地人,哪里能跟省城的姑娘比? “省城有什么用,自从娶了头一个,我现在对省城姑娘都有点敬谢不敏了,各个心思不定的,难不成她结了婚还能到县里来踏踏实实过日子?” 罗玉秀一听吕庆兰这么说,直接摆摆手,满脸都是对省城姑娘的嫌弃。 苏卫海前妻就是省城姑娘,后来结了婚,孩子都生了也没在白马县过下去,有机会调动工作直接就回了省城,丈夫孩子全不要了,两地分居的结果只有离婚。 吕庆兰顿时不说话了。 心说药厂在省城又不是没有办事处,到时候让小两口回省城去上班不行么? 但想想罗玉秀宁可苏卫海两口子离婚,也不叫苏维民走后门将大儿子调去省城,就晓得这事儿没得谈,也幸好她就是提了一嘴,也不是非要撮合不可。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提了,我也就这么提一嘴。” 吕庆兰想想还是不甘心,撇撇嘴:“你家卫清就这么定下了?欸,那姑娘是咱厂的么?谁家的呀?” “这我可不敢说。” 罗玉秀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有些不高兴了:“你也知道我家卫清那性子,要是我多嘴了准得尥蹶子。” 吕庆兰见罗玉秀这样,不由讥讽道:“没想到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大炮,居然怕你家卫清。” “去去去,你才吕大炮呢。” 罗玉秀一听这人居然当着面喊外号,立即翻脸:“我家老苏等着吃饭呢,回了。” 说完也不等吕庆兰反应,就直接转身回了家。 吕庆兰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娶了个什么样的天仙。” 罗玉秀气哼哼地回了家。 “怎么了,不是去看小黎去了么?”一直饿着肚子看报纸的苏维民一见这架势,顿时来了精神,将报纸往旁边一扔就起身走到罗玉秀身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保温饭盒,掂量了一下重量,有些茫然:“你这苹果甜汤没送的出去?” “我就说你这甜不拉几的汤没人喝吧。”苏维民说着,就想要打开盖子。 谁曾想手刚碰到盖子,饭盒就被罗玉秀给夺了。 “不会说话的人没资格吃饭!” 说完就气哼哼地转身进了阳台上的小厨房。 “欸你别走啊,我都快饿死了。”苏维民赶紧追上去,就见罗玉秀已经打开了保温饭盒的盖子,拿了个盘子将红烧排骨倒了进去。 罗玉秀白了他一眼:“饿死了不会自己做?你没长手么?我就活该为你忙前忙后累死累活的。” 苏维民端着盘子放到外面的饭桌上,又赶紧回来扶着罗玉秀出去坐下:“你说说看,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还不是吕庆兰那个女人,居然敢当着面喊我罗大炮。” 这么多年来,罗玉秀自然听说过自己这个外号,被人取了这么个浑名,她很不喜欢,但她也不能跑到外头见个人就说‘我不喜欢罗大炮这个外号’,所以只能把气憋在心里,今天被吕庆兰这么一喊,罗玉秀可不就得气炸了么。 “幸亏今天见了善善,我这心里头高兴,不然我非得撕烂了她的嘴不可。” 苏维民:“……” 感情是被人当面喊外号了。 “这个吕庆兰可真没素质,我得跟老卢说道说道才行。”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长了双青蛙眼,这个吕青蛙也好意思把自己妹子介绍给我家卫清,我家又不是动物园儿。”吕庆兰是高度近视,眼睛变形往外凸,罗玉秀便抓住这一点损了一通。 苏维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人家说罗玉秀是罗大炮,结果扭头罗玉秀就给人家取了个外号叫‘吕青蛙’。 “她说把妹子介绍给卫清是怎么回事?”他赶紧问起另一件事。 “还不是政策的事儿,她妹子着急结婚,就想把妹子介绍给卫清,我瞧她那意思,要不是卫清考上药厂了,她还觉得咱卫清配不上她妹子呢,什么人啊,省城姑娘就了不起?” 罗玉秀想想都气。 她家卫清之前虽然没上班,但钱也没少挣啊,凭啥瞧不起。 苏维民:“你没提卫清她对象的事吧。” “没有,我能那么傻?”罗玉秀的嘴可紧着呢。 关于苏卫清和黎善的事儿,她是一点儿都没透露。 她知道自己仇恨拉的稳,之前老大二婚的时候,就有人跑去吴梨家捣乱,不过吴梨铁心要跟老大,吴家人也想要个药厂女婿,这才没有捣乱成功,所以在苏卫清的婚事上,她就稳重多了。 小两口没领证之前,她是绝对不会露出分毫的。 —— 吃完午饭,黎善准备继续回办公室去背书。 苏卫清虽然很想跟黎善多待会儿,但他知道,黎善同志是努力上进的好同志,他作为一个体贴的男人,自然不会阻止她上进。 所以只能将黎善送到技术部的大门口,一直目送她走了进去,直到背影消失。 范童:“……你可真够狠心的。” 就苏同志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她看了都不忍心。 “不狠心不行啊,要是不努力的话,等以后结了婚,不知道多少人说我攀高枝儿呢。”黎善叹了口气,难得说了句心里话。 虽然她觉得自己很优秀。 但这年头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会无视她本身的能力,只会盯着她背后那点儿破事,以此为攻讦的理由,肆意的评判着她的生活。 而她唯一能破局的办法,只有更加的努力,更加的优秀,优秀到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她的成就才行。 范童听了这话,不由沉默了片刻,随即十分理解地重重点头:“没错,确实如此。” 她叹气道:“当初我和我对象定亲的时候,也有好多人说我攀高枝儿来着。”讥讽地冷笑一声:“那些人就是嫉妒,她们自己靠嫁人改变了人生,就觉得所有女人都只能靠嫁人改变。” “大领导可是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黎善没想到范童也有过这样的遭遇,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咱们总不能辜负大领导的殷切期盼吧。” 范童被这句话逗笑了:“没错,你这话说的好,下次我也这么回。” 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罗主任这么和蔼呢,没想到你对象居然是罗主任的儿子苏卫清同志。” “怎么?” 黎善有些意外:“伯母在厂里很有名么?” “你来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副厂长两口子是出了名的严肃,尤其罗主任,她是厂里的妇联主任,专门做妇女工作的,咱厂里也不是没有几代人住一块儿的人家,你说牙齿和舌头那么好,也有打架的时候呢,可在咱们罗主任的英明领导下,整个厂区所有家庭的家庭氛围都极为和谐。” 范童不着痕迹的在黎善跟前拍了一下罗玉秀的马屁。 严肃? 扒墙角的那种严肃么? 不知为何,黎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上次夫妻俩扒墙角的画面来。 顿时觉得更好笑了。 “对了,小黎同志,你是打算今年结婚么?”范童突然凑过来小声问道。 黎善愣了一下,也学着范童的目光歪了身子:“我才和苏卫清谈对象,今年结婚也太快了吧。” “这有什么,我和我对象也才订婚没几天,就准备回省城过年的时候把证儿给领了,到时候再办个简单的婚礼就行了。” 黎善:“……” 感情不是李琳对待婚姻太草率,而是所有人都如此雷厉风行。 “早点结婚也好,省的总有人想着挖墙角。”范童张望四周,一副生怕人听到的模样,小声说道:“我听我对象说,自从苏同志考上了药厂,好多人都起了心思呢。” 她对象是药厂研究所的研究员,早早的就分配了房子。 俩人准备趁过年回家的机会结婚,等明年过来,她就得从女职工宿舍搬到筒子楼去,好巧不巧,恰好就在苏家那栋楼里,所以对那栋楼里的八卦也知道一些。 “之前苏同志没工作的时候,那些人可看不上。” 范童觉得那些人就是势利眼。 她可没忘记,当初她和对象相亲的时候,那院里可没少背后说她。 “你今天看见苏卫清的时候,好像并不陌生,你认识他么?”黎善突然想起来,刚刚范童也是一眼就认出苏卫清是谁,没用她介绍就直接喊‘苏同志’。 范童:“……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啊,他在厂里名声可响了。” 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 文部长经常跟刘大姐抱怨,在文部长口中,罗主任就是那凶神恶煞的母夜叉,苏副厂长是那被压迫到没有自我的可怜人,而他们的小儿子苏卫清,是一个不求上进,不想上班,只会啃老的懒汉。 当然,最近苏卫清同志的风评变好了。 成了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上进男青年。 两个人一路走进院里,很快就遇到了几个脚步匆匆的同事,范童的笑容也瞬间收敛,又变成了冷若冰霜的模样,黎善有些好奇。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范童的嘴角抽了抽。 仿佛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她赶紧甩甩头,将那记忆扔出脑子,然后提醒黎善:“以后研究院那边过来提要求,你别什么都答应,哪怕是我对象来了都不行,千万别给他们好脸。” 黎善:“……为什么?” 范童气哼哼:“因为他们最会蹬鼻子上脸。” 说完就开始细数那些奇葩研究员们提出的奇葩要求,说到最后简直是大吐苦水:“……我不停地解释说,没有没有没有,那种材料咱们国内目前没办法做出来,如果想要只能去樱花国订购,但现在的形势大家伙儿都知道,且不说咱们这边能不能买,就说人家愿不愿意卖都不知道!” 技术部虽然名叫技术部,但他们是真的没有能力无中生有啊。 他们也知道,药物事关重大,每一个新药的出品,都关乎着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所以每次他们无能为力的时候,也和那些研究员一样痛苦。 说起这个,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华国药品任重道远,犹记得十多年之前,全国爆发‘小儿麻痹症’,当时国家就投入重金研发疫苗,不到三年的时间,疫苗就研发成功了,这给国内所有药物研究所都打了一针强心剂。 “这些年,咱们厂里一直想要研制肝炎疫苗。” 范童叹了口气:“可连国际上都没有先例呢,咱们连摸石头过河的石头都没有,想要无中生有可太难了。” 肝炎疫苗…… 黎善愣住,对了,现在还没有乙肝疫苗呢。 目前国内唯一算成熟的疫苗只有卡介苗,但就这个疫苗,目前也没有药厂大批量生产,倒不是没有技术水平,而是国家目前还没有疫苗接种计划,要老百姓自己花钱买疫苗给孩子注射,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国家疫苗接种计划……最起码还要等五年。 说起这些事,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大好,进了办公室也不再说话,而是各自坐在座位上抱着本书看,黎善难得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停翻找着各个世界关于疫苗的知识。 最终确认…… 最起码到明年,才会有乙肝疫苗的消息出来。 而且还是个外国大夫陪同樱花国妻子回娘家的时候找来的资料,华国才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疫苗。 所以……就算她有心去研究,也接触不到那种核心的研究团队,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先背书,做好她基层小工人的份内工作吧。 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黎善再次沉浸在记忆宫殿中,开始背诵。 文部长踩着上班时间的最后一分钟进了办公室。 “安静点儿。”刘大姐的斥责声紧随其后:“没瞧见大家伙儿都在工作么?” 文部长委屈。 这才上班一分钟呢,至于这么迅速的进入状态么? —— 既然答应跟苏卫清处对象,黎善自然会迅速进入状态。 不仅每天中午和苏卫清约好了一起吃饭,甚至晚上下了班,也会抽空出来跟苏卫清一起去厂区的小公园里散步,甚至有一次遇见范童和她的研究员对象。 只是…… 让黎善没想到的是,范童和她对象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也是那副高冷的形象。 黎善:“……” 在对象面前这样伪装难道就不累么? 倒是苏卫清看了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跟黎善诉苦:“太可怕了,仿佛看见了我二哥和二嫂。” 这还是黎善第一次从苏卫清口中听说他的二哥和二嫂,只是听到这个形容,黎善也有些懵:“难道你二哥二嫂也不爱说话?” “岂止是不爱说话。” 苏卫清仰头,回想起自己青春年少时所遭过的罪,长叹一口气:“他们俩吧……我二哥是从小就不爱说话,长大了就去当兵,我二嫂呢,刚结婚那会儿其实还行,只是后来二哥升连长了,有了随军资格,想让我二嫂过去,但我二嫂这个人吧,娘家条件好,她可能是不适应岛上的生活,所以去了没两天就回来了,从那以后就越来越不爱说话,还是去年我妹妹劝她,她才再一次去了岛上,这一次倒是待住了。” 至于待住的原因。 “她有了孩子,身体不适合长途奔波,所以就留下了。” “不过听我妈说,我二嫂现在已经适应了岛上的生活,已经好久没哭着喊着要回来了。” 黎善有点无语,这不是典型的冷峻军官VS娇弱冷美人的配置么? “那你大哥大嫂呢?我记得你说过,你大哥二婚了。”黎善又问起苏卫海的情况。 因为他们俩说不定很快就要结婚,所以苏卫清也不介意提前给黎善介绍一下家里的情况:“我大哥和大嫂……我是说前大嫂,他们俩在省城结婚后不久,我爸就被调到白马县来做副厂长了,我们自然也跟了过来,后来我大哥大嫂都考进了药厂,我大嫂就有心将工作给她娘家弟弟,你也知道药厂这个考核的情况,其实当初不是这样的……” 药厂的考核就是因为他大嫂改的。 儿媳妇非要走后门,当公爹的却十分正直的要求凭实力进厂。 想走后门不就是因为没有真才实干么? 于是儿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抱着两个孩子寻死觅活,最后还威胁不帮忙走后门就离婚…… 然后就真离婚了。 “我大哥离了好几年,今年才再婚了。” 只是这个新大嫂也挺厉害,好在她只对娘家那些极品厉害,对婆家这边还算不错,唯一叫罗玉秀同志不满的就是她对两个继子十分不在乎。 “那你妹妹呢?” “她就没啥说的了,小屁孩一个,不过,我妈是故意送她去部队伺候我二嫂坐月子的。” 这话苏卫清是贴着黎善耳朵说的:“要是她留在家里,肯定要下乡的,我妈想叫我二哥给她在部队里找个对象。” 琼州那边虽然偏僻了些,但不愁吃不愁穿的,距离京城也远,很多事情也波及不到那边,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况且能叫苏卫洋看上眼的,也不会太差。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一月三十一号。 明天就到了姥爷家家宴的日子,黎善因为要去见姥爷,所以心里发慌,整个人都紧张的不行,而苏卫清则是因为父母要上门去提亲,也紧张的不行。 一整天,两个人干活儿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下了班,苏卫清就赶紧收拾东西,去技术部接黎善。 刚到门口,就看见黎善和那个冷若冰霜的范同志肩并肩的往外走。 “黎善同志!”苏卫清对着黎善招手。 范童:“……” 幸亏技术部偏僻,靠近研究院,这要是在生产部的话,恐怕明天全厂都知道苏副厂长家的傻儿子谈对象了。 “赶紧去吧。” 黎善点点头,便直奔苏卫清,有点恼羞成怒道:“你小声点儿!” “好。”苏卫清再次忍不住地扬起嘴角。 笑的像个傻子似的,跟在黎善背后亦步亦趋的离开了技术部大门口。 “咱们现在去哪里?供销社?”苏卫清知道今天要买东西,所以早早的把这些年赚的稿费全塞裤兜里带来了:“我带了一千五百块钱,够么?” 黎善:“……” 这个傻子! “你怎么这么多钱?” “我这不是一直给报社投稿么?这些年就攒了这么多,其实我还花掉了不少。”说到这里,苏卫清脸上露出懊恼来:“早知道我就不花了,你放心,以后我的稿费全给你收着,我一分都不要。” 一千五居然全是稿费? 黎善诧异。 看来苏卫清想要当作家的梦想还挺靠谱。 “赶紧收着吧,要不了那么多,咱们先去供销社看看去。” 药厂占地面积很大,在公告栏上有一张厂区的俯瞰图,厂区的形状很奇怪,但也能看的出来,早期是一个梯形的区域,接下来经过数次扩建,最终形状越来越奇怪。 最让黎善意外的是,药厂的厂区里不仅有小学和医院,还有供销社和公园,苏卫清带她去供销社的时候,她都有些惊呆了:“这里供应的种类可比县里还要多。” “当然,咱们好歹是省级的厂子。”自然要配置省级的供销社。 由于厂区坐落于白马县,黎善其实一直没觉得这厂与其它厂子有什么区别,直到此时此刻,黎善才真感觉到了,原来这就是省级大厂的规模。 也难怪人人都想进大厂子,要是大舅来了,恐怕也得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了。 两个人挑挑拣拣,买了不少东西,有水果也有羊绒三件套,新女婿上门的烟酒也是必不可少,多余的黎善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只叫苏卫清将这些全给拎回家去。 “我趁着天黑前去赶公交车,你也赶紧回去吧。”黎善需要提前一天回家通个气儿,省的明天苏家夫妻上了门,结果她家一点儿准备都没有,那才叫失礼呢。 苏卫清其实也想跟着一起走。 但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他现在只能忍痛分开。 就这样目送黎善同志独自上了公交车,他才推着满载而归的自行车回了家。 结果一进家门…… “你们俩买了半天就买了这么点儿东西?” “我就晓得,你们苏家的男人做事是一点儿谱都没有,还得靠我才行。” 苏卫清弱弱解释:“这些都是黎善……” “我呸,你懂个屁,人家哪里好意思多买东西,只能挑拣点儿不值钱的。”罗玉秀女士雷厉风行的指挥:“老苏,你把你那两瓶茅台酒和荷花烟贡献出来,苏卫清你跟我去一趟供销社,赶紧趁人家没关门去买东西。” 罗玉秀坐在苏卫清的后座上,气的心肝儿都疼。 这个家啊,没她肯定得散。 太不会办事情了! 25 亲家 “我的意思是,不定亲,直接结婚…… 眼看着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 机械厂也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 工人们忙的热火朝天,谁都想最后这几天表现的好一点,叫厂领导们看见了,好给他们评一个‘优秀先进个人’, 到时候拿一个奖状, 再得一点儿奖品, 年后走亲戚,他们便是家族中最出风头的那个仔。 张逐日作为人事主任, 年终各种评比都是他来负责。 这几天他都提前十分钟下班, 进了家门后就赶紧大门紧闭, 生怕有人上门求他走后门, 现在不知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他家这个小院儿呢,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人家都看在眼里。 所以黎善到家的时候,门就从里面栓上了。 “大舅,大舅妈——” 黎善没法子,只好一边拍门,一边扯着嗓子喊。 她才喊了一声, 隔壁墙头就冒出一个人头来, 也帮着她朝院子里喊:“老张, 老范, 你家善善回来了。”完了, 还对黎善讨好地笑笑:“你大舅和大舅妈这些日子睡得早,说不定都在床上窝着了。” 黎善:“……”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邻居还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很快院子里传来范琴的声音:“来了来了。”紧接着,就是趿着拖鞋小步往门口跑,下一刻, 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 邻居说的没错,大舅妈里面穿着秋衣秋裤,外头罩着件棉袄就出来了。 “善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快进来。”说着,侧着身子让黎善进来,完了还扶着门朝外面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又‘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旁边突然又传来邻居的声音:“老范你放心哎,我给你作证,今天来的是你外甥女儿。” “要你作证,你说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面想什么呢?有看着我家的时间,不如叫你儿子好好把复习资料给看看,等着明年去药厂考工。”范琴这几天被盯烦了,恨不得拍屁股骂。 邻居撇撇嘴:“我这不是助人为乐嘛。” 范琴心说她才不需要呢。 “大舅妈,咱们快进屋吧,冷的不行了。” 黎善见范琴往前一步,就知道她又要开嗓,赶紧拉着她进了屋:“你和她有什么好吵的,人家穿着厚棉袄,在墙头上坐一晚上也不觉得冷。” 范琴这会儿也感觉冷了,气哼哼地回了房间赶紧钻进被子里:“我真是要烦死了,一天到晚的盯着我家院子,真不晓得当年是走了什么霉运,跟他家做了邻居,真恨不得跟公安局换地皮的是我们机械厂,我也好重新搬家换个人做邻居。” 黎善揶揄:“然后挑了个更差的?” “去去去,净瞎说。” 范琴白了她一眼,用脚把被子里的盐水瓶给勾出来,拆了外面抱着的毛巾,然后递给黎善:“拿着暖暖手,我还以为你明天直接去你姥爷家呢,怎么想得起来今天回来的?” “有点事要告诉你和大舅。” 说着,黎善接过盐水瓶抱在怀里,暖融融的很舒服,她朝门口张望了一下:“大舅呢?” “他去刘厂长家里喝酒去了。” 工人上门张逐日能躲,但领导有请,张逐日也就只能提酒上门了。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晚上说,非要提前一天?”范琴转身从床柜里抓了几颗大白兔奶糖给黎善,又拿着小铜锁把柜子给锁上了,这是单纯只防着张朝一个人。 “我和苏卫清处对象了。”黎善歪过身子小声道。 结果范琴直接尖叫出声:“啥?” 黎善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儿!” 这样喊,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出事儿了呢。 范琴拉下黎善的手,声音立刻就小了:“你好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就……那天晚上苏卫清不是来帮我拎行礼嘛,他爸妈就误会我和他谈对象了,第二天苏卫清他妈就拎着苹果甜汤来看我,说苏卫清只带了小苹果上门太失礼了,想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两家见个面。” 说到这里,黎善垂下头,一副扭捏的样子:“再然后,我寻思着苏卫清同志确实不错,我俩又都是药厂的,要是结婚了,明年就能参与分房子。” “而且大舅妈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我也记在心里了。” “跟谁结婚不是结,苏卫清真挺好的,我就答应跟他处对象。” 范琴越听眉头蹙的越紧,最后直接问道:“你是说,他来帮你拎东西第二天他妈就来找你了?” “嗯。”黎善点头。 “这臭小子,该不会是联合他妈套路你吧。” 范琴可不是黎善这种处世未深的小姑娘,要不是苏卫清给了他妈错误信号,恐怕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上门来。 黎善赶紧摇摇头:“应该不是,罗主任出现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 “你再跟我说说他家的情况。” 范琴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黎善便将苏卫清的父母,还有几个哥哥嫂子都给介绍了一番。 范琴:“也就是说,现在就苏卫清一个人跟他父母住一块儿,老大两口子自己有房子,老二一家子在部队?” “对。”黎善剥了一块大白兔塞进嘴里。 “那还好。” 范琴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几妯娌关系很不错,但她也知道,这是因为分开来住的原因,远香近臭,要是天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肯定要吵嘴。 至少她跟陈芬就处不来。 “你们要是结了婚,有机会一定要分房子。”不管婆婆好不好相处,有个自己的窝比什么都强。 黎善立刻听话的点头。 范琴见黎善听劝,也松了口气,这姑娘家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全看找了个怎样的婆家,日子好不好过,婆婆好不好处,妯娌能不能和谐,全都得看运气。 运气好,日子就好过。 运气不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能找上门来。 范琴见过苏卫清,觉得这个小伙子很不错,尤其还有个哥哥就在张逐本那边当兵,叫范琴心理上就更亲近两分。 而且,苏卫清的家庭条件是真的好,整个白马县数一数二的那种,再加上小伙子本身也上进,现在还有了好工作,据说以前还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十分的有才华。 那些兄弟姊妹多,质量却参差不齐,还有个偏心婆婆的人家,日子才叫个难熬呢。 苏家这样多好! 各个都有出息,哪个都不碍着哪个,等以后分了房子还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在范琴眼里,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对象了。 “对了,他们准备什么时候上门?” 黎善又剥了一颗大白兔:“明天。” 大白兔是真好吃,奶味儿足的很。 “啥时候?”范琴再次尖叫。 黎善挪屁股,脚尖儿已经冲着房门的方向:“明天!” 说完就立刻起身朝门外跑了。 紧接着,范琴的怒吼声在房间里响起:“你这个死丫头怎么现在才说?” “我这不是刚回来么?”黎善含着糖嘟囔。 范琴没追出来,而是很快换了身衣裳,衣服裤子全副武装,踩着大棉鞋就去厨房里通炉子,见黎善还站在门口吃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愣着干啥,赶紧拿水瓶,取抹布,把家里的犄角旮旯都擦一遍。” “为啥?”黎善有些懵。 “还为啥?难不成让苏家人来看咱家邋里邋遢么?”范琴怒吼。 只觉得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怎么也得提前一礼拜告诉她啊。 黎善:“可明天不是一号么?我都跟人家说好了,明天直接去姥爷家。” 范琴:“……” 她这会儿是真手痒了! “你给我老实待着。” 范琴捂着被气疼的胸口,直奔厂长家,把正在跟厂长喝酒的张逐日给薅了起来。 厂长赶紧来劝:“两口子有啥不能好好说的?” “我俩可没吵。”范琴赶紧笑着解释:“家里是真有事,你说我家善善,平时瞧着不吭声,一副懂事的样子,结果这孩子也是蔫儿坏,刚回来给我放了个响雷,说明天对象父母要上门,你说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可不得赶紧把老张喊回去拿主意嘛。” “啥?善善回来了?” 张逐日瞬间被吓到酒醒了:“还说明天小苏父母上门?” “不止呢,她把见面位置定爸那儿去了,赶紧别喝了,咱赶紧去爸那儿收拾收拾,可别人家明天上门了,那边还乱糟糟的呢。” 厂长一听这情况,也有些头麻。 但他也忍不住八卦:“你家善善都有对象了?” 不是才参加工作么? “是啊,是她药厂的同事。” 范琴说起这个,就是真得意了,黎善这婚事别说机械厂了,就连整个白马县都找不出更好的了,所以她嗓门儿吊的高高的:“对象是药厂领导的小儿子,那领导的二儿子还在逐本部队当连长呢,才二十出头,年少有为的很。” “嚯,这可真是个好对象。”厂长也跟着激动:“你们家善善还是命好,虽说打小没了娘,可你们夫妻跟亲爹娘也没啥区别,现在又考了个好工作,又有了个好对象,以后你们可不用愁了。” “可不是嘛。” 范琴得意地扬起下巴:“等我家善善结婚,厂长可千万要来喝杯酒啊。” “那肯定,难不成你们还不请我?” “谁都不请也要请你啊。” 张逐日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兴奋地大嗓门喊了起来:“等定了日子,一定请你。” 厂长一脸高兴地将他们夫妻俩送出了门。 结果回头就看见自家老婆一脸不屑的样子,顿时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还真相信黎善那丫头找了个好对象?” “相信啊。” 厂长摸摸头:“老张两口子你还不知道么?事情不成功,那是绝对不会露半句口风。” 所以现在人家肯定就已经走到结婚这一步了。 厂长老婆顿时酸溜溜:“那可是药厂领导的儿子啊。”怎么就看上黎善了呢? “我觉得善善那丫头很优秀,比你闺女强多了。” 厂长老婆:“……” 我闺女难道不是你闺女? 夫妻俩都没回家,直奔停车棚。 张逐日骑着自行车,驮着范琴就匆匆忙忙地去了亲爹张儒东家里,将已经睡下的老两口喊起来,一家子忙里忙外的大扫除。 也多亏邬玉年平时就很勤劳,所以收拾起来才没那么累。 倒是张儒东十分高兴,不停的跟张逐日夸奖黎善:“现在真是懂事了,知道谈了对象要带来给我这个姥爷瞧瞧了。” 说着,又感伤了起来:“要是红珍还在不知道多高兴呢,一眨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爸,你明天可千万别再给善善脸色瞧了。” 张逐日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叫老爷子心里不舒坦,但是为了黎善,他还是勇敢地说出了口:“善善这孩子……是个感恩的,这么多年,你对她向来不亲近,她也难过却懂你的心,时不时把你挂在嘴上。” “红珍都没了这么多年了,黎家那边又偏心的不得了,我就想着叫她以后到婆家去,能挺直腰杆过日子。” 张儒东眼睛一瞪:“老子还用你来教?” 张逐日知道老爷子这是答应了,也不多言,赶紧地就跑了。 邬玉年拍拍张儒东的肩膀:“孩子是好孩子,你别老吓她。” “哼。” 连续被两个人说,张儒东直接不理人了。 —— 黎善在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厂里。 也没来得及跟苏卫清见面,就进入了繁重的工作状态。 她从开始背诵,到默写,到灵活运用医用拉丁语,一共只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刘大姐一开始只觉得这新来的记忆力强,后来发现她反应能力也不差后,倒是对黎善和蔼了几分。 当然,和蔼的同时也是寄予厚望,开始认真地教导她。 就连范童都忍不住犯酸:“以前我刚来技术部的时候,刘大姐对我可没这么耐心。” “那可能刘主任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才忍不住暴躁吧。”黎善揶揄道。 范童:“你可别笑话我了。”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刘大姐对黎善寄予厚望才是真的。 但她也不嫉妒。 毕竟她也没黎善那么有毅力,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背下整整一本《医用拉丁语》,甚至还能灵活运用,光这一点,她就怎么也比不上了。 下了班,黎善先回宿舍将工装换下来,然后又补了张假条,便急急忙忙地出了药厂。 药厂外,苏维民夫妻俩带着苏卫清已经等着了。 “抱歉,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吧。”黎善满是歉意的迎了上去。 “不晚,我们也才刚到。” 苏卫清还没说话就被罗玉秀挤开了,她拉着黎善的手:“咱们坐几路车?” “三路车。” 因为张儒东家住在老城区,所以不能坐工厂专线,但药厂偏僻,这里并没有三号线,他们还得先走几步路,到邮政路上的站台,才能坐上三号线。 黎善帮忙拎东西,谁曾想那包压手的很。 “你别拎,我来拎。” 苏卫清赶紧殷勤地从黎善手里接过包:“我妈嫌弃我买的东西,这不,把我爸压箱底儿的好东西都翻出来了。” “这怎么好意思……” “这不是上面还有长辈嘛。”罗玉秀又存在感十足的将黎善的注意力给拉走:“再说了,好女百家求,我家卫清想娶你,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卫清年轻不懂事,买东西随心的很,我这当妈的却要把礼数给做周全了,不然叫人家知道的,还以为我家不重视你呢。” 说着,罗玉秀将黎善往前拉了两步:“咱娘俩走前头。” 苏卫清:“……” 他妈怎么这么烦人! 他都一天没见黎善同志的面了。 “也就是现在没那么多流程了,要换做以前,三媒六聘,该有的都得有。”罗玉秀还是挺老派的,虽然自由恋爱很好,宣誓结婚仪式感也很强,但在她眼里,总觉得以前写了婚书才叫结婚。 不过现在可以领结婚证,样式跟婚书也差不多。 “现在不流行了,而且,只要感情好,哪怕只领一个结婚证,那也能过的很幸福。” 黎善想到很多老前辈的战地婚姻。 那可真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但也相濡以沫一辈子。 “其实婚姻最主要的还是人。” 对于黎善的话,罗玉秀是很赞同的,她和老苏同志当年结婚就没办婚礼,只是简单的宣了个誓,现在不也过了几十年么? 苏维民也想到了自己,老两口相视一笑。 黎善和苏卫清都表示有点撑到了。 也是运气好,他们刚到站台,三路车就来了,几个人上了车,苏维民直接坐在发动机箱顶上,给开车的司机递了根香烟:“师父,三路车最后一班车几点?” “八点半。” 司机接了香烟,给了个时间,然后将香烟放鼻子下一闻,顿时笑的更开心了。 这可是好香烟! “八点半发车,你们要从哪儿上车?” 黎善赶紧回答:“东园那块儿。” “那最迟八点四十五之前,你们得在那儿等着了。” 得到准确答案的苏维民又跟司机寒暄了两句,便起身走到罗玉秀身边坐下。 邮政路到东园一共要经过五站路,其中还要经过县中心的大转盘,苏维民一直盯着窗外,把路记在心里,想着要是太晚了,他们一家三口就走路回来,只有五站路,也没有多远。 等到了东园,还没下车呢,远远的就看见站台上站着等他们的张逐日。 “我大舅来了。”黎善告诉苏卫清。 苏卫清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耳朵红脸也红的,赶紧搓搓手,揉揉脸,想将这股子紧张给压制下去。 坐在前面一排的苏维民也开始不动声色的整理衣裳。 等车停稳了,黎善赶紧抢先一步下了车,对着张逐日招招手:“大舅——” 张逐日原本在抽烟的,这会儿连忙掐了烟,拍拍身上的烟灰,朝着黎善就快步走了过来,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黎善背后就站了一对中年男女,还有熟悉的小伙儿苏卫清。 “你就是苏副厂长吧,久仰久仰了。” 张逐日热情地与苏维民握手寒暄。 苏维民也扬起笑容,热情的拉着张逐日的手不放。 “张主任,我对你也是闻名已久,现在终于见了面。”说着,他指了指苏卫清:“我家这臭小子做事不懂事,上次冒昧上门,没有正式拜访,我家那口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这不,赶忙找到小黎,挑了个日子上门正式拜访,好把这礼数给补全了。” “我家善善也不懂事,上次带卫清回来,也把我和老范吓了一跳,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也不讲究我们以前那一套了,我们这些老古板也要早点适应才行。” 两个人先将自家的孩子给说了一通,然后又开始互相夸奖。 等走到张儒东小院儿门口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熟悉的好像多年好友了。 张儒东的小院儿地理位置很是不错,就在东园大路边上巷子里第三家,既不靠近路边,又距离路口很近,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由于院子只有老两口住,平时子女也很少来过夜,所以不大的院子看起来很是宽敞。 张逐日引着苏家人进了屋。 张儒东早就在堂屋里等着了。 “爸,善善他对象父母来了。”张红梅远远地看见人影就赶忙弯腰贴在张儒东耳边说道。 张儒东拍了她一下:“你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我耳朵又不聋。” 语气不大好,但眼神却很关切。 他对那对气势非凡的未来亲家没兴趣,目光一直黏在黎善身边的苏卫清身上。 人见面有三样。 他对苏卫清的第一印象就很好。 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眼神很清澈,看着黎善的眼神有着纯然地喜欢,与当年黎红军看着张红珍那紧张忐忑的神情完全不同。 当然,苏卫清也是紧张的,但他的紧张之下,掩藏的是无尽的喜悦和兴奋。 “善善的运气比红珍好。”张儒东叹气。 张红梅安慰地拍拍张儒东的肩膀:“爸,要不我去厨房把邬姨喊过来吧,这么重要的日子,就别叫她在厨房里忙了。” 邬玉年从天没亮就开始忙了,到现在都没出厨房门。 张红梅知道,邬玉年是想要避嫌。 毕竟她不是他们兄妹几个的亲妈,这个场合她自觉不该出现,但张红梅却有点舍不得,她生下来没多久亲妈就去世了,是邬玉年亲手把她带大,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在她心目中,邬玉年就和亲妈没区别。 这种时候,邬玉年躲在厨房,她看了揪心。 张儒东却摇摇头:“不用,她愿意在厨房就在厨房吧。” 说完,也顾忌到小女儿的心情,又解释了一句:“她一辈子就这样,你也别为她抱不平,硬把她拖出来她反倒不自在,你要是真心疼她,以后多回来看看她就是了。” 张红梅闻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张逐日带着人一进堂屋,气氛立马就热烈了起来。 几个人先来见了张儒东,然后就各自散开等待开席。 罗玉秀今天是客人,张红梅拉着她的手就不放,两个人,一个是文工团的老师,一个是妇联主任,两个人说了没两句,就将话题扯到文工团年终汇演上面。 罗玉秀是很想请文工团的同志到药厂来参加汇演的。 只是她一直没考虑好,是请省文工团,还是请县文工团,如今一见张红梅,立刻就决定明天跟工会那边的人员提议请县文工团。 张新民拉着苏卫清说话,而晏安国则跟苏维民握了握手,他们俩是见过的,都去省城开过会,三三两两的一说话,结果发现都是熟人的熟人,都是老社牛了,不一会儿就说到一块儿去了。 范琴回了厨房。 邬玉年正在摘菜,见她来了,立刻比了个大拇指:“那孩子真不错。” “确实,我看了也是一表人才。”陈芬今天也是面带微笑。 自从得知黎善的婆家是药厂副厂长之后,她对范琴就一直隐约有些讨好,哪怕范琴跟她讲了药厂考核的规矩,她也还是这样的态度。 用她的话说:“我小弟又不是没本事,就是人迂腐了点,脑子还是很聪明的,到时候用了善善的资料,肯定考的上。” 总之,对自己的弟弟迷之自信。 而自从进了堂屋就一直没说话的黎善,此时正目光贪婪地看着姥爷张儒东。 见他依旧习惯性的蹙紧眉头,依旧抿着嘴不爱说话,一脸严肃的样子,若是以前的她,一定已经害怕地低头缩在角落里,只恨不得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让姥爷一直发现不了她才好。 可现在…… 她却发现,每次小舅跟苏卫清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时,姥爷的身子总是不自觉的朝小舅的方向靠。 仿佛只为了再听一遍她的童年趣事。 尤其是苏卫清说起她在厂里的工作时,姥爷更是聚精会神,有时候还会若有所思地摇头,仿佛觉得黎善那些方面没有做到位似的。 黎善忍不住地悄悄靠过去。 “姥爷……” 她小声地喊了一声。 张儒东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然后才应声:“嗯。”他还有些不自在,指了指旁边凳子上的花生盘子:“你要是没事,就去吃花生去。” 这别扭的关心啊。 “好。”黎善笑嘻嘻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坐在张儒东身边,抓了一把花生,就靠着张儒东吃了起来。 张儒东想说‘成何体统’。 但想起昨天晚上大儿子的嘱托,又将这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那边几个男人寒暄一阵后,苏维民主动说起了正事:“今天我和老罗过来,主要还是想商量一下两个孩子的婚事,明年的新政策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估计开了年就要乱了。” “确实。”晏安国点头,他抽了一根烟,脸色是少有的严肃:“下乡年纪也下调了,不用十六周岁,直接十六虚岁就能申请下乡了。” 黎红军的龙凤胎过了年正好十六岁。 要是十六周岁,还能拖个大半年,但是虚岁的话,要是黎善年前不结婚,很可能开了年黎红军为了一双儿女,就把黎善的名字报上去。 张逐日跟张新民也跟着脸色变了。 “我的意思是,不定亲,直接结婚。”苏维民将手里的香烟摁灭,提议道。 26 系统 吴梨气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这年头其实也有不订婚直接结婚的, 但在白马县却很少。 大多数人家还是遵循习俗,提前一年或者半年定亲, 定亲后两家顺顺利利, 没发生什么波折,就算合婚结束,两家便可以欢欢喜喜的给两个新人办婚礼。 苏维民的提议, 张逐日也觉得很好,只是……他更怕小两口结了婚, 苏家要是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苏维民会将事情怪到黎善身上。 毕竟也不是没有定了亲后, 男方家庭出了事故, 就说是因为女方八字不好,和男方相克的事情。 张逐日不吭声, 其他人也不好说话。 毕竟这些年黎善一直是张逐日养着的。 苏维民想了想就明白张逐日的顾忌,于是赶紧表态:“你放心, 我们一家子都不是那种封建迷信的人,就算真出了事也没有怪到儿媳妇身上去的道理。” 再说了:“我们两家也算是根正苗红的人家,只要自己不犯错误, 也难得出事。” 晏安国理解的点头:“这话倒是真的。” 他帮腔道:“更何况还有我们在呢,难不成以后善善受了欺负,我们还不理不问么?” 这话就带着点警告的意味了。 药厂坐落白马县,苏维民虽然是省城派过来副厂长, 但如果苏卫清欺负了黎善,晏安国他们真想给黎善出头,也不是没有办法。 毕竟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要是卫清欺负了善善,不用你们说,我先打断他的腿。”苏维民拍胸口保证。 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罗玉秀也跟着表态:“你们放心, 我家真是再和谐不过了,我从来不管儿子和儿媳妇房里的事,虽然没有明的分家,但实际上已经各过各的,他们小夫妻俩的工资我一分都不要,各位亲家你们就放心吧,我把善善当亲姑娘一样疼。” 对于罗玉秀的保证,张逐日他们倒是没有当真。 这些个当婆婆的,没娶进门之前,说的都比唱得好听。 “那行,年前给他们结婚,虽然赶了点,但形势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逐日终究还是点了头。 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应该的应该的。” 苏维民连连点头:“我三个儿子,向来一视同仁,不过老大婚姻走了岔路,老二一年到头又不在眼前,以后我们夫妻俩估计多数跟着老三一起生活,我今天回去就联系后勤来装修一下小两口的房间,至于其他,你们尽管提,我们能满足的一定满足。” 这话可谓是相当有诚意了。 显然只要他们的要求不是很过分,苏维民都能满足的意思。 张逐日伸手跟苏维民握手。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话不用说的太直白,哪怕不提要求,苏维民都不会委屈了黎善的。 “饭好了,开席吧。” 随着陈芬一声喊,所有人都转回了堂屋,只见原本空档的堂屋摆了张大圆桌,桌上摆着不少菜,有鱼有肉还有虾,张新民更是拿了一瓶酒。 张儒东有些不满意地指挥着:“别拿这个酒,去我床后头拆一瓶茅台,亲家头一回上门,可别失了礼数。” 张新民赶紧将酒放回了相几柜子里,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抱怨道:“爸你居然还藏着茅台酒,过年的时候也不拿出来给我们喝,你可藏的太深了。” “去去去,你算老几啊,还喝茅台酒。” 暴躁张儒东想要去踹张新民,结果张新民快走两步,叫张儒东踢了个空。 不过张儒东也不是真生气,相反,他今天高兴的很。 每个月一号几个儿女都会回来看他,现在小一辈的也开始成家立业,张儒东虽然有种岁月催人老的感觉,但更多的,却是子孙满堂的欣喜。 所以,他虽然面上看着挺严肃,其实心理乐坏了。 甚至还抱怨起了张红梅:“你说说你们几个,都不带孩子来。” “带他们来干啥?今天可是善善的好日子,弄一群毛头小子在这儿,把新姑爷吓跑了可怎么办?”张红梅扶着张儒东的胳膊,将他拉到了朝南大座上:“等善善结婚那天再叫小苏看看我家善善有多少兄弟,让他掂量着点儿,我家善善可不是没兄弟撑腰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 张家兄弟姊妹五个,居然一水儿全生的小子,只有张红珍生了黎善一个闺女。 可惜黎善出生的太早了,张红珍死的时候,张红梅还没嫁人呢,所以也没享受到什么团宠的待遇。 “那是应该的,最好叫张抗和张援都回来。” 家里只有这兄弟俩跟黎善年纪差不多,下面的年纪都太小了。 “估计不行,二哥说过了年部队征兵,得随时过去体检当兵呢。”有张逐本在,兄弟俩的政审就没问题,只要体检没问题,应该是第一批上岛的新兵。 张儒东一听俩大孙子要当兵,又赶紧说道:“那还是别打扰他们了。” 他是退伍老军人,对部队有特殊感情,孙辈当兵他也跟着光荣呢。 张儒东坐在主位上,苏维民和罗玉秀被安排坐在他的左手边,而右手边的那个位置却空着,张逐日主动说道:“我去请邬姨过来坐。” 张红梅刚坐下,立刻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直奔厨房,邬玉年这会儿忙完了,正洗了手,打算盛一碗饭坐在厨房里吃,就看见张逐日和张红梅来了,邬玉年赶紧起身:“怎么了?是哪个菜忘记上了么?” “邬姨,赶紧去堂屋吃饭吧。”张逐日开口道。 张红梅则手速极快的将邬玉年身上的围裙给摘了,然后推着她肩膀往外面走。 邬玉年挣扎:“我就不去了,我不习惯这个场合。” “去吧,亲家第一次上门,可别叫人家看笑话。” 张逐日:“更何况,你照顾老爷子这么多年,也带大了我们几兄妹,来客上桌也是应该的,要是平常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邬玉年鼻子骤然发酸:“欸,好。” 也不知被哪句话触动了,邬玉年卸了力,跟着去了堂屋。 苏维民有些意外,旁边的晏安国赶紧解释了一下,他顿时露出了然来,却也没多说什么,只看着邬玉年坐在了张儒东的右手边。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宾主尽欢。 推杯换盏间,也定下了小两口的婚期,就在腊月二十八。 从定下日子到完婚,一共只剩下十二天。 对苏家来说,时间很紧迫,所以夫妻俩吃了晚饭也没逗留,就带着苏卫清告辞了,三个人回了厂里,苏维民连夜给省城的几个弟兄打了个电话,通报了一下苏卫清结婚的消息,让他们要是不忙,腊月二十八到白马县来参加婚礼。 罗玉秀则去找了后勤部的部长钟大玺,这位钟部长手眼通天,跟白马县不少工厂领导关系都很好,想请他帮忙牵个线,让家具厂打一套新家具,最好是加个班,因为时间很紧。 等罗玉秀走了,钟大玺的妻子王娥才满脸八卦地问道:“怎么这么着急,不会是……”她在肚子上比了个半圆,意思是怀了孩子。 “去去去,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那姑娘也是我们药厂的,肯定没怀。”钟大玺对妻子的八卦很是不耐烦。 他最讨厌王娥这一点。 这些老娘们嘴上没个把门的,没事儿都能说出事儿来。 “那是为什么?”王娥早就习惯丈夫的态度,也不生气,而是继续追问道。 “你弟弟为啥急着结婚,他家就为啥呗。” 钟大玺瞥了一眼王娥,警告道:“你可别出去瞎说,要是把这事儿给搅黄了,你娘家有一个算一个,全给老子下乡去。” 王娥顿时被吓到了。 钟大玺铁杆的苏维民嫡系,她可不敢坏丈夫好事,她虽然嘴坏,但也知道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 另一边,送走了苏维民一家三口,张家人也坐下来商量黎善结婚的事。 苏维民跟张逐日握手告别的时候,透露出彩礼至少一千块,这年月别说一千了,普通人家就是给个两三百,那都是很值得吹嘘一把的高额彩礼了。 人家的诚意给了,张家这边自然也要给足面子。 譬如……嫁妆。 “善善跟我的亲闺女没区别,这彩礼钱不管多少我都不要,全都当做嫁妆,另外我再补六百块钱。”张逐日抽了口烟,他是人事主任,罗玉秀也是正式工,夫妻俩一个月工资也一百多,三个儿子都没结婚,家里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所以这六百块给的还算轻松。 张逐日这么一表态,张红梅立刻不甘落后了:“我家不好越过大哥,就给三百吧。” 晏安国也跟着点头。 他们夫妻俩工资也高,孩子还小,更何况晏家家底子厚,所以他俩也不费力。 张逐本虽然不在现场,但肯定也不会小气,现在压力给到张新民夫妻俩身上,张新民和陈芬虽然都是正式工,但两个人要养孩子,陈芬娘家也不富裕,还得帮衬陈家,所以夫妻俩这会儿都有些为难。 “要不……我们家给五十?”张新民征求陈芬的意见。 陈芬想想苏维民夫妻俩今天那气势,咬咬牙:“给一百五。” 她虽然心疼钱,但也舍不得丈夫在兄弟姊妹间丢了面子。 而且…… 善善嫁的好,以后她儿子们长大了,说不定还能沾一沾这个大姐的光呢。 张新民没想到这一次陈芬居然这么大方,但心里却有些高兴,说到底,谁也不想当矮子,他家跟弟兄们比起来,确实困难了点,但跟其它人家比,也算富裕了。 “我这还有两个,到时候给善善当压箱底的钱。” 张儒东也赶紧表态:“我就攒了这点儿,全给善善了,以后你们儿女结婚我不管,也别说我偏心。” 这钱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就怕黎善长大了嫁人没嫁妆叫婆家看不起。 现在儿女们各个愿意出嫁妆,张儒东十分满意,但是善善找的婆家门第高,只有嫁妆多了,以后日子才好过。 家家户户出点儿,这样算起来,嫁妆钱都比彩礼钱多了。 “紧着男方彩礼钱给,多余的全当压箱底。” 嫁妆的事谈完了,一家子又说起黎红军,张儒东冷哼一声:“告诉他干啥,反正都说了婚丧嫁娶他一概不管了,善善嫁的好也好,嫁的不好也罢,跟他都没关系。” 他是真讨厌黎红军。 张红珍自从嫁给了他,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说是将亲妈接来伺候张红珍坐月子,结果呢,就因为生了个女儿,那老太婆对张红珍就讥讽挖苦,不帮着带孩子也就罢了,还要伺候那老太太。 要不是邬玉年去看孩子发现了这事儿,将那老太太赶走了,不然还不知道那老太太怎么磋磨张红珍呢。 “肯定不告诉他。” 张逐日可没那么好心,他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善善那工作我已经帮着卖了,卖了六百块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六百块:“这是工作的钱,嫁妆另算。” 他得当着姊妹的面儿将这个钱给说开了,否则容易说废话。 黎善伸手将钱接了下来:“谢谢大舅。” 她身上可算是有钱了。 工作的事说完,晏安国又说起地皮的事:“置换地皮得等到年后了,吴长春那边也说好了。” “到时候我跟你们一块儿去签字。”张儒东已经知道张逐日的算计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房子其实还有张儒东的份儿,毕竟他是张红珍的亲爸爸,当初就是希望黎红军对黎善好才放弃自己的那一部分,但后来黎红军没养黎善,那他也是时候将自己那一份要回来了。 还有张红珍的抚恤金。 张儒东也打算等黎红军房子的事解决了,他去纺织厂找领导处理这事儿。 黎善越听越觉得心惊。 没想到家里人早将后续都想好了。 那么上辈子黎红军一家真的如她看见的那么幸福美满么? 现在想想,她只是看见黎红军嫁女儿就被系统带走,至于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这一刻,她突然无比思念曾经的系统,要是系统还在的话,她就能问一问上辈子的后续发展了。 那时候她一心做任务,对后续不感兴趣,哪怕系统问她想不想知道,她也当做没听见。 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啊。 这还是黎善回来这么久第一次怀念起了系统。 所以她也不知道,在遥远的某个空间里,曾经伴随她许多世界的系统突然灵光一闪,追随着旧主的方向飞奔而来。 —— 从商定婚期第二天,苏家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造房子。 苏卫清都从房间里搬出来了,在苏卫萍的小房间里面放了张行军床,暂且留着睡觉,苏卫清房间里的旧家具被搬出来的放在客厅里,罗玉秀先把房间里擦了一遍,又把鼓起来的墙皮给铲了,打算挑个日子请人来重新刮个白。 苏家人讲究,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就给刮了白,如今住了几年,已经不鲜亮了,自然得重新刮一下,还有就是地面,罗玉秀有些想铺木地板,最后被苏卫清给阻止了。 “那玩意儿吵死了,踩在脚下‘吱嘎吱嘎’的,走两步楼下都知道,还不如水泥地面呢。”苏卫清想起隔壁卢东升家的木地板,简直要烦死了。 吕庆兰当初铺木地板的时候,被楼里其他人说是小资做派,要是苏家再铺,肯定还得闹。 罗玉秀有些迟疑:“那就真不铺了?” 她想起前头几个儿媳的做派,不由有些担心:“要不还是把善善喊过来亲自看看吧,铺不铺她做决定。” 当初她给前大儿媳妇打了个床,结果被嫌弃死了。 “正好善善还没上过我家门,你带回来一起吃个饭。” “行。” 提起黎善,苏卫清一口就答应了:“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跟她说。” 罗玉秀这才不纠结木地板了,她又想着给小夫妻俩弹棉花做新被,于是又给省城打了电话,跟苏维民几个兄弟,还有娘家的兄弟姊妹们凑了凑,硬是凑了十斤棉花票,可以买两床五斤的新棉被。 当然,还要贴上布票。 苏家这样全家总动员,忙里忙外的样子很快吸引了楼里其它人家。 其中吕庆兰最为活跃:“上次我想给卫清跟我小妹牵个线,结果老罗所卫清已经有对象了,如今忙里忙外的,怕不是要结婚吧。” “也没听说过这事儿啊,还没订婚吧,就要结婚了?” “怕不是有了。”吕庆兰嘴一歪。 “胡说八道,现在乱搞男女关系可是要去农场的,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吕庆兰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就是随口一说,但也不能怪我啊,这老苏家也太着急了。” 罗玉秀突然从后头冒出来;“我家卫清响应大领导号召,自由恋爱结婚,坚决反对包办婚姻,所以我家卫清的对象是他自己找的,他们小两口决定不铺张浪费,直接结婚,我和老苏都是很支持的。”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这瘟神啥时候来的? “再说了,定亲那是为了什么你们都知道,说穿了还是封建迷信那一套,我反正是不相信的,所以定不定亲对于我家来说,没差。”罗玉秀自然而然站在了人群中央。 吕庆兰翻了个白眼:“舍不得钱就直说。” “嗯,我舍不得。” 罗玉秀冷哼一声:“你舍得,我等着吃你妹妹的定亲酒呢。” “好你个罗大炮,你说这话啥意思?” “吕青蛙,我难道说错了?” 罗玉秀扬起下巴,直接把给吕庆兰新取的外号给喊出了口。 吕庆兰直接懵了。 “你喊谁青蛙呢!” “谁喊我罗大炮,我就喊谁吕青蛙。” 罗玉秀见吕庆兰一副气疯了的样子,心情顿时爽了,这外号在她心里盘旋好些日子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喊出口,那叫一个舒坦,她不等吕庆兰反击,直接叉着腰骂道:“你一天到晚背后说人闲话,怎么这么闲?有这个时间好好回去陪陪你家老大,那孩子被你扔在省城,我瞧着精神气儿都没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当妈的。” 吕庆兰:“……” 好好的吵架,干啥要扯孩子? DISS了一把吕庆兰。 罗玉秀心满意足,顺便跟周围人宣布道:“我家腊月二十八办喜事,到时候你们都来吃酒。” “应该的应该的。” 一群凑到一块儿八卦的女人连忙点头,生怕自己招惹到罗玉秀,也被起外号。 说起来,这个楼上几十户人家,就吕庆兰胆子最大,她们都只敢在背后喊,就她一个人,当着罗大炮的面儿一口一个‘罗大炮’的,她们可不敢。 吕庆兰真·勇士。 她们认怂的很。 苏卫海也第一时间知道苏卫清要结婚的事,赶紧带着吴梨过来帮忙。 吴梨一听说苏维民打算给一千块钱彩礼,顿时心里有些不高兴,背着罗玉秀就跟苏卫海嘟囔开了:“凭啥三弟妹就有一千块钱彩礼,我才有五百块,你爸妈可真偏心,就喜欢小的。” 苏卫海刚准备安慰两句。 罗玉秀又冒出来了:“我给卫海也花了一千,前一个五百,你五百。” 吴梨:“……” 还能这么算? “我和他爸公平公正的很,卫洋那边我也准备补五百,三兄弟一人一千,不偏不倚,所以别说我偏心。”罗玉秀的意思很明显。 她不偏心,怪只怪吴梨出现的太晚了,只能做个二婚老婆。 吴梨听了心里自然憋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公婆俩对儿子确实公正,但对儿媳妇来说,就没那么体贴了,但想想,二弟妹和三弟妹都是原配夫妻,人家拿到手的都是一千,只有她,是个二婚,到手只有五百不说,还得给别的女人养孩子。 越想越难受,吴梨看着苏卫海的眼神都透着不爽。 “行了,别气了,回家我给你补五百行了吧。”苏卫海私下里劝吴梨。 “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吴梨更气了,她没想到苏卫海居然还有私房钱。 她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苏卫海呢,结果人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越想越难受。 她被这段时间的夫妻恩爱给蒙蔽了双眼,亏她都想着给苏卫海生孩子了。 苏卫海藏私房钱还能为了啥?不就是为了那两个儿子么? 现在孩子才几岁就这么为他们打算,以后长大了还得了?她的孩子不得被扔到脑后去啊,越想吴梨越觉得难受,她对那俩孩子本来就介意,这下子更是如鲠在喉。 她倒是想学着那些恶毒后妈呢,可她却知道,自己是个善良的人,欺负俩娃娃,她良心过不去! 所以苏卫海就不是个东西。 吴梨气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夫妻俩还把孩子带来了,这会儿正跟苏卫清一起蹲在房间里奋力铲地皮。 水泥地上的污垢得铲一铲,正好趁着家具都搬出去的功夫,将以前擦不到的地方好好清理一番,以前苏卫清对卫生这块儿不是很在意,但现在不同了,他是快结婚的人了,想想黎善那样子,就知道是个爱干净的人,所以他也得勤劳起来,做一个爱干净爱劳动的男同志。 叔侄三人忙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也刚好听见苏卫海两口子跟罗玉秀的一番话,苏卫海铲地皮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他悄悄起身将房门关上,然后才回来问俩侄子:“你阿姨在家的时候,也这么跟你们说话么?” 苏城一脸懵逼地抬头:“说话?” 他扭头看向苏军:“吴阿姨跟你说过话么?” 苏军摇头:“吴阿姨不跟我说话,也不跟我哥说话。” “你爸在,她也不跟你们说话?” “对啊,我爸在家的时候,吴阿姨都跟我爸说话,她话真是太多了。”苏军面上露出难受来,他低下头,小手握着铲子,铲了两下地皮,嘟囔道:“我爸都没时间跟我们说话了。” “是啊,我期末拿了奖状都还没告诉我爸呢。” 苏卫清:“……” 这算啥?冷暴力么? 吴梨的行为也有待商榷,到底是无意间还是故意如此,但苏卫清觉得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苏卫海身上,作为丈夫,他没做好妻子的安抚工作,作为父亲,他也没有尽到责任。 要是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大问题的。 但是他也不能告诉罗玉秀同志,否则罗玉秀同志肯定要炸,到时候大哥的婚姻要是再出问题就遭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苏维民同志,作为父亲,他比较有经验,知道怎么处理妻子和儿子的关系。 找到解决办法,苏卫清松了口气。 顿时觉得婚姻是一道难题。 他以后一定要努力平衡各方关系,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要努力工作,努力学习,为黎善同志撑起一片天来,成为她最好的灵魂伴侣。 【说的好!】 突然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苏卫清:“……谁?” 那声音又突然消失了,苏卫清懵了一瞬,低头问俩侄子:“你们听到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么?” “没有啊。” 俩侄子一起抬头,同样的一脸懵逼。 苏卫清歪了歪头,难道是他听错了? 27 买手表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听错是不可能听错的。 苏卫清赶紧将俩侄子给赶了出去, 再次开口问道:“你是鬼还是神仙?” 【……】 系统都给整无语了。 【我是系统】 系统? 苏卫清神情一瞬间迷茫:“系统是什么?” 【是一种能够督促你学习的好东西。】系统循循善诱:【你不是说想要好好学习,努力向上,为你未婚妻黎善同志的美好生活而奋斗么?】 苏卫清点头, 没错, 他确实下定了决心要成为上进的男同志。 但是…… 【那还等什么, 只要你跟我绑定,我会时时刻刻督促你学习, 为你答疑解惑。】 系统激动地自我推销:【你只要跟我绑定, 未来一定能让你的妻子黎善同志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妻子……黎善同志…… 这几个字触动了苏卫清的内心,叫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 他还没和黎善同志结婚呢, 怎么能擅自称呼她为‘妻子’呢? “那如果我不绑定呢?”苏卫清对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十分的防备,可是这个声音是在他脑子里响起的, 震耳欲聋的那种, 周围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可见这个系统是只针对他的。 他有心去找人帮忙, 可又怕别人把他当成搞封建迷信的疯子。 不绑定? 系统瞬间冷漠:【那就暴毙。】 苏卫清:“!” 死? “那我还是绑定吧。” 比起暴毙,果然还是活着更重要, 不过:“我答应跟你绑定了,你不会伤害我的家人吧。” 要是伤害的话, 还不如选择‘死’呢。 【我是正经系统,只督促人学习。】 苏卫清满头都是冷汗, 都拿死来威胁人了,这算什么正经系统。 在苏卫清选择绑定的一瞬间, 他就听见一声尖锐的鸣叫声,紧接着就是一长串无情绪的自我介绍:【你好,尊敬的宿主, 我是好男人培养系统……已为你选择‘学习模式’……】 那一长串,苏卫清没听太清楚。 因为他的脑子已经被‘好男人培养系统’给填满了。 说好的学习系统呢? 【我这不是有个学习模式么?】系统恼羞成怒。 要不是特殊原因,它才不会来找这个傻小子呢! —— 接下来的几天,苏卫清一直在跟系统磨合。 不得不说,这系统真是个唠叨系统,一旦他想坐下来看两本文学方面的杂志,这系统就‘叨叨叨’个没完,直到他放下杂志,重新捧起药厂的学习资料,才会选择闭嘴。 甚至连晚上睡着了后,都会做梦,梦见一些从未听说过名字的医生大佬来给他上课。 “你行行好,就放过我吧,我都要结婚了。”苏卫清求饶。 他白天要学习,晚上要上课,真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系统不吭声。 苏卫清见有门,赶紧说道:“总不能让我憔悴不堪的结婚吧,黎善同志会担心的。” 【好吧。】 系统扔下两个字就走了。 苏卫清松了口气,果然,提到黎善同志系统就退让了。 —— 苏卫海夫妻俩回来帮忙了好几天。 期间苏卫清一边跟系统磨合,一边观察这夫妻俩。 苏卫海一如既往的自我为中心,但好歹没忘记自己是个父亲,偶尔也会关心一下两个孩子,只是很快,就会被吴梨吸引走注意力。 而吴梨呢,表现的却好像真是无意似的。 一次两次,苏卫清相信她是无意,但次数多了,苏卫清就知道这个大嫂不是个省油的灯了。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憔悴?”中午吃饭的时候,黎善终于按捺不住地问,并非她沉不住气,而是苏卫清这几天明显更瘦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只是装修一下房间,有这么累么? 而且这几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总是心不在焉的,让她忍不住揶揄:“不会是后悔结婚了吧。” “怎么可能!” 苏卫清一惊,连忙否认:“我巴不得明天就结婚,怎么可能后悔。” 过于直白的话让黎善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将脸埋在臂弯笑开。 苏卫清蹙眉:“你不相信我?” “没有。”黎善赶紧摇头。 苏卫清叹气,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了……当然,黎善同志很快就要跟他结婚了,所以也算自家人,他将苏卫海夫妻俩的情况告诉了黎善。 黎善听后也忍不住蹙起眉头:“你跟你爸说过了么?” 苏卫清摇头,低头捏了捏馒头:“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说重了吧,仿佛他在挑拨离间,说轻了吧,又怕苏维民不重视,毕竟最近老两口为了他的婚事也真是忙坏了,估计就算知道了也顾不上。 “其实这事儿根由还是在你大哥身上。” 黎善将嘴里的红薯咽下:“你知道我也有后妈的吧。” “嗯……” 提起这个,苏卫清就目露心疼,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黎善的童年不快乐,可前几天还是被张新民口中的‘黎善童年’给震撼到了。 “其实一开始童玲对我还是可以的。” 黎善回忆从前时,语气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那时候她刚嫁进来,急于站稳脚跟,便很爱在黎红军面前表现对我的好,也因为她这个表现让我大舅他们放了心,后来她发现黎红军对我没那么在意,黎老太又重男轻女,恰好她又怀了孩子,便开始对我冷淡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起初黎红军有没有发现,但后来肯定是知道的,却什么都没说,她就愈发的变本加厉,以至于我大舅妈看见我的时候,我已经半年没洗澡,身上都臭了。” “所以说……” 黎善嗤笑道:“但凡黎红军表现出半点儿对我的在意,童玲也不会做的那么过分。” “同样的道理。” “只要你大哥表现出对两个孩子的在意,你大嫂哪怕心里不甘心,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苏卫清若有所思,连饭都有些吃不下了。 不仅是因为黎善对过往的态度,还因为苏卫海这个人在家庭方面的缺陷。 “你说……我大哥发现没?”苏卫清也有些迷糊了。 黎善无语地啃了一口馒头:“我又没见过你大哥,我怎么知道。”说着,将面前的红烧肉碗往苏卫清跟前推了推:“别想了,快吃饭吧,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苏卫清一听这话,瞬间将苏卫海两口子的事抛诸脑后,转而夹了一块瘦肉给黎善:“喏,你爱吃的瘦肉,快吃吧。” 黎善笑着点点头。 小两口之间的氛围再次冒出粉红泡泡来。 “哟,你们俩又约着一起吃饭啊。”突然旁边传来文部长那十分有辨识度的声音。 沙哑的喇耳朵。 “部长,你就少说点儿话吧。”黎善仰起头,对文部长说话也没以前那么拘束了,实在是在技术部待时间长了,对这个部长就严肃不起来:“刘大姐早上给你的胖大海你泡了么?” “泡了呀,感觉没用。” 说起这个,文部长就满脸怨念:“明天都到联谊会了,你说我这嗓子……哎。”说完,他满眼可惜的扫了小两口一眼:“你说你们俩,天天一起吃饭,我还想着用你们的名字做噱头呢。” 黎善和苏卫清:“……” 他们防的就是这一手! 自从那天两家一起吃了饭,定下了婚期。 这些日子她和苏卫清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吃饭,有意叫秘书处和技术部的人知道他们俩在处对象,为他们打一针预防针。 当然,也是因为最近这几天文部长简直太活跃了。 文部长正为了他主持举办的那场联谊会,满药厂各部门的乱窜,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一百个单身男女,开一场别开生面的相亲大会。 苏卫清和黎善男帅女靓,自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已经有不少人在打听他们去不去了。 两个人……高调的在一起吃饭,阻断了文部长那颗蠢蠢欲动搞事情的心。 所以文部长可怨念了。 “部长你还是多喝点儿水养养嗓子吧。” 文部长唉声叹气地走了。 苏卫清蹙眉:“这文部长也太混不吝了。” “他也有分寸的。”黎善安抚一声。 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也没真想着拿他们做噱头,甚至暗中告诉苏维民,苏卫清和黎善的事情别瞒着,让他们高调一点儿,毕竟年后政策有变,可不能叫人误会苏维民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 吃完饭,黎善起身:“我先回部门了。” “咱们不去散步了么?” 苏卫清颇有些怨念地看着黎善,这些天他们天天吃完午饭去散步一会儿,都成了他的习惯了,怎么今天突然要回部门了呢? “你不是要跟苏伯父谈一谈你大哥的事么?” 黎善又重新坐了下来:“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早点说比较好。” 况且:“刘大姐对我是真的……抱以厚望。” 如今的黎善在刘大姐眼里就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只需要好好打磨,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专业知识过硬的人。 尤其刘大姐发现她对一些药物的临床反应也很熟悉后,就更热情了。 “那你快回去吧,我回去找我爸。”既然黎善有正事,他也就不耽搁了。 黎善抱歉地对苏卫清笑笑:“明天放假,我们一起去逛商场吧。”说着又叹了口气:“最近事情实在多,忙的我头昏脑涨,我甚至连嫁妆都没空去看呢。” “而且刘大姐对我也比较严厉,又搬了好些资料给我看,我想在咱们结婚之前,把这些书先给翻一遍,这样明年复工之后,我就能将书里的知识点给背下来了。” 背……背下来? 学霸王者,恐怖如斯啊! 苏卫清看向黎善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敬佩之情。 “那我先走了。”黎善再次起身跟苏卫清摇了摇手,然后便拎着饭盆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卫清看着黎善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再一次在心底感叹起黎善的努力。 【既然这么敬佩,就赶紧去努力啊!】 苏卫清:“闭嘴好么?” 有种刚刚黎善在的时候说话呀! 系统:【……】 算了,匿了。 苏卫清就知道它没胆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苏卫清还是发现了,只要黎善在他身边的时候,系统就绝对不会开口,只要黎善走了,就又开始罗里吧嗦。 所以苏卫清刚刚跟黎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他真的很想明天就结婚! —— 腊月二十四,小年夜。 药厂全体放假一天,文部长的联谊会就在这天举行。 黎善起床后就靠在墙上看书,对面的李琳也是一脸睡意朦胧的样子,显然,她们都是被下床的动静儿给吵醒的。 张秀英不停地翻着自己的衣服,越翻越不满意,最后丧气的将手里的衣服一砸:“这样的衣服怎么穿的出去啊。” “怎么了?” 李琳趴在床边朝下看,就看见张秀英的床上那一堆:“不都是好衣服么?” “哪里好看了,不是灰就是蓝的,穿了哪里像个小姑娘。” 说着,又抱怨起文部长:“也不知道为啥要在冬天举办联谊会,夏天多好呀,我有好几件布拉吉呢,都是带花的,冬天的衣裳本来就丑,还那么厚。” 方红星端着洗脸盆从外头回来,有些意外的看着张秀英:“你还没换衣裳么?联谊会马上都要开始了。” “她正为没有衣服穿发火呢。” 李琳一边说一边从上铺爬下去,走到自己的柜子前,翻出相亲穿的红棉袄套上。 张秀英看见这件红棉袄,顿时眼睛亮了。 “李琳,将你的红棉袄借我穿一下呗。” 李琳赶紧后退一步,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我对象今天从镇上回来,我得去客运站接他。”而且,这是她相亲穿的红棉袄,她才不会借给其他人呢。 “你就穿别的棉袄呗,那都是你对象了,你穿什么衣服他肯定都喜欢。” 说着,她扯扯自己的衣服:“可怜我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就指望穿件鲜亮的去联谊会上碰碰运气呢。” 李琳还是不肯,但她不知该怎么说,干脆端着脸盆跑了。 张秀英想追上去,可李琳两步就窜没影了,今天每个宿舍里都在忙着联谊会,走廊里有不少人穿着红棉袄,李琳就这么消失在了人群里。 张秀英骂骂咧咧地回来:“……小气吧啦的,不就是一件破棉袄么?当谁没有似的。” 说完,她又将目光转向宿舍里另一个有对象的人。 黎善不等她开口,直接拒绝:“我的衣服你穿不上。” 张秀英:“……” 确实。 张秀英个子矮,却肩宽胯大,比黎善重了十几斤,黎善的棉袄用的都是好棉花,做的也贴身,张秀英除非肩宽缩小,否则肯定穿不了黎善的衣服。 方红星更是两手一摊:“我没红棉袄。” 张秀英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红星。 心说就算有红棉袄她也不穿,晦气。 但心里却又忍不住嫉妒方红星,因为哪怕方红星年纪大了,还没穿红棉袄,看起来也比她更漂亮。 方红星对联谊会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也没特意换衣服,只穿了一件蓝棉袄,可她身高腿长,棉袄穿在身上也不臃肿,反倒显得干练十足。 张秀英不甘心,干脆随便套上一件棉袄,就去别的宿舍窜门去了。 方红星看见张秀英吃瘪,顿时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今天她要是没借到红棉袄,回来肯定要闹了。” “文部长十几天之前就说要办联谊会了,她要是想买,早就买了。” 黎善可不惯着张秀英,冷笑一声说道:“自己不买专想蹭别人的,哪有这种好事。” “她性子就这样。” 方红星扬起头来看黎善:“你明年就要搬出去了吧,还有小李,她正月也要结婚了,也不知道她是继续住在宿舍,还是搬出去住,要是你们都走了,又只剩下我和秀英两个人了。” “不然你今天在联谊会上擦亮眼睛,也找一个?” 黎善翻身从上床跳下来:“这样你也可以结婚搬出去,将这个宿舍留给她一个人。” 方红星顿时笑了。 拍了拍黎善的肩膀:“你也是个促狭的。” 这不是咒张秀英找不到对象么? 黎善留在宿舍里的东西少,满打满算一套换洗的衣裤,棉袄更是只带了一件,而且是一件红黑格子棉袄,是范琴亲手给做的,穿着十分的合身。 张秀英很喜欢这件棉袄,可惜,她穿不上。 黎善从柜子里拿出热水瓶,里面还有半瓶温水,正好用来洗漱,黎善也不出去抢水龙头,就在宿舍里蹲在小阳台上刷牙。 方红星见她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干脆提议道:“今天厂里举办联谊会,年轻的未婚男女都可以去参加,你虽然和小苏定亲了,但也可以去跳跳舞,放松放松,也别总是背书了,快出去玩玩吧。” “还是算了吧。” 黎善摇摇头,喝了口温水漱口:“部长举办这场联谊会的目的,是为了给厂里的为未婚男女们创造机会,我还是不去了,省的到时候引起什么误会。” 这倒是…… 黎善现在的情况去联谊确实有些不适合。 于是又提议:“要不你和小苏出去逛逛去?” “昨天就约好了。” 听黎善这么说,方红星这才不再问。 “准备去商场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留着结婚用。” 黎善洗漱完了,将热水瓶锁回柜子里,然后告别方红星,在张秀英回来之前,赶紧就出了门。 她生怕张秀英回来,非要穿她的棉袄。 结果到了女职工宿舍门口,就看见李琳站在苏卫清的旁边,正抱着胳膊跺脚。 “你可算来了。” 李琳一看见黎善就松了一口气:“张秀英还在宿舍么?” “她出去借棉袄去了。” 听黎善这么一说,李琳扔下一句:“我回去送脸盆,你们等等我。”就赶紧跑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黎善问。 “刚到。” 苏卫清伸手将黎善腮边乱飞的发丝捋到她耳后,自己的耳朵却忍不住红了。 虽然再过两天就要结婚了。 但是苏卫清每次靠近黎善,还是会忍不住的怦然心动,脸上发烫。 “我们俩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苏卫清收回手,看着黎善的眼神里都泛着温柔的光。 黎善笑笑:“当然。”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都跟着暧昧了起来。 只是这份暧昧很快被李琳打破,她一路狂奔着跑出来,气都有些喘不匀了,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嘴里还念叨着:“这张秀英真是疯,在里面到处说我们坏话呢。” “随她说吧。” 黎善叹了口气,张秀英的性格整个职工宿舍都知道。 早晚会因为这张嘴挨打。 李琳摇摇头:“我看她是死性不改,明年我一定要住出去,这种人在旁边,真叫人害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当成笑谈传遍全厂了。 “你婚期定了?”黎善有些诧异地问。 “今天去定。” 说起自己的对象,李琳也不由露出娇羞的笑意来:“只希望尽快结婚吧。” 个人一起出了药厂大门,黎善和苏卫清准备去商城,而李琳的目的地则是客运站,所以个人出了大门就分道扬镳,黎善和苏卫清两个人去了邮政路,坐上了前往商场的公交车。 途中二人闲聊起了部门的事:“今天我们部门好几个单身男女都去参加了联谊会,我们处长亲自带队。” “薛处长居然亲自带队?”黎善意外极了。 要知道,秘书处的薛处长和文部长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文部长爱玩爱闹,跟下面的普通干事都处的很好,而秘书处的处长却很严肃,平时不苟言笑,部门里的干事们都有些怕他。 “其实他批准单身同志们去参加联谊会,我都觉得挺意外。” 更别说亲自带队了。 黎善听了,反倒对这个薛处长的印象不错,显然,薛处长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鼓励办公室的单身男女赶紧找对象成家立业。 从药厂到商场,坐车需要十分钟。 距离不算远,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就到了。 白马县虽然是个县,但紧靠省城,所以商场的产品也都很丰富,甚至不少新鲜东西,连市里的商城都没有,所以到了年底,周边乡镇都喜欢到白马县来逛商城。 黎善和苏卫清一进商城,就目标明确的去了手表柜台。 结婚大件,缝纫机黎善不会用,自行车也不需要,因为他们结了婚也住在厂里,而且苏维民两口子本身就有自行车,他们需要的时候,直接拿来用就行了,最后也就只剩下手表了。 黎善没有手表,苏卫清用的是苏维民以前的旧手表。 小两口到了手表柜台,一个掏钱,一个拿票,直接定下了一男一女两块表,都是海市牌的。 一块就要一百多。 小两口眼都不眨的直接拿了两块表,当场就戴在了手腕上。 平时趾高气昂的售货员,遇到这么豪横的客户也是满脸笑容。 用她们的话说:“我们不是脾气坏,实在是有些顾客磨磨蹭蹭,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想要便宜点,但咱们这是哪儿,咱是国营单位,那肯定是不能便宜的。” “黎善。” 就在两个人准备再去看看衣服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黎善回头,就看见张悦正站在两米开外,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张悦。”黎善一如从前那般,语气平和的跟张悦打招呼,顺带着看了看她周围,最终确认,没有看见贺堂的身影。 张悦走到黎善面前,目光黏在她手腕的表上:“我前几天去纺织厂找你了,结果你家却没人。”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纺织厂?”黎善蹙眉,有些不悦地瞪着张悦。 张悦不肯说,只继续问道:“你现在住在哪儿?” “关你什么事?” 黎善拉着苏卫清就想绕过张悦离开。 结果张悦却又拦在了她的面前,满脸苍白地哀求道:“黎善,求你去看看贺堂吧,他病了,病的很严重。” 黎善直接给气笑了:“他贺堂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认识他么?我跟他说过话么?张悦,你番两次的跟我说贺堂的消息,到底是什么居心?” “看见没有。” 黎善指了指苏卫清:“这是我丈夫,我已经结婚了。” “不可能。” 张悦不相信:“我们才毕业多久,你怎么可能这么快结婚。” “我不仅结婚了,我还考进了药厂,我是有正式工作的人,张悦,我不可能跟你们一起下乡,更不可能去看望贺堂。” 黎善回想起上一次看见贺堂,那乌云罩顶的倒霉相。 心下不由冷笑。 怕不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才让贺堂病倒。 可病倒了也没用,除非起不来身了,否则还是得下乡去。 说完,不管张悦什么表情,黎善拉着苏卫清就直奔二楼的服装区。 比起跟张悦浪费口舌,她更愿意来买件新棉袄,留着结了婚正月里给各位亲戚拜年的时候换着穿。 “黎,黎善同志,你跟那个女同志说……我们结婚了?” 苏卫清有些结巴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黎善这才发现,苏卫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红成了红苹果。 “是啊,我们快要结婚了。” 苏卫清仿佛鼓足勇气似的,低头看向黎善的眼睛,满是认真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黎善歪着头盘算了一下时间。 “要不今天?” 28 领证 “我们这就结婚了?” “今, 今天?” 苏卫清直接懵了,他本就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谁曾想得到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黎善点点头。 掰着手指算时间门:“你瞧, 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四了, 距离腊月二十八也只剩下四天了,腊月二十六办事处就放假了, 明天咱们还要上班, 这样算算,是不是只有今天最合适?” 苏卫清不停地点头。 确实, 这样一算, 要想年前领结婚证,好像还真是今天最合适。 只不过:“你之前怎么不提醒我?” 他还傻乎乎地等着,直到被刚刚那个女同志一激, 才鼓起勇气提结婚证的事,还有那个女同志嘴里的贺堂, 他早就从黎善口中听说, 哪怕明知道不足为惧,可真当事情发生在眼前的时候, 他还是有些担心的。 尤其那个女同志还说,贺堂病的很严重。 他还真挺怕黎善同志善心发作,真要去探病。 黎善白了他一眼,嘟囔道:“这种事难道还要我催么?” 苏卫清一听, 顿时笑的像个傻子, 连忙做自我检讨:“是我的错, 我该主动些才是,那咱们现在就回去拿户籍证明去办结婚证么?对了,还要拍结婚照, 多拍几张,到时候咱们做一个大大的玻璃相框,将照片挂在房间门里。” 虽然是临时决定,但苏卫清早已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 苏卫清立刻有条不紊的将事情给安排好了:“咱们拿完户籍证明,就到国营饭店碰头,正好领了证去吃一顿好的庆祝一下。” “好。”黎善点头。 两个人干脆商场也不逛了,直接扭头出了门。 “等咱们领了证再回商场来买衣服。”苏卫清看着商场的三层小楼,十分野心勃勃。 现在办事处发结婚证的同时,还会给一张新婚夫妻特有的结婚物资清单,上面会有一些新婚夫妻需要的生活物品,只需要拿那张清单来购买,就不需要票票,还会便宜不少。 属于国家给予新婚夫妻的优惠政策。 “那咱们得带够钱才行。” 黎善也不知道那单子里会有些什么项目,但她听说过会有大衣柜:“你房间门里还有地方放大衣柜吧。” “那肯定有。” 他房间门里目前就一张床,放家具的地方早就准备好了。 之前一直上班,便将领证的事给耽搁了,罗玉秀倒是催过,只是每年到了年底,妇联都比其它部门要更忙些,再加上罗玉秀也不是那种指手画脚的人,将事情交给苏卫清后,便一心一意忙工作去了。 估计罗玉秀也没想到,苏卫清居然拖了这么久都没跟黎善领证。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黎善看着商场的眼神也瞬间门变得野心勃勃。 这一刻,小两口的表情格外的有夫妻相。 商场在机械厂和药厂中间门的位置,两个人不好坐一趟车,于是一个在马路这边坐车,一个则过了马路,到对面去坐车,很快,黎善的车到了。 隔着马路对苏卫清挥了挥手,黎善上了车,往机械厂的方向而去,苏卫清也在黎善离开后没一会儿,上了前往药厂的车。 黎善一路直奔机械厂职工大院。 年底了,不仅苏维民夫妻俩忙,张逐日也很忙。 张朝放了寒假,如今正在家里帮范琴打扫卫生,他是个孝顺孩子,之前两个哥哥在家的时候,家里擦玻璃洗被子啥的,活儿都给哥哥们干了,今年哥哥们不在家,他便主动扛起了家务的重担。 黎善到家的时候,他正穿着围裙,带着袖套,扛着长柄鸡毛掸子掸尘呢。 一年到头天花板的墙角也没擦过,织了不少蜘蛛网,张朝干的热火朝天,开门的时候头发上都沾了不少蜘蛛网。 看见黎善时,张朝一脸意外:“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白马县的厂子都是腊月二十六才放假,今天才小年夜呢,难道药厂小年夜没活动么? “今天厂里开联谊相亲大会,你姐我都是有对象的人了,自然没办法参加,这不,正好有空,我打算跟苏卫清同志去把结婚证给领了。”黎善进了屋子,见里面乱糟糟的,相几桌子全被扛出来了,家里却很安静,显然只有张朝一个人在家。 黎善伸手为他将头发上蜘蛛网捻掉:“大舅和大舅妈不在家么?” “我妈都快忙死了。” 张朝眼巴巴地看着黎善:“大姐,你们厂也是后天放假吧。” 他想吃大姐做的菜了。 “嗯,不仅白马县,整个宁省都是腊月二十六放假,怎么?” “那你住回来呗?”张朝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期待:“这两天天气好,我今天给你把床上被子给洗了,正好后天回来睡。” 张朝的期待让黎善心里一暖。 不过:“还是别忙活了,我腊月二十八就结婚了,在家顶多住两晚。” 听到黎善再次提起结婚,张朝就有些不高兴:“大姐你才十八呢,结婚也太早了吧,我还想你在家里多留几年呢。”再说了:“我都没见过那个苏卫清,也不知道人怎么样。” 小男子汉张朝对自家大姐要嫁人这件事,十分不能接受,上次苏卫清来的时候,他正好去同学家玩,所以没碰上面,后来听说一号家宴那天苏卫清要去见爷爷,他又摩拳擦掌地等着,结果大人们说好了,为了防止孩子们捣乱,干脆一个都不带。 几个小的不带也就算了,可他张朝,都已经十四岁的大男人了,居然也不许去。 气的张朝还没见到苏卫清面儿呢,都对他印象不大好了。 “人还行,长得也不差。” 黎善拍拍张朝的肩膀,安抚道:“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哥儿几个嘛,要是他欺负我的话,你给我撑腰。” “那肯定的,要是以后他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我叫上我的兄弟们狠狠地教训他。”张朝对着黎善扬了扬拳头。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虽然个子比黎善高,但由于生长速度太快,那胳膊哪怕穿了棉袄,看起来依旧细溜溜的。 见他信誓旦旦的要保护姐姐,黎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觉得好笑:“你呀,有时间门还不如多看看资料,等你高中毕业,就也能考药厂了。” 张朝的两个哥哥如今都下了乡,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进部队,张朝作为家里唯一留下的孩子,本身就不需要下乡,所以从现在开始备考的话,到时候肯定能稳稳当当地进药厂。 而且…… 再过几年就要恢复高考。 那时候的张朝才二十出头,正好参加高考当大学生,所以千万不能荒废学业。 “咱们都在药厂上班,你还怕见不到大姐?”黎善循循善诱地安抚道:“到时候你就天天盯着他,让他知道,你这个小舅子可不是好惹的。” “敢欺负我姐,没门儿!”张朝立即重重点头。 黎善的话刚好戳中了张朝那颗青春期小少年,不怕天不怕地的小心思,此时的他就好似受了重要委托,内心已经将‘保护大姐’四个字给当成了首要任务。 所以黎善要去办公室找张逐日的时候,张朝连忙脱了身上的围裙和袖套,坚决要跟她一起去。 黎善拗不过,只好带着他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办公室里,张逐日正在打电话,电话那头是郭小婷激动的声音:“……大哥,这事儿你真得帮我们好好谢谢善善,要不是她那个梦,逐本真得……” 郭小婷哽咽了一声。 之前张逐本出任务,半路上遇到了敌人,几番交火后,船上有人受了伤,郭小婷当时就吓得腿软,战斗站不直,结果伤员送回来了,张逐本却没回来。 郭小婷去打听了,才知道,船队将伤员送回来后,没受伤的人连船都没下,又重新出任务去了。 那时候郭小婷才放了心。 一个月后,船队终于结束了任务回了家,张逐本平安归来,夜里夫妻夜话的时候,郭小婷才知道,当初张逐本差点就没了命,要不是他突然听到了有人喊了一声‘小心’,他恐怕都来不及卧倒。 毕竟那颗子弹角度极其刁钻,他也是卧倒后,子弹射中前方的木箱子,才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 而那一声‘小心’,也在张逐本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那肯定是善善的声音。”张逐本斩钉截铁。 郭小婷本来还不相信,结果她突然想起之前张逐日送来的那一包腊肉。 这腊肉挂了急件,在路上还飘了半个多月,到琼州的时候,张逐本已经上了船。 郭小婷拿了腊肉就赶紧找了个衣撑子,想挂到房梁上去,生怕腊肉在路上捂坏了,也幸好,腊肉在寒冷的地方飘得时间门长,到了琼州这边,人家也知道腊味放不住,快马加鞭的就给送来了。 郭小婷忙着挂腊肉,儿子张定昆在下面递腊肉,递着递着就翻出了一封信。 信里写了黎善做过的梦,如今再听张逐本这样一说,顿时就将两件事给合上了,于是郭小婷也坚定的认为,那天夜里喊那声‘小心’的人就是黎善。 张逐日听着弟妹激动的声音,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但嘴上却还要说:“什么梦不梦的,那都是封建迷信,郭小婷同志你说话得注意点儿。” 郭小婷赶紧将眼泪憋了回去:“我这不是高兴嘛。” 张逐日见郭小婷见好就收,也松了口气,恰好黎善来了,他赶紧朝黎善招了招手:“善善来了。” 郭小婷再次激动起来:“快,大哥,让我跟善善说说话。” 张逐日立即将电话递给黎善,郭小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善善,二舅妈要谢谢你啊。” “有啥可谢的,二舅妈,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黎善一听就知道郭小婷为的是什么,刚刚她听见郭小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她的心就高高的提起,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这会儿听见郭小婷的声音这么有活力,可算是安心了。 “对对对,善善,前几天红梅给我们打电话,说你要结婚了?” 黎善还没来得及娇羞一下,电话就被张逐日给接过去了。 “这事儿我正打算告诉你们呢。” 他提起黎善的婚事,就忍不住笑:“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他爸是药厂的副厂长,他妈是妇联主任,自己也考上了药厂,如今和善善是同事,在秘书处上班,跟新民一样,是厂里的笔杆子,他有个二哥,也是你们部队的,不知道逐本认不认识。” “谁?”张逐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显然,郭小婷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听到黎善的婚事,更是凑到了听筒边。 “叫苏卫洋,应该是个连长。” 苏卫洋? 张逐本蹙眉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这么个人:“是跟着老徐的,确实是个连长,这人我不大熟悉,倒是可以问问老徐怎么个情况。” “你说苏连长?我认识啊。” 郭小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老婆郑婉玉刚生了个儿子,是他妹妹来伺候月子的,前几天我还跟几个大嫂子一起上门慰问过呢。” 张逐本是个团长,作为团长夫人的郭小婷也是个活跃分子,和几个部队老嫂子组成了个关爱军嫂的小团体,日常就是解决一些家庭矛盾,或者到生了孩子的军嫂家去慰问。 属于不在编的妇联干事。 虽然没工资,但几个老嫂子干的挺开心。 “那苏连长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不爱说话,前两年郑婉玉来住过一段时间门,结果夫妻俩吵架,郑婉玉给气回去了,去年才又过来,只是这次郑婉玉变了不少,瞧着和和气气,说话也挺温柔,夫妻两个感情都好了不少,如今又有了孩子,应该不会再回去了。” 所以不可能有什么妯娌矛盾。 郭小婷说起这些军嫂的时候,也是一套一套的,可见对整个家属区都了若指掌。 张逐日松了口气。 他还真挺怕黎善遇到难缠的嫂子。 “今年是来不及回去了,等明年,明年我和小婷回去过年。”张逐本爽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估计到那时候,善善都抱孩子了哈哈哈。” 话音刚落,就传来郭小婷骂人的声音。 而黎善则是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的扭过头去,张逐日见这两口子越说越过分,干脆直接挂了电话,结果电话又响了起来:“大哥,你帮我和小婷垫五百块钱,给善善做嫁妆。” 说完就挂了电话。 张逐日:“……” 淡定的将电话放了回去,张逐日才看向黎善:“你们厂今天不上班?” 黎善轻咳一声,垂着脑袋,尴尬中又透着几分娇羞的说道:“我回来拿户籍证明,打算趁今天有空,和小苏去把结婚证领了。” “对对对,你们还没领证。” 张逐日听黎善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小两口还没领证呢,这没领证就不算正式结婚,张逐日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将这一茬给忘了。 不过现在也来得及,赶紧带着黎善出门:“走,咱们去东园街道办开证明去。” 黎善的户口从黎家迁出来后,便放在了张逐日的名下。 张逐日作为张儒东的长子,户口一直都跟着张儒东,而不是和其它兄弟似的,单独分了出来,所以张逐日要开证明,还是得去东园街道办才能开。 “爸,我也要去。”张朝一见他们要走,赶紧开口喊道。 张逐日拍拍他的肩膀:“你去告诉你妈,我带你姐开证明。”说完,就带着黎善跑了。 他们俩没坐公交车,而是骑着自行车,出了厂就抄近路,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张儒东家里,张儒东一听说黎善要开证明,赶紧让邬玉年把户籍本给翻了出来。 张逐日拿了户籍本就去将证明给开了出来。 “这户籍本你也拿着,办结婚证也要呢。” 黎善接过户籍本,随意地翻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咦?大舅,怎么邬姥姥的户籍不在这个户籍本身上?” “你邬姥姥有自己的房子。” 张逐日给解释了一下:“户籍挂在自己的房子下面。” 黎善不疑有他,将户籍本往衣兜里一揣:“那我现在就去找小苏。” “我送你去站台。” 张逐日又跨上自行车,将黎善给送到了汽车站台,其实拢共也就两百米的距离,但就是这两百米,张逐日都舍不得黎善劳累。 黎善上了公交车,隔着窗户跟张逐日挥手。 张逐日的眼圈都有些红了。 还记得当初黎善被带回来的时候,脏兮兮的,臭烘烘的,小小的一个人儿,呆呆愣愣,一直过了小半年才愿意开口说话,如今一眨眼的功夫,都要结婚了。 他回了家,袖口都擦眼泪擦湿了。 “多大点儿出息。”张儒东冷哼。 张逐日摇摇头:“爸我厂里还忙着呢,我先回去了。” “滚吧。” 张儒东嫌弃的都不乐意看一眼这个大儿子,起身就回了房间门,等张逐日走后,邬玉年端着茶送到房间门里,才发现张儒东正拿着手帕擦拭着张红珍以前的照片。 只见照片上的张红珍,笑靥如花,依旧还是青春年少的模样。 “如今善善结婚了,红珍也该瞑目了。”邬玉年安慰张儒东。 张儒东回头看邬玉年:“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 邬玉年接过张儒东手里的手帕,擦了擦张红珍旁边的那张照片,那是张儒东原配妻子的照片,她眼底泪光闪烁,声音也哽咽起来:“要是大姐还活着,瞧见善善结婚,得多高兴啊。” —— 黎善还在车上呢,就看见站台上站着的苏卫清。 他穿了一身绿军装,外头批了件厚棉袄,甚至连头发都油光锃亮的,可见回去是好好收拾了一下,整个人站在寒风中,宛如一根笔直的小白杨似的,格外的显眼。 等车稳稳地停在了站台。 黎善就看见苏卫清那双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满是期待的盯着车门,叫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地勾起唇角,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苏卫清!” 黎善一下车就冲着苏卫清招手,她的心情也因为苏卫清而变得激动了起来。 刚刚回去拿户籍证明的时候,她还没什么真实感,可此时看着苏卫清,她才真的意识到…… ——她要结婚了。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以及她在任务世界中走过的那些人生,她终于做了一回人生的主人,不再被命运的洪流推搡着往前走,不需要再顾虑任务对象的心情,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苏卫清是她自己选择的对象。 和他结婚也是自己心甘情愿,所以,她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心情就行了。 远远地看着苏卫清朝自己跑来,黎善的眼中染上笑意,在苏卫清开口之前,她将户籍本举到面前,语气有些兴奋:“你看,户籍本我拿到了,户籍证明我也开了。” “我也是。” 苏卫清也很激动的将户籍本掏出来:“证明我也开好了,我们现在去领证?” “好。” 黎善重重点头,第一次主动去拉苏卫清的手:“走,咱们去婚姻登记办事处办结婚证儿去。” 苏卫清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将手里的包打开给黎善看了一眼:“我刚刚去商场里买了一斤水果糖,到时候咱们分给登记处的同志们。” “你这也太高调了。”黎善轻声责怪。 如今这年月可不能太高调,不然容易被人贴大字报。 “我现在恨不得昭告全世界,我要结婚了。”苏卫清生怕黎善将糖果袋子给拿走,自己干脆抱在了怀里,一脸警惕地看着黎善:“那些同志拿了糖,肯定给我挑一个好看的结婚证。” 黎善一听这话,更觉得他有点高兴的昏了头了。 如今的结婚证都是统一样式。 左边是个大大的大领导头像,下面是大领导语录,右边则是两个人的登记消息,以及自愿声明,哪里还有什么更漂亮的结婚证呢? 谁曾想,还真有。 虽然款式还是那个款式,但人家从一沓子结婚证里,挑了一张最平整的给他们做登记。 从递交证明,到盖上公章,拿到结婚证,一共也就花了十分钟不到。 小两口捧着这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一直到走出了办事处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大大的问号。 仿佛在问:“我们这就结婚了?” 是的,短短十分钟,他们就从单身人士,变成了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那,那咱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苏卫清的目光又黏在了结婚证上,他甚至都不敢用力,生怕将这张平整的结婚证给捏皱了,要知道这张可是那一沓结婚证里最平整的一张了。 “要不咱们先把结婚证送回去?” 此刻,这张薄薄的纸在黎善眼里,也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她也跟苏卫清一样,觉得这结婚证,就该平平整整的才好看。 明明之前两个人将今天一天规划的特别好。 领了结婚证之后就去拍照片,可真领了结婚证之后,他们却什么都不想,只想将结婚证先送回家。 于是两个人就傻乎乎的捧着结婚证上了公交车,一路到了药厂,苏卫清第一次带着黎善回到了职工大院儿,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两个人遇见了吕庆兰。 “卫清啊,这是你对象么?”她上下打量了黎善一眼。 随即不得不承认。 这个姑娘确实比她家小妹长得好看。 尤其那双眼睛,水灵灵的,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一双健康无比的眼睛,而不像她小妹,继承了她们家的近视眼,小小年纪就戴上了近视眼镜。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对象咯。”苏卫清炫耀着将结婚证举起来:“你看,我们已经领证了。” 吕庆兰:“……” 这速度可真够快! “恭喜恭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哪怕心里吐槽,吕庆兰面上还得满面笑容的祝福,毕竟她只是看不惯罗大炮而已。 苏卫清被吕庆兰这么一祝福,顿时通体舒坦,连忙从口袋里抓了一把水果糖:“吃块喜糖甜甜嘴。”然后又转头跟黎善介绍了一下吕庆兰:“这是咱们家的邻居,喊吕姨就行。” “欸,你也别光顾着介绍我,也给我介绍介绍你媳妇儿啊。”吕庆兰是生产部的工人,平常跟技术部也碰不上面,只知道黎善是药厂的工人,却不知道她在哪个部门。 “黎善是咱们厂技术部的。” 苏卫清骄傲地介绍道:“她可是以第一名的身份考进咱药厂的。” 吕庆兰:“……” 乖乖,技术部啊。 这可是个重要部门,甚至比苏卫清的秘书处还要来的厉害,吕庆兰心里顿时酸溜溜的,只觉得罗大炮真是好命,三个儿媳妇儿,一个自己嫁进来之前就是商场的销售员,一个娘家那边全是当官儿的,如今这一个更好,根正苗红的药厂工人,还是技术部的。 这叫吕庆兰酸的宛如喝了两瓶醋。 回家后越看自家男人越不爽,她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我们家老大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能有罗大炮小儿媳妇那质量么?” “你这什么话?”丈夫卢东升听懵了。 吕庆兰赶紧将苏卫清结婚的事告诉丈夫,结果卢东升更无语了:“你儿子有卫清长得好么?有卫清有能力么?再不济,你儿子成绩能考上药厂么?” 吕庆兰:“……” 所以这辈子没希望了是么? 29 打架 “……以后喊她小婶儿。”…… 告别了吕庆兰。 苏卫清满心遗憾地带着黎善走到自家门口。 黎善见状, 不由提议:“你要实在遗憾,不如我们捧着结婚证去联谊会里转一圈?” 今天文部长举办联谊会,分为上下两个流程, 白天是为了厂里的单身男女青年提供相亲的机会, 晚上则是正儿八经的舞会,不仅刚相亲成功的单身男女能够在舞会上进一步交流, 那些已经结婚的夫妻也能去舞会上放松放松。 毕竟也没人规定,结了婚就只能‘柴米油盐酱醋茶’。 对于文部长的决定,厂里绝大多数男女都是举双手支持,药厂虽然是省级厂子, 却坐落在一个县城里, 所以大多数人家的父母是没有跟来一起生活,而是留在了省城,这也导致药厂的小夫妻们,要比省城那些厂子的夫妻更加的放飞自我。 所以…… 如今厂里大多数人都跑大礼堂去了,小楼这边安静无比。 苏卫清连炫耀都没找对地方。 苏卫清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期待起来:“可以么?” 黎善:“……” 竟然还真想去。 不过……年轻不就是用来做傻事的么? 更何况结婚是一件大喜事呢, 于是她点点头:“当然可以。” “那咱们快走。”说着,苏卫清就想去拉黎善的手。 结果还没碰到呢,两个人面前的家门就‘吱嘎’一声从里面拉开,露出苏维民那张表情僵硬的脸,那张脸上的情绪表现过于复杂, 属于喜悦中掺杂着无奈。 苏维民先看看黎善, 又看看苏卫清。 一时间不知是该先对黎善表示欢迎, 还是该先骂一顿苏卫清。 都结了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呢? 捧着结婚证去联谊会上炫耀,也真亏这臭小子想的出来。 “爸!”苏卫清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家?” 苏维民冷哼一声。 黎善也连忙打招呼:“伯父。” “小黎同志快进来。”苏维民看向黎善时, 虽然表情没变,但是眼神显然温和了许多,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透着喜悦。 苏卫清去开证明领结婚证的事,在苏卫清离开后不到半小时,就传到了苏维民耳朵里。 苏维民当即赶紧结束了手里的工作,第一时间赶回了家。 结果刚出炉的小夫妻俩都到了家门口了,也没想着进门,反倒想去大礼堂炫耀去,本来还想摆一下冷漠造型的苏维民当即坐不住了,赶紧过来开门,阻止他们丢人丢到全厂区。 “你们结婚证领了么?”一进家门,苏维民就赶紧问道。 “领了。” 苏卫清立即举起结婚证,对着苏维民炫耀道:“爸你瞧,这可是办事员特意帮我,从那一沓子里挑了张最平整的结婚证。” 苏维民刚想说‘你就那点儿出息’,结果就被苏卫清的结婚证给吸引了目光。 “哟,确实挺平整。” 比起苏卫海那张折了十八道褶的结婚证,苏卫清这张确实看起来特别平整,叫他都只敢捧着,舍不得给捏皱了:“这得用玻璃压在写字台上才行。” 否则放抽屉里,早晚还得皱。 “我打算做个大相框挂在堂屋里,让所有来咱家的人都能看见。”苏卫清仰起头,打算找个最佳地点,等相框做好了就挂上去。 苏维民也跟着抬起头。 黎善见这俩父子居然在认真找地方,连忙阻止:“挂堂屋里不好吧。” “哪里不好?”苏卫清回头看黎善,眼底满是疑惑。 黎善:“……”哪里都不好! 年轻可以做傻事,但不能一直傻! “我觉得挂结婚证还不如挂照片,咱们可以做个大相框,到时候可以把伯父伯母,还有大哥大嫂他们的照片都夹在里面。”黎善不好明说,干脆另辟蹊径:“那样又好看又显得家里人丁兴旺。” “说得对。” 苏维民立刻被‘人丁兴旺’四个字给取悦到了,当即决定堂屋里挂照片,至于小两口的结婚证,还是挂到房间里去吧,他可以支持个相框。 “爸亲自给你们做。”苏维民拍拍沮丧的苏卫清:“对了,你们家具买了么?先把家具放了,然后才好量尺寸做相框呢。” 苏卫清和黎善:“……” 他们只顾着送结婚证回来,忘记买家具这回事了。 “结婚证先放家里,你们赶紧去把物资给买了,后天人家都放假了。”苏维民没想到这小两口这么糊涂,赶紧催促着他们去买东西。 小两口赶紧重新出了门。 苏维民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别忘了晚上带小黎回来吃饭。” “知道了。”苏卫清站在楼下对着苏维民摇摇手。 这父子俩的大嗓门立即传遍了整栋小楼,但凡在家的这会儿都探出了头。 “老苏啊,你们父子俩演什么戏呢?” “什么演戏,这不是老三两口子今天领证儿了嘛,我让卫清带小黎回来吃晚饭。”苏维民看似抱怨实则炫耀地说道。 “哎哟,领证儿啦,恭喜恭喜,不是后天才是正日子么?” “那不是怕人家放假嘛。” “是该早点去,还得买东西呢。” “可不是嘛……” 刚刚还安静无比的小楼,一瞬间就活跃了起来,苏卫清捧着结婚证都没得到的关注,这会儿被苏维民老同志一嗓子,全给喊出来了。 黎善甚至怀疑这父子俩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炫耀! —— 小夫妻俩又原路返回,先拿着户籍本去办事处将物资清单给领了。 给他们发放清单的办事员显然还记得苏卫清。 “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俩不想要买东西呢,跟着后面追都没追上,你们俩跑的也太快了。”他们俩一进门,负责办理结婚证的办事员就一脸笑意的揶揄道。 要说平常他们忙起来肯定没空和人说笑的。 这不是都腊月二十四了嘛。 该办理结婚证的都办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反倒清闲了下来。 所以也有闲心跟黎善他们说笑:“你们今天还能去领到东西么?” “肯定可以。”苏卫清充满信心的点头。 年后新政策一旦下发,肯定会迎来结婚潮,到时候家具厂之类的厂子也将会迎来大批量的订单,有眼光的厂长恐怕年前就会加班加点的做一批囤着,只等着过了年新政策一公布,他们就能第一时间做上这笔生意。 他们能想到的事情,那些厂长肯定也能想到。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怕领不到东西,相反,他还能去家具厂好好挑一挑呢。 拿了物资清单,两个人直奔家具厂,果不其然,家具厂里忙的是热火朝天,大衣柜,五斗橱,写字台,应有尽有,其中大衣柜的数量最多,从小到大,最后甚至还有三开门带全身镜的大衣橱。 “这个好。”黎善看见大衣橱眼睛就亮了。 尤其那块全身镜,对她来说可真是太实用了,没有女孩子能够拒绝一块穿衣镜,尤其这个大衣橱的颜色还是原木色的,只在外面刷了一层清漆,和旁边朱红色的大衣柜比起来,更加简约漂亮。 黎善转头看苏卫清:“我想要这个。” “这大衣橱可不便宜。”家具厂的生产主任赶紧说道。 他倒不是舍不得卖,而是怕这新娘子看中了,男方却买不起,到时候闹夫妻矛盾。 “喜欢就买。” 苏卫清丝毫没感受到生产主任的善意,而是豪气万千地直接问价钱。 生产主任:“……” 这年轻人是真不知道世界险恶,然后报出价钱:“一百五。” 确实不便宜! 但对于苏卫清来说,这个价钱还属于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更何况他最近还打算投稿,说不定就能被报社征用,若征用了,那笔稿费就属于额外收入,所以他点点头,在生产主任意外地目光中开口:“那就要个大衣橱。”说着,又扭头看黎善:“五斗橱和写字台也看一看吧。” 他房间大,只放一个大衣橱的话就太单调了。 黎善又去看五斗橱和写字台,最终相中了两个刚做好还没上漆的:“这俩给上个清漆就行,不用上朱漆,不然跟大衣橱不配套了。” “……行。” 生产主任算是服气了。 看来这两位是真不缺钱,等看到两个人填的送货地址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药厂的……那买配套的家具就很正常了。 买完家具,剩下的就是棉被、被单、热水瓶、脸盆之类的零碎用品。 夫妻俩直奔商城,十分迅速地挑完东西。 就算如此,等他们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天也有些黑了,两个人拎着一堆东西,挤上人潮汹涌的公交车,艰难地回到了药厂。 等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做好了饭。 罗玉秀一见他们就赶紧放下碗筷过来帮忙:“可算是回来了,我还寻思着,要是再不回来就叫你爸出去等你们呢。” “我们这不是得去家具厂定大衣柜嘛。” 苏卫清扛着被子进了家门,黎善手里则端着脸盆,里面放了两条毛巾,还有两个肥皂盒,原本拎在手上的两个热水瓶被罗玉秀给接了过去,脚下都不带停留的,直接将热水瓶送进了苏卫清的房间。 又招呼黎善:“善善,你将东西放这屋就行。” “好。”黎善应了一声,抱着脸盆就进了苏卫清的房间。 然后就被房里的空旷给震惊到了,苏卫清说的居然是真的,偌大的房间连一张多余的凳子都没有,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实木床,床头不是靠背,而是床柜,上面挂着两把小铜锁。 “到时候将大衣橱靠这边墙,五斗橱和它组合起来,写字台就放在这边窗户口。”苏卫清指着床左边的墙,那边预留了个一米五左右的宽度,就算将大衣橱放在这里,也不会阻碍走路。 黎善一边点头,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罗玉秀的表情。 毕竟这家具三件套可一点儿都不便宜。 却不想罗玉秀不仅没露出心疼的表情,甚至还追问道:“只一个五斗橱够么?要不再定一个,当初吴梨可还要了个缝纫机呢,善善不会踩缝纫机,妈给你们再买个五斗橱?” 一副生怕小儿子吃了亏的样子。 “不用了妈,这些就够了,再说了,多买一个五斗橱还得找票票呢。” 苏卫清走到罗玉秀身后,抻着罗玉秀的肩膀:“你要实在舍不得小黎同志,还不如直接将钱给她攒着呢。” 罗玉秀横了他一眼。 “去去去,跑一边去。”说着拉住黎善的手:“善善,你有啥想要的尽管跟妈说,妈不偏心,更不会亏待你,你两个嫂子有的,你也得有。” 黎善有些哭笑不得。 见多了抠门的婆婆,还是头一回见到使劲儿给儿媳妇塞东西呢。 “伯母,我是真觉得够了。” “就这一回啊,过了这个村,以后想再要我买啥,那可就不能了。”罗玉秀再一次问道。 她不是偏心小儿子,而是因为大儿子两次婚姻,确实比其它儿子花了更多的钱和精力,精力暂且不提,光钱……罗玉秀想着,等苏卫清结完婚,她也将苏卫洋的那一份给补上,省的以后兄弟三个算起来,反倒叫最老实的那个吃了亏。 “那要不也给买个缝纫机?”苏卫清摸摸下巴:“虽然小黎同志用不到,但妈你不是会用么?我们夫妻俩暂时也没资格分房子,以后还是要住家里的,有个缝纫机以后缝缝补补的也方便。” 黎善一想也对,于是便说道:“对啊,要不也买个缝纫机吧。” “行。” 罗玉秀爽快地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说定了?”堂屋里突然传来苏卫海的声音。 紧接着,两个孩子欢快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小叔,我们来啦。” 罗玉秀立刻从房间里走了出去:“给善善买缝纫机的事儿。”她笑呵呵地给两个孙子拿桃酥吃:“今儿个卫清跟善善领证儿了,下午两个人去把大衣柜和五斗橱给定了,这不,我想着当初给吴梨买了缝纫机,就想着也给善善买一台,甭管会不会用,至少我不能偏心不是?” 罗玉秀话说的敞亮,却叫吴梨心里有些不高兴。 当初为了这台缝纫机,她可没少和苏卫海闹别扭,虽然最后罗玉秀给买了,但她自始至终都觉得,罗玉秀给的心不甘情不愿,谁曾想,这三弟妹啥都不用说,罗玉秀就给配上了缝纫机。 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都是命根子’,罗玉秀果然最疼老三。 再看那两个正在啃桃酥的孩子,虽然大孙子出在他们大房,可这俩孩子却不是她生的,吴梨只觉得心里更憋屈了,自己在这个家里,怎么都占不到上风。 “妈你向来做的公平,所以我们三兄弟关系才那么好嘛。”苏卫海走到苏卫清身边,一把揽住他肩膀,狠狠地搓了两下:“你小子终于结婚了,现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弟妹了吧。” 说着,苏卫海对黎善笑笑:“弟妹你可不知道,卫清这小子,在家里从来不说关于你的消息,搞的我们全家都在猜是怎样的女同志,才能叫这小子上进考药厂。” 黎善看这位大伯哥。 只见他眉眼弯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俊朗,尤其他高挑清俊,言笑间一派肆意自然,瞧着实在不像两个孩子的父亲,反倒像个没被家庭束缚的青年才俊。 “大哥,你胡说八道什么?”苏卫清一把撸掉的肩上苏卫海的手。 他回头飞了个白眼:“之前我还没跟黎善同志结婚呢,怎么能胡乱介绍人家女同志。”说着,将黎善拉到自己身边,介绍道:“这是我对象,黎善同志,如今在技术部上班。” “这是我大哥,苏卫海,药厂研究所的一名普通研究员。” 研究员? 黎善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苏卫海只是药厂的一名文职干部,就好比她小舅张新民,因为张逐日是人事部的主任,张新民进了机械厂后就直接进了厂委,这么多年来都没挪过窝。 而苏卫海一听说黎善是技术部的,眼睛也亮了,连忙上前跟黎善握手:“弟妹,以后咱们所里就拜托了。” 黎善:“……” 默默地抽回手,习惯性的摆出范童同款冷漠脸:“到时候再说,毕竟咱们技术部也只是懂点儿技术而已。”又不是神通广大到无中生有。 苏卫海见黎善这变化,‘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笑啥?”苏卫清瞬间炸毛。 他觉得这样的黎善同志很可爱啊。 “没啥,就是觉得弟妹这工作状态有点像婉珍。”苏卫海止住笑,眼角还带着笑意,提醒道:“以后在家可别这副表情,咱妈对这表情过敏。” “那你就少在家谈工作。” 自从黎善进了技术部,苏卫清总算知道为什么技术部的工人总是一副冷漠表情,还不都是研究所的那就人给逼的?所以只要苏卫海回来不提工作,黎善肯定会一直温温柔柔的。 苏卫海将自己嘴巴捏成鸭子嘴,表示自己不说工作了。 苏城和苏军两个小朋友看见自家爸爸这样,也跟着学,捏着鸭子嘴就去找罗玉秀,结果罗玉秀手里拎着锅铲跑来追着苏卫海打:“一天到晚不学好,把你儿子都教坏了。” 苏卫海赶紧躲开。 苏卫清则是一把拉住两个侄子,搂着他们介绍黎善:“……以后喊她小婶儿。” “小婶儿。” 苏城年岁大点儿,立即扯着嗓子喊,苏军也跟着喊。 黎善被喊得脸发烫,赶紧回房间拿了一把水果糖塞进他们口袋里:“乖,去吃糖吧。” 两小只得了水果糖,立即举着去找罗玉秀:“奶奶,小婶儿给了糖。” “好好。” 罗玉秀笑着揉揉俩孙子的脑袋:“要谢谢小婶儿知道么?咱们要做懂礼貌的好孩子。” 小兄弟俩又赶紧跑回来给黎善道谢。 奶声奶气的声音,听的黎善心都跟着软了。 “你很喜欢孩子么?”苏卫清歪着身子,满是期待地看着黎善。 黎善点头:“喜欢。”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任务世界,养大了那么多的任务对象,但对每个世界都没有归属感,她永远都感觉自己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 或许,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膝下孩童环绕,才是真正的家吧。 “那咱们以后多生几个。” 苏卫清对孩子无感,但只要黎善同志喜欢,不管生多少个,他都会好好的爱他们。 黎善睨他一眼,没说话。 苏卫清心里美滋滋的,黎善同志没有反驳呢。 这一顿晚饭吃的都挺高兴。 尤其苏维民老同志,高兴的都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严肃表情了,虽然他还在努力的凹人设,但黎善已经能够从那副故作严肃的表情下,看出他那块压抑不住的笑意。 虽然领了证,但还没办婚礼,所以黎善还是要回职工宿舍住。 “赶紧回去吧,等会儿职工宿舍该锁门了。” 吃完饭,苏维民就催着黎善回去,一边指挥着罗玉秀和吴梨:“你俩去收拾桌子,我跟卫海有点话要说,卫清你去送送小黎。” “知道了爸。” 苏卫清赶紧从衣架上拿下一条崭新的红围巾,围在黎善的脖子上:“走,我送你回去。” 黎善捏了捏软乎乎的围巾,抬头对着苏卫清笑:“这围巾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 苏卫清给围巾打了个结,然后推着黎善出门:“就是我在国营饭店等你的时候,抓紧时间去商场买的,今天是我们领证的第一天,虽然没穿红嫁衣,但我也希望你身上能有一点喜庆的颜色……” 苏卫清的声音越来越远。 冷风中飘来的都是他对新婚妻子的喜爱。 站在家门口的吴梨听着有些失神,说起来,她和苏卫海结婚也有两个月了,她好似……一次都没听过苏卫海说这样的话。 “吴梨,快来收拾桌子。”罗玉秀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吴梨猛然回过神:“来了。” 只是在收拾碗的时候,又想起今天晚上苏卫清和黎善相处时的画面,是那样的和谐自然,每一个眼神里都透着浓浓的喜欢,三弟妹看着还有些拘谨冷淡,但苏卫清的眼神,却是那样的炙热浓烈。 她从来没在苏卫海的眼里看见这样的情绪。 苏卫海的眼睛总是带着笑。 仿佛一切困难在他的眼里都不值一提。 她的娘家很糟糕,她在苏卫海的帮助下,才从那个泥沼中挣脱出来,所以她很崇拜苏卫海,当苏卫海提出结婚的时候,她彻夜激动地睡不着觉。 后来,他们如愿结婚了。 她成了苏卫海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她本该满足的。 可今天看见苏卫清看向黎善的眼神,她又开始渴望苏卫海也这样看着她,又变得不满足了。 罗玉秀看着吴梨磨磨蹭蹭的样子,忍不住地催道:“咱们快点儿吧,小城和小军也要睡了,你收拾完了就赶紧带着孩子回去睡觉。” “知道了妈。” 吴梨垂下眼睛,手下速度加快了许多。 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要让苏卫海真正的喜欢上她。 —— 黎善回到宿舍的时候,其它人还没睡。 李琳一脸喜色的盘膝坐在上铺,腿上摊着本书却没看,而是在跟方红星说话,方红星也难得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心情极好的样子,张秀英则不知道去了哪里,床上被子半摊开,显然离开之前是躺在床上的。 “善善。” 李琳看见黎善进门,就赶紧喊了一声,顺手抓了几颗糖朝着黎善晃了晃:“喏,吃糖。” “怎么?婚期这是定下了?”黎善一看李琳这模样,就知道今天的婚期定的挺顺利。 “定了,正月初五,到时候别忘了去吃喜酒。” 李琳提起婚事,声音里都仿佛含了糖,她对象这次去镇上做了镇长的临时秘书,顺带着查了查镇上的账,还真查出来点事情,和新镇长联合起来,立了个小功,如今在秘书室里的级别已经涨了一级,估计过了年就要调去给书记写发言稿了。 虽然没能成为书记的秘书,但也为未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如今回来了,又如约和李琳订好了婚期,只等着过了年结了婚,就好更加将心思用在工作上了。 犹记得他们今天订婚期的时候,书记还祝福他们来着。 “一定一定。”黎善满口答应。 顺手接了李琳手里的糖往口袋里一塞,她反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来:“喏,你也吃喜糖。” “你这是?”李琳瞪大眼睛。 黎善又给方红星抓了一把:“今天我和苏卫清去领了结婚证,忙了一整天,可把我们累坏了,对了,你要是想领证就年前去领,年后结婚的人多,我怕到时候新婚物资稀缺,挑不到好的,倒不如趁着年前把证领了,大不了年后再举办婚礼就是了。” 她这算是给李琳提了个小醒。 主要怕年后政策下来,李琳的婚事会有变动,要知道,李琳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呢,她俩哥哥都没工作,不然她妈当初也不会想着让李琳将工作让给她大哥。 要不是药厂的奇葩规定,搞不好李琳的工作就没了。 就算这样,李琳的工资还有一大半交回家呢。 李琳一听就明白了,连忙点头:“那我明天去开证明。” 家具厂腊月二十六放假,她的时间很紧迫,只能明天去办结婚证了。 “红星姐今天收获也不错,生产部一个工人同志对她很有好感,今天晚上他们还一起跳舞了呢。”李琳说完,又说起方红星的喜事,然后指了指张秀英的床铺:“她今天相了好几个都没成,心情很不好,这会儿被喊去309了。” 309? 黎善有些疑惑,她刚刚回来的时候路过309,房门紧锁,里面一片安静,她还以为都睡了呢。 就在这时候,走廊里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然后一个只穿了件棉袄的女同志站到她们门口,语气焦急地喊道:“不好了,张秀英和王萍打起来了。” 30 吃瓜 “大哥不会打大嫂了吧。” 打起来了? 黎善和李琳瞬间门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兴奋。 她们不想拉架,但是想第一时间门吃瓜啊。 三个人立即起身就朝门外跑,女同志带着她们直奔309, 黎善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拖鞋, 所以这会儿动作最矫捷, 三两步就越过女同志,冲到了309的门口。 只见刚刚还大门紧闭的309,这会儿门大敞着, 外面围了一圈人, 各个都穿着秋衣秋裤披着棉袄, 眼睛亮晶晶地顶着零下的温度看人打架, 看到激动处还面部表情极其丰富地交头接耳。 仿佛一个个都不怕冷似的。 黎善挤到前头去, 就看见张秀英被一个年轻姑娘扯着头发压在地上。 “说!你凭啥把我棉袄扔水里!”王萍本就长得人高马大, 压的张秀英都不能动弹。 张秀英不停地挣扎着, 可是没用, 王萍是仓库的, 日常工作就是搬货运货, 力气根本就不是张秀英能抗衡的,她越挣扎,王萍压的越沉,脸蛋直接跟水泥地亲密接触,被摩擦出一道道的血痕。 王萍见张秀英不吭声, 一把攥着她头发,猛地将她朝后拉起,露出那张脸,然后扬声喊道:“来来来, 大家伙儿都来看一看,张秀英想男人想疯了,一天相了七八个,结果一个都没成,我好心好意地借棉袄给她去参加联谊会,结果回来跟人说都是因为我的棉袄,才一个男人都没看上她。” 这话一出,张秀英挣扎的更厉害,也不沉默,而是开口骂道:“王萍你喝粪呐,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想男人想疯了,我看你才是想疯了呢,你喜欢生产部的刘建军,人家都有对象要结婚了,你还天天往人家身边凑,我看你才是不要脸。” 说到激动处还‘呸’了一声:“你那个棉袄就是带衰,你个不要脸的,你要当狐狸精,你还把棉袄借给我,你就是诚心的。” 王萍听张秀英胡说八道,顿时急了:“刘建军是我姑妈的亲儿子,我跟他是嫡亲的表姊妹,我喊他一声哥,别说他订婚了,他结婚了我都能往他身边凑。”随即,她想到最近宿舍里的同事们看她的眼神,又是一个巴掌甩上去:“我就说最近我们宿舍的人怎么躲着我呢,感情你在背后捣鬼。” “王萍你不要脸——” 张秀英一听刘建军是王萍的表哥,知道自己不占理,立刻开始无理取闹:“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开启无限循环模式。 “张秀英想男人想男人想男人……”王萍也跟着开启无限循环。 黎善:“……” 紧急跑过来的方红星和李琳:“……” 这什么小学生掐架方式? 黎善和李琳站着看热闹,不肯去拉架,和张秀英住了两年的方红星却不好装作视而不见,于是问身边其他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人还没说话,王萍就扯着嗓子喊:“方红星你别傻,把张秀英当好人,你是不知道她跟我们说过你多少坏话,今天到我们宿舍来发疯,也是因为没男同志相中她,却有人追求你,她不怨自己长得侉,非怪我的棉袄不好,不仅跟人说我坏话,还把我的新棉袄扔到了张敏的洗脚盆里。”说着,她又狠狠地推了一把张秀英:“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赔钱,我跟你没完。” “呸,我就不赔!”张秀英连看都没看方红星一眼。 方红星听了这话,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显然,张秀英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已心知肚明,对于自己会成为张秀英口中的谈资,也一点意外都没有。 “怎么办?要不咱们先上前去把她们拉开?” 方红星扭头找黎善和李琳。 黎善赶紧摇头:“我是做文职工作的,本来力气就小,还比她们瘦,我拉不动。” 李琳也不肯动弹,而是捏着棉袄门襟:“我衣服都脱了,光穿了秋衣秋裤,都快冻死了,要过年了,我可不想发烧。” 两个人一口回绝,倒是将方红星劝说的话给堵在了嘴里。 “宿管来了。” 就在此时,最后面传来一声喊。 人群瞬间门如同摩西分海似的,中间门让出一条通道来,宿管虎着张脸冲进309,一手一个,很快就将纠缠在一起的人给分了开来,语气极为严厉:“都打什么?不想上班就滚回家去,都跟我来。” 张秀英和王萍的脸都很臭。 尤其张秀英,看见方红星的时候,更是冷哼一声,显然对方红星不帮忙的行为很不爽。 至于黎善和李琳,这两个人向来不待见她,尤其这两个人还都要结婚了,以后打交道的可能性约等于零,张秀英干脆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无视了过去。 方红星不放心,跟过去了。 而李琳和黎善则落到了最后,跟其他人一路往回走。 “那个方红星是真傻,那张秀英在外头把她说的跟狗屎似的。” “红星也是可怜,听说以前在省城有个当兵的对象,后来娶了领导的女儿,把她给抛弃了,好容易躲到县城来,还碰上张秀英这么一个人。” “怪谁啊,怪她自己立不起来,要是我,第一次听到张秀英说我坏话就把她打一顿了,你狠一点,她自然不敢。” “话是这么说,但真遇到这种事,你还不一定有红星这个忍功呢。” “是啊,红星也只是想息事宁人。” “……” “善善,我咋觉得红星姐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呢?”李琳在人事上向来有些糊涂,但她胜在听话,黎善当初提醒过她,不要跟张秀英交心,这一个月以来,她连话都不敢跟张秀英多说。 虽然张秀英在外头也跟人说她‘高傲’。 “她啊……” 黎善回想起刚刚,方红星问她们要不要去拉架,结果自己却连脚步都不往前迈一步,显然,也只是嘴上说说,压根没想行动,说不定心里也恨张秀英很久了,只是一直以来的教养,不容许她像个泼妇似的跟人打架吧。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一次打架,张秀英不死也要脱层皮,肯定要受处分的。 因为她不仅打架,还造谣王萍乱搞男女关系,这罪名就很重了。 果不其然,第一天李琳请假去跟对象领了证回来,就听说张秀英被处分了,还因为喜欢背后说人闲话,直接将方红星给调去了别的宿舍。 等黎善和李琳再一走,这宿舍就成张秀英的一个人的单身宿舍了。 方红星搬走后特意来找黎善和李琳,脸上的笑容都轻松了许多:“你们什么时候搬家,我来帮忙?” 李琳从上铺探出头来:“我不搬,等明年结了婚直接将东西带到对象宿舍去。” 她这个月买了不少东西,搬回去肯定被她妈全都拿走。 “我也不搬,明天回家住一晚,后天就又回厂里来了,到时候直接搬到家属楼就行。” 黎善见方红星无事一身轻的模样,不由问道:“你过年都不回省城的么?” “不回去了,家里地方小,还不如厂里自在呢。” 方红星提起省城,笑意淡了些,显然,那个所谓的家,也并不是能够包容她的港湾,她叹了口气:“你们年纪这么小就要结婚了。” “你年纪也不大,也才一十六岁。” “我就不想了,这年纪尴尬的很。” 那些愿意娶她的男人,要么家里实在困难,需要找个人回去分担经济压力,要么就是死了老婆的一婚男,急需找个女人回去带孩子当后妈,她摆摆手:“我脾气不好,还是一个人过吧。” 黎善笑笑:“你要是脾气都不好,我们的脾气岂不是更差?” 方红星轻轻的推了一把黎善:“那搬家的时候喊一声,我反正在宿舍也没事做。” “行。” 黎善点头,李琳也笑嘻嘻地说了声:“那我就先谢谢红星姐了。” 三个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张秀英的心,她翻身上了床,背对着所有人,将脸埋在枕头里默默流眼泪,只是这一次,方红星再也没有来安慰她,而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 腊月一十六,整个白马县的厂子集体放假。 其它厂子的工人都在家忙着过年,而药厂的工人们则是热火朝天的打包行李,准备回省城去。 张秀英一大早就背着行李踏上了早班车,直接走了。 李琳不想回去,便在宿舍里磨蹭着:“我准备三十晚上回去吃顿年夜饭就回来。” 要不是怕被人说闲话,李琳甚至想从厂里出嫁。 “那我到时候给你们送饺子。” 正好方红星也不回去过年,可以和李琳凑一块儿守夜。 “哎哟,那我可真是有口福了。”刚从门口走进来的方红星正好听到这一句,顿时笑了:“正好三十晚上厂里食堂不开火,我还想说去借个炉子呢。” “炉子该借还得借。” 毕竟食堂只有一个人值班,配餐肯定不如平时丰富。 “那等会儿我和红星姐一块儿去食堂。”李琳赶紧从上铺爬了下来,看了看黎善腿边的几个袋子,瞧着很有些分量:“正好送你到门口。” “送到院儿门口就行,小苏同志等着呢。” “哟~~~” 李琳顿时怪叫起来:“这对象在厂里就是不一样。” 黎善被这一声调侃给弄得面红耳赤,抬脚就追着李琳打了两下,李琳左躲右闪,最后躲到方红星背后,拿方红星做起了挡箭牌。 “行了别闹了,赶紧走吧。”方红星赶紧出来阻止。 最后两个人还是送黎善到了职工宿舍大院门口,果不其然,苏卫清早早的就在老地方等着了,叫黎善意外的是,不仅苏卫清来了,他大哥苏卫海居然也跟着一起来了。 “就这么点儿东西么?”苏卫海见黎善腿边那精简的几个小包,不由有些意外:“卫清喊我过来帮忙,我还以为有多少东西呢。” 黎善:“……” 原来苏卫海是被拉过来做苦力的么?“ 赶紧说道:“哎呀,要是早知道大哥你也来,我就把铺盖都给收拾带回来了。” “那你现在回去收拾去,我和卫清先把这几个包送回去。” 苏卫海催促黎善去收拾东西,自己则是挑了个两个最大的,一手一个,十分轻松地拎起来颠了颠,又用眼神示意苏卫清去拎剩下的包。 只见三个女同志拎起来还有些费劲的行李,在两个大男人手里轻飘飘的。 “那我们先送一趟,你赶紧回去收拾吧,大舅不是让中午回去吃饭么?”苏卫清对着黎善挤眉弄眼,他难得把苏卫海给薅过来当苦力,自然是要用够本。 黎善点点头,立刻拉着李琳和方红星帮忙。 三个人手脚麻利的将床上的东西收拾一空,又拎了一堆东西下了楼,等到了门口,苏家两兄弟还没来,三个人干脆站在门口寒暄。 方红星说起苏卫海:“……我前两天看见他在路上跟一个女同志说话,脸色特别严肃,仿佛吵架似的。”她表情有些奇怪,显然也没想到,她跟苏家大伯哥居然还有过一面之缘。 黎善听了顿时心里一动:“是不是一个个子高挑,脸圆圆的女同志?” “是啊,但瞧着不像我们厂的。” 那个女同志的穿衣打扮就不像是个普通工人,反倒更像商场里站柜台的售货员。 “那估计是我家大嫂。” 不过,前两天吵架……黎善突然想起腊月一十四那天晚上,她回宿舍的时候,苏维民将苏卫海喊到房间门里说话的事,难不成那天晚上苏维民跟苏卫海告状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白天还是晚上?”黎善又追问道。 “你忘啦,我不是跟着后面处理张秀英打架的事了么?就那会儿看见的。” 当时打架的事闹的很厉害,王萍哭闹不休,大半夜的把男职工宿舍的刘建军给喊过来做证明,她跟着去了工会办公室,回来的路上看见的。 黎善觉得自己猜的没错,想着等会儿苏卫清来了,她一定要问问情况。 自从得知吴梨对两个孩子的冷暴力后,黎善对吴梨的印象就有些不好了,若是吴梨正大光明说自己不喜欢这俩孩子,不想养,她还有点敬佩她,结果却只会使用这些暗搓搓的小手段。 吴梨的所作所为,宛如是另一个童玲。 如今吴梨还没孩子就敢这样做,若是以后她有了孩子,这两个孩子岂不是比她还要惨? 兄弟俩很快回来。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么?”苏卫清见黎善连被褥都拿下来了。 黎善点头:“嗯。”然后对苏卫海不好意思地笑笑:“东西有点多,辛苦大哥了。” 苏卫海无所谓地摆摆手:“这算什么辛苦,别看我瘦,但我比卫清的力气可要大的多,以后你们夫妻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只要管饭,一切好谈。” “难不成你现在回家还不给你饭吃?” 苏卫清一边吐槽,一边将最重的铺盖给架到了苏卫海的肩膀上,苏卫海也不觉得重,十分自然的就扛到了肩膀上,甚至还觉得不足,又指向一个包:“那个包接给我,我来拎。” 苏卫清毫不客气的把包递给了他。 黎善:“……” “那我就端着脸盆吧。” 黎善抱紧了手里的脸盘,这东西虽然轻,但里面零零碎碎的却很多,不注意就容易撒了。 铺盖东西搬回去,也不好直接搬进新房,好在家里还有其它的房间门,于是便先将行李搬进了苏卫萍的房间门里,然后罗玉秀将门锁上,这样后天结婚也不怕有人进去。 苏卫海帮忙完了,便接了罗玉秀同志的命令,带着俩孩子去买过年的新衣服。 “往年他们俩哪年没新衣服穿?本来我还想着你结婚了,这事情也不该我来管了,结果你们夫妻俩一个都想不起来给孩子买衣裳,今天都一十六了,你们还想拖到几时?” 罗玉秀给苏卫清张罗好了带去老丈人家里的礼品,又扭头开始训起了大儿子。 苏卫海闻言,面色不由僵了一下。 他……是真没想起来。 “行,我马上就带他们去买衣裳,再带他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中午我们就不回来了。”说着,就招呼俩儿子:“小城,小军,走,我带你们去商场买新衣裳去。” 苏城一听新衣服,赶紧扔掉手里的积木,拉着苏军就跑来了。 他拎了拎苏军的袖子:“爸,还要给小军买秋衣秋裤,他袖子和裤腿都嫌短了。” 这话一出,罗玉秀的眼刀子又飞来了。 “买!买两套,一换一洗。” “什么一换一洗。”恰好吴梨从外面走进来。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袱:“快,给俩孩子试试看,我们商场刚到了一批新棉袄,我寻思着俩孩子的衣服还没买,就赶紧拿了两件。” “我看看。” 苏卫海接过大包,从里面翻出新棉袄,一件藏蓝色,一件紫红,紫红的那件小一点,应该是苏军的。 吴梨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茶一边指挥苏卫海:“下面还有两条棉裤,本来想买毛线给孩子们织两件线裤来着,结果毛线实在是太难抢了,买不到。” 苏卫海又翻出两条棉裤。 吴梨喝了口水,又看向黎善,然后就看见小两口腿边的礼品:“你们这是准备出门?” “嗯,我舅舅喊我们回去吃个午饭。” 毕竟明天就要结婚了,详细的流程还是要谈一下的。 “那你们还是骑车子回去吧,今天公交车上忙死了,我下班的时候,挤了好一会儿才挤上了车。” 黎善立即抬头看向苏卫清。 “那我们先借爸的自行车用一下。”苏卫清赶紧看向罗玉秀。 罗玉秀还没开口,吴梨又说道:“我家自行车今天也没用,你们一人骑一辆,省的还要费力气。” “那就谢谢大嫂了。” 苏卫清迟疑了一瞬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罗玉秀也像看见了什么新鲜事似的,不停打量着这个大儿媳,只觉得这个大儿媳今天好似变了个人,要知道就在前两天,吴梨还把自行车当宝贝似的,谁都不让碰呢。 当然,罗玉秀也不想碰。 毕竟这辆自行车是吴梨的嫁妆,又没花她一分钱。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出门吧,别叫她大舅等太久。”罗玉秀赶紧张罗着苏卫清出门,临走之前还从苏维民的柜子里掏了两瓶酒塞进包里,让苏卫清带给张逐日喝。 “那成,我俩就先走了。” 苏卫清牵着黎善的手,接过吴梨递过来的自行车锁的钥匙出了门。 一直出了小院儿,黎善才一脸惊奇问道:“大嫂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转性了?”说起来:“红星姐说,她前天看见大哥在路上跟大嫂吵架了,不会是因为挨骂了吧。” 苏卫清向来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 一听黎善这么问,顿时来了精神,拉着她就往旁边偏僻的小道上去,那边人少,他说话也没必要避着人:“我也觉得是因为挨骂了。” “我大哥这个人,向来不太管事,但管起事来……也挺吓人。” 苏卫清想起小时候苏卫海管他学习的事,那是真下的去狠手啊,哪怕他哭的嗓子都哑了,该学的还是得学。 “大哥不会打大嫂了吧。” 黎善回想刚刚苏卫海搬行礼那姿势,那精气神儿,要是动起手来,吴梨那小身板,恐怕遭不住啊。 苏卫清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家的男同志都不打老婆。” 一副生怕被误会的样子。 “但是看大嫂今天这个样子,我还真有些好奇,大哥到底是怎么跟大嫂说的,这态度变化也太快了吧。”甭管是不是出于真心,至少要有一个态度。 苏卫清其实也很好奇。 他对苏卫海的印象还停留于几年之前跟前妻闹离婚时,那个斩钉截铁,毫不动摇的形象上面,那时候厂长都来劝和了,结果他大哥就一个态度。 那就是——离婚。 一点儿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伯父是怎么告状的。”效果居然这么好! “……我爸本来想等我们结了婚之后才跟大哥说这事儿的,这不是一十四那天晚上你来家里吃饭么?”苏卫清表示自己知道一点儿。 黎善立即凑过去,竖起耳朵听。 “那天晚上大哥本来想带小城和小军搭积木,结果大嫂喊他一起出去打酱油,我爸看了心里不舒服,就把我大哥喊到房间门里告了一状。” “我大哥那人,虽然不太管事,但是偶尔管一次,也还是挺管用的。” 黎善蹙眉:“你大哥之前就一点儿都没发现大嫂的不对劲?” “估计是没有。” 苏卫清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觉得应该是没发现。” 苏卫海和前妻在苏军不到一周岁的时候就离了婚,然后便一直单身了两三年,直到今年,罗玉秀同志一直催他结婚,他才相中了吴梨,和她结了婚。 吴梨是白马县本地人,性格也属于强势泼辣的那种,和娘家那边关系不太好。 苏卫海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和吴梨结婚。 结婚前,苏卫海曾详细的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了吴梨,尤其是工作的属性,他是研究员,忙碌起来很可能一两个月都没办法回家,所以希望吴梨能够照顾好两个孩子,吴梨也是点头答应了的。 所以,苏卫海自己估计都没想到,这才结婚几天,吴梨就变了卦。 吴梨的手段其实并不高明。 旁观者清的情况下,会很容易发现端倪。 但苏卫海作为当事人,在相信枕边人的情况下,还真挺不容易发现的。 苏卫清说完,又赶紧解释:“不是我为我大哥说话,实在是他这个人……就没这根筋,你也知道我大哥是研究员吧。” 黎善表示知道。 苏卫海不仅是研究员,还是药厂的研究员,但是这跟家庭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进厂的时间门都到了年底了,研究所里任务不重,要是平常的话,他们接了新项目,忙起来很可能一连几个月都住在所里,根本没时间门回家,你想啊,几个月之前回家,孩子还抱手上呢,几个月之后孩子都会走了,一眨眼,孩子都上学了。” 苏卫清‘啧啧’两声摇摇头:“我大哥这爹当的可真够轻松。” 孩子有人带,工作也顺风顺水。 一切都不用他操心,他自然也就想不到去寻思吴梨的这些小九九,如今被苏维民当面点破,苏卫海再回头一想,就很容易发现了。 如今他发了火,吴梨要是还在乎这段婚姻,就必须要改变态度了。 毕竟苏卫海可是说离婚就离婚的狠人。 他要是在乎面子,当初就不会和前妻离婚了。 “你不会以后有孩子了也像你哥似的,将孩子推给我当甩手掌柜吧。” 苏卫清立即表示:“那肯定不可能,要是咱们有了孩子,我疼爱还来不及呢,我可舍不得错过孩子的每一个成长,不仅如此,我还想为他们写日记,将他们的成长经历写成一本书,长大了送给他做礼物!” 比起苏卫海的事业心,苏卫清就平淡多了。 他更喜欢跟黎善同志在一起,哪怕只是静静的坐着,都不失为一种幸福。 他能理解苏卫海的选择,却不认同。 他觉得,如果苏卫海真的只想工作,不想被家庭束缚的话,当初就不该结婚,更不该生孩子,他这样草率的将两个孩子交给吴梨,本身就是极为不妥的选择。 他自己都没有表现出对孩子的在乎。 吴梨又怎么会真的放在心上。 苏卫清信誓旦旦完了,又忍不住去勾黎善的小拇指:“黎善同志,你相信我么?” “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黎善站定,扭头看向苏卫清。 而苏卫清的眼睛里此时满是赤忱:“我肯定会做到的。” 31 婚礼 宣誓结束,就到了闹洞房的环节。…… 小两口骑着自行车, 十分顺畅地回到了机械厂。 大约是放假了的原因。 路上行人明显增多,各个厂子里却明显的安静不少,不过机械厂职工大院里却一如既往的热闹, 不少人家选择在这一天将旧年的对联给铲干净了,留着大年三十贴上新的。 张逐日家门口也同样如此。 不过今年家里人多,清对联的事儿也交给了张朝他们, 男人们则在院子里支了张桌子凑到一起打扑克, 女人们则在厨房里不停忙碌着。 范琴十分有自知之明的退居二线,将掌勺大权交给妯娌陈芬, 自己在案板边切配菜, 张红梅则坐在炉子边, 十分麻利的对着锅子炸丸子。 三个人各忙各的也没耽误聊天。 说的是黎家的事,陈芬问:“善善明天都结婚了, 那黎家就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善善自从谈了对象,我都没让回去过机械厂,能听到什么信儿?”范琴将手里的大葱拢了拢,继续切细细的葱花,准备等会儿拌进肉馅儿里, 炸完素丸子再炸肉丸子。 “就不该叫他知道。” 张红梅翻了个大白眼:“他要是知道了, 还不定想什么鬼主意呢, 尤其那个后娶的, 鬼主意一肚子,要是晓得善善的彩礼钱有一千块钱, 肯定打这个钱的主意。” “她敢。” 范琴一听这话, 手下挥刀的力气都大了许多,只听见案板上‘砰砰砰’的:“上次闹了一场,把纺织厂那个正式工名额给丢了, 她要是再敢来,房子都给他扒掉一半。” “红梅你别呆,真以为主意都是那个姓童的女人出的?要我看啊,那个童玲就是个大炮筒子,黎红军才是背后出主意的人,你且看着吧,黎红军不可能自己出面来闹,肯定回去搬救兵去了。”陈芬虽然不太会说话,心里却是门儿清,又是当老师的,见过太多奇葩家庭。 黎红军那点儿小心思,她是看的一清二楚。 张红梅有些好奇地回头:“搬谁啊,不会去搬黎老太了吧。” “那还用说么,黎老太能哭能闹的,你信不信,但凡善善语气差点儿,她都能躺在地上装死。” 张红梅:“……” 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个老太太能干的出来的事。 当年他们去带黎善回来的时候,那老太太可就一哭二闹过,要不是张逐日强势,威胁要是不肯,就让黎红军滚回老家种地去,她才不可能放手呢。 “遇到这种混不吝的,也着实没办法。” 张红梅忧心忡忡:“总不能善善以后都不出药厂了吧。” “不用着急。” 在这一点上,范琴反倒不着急了:“药厂管理严格,里面又什么东西都有,善善轻易不需要出来,黎老太也进不去,她要是闹的很了,正好喊公安把她带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药厂跟咱们这些厂是不一样的。” 药厂里面有研究所,黎老太要是真敢去闹,最后倒霉的只会是黎红军。 “这倒是。”张红梅立刻反应了过来。 陈芬想明白后,也是一脸恍然地点点头。 “妈,大姐和大姐夫来了。”门外传来张红梅大儿子晏民安的声音。 范琴连忙放下刀迎了出去,就看见自家外甥女和外甥女婿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院子门,她赶紧迎过去:“哎哟,回来就回来,又拎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这不是女婿上门嘛,不好好表现一下,明天拦着不让出门可怎么办?”张新民从后边冒出头来,目光往篮子里一看:“嚯,还有两瓶好酒,外甥女婿破费了。” “有酒你就喝,那么多废话。” 范琴拍了一下张新民的胳膊,接过篮子就先送回了堂屋里。 而张新民则拉着苏卫清到旁边的牌桌子:“来来来,来打牌。” “小舅,我不会……”苏卫清赶紧摆摆手,他是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的三好男人呢,所以打扑克啥的,他是一点儿都不懂。 张新民却不依,将扑克塞到苏卫清手里:“不会就学嘛,玩玩而已,又不真来钱。” 苏卫清只好坐下,笨拙地捏着牌开始学打牌。 黎善也不拦着,而是晃悠着进了厨房。 张红梅一见她来了,赶紧让陈芬接了个空碗给她,给挑了几个刚出锅的素丸子:“快拿去吃吧,注意烫嘴。” “谢谢小姨。” 黎善接过碗,对着张红梅就是眉眼弯弯。 陈芬则从旁边的凉菜盘子里给捏了一块素鸡,现在豆制品金贵,平常只有豆腐和千张供应,类似于素鸡之类的,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会做一批,因为天冷摆的住,素鸡切一盘子弄点儿酱油和醋一拌,就是顶好的凉菜。 最重要的是价格不算贵,至少比肉便宜。 “少吃点儿,等会儿吃午饭了。”范琴回头就看见黎善抱着个大碗,坐在炉子旁的小凳子上大快朵颐,连忙提醒道:“你们没吃早饭就来了?你给小苏也送点儿去。” 黎善坐直身体,从窗口看了看苏卫清,见他正满脸严肃地打牌,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他正忙着呢。 “你宿舍收拾好了么?好了下午让你舅舅他们去帮忙你搬东西。” 黎善又摇摇头:“都搬完了,直接搬苏家去了,后天结了婚,大后天就能直接收拾了。”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害羞。” 范琴有点无语,好歹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说起结婚来怎么那么轻松自然呢。 黎善也觉得自己表现的有点儿太稳重了,丝毫没有新嫁娘该有的羞赧,可她也没办法啊,她是真的心如止水,只想赶紧把事儿办完,能够踏踏实实过日子。 要是紧张……也有。 但领证的时候都紧张完了呀。 “这有啥可害羞的?善善就这点儿好,随我。”张红梅拍拍黎善的肩膀:“想当年我第一次上台唱歌的时候,就一点儿都不紧张,那声音可嘹亮了。” 范琴:“……” 这上台和结婚能一样么? 她有些犯愁地叹了口气。 她能看的出来,那小苏同志每次看向自家外甥女儿的时候,眼睛里都好像发光似的,可自家外甥女儿呢?却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样子,她都不知道,到底是黎善真喜欢苏卫清,还是当初她的那一番话,才让黎善决定嫁给苏卫清。 她现在只希望,黎善和苏卫清结婚后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午饭的时候,张朝带着几个堂弟表弟回来了,两个最大的哥哥下乡当知青了,家里如今年纪最大的就是张朝,下面一群都是小萝卜头。 兄弟几个看苏卫清十分不爽。 但明天黎善都要结婚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警告了苏卫清一番。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吃完饭才开始商量明天结婚的流程,在看见张家为黎善准备的嫁妆后,苏卫清立刻着急了起来:“我得回去联系一下后勤部,跟他们借一辆小卡车。” 嫁妆里光被子都有五床了。 大到梳妆台,小到漱口杯,真的是应有尽有了。 比起苏家还得找棉花票才能弄到两床新被子,张逐日直接请老家的堂叔去周边村庄收棉花,这些被子全是刚弹出来的新棉被,重量也不轻,只看着就十分的暖和。 别说小夫妻俩的铺盖了,就算他们现在生孩子,都有铺盖用。 黎善看了也很感动。 “别看我家善善父母缘分不够,但我们几家都把她当亲闺女呢,你以后可别欺负她。”张逐日拍拍苏卫清的后背,这句话看似玩笑,却又透着认真。 这些嫁妆,以及他们这些长辈的警告,甚至包括张朝刚刚说的话,都是黎善的底气。 —— 腊月二十七,黎善在家当了一天姑奶奶。 莫说干活儿了,要不是她阻止,恐怕饭碗都给送到床边去了。 腊月二十八一早,黎善就穿上范琴早就准备好的红棉袄,这是范琴亲手做的,还特意给掐了腰线,所以哪怕穿着棉袄,也显得腰身细细腿修长,黑色的长发平时都梳成朴素的两条大辫子,今天也拆了开来盘在脑后,原本该戴在胸前的大红花直接被别在了头上。 这年头化妆品也少,却不是没有。 小姨张红梅是文工团的声乐老师,化妆品自然是有的,一大早就过来给黎善涂脂抹粉。 黎善拒绝了张红梅刮大白似的审美,亲手给自己化了个妆。 这个技能对于经历过许多任务世界的黎善来说,十分擅长,她没涂太多粉,只是抹了雪花膏后,用粉扑薄薄的拍了一层,再就是描眉上腮红,最后才用手指轻轻拍了一层口红,很快,一个气色很好,却不浓的妆容就出现在大家眼前。 尤其那双眼睛,在毫无瑕疵的脸庞上,更加的灵动。 “你可真好看。”一大早赶过来当伴娘的李琳,眼睛都黏在黎善的脸上。 黎善笑睨着她:“那等你结婚那天,我也给你化个妆。” “那感情好,反正也没几天了,不怕你忘记。”李琳这话不是调笑,而是真心,她是真的很喜欢黎善的妆容,看起来就很美,却又不打眼,不像文工团的那些演员们,妆容那么明显。 黎善打扮完了,范琴又给端来了一碗甜汤圆。 “快吃点儿甜汤圆,以后的生活甜甜蜜蜜,圆圆满满。”说完吉祥话,范琴才又笑道:“这汤圆我做的小小的一口,不会把你的红嘴唇给吃没了。” 黎善接过来,一口一个,一连吃了六个才有了饱腹感。 说实话,结婚真是一件体力活,起的实在太早了。 一大早洗澡洗头,换衣服上妆,等到忙完了已经**点了,也就是这时候,苏卫清到了,他穿了一身中山装,胸前别着大红花,在几个兄弟的簇拥下就进了门。 外面的堂屋里,张家的亲戚,机械厂的邻居,将屋子里挤的满满的。 张朝哥儿几个都在房间里堵着门,尤其张朝,用两张长凳架起来,撅着屁股,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副窗,一边看热闹,一边等着堵门,就这样,还不忘跟黎善通报外面的情况。 “哇,姐夫居然真请了司机开了个小卡车来拿嫁妆。” “姐夫带了好多人。” “那人的力气好大啊,直接把磨盘都给搬起来了。” “大姐大姐,姐夫进堂屋了。” “……” 黎善有点无语地看向张朝,明明前天还在放狠话,今天又一口一个姐夫,叫的那么亲热了,而且听他形容的那么热闹,她心里也着急啊,恨不得自己也爬上副窗看看外面的热闹情况。 李琳也很着急,但她是伴娘,只能在屋内陪着黎善一起等。 闺蜜两个此时居然是一样的心情。 黎善恨恨道:“等你结婚那天,我肯定要在外面看热闹的。” 李琳:“……” 早知道她就不做这个伴娘了,她也想看热闹啊。 很快,苏卫清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一群人起哄,苏卫清回答了几个问题,做出了无数承诺,终于到了房门口,还有最后一关,那就是发红包。 张朝扯着嗓子:“要糖,糖不够不开门,还有红包,我们里面人可不少啊,不够数可不给开门。” 苏卫清能怎么办呢? 自然全都满足咯。 糖就是普通的水果糖,直接给了一斤,红包全包的一分钱,用红纸包包着,外面缠着红线,一提溜一大串,看起来就很喜庆。 张朝要啥,苏卫清给啥。 给的张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得合不拢嘴地抱着东西下了凳子,一边给几个兄弟分,一边喊道:“开门开门。” 几个小萝卜头赶紧把长凳搬开,开了锁,便扭头朝着张朝跑去。 姐夫是啥?有糖好吃么? 苏卫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房门,一眼就看见坐在床沿的黎善,然后脸‘噌’的一下就红了,视线也转移了开来,没办法,今天的黎善实在是太好看了,就算是已经看习惯了的他,此时看了,也只觉得心里小鹿乱撞的厉害。 苏卫清的朋友和兄弟这会儿看了,也忍不住小声惊呼。 尤其几个堂兄弟。 他们本来还不理解,苏卫海二婚娶了个县城的也就罢了,怎么苏卫清一个大小伙子,也娶了个县城女孩,要知道苏卫清虽然在县城上班,可户口一直都在省城呢。 但此刻,他们理解了,要是他们媳妇儿也有这么好看的话,他们也不在乎是省城姑娘还是县城姑娘啊。 更何况这姑娘还考进了药厂,那可是省城姑娘都不一定能考上的好厂子呢。 一时间,不少人都在心底暗暗嫉妒起了苏卫清。 苏卫清可不知道自己兄弟内心的小九九,他红着脸走到黎善面前,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黎,黎善同志,我来娶你了。” 随着这句话,所有人都停止说话,目光灼灼地朝这边看来,似乎想看新娘子怎么反应,黎善没说话,只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了苏卫清一眼,然后满脸娇羞的将手搭在了苏卫清伸出的手上。 “好——” 随着一声欢呼,场面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接到新娘子第一件事就是吃茶,大大的圆桌上,来拿嫁妆的小伙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入了座,媒人和张逐日也在陪坐,黎善和苏卫清今天是绝对的主角,朝南大座是他们的特定位置。 桌上用盘子装着芝麻糖,大京果小京果,还有桃酥和饼干,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倒着茶。 吃完了茶,小两口告别张逐日和范琴两口子,在范琴泪眼朦胧满心不舍的目光中,黎善坐上了苏卫清的自行车后座,而那辆小卡车的车斗里,早已被嫁妆给占满了。 热热闹闹出门去,车队走远。 张家只剩下来看热闹的邻居,范琴再也止不住的捂着脸躲在门后面哭。 “行了,别哭了,孩子嫁人了该高兴才是。”张逐日安慰地拍着范琴的背,他口中这么说,眼睛却忍不住红了。 房间里,邬玉年也在给张儒东擦眼泪。 从刚刚起,张儒东就躲在房间里不肯出门,黎善出门子的时候,他也只是躲在窗口看,这会儿人走了,他又哭成这样。 邬玉年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老头。 出了机械厂,自行车队在路上疾驰。 小卡车也十分懂事的跟在了最后,前面也扎了一朵大红花,昭示它拿嫁妆的身份。 腊月二十八了,各大站台依旧很忙。 路过纺织厂的时候,站台上正站了不少人,目光全被这个车队给吸引了,黎红军低头将包往自己身前给拉了拉,生怕有人不小心将东西给拿走了。 童玲还在那里假模假样:“红军,咱们不去喊善善真的好么?要是妈问起来可怎么办?”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她现在翅膀硬了,不认我这个爹了,我也当没这个女儿。” 黎红军现在提起黎善就烦,他前两天特意去了一趟刘主任家里,想问问关于黎善工作的事,毕竟黎善都毕业一个多月了,也没来入职上班,可见黎善并不在乎这份工作,很可能张家在机械厂那边给找了个新工作。 毕竟张逐日那个护短的性格,不可能让黎善到他眼皮子底下上班,他就想着,哪怕花钱买,能将工作买回来就好。 他也去找过黎善,奈何张逐日两口子防的严,他在机械厂门口等了两天也没看见黎善的身影。 所以才想请刘主任帮忙牵个线。 谁曾想,刘主任却说,黎善已经将那个工作给卖了。 黎红军当时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都被打击的不轻,连忙追问是谁买了黎善的工作,可这一次,刘主任的嘴巴却比谁都严,就是不肯说。 黎红军气的半死,回来谁也没告诉,将气憋在心里。 这会儿童玲还故意提起黎善,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童玲一听黎红军这语气,心下不由一喜,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黎善是黎红军的女儿又怎么样?只要黎红军不喜欢黎善,那他就永远只是龙凤胎的爸爸。 等回到村里,再到老太婆耳边吹吹风,明年老太婆到厂里一闹,厂里为了息事宁人,肯定会将黎善的工作还回来。 童玲小算盘打的好,却不知道,黎善早就将工作给卖了。 路上车来车往,突然马路对面的车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看着那用小卡车拉的嫁妆,旁边的人不由满是羡慕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嫁女儿,这嫁妆真多啊。” “那小伙子也不差啊,我数了一下,十几辆自行车呢。” 龙凤胎看了也有些羡慕,黎聪看着那辆卡车:“拿嫁妆还用卡车拉,真气派。” 黎珠也连连点头,眼睛里都在冒光:“我以后结婚嫁妆也要用卡车拉。” “呵呵。”黎聪冷笑一声。 他才不可能给黎珠这么多嫁妆呢。 他和黎珠一样大,他要是有给黎珠置办嫁妆的钱,还不如给自己置办点儿东西留着娶媳妇儿呢,反正妈说了,黎家的东西全部都是他的。 “也不知道新娘子长什么样,新郎长得可真好看。” 因为在马路对面,新娘子坐在车后座,恰好背对着大马路,只看得见一个婀娜的背影,倒是那个新郎昂着头,满脸都是意气风发,脚下奋力地踩着脚蹬子,迎着风露出一张帅气的脸来。 “你们俩盯着点车子,别等会儿来不及上车。”童玲拍了一下黎珠的胳膊,不许他们继续看马路对面。 黎珠撇撇嘴,没说话,却还是听话的看向车来的方向。 童玲叹了口气,面上无奈,心里却恨黎善当初把事情闹大了,以至于黎珠和黎聪在学校里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到现在不太愿意跟她这个当妈的好好说话。 不过幸好还算听话。 很快,车来了,童玲和黎红军立刻拎起包,带着龙凤胎就往车上挤。 四个人千辛万苦的上了车,却发现车上原本乘客就不少,他们只能站在过道里,连个座椅都坐不上,童玲招呼黎聪:“来,聪聪你坐在包上。” 黎珠撇了撇嘴,没说话,但是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 而童玲却没发现,只一个劲儿的招呼站在黎珠身后的黎聪。 黎聪立即将黎珠往旁边挤了挤,挤到包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另一边,小卡车跟着自行车队进了药厂大门,原本质疑苏卫清的亲戚在看见那车斗里满满当当的嫁妆时,也立即闭上嘴巴,直接转了话风。 苏家大伯母拉着罗玉秀的手:“乖乖,你这小儿媳娘家是做什么的?嫁妆这么丰厚呢?” 本来因为妯娌阴阳怪气而心情不爽的罗玉秀,这会儿直接扬眉吐气,颇为自得的扬起声音说道:“也就是普通工人,不过,家里子孙旺,兄弟几家全生的儿子,就这一个女孩,几家人家一起送了出嫁,嫁妆多点儿也属正常。” 确实,要是家里子孙旺,女儿少的话,确实会宠爱些。 但是像这么多嫁妆的,却是少之又少。 而且……子孙旺啊。 大伯母看看大房那边,虽然是二婚,但吴梨一手牵一个,全是儿子,二房苏卫洋听说前些时候也生了个大胖小子,再听罗玉秀说苏卫清这个新媳妇儿,家里一水儿全是兄弟,就这一个姑娘,那岂不是结了婚肯定也能生儿子? 想到家里那几个孙女儿,大伯母心情不爽了。 “哎呀,新媳妇儿可真好看,二嫂你可真是有福气哦,几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好看。”说这话的是苏家三婶儿,她跟罗玉秀关系好,开口就是恭维。 只是这话叫旁边站着的吴梨脸色僵硬了一下。 一个比一个好看? 她是大房儿媳妇,三婶的意思岂不是说二弟妹和三弟妹都比她好看? 三弟妹她承认,黎善长得确实好看,但是二弟妹她没看过,据说总是死脸一板,苏卫洋可不算喜欢,要不是追到琼州去,说不定两口子都离婚了,所以她是不承认自己不如郑婉珍漂亮的。 “善善年纪还小呢,你们可得悠着点,别吓着人。” 罗玉秀见车队越来越近,赶紧跟大家打招呼,因为马上小两口进门还有个闹洞房呢,这会儿新房里面可挤了不少人,正摩拳擦掌的等着闹呢。 “晓得你心疼。”但他们才不管呢。 罗玉秀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场面顿时更热闹了。 苏卫清稳稳的将自行车停在了楼下,然后牵着黎善上楼,终于来到了苏家大门口,屋子里此时已经挤满了人,在客厅中间的白墙上,左右各挂了两面红旗,两面红旗的中间则贴了一张红双喜。 红旗下面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红布,上面摆着两个花瓶,里面插着塑料花。 几个盘子里放了各式点心,还有一本语录。 显然,这里是马上他们宣誓的地方。 苏卫清带着黎善进了门,便被簇拥到了宣誓台那边,两个人捧着语录,都说了好几句大领导的语录,然后才在厂长的见证下,结成了正式夫妻。 宣誓结束,就到了闹洞房的环节。 现在的闹洞房不像以前,听壁脚,去房里闹,现在则是在门口闹,房间上的副窗同张家一样,也有个小伙子从里面探出头来,只见他手里用红线扣了一颗红枣,还有扣苹果的,总之……就等着黎善和苏卫清过去吃‘枣子’了。 苏卫清本来就容易脸红。 这会儿看见那红线上面的小红枣,想到马上要经历的环节,顿时脸更红了。 黎善也是一脸娇羞,不肯往前走,最后还是被人推了一把,来到了苏卫清的对面。 小两口,面对面。 一个红着脸扭过头,一个低着头看着地面,都不好意思呢。 32 洞房 夫妻俩总有一个要主动些的。…… 这年头闹洞房也不敢太过分, 拎个枣子逗一逗也就罢了,要是真让新婚夫妻当众亲在一起,就得被人说耍流氓了,所以黎善和苏卫清按流程扭捏了一会儿后, 道具成功从枣子换成了苹果, 一人咬了一口后又派发了一堆小红包, 房间门就打开了。 一群年轻人鱼贯从房间里跑出来, 刚刚拎苹果的那个更是抱着几包香烟往自家亲妈怀里一塞:“我去帮小哥搬嫁妆去。” 说完就忙不迭地跑了, 生怕去晚了赶不上趟。 帮新娘子搬嫁妆也是有红包和香烟拿的! 苏卫清将黎善送进房间后, 又赶紧带着人下楼去搬嫁妆, 结婚这天最忙的是新郎,黎善作为新嫁娘只需要害羞脸红就行了。 黎善的嫁妆不少。 张逐日出了六百块钱, 张逐本两口子又给了五百,再加上张新民和张红梅的, 加起来将近一千五,可苏家也就给了一千块钱彩礼。 双方做亲, 总要给男方一些面子。 于是几家坐在一起一合计,干脆压箱底钱给了八百, 剩下的全给置办成了嫁妆,一家子齐齐出动去找票票,张逐日更是连夜去了老家买棉被。 大几百块钱的嫁妆,可不就得用小卡车拉么? 吴梨也想看看三弟妹娘家出了多少嫁妆,于是将苏城和苏军往黎善跟前一推:“弟妹你帮我看着点孩子,我出去帮忙。” 说完就赶紧跑了。 黎善低头看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抬头看着她。 “小婶儿。”苏城突然开口喊了一声,他还记得前几天苏卫清让他们叫人的事。 黎善‘欸’了一声,赶紧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塞到苏城和苏军的衣兜里:“这是大白兔奶糖, 别人没有,只给你们吃。” 苏军连忙捂住口袋,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他刚刚看小叔在外面发糖,全发的水果糖,还是小婶儿好,竟然给他们奶糖吃。 黎善撸了撸他们的头发,手指在苏军领子上一翻,看见里面的秋衣秋裤都是新的,这才松了口气,那天他们将吴梨的自行车骑回了机械厂,到了才想起来苏卫海要给孩子们买秋衣秋裤的事。 就怕骑走了自行车,吴梨有借口不上街。 看来苏卫海那一次爆发是真把吴梨给吓到了。 吴梨确实被吓到了。 被那一卡车的嫁妆给吓到了。 虽然只是一辆小卡车,但她当初的嫁妆只有一辆自行车,还有车后座上的几床被子,她本来还觉得自己陪嫁一辆自行车已经很不错了,结果三弟妹这一出,真是将她比到泥里去了。 “快让让,别挡路。”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就听见苏卫海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吴梨抬头,就看见苏卫海这个大力士研究员当仁不让的扛着梳妆台走在最前面,后面帮忙挑子孙桶和万年青的则是苏卫清的大伯父苏维东,再往后抱着被子的就是苏卫清的那些堂兄弟了。 她赶紧往旁边站了站,苏卫海就几大步上了楼。 苏维民抱着俩热水瓶一直在指挥,生怕没轻没重,再把嫁妆给磕碰了。 他也没想到小儿媳妇的嫁妆居然这么多,但只看那一床床大棉被,就可以看出娘家人多疼爱这个姑娘了。 “吴梨,你怎么下来了?” 楼梯口的罗玉秀一看吴梨下了楼,赶紧拉了她一把:“你赶紧上楼去,别叫人手快把东西摸了去。” 来看热闹的人多,要是东西丢了,找都没法找。 吴梨当即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儿小别扭,赶紧转身跟上了楼,羡慕归羡慕,但要是嫁妆东西丢了,她也心疼呢。 吴梨一回来,就招呼苏城和苏军出来。 苏卫海很快就搬着梳妆台进了房门:“梳妆台放哪儿?” “这里这里。”苏卫清赶紧张罗着放到床边。 “这个木头箱子呢?” “放床尾,被子放床上,花瓶放写字台上,脸盆架子放门口头。”苏卫清在房间里忙的像个小蜜蜂。 这可都是大件儿,不能随便乱摆。 苏卫海先将梳妆台放在靠床的位置,大木箱子则直接放到了床尾的过道里,将将好空出一个一人宽的空隙,留着放马桶。 苏卫海看了忍不住感叹:“你这都是量好了尺寸的吧。” “就是这么凑巧。” 在这寒冬腊月里,苏卫清忙的满头大汗,原本就白皙的脸颊这会儿更是唇红齿白,眼睛里蕴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随着嫁妆一件一件的摆出来,原本还有些空旷的房间,立刻变得紧凑了起来。 黎善则是站起身帮忙归置东西。 李琳早上已经惊讶过一次了,这会儿也顾不上惊讶,赶紧将小物件用红托盘摆好了,放在被子顶上去,那里又好看又安全,不爬到床上去也摸不着。 罗玉秀还有些担心,又交代了吴梨一番才起身去招待客人,吴梨这下子彻底待在新房外头不走了。 黎善招呼她:“大嫂,进来坐呗。” “不了。” 吴梨拒绝:“我和你大哥是二婚,今天进门不吉利。” 黎善:“……”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明之前表现的那么忌讳自己二婚的身份,结果现在自己又大喇喇的说出口。 但人家都这么说了,黎善也就不坚持,倒是苏军嘴里含着大白兔,对着黎善直咧嘴笑,小脸儿圆嘟嘟的,笑起来十分可爱。 苏城倒是一副小哥哥模样,时不时的掏出小手帕给苏军擦哈喇子。 搬完了嫁妆,下面的小卡车就回了后勤部。 当然,苏维民也不会亏待他,直接给了三包香烟和一把糖,还封了一块钱红包,算是他今天的出勤费,卡车司机高高兴兴地叼着烟开着小卡车走了。 婚礼最热闹的就是闹洞房和搬嫁妆。 这会儿热闹看完了,邻居也都各回各家,但看他们交头接耳的样子,就知道这婚事办的还是很风光,至少黎善的嫁妆就给苏维民老两口挣了不少面子。 尤其苏家大伯母,这会儿酸的眼珠子都快黏在梳妆台上了。 “我这一辈子还没用上梳妆台呢!”她气不过,手伸到苏维东腰间就拧了一把,这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就骗她给她买梳妆台,这都多少年了,也没看见过梳妆台的影子。 苏维东知道自家婆娘的心结,龇牙咧嘴地也不敢惨叫。 实话说,梳妆台不值钱,他也买得起,但问题是他家房子小啊,几个儿子都结了婚,下面还有个最小的等着结婚,别说梳妆台了,就连个钱匣子都找不到地方塞。 再说,梳妆台有必要么? 本来就不好看,再弄个梳妆台天天照镜子,岂不是心情会更糟糕? 苏家三婶子则是在新房里参观了一圈,回头对着罗玉秀竖大拇指:“还是你这儿宽敞,要不是维生的位置不好动,我都想下县城了,至少住的地方大。” “这确实,虽然名声不如省城厂子好听,但日子过的舒坦。” 罗玉秀拉着妯娌的胳膊,将苏卫萍和苏卫洋的房间都打开来给她看了一眼:“瞧瞧,也就卫萍的房间小点儿,他们兄弟两个,哪个都不比哪个差。” 唯一一个不住家里的苏卫海,也是有一套自己的小两居的。 如今一间住着夫妻俩,一间住的小兄弟两个。 苏家大伯母看了也眼红,但是只要想到这是县城,又将这眼红给憋回去了,她宁可在省城住阁楼,也不愿意到县城住大房子。 苏卫清这会儿也终于忙完了,有空来看黎善了。 他见黎善俏生生地坐在床沿,心里不由有些激动,也不顾旁边有没有人,就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眼底满是喜悦地看着黎善,刚想说两句温情的话。 就听见旁边传来‘咳咳咳’的咳嗽声。 苏卫清:“……” 回头看向旁边的大灯泡李琳。 李琳有点无语:“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儿,你就没看见么?” 他满心满眼都是黎善同志,确实没看见这么个大活人,不然他也不可能直接去拉黎善同志的手啊,叫别人看了多不好意思啊。 黎善见苏卫清一脸懵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苏卫清也跟着傻笑起来。 门外面,吴梨听到笑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小叔子悄悄牵住弟媳妇的手,那指尖儿都捏的泛红,可见有多用力。 再看自家男人,心里不由又是一阵憋闷,只见他正跟旁边的人侃大山,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婚礼最重要的环节忙完了,只等着晚上开席。 但就算苏维民现在是副厂长,能置办的席面也不算太好,毕竟供应有限,夫妻俩攒了这么久,也顶多能保证个红烧肉,好在现在家家户户就这条件,也没人觉得不好。 家家户户随了礼,吃了晚饭,邻居就回去了,只剩下苏家的亲戚来不及回省城,先在家里凑活一晚。 —— 吃了自己的喜酒。 晚上新房里终于只剩下黎善和苏卫清。 苏卫清晚上喝了点酒,不多,也就一小盅,奈何他上脸,这会儿脸红彤彤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黎善,笑的眉眼弯弯,瞧着就秀色可餐的很。 黎善咽了咽口水。 不知为啥,她看着这样的苏卫清,就觉得嗓子眼干的冒烟。 就是身上的酒味难闻了些。 于是黎善拍拍苏卫清的胳膊:“你快去刷牙洗脸,身上难闻死了。” “有味道么?” 苏卫清虽然上脸,却没醉,立刻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感觉没啥味道,但既然黎善说难闻,那肯定是有味道了,于是低头认真的解扣子。 解完了就直接将外面的棉袄一脱,穿着里面的毛线衣就去拎热水瓶:“我去洗脸刷牙,再给你打盆洗脚水?” 他记得他爸天天要泡脚来着。 今天黎善同志累了一天了,泡个脚肯定舒服。 “可以么?妈不会说什么吧。”刚刚苏维民和罗玉秀送来了改口费,不多,一人一块钱,但黎善已经改口了。 苏卫清不解:“这有啥可说的,我爸还给她打洗脚水呢。” 黎善:“……” “不过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大哥他们都不知道呢。”苏卫清又凑了回来,抱着黎善的头就将嘴贴到了她的耳朵上,显然那酒还是有些上头。 黎善只觉得耳朵好似被电触了一下似的,心底一颤,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偏偏苏卫清还在继续跟她说悄悄话:“我爸以为他隐瞒的很好呢,实际上我早就看在眼里了,只是在外面装的好而已。” 黎善赶紧推他:“行了,那你赶紧打水去吧。” 苏卫清这才拎着热水瓶去了厨房。 他到的时候,罗玉秀和吴梨正蹲着洗茶杯,今天来的客人多,茶杯用的多,再加上过了夜的茶叶水容易染色,所以罗玉秀要连夜洗出来。 见苏卫清来了,只穿了件毛衣,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今天苏卫清结婚,可不能骂人。 “这里有热水,卫清你把热水瓶给我。”吴梨见苏卫清要打热水,赶紧起身去拎水吊子。 苏卫清也不矫情,直接把热水瓶接了过去,自己则是拉了张小凳子坐下:“妈,善善高中三年一直住校,毕业了就进了药厂,估计不会做饭,你明天可别让她进厨房啊。” 他把预防针打到前面。 他可没忘记他两个嫂子新婚第二天就被罗玉秀指挥进了厨房。 罗玉秀:“……”她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但眼刀子已经起飞。 “行不行啊妈?”苏卫清揽着罗玉秀肩膀撒娇。 “行行行,别靠在我身上。”罗玉秀嫌弃的将苏卫清推开,然后翻了个大白眼:“不会做饭总要学吧,万一以后你跟你哥嫂似的从家里搬出去,那饭谁做?” “我做啊。” 苏卫清一脸理所当然:“我可喜欢做饭了。” 罗玉秀顿时气结:“这说明天早上你起来给我和你爸做顿早饭吃吃?”还喜欢做饭,喜欢做饭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动过手啊。 “你说的?”苏卫清顿时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来就叉着腰往粮食柜子里面瞟:“妈,明天咱们炸个油条,再煮点儿米粥喝怎么样?” 炸油条?煮米粥? “你这是不把我的粮食祸害了不算完是吧。” 罗玉秀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就开始骂人:“我说你跑来打水为哪一遭呢,感情你是肚里缺油水想吃炸油条了,还跟我说什么善善不会做饭?我看你压根就是打我粮食柜子的主意,我告诉你苏卫清,没门儿!” 苏卫清‘啧’了一声,俨然一副被发现后不爽的样子。 罗玉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别挑拨我和善善的关系,你信不信明早善善肯定来帮我做饭。” 她虽然和黎善相处的不多,但看的出来,黎善是个懂礼貌,识大体的好姑娘。 “那我让善善明早给我炸油条。” 罗玉秀:“……想得美。” 苏卫清不理罗玉秀,拎着热水瓶就往房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喊:“黎善同志,我明天要吃炸油条。” 刚刚还一口一个善善,这会儿又没胆子了。 苏卫清回了房就把房门给关上了,黎善刚刚也听到了动静,正好奇呢,就看见苏卫清趴在门缝边上往外看,见厨房那边没人追出来才松了口气。 黎善:“……你刚刚跟妈说什么呢?” 还嚷嚷着吃油条。 “说明早做饭的事儿,黎善同志,我得提醒你,罗玉秀老同志虽然是个好同志,但也有当婆婆的通病,她明早肯定让你去做早饭,你也别傻呼呼的做什么红薯粥,就奔那油壶去,她要是问你做什么,你就说给我炸油条。” 苏卫清一点儿也不介意说自家亲妈坏话。 他将罗玉秀对俩嫂子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最后还很严肃地看着黎善:“咱和两个嫂子不同,她们都住出去了,又能做几天饭?咱可是住家里呢,做饭可以,但不能总叫咱做饭。” 苏卫清就怕罗玉秀将黎善干活儿当成理所当然,所以得提前将这个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黎善有些无语,这才新婚呢,苏卫清都想到那么远了? 再说了:“妈会不会觉得我很懒?” “懒点儿怎么了?”苏卫清可一点儿都不觉得懒不好,他懒了两年呢,日子过的多舒坦?所以:“懒人有懒福。” 这都是哪里来的歪理。 黎善表示:“其实我还挺会做饭的。” 张朝心心念念都是她开的小灶,更何况任务世界她可没停止过做饭。 “那可不成啊,黎善同志,我希望你能严肃对待这件事,家庭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得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咱们也要共同努力。” 苏卫清可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没什么女人必须干家务的思想。 更别说…… 他还答应了张大舅,以后跟黎善同志好好过日子,不叫她受罪呢。 黎善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苏卫清这才高兴了,拎着热水瓶就说:“咱今天用新脚盆泡脚。” —— 喜宴结束已经七点多。 冬天天又黑的早,苏家的亲戚干脆也不回去了,就在家里窝一晚,明天早上再赶早班车回去。 罗玉秀烧了几壶热水,张罗着家里的亲戚都洗漱好了去睡觉,苏卫海和吴梨早在两个孩子昏昏欲睡的时候,就被罗玉秀赶回去了,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几个堂兄弟。 显然,苏家住不开,还得住些人去苏卫海的家里。 一路上,谈论的都是黎善那一卡车嫁妆,嘴里都是对苏卫清的羡慕。 谁能想到,两年前还是家里有名的啃老一族,一眨眼的功夫,不仅自己考上了药厂出息了,还娶了个同样有本事的老婆,最重要,那陪嫁是真多啊。 羡慕完了,又唉声叹气:“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这个运道呢。” “搞不好明年你们就要结婚了。” 苏卫海想到最近听到的那个消息,似是而非地说道:“不结婚就下乡,你们自己掂量啊。” “那我还是结婚吧。” 越到年底,这消息就传的越广。 尤其是省城那边,最近已经不少人家张罗着相亲,准备在政策下来之前结婚,省的到时候挑不到好的,苏家的这些堂兄弟自然也是,所以他们才更羡慕苏卫清,看那些嫁妆就知道不是临时准备的。 苏卫海笑笑,将苏城往肩膀上颠了颠,手拍拍苏城的背:“还好我家两个还小呢。” “是哦,不过大哥,要是苏城和苏军要下乡,你会选哪个?” “我哪个都不选,让他们好好考药厂当工人,实在不行,就花钱在县城买个工作。”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轰然。 苏卫海的大方让他们眼热不已,可惜他们的爹妈可没这么好,工作是没有的,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结婚。 跟在后面的吴梨听着前面的寒暄,忍不住将苏军抱得更紧了。 —— 一群爱闹腾的年轻人走了,家里只剩下苏维东两口子,还有苏家三婶子。 苏维东被安排睡在了苏卫萍房间里,而两妯娌则睡到了苏卫洋两口子房里,三个人一大早赶车过来,又帮了一天忙,早就累了,尤其苏维东,喝了不少酒,这会儿稍微洗漱了一下就钻进被子里呼呼大睡。 没有人闹洞房,黎善和苏卫清都松了口气。 他们还真挺怕那群精力旺盛的兄弟们呢。 苏卫清先打水给黎善泡了脚,又陪着黎善去水房洗漱,等她上了床,他才自己去洗漱,等苏卫清洗漱完了回来,就看见黎善坐在被子里拆红包。 “今天收了不少吧。” 晚饭的时候,亲戚们可都给了改口费呢。 “确实不少,不过里面有个红包里只有五分钱。” 五分钱? 苏卫清立刻走过去,拿过红包看了一眼,只见红纸包的紧紧的,掂量了一下还挺有重量,但五分钱…… “你还记得是谁给的么?” 这些都是人情,以后要还回去的。 黎善回忆了一下,有些迟疑:“应该是一个胖胖的,抱着孩子的女人。” 苏卫清知道是谁了。 “明天早上告诉我妈就行了,她有办法。” 黎善点点头,将一张一张的毛票收拾好了,装进一个铝饭盒里,然后用小铜锁锁进床柜里,不得不说,苏卫清这个床买的是真不错,这个床柜顶了大用了。 钱装起来了,红纸封就没用了。 苏卫清手一挥,红纸封被扫落在地上,而他自己则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黎善,然后…… 脸更红了。 “喂,你怎么了?”黎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苏卫清整个人红的快冒烟。 苏卫清羞涩地摇摇头,手捏着皮带,却又有点不敢扯开。 从前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大哥苏卫海两次当新郎,可谓经验十足,传播了不少带颜色的知识给他,原本懵懵懂懂,他还没那么害羞,可如今听了一肚子经验,这会儿看见黎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画面了。 救命—— 苏卫清捏着皮带扣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你……要不要上床上来?你从刚刚起就没穿棉袄,肯定嫌冷了。” 黎善寻思着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于是主动发出了邀请,甚至还十分贴心地转过身去:“我不看你,你快脱吧。” 苏卫清轻咳一声,见黎善真转过了头,立刻起身解开皮带扣。 随着‘咔哒’一声,苏卫清的动作快了不少。 顶多几秒的功夫,他冰凉的腿就钻进了被窝里,好在那双脚还是温暖的,黎善依旧没转头,而是等着苏卫清脱了上衣,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才转回头来。 然后就看见苏卫清红着一张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黎善:“……” 不知道的还以为性别互换了,她为夫他是妻呢。 “你转过身,我也要脱衣服。” 夫妻俩总有一个要主动些的。 苏卫清连忙将脸埋在被子里,挪动着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黎善悄悄吐了一口气,脱掉毛衣只剩下秋衣,连里面穿的小背心都没好意思脱,就这么直接钻进了被子里,夫妻俩这辈子都是头一回跟人同床共枕。 黎善躺下后,也背对着苏卫清。 两个人就这么背对背,冷风从背后窜进被窝,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背脊就冻麻了,这一次黎善坚决不动弹了。 她已经主动过一次了! 好在苏卫清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终于动了,他转过身来,手指悄悄的从背后伸到她身前,最后颤颤巍巍的将她抱了个满怀,温暖的胸膛瞬间温暖了她冰凉的脊背。 苏卫清贴着黎善的耳朵,让她瞬间感觉到他脸颊的炙热。 “黎善同志,我能叫你善善么?” 黎善点点头。 苏卫清笑了一声:“那你能转过身来么?” 黎善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转过了身来,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起来。 视线交缠,气氛立刻火热了起来。 无论多么纯良害羞的男人,到了这样的情况下,也会变得强势起来。 黎善就这样看着苏卫清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整个胸口。 33 穿书? 苏家所有人都是书里的人物。…… 这一夜, 苏家睡得都挺好。 尤其苏维民和罗玉秀老两口,那真是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 虽然这桩婚事从头至尾都很顺利,但不到婚礼落成,小两口入了洞房, 他们都不能放下心来, 如今好了,婚也结了, 证也领了, 小两口工作也稳定了,真是没什么可忧心的地方了。 “现在只剩下卫萍了。”罗玉秀担心完了小儿子, 又开始担心女儿。 “卫萍有啥可愁的?先叫她在琼州呆着, 看到合适的直接结婚就是了。” 苏维民对女儿是最不担心的。 苏卫萍打小就稳重, 更是个心有成算的, 前些时候刚有政策方面的消息传来, 苏卫萍就以伺候月子为由,直接包袱款款去了琼州, 临走之前还跟他们老两口说,要在年底之前在部队找个对象,争取在政策下来之前就把自己给嫁出去。 老两口虽然舍不得闺女远离, 但更舍不得闺女下乡。 更何况琼州那边还有二儿子一家呢。 苏卫洋总不可能叫自己的亲妹妹吃了亏。 罗玉秀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她翻了个身:“老苏, 明天咱们给卫洋打个电话去,今年头一年在琼州过年,还不知道这个年过的怎么样呢。” “行。” 苏维民点头,不仅不觉得麻烦,还添了一句:“叫卫清也来, 都结了婚的人了,也该懂点儿事了。” 罗玉秀闻言不由在心底暗暗同情小儿子。 家里谁不知道苏卫清谁都不怵,就怵苏卫洋呢? 苏卫洋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能在家半天不说一句话,而苏卫清又是那种不和人互动就很难受的人,兄弟俩简直相性不合,恨不得这辈子都别单独相处。 老夫妻俩说了会儿话就睡了,忙了一整天,睡得都特别熟。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呢,苏维东两口子还有苏三婶子就起了床,罗玉秀早起为他们下了汤面,吃完了好去客运站赶车回省城。 苏大伯母端着汤面碗,瞥了一眼小两口的房门,问罗玉秀:“你就让他们睡啊,不叫新媳妇起床做早饭?” “叫啥。” 罗玉秀眉毛都不带动的,压根不把苏大伯母的挑拨看在眼里,只顾低头看锅:“年轻人本来觉就多,又是新婚第一天,我才不做那恶婆婆呢。” 说着,她嫌弃地看了眼苏大伯母:“我儿子都结婚了,也该退居二线了,以后啊,我就等着抱孙子就行了,不过大嫂你还是要忙的,政策的事儿大嫂怎么想的,卫风这年纪也尴尬,难不成还真要送去下乡啊。” 苏大伯母的小儿子苏卫风跟黎善一样大,才十八岁,但如今男同志的法定结婚年纪是二十岁,所以也就堵死了苏卫风靠婚姻留城的路。 苏卫风要想留城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花钱买个工作,要么找个孤寡老人把他过继出去。 问题是,工作难找,孤寡老人更难找。 这过继也不是瞎过继的,至少得沾亲带故吧,可问题是苏家三代人,一代比一代能干,且家家户户都子孙旺盛,就没有‘孤寡’给他们用。 “准备去我娘家那边看看去。”提起小儿子,苏大伯母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哪怕这碗面条是细粮,还挑了荤油香喷喷。 “我有个舅舅小时候被鬼子伤了腿,一辈子无儿无女的,我想把卫风挂他户口上去,大不了以后卫风给他养老。” 一直没说话的苏三婶子连忙开口提醒:“那你可得快点儿,你娘家侄子也不少呢。” 苏大伯母心里一凛,顿时更加归心似箭了。 几口将碗里的面条吃完,苏大伯母就催着苏维东回家,刚刚厨房的对话苏维东也听见了,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主要是不太想给儿子过继:“下乡就下乡呗,这天底下那么多人家下乡了,他怎么就不能下乡了?” 他宁可儿子去当知青,也不想儿子认别人做爹。 “他要是下了乡就不是省城户口了,以后你有本事把他弄回来么?” 苏维东要是有办法的话,就不会叫儿子下乡了。 苏维民倒是有心帮忙呢,可惜药厂只能考进来,苏卫清都在家啃老两年,要是能走后门,两年前他就把苏卫清塞进来了,哪里还容得他摆烂。 苏维东黑着一张脸跟苏大伯母一起走了。 苏三婶子也没多逗留,吃碗面顺手将碗给洗了就起身告辞,外面黑灯瞎火的,罗玉秀怕她出事,干脆和苏维民两个人一起把她送去了客运站。 苏卫清和黎善醒来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的。 “卫清,你帮我拿一下衣服。”黎善翻了个身,推了推的胳膊,却不想被苏卫清一把抱住。 “天还没大亮呢,起来这么早做什么?难得不用上班,你再睡会儿吧。”一大早眼睛一睁怀里就抱着心爱的姑娘,被子里还暖融融的,苏卫清可算是知道为啥以前会有‘**苦短日高起’之类的话了。 而且:“再说昨天晚上你也累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卫清的脑海里不可避免的回忆起昨夜的种种细节,不由脸又红了。 黎善:“……” 她又开始觉得他们俩角色调换了。 好在苏卫清也不是真害羞,而是皮肤白又薄,所以特别容易脸红,抱了一会儿后就支起身子:“你继续躺着,我出去看看。” 按理说平时这会儿他爸妈早醒了,怎么今天却没动静儿呢? 苏卫清将胳膊从黎善脖颈子下抽出来,又迅速穿上衣裤,套上棉袄,趿着拖鞋就出了房门,堂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桌上放着几个没洗的碗。 环顾整个屋子,只见除了他的房间门,其它的房间门门都敞开着。 显然,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苏卫清又去厨房绕了一圈,下面的锅子还没洗,菜板上还有切得细细的葱花。 苏卫清转身回了房间门:“我爸妈估计送大伯父他们去客运站了。” “那我赶紧起来。” 黎善坐起身来,拿过毛衣就穿上了,棉袄还是穿的昨天的红嫁衣,昨天虽然嫁妆搬来了,但是她日常穿用的衣服却还在家里,打算先凑活两天,等回门再将所有衣服都打包过来。 穿好衣服后,黎善迅速洗漱了一番。 房间门的地上还有昨天苏卫清撸下去的红纸,黎善挑了些干净完整的捡起来捋平,夹进笔记本,留着以后还人情的时候包份子钱,剩下的就直接扫了装进簸箕里。 等她出了房间门时,苏卫清已经把桌上的脏碗收拾干净,连锅都洗了。 苏卫清从厨房探出头来:“挂面吃不吃?” “吃!” 虽然以后挂面不稀奇,但现在属于精细粮,黎善哪有不吃的道理。 苏卫清立刻给下了两碗挂面,还给煎了两个鸡蛋,起锅后又给挑了一筷子猪油,最后将菜板上剩下的葱花撒上去,两碗清汤面就好了。 昨天结婚,小两口忙着敬酒其实都没吃饱,再加上夜里还要干体力活,早就饿了,这会儿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 吃完后,苏卫清去洗碗,黎善拿着抹布擦桌子。 也就是这时候,苏卫海两口子带着孩子来了。 苏城和苏军一进门就朝着苏卫清跑去,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小叔。” “欸。”苏卫清揉揉俩侄子的大脑门,指了指黎善:“还有你们小婶儿呢?” 俩孩子又赶紧喊黎善:“小婶儿。” “早上好。”黎善笑眯眯的跟两小只打招呼,然后回头看向苏卫海和吴梨:“大哥大嫂吃早饭了么?” “吃过了。” 苏卫海点头,他早上起的早,这会儿还有些困,他打了个呵欠,精神萎靡地说道:“我去卫萍屋里再睡会儿,你们忙。” “还是睡二哥屋吧,卫萍房间门有善善的东西,等会儿忙进忙出的收拾,你也睡不好。” 苏卫清可没忘记前两天从黎善宿舍搬过来的那堆东西。 现在结了婚了,也可以收拾回房间门了。 “行。” 苏卫海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转身进了苏卫洋的房间门。 吴梨见苏卫海一脸困意,叹了口气:“昨天晚上堂兄弟几个打了大半夜的牌,没睡一会儿大伯父大伯娘就来敲门,又起来给他们忙早饭。” “他们兄弟难得见一面嘛。”黎善十分善解人意地应和。 “可不是嘛。” 吴梨见黎善搭了腔,顿时也来了谈兴,正好黎善也有心了解苏家的关系网,二人一拍即合,烧了壶茶就坐在沙发上聊开了。 苏维民这一辈儿兄弟三个,他排老二,大伯苏维东,是省里商城的办公室主任,属于中层管理岗位,干了许多年一直也没能进高层,再加上大伯母一直没工作,单位也就没分配房子,一家子至今还住在大杂院,由于孩子生的多,家里住的很是紧凑。 说到这里,吴梨很不屑地撇撇嘴:“她也就一个省城户口赢了人。” 可见真的不喜欢苏大伯母。 再说到苏三婶儿,她就体面多了,自己是护士长不说,三叔苏维庆还是组织内的,虽然只是个宣传部副主任,但那可是省城啊,单位分配了房子不说,两个儿子也很优秀,一个参了军,一个上初中,一家子都是体面人。 “三婶子跟妈关系好,昨天你没来之前大伯母一直在说话挤兑咱妈,还是三婶子帮着挡回去,也就昨天是个重要日子,但凡换做平日里,咱妈早骂回去了。” 黎善听后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罗玉秀同志那火爆脾气,肯定不会忍着她。 介绍完老一辈,再说小一辈,吴梨就有些说不清了,主要这些堂兄弟太多了,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个,其中大伯父家就占了一半。 “真是人丁兴旺啊。”黎善倒抽一口气。 吴梨:“苏城这一辈儿就更多了。” 算上苏卫洋生了孩子的堂兄弟也才四个人,但数量上已经直逼老一辈了。 所以说…… “那些孩子都是大伯父家的吧。”毕竟二房小一辈加起来也才三个。 吴梨咧着嘴沉重点头。 好家伙! 黎善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生,大伯父一家还没分家,几兄弟全挤在大杂院里,再加上生了一堆孩子,都不用看,黎善都能想象那场面会有多混乱。 吴梨说起八卦来也是眉飞色舞。 黎善是个很好的听众,时不时的给吴梨端茶递水,偶尔做个捧哏,捧的吴梨有些飘飘然。 她虽然嫁过来两个月了,可苏卫海实在太忙了,虽然天天回家,但多数时间门也是在书房忙碌,早先她还能和他说两句,可自从苏卫海发现她的小动作后,就开始拉着她每天晚上陪孩子玩,说是要培养感情,她想说两句夫妻间门的知心话都不能。 因为苏卫海拒绝在孩子面前秀恩爱。 吴梨说完了苏家事,还有些意犹未尽,一抬眼,又看见黎善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干脆一咬牙,吐槽起自己的娘家,说起娘家……吴梨又开始生气。 她被娘家欺负的那么惨,就算结婚了也不放过她,甚至找到工作单位闹事,害她差点背了处分,最后还得苏卫海出面帮忙解决,可纵然如此,她回来吐槽娘家,苏卫海的回应却很敷衍,甚至反过来安慰她,说些什么‘他们就是那样的人’、‘光在家里说也没用’之类的废话。 她要的是安慰么? 不! 她要的是苏卫海跟她同仇敌忾。 吴梨的娘家……极品很多。 而且是集大成的那种极品。 有妈宝弟弟,跋扈弟妹,扶弟魔姐姐,还有偏心老娘和懦弱老爹,最重要的是,她有个叫吴爽的堂姐,经人介绍嫁给了一个二婚连长,如今在滇省随军,那个连长姓温,叫温瑜。 吴爽……温瑜……吴梨…… 黎善瞪大了双眼,越听越觉得耳熟。 吴梨没发觉黎善的异样,还在那边吐槽自己的娘家,吐槽完了才发现自己说的太嗨,老底都快漏光了,而黎善却从头至尾什么都没说,对自己的娘家也是一字未提。 吴梨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对妯娌掏心掏肺,还说娘家坏话。 黎善见吴梨突然停下来,不由有些意外:“大嫂怎么了?” “一直都是我在说,小黎你也说说你家呗。”吴梨怕黎善不肯,干脆先端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后语气有些生硬地道:“小黎,嫂子可是把你当一家人呢,连娘家的事都给你说了,你可别小气啊。” 黎善当然不会小气。 毕竟她娘家的事也不算隐秘,于是就将自家的纠葛简单的说了一遍。 黎红军那边含糊就过,张逐日这边说的比较多。 吴梨越听越难受,最后直接靠在沙发上喝茶叹气,真情真意地说道:“你有个好舅家,不像我……”她家亲戚全是吸血鬼,恨不得吸她的血,敲她的骨头吃她的骨髓。 “大嫂有了大哥,以后也会有好日子过的。” 黎善见吴梨是真入心了,便安慰了一句,安慰完了,想起两个孩子,又添了一句:“还有两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你好好养他们,长大了会孝顺你的。” 吴梨起初还挺高兴,听到最后又不高兴的撇撇嘴,嘀咕道:“又不是亲生的。” 本以为黎善听不见。 却不想黎善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大嫂你这就说错了,好孩子都是教育出来的,你对他好,他长大了自然也会对你好。” 会么? 吴梨不相信。 她堂姐吴爽嫁的那个连长有三个儿子呢,她嫁过去掏心掏肺又有什么用,好容易怀上孩子,不还是被那些孩子给害的落了胎? 所以说,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吴梨不想跟黎善讨论孩子的话题,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去了厨房。 黎善也不好继续坐着,于是拿起刚才的抹布,继续擦桌子,一直跟侄子玩的苏卫清一见黎善开始干活,立刻抛下侄子又粘了过来:“你刚刚跟大嫂都聊啥了?” 聊的那么专心致志,他在旁边故意路过好几次,都没能得到一个眼神。 “聊了些家里的亲戚。” 黎善避重就轻,毕竟吴梨吐槽苏家吐槽的比较多。 苏卫清一听就知道吴梨又吐槽娘家了,顿时有些兴致缺缺。 “我刚刚听大嫂说她堂姐叫吴爽,我听着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黎善再一次在心底念叨‘吴爽’的名字,可还是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吴爽? 苏卫清也蹙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我没听说过。” “算了,不想了。”黎善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挽起袖子,打算专心干活, 因为要办婚礼的原因,苏家早就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只有昨天用了一天的厨房要稍微清理一下,炉子的火一直没灭,刚坐上水这会儿刚好是温热的程度,洗碗都不用掺凉水。 苏卫清去厨房忙黎善打水,就看见吴梨埋头擦灶台,卖力的很。 缩了缩脖子,打了盆水就又出去了。 黎善手里的抹布脏了,苏卫清接过来自己搓洗,一边拧水一边说道:“你手劲儿小,我来给你拧毛巾。” 黎善笑着拍了他一下,没拒绝。 厨房里,吴梨恰好能看见客厅里那对打情骂俏的小夫妻,心里不由涌起一股郁闷。 都是苏家的儿子,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不过…… 吴梨又觉得,苏卫海的性格才像个男人。 苏卫清……虽然很好,但就是有点太孩子气了,一点儿都不成熟,她更喜欢强大有安全感的男人。 —— 老两口送人一直送到十点钟才回来,进家门的时候身上背着,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全是肉菜,黎善赶紧倒了两杯茶送过去,罗玉秀喝了一大口解了渴,才神采飞扬地说道:“到了客运站才想起来每年年底客运站那边有大集,我就寻思着给你爸去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碰上了。” 那个大集多数是周边乡镇的农民挑着自家的东西上来卖。 这年头虽然不许投机倒爬,但是生产队出产的东西还是允许以集体名义售卖的,因为已经二十九了,摆摊的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他们去的早,刚好大集上才上货,他们就将能买的都买了。 “买了两只鸡,还有两条鱼,还有一只大肥鹅。” 老夫妻俩还买了一些腊肉,都压在篮子下面,明面上带回来的只有活禽,刚刚在楼下的时候还有人问从哪里买的,这会儿好些人都拿着钱包往客运站去了。 “果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瞧瞧,要不是今天去的早,这些东西且轮不到咱们呢。”罗玉秀对自己捡漏的能力很是自得。 结果旁边的苏维民拆台道:“估计也没人想到腊月二十九还有人摆摊。” “怎么没有?” 罗玉秀不爽地横了他一眼:“我可是特意问了,明早还有半天呢。” “那明早咱再早起?”苏维民逗她。 “这倒是不用了,家里这些尽够了。” 罗玉秀咳嗽两声,这些肉擦点儿盐做咸货,搞不好能吃到明年开春,家里又不是有万贯家财,过年吃点儿打打牙祭就是了,难不成还真当饭吃啊。 苏维民见她舍不得钱,虽然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心酸。 本来他们夫妻俩还没别的念想,可自从昨天看了小儿媳那一卡车嫁妆,他们就有了压力,小闺女苏卫萍年纪跟小儿媳一样,也到了结婚的年岁,嫁妆不说比小儿媳好吧,至少也要弄个差不多。 再说,儿子闺女都是心头肉,没道理儿子都分了一千,闺女却啥都没有。 所以夫妻俩一致决定,一视同仁。 到时候五百块钱压箱底,再弄五百置办嫁妆,那也是顶气派了。 说笑完了,罗玉秀赶紧带着两个儿媳妇将这些肉都给拎到厨房去,炉子也通了开始烧开水,打算杀鸡杀鱼,黎善和苏卫清又跑了一趟厂区供销社,将手里的盐票全给用了。 手里有了活儿,人也就不会胡思乱想。 吴梨没了别扭,又开始跟黎善说话,甚至因为早上那一通互通有无,说话没了客气,反倒更像普通朋友,看的罗玉秀啧啧称奇。 只觉得这个别扭的大儿媳,终于像个正常儿媳妇的样子了。 厨房的活儿一直干到下午。 罗玉秀准备炸丸子,吴梨是熟手了,自然在一旁帮忙,黎善见厨房实在挤不下,于是便借口去收拾苏卫萍房间门的行李出去了。 宿舍的行李看着东西少,真收拾起来还不少。 尤其那两床铺盖,实在是太小了,黎善看了半天:“要不等过了年,咱回村找个会弹棉花的,给重新做个被?” “不用。” 苏卫清摇摇头:“留着以后给孩子用吧。” 小孩子用小铺盖,正合适。 黎善:“……” 才结婚第二天就想到孩子,也想的太远了吧。 不过苏卫清说的也对,既然早晚有孩子,这铺盖还是留着给孩子用吧,于是折好了塞到木箱子里去了,一同塞进去的还有学校里用的蚊帐,这也是范琴亲手做的,只适合小床的那种小蚊帐。 夫妻俩在房间门里宛如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忙个不停,等罗玉秀做好晚饭喊他们吃饭的时候,才终于归置完了。 黎善叉着腰,看着眼前整齐的一切,满足的舒了口气。 “幸亏房间门大。” 要是她以前的小房间门,肯定都塞不下。 苏卫清去牵她的手:“别看了,出去吃饭。” 小夫妻俩手拉手地出了房门,结果一出门就碰到苏卫海跟他们挤眉弄眼,满脸都是揶揄,显然,苏卫海刚刚打算过来喊他们吃饭,结果恰好看见他们黏黏糊糊的画面。 黎善:“……” 大哥夫妻俩怎么回事?! —— 吃完晚饭,苏卫海两口子带着孩子回家,黎善和苏卫清负责洗碗。 吴梨由于参与了炸丸子活动,一身油烟味,便着急回家拿了衣服去大澡堂洗澡,以至于黎善想再问问‘吴爽’的消息都不能。 是的…… 她对吴爽这个名字格外的在意。 以至于晚上运动的时候,想的都是这么一回事。 反倒是苏卫清,一回生二回熟,问了句:“你还难受么?” 见她摇了头,便是饿狼扑食,昨日的萌新变成了老司机,将她在床上摊成了煎饼,等忙活完了,她也已经昏昏欲睡了。 “我明天得去洗澡。”都半睡半醒了,黎善还不忘嘀咕。 “行,明天一早就去洗。” 苏卫清只觉得这样的黎善简直可爱极了,忍不住的亲了又亲。 【别亲了。】 脑海里突然传来系统久违的声音。 苏卫清:“……” 妈哎,他都快把系统给忘了。 他顿时有些紧张:“刚刚我俩那啥……你没看见吧。” 【我看不见!】它又不是那种喜欢窥探宿主**的无良系统! “那就好。”苏卫清拍拍胸口。 系统真的很想翻白眼,奈何它没有,扔下一句【明早开始学习】后便遁了。 苏卫清顿时觉得有些不好,只要一想到前些时候被那些医学大拿折磨的画面,他就觉得生无可恋,真的……要是文学老师夜里给他上课,他一定举双手双脚的欢迎,但是医学……这系统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明显他媳妇儿更喜欢医学啊! 苏卫清不知道的是,黎善此时正在做梦,梦见的还是任务世界里的事情。 那时候她的好队友【系统】还没有离开,总是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卖萌,生怕她太过努力而抑郁,而她在安抚【系统】的同时,也想起来吴爽和温瑜是谁了,竟然是她看过的一本书里面的人物……不,或者说,苏家所有人都是书里的人物。 除了苏卫清。 在任务世界时,黎善压力大了也会找一些排解压力的方式,比如看网络。 黎善不喜欢看热文,反倒喜欢找一些成绩一般但口碑不错的文来看,然后便找到了一个扑街小作者,她的专栏只写了四本书,主角都是苏家人,显而易见,她写的是系列文。 系列文的第一本,就是以罗玉秀为主角写的父母爱情。 第二本开始,就写的是罗玉秀子女的故事了,由于第一本过于纪实,所以文的成绩不好,于是第二本作者就以当时网站的热门梗为中心,写了一个后妈文。 只是,作者对人性的描写过于现实,后妈被塑造成了一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对继子也不上心,只一心培养自己儿女的形象,她还在文中为吴梨树立了一个对照组,就是她的堂姐吴爽。 在书里,吴爽就是个顶级大圣母,被继子害的没了生育能力,也要对继子掏心掏肺。 理所当然的,第二本也扑街了。 作者痛定思痛,立刻抓紧热元素,写了第三本冷酷军官VS重生小娇妻,成绩……依旧不好,于是坑了,第四本苏卫萍更好,只写了第一章。 至于苏卫清,更是提都没提过。 黎善没想到,自己居然生活在一个系列文里,甚至是个连名字都没提到过的路人甲,若不是她好运遇到系统,在任务世界浪了一圈,恐怕都没机会认识苏卫清。 而且…… 黎善就想不通了……苏家这么多主角她都没记住,怎么就记住吴爽那个大圣母了呢? 34 怼人 “没破啊,你可别讹我。” 新婚第三天, 就是大年三十。 虽然如今的婚礼一切从简,但该有的礼仪还是要遵守, 比如……三朝回门。 罗玉秀早早的将回门礼给准备好了, 小两口出门的时候,她还不忘交代:“吃了午饭早点回来,今天大年三十可忙着呢。” “知道了妈。”不等黎善说话, 苏卫清就一把接过罗玉秀手里的篮子,掀开上面的毛巾一看,就见里面放着一刀肉,还有十个鸡蛋,以及一把冬安菜。 罗玉秀有点无语:“行了别看了, 难不成我还能委屈了你老丈人?” “哪儿的话, 谁不知道我妈最大方了!”苏卫清立即盖上毛巾,对着罗玉秀乖巧地笑笑。 罗玉秀更是没眼看。 以前没结婚撒娇还能说是少年心态, 现在媳妇儿就在旁边站着呢, 也不怕丢脸。 “赶紧走吧, 早去早回。” 眼不看为净。 罗玉秀摆摆手,不等他们离开,便径直转身准备回楼上,结果回头就看见大儿子夫妻俩带着孩子往这边走,干脆站在原地等着他们。 “你们这是准备回门?” 苏卫海一家子打完了招呼,目光就落到苏卫清手里的篮子上。 “是啊,打算趁早去, 下午回来还要做事呢。”苏卫清扬了扬篮子。 “既然来不及就先不回去呗, 反正年初二回娘家拜年,到时候一起算就是了。”苏卫海有些不明所以,他和吴梨结婚后直接就没回门过, 倒不是他看不起岳家,而是吴梨对娘家时刻防备着。 说起这个,罗玉秀脸色就不好了,抬手一巴掌拍在苏卫海的背上:“你是你,老三是老三,图个顺当也该三朝回门。”说着,又招呼苏卫清:“你们赶紧走,老傻站着干什么?” “哦哦,那我们先走了。”苏卫清见罗玉秀又抬起那蒲扇大掌,赶紧拉着黎善就跑了。 一直没说话的黎善这才赶紧喊了一句:“那妈,咱们就先走了。” “早去早回啊。” 罗玉秀又提醒了一声。 “知道啦。” 黎善一路被拉出去好远,苏卫清的脚步才慢了下来,拎着篮子有些小喘气地关心黎善:“你没事吧,有没有累到?” “我还好。” 她不仅不累,还有力气扶着点苏卫清的胳膊:“你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苏卫清还在喘气,摆摆手让她等会儿,等心跳平复了才长吁了口气说道:“我哥那个傻子,大年三十说这个话,不是活该叫妈生气么?你刚刚没看见大嫂脸都绿了么?” 有么? 黎善还真有些想不起来,她那时候注意力全在苏卫海身上。 “到底怎么回事?”黎善回忆刚刚苏卫海说的话,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毕竟今天是大年三十,就算没回门,旁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顶多会觉得大年三十忙的来不及回家而已。 可看罗玉秀那反应,显然里面是有故事的。 黎善顿时来了兴趣,推了推苏卫清:“大哥大嫂当初没回门么?” “岂止是没回门。” 苏卫清咧嘴摇摇头:“大嫂结婚第二天,她娘家爸和弟弟就上门了。” 吴梨的父亲叫吴有财,弟弟叫吴宝山。 父子俩只以为闺女嫁到了好人家,公爹更是副厂长,想安排个人进厂是十分简单的事,于是在吴梨结婚的第二天就上了门,要求苏维民帮忙吴宝山安排工作。 苏维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帮忙走后门,要他们踏踏实实地考试,又怎么可能会帮忙呢? 于是立即让苏卫清去商场将吴梨给喊了回来。 吴梨回来后就跟吴有财父子俩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吵到最后,吴梨直接跑到知青办大门口,威胁吴有财要是不想吴宝山下乡的话,就赶紧滚回家去,要是再让她知道吴家有人敢上药厂大门,她就去知青办给吴宝山报名,直接申请去大西北支援边疆去。 这一招又狠又辣,直接将吴有财父子给吓回去了。 吴梨也因为这一出,直接就没回门,坚决不给吴家人占便宜的机会。 说到最后,苏卫清满是感叹地摇摇头:“为了这事儿,我妈是真气坏了,那段时间老是胃里反酸,回去省城大医院检查都说是被气狠了。” 黎善:“……妈生气是因为觉得大嫂丢人么?” 毕竟当时吴家父子闹到厂里,肯定叫小楼里的其他人看了不少热闹。 苏维民是副厂长没错,工作上都很信服他,但罗玉秀做妇女工作,平日里可没少得罪人,估计闹了这一出,不少人在背后看笑话呢。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正如黎善和苏卫清结婚前,罗玉秀就已经将黎家的事查清楚了一样,苏卫海在跟吴梨结婚前,吴梨的情况罗玉秀也一早知道了,但她既然点头愿意叫吴梨进门,那就说明她不惧怕这些流言蜚语。 罗玉秀气的点在于:“她觉得我大哥命不好。” 黎善:“嗯?” 命不好? “是啊,要不然咋找了两个岳家都是这德性。”苏卫清也觉得苏卫海这运气邪了门了,前老丈母娘不安分,天天撺掇着女儿仗肚压人,逼着苏卫海给娘家弟弟走后门,最后苏卫海忍无可忍离了婚,结果二婚居然同样如此。 要说不同,那就是妻子的处理方式不同了。 前妻完全听从娘家的话,又是哭又是闹,就为了给娘家弟弟谋福利,现大嫂则是将娘家压的抬不起头来,没事儿就跑革委会和知青办。 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娘家所有人都送到农场改造去。 不过……按大哥的说法,当初就是看中了吴梨这股子疯劲儿,才想着跟她结婚的。 “大哥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黎善忍不住感叹。 “有么?” 苏卫清不这么觉得,既然‘十年怕井绳’,又怎么会选现大嫂,而不是选择一个娘家疼爱的姑娘呢? 所以说:“他不是‘十年怕井绳’,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②。” 小两口一路八卦到机械厂大门口。 张逐日两口子这会儿也没出门呢,因为黎善说了今天要回门,所以先让张新民两口子去了东园,自己则是留在机械厂等待小两口。 为了招待新女婿,范琴找到厂区里厨艺最好的老大娘帮忙做了蒸碗,有荤有素,整整八大碗,简直是最高的待客规格。 而苏卫清不仅带来了罗玉秀同志准备的回门礼,半路上还去百货商场里面买了一条大前门,虽然不如荷花烟贵,但胜在价格合适,留着平常张逐日做人情应酬也不心疼。 张逐日见了果然高兴的很,说话的声音都敞亮了。 “那荷花烟虽然好,但也是真贵啊,我自己都舍不得抽。”所以全送到东园给张儒东了。 那一片儿住了不少退休工人,张儒东平常出门溜达,就爱在耳朵上夹一根荷花烟,到了人群里再装模作样的要个火,就能顺势吹嘘一下自己的外孙女婿。 在苏卫清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在东园那一片很出名了,现在那里人人都知道,张儒东有个药厂外孙女婿。 “大前门好,大前门好啊。” “行了,别念叨了,赶紧帮忙端菜。”范琴端着一个蒸碗从厨房过来,见张逐日那模样忍不住催促道,催促完了还不忘叮嘱苏卫清:“下次来可不许买这么多东西,还有那个香烟,可别再买了,有那钱不如去买点肉包子吃吃,好歹能顶饿,这香烟,火一点一抽,就烧没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张逐日顿时急了:“卫清你别听你舅妈的,我就好这一口。” 说着,对着范琴瞪眼睛:“我就这么个姑娘,当老丈人不就图喝酒抽烟嘛,你这不许买那不许买,这不是拿孩子为难么?” 范琴‘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就是心疼买烟的钱和票了,小两口虽然工资不低,但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房子,更没有孩子,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黎善赶紧拉着范琴回了房间:“让舅舅去端碗,舅妈你来帮我收拾衣服,正好下午一起带走。” 范琴一听要收拾衣服,立即将香烟抛诸脑后,开始帮忙。 黎善衣服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以前住校的时候,固定三个棉袄换着穿,后来毕业了要去考药厂,范琴就给她做了一身新的,后来结婚了又做了一件红棉袄做嫁衣,所以她光棉袄就有五件,更别说还有其它的毛线衣。 收拾完了,张逐日和苏卫清也将蒸碗给端上了桌,因为下午都有事,午饭的时候就没喝酒。 吃完饭老两口也不挽留,便打发他们早早的回家去了。 只是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酸酸的。 “以前善善也不在家里过年,怎么就今年心里有些难受呢?”范琴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那是因为回了黎家,咱知道年后还能回来,如今善善去了苏家,轻易可就不回来了。”张逐日叹了口气,也是一脸怅然地点了根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黎善倒是没有那么多的离别之情。 她在任务世界多年,早已习惯了独立与离别,如今都在一个县城,做公交车也才半个小时路程,在黎善眼里,距离其实一点儿都不远。 黎善靠在窗口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 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上辈子的大年三十,那时候她跟着黎红军回老家过年,黎老太重男轻女,孙子就是她的命,童玲母女还有她三个人,只要进了家门就要开始干活,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这么一想:“结婚可真是太好了。” 苏卫清狐疑地转过头来:“什么?” 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就是看街上没什么人,感叹了一句。”黎善将刚刚心头那点儿感叹给扔掉,转头笑着对苏卫清指了指窗外,昨日还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此时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苏卫清笑道:“别说外头了,今天公交车上也没什么人呢。” “那是因为都忙着回家过年了。” 刚坐回来的售票员笑着插话:“我们再过个把小时也要下班了。” “你们大年三十还坚守在岗位上,真是辛苦了。”苏卫清笑着搭话,他只有在面对黎善的时候,才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在外面却一直十分开朗健谈。 售票员虽然心里挺赞同苏卫清的话,嘴上却还十分谦虚:“咱们的工作就是这样的,我们早就习惯了,再说了,也是为人民服务嘛。” “可不是嘛,为了老百姓也要加油努力的干呐。” “小伙子你这话就说对了,咱这么努力,可不就是为了咱们这条线上的工人同志们能天天准时上班么?”能上这条工厂线公交车的售票员,那绝对是客运公司的骨干,所以售票员十分骄傲。 苏卫清笑着点头:“所以我们才感谢你们呐。”说着,话锋一转:“对了,你们年三十都还要上班,能在家休息多久啊,总不会明天大年初一都要上班吧。” “那肯定要上班的。” 售票员点点头,脸上染上笑意:“不过明天就是其他人咯,我们今天站好最后一班岗,明天也能好好歇一天。” 一听说大年初一都有人上班,苏卫清稍稍放了心。 后天要去东园拜年,要是有车的话,他们也就不用骑自行车了,毕竟他们夫妻俩没自行车。 “那可得好好歇一歇。” 说着,药厂到了,苏卫清赶紧拉着黎善起身:“咱们到站了。” 售票员回头看了眼窗外:“哎哟,你们还是药厂的呀?你们厂子可难考,咱们县好几年了,就今年考上了几个,据说还有个第一名呢。” “那可不,第一名。” 苏卫清揽了一把黎善的肩膀:“我媳妇儿。” “真的假的?”售票言这次是真震惊了。 “咱可是实诚人,不能说假话的。”苏卫清逮着机会就使劲儿地炫耀,一直炫耀到车子停下来还有些意犹未尽,最后还是黎善将他推下了车,就这样,那售票员还热情招呼着呢。 “以后坐车挑姐这趟车,姐给你留座儿。” 苏卫清自然是热情回应,一直等车走了,脸上的笑容才一垮,忍不住抬手揉揉脸:“这大姐可太能聊了。” “不是你一直拉着人家说话的么?” 那售票员一开始也就插了一句嘴而已。 苏卫清立刻义正言辞:“人家都那么夸你了,你要是不回应,叫人家多尴尬,再说了,咱这不是也问出了初二那天车子的班次么?那大姐说了九点肯定到咱们厂,咱九点之前到就行。” 说了半天,就是想套个话而已。 不过黎善还是有些叹为观止,苏卫清在她跟前可一直是个害羞男青年的形象啊,怎么在陌生人面前那么健谈呢? 苏卫清其实也不知道,他在面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时,反倒更能放松心态,敞开了聊天,反倒在熟人面前,他有些拘谨,但面对黎善……他是真紧张,那种小鹿乱撞,看一眼心脏就要爆炸的感觉,与那种熟人面前的拘谨,是完全不同的。 但苏卫清也是胆大的。 若不是他胆大,又怎么会一见钟情后,立刻跟上车与黎善搭讪呢? 说到底,还是有胆量,敢想敢干的那种男青年。 小两口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小楼,结果到了楼下,就看见吴梨正脸色难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见那女人,头发花白,身上穿着一件旧棉袄,看起来又瘦又小,她正神情激动地说这些什么,时不时的还用袖子擦眼泪。 小两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才刚一靠近,就听见那女人突然情绪激动地喊道:“吴梨你还没有良心,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就一点儿都不帮衬么?现在就差一百块钱了,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弟弟打光棍儿么?” 黎善愕然。 说这话的显然是吴梨的母亲,书里重男轻女,扒着三个女儿吸血的极品老娘葛翠花。 她下意识环顾小楼,发现不少人家探头探脑的,似乎正在看热闹。 那边吴梨不为所动,神情甚至有些冷漠:“那就打光棍儿呗,谁看上他也是瞎了眼,为了挽救那姑娘,这一百块钱我还是不出的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你这么说你弟弟的么?” 葛翠花被激怒,上前去拉扯吴梨的袖子。 吴梨依旧将手揣在棉袄的衣兜里,任由她拉扯,就是不理会,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抬手,这个明明是她亲妈,却处的像仇人一样的女人,一定会立刻扯着嗓子喊她打人。 “你别忘了,当初你能当上商场的销售员,我和你爸可都是出了力的!”葛翠花没想到这死丫头这么油盐不进,立刻大声哭诉道。 她就不信了,还没了天理了,这当闺女的都能忤逆亲妈了。 “来来来,你来说说,当初你出了什么力?” 说到这个,吴梨也不由愤怒了起来,一把扯住葛翠花的衣领子,就将她往药厂大门口拖:“咱们去热水瓶厂找你们领导问问去,我去商场上班的事,到底谁给出的力?” 葛翠花哪里敢去。 热水瓶厂谁不知道,吴梨的这份工作,是她跟王寡妇买的。 花的还是苏卫海给的彩礼钱。 那可是五百块钱呐,葛翠花都没看见那钱就被这臭丫头拿去买了工作,要是钱到了她手里,她还用得着大年三十跑过来跟吴梨要钱么? 葛翠花越想越生气,只觉得这丫头生来就是讨债的,可偏偏她命最好,虽然嫁了个二婚头,却是个有本事的男人,不仅公爹是副厂长,男人手里也有钱,随手都能掏出五百块钱彩礼来。 可问题是…… 她都那么有钱了,居然还一分钱都不给娘家花。 “三妮儿,你就行行好,我也不要多,就一百块钱,大妮儿和二妮儿可都出了钱的。”葛翠花虽然生气,可为了钱还得忍着,甚至还得说好话。 “她们傻,我可不傻。” 吴梨油盐不进,甚至说出的话更难听了:“她们哪怕愿意割肉喂血,跟我没半点儿关系,你别说一百块钱,就算是一块钱,我都不可能给吴宝山花。” 葛翠花没想到吴梨对娘家居然这么狠心。 看着那双泛着怒意和冷意的眼睛,她就知道,吴梨这死丫头是真心的。 但是她今天也是非要到钱不可,她可是听说了,知青办过了年要挨家挨户的动员下乡,一家只能留一个,她闺女虽然结婚了,可儿子还没老婆呢,谁知道年后政策会不会变,会不会把家里没结婚的全给拉到乡下去当农民,所以她必须在年前给儿子结婚才行。 可她家实在是太穷了,一般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 好容易有个同意了,还狮子大开口,光彩礼就要了二百五十块钱,两个闺女带家里的老底子凑来凑去,也才凑了一百五,剩下一百块钱彩礼没着落。 这一百块钱,对于吴家来说十分沉重,可对于吴梨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那你给一百块钱,以后养老我就不找你了。”葛翠花眼珠子一转,又想了个歪主意:“就当你拿一百块钱跟我买断关系,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吴梨一听这话,确实心动了。 只是心动也就一刹那。 很快,又心硬似铁起来,葛翠花是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一百块钱买断关系? 做梦比较快。 吴梨不听她废话,直接薅住她领口就往门口拖。 眼看着她们母女俩越来越近,黎善赶紧拉着苏卫清想躲起来,毕竟如果是她的话,也不愿意叫妯娌看见自己这么丢人的一面。 只是……他们躲的再快,也没吴梨来的快。 吴梨本就长得高挑,又从小干力气活,拉扯起瘦小的葛翠花,简直仿佛拎着一只小鸡崽子似的,不管葛翠花怎么挣扎,她都能稳稳地往前走。 黎善甚至觉得,吴梨很可能也是一个大力士。 一边还在找地方藏身,一边已经近在眼前,于是顺理成章的……给撞上了。 “大嫂。” 黎善顿时一脸尴尬地喊了一声,旁边的苏卫清则是轻咳一声,也喊了一声‘大嫂’。 比起黎善他们的尴尬,吴梨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扭曲了。 正如黎善想的那样,吴梨虽然不怕丢人,但也不想丢人丢到妯娌跟前。 葛翠花一看吴梨表情都扭曲了,再看他们一副年轻小夫妻的样子,立即明白他们的身份,俨然是吴梨的夫家弟弟和弟媳。 在她心里,妯娌之间就是仇人,肯定见不得吴梨好,于是立刻扯起嗓子哭嚎:“亲闺女打亲娘了,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闭嘴。” 吴梨脑门上的青筋都在蹦跶。 “我凭啥闭嘴啊,亲家兄弟你给评评理,她这算不算不孝顺?”葛翠花伸手想去拉黎善的胳膊。 却不想立刻被苏卫清给隔开了。 苏卫清蹙紧了眉头:“有话你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葛翠花正愁赖不上苏家人呢,手一转,又想捞苏卫清。 黎善在任务世界撕了那么多次的逼,能不知道这老太太想什么?拉着苏卫清就往后头一扯,葛翠花的手就落到了黎善的袖子上。 黎善顿时怪叫起来:“哎呀,我的新棉袄,这可是新棉花,花了十五块钱呢。” 葛翠花一听十五块钱,手一哆嗦,又赶紧放开了。 还不忘捋一捋:“没破啊,你可别讹我。” 黎善嘟着嘴郁闷地拍拍袖子,娇气的跟苏卫清告状:“你瞧都脏了。”然后又对着吴梨恨了一声:“大嫂这什么人啊,怎么上来就动手动脚的?” 吴梨只觉得丢人至极。 她这会儿恨不得把葛翠花给埋了。 葛翠花心里却很快意,巴不得女儿在妯娌跟前丢人,于是就吴梨花光彩礼钱这件事,又诉了一通苦,最后更是哭道:“亲家媳妇子你评评理,这天底下谁家姑爷给的彩礼钱,被姑娘自己花了的?” “我家啊。” 黎善十分不给面子:“我婆家给的彩礼钱,我娘家都给我自己收着呢。” 葛翠花:“……” 怎么还给拆台呢? “我娘家不仅不要我的彩礼钱,还给我买了一卡车嫁妆,我娘家说了,女儿家结婚就像二次投胎,有运气投了个好胎,就不恋娘家,所以要多给点儿嫁妆,叫闺女知道娘家的好,以后才愿意跟娘家亲近。” 黎善身子一侧,悄悄挡在吴梨的面前,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继续说道:“所以说啊,闺女不跟娘家亲近,娘家得找找自己的原因。” 葛翠花被说的有些懵。 啥意思,难不成吴梨这死丫头忤逆父母,还成了他们的错了? 而且……一卡车嫁妆。 “哄鬼去吧,谁家给闺女陪嫁妆陪一卡车的,吹牛皮也不怕把天吹破了。” “你不信就去厂里问呗,腊月二十八才结的婚,又不是不给你问。”黎善嗤笑一声。 葛翠花顿时一缩脖子。 这能陪一卡车嫁妆给闺女,得是啥样的人家啊。 不会是县里的领导吧。 “那我也不是要她的钱,就是想先跟她借点儿救个急。”说着就哭起来:“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媳妇多难娶,那丫头死活要二百五的彩礼,家里是真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她一边哭诉,一边在心里翻江倒海,想着怎么将这一百块钱要到手。 吴梨身体僵硬,脸色有些苍白,甚至想着,要不就给一百块钱吧,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了。 只是她不甘心啊。 她凭啥要给一百块钱,就为了养吴宝山那个废物么? 黎善往旁边靠了靠,抬手拍了拍吴梨后背表示安抚,目光却依旧盯着葛翠花,甚至还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既然是借钱,我大嫂肯定不会不愿意,但借钱不难,得有欠条才行,还得有个还钱的期限,这样,我姨父是公安局的,我请他来做个见证,要是逾期不还,就把你家儿子……” 说着,扭头看向吴梨,挤了挤眼睛:“叫啥来着。” “吴宝山。”吴梨面色复杂地说道。 她没想到,这个新进门的弟媳居然会帮她出头。 “对,要是逾期不还,就直接通知厂里,从工资里面扣。” 通知厂里?扣钱? 葛翠花直接脸都白了,那不得丢人丢到全厂? “当然,也就是这么一说,只要到时候按时归还就行了。”黎善甚至露出好看的笑容来:“借条呢,一式三份,两家各一份,剩下的那一份就送到公安局去做存档,省的到时候说不清。” 说完了,又开始打感情牌:“老太太,你看今天都大年三十了,这时候跑人家门上来要钱,可不大好看啊,你这不仅打了你闺女的脸,还打了我公爹的脸,我公爹什么人,药厂的副厂长,你丢他的人,他心里肯定存了气,开了年几个厂领导一开会,那个嘴一歪……” 葛翠花:“……” 啥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这么一说。” 黎善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葛翠花这会儿心彻底乱了,早知道就不说借钱了,只说要钱了。 她哪里知道,这亲母女借钱还要打欠条的呀,可不打欠条也不行,她说了借的,而且这个小媳妇的娘家舅舅还是公安局的,那可是专门抓坏人的啊。 要是到时候还不了钱,宝山就得送到农场去改造。 那还不如下乡当知青呢,好歹是个自由身。 还有……亲家公爹是个副厂长,要是过了年开会嘴一歪,歪到热水瓶厂去……再把有财的工作给弄没了,那可就真没处哭去了。 她心乱如麻,想改口看到黎善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又不敢改口。 这可是有一卡车嫁妆的娇贵姑娘啊。 倒是吴梨已经明白黎善的意思,立即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要么写欠条,我借钱,要么就赶紧走。” 葛翠花看看黎善,再看看吴梨。 要是再不知道人家妯娌俩一条心,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双拳难敌四手,她节节败退,慌乱地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等葛翠花走了,吴梨才面色复杂地看着黎善:“她要是真愿意写欠条怎么办?” 难不成还真要借钱给她? “我要是你我就借,借完了到日子还了钱最好,不还钱你就拿着借条去热水瓶厂找他们领导去,到时候为了保住工作,也还是会还钱。” 黎善双手环胸,目光有些冷地看着吴梨。 她个子虽然没有吴梨高,气势却很足。 “我刚刚的话也不完全是恐吓他,爸妈在厂里都是体面人,你该在年前将你家的问题处理好,而不是让你父母三番两次跑到爸妈跟前来。” 黎善知道自己说这话有点越俎代庖。 但是任谁大年三十被亲家堵在门口要钱,恐怕心情都不会好,这是她回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她嫁进苏家过的第一个年。 她不管吴梨是主角还是配角,谁要是阻止她好好过这个年。 她都照怼不误! 35 吃瓜2 哎……大嫂的瓜不香啊。…… 黎善的话很不客气, 却让吴梨无法反驳。 她都知道在妯娌跟前不能丢脸,那么苏维民呢? 堂堂的药厂副厂长难道就不要面子么? 吴梨心里不由有些慌张,上次新婚第一天娘家人来找苏维民闹腾, 好歹还关起家门来, 这一次, 葛翠花却是在小楼下面的小广场上哭,她只图一时嘴上痛快,却忘了小楼里的其他人是多么八卦。 黎善一看她脸色就知道, 吴梨顾头不顾尾,恐怕压根没想到这一茬。 “行了, 别在外呆着了, 回吧。” 黎善对着苏卫清点了点头, 便扶着吴梨的胳膊往小楼里走。 果不其然,刚到下面就遇上邻居马婶儿, 仿佛很关心似的问道:“小吴啊,刚刚那人是谁啊?怎么瞧着你们好像吵起来了?这大过年的可不兴吵架啊。” 吴梨脸色苍白, 不知该怎么回答。 黎善接过话茬:“嗐, 婶子你可是看错眼了, 我大嫂那是着急呢, 这姑娘出门头一年,娘家不放心,非要来看看, 这不我大嫂舍不得她娘大冷天的奔波,语气有些着急了。” 马婶儿哪里能相信这样的说辞, 刚刚那俩人说了什么,她虽然没听太清楚,但那动作她可看清了, 吴梨勾她老娘的脖颈子呢,那是亲闺女能做出来的动作? 所以她眼神狐疑地上下打量吴梨:“不能吧。” “怎么不能?”黎善反问。 她指了指苏卫清:“我娘家也舍不得呢,这不非要我俩中午回去吃了顿午饭才叫回来。” 苏卫清手里拎着篮子,里面放的是范琴让带回来的蒸碗。 马婶儿瞧着篮子里的蒸碗,一时间也有些懵了,难不成这老罗俩新儿媳妇的娘家是真舍不得闺女?要不然也不可能大年三十喊回去拿蒸碗啊。 她刚刚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也看的出来,那是碗蒸排骨。 再想一想前两天那一卡车的嫁妆,她竟然有些相信了。 “婶子,家里事儿还多着呢,咱先回了。”说着笑意盈盈的跟马婶儿摆摆手,挽着吴梨的胳膊就上了楼。 苏卫清跟着后面悠哉哉的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补了一刀:“对了马婶儿,强子前两天跟我说他也要结婚了,定下日子了没?” 提起儿子那糟心对象,马婶儿的脸顿时僵了。 苏卫清也不等她说话,直接摆摆手:“要是定下日子了可别瞒着我,前两天我结婚,强子闹了我一场,等他结婚,我肯定也要闹回去的。” 黎善回头睨了他一眼。 苏卫清则是咧嘴笑了笑,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到时候我也去帮忙搬嫁妆去。” 搬嫁妆? 这苏家的臭小子以为别人家的新媳妇儿也有这么多嫁妆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那小黎也是眼瞎了,才看上这样一个货色。 马婶儿看着他们的背影直运气,结果回家又恰好跟小儿子撞上,一想到他谈的那个对象家里穷的叮当响,心里就又是一阵憋闷。 光有个省城户口有啥用? 连嫁妆都没有,也好意思要一百五十块钱彩礼,这是把他们老马家当一百五了吧。 吴梨就这么看着黎善‘睁着眼说瞎话’,硬是把她妈过来要钱给说成了娘家妈舍不得她。 “你那样说能行么?” 黎善看都不看她一眼:“谁怀疑谁举证,谁要是非说你和你妈是在吵架,就叫她拿出证据来。” 吴梨:“……” 还能这样? 而黎善则是用行动表示,确实能。 罗玉秀一直密切关注着吴梨和葛翠花,见她们俩动了手,心里也跟着着急,她恨不得自己出面去解决。 谁曾想峰回路转,黎善加入战斗,不过几句话就叫葛翠花落荒而逃,罗玉秀心里痒痒,就想问问她到底说了些啥,刚一出门,就听见黎善教导吴梨‘谁怀疑谁举证’,罗玉秀就更着急了。 她站在大门口迎接她们,甚至都顾不上生气,一进家门就拉着黎善胳膊:“怎么回事?她怎么走了?” 黎善将自己的处理方式告诉了罗玉秀,罗玉秀就更满意了。 这才对嘛。 遇见事儿就得靠脑子解决。 这吴梨什么都好,就是遇上事儿就大吵大闹,要么就动手,那样能解决问题么? “……也就是你处理的好,不然你爸回来肯定要发火。”罗玉秀见事情没闹大,也是松了口气,但心里对大儿媳还是有意见,于是拍拍黎善的手背:“你先去收拾东西,我跟你大嫂说说话。” 黎善点点头,便拎着东西跟苏卫清两个人回了房间。 一进房门,黎善就忍不住拍拍胸口哀怨道:“以后咱们可不能乱看热闹了,一不小心就能被牵连上。” “你这不是处理的很好么?” 苏卫清见她满脸懊恼的模样,脸上不由露出笑模样,明明刚刚在大嫂跟前还冷静镇定,这会儿却又嘟起嘴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你还笑我。” 黎善顿时更哀怨了。 “怪我,怪我刚刚没能理解你的意思,导致我们慢了一步,没能躲避成功,请黎善同志放心,下一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会立刻侦查有利躲避地点,迅速找掩体躲藏。” 苏卫清说的一本正经,可眼底笑意却藏不住。 黎善也是无语,这一套话术不会是跟苏卫洋学的吧。 “我瞧着妈似乎没生气?”笑完了,黎善又有些担心起了外面的情况,别好容易把葛翠花给劝回去了,罗玉秀和吴梨再闹起来。 刚刚她跟马婶儿说的话肯定不少人听见了。 人家信不信她不管,但决不能把笑话送给别人看。 “我妈肯定生气。” 说起这个,苏卫清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妈这个人,要是真嚷嚷出来倒还好,就怕有气憋在心里。”上次气坏了还去省城做了检查,他抬手抓了抓头发:“你先收拾东西,我出去找找我大哥。” 黎善点点头,等苏卫清出去后才开始收拾衣服。 外面一直风平浪静。 黎善收拾完了衣服就出去了,客厅里,罗玉秀和吴梨正坐在餐桌边包饺子,罗玉秀面色平平,一言不发,吴梨倒是眼圈有些红,显然是哭过了。 “妈,包饺子呢?”黎善装作没发现的样子凑过去,见还有不少饺子皮,立刻挽袖子:“我去洗个手,马上来一起包。” “行。” 罗玉秀见到黎善那一脸平常,也不由露出个笑模样来。 黎善迅速洗了个手,回头坐在吴梨身边就开始包饺子,她手艺好,捏出来的饺子花边漂亮,肚子鼓鼓,一个个的差不多大小,瞧着就十分可爱。 罗玉秀一见这手艺,就知道苏卫清之前是胡说八道了。 忍不住控诉道:“卫清还说你不会做饭,感情是骗我。” 黎善也想起结婚那天晚上,苏卫清对她的‘教导’了,赶忙为自己解释道:“我可从来没说过不会做饭,是卫清误会了,我不是高中吃了三年食堂嘛,所以卫清才以为我不会做饭。” 所以苏卫清也不是故意骗人,而是真误会了。 “这我知道,当初卫清也吃了两年,每次月假回来都像回到了五八年。”一说县高中食堂,罗玉秀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毕竟苏卫清可是实实在在的吃了两年高中食堂。:“但凡回来,就不肯再住校,非要我们去学校跟老师说让他住回来,结果他爸不许,每个月父子俩都得吵一通。” 吵架? 黎善诧异地瞪大眼睛,她还真想象不出来苏卫清吵架是什么样子。 “卫清瞧着好脾气,其实特别犟。” 罗玉秀回忆从前,情绪也愈发的放松,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来:“他毕业那年他爸就要他复习考药厂,结果非犟着写文章去投稿,不管他爸怎么发火,他都不为所动,要不是认识了你,现在还在家躺着呢。” 这件事黎善倒是不知道。 连忙问道:“那考上药厂之前,他都在家里做什么呢?” “就写写文章看看书啥的,平日里也帮着家里干干活,偶尔我和他爸忙起来,还会给我俩做饭,不过那手艺嘛……”罗玉秀‘啧啧’两声摇摇头,很是看不上。 “他还会做饭么?” 这年头愿意做饭的男人可不多。 “反正吃不死人。”味道嘛,就别指望了。 黎善:“……” 瞬间明白罗玉秀的意思。 “要说做饭最好的,其实是卫洋,他刚进部队的时候,是个刺儿头,被调去炊事班养了一年猪,也学了一手好厨艺。” 黎善:“可卫清不是说,一哥不爱说话么?” 罗玉秀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他确实不爱说话,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生了个哑巴。” 这得多不爱说话才能叫亲妈误会是个哑巴啊。 “后来才知道,他换牙的时候被他堂哥给笑话了,从那以后轻易不开口说话,不叫人看见他牙齿漏风。”谁曾想时间长了,这不爱说话的毛病就落下了。 罗玉秀说起苏卫洋,自然不可避免的说起一儿媳郑婉珍。 说起这个儿媳妇,她表情就更怪了:“……当初婉珍还是他自己瞧上的呢,晚上写了个发言稿跑房间里来给我和他爸读,中心思想就是看中了一个姑娘,想跟人家组成美好的家庭,谁曾想,婉珍更不爱说话,夫妻俩结了婚,一整个晚上都听不见他们蹦跶半个字出来,瞧着都让人揪心。” 黎善:“……” 说起这个,她可就不困了。 苏卫洋和郑婉珍的爱情故事虽然坑了,但也写了将近十万字,书里苏卫洋的性格是那种典型的霸道军哥的形象,寡言少语却伟岸稳重,在部队里,是叫士兵们信任的好连长,在家里,也是默默干活,宠爱妻子的好丈夫。 而郑婉珍呢? 则是个典型的蚌壳姑娘。 她外表看似高冷坚硬,实则内心柔软,是那种娇气小美人。 前世苏卫洋对待郑婉珍是小心翼翼的谨慎,而郑婉珍对待苏卫洋,更是无从下手,既然无法沟通不如逃避,于是郑婉珍拒绝随军,一直在家里上班,谁曾想,两年后突然噩耗传来,苏卫洋牺牲了。 郑婉珍去部队拿到了苏卫洋的遗物,在里面看见了一本日记,那本日记里,写满了对她的深情与渴望,郑婉珍这才知道,这个男人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却有一颗深爱她的心。 郑婉珍后悔无比,过于伤心之下就重生了。 重生在了他们新婚一年后。 那时候的郑婉珍已经离开了琼州,回到了白马县,甚至已经开始复习备考药厂,准备长久的在家里定居,拒绝再去琼州随军,重生后,她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复习资料,打包好行礼南下随军,回到了苏卫洋的身边。 到了琼州后,她开始主动关心自己的丈夫。 而丈夫也露出了他如狼似虎的一面…… 黎善:“咳咳咳——” 想到这一段关于男女方面的描写,黎善忍不住咳嗽两声缓解尴尬。 “善善你没事吧。” 罗玉秀一听黎善咳嗽,生怕她受了凉,赶紧烧了一碗姜茶,放了点白糖,逼着黎善喝了下去:“现在可不能生病,医院里也放了假,都剩下几个一把刀。” 黎善被辣的直吐舌头,也不好反驳,满怀心虚地点点头。 那作者文笔很好,这一段写的香艳无比,当初看的时候就觉得面红耳赤,心绪澎湃,如今变成两个活生生的人,黎善瞬间就不好了,那羞耻感,直逼有人在她面前上演活春宫。 幸亏一房两口子不在,否则她肯定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对了,妈,李琳和红星姐都在厂里过年,我告诉她们今天给她们送饺子吃……”黎善仰起头看向罗秀英,脑海中的那些文字挥之不去,黎善急需要出去吹吹冷风透透气。 “你真没事啊。” 罗玉秀还有些不放心。 “真没事,妈。”黎善脸颊还有些红。 罗玉秀见她似乎真不咳嗽了,才松了口气,摆摆手:“那你去给她们送饺子去吧。” “谢谢妈。”黎善拿着罗玉秀准备好的饺子,心里感动地抱住罗玉秀胳膊,她临时开口说要去送饺子,罗玉秀不仅没说她,甚至还给她用饭盒装好了。 “谢啥,那些丫头也是可怜,要不是万不得已,谁不想回家过年啊,我特意多装了些,你过去也给其它宿舍里人送点儿。” 罗玉秀是做妇女工作的,哪怕她性格强势,人送外号‘罗大炮’,可她的内心却是和善的,以前没人提也就罢了,今年黎善开了口说要送饺子,要不是怕那些女同志们不自在,她都想跟着一起去送饺子了。 “知道了妈,我现在就去。” 黎善围上围巾,挎上篮子就出了门。 吴梨看了有些羡慕,她也想出门,她不想独自面对婆婆的冷脸。 黎善出了门,便径直往女职工宿舍楼的方向而去,大年三十的寒风吹在脸上,仿佛都带着年味儿似的,当然,这是黎善的心理作用,实际上她只觉得冷。 好在这种寒冷,让她的脑子瞬间清醒。 刚刚那种看小皇文被抓包的窘迫感也瞬间消失,此时再回想那本坑了的文时,黎善想到的更多是苏卫洋夫妻俩相处的画面。 按理说这样一本抓住热元素,且行文极好的文应该很容易讨好读者才是。 可偏偏……依旧扑了。 原因就是,作者觉得苏卫洋这种身高腿长的极品禁欲系男人,不可能只有郑婉珍一个女人喜欢,于是为了增加冲突感,在短短的十多万字,半本书的内容里,为苏卫洋准备了爱慕者一一……七八号。 有受伤时照顾他的小护士,还有文工团慰问演出的台柱子,更有首长家的小闺女,以及大院某军嫂那娇媚动人的小姑子……等等。 所以理所当然的,这种文在L**引起不适,扑穿地心。 哪怕男主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也被骂成了到处散发魅力的骚包孔雀。 黎善算算时间,如今该是苏卫洋受伤……也就是上辈子的死劫平安渡过,他正在医院治疗,照顾他的小护士情愫暗生的时候。 着急啊! 她恨不得现在就跑琼州去,现场围观这场超级大八卦。 苏卫海这边的剧情目前还是围绕着吴梨那些极品娘家,黎善最讨厌看这些家长里短。 哎……大嫂的八卦不香啊。 黎善满脸惆怅地走进女职工宿舍,直奔她以前住的宿舍。 宿舍里,隐约传来李琳的说话声,黎善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一顿,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 李琳从里面打开门,就看见门口拎着篮子的黎善,不由睁大眼睛:“善善?” “我来给你们送饺子啦。”黎善扬了扬篮子。 饺子? 李琳赶紧将篮子接过来:“你还真给我们送饺子拉。”说着,一把拉住黎善的胳膊,将她拉到宿舍里来,还顺手关上了房门:“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说到就要做到嘛,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你们着想么。” 大年三十不吃饺子,多辛酸呐。 黎善环顾宿舍一周,只见里面干净整洁,一如从前,不过…… “红星姐?”黎善冲着阳台的方红星喊了一声。 方红星赶紧低头擦了擦眼睛,转过头来对着黎善强颜欢笑:“善善来啦。” “这是怎么了?” 黎善一看方红星顿时吓了一跳,只见方红星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出来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不是都不回去过年了么?怎么还哭成这样呢? 难不成是因为太过思念父母了? “她前头那个对象回头找她来了,说是想请她帮忙牵线见一下她大伯父。” 李琳这些天一直跟方红星在一起,也吃了不少瓜,尤其她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男人的无耻。 方红星的前对象背着方红星在部队娶了部队领导的女儿,还生了两个儿子,一人一女,家庭十分幸福,可就在不久前,他岳母将农场的一位女知青给打了,甚至把人家衣服扒了扔到雪地里十几分钟。 那女知青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好容易活过来后,便写了一份J报信,J报他岳父迫害女知青。 可他岳父也不是好惹的,说女知青栽赃陷害。 由于女知青没有证据,他岳父逃脱责罚,只记了一个大过,若只是这样也就好了,谁曾想,那个女知青烈性的很,回去就喝老鼠药死了。 这下子他岳父捅了大篓子,现在面临降职的危险,甚至可能要求退伍。 他急忙从部队回来,就是想请方红星的大伯父帮忙说句话,至少让他岳父不牵连到他。 “他当初就是利用方红星大伯父的关系,才能去当兵的。”李琳说到这里忍不住咬牙切齿:“结果他却将红星姐给抛弃了,简直是个陈世美。” 黎善:“……” “他疯了么?明知道红星姐大伯父的能力,却还要背叛?” 方红星讽刺一笑:“县官不如现管,我大伯父再厉害,也管不到部队里去。” 所以他为了自己的前途,便将她抛弃了。 大约这个男人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岳丈不仅不是他的助力,反倒成了他的绊脚石吧。 “当初骗我,让我等了那么多年,现在却又回来找我帮忙,真是讽刺。”方红星越想越觉得难过,扭头趴在墙上大哭起来。 她对那个男人是有感情的,他失踪的那段时间,她甚至想过为他守一辈子。 可结果呢? 现实却是那么伤人。 她仿佛一条丧家之犬,狼狈的从省城躲到了白马县,如今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他怎么忍心再次出现,又伤害她一次呢? 黎善叹了口气,安慰道:“好的前任就应该像个死人一样,一辈子都不要出现。” 李琳:“……” 这话……虽然难听却很在理。 “再说了,他来找你伯父有啥用呢?他岳丈本来就犯了错误,而且军队又不会有连坐责任,他只要自己不犯错误,踏踏实实的,想必部队领导也不会找他麻烦。” 顶多以后没有进步的可能。 方红星发昏了的脑子瞬间清明。 对啊! 只要他自己不犯错误,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除非…… “对了,你那个对象是那个军区的?”不会也是琼州的吧。 “是滨城那边的。” 滨城? 托贺堂和张悦的福,上辈子她可没少听张悦炫耀贺堂那个团长姑丈,以及姑丈的那些好战友们,对那个军区的首长们,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黎善蹙眉:“那你知道他岳父叫什么名字么?” “好像叫啥千里……那男人的老婆姓刘,应该是叫刘千里。” 刘……千里? 黎善呆住了,这不就是贺堂那个团长姑丈么? 贺堂的大姑贺慧嫁给了刘千里,生了三子两女,上辈子贺堂走了刘千里的关系去了滨城建设兵团的文工团,凭着好嗓子和俊朗的外形成了主持人,嘴上说着下乡建设边疆,实际上可一点儿罪都没受。 可是,上辈子也没听说刘千里迫害女知青啊。 怎么这辈子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那贺堂年后下乡去滨城当知青,还能进文工团当主持人么? 要是他姑丈都下台了,想必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垦荒了吧,一想到上辈子受过的那些罪,黎善就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劝两句的,比如:“而且他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你还没结婚,他来找你帮忙,就没想过你的名声么?” “更何况,他用则讨好,不用则抛到一边的行为,也太恶心人了。” 李琳一听也是义愤填膺:“就是,红星姐,别理他,反正你在药厂他也进不来,他要是再来找你,你就去革委会上报情况,骚扰女工人的罪名可不比迫害女知青的罪名差。” 方红星越听越觉得有理。 是啊,她都被害成这样了,还有什么理由再帮他? “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他了,善善说的对,好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不该出现。” 黎善恨不得鼓掌叫好。 就该有这样的想法才对! 最好能将刘千里一脚踩死了,叫贺堂去了滨城,尝一尝她以前吃过的苦! 李琳更是直白:“我要是红星姐,我就去找大伯父落井下石,让那个狗男人知道,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 方红星闻言目瞪口呆,满是诧异地看着李琳,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揶揄道:“看来以后张同志要小心了的,毕竟他媳妇儿还知道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呢。” “哎呀,红星姐你还笑话我。” 李琳羞恼地跺脚,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看着这几天一直沉寂在悲伤中的方红星终于打起了精神,都能开自己的玩笑了,李琳也是由衷的高兴,拉着方红星的手道:“红星姐别理那个渣男,过两天我结婚,到时候我对象单位也会来不少人,里面有不少单身男青年,到时候也好相看相看。” “算了,我现在对对象已经没有期待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方红星彻底死心,要不是现在尼姑庵都没了,她说不定都跑去出家当尼姑去了。 “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吃饺子吧,高高兴兴过大年,别为渣男流眼泪。” 李琳立刻鼓掌:“说得好。” 然后去将饺子拿出来,然后露出震惊的表情来:“这也太多了吧。” “我婆婆让分给其它在厂里过年的人,我跟其他人不熟,你们帮忙分一下吧。” “那等煮熟了分。” 黎善怕饺子凉了,所以带的生饺子,宿舍里有炉子,可以直接煮。 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早了,黎善准备起身告辞,离开前又问了一句:“对了,李琳,你初五结婚的话,我早上去你爸妈家给你打扮?” “别,还是在厂里吧,我已经决定从厂里出嫁了。” 李琳眉眼瞬间暗淡。 黎善:“……” 这又是什么瓜? 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这瓜田也太丰收了吧。 36 电话 还有千千万万的吃瓜群众啊。…… 李琳对黎善向来不隐瞒, 况且,她家的事黎善也清楚。 她叹了口气:“我大哥前些时候结婚了,大嫂……比较好强, 她说家里刚进人就出人不吉利, 尤其还是正月里,说要么明年下半年结婚,要么就自己找地方出嫁。” 可问题是她和对象已经领证了。 领了证半年不办婚礼,且不说她不愿意,就是她对象那里也不好交代。 所以, 她只能选择在厂里出嫁, 好在正月初五还没正式开始上班,他对象也不至于连接新娘子都进不了厂门。 黎善听了,忍不住蹙起眉头。 上辈子李琳为她说话, 她的丈夫一直站在旁边维护着她, 所以黎善便下意识地以为李琳一定生活幸福,被家人宠爱, 才能有那样的胆子,可如今看来, 原来她的生活也是一地鸡毛。 黎善既感叹于李琳的耿直, 又感动于李琳对她的那份心,哪怕上辈子她们俩的交集并不多。 所以她一把揽住李琳的肩膀:“那就在厂里出嫁,咱不管他们, 咱过好自己的日子,等以后你们夫妻俩好好忙,日子过好了叫他们羡慕,到时候你也别帮衬他们。” 李琳本来心酸的都要哭了,可听到黎善这样说, 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重重点头:“那是,我妈居然还劝我听我大嫂的,我算是彻底死心了。” “你大哥结婚你二哥就没闹?” 黎善没记错的话,当初李琳二哥可对父母的偏心很是不满呢,闹到最后大哥的利益一点儿没受损,反倒小妹被赶出来住楼梯间了。 “怎么没闹?”说起这个二哥,李琳不屑地撇撇嘴:“但他年纪不够领结婚证,又不是家里不给办。” 男女的法定结婚年纪不一样。 所以就发生了李琳二哥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但李琳已经去领了证的事。 “不过年后就到年纪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领证结婚。” 黎善觉得有点危险,毕竟李琳的二哥脾气不好,在家里也不受重视,年后新政策下来,若是李琳的父母能拿出诚意来,或许那姑娘会愿意嫁给他,若还是现在这样偏心……那姑娘很有可能就嫁给别人了。 李琳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就更愁了:“他不可能下乡的。” 黎善:“他也没有工作吧?” 李琳摇头,这几年各大厂子的工人都接近饱和,几乎不怎么招工,她还是努力复习才考上了药厂,否则的话,就只能跟两个哥哥一样在家里做家里蹲了。 黎善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地狱般的模式啊。 李琳没有纠结太久,她已经有了工作,而且也领了证,下乡这种事轮不到她身上,她甚至有些庆幸:“也就是药厂跟别的厂子不同,否则的话,我妈肯定叫我把工作让给我哥。” “你现在每个月还交钱回家么?” “嗯。”李琳垂眸,想到前天回家时父母和大哥大嫂的态度:“我结了婚就不给了。” 她也有自己的小家庭。 再说了,连出嫁都不让她从家里出嫁,她又何必管他们。 “就不该给。” 黎善‘哼’了一声,对李琳父母也很是不满:“你把钱攒着,留着以后给你爹妈养老,你现在给了钱,他们还是补贴给你哥了。” 这话就有点儿挑拨离间了。 但李琳知道,黎善说的是对的。 现在她给再多钱,父母也不会说她说一声好,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倒不如好好将钱攒着,以后父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她能帮衬一些。 毕竟……她那俩哥,瞧着实在不像是孝顺的。 方红星听了忍不住叹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也听说过黎善的身世,也是个苦命人,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 所以说来说去,女人还是得自己厉害,靠父母靠男人,那都是靠不住的。 黎善点头:“谁说不是呢?” 方红星的这句感叹,也让黎善忍不住怅惋起来,说起来,无论是她自己的世界,还是那些任务世界,她都见过太多无奈。 幸福总是千篇一律,不幸则是千奇百怪。 黎善的心情不由有些沉重,再没了听八卦的心思,干脆起身告辞:“篮子我就不带走了,你们先用着吧,我得早些回去帮我婆婆忙年夜饭。” “你快回去吧,别叫家里人久等了。”方红星虽然是个人里唯一一个没结婚的,却知道婆婆挑剔起来到底有多难伺候,毕竟当年她也照顾了那个狗男人的亲妈大半年。 那老太太嘴上说着对不起她,使唤起她来却毫不手软。 黎善很快离开了女职工宿舍回了家。 家里罗玉秀又包了不少饺子,她离开时还有半盆的饺子馅儿,这会儿已经剩下最后一点儿了,吴梨和罗玉秀还在包着,只是气氛很沉默。 黎善:“……” 这一看就知道,罗玉秀还在生气,吴梨正夹着尾巴做人。 “妈,我回来了。”黎善招呼了一声。 罗玉秀手里还忙活着,身子却已经扭了过来:“饺子你给她们分了么?” “分了,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上锅煮了,都说谢谢咱们罗主任心系单身女工人呢。”黎善走到罗玉秀背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小的奉承了一下。 罗玉秀果然高兴了起来,嘴上还在谦虚:“这有什么,我好歹是个主任,慰问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黎善又顺着这话夸了好几句,直夸得罗玉秀心花怒放。 吴梨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黎善,她是真有些佩服弟妹了,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她这辈子恐怕都学不会了。 想想今天她妈过来找她要钱,她气急了恨不得动手,可弟妹呢? 言两语就将她妈给忽悠走了,借钱的事提都不敢再提。 婆婆教育的也对,她也该学会用脑子了。 想到这里,吴梨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手里的活儿却不慢,很快又捏好了最后一个饺子,她看着桌上满满登登的饺子,抬头问罗玉秀:“妈,爸有没有说几点回来?饺子咱们要提前煮么?” “等他们回来再下吧。” 听到吴梨开了口,罗玉秀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些。 吴梨心里又是一阵失落。 黎善看了也是没办法,谁叫葛翠花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呢?大年十儿上门要钱,那跟黄世仁有什么区别。 “对了,妈,你看见卫清了么?”黎善不乐意看见好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又消沉回去,于是便开口将罗玉秀的注意力给拉走。 结果又得到吴梨感激的目光一枚。 罗玉秀看了眼房门:“说是回房间看书去了。” 说完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憋住笑,侧过身子小声告诉黎善:“我刚刚趁着倒茶的功夫进屋看了一眼,发现他居然没看杂书,而是看的正儿八经的医学资料呢。” “医学资料?”黎善诧异极了。 苏卫清是这么勤劳的人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黎善也发现了,苏卫清聪明是真聪明,但是对药厂的工作也是真没兴趣,提起一些外国,他两眼发光,说起药厂的资料,他就没什么精神。 “可不是嘛。” 罗玉秀将功劳归咎到黎善身上:“果然结了婚就是不一样,这是真懂事了。” 黎善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只是结婚而已,真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么?“ “我去看看。” 黎善说着就想转身进房,却不想被罗玉秀一把拉住了:“别去打扰他了,难得想学习。”说着,甚至开始幻想起来:“卫清的脑子,是他们兄弟个里最好用的,他就是没把心放在学习上,我看呐,一旦他用心了,以后说不定也能进研究所呢。” 黎善:“……” 自己儿子什么人心里没点儿数么? 罗玉秀对着黎善使眼色。 黎善只好收回脚,跟着罗玉秀进了厨房。 厨房里,吴梨正在切配菜,晚上虽然主食是饺子,但还是要做几个菜的,她人在厨房,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罗玉秀声音虽然小,但她还是听见了。 虽然罗玉秀只是随口一说,但吴梨还是往心里去了,她为自己的丈夫感到不平,明明苏卫海才是家里最聪明的那个人,怎么婆婆就看不见呢? 果然婆婆最喜欢的就是小儿子,所以连带着也最喜欢弟妹。 再看罗玉秀拉着黎善的手,吴梨简直嫉妒死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苏卫海终于带着孩子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直奔厨房:“妈,我爸呢?” “还没回来呢,怎么了?”罗玉秀见苏卫海一脸焦急,连忙问道。 “卫洋打电话回来了,我让他半个小时后再打过来。”苏卫海嘴上说着话,目光却看向吴梨,见她脸色尚可,心底不由松了口气。 他上楼的时候被马婶儿拦住了,说他丈母娘今天来了,好像还跟吴梨发生了冲突。 他来不及细问,赶紧就上了楼。 “你爸吃完饭就出去了,我去找找去。”罗玉秀一摘围裙,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罗玉秀一走,家里仿佛瞬间就空了。 吴梨看着苏卫海不说话,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的黎善都有些心软了,回想书里剧情,如今的苏卫海对吴梨还只有责任。 大约明年年底,吴梨就会怀孕,苏卫海也接到秘密任务,要前往另一个医药研究基地参与疫苗开发,这期间吴梨独自一个人在家带两个孩子,以至于劳累过度遭遇难产。 苏卫海得到消息后立刻赶了回来,恰好站在产房外,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 从那以后,苏卫海才算是将吴梨真正的放在了心上。 作为上帝视角,黎善能看出吴梨在婚姻里的小算计,但是在书里其他人看来,吴梨这个继母做的已经很到位了,甚至到了后期,连罗玉秀都觉得,吴梨这个儿媳十分宽厚。 吴梨对两个继子从未打骂过,给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上学受教育,甚至到了高中阶段,还做主给他们在校外找了补习班,可这两个孩子却不争气,没遗传到苏卫海的高智商,成为了两个平庸的人。 可黎善却知道,童年父母的缺失,以及后来对家庭的格格不入,都在两个孩子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正因为她也有同样的家庭,所以才更能感同身受。 她对着苏城和苏军招了招手。 “小婶儿。” 苏城牵着弟弟小跑过来。 黎善拉住他另一只手:“走,跟小婶儿回房间玩儿,你爸爸和你吴阿姨有话要说。” 苏城还没有上学,虽然知道护着弟弟,但本质上还是个孩子,他还记得来之前苏卫海曾说过,‘到了奶奶家不能捣乱,更不能进小叔房间乱摸东西’,所以他下意识地看向苏卫海,想要征询他的意见。 然而苏卫海的注意力全在吴梨身上。 苏城嘟了嘟嘴,显然不大高兴,但还是没去打扰他们,只是牵住黎善的手:“小婶儿。” 黎善揉了揉苏城的脑瓜子,带着他们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苏卫清正抱着脑袋满心痛苦的看书,见黎善进来了,顿时哀怨地看过去:“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早回来了,但妈说你在看医学资料,认真学习,要我别打扰你呢。” 黎善走过去就看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不看书就不看书了,做什么这样逼自己,今天大年十儿呢。” 苏卫清很想哭诉一下自己今天受的折磨。 可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呢,那熟悉的微电流就电了他一下。 苏卫清:“……” 这狗系统欺软怕硬,着实可恶。 不过,他也觉得有些奇怪,这系统怎么谁都不怕,就怕黎善呢? 刚刚黎善走之后,他就故意黏在罗玉秀身边,可这系统肆无忌惮的唠唠叨叨,简直一副黄世仁欺压杨白劳的恶毒嘴脸,偏偏罗玉秀根本没发现他的异样,甚至还老是指挥他干活,最终,他也只能找了个借口会房间学习去了。 “我就是……想再试试。”苏卫清悲愤地找借口。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试,他就是对医学没兴趣! 黎善叹气,她又不是瞎子,能看不出来苏卫清的不愿意么? 可他为什么明明不愿意,却非逼着自己看书呢? 黎善觉得苏卫清真是太奇怪了,只是……她拿起苏卫清整理的笔记本看了两页,不得不感叹,苏卫清真的很聪明,他做的资料真的一目了然,十分方便记忆。 “这资料做的真好。”黎善看着资料,眼睛里面都带上了笑意,手指摩挲纸张的动作也很轻柔。 她学医艰难,刚开始学的时候又恰好碰上逃荒养娃任务,全靠一个老游方郎中口述教学,她那时候营养不良,的脑子跟不上,天天被老郎中骂,骂完了再继续学,一直到任务结束,老郎中都死了,她还是一知半解,不敢给人摸脉。 所以看见这样简洁明了的资料,就忍不住的心生欢喜。 “那我以后还给你做。” 苏卫清看着黎善那由衷漾起笑意的眼睛,那满心烦躁瞬间平复了,他虽然依旧不喜欢学医,但为了黎善做资料的话,他却觉得自己可以。 黎善合上资料本,揶揄道:“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苏卫清这会儿脑子里一片寂静,系统也没有逼迫他学习,难得的自由让他不想再看见这个资料本,于是随手将资料本一放,拉着黎善就去找那小兄弟俩玩。 刚刚黎善把结婚放床上的童男童女给他们玩,这会儿小兄弟俩正抱着大娃娃对着镜子做鬼脸。 “喜欢这娃娃?”苏卫清走到他们身后蹲下,镜子里面照出他们叔侄人的身影,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个大娃娃,笑的开心极了。 苏军重重点头,小手抱的十分紧:“喜欢。” “喜欢也不给你们。” 苏军:“……” 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苏卫清,仿佛没有想到自己最爱的小叔居然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倒是苏城紧了紧手,然后将布娃娃递回给苏卫清:“小叔我不要。”说完还伸手摸摸苏军的脑门子:“乖弟弟,不是咱的娃娃咱不要,等以后哥哥长大了给你买。” 苏军看看娃娃,再看看苏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再没朝着娃娃伸手。 “这也太懂事了。” 苏卫清忍不住叹气:“小城也才六岁呢。” 黎善看了他一眼,又想到刚刚外面看见的场面,抿了抿嘴:“懂事些不是坏事,早点长大也挺好。” “嗯?”苏卫清察觉到黎善的语气不对。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 黎善想起自己在任务世界时听到的一首歌,那是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曲,讲的就是如今这个年代,再过几年高考恢复,知青回城,将会出现许多‘多余’的孩子。 这句话着实有些丧,听得苏卫清心里怪难受的。 他将娃娃递回给兄弟俩,站起来从后面抱住黎善,心疼地抱着她直晃悠,倒是小兄弟俩丝毫没感觉到那点儿沉重的气氛,而是不约而同捂住眼睛。 苏军还在喊:“你们俩抱一起,真羞人。” 苏卫清:“……” 这俩臭小子! 自己的房间,自己的老婆,还不能抱了? 松开手就冲着俩孩子跑了过去,那姿势着实有些怪异,吓得小兄弟俩一下子给散开了,尖锐兴奋的笑声将黎善心头那点儿多愁善感也冲散了。 —— 门外面,苏卫海在安慰了吴梨的同时,也对葛翠花的行为做出了严肃批评,惹得吴梨的心情忽上忽下,整个人更加忐忑了。 吴梨心里冤枉的厉害。 她哪里知道葛翠花会突然跑来要钱呢? 本来这些日子就挺夹着尾巴做人,结果葛翠花还在大年十来补刀,她那心里翻江倒海,怒气冲天,要不是时间来不及,她肯定要打上门去,将热水瓶厂的领导们,还有妇联的同志们都喊过来评评理才行。 房间里突然传来俩孩子尖锐的笑声。 苏卫海不由愣住了。 说起来,他好像很久没听见孩子这样笑过了。 他是研究员,习惯了安静的环境,所以并不觉得家里安静有什么不对,可此时听见房间里传来的笑声,他突然意识到。 安静是错误的! 家里有两个孩子,就不该是安静的,而应该是热闹的,甚至于吵闹的。 苏卫海心里突然有些慌。 他点燃了一根烟,装模作样地坐到了房门口旁边的沙发上,耳朵却竖起来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听着俩孩子的笑声,眼圈却红了。 他不后悔离婚,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两个孩子。 吴梨见苏卫海脸色变了,又想起前段时间苏卫海警告她的话,心里头顿时酸透了。 啊啊啊,她也要早点生个孩子才行。 否则这辈子别想直起腰了。 —— 罗玉秀速去速回,再回来时身后已经跟着苏维民。 两个人脚步跨的大,速度也很快,可见对苏卫洋电话的重视,当然,也因为苏卫萍,罗玉秀和苏维民现在唯一挂念的,就只有苏卫萍的婚事了。 苏卫萍一天不结婚,都有可能随时被强制下乡。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也幸好苏卫萍的年纪达到了结婚标准,否则就只能下乡当知青了。 “她为什么不考药厂呢?”黎善偷偷问苏卫清。 苏卫萍十九岁,刚好比黎善大一岁,是早她一届毕业的高中生,而且苏家四个孩子,各个都挺聪明,只要认真复习,肯定能考上。 只是黎善不清楚,为什么苏卫萍不考药厂?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本来爸妈给她把复习资料都找好了,结果她说不考就不考了,还非要跟着二嫂去部队。”苏卫清提起苏卫萍也是一脸无语,显然也不能理解苏卫萍的选择。 “也辛亏那些复习资料了,对我来说很有用。” 苏卫清就是靠着那些复习资料,临时抱佛脚考上的药厂,还一考考了个第名。 黎善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作者是写了苏卫萍的,虽然只有一章,但还是详细的交代了苏卫萍的来历,没错,苏卫萍是穿越来的,她上辈子是个服装设计师,一辈子都在服装公司里面搞设计,结果设计成果被人剽窃,剽窃者还拿着她的设计获得了国际大奖。 所以说,苏卫萍是在不甘中死去的。 在第一章的结尾,她发现自己穿越到一个十九岁少女的身上,便下定决心,要做一个顶级设计师。 然后那本书就坑了。 黎善叹息,四本书,两本扑两本坑,那作者是个好样的。 不过…… 苏卫洋那本虽然扑但完结了,里面确实也提到了苏卫萍,好像是跟苏卫洋的一个战友走到了一起,那个战友还是个二代,老家是京城的。 总之十分符合军嫂文男主的特点,不是糙汉就是二代。 所以说,苏卫萍立志当服装设计师呢,又怎么可能考药厂。 “现在小姑子都已经去琼州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黎善见罗玉秀和苏维民表情激动,招呼全家都过去接电话,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一个刚进门天的新媳妇,跟未曾谋面过的小姑子大伯子有什么可说的呀。 吴梨倒是很乐意。 她在弟妹这边已经很丢人了,自然愿意和另一个妯娌好好沟通,更别说电话那头还有小姑子呢,她也想跟小姑子打好关系,只要小姑子喜欢她这个大嫂,公婆也一定会对她另眼相待。 带着这样的想法,吴梨十分主动的走在了罗玉秀身边。 反倒是黎善,跟苏卫清肩并肩的走在了最后,苏卫海走在他们前面,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其中苏城还时不时的回头看苏卫清,苏军则哼哼唧唧的想要人抱。 苏卫海无奈,只好停下来将苏军抱起来扛在肩膀上。 苏城的眼底瞬间冒出羡慕来。 苏卫海:“……” “小城,爸爸也来扛你?” 苏城看看抱着苏卫海脑袋的苏军,再看看仅剩的那个肩膀,摇摇头:“爸爸你扛弟弟就好。” 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苏卫海一言不发,直接弯腰将他抱了起来,然后招呼苏卫清:“老来搭把手。” 苏卫清快走两步,托着苏城的小屁股,就将他托上了苏卫海的肩膀,兄弟俩都抱着苏卫海的脑袋,搞的好像苏卫海头上戴着个大帽子似的。 而苏卫海也不愧是大力士研究员,俩儿子加起来也有大几十斤呢,他却一副轻飘飘的样子。 吴梨回头就看见苏卫海扛着俩儿子大步往前走,顿时心里微酸,只觉得苏卫海实在是太疼这两个孩子了,就算她以后有了孩子,恐怕也比不过了。 但是……她又觉得这样的苏卫海很有魅力。 如果他结了婚就将两个儿子给抛却脑后,又有些太无情了,吴梨现在内心感觉很矛盾,看见苏卫海对两个孩子好,她既嫉妒不满,又觉得她之所以会看上苏卫海,不正是因为他的有情有义么? 一路到了职工小楼大院儿的门卫室,那边已经站了好几户人家,拿着电话的正是邻居吕庆兰,她今年也没回去过年,因为卢东升被排到留厂值班,这会儿吕庆兰正给婆家大嫂子打电话,只是语气有些不大好。 黎善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好似是为了大儿子读书的事儿,省城那边局势有点紧张,她怕儿子年轻气盛做错事,便想着拘到身边来读书,但不知为何,婆家大嫂子支支吾吾的不肯答应。 黎善跟罗玉秀咬耳朵:“不会是想着顶替下乡吧,吕婶儿大嫂家有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么?” “不能吧。”罗玉秀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不好说。” 这年头,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她其实觉得吕庆兰心真大,居然将几个孩子全留在省城。 哪怕心里觉得不可能,但黎善这么一说,罗玉秀就不由自主的往这边想,她这小儿媳虽然年纪小,但打小看惯了人情冷暖,难不成真从吕庆兰的话里分析出了这种可能? “那不行,这事儿不能这么办!”罗玉秀也跟着着急了起来:“老吕愿意给儿子下乡,那是老吕的选择,但决不能叫孩子不明不白的顶替别人下乡,那是作孽。” 黎善见罗玉秀是真激动了,赶紧拉住她:“妈,你小声点儿,这事儿也只是猜测而已。” “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罗玉秀急的来回走动,一直等吕庆兰放下电话从里面挤出来,才飞速走过去拉着吕庆兰就往角落里走,不一会儿就传来吕庆兰惊慌地尖叫:“她敢!” 黎善踮起脚尖,竖起耳朵,只很罗玉秀走的太远,她不好凑近吃瓜。 可她再听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紧接着,就看见吕庆兰急匆匆地走了。 前面几乎人家再接电话就是按秒计算,那说话暗语频飞,宛如发电报似的,能多简洁就多简洁,基本都在一分钟内结束战斗。 等苏卫洋的电话打过来时,不多不少,刚好距离苏卫海回家半个小时。 “妈——” 黎善站在最后面,都能听见电话那头活力满满的声音,听罗玉秀的称呼就知道是苏卫萍,只听她的声音十分清脆,拖长了尾音甜甜地撒娇:“我好想你呀,你有没有想我呀?” 黎善:“……” 要不是知道这人上辈子是个雷厉风行的设计师,她估摸着会觉得她是真甜妹。 这声音也太甜了吧。 别说罗玉秀了,她听了都觉得心里痒痒的。 “想了想了,你这臭丫头,一去大半年,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罗玉秀听到自家闺女的声音就忍不住地眉开眼笑。 苏卫萍‘哎哟’了一声,解释道:“这不是岛上打电话不方便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了,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找着对象啦。” “真的?”罗玉秀眼睛一亮,立即开启连环问:“叫啥啊,多大年纪,长得怎么样?家是哪儿的?你要随军么?要是不能随军,能叫你回来住家里么?” 显然是怕男方不能随军,还得去男方老家伺候婆婆去。 “妈,展冀是副营长级别,比我哥还高半个级别呢,肯定能随军了,他比我大岁,过了年二十,家是京城的,父母都跟着他大哥住,我们结婚后就在部队不回去了。” 副营长啊…… 苏卫萍的声音不小,不仅苏家人听见了,那些在旁边等电话的人也听见了。 黎善就这么看着那些人瞬间交头接耳起来。 显然吃瓜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千千万万的吃瓜群众啊。 罗玉秀闻言顿时心疼,她立即表示:“不行,你结婚我一定得去,正好你嫂的二舅也在部队里当兵,我瞧瞧你嫂能不能请几天假,要是给批假的话,我们过了年就去琼州。” 为了心爱的小女儿,罗玉秀也没征求黎善的意见,就直接做了决定。 黎善当然不会拒绝这送上门的假期,况且,她也很想看看张逐本的情况,上辈子二舅的死太突然了,如果有机会见一面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刚刚还缩头缩脑的黎善立即往前一步,十分坚定地表态:“放心吧,妈,我陪你一块儿去琼州。” 37 任务 【不完成任务就暴毙。】 黎善的主动让罗玉秀很高兴, 却让苏卫清很不高兴。 他这刚结婚没几天,正是亲香的时候,结果媳妇儿却要跟着老娘去琼州……而且是去参加婚礼, 一看就知道要待上不短的时间,叫他如何能够高兴? “妈也真是的, 也不问问就直接说要去琼州。” 苏卫清心情不爽却不好跟亲爹吐槽,只能拉着苏卫海诉苦:“她自己去也就是了,还拉着善善一块儿去, 我这才结婚几天就得被迫夫妻分离, 哎……” 苏卫海:“……” 他经常和媳妇儿一分开就是两三个月, 实在无法理解苏卫清的郁闷。 “再说了,善善好容易考进药厂,正是该努力工作的时候, 我妈这不是拖后腿么?” 苏卫海叹气:“你也理解理解妈,现在就剩卫萍没结婚了, 如今好容易谈了对象,妈不着急才怪呢, 况且, 我瞧弟妹那样,也不像是不愿意的。”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简直恨不得立即出发。 苏卫清顿时更心酸了。 “不过……刚刚卫萍说的那个男同志你听见了么?二十三岁的副营长……前途无量啊。” 正因为亲弟弟也在部队,苏卫海才知道,在部队里想要升职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苏卫洋二十五岁当上了连长, 已经是前途无量,年少有为,结果苏卫萍给他们找的这个妹夫更厉害。 苏卫清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那性格不会跟苏卫洋一个样吧, 要是一样也太糟心了。” 妹夫能干,苏卫清自然高兴,但他更关注他的性格,家里有一个苏卫洋已经够了,要是再来一个不爱说话的酷哥,他就真的要郁闷死了。 “卫清。”苏卫海提醒道:“你二哥对我还是挺尊敬的。” 所以被针对的只有你而已。 苏卫清立刻捂住胸口,有种被扎心的感觉:“大哥,这句话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黎善在旁边听的简直乐死了。 这俩兄弟一对上就跟说相声似的。 她安抚地拍拍苏卫清的背:“我主要也是想去看看我二舅,上次我大舅告诉我二舅在船上差点出事,我可担心坏了,要是能去亲眼瞧一瞧,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不是之前海上碰见敌人那一次?”苏卫海连忙诧异地问道。 黎善也诧异地看回去:“你怎么知道?” “那次卫洋也在船上,还受了点小伤,好在没伤到要害。”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小了下去:“这事儿爸妈还不知道呢,你们可别告诉他们。” 黎善意外极了,她没想到,苏卫洋居然也在船上。 那是否意味着,书里那一场被苏卫洋躲过去的死劫,也刚刚好是张逐日的死劫? 在书里,郑婉珍为了阻止苏卫洋上船,先是伪装肚子疼,再就是孩子生病,最后甚至抱着苏卫洋哭诉,也没能阻止苏卫洋参加这次任务。 就在她以为丈夫必死无疑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丈夫平安归来的消息。 原来是船上的一个团长将苏卫洋给拉开了,自己却身受重伤,最终伤重不治,后期夫妻俩也是资助了那个团长的儿子读书和结婚。 团长……不会就是她的倒霉二舅张逐本吧,这是什么该死的孽缘? 苏卫清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事,连忙追问起当时的情况,苏卫海也只知道苏卫洋受伤了,但具体情况却不得而知,部队有保密条例,他就算追问,苏卫洋也不可能告诉他。 “幸亏没事,要是出事了二嫂和小侄子可怎么办?”苏卫清心有余悸地感叹,只要想想苏卫洋出事后家里其他人的反应,苏卫清就觉得心情沉重。 这样一想,苏卫清就瞬间理解了为什么黎善同意去琼州的事。 他捏了捏黎善的手:“你去琼州的话,别忘了照顾好自己,那边和咱们这边气候不太一样。” “那我到时候用盐水瓶装点儿家乡的土,要是水土不服,我就泡点儿水喝。”这算是治疗水土不服的偏方,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就是那么神奇,喝了家乡土泡的水,水土不服的症状很容易就消失。 苏卫清连忙点头:“我给你去找点儿干净的土。” 苏卫海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年纪大了,竟有些分不清这些小年轻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开玩笑了,罗玉秀还在那边絮叨着结婚的事,苏维民在旁边等得着急:“你快点儿吧。” 他也想接电话呢。 “老罗你少说两句,这电话费多贵啊,瞧咱苏副厂长都舍不得了。”等着接电话的马婶儿扯着嗓子揶揄。 电话那头的苏卫萍不知说了些什么,罗玉秀将话筒给了苏维民,扭头就对马婶儿说道:“老马呀,你也来接电话啦,我听我家卫清说,你家强子要结婚了?日子定下了么?” 马婶儿:“……” 这母子俩怎么回事,怎么专往人心里捅刀呢? 罗玉秀‘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从里面钻出来,还不忘给苏卫清招手:“卫清你快进去,等会儿你二哥要跟你讲话。” 苏卫清忽闻噩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那个闷葫芦当面都讲不出话来,电话里能说几个字儿? 罗玉秀无视苏卫清那张哭丧脸,拉着黎善就到旁边说话去了,苏卫萍要结婚,她这个当妈的肯定要亲自去一趟才行,正如苏卫海说的那样,二十三岁的副营长,肯定做了很多危险的任务。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苏卫萍还没结婚,罗玉秀已经开始为她的未来担忧了。 吴梨站在旁边十分着急。 苏卫海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顾着领着两个孩子玩,她实在忍不住地凑过去:“卫海,你怎么不去跟卫萍说说话呢?” “卫萍跟老三关系好,我就算了,那小丫头怕我呢。” 苏卫海跟苏卫萍相差八岁,苏卫海上小学的时候,苏卫萍才刚出生,而且苏卫海还是个学霸,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在看书的路上,所以年纪相仿,性格活泼的苏卫清跟苏卫萍更合得来。 吴梨心说‘我哪里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啊!’ “我刚听着,怎么好像妈要带三弟妹去琼州?”不应该带她这个大嫂么? “三弟妹的二舅在琼州部队当团长,正好也可以过去探亲。” 吴梨:“……”也可以帮苏卫洋拉关系是吧。 所以娘家人给力就是不一样,婆家都能更看的起些。 像她这样没办法帮衬苏卫海的儿媳妇,果然谁都看不上眼,瞧瞧,小姑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婆婆居然都没想过跟她这个做大嫂的商量商量,反倒拉着小儿媳在旁边嘀嘀咕咕。 吴梨再次小心眼作祟,整个人酸成了黄瓜。 但她也只能在心里酸,面上却什么也不敢说,还得面带笑容。 苏维民说完话后轮到苏卫清,电话一接到手,就听到电话那头苏卫萍元气满满的声音:“小哥你等等,二哥跟你说话。” 说完不等苏卫清反应,直接就将电话塞给了旁边的苏卫洋。 苏卫清:“……” 苏卫洋:“……” 一片沉默,十秒后,苏卫洋:“家里……都还好吧。” 苏卫清:“挺好。” 苏卫洋:“那就好,新婚快乐。” “谢谢。”苏卫清词穷:“也恭喜你做爸爸。” 苏卫洋:“同喜。” 苏卫清:“……”同喜个屁!他才结婚不到一礼拜呢。 但他不能爆粗口,因为二哥不会骂他,二哥只会在回来探亲的时候揍他,苏卫清:“我媳妇儿的二舅是你们部队的张逐本张团长,你认识么?” 苏卫洋:“认识,郭嫂子前些时候来探望过婉珍。” “你帮我准备点儿礼,年后送过去,算我和善善的拜年礼。”既然部队有亲人,那苏卫清这个礼节就得做到位,更何况年后黎善就要去琼州了,他得提前打点好了,在二舅那里留下好印象。 苏卫洋听着这番叮嘱,竟有种诡异的欣慰感。 就好似一直没长大的孩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所以他的声音陡然变得特别温情:“好,我知道了,我让你嫂子好好准备。” 苏卫清背脊的汗毛瞬间立正。 求好好说话! 苏卫洋不知道苏卫清内心正在咆哮,挂了电话后心满意足地回家,拉着郑婉珍就满是感叹:“卫清长大了,我这心里还挺别扭的。” 郑婉珍:“……他一直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就是前两年着实不像话,我叫爸妈将人送琼州来,他们还舍不得。”苏卫洋叹气摇头,心想着‘那要不是自己亲爹妈,他铁定得说一声慈母多败儿’。 郑婉珍叹了口气,拍拍苏卫洋的肩膀。 上辈子她一直觉得这个男人冷峻,沉默,像一块坚冰,叫她无从下手也不敢靠近,可这辈子,她主动出击,贴近他的内心,才发觉在男人居然还有两幅面孔,房门内外差距极大。 至少上辈子她是不知道,提起苏卫清,苏卫洋就会变话痨。 在之前的几个月,苏卫清没少成为她的工具人,变成她跟苏卫洋之间沟通的桥梁。 她是真心感激苏卫清,所以苏卫清交代的事情,她也会认真的办:“家里还有些之前置办的年货,本来想着展家来人请他们吃饭用,现在还是先拿出来招待张团长和郭嫂……不对,郭舅妈吧。” “展冀有没有说他妈什么时候到?”苏卫洋问苏卫萍。 “年初八才出发呢,怎么的也得到十一才能到。” 展家远在京城,展冀的父亲位置高,不方便到处走动,所以这次是他妈和他大嫂一块儿过来,原本苏卫萍还有些担心,毕竟苏卫洋两口子出了家门一个赛一个的沉默,现在罗玉秀同志要来,她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不过…… “也不知道三嫂是个怎样的人?”苏卫萍有些好奇。 记忆中苏卫清简直是个躺平青年,明明有着聪明的大脑,却死活不肯努力,她穿越过来时苏卫清还在家啃老,她这种奋斗惯了的人自然看不惯,但她也不想崩人设,所以忍的很辛苦。 结果前些日子家里来电话,说苏卫清为了娶老婆发愤图强考上了药厂,所以,苏卫萍对那位能鞭策苏卫清的女同志实在是太好奇了。 到底是怎样的魅力,才能叫懒鬼变勤劳啊。 “一定是个大美人吧。”苏卫萍忍不住地嘟囔道。 郑婉珍也很好奇。 上辈子她来部队拿苏卫洋遗物的时候,苏卫清已经下乡了,去的还是滨城这样偏远的地方,家里想要联系上都很难,在她记忆里,婆婆提起这个小叔子就流眼泪,对公公也很是迁怒,觉得要不是公公改了厂里招考的规则,她就能将自己的工作留给小叔子,从而阻止他下乡。 苏卫萍也没能来琼州,而是考上了药厂,但因为听闻苏卫洋牺牲的噩耗,工作时精神恍惚,被机器截断了手指,她到琼州时,苏卫萍还在住院。 如此想来,上辈子真是发生了太多事,苏家的头顶好似笼罩着一层阴云,每个人都过的很悲惨。 而这一辈子,她的一个小小举动,竟然改变了过去。 苏卫萍没有进药厂上班,躲过了受伤的可能,苏卫洋也没死,苏卫清更是没有下乡,而是找到了心爱的女同志,结为了夫妻,要说唯一没变的应该就是苏卫海两夫妻了。 “也不知道大嫂会不会跟着一起来。” 郑婉珍想到大哥家的两个孩子,就觉得一定得找机会,跟婆婆说一说大嫂的问题,她虽然不爱说话,却眼明心亮,一打眼就看出吴梨的品性,上辈子她单方面孤立全时间,跟吴梨关系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婆婆对她一直有意见,她和苏家人关系很差,几乎很少说话。 但这辈子,她已经变了! 苏城和苏军是两个聪明孩子,要是一直由着大嫂这样养下去,这两个孩子就废了。 当然前提得吴梨得来,她要是不来就不能开口,毕竟重生后她还没见过这个大嫂呢。 “要是三嫂来的话,大嫂应该就不来了。”苏卫萍也没见过吴梨,也有些好奇,但刚刚打电话时,罗玉秀从头至尾都没提到过这个大嫂,估摸着是不大满意的。 郑婉珍顿时觉得可惜,失去了一次上眼药的好机会。 “那我到时候好好跟三弟妹说说话。”再看看她的人品,要是人品好的话,就和她说说两个孩子的事。 她如今跟苏卫洋感情越来越好,自然知道苏卫洋对子侄的重视,她也希望苏家一代更比一代强,到时候小兄弟们能互通有无,相互帮助。 苏卫萍则下意识的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看看是不是从西边升起。 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夭寿哦,社恐二嫂要变社牛了? —— 通了电话后,罗玉秀的心情就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看吴梨也顺眼了不少,苏家原本有些怪异的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变得喜气洋洋了起来。 她一边煮饺子一边跟苏维民吐槽:“老吕估计是吓到了,回来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 苏维民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手里还剥着花生:“我瞧老卢也一脸凝重的样子,难不成真出了事?” “不会叫善善给猜中了吧。” 罗玉秀心情不由有些激动,并非是想看笑话,而是一种纯属吃瓜群众看见大瓜时的激动。 “老三媳妇儿说什么了?”苏维民那会儿正接电话呢,没听到黎善的猜测,但作为一个严肃的公爹,他又不好跑去跟儿媳妇说八卦,只好一直憋在心里,回来问罗玉秀。 罗玉秀将黎善的猜测告诉了苏维民。 苏维民也是一脸愕然:“这事儿还能这么办?” “怎么不能了?老卢两口子在县城,经常一两个月都不回去,你说要是真叫孩子下了乡,那么远的地方,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连找都不好找,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卢家那两个老的偏心偏的厉害,说不定全家帮着瞒,瞒个一两年都不成问题。” 罗玉秀叹气:“所以我才说那两口子糊涂啊。” “可不是嘛。”苏维民很是赞同地点头。 本来想到厨房问问饺子煮好没有的黎善,听到老两口八卦,又赶紧默默退散,甚至还帮着阻拦两个孩子去打扰。 公爹也是不容易啊。 那么热爱八卦的人,却得装作严肃的样子。 一天到晚演戏也很累的,她还是将自由的空间让给他们老两口吧。 又过了几分钟,饺子出锅了,罗玉秀招呼家里的孩子们吃饭,苏维民又恢复那种严肃的公爹形象,一本正经的坐在主位上,还用手指点了点桌板。 吴梨赶紧殷勤地走去厨房:“我拿筷子和碗。” 黎善:“……那我帮着端菜。” “善善你别动,我来就行。”苏卫清立即将黎善给压着坐了下来,自己屁颠屁颠地去了厨房。 吴梨听见了,心里又酸又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觉得苏卫清有点没出息。 好好的大男人围着锅台转。 苏卫清一手端着一个菜碗就出去了,等吴梨拿着碗筷回来,苏卫清已经坐在黎善身边腻腻歪歪了,苏维民一脸淡然老神在在,罗玉秀倒是手指戳了一下苏卫清的脑袋,骂了一声:“没出息。” 但其它的话却一句都没说。 正如苏卫清所言,在家庭生活中,老两口是难得的公平。 就好比干家务。 罗玉秀从不在意儿媳能不能干活,她只管每一房有没有人出来干活,吴梨去端碗拿筷子,若三房两口子坐着等吃饭,罗玉秀肯定要批评,但苏卫清去端菜了,罗玉秀却不会多置喙什么。 这样的婆婆就算到了未来都是难得。 热热闹闹的吃饺子,喝米酒,说吉利话,老夫妻俩还给两个孩子包了红包,又给两个新媳妇儿也包了红包,乐呵呵地交代:“晚上放枕头下面,保佑你们早点有孩子。” 苏卫海立即伸手:“妈,我的红包呢?” “去去去,你都多大了,要啥红包。”罗玉秀笑着拍了拍苏卫海的手。 要不是大过年的,说不定都要开骂了。 谁曾想苏卫海直接笑道:“这生孩子也得两个人努力呢,所以妈你这红包得给双份才行。” “行,给你红包。” 苏卫海说的有理有据,罗玉秀反驳不能,回房间又包了俩红纸包出来,苏家兄弟俩一人一个,小小的一团包了一分钱,也就是图个吉利。 但苏卫清却很重视,晚上睡觉的时候十分郑重的将这一分钱给藏在了枕头地下,还催促着黎善也将红包放过去。 于是夫妻俩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大年初一,苏卫海一来苏卫清就问:“你昨晚上把红纸包放枕头下了么?” 苏卫海:“你还真信啊,我给吴梨收起来了。” “啧啧啧,那看来还是我和善善先有孩子。”苏卫清觉得苏卫海这是在辜负老两口的一片丹心。 而苏卫海则表示:“这都是封建迷信,你可不能往外说。” 被人听见可是要出事的。 苏卫清:“我又不是傻子。” 苏卫海:“……” 都将红纸封放枕头下面睡一晚上了,还不是傻子? —— 大年初一就是串门的日子。 黎善先去女职工宿舍给方红星和李琳拜年,又回来跟着老两口去各位同事家里拜年,结果到了卢东升家里却见大门紧锁,显然是不在家。 楼下的马婶儿一看他们吃了闭门羹,立刻又冒了出来:“一大早就回省城了,估计回去拜公婆年了。” 卢东升今年头一回值班,趁着大年初一回去半年,马婶儿也没觉得哪里奇怪。 倒是罗玉秀心里顿了一下,回头就给苏维民使了个眼色。 苏维民也觉得这两口子是回去接孩子去了。 于是夫妻俩干脆下午不出门了,一人抓了一把瓜子,搬了张凳子就坐在门口长廊上晒太阳,视线却一直盯着院门口,就等着卢东升两口子。 黎善和苏卫清下午去百货大楼逛了一圈。 平日里忙的没空出来玩的人们,今天全都爆发出了巨大的热情。 一群人去街上玩,百货商场里更是挤都挤不动,但买东西的人却不多,因为这年头大家还是觉得,大年初一不宜花钱,要是今天花了钱,那这一整年都要破财。 百货商场的售货员心里再不爽也不敢生气。 倒不是怕被投诉,单纯怕今天生气了,这一整年都没个舒坦的时候。 人有时候约束自己的行为并非是因为规则,而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所以黎善在百货商场终于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春天一般的服务态度。 苏卫海和吴梨则带着孩子去县里的小公园里划船去了。 到了傍晚,黎善跟苏卫清先回来了,见太阳都下山了,老两口也不肯回去,不由有些好奇:“爸妈,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看隔壁呢。”黎善是知情人,罗玉秀也就不瞒着了,拉着她就跟她说起卢家今天没人的事。 苏卫清拎了拎热水瓶,发现没热水了,便不声不响的拎着热水瓶去了厨房。 结果刚进厨房就被系统给捉住了:【今天的学习时间你可一点儿都没学习啊。】 苏卫清:“……今天是大年初一啊。” 今天学习了,岂不是一整年都要学习?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快去学习,否则我就要电你了。】 苏卫清挣扎半天,最终还是将热水瓶给放下,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也就在这时候,卢东升两口子终于回来了,他们大包小包的扛在肩上,身后跟着三个半大小子,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他们的大儿子卢建设。 “老姐姐,真是谢谢你了。” 吕庆兰拉着罗玉秀的手,眼圈都红了,但还憋着泪不敢哭:“那作孽的一家果然像你说的,打了一肚子的坏主意呢,那两个老货还帮着大房,要不是我家建设主意正,当着老卢的面将他们的阴谋喊了出来,等开了春,我家建设就要下乡去了。” 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才上高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送下去,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那现在怎么办?你家建设年纪够了,但不能结婚,又没有工作的,开了春政策下来,按规矩还是要下乡的啊。” 罗玉秀的话很现实,吕庆兰也沉默了。 就算把孩子带回来也没用,该下乡还是得下乡,她下面还有两个儿子呢。 按她打听到的政策,一家只能留一个孩子在身边,下面两个小的年纪不够,暂时还不用担心,只剩下这个大的…… “妈,我要去当兵!” 卢建设从屋子里冒出头来:“我有个同学的哥哥就在滇省军区警卫连,我打算跟他一起去当兵。” “你这臭小子,这部队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吕庆兰直接气坏了,卢家和吕家在部队那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连个消息渠道都没有。 “我不管,我都跟人家说好了,初八的火车。”卢建设梗着脖子。 吕庆兰连告辞都来不及,拎着卢建设的耳朵就去找卢东升去了。 儿子都要造反了,这当爹的还管不管了? 黎善看的有些激动,吕庆兰一走,她就开了口:“这卢建设也是个主意正的。” “可不是嘛,这孩子估计也是不想下乡,才找门路去部队。” 估摸着就算卢东升两口子不去,卢家大伯也讨不了好,他们能瞒天过海,可架不住人家长了腿会跑路啊。 “对了,卫清呢?” 聊完八卦罗玉秀才想起来自己的小儿子。 苏维民一脸郁闷:“说是去厨房烧开水,这个开水是烧掉锅里去了。” 黎善去厨房看了一眼,发现没人。 “估计回房了,我去看看。” 说着,直接走到房间门口推门而入,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到灵魂的炸毛电子音。 【这是今天的任务,你必须完成。】 苏卫清:“……这也太多了。” 【不完成任务就暴毙。】 黎善:“!!!” 哦吼?! 38 相认 “你不逼着我学医了?”…… “善善!” 苏卫清的眼睛清亮, 里面甚至还有‘得救’的庆幸。 果然,黎善一出现,系统瞬间就闭嘴了。 “你怎么回房间了?爸还等着你的水泡茶呢。”黎善一如平常那样说话, 仿佛没听见系统的声音似的,表情十分自然。 “哎呀,我忘了,我这就去烧水。”苏卫清一拍脑袋, 他被系统电回房间看书, 还真忘了自己是去烧水的了。 黎善双手环胸, 侧过身子让苏卫清出了房门, 自己则是靠着门框,目光幽幽地盯着苏卫清的背影。 她没听错, 那个声音,还有那熟悉的说话方式,就是她曾经的系统‘小帮’。 全名为‘主角帮扶系统’的‘小帮’。 【呜哇——】 苏卫清一进房间,系统就是突然开嗓嚎哭,那副自暴自弃的模样,与之前的小心谨慎完全不同,吵得苏卫清脑瓜子嗡嗡的,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赶紧扶墙稳住身子, 苏卫清有些无语:“你突然哭啥?” 系统不肯再开口, 只伤心无比地哭泣。 “你别哭了,我头疼。”苏卫清捂着头,心里翻江倒海有些想吐, 脸色都白了。 系统依旧不管不顾,只一个劲儿的扯着嗓子哭,就在苏卫清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系统的哭声突然戛然而止。 “卫清你怎么了?”黎善关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卫清摇摇头:“没事,就是突然头晕了一下。” 黎善赶紧扶住他的胳膊:“要不你还是回房间躺一会儿吧,我来烧开水就是了。”说着,她抬手帮苏卫清捏了两下太阳穴,疑惑地问道:“这些天你睡得也挺早啊,吃的也都是好东西,怎么会头晕呢?” 在这年头,一般头晕都是营养不良引起的,什么高血压、高血糖,那都是富贵人家才会得的富贵病。 当然是因为天天梦里学习,他没睡好啊! 苏卫清心里悲愤,却不敢说实话,只好摇摇头:“估计是起猛了。” 黎善满脸无奈地看向苏卫清……的脑袋,虽然知道系统寄宿于灵魂,但黎善一向认为,人的大脑为灵魂所在,所以哪怕当初做了CT都没找到系统,她依旧还是认为系统在人脑里。 “你还是坐着吧,我来烧开水。” 黎善扶着苏卫清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自己通了炉子将水吊子放上去,当然,也不忘唠叨:“……学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咱们年纪还小呢,又何必那么着急?” ‘听见没有!’ 苏卫清在心底悲愤,奈何系统死不吭声。 “不是着急,就是单纯的想学习了。”他不仅不能说出真实想法,还得死鸭子嘴硬。 他不敢暴露系统的存在,他怕自己一旦暴露了,黎善同志会将他当成妖怪,会害怕他,会……离开他。 虽然才结婚几天,他却无法想象和黎善同志分开的场景。 黎善:“……” 行吧。 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坦白自己和他身上的系统认识,但见他满眼忐忑却不敢暴露的模样,她还是悠着点别吓着他了。 不过……她记得它是帮扶系统来着,什么时候变成学习系统了? 黎善决定夜里等苏卫清睡着了,尝试着与小帮沟通看看,她完成任务脱离系统,也不知道再重逢,小帮还会认识她么? 水烧开了,黎善回房间将陪嫁的热水壶拿来一起灌满了。 她指挥苏卫清:“你将这俩热水壶送房里去,我去给爸泡茶去。” 苏卫清磨磨蹭蹭有些不想一个人独自行动,于是抢先一步拎起旧热水壶,另一只手则抵着黎善后背,将她推出厨房门:“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给爸泡茶。” 至于那两个陪嫁热水壶。 这里是自家的厨房,难不成还怕别人会偷么? —— 大年初一的晚饭依旧很丰盛,两大盘饺子放在桌上,一家子吃的津津有味。 “明天咱们都得去拜年了,家里饺子还有不少呢。”罗玉秀提起家里的饺子就有些忧心忡忡,由于今年多了两个新媳妇,她怕不够吃,便多包了一些饺子。 可两个儿媳妇,吴梨还好些,黎善完全是小鸟胃,吃了十个饺子就喊饱了。 一下子,家里就剩下了很多饺子。 “有什么好愁的,这天这么冷,又不会坏,留着以后慢慢吃就是了。”苏卫海塞了一口饺子,还不忘给俩儿子将饺子给夹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苏城年纪大了,嫌弃这样吃有些恶心,便背过身去不许他伸筷子,只有苏军傻乎乎地等爸爸弄完了,再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 “就算不会坏也不新鲜了啊。” 虽然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但大家伙儿都是药厂人,多少有些医学方面的知识,食材就算不变质,在不新鲜的情况下,依旧可能引起腹泻。 罗玉秀生了四个孩子,养了两个孙子,全是健康宝宝,就没有一个生病的。 “那我带回去留着明天当早午饭。”苏卫海起身又盛了一碗饺子,顺便看了看还剩下多少,然后回来跟罗玉秀说道:“剩的那点儿我和吴梨明天吃一天就能全吃完了。” 罗玉秀诧异:“你们明天不拜年么?” 大年初二女儿回娘家拜年,罗玉秀虽然不满意吴有财这个亲家,可从没想过阻止他们回去拜年。 “不回去了。”吴梨摇头:“我要是回去,肯定全得劝我帮忙出钱。” 吴梨是三女儿。 吴有财夫妻俩一心拼儿子,生第一个闺女的时候,想着先开花后结果,对大女儿还不错,生第二个虽然失望,但还算能接受,等生到第三个时,那就真是嫌弃的不行,甚至做出过吴梨病了不给她看病,直接扔门后面等她咽气的事来。 可惜吴梨命大,病的都快死了,却被亲奶奶一碗糖水给救了回来,那老太太给她喝糖水都不是心有不忍,而是怕她到了阎王老爷跟前告状,想叫她临死前尝尝甜头。 后来吴宝山出生,成了全家的眼珠子。 唯独吴梨,对他十分厌恶,不管爹妈怎么打骂,都绝不让吴宝山占半点儿便宜。 所以葛翠花的小算盘是打错了。 吴梨也不怕被婆婆瞧不起,便将葛翠花昨天上门的目的又说了一遍。 罗玉秀听后也很是唏嘘,也不再劝了,而是起身帮忙将饺子给拾掇好了,等他们回家的时候能直接拎着走。 吴梨松了口气。 “行了,不回就不回吧。”罗玉秀回来坐下继续吃饺子。 苏维民则看看罗玉秀,又看看苏卫海,他还不知道昨天葛翠花过来的事,这会儿乍然听说,也没有贸然发言,只试探地提道:“既然不回去拜年,要不要跟咱们去省城拜年?” “可别,我还是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吧,我们初四都上班了。”苏卫海赶紧拒绝。 作为一个一年到头都没假期的研究人员,苏卫海只想过年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拜年本来就是一件很累的事,他又不是找罪受,不去丈母娘家拜年还要跑舅舅家去拜年。 “那行,你们就在家呆着吧。” 罗玉秀也不乐意带他们去拜年,她娘家也不全是好人,苏卫海过去玩不要紧,就怕到时候有人背后说闲话,她这暴脾气又忍不了,到时候大过年的再吵起来。 苏卫海松了口气。 这几天黎善吃瓜吃个没停,饺子自然吃不下,甚至还有些撑得慌,吃完饭干脆在堂屋里来回的遛弯儿消食,苏卫清和苏卫海则陪着苏维民去洗碗。 大年初一,苏家的男同志们负责一切家务事。 “你只吃了十个饺子居然还吃撑了?”吴梨摸摸肚子,她吃了将近三十个饺子呢。 黎善看看吴梨的肚子,总觉得不是她吃太少,而是这些人太能吃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现在油水少,毕竟现在物资全靠供应,有钱都买不到。 男人们洗碗,吴梨也没事做,干脆跟黎善一块儿在屋里溜达。 “大嫂不用看孩子么?”溜达了一会儿,黎善主动挑起话头。 吴梨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城和小军不爱跟我一起玩,还是让他们小兄弟俩自己玩吧。”说着,她仿佛怕被误会,连忙开口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不是亲妈,平时跟我不亲也很正常。” “是么……” 黎善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再说话也没提到孩子,而是问起了吴梨和苏卫海的感情经历。 苏卫海对吴梨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人,想要得到幸福就得去争去抢,当初选择结婚对象时,苏卫海就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丈夫,他高大英俊,极具男人味,性格还十分稳重有担当,她在遇到苏卫海时,仿佛那悲苦的人生终于尝到了甜,她对他的感情太复杂了,是感激的,是崇拜的,当然也有爱。 溜达了一会儿,罗玉秀就催两口子赶紧回去,因为要关财门。 等苏卫海一家四口走后,苏维民翻出麻将来:“别忙着睡,咱们来打麻将。” “打什么打,你烧的慌。” 罗玉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斥了一声:“人家小夫妻两个刚结婚几天,晚上来陪你打麻将?” 苏维民:“……” 这有什么不行的? “这不是还早嘛,打个两三圈再说也来得及,再说了,明天他们是回东园拜年,那边离咱厂近,走着去都来得及,难不成还怕晚了啊。” 罗玉秀气的直翻白眼,但碍于大年初一,到底没说啥。 倒是苏卫清有点蠢蠢欲动,手摸了摸麻将:“真是好久没摸牌了,还真有些手痒痒。” “那就打两把吧。”黎善自信撸袖子。 她牌技高超,在任务世界开过小麻将室,有时候凑不足班子她就会盯上,赢多输少,到最后人家自己找好了牌搭子过来打牌,坚决拒绝她上桌。 “既然你们都想打,那就来吧。”罗玉秀这才松了口,但收拾桌子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慢。 可见她也是很想玩的。 一人一边,四个人在方桌便坐定,虽然系统没说话,但苏卫清却能感觉到它似乎有点激动,他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打麻将而已,有啥好激动的。 而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黎善让苏卫清知道,什么叫做点炮机器。 一共打了三圈牌,共十二把,他一个人就点了十次炮,分别罗玉秀四次,苏维民四次,黎善两次,然后黎善还自~摸两次……所以他输惨了! 罗玉秀和苏维民被喂牌喂的心花怒放,甚至压根没察觉自己被喂牌了,只觉得运气是正好,想什么牌来什么牌。 只有黎善,神色淡淡地深藏功与名。 —— 等回了房间,苏卫清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的?好学么?” 他要是学会了,以后打牌岂不是百战百胜? “……你得反应快才行。”黎善沉默一瞬,决定实话实说,她仿佛天生对数字敏感,各种组合排列,算牌理牌,对别人来说很难,对她来说却很简单。 那还是算了, 苏卫清瞬间想到那个糟心的系统,天天嫌弃他脑袋笨,反应慢死了,只会死记硬背,不懂得灵活运用。 大约在牌桌上用脑过度,苏卫清很快就睡着了,黎善原本是闭着眼睛的,等确定苏卫清睡着后,她才睁开眼睛,语气平淡地开口:“小帮?” 实际上手心都紧张的湿透了。 …… 一片沉默。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小帮。”黎善又试探了一句,声音有些抖,有些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 系统依旧没说话,但耳边已经响起微电流的声音,显然,系统的心绪也有些不平静。 “小帮……” 黎善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怎么会和苏卫清绑定?他难道是你的新宿主?还是说,这里是他的任务世界?”要是任务世界的话,那她又是怎样的角色,难道是苏卫清的任务对象? 见黎善似乎误会了,系统也顾不得装死了,赶紧开口为苏卫清解释:【本统现在是学习系统。】 “真的是你,小帮。” 这下子黎善的眼泪是真憋不住了,捏着被头就开始给自己擦眼泪。 【你,你别哭。】系统声音里都带上了慌乱。 它见过很多次黎善哭泣,起初它还是新生系统,黎善也是一个新人,为了做任务受过很多罪,很多次深夜偷偷的哭泣,那时候它还能故作高冷,可现在,黎善因为与它重逢而哭泣,它一个没有心的统竟然有些感动,还有些着急。 黎善是喜极而泣。 就仿佛两个多年的老友分别后,本以为再无相见可能,却意外重逢了。 哭完了,黎善才有空问起系统关于苏卫清的事,系统解释道:【我本来已经想要回归主系统参与重新分配,却感受到你的召唤……】 所以它以为黎善还需要它,便马不停蹄地追了过来。 奈何黎善身上有个‘完成任务’的戳,死之前是别想和她二次绑定了,但要它回去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它在考察过黎善所有的亲人后,最终决定绑定苏卫清。 【你和苏卫清结为夫妻的可能性为99%】 这是它的计算。 也是它的算计。 黎善这个宿主很好,努力,认真,且十分有韧性,如果可以的话,它愿意在她这辈子死亡之后继续和她绑定,已经没有遗憾的黎善,应该会更强吧(激动.jpg)。 黎善:“……” 她召唤过系统么?好像没有吧。 不过来都来了。 系统:【总觉得凉飕飕的。】它不是无实体么?为什么也有这种感觉了? “对了,上辈子我离开后,我舅舅他们,还有黎红军一家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你不是不想知道?】系统意外。 黎善:“现在我想知道了。” 【你舅舅他们日子过的还行,黎家那边,黎聪被人诱赌,欠了五万块钱,无力偿还的情况下被人打断了腿,还切了八根手指,黎珠跟一个假富商私奔去了粤省,最后做了洗头妹……】 黎善死的时候,大约七四年左右,龙凤胎出事已经是七年后,刚进入八十年代,正是混乱的时候,那时候黑势力猖獗,若有心人做局,这兄妹俩是逃不掉的。 黎善唏嘘不已。 黎红军和童玲一辈子都为了这对龙凤胎,这样的下场,已经是对这两口子最大的惩罚。 知道黎家人下场不好,黎善就安心了。 转而关心起其他事与她息息相关的事,因为她发现,现在的系统特别好说话,以前还因为一些制度之类的不能给全剧情,现在反倒多了不少便利。 当然,最重要的是,不需要面对威胁。 对于这一点,黎善可太开心了。 “你知道我的两个嫂子还有一个小姑子,都是书里的女主角么?那么苏卫清有官配么?” 【……知道。】 它也是绑定了苏卫清以后才发现,苏家真是个宝地啊,全世界几十亿人口,这些女主居然全都扎堆进了苏家,还全都是嫁进来的! 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造孽的缘分? 不过:【苏卫清没有官配,他会在开年后下乡,去滨城当知青,最后因为……救人而死亡。】 所以黎善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改变了苏卫清的命运。 黎善有些懵:“他去滨城当知青?” 【是的,就在距离你不远处的一个支队里。】 原来上辈子他们俩竟然距离那么近。 只可惜,上辈子他们俩也都死了。 黎善的心情有些糟糕,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苏卫清的怀里,苏卫清哪怕睡着了,也会下意识的将她抱得紧紧的,下巴磨蹭着黎善的头顶,给予她绝对的安全感。 系统看见这样的画面,忍不住发出老父亲的感叹:【真没想到我还能有看见你结婚的一天。】 黎善:“……” 说起来。 “你绑定苏卫清为什么要躲着我?” 系统悲愤:【我这不是怕被你发现么?】 说着,它开始吐槽起苏卫清来:【这人真是太懒了,本统怎么带都带不起来啊,比你当年真是差远了,让他学习真是比登天还难,我还想着将他教好了我再风风光光的跟你相认呢。】 实在是太丢统了啊。 这宿主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简直是扶不起的阿斗,糟糕透了啊。 黎善的眼光太差了,找了个这么差的对象! 听到系统的吐槽,黎善可算知道最近苏卫清为啥这么颓了,苏卫清一个标准的文科生,却被系统逼着转理科……啊,只要想想都觉得痛苦啊。 “你别逼他学医了,他喜欢文学,你教他语文吧。” 系统:【可是你喜欢医学啊!】 它可是善善的系统! 能教苏卫清,已经是他占了大便宜了! “咳咳咳咳,那你让他把医书抄给我就行。”黎善不由有些觉得对不起苏卫清。 但是吧…… 医书真是太香了,她真的抗拒不了。 系统没吱声,苏卫清却醒了,他听见黎善的咳嗽声,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咳嗽了?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了,好好睡吧。” 黎善心疼地抱抱苏卫清。 太可怜了,也不知道最近夜里睡好觉了没有 —— 苏卫清这一夜睡得简直太好了。 和前些日子夜里备受折磨完全相反,这一夜他连一个梦都没做,就这样一觉睡到大天亮,没有学习,没有系统的唠叨,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觉得,不做梦原来是这样令人感动的一件事。 所以早上起来后,他眼神清亮,眼角透着餍足。 而黎善则是相反,她和系统聊了小半夜,谈了不少以前不能说的话题,以至于她眼下青黑,神情萎靡,吃个早饭的功夫就打了三个呵欠。 罗玉秀看了两个人的区别后,直接一巴掌拍在苏卫清的后背:“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有要紧事么?你瞧瞧你把善善给折腾成啥样了,叫人家舅舅舅妈看见,不得心疼死?” 苏卫清茫然:“啊?我怎么折腾她了?”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解释:“我昨天回房间就睡了。” 黎善赶紧说道:“我昨天估计喝浓茶了,夜里睡不着。” 才不是被折腾的呢。 罗玉秀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乌龙,她干笑一声:“这样啊,你喝浓茶睡不着觉,以后可不能多喝啊。” “知道了妈。” 黎善又打了个呵欠,再一看桌子上,从煮饺子变成了煎饺子。 黎善:“……” 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吃饺子了。 “我家的饺子最起码吃到正月初五。”苏卫清按照往年的经验,小声跟黎善咬耳朵。 正月初五? 黎善只觉晴天霹雳。 饺子很好吃,还是细粮,但也架不住天天吃啊,她现在只想喝粥,大麦糊糊或者红薯粥都可以,她一点儿都不嫌弃。 可惜家里没煮粥,倒是去食堂打了点豆浆。 到了初二,食堂里也有人值班了,早饭只煮了鸡蛋和豆浆,这豆浆还是一大早去豆腐厂里买来的,热滚滚的,喝了十分的舒坦,罗玉秀直接买了一热水瓶,先给苏卫海那边送了一半,剩下的全带回来了。 她到的时候,苏卫海两口子还没起床呢。 今天不用拜年,他们俩睡得简直太舒服了,老两口见他们不靠谱,直接给孩子穿了衣服,直接带回来了,打算等会儿一起带去省城拜年去。 黎善只喝了两碗豆浆,饺子她一口都没吃。 “头晕晕的,有点吃不下。” 罗玉秀见她脸色真不好,也不好逼她吃,只好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就去医院看看。”说完又有些嫌弃:“现在医院都是二把刀,我都不敢吃他们开的药。” “没事,我大舅妈的亲弟弟就是大夫,实在不行我去找那个小舅拿点儿药。” 听黎善这么一说,罗玉秀才放下心来:“那行,那我和你爸就先走了。” 他们要去省城,所以得赶车才行。 黎善起身打算送他们下楼,却被罗玉秀拦住了:“你还是回房间趴一会儿吧,就不用送我们了。” 等老两口走后,家里只剩下小夫妻两个人。 看时间还早,黎善熬不住的又回了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苏卫清睡了一夜神清气爽,实在躺不住,干脆起来看书,结果刚一坐下,就听见系统的声音。 【这是你今天的学习任务。】 苏卫清瞬间痛苦:“今天才初二,为……”话还没说完,就被任务里的书单给震惊到了,整个人都吓得有点结巴:“这这这……这是什么?” 《大学》、《中庸》、《论语》……一共将近十本书躺在系统里。 “四书五经么?”这还是苏卫清第一次看见这么全,装订的这么完美的四书五经。 【是的。】 系统冷酷的声音传来,它没做过学习系统,所以也不知道文学要从哪本书开始启蒙,但是,既然古代大贤都学过四书五经,那它就从四书五经开始教起吧。 【既然你喜欢文学,那咱们就来开始学习文学吧。】 虽然这些书也很枯燥,但苏卫清已经感动的快要哭了:“你不逼着我学医了?” 系统沉默:【已经开启的学科无法关闭,但你可以只进行单科学习,医学方面的书籍你可以抄录。】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你可以供给给你的妻子学习。】 苏卫清的心情大起大落,最后只剩下满满的激动了。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结局了。 呜呜呜……他终于不用再看医书,可以学文学了。 不过……这个文言文怎么这么拗口啊,他以后天天都要背诵这些了么? 只看着上面满满的注解,苏卫清又想哭了呢。 39 拜年 “省城政策下来了?” 吃了早饭的回笼觉是最舒服的。 黎善再次醒来后, 顿时头不疼了,眼不花了,整个人辈儿精神,而苏卫清手里捧着书, 神情却有些萎靡。 “你在看什么书?”黎善穿好衣服, 又拧了热毛巾擦脸, 见苏卫清专心看书连头都不抬的样子, 不由有些好奇,毕竟这学习状态和之前看医术的时候, 可差太多了。 苏卫清的目光依旧黏在书本上:“三字经。” 三, 三字经? 黎善有些懵。 系统说要给苏卫清转文学,这也转的太彻底了吧, 直接从启蒙书开始了都。 “是啊,三、字、经。”苏卫清咬牙切齿。 他本来在看四书五经的, 结果系统问了几个问题, 就觉得他离文盲只差一线, 然后就将四书五经收回, 转手给了他一套三百千,让他读熟读透了再跟它换《幼学琼林》。 想他苏卫清,读了十几年书,堂堂高中毕业生, 居然要从启蒙书开始读。 黎善将毛巾挂起来,走过去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见书上熟悉且稚嫩的字体,额……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她去古代世界做任务时,那个便宜·任务对象·儿子的启蒙书么? 犹记得当初为了买这套三百千, 她大半夜的捉蝉蜕,捉了一整个夏天才凑足了钱,所以便宜儿子特别珍惜,每过几年都要拿出来翻一遍,在旁边写体悟写注解,用他的话说,这叫‘温故而知新’。 “所以你连这些都要背?”黎善指着旁边的蝇头小楷,只见密密麻麻,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是啊。”苏卫清有气无力。 也不知道这书的原主人是谁,一个三字经需要写这么多注解么? 黎善顿时满眼都是同情。 只觉得苏卫清太可怜了,她那么多任务对象,怎么偏偏挑了个话痨的书看呢? 不过……“总比医书好。” 虽然看着有点头皮发麻,但苏卫清看的还是很高兴的,比起医书上那晦涩难懂的句子,这个三字经就好看多了,尤其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句吐槽,苏卫清就看的更开心了。 他甚至有种和写注解的人交朋友的感觉。 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内心。 尤其那句‘昔孟母,择邻处’这句话的旁边,就写着‘今有吾母,更甚孟母,文能写字,武能杀猪’这样的话,让苏卫清看了忍不住开始幻想那个‘武能杀猪’的母亲到底是啥样。 “你喜欢看着这些的话,咱有空去废品收购站看看,那边说不定有不少这样的旧书。” 苏卫清眼睛一亮:“收购站还有书呢?” “肯定啊,估计还有不少课本呢。” 尤其这几年,红X兵越闹越厉害,很多人家家里连纸片子都不敢放,但凡有字儿的书全给卖废品收购站去了,残本孤本就别想了,早被有眼力见的给摸走了,但剩下的那些‘没用’的书,就叫人可以捡漏了。 不少老太太买回去糊墙呢。 “那咱有空看看去。” 要是能提前找到一本《幼学琼林》,他就能弯道超车了。 黎善洗漱完了,又用口红给自己的唇上点了点色彩,整个人的气色立刻看起来好了不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咱们快走吧,都快九点了。” 总不能真到了就坐下来吃饭吧。 那也太不礼貌了。 “行。”苏卫清赶紧将书合上塞进抽屉里,还不忘把写字台的锁给锁上。 坚决不给任何人看到这本书。 倒不是书里写了什么禁忌字眼,而是这书一看就有年头了,说不定还是个古董呢,要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了,容易给家里带来麻烦。 夫妻俩收拾妥当,带着几包桃酥就出了门。 他们没有坐公交车,而是征用了苏维民老两口的自行车,苏卫清在前面骑,黎善坐在后座,手里拎着桃酥,两个人就这样一路顺畅的往东园去了。 半路上,碰上正停车载客的公交车,苏卫清忍不住咋舌:“这人也太多了。” “大家伙儿都急着拜年呢。” 如今舍得买自行车的人还是少,再加上当年规划建厂远离了老民区,以至于现在去亲戚家拜年,都得早早起床挤车才行,也是幸好,张儒东的老家就在东园,距离药厂只有三站路。 “也不知道家里人到齐了没有,可千万别是我们到的最晚啊。”苏卫清奋力蹬着自行车,他这个新女婿婚后第一回拜年,可别失礼了。 “放心吧,我们肯定不是最晚。”她俩舅妈今天都要回娘家拜年。 今年特殊一点,因为新女婿要上门,所以估计只是去一下就得回来,但就算这样,估计时间也不会早,估计去的最早的应该是小姨张红梅。 不过,黎善没在东园过过年初二,也不敢保证。 黎善以前过年都会跟黎红军去乡下过年,黎老太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大年初二童玲会带着黎红军和龙凤胎回娘家拜年,而她就会在家里做饭给黎老太和黎闯吃。 想到黎闯,黎善忍不住叹气。 这大约是黎家唯一一个对她有善意的人了。 大概因为都是没妈的孩子,黎善回村里的时候,黎闯会护着她,也会陪着她一起干活,反倒看龙凤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甚至还会背后告龙凤胎黑状。 自行车稳稳地停在张家大门口。 晏民安一看人到了,立刻站起来扯着嗓子喊:“妈,大姐和大姐夫来了。” 晏民安是张红梅和晏安国的大儿子,才十二岁,等开了年就能上初中。 “来了赶紧请人进来,还不赶紧帮你大姐拎东西,傻站着干什么?”张红梅的脑袋从厨房里探出来,看见苏卫清时又是一脸笑:“卫清快进屋吧,你姨夫念叨你好一会儿了。” 苏卫清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停稳了自行车赶紧拉着黎善进了堂屋。 “姥爷。” 黎善进门就拎着桃酥给张儒东看:“买了些桃酥,用豆浆泡软了可好吃了,还能用牛奶泡。” “好好好,放到房间里去。”张儒东不停点头,只是眼睛还是不往黎善的方向看,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对面的晏安国叹了口气,招呼苏卫清:“会下棋么?” “会一点儿。”苏卫清点头,但是个臭棋篓子。 “你陪姥爷下,我去看看善善。”说着便让开了位置,直接跟着黎善进了房间。 一进屋,晏安国就看见黎善正站在五斗橱前面,目光盯着上面的相框,那里面有一张张红珍少女时期的小像,相框一尘不染,甚至都被擦褪色了,可见平日里这个相框被摩挲了多少次。 晏安国叹了口气,走到旁边小声说道:“你姥爷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我知道。” 黎善抬手摸了摸相框:“我和我妈其实还挺像的。” 张儒东一直不愿意看她,因为她是张红珍的女儿,却长得像黎红军,不过,这几天黎善照镜子,却觉得自己和黎红军越来越不像了,尤其是结婚那天,她化了妆,反倒看起来更像张红珍。 “嗯,你眼睛像你妈。”晏安国其实没亲眼见过张红珍,他和张红梅结婚的时候,张红珍已经去世两年了。 在晏安国看来,黎善的眼睛和照片上的张红珍简直一模一样,和张红梅也很像。 黎善抿嘴笑了笑,听到这个答案她真的很高兴。 她掏出手帕,满是珍重的擦了擦相框,摸了摸相框中张红珍的脸,然后才转身出了房门,径直往厨房去了,而晏安国却是看看张红珍,又看看旁边的另外一张照片。 说起来,张红珍和张红梅的眼睛,都随了她们的母亲呢。 厨房里,邬玉年坐在火塘后面烧火,张红梅系着围裙,正手脚麻利的切菜,黎善一过去,邬玉年就掀开小碳炉子上砂锅的锅盖,从里面夹了一块红烧肉塞黎善嘴里:“早起刚炖的,红梅来调的味儿,肯定合你的胃口。” 黎善嚼了两口,浓郁鲜香的味道直冲脑门。 张红梅虽然是教声乐的,却有一手好厨艺,以后要是事业了,开个小馆子都能养活自己。 “邬姥姥做饭也好吃呢。”黎善将肉咽下去,连忙说邬玉年好话:“邬姥姥的茨菇烧肉最好吃。” 邬玉年一听,顿时乐呵的不行:“可惜没买到茨菇,不然肯定给你做茨菇烧肉。”她得意地看向张红梅:“瞧见没有,善善都说我做饭好吃,就你一天到晚挑三拣四的。” 张红梅顿时满脸无语。 她这不是不想让邬玉年辛苦嘛,不然她一大早跑来干什么? 才说了几句话,张逐日两口子和张新民两口子一起回来了,这会儿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快手菜,等人到齐了再炒,一群人进门,家里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范琴就拉着黎善上下打量,见她脸色确实不错,才松了口气。 陈芬站在旁边揶揄:“两天没见,跟两年没见似的。” “姑娘嫁人了,别说两天,就是两个小时我都觉得度日如年。”范琴舍不得松开黎善的手,明明大年三十还一起吃了午饭呢。 “那我以后没事儿就回家里蹭饭去。”黎善立即打蛇上棍,抱着范琴的胳膊撒娇。 “你尽管来,我还怕你吃穷了不成?” 黎善立即拍胸口:“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范琴一听这话,但是高兴不已,只恨不得黎善涨点儿本事,以后天天把苏卫清忽悠回家去住:“你的房间我没收拾掉,还放着呢,以后你们两口子回家就有地方睡了。” 黎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行了,开饭开饭。”人到齐了,张红梅就一拍手,招呼大家入座。 这一天的饭菜极为丰盛,用张儒东的话来说:“我平时也不用钱,票也够用,现在不吃什么时候吃,难不成等死了给别人吃啊。” 说完就被邬玉年在旁边‘呸呸呸’了好几口。 张儒东:“……” 他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张家年年初二都只有张红梅一家回来拜年,今年总算是过了个团圆年,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张儒东看着这两桌人,眼眶不由有些发热,鼻头都有些酸。 吃完饭第一时间就回了房间,对着五斗橱上的照片抹眼泪。 而其他人则坐在客厅里说话,黎善趁机告诉大家她过了年准备去一趟琼州的事。 “卫清他妹妹要结婚,我婆婆有点不放心,就准备亲自去一趟琼州,我想着二舅正好也在琼州,我婆婆一个人坐火车家里也不放心,便想一起过去,正好还能看完一下二舅。” “你婆婆也去?”张逐日看向苏卫清。 “对,我妈也过去。”苏卫清点头。 张逐日抿了抿嘴,从耳朵上将香烟拿下来点燃:“也好,去琼州待一段时间,正好避开纺织厂的事。” “纺织厂怎么了?”黎善最近一直忙着结婚的事,都快把黎红军一家子给忘了。 提到纺织厂,晏安国就开了口:“我们局不是和纺织厂置换土地么?纺织厂那边有房子,虽然都是民居,但改造一下就能直接使用,局里那块地就很空了,得纺织厂这边提前过去做规划才行。” 公安局搬迁,纺织厂这块地皮可以直接做局里的家属院,纺织厂那边却需要再建房子,看似纺织厂吃了亏,实际上公安局置换的那块地皮要比现在这块地大的多,而且只是从东门搬去了西门,对于纺织厂来说,其实是占便宜了。 “所以?”黎善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满眼期盼的看着晏安国。 “既然要置换土地,规划住宅,那么干部小院儿也要签字的,黎红军那个院子当初是以大姐的名义分配的,大姐去世后,虽然黎红军一直住着,但是名字一直没有变更,所以,如果黎红军想要继续分配干部小院居住,就需要得到你和爸写出的证明才行。” 否则的话,黎红军只能以自己的名义去申请福利房。 但黎红军和童玲夫妻俩的工龄,只能申请一套不到三十平方的筒子楼,和以前的干部小院简直是云泥之别。 所以,黎红军一定会来找黎善。 “那我走了,姥爷怎么办?”黎善有些担心张儒东,那房子简直是那夫妻俩的命根子,要是黎红军找黎老太上门来闹,那岂不是永无宁日? “你姥爷这儿你不用担心,我还在呢。”晏安国顿时笑了,觉得黎善就是个爱操心的。 晏安国好歹是公安局的,要是那老太太真敢上门来闹,正好,以私闯民宅的名义给逮进去,逮个两回就老实了,况且,那老太太把那个小孙子看的跟命根子似的,要是知道自己进公安局影响政审,恐怕黎红军跪在她跟前,她都不可能帮忙。 黎善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这个姨父是个公安。 她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只要提黎闯就好,那老太太一心等着黎闯飞黄腾达,让她过上好日子呢。”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影响黎闯前途的。 要么说跟聪明人说话轻松呢? 晏安国高兴地笑个不停,伸手就想摸烟来抽,结果被张红梅给拍了一下手,哦,对,他最近戒烟呢。 “那我去了琼州,他岂不是签不了字?”那样等她回来了,岂不是还会被找上门来? “你给我写个授权书就行。” 张逐日抽了口烟:“他不知道你嫁人了,所以肯定到机械厂来找我。” 张逐日会给黎红军好脸色么? 怎么可能! 如今黎善既有工作又结了婚,婆家又是领导,已经没有任何软肋,黎红军再想挟制黎善,那绝对是不可能了,而且……张逐日冷哼一声。 政策上说了,每家只能留一个孩子,那既然黎善留在了县城,那对龙凤胎就必须要下乡了。 当初那么磋磨黎善,现在也要让他们尝一尝,孩子吃苦受累时,爹妈的心情才好。 黎善松了口气点点头。 “那这么看来,善善躲出去反倒最好不过了。”苏卫清原本还因为黎善要去琼州而郁闷呢,这会儿反倒开心了起来,甚至还有些懊恼:“要不是我们夫妻俩不能同时请假,我都也想跟过去了。” 苏卫清想到自己提议一起过去,被自家亲爹一口回绝的事,就忍不住郁闷,他难道就不配一个新婚旅行? “你们夫妻俩都在药厂,确实不好一起请假。”作为机械厂人事主任的张逐日理解地点点头,要是他们厂里有夫妻俩一起请假,他也是不给批的,不过:“这路上没个男人确实不方便。” 主要是不太安全。 “到时候给她们买卧铺票。” 现在火车的卧铺车厢属于干部车厢,她们坐卧铺的话会安全很多。 张逐日回头看范琴:“我好像听小婷说,逐本手下有个兵今年回家探亲,打算走之前来家里一趟帮忙带点儿东西?” 范琴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初五就要归队了。”她回头看黎善:“你不是说初五要去参加婚礼的么?来得及么?” “要是晚上的火车就来得及。” 她们的火车票还没买呢。 “要不再给逐本打电话问问?”要是能凑上周五晚上,有个军人在旁边保护就更安全了。 “行,我们现在就去打电话。” 这事儿比较着急,张逐日当即坐不住了,带着一家子就往街道办事处去了。 大年初二的电话机明显不如大年三十忙,他们到的时候,前面一个打电话的正在交钱,表情很是肉疼,等他离开后,张逐日才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从家里打到琼州,需要经过两次转接。 等打通了后,还得等那边通知张逐本回电话,这一来一去,就在街道办事处等了半个多小时,半个小时后,张逐本的电话打了回来。 张逐日也没寒暄,直接说道:“善善她小姑子要结婚了,打算跟她婆婆去一趟琼州。”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马上叫小婷收拾屋子。” 张逐本的声音立即高昂了起来:“新女婿来不来?” “不去,他上班呢。”张逐日将话筒拉远了些,没办法,张逐本的声音实在是太炸耳朵了。 张逐本不由有些失望,姊妹五个就这么一个外甥女,结果结婚没能赶上也就罢了,连外甥女婿都看不见,要不是他现在不能随便离开部队,他肯定要回去亲眼看看才行。 “逐本,那个过来拿东西的军人同志打算初几来?” “初五。” “那准备什么时候回部队,我想给善善她们买票,跟那位同志一起去琼州。” 张逐本思索了片刻:“那我赶紧给王虎发电报,让他买初五夜里的票,你们也赶紧买票吧。”本来说好送完东西就回琼州的,但张逐本到底舍不得外甥女陷入危险,于是满口答应。 说完也顾不得跟张逐日寒暄,赶紧给王虎打了个电报。 王虎本身就是县城人,从电报发出到收到电报,也只隔了不到两个小时,到了傍晚的时候,张逐本的电报已经发了回来,告诉他们王虎会在初五早上到,在白马县待一天后,夜里的火车去琼州。 有了这个准话,小夫妻俩忙不迭地坐车去省城的火车站,去买正月初五夜里去往琼州的火车票。 等苏维民夫妻俩带着孩子回来后,才知道黎善他们不仅去了一趟省城,甚至连火车票都买好了,而罗玉秀原本因为娘家人而有些郁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这会儿拿到火车票,罗玉秀也终于开了口:“……真是脸大,也好意思跟我家卫清比,还说是很么‘我家小泽娶的可是街道主任的闺女’,我呸,就一个破街道主任有什么好得意的,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也不看看他们家罗泽长什么鸟样,五短身材大饼脸,还有两个大龅牙,那街道主任家的闺女真是瞎了眼才能看得上他呀。” 苏维民:“……” 他虽然也很生气,但没想到罗玉秀吐槽娘家这么狠,他都有点骂不出口了。 那边罗玉秀还没消气,继续骂道:“要不是省城那边政策下来了,他罗泽这辈子能娶到老婆,我罗玉秀名字倒过来写。” “省城政策下来了?”黎善诧异地问道。 罗玉秀这才反应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呢,立刻干咳一声,回想刚刚自己的吐槽,好像也没什么惹人误会的地方,随即又挺直腰杆,她没什么可紧张的,毕竟她可没胡说八道冤枉人。 苏维民回答了这个问题:“对,今天早上刚下来的。” 所以今天一天省城就乱成了一锅粥。 据说其实去年年底政策就下来了,为防止引起骚乱,就决定年后再下发,结果也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闹的人心惶惶,干脆过了大年初一就将政策给公布了。 “政府里的那些人,也真够兢兢业业呢。”现在可是大过年啊,还能坚守在第一线。 “罗泽的丈母娘肯定早就得了消息了。” 罗玉秀叹气,罗泽这个侄子虽然长得丑,但能力还是有的,在钢厂里做干事,家里这么多的侄子,还就这一个有用,其它的侄子不是学徒工,就是普通工人,跟罗泽还是没法比。 所以那个街道主任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罗泽。 “那咱们县城应该很快得到消息吧。”黎善有些忧心忡忡,她怕白马县也会乱起来。 “估计明后天吧,就要乱了。” 随着回家过年的人员陆续回来上班,这消息一定会很快传遍整个白马县,到时候白马县才是最乱的时候。 黎善叹了口气。 幸好,幸好去年让李琳和她对象领了证,不然的话,今年肯定要有波折。 果不其然,李琳的亲妈初四的时候找到了药厂,想让李琳主动去报名下乡,若是去的是艰苦的地方,安置费会多给一些,李琳的亲妈就盯上了那五十块钱的安置费,有了那笔钱,就可以给二儿子娶媳妇儿做彩礼钱。 现在谁也顾不得家里有没有睡的地方了。 只要能留在城里,哪怕打地铺都行。 李琳既心寒又无奈,只好拿出结婚证,表示早在去年腊月二十九她就领证结婚了。 李琳妈的表情当时就变得难看无比,指着李琳的鼻子唾骂她水性杨花,不通过父母就和男人领结婚证,结果被盛怒无比的方红星泼了一身前天晚上的洗脚水。 “别理她,神经病一个,日子是咱自己过的,她就是个偏心的母亲。” 李琳整个人被打击精神恍惚,下楼的时候差点从楼上栽下去。 听到方红星的话才回过神来:“你说的对。” 她咬牙切齿:“我得活出个人样来。” 李琳妈还去找了李琳的对象,可那个男同志是县政府的秘书,他直接说李琳妈搞封建复辟,搞包办婚姻,搞压迫妇女那一套,转身就请人去革委会一趟,吓得李琳妈直接跑回了家。 本来就被泼了一身水,又被这一吓,李琳妈直接就病倒了。 第二天,黎善参加李琳的婚礼,却发现李琳的笑容很牵强,方红星这才告诉黎善,李琳妈曾来闹过事,还闹到了县政府门口。 不过幸好,黎善在李琳丈夫的眼里看见了喜悦和欢喜,显然没有因为昨天的变故而对李琳生出什么看法来。 这才松了口气。 婉拒了吃晚饭的邀请,黎善回家和罗玉秀拎着收拾好的行礼直奔省城火车站,踏上了前往琼州的火车。 临走前,黎善还不忘开了个证明给张逐日。 关于纺织厂的房子,属于黎善的那一份额,由张逐日全权做主。 与此同时,黎红军带着一家子风尘仆仆地赶回了白马县,他知道年后要签字,也没在家里多逗留,早早的回来了,就指望着能挑一个好位置。 从家属院开荒到建成,怎么得也有个一年时间,他得提前规划好才行。 然而,进了家门后不久,他就听说了新政策。 黎珠当时就哭了起来:“只能留一个孩子的话,我岂不是要下乡?” 第40章 卫萍 都穿越者了,居然还能撞审美的么…… 新政策打的黎家人十分措手不及。 “真的假的不会吧, 之前也没听说啊。”童玲脸色这会儿几乎算得上惨白,她可是有两个孩子的, 虽说平时偏心儿子多一点, 而闺女也是她的一块肉,她哪里会一点都不疼呢 黎红军脸色也很不好“你别着急,我去老刘家问问去, 你先把妈安置好。” “好好。”童玲连连点头,将黎红军送出了门, 目送他进了隔壁刘主任的家里, 甚至久久不肯回头, 期盼着黎红军能带回好消息。 一直站在原地没吭声的黎老太翻了个白眼, 她最看不惯童玲这幅样子, 遇到事就慌的不行, 偏偏小心思又多, 所以直接开口喊道“行了, 红军都说去想办法了, 你还不赶紧给我把房间收拾了” 童玲身子一僵,表情瞬间扭曲。 这老不死的 但是她捋了捋头发, 再转过身时又是一脸惨白的凄婉, 声音都透着疲惫“妈, 我也是担心孩子们,下乡多苦啊, 而且户口也要迁过去。” 要是没办法回来的话,那就只能当一辈子乡下人了。 “乡下人怎么了我不就是乡下人你以前不是乡下人下乡就下乡呗, 不过是个丫头片子。”黎老太才不听童玲这些话呢,她更关心自己和小孙子黎闯的利益,刚刚黎红军的话她听的很清楚, 只能留一个孩子在身边。 那肯定是留黎聪呗。 黎闯现在还是乡下户口,只是到县城来读书而已。 所以说三个孙男孙女里面,唯一一个需要下乡的只有黎珠而已。 黎珠一听这话顿时炸了“凭什么让我下乡我不下乡,我不要当知青。” “你不下乡谁下乡,难不成让我下乡么我可是爸妈唯一的儿子。”黎聪也不甘示弱,直接喊了回去,甚至还跑到黎老太身边请求支援“我以后考上工了还能帮衬闯子,还能孝顺奶奶,你能干啥,你留在城里不就是想嫁个好人家么” 黎老太还在旁边帮衬“就是,你跟聪聪争什么你爸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下乡了,以后你爸妈能指望谁” “我也可以孝顺爸妈啊。” “你可少来吧,你还孝顺爸妈,你都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你帮妈扫过地还是洗过碗指望你孝顺,还不如指望一头猪。” 黎珠听见猪这个字,直接崩溃了。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猪了,她哭嚎着喊回去“那你呢,你不也没帮着干活么” 黎聪双手环胸,冷哼一声“我能和你一样么我可是儿子” 黎珠“”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行了,都吵吵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么”童玲烦躁地怒吼“你爸这不是还没回来么现在吵什么” 黎老太见孙子被吼了,顿时不乐意了“你要是当初不去算计大丫头,那工作就不会丢,到时候随便给谁都行,还至于要这么烦么” 童玲心头一梗,她早就后悔了呀。 她是真没想到,黎善这丫头居然伪装的那么好,那十几年的唯唯诺诺居然全是假的,她到现在都想不通,这丫头到底为什么要装成那副好欺负的样子。 不过 童玲恨恨地瞥了一眼黎老太,当初要不是这个老太婆说手里有个正式工名额,她一个大姑娘又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二婚头。 可嘴上却不敢反驳,只是抿紧了嘴巴,用目光威胁龙凤胎。 听到那个工作,黎聪和黎珠都不说话了,其实他们心里也气童玲当初做错了事,但是,童玲毕竟是他们的亲妈,他们从小到大可没少听童玲抱怨黎老太。 这家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叫龙凤胎来说,肯定还是希望童玲在家里更有话语权。 见龙凤胎不吭声,黎老太气地踢了踢身边的行礼“赶紧收拾房间去,你在这儿看就能看出个结果来呀,我一路坐车子快累死了。” 童玲只好憋屈地去收拾屋子。 黎家虽然住小院儿,房间却不多,黎家不像别人家人口多,早早就开始增建和改建,由于人口少,原本的三间房就很够用了,甚至还能奢侈的兄妹俩一人一个房间,可现在黎老太带着黎闯来了,黎家的房间就不够了。 黎珠是个大姑娘了,自然不能跟黎聪住一个屋,于是只能跟黎老太睡一个房间,甚至因为是晚辈,还得把床给让出来,她只能住到以前黎善来时睡得临时小榻上面。 黎聪的处境就好多了,他是儿子,在黎老太心目中虽然比不过黎闯,但也地位颇高,所以保住了自己的床,但黎闯也不可能睡小榻,于是便将铺盖先放着,只等黎红军回来去后勤部找点儿床板回来搭个临时床。 对此安排,黎聪和黎珠都很不满意。 尤其黎聪,直接找到童玲“我不喜欢我房间里有其他人,你给黎闯重新安排个地方睡。” “聪聪,你先忍两天,家里就三个房间,闯子不睡你房间,难不成睡你妹妹房间”童玲头疼地揉揉脑袋,她也不喜欢家里出现其他人,可她没办法。 谁叫她做错事,黎老太抓住把柄就一个劲的闹。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黎聪脸色很难看,他双手环胸,一步都不肯退让“那就搭个床睡在那个墙角好了,以前黎珠不要黎善睡她房间,不也在那边搭过铺么” 童玲“” 黎闯和黎善能一样么 黎善就是个没人疼的死丫头,黎闯可有个把他当命根子的黎老太呢。 “要么你跟闯子睡一屋,要么你自己把床搭出来睡。”童玲心里苦涩,嘴上却很强硬。 黎聪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童玲,张开嘴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童玲往前追了两步,可想到家里的情况,又不知追上了能说什么,干脆就停住了脚步,结果一转身,就看见泪眼婆娑的黎珠跑了过来。 童玲的头顿时更疼了。 另一边,黎红军找到了刘主任,难得大过年的,刘主任一家没出去拜年。 “可不敢出门,现在跟疯了似的。”孙丽芬拎着热水瓶给黎红军泡了一杯茶,开口就将黎红军的后话给堵住了“政策才下来,七大姑八大姨就上门了,都希望老刘能帮着安排工作,你说说,咱们厂都几年没招工了,工人早就饱和了,就算老刘有心也没这个本事啊。” 说着,她长叹了口气“也是我家强军运气好,去年年底把工作给定下来了,不然今年估计也要下乡。” 刘强军的年纪跟黎善一样大,还不到结婚的年纪,只能靠工作留城。 “强军有工作了”黎红军又意外了一下。 “可不是嘛,我家强军自己找的,也不知道谁卖给他的,家里出了几百块钱,还真搞了个工作回来,还是正式工呢。” 黎善卖工作的事显然是瞒不住的。 孙丽芬为了儿子也只好疯狂打补丁,刘强军是黎善的同班同学,不管以前关系如何,从卖工作那天起,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所以哥哥买妹妹的工作怎么了 再说她和老刘又不知道 一切都是刘强军擅自做主而已。 黎红军顿时一脸羡慕“真好。” 随即长叹一口气“你家孩子都有工作了,以后也不用烦神了,我家那两个还没有着落呢,要是当初大丫头的工作在,现在随便给哪个,另一个让童玲退下去就行了,现在真是进退两难的很。” 一直没说话的刘主任接过孙丽芬泡的茶“那工作是黎善的,厂里可只认黎善的,你来找我也没办法。” 刘主任一副生怕被黎红军缠上的模样。 黎红军面露尴尬“你不是告诉我那工作已经卖掉了么” 所以他怎么可能再次为了那个工作上门来。 “今天主要想问问那个政策怎么回事” 刘主任这才松了口气,他是管人事的,之前统计了厂区适龄的青年男女名单上报到了知青办,等知青办下来做了动员后,大约有半个月的缓冲时间,这期间内,青年男女或想办法找工作,或赶紧结婚,否则就只能强制下乡了。 主动申请下乡的话,或许还能分个好位置,但强制下乡,去的一定是偏远贫困的地方。 黎红军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因为 “原则上黎善也是你的女儿,政策上说每户家庭只能留一个子女,也就是说,如果张家给黎善在机械厂找了工作,并且黎善已经结婚的话,那她就占用了这个名额,你家那两个,就必须全部下乡。” 刘主任抽了口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黎善十八岁了吧” 黎红军“” 他猛地站起身,脑子嗡嗡的。 刘主任被吓了一跳,见黎红军脸色都黑了,赶紧站起来扶着他胳膊“老黎,你冷静,千万要冷静。” 他冷静不了 因为他发现,刘主任很可能说的是真的。 黎善十八岁了,正好到了结婚的年纪,而且她大舅张逐日是机械厂的人事主任,想要安排外甥女进厂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就好像刘强军一样。 他可不相信刘强军的工作是自己找的,肯定是刘主任给走后门了 “老刘啊,你说那丫头不会真结婚了吧。”黎红军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刘主任也很同情他,但是吧,他凭良心说一句公道话“她结婚也不会告诉你,当初可是你自己要求婚丧嫁娶两不相干的。” 所以黎善结婚不请这个爹太正常了。 黎红军一把捂住胸口,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感情当初提出这个要求,反倒是挖了个坑把他自己给埋了 黎善还不知道黎红军被吓到了,她这会儿刚到琼州岛,正准备下船。 岸上,郭小婷和苏卫萍并列站着,两个人都垫着脚尖往船上张望着,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焦急。 郭小婷“这船怎么还没放梯子啊。” 苏卫萍也够着脖子往船上张望,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因为很怕被家人发现不对劲,所以很快就跟着郑婉珍到了琼州来随军,可在苏家那短短的日子里,却叫她映像深刻极了。 尤其罗玉秀,她是个大大咧咧,粗中有细的女人。 她对这唯一的女儿很是疼爱。 那时候的苏卫萍感觉很恐慌,罗玉秀对她越好,她就越害怕,她生怕罗玉秀发现自己的女儿换了个人,所以哪怕很喜欢罗玉秀,她也忙不迭地跑了。 现在时隔一年再相见。 她已经有信心让罗玉秀发现不了了,就算感觉不对劲,她也可以以自己长大了,变稳重了为理由说服罗玉秀。 所以她这会儿是真情实意地盼望着罗玉秀到来。 “来了。”苏卫萍指着船上出现的身影激动地喊道。 郭小婷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更加靠近岸边。 随着船上的步梯放了下来,很快船上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下来,黎善扶着罗玉秀小心翼翼地下了步梯,终于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我站这上面都觉得好像在飘似的。” 罗玉秀腿有点软,苏卫洋当了这么多年兵,她还是头一回坐船呢。 黎善感觉倒是还好,她以前任务世界当过渔女,那真是家都在水上,所以一点儿晕船的症状都没有,要不是没鱼竿,说不定她还能钓两条鱼上来改善伙食,毕竟大海里的鱼可不属于公有资产。 “妈”苏卫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黎善立刻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军绿色薄外套的高挑姑娘一路小跑过来,然后直接扑到了罗玉秀的怀里,抱着她不撒手,撒娇道“你可算来了,我都跟郭姨等了一早上了。” “好好好,快撒手,你妈我这老腰可吃不消。”罗玉秀本来就昏昏沉沉,再被这么一扑,差点没当场栽下去。 另一边郭小婷也拉着黎善的手,满眼都是激动。 苏卫萍也知道罗玉秀累了,所以只抱了一下就撒手,然后殷勤地为她们拎包,还不忘跟黎善打招呼“你就是三嫂吧,我是苏卫萍。” “你好,我是黎善。”黎善对这个穿越者妹妹友好地笑了笑。 苏卫萍“” 哇 这个三嫂长得也太有味道了吧。 曾经的服装设计师,如今的颜控苏卫萍直接就被黎善的颜值给袭击了。 苏卫萍觉得自家三嫂有点像林妹妹,当然,跟电视剧里的林妹妹长得不一样,她说的是气质,就是那种文质彬彬中带着点柔弱孤傲的气质,尤其那腼腆一笑,让苏卫萍耳朵都开始发烫了。 黎善“” 怎么回事 这个苏卫萍怎么跟苏卫清似的,一见到她就脸红呢 罗玉秀一打眼就知道这个没出息的在想什么,赶紧一拉黎善的手,解释道“这丫头跟她小哥眼光一样,所以。”苏卫清看黎善什么眼神,苏卫萍看黎善自然是什么眼神。 黎善直接无语了。 都穿越者了,居然还能撞审美的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41章 见面 这就是个标准的模特身材啊!…… 苏卫萍可不知道自己三嫂心底的感叹。 她这会儿快活的仿佛一只放飞自我的小鸟儿, 绕着罗玉秀身边盘旋,叽叽喳喳地说这话,无论是表情, 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充满了浓浓的喜悦。 若不是知道她是穿越过来的, 黎善会觉得, 她从小就是在罗玉秀身边长大一样。 那么的熟稔,那么的自然。 这让黎善不由有些好奇,原来的苏卫萍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是互换了身体曾经黎善看过很多小说, 里面穿越的理由千奇百怪。 第一回碰上真穿越者的黎善, 看着苏卫萍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好奇。 不过, 好奇归好奇,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比如介绍罗玉秀与郭小婷认识。 “她二舅妈,善善这孩子好啊, 认真, 努力,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了药厂,还考了第一名,现在技术部上班,那可是我们厂里数一数二的好部门,属于核心部门呢。”罗玉秀拉着郭小婷的手夸黎善。 郭小婷果然心情大好, 声音里满是笑意“我家老张姊妹五个,就这一个外甥女,她能有这样的前途,我们也为她感到高兴呢。” “可不是嘛。” 罗玉秀对此深有感触“儿女都是债,看见他们上进, 比什么都高兴。” 尤其前几天政策下来后,看着上面强烈的措辞,她不止一次的庆幸。 庆幸自己的儿子是个恋爱脑。 当然,罗玉秀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恋爱脑,但不妨碍她庆幸,正因为小儿子是个恋爱脑,在发现自己喜爱的女同志是一个上进的人后,也立即调整态度,变得上进了起来。 在政策下放前考上了药厂,拥有一份正式工作,还顺利结了婚。 这种buff叠满的状态,给了罗玉秀双重的安心。 也正因为这一份安心,罗玉秀最近看黎善的眼神都是带滤的“她二舅妈,我是真喜欢善善这孩子,有时候我都想,我家那小子上辈子是烧了什么高香,才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哎哟,这夸奖可就太过了。 郭小婷也想商业互吹一下,奈何外甥女婿没来,她没见过面,想吹都没有素材。 于是她看了一圈,干脆吹起了苏卫萍“卫萍也特别懂事,还有一手裁衣服的好手艺,上次她帮小学做了表演服,可叫我们军区小学出了大风头呢。” “裁衣服” 这下子轮到罗玉秀发懵了。 她怎么不记得苏卫萍会裁衣服了 一直跟在旁边的苏卫萍不由心慌了一下,随即赶紧解释道“裁衣服又不难,看看就会了。”然后看向罗玉秀“就以前那个大嫂不是服装厂的么,她屋里的书我没事的时候翻了翻,就看会了。” 这解释也能说的过去。 不过,以前那个大儿媳学裁剪可学了将近两年呢,自家闺女看看就会了 “我小哥复习一个月就能考上药厂,我看书会裁剪有什么可稀奇的”苏卫萍这话说的自己都快信了,甚至还加了一句评论“我家的孩子都聪明,就我二哥一个人是笨蛋。” 所以只能来当兵。 罗玉秀直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也就仗着你二哥不在。” 她家老二哪里笨了不也年纪轻轻当上连长了么 苏卫萍吐了吐舌头,直接小跑到了黎善身边,十分热情地挽住黎善的胳膊,嘟囔道“我又没说谎,三嫂,我跟你说,我家就我二哥最笨了。” 黎善没见过这个二哥,自然不好跟着吐槽,于是只好笑笑。 结果这一笑又把苏卫萍笑昏头了。 苏卫萍这会儿心里灵感爆发,只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三嫂拐带回去。 她要给她设计新衣服 郭小婷跟罗玉秀聊了两句,脸上的笑都停不下来。 “嫂子,海风变大,估计要下雨了。” 一直站在旁边当隐形人的王虎察觉到天气不对劲,赶紧走过来小声说道。 郭小婷脸色顿时变了,连忙招呼大家伙儿“咱们快回去吧,等会儿下雨了。”说着就一把拎起那个最大的包。 “善善你这大包小包带的都是啥呀”郭小婷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包“这么重你一路怎么带过来的” 感觉包里跟装了石头似的。 黎善指了指王虎“多亏了这位王同志,要不是他的话,我们恐怕还真过不来。” 郭小婷一拍脑袋。 “对了,小王跟你们一块儿来的,你看我这记性,走走走,赶紧走,趁落雨前赶紧回去。” 王虎一声不吭地拎起那个巨大的包袱,只将剩下的包裹留给几个女同志,然后便是埋头走路,直奔家属院,苏卫洋和郑婉珍住在最里面的家属楼,而张逐本和郭小婷则住的是家属小院,刚好就在靠近家属院门口的位置,于是几个人直接就进了小院。 前脚才进了堂屋,后脚大雨就下来了。 “快请坐。” 郭小婷一进屋子就开始张罗着给他们泡茶,看黎善和罗玉秀还傻站在门口看着天空,又连忙解释道“习惯就好了,我们这一年三百天,能下个二百天雨呢。” 黎善看着天,只见天边那乌压压的一片,很是震撼“我以前没看过这样的云。” 低的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来一样。 “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太潮湿了。” 苏卫萍也有些怨念,回想去年刚来琼州,就正好遭遇回南天,那可真是哪里都是湿漉漉的,十分不舒服,她看向黎善“三嫂,我们这边霉菌可猖獗了,你们药厂有可以去霉菌的药品么” 黎善愣了一下。 “那个不属于药品吧。”顶多算是消毒杀菌类的清洁用品。 这可不归药厂管啊。 “不属于么”苏卫萍也是一脸茫然。 她上辈子可没少买药厂出品的洗涤剂,不得不说,这些厂子出产的杀菌产品十分给力,就是味道不大好闻。 黎善摇摇头“不属于。” 苏卫萍的眼神瞬间暗淡。 琼州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大约一刻钟天就放了晴,太阳出来了,晒在潮湿的地面上,很快温热变湿热,皮肤上很快就有了黏黏的感觉。 显然已经出了汗。 雨过天晴后,一直跟着她们躲雨的王虎同志起身告辞,郭小婷再三道谢后,王虎同志才得以脱身离去,急急忙忙的往政委办公室报道去了。 他这次回家就是相亲去的,如今已经相到了对象,只等打了结婚报告就可以回去领证结婚了。 可惜他现在还没有随军资格,不然他也能把未来媳妇儿带来随军了。 想到这里,王虎就不由羡慕起了展副营长,他找了个媳妇儿是苏连长的妹妹不说,跟张团长还是亲家,本来展副营长就前途无量了,如今在琼州又有了姻亲关系,想必未来前途会更加顺遂吧。 王虎一走,罗玉秀和黎善就立即去房间里换衣裳。 琼州跟宁省的气温相差太大了。 宁省那边穿棉袄都冷,琼州这边都将近二十度了,所以穿着棉袄就很热,刚刚有男同志在,她们也不好意思去换衣裳,现在人走了,她们也能将棉袄换成薄外套。 换好了衣服从房间出来。 罗玉秀寻思着也该告辞了,谁曾想她还没开口,郭小婷就已经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我们两家昨天就商量过了,今天呐,就在咱家吃饭,婉珍中午有工作,再加上身边还带着个孩子,我干脆把事儿给揽下了,我菜都买好了。” 苏卫萍也在旁边帮腔“是啊,还是我和郭姨一起去买的呢,咱们这儿鱼获比较丰富,我俩一大早去港口买了不少鱼,现在还在厨房养着呢。” 说着就带着黎善和罗玉秀去看。 只见有好几条鱼,还有一筐贝类和一篓子大虾,简直是蛋白质盛宴。 “家里还有之前送来的腊肉,今天也一块儿炒了。” “还有呢大舅又让我带了一堆腊肉过来。”黎善的表情瞬间变得诡异,由于之前张逐本给家里打电话,狠狠地夸赞了一番腊肉的美味,于是张逐日趁着回老家拜年的功夫,又将村里新做的腊肉全给薅来了。 郭小婷“” 他们家还有能吃到新鲜猪肉的那一天么 张逐日这次是下了血本的,不仅用普通腊肉,还有风干的咸鸡咸鸭,甚至还有一整条樟子腿,只看着包里那横七竖八的肉,黎善就忍不住感叹“怪不得这个包这么重。” 感情是实心儿的。 肉不能一直放在包里,得拿出来晾起来,只是再过个把月就到回南天了,要是到时候吃不完,这些肉很可能就发霉了,刚刚郭小婷还觉得苏卫萍让黎善做去霉药是胡思乱想,这会儿她却是真心希望黎善能把去霉药给做出来了。 不然这些肉可就全浪费了。 “算了,最近一段时间家里人多,努力吃吧。”郭小婷虽然心疼,却不是个小气人,不一会儿心里就想了好几个用咸肉做的菜式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做饭吧。” 罗玉秀撸袖子“我也来帮忙。” 至于黎善和苏卫萍,两个人还没开口就被赶了出去,郭小婷直接说道“你房间我给收拾好了,里面还有椰子和饼干,你们姑嫂两个一边吃一边聊。” 中午饭以海鲜为主,腊肉为辅。 大约十点钟,急急忙忙从学校赶回来的郑婉珍也加入了做饭大军,她一如从前那般沉默寡言,喊了一身妈后,就默默无闻地开始干活。 罗玉秀跟这个儿媳妇相处本就不自在,这会儿人在身边,顿时更不好了。 好在还有个小孙子在。 小孙子名为苏政,苏卫洋按照苏卫海取名的方式取的,两个字的名字朗朗上口又好听,再加上郑婉珍的奶水旺,喂的苏政白胖白胖的,看的罗玉秀瞬间沦陷,要不是为了做饭,她抱着都不想撒手。 而黎善也终于看见了这个重生的二嫂子。 不得不说,郑婉珍长得真是明艳且高冷,偏偏一双眼睛却很温暖。 真是标准的女主长相啊。 对比高挑姑娘吴梨那张十分具有时代美感的小圆脸,郑婉珍的长相简直进步太多了,果然原作者的笔力也在提高呢。 郑婉珍其实这会儿很不自在。 她本就是个社恐,平常的高冷也不过是她的保护色而已,她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就是从白马县追到琼州,想要保住苏卫洋的命,两个人做一对寻常夫妻。 这会儿家里不仅有婆婆和小姑子,还有热情的郭姨和第一次见面的三弟妹。 本以为三弟妹会和她一样,来到新环境很不自在,可谁曾想,郭姨是三弟妹的二舅妈,对三弟妹很是疼爱,苏卫萍又是个社牛,几个人挤在厨房里叽叽喳喳的说话。 天啊 郑婉珍只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种子,埋在泥土下面,一辈子不见天才好。 黎善几次想跟郑婉珍搭话,奈何郑婉珍实在高冷,每次给她一个浅浅的微笑后,便又低头干活,丝毫没有想要交流的意思。 罗玉秀都看不下去了,将黎善给拉开“你别跟你二嫂说话了,她就是个闷葫芦,别说你了,卫洋想跟她说两句都难。” 黎善“” 俩哑巴男女主到底是怎么谈恋爱的啊 黎善只恨当年那个文坑了,只写到苏卫洋被一个团长给救了,捡回了一条小命,他们夫妻俩相处的场面描写却不多,不然她就能看出这俩人是怎么交流的了。 “二嫂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罗玉秀难得沉默了片刻,然后摆摆手“孩子都生了,能有啥问题,再说了,他们夫妻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卫洋也不是个活泼的,这样挺好。” 行吧 只是黎善依旧想象不出来,苏卫洋和郑婉珍两个人是怎样相处的。 苏卫萍倒是知道,于是她偷偷告诉黎善“其实二嫂和二哥两个人挺有共同语言的,最近跟我说话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那应该是跟陌生人无法交流吧。”黎善叹气“这样以后岂不是容易吃亏” 苏卫萍摇摇头,回想起自家二嫂在筒子楼里跟那些邻居相处的场面,那些人阴阳怪气了半天,结果郑婉珍直接无视人家,心态稳的不行,搞到最后反倒对方心态崩了。 所以她觉得,郑婉珍可能真不太容易吃亏。 “对了,三嫂,我新作了几条裙子,你有空帮我试穿看看么”苏卫萍这会儿跟黎善有些熟悉了,就开始暗搓搓地动小心思了。 黎善“你的裙子我怎么好穿。” 苏卫萍也是标准的女主相,而且是那种明艳款的,前凸后翘,身材婀娜,也就是现在的衣服过于朴素,遮掩住了那姣好的身材,黎善透过现象看本质,自然能从朴素的衣服下面发现真相。 很苏卫萍比起来,黎善就属于这个时代正常的身材。 干瘪,瘦弱。 “那衣裳就得你这样的气质穿才好看。”苏卫萍十分羡慕地瞥了一眼黎善的腰,那可真是纤纤细腰,日后的a4都要羡慕的那种。 黎善有点好奇,现在这年头还能折腾出什么新裙子来。 所以她干脆答应了。 苏卫萍高兴极了,拉着黎善就开始说起那几条裙子,她是服装设计师,说的兴起就容易讲一些专业词汇,好在黎善也在服装厂踩过缝纫机,竟然也能听得懂,甚至在技巧方面,还能提点儿意见。 毕竟设计师再牛,技巧方面也不如熟能生巧的流水线缝纫工。 就在她们聊的正开心的时候,男人们回来了。 张逐本一进院门就解风纪扣,摘了帽子就嚷嚷“老郭,快给老子端杯茶来,真是渴死了。”说完,他就扭头看向后面的苏卫洋“你们团老王真不是个玩意儿,尽会玩阴的。” 苏卫洋不爱说话,但涉及到自己的团长,他还是要辩驳一句的“兵不厌诈。” “嘿,你这小子说话可真气人。” 这要不是亲家,张逐本就要赶人了,他吐槽两句怎么了 “好了好了,张团长你就别气了,二哥他嘴笨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实话实说了。” 张逐本“”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劝他,还是在损他。 怎么滴,他玩不起呗听不得人实话实说呗 呸 这个混蛋玩意儿,当真为了讨好大舅子不要脸了。 “你吵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嚷嚷,叫亲家看笑话。”说着,郭小婷面上笑着,手却十分不客气的捏着张逐本手臂内侧的软肉,狠狠的一拧。 张逐本顿时脸皮子都在跳。 不过亲家 “善善她们到了”张逐本刚才还满腔的怒火,在听见外甥女的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到了。”郭小婷点头。 “哎哟,那我这可真是” 想到刚刚自己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张逐本就恨不得时光倒流,他赶紧将帽子和包交给郭小婷,自己整了整衣领子,快步走进屋里。 苏卫洋也目露激动。 显然,他也意识到罗玉秀来了。 只剩下展冀一个人,神色紧张,浑身僵硬,整个人都不好了。 丑女婿要见丈母娘了 他现在的形象还行么 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寻找二舅哥的肯定,结果苏卫洋头也不回的直奔堂屋,直接把他给抛弃了。 展冀“” 他真的很慌啊 说好的战友情呢结果一个个的全把他给抛弃了啊。 黎善在堂屋里,先看见满脸激动的二舅张逐本一进门就直奔罗玉秀,满脸激动的跟她握手,嘴里不停地喊着“亲家,我这真是失礼了,你们今天到,我都没能亲自去迎接。” 罗玉秀自然得打起精神来跟张逐本寒暄。 苏卫洋进来后,看见自家亲妈分身乏术,于是直接站在了郑婉珍的身边,也不说话,就这么满眼关心地看着她,夫妻俩对视一眼,虽然一言未发,但之间已经冒出粉红泡泡。 苏卫萍则是个破坏气氛的高手,直接挤到自家哥嫂身边“二哥,展冀呢他不是说跟你们一块儿来么” 苏卫洋看了看院子。 用眼神示意苏卫萍。 苏卫萍还没吭声,黎善已经立刻转头朝门口张望。 苏卫萍一路小跑出了堂屋,不一会儿就带了个年轻的男同志回来了,黎善看着那个男同志,瞬间明白了苏卫萍为什么会喜欢他。 这就是个标准的模特身材啊 而且长得也太帅了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42章 恨意 要么都别下乡,要么都下乡。 “妈, 这是展冀。” 苏卫萍将展冀领到罗玉秀跟前,脸颊红红地介绍道。 “罗伯母你好,我叫展冀, 今年二十四岁, 是苏卫萍同志的对象。” 展冀则立即脱帽,对着罗玉秀敬了个军礼,虽然面色看着如常, 但整个人就是透露着一股丑女婿见丈母娘的紧张。 黎善觉得有些好笑,仿佛看见了两个月前的苏卫清。 那时候第一回上门的时候, 苏卫清也是这幅紧张又镇定的模样,不过,苏卫清就滑头多了, 不仅开口就喊大舅, 还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背景和工作都给报告了一遍,让张逐日两口子对他赞不绝口。 可惜展同志没那么厚脸皮,不然就不会喊罗伯母而是直接开口喊妈了。 “你好展同志, 训练半天累了吧,快请进来坐。”罗玉秀同志依旧十分长袖善舞, 十分热情的接待了展冀同志, 一边拉着展冀往屋里走, 一边还不忘对身后的苏卫萍使眼色,示意她去泡茶。 郭小婷见堂屋里人那么多,赶紧一拉黎善“你跟我去厨房。” 又跟苏卫萍说“你去堂屋吧, 我和你嫂子泡茶就行。” 苏卫萍点点头, 立刻回头一路小跑进了堂屋,背影很是急迫,郭小婷看了直摇头“这丫头, 是怕你婆婆为难小展呢。” “我婆婆人挺好的。”黎善为罗玉秀辩驳了一句。 郭小婷笑睨了她一眼“哟,我还不能说你婆婆坏话啦,知道你婆婆人好,但是卫萍说你婆婆嘴巴厉害,性子也有些强势,你呢,又性子软,跟你婆婆其实算得上互补,自然相安无事。” 但展冀性子比较桀骜,所以苏卫萍自然怕他惹罗玉秀不高兴,到时候罗玉秀再说两句不好听的话,那这婚事搞不好要崩。 “不至于吧。”苏卫萍居然喜欢这一款 “当兵的有几个性子不厉害的”郭小婷笑了笑。 二十三岁的副营长,哪怕家世再好,若没有自身能力的支撑,也是无法走到这一步的,而且,展冀还不是普通营的副营长,而是特别作战营的副营长,一旦有团长位置空出来,现在的营长升职了,他就会由副转正。 就算到了三十岁转正级,那也是少有的年少有为了。 “再厉害也只能在外面厉害,要是进了家门也厉害,别说副营长了,就是军长那也不能要。”黎善帮忙郭小婷将杯子从橱柜上拿下来“事业上再成功也不是回家来耀武扬威的原因,我反正看不惯这种人。” “这么说,外甥女婿的性子应该不错。”郭小婷揶揄。 “卫清的脾气确实很不错。”黎善立即表现出娇羞来,毕竟是新婚的夫妻,她也不能太老夫老妻了。 郭小婷见外甥女儿耳根子都红了,心下觉得高兴,却也知道不能再调侃了,不然容易恼羞成怒,而且她这做舅妈的也不能太不稳重了,总追问小辈儿的感情问题。 于是转移到最近的大热话题上“对了,政策的事你知道了么” “听说了,宁省那边是正月初三下的通知,知青办的同志连夜回去加班,大舅也是第一时间统计厂里的适龄男女青年,我琢磨着记下来怕是要乱一段时间了。” 黎善想到李琳妈那疯狂的样子,就忍不住叹气。 早两年知青办动员多子女家庭送知识青年下乡,家里挑选的都是最不受宠的,如今大家伙儿一视同仁,也算是报应了。 “还是宁省那边消息快,我们这边还没影儿的事呢,不过大院里亲戚多,都从老家那边得到消息了。”虽然在部队当兵不需要面临下乡问题,但是部队里可不止有军人,还有不少随军的孩子呢,这些孩子要么去外地当兵,要么就想办法学个一技之长考文工团,不然也只能下乡去当知青去了。 这孩子少的,运作一下还能去当兵,孩子多的就没办法了。 “咱们大院童营长家有六个儿子,这次估计得下去一半。”郭小婷歪过身子小声跟黎善说着大院的八卦“当初连生三胎双胞胎,童家嫂子可得意了,最近则是愁的头发都白了。” 两个大的到了年纪还能结婚,其它不到年纪的,就只能下乡了。 “之前还想过你小姑子的心思,但你小姑子可看不上她家那几个,可没少在大院里说你小姑子的坏话。”说到这里,郭小婷沉默了一下,再开口就说到了郑婉珍“你这个二嫂也是厉害的,别看她平时不吭声,那手段是真有点儿辣手,年前开大会的时候,童家嫂子差点没被她羞到地底下去。” 二嫂 黎善手里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按她刚刚的观察,郑婉珍是真的不爱说话,甚至还有点社恐,她主动跟她搭了几次话,郑婉珍的反应都挺冷淡,但她能感觉到,她不是不想给回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给回应。 “她做什么了”黎善立即问道。 “年前文工团下来做文艺汇演,你二嫂子是报幕员,所有的领导都来看演出,等演出结束的时候,她当着所有领导的面质问童营长,搞的童营长当时就有点下不来台。” 当然,童营长心里也有气,觉得郑婉珍做事没有分寸,有什么话不能私下里说,非要闹的那么难看。 但偏偏苏卫洋又很护短,直护着郑婉珍。 “童营长回去把童嫂子狠狠教训了一顿,转头就把郑婉珍报幕员的工作给弄没了。” 黎善“” 郑婉珍是个社恐欸 在台上当报幕员才是对她的惩罚吧,童营长这一手岂不正中下怀 “这童嫂子何必呢自家儿子追求不到女同志,就贬低人家女同志,这可不是什么磊落人。”黎善顶看不上这样的人,只觉得十分卑鄙和恶毒。 “可不是嘛,童家那个可不是什么好人。” 郭小婷恶狠狠地吐槽。 她和张逐本结婚十几年了,由于当初生张定昆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么多年一直没再怀孩子,而童家嫂子生了六个儿子,就一直觉得郭小婷是个不下蛋的。 去年还总撺掇寡妇小姨子上门来找她,天天都要留到张逐本回家的时间,那心思浅的,郭小婷真是一眼就能看清楚。 郭小婷直接把这件事捅到了童营长那里,童营长气的直接把小姨子送走了。 因为这事儿,童家嫂子跟她到现在都不说话。 “等等” 黎善吐槽完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童嫂子在第三本书里可是个重要配角啊,据说有个寡妇小姨子,虽然比苏卫洋大了好几岁,但性格十分绿茶,郑婉珍生了孩子一个人照顾不来,找了她小姨子来帮忙,谁曾想这个小姨子总爱在苏卫洋面前表现的很贤惠。 当然,结局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苏卫洋压根没发现这小姨子在勾引他,后来还是这人按捺不住,趁着苏卫洋洗澡的时候解扣子想进去栽赃的时候,被苏卫洋给抓住了,这才下了线。 前期什么小护士,文工团的舞蹈演员之类的可都没这小姨子在线时间长。 “怎么了”郭小婷疑惑地看着她。 “我听卫清说,去年二哥受伤的时候,医院有个小护士” 郭小婷瞬间了然“你说那事儿啊,闹的是挺厉害,不过却是个误会,小颜同志现在跟你小姑子是好朋友,当初她就是想问问你二嫂身上的衣服是哪里做的,才老往苏连长病房跑,谁曾想被那些长舌妇到处嚼舌根。” 原来竟是如此 那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呢 “这不是想请你小姑子做表演服么” 竟然也是为了衣服 苏卫洋这瓜吃的可真是闻着香,吃着一点儿都不甜,剩下的几个烂桃花,她都没心情问了。 其实想想也是,苏卫洋这闷葫芦哪有那么大的魅力,叫全军区的优秀女同志前赴后继,况且他还结婚了,又有展冀这样年少有为又英俊的人在,苏卫洋怎么看都没有优势的吧。 “我怎么听说那政策,可以留一个子女在身边”郭小婷又把事转到了政策上面。 黎善摇头“看各地政策,宁省那边是可以留一个子女,但要是年纪够了,又主动报名,也不会阻止,但有的地方就只看年纪和工作情况以及婚姻状况呢。” 黎善回忆了一下上传之前听说的本地下乡政策“好像这边是适龄的男女同志都要下乡” 不过这边属于产粮区,就算下乡也不会去太远,估计就在周边的农村。 “那看来童嫂子的儿子都得下去了。”郭小婷叹气,对童嫂子的遭遇表示一秒的同情,然后忍不住就笑了“活该,让她嘲笑我生不出来。” 她儿子是独生子,本身就不是下乡目标人群,而且年纪才十四,达不到标准。 所以下乡这种事是轮不到她头上咯。 想到这里,郭小婷整个人心情都开朗了,乐呵呵地端着茶盘去送茶,堂屋里,罗玉秀已经快把展冀的祖爷爷辈儿都给摸清楚了,确定了这孩子根正苗红,且对苏卫萍一心一意后,罗玉秀看他的眼神都柔和了。 而展冀则是悄悄用大拇指刮走额头的汗。 丈母娘实在是太可怕了。 简直比他们营那啰嗦的政委还难缠。 毕竟有时候还能跟政委拍桌子,但他能跟丈母娘拍桌子么 “喝点儿茶吧。” 郭小婷进了堂屋,又成了那个贤惠的知心大姐郭嫂子,她上茶的同时还不忘笑道“可不能喝茶喝饱了,今天家里菜可丰盛,可别到时候吃不下去。” “那肯定不能啊。”张逐本是三个男同志中最活泼的,立刻大声回应“咱们这么多人,还愁吃不下么”说着,拍拍展冀的背“你不信我,难不成还不信小展的食量” 还真不太相信。 罗玉秀心里打鼓,拉着黎善小声提意见“这也太瘦了点。” 那腰有她大腿粗么 “瘦归瘦,精骨肉,展同志能在这个年纪当上副营长,肯定有他的长处,再说了,这边到底偏远了些,物资供应不及时,鱼肉富含蛋白质却没多少脂肪,养不胖也很正常,再加上天天风吹日晒的,我二舅看起来也不胖啊。” 罗玉秀听黎善这么一劝,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张逐本。 现在的海军制服还是65式,舰灰色制服十分宽松朴素,且男女同款,一个个的好身材都被遮掩住了,这会儿他们都把外套给脱了,只剩下里面穿的白衬衫,皮带勒着腰,一个个确实腰都挺细的。 就连她儿子苏卫洋也一样。 罗玉秀回想以前,苏卫洋每次回家探亲都在冬天,宁省的冬天很冷,只要起床都要穿上厚厚的棉袄,苏卫洋个子高,肩膀宽,再穿上厚棉袄就显得很魁梧,所以她还真没想到,苏卫洋居然这么瘦。 “哎,还是要多吃点儿,每天训练那么辛苦。”罗玉秀还是有些心疼。 一直沉默的郑婉珍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开了口“卫洋每天吃三碗饭呢,我也经常去县城给他买肉吃。” 可不曾克扣苏卫洋的口粮。 她可不希望婆婆把丈夫太瘦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来。 她虽然不爱说话,却不傻,她知道婆婆一直不太喜欢自己,上辈子她确实太过自私,只顾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为苏卫洋考虑,可这辈子她别的不说,在照顾苏卫洋这方面,她是问心无愧的。 郑婉珍的语气郁闷中透着委屈。 罗玉秀忍不住叹气“我又没生气。” 何必这么着急解释,反倒显得心虚。 郑婉珍愣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来不吭声了。 黎善看看左边的罗玉秀,再看看右边的郑婉珍,突然明白为什么婆婆对这个二嫂十分没办法了,这种随便吐槽一句,就被对方当真的较真性格,罗玉秀这样的快嘴肯定是最没办法的,反倒是苏卫洋这种平时沉默,但说起话来一个唾沫一个钉的人,才最适合郑婉珍。 郑婉珍见罗玉秀叹气,顿时整个人更沮丧了。 她就知道,婆婆不喜欢她。 茶上了,情况也了解了,郭小婷又扯着黎善去端菜,先是鱼,再是肉,一桌子菜,除了那几个水萝卜,其它一点儿绿叶菜都没有。 “今天敞开肚皮吃啊,谁剩下了,我可不答应。”郭小婷张罗大家上桌落座。 “你放心,我肯定多吃点儿。” 依旧是张逐本最捧场,苏卫洋则是十分羡慕地看了一眼张逐本,他也很想给妻子捧场啊,但他嘴笨,每次酝酿好了准备开口的时候,郑婉珍都去忙别的活儿了。 说话可真是太难了。 苏卫洋长叹一口气。 展冀倒是挺愿意捧场的,但丈母娘在,他不好太跳脱,得稳重点儿才行。 “卫洋啊,你得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苏卫洋沉默地接受着老母亲的关心,刚刚三弟妹声音并不低,他又靠的近,自然听见了,他觉得三弟妹说的很对,瘦归瘦,精骨肉,他们都是可以直面风浪的强兵。 再说了,他们哪里瘦了,他们是标准身材 奈何有一种瘦,叫做妈妈觉得你瘦。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尤其罗玉秀,估计是看儿子和准女婿太瘦了,不停的给他们夹菜,黎善也被照顾了不少,于是三个人成功的吃撑了。 黎善更是坐在那儿动都不想动。 想到任务世界海鲜大价钱,贫穷如她看一眼都宛如破财,现在居然能吃到撑,黎善都觉得十分神奇。 吃了午饭,罗玉秀先跟着苏卫洋两口子回去安置,而黎善则留在了张逐本家里,毕竟张家人口简单,房间又多,新收拾出来的房间宽敞又明亮,比苏卫洋家的筒子楼好太多了。 罗玉秀去还得跟苏卫萍挤一个房间呢。 所以早在他们到之前,苏卫洋就跟张逐本商量好了,让黎善住到张家来,不然就只能去临时招待所开房间给她们住了。 下午几个男人继续去工作。 郭小婷则在家里给黎善烧水洗澡,他们家是有大灶头的,就是柴火比较稀缺,平时大家伙儿还是用蜂窝煤比较多。 黎善洗了个舒坦的澡,出来后就睡到了走廊的躺椅上“其实这里还蛮舒服的。” 正月里都不用穿棉袄。 “这是你没往三四月份过。”不然能潮的你哭。 黎善对这个气候还是很理解的,于是就在脑子里开始盘算消霉片的成分,微风吹拂着,思绪也越飘越远,最后直接就陷入了黑甜的梦想。 什么消霉片,什么杀菌洗涤剂这会儿全都被抛诸脑后了。 而与此同时,黎红军终于打听清楚了省里的下乡政策。 之前刘主任的话着实把他下了一跳,毕竟按照刘主任的说法,黎善要是已经结婚且有工作了,龙凤胎肯定是要下乡的,他回去告诉童玲后,当时童玲就熬不住,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黎珠更是接受不了的嚎啕大哭,黎聪也是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那副样子,仿佛要冲到机械厂去揍黎善似的。 童玲醒来后,就拉着黎红军哭,嘴里满是对黎善的恶毒诅咒。 许是声音太大,骂的太难听,惹得副厂长张庆东过来狠狠的批评了他们家一顿,先是批评童玲心肠恶毒,再就是批评黎红军政策都没搞清楚,就胡说八道。 黎红军这才去仔细研究政策。 这才发现,下乡是按照户籍本安排的,黎善不在户籍本上,所以龙凤胎只需要下乡一个就行了。 有了这个保证,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 “咱们要不要早点给珠珠报名,好挑个好地方,省的到了后来好地方都给人挑走了,只剩下穷乡僻壤的。”童玲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坐起身来,推了推黎红军说道。 黎红军其实也睡不着,他翻了个身“是该去问问,要是有老家的名额就好了,把珠珠送村里,那边全是老乡亲,就算苦也苦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黎红军又庆幸自己是农村出身了,让他有个选择的余地。 “不能吧,咱们两家的村子可都是靠近县城的,算得上富裕公社了。” 这样的好地方,一般不会分配知青过去的。 “那我明天去看看”黎红军又翻了一个身。 童玲嗯了一声,她捋了捋头发,又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这下乡也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善善那边,咱们是不是要关心一下。” “你又管她什么事”黎红军现在提到黎善就心烦。 “也不是我想管她,我就想着,我们珠珠都下乡了,她这个做大姐的,也该做个好榜样,再说了,她把家里的工作卖了,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得劲,到现在都打听不出是谁买的工作,也真是邪了门了。” 说白了,童玲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她的女儿要下乡,张红珍的女儿却可以留在城里 “她说不定有工作了。” 黎红军沉默片刻,也动了心。 “那她的工作肯定不是正当渠道来的,张逐日肯定徇私了,这可是损害机械厂利益的事,总要有人戳破了才好,再说了” 童玲的表情不由扭曲“张家仗着人多势众那么欺负我们,我不报复回去,我不甘心。” 黎红军抿了抿嘴。 他也不甘心啊。 那可是一份正式工啊 “那我明天去打听打听。”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童玲这才高兴了,探身下去,声音轻快地说道“珠珠下乡的安置费我们就别要了,下乡贫苦,花钱的地方多。” 黎红军胡乱应了一声,心里还盘算着怎么搞张逐日。 一想到能掰倒这个大舅子,黎红军就忍不住激动。 而此时的房门外,黎珠披着棉袄,脸色冷的如冰,她眼底充满了恨意,恶狠狠地盯着黎聪的房门。 她好恨 哪怕早已知道父母偏心,也不想此时此刻这么恨。 明明政策才下来两天,可家里所有人都默认她会下乡,童玲提及安置费的语气,也仿佛是莫大的恩赐。 黎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 不能急。 要么都别下乡,要么都下乡。 她可不是黎善那个软包子,被人欺了不敢还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43章 发火 “反了天了,小丫头片子跟老娘斗…… 第二天黎红军就去了机械厂。 奈何不巧, 整个过年期间,张逐日两口子都没在机械厂,而是去了东园陪老爷子过年去了, 所以黎红军扑了个空,他站在张家门口敲了半天门, 结果硬是没人开门。 “别敲了,没人在家。”邻居熟练地趴在墙头上。 哪怕穿着大棉袄都影响不了他的灵活度。 “同志, 你知道他们家人去哪儿了么”黎红军按捺着心底的怒意, 声音有些僵硬地问道“我这有点急事要找他。” “哟,那你可得等了,他带着老婆孩子回去陪张老爷子过年去了,老领导年纪不小了, 平时老张工作也忙,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能回去陪陪他,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邻居说起张逐日,其实也有些怨念。 毕竟他有好几个儿子都到了下乡的年纪, 他之前也想过讨好张逐日给孩子们安排工作, 结果张逐日大门紧锁, 连头都不冒,为了这事, 周围这些邻居们对张逐日意见可不小。 但是 有意见归有意见,旁人来摘桃子可不行。 眼前这人满脸憔悴,神色焦急,肯定也是为了家里的孩子,他们自己走不通的路,绝不可能叫旁人走通了,大家伙儿可都盯着呢, 就怕谁抢先偷跑了。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邻居翻了个白眼“这我哪知道啊,你找他什么事”他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是来走后门的,语气也渐渐不客气“你可别动歪心思,老张就是为了躲你们这些心思不正的人才回老领导家的。” 歪心思心思不正 难不成最近来找张逐日的人很多么 黎红军起了打听内幕的心思“你误会了,我是因为家里的事找他。”他语气立刻变了“他外甥女是我的闺女,这不是有了新政策么我就想来问问他是怎么个安排。” 张逐日的外甥女那不就是黎善 眼前这个男人自称是黎善的爸爸,岂不就是那个娶了后老婆,就任由后老婆磋磨原配女儿的渣爹 而且听他的意思难不成不知道黎善考上了药厂 “你不知道”邻居满脸诧异地看着黎红军。 黎红军“” 知道什么 “哎呀,你家姑娘已经有工作啦。” 果然有工作了 黎红军不仅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还有些激动,他就知道,张逐日不可能不给黎善安排工作,这绝对是走后门了,谁不知道机械厂都好几年不招工了 “是么,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对了,你知道善善去哪儿了么” 黎红军决定先跟黎善见一面,她要是不想让自己大舅被查,就将工作让出来给黎聪,否则的话,他绝对不可能放过黎善的。 邻居也乐得看热闹“她啊,初五那天去琼州探亲去了,看她二舅去了。” 去了琼州 黎红军又愣住了,张逐日这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故意将黎善给藏了起来还是说,想让张逐本在部队给她找个对象 黎红军想到这里,心情又跟着急迫了起来,找不到黎善,他就只能找张逐日交易了,张逐日要是识趣,就给黎聪找一份工作,要是不识趣,就别怪他了。 邻居趴在墙头,看着黎红军脸色变来变去,好奇心愈盛,于是反问道“你这会儿来找他是有什么事么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帮你告诉他。” “不用了。”黎红军咬牙。 “那你是要去老领导家么可晓得具体地址” 黎红军自然知道张儒东住在哪里,但问题是他不敢去啊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初张红珍去世,他很快再娶时这个老岳父看他的眼神,那真是宛如看着一个死人似的,他回去后连续做了一个礼拜的噩梦。 黎红军的脸色越发青黑,他甚至怀疑,张逐日就是在躲他,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巧,政策下来黎善就去了琼州,而他就要回东园陪老爷子过年 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孝顺 黎红军黑着张脸急匆匆地走了,没瓜吃的邻居切了一声,就想下墙头,结果一直观望的另一个邻居家窗子从里推开了“老黄,谁啊” “拖油瓶那个渣爹。” “不得了,他不是来找老张要工作的吧。”那人脸色大变。 老黄翻了个白眼“那他做梦比较快,拖油瓶翻过年都十九了,已经结了婚,以前老张他们不敢弄他是怕拖油瓶年纪小,他倚老卖老把人抢回去,现在让他来抢看看头给打缩了他。” “说的也是。”那人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焦急“也不知道老张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有事找他呢。” 老黄直接翻了个白眼,他虽然怨念,却不怎么急迫。 因为他五个儿子,三个都有了对象,打算年初八参加厂里的集体婚礼。 剩下的两个,一个年纪到了,既想走张逐日的路子,也忙着给他相亲结婚,总之两边都在努力,最小的那个则和张朝一般大,现在已经开始复习药厂的复习资料了。 所以他乐得看戏。 黎红军离开了张家就直接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黎珠坐在凳子上哭哭啼啼的,旁边的黎老太则虎着一张脸,手里还拿着根细木棍,黎闯抱着书坐在门口认真的看,对屋内发生的事充耳不闻。 “这又闹什么”黎红军语气有些不耐烦。 “爸,奶奶把我的课本和铅笔全给了闯子,那是我的东西。”黎珠哭着跺脚,尤其在看见黎闯翻看手里那本书的时候,更是气的心肝都要炸了。 这会儿黎红军回来了,她胆子也大了,朝着黎闯冲过去就将书给夺了过来,大声喊道“你看的懂么你,就知道抢别人的东西,你怎么这么坏” 黎闯似乎被吓懵了,整个人呆呆的坐在原地,满是恐惧地看着黎珠。 这可戳疼了黎老太那颗疼孙子的心。 “闯子怎么就坏了,反正你都要下乡了,这书你又用不到,给闯子看一下怎么了”黎老太的怒火先冲着黎珠,紧接着又蔓延到了黎红军身上“我就说丫头片子没事读什么书,你瞧瞧,连自己的弟弟都容不下,这丫头心思都学歪了,你要是早点把闯子接到城里来读书,说不定闯子都能有大出息了。” 大出息 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 “妈,你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黎红军还是分的清里外的,黎闯再好,那也不是他亲儿子,能跟黎珠比么 “怎么就过分了你养这丫头片子这么大,她给你做过饭没这么大姑娘了,连厨房门都不进,天天就干坐着等着吃,以后到了人家也是害人。” 黎老太扯着嗓子就开始数落“站没站像,坐没坐相,真不晓得童玲怎么教的,还不如张红珍那个死鬼呢。” 这话可算是点了黎珠的逆鳞了,她指着黎闯就哭喊道“那也比他好,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野种,谁知道是不是二叔的种,我再不好也是城里人,这么看不起我就滚回去啊。” 黎老太没想到黎珠居然敢这么说自己的宝贝孙子。 立刻身子往下一瘫,一边嚎哭一边拍地“他爹啊,你快下来看呐,看看你好儿子养的这个好丫头哦,她瞧不起乡下人,她是不晓得自己是乡下的骨血乡下的根,大领导啊,你快来把这丫头拉去d,她搞阶级复辟,她不是好人,她是资产家的小姐,满眼看不起我们贫农阶级。” 这话一出,别说黎珠吓傻了,就连黎红军脸色都变了。 老太太平时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那里都是自家人,哪怕嚎两句也没人在意,更不会有人跑去打小报告,但是这里不同,这里是纺织厂,黎红军本来一个普通工人住小院就够惹眼的了,现在正值公安局土地置换的关键时候,要是被人上告了,那可就太冤枉了。 所以黎红军立刻瞪向黎珠“你给我滚回房间去。” 黎珠恨恨地瞪了回去,然后一言不发,跺跺脚就转身进了房间,将房门重重地摔上。 黎珠一走,黎老太瞬间停止了嚎哭,得意地扬起下巴对黎红军伸手“扶你老娘起来。” “反了天了,小丫头片子跟老娘斗,我tui” 黎老太向来不喜欢这个孙女,刁蛮跋扈,个性强,跟黎聪争也就罢了,还欺负黎闯这个没爹没妈的,早年黎善回家过年,她更是像个大小姐似的,手不动脚不动,就会躺着指派人。 黎老太小时候在地主家做过丫鬟,那地主不是好人,后来被剃头的时候,她还上台吐过口水。 所以她最讨厌黎珠盛气凌人。 “妈,你这又是何必,珠珠年纪还小呢。”黎红军对自家老娘,那是骂都不敢骂,只能好声好气地说话。 谁让黎老太战斗力太强呢 “还小都多大一个人了,再小能有闯子小我看你是眼睛瞎了,闯子可是你弟弟唯一的儿子,你就纵着自己姑娘,你可别忘了黎红军,当初要不是你弟弟,你这辈子就是个老农民,一辈子在村里种地呢。” 黎红军连连点头“我知道妈,我马上就去教训她。” “还看不起乡下人,赶紧把她弄去当知青,我看见她就烦。” “好好好,等童玲回来,我们就去报名。” “再让我看见她欺负闯子,我就去知青办申请让她去最艰苦的地方去,这种丫头,不下狠手不行,就得好好教,童玲自己就心思大,教出来的姑娘也是心思大。” “妈,我都说了好好教训她了,你就消消气吧。” “还是不如红珍,就是肚皮不争气,要是当初不死,现在估计也生几个孙子了。”哪像童玲,生了个龙凤胎就把自己当皇太后,不也没生第二胎么 提起张红珍,黎红军就不说话了。 前妻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记不清了,如今回想起来,记忆都是模糊的。 所以不管黎老太怎么说,他的触动都不大,甚至还不如张逐日帮黎善拿走那份工作时,心里的屈辱感强。 黎老太嘀嘀咕咕地去将黎闯拉回了房间,临走时还不忘带走那本引起矛盾的书,只剩下黎红军一个人坐在堂屋里,一直到童玲回来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童玲回来包都没放,就赶紧追问。 “张逐日把黎善送琼州去了,但听邻居说,她已经有工作了,张逐日也躲去了东园,估计就躲着我呢。” “那咱们怎么办” 童玲顿时急了,在他们的设想里,一旦张逐日为黎善开了后门,他们就拿这件事做把柄,要求张逐日给黎聪和黎珠两个人弄去机械厂做正式工,不然他们就拿着把柄去革委会。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张逐日会躲起来,还做了n b,那就是找到黎善,以张逐日的前途为由,让黎善想将工作让给黎聪,再从长计议黎珠的工作。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张逐日竟然会将黎善送去了琼州。 那可跟他们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黎红军也愁的不知怎么好。 “他既然这么狠,拿咱们就拼了。”童玲咬紧了后槽牙,眼底闪烁着狠意。 黎红军却有些迟疑“咱要是真上报了,那可就一点儿转圜余地都没了。” “难不成你以为现在有么人家诚心躲着咱呢,知青办的通知只给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反正都是要下乡,不给张家人一个教训,我是肯定不甘心的,还是说”童玲脸色冷沉地瞪着黎红军“你舍不得了” “我肯定舍得。”黎红军赶紧表忠心。 既然如此 “我们先去给珠珠报名,然后就去革委会,到时候看在我们上报有功的份上,都会给珠珠分一个好地方。” “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去拿户口本。” 童玲的性子比黎红军果断多了,立刻回房拿了户口本,就跟黎红军一起去了知青办。 而他们夫妻俩十分坚定的背影,此时此刻全被房门后的一双眼睛看在了眼里。 那眼里只有深深的恨意和满满的不忿。 “呼” 远在琼州的黎善惊讶地吐了口气,拎着鞋垫着脚就一路小跑回了岸上没水的地方。 “三嫂怎么样,水凉不凉”站的还要靠上一些的苏卫萍,手窝在嘴边大声问道。 “还是有些凉,你等会儿我,我把袜子穿起来。” 黎善对着苏卫萍招了招手,也学着她的样子喊道,然后才掏出手帕擦了擦脚,穿上袜子攀着旁边的石块爬了上去,现在的琼州还不是未来的度假胜地,很多地方都很原始,但依旧能看得出来未来的美貌。 只是黎善她们来的时间不太对,这时候温度虽然不低,但水还是有些凉。 所以那广袤无垠的大海成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之处。 黎善小跑几步回了苏卫萍身边,小喘着气“这地儿得到夏天来玩才有意思。” “那可不,就是夏天的太阳有点毒,很容易把人晒黑,哎”苏卫萍那个遗憾啊,想到上辈子,哪怕不出太阳她都要把能抹的地方全抹上防晒霜,现在却只能干晒,真是叫她很是郁闷,她瞥了眼身边的三嫂子,忍不住问道“三嫂,你说世上有没有一种像雪花膏一样的东西,只要往身上一抹,就能防住太阳紫外线,叫太阳别把皮肤晒黑了。” 黎善一听就知道苏卫萍说的是什么。 但她还是一脸诧异地看了眼苏卫萍,然后若有所思的思考片刻“原则上来说,只要雪花膏在皮肤上形成一层膜,而那层膜要阻挡住紫外线,应该就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苏卫萍眼睛都亮了,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能做么” “不能。” 黎善直接摇头“虽然澳洲那边已经有了这样的防晒产品,但目前我们还没办法做这样的研究,毕竟”黎善对着苏卫萍抱歉地笑笑。 苏卫萍立刻失望地长叹一口气。 是啊,现在就算已经有防晒产品了,华国也没办法引进,更何况现在药品研究任务繁重,日后那些眼花缭乱的疫苗都没普及呢,哪有空来研究什么防晒霜。 真希望快点儿到二十一世纪啊。 到时候加入to,她就可以找人做代购了 “要是三嫂你能研究出来就好了。”苏卫萍嘟囔着,整个人都陷入了幻想中。 要是她家三嫂研究出了防晒霜,以后肯定还能研究出其它化妆品,到时候她就可以和三嫂一起开创品牌,她走服装线,三嫂走护肤美妆线,还可以拉其它嫂子入伙,比如大嫂可以做销售嘛,反正现在就是售货员,二嫂还可以搞些文创之类的苏卫萍越想越美,甚至都想到未来走出过门,去米兰开时装发布会了。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一群正在补网的渔民。 她们哪怕戴着草帽也晒得皮肤黝黑,其中一个妇女背后还背着一个奶娃娃,可看那张脸,眼角已经有了细纹,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脚上都没穿鞋子,可纵然这样,她们依旧说说笑笑,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苏卫萍不由沉默了。 也许必须穿上好看的衣服之前,至少得先穿上新衣服才行吧。 “你怎么了”黎善见苏卫萍突然沉默,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年头真的好难哦。” 苏卫萍看着那些补渔网的渔民,抬手摸摸自己的心口“我现在真是过的好日子。” “是啊跟她们比起来,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离开海岸,黎善忍不住地去观察苏卫萍。 关于苏卫萍的章节只有一章,黎善只知道上辈子的苏卫萍,是被人剽窃作品后,气急之下猝死的,再醒来时就成了苏卫萍,至于原来的苏卫萍,甚至都没有一句交代。 也不知道真正的苏卫萍是死了,还是和眼前的苏卫萍互换了身体。 上辈子的苏卫萍其实日子过的很顺遂,很小的时候就在设计方面展现天赋,养父母对她也是竭力培养,她按部就班的学习绘画,设计,最后成为了一名设计师,也许是印证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话,苏卫萍长大后并未走到时装周那一步,而是成了一个服装厂的驻厂设计师。 这样的人生很普通也很真实。 若真正的苏卫萍是去了那个时代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的了。 离开了海边,黎善和苏卫萍回了大院,刚到大院门口,就看见罗玉秀和郭小婷挤在传达室里面,罗玉秀怀里还抱着奶娃娃苏政。 自从罗玉秀来了后,郑婉珍终于能解脱几天,不用带孩子去上班了。 苏政小奶娃的喂养时间都是固定的,罗玉秀只要到时间把孩子抱到郑婉珍单位去喝奶就行,其它时间孩子都跟在罗玉秀身边。 苏卫萍小跑几步,人还没到门口呢,声音就先到了“妈,你在给谁打电话呢” “你爸。”罗玉秀应了一声。 话筒那头传来苏维民响亮的声音“卫萍啊,叫卫萍跟我说话。” 苏卫萍赶紧凑过去喊了一声“爸”。 苏维民乐呵呵地应了。 罗玉秀翻了个白眼“行了,别浪费电话费,家里最近还好么” “好的很。” “你吃饭怎么吃的”罗玉秀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老伴儿。 “跟老大两口子吃的,你还怕我饿着了”苏维民这几天跟着老大两口子吃饭,吴梨的厨艺还是很可以的,至少苏维民吃的很满意,不过他在旁边也看的更清楚,敲打过苏卫海几次后,最近吴梨消停了不少。 所以他也算报喜不报忧了。 罗玉秀又问了几句,苏维民那边都是一副什么都好的样子,罗玉秀干脆也不问了。 苏维民又问道展家人。 罗玉秀有些不高兴“说是三天前就上火车了,到现在还没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持身份拿乔,要是这样,这婚事还得再缓一缓。” 苏维民也觉得要是展家人是这德性,还不如不结婚呢。 这话罗玉秀也没背着人,旁边的接线员耳朵都竖起来了,苏卫萍也没说话,对于这种亲家间的交锋她上辈子没结过婚,所以没有经验,听话就行了。 黎善却是来了精神。 看来这展家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不过看展冀那热乎样子,说不定最后谁吃住谁呢。 黎善给了苏卫萍一个加油的眼神。 希望她能加把劲,可千万别被难缠的婆婆给欺负了,不然的话,他们这些哥哥嫂子,肯定是要帮忙出头教育这个妹夫的。 苏卫萍意外读懂了三嫂的眼神。 下意识地重重点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44章 吃瓜3 而是转弯去了知青办。 展冀的母亲和大嫂一直到初八早上都没来。 询问展冀后才得知, 展家婆媳俩还在火车上,她们是初六夜里上的火车,也就是说, 罗玉秀和黎善的脚踩上了琼州岛后一天,展冀的母亲和大嫂才刚从京城出发。 罗玉秀是抱着诚意来的,奈何展家似乎很喜欢拿架子, 初六罗玉秀的心情还算不错,照顾到亲家人在京城,路途遥远, 初七罗玉秀就有些不高兴了, 到了初八一大早, 她直接脸色黑成了锅底。 她把苏卫萍喊来“你们什么时候通知的展家人” “年三十。”苏卫萍的脸色也不好看。 “那你们有没有通知他们什么时候到”黎善也觉得展家人有些欺人太甚。 “初五之前。” 如此直白的嫌弃让苏卫萍觉得很是丢人, 尤其还在新进门的三嫂跟前。 不过黎善满脸都是担忧与不满,并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叫苏卫萍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随即又忍不住郁闷起来,展冀年三十就通知了展家, 让展家年初五之前来人,结果一直到初八, 展家人居然还没到。 这不仅是看不起她, 还看不起苏家人。 她咬紧了后槽牙“妈, 我现在就请人去定火车票,咱们一块儿回宁省去,我回去就填下乡申请书。” “卫萍。” 一听到下乡, 罗玉秀又有些后悔“要不咱们再等两天不是说已经在火车上了么” 黎善是吃过下乡的苦头的,所以她也极力劝道“是啊,卫萍, 你再考虑考虑,婚,咱可以不结,但下乡咱也千万别去,当知青真的很辛苦,尤其是女知青,还很危险。” 淳朴的村子有很多,但怕就怕,淳朴的村子里有不淳朴的人。 上辈子黎善就见过迫害女知青的。 “你也比气昏了头,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要是回去铁定是要下乡了。 “我宁可去下乡。” 苏卫萍在气头上,心脏闷闷地疼。 她又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她的作品被人剽窃后得了奖,结果却求告无门的时候。 “妈,你别劝我了,既然展家这么看不起我,就算我嫁过去了,以后肯定也没什么家庭地位,我宁可去乡下种地,也不愿意去这样的人家过日子,我没那么贱。” 苏卫萍抬起手臂,一把擦掉了眼眶里的泪水,转身就跑出了家门。 “快,善善,把那丫头给我追回来。”罗玉秀手里还抱着孩子,腿脚也不够快,连忙指挥着黎善追上去。 黎善速度够快,到楼下就截住了人。 “你别冲动啊,你这样跑下来,不怕被人看笑话么”黎善拉着苏卫萍,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苏卫萍一把抓过手帕,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这手帕没擦脚吧。” 她可是看见了的,二嫂用手帕擦脚来着。 “没有。” 黎善被这话问的忍不住笑“擦脚的那块手帕我给我二舅擦皮鞋用了。” 那就好。 苏卫萍这才放心的给自己擦眼泪。 “卫萍你跑下来是打算给二哥打电话,让他买火车票么” 苏卫萍点点头“简直太丢人了,都知道展冀要跟我结婚了,结果婆家到现在都没来人,部队里那些嫂子嘴太碎了,我都能想象她们背后会说些什么。” “那你怎么想的真甘心回去下乡况且”黎善拉着苏卫萍慢慢地往张逐本住的小院方向走“况且,展家这个情况,展同志是怎样的表态呢” “他觉得很抱歉,对我很小心翼翼。” 提起展冀,苏卫萍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她跟展冀算是自由恋爱,起初两个人互看不顺眼,一碰面就斗嘴,后来二哥得知政策的事后,就开始张罗着给她相亲。 展冀因此发现了自己的感情,便主动追求她。 后来一切水到渠成,到了结婚的地步,谁曾想到了临门一脚,展家人自己拖了后腿。 “那不如这么做” 黎善听了后,在旁边给出馊主意“展家人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展冀,他们家不重视,咱们家重视,大不了让展冀入赘就是了。” 黎善现在也不亲切地称呼展冀为展同志了。 一个大男人连自己亲妈都搞不定,可谓相当没用了。 “入赘”苏卫萍直接呆住了。 她可从没想过这一点呢。 “对啊,明明结婚前展冀就跟家里说过了时间,但展家故意拖延,可见对这个儿子很不上心,没事,你去安慰安慰展冀,问他愿不愿意入赘咱家,让他放心,咱家不图他嫁妆,人过来就行。” 苏卫萍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了声音“能行么” “你放心,你三个哥哥肯定都很支持。” 副营长级别的妹夫入赘,不支持才怪了呢。 “那我问问”苏卫萍也跟着心动了。 三嫂的话简直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对啊,既然婆家不重视,那就不管婆家了,直接翻身做主做婆家。 黎善拍拍苏卫萍肩膀“你让展同志放心,咱妈都做四次婆婆了,有经验的很。” 苏卫萍“” 前大嫂也算一次么 “不过还是要吓一吓的。”黎善伸手搭住苏卫萍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走,咱们让你二哥去买火车票去。” 苏卫萍又不是笨蛋,自然知道,黎善这是打算给展冀压力了。 不过 三嫂也太熟练了吧 总觉得三哥苏卫清的日子不好过。 姑嫂两个人直接去了传达室,给正在部队训练的苏卫洋打了个电话“哥,你给我们买三张火车票,越早越好。” 苏卫洋直接有些懵“买火车票做什么” “我打算回家申请下乡。”苏卫萍的声音冷冷的,很平静,显然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她没等苏卫洋开口,而是直接继续说道“他们家这个态度,显然是瞧不起我,也瞧不起爸妈,我虽然很舍不得展冀同志,但是,比起爱情,尊严更重要。” “他们家是京城的又怎么样现在可不兴皇城根底下人矜贵,工农都一家亲了。” 苏卫萍冷哼一声,结果就看见黎善对着她眨眼睛,示意她话说太多了,她立刻把长篇大论咽了回去“反正我心里过不去,你跟展冀说一声,就说这婚事就算了吧,祝他以后找个志同道合,门当户对的女同志。” 说完电话就给挂了。 苏卫洋举着电话整个人都有些懵。 他茫然地将电话放了回去,接看见展冀一路小跑冲了进来,他满头大汗,显然刚从训练场上下来,一进门就问“二哥,怎么了我怎么听说卫萍打电话来了” 苏卫洋不吭声,而是直接戴上帽子往外走。 “二哥” 展冀看看电话,又看看苏卫洋背影,有种不好的预感。 赶紧追上去“二哥,你去哪儿” “去给卫萍买火车票。” 苏卫洋脸色沉沉地看着展冀“她已经决定回家申请下乡,你可以给你家里打个电报,就说婚事取消。” 说完,不理会展冀那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直接越过他大步朝着训练队伍走去,就算要去买火车票,他也得先把早上的训练任务给完成了。 而展冀则在原地站了会儿,便立刻回了训练场,将训练任务交代下去后,急急忙忙的就去了家属楼。 他先去了张团长家,就看见走廊下面放着苏卫萍三嫂的行李,已经是打包好了的,一副随时准备走的样子,心里顿时更慌了,直接转身就朝着筒子楼的方向跑去。 路上遇到刚买菜回来的郭小婷。 “欸,小展”郭小婷招呼。 结果展冀头也不回地跑了。 郭小婷满是疑惑地回了家,就看见黎善正把东西往家里搬“你怎么把行礼搬出来了” “我有个东西找不到了,搬出来容易找些。” 郭小婷赶紧放下手中的菜,帮忙去搬东西“那现在找到了” “找到了。” 黎善急着去吃瓜,干脆先把东西放堂屋里“舅妈我有点事找卫萍,东西你丢着别动,等我回来再搬。” 然后便紧跟着一溜烟的跑了。 郭小婷“” 这一个个的,怎么全都风风火火的。 黎善紧赶慢赶,也没赶上热乎新鲜的瓜,等她到了筒子楼,展冀和苏卫萍已经抱在一起了。 黎善“” 这和好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而且门都没关呢 黎善默默进去,贴心地为他们关上大门,自己则缩小存在感,直接进了旁边的小阳台。 之前的苏卫萍只觉得愤怒,可这会儿被展冀安慰后,才感到深深的委屈,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主要还是心疼你,我有什么,大不了跟我妈回白马县,可你呢,你可是要一直留在部队呢。” 展冀抿紧了嘴,手却很温柔地拍拍苏卫萍的背脊。 他母亲控制欲强,他们兄弟四个,大哥和二哥全都听从指挥,娶了他爸同僚的女儿,现在轮到他,自然也想为他一手包办,结果他自己选中了苏卫萍,因为这件事,他妈甚至还气的小病了一场。 但展冀性格本就桀骜,当初也是背着家里人,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琼州。 如今就更不可能听从家里的安排了。 “你说的对。” 展冀叹气“你放心,我不会叫你难做的。” 苏卫萍轻轻点头。 展冀心里发誓,一定要在两家见面之前,将他妈给搞定,不然这次叫他妈得逞了,以后肯定还会在他的婚姻里指手画脚,这是他绝不容许的。 大哥和二哥的婚姻让他看不到幸福。 所以他更信任自己的选择。 “那能让二哥先不买火车票么”展冀安抚好了苏卫萍,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天知道他刚刚听苏卫洋说要买车票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我保证好好表现。” 苏卫萍没吱声。 展冀见苏卫萍还在气头上,都快赌咒发誓了。 最终还是罗玉秀抱着孩子从房间走了进来“行了,车票先不买了。” 苏卫萍这才有了动静“妈” “你听话,别叫小展难做。” 苏卫萍跺跺脚,不满地转身就回了房间,黎善也是到了这会儿才敢冒头,追着苏卫萍就进了房间,姑嫂俩人一见面,就兴奋地击掌,也来不及寒暄,就赶紧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开始偷听。 门外面,苏卫萍刚刚唱了白脸,罗玉秀自然要唱红脸。 比起苏卫萍那略显僵硬,又带着点小脾气的话术,罗玉秀说话就有水平多了,几句话的功夫,既表明了自己对展家的不满,又表达了对展冀的满意,还忧心忡忡的为展冀的前途考虑。 毕竟小家不宁,又怎能更好的为大家 简直说到了展冀的心坎儿里。 等苏卫洋下了训练准备回家换衣服去买票时,罗玉秀已经亲亲热热地拉着展冀的手,表现了一番什么叫做丈母娘见女婿,越见越欢喜了。 苏卫洋“” 所以他这半天是白气了 饭后,罗玉秀才有空管到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媳妇和闺女“你们胆子也真大,就不怕这婚事真给吹了” “要是真吹了,就说明展冀这人不靠谱。” 苏卫萍梗着脖子撇撇嘴“就算现在勉强结了婚,以后婚姻肯定还是要出问题的。” 黎善满脸赞同地点头。 “婆媳问题本来就该儿子解决。” 罗玉秀立刻虎了脸“你是真不怕,你可别忘了,你是媳妇我是婆婆。” “哎呀,妈多好呀,肯定不是那种磋磨儿媳妇的人。” 黎善立刻抱住罗玉秀的手臂晃了晃,直接就把罗玉秀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再说了,就算咱们闹矛盾了,卫清也能将咱俩关系给调和好的,妈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儿子么” 那倒是。 罗玉秀对小儿子是有特殊滤镜的。 第二天一早,展家人到了。 展冀特意请了一天假,他没急着安排两家见面,而是直接把亲妈和大嫂安排进了招待所,直接了当的表示要跟展母聊一聊。 展母本来还想拿乔,摆一摆婆婆架子。 奈何展冀绝不给她拿乔的机会,直接开口表示“你要是不会尊重别人,好好跟别人说话的话,那两家也没必要见面了。” 展母以为婚事取消,顿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可谁知展冀下一句话就叫展母脸都黑了“我已经打了结婚报告,到时候我会直接入赘进苏家,当苏家的上门女婿去。” 展母勃然大怒“你敢” 展冀桀骜的一甩头“你看我敢不敢” “大领导都说了,婚姻自由,你居然还想包办我的婚姻,你的思想觉悟不够,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跟展宏毅同志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展母只觉得胸口疼。 这糟心孩子谁爱要谁要吧。 展冀还在那阴阳怪气“到时候我生他个七八个儿子,全跟着人家姓苏,说起来,我那未来媳妇儿家基因可强了,上面三个哥哥,下头三个侄子,人家盼闺女都快盼疯了。” 只有三个孙女儿,一个孙子都没有的展母“” 白马县。 童玲和黎红军给黎珠报名下乡,由于他们报的比较早,也报的比较积极,知青办对他们支持政策这件事很是高兴,不仅为黎珠选择了一个不错的村子,还准备为他们制作一个锦旗,好表扬一下这对开明的父母。 知青办列了四个村子,童玲一看“没有咱们省的么” “没有。”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摇摇头“咱们省的名额早两年就没了。” 宁省是全国有名的富裕省,靠近长江,交通方便,再加上地势平缓,自然灾害极少,很多国营厂子都愿意到这边来建厂,宁省的省会城市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富裕。 这样的好去处,肯定早两年就被塞满了。 就算后来又冒出几个名额,那也是人家内定好了的,所以童玲的想法肯定是不能成了。 “那晥省怎么样”童玲指了指其中一个,因为比起其它几个滨城,西北之类的选择,晥省靠近长江,也属于长三角辐射区,一看就比其它两个省要富余些。 “晥省” 知青办的同志诧异地抬眼看了看这对夫妻。 心说这两夫妻跟孩子是有仇么 晥省可不富裕啊,那边是泄洪区,为了保住中下游的工业区和海市,几乎每年都要产生不少灾民,人家自己都要逃荒讨饭呢,知青过去恐怕也只能跟着讨饭。 “是啊,我记得六几年的时候海市过去建了不少厂子,人称小三线,工业应该挺发达的,要不咱们就选晥省吧”童玲回想以前听过的新闻,顿时觉得晥省是个好去处“况且,西北缺水,滨城太冷,晥省那边的气候要好不少,冬天顶多零下一两度。” 黎红军对晥省有点印象,但他怎么听说那边好多人逃荒呢 但是 光看地理位置又觉得不可能,古代徽商也是很出名的呀,那时候广陵盐商有一半都是徽商出身呢。 “那就选晥省吧。”总比西北和滨城好。 在黎红军心里,滨城最差,西北其次,最后才是晥城。 “这还有去建设兵团的,要不你们再看看”知青办的同志劝说道。 “算了算了,就晥省吧,离咱们最近,去了建设兵团,咱们夫妻俩想去看都看不了。” 知青办的同志点点头。 这确实,建设兵团那边管理还是更严格些的。 选定了地方,童玲又问道“那同志,咱们报了名后,什么时候去晥省” “一般来说两天左右,不排除意外情况,你们现在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听通知随时准备出发。”说到这里,知青办同志很快开好了安置费的条子“出了门往右拐,到会计室去拿安置费吧。” “哦好。” 童玲一听说有钱,当即也没心情多问了,赶紧拉着黎红军就去了会计室,不一会儿就拿了三十块钱的安置费出来“这安置费可真不少,三张大团结呢。” “全给珠珠吧,她也是倒霉。” 正好这个尴尬的年纪,不能靠结婚逃避下乡。 黎红军叹气“早知道去户籍科给珠珠改一下年纪了,但凡改大一岁,都能领结婚证了。” “还是算了吧,聪聪跟珠珠是龙凤胎,要是珠珠把年纪改了,再出去相亲,说不定人家就要怀疑当年我俩有事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跟你结婚的,可不能坏了名声。” 童玲说道这里,忍不住撇嘴“你但凡给珠珠找个对象,我都同意去改了。” 问题就出在这儿啊。 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改了年纪也会被人说嘴,最起码家里得有点儿能力才行。 其实黎红军最看好的就是刘主任家的刘强军,本来要是刘强军没有工作,他们两家又是邻居,刘主任在厂里管人事,正是家家都来求的时候,就算改了年纪,也没人敢声张,直接结婚就行了,结果刘强军居然有了工作,那就肯定不可能再改年纪了。 所以说,阴差阳错,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等会儿再去一趟张家。” 出了知青办的大门,黎红军点了一根烟“要是他还躲着我,我就写上报信了。” “直接投给革委会”童玲压抑着心底的窃喜问道。 “不行,黎善到底是我的女儿,我要是投给革委会,罪名真定下来了,肯定要受牵连的。”黎红军其实不想把事情做的那么绝,他可没忘记,张家在部队还有人呢。 要是张逐本回来要报复黎家,他可一点儿自保手段都没有。 “我就晓得,你心里还想着张红珍,说什么报复张家,其实就是说给我听听而已。” 童玲一听黎红军这态度,就知道这人脊梁骨又软了,立刻不管不顾的闹了起来“大不了到时候断绝关系就是了,再说了,张家犯了原则性错误,我们上报也是在帮他改过自新,他们家该谢谢我们才是。” 她声音有些大,吓得黎红军赶紧捂住她的嘴。 童玲眼圈霎时就红了。 她一把扯开黎红军的手“我不管,你要是不去革委会,我就自己去”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黎红军骂了声姑奶奶,然后就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来“瞧,信我都写好了,你先回去,张逐日要是不在家,我就去革委会。” 童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先回了家。 一进家门,童玲就把下乡的地址告诉了黎珠。 黎珠一听说两天后就要走,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哭的童玲心都碎了,最后硬是把安置费哭到了手,还从童玲手里拿到了五十块钱。 “妈,我给你把包放起来。” 黎珠十分殷勤地帮童玲干活,叫童玲心里又是一酸。 而黎珠则是在放包的时候,将包里的户口本偷偷拿出来,卷好了塞进衣袖里“妈,我回房间收拾铺盖去了,晥省现在这么冷,我得带两条大棉被才行。” “你能背得动么”童玲这会儿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女儿的不舍。 “放心吧妈,我肯定能背得动,你也别小看我啊。” 女儿的懂事叫童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赶紧起身去帮黎珠收拾东西,大包小包,收拾了三四个包,就连黎聪最喜欢的军用水壶都塞了进去,那军用水壶还是以前黎善从张家带回来的呢。 他们家在部队没关系,这水壶很难买,当初黎善带回来后,就被黎聪抢走了。 “放心吧,妈,我以后每个月都给你写信。” 黎珠抱了抱童玲,安慰她,童玲只觉得心如刀绞,愈发深恨黎善,要不是她把工作卖了,她的女儿根本不会下乡。 此时此刻的童玲忘记了。 黎善只有一份工作,而她却有两个孩子。 收拾完东西,黎珠有些踌躇的搓搓手“妈我想去百货商场买几条新毛巾我怕村里没现成的毛巾卖。” “我跟你一块儿去”童玲这会儿正是满腔母爱无处发泄的时候。 “不用,我自己去吧,你还得做饭呢,不然奶奶又要骂了。” 童玲一想也是,那老太婆惯会折磨人,正愁找不到借口呢,于是从口袋里掏了十块钱“你就着钱买,什么雪花膏,桂花油什么的,你多买点儿,别把脸吹坏了,村里风野的很。” “知道了妈,谢谢妈。” 黎珠也没客气,拿了钱就嘴甜甜的道谢,然后就拿着钱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黎珠出了机械厂大门,没去商场,而是转弯去了知青办。 黎珠出门不久,黎红军就回来了,童玲连忙迎过去“在家么” 黎红军摇头“不在,我已经把信送去革委会,估计那边就要闹起来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45章 搞事 他非得扒一层皮下来不可。…… “闹起来才好呢。” 童玲这会儿满心快意, 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走在门外的孙丽芬看见了顿时蹙眉,回家后就跟刘主任抱怨道“这黎家真不像话,闺女难不成不是人么他们给黎珠报名下乡, 一点儿舍不得都没有也就罢了,还笑的那么高兴。” 刘主任咳嗽两声,伸手将手里的烟头给掐灭了“我刚刚瞧见黎珠那丫头骑了个自行车出去了,脸色瞧着还好啊“ “难不成黎珠不知道童玲给她报了名” 孙丽芬顿时心跳加速,整个人都有些忐忑了起来“这黎珠性子那么燥,那两口子做事也不管不顾的, 别到时候出事了。” “不能吧”刘主任愣愣地看着孙丽芬。 孙丽芬摇头“不好说啊, 你可别忘了,咱强军的工作可是从善善手里买来的。” 要是黎家出了事,这工作的去处肯定要追查的。 刘主任顿时觉得不好, 立刻站起身来“我去隔壁看看去。” 孙丽芬点点头, 目送刘主任离开后,又干脆端着摘菜盆到张庆东家去, 路过黎家小院的时候,就看见童玲正热情的给刘主任泡茶, 她哼了一声, 直奔张庆东家。 就在刘主任去黎家打听消息的时候,黎珠也到了知青办的大门口。 这会儿虽然是傍晚,但是知青办还没有下班, 最近整个县城都忙着统计适龄男女青年,他们不仅要上门动员下乡, 还有给一些冥顽不灵的人家做思想工作,偶尔还要跟各大厂领导打交道,让厂子配合知青办工作。 总之才过年几天, 他们已经快做完以前半年的工作量了。 黎珠到的时候,知青办里面正在闹腾,一个年轻小伙子不想下乡,在院里闹的厉害。 “我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凭啥家里第一个让我下乡,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到年纪了。”那个小伙子瞪着眼睛,眼圈红红的,还有些肿,他双手握拳,脖子上都冒出青筋,明明是寒冬腊月,可他的额头却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来,头顶甚至都在冒烟。 可见他内心的焦急与绝望。 他还在不停地控诉着“大哥没结婚,也没工作,老三也到年纪了,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报名,为什么” “老二啊,不是爹妈不心疼你啊,你大哥年纪到了,眼看着就能结婚了,现在下乡不合适啊”也许是他妈妈的妇女也捂着嘴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念叨着“老三身体不好,他下乡肯定会没命的” “你跟他说什么反了天了,老子养他这么大,让他下乡怎么了”另一个男人许是他的父亲,正满脸不爽的催促工作人员“快开条子,我听说有什么安置费的呢” “那是给知青同志的安置费。” 工作人员也蹙起眉头,显然对这对父母的态度很是不爽。 “老子给他拿着。” 行吧。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点点头,便将条子一开,那个当爹的直接去会计室领了三十块钱,然后带着哭哭啼啼的妻子,还有心如死灰的二儿子走出了大门。 “那小子看起来挺狠啊。”等那对父母走后,一个工作人员说道。 “管他的,我们完成任务就行。” 另一个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摇摇头“要是凭良心干活儿,那全县城都没人愿意下乡了。” 本来知青办干的就是招人恨的活儿。 他们态度硬一点,反倒更容易完成任务。 黎珠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最终走到那个说完成任务就行的工作人员面前,她从袖子里掏出户口本“同志,我要报名下乡。” “好的,你稍等一下,我给你拿垦荒申请书。” 工作人员瞬间积极了起来,这可是少有的主动报名下乡啊。 黎珠等了一会儿,工作人员给拿了一张申请书,黎珠接过笔,龙飞凤舞的签上了黎聪两个字,虽然不够好看,但绝对和黎聪本人的签名是一模一样的。 她和黎聪本就是龙凤胎,对彼此的签名熟悉不已。 所以她签黎聪两个字,早已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同志,我想请问一下,我能不能晚两天走,我妈刚摔了,我得伺候她两天。”黎珠睁着眼说瞎话。 “两天的话,你看看这几个地方,都是刚出发了一批,下一批至少得五天后才能出发。”工作人员十分和气的拿了几个下乡地址给她挑,热心肠地指了指滨城建设兵团“姑娘家去兵团比去村里好。” 兵团有部队驻扎,首先安全上就有保障。 黎珠凝目一看,滨城建设兵团 滨城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看工作人员,问道“可是这里也太靠近边境了,而且很冷。” “没事,那边的人都会盘炕,冬天的时候还会猫冬,比起其它地方来说不错了。”工作人员可劲儿地忽悠,宁省富裕,虽然四季分明温度变化却不是很大,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去东北和西北。 况且 这工作人员还是那想法,要是都凭良心做事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要去京城 “浙省那边估计也要去好些人呢,你过去后,也算是有同伴了。” “那边艰苦么”黎珠又问道。 工作人员脸色微沉“黎聪同志,咱们要发挥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说完,他又仿佛无意地劝说道“而且,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到了滨城后,完全可以请组织上帮忙做媒,说不定到时候你还能嫁到部队里去呢。” 支边兵团的队伍里,单身男青年可不少,正需要黎珠这样的知识女青年去插队。 那就是说,女知青去了可以嫁给驻扎的军人同志做军嫂,男知青就只能自求多福咯 想到这里,黎珠简直快要笑出来了。 她连忙点头“好,那我就报名滨城建设兵团。” 她一副十分好骗的模样,在工作人员热情地帮助下,签下了知识青年下乡垦荒申请书,只是在核对身份的时候,工作人员发现了问题“你这上面怎么性别男” “我奶奶重男轻女,当年临时前要看孙子,我爸就登记成了男,我奶奶看了户口本才安心闭眼的。” 黎珠一副十分好骗的模样“等这次转户口下乡的时候,我会趁机将户口给换回性别女,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主动来报名的,你说我爸这人也真是,这国家的手续也敢瞎办理,让我顶了十多年男孩的帽子。” 工作人员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这年头户口全靠手写,办理户籍的工作人员经常会发生错字漏字的事情,再加上这位黎聪同志的父亲有心隐瞒,那女变男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可惜登记简单,修改就很困难了。 这姑娘估计也是实在没办法,所以才主动报名下乡,想趁着转户口的机会,将性别改过来。 “这事儿也只能这么办了,你也是可怜。” 稍稍同情了一下,工作人员就给黎珠开了安置费的条子,黎珠临走前又问了一句“确定是五天后才会出发么” “确定,尤其滨城,路途比较遥远,光坐火车就要三天。” 工作人员有些同情的看了眼黎珠“你赶紧回去伺候你妈吧,我们会提前两天通知你具体的出发时间。” “那谢谢你们了。” 黎珠站起来给工作人员鞠躬,然后才一脸高兴地小跑去了会计室,将黎聪那一份安置费给领了出来。 一直到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们下班后整合名单时,大家伙儿才发现今天的报名名单里,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地址,为黎红军和黎珠办理下乡手续的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 “那小丫头是黎珠吧” “她顶着黎聪的名字来报名,要不咱去追回来” 那怎么行 为黎珠办理下乡手续的工作人员脸色顿时一变,这要说追回来,岂不是证明他的工作存在重大失误 “还是算了,我们又没强逼人家来报名,都是他们自家没处理好自家事,我们只是办手续的工作人员,不负责处理这些家庭纠纷。”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顿时闭嘴。 只是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满的,可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人家有个在革委会当副主任的亲叔叔呢 办成了一件大事,黎珠心中忐忑不已,生怕黎红军和童玲发现家里的户口本没了。 去百货商场的时候都是速战速决,买东西更是发挥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战斗力,与一群抢货的大妈拼体力,不到一刻钟就将自己需要的所有东西都买全了。 然后便是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黎珠出门后不久,刘主任就过来了。 他一进门,童玲就张罗着泡茶,嘴上还热情地招呼道“刘主任快进来,正好老黎刚从老家带了几两自家炒的茶叶。” “哟,这说我还是凑巧了。” 刘主任笑了一声,直接把童玲的意思给扭曲了。 童玲想卖个殷勤,刘主任却只想当成是凑巧。 童玲嘴角往下拉了拉,心里头有些诺高兴,要不是为了黎聪的工作,她才不会这么殷勤呢。 黎红军和童玲打心底还是希望黎聪能有一份正式工作,他们也怕哪天政策再变化,让所有适龄知识青年全都要下乡,他们夫妻俩哪里舍得这唯一的儿子也下乡。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请坐。”童玲泡好了茶端上桌。 刘主任坐下接过茶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环顾了一下客厅“珠珠呢怎么没看见” “她去商场买东西去了。”黎红军在刘主任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这说你们真给她报名了” “报了。” 童玲叹了口气“早点报还能去个好地方。” 刘主任点点头,他也不问去了哪里,总归现在需要知青的地方,条件都不怎么好,而且黎红军和童玲也不会害了黎珠,他这个做邻居的,就不指手画脚问那么多了。 “他没闹情绪吧。”刘主任指了指前面的筒子楼“杨老三的儿子把腿摔断了,不肯去。” “啊那岂不是以后就是瘸子了” 童玲没想到,杨老三家的儿子对自己这么狠,不过“那以后还要下乡么” “怎么不要,稍微好点儿就要走,不然以后影响政审呢。” 这算是逃避社会责任。 “哎,遭这罪还得下乡,这孩子糊涂啊。”童玲忍不住叹气“还是我家珠珠听话,虽然报名之前有点儿小情绪,现在也已经完全理解了。” 理解了 刘主任印象里的黎珠可没这么大方。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没有作假,难不成黎珠就这么认命了 刘主任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我家这个小孙女,就该下乡去受一受教育,省的平时在家里不尊老。”黎老太冷哼一声,对黎珠下乡的事,她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妈” 童玲语气顿时有些不好“你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了,要不是你先把珠珠的书拿给闯子,她会那么生气么” “这说你还怪我咯” 黎老太冷哼一声,看都不看童玲一眼,直接跟刘主任说起了黎红兵“老领导你可记得我家红兵啊,当初我家红兵还帮厂里研究过机器呢。” “要不然红军也不可能到厂里来当机修工。” 刘主任“” 这老太太是不是跟儿子有仇 “咳。”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扭头看向旁边。 黎红军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脑子就嗡嗡的,他没想到黎老太竟然会对刘主任说这样的话,他连忙拉住黎老太“妈,这话不能在这说,叫旁人听见了,我还要不要工作了” 他这么多年可一直兢兢业业的修机器 他都是靠自己的能力才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不欠任何人。 “凭啥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啥不能说的”黎老太不高兴了。 她不许机械厂忘记黎红兵的贡献,而且,她还有个小孙子呢,现在已经没大学了,想上大学只能靠推荐,她还想靠黎红兵的舍己为人,为小孙子求一个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呢。 黎红军脸色愈发难看。 刘主任也待不住了,起身告辞“我先回去了,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怎么个情况。” “欸,刘主任,我送你,正好我也有点事跟你说。” 黎红军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追过去。 黎老太也不甘心,也背着手跟着追了过去,所以黎珠到家时,家里长辈都不在,只有黎闯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看书。 她问道“欸,我爸我妈呢” 黎闯头也不抬“不知道。” “嗐,你这是什么态度”黎珠看见黎闯这不阴不阳的态度就来气,又想到自己即将要下乡,而这个堂弟却可以留在城里上学,就恨不得冲到知青办去,也给黎闯报名下乡。 黎闯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直接抬起头来“我本来就是农村户口。” 再说了,他年纪也不够啊。 黎珠“” 她更生气了,却无话反驳。 气狠狠地冲进房间里,一进房间,她脸上的怒火瞬间消失,只剩下忐忑,她先回头张望了一眼,然后才飞快的打开衣柜,找到童玲惯常藏户口簿的地方,将户口本塞了进去。 见户口本塞回原地,她松了口气,又蹑手蹑脚的将柜门关上。 “你在干什么”突然后面传来黎聪的声音。 黎珠“” “你吓死我了” 她回头,很是不满地看着黎聪“你为啥蹑手蹑脚的,想吓死人么” “你还说我你不看看你自己,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干坏事么”黎聪站在黎珠身后,越过她一把拉开衣柜门,上下扫视了一番“你在找什么” 黎珠的心猛然重重地揪起,又重重地落下。 因为黎聪开错了柜门。 “找啥,想看看有没有厚衣服能带走呗。” 黎珠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我可不像你这么好命,不用下乡,在家当你的大少爷,爸妈还费劲给你找工作,我可是要下乡的,不多带点衣服能行么” 黎聪一听,不由喜上眉梢“看来爸妈已经给你报名了” 黎珠“” 本来还有些愧疚的,这会儿看他的表情,她已经一点儿愧疚都没有了,甚至心里还一阵阵地发冷,这可是她的同胞哥哥啊,居然是个这么恶毒的人,同胞妹妹下乡,他不仅不为她感到着急,反而这么高兴。 她的心又硬了些“是啊,你是爸妈唯一的儿子,总要照顾你呀。” 黎聪哼了一声,抬手就揉了揉黎珠的头发“那是,不照顾我照顾谁照顾外头那个没爹没妈的么” “大姐还在呢,要是大姐结了婚,你说不定也要下乡。” 黎珠嘴角扯出笑的弧度,眼底却比冰都冷。 黎聪撇嘴“我都问过了,她跟咱不在一个户口本,挨不着咱家。” 他才不怕呢。 “希望你一直这么嘴硬。”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了。 与此同时,远在东园的张逐日正在和革委会的干事对峙。 张逐日倒竖眉毛,整个人怒不可遏,手叉着腰,语气强硬极了“冤枉,绝对是冤枉人,这事我不可能这么算了的,你们告诉我,是谁写的这封上报信,否则的话,这件事我肯定要去省里跟上面的领导好好反应一下,这种随意栽赃陷害军人家属的行为,到底是谁允许的” 革委会的温干事这会儿也是额头冒汗。 他们强硬了多少年了,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强硬的对待呢。 但是他们是什么人,哪里会那么容易认输,赶紧喊了一群红x兵“把他带革委会去。” “你们哪个敢” 张逐日一拍桌子“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还不信了,这天底下都跟你们姓革了。” “我们一家子政治身份正确,我爸是抗战老兵,我二弟现在琼州军区当团长,我妹夫更是刑侦大队的,你说我徇私,思想觉悟不够,可是要有证据的,毕竟这事情涉及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要是部队方面真派人下来政治审核,我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温干事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张逐日底气这么足,而且他话里话外都在拿身份压人。 他到底心里打了鼓,说道“有人j报你给你外甥女走后门逃避下乡,张同志,你可知道现在上面下发了新政策,正是审查严格的时候,你在这个时候徇私,可就说不过去了。” “你放屁,我外甥女根本就不在机械厂。” 张逐日没想到,革委会找上门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不由背脊冒出一层冷汗了。 当初他确实想过给黎善在机械厂找一份工作,可谁曾想黎善自己争气,考上了药厂,所以他这会儿腰杆子能挺的笔直,不怕革委会来查“我自己的亲儿子都送去下乡了,更何况外甥女,我外甥女黎善去年年底考上了药厂,而且是以第一名的身份考上的,再退一步,就算我外甥女没工作,她也不需要下乡,因为她去年就已经结婚了,丈夫是药厂副厂长苏维民的三儿子苏卫清,你不信可以亲自去药厂求证。” 张逐日越说,温干事的脸色就越凝重。 要真如张逐日所说的那样,那这件事可就闹了个大乌龙了。 “她真的考上了药厂还结婚了” “那可不。” 张逐日在这件事上底气很足,他见温干事脸色不好“这件事性质太恶劣了,我们白马县多少厂子,要是每个厂子的厂领导都被人j报,公报私仇,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你们不累死,对我们厂的形象都是一大打击。” “我为了逃离那个环境,怕被人堵门,我都躲到东园来了。” 张逐日委屈啊。 “不对啊。” 温干事蹙眉,语气怪异“写这封信的人自称是黎善同志的亲生父亲,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考上药厂,还结婚了呢” 是黎红军 张逐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转身翻出一张红楔来,正是当初黎红军和张逐日签的那张婚丧嫁娶,一概不管的单子。 “喏,他自己签的字,我们压根就没通知他。” 温干事一看就知道这红楔有年月了。 张逐日直接把两家当年的恩怨给说了一遍。 听完后,温干事也察觉自己被人利用了“那这事儿就算了。”心里却深深恨起黎红军,要不是他,他也不至于得罪张家,听张逐日刚刚的意思,张家虽然名声不显,但背后可是有大能量呢。 没听人说么,外甥女嫁给药厂副厂长家的三儿子。 那可是药厂啊。 温干事自己都没能进去的厂子。 “不行,谁说算了,我不算了,我要j报,j报黎红军侮辱军人家属,污蔑国家工人干部,还有迫害烈士子女,这红楔就是证据,他如今住的单位房,当初也是分给我妹妹的,他还拿走了我妹妹所有的抚恤金,我父亲和我外甥女的份额他从没给过,我要求将这些东西全给还回来。” “要是县城处理不了,我就上报省城。” “身为机械厂的人事科干部,我也是有机会跟政府干部见面的。” 没错,他这句话就是在威胁。 本来还想循序渐进,现在 呵。 他非得扒一层皮下来不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47章 自由 “谢谢你了苏卫清。” 嫁妆 张逐日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更没反应过来黎善口中的入赘, 毕竟这年头除非家里绝户头,万不得已才会招赘, 如果女婿承诺养老的话, 甚至连招赘都不会。 因为一般男人都不愿意入赘,愿意入赘的要么家贫兄弟多,要么本人有缺陷。 而且入赘的男人也很容易被看不起。 遇到那些犟种, 更是宁愿光棍一辈子,也不肯入赘, 就是怕被人看不起, 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没想到,这位副营长居然如此不走寻常路, 真是一点儿都不怕丢人。 “他的嫁妆都有什么”张逐日难得也有了点八卦欲望。 “平时的津贴,攒了大概几百块钱, 还有一堆奖章。” 黎善也是开了眼,这展冀看起来浓眉大眼一身正气,没想到骚操作一套一套的, 苏卫萍还没跟展母正面战斗呢,展冀自己都要把亲妈给斗的没脾气了。 “副营长的津贴这么低”才几百块钱 张逐日关心的重点直接歪了。 “他以前是单身汉嘛, 再加上家境也好,花钱大手大脚了点也很正常。”像苏卫清那样一分钱都攒着的年轻男同志还是少有的“不过他也承诺了, 婚后会将津贴全都交给卫萍。” “这还算有担当。” 张逐日叹了口气, 关心道“要是你小姑子婆家太难缠你就先回来, 反正黎红军那边解决的差不多了, 可不能耽误了工作。” “研究所那边最近不忙,我公公说元宵节前回来就行。” 有苏维民在,黎善不需要担心工作的事。 况且还有苏卫清在呢。 “对了, 卫清来了么” “没有呢,估计没听到消息呢,再说这事也不是什么光荣事,何必兴师动众。”张逐日主要怕苏家人知道了,会看不起自家外甥女。 毕竟谁的亲爹被革委会查了,都要被人疏远的。 “那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他以前写过稿子给报社,想要登报的话,还是他的速度快一些。” 昨天晚上出的事,估计苏卫清现在也不知道,毕竟药厂那个环境还是挺封闭的,一旦开了工,就更难以听到外面的消息了,反倒是省城那边的消息流传的更快些。 “还是算了,我自己去找报社的同志。”张逐日赶紧阻止。 怎么还上赶着呢 “没事,大舅你就别担心了。” 张逐日哪里能不担心,他听着黎善那对苏卫清满是信任的语气,就差在电话里大喊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不要相信男人、男人说话算数,母猪都能上树了。 奈何如今的电话全都有转接员,张逐日也不是那真什么都不懂的。 于是挂了电话后,黎善直接就给药厂苏维民的办公室去了个电话,而秘书室本就离领导办公室不远,他一听是黎善的声音,立刻起身去了秘书办公室门口“苏卫清,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 苏卫清连忙拿起笔和笔记本就到苏维民办公室去了。 他一走,办公室里其他人就开始交头接耳,谁不知道苏卫清是副厂长苏维民的儿子不过,想想平时挨骂最多的就是苏卫清,他们又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甚至有些庆幸。 果然工作还是别跟亲爹在一起,不然只有被嫌弃的份儿。 都以为苏卫清去办公室是挨骂,可实际上,苏卫清却抱着电话跟黎善腻歪,甚至苏维民还端了个茶杯去隔壁厂长办公室找厂长去了,将空间让给这对刚结婚就分开的小夫妻。 “最近怎么样”黎善元气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来。 很累 每天白天上班,晚上上课,苏卫清悠闲了二十多年的生涯,瞬间进入了超忙碌状态,也幸亏学的是他热爱的文学,否则的话,他肯定撂挑子不干了。 但他能这么说么 当然不能,他可舍不得黎善同志在千里之外还要为他担心,于是说道“家里一切都好,你和妈别担心,难得去一趟琼州,你和妈好好玩。” 苏卫清说这话时语气乖巧极了。 黎善的语气不由软了软“等卫萍结婚了,我和妈就回家。” “嗯,我和爸等着你们呢。”到底还是没忍住心底的思念“我瞧着爸最近胃口都不大好了,我也是,大嫂做的饭很好吃,但我更想吃咱妈做的饭。” 其实他更想吃黎善做的饭。 他在张家喝过黎善炖的猪肺汤,那滋味儿好的到现在他都时不时地回忆。 “你再忍忍,卫萍的婚事出了点事,我们解决完了就回去。” “怎么回事” 苏卫清头顶的小天线瞬间竖了起来“难不成展家那边出了问题” “嗯,展冀的母亲比较难缠,搞不好咱家不是要多个女婿,而是要多个男媳妇儿了。”黎善这话没有背着旁边的接线员,语气里也带着调笑,显然只是在开玩笑。 可苏卫清却当了真“真的那感情好啊,彩礼钱够不,不够我们哥仨每人都出点儿,多的没有,每人百还是能拿的。” 要么说苏卫清是罗玉秀亲儿子呢。 这反应简直和罗玉秀一模一样。 “妈说先给彩礼一千,要是不够的话,咱们三家再都出点儿,保证能把这大胖媳妇儿拖回家去。” “真可惜,我没跟着你们一块儿去。” 吃瓜得现场吃才过瘾啊 苏卫清这会儿已经猫爪子挠心了。 “你要是愿意过来看二哥冷脸,我倒是不介意帮你给爸说说好话,让他批两天假。” 苏卫清顿时吓得脑袋清醒“那还是算了,药厂需要我” 比起新鲜瓜的吸引,显然还是二哥跟可怕。 “行了,不跟你贫了。”黎善收敛笑容开始说正事“你下了班去一趟机械厂帮我看望一下大舅和我姥爷呗,这几天家里出了点事,我怕我姥爷生气伤了身子。” 苏卫清蹙眉,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怎么回事” 黎善也不隐瞒,就将黎红军算计张逐日不成,反被张逐日抄了老底的事告诉了苏卫清,不偏不倚,但就是这样的平淡态度让苏卫清脸色漆黑。 “喂你怎么不说话”说完了,黎善才发现苏卫清好久没吱声了。 心下不由一个咯噔。 她不会运气这么差,这辈子开了个下下签吧。 “我在生气。” 苏卫清哼了一声“早知道黎红军手段这么下作,当初咱们就该主动出手,而不是等他打上门来,咱们被动应战。” 黎善不由松了口气,然后轻笑道“什么战不战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可怕的,革委会的同志也不是不讲理的,他们知道咱们是清白的,自然会还咱们一个公道。” 可革委会不讲理的时候还少么 苏卫清心里头反驳,却也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在电话里说。 “我这不是太生气了嘛。”苏卫清委屈巴巴。 “好啦,我知道你生气,好在现在事情已经都解决了,你先帮我去看看姥爷吧,到那儿我大舅跟你说详细经过,电话费贵,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那你多久能回来”苏卫清念念不舍地掐着话筒,他恨不得能跟黎善煲个俩小时电话粥。 “我不是说了么等卫萍结了婚就能回来了。” 其实黎善也有些说不准,毕竟展冀的母亲最近骚操作太多,她甚至都在考虑,要是展冀再下不了决心,就真带苏卫萍回来了。 天下的男人千千万,难不成还怕找不到好的 更何况苏卫萍是服装设计师,想象力丰富,本就是个爱幻想,思维天马行空的女孩,她还觉得习惯了纪律的展冀和她不合适呢。 苏卫萍就该有一个包容性强的男人纵容她,任由她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驰骋。 “好,那我下了班就去找大舅。” “谢谢你了苏卫清。”黎善这句话说的极为走心。 她是真的担心张儒东,曾经她的死,打击到了他,让他死的很是不甘,所以她真的很害怕,黎红军这样的举动,再刺激到这个可怜的老人。 要是张儒东再有个三长两短,黎善觉得自己肯定会很疯狂的报复黎红军一家。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心里只剩下仇恨的人。 苏卫清听了后粲然一笑“嗐,我俩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我俩何须言谢。” 这句话是那样的动听。 黎善的心弦为之颤动不已。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家,一进家门,就看见这些日子每天按时报道的展冀同志,他这会儿正系着围裙,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模样跟在罗玉秀身边忙前忙后。 他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打下手却很麻利。 他一边切菜一边腼腆笑道“以前刚进部队的时候不懂事,在炊事班待了两个多月,那时候尽切菜了。” 罗玉秀“” “你们部队怎么回事怎么是个刺儿头就往炊事班扔” 她那不爱说话的二儿子刚进部队的时候,也被扔去炊事班养过一年猪,由于养猪手艺特别好,到现在还会在母猪生小猪仔的时候,被请过去接生呢。 罗玉秀刚知道的时候也是惊呆了。 她是真没想到,苏卫洋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寻思着以后退伍了,去养猪场上班也能得个正式工名额了。 “也不是,主要咱们部队老传统,炊事班的地位极为重要,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管粮草的,就是咱部队的这个。”展冀冲着罗玉秀竖了个大拇指“所以炊事班里各个都是尖兵。” 说起自己在炊事班里切过墩子,展冀那叫一个自豪。 毕竟一般人想去炊事班还去不了呢。 仔细想想,当年但凡被扔去炊事班里呆过的,不是当了连长,就是当了副营长,还有比这个事实更能证明他话里的真实性么 “原来如此。” 罗玉秀恍然大悟。 原来领导看重的兵才会送到炊事班啊。 没想到做饭的厨子这么重要。 黎善“” 不,妈,别相信,单纯就是巧合。 “妈。”黎善打断了他们说话。 罗玉秀一看黎善回来了,赶紧问道“家里还算安生吧。” “卫清说爸最近没什么食欲,说是想妈你了,让咱们早些回去呢。”黎善瞥了一眼展冀,见他肩膀瞬间紧绷,俨然一副紧张的模样。 罗玉秀叹气“你爸这辈子都没跟我分开这么多天过,估计是不习惯了。”眉眼间也透露出思念“他啊,很多事没我就一塌糊涂的。” “展副营长,你婚期定下了没有” 黎善直接问展冀,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妈还要上班呢,厂里现在也挺忙的,妈有些话不好说,我这个当嫂子的就逾矩一回,想问问你到底怎么个打算。” “卫萍是个好姑娘,你俩的婚事在部队也算人人皆知了,年前你们就通知我们说要结婚,可咱们来了好几天了,你那还没动静,咱也不是什么不要脸的人家,要是你那边实在困难,可以实话实说,咱们这边也不强求,你这老这样拖着,不仅我和我妈的工作被耽搁了,对卫萍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黎善这番话可算是说到罗玉秀心坎里了。 有些话她这个做丈母娘的不好说,但其他人却可以说。 其实更该由郑婉珍来说,毕竟以后都在一个院里过日子,就算心里有什么龃龉,在以后的相处中也能散开心结,可郑婉珍那个锯嘴葫芦,罗玉秀眼神抛给瞎子看,明示暗示好几次,郑婉珍都跟没听见似的,压根没想过开口,反倒是黎善现在开了口。 罗玉秀感到欣慰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对不起黎善。 她也怕女婿对老三一家心里有意见,以后容易闹矛盾。 “是啊,小展呐,这事儿你怎么张罗的” 展冀其实也挺难。 他倒是不介意入赘,但要是真入赘了,他爸脸上可能不太好看,还有一点就是影响升迁,别看现在好像男女平等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喊的震天响,但是一些隐形的规则还是在的。 不过 想想自己的年纪,才二十三岁。 只不过升迁慢点儿,他能接受,于是咬咬牙“我打算尽快跟苏卫萍同志领证,然后申请家属房,至于我家里,反正我有两个哥哥,也不差我一个儿子,我愿意入赘。” 真的假的 黎善没想到展冀是真能豁得出去。 她还以为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呢。 “入赘就算了,其实入赘还是出嫁,对咱们来说也没差,毕竟你们结了婚也是住在部队,也就是个口头上的名声而已,只要你对卫萍好就行了。” 展冀敢入赘,罗玉秀却不敢要了。 她也怕展冀是一时冲动,若她真的点了头,现在感情好时或许不在意,等以后感情不好了,反倒成为伤害苏卫萍的借口。 “但是我有个要求。” 罗玉秀的脸色这会儿是真严肃了起来。 展冀也立刻站的笔直,心如擂鼓。 “我的女儿我知道,她是天上的鸟儿,是个自由自在的人,我希望你和她在一起后,不要折断她飞翔的翅膀,未来她若是有了奋斗的方向,我希望你作为丈夫,不要成为她的阻碍,而是能够全心全意的支持她,鼓励她,和她共同进步。” 相互扶持,一起努力,一起奋进。 这才是婚姻的本质。 这样沉甸甸的母爱,展冀忍不住为其动容,他重重点头“我承诺。” 正因为自己有个控制欲强大的母亲,他才更知道自由的可贵。 所以,他此刻也是真心实意的承诺。 他会保护苏卫萍的一双翅膀,努力为她撑起一片自由的天空,让她快乐翱翔。,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48章 理想 为什么要报应到她的孩子身上。…… 展冀决定速战速决, 初十就跟苏卫萍去领证。 部队领导也很乐见其成,毕竟先成家后立业, 男人只有结婚了, 有了家庭,他们才敢委以重任,不然哪怕再能干, 在领导的眼里,也是没成熟的毛头小子。 但展家母亲就很不能接受了。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你说啊”展母拉着展冀的胳膊, 手不停的拍打着展冀的后背, 声泪俱下“家里妈相看了那么多的好姑娘, 你一个都不要,非要一个小县城来的, 你是不是傻” 展冀挺直背脊,一声不吭, 就这么站着任由亲妈打他。 他这幅做派,叫展母没了办法。 打吧,她心疼,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可不打, 她又觉得这儿子不听话。 “小县城怎么了” 见展母打累了,展冀才语气平静地反问道“妈, 你是看不起小县城么” 展母“” 她确实看不起, 但这话能说么 “你看不起小县城, 就是看不起爸, 妈你可别忘了,爸在没当兵前,甚至都不是县城人, 只是个穷苦村子里的放牛娃,他既不像王伯伯读过军事学校,也不像刘大爷一样,是弃笔从戎,若不是国家经历风雨,我爸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展冀睁大眼睛,眼神里仿佛有光。 “你自己也只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农村军人,你凭什么瞧不起小县城的姑娘” 展母哆嗦着唇,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你插手大哥和二哥的婚事,你认为自己做的很对” 展冀斜睨站在旁边不吭声的大嫂“那你敢不敢现在给大哥打电话,问问他这些年日子过的到底怎么样问问他这些年到底幸不幸福快不快乐” 大嫂立刻撇过头去。 她跟丈夫的关系不好,平时都是分居两地的,丈夫走的仕途,一年到头在下面的县城里当县长,而她吃不了那种苦,就一直在京城陪伴婆婆。 幸福么快乐么 展冀问的他妈,又何尝不是在问她 丈夫的冷漠与忙碌早已将她新婚时的一腔热血给凉了。 什么幸不幸福,快不快乐的,不都是过日子么 展母瞠目结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展冀,她想反驳,却不知该从何反驳起,仔细想想,似乎其它两个儿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 “妈,我只是来通知你,我已经决定入赘苏家了。” 他满脸讽刺地看着自己的亲妈“你知道我丈母娘对我唯一的要求是什么么” “什,什么” 展母手脚都在发麻,整个人都慌的没了力气。 “她只希望我能对卫萍好,能和卫萍好好过日子。”展冀深吸一口气,猛地闭上眼睛。 他的母亲,从他们出生那一刻起,对他们就诸多要求,想要掌控他们的人生,两个哥哥已经陷进去了,他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展母失态尖叫“他们家当然没要求” “因为你是副营长,他们找个副营长当女婿,不偷笑都好了,他们家怎么好意思提要求”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家也有长辈在部队,还是我的直接上级” 展冀也瞪着眼睛吼了回去,他满眼都是失望,对比昨天苏家丈母娘的态度,再看看自己的母亲,他真的想不明白,同样都是做母亲的,为什么有的人真心实意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有的人却想掌控孩子的人生,将他们当成提线木偶 展母被这样的眼神刺痛了。 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她想说两句挽回,可展冀已经不想听了,他直接转头“我现在给爸打电话去,如果你真把我当儿子的话,就别来破坏我的婚礼。”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招待所。 展母一听儿子要给丈夫打电话,顿时慌了,连忙招呼大儿媳“快,去把他给我追回来。” 大儿媳连忙往外追。 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同志,又怎么追得上一个急速赶路军人的步伐,所以理所当然的跟丢了。 展冀回了部队第一件事就是给亲爹打电话。 来龙去脉他丝毫没有隐瞒,电话那头的展父展宏毅先是沉默一段时间,然后才开口问道“你想入赘没关系,但你丈母娘那边愿意接受么” 展冀不说话。 罗玉秀确实不肯接受。 “你不能因为要跟你妈赌气,就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你老丈人家里去。”展宏毅的声音不急不缓,丝毫不像展冀说的放牛娃,反倒像个儒将“那样你和你妈有什么区别” 展冀顿时急了“可是” 显然对这个评价不能接受。 “你和苏卫萍同志的婚姻我是支持的,至于你妈,你就别管她了,她就是脑子不清醒,等会儿我让她直接回京城来,你的婚礼我不能去,但我会拜托以前的战友过去祝贺的。” 展宏毅不等展冀说完,就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娶妻还是入赘我也不管,总归你们结婚后是住在岛上,难得回来一次,你要是非要做个上门女婿,那也没办法,但我有一句话要提前警告你。” “展冀” “在。”展冀被那严肃的点名给震的下意识站直双腿,挺直背脊。 “你要记住一句话,日后日子过的不好了,别拿入赘当成你失败的借口。” 展宏毅严肃警告“你岳家可不欠你。” “是。”展冀大声应道。 展宏毅轻笑了一声,语气骤然轻快了些“既然有这个决心,那就去干,咱们展家的男人,就没有孬种。”哪怕敌人是自己的亲娘,也得打赢了再跪地求原谅,而不是未战先输。 展冀明白了展宏毅的态度,顿时低沉的心情都跟着飞扬了起来,再次大声应道“是。” 挂了电话,展冀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家属院走去,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丈母娘 另一边。 黎善抱着苏政,罗玉秀忙着做饭,心里满是担心“也不知道卫萍能不能考上。” “肯定没问题。” 看过小说的黎善对苏卫萍的能力很是信任。 苏卫萍是个设计师,绘画功底深厚,去应聘个军区小学的绘画老师,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说了,苏卫萍当初为了培养自己的艺术气息,可还学了不少本事,比如雕塑,雕刻,甚至珐琅画也有过研究。 “卫萍眼看着都是准军嫂了,本身又是高中毕业生,成绩也很优秀,所以就别担心了。” “哎你是不知道。” 罗玉秀叹气“卫萍一心想要考大学,谁曾想上初中的时候,突然取消高考了,她气的大病了一场,后来性子都有些变了,只顾着埋头看书,也不爱说话了,叫人看了心疼的不行,倒是一年前看书忘了时间,病倒了,恐怕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好,这才又恢复了些,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似的。” 黎善“” 她不是回到了小时候,她是换了个人啊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在心里想想,那种独占宝库却不能昭告天下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她甚至有点想冲到苏卫萍面前自报身份,和苏卫萍好好探讨一下原主的去向。 但是理智让她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她这辈子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谁知道苏卫萍的嘴巴紧不紧呢万一爱到深处对展冀说漏嘴了呢展冀作为一个军人肯定会上报,到时候她下半辈子就只能活在别人的监视里了。 她才没那么傻 所以她说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而且”她突然抱着孩子凑到罗玉秀身边“而且,国家虽然现在取消高考,但一些秘密研究一直在继续,你看,大哥不就在研究新药品么随着一批老研究员年纪越来越大,自然需要新鲜血液补充,到时候大学都没了,到哪里找好苗子可不就得重新高考么” 是哦 罗玉秀手里的活儿慢了下来。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大儿子就是研究员,药厂研究所里是怎样的情况她最清楚了,年纪最大的研究员年纪都不小了,确实很快就会更新换代的样子“那岂不是会恢复高考” “我估摸着啊,不到十年” 十年啊。 十年苏卫萍也才不到三十呢。 大好的年华才刚刚开始,她若是一直没放弃复习,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考个大学,弥补童年的遗憾,这么一想,罗玉秀觉得自己昨天交代展冀的话简直太对了。 她本来想着,苏卫萍爱做衣服就做吧,总归是个手艺,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已经开始想着让苏卫萍考大学了。 所以当苏卫萍回来的时候,罗玉秀激动的拉住她的手“卫萍啊,你得好好学习,以后高考恢复了,到时候你就能考大学了。” 高考恢复 苏卫萍下意识地看向墙上挂的日历,上面清清楚楚印刷着一九七二。 距离传说中的恢复高考还有五六年呢,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了呢 “你三嫂说,随着研究员年纪越来越大,以后人才肯定越来越少,国家想要发展的好,肯定会恢复高考,挑选人才,你啊,打小就一心想要考大学,而且这些年你一直都没放弃读书,要是真恢复高考了,妈肯定支持你去考,至于小展那边你也比担心,到时候妈出面跟他说。” 罗玉秀将胸口拍的砰砰响。 苏卫萍“” 说起来原主确实很渴望大学。 渴望到在得知她的世界可以考大学后,就毫不留念的选择和她互换了身体,那是属于苏卫萍的执念,不是属于她的啊 她上辈子虽然考上了大学,但上大学只是她完成梦想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并不是她的最终目标,所以她对大学真没什么执念。 上辈子为了考大学,高三整年都在苦逼的读书,尤其她读高中那几年,还特别流行学奥数,高考试卷的题难度就在飙升,回想起那段日子,她是真觉得苦逼。 本来还想着,这辈子她结婚了,该不用考大学了吧。 谁曾想,她不仅要考大学,还要欢天喜地的考大学 三嫂怎么净不干人事啊,哭了简直。 “你怎么想的”罗玉秀见苏卫萍一副傻了的样子,以为她是激动的呢,于是推了一下她。 “我自然很高兴。” 苏卫萍脸上带着笑,心里流着泪“要是能参加高考,就太好了。” 略带幽怨的眼神飘向黎善的方向。 只见黎善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怀里的苏政小朋友现在还是除了吃就是睡的年纪,所以哪怕摆弄来摆弄去,他都没有醒。 苏卫萍忍不住感叹,自从亲妈和三嫂来了后,日子简直太舒服了。 亲妈做饭,三嫂带娃。 两个人配合无间,家里干干净净,苏政也是舒舒服服,一天到晚都听不见哭声,以前她和二嫂一起带孩子的时候,苏政小朋友经常哭的她们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嫂,小政怎么在你手上这么乖”苏卫萍忍不住请教“你有什么特别技巧么” “可能因为我小时候经常带小表弟” 黎善歪了歪头,一副我也不清楚的模样“熟能生巧” 她总不能说在任务世界带任务对象带习惯了吧。 苏卫萍羡慕极了,上辈子她是大龄孤儿,这辈子她年纪最小,自然没有小孩给她练手,至于苏政,二嫂倒是不介意她抱着玩,但看着这样的小娃娃,她还是有些不敢。 “三嫂,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 黎善笑笑没说话。 她当然有自信成为一个好妈妈,但现在她才刚结婚,这种时候只需要羞涩就行了。 正说着话呢,展冀来了,他是来告诉苏卫萍结婚的好消息“虽然我妈有些顽固,但我爸已经答应了,他对我们俩的婚姻充满了祝福,而且,此时此刻,我爸应该正在给我妈打电话呢。” 至于打电话做什么 不用明说都能听出来言下之意。 所以说 “其实你爸并不反对我们结婚”苏卫萍诧异。 “对,我爸以前就是个放牛娃,十岁不到就参了军,他从不会忘记自己的根。”所以更不可能看不起任何人,他母亲是组织上介绍的对象,结婚那年,他爸已经是团长级别,对象自然不会差。 只是思维上的差异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抹平的。 所以他父母的感情平平淡淡,甚至有些冷淡,而他两个哥哥的婚姻,则是复制了父母的婚姻,所以他必须要反抗,去他的千篇一律,他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竟然如此。” 苏卫萍呢喃,她虽然愕然,但是仔细一想,只要公爹不介意就行,至于婆婆,大不了以后敬着就是了,反正她短时间内绝不会去京城,就算过年有探亲假,她也要回白马县去过年。 小情侣激动地抱在一起。 黎善“” 这什么臭毛病,怎么随时随地撒狗粮 正月十二。 展冀和苏卫萍的婚礼在部队食堂举行,部队婚礼一向是简朴又热闹。 女方这边家庭成员比较多,且不说罗玉秀这个亲妈,和苏卫洋这个亲哥,光嫂子就来了两个,还有个张团长作为亲家团在旁边帮忙,就可见女方这边多热闹,男方那边就很寒碜了,首先据说几天前到达的亲妈和嫂子,不仅此时没见着踪影,甚至连彩礼都用的展冀自己的钱。 好在,司令员出现了。 他作为证婚人和男方家长出现在了婚礼上,还言明是展宏毅的请求,一下子既将苏卫萍的脸面给补全了。 当然,彩礼钱也给补了。 展宏毅虽然对自家妻子很失望,也很愤怒,但对儿媳却没意见,总要给儿媳妇一点儿补偿,还没过门就被婆婆折腾了一通,想想都觉得可怜。 参加完了婚礼,苏卫萍的发型有所改变。 原本是两条黑亮的花辫,如今已经盘在脑后,额头上还剪了空气刘海,整个人看起来又温婉又好看,展冀早早的申请好了家属院,他是副营长级别,可以住小院,没必要在筒子楼里,所以他们立即挑选了张逐本隔壁的院子。 这院子的面积有些小,其它人家不太愿意要,正好便宜了小夫妻。 罗玉秀帮着把院子收拾清爽了,才准备离开。 黎善倒是归心似箭。 她迫不及待的想回家看看苏卫清,自从上次通了一通电话后,他们俩就再没打过电话,也不知道家里如今是怎样的情况,更不知道姥爷现在的身体如何。 所以她很想立即回去。 终于,婆媳俩告别了琼州的所有人,踏上了归程。 在船上,罗玉秀哭的稀里哗啦。 她的两个孩子都在这里,而她却不能时时刻刻看见,而下一次相见,却不知道在何时。 黎善在旁边安慰她“妈,别哭了,大不了下次我还陪你来,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卫萍生孩子,你还得来伺候月子呢。” 毕竟就苏卫萍那婆婆,估摸着也不会来伺候月子。 “对对。” 罗玉秀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立即擦干眼泪“以后我还得来给卫萍伺候月子呢。” 黎善松了口气。 而于此同时,黎红军j报和被j报的事情处理结果出来了。 他被定性成坏分子。 虽然不需要去农场改造,但是机修工的工作是彻底没了,厂里给他分配去掏大粪,童玲的工作也变回了临时工,现在唯一一个还在他们手里的,就只有那套小院了。 因为当初是分给张红珍的,所以厂里没有收回。 副厂长张庆东冷笑“你就庆幸吧,要不是张红珍同志是烈士身份,你连掏大粪的资格都没有。” 黎红军被关了几天,整个人都萎靡了。 回来后也没有询问黎聪下乡的事,倒是童玲成日里哭个不停,她送黎聪上火车的时候才知道,黎聪下乡的地址是滨城,她又询问了知青办的同志。 她才知道,当初给黎聪报名的人,竟然是她的女儿黎珠。 这样手足相残,兄妹相杀,是她从未想过的。 她甚至在想,难道这就是报应么 因为她想害黎善,所以她的一双儿女一个坑了亲哥,一个坑了亲爸么 如果这是报应。 为什么不来报应她为什么要报应到她的孩子身上。 许是她的祈求被上苍听见了,夫妻俩在去挑选新房签字的时候,吴长春直接说道“这房子不仅有你们的份额,还有张儒东和黎善的份额,所以必须三方都在场的情况下,咱们才能给你们签字挑房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49章 回家 “对黎红军那个家伙,想再坏都是…… 张儒东黎善 夫妻俩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 脸色就变了。 不过几天的功夫,曾经意气风发的黎红军此时面色憔悴,身形佝偻, 形容苍老, 而童玲也是面色苍白, 眼眶红肿,一看这些天就没少掉眼泪。 吴长春叹了口气“你们也别怪厂里, 这都是规章制度。” “你们是要将我们一家给逼死了呀。”童玲顿时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从政策下来那天开始到现在, 都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黎家就这么分崩离析, 先是一双儿女下乡,再就是黎红军被罚去掏大粪, 童玲的工作也丢了。 如今 如今连他们的房子都要收回去。 童玲赖在地上, 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天底下没这么欺负人的,我们虽然犯了错误, 但也罪不至死啊,你们怎么能这么逼咱们, 没了房子,我们以后住哪儿啊。” “瞧您这话说的,咱厂里没分房子的人家还少么你们夫妻俩一不是干部, 二不是劳模,这些年能住在小院里,还不是因为张红珍是烈士么” 工会里本来就不少干事,这会儿童玲一嚎,所有人都过来围观。 “就是,夫妻俩不积德,住着人家的房子, 还要虐待人家闺女,有今天啊,就是活该。” “但凡当初对那丫头好一点,也不至于今天被逼到这个地步。” “我听说啊,是想害人没害到,反倒被人家给j报了。” “自己小辫子一大把,他怎么敢的呀” “” 干事们直接在旁边阴阳怪气,他们早就看这夫妻俩不爽了,他们好歹是个干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干部,但也算是个小干部了,结果呢 他们都只能住在筒子楼里,黎红军两口子凭什么住小院。 童玲崩溃朝着他们大吼“你们懂个屁,感情要抢走的不是你们的房子,你们就只会说风凉话。” “哟,我是不怕有人来抢,我的房子来路正,不像有的人,住着也不心虚。”站在最前头的中年干事双手环胸,对着童玲就翻了个大白眼“你也别跟我们咋呼,还是想想怎么拿回房子吧。” 黎红军一抹脸,说话都有气无力的“除了他们签字,就没别的办法了么” 在革委会待了几天,他心气儿都被磨没了。 更何况他现在的工作还是掏大粪,哪怕他洗了澡换了衣裳,也还是觉得身上有一股臭味儿,他甚至都不敢去人群里,生怕被人闻到味道。 这会儿这么多干事挤在这儿,已经让他有些焦躁了。 “红军,这些年呢,厂里也算对得起你,如今你出了事,厂里也保住了你正式工的名额,只是工种换了而已,所以这个坏人,还是别叫厂里来做了吧。”吴长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话却直接阻断了黎红军其它的念想“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要是以前没犯错误,咱们还能帮你说说好话,可如今呢” “红军,你如今的工作,能有个安身之地就不错了,别强求那么多了。” 黎红军握紧拳头,却不敢反驳一个字。 曾经住在干部小院,能和这些干部谈笑风生的男人,一趟革委会之行,早就折弯了他的脊梁,他这会儿甚至连反驳都不敢。 他张开嘴,好半晌才开口问道“要是我能让他们来签字呢” “那咱们还按照以前给你分房子。” 吴长春见他还是冥顽不灵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不由冷了些。 黎红军得了句准话,心下不由松了口气,拉着还在嚎哭的童玲就离开了工会办公室,两人回到家,童玲就大声质问“你为啥把我拖回来,说不定我能闹的吴长春” “啪” 童玲话还没说完,就被黎红军甩了一耳光。 她一时没站稳,直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整个人摔的七荤八素,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打我”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仰头看着黎红军。 “我打的就是你。”黎红军阴沉着一张脸,没有刚才那样的唯唯诺诺,反倒在眼角眉梢间多了几分狠厉,他撸袖子“就是因为你一天到晚的闹,闹的这个家不得安生,当初要不是你算计大丫头的婚事,她会把张家人请过来将那工作给闹回去么也是因为你撺掇着j报,结果倒霉的反倒是我。” “是我” 黎红军咬牙切齿,双目猩红,手指攥着拳头,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仿佛在压抑着心底的怒火。 “原来都是你” 自从儿子出了事,就一直不敢吭声,在家里当隐形人的黎老太突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薅住童玲的头发,抬手就想要扇她耳刮子,奈何童玲也不是好惹的,一把将黎老太给推开了。 “哎哟我的老腰啊” 黎老太直接被推倒在地上,然后顺势扶着腰开始大哭“我们老黎家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一个丧门星媳妇儿啊,你不仅把红军的工作给作没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教不好,现在连房子也没了。” “你个老虔婆,满嘴喷粪,我要是丧门星,你们黎家是什么” 童玲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可别忘了,革委会的人来的时候,你一个劲儿的往前凑,什么好的怀的,不都是你秃噜出去的么” “那也是你先撺掇着红军去j报,不然咱家能被折腾么” 黎老太拍地面大哭“泥人还有分火气呢,你老拿捏人家张家做什么” “那能怪我么” 童玲继续尖叫“那工作本来就是黎聪的,凭啥那个死丫头能拿走,当初结婚的时候你们可是说好的,那工作以后是黎聪的” “那不是怪你算计黎善的婚事么” “她一个当姐姐的,为了弟弟嫁人不是应该的么” 童玲恶狠狠地看着黎老太“当初你不就是这么劝我的么不然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何至于嫁给一个带着拖油瓶的二婚头” “你们自己都不对黎善好,我跟她非亲非故的,我凭啥善待她。” “她命苦是她活该。” “她该死,她就是该命苦,亲爹都不放在心上,我算什么啊我为自己的儿女争有错么” 童玲已经进入疯癫状态,整个人都歇斯底里。 黎老太都有些被吓到了,结果黎红军上去就是一巴掌,打的童玲重新趴了回去,一下子都老实了。 “我去张家,你们在家别闹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黎红军冷冷地威胁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家,直奔机械厂去寻找张逐日,他到机械厂的时候,张逐日还没下班,原本气势汹汹的黎红军在看见机械厂那些工人后,瞬间就气短了起来。 他也不敢找人帮忙,只敢在大门口等着,那里是回职工大院的必经之路。 只是 他没想到,自己等到天黑,都没等到张逐日,显然,张逐日并不在厂里。 他一边觉得张逐日是在故意躲着他,另一边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大的分量,他心情沉重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一步了呢 明明年前他还是人人羡慕的那个人。 不是干部却能住小院,还有一对龙凤胎,夫妻俩双职工可怎么就过了个年,一切就都变了呢 张逐日确实故意躲着黎红军。 他那名额早就卖掉了,自然不愿意再和黎红军打嘴巴官司,只等着最后一天他去纺织厂代签字一下就行,而且他也怕黎红军两口子狗急跳墙,这年头能算计人的地方太多了,只要能豁得出去。 他也没去东园,而是赖在张新民办公室不肯走。 “要是天黑了他也不回去怎么办呢”张新民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 张逐日往后一靠“不回去我就在办公室打地铺呗,还能怎么办” “我看呐,倒不如早点将这事儿给解决了,善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要是到时候他知道善善在药厂上班,肯定会没脸没皮的粘过去。” “不急,明天早上断绝关系的声明就要登报了,我明天早上去买报纸。” 张新民背着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了两圈“要不我先到门口看看去” 要不是他眼睛尖,早早的发现门口站着的黎红军,说不定张逐日就着了道了,这里是机械厂,要是真在大门口闹起来,黎红军倒是无所谓,张逐日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他就不一样了,黎红军更熟悉的是他小时候的模样,虽说上次见过一次面,但估摸着那时候黎红军的重点都在大哥身上,不然的话,刚刚他从他面前路过的时候,黎红军就该发现了。 “也好,你去看看。” 张逐日也不想真在办公室打地铺,于是连忙点了头。 于是张新民就下了楼,到大门外找了一圈没发现人影后,又赶紧回去告诉张逐日“人走了。” “真的” 张逐日激动地站起来,忙不迭地就回了家,步伐快的宛如背后有狗在撵,结果到了家门口,就听见家里吵吵嚷嚷的,心底顿时一惊。 难不成黎红军那家伙追到家里来了 步伐顿时更加快了几分。 结果进了院门,就看见邬玉年正帮着范琴收拾东西,张儒东坐在廊檐下喘气,院子中间放着几个行李包,显然,老夫妻俩刚刚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怎么了这是”不是下午才回东园去了么 “嗐,别提了,那个黎红军真不是个东西,在东园那块鬼鬼1祟1祟的,咱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干脆连行李都没拆,又给原模原样带回来了,我估摸着啊,房子的事儿了结前,咱是回不去东园了。” 邬玉年弯着腰忙忙碌碌,说着话呢,手里的活儿也没停。 张儒东好容易喘匀了气“他现在就是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碰,心里没个底儿,他难道不知道找咱们没用么可就算知道也会天天来转,想着要是万一呢万一咱们傻了吧唧的同意签字,他可不就转赢了么” “你呀,总把人想那么坏。”邬玉年小抱怨一句。 “对黎红军那个家伙,想再坏都是应该的。” 想到黎红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张儒东就忍不住地生气,也就是现在年纪大了,但凡以前年轻力壮的时候,他都得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他甚至还有些后悔,早知道黎红军是这样一个人,当初就不该为了黎善而忍耐自己,当年就该把他给打劈了才对。 邬玉年叹气“当初也算是咱瞎了眼。” “可不是嘛” 回忆起当年,院子里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张朝,其他几个就没有不后悔的。 正月十四的傍晚。 苏卫清下了班就往公交站台跑,和他一块儿的还有苏维民。 “东西都带了吧。” 上了公交车,刚一落座苏维民就赶紧问道。 苏卫清拍拍手里的小包“带了带了,用保温桶装着,还热烘烘的呢,就算过几个小时也不会凉。” “那就好,你大嫂手艺还是可以的。” “手艺再好也不是我妈的味道啊,我都想我妈做的饭了。” 苏维民斜睨他一眼“我看你不是想你妈,而是想小黎了吧,也是,为了你妹妹的婚事,反倒叫你俩这对刚新婚的小夫妻分居两地了。” “爸,你说这话干啥,我和卫萍是亲兄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了,善善也是想去看看她二舅的,二哥又在琼州当兵,少不得也要为他们拉一拉关系,至少以后能说得上话。” 这一番话说的识情识理,倒是叫苏维民对这个儿子有些另眼相看了。 他总觉得自从结婚后,这个小儿子就变了,变得勤学上进,说话也比以前更加有条理,有内涵,叫人听了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 果然男人结了婚才会变成熟啊。 苏维民再一次感谢黎善,感谢她成了自己的儿媳妇,感谢她的勤学上进带动了自己那个懒散的只会啃老的儿子。 父子俩坐着公交车一路到达火车站。 远远的就看见婆媳俩站在火车站大门口,旁边不少推着自行车的人正静静等待着自己的亲人,她们俩脚边放了不少行李,黎善是不是撸起袖子看手表,而罗玉秀时不时地跺跺脚,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父子俩赶紧小跑过去。 “玉秀。”苏维民深情呼唤老妻。 “善善。”苏卫清紧随其后,也十分兴奋的迎着黎善小跑过去。 “卫清。”黎善也赶紧下了台阶,朝着苏卫清跑过去,脸上带着的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喜悦笑容。 两双手紧紧的拉在一起。 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昭示着他们激动的心情,可就算是这样,其实也已经算是过分亲密了,所以哪怕再激动,两个人也没有遵从内心紧紧的抱在一起,而只是拉了一下小手,就在苏维民的咳嗽声中又分了开来。 “累了吧,肚子饿了么我让卫清特意带了汤,你们娘俩先喝点儿暖暖肚子,吴梨已经在家做饭了,咱到家就能吃上热乎的。”苏维民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儿子拿保温桶。 保温桶里是排骨汤,这年头肥肉最值钱,反倒是各种骨头价钱不高,吴梨本身在百货商场工作,对于这些商品信息最为敏感,所以这些日子没少往家里倒腾东西。 黎善喝了口排骨汤,保温桶很给力,这会儿汤还是烫的呢。 “妈,你快喝一口,大嫂的手艺可真好。”比起郑婉珍的手艺,吴梨的厨艺确实很不错,这个汤鲜香浓郁,又放了白胡椒,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时候,喝上一口简直太舒服了。 “虽然大嫂手艺不错,但还是没你做的汤好喝。” 苏卫清一听自家媳妇儿夸了别人,顿时不乐意了,赶紧开口说道“上次那个猪肺汤,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流口水。” “那下次给你做。” 黎善见他这个馋样就忍不住笑。 “还是算了吧,猪肺太难洗了,而且咱们这小楼通风效果差,猪肺汤好喝,但味儿也是真大,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去大舅那边煮吧。” 黎善“” 难不成苏卫清压根没想给自己爹妈喝么 好在苏卫清也不是真那么不懂事,他回头笑笑“到时候多做点儿,咱们用钢筋锅去带回来。” “你这当女婿不说孝顺她大舅,居然还想着媳妇儿回娘家带猪肺汤,你这思想可不行啊。”苏维民调笑道。 “那是,谁叫咱媳妇儿是千亩地里一根苗呢” 苏卫清嘚瑟地扬起下巴。 罗玉秀忍不住笑着拍打苏维民的后背“可别贫嘴了,咱赶紧去站台吧,别等会儿赶不上最后一班车了。” 也是凑巧,火车到达的时间省城最后一班车还没发车,药厂那边也刚好下班,所以婆媳俩一落地就给苏维民打电话,让他赶紧带苏卫清来接人,毕竟两个人东西多,光靠她们的话,很难将这一堆东西搬上车,她们能搬到出站口,就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两个人难以负荷的重量分担到四个人身上时就轻松很多。 四个人齐心合力的将行礼班上公交车。 “辛亏末班车人不多,不然的话,咱们这么多东西还不好放呢。”苏维民擦一擦额头冒出的汗,长舒了口气“你们包里装了什么啊,跟装了石头似的,怎么这么重” “都是一些琼州那边的特产,也不知道坏没坏,按理说这个天气不该坏吧。” “应该没有,咱们回来的时候,可用盐水瓶在食堂冰柜里冻了不少冰的。” 因为市场要出海巡查,船上都是有冰箱的,再加上琼州常年温度偏高,为了保证食材不变质,食堂里也是有冰柜的,黎善她们临回来前,去周围渔民家里收了不少刚捞出来的海鲜,全用防水布包好了,里面放上冻结实了的盐水瓶,一路用棉袄包着回家。 这方法还是苏卫萍帮忙想的呢,用的是个什么原理罗玉秀没听懂,但黎善却说肯定有用,于是两个人的行礼就变得又多又重了。 一行人从省城回了家,家里早已烟火味十足,美味的饭菜端上了桌,吴梨正忙里忙外地端菜,苏卫海则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客厅里面玩。 黎善能看的出来,苏城和苏军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 显然,这些日子他们小兄弟俩在家的日子过的很舒坦,吴梨并未像原著那样,对两个孩子有所疏忽,相反,许是苏卫海最近不忙于工作,而是每天抽出时间来陪伴两个孩子。 “卫海,爸妈他们回来了。” 吴梨看见黎善他们出现在门口,顿时面露惊喜地招呼苏卫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50章 腻歪 是嫌弃他不够卖力么? 家里的女主人一回来,就瞬间热闹了起来。 就连两个孩子都比以前更活泼些,跟在罗玉秀的身边绕前绕后,嘴里一个劲儿地问:“奶奶,琼州好玩么?你是不是看见大海了?” “奶奶,二叔家的小弟弟叫什么名字?长得胖不胖?” “奶奶,小姑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小姑父有没有二叔那么高的个子?” 罗玉秀也不厌其烦地回答:“小弟弟叫苏政,养的可胖了,而且跟小军小时候长得一样,你小姑父个子也高,就是没你二叔身板儿壮,但他是副营长,比你二叔还厉害些,琼州就是个岛,怎么会看不见海呢?你们三婶儿还拍了照片,你们快去跟她要照片看。” 俩孩子立即欢呼一声,又围着黎善喊道:“三婶儿,照片照片,奶奶说你拍了大海的照片!” “想看照片呐?”黎善故意卖了个关子。 “嗯嗯嗯。” 俩孩子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 “那简单,先帮三婶干活,干完了三婶不仅给你们看照片,还给你们讲我和奶奶在琼州的故事,那可是太好玩太有意思了。” 干活?! 不仅能看照片,还能听故事? 苏城立即拍拍胸口:“三婶你尽管吩咐,我是小男子汉,我能干活。” 苏军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拍胸口:“小军也是男子汉。” “那好,将这一包东西送到厨房给你们吴阿姨去。”黎善从包里翻出一包大虾来,由于保存得当,盐水瓶里的冰块都没化呢,更别说那些虾了,也是硬邦邦。 将盐水瓶拿出来,虾就没那么重了,两个小娃娃一人拎着一头就送厨房去了。 结果出来时吴梨也跟着出来了:“这虾可真大呀。” “琼州靠海嘛,海鲜比肉多。” 吴梨心想也对,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琼州那边吃海鲜实在是太正常了,不过:“我没做过这么大的虾,你会不会做?要不你来掌勺?” 黎善看着吴梨那略带深意的笑容:“……” 这个大嫂啊,怎么这么爱给人挖坑呢? “行啊,我来做。” 黎善立即又从包里翻出一包带鱼:“我再做个鱼。” 说着便进了厨房,做饭对黎善来说并不难,哪怕不经历任务世界,她厨艺也不差,所以走了个清蒸大虾,又香煎了带鱼,香喷喷的味道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屋子。 “你做个菜也太费油了。”吴梨看着黎善毫不手软地往锅里倒油,心里忍不住后悔,早知道黎善做饭是这么个架势,她就不要她上手了。 这多浪费油啊。 她虽然有点小九九,但是内心也是个朴素的女青年,看见这么多油心疼啊。 “带鱼不过油不好吃。” 再说她也没放油啊,按照她的经验,应该用宽油炸才好吃呢,只薄薄的一层油慢慢煎已经很节省了。 “这味道真是要把人香晕过去了。”苏卫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他疑惑地问吴梨:“你做饭味儿怎么没这么浓?” 吴梨好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也不看看锅里多少油。” 有这么多油别说煎鱼了,煎鞋底也好吃啊! “那下次咱家做饭也多放点儿油。”苏卫海忍不住摸摸肚子,他可是脑力劳动者,要是吃差了脑子不好使了可怎么好? 这味儿也太香了吧! 明明刚刚还吃了两块桃酥垫肚子来着。 吴梨:“……” 他们家难道是万元户么?怎么可能天天这么吃! 黎善自顾自地做好了两个菜,又给调了酱汁,等端上桌后,苏维民刚说完开席话,所有人的筷子就不约而同地伸向那道香煎带鱼上。 黎善眼疾手快的给苏城和苏军抢了几块:“这鱼没什么刺儿,十分适合小孩子吃,蛋白质含量也高,对身体特别好。” “确实香啊。”苏维民吃了一口,油炸的香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忍不住问道:“你们在琼州就吃这个?” 也太爽了吧。 “哪能啊,回来前特意去渔村里收的。” 平常部队虽然供应海货,但也不可能天天吃这些啊。 “这鱼是真不错,就是少了点,以后要是卫洋那边方便,多给家里邮点儿。” “你也不看看我们带了这点儿东西多费劲,这东西一离了冰就容易坏的。”罗玉秀斜睨他,她们行李里面最重的不是海鲜,而是那些保温用的盐水瓶啊。 苏维民叹气:“有机会我也要去琼州一趟。” 不为儿子,就为了这一口带鱼。 等带鱼吃完了,大家伙儿才转战红烧肉,罗玉秀也才有空问起厂里的事,她是妇联主任,在这新政策下来之际,她本该留在厂里才是,可到底舍不得亲闺女,这才去了琼州,如今回来了,工作自然也要第一时间捡起来。 “咱们厂里还好吧。”苏维民还真有些茫然。 药厂子弟不愁嫁娶,工作也全靠自己努力,苏维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闹的,到年纪的就去相亲,没到年纪的就只能下乡,要么去别的厂子想办法,药厂是一点儿后门都没的走,能进药厂的只能靠真才实学。 “好什么呀,咱小楼今年最起码成了十几对,光马婶子家今年就得进门三个儿媳妇。” 苏卫清翻了个白眼,他几乎能预见接下来楼里吵吵嚷嚷地闹腾了,马婶子之前还瞧不起儿媳妇,现在呢,倒是恨不得人家赶紧进门了。 “三个?她疯啦,她家老三不是才十九么?”罗玉秀蹙眉。 “说是过年回老家改了年纪,跟老二改成双胞胎了。”苏维民也是无语,这老马胆子是真大,也是真不怕查。 “这算什么,县城里还好些呢,省城里才跟疯了似的呢。” 苏卫海去省里开会,可是亲眼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青年,嫁给一个将近四十的二婚头,那男人还趾高气昂,一副‘我能娶你你就偷着乐’的样子。 简直叫苏卫海开了眼。 吴梨则是庆幸。 幸亏她跟苏卫海结婚的早,不然翻过年苏卫海的选择可就太多了,不说别的地方,光药厂里就有很多无业女知识青年愿意嫁给他。 “这世道是怎么了?”罗玉秀唏嘘。 随即又能理解,都是当爹妈的,谁舍得孩子下乡做知青呢? 吃完晚饭,苏卫海十分贴心的带着一家子回去了,黎善和罗玉秀也确实累了,家里都没收拾就拎着衣服和洗漱用品去了大澡堂。 大澡堂里不太忙,婆媳俩一人一个水龙头,又互相帮忙搓了澡,等到家的时候,头发都干的差不多了。 黎善实在是累了,坐在椅子上都有些昏昏欲睡。 “头发湿的就别睡了,你横过来躺,我给你用干毛巾擦头。” 苏卫清见她这样简直心疼坏了,让她脱了衣服横过来躺,头发挂在床沿外面,他拿了张小凳子,坐在床边细心的用干毛巾给她擦头发,取暖用的小炉子也被搬到了旁边,但离的有点远,毕竟温度太高会烫伤头发,黎善的头发很漂亮,苏卫清可舍不得将她头发给烫坏了。 黎善昏昏欲睡,尤其有人摸她的头,就更舒服了。 她闭着眼睛,享受着苏卫清的‘头顶按摩’,但还是强打精神问道:“黎家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纺织厂那边不是要置换土地么,黎红军正到处找你舅舅呢,想让你舅舅去帮忙签字。” “他是做梦想屁吃。” 黎善难得说了句脏话,她是真没想到啊,黎红军居然脸那么大,他怎么好意思找张逐日的? “估计也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苏卫清倒是能明白黎红军的心态,毕竟这年头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不同意,偌大的厂子,能分到房子的工人又能有几个?更别说黎红军那一栋干部小院儿了。 “别说小院了,我要他连筒子楼都别想住进去。” 黎善虽然名字叫‘善’,却自诩不是个善人。 “断绝关系的声明登报了么?” “昨天就登了,现在估计整个纺织厂的人都知道了吧。” 不,是整个省城的人都知道了。 苏卫清直接登的省级报纸,还说了好话插了队,这才能这么快登报,其实无论何时,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划清关系都是令人不齿的,但要是那个父亲确实是个坏分子,那情况又不同了。 尤其苏卫清还写了一篇小作文,把一个年轻女同志从童年到青年时期所遭遇的所有痛苦全都写了出来,这样的划清关系,不仅不叫人不齿,相反,只叫人无比的心疼。 所以黎善的选择就不再是不孝,而是弃暗投明。 “省城的报纸不好买,县城的厂子多是干部级别的才会买一两份回来。” “那就是说黎红军看不到咯?”黎善急的立刻支起身子,连闭上的眼睛都睁开了。 “你起来做什么?快躺下。” 苏卫清站起来压着她的肩膀躺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你就安心吧,他肯定看得到,总有好事的把报纸给他。” 黎善:“……” 确实有道理。 黎红军也不是什么大好人,平时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了。 “那他估计要气死了。”想到黎红军看见报纸的表情,黎善就忍不住的高兴,她翻了个身,直接趴在床沿,歪着脑袋看着苏卫清:“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坏?” “坏?”苏卫清满脸懵,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亲爹遭殃,我却幸灾乐祸?” “比起当初他对你做的那些,你如今只不过断绝关系而已,已经很仁慈了。”苏卫清垂下眼睑,伸手捧住黎善的脸,对着她嫣红的唇狠狠地亲了下去,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一点儿都不觉得她‘坏’,相反,他觉得现在的她漂亮极了:“我要是你的话,我会比你做的更过分。” 苏卫清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 他看起来有些懒散,但本质上,还是睚眦必报的人啊。 “哦?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黎善也来了兴趣,抬手圈住苏卫清的脖子。 苏卫清有些心猿意马。 新婚夫妻,分别半月。 世上还有他这么饥饿的男人么? 如今饕餮盛宴就在眼前,他却还得顾虑妻子疲倦的身体与精神,不能下手饱食一顿,他就不该姓苏,他该姓柳,名字也不该叫苏卫清,而是该叫柳下穗! “我啊……”哪怕脑子都昏沉了,嘴巴却还在回答问题。 “嗯?”黎善又摸摸他的耳朵。 苏卫清:“……” 这谁遭得住! 他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反倒稍稍清醒了些:“我会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黎善‘啊’了一声:“他老家虽然是个村,但也是富裕村呢。” 是真·水土肥美的地方,而且村干部特别靠谱,就最困难的那几年,村干部也没放卫星说自家亩产上万斤,老老实实交粮的结果就是,他们村那几年都快被其它沾亲带故的亲戚薅逛了,但要么说好人有好报呢? 缓过来了人家就来报答来了。 所以是富裕村。 “那也没县城好吧,不然为啥非要到县城来当工人呢?” 再富裕的村子那也是集体资产,苦哈哈的种了一年地,还得等大队分钱分粮,哪有现在当工人好啊,不仅有固定工资拿,户口还在厂里,每个月都有商品粮可以拿。 “那倒是。” 这一点黎善也承认。 她以前年年过年都回去,对那个村还是了解一些的。 当然,她对那个村是富裕村的概念,也是因为那个村有个特别会说话的大队长,如今想来,似乎和别的村也没什么区别,而且那个大队长最喜欢的就是跟黎红军说村里的事,仿佛这样就能昭示黎红军是村里的一份子似的。 “可是很难吧。” 革委会把黎红军抓去关了好几天,回来也只是从维修工变成了掏粪工,但实际上他还是纺织厂的工人呢。 “确实难。” 苏卫清拍拍她的后腰,让她松手,然后用被子将黎善裹起来,自己则是拎着热水瓶倒水泡脚:“他在厂里有工龄的,而且他虽然属于坏分子,但罪行很难断定,说不定纺织厂还有人觉得他无辜呢,毕竟你虽然是烈士的女儿,但也同样是他的女儿,在有些人眼里,他无论对你怎么样,都是应该的,因为他给了你生命。” 黎善嗤笑一声:“是我妈,九死一生的把我生下来的,他不过痛快一场,有那么些许贡献罢了。” 苏卫清缩了缩脖子。 确实,男人在生孩子这件事上,真是沾了大便宜了。 【那以后黎善同志怀孕的时候,所有的孕期反应转嫁到你身上如何?】 突然,脑海中冒出系统的声音。 苏卫清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黎善,心下不由有些纳罕,以前系统明明很怕在黎善面前说话的,怎么现在却不怕了呢? 【拜托,本统也是会升级的好么?】 除了那奇怪的电子音没什么改变,就连语气都比之前活泼了许多。 难道系统真的升级了? 黎善确实听见了系统的声音,但她依旧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吐槽黎红军:“他就是个道德败坏,心思恶毒的男人,我甚至并没有那么恨童玲,她是后妈,我对她没期待也没要求,但黎红军……” 她咬牙切齿:“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苏卫清连忙抱住她:“好啦,咱都不原谅。” 黎善被这温柔的声音抚慰着,竟真有些眼眶酸涩,她将脸埋进苏卫清肩膀里,就这样静静地靠了一会儿,她才又开了口:“你是不是用擦脚的手给我擦眼泪了?” 苏卫清:“……你可真够煞风景的。” 刚刚那小氛围多好啊。 “不行,我得问清楚,万一你有脚气怎么办?” “我才没有!”苏卫清大惊失色,立刻举起脚丫子自证清白:“你看看,我脚连老茧都没有。”哪里来的脚气,他可是个爱干净讲卫生的男同志。 再说了,他可是在药厂长大的! 黎善见他这么好逗,顿时笑了,不过,她也是真的困了,松开手,钻回被子里:“你快去洗漱,早点来睡,我是真的困了,得早些睡才行,明早还得上班呢。” “快睡吧,我去洗漱去。” 苏卫清见她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给她盖好被子,就拎着热水瓶出去洗漱去了。 一出房门,系统又冒头了:【我刚刚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要是真能替善善挡掉孕期反应就太好了。” 苏卫清说的很真心。 他是见过前大嫂生孩子的,真的很辛苦,又是吐又是嗜睡什么的,尤其到了孕后期的时候,甚至还会腿肿腿抽筋,总之相当折磨人。 【那等黎善同志怀孕了,我会帮忙的。】系统压抑着心底的喜悦,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无波。 苏卫清则十分感动地表示:“谢谢你,系统先生。” “卫清?” 突然背后传来苏维民的声音:“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在这嘀嘀咕咕做什么呢?” “善善睡了,我出来背会儿书。” 苏卫清转过头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他打量了苏维民一眼:“爸你怎么也没睡?” 苏维民裹着棉袄站到苏卫清旁边,手指熟练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我抽根烟。” 父子俩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丝了然。 哎呀,真是痛苦啊,他们真该姓柳的! 这一夜,黎善睡得是真香,倒是苏卫清眼下有些青黑,也不知是不是昨天夜里没睡好,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罗玉秀看见了,又忍不住地拍了他的背两下。 但是她也能理解,毕竟小别胜新婚,年轻人体力好,腻歪起来没完没了也属正常。 只是…… 自家儿子这身体也太虚了吧。 罗玉秀看看黎善那张白里透着粉的脸颊,清亮的眼睛,仿佛一个吸足了气血的女妖精似的,而自己的儿子,就是那个快被吸干的小白莲。 罗玉秀沉默片刻,突然回头问苏维民:“你说……我要不要让吴梨看着点,要是有猪腰子的话,咱买上几个回来,给你们早上汆汤吃?” 苏维民:“……” 啥意思? 是嫌弃他不够卖力么? 他昨天就不该心疼她,就该使劲儿折腾她! 苏维民一颗纯情老年心都快被伤透了,结婚几十年,儿女都生了四个,临了了还要被人嫌弃,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他真是委屈坏了。 罗玉秀又推了他一把:“你瞧卫清,那眼眶子都青了,年轻人,也不知道悠着点。” “啊?” 苏维民看了一眼,然后重重点头:“啊。” 感情说的不是他啊。 他立刻表态:“让小吴看着点,要是有多买点儿回家。” 他也跟着吃几口。 第51章 解决 “总归黎红军没出什么大篓子。”…… 黎善假期结束,回部门上班,刚坐下就收到了范童的糖。 “喜糖?” 范童点头:“是啊,我从单身宿舍搬出来了,住到小楼那边去了,说起来跟你大哥大嫂家离得很近,他们住楼,我们住二楼。” 那确实是很近了。 苏卫海分配的小楼上住的几乎全是研究所的研究员,范童的对象也是研究员,结了婚住过去也很正常。 “那以后晚上出来散步什么的,就比以前自由多了。”女职工宿舍有门禁,毕竟都是单身的女青年,厂里有义务为她们的安全着想,职工大院则是以家庭为单位,所以没有门禁。 “是啊。”范童也觉得这一点对她来说最满意了,虽然上班的时候她是个高冷女青年,但是私底下她还是很爱玩爱热闹的,她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突然压低身子小声说道:“欸,你知道么?省城那边都快闹翻天了,咱们部长不是单身么?今年过年回去短短一礼拜,就相亲十八场,现在都有个外号叫十八郎了。” 黎善:“……” 十八郎? “真的假的?咱们部长……行情这么好的么?” “怎么不好,你说说咱文部长吧,年纪也不算大,才十岁出头,又没有孩子,还是药厂技术部门的部长,这条件不说顶配,也绝对算的上极好了,你也知道今年政策下来,咱部长这样的人物不被盯上才叫奇怪呢。” 这倒也是。 文部长虽然爱玩爱闹,但专业知识过硬,技术部门在药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他在玩闹的同时也一直管理的很好,再加上还要嘴硬心软,能力超强的刘大姐帮忙。 俨然是个金龟婿啊。 黎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其实咱们部长长得还是很不错的。” “那可不,十八个姑娘得有十五个瞧上他了,奈何他一个都没答应,正月初六就跑回县城来了。”范童撇撇嘴,显然,她对文部长宛如逃兵的行为十分不齿。 主要是她热闹还没看够。 “初六咱厂里也快开工了。” “可食堂还没开呢,也不知道他那几天在哪里吃的饭。”范童只要想象文部长没饭吃,就忍不住地笑。 “欸,我看见女职工宿舍那边有人帮咱部长送了两天饭来着,怕不是咱部长有情况了吧。”一直没吭声的另一个同事小杜探过头来,八卦让他维持不住自己的高冷人设,干脆合上书愉快的开始聊天。 范童:“职工宿舍那条件还能做饭?” 小杜点头:“我也是听说,说今年职工宿舍不少人留下来过年,所以把厨房的小炉子全给搬过去了。” 这样啊,那确实有可能。 范童忍不住搓搓手,脸上满是激动:“就不知道是谁了,啧啧啧。没想到咱部长居然早已心有所属啊。”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突然,在两个人的背后传来文部长悠悠的声音。 范童身子一僵,有些不自然的回头,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早上好啊文部长。” “早上好啊范童同志。”文部长也是皮笑肉不笑得勾唇。 小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又恢复以前高冷的形象,垂眸翻书,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文部长环顾办公室一周,见其他人脑袋压的更低了,才又跟黎善点了点头回了办公室。 在他进门的一瞬间,范童肩膀一耷拉:“完了完了,他肯定要跟我妈告状了。” 黎善:“……你妈和部长认识么?” “算认识吧,我妈这次给他介绍了个女同志。”范童竖了个手指。 感情不仅背后说人小话被正主抓包这么简单,还有其它方面的恩怨。 “十八郎,不,文部长真是辛苦了。” 黎善忍不住感叹。 心想,这个年大家伙儿过的都很不容易啊。 由于刚过年,工作内容不是很多,黎善在干完工作的同时,继续努力学习,她到底有任务世界的经验,上手速度非常快,不过以前她学临床比较多,这种药剂学方面,她也算是跨行修行了,有些方面她看一眼就懂,但有些方面却还是第一次触碰,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学习。 她不是天才,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旁人多一些经历罢了。 顺顺利利下了班,到家的时候苏卫清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正一手叉腰一手擦汗呢,见黎善来了,揶揄道:“幸亏宁省的冬天也冷,不然这些玩意儿得臭了。” “那就赶紧给我舅舅他们送去,不然就不新鲜了。”黎善凑过去看了一眼,幸好昨天还在窗户外面挂了一晚上,不然的话,肯定得坏了,现在盐水瓶里的冰就有些融化了。 苏卫清催促:“那你赶紧去把包换一下,我们立刻就出发。” “行。” 黎善点点头,就转身回了房间。 这次去琼州收获不小,不仅带了不少海鲜回来,苏卫萍还给黎善做了好几个小拎包,都是现在没有的款式,包里面的硬撑用的是军用防水油布,所以又防水又美貌,黎善很是喜欢,白天上班她就挑了个最小的做通勤包,晚上回张家,肯定要带个大一点的包才行。 于是黎善换了个包出来,跟苏卫清两个人留了张字条,便拎着剩下的海鲜上了车。 一路直达机械厂。 由于是下班时间,车上人有些多,夫妻俩干脆也没坐下来,而是站在车门口的地方,等到了机械厂,夫妻俩一人拎着一个包就下了车。 夫妻俩有说有笑地往张家的方向去。 结果刚到大院门口,就遇见家里的邻居急匆匆往外走,看见他们更是直接冲过来:“不得了,善善,你亲爸拿了把菜刀,说是要杀了你大舅一家呢。” 啥? 黎善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哪晓得,我正准备去找领导干部呢,真是吓死人了。”邻居哆嗦了一下,显然被黎红军吓得不轻:“善善你快回去看看吧,我去找领导。” 说完就跑了。 黎善抿了抿嘴,扭头看向苏卫清:“你快去公安局找我姑父,我先回去看看去。” “别,你去找你姑父,我去看看家里的情况,刀剑无眼,你力气又小,别到时候吃了亏。”苏卫清不同意,他不希望黎善过去,因为黎红军一看就不在理智的状态下。 可黎善也不敢让苏卫清去啊。 “听话,我虽然力气不够,但我好歹是个男人,再说了,我打不过,难不成还不会跑么?”苏卫清拍拍黎善的肩膀,就转身快步往张家的方向去。 黎善跺跺脚,思来想去,还是转身朝着站台的方向跑去。 也是幸运,她刚到就有一辆经过公安局的公交车到了,她也顾不得车上有多少人,直接硬挤了上去,车子晃晃悠悠的开了起来,黎善蹙紧了眉头,整个人都觉得十分焦急。 幸好,车子很顺利地到达了公安局,黎善几乎是从车上蹦下去,下了车就直往里面冲。 另一边,苏卫清快步到了张家大门口。 张家门紧紧地关着,只有张逐日一个人站在外面,苏卫清甚至还能听见姥爷张儒东那中气十足的骂声从院子里面传出来。 “有本事你就把我弄死了,否则的话,要我签字啊,门儿都没有。” “你怎么有脸过来找善善的?我要是你啊,我早找块风水宝地一头撞死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就凭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有现在这个下场都是活该的,报应!” “……” 许是有人阻止了,张儒东直接埋怨:“你拉我做甚哎,他都不嫌弃丢人,我怕什么,我活了这么大个周年了,还叫他给拿捏住了?” “当年鬼子都没能叫我怕,他算个球。” 紧接着传来邬玉年的声音:“我哪里是不让你骂他,我是怕你气坏了身体。” 张逐日站在门口,一句话没说,只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黎红军:“你就算来找我也没用欸,善善还在琼州呢,就算现在上火车嘛,也得天夜才能回来呢,再说了,她回来又有什么用?” 黎红军手里攥着菜刀,眼睛红红的:“我不管,她不回来签字,我就不走。” 真动手他肯定是不敢的,拿个菜刀也只是吓唬人而已。 奈何张逐日不想跟他啰嗦,直接指着自己脖子:“来,往这里砍来?” 黎红军咬牙:“你以为我不敢么?” “我晓得你敢,你砍咂。” 说完,张逐日‘哼’了一声:“你敢动一下手,别说没房子,你一双儿女这辈子也都别想回城,有你这样的sha人犯亲爹,他们还想当知青呢?” 其实现在黎聪黎珠那边就已经日子不好过了。 毕竟成分坏了。 而农村老百姓对成分其实是最敏感的,因为当年最受地主阶级压迫的,就是这些可怜的农民同志,所以一旦知青中间出了个坏分子的子女,他们肯定十分厌恶。 若是个聪明人,就该低调点,少说话,多干活。 但黎聪和黎珠? 他们俩就不是低调的人! “那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工作没了,俩孩子也下乡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就剩一个房子了!”他连自己的工作都丢了,现在只能做个掏粪工。 哪怕洗的再干净,他依旧仿佛还能闻到身上的臭味儿。 他捏着菜刀,越说越恨,朝着张逐日步步逼近。 苏卫清赶紧将东西放在墙角,自己则是绕到张逐日最近的地方,想着一旦黎红军动手,他就扑上去掩护张逐日离开,他甚至想着,到时候伸手挡一下,见一见血,等晏安国来了,黎红军的罪行也能判的重一些。 好在理智阻止了他。 张逐日看见苏卫清却有些急了,怎么这时候苏卫清来了? 偏偏他还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因为黎红军不认识苏卫清,要是被黎红军知道这是黎善的丈夫,恐怕黎红军更会狗急跳墙,到时候反倒事情麻烦了。 黎红军见张逐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顿时更生气了。 明明他手里还拿着菜刀呢!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姓张的,你到底想清楚没有?”黎红军愤恨道。 张逐日回过神看他,摇摇头:“你自己这么多年工龄,再加上你媳妇儿的,说不定也够分一间房了,又何必执着个小院儿,你说你前几天刚去革委会举报了我,结果今天又要我帮你,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黎红军顿时脸涨的通红。 “黎红军,你这人我向来看不上,当初你要娶红珍,我就有些不大满意。” 张逐日还在继续刺激黎红军:“你耳根子软,自己也没本事,你能有这个院子住,是红珍拿命换的,结果呢,你却不善待红珍唯一的亲闺女,你自己有工龄,想要换房子我不管,但我爸和善善那一份,你就别想了吧,人不能太贪心了。” 他其实也打着跟苏卫清一样的主意,想叫黎红军手里的菜刀见点儿血,想到自己妹妹惨死时这个男人却被黎老太喊回老家相亲的事,他就打从心底恨得厉害。 要不是他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他早在当初就报仇了。 可到底,理智还是劝住了他。 “再说了,你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拿菜刀来逼我也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是那个女人出的点子吧,你也真是胆子够大的,她的话你也敢信?” 黎红军愣住,仔细一想,张逐日说的还真没错,童玲就是个会出馊主意的女人,他不让童玲管黎善婚事,童玲就给黎善介绍傻子,他不去革委会,童玲就威胁他说要自己去,然后……今天拿菜刀,也是童玲给出的主意。 倒不是后悔了,单纯是在生气,气童玲当时逼着他去革委会,结果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顿时连手里的菜刀都拿不住了。 不会又出什么事吧。 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后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放下菜刀,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黎红军看着眼前出现的十几个绿军装,眼圈都红了,他扔掉菜刀,举起手来。 他就知道,童玲果然只会出馊主意。 但是!他醒悟的太晚了。 黎善见黎红军被困住了手,才从人群后面跑到张逐日身边:“大舅你没事吧。”语气里满是担心。 “我能有什么事?” 张逐日冷哼一声,见黎红军已经被人扣了起来,低声斥道:“怂包。” 黎红军眼睛顿时更红了。 晏安国也松了口气:“你就别刺激他了,也幸亏他胆子小,不然你都得出事了。”说着,他冲着人群里张望:“对了,卫清呢?善善不是说他先过来了么?” “来了来了。” 苏卫清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刚刚见晏安国来了,便赶紧去墙角那儿将包给拎回来了,生怕有人趁乱将包给拎走,里面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都是黎善千辛万苦背回来的海鲜。 情义值千金呢。 “他刚刚站在人群里,估摸着也防备着呢,我还怕这小子出来捣乱呢。”张逐日为苏卫清解释了一下。 而黎红军的视线,却死死的盯着黎善。 黎善也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 “黎善,你不是在琼州么?”黎红军先看看黎善,又看看张逐日:“你骗我?” 什么黎善去了琼州,一切都是假的! 张逐日耸肩:“骗你又不犯法。” 黎红军气的直冲脑门,眼前一个劲儿的冒金花,那是被气急了,血压冲脑的表现,但他却知道自己不能晕,他看向黎善,语气都软了:“善善,爸知道对不起你,可家里的房子也是你妈的心血,难道你就这么狠心么?” 黎善:“……我不是纺织厂工人,我就算签了字,房子也不可能是我的。” 她毫不犹豫地扎黎红军的心:“再说了,家里就你和童姨两个人,要那么大房子干什么?我听说你现在还换了工种,从机修工变成了掏粪工,黎聪和黎珠现在也已经是农村户口,难不成你还有办法将他们弄回来?” 所以说…… “真别忙活了,没意思,你弄再大的房子,占再多的地方,以后落了个无人继承的下场,岂不是更可怜?” “难不成……你想把掏粪工的工作让给黎聪?” 黎善笑了笑:“那估计黎聪宁可在乡下种地,都不愿意当掏粪工。” 若说张逐日的话只是叫他气愤无比,那黎善这一番话,就足以叫黎红军气的吐血了。 他顿时破口大骂起来:“你这死丫头,当初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把你掐死,扔到粪桶里面淹死。” 黎善立即回头:“公安同志你们听见了么?这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他还要杀·人呢,快把他抓起来关好了,否则以后害了人,那才叫冤枉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你亲爹!”黎红军气地跳脚。 “你没看见我发在省报上的声明么?” 黎善诧异,难道黎红军人缘还挺好?所以压根没人上门去嘲笑他? 黎红军目光躲闪。 “感情是看到了。” 黎善嗤笑一声,她还真是高估了黎红军:“那你该知道,我现在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只是生了我,却没养过我,更别说当初生我时受罪的是我早死的亲妈,你早就不当我是你女儿了,那也别怪我不把你当爹。” “对了,我再说一句。” “童玲让你拿着菜刀来威胁大舅的办法,简直糟糕透了。” 黎红军被人给拉走了,持刀威胁人,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性质简直太恶劣了,就算苦主不追究,公安局也是不会放过的。 也幸好黎善的户口从小就跟着张逐日,不然的话,她恐怕也会受牵连。 不过现在黎善又补上了断绝关系的公开声明。 “以后我们孩子要是想当兵或者当干部的话,怕是不成了。”黎善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仇得报的喜悦,她甚至多了几分揪心。 说到底,黎红军是坏分子还是什么都无所谓,真进了公安局,那就要留下案底了。 未来她孩子要是想当兵的话,会影响政审。 可她后悔么? 并不。 黎红军这样的人,你但凡让他得逞一次,下次他的胆子就会更大,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一下子把胆子给吓破了,以后也就不敢了。 苏卫清圈住她的肩膀,重重的拍了两下:“以后孩子好好学习,争取也考药厂就是了。” 药厂上班又不需要政审。 “终究咱们还是断了孩子一条路啊。” 黎善觉得特别对不起未来的孩子,能不能当兵或者能不能当公务员那是另一回事,她亲手断了这条路才是最重要的。 “那要不,咱跟姑夫说,这事儿咱不追究了?”苏卫清见黎善是真的难受,又连忙提议。 “算了,别了。” 比起还不存在的孩子,自然是亲妈的仇更重要。 黎红军被带走了,但机械厂八卦的人却越来越多,黎善想,可能要不了一个晚上,整个机械厂的人都会知道,她黎善亲手将亲爹给送进了公安局。 “别胡思乱想了,是他自作孽,咱们可从来没主动找过他麻烦。”张逐日劝外甥女。 黎善点点头,打起精神来:“算了,他是活该,我从琼州带了不少海鲜回来,大舅,我今天一定得露一手,给你们做两道大菜。” 张逐日拍拍苏卫清的背,示意他去开门:“行,那大舅可就等着了。” 进了门,就看见张儒东正站在院子里。 他抬手就一巴掌拍在黎善背上:“你这死丫头,谁叫你把你姑父喊来的?” “姥爷……”黎善有些不知所措。 “爸,你这是干啥呀,善善才刚回来。”张逐日吓了一跳,赶紧快走两步拦住张儒东。 “你也是!” 张儒东的怒火转移到了张逐日身上:“你磨磨唧唧干啥呢?叫孩子担心,你知不知道,你把黎红军送进去了,也把善善毁了,为了那样一个人渣,你害的善善的孩子以后都不能当兵了,你知不知道啊。” 他急的直哆嗦,拐棍不停的在地上戳着。 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张儒东是真的生气了。 他是个老兵,这辈子最满意的就是将二儿子送进了部队,他自然希望孙辈能更出色,最好各个都能进部队当兵报效祖国,所以他见黎善这样糟蹋前程,他就忍不住的愤怒啊。 黎红军那就是个人渣。 为了他付出这样的代价,不值得。 黎善沉默,张逐日也才想起来这回事,也跟着急了:“那怎么办?我现在去公安局说咱不追究了?” “快去——” 张儒东又举起拐杖喊道。 张逐日赶紧推着自行车就跑了。 黎善想说不用,可看见张儒东那锐利的眼神,也不敢吭声了,只好沉默着去厨房做菜。 就这样魂不守舍的。 黎善做完两个菜的时候,张逐日回来了。 张儒东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本来就没填犯罪记录。”张逐日拍拍自己的脑子:“我也是忘了,安国怎么可能叫善善留下这么大个问题。” “那就好。” 张儒东也是情急生乱,听到这个答案也松了口气。 “主要黎红军只是吓唬人,没真伤到人,否则的话事情就没那么轻松了,倒是我在门口碰见童玲了,她又是哭又是闹的,估计也是后悔了,还想给我跪下,我赶紧让开了。” 他可不受不起那个大礼。 “她说以后都不来找善善了,我干脆顺势让她签了个红楔,然后就顺势进去跟安国打听了一下情况。” 显然,晏安国本来就没打算给黎善添加这些履历。 更何况:“安国也说了,当年善善是在家里生的,谁也不能证明善善是红军的亲生女儿,再加上户口一直跟在我名下,大不了以后不承认和黎红军的父女关系。” 反正这年头到处都挺乱的。 话是这么说,但事情不能这么办。 “总归黎红军没出什么大篓子。” 这算是张儒东唯一庆幸的点了。 黎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甘心,她还没生孩子,几十年后都没成分论了,‘坏分子’自然不会影响政审,但一想到黎红军以后还能回去上班,她就极度心情不爽。 “想想以后几十年他都要天天掏大粪,心情有没有好一点?”苏卫清揽着她安慰。 黎善:“……” “果然好多了。” 但是:“我明天一早就去把字签了。” 省的黎红军回来又闹,明天正好黎红军不在,她去和吴长春做个交接,以后纺织厂的那堆破烂事,她就彻底不管了! 第53章 野心 以药厂的名义,去申请那些药方的…… 腰子虽然不大,但十几个加起来分量也很可观了。 晚上三个男人回来,看见那一脸盆满满的猪腰子脸都黑了。 尤其苏卫海,他满是不解的看着吴梨:“这都是你买的?” “对啊。” 吴梨还一脸得意地点头:“妈特意让我买的,说是开了年上班就得吃点儿好的,再说了,猪腰子本来就补人,你年后任务肯定很重。” 她心里美滋滋的。 这就是家里人当领导的好处啊,有什么消息都能提前知道,三弟在秘书处,三弟妹在技术部,又都是新手,那工作能有多累?显然这十几个腰子都是为苏卫海准备的嘛。 看来接下来苏卫海肯定要受重用了。 苏卫海有点想吐血。 他一直觉得吴梨有点小聪明,怎么突然间变傻了呢? 买猪腰子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妈觉得他不够努力呗! “妈,你都有小城和小军了,能消停点呗。”苏卫海无奈地看着罗玉秀。 他觉得罗玉秀单纯就是在催生:“要不把这些都给卫清吃吧,我就算了,我自认为身体还可以。” 苏卫清结婚的时候他还扛过梳妆台呢。 “卫清也有,你爸也有,你们仨啊,人人都有。”所以就别谦让了。 苏卫海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晚上的时候,桌上三个男人的跟前,一人摆着一碗猪腰子汤,表情各异,苏维民一脸平淡,甚至有些积极地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饭吃饭。” 苏卫清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正是青春正好的时候,可不需要懂得养身知识,抱起汤碗就抿了一口汤:“嚯,这汤可真鲜。” 汤好喝的他眉毛都飞起来了:“这汤是善善做的吧。” “你吃出来了?”罗玉秀诧异极了:“这你都能喝的出来?” “善善爱放胡椒粉。”所以汤味道会比较浓郁辛辣一点,跟他当初喝的猪肺汤差不多,只不过那是浓汤,这是清汤。 “原来如此。”罗玉秀这才了然。 他们家确实不爱放胡椒粉,主要宁省这边做饭都没这个习惯。 苏维民喝了一口忍不住咋舌:“这量可真够劲儿。” 苏卫海见其他两个人都喝了,他再胡思乱想也没意义,干脆也端起碗喝了一口,确实很好吃,不去想罗玉秀煮腰子汤的目的的话,这个汤还是挺好喝的。 “奶奶我也要喝猪腰子汤。”苏军口水都要下来了。 “乖啊,咱不喝,奶奶给你舀瘦肉汤。”罗玉秀撸了一把苏城的头,拉着他就去了厨房。 苏卫海:“……” 所以这汤他是喝还是不喝呢? 苏卫清一口将剩下的汤喝完,举着碗就冲进了厨房:“妈,我也要喝瘦肉汤。” “你也小了?”罗玉秀有点不爽地反问:“喝腰子汤去。” 苏卫清只好唉声叹气地回头继续舀了一碗腰花汤。 就在苏家忙着吃晚饭的时候,黎红军也终于从公安局里出来了,他颤颤巍巍的走出公安局的院门,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色,再也忍不住地猛然蹲下,将脸埋在臂弯就嚎啕大哭起来。 不容易啊。 他是真以为自己这次必然栽了,以为这辈子出不来了。 谁能想到临门一脚了,张家却同意放他一马。 “红军。”童玲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黎红军哭声戛然而止,他诧异看过去,就看见童玲推着自行车站在角落里,正不停地朝他招手:“童玲?”他有些意外,不知道童玲怎么会知道他今天会被放出来的? 童玲见他傻站着不动,顿时也有些极了。 干脆将自行车的脚撑子一放,将车后座上捆住的棉袄拿下来抱在怀里,小跑到黎红军身边将棉袄给他披上:“你傻站着干什么?不知道冷么?” 黎红军自从被带走到现在,身上都穿的是同一件棉袄,再加上面对讯问时,哪怕没犯罪也会没来由的恐惧,更何况他是真的心虚呢?所以身上一阵一阵的冷汗往外冒,如今外面的棉袄看着还好,实际上里面的秋衣秋裤已经被汗水腌成咸菜干了。 这会儿站在路口冷风一吹,简直心都凉透了。 童玲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给他带了衣服,黎红军脱了身上的脏棉袄,换上干净柔软的新棉袄,不过片刻,整个身子就温暖了起来。 童玲见他一直不说话,抬手拍了他一下:“红军,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没事,回家吧。” 黎红军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平静,反倒让童玲心下不由有些慌,若是以前的黎红军不说话,她只会在心底怨他太老实,不会说话,可经过这一遭后,黎红军不说话,童玲只会觉得他将气压在了心底。 上次黎红军甩她的那个大巴掌她可还记着呢,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脸颊疼。 “红军……” 黎红军没看她,径直走到自行车边将脚撑子一蹬,自顾自的骑着车就走了,压根没有等童玲的意思。 童玲见他这样,反倒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他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 只是…… 家里房子的事黎红军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呢? 童玲再次忧心了起来。 自行车被黎红军骑走了,童玲只能坐公交车回纺织厂,一到家,就看见黎红军正坐在院子里啃红薯,不由有些意外:“我不是在锅里温了包子么?” 那包子还是她一大早去国营饭店买的。 虽然家里现在落魄了,但这么多年来,她手里的存款还是有不少,买个包子还是买得起的。 “包子?”黎红军抬起头嗤笑一声:“家里冷锅冷灶的,哪里有包子?” “不可能吧。” 童玲连忙走进厨房,紧接着就传来她凄厉的尖叫:“哪个杀千刀的,把我盐罐子里的盐都给倒走了。” 黎红军:“……” 他站起身,先是家里家外的找了一圈,然后才问:“我妈呢?” 对啊,黎老太呢? 童玲心下一个咯噔,嘴里喊了声‘不好’就冲进了房间,然后就看见原本锁的紧紧的衣柜门此时大敞着,里面挂着的衣服全都被扔在了床上,而她藏钱的角落早就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包钱的手帕摆在凌乱的衣服堆上。 “我的钱,那个老太婆把咱们家仅剩的钱给偷了啊。” 童玲抱着手帕不停的哭嚎。 而黎红军则快速冲到黎聪以前的房间,里面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就连床上的铺盖都被清空了。 显然,在童玲去公安局接他的这段时间,他妈带着黎聪拿了家里的钱和被子走了,甚至连厨房里的盐都个倒没了。 黎红军整个人宛如失去了力气,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黎家的双胞胎日子也都不太好过,晥省的黎珠这会儿正被一男一女堵着,这两个人都是知青,还是一对情侣,其中男人正满脸无奈地拉扯着女知青的袖子,嘴里不停的劝着:“红梅,你别误会了,我和黎珠同志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们真的只是路上碰到了而已。” “你别骗我。” 女知青简直气疯了,她微蹙着眉心,语气十分严肃的说道:“十天前你送给庆生两个肉包子,八天前你给了他一块红糖,五天前你更是给他洗了衣服,昨天你还给他买了一斤桃酥,黎珠同志,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别人的对象就那么好么?你非得要来抢?” 黎珠也是个小辣椒,当时就给冲了回去:“两个肉包是为了感谢刘庆生同志帮我搬东西,那块红糖是他来找我借,说你身上不舒服,至于洗衣服和桃酥,那是我乐意,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你可别乱诬赖人。” “果然是坏分子的女儿,嘴巴就是厉害。” 女知青冷笑一声,回头看向刘庆生:“我昨天在大队长那边看到了知青资料,咱们周围黎同志成分可不好,她爸是坏分子,这样的女人你想要就直说,像你这样思想不坚定的男同志,我是不敢要,刘庆生,咱俩的事到此为止。” 刘庆生早在听到‘坏分子’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之前黎珠一直大手大脚,言语中也很为自己的家世自豪,他还以为自己捡到宝,找了个领导家下乡走过场的女儿呢,谁曾想,这人竟然是坏分子的女儿。 怪不得花钱那么爽快呢,原来竟然全是不义之财。 黎珠面上慌乱了一瞬,随即又有些愤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爸是纺织厂干部,我妈也是正式工人,我外家……”她顿了一下,然后十分不要脸的将黎善舅舅家的情况嫁接到自己身上:“我外公是老军人,舅舅是机械厂领导,还有个舅舅是团长,我家根正苗红,你说我是坏分子的女儿,不觉得可笑么?” “你就嘴硬吧。”女知青冷笑,人可以说谎,但知青资料却不会说谎,黎珠的资料上面盖了红戳,那是留待观察的标志,她上高中的时候的同班同学就有坏分子的子女,那个红戳简直是她们身上的一块疤,到哪里都是要被人鄙视的。 黎珠蹙眉。 这人说的太笃定了,可她也知道不可能,她们家怎么可能成为坏分子? 除非…… 除非她妈为了黎聪那个蠢东西做了蠢事! 一时间黎珠后悔不已,早知道她妈也这么蠢,她就不给黎聪报名了,这不是也连累了她么? 不过她也不能听一面之词,她得想办法找人问问,可她给黎聪报名的行为,肯定让爸妈很生气了,所以她得联系别的人才行……那么,联系谁呢? 黎珠很快想到了刘主任家的小儿子刘强军。 这可是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家哥哥,要不是他们俩年纪都没到的话,说不定她都能嫁给他留城了,那样她也不至于给黎聪也报名。 刘庆生虽然很愿意相信黎珠的话,但他却更相信自己的对象。 当然,此时此刻他对象把他甩了,变成前对象了。 其他人同样如此,比起初来乍到的黎珠,显然还是在一起一年多的人更值得信任,于是原本身边热络的黎珠变得清冷了起来,她也不曾为此懊恼,一切等她打完电话再说吧。 第一天一早,黎珠就给刘主任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刘伯伯,我是黎珠,可以让强军来接一下电话么?” 黎珠的声音一如从前那般甜甜的,只是这一次,刘主任却诡异地沉默几秒,开口回绝:“珠珠啊,强军被送到海市大厂学习去了,我也联系不上他呢,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刘伯伯说,要不我帮你去找你爸也行。” 黎珠虽然学习一般,但本质上是个聪明姑娘。 刘主任这么一推辞,黎珠就感觉到肯定出事了,喉咙瞬间哽住了,眼泪涌上眼眶:“刘伯伯,我问你,是不是我爸出事了?” 刘主任叹了口气:“珠珠,你呢,好好在乡下当知青,城里就别惦记了。” 黎珠听到了结果,整个人无法抑制的在邮局大哭起来。 她怎么可能好好当知青呢,她还想靠嫁人脱离苦海呢,现在有个坏分子的戳在身上,她嫁人的路也给断了啊,这下子别说正式工了,恐怕就连村里的年轻人都不愿意要她了。 村里才是最在意成分的地方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啊,刘伯伯你别吓我。”黎珠打破砂锅问到底。 刘主任当然不会给黎红军两口子瞒着,于是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用简短的语言讲了一遍,听得黎珠通体生寒,整个人都不好了,最后几乎失态的尖叫道:“他们都是傻子么?” 为什么要对付黎善? 真以为张家人好惹么?想想张逐日之前怎么算计工作的呀。 刘主任又安慰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黎珠给了三块五的电话费,心疼的她一直哭出了邮电局,既为自己的未来哭,也为三块五毛钱哭。 呜呜呜,这电话费也太贵了。 刘主任看着电话,叹了口气,只能说世事无常,谁能想到黎红军嚣张了十几年,最后一朝就栽了呢,这闺女都如此了,黎聪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吧。 黎善可不知道黎珠给气哭了,她这会儿正忙着准备明天的会议材料。 她终于拿到了药厂刚接到的新任务。 攻克肝炎疫苗。 黎善只觉得很神奇,要知道,目前虽然已知肝炎的存在,却还没有甲肝和乙肝的区分,一直要到下半年国际上才会出现乙肝表面抗原的说法出来,明年才会有一位伟大的女大夫在一位洋人大夫的帮助下远赴樱花国学习专业知识。 可他们药厂今年却接到了攻克肝炎疫苗的通知? 这岂不是注定失败? 随即黎善突然想到,书里似乎有这样一段,而吴梨也就是这段时间怀孕的,苏卫海加入了这个攻克团队,却因为一直找不到头绪,所以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以至于吴梨生产的时候,苏卫海才紧急请假去了医院,在最后一刻看见了孩子的降生,心中震撼不已,脑子里也灵光一闪有了头绪,在跟吴梨说了一句‘辛苦了’后,又立刻回了研究所。 也就是这个灵光一闪,让他们的研究向前跨了一大步。 再加上得知国外乙肝的消息,他们居然在年底之前将这个疫苗给研发出来了。 黎善:“……” 她甚至有些好奇,写书的作者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算不算抢了别人的功劳? 当然,老百姓能提前享受到肝炎疫苗,也确实是一件好事就是了。 黎善回想历经那么多任务世界,几乎每一个世界,樱花国都会将华国古代药方的专利给申请了,如今算算时间,其实樱花国那边还没有下手。 她突然心底涌上一股渴望。 如果…… 她是说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否能抢在樱花国下手之前,以药厂的名义,去申请那些药方的专利? 黎善突然抱住自己的胳膊,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哆嗦了起来。 这个念头产生的一瞬间,她的头皮都开始发麻。 第54章 母女 “我是她亲妈!” 专利一说,由来已久。 大约在三百多年前,英格兰就创办了‘垄断法’,属于专利法的前身。 可专利合作公约一直到七十年代才开始摆上台面,甚至于去年才在美丽国的牵线下,十八个国家第一次坐下来讨论专利合作公约,从商讨到签订,再到最后执行一共花了七年时间。 一直到七八年的儿童节才开始正式生效。 而这七年间,这些国家一直都在因为其中的一些条款而扯皮。 当然,这七年也是黎善能争取的时间。 这七年里,她得想办法让上层领导了解到专利的重要性,以及樱花国的狼子野心,在任务世界里,华国是九十年代才加入的pct,但再此之前,国家内部其实早已有了专利局。 如果专利局能够早些成立的话…… 黎善将自己想到的点全都弄了个小本子记下来,洋洋洒洒的写了几页纸,写完之后,才仿佛全身脱力一般的靠在椅子上。 就这样呆呆的坐了大约十分钟,在其它同事来之前,她又赶紧将这个本子给仔细的收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作者是怎样安排的研发过程,但黎善却知道,想要从无到有的研发一款疫苗,一定是极其艰难的,只可惜,她现在专业知识不过关,没办法参与进去,否则的话,她一定会争取进入研究所,参与到这个项目里面来。 “小黎,这份说明你看一下,明天下午你负责给大家讲解。” 刘大姐满脸怒气地拿了份资料进来,将资料递给黎善:“现在就看,有什么不懂的赶紧问。” 黎善翻了一遍,发现居然正是要与研究所接洽的疫苗方面的资料书。 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这不应该文部长去接洽么?” 这样的大项目交给她这个新兵蛋子,也有点太胆大了吧。 “他还有别的项目。” 刘大姐揉了揉额角,对这个部长她是真感觉头疼,说实话,她就没见过这么胆大的人,真是什么人他都敢收,什么人他都敢暗度陈仓。 一想到文部长刚从京城那边偷偷带过来的几个老研究员,她就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纠结。 黎善愣住,别的项目? 书里也没写啊。 不是说药厂这一年最大的项目就是肝炎疫苗项目么? 不过她也不是多嘴的人,不该她问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开口去问,默默打开资料第一页,开始从头看,她看资料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儿就翻了页。 也因此,刘大姐稍稍有些放心。 正因为相信黎善的学习能力,刘大姐才将这个项目交给她,其实下这样的决定,刘大姐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毕竟部门里的老员工很多,接洽新项目又是个很重要的任务。 这年头的员工淳朴的很,虽然有摸鱼高手,但更多的还是勤恳的打工人。 所以,这个机会可是很多人盯着的。 只是刘大姐的私心让她选择了黎善罢了,谁叫黎善公爹是副厂长,本人和其丈夫又都是高分入场的工人,更何况她学习能力实在是强,她也是惜才之人,实在舍不得埋没这样的种子。 她甚至想着,要是研究所里哪个大拿能够看中黎善收个徒就好了。 这可是根正苗红的药厂人! 黎善可不知道刘主任正打算给她铺路,她正微蹙着眉头看资料,果然如同她记忆中一样,如今的肝炎还没分出甲肝乙肝的区别,所以大方向虽然没错,但细节上却经不起推敲。 可偏偏,在研究一道上,细节决定成败。 只可惜,这资料只有汇总,却没详细的理论内容,她就算看出了什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也只能死记硬背,囫囵吞枣的将资料塞进肚子里。 一整个下午,黎善都在和刘大姐的讨论中读过的。 范童过来后先是看了一眼,然后便毅然加入了讨论,然后就被抓壮丁成了黎善的助手,鉴于范童的丈夫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属于仅次于黎善的根正苗红药厂人,刘大姐当然不会放过她。 到了下班,刘大姐才直起身子:“行了,都下班吧,别在办公室熬着了。” 她将资料收起来:“出去记得保密。” 资料肯定是带不走的。 黎善和范童都郑重地点点头,她们俩都是有职业操守的人,哪怕家里有人当研究员,在正式开会前,她们都不会透露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刘大姐在这方面还是很信任她们的。 两个人下了班,也没心思在厂里晃悠,干脆都回了家,一个忙着回家做饭,另一个则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复盘,谁曾想等到小院大门口的时候,却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在门卫室外面,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真跟门卫说这话。 “张叔叔?”黎善十分意外地小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张庆东听见黎善的声音就赶紧跟门卫上摆摆手,然后扭过头来看黎善:“没想到你居然考到药厂来了,我还是找了你大舅才知道你在这里的,你妈抚恤金的事厂里已经办妥了,一共六百块钱,我是特意来给你送钱来的。” 办妥了? 这么快的么? 黎善怎么也没想到,纺织厂的速度居然这么快,黎红军有那么多钱么?居然这么轻飘飘地就拿出了六百块钱。 似乎看出了黎善的疑惑,张庆东赶紧给解释了一下:“黎红军跟厂里借了钱,接下来每个月会从他工资里划一十块钱,差不多三年就能还清了。” 只不过掏粪工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再加上本身成分就不好,这一十块钱一划,基本也就不剩什么钱了。 可想而知未来三年,黎红军两口子的日子得多难过。 “还有房子的事。” 黎善连忙抬手:“张叔叔,咱们到另一边说吧。” 这个事就不适合被别人听见了。 张庆东愣了一下,随即理解地点点头,两个人便往大门口的方向挪了几步,张庆东才继续说道:“黎红军的工龄分配不了小院,筒子楼那边也没有空房子,再加上他成分有问题,所以他干脆将名额卖掉了,只是钱不多,厂里则在锅炉房旁边的小仓库里拨了个单间给他们做临时宿舍。” 厂里居然还有临时宿舍? 黎善深觉得纺织厂的领导也太好了。 像黎红军这样的成分就该让他把工作给卖了还钱,将他彻底赶回老家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拖拉拉,以后反倒成了祸患。 不过…… 纺织厂自己愿意摊上这个麻烦,她也无话可说。 张庆东见黎善脸色有些不好看,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黎红军工龄长,将近一十年,要是不出事的话,就算没有张红珍的那一份,也能换个一十平方左右的筒子楼,可他偏偏要闹,现在只能卖掉名额,放弃分房的机会。 纺织厂难道不知道他是个大坑么? 但黎红军将名额卖给了吴长春,有吴长春保着黎红军,便谁也没办法把他赶走。 张庆东也觉得吴长春胆子是真大,先吃了张红珍的名额,又吃了黎红军的名额,到时候他能一口气分两个联排小院,把中间的围墙一打通了,那院子得多大啊。 “他出来后就没闹么?” 张庆东摇头,叹气:“他也是真倒霉,身边就每一个省心的,他回来那天,他老娘带着他侄子把他这么多年的存款全给拿走了。” 哈? 黎善这下子是真吓到了。 她向来知道黎老太偏心,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偏心。 这落井下石的麻利劲……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叫人意外。 张庆东将六百块钱递给黎善,环顾一下周围,忍不住赞叹:“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考到药厂来。”还嫁到了药厂,听门卫的意思,嫁的还是干部家庭。 “我当初就没想过在纺织厂。”黎善垂眸。 张庆东点头:“纺织厂不是好去处,药厂好啊,省级单位,厂子大效益好,纺织厂这些年乌烟瘴气的,我自己两个儿子都没进纺织厂。” 纺织厂跟药厂不同,张庆东作为副厂长安排两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想过让儿子进纺织厂。 黎善听了却是心里一动,看来纺织厂的效益不好啊。 张庆东仿佛只是随口一说,钱送到了,他就准备离开了,他还向黎善保证:“你安心上班,放心,你在药厂上班的事,我谁都不会告诉的。” 白马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黎善只要不怎么出厂,恐怕过个几年都未必有人发现她在药厂上班。 黎善愣了一下,这次的笑就很真心了:“谢谢你,张叔叔。” “谢什么,该是我说抱歉才是,当初你妈保住了机器,也保住了我的工作,甚至一直到最后都在帮我说话,让我不至于受组织处分,我却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在黎家受委屈,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张庆东这些年一直很沉默。 厂里干部各自为营,厂长和工会主席两人针锋相对,他这个副厂长又不太管事,这些年也只是用沉默掩盖无能,堪堪自保而已。 “没什么可觉得对不起的,我妈当初帮你说话,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所以你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总归我现在日子过的还可以,未来是光明的。” 张庆东听了这话,更是羞愧不已。 但黎善已经不打算再跟纺织厂的人有任何瓜葛了,她叹了口气,就想开口送客,谁曾想就看见吴梨正着急忙慌的往这边走,而她身后跟着的,则是哭哭啼啼的葛翠花。 黎善:“……”上次还没吃到教训么? 吴梨看见黎善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宛如看见了大救星,立刻脚步一转就朝她走了过来。 “黎善。”吴梨率先打招呼。 “大嫂。” 黎善应了一声,又歪了歪身子看向葛翠花,回头对着吴梨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别提了,这次宁可打借条都要借钱,但她喊得干脆,我又不敢借了。” 吴梨撇撇嘴:“一家子老无赖,就算有借条也不会还钱的。” 她是一分钱都不想出。 “为啥?还是你弟弟的事?”黎善没想到葛翠花居然这么坚持。 “别提了,那个丫头有了,说要是拿不出五百块钱的彩礼钱,他们家就告吴宝山耍·流·氓。” 上次才一百块,这次居然涨三百。 吴梨见葛翠花越来越近,顿时目露哀求:“你帮我挡一下吧,我真不想借钱。”别说那姑娘是挟肚威胁,就算吴宝山真耍流氓了,她也只会让公安把吴宝山抓走,而不是帮忙助纣为孽。 黎善只觉得这件事有点难。 毕竟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危急时刻,葛翠花显然是打算豁出去了,要是吴梨不借的话,葛翠花很可能铤而走险,对于这种情况,黎善的解决办法是:“你真不打算救了?” “不打算,那种孽种,死了才好呢。”吴梨咬牙。 “那你就告诉葛翠花,你一分钱都不借,如果她非逼你,你就去公安局报案,说吴宝山耍·流·氓,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的肚子给搞大了。” 吴梨:“……” 她瞪大了眼睛:“我报案?” “对啊,既然那姑娘说自己被耍·流·氓了,你也就别冷眼旁观了,好好帮她一把,救她脱离苦海好了。” 帮忙黎善是不可能帮忙的。 吴梨这个人性子有些独。 她看在眼里的人千好万好,不看在眼里的人也会耍小心思挖小坑,平常吴梨总有事没事刺她一句,她又不是贱骨头,非得帮她,但都是一家人,出个主意还是可以的。 吴梨愣住,似乎没想到黎善居然出了这么个主意。 但选择是自己做的,她咬咬牙,一跺脚,干脆朝着葛翠花的方向迎了上去。 黎善抿了抿唇,见吴梨已经做出了决定,回头就看见张庆东一脸怪异地看着她,那表情仿佛第一回认识她似的,黎善对他抿嘴笑了笑,一如以前在纺织厂时的温和淡然。 张庆东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冒了出来。 霎时间觉得黎红军走到如今这一步真是一点儿都不亏。 “张叔叔,天色都晚了,要不留下吃晚饭吧。” “不了不了。”张庆东赶紧摆摆手,立即告辞:“你婶子饭都做好了,我就是来送钱的,送到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你好好过日子,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黎善挽留,立刻小跑着离开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边葛翠花已经闹起来了:“吴梨你真不是个人,那可是你亲弟弟。” “总之,我就这句话,要钱没有,你要是非逼我,大不了大家伙儿鱼死网破,你尽管闹,闹破天了全都玩完。”吴梨此时也是发了狠,她眼睛里宛如蕴满寒光。 她刚刚还有些迟疑,此刻却只觉得太爽了。 果然与其自己思考难题,倒不如将这个选择扔给对方来做。 葛翠花却只想骂娘,刚刚吴梨都有些动摇了,结果也不知道谁给出了个馊主意,扭头就将她架起来了,她下意识想到年前来时看见的那个三媳妇。 果不其然,只不过片刻,那女人就出现了。 她顿时失去了理智,黎善刚一出现,她抬着手就想去捞黎善的脸,嘴里还骂骂咧咧:“我打死你这个下流的x≈ap;……≈ap;≈ap;≈ap;,都是你给出的馊主意……” 总归都是污言秽语。 黎善只懵了一瞬,便抬起脚就踹了出去。 葛翠花本就长得矮小,被这样的一踹,直接就倒了下去。 黎善:“……我只是抬起脚,我可没用力啊!” 吴梨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黎善胳膊:“黎善你没事吧。” “我没事。”黎善摇摇头。 葛翠花却眼珠子一转,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快来人呐,杀人拉,副厂长儿媳要打死我这个老太婆拉……” 吴梨多了解葛翠花呀,她一张口,吴梨就知道这是要碰瓷,当即也嚎了起来,甚至拿出饭盒用铁勺子敲:“大家伙儿来看一看啊,这里有人碰瓷儿,自己儿子耍小流氓搞大了大闺女肚子,没钱给彩礼钱跑药厂门口讹人来啦,大家伙儿快来认一认脸啊,今天碰瓷儿我弟妹,明天说不定就碰瓷儿大家拉……” 葛翠花没想到吴梨真敢把事儿给嚷嚷出来,顿时也不嚎了,赶紧爬起来。 吴梨却不愿意放过她,继续喊道:“麻烦哪个同志跑一趟公安局,咱们要为社会肃清风气,将这些坏分子一网打尽……” “同志,我去。”一个热情的小伙子从人群中钻出来。 黎善一看,嚯,这不是吕庆兰大儿子么? 不是说去当兵的么? “别去——”葛翠花简直要破音了:“我是她亲妈!” 她赶紧喊住小伙子:“没人耍·流·氓,是我鬼迷心窍,我想跟吴梨要钱回去给儿子做彩礼钱,所以才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去公安局!” 吴梨一听这话就知道目的成了。 她冷哼一声:“感情是来骗钱的。” 葛翠花是真有些怕了。 这丫头是什么都敢也什么都不在乎啊。 “吴梨,妈知道这么些年对不起你,但妈好歹生了你一场,你当真舍得看着你弟弟就这么毁了么?”葛翠花这番话说的是真伤心了。 吴梨看着有些难受,眼泪也冒了出来。 但她却知道,自己不该心软,这种事有一就有一,她一旦今天松了口,未来只会有无尽的麻烦。 所以她咬咬牙:“舍得,他能干出那样的畜生事,就活该他受罪。” 葛翠花脸色铁青,再也忍不住地诅咒起来:“吴梨你就是个冷血骨头,我当初就该把你摁马桶里溺死,像你这种冷血冷骨的人,就活该给人当后妈,活该没自己的孩子,你就算生孩子也生不出儿子,生个儿子都xx,你生个阴阳人,你生个四不像,你……” “啪啪——” 吴梨再也忍不住,一把拽住葛翠花的衣领子上去就是两巴掌:“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生个儿子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只会耍·流·氓的畜生,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去革委会j报你搞封建迷信,我要把你全家送去改造,好用粪水好好洗一洗你这张臭嘴。” 她尤不甘心,还想再打,结果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她红着眼回头,以为黎善阻止她,却不想回头看见苏卫海正满脸复杂地看着她。 吴梨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再也忍不住的捂脸大哭:“她咒我儿子,这个老虔婆咒我儿子啊……” 苏卫海瞥了一眼葛翠花。 葛翠花想跟女婿哭诉,却不想刚张开嘴,就看见自家闺女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当即心弦一颤,整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好,她甚至觉得,要是她敢开口,吴梨说不定真能破罐子破摔,全家完蛋。 她顿时不开口了,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跑。 苏卫海没去追,而是揽着哭的凄厉的吴梨,回头看向苏卫清,想让他帮忙捡东西,却见苏卫清正揽着黎善,而黎善则惨白着一张脸,娇滴滴地告状:“吓死我了,突然上来要打我的脸,多亏了大嫂,要不是她的话,我的脸肯定破了。” 吴梨听了也立即说道:“太欺负人了,她真是太欺负人了,我的命就不是命么……”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苏卫海不由有些头疼,立即揽着吴梨就往家走,苏卫清则是轻声安慰黎善,顺便将地上散落的饭盒给捡回了家。 一路上都能听见吴梨絮絮叨叨地说着葛翠花的偏心,以及娘家人的无情。 可叫黎善来说,吴梨这个举动实在不够聪明。 苏卫海不是法官,他不是用来评判错对的,他是一个丈夫,在这个情况下,只要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妻子就好,毕竟那是妻子的娘家事。 苏卫海到了家,也将事情的经过给了解了。 自然也知道,报公安这个主意是黎善给出的。 晚上苏卫海拉着苏卫清出去散步,跟苏卫清说了这个事,他有些不解:“为什么三弟妹会想到报公安这件事?” “这有什么。” 苏卫清却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我老丈人都因为迫害烈士子女,侵吞烈士遗产被公安给带去关了几天呢。” 迫害烈士子女?侵吞烈士遗产? 三弟妹的父亲这么霸道的么? 苏卫清见苏卫海一脸震惊,又连忙解释道:“忘了告诉你了,那个烈士子女就是黎善。” 所以说,别怨人家一出事就报公安,实在是曾经吃过了太多的苦。 能状告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见是真恨到了骨子里。 “你也知道黎善的家庭嘛。”苏卫清拍拍苏卫海的肩膀:“所以你也应该知道,当爹的如果处理不好继妻与继子关系的话,下场有多严重。” 但凡当年童玲能对黎善有半分善意,黎善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大哥你再想想吧。” 第55章 眼药 心底却对吴梨的意见更大了。 苏卫清将苏卫海一个人扔在了外面,自己则是先回家了。 一进门就看见黎善正捧着本书在认真学习,那是他从系统里拿出来的医书,外表是一本笔记本的模样,他之前也曾试探过拿给苏卫海看,结果那书就变成了一本真正的笔记本,苏卫海还以为他要送他新本子。 只有黎善看的时候,这本笔记本才是真正的医书。 他也曾试过自己拿笔抄下来,可每次想要抄时,书又变成笔记本,只有完全将内容背诵下来,才能默写下来。 苏卫清:“……” 这简直是在为难他这个医学大学渣啊。 所以苏卫清毅然决然将这份艰巨的工作交给了黎善,黎善看见内容欣喜不已,自然愿意接下这份工作。 至于书的来源,苏卫清随便编造了个长辈,万幸黎善就这么相信了。 苏卫清一边高兴自己不需要再绞尽脑汁找借口,一边又觉得黎善真是太单纯了,他说什么她都相信,这么容易上当受骗以后可怎么好? “回来了?”黎善见他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干脆先开了口:“想什么呢?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苏卫清回过神来:“没什么。” 他摇摇头,走到黎善身边坐下,下巴自然地靠在黎善的肩窝,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靠着。 黎善翻了一页书:“你刚刚跟大哥出去都聊了些什么?” “大嫂还有俩孩子的事。” 苏卫清没说苏卫海对黎善的提议有些意外,甚至还有些质疑,只告诉黎善,他们说了苏卫海房里的事。 其实他对苏卫海的质疑有些不爽,在他看来,吴梨娘家的事就不该牵扯到黎善,苏卫海丈母娘还差点打到了黎善,无论吴梨求助的理由是什么,都不该让黎善陷入危险。 苏卫清不爽,甚至心底对吴梨也有了意见。 所以他刚刚跟苏卫海说话也没客气:“我跟他说,要是不处理好大嫂跟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你和黎红军的今天,就是他跟小城小军他们的明天。” 更何况,在他眼里,吴梨其实和童玲还有些像。 只不过童玲底气更足,做出得事更加明显胆大罢了。 黎善瞠目结舌:“你真这样说了?” “那是自然。”苏卫清扬起下巴:“我要是不说的话,以后她还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你跟前带,都叫你去解决麻烦呢。” 黎善忍不住拍手,眼底冒出崇拜来:“哇,卫清你也太厉害了。” 苏卫清被这么一奉承,顿时耳根就红了。 他略带掩饰地轻咳一声:“我也是担心她影响你的工作。” 黎善点点头:“确实,大哥也该将大嫂娘家的事处理好了,接下来厂里就该忙了,大哥说不定要闭关好几个月,要是期间大嫂娘家又来找事的话,说不定就得妈来出面处理了。” 到那时候,罗玉秀恐怕就没如今这么好说话了。 “妈还没回来?”黎善又问。 “没呢。” 苏卫清摇头:“刚刚事情闹的大,估计妈也知道了,等会儿咱俩多吃饭,少说话,甭管妈说什么,咱们就当没听见。” 反正跟他们三房没关系。 黎善本来就不想管这些破事,自然点头答应。 “对了,你刚刚说接下来厂里要忙了?”苏卫清抓住了重点。 “嗯,不过内容保密。” 黎善直接堵死了苏卫清的嘴,不给他询问的机会。 苏卫清耸耸肩膀,不问总行了吧,他探过头去看黎善现在在看的书。 黎善看的是医书,由于接下来要研究的是肝炎疫苗,她主要看的也是肝病这方面的资料,而她的认真也感染到了苏卫清,他干脆也拿了本书,一手揽着黎善的腰,一手压在桌面翻书页,看的也很悠然自在。 夫妻俩又在房里学习了一会儿,罗玉秀才回来了。 她脸色漆黑,看向吴梨的眼神也很冷。 显然,葛翠花刚才大闹一场的消息,还是让罗玉秀知道了,吴梨整个人都很萎靡,垂着脑袋蔫哒哒的样子,罗玉秀还没开口呢,她就先主动承认错误。 罗玉秀不想听她说这些没用的。 她只讲苏卫海和吴梨全都叫到房间里去了,等黎善和苏卫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吴梨的眼睛都哭红了,显然,罗玉秀话说的很重。 “妈,今天食堂供应猪蹄汤,我跟善善两个人去打两份回来。”苏卫清先去厨房拿了保温桶,然后不等黎善说话就拉着她出了家门。 到了楼下他还不忘跟黎善解释:“我俩这会儿出门,我妈才能将火气发出来。” 不然的话,晚上他们也得跟着倒霉。 黎善点点头:“那咱们现在去食堂?” “不,咱们现在去找咱爸,给咱爸通个气,别等会儿回去话没说好,踩了妈的雷区。”苏卫清拉着黎善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这会儿苏维民还没下班,正跟几个领导开会。 他们俩站了没一会儿,会议室的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厂里唯一的正职秘书武秘书,他是厂长的秘书,平时就负责跟着厂长来回省城与白马县之间。 紧跟着出来的就是药厂的厂长杨国昌。 这还是黎善第一回见到药厂的厂长,只见他身形清瘦高挑,背脊挺得笔直,头发有些花白,面容有些黝黑,脸上的皱纹也很多,看起来十分苍老,但是他眼含笑意,说话的声音也很洪亮,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爽朗。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跟苏维民说话:“接下来我还要去省里,厂里的事还是要交代给你,这一年咱们药厂任务繁重,尤其研究所那边,你一定要密切关注,安全问题也要注意,一定要警惕。”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省里那边问题很大么?” “省里目前来说,形势还算安稳。”杨国昌说了两句,就看见苏卫清带着黎善站在门口等着,他顿时笑了,指着他们对苏维民说道:“老苏好福气啊,儿子来接了。” 他没见过黎善,也不知道黎善跟苏卫清的关系。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苏维民对着苏卫清招了招手,等他们靠近了,苏维民跟杨国昌介绍道:“这是卫清的妻子黎善,如今是咱们厂里技术部的干事,去年年底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考进来的。” 杨国昌有些诧异地看了黎善一眼:“好几年第一名没有过女同志了。” “这孩子确实聪明,老刘私底下都夸了好几次。” 文部长从背后探出头来,听见有人夸奖自己部门的干事,他自然是要露面说两句的:“脑子好,学习劲儿也足,到底是年轻人,就是有拼劲儿。“ 杨国昌顿时高兴不已:“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拼劲,未来还是要靠年轻人啊,我们都已经老了。”他拍拍苏维民肩膀:“老苏啊,你好福气,得此佳儿佳媳,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在省城没赶得回来,否则说什么都要上门祝贺。” “您也是为了厂里嘛。” 苏维民对杨国昌十分尊敬,就连苏卫清也背脊挺直不说话。 黎善看的出来,父子俩都很尊敬这位杨厂长。 杨国昌又问了苏卫清几句话,得知苏卫清进了秘书处,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更高兴了几分,然后便带着武秘书走了,文部长也赶紧跑了,生怕被苏维民留下来继续开会加班。 苏维民带着苏卫清和黎善回了办公室,一进门苏卫清就狠狠地告了一状,说到底,他对吴梨寻求黎善帮助,却差点害的黎善挨打这件事很有意见,家里苏卫海两口子都在,他不好告状,干脆带着黎善跑苏维民这儿告状来了。 黎善也很懵。 她居然也被苏卫清给骗了,她还真以为苏卫清是来提醒苏维民的。 毕竟中老年cp的男女主,总会有贴心儿子不是么? 感情这也是个破旧的皮夹克。 苏维民听了后直抓头,作为一个省级大厂的副厂长,上面的镇山太岁又不管事,他虽是副,实则为正,整个药厂他都能摆得平,可偏偏搞不定家里的儿女们。 这会儿苏卫清来告状,他要是不说点儿什么,恐怕会伤了小儿子的心,但真要是回去说了苏卫海,大儿子恐怕也不好受。 难啊! 苏副厂长终于尝到了儿子多的苦楚。 告完状的苏卫清神清气爽,带着黎善就准备去食堂,只留下苏维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头疼。 “要是爸回去骂大哥可怎么办?”黎善出了门就掐了苏卫清一下。 “我大哥就该骂。” 苏卫清一把捉住黎善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就是个糊涂虫。” 黎善有些无奈。 但被人这样维护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无奈过后,黎善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干脆快走一步与苏卫清同行,夫妻俩一路说说笑笑的拉着手下了楼,一直到了楼下才松开了手。 食堂里炖了猪蹄,所以晚上特别热闹,不少孩子拿着大茶缸下来打菜,茶缸外面还做了防烫棉套,黎善侧过头看苏卫清:“咱们好像没带保温桶。” “没事,我带着呢。” 苏卫清说着就朝着后厨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拎着个橘色的保温桶出来,里面已经装满了猪蹄:“我妈这人马虎,丢了好几个保温桶在食堂,这边大师傅和我妈认识,就帮我妈保管着,我直接到后厨拿就行了。”说着,他歪了歪身子,压低了声音吐槽:“也就是这时候我才体会到亲爹是副厂长。” 夫妻俩拎着猪蹄回了家。 这一晚上,虽然饭菜很丰盛,大家伙儿却都没什么好心情。 尤其罗玉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大半夜的坐在客厅里,差点把出门倒水喝的黎善吓了一跳:“妈?” “善善?你还没睡啊。” 罗玉秀也有些诧异,她本以为大家都睡了呢。 “没有,我还在准备明天开会用的资料。” 黎善去厨房倒了杯热水,给罗玉秀则是冲了一杯麦乳精,苏家孩子少,罗玉秀对两个孙子也很疼爱,麦乳精之类就随意的放在厨房里,随便谁都可以去冲。 “妈,这么冷的天你坐在外面不难受么?快喝点儿热的暖一暖身子。”黎善走到罗玉秀身边坐下。 罗玉秀接过黎善手里的杯子,叹了口气:“今天委屈你了。” 黎善知道罗玉秀说的是吴梨的那件事,不在意地笑笑:“嗐,这算什么,都是一家人,大嫂向我求助,我还能干看着不成?” 她也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虽然没听到吴梨是怎么跟罗玉秀说的,但她不用猜也知道,吴梨肯定会弱化自己在这件事里的错处。 说不定还会说是她主动插手帮忙呢。 罗玉秀愣了一下:“她向你求助的?” “是啊,总不能我主动插手吧,我那时候身边还有客人呢。” 黎善将张庆东送钱的事告诉罗玉秀:“这件事了了,我跟纺织厂的关系也算是彻底了结了。”她说完,伸手挽住罗玉秀的手臂,脸颊靠在罗玉秀的肩头,语气感慨:“妈,其实我特别谢谢你。” “嗯?” 罗玉秀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疑惑地侧过头看她。 “其实不仅大嫂的娘家闹腾,我娘家也不遑多让,我和苏卫清结婚这么久,而且我爸还被带去公安局,要换做人家婆婆,估计早就看不惯我这个儿媳了,可妈你不仅没有责怪我,更没有看不起我,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依旧对我那么好。” “这娘家啥样,又不是你能决定的。” 罗玉秀觉得那些因为儿媳妇娘家不好就瞧不起儿媳的婆婆都是大傻瓜:“我这人不看重那些虚的,我只要知道你是好孩子就行了。” 她想起文部长和刘主任对黎善的夸奖,脸上就忍不住漾出笑容来。 黎善的工作越出色,她就越自豪。 她还听苏维民说了,黎善还要参与到最新项目里面,成为研究所那边的直接对接人呢。 要知道就连苏卫海都还没定下名额呢! “所以我才说我很幸运啊,不仅碰上卫清这样的好丈夫,还碰上你这样的好婆婆。” 罗玉秀被这一番话说的既高兴又感动。 心底却对吴梨的意见更大了。 明明是主动求助,却告诉她是黎善主动帮助,这虽然只改了一个字,但意思就差太多了,罗玉秀本来只觉得这个大儿媳有点小心眼儿,谁曾想到,这心肠也不好啊。 第57章 项目 “黎干事做事可要公正啊。”…… 会议开始,黎善和范童挑了个角落坐下。 虽然她们是技术部的主要负责人员,但这场会议的主角却不是她们,而是如今研究所的所长张忆国。 他早年曾去美丽国和樱花国留学,留学期间门一直思念祖国,更是将名字改成了‘忆国’,学成后便毅然回国参与药品研究,迄今已经二十多年,从一开始的青壮年变成了如今得头发花白。 大约几年前,国内形势严峻,张忆国在老友的帮助下,秘密离京来到了白马县药厂。 这里环境清幽,氛围比较宽松,再加上杨国昌和苏维民他们几个都很有能力,他在这里待了好几年,专心做研究,这些年也出品过好几种特效药,直供各大部队。 如今,他再一次接到了京城的秘密任务,研究肝炎疫苗,这让他闻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张忆国将厚厚的资料放在桌面上,面色不怒自威,他也没说场面话,直接开口说道:“想必大家最近都听到风声了,不错,咱们所确实接到了新任务,而且是京城直发下来的任务,这个任务很艰巨,有意向的可以向负责人员报名,不过我丑话说道前面,这个任务,很急,很艰巨,也很重要,你们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了。” 如果没有这方面的觉悟的话,张忆国是不建议申请入这个项目组的。 下面的人面色各异。 有的人眉心紧蹙,似乎在思考自己能参与到这个项目的可能性,毕竟药厂不可能只为一种药服务,除了这个项目外,还有一些研究到一半的项目。 所以到底要不要参与进去,确实挺难以抉择的。 京城直发下来的任务,若是能研究成功,对于他们的履历来说,绝对是一笔浓墨重彩,可也证明了这个项目的艰难,很可能好几年都扑在这个项目上面,到最后还一无所成。 参与现有的项目,至少能保证项目的成功率。 可若是不参与的话,项目一旦成功,那跟他们也没有关系,到时候看着其他人高兴庆祝,那滋味儿想一想也觉得难受。 怎么说呢? 研究员也不是各个都阳春白雪,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顾虑。 年纪大一些的研究员们各个面露纠结,似乎不知该怎么抉择,而那些年轻的研究员们就没那么多想法了,他们一个个的跃跃欲试,看着张忆国的眼神里都闪烁着亮光。 仿佛只要张忆国现在点头说可以报名,他们就直接冲过去一样。 “你瞧我家那口子,那眼睛都快媲美电灯泡了。”范童捂着脸,满是无奈地歪着身子跟黎善说悄悄话。 黎善轻咳一声。 苏卫海也差不多啊! 明明跟那些面露纠结的研究员们一个年纪,但眼里的光却和范童丈夫长不多。 当真是家里有人,所以没什么生活压力啊。 “挺好的,你俩现在也没孩子,要是真能研发成功,以后前途会平坦很多。”黎善说的很是真心,因为她已经知道这个项目的结局。 这一个疫苗,就是作者给男主苏卫海开的金手指,属于注定会成功的项目。 所以范童的丈夫要是能进这个项目组,履历也会镀金。 “我也是这么说的,再说咱们技术部虽然忙,但是跟所里比起来还是好一些的。”范童点点头,她也觉得丈夫现在这个年纪是最适合拼搏的年纪:“所以我很支持他。” 范童看着丈夫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她是个有拼劲的女同志,自然希望自己的丈夫也能同自己志同道合,共同携手走向美好新生活。 “有你这样的妻子,是他的幸运。” 黎善看着那个眼神亮晶晶的男同志,再看看同样眼睛亮晶晶的苏卫海,心下忍不住叹息,也难怪原著里的吴梨哪怕无视苏城和苏军,最后还会累到难产。 有这样的丈夫,可不是吴梨的幸运。 张忆国作为所长,自然不可能只负责国家项目,他还要规划其它项目的进程,所以先从去年的项目开始说起,目前白马县药厂主要还是做一些针剂上面的研究,口服药方面还是做的比较少,尤其颗粒剂,黎善更是在翻阅厂内药品目录的时候,一款都没看见。 但对黎善来说,颗粒剂才是她最熟悉的。 任务世界里,她接手任务对象时,对方一般都处于年岁很小的时候,小孩子生病是最麻烦的,只能用颗粒剂冲化了内服,所以后来她着重学习了颗粒剂的制作,只要给她时间门,她甚至可以在无机械的情况下,手工制作颗粒剂,虽然口味和形状上不太好,但药效却是不打折的。 尤其现在还有中成药,连药方都是现成的。 只可惜她现在是技术部干事,以前更没碰过制药,要是莫名其妙做出颗粒剂来,那才叫奇怪,只能以后找机会了,不过……她那种土法颗粒剂制作法,倒是得有个来历。 黎善垂眸,拿起钢笔在本子上记录张忆国的项目分配,毕竟他们还要负责调配车间门制作的任务,技术部不只是管技术,而是属于承上启下的一个部门。 黎善就这样一边记录,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就在此时,张忆国终于说到了最新项目,白马县的药厂在全国来说,规模不算大,和国有六大研究所比起来,简直是孩童级别,但并不代表不重要,苏维民副厂长可是野心勃勃,想要做成国有第七大研究所呢。 所以接下这个项目后,苏维民便和领导层开了会,要求一定要将这个项目拿下。 张忆国只粗略的说了个大概,便点了两个人的名字:“于彦,章云河,你们俩各自带领一个项目组,合作研究。” “是,所长。” 被点名的两个主任站起来接下任务。 张忆国点点头,又翻了翻资料:“等散了会你们自己考虑报名的事。” 这话说完,研究所的重要事项就说完了,他对着黎善点点头,黎善也回应了,张忆国才继续说道:“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门考虑一下,这半个小时内去找他们报名,半个小时后报名的人员继续回来开会。” 黎善舒了口气。 看着研究员们鱼贯走了出去,偌大的会议厅只剩下她和范童,还有负责记录的苏卫清。 “接下来就轮到咱了。”范童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 “咱们能给的支持不多啊。” 黎善蹙着眉头,想到刚刚张老先生那双势在必得的眼睛,忍不住忧心道:“我都有些担心拖他们后腿了。” “这已经是咱们能拿到的最全的设备了,其中不少设备咱们还得去京城和海城找关系买。”范童也跟着叹气,省级的研究所跟国有研究所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上面给的支持力度就不一样。 “也不能这么想。” 苏卫清见她们俩心情都不好,干脆在旁边插科打诨:“至少杨厂长给咱们送人来了。” 可不嘛。 杨厂长出门一趟,不仅搞回了新项目,还把京城几个在药品研究方面很厉害,却被人j报的大佬给秘密带回来了,当然,这个举动是担了风险的,但既然杨厂长敢这么做,想必也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不知道么?”范童‘哼’了一声。 “那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吧。” 苏卫清也不觉得被冒犯,憨笑一声拍拍黎善的肩膀:“咱们尽力就好,世界本就是不完美的,我们又怎么能要求所做的事尽善尽美呢?” 黎善一想也是,尽力就好。 范童则是搓搓手臂:“到底是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这一套一套的,说的真好听。 “那可不,多看书就行了。”苏卫清扬起下巴,说这话的时候他极为自信,哪怕他才学到百家姓。 就在说话的功夫,半个小时过去了。 研究员们再进来的时候,人数就少了大半,而座位也变得更加整齐起来,两个项目负责人坐在最靠前的位置,后面跟着各自小组的研究员。 半个小时,不仅报名完毕,甚至连组都分好了,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行动力。 范童的丈夫和苏卫海都在人群里。 而且两个人还都在同一个项目组。 霎时间门,黎善看另一个项目组的眼神就宛如看炮灰似的,这是一个注定被比下去的项目组啊。 “大哥在的队伍领队是章云河啊。” 苏卫清歪过身子小声感叹。 黎善:“……” 这名字一听就很有男主气质啊。 而且还很年轻帅气的样子。 黎善看看那个章云河,再看看苏卫海,然后再看看章云河……还是苏卫海比较有男主气质,毕竟身高腿长,肩宽脸也帅,章云河和苏卫海一比,就有点太瘦弱了。 果然一个河,一个海,还是不能比啊。 “你看啥呢?”苏卫清吃醋的推了一把黎善,那眼神也太露骨了,章研究员都不好意思了。 黎善轻咳一声:“就是觉得章研究员瞧着挺年轻的。” “年轻么?” 苏卫清茫然:“他四十多岁了。” 四十多岁?! 黎善震惊,章云河赢了! 状态真的太年轻了。 依旧是张所长出面讲资料,这一次针对肝炎疫苗的资料讲的就很详细了,只是目前国内研究没有什么大的发展,不少资料还是外文原文,不过张所长到底是留过学的人,读起外文来十分流利。 下面的研究员听着有些懵。 很多人学的都是哑巴外语,看得懂但听不懂,所以黎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有些研究员眼神都开始涣散了起来,黎善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低头记录一两句。 苏卫清在旁边看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你听得懂?”苏卫清小声问。 “听不懂啊。” 黎善摇摇头,其实她是听得懂的,毕竟活得世界多了,总能占点儿便宜,但她现在才十九岁,是个从未接触过外语的少女,所以只能说听不懂。 她将本子递给苏卫清看了一眼,只见上面记录的是两个小组的人员名单。 苏卫清只觉得黎善是真的很认真,反倒是他,明明手握宝山,却实在有些过分安逸,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他该更加努力学习才对。 【你有这样的觉悟很好!】 黎善在面前时从未露过面的系统忍不住冒头。 它实在是太激动了,不上进的宿主居然要努力学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叫统激动的么? 苏卫清的第一反应不是吓了一跳,而是下意识看向黎善,想看看黎善的反应,他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系统会这么抗拒在黎善面前露面,难道黎善能够感觉到系统的存在? 可看着黎善那毫无所觉,认真听讲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张忆国的资料终于讲完了,轮到黎善去将技术部的目标和所能提供的帮助,这些都是文部长和刘大姐安排好的,大家伙儿听了也没什么反应。 等黎善说完这些,合上资料本后,才松了口气。 可算是讲完了。 “真棒!”散会后,范童忍不住的对黎善竖起了大拇指。 “以后每次有新项目都要来这么一遭么?”黎善苦了脸,说实话,那些研究员冷眼看着她,神色丝毫没有起伏的样子,确实挺渗人的。 范童缩了缩头:“咱们跟肝炎疫苗也得一两年吧,这期间门咱们应该不至于再负责其它项目了。” 要知道这可是国家级的项目啊。 黎善舒了口气:“我以后再不想上台了。” 主要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来了。” 突然,范童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然后拍拍黎善肩膀,自己却转身就跑。 黎善还有些茫然,结果就看见苏卫海几个大跨步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笑容,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语气却带着一股子笃定感:“弟妹,这是我们组要的实验材料,你看是不是先给我们组给配上?” 弟妹? 以前在家里也没这么喊过啊。 “大哥,你该喊黎干事才对。” 苏卫清从黎善背后走出来:“公归公,私归私,你可别以公谋私啊。” “就是,咱们小组的实验材料也列了单子,要交也要一块儿交嘛,都是一个小组的,何必分的那么清呢?”另一个小组的负责人于彦手里捏着张单子走到黎善跟前,直接将单子叠加在苏卫海那张单子的上面。 黎善:“……” 这刚散会就开始了? 不过…… 她轻咳一声,伸手拿走两张材料清单:“我会看着办的。” “黎干事做事可要公正啊。”于彦可没听岔那一声‘弟妹’。 “你放心就好。” 黎善点头保证。 第58章 把脉 “真人不露相啊,你居然会把脉?…… 材料清单拿到手,接下来研究所内部还有小组研讨会,但这些跟黎善都没什么关系了。 她将清单收好,回头看向苏卫清:“你这会儿回办公室么?” “回啊。”苏卫清点点头:“接下来的会议内容也不是我能听的。”不过他也没兴趣就是了,研究所这些研究员开会的时候,嘴巴里说的那些专业术语,比他看过的那些医学书籍还要晦涩难懂。 他之前帮黎善从系统里抄书,那些字分开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的时候脑子就跟打了结似的,甚至一段话都读不流畅,更郁闷的是,甚至有些字他还不认识。 因此他还被系统狠狠嘲笑了一把。 他在医学上面很没有天赋,所以还是算了吧。 “那咱们一块儿回去吧,都下午了,咱们还没吃饭呢。” 黎善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不由蹙起眉头:“食堂这会儿也没东西吃了,这些研究员都是铁人么?”也没见他们会议中间休息的时候去吃饭。 “生活助理给打了饭了,现在都在炉子上温着呢。”范童的丈夫就是研究员,她比黎善更关心这些人吃饭的问题,所以早早的就了解过了。 “那就好。”黎善松了口气。 “好啥呀,饭虽然打回去了,但什么时候吃还不知道呢,我催了催还怪我打扰他。”范童说起丈夫也是满脸无奈,嫁了个研究员,虽然名声好听了,但丈夫在某些时候也着实有些不懂事。 苏卫清见黎善眉心又蹙了蹙,安慰道:“放心吧,有生活助理呢,他们会看情况催他们吃饭的。” 当然在头脑风暴的时候,助理们也不敢上前打断,要是万一把一个突破点给打断没了,他们就是千古罪人了,不过,真要是到了这个关键点,为了研究损失一些健康,也是……可以的吧。 “一定要保障好这些研究员的健康。”黎善忧心忡忡。 以前在任务世界的时候,她看新闻总能看见那些科学家手上打着吊瓶,鼻子上插着呼吸机,却还坚守在电脑屏幕前,将自己遗留下来的研究进度记录保存备注,生怕接手的人看不懂他的资料,黎善很尊敬这样的人,也很为他们的身体状况感到忧心。 哪怕那些科学家年纪已经很大了,正常的老人到了这个年纪也会寿终正寝,但‘死亡’这个词,放在这些人身上,总叫人有种老天无眼的感觉。 苏卫清推着她的肩膀:“这事儿你得相信我爸,他这人还是挺良心的。” 苏维民作为‘父母爱情’的男主,良心那是基本标配,这一点黎善还是很相信的,她顺着苏卫清的力道出了研究所,由于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食堂那边已经休息了,所以夫妻俩直接回了家,进了门后一人回房间整理会议资料,一人则是去厨房下面条。 等黎善整理差不多的时候,门外传来唤声:“善善,出来吃饭吧。” “来了。” 黎善应了一声,匆忙又写了几个字,才合上资料本出去吃面条。 苏卫清不仅煮了面条,还蒸了一根腊肠,苏卫清正在切片,桌上两个大海碗,里面煮的细挂面,还每人卧了两个鸡蛋,黎善看了忍不住咋舌:“地主也不敢天天这么吃啊。” “这话可不敢胡说。” 苏卫清端着腊肠从厨房里出来:“这里可不太平,仔细隔墙有耳。” 黎善赶紧闭上嘴,拿起筷子吃面条,苏卫清的手艺很不错,面条里放了不少白胡椒,是她喜欢的味道,喝了口面汤,原本因为饥饿而有些痉挛的胃部瞬间舒服了。 她吁了口气:“下次可不敢再这么饿了。” “确实,你脸都白了。”苏卫清觉得黎善太瘦了,脸色一白,看起来就特别明显。 “我一饿就容易心慌手抖。”其实就是低血糖,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倒是很努力的吃饭了,可身体素质就是这样,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除非有药房能抓药,喝点儿中药调理一下。 但现在的药房……就别提了,那点儿红药水止痛片还行,其它的药物都得留着供应危急病人,而且她这样的情况,在如今这个年月比比皆是,甚至在大夫眼里,这都不算病,只要多吃几顿好的,就能补回来了。 “那以后千万别饿肚子了。”苏卫清则觉得黎善则是吸收不好,肯定以前在黎家日子不好过,所以把胃给饿坏了,所以他也心疼坏了,将自己碗里的一个鸡蛋给夹了过去:“多吃点儿。” “够啦!”黎善见他还想夹面条给她,赶紧端着碗侧过身子:“我碗里都吃不下了。” 苏卫清这才作罢。 他大口嗦面条,一边还不忘观察黎善的脸色,见她脸色渐渐恢复红润后才松了口气,喝完最后一口汤,他掏出手帕擦嘴,一边问道:“下午你还去部里么?” “去啊,我还得下车间呢。” 黎善随口回答道,手上却不慢的吃完最后一口,才收拾碗去洗,苏卫清做饭她洗碗,公平的很。 苏卫清则跟上去:“别去了呗,你都累半天了。” “那可不行,我们部里忙着呢,我不能有了新项目就不管其它的事了,你下午难道不用回去么?”黎善疑惑地歪着脑袋看他。 回肯定是要回的。 但他这不是心疼她嘛。 “好啦,知道你心疼我,但我和别人比起来已经够舒服了。”至少她中午还能吃细粮配鸡蛋不是么? 苏卫清叹了口气,再一次的在心底感叹黎善的努力。 洗完碗,黎善和苏卫清又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范童也回家下了点面条吃,不过她没舍得卧鸡蛋,她刚坐下就看见黎善来了,十分意外:“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要知道黎善还要整理会议资料的呀。 “卫清做的饭,我吃现成的就行。”黎善笑着应了一声。 范童:“……还是你小日子过的舒坦。” 黎善笑笑,没再说话,而是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将剩下的资料整理完,范童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两个人如今虽然是搭档,但各自负责的事情却不一样,黎善时间充裕,整理的更快一些,忙完了才起身拎着热水瓶过来倒水,她还十分贴心的给范童的茶杯也满上了。 “还有多少?”黎善一边将水平盖子塞回去。 “最后了,你等我一会儿。”范童头也没抬,继续奋笔疾书,她速度很快,显然私下里也很用功,等到茶水冷的差不多,范童手里的资料也整理完了,她将本子合上,一口将茶水喝了个干净,又连忙站起来:“走,咱们下车间去。” 黎善正好也休息了一会儿,立刻起身:“走。” 两个人将抽屉锁好后,直接就下了楼快步往车间去了,前两天她们把一车间跑完了,和几个车间主任将第一季度的任务目标给定了,如今得去二车间了,再不去二车间的车间主任就要找上门来了。 有了任务目标才能全力生产,现在他们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的,实在很不爽。 比起一车间的热火朝天,二车间虽然也很忙碌,但黎善就是从这份忙碌中看出几分无序来,各个线长很忙,不停有人去询问流程,黎善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现在在做的居然是一车间的药。 黎善:“……” 这是在提醒她们么? 不过很快车间主任就来了,她倒是挺坦诚的:“我听老方说今年这个药的任务比较重,估摸着我们车间也得做,便提前提了点材料回来试试,没道理一车间能做,咱们二车间不能做。” 这话听着仿佛关系好,又仿佛关系不好似的。 “别误会,我和老方关系可好了,但是我们俩车间是有竞争的。” 车间主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黎善甚至从她身上看见了范童的影子,有种故作高冷的感觉,黎善轻咳一声,干脆给了范童一个眼神,自己往后一步,跟这样性格的人相处,黎善没有范童有经验,所以干脆让范童去布置任务去,而她则是将本子往胳膊里一夹,开始在二车间里逛了起来。 早几天她也来过,只是那时候就是匆匆一览,没有仔细参观,这会儿趁着范童交代新项目的功夫,正好到处走一走。 而且她记得,李琳就是二车间的。 正寻思着找李琳,黎善就听见里面传来骚乱声,紧接着就听见喊声:“快,有人晕过去了。” “没碰到机器吧。” “没有,她抻着墙歪下去的,硬是没碰到机器。 “那就好。” “……” 没错,这年头机器比人重要,但她还是立即抬脚朝着混乱的方向跑去,那边的范童和车间主任也察觉到了这边出了事,也不约而同的朝这边跑了起来。 “借过一下。”黎善伸手从围观的两个妇女中扒拉开,把身子挤了进去。 她吃瓜只在第一排! 可看见倒在地上的人时,却忍不住惊呼一声:“李琳?” 李琳倒在地上,两个妇女蹲在旁边,一个抱着她的身子,另一个正在掐她的人中,而李琳脸色十分苍白,黎善没想到事件的主角居然是自己的朋友。 “李琳?”黎善蹲下,伸手拍拍她的脸。 “欸,你谁啊?”那俩妇女见黎善面善,当即蹙眉阻止她:“不知道病人不能乱动么?”说着,又扯着嗓子问旁边的人:“去喊主任了么?” “去了去了。”人群中顿时有人回答。 黎善被阻止了也不觉得生气,相反,她还为李琳感到高兴,毕竟能被工友这么维护,可见平时李琳在车间里的人缘肯定很不错,她不去摸李琳的脸,转而去抓李琳的手,她要给李琳把脉。 那俩妇女还想阻止,可以看她手指的姿势,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也不再开口了。 而黎善把了一会儿脉,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回事?”旁边有人问。 “额……饿晕了。” 黎善算算李琳结婚的时间,干脆将话给咽进了肚子里,脸上表情更加无奈:“就是低血糖,谁有糖?来一颗含一下。” 很快,人群里递出一块水果糖。 黎善剥了糖纸塞进李琳的嘴里,然后让人将她搬到隔壁的小休息室,其它工人还要上班,见李琳的脸色似乎真的在好转,便松了口气回到了工位,而车间主任和范童见有黎善陪着,也又出去讨论工作去了,只剩下那两个中年妇女在旁边陪着。 黎善跟她们聊了两句,才知道那个微胖的是李琳的线长。 李琳吃了糖,又被掐了人中,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醒了,她茫然地环顾一圈,才呐呐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低血糖。”黎善开口回答。 “善善?”李琳诧异地喊道,她没想到自己醒来居然会看见黎善:“你怎么在这里?” “我到车间来有事找你们主任。”黎善囫囵说了一下自己的目的。 李琳立刻理解地点点头。 而那两个线长见李琳醒了过来便起身告辞:“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等恢复了再回工位上班。” “好。”李琳语气虚弱地点点头。 俩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她们还是头一回见厂里有人饿晕的。 等线长们走了,黎善才问:“你怎么不吃早饭?”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吃不下。”李琳摇摇头,脸色依旧很苍白:“老想睡觉,还总想吐。”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善善,我不会病了吧。” “没有。”黎善冷漠脸:“你怀孕了。” 怀孕?!! 李琳瞪大双眼,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我我,我才结婚不到一个月啊!” “是啊,但你确实是怀孕了。” 黎善叹了口气:“你的反应比较早,但也有一个月了,你结婚前……和你丈夫在一起过么?” 李琳愣了一下,顿时低下头来,耳根都红透了。 好了,不用回答了。 黎善一脸冷漠:“你可真是……年前他不是刚回来么?” “他……他……我俩领证那天,就……” 李琳都快害羞死了,他俩总想着有了结婚证就算结婚了,再加上气氛正好,就情不自禁,谁能想到一次就……李琳抿了抿嘴,脸色又有些白,如今这年头就算有了结婚证,但所有人都还是以婚礼为主的,若是别人知道她怀孕了,会不会编排一些有的没的? 流言蜚语都是杀人刀。 她在车间时间久了,对这种事情最清楚了。 “你吃不下也得逼自己吃,好在你结婚距离满月也没几天,你也别害怕,怀孕又不是坏事,你不是说你丈夫很喜欢孩子么?” 李琳点点头,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 有孩子她当然高兴,但也有些茫然,她真的能做好一个母亲么? 黎善见她恢复过来了,便起身出了休息室去找范童,那边范童也刚刚结束,见到黎善第一眼,就忍不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揶揄道:“真人不露相啊,你居然会把脉?” 第59章 女人 “弟妹,我借卫清用一下。”…… 黎善笑着摇摇头:“哪儿啊,我这不只是试试吗?再说了,我也没把出个啥来。”她怕范童出去瞎说,赶紧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小时候日子不好过,在我爸那边继母经常不给饭吃,我自己饿习惯了,自然能看出来她是饿晕的。” 范童对黎善的家庭情况不了解,但也知道,前些时候黎善娘家出了事。 后来才听说黎善的亲妈早死,亲爸不是人,娶了个继母还虐待她,所以听到她这样说,立刻就怕拍自己的嘴:“那是我多嘴了,我还以为你会把脉呢。” “我倒是挺愿意学的,我大舅妈的娘家弟弟就是大夫,我跟他学了两手的。” 黎善也没把话说死了,万一以后还有用到的时候呢? “那就是会了。” 范童挽住她胳膊,才不管黎善的解释呢,只自顾自地说道:“你啊,就是谦虚,你那么聪明,记忆力又那么强,当初我学俩月的知识,你几天就全记住了,学个把脉还不是很简单的事么?不过……你难道更喜欢学医么?” 黎善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嗯。” “其实比起制药来,我本人是跟喜欢给人看病的,但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环境,着实不适合当大夫,而且现在也没大学了。”黎善叹气:“我就是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除非我能考进京城医学小班去。”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现在大环境不好,医学小班也已经好几年没招生了。 范童也跟着一起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年头当大夫也危险啊。” 现在大夫就跟老师似的,说不好就被j报了,可当大夫的,但凡有个上进心,想要当个名医,谁手上没有一两本原文的医学资料呢? 两个人感叹了一下如今艰难的就业环境就回了办公室。 二车间的生产任务已经发下去了,正如二车间的车间主任所想的那样,他们的生产任务跟一车间差不多,只是品类上有一定的差别,都是针剂,主要针对退烧和止咳方面的。 等她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文部长正跟刘大姐拍桌子打板凳。 原因是…… “就是去见一面而已。”刘大姐揉太阳穴,显然文部长的叛逆让她很是头疼。 “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话?再说了,她自己不会来跟我说么?这种私人的事情,她居然打电话到办公室来,她到底想干什么?”文部长整个人都是一副炸毛的状态,他这会儿攥着拳头,满脸都是悲愤。 刘大姐瞥了他一眼,见黎善她们回来了,还有空跟她们点头打招呼,再回头就是一通怼:“你看看人家小黎和小范,人家才多大,都建立了美好的家庭,你都多大了?你也别怪你妈,她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把电话打到厂长那里。” 杨厂长多不管事的一个人呐,都被逼的找上门来,让她给文部长安排相亲了,就可见文部长的母亲有多难缠。 文部长刚想反驳,就见刘大姐举起手来,阻止他开口。 “你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我没有意见,你与其来找我吵架,倒不如回去安抚好你母亲。” 刘大姐瞪大了眼睛,文部长这种捡软柿子捏的臭毛病,她今天非给治好了不可,她将桌上的电话拎起来往文部长跟前一放:“你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现在就打。” 文部长不肯。 他就是为了躲避难缠的亲妈,才从省城躲到县城来的。 “那就别啰嗦,下了班回去换衣服,跟我去相亲。”刘大姐见文部长怂了,这才高冷的‘哼’了一声,她真是费劲死了,真想换部门! 文部长蔫了吧唧地回了办公室。 等他走了,刘大姐才端着茶杯溜达过来:“今天的会议怎么样?” “很顺利。”黎善笑着点点头:“张所长都已经分好组了,等材料到了,他们就要着手开始了。”说着,将手里的材料表递给刘大姐:“喏,两个小组分别列了个单子。” 刘大姐接过去仔细地看了一遍:“方向好像不一样啊。” “嗯,因为是两个小组嘛,想从两个方向入手,总比一条道走到黑好。”黎善也跟自己倒了杯水,端着茶杯指了指其中一份:“这上面的东西感觉有点儿意思。” 正是苏卫海的那一份单子。 “你能看懂?”刘大姐有点意外。 毕竟黎善从入职到现在,也才一个月功夫。 “举贤不避亲嘛。”黎善笑笑,大大方方地将自己和苏卫海的关系说出来:“谁叫他是我大伯哥呢?” 刘大姐笑了两声,也就没把黎善的推荐放在心上。 一天的任务终于完成,在下班之前,黎善和范童终于能坐着安静地看会儿书,等到了下班时间,刘大姐又过来了:“早点回去吧,接下来任务就重了。” 说完,就率先出了门,她挎上小包,身后跟着的是摆着一张臭脸的文部长,显然,正打算带着文部长去相亲。 “不是说部长跟女职工宿舍那边一个女职工有关系么?”黎善想起前些日子的流言。 “我也听说了,但最近好像没啥动静了。” 要不然文妈也不至于打电话打到厂长那里。 黎善叹气。 在这种年月搞不婚主义,真是勇气十足了。 “我先走了,估计明天他们就要住进研究所了,我今晚上得回去给他做点儿好的。”范童急急忙忙地就将桌上收拾干净了,交代道:“你也早些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就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黎善则是悠哉哉的,一点儿都不着急,毕竟她丈夫不在研究所,接下来就算忙,也是她忙而不是苏卫清忙。 出了院子,就看见苏卫清正在门口等着,她脚步顿了一下,紧接着也跟着急促起来,一路小跑出了院子:“你怎么来了?” 苏卫清见人出来了,不由感叹:“我都想进去找你了。” “我这不是不着急嘛。” 黎善对着苏卫清挑挑眉,叉着腰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别回去了,咱去大舅家吧。” 苏卫清凑过去,仗着这边僻静没什么人,直接抬手就揽住黎善的肩膀:“家里今天的氛围不大好,咱还是别回去找罪受了。” 他可还没忘记上次一家子大半夜爬起来下面条吃的事呢。 “为什么?”黎善还有些懵。 “大哥不是申请进了新项目组么?”苏卫清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一副‘你怎么就看不懂呢’的样子:“那个项目一看就是好几年得忙,大嫂这不是心里边不愿意嘛。” 谁家新娘子会愿意跟丈夫分开这么久? “可她早就应该想到不是么?”黎善蹙眉。 她现在真是越来越烦吴梨了,自私不说,心眼儿还不好,对俩孩子冷漠,还在背后给她挖坑,她有时候都怀疑,这作者写文是不是太纪实了,把吴梨这个人写的真是太烦人了。 “大哥也不是今天才当研究员的。” 既然这么不愿意和丈夫分开,当初不要嫁给研究员不就好了? 她之前看书只看到吴梨作为继母,如何在丈夫参与研究的这段时间内操持家务,维持家庭,却没看见吴梨对于苏卫海工作的不支持。 “我也是这么觉得。”苏卫清耸耸肩膀:“不过这是他们夫妻俩自己的事,咱们就不掺和了。” 他又揽了揽黎善的肩膀:“所以咱们就先别回去了,去大舅家吧。” 黎善当然愿意回去看看张逐日夫妻俩,不过:“那咱们得带菜回去才行,毕竟也没提前通知。” “我们先去买点儿去。”苏卫清自然满口答应。 夫妻俩脚步一转,直奔供销社,厂区的供销社供应一直是满的,还有不少省城过来的商品,这在白马县城里的供销社是买不到的。 直到两个人上了公交车,黎善才想起来:“你告诉妈了么?” 别到时候给他们做了晚饭,结果他们却没回家吃饭。 “肯定说了啊。”苏卫清向来是个周全的,也是罗玉秀最贴心的小儿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情呢?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说的?”黎善满眼狐疑。 “我说……大舅想咱了,喊咱回去吃饭。” 黎善:“……” 这话一听就很假好么? 不过好歹找了个借口,黎善叹气,都坐上车了,就先这样吧,她实在不想看吴梨那张臭脸。 夫妻俩一路到了机械厂,一进门就碰上了两个拎着行李包,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年轻男同志,只见他们穿着绿军装,手里拎着包,背上背着铺盖,身后跟着的父母眼睛红红的,时不时的抹眼泪。 “哎……”这样的场景,他们这段时间没少看。 “也不知道去哪里下乡。” 苏卫清看见他们胸前的大红花,不知为什么,心里陡然冒出一股庆幸来,明明在政策下来之前他就结了婚,可还是有种莫名的庆幸,他总觉得,要不是黎善的出现,很可能他现在也戴着大红花下乡去了。 “甭管去哪里都是苦。” 吃过下乡苦头的黎善忍不住感叹。 两个人一直目送这个小队伍出了门,才重新转过头来继续往职工大院的方向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张逐日两口子都在家,就连小表弟张朝都坐在院子里写作业,他拿了张高凳子当桌子,屁股坐在台阶上,写的十分认真,连都给冷风吹红了。 张逐日则拿着铁锹正在整院子里的地,年前张逐日全都拿来塘生姜了,如今过了年,天气渐暖,再埋土里容易坏,这会儿他全给拿出来,再把地给收拾一下,养一养就能种点儿春菜了。 “大舅,我们回来啦。”苏卫清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那兴奋劲儿比黎善还足。 张逐日回头,顿时直起身来:“你们怎么回来了?” 说着将手里的耙子往旁边的墙上一靠,自己擦擦手心就从地里出来了,他快步走到水池边,嘴里还不忘念叨着:“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这突然回来,家里也没个准备,吃啥呀? 洗完手就钻厨房招呼范琴:“老范,善善和卫清回来了,今天食堂里什么菜?有肉么?” 刚刚一直炒菜没注意外面动静的范琴赶紧擦手:“有有有,今天食堂里面烧了红烧肉,你赶紧拿钱去打点儿。”说着就从碗柜里面拿出一个保温桶来,合格证还贴着呢,显然是一个新的。 “别忙活了舅妈,咱们带了菜了。”黎善从厨房外面进来,扬了扬手里的篮子。 “你们带归你们带,家里不能一点儿都不准备。” 范琴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又歪了歪身子看向外面,见苏卫清正蹲在张朝旁边给他看作业,才又继续说道:“就算不做给你吃,也要做给姑爷吃啊,你这丫头,这点儿都不懂。” 黎善立刻缩了缩脖子。 张逐日接过保温桶就出了门。 而范琴又开了米缸开始淘米煮饭:“你们也该提前说一声才是,这突然袭击,叫人都反应不过来。” “怎么,舅妈不欢迎啊。”黎善拿过刀开始从篮子里往外掏菜。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们回来咱不知道多高兴呢,你刚刚没看见你大舅脸上的笑么?”范琴睨了她一眼,但脸上的笑容也是止不住,淘米的动作也更加的麻利:“你到碗柜里看看,应该还有一块肴肉,赶紧拿出来切了吃了。” “欸。”黎善应了一声,放下刀去翻碗柜。 肴肉是范琴亲手做的,属于张家的过年固定菜肴,今年开春晚,再加上黎善结婚了,她就多做了些,打算留给姑爷吃,如今姑爷苏卫清来了,这肴肉也该拿出来了。 “对了舅妈,你还记得我同学李琳么?” 范琴端着瓷盘子调蘸料,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记得,她是你以前的同桌,不是跟你一块儿考进药厂的么?我记得她好像也结婚了?” “结了,不仅结了,还怀孕了。”黎善实在憋的难受,这种有瓜不能和别人分享的感觉太难受了,只要在药厂里,哪怕是苏卫清她也不可能说,但出了药厂,到了娘家这边,她倒是能跟范琴畅所欲言了。 因为她知道范琴的嘴巴特别紧。 “这么快?” 范琴果然吓了一跳,她扭过头来微微蹙眉:“不是初五才结的婚么?” “只是初五办的婚礼,人家年前就领证了。”黎善赶紧解释了一下,她可不想给李琳带上婚前食荤的帽子:“国家都承认人家是正经夫妻了。” 话虽这么说,但范琴还是觉得有点太着急了。 “她这时机可不大巧。”容易被人说嘴。 “目前才我和她俩人知道,她那边瞒着点,将时间往后挪半个月就成。”大不了到时候生的时候报早产,现在的女同志营养不良的多,早产的也不少,只不过半个月的差距,也容易瞒得住。 范琴叹了口气:“这样也成,就是怕到时候孩子生出来足月了,瞧着不像早产。” “那就说孕期营养好。” 话都是人说的,身体差也可以说,营养好也可以说,母体虚弱,营养都给孩子吸收了也能说,一切都看医生怎么解释了。 范琴横了她一眼:“你想的倒是简单的很。” 说着,她的目光转移到黎善的小腹上:“李琳都有了,你这有动静没?” “我才结婚一个多月呢,哪有那么快!”黎善很是无语,她月事才刚走呢,只是现在很少有卫生巾,大多数人还是用草纸月事带,说起这个她甚至对学医都不迫切了,她只想早点把卫生巾给做出来。 只不过,她以前经历的那些世界,要么科技发达,满大街的卫生巾,要么科技极度不发达,连卫生巾的防水材料都做不出来,所以追根究底,她懂卫生巾的远离,却压根没有制作过。 “你也要抓紧点,工作一辈子都有的干,孩子却要趁着年轻要,早点把孩子生了,才能心无旁骛的工作。”说到这里,范琴也有些难受了,她垂眸将调料给调匀了,语气有些郁闷:“你说你,考了个第一名,好容易有个好工作,结果却要因为生孩子耽搁了,女人啊,真是太难了。” 可不是嘛。 哪怕是范琴,也觉得社会对女性不公。 “那我就不生孩子。”黎善随口答道。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范琴一巴掌拍在黎善背上。 黎善赶紧抬起手:“舅妈,我拿着刀呢!” 就不怕她切到手么? “切到刚好,叫你吃一吃教训,省的一天到晚胡说八道。”范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黎善:“……不是你说怕工作被生孩子给耽搁了么?” “我当年怀你哥哥他们的时候,哪个不是做到临盆,你好歹是坐办公室的,又不用干体力活,怀孩子也不算累吧。”当然,最后一句说的没什么底气,但凡生过孩子的,都知道怀孕有多辛苦,她这话也就是骗骗没生过孩子的小姑娘罢了。 黎善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范琴干脆转移话题:“你妈当初怀你的时候反应厉害,老是吐,就不知道你会不会遗传你妈这个毛病。” 不然怀孕就受罪了哦。 怀孕生子这个事黎善就真没有经验了。 提起张红珍,黎善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总归是我妈遗传给我的特质,哪怕是坏的,我也能接受。” 张逐日去买了两个菜就回来了,另一边苏卫清也教了张朝两条作业,张朝对于这个姐夫也从最初的抗拒变成了接受,毕竟苏卫清也有一颗没有长大的童心,特别能跟张朝玩到一起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朝还有些依依不舍:“姐,姐夫,你们俩今天还回去么?” “回啊,明天还要上班呢。”黎善随口答了一句,便端着碗舀了一碗汤,催促苏卫清:“快点吃,别赶不上车了。” “赶不上车就别回去呗。”张朝嘟囔着。 他可喜欢跟这个姐夫聊天了,姐夫知道好多书上没有的故事,还知道很多历史上的人物,每次说的时候都像讲故事似的,特别有意思。 “那可不行,咱们厂里最近有大任务,我接下来的工作会很忙,估计短时间没空回来了。” “忙点儿好。” 张逐日点头,对药厂的现状很是满意:“咱们厂里今年也会很忙。” “也接到大任务了?” “是啊,省机械厂给了咱们几个大单子,今年上半年的项目都满了。”说起这个,张逐日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没什么比厂里效益好更让他高兴了。 “那厂里岂不是要招工?” “那估计暂时不行。” 说起招工张逐日摇摇头,厂里现在的产能还能跟的上,而且厂里冗余的工人还是有的,更何况,厂里不少子弟都等着招工,他要是开口说招工,指不定厂里那些少年少女能闹出事来。 还不如一杆子打平,一个都不招。 黎善想到刚刚遇见的那个送孩子下乡的父母,恐怕也是在确认招工无望后,才将孩子给送去当了知青。 而且厂里也没人说张逐日徇私,毕竟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去当了知青,只不过去的地方有部队,他们也恰好参了军而已。 说起这个事,张逐日就提了一下两个大儿子的事:“逐本来了电报,说要征兵,但不是咱们这,毕竟直系亲属不能在一个部队,是滇省那边,他们两个体检都过了,就等着通知就往滇省去了。” 说到滇省,黎善就想到隔壁邻居吕庆兰的大儿子,那一位也是说着要当兵的,怎么感觉到现在没有个动静呢? “能当兵就挺好。” 尤其部队系统里面还有自家的长辈,以后就算相隔千里,也能照应到。 而且,张逐日还听说,苏家的姑爷是最年轻的副营长,前途无量的那种,家里这么多人都在部队,只要他们俩认真训练,出任务的时候尽量不要受伤,前途就很稳了。 至于张朝,从现在开始复习,到了岁数就去考药厂,到时候姐姐姐夫都在药厂上班,亲家还是副厂长,就更不用愁了。 张逐日想的特别好。 黎善和苏卫清告辞的时候,他还不忘关照外甥女儿:“好好上班,别总惦记着回来,我和你舅妈要是实在想你可以去你们厂里看你。” “好。”黎善笑着应了一声。 正好车来了,小夫妻俩赶紧地上了车,张逐日老两口一直目送车子消失在马路尽头,才转身回了家。 而黎善和苏卫清则一路清静的回了厂里。 他们回来的太晚了,这趟车差点就是末班车了。 本以为两个人躲了这一场,回家的时候家里应该已经安静了,谁曾想刚上楼就看见苏卫海站在大门口抽烟,满眼都是愁绪,他看见苏卫清夫妻俩回来了,顿时眼睛一亮。 一把勾过苏卫清脖子,丢下一句:“弟妹,我借卫清用一下。” 然后就拉着苏卫清下了楼。 一到院子中间,苏卫海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卫清,哥问你,这女人结了婚是不是都特别着急生孩子?” 苏卫清:“……” 不是吧……他刚刚在张家还听见黎善跟大舅妈开玩笑,说以后不要孩子了呢。 第61章 演戏 也不知道这一次偏离剧情到底是好…… “癫痫?”黎善下意识反问。 “嗯。”苏卫清以为黎善不知道癫痫是什么毛病,于是给她解释了一下:“就是常人嘴里的羊癫疯。” 癫痫是学术名称,但老百姓还是更习惯称呼为‘羊癫疯’。 发病症状有重有轻,但都会伴有一定的抽搐症状,严重起来会浑身痉挛,口吐白沫,失去意识,属于神经系统的常见疾病,有遗传概率,却很低。 但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样的性状着实太过于恐怖了。 张忆国作为研究所的所长,自己的孙子却有癫痫病,在如今这个年代,不仅没有药物可以控制,也没有能够动手术的人,所以说……基本得了这种病,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这许新兰不会以为她会医术,想叫她给她孙子看病吧。 “这病可不是什么好病。”黎善忍不住感叹,又问道:“难道张所长也没办法么?” 苏卫清被黎善这句话给逗笑了,他一把将黎善搂进怀里:“他虽然学识渊博,甚至能研制出的救人性命的药,但是善善,他毕竟不是神仙。” 这句话说的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也是那样的无奈。 就连研究药品的研究所所长,都不能拯救自己的孙子,也难怪许新兰会病急乱投医了。 “张所长和他妻子的感情怎么样?” “这……”苏卫清仔细回忆,在他的记忆中,还真没有张所长与妻子相处的画面,他常年住在研究所,而许新兰则是天天在车间上班,但是谁也不知道人家私下里感情怎么样,所以他诚实地摇摇头:“还真不大清楚,人家两口子关起房门的事情,谁能清楚?” 黎善:“……” 也对,是她想太多了。 “那张所长的儿子呢?也在厂里上班么?” “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正好出了事,难产没了。”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许新兰将那个孩子看的像命根子似的。 天啊。 这也太惨了吧。 “这病有可能是遗传,也有可能是后天,许婶子一直都觉得是当初闹事的时候伤到了。” 谁家会承认这孩子天生就是有病的。 黎善咋舌。 这许新兰的遭遇乍一听,着实有点要素过于齐全了,老两口奋斗了一辈子,最后独生女儿难产而死,留下的孙子却有癫痫病,也难怪她有一丝希望都要抓住。 可问题是…… 她是真没办法治疗癫痫病。 尤其现在这个时期这么敏感,上面崇尚西医,简直快将中医给打为封建迷信了,黎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太过于跳脱,她好容易有了如今安稳的生活,才不会去冒险。 李琳虽然不知道许新兰到底有什么目的,但她却拥有小动物般的直觉,而且她向来很听黎善的话,第二天就去食堂买馒头吃,食堂供应的肉菜她也每顿都吃,至于鸡蛋就算了,自从怀孕后,她就仿佛能闻到蛋腥味儿,尤其那个鸡蛋黄,不用吃,光看着心里头都隐隐约约地上涌。 许新兰观察了李琳好几天,更加确认她怀孕了。 但是她却有些想不通,明明前几天李琳还有孕期反应,怎么这几天反倒吃啥啥香了呢?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身体原因么? 看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公平极了。 当初她女儿怀孕的时候,一直吐到将近七个月,最后更是难产而亡,可李琳呢?也只难受了没几天就恢复了。 她以前曾听丈夫说过,女儿之所以会孕吐严重,是因为她缺乏一种营养素,而那种营养素得靠吃肉才能获取,偏偏他们两口子忙着工作,女儿出生后不久就交给她的母亲抚养,而她的母亲信佛,带着她女儿打小开始就吃素,以至于他们两口子发现孩子发育迟缓的时候,再叫孩子吃肉,孩子已经不适应了。 再看李琳大口大口的喝着肉汤。 难不成真是女儿不吃肉的原因? 许新兰都有些迷糊了,不过她依旧观察着李琳,不,或者说,她想看看李琳那位朋友的反应。 因为那天那个女同志给李琳把脉的架势实在是太熟练了,若说她不懂医术,她是绝对不相信的,但要说她医术有多好……许新兰不愿意去考虑这个事情,她简直要为孙子的身体愁坏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是心怀期待的。 可到底黎善还是有些怕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没来见过李琳。 一直满了两个月,李琳自己爆出怀孕的事,她才一副刚刚知道的模样,提着一些鸡蛋去看望她。 她到的时候,许新兰也在。 “李琳,你身体怎么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么?”黎善进了门对着许新兰笑着点了点头,便连忙去关心李琳去了,她甚至还一脸感叹的帮李琳描补道:“你身体可真好,才结婚几天啊就怀上了,我比你还早结婚呢,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你就是太瘦了。”李琳听黎善这样说,真以为她在为怀孕担心,于是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桶:“我家那口子说了,只有当妈的身体好了,这孩子才能健康,要我说啊,还得当妈的身体好,孩子才愿意来呢。” 如今结婚两个月,肚子也瞒住了,李琳的心情十分的好。 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开始关心起了黎善的情况,她还想着跟黎善一块儿怀孕,到时候一块儿生呢,万一以后她们的孩子还能做同学呢? “嗯,所以我最近也在努力吃了。”黎善笑着点点头,一点儿都没有生气的样子,惹得许新兰看了忍不住地瞥眼看她。 毕竟这话任谁听了都仿佛是在炫耀。 可黎善却知道,李琳就是个没心眼的,所以也不会和她置气。 黎善自然也不会冷落许新兰,而是十分热情的招呼:“许线长,上次跟你见面太匆忙了,也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我和李琳是几年的老同学了,如今又一起进了药厂,她身子重,以后还得靠许线长照顾了。” “嗐,这算啥,女人家怀孕生子本就有难处,咱都是女人,自然能够体谅。” 这话许新兰说的十分真心。 正是因为她女儿生子的艰难,这些年她那条线的女同志一旦怀孕,她都会特别照顾些。 也正因为此,她生产线上的女职工对她这个线长也十分的服气,有时候她孙子身体不好的时候,那些女职工还会帮她带班,这么些年了,一直相处的很好。 “要么说还是得跟着女领导好呢?这都是过来人,十分会体谅咱们呢。” 说着,黎善又开始夸奖起了刘大姐:“我办公室的刘大姐也一样,对咱女同志啊,十分的照顾,我刚进部门的时候忐忑极了,是刘大姐天天拿着医书教导我,我这心里啊,着实感动坏了。” 刘大姐? 这个人许新兰是知道的。 以前是部队的军医,后来负伤退伍后就进了药厂,一路做到了技术部主任,是文部长的左膀右臂,有的时候甚至文部长都不敢跟她呛声。 这么一想,若是刘大姐真的手把手教导过黎善,那黎善会点儿医术也是正常。 “对了,善善,你大舅妈的弟弟不是县医院的么?我想请他帮忙我看一看,我这怀了孩子还没产检过,多少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儿。”李琳感受不到许新兰心里的百转千回,却十分配合的又给黎善的医术找了个来源。 黎善打瞌睡送枕头,这句问话正合黎善的意。 于是立刻表示:“这有什么的,不过我那位小舅不是妇科大夫,到时候让他帮帮忙,咱找个妇产科大夫好好检查检查。” “那感情好。”李琳立刻松了口气。 许新兰一听黎善的小舅居然是大夫,神情立刻激动起来:“那你小舅是治啥病的?” “他就是普通的大夫,看点儿感冒发烧啥的。” 许新兰眼底的期盼又灭了。 黎善也是没办法,这年头,医生老师啥的,有本事就容易出事,所以比起出事,还是没本事比较好,有的时候平庸也不是坏事。 许新兰试探了一番,黎善说起医药知识来,说的头头是道,可一旦涉及到治病方面,她只会眼睛亮晶晶的表示‘真厉害’、‘真的么’、‘果然是首都,连大夫都比别的地方强些’,之类的轱辘话,试探的许新兰都没了脾气。 她现在基本已经确认,要么黎善是真不会医术,要么就是她的演技特别好。 但可能么? 一个才十九岁的姑娘家,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陪同婆婆去琼州小岛上送小姑子出嫁,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演技呢? 许新兰最后不得不承认,黎善可能是真的不会医术。 在确认的那一刻,许新兰只觉得心脏疼极了,她强忍着,泪水才没能从眼眶里流淌出来。 黎善看了虽然觉得很可怜,但还是冷下心肠来撇过头去,且不说她的医术来路不明不宜暴露,就算能暴露,她也治不了癫痫这种病。 因为现在还没有癫痫方面的特效药,就算有可以缓解的药,也是在国外。 所以她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许新兰又坐了一会儿,才脸色苍白的走了,等她走了黎善才松了口气,但她这次没给李琳把脉,她也有意弱化自己在李琳跟前会医的印象,也幸好她没暴露太多。 约好了等休息日陪李琳去医院,黎善就回了家。 这最后一次描补总算是做完了,这一次应该是打消许新兰的怀疑了,对此黎善可算是松了口气,随即她就发现自家大嫂吴梨更加憔悴了。 苏城和苏军两个小子倒是比以前开朗许多。 显然苏卫海的警告起了效果,吴梨对俩孩子暂时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刻意无视,反而愈发重视了起来,而黎善则趁机给吴梨把了个脉,确定她没有像原著一样怀孕,不由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一次偏离剧情到底是好是坏。 第62章 水痘 “你想什么呢,种花花和水痘那是…… 知识青年下乡垦荒的事闹了将近两个月,白马县也终于消停了些。 到了年岁的年轻男女,要么和另一个适龄青年组成了家庭,要么想办法有了工作,而那些既不能结婚,又没有工作的,最终也只能下了乡。 当然,也有那些脑袋活的,要么将自己弄受伤,要么找个地方躲起来,总之能躲一天是一天。 奈何你能躲,父母却躲不了,知青办直接通知发到了厂里,若是子女躲避下乡,父母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原本被父母送去躲起来的孩子,又被父母接了回来,在一片哭哭啼啼中,送上了下乡的火车。 而他们的运气还特别不好,去的都是最艰苦的地方。 因为好的地方早就被别人给挑走了,父母心中忧愁却也不敢说话,谁叫他们耍小心思被识破,现在只能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咽,只私下承诺孩子,以后一旦有机会,一定接他们回城。 当然,这一切跟黎善没啥关系。 苏家唯一一个可能会下乡的苏卫萍已经结了婚,对象还是部队的副营长,知青办在上门确认过后,就再没找过苏家,张家那边也同样如此,张逐日两口子只留下最小的儿子张朝在身边,至于张新民和晏家,最大的孩子都比张朝小,还没到下乡的年纪,自然更不需要考虑。 倒是隔壁的卢东升和吕庆兰两口子愁白了头发。 他们的大儿子政审已经过了,一旦体检过了,就要去滇省当兵去了,若是去的是琼州,他们俩拼着脸皮厚也能找苏维民,请苏卫洋帮着照顾,可滇省那边人生地不熟的…… 夫妻俩带着孩子来到了苏家,想问问琼州那边什么时候征兵,他们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 只可惜,琼州的征兵日子已经过了。 苏维民也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早说要去当兵,我就提一嘴了。” 反正去哪征兵都是征,只是帮忙报个名,又算不得什么大事。 “也怪我们,还以为这孩子是说着玩的,谁能想到他来真的。”吕庆兰虽然心里失望,但面上却很豁达的模样。 卢东升和吕庆兰的大儿子叫卢响。 他这会儿撅着嘴巴,满脸不高兴地埋怨:“我一直都说要当兵来。” “还不是你说你和同学说好了,你同学才多大,又是哪里知道的这些消息?”所以他们才没放在心上。 卢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相信自己的同学。 “那你同学现在已经去了么?”黎善有些奇怪地问:“我两个表弟也要去滇省当兵,前些日子就出发了,你现在才去会不会来不及?” “应该不会。” 卢响说起这个来,倒是多了几分沉稳,这得像个成熟的大人似的:“征兵也是分批次的,白马县向来晚一些。” 黎善点点头,那还好,走征兵处的话,应该不会被骗。 别看现在这年头到哪都要介绍信,但骗子依旧不少。 “你真想好了?”卢东升‘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眉心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卢响重重点头:“那我肯定想好了,我要去当兵。”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通呢?我都跟你姑姥说好了,你先把户口挂过去,再叫村里开个介绍信,你还住家里边好好复习,到了年底参加招工考试,到时候还能把户口迁回来。”吕庆兰这些天也在为大儿子想办法,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她可以心大的把儿子扔省城,却绝对舍不得儿子去很远的地方。 她姑姥还是乡下户口,只要把孩子户口迁过去,就不用下乡了。 “我姑姥能不明不白的帮咱家?” 卢响嗤笑一声:“咱家这么多年,可从没有过一个好亲戚。” 吕庆兰神色不由有些尴尬,付出肯定是要付出一点的,但她这不是要求人家嘛。 “总之妈你就别说了,我不准备留家里了。” 卢响站起来,大声说道:“我要手拿钢·枪,保卫祖国。” 吕庆兰一听他扯着嗓子喊,顿时急了,拉着他就想拍他的背,结果就看见窗外马婶子端着个篓子,里面是剥了两排的玉米棒子,站在外头也不知听了多久。 “马婶子你要把人吓死呐?”吕庆兰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哎哟喂,这光天日下的,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害怕的。”马婶子说话一如既往的厉害,她也学着吕庆兰那样拍拍胸口:“我在老苏家门口听见你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呢。” 吕庆兰顿时脸都绿了。 卢东升赶紧冒头:“哟,马婶子真是稀客啊。” “小卢你也在呢。”马婶子轻咳一声,语气一下子好了起来。 吕庆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欺软怕硬的东西。 “小吕啊,你说你性子咋这么急呢?我觉着小响这想法挺好。”马婶子将话题扯回来,对着吕庆兰歪嘴笑,然后又看向卢响:“你体检能过么?我听说部队可不要眼睛不好的人。” 吕庆兰先天高度近视,打小戴酒瓶底,生孩子的时候就害怕遗传,听到马婶子这样说,顿时气不大一处来,叉着腰就骂道:“你还是回去管管你家强子吧,这才结婚几天啊,我都看他给刘小兰送了两回排骨了。” 刘小兰是个寡妇,早年和丈夫都是厂里工人,前年丈夫病逝,她则独自带着孩子在厂里上班。 寡妇门前是非多。 更何况还是个长相秀美,性格温柔的年轻寡妇,不少年轻男同志上门献殷勤,也自然惹了不少闲话。 “你胡说八道,我家强子都多少天没出过门了。”马婶子脸色顿时大变。 虽然小儿子没出息,娶了媳妇忘了娘,但她宁可儿子跟儿媳妇腻腻歪歪,也不肯叫儿子背上跟寡妇眉来眼去的名声,不过她心里多少也有些打鼓,旁人不知自家事,她小儿子这几天确实有点儿神出鬼没的。 该不会真跟刘小兰勾搭上了吧。 “你不相信拉倒。”吕庆兰翻了个白眼:“我跟你又没有深仇大恨的。” 马婶子‘啐’了她一口,恶声恶气:“你别以为我故意上来偷听的,我也不是那样的人,我上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家大嫂子在院门等着呢,她进不来,要你过去接她。” 药厂不上班的时候还能自由进出,一旦开始正式上班,就进入半封闭状态,没有内部人来接,谁都别想肆意上门。 吕庆兰一听,顿时知道自己误会了马婶子。 但马婶子说话也着实难听,说什么不好,非说孩子眼睛。 马婶子急急忙忙走了,卢东升两口子也不好多留,本想着苏维民能帮个忙,谁曾想琼州那边征兵日期都过了,夫妻俩落了个失望而归。 他们一走,一直没说话的罗玉秀就撇撇嘴:“这会儿晓得着急了,早做什么人的?” “妈你可少说两句吧。” 苏卫清在旁边轻咳一声,眼睛瞟了一下门口:“这马婶子现在脚步是越来越轻了。” 可不是嘛。 罗玉秀也是头疼的很:“这个老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里是村口么?谁的墙角都要听。”就刚刚马婶子那架势,肯定听了好一会儿了。 没见苞米都剥了两排了么。 苏维民也沉着点头,在孩子跟前,他向来表现的很沉稳,哪怕这会儿心里再怎么想吐槽。 “行了,老卢两口子也走了,咱家好做饭了吧。” 刚刚一下班,卢东升和吕庆兰就带着卢响过来了,一家子本来说好了熬个红薯粥,结果人家一来就坐将近一个小时,现在熬红薯粥,怕是要熬到点钟才能吃到嘴。 都忙了一天了,谁不饿啊。 所以……下挂面吃吧。 罗玉秀主厨,黎善帮厨,苏卫清在厨房门口进进出出,惹得罗玉秀都没眼看,忍不住挖苦:“以前也没见你往厨房跑。” 苏卫清理直气壮:“以前我还是懒汉呢,你咋不说?”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罗玉秀抡起汤勺就想砸苏卫清的头。 苏卫清脖子一缩,赶紧跑了,临跑之前还不忘抱着黎善摇了两下,摇的黎善都忘了切菜。 “这臭小子。” 罗玉秀直运气,她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臭小子。 “妈,锅开了。”黎善回头看了一眼,脸颊还有些红红的。 罗玉秀也是少年人过来的,自然知道这新婚的夫妻俩都是腻歪的,所以刚刚苏卫清那举动,她也就当没看见,赶紧地回头就开始下面条。 “以后可不能这么吃了。”罗玉秀一边嗦面条一边心疼道:“再这么吃下去,以后就只能吃糠咽菜了。” “没事,妈,我和善善快发工资了,到时候咱继续改善伙食。”苏卫清吃的头也不抬,还不忘说好话逗罗玉秀高兴。 罗玉秀嘴角上扬,语气却带着斥责:“你钱不存着,以后怎么养孩子,难不成还要爹妈帮着养?” 她三个儿子虽然没有正式分家,现在也是各管各的,等于分了家,她就算有心帮衬小儿子,也不好做的太明显,不然其它儿子肯定要有意见的。 “那肯定不用,我和善善有钱呢。”苏卫清这话说的漫不经心。 且不谈黎善的钱,只说他自己,光稿费就有一千多了,而且他最近又写了不少稿子,不用别人来评判,他自己看了,都觉得水平比以前高,若是寄出去刊登,又是一笔收入,更别提他和黎善还都是正式工人,夫妻俩的工资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了。 “那也得省着点花。”罗玉秀白了苏卫清一眼。 “行了,赶紧吃吧,饭桌上提钱得把人吃噎着了。”苏维民一开口,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直接埋头吃饭。 大晚上的吃点儿汤汤水水再舒服不过了,更何况还是带油的汤水。 吃完晚饭,苏家老两口一个拿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劈蚕豆瓣,一个拿着张不知哪一天的报纸坐在旁边看,至于苏卫清和黎善,则是回了房间,看书的看书,查资料的查资料。 苏卫清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黎善则蹙着眉头看着手里关于肝炎的资料。 这是前些时候苏卫清抄的一本关于肝炎治疗方面的研究,上面明确的表示,不仅有甲肝,还有乙肝和丙肝,而现在,研究所里却很笼统的在研究肝炎的疫苗。 她明知道他们研究的方向不对,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看着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怎么叹气了?” 黎善无意识地叹息引得苏卫清侧目,他正好也抄完了最后一段话,抬头就看见黎善满脸愁绪的样子,连忙关心地凑过去,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资料上。 “你看这个……”黎善指了指上面肝炎的种类:“我觉得大哥的研究方向有点问题。” “问题?” 苏卫清从黎善手里将资料给接了过来,他抄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黎善指给他看,他也发现了,但他不知道研究进度,所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问题来:“哪儿有问题?” 黎善:“……” 这人怕是不能做演员,否则天天得穿帮。 “这儿啊,你看这一句。”黎善指了指那句话:“我看了大哥他们的研究资料,他们主攻的方向是肝炎大类,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将肝炎分的这么详细,可你送我的这本资料上,明明已经写明了几种肝炎的区别……”黎善看着苏卫清的眼神愈发怪异,最后,终于问了一句:“卫清,你实话告诉我,这本资料……你从哪儿来的?” ‘唰’的一下。 苏卫清的头顶背脊冒出一层冷汗来。 他不敢去看黎善的眼睛。 他该怎么说? 说这资料是他买的?可若是这资料连他都能买到的话,也就证明这资料上面的知识,早已是一种普遍的常识,哪怕普通老百姓不懂,但苏卫海作为药品方面的研究员,这本书上的内容也绝对是正确的,可若不是他买的,他的资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年头说话做事都那么敏感,黎善会不会误会他是特务? 可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将系统给说出来,黎善又会不会觉得他骗婚? 毕竟脑子里长了个会说话的系统,这怎么看都不想长寿的样子,他居然在明知道自己有问题的情况下,还和黎善同志结婚……苏卫清想到这里,眼圈都红了,黎善同志会不会失望透顶跟他离婚? 黎善:“……” 愣着干啥呀? 快将系统和盘托出啊!那样她就能使唤他查别的资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乱抄了。 就这本肝炎资料,还是她旁敲侧击之下,苏卫清才傻乎乎的给抄出来的。 “善善,我……”苏卫清沉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开口告诉她系统的事。 毕竟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也该像个男人一样,有些担当了。 结果刚出了个音,就听到外面罗玉秀着急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紧接着,吴梨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下了班回来,小军就告诉我说他困,我就给他脱了衣裳睡觉,谁曾想我做完饭,小城就来告诉我,说小军身上特别烫,我一摸,滚烫滚烫的,孩子脸都烧红了。” 吴梨都急哭了。 她虽然结了婚,却没生孩子,哪里知道小孩子居然这么脆弱。 明明下午从托儿所接回去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就这么一会儿,就烧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她不敢担这个责任,赶忙给孩子穿了衣裳就来找老两口了。 “别着急,我来看看。” 黎善也顾不上追问苏卫清,从房间里出来就伸手摸苏军的头,确实烫手的很。 “是不是着凉了?”罗玉秀赶紧回房间里洗了张帕子敷在苏军的额头,先用物理降温着,然后就赶紧招呼苏维民:“咱们赶紧去医疗室。” “我去找刘大姐。” 黎善怀疑苏军是要出水痘,但她不能暴露医术,于是赶紧自告奋勇:“她住的更近些。” “对对对,去找老刘。” 罗玉秀也突然想起来,技术部的刘主任以前是军医,医术十分高明,从家里到医务室还有一段距离,但刘主任就住前面那栋楼。 黎善戴上围巾穿上鞋子就一路小跑出去了。 先下了楼,再冲到前一栋楼,将刚吃完晚饭准备睡觉的刘主任给喊了过来。 刘主任以前虽然是军医,但也不仅仅擅长伤科,她在其它方面的医术也十分好,哪怕她不擅长小儿科,这会儿给苏军检查过后,就叫罗玉秀将苏军的衣服给脱了。 果然肚皮上已经起红点儿了,还没发展到痘的地步。 “应该是出痘了。” 刘主任回头看向罗玉秀:“你们家都出过痘没有,没出过的赶紧出去,这病它传染人。” 罗玉秀连忙点头:“我出过,其他人都没出过。” “那你一个人照顾就行。” 刘主任察觉家里还有一个孩子,于是问道:“那个孩子和这孩子接触过么?” 亲哥俩咋可能没接触过呢? 刚刚吴梨还说,是苏城发现苏军发烧的,于是她点点头,刘主任一看眉心就皱的更紧了,叹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他估计也会传染上。” 黎善闭了闭眼,又是一个没有疫苗的小儿疾病。 罗玉秀眼圈顿时就红了,她只想着心疼俩孩子,打算到了七八岁再去种花花,也就是种牛痘,所以现在俩孩子小胳膊上干干净净的,她后悔极了。 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我怎么那么糊涂啊。” “欸,你打自己做什么?” 刘大姐直接吓了一跳,赶紧去拉罗玉秀的手。 罗玉秀急的拍大腿:“我就心疼孩子,没舍得他们小时候种花花,要是我狠下心,他们就不会得病了。” “你想什么呢,种花花和水痘那是两码事。” 刘大姐有些无奈:“亏你还是药厂人,你也该趁着闲暇时间多学点儿专业知识了,牛痘防的是天花,水痘又不是天花,没多大问题,就是孩子要受点儿罪,得熬两礼拜,身上出痘也不能挠,多喝水,多吃点儿清淡有营养的。”说着,她回头看看门外,见没有其他人,她才小声跟罗玉秀耳语道:“你要是有路子,可以买点儿蒲公英,板蓝根之类的中药给孩子喝,那些都有消炎退热的功效,只要不发高烧,一般问题不大。” 蒲公英,板蓝根…… 罗玉秀连连点头,寻思着她想办法去找。 “其实国外有这个特效药,叫利巴韦林,但咱们国内还没研制出来,是专门抗病毒,消疱疹的,可惜了……”说起这个,刘主任忍不住叹息一声。 国内太多药都没有,有时候就算知道这些病该怎么治,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干看着病人苦熬。 利巴韦林…… 站在门外的黎善叹息,这药会在八十年代的时候研制出国产药,然后……然后这药就被滥用了,这药的忌用项目还是挺多的。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罗玉秀也知道国家的艰难,倒是没什么抱怨,她现在满心都是蒲公英,板蓝根之类的东西……她倒是想买呢,可如今这个形势,医院就算有也不敢卖,就怕被发现了被j报。 所以……该去哪里买啊。 罗玉秀又要哭了,虽然水痘不致命,但孩子也受罪啊。 “蒲公英的话,我大舅那还有点儿。” 黎善对着罗玉秀使了个眼色:“我大舅妈喜欢用蒲公英包饺子吃。” 罗玉秀一愣,连忙擦干眼泪,赶紧交代黎善:“你别进来,可别传染上了。” “没事,我小时候出过水痘。” 小时候过年跟着黎红军回乡下,村里爆发水痘,不仅她出过,黎聪黎珠都出过,不过那时候村里也不当回事,只让她们多晒太阳,多喝水就行了,她也是命大,居然安然无恙的就过了。 “那也别进来,卫清没出过。”她也怕传染给心爱的小儿子。 刘大姐倒是十分淡然地站起来:“既然家里有蒲公英,那就煮水给他喝,还可以用蒲公英的水洗澡,坚持两礼拜,痘下去了就没事了。” 水痘其实算不上很严重的病,但传染性很强。 刘大姐起身告辞,苏维民也拿了衣服准备出门:“我去一趟工会,老尤不在,我得去坐镇才行,今晚上肯定不少人家出事,你照顾小军就别出来了,黎善和苏卫清,你俩跟我去帮忙。” 说着,苏维民看向大孙子苏城,还有站在苏城背后脸色惨白的吴梨。 “你已经跟小军接触过就别出去了,在家里帮忙倒茶递水,再关注一下小城的情况。”说完,苏维民就带着儿子和儿媳妇风风火火的走了。 苏军是从托儿所回来才发烧的,也就是说,托儿所的其它孩子很可能也都感染上了水痘。 而跟在后面的黎善此时则有些疑惑。 为什么书里没有出现过水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