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国师大人(女尊)》 1、第一章 赵云寰死了。死的还特别惨,车裂之刑,五马分尸。 俗话说人固有一死,死就死吧。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死在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手里。 他叫萧清绝,大晋朝的第一美人。 他是清水出芙蓉的清,梅雪都决绝的绝。他那据说能掐会算的神棍师父也算有几分本事,大概自小就看出来这是个美人胚子,特意选了这两个字做他的名字,不得不说,真真的贴切。 他长的极好,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加上略略勾起的眼尾,哪怕不说话的时候都蕴着一层风流的味道在里边。他皮肤很白,像是冬日里飘落的薄薄的细雪。香火观里供奉出来的仙人气质,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任谁见了他,不得乖乖的叹一句尤物,然后自惭形秽的躲得远远了去。 然而他这清绝两个字,对于赵云寰来说,却是别有含义。他那是清风非有意的清,故来相决绝的绝。美是真的美,心也是真的狠。她不过就是想亲近亲近,看能不能把仙人拉下凡尘,还没等得到手呢,就被美人把命都给弄没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身体又不得劲起来。自从死了以后,成了这大概是灵魂的东西以来,这身子是怎么扭怎么不舒服。 她抓耳挠腮了半天,干脆利索的把腿脚卸了重新装了一遍,又把脑袋摘下来抱在怀里,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反正成了这副鬼样子,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还没等放下屁股好好休息休息,赵云寰又被人带到了一处宫殿。说来也怪,自从她死了以后,不知怎么回事,这魂魄就一直围着萧清绝的身边打转。难道这贼老天让她死了还不够,还得眼睁睁的看着仇人,荣华富贵,名利双收,好再气死她一次? 好在赵云寰心性阔达也不在意这个,死都死了,哪里管他什么生前身后名的。她都死了三个月了,最近也有感觉,这副状态应该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平日里昏昏沉沉的时间比较多,经常醒了就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很多生前的细节,也记不那么清了。 既来之,则安之。赵云寰安好脑袋跟着萧清绝飘进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内。 这应该是谁的寝宫,周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身穿宫装的下人。萧清绝挥了挥手,立刻人群作鸟兽状散去,然后转去了殿后的一座浴池。 浴池!! 难道,老天觉得她当初连人小手都没拉过,实在是死的冤枉,想要让人死后饱饱眼福,也算是得偿所愿么。 果然,萧清绝毫无所觉的脱了外衣搭在屏风上,然后手指勾着系带,一层一层的里衣解了,露出了劲瘦有力的小腹和光滑细腻的皮肤来。 赵云寰咽了咽口水,飘在人对面,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动作。 他的手指很长,哪怕是勾着系带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旖旎的味道。上挑的眼尾被蒸汽熏的微红,仿佛是被人欺负过遗留下的痕迹。还有他的指间……他的每根指节处都缠着一圈红线,衬着细长苍白的指节,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数不尽的诱惑,怎么看他都像是天然的妖精。 赵云寰心道,死在这样的人手里,其实也不算冤。 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浴池,赵云寰就在岸边蹲着看着他。谁知道,这人脚下一滑,赵云寰手比脑子快,下意识就要去扶他。她的手从他的身体上穿过去,然后就见萧清绝自己扶着池壁,稳稳的站住了。 萧清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哪怕赵云寰做了鬼,还是不可遏制的提起心来。要是真让人发现了,她这张鬼脸也别想要了。 当然,萧清绝是不可能发现的。他慢慢的倚回了池壁,百无聊赖的抬起手指拨弄起他指间的红线来,时不时的往身上泼些水。赵云寰也看的无聊,昏昏欲睡,等再清醒后,就发现他人似乎闭着眼睛睡着了。 赵云寰突然萌生了一种,按他进水,试试能不能淹死他的想法。 她慢慢靠近了萧清绝,脸贴脸看着他,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刚要伸手,就见他紧闭的桃花眼里突然流出一行清泪来,低低的唤了一声:“妻主……” 赵云寰的心猛地被揪紧了。 她心口这莫名其妙的一痛,魂体又有些维持不住了,瞬间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萧清绝已经梳洗完了,正在一笔一笔的画眉呢。 赵云寰不由的产生了疑惑,他这是在等人?不会是……不怪她多想,这怎么看怎么像心上人即将到来,梳妆打扮好博人一笑的名场面吧。 没想到啊没想到,萧清绝你还有少男怀春的一天呢。 他画的极认真,一笔一画都在潜心勾勒,半天才画好,将画笔刚放下,他等的人,便也来了。 来人身穿着一身明黄的长裙,金冠束发,额间垂着白玉珠坠。长身玉立,不怒自威,正是她的六妹,赵云漪。 她登基了?! 是了,自己这糊涂脑子。赵云寰突然想起来,当初这车裂的圣旨,还是她的好六妹下的呢。 赵云寰瞬间息了看热闹的心思。没劲,当真没劲极了。原来他们俩是这种关系,怪不得当初萧清绝不愿从了自己,原来早就有了主,攀了高枝。 “国师这次唤我过来,可是允了?”赵云漪眸中的惊艳毫不掩饰。她慢慢走到近前,细细的打量着萧清绝,越看越是满意。 “陛下九五至尊,清绝能得到陛下垂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笑得倾国倾城,倾身上前,为人摘了头冠,勾着手慢慢脱去外衣。 赵云寰简直没眼看,恶心的要命,恨不得自戳脑洞把刚才在浴池里的所见都挖出来扔去喂狗。 老天爷,这对狗男女等会儿是不是还要在自己面前表演活春宫? 只听赵云漪安抚的说了声什么,便迫不及待的揽了男人的腰往床上去。赵云寰想起他白净劲瘦的腰线,此刻就裹在别人的掌心,越发的烦躁起来。 狗男女,狗男女,狗男女…… 在她的碎碎念中,听到萧清绝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轻笑道“陛下莫急,清绝还有话要问您呢” “你说,朕什么都应你。”女人急不可耐道。 “清绝就是想问,她碍着你什么了”他轻轻的贴在人耳边,含了蜜的嗓音甜的发腻,而后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让你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2、第二章 同时响起的还有赵云漪凄厉的声音。但那声音刚一出口,就被人给捂了回去。 赵云寰被这变故吓得陡然一跳,差点魂飞魄散。正要飘到床边看个究竟,就感到眼前一花,一道单薄的身影被人从床上狠狠地踹飞了下去。 眼见的他的后腰直直撞上了桌案的一角,跌到了地上后,动了动身体,起不来了。 赵云漪从床上掀帘下来,她随手拔了肩上插着的匕首,掷在地上。一张冷峻的脸上凝了寒霜,鹰眸凌厉好似淬了毒一般,阴狠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 “我堂堂大晋的国师,就这点本事不成?!” 萧清绝勾了勾唇,抬头悠悠的笑了。依旧是笑得妖妖娆娆勾人魂魄的妩媚模样:“对付你,何需用尽我全部的本事呢。毕竟,我只要你死就够了……” 这这这……这好一出自相残杀的大戏。赵云寰看的津津有味,心道,你看,这男人美则美矣,就是这点儿不好,你对他再好,把心肝都挖给他看,转过头他就能风轻云淡的置你于死地。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只要我高喊一声,立刻就会有侍卫进来。你必死无疑。” “那你为什么不喊呢?”他歪着头,似乎真的是在问一个很迷惑的问题。而后就见他轻轻的笑了,回她道:“因为你舍不得,陛下,你天性如此,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得到。在得到我之前,怎么舍得毁了我?” 他呵呵的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所以,没有机会的人,是你才对。陛下,你太自负了。” 他话刚说完,赵云漪就跪了下来,她扶着胸口,口中忽然喷出一口血来。 萧清绝手指扣着石砖慢慢爬起来,走到她近前:“陛下,你猜,这毒在哪里?” 赵云寰看的分明,那匕首分明是无毒的,不然赵云漪也不会不急不慢的跟他拉扯这么多,她想了又想,最后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香炉上。 莫非…… “香炉只是其一,还有一味就在师父给你的符纸中,你一直都带着它,是么?”他痴痴的笑了,“你骗了我,师父也骗了我……所以,你们都该死!” 赵云漪目眦巨裂的看着她,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恨不得上去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她口里涌出一滩一滩的黑血,仍然不死心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我死了……嗬嗬,但我,还是赢了她。哈哈哈” 说着,全身瘫软着,倒了下去。 赵云寰简直不敢置信,自己斗了大半辈子还斗失败了的人,就这么简单的就没了。红颜祸水啊,妹妹,没想到我们姐妹居然会输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所以说,你跟人合作就合作,非得谈情说爱做什么。这朵霸王花,谁喜欢他他就跟谁急。 …… 也不知道这萧清绝口里的她,还有妻主是谁。苍天可鉴,自己是真的不曾听过他有什么妻主。再怎么着,她身为一国皇女,也不会做强夺有妇之夫这么没品的事情。 萧清绝已经在慢条斯理的整理衣服了,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仿佛刚刚不过是宰了只鸡,害怕被溅了一身血,恨不得再去清洗清洗。这一国之君的命在他面前,当真是一文不值。 赵云寰接着又怀疑起自己来,好歹是自己妹妹,怎么死了心里连点感觉都没有。莫非真的是做了鬼,七情六欲都消失了。 她正想着,就听萧清绝在那边,低低的说了一句,“恶心……”还没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见他扶着桌案大呕特呕起来。 哦哦,原来是这个恶心。 他吐完了,又打湿了棉巾,使劲的擦身上被人触碰的痕迹,直到擦的破了皮,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赵云寰顿时心慌了,抓耳挠腮的回忆自己当初到底是真的只牵了小手,还是做了更亲密的事。他这么反感别人碰他,万一自己无意间得罪了他,可如何是好。 本就没个全尸,骨灰可保住了没? 还没等想起来,就见他又走出门去,门外有侍卫忙迎了上来,问了几句。 “陛下正在休息,我去钦天监拿点东西” 他跟别人说话还是高岭之花的冷淡样,那侍卫也没怀疑,就放他去了。 钦天监……哦,对,他成了国师。 这又是赵云寰的一个黑历史。明知道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继承师父以前的衣钵,做上大晋的国师。她倒好,非得让人家做君后。贱不贱啊赵云寰,你不死谁死。 很快钦天监就到了,但萧清绝并没有进去,而是径自去了一旁的祭天台。 祭天台是平常国师做祭祀的地方,很少用的,平日里也没人守着。这是一座几十米高的高台,铺的是带着符咒的青砖。最中间竖着一根旗杆,那旗杆上面的布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这么高,他也不觉得冷么。 他今晚穿的极为艳丽,是跟平日里完全不同的风格。至少赵云寰没见过,美则美矣,但侵略性太强了,她还是喜欢他以前冷冷淡淡的清俊模样。 萧清绝就倚在旗杆旁不知道在想什么。赵云寰恨不得抓起他来大声喊一句,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宰了一国之君,要不逃跑要不找个替罪羊,你倒是想一个,大半夜在这儿玩深沉干嘛呢。 萧清绝听不到她的呼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一会儿,又默默的流了眼泪。 他这一哭,赵云寰瞬间又无语了。她活着的时候就害怕他的眼泪,恨不得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把人捧在手掌心可劲的哄。如今死了还是见不得他哭,他这一哭,心里揪的连魂体都要散了。 得了祖宗,你老慢慢哭吧。我也伺候不了你。 赵云寰郁闷的躲在一边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赵云寰忍不住了,偷偷看了他一眼。那人已经不在旗杆底下了,而是蹲在一个角落里认真的画着什么。 赵云寰飘过去,跟他并排蹲着,看他用手指头画乱七八糟的鬼画符。 用……手指头??? 3、第三章 赵云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了把匕首捏在掌心。每当指头上的血画完了的时候,就拿匕首在另一个指头上划一道,接着画。很快,他十个指头都用完了,而那画也不过才画了两个角。 他倒是不急不躁,对着第三个角落,蹲下去。在手腕处深深地划出了一刀。那血顿时跟泉水似的往外涌,他速度更快了,手指头一阵眼花缭乱的勾勒,不一会儿就画了一大片。 哎呦,赵云寰一拍不存在的大腿,心道你可真是个骗子祖宗! 赵云寰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初两人在一块的时候,这人可娇气,别说划这个大的口子,就算是碰了一下,擦破个皮,都要含着眼泪唧唧歪歪的让她哄半天。感情都是装的,要知道他这么不怕疼,当初他来狱里看自己的时候,怎么着也该给他一刀解解恨。也不会说怕伤了他,连人都不敢见,让人回去了。 后悔啊,就两个字,后悔。 唉,就当现在他划的这刀是跟自己恕罪了吧。赵云寰自我安慰的想。 不过你要恕罪吧,也不用划得那么深是不是。她赵云寰贱命一条,不值什么钱,你这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何苦大出血呢是不是。 不过萧清绝是注定听不到她这一顿腹诽了,只见他身子晃了晃,一点一点的站起了身。借着月光赵云寰注意到他脸色白了不少,嘴唇也失了血色,踉踉跄跄的,一边走一边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他在最后一个角上站定了,然后果然如赵云寰所料的,半跪了下去,又继续画起来。他这次的速度慢上不少,等了好久好久,赵云寰才等到他起来。 赵云寰还以为已经都结束了,在她焦躁的眼神中,得,这祖宗站到这鬼画符中间了。她这才注意这鬼画符中间部分是空白的,但是这祖宗手腕上的血几乎都流尽了,他还拿什么补充。 她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别别别啊祖宗,你好歹的饶我一条鬼命。要知道从他这番骚操作开始,赵云寰就心不是心,肝不是肝的,死了还疼得要命。 对,说白了,就是没出息,死了还惦记着人家呢。 她急得不停的绕着萧清绝打转,但萧清绝就跟傻了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的,眼睛里没了神采,对着虚空默默的流着眼泪。 赵云寰伸手去擦他眼泪,刚一碰着,魂体就跟着了火似的,烧的生疼,也不敢妄动了。就见萧清绝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她忙跪在他对面,苦口婆心的劝:“祖宗啊,咱快回去吧。大晚上的咱别闹了行不,你这么自虐你那妻主看了,不得心疼死啊。唉,我是没什么资格心疼了。也不知道你那妻主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到你的芳心……” 她絮絮叨叨的还没说一会儿,就见萧清绝眼里又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他脸上挂的表情,像极了那年她在城墙边看到的一只被抛弃的猫儿,眼睛睁的大大的含着泪,看着可怜又委屈。她听他喃喃的道:“寰姐姐,我好想你……” 寰姐姐……他他他,他在喊谁。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缱绻的语气喊过自己。 初识时,她死缠烂打的追在人屁股后头,他气呼呼的喊她登徒子。后来养到府中,他的态度也不热络,喊她赵云寰。等他把自己送入大狱后,虽然没见过他,但大抵能猜到,自己在他那边的称呼,大概已经变成了那个阶下囚。 还没等想明白,萧清绝又摆弄起了他那双血淋淋的手,也不知道他那指间的红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一直摩挲个不停。下一秒,就听他痴痴的道:“寰姐姐,你以为,守陵三年,陪你的人是谁?” 赵云寰简直如遭雷击。陪她的是谁?当然是…… 是,是谁来着? 赵云寰绞尽脑汁的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翻找着,终于找出了答案。 那不是一具傀儡么? 她记起来了,她原是大晋朝的三皇女,当初萧清绝诬陷她意图谋逆造反之后,女皇根本没有立刻赶尽杀绝,而是把她发配去了守皇陵。她当时心如死灰,就在这时,一个自称墨家机关术的传人偷偷找上了她。 那人自称会炼制傀儡,那傀儡无知无觉,但可以与真人做的分毫不差。她当时鬼使神差的,倾家荡产跟那怪人换了一具,跟萧清绝一模一样的傀儡回来。 那傀儡真的是跟他本人像极了,长得清隽又好看,美中不足的就是走起来动作有些迟钝,脑子也是木木呆呆的,让他做点什么半天反应不过来。那怪人说是因为傀儡本就不是人,跟那器具也差不了多少。还给她留了一些药,每月按时需给傀儡吃下,方能维持他日常的活动。 赵云寰当下带着自己的宝贝傀儡,屁颠颠的上路了。 这宝贝好啊,真人你碰不到,傀儡却不会反抗你。随便亲,随便摸,只是要注意着别弄坏了就好。因为小傀儡没有思想,日常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她都是亲自上阵,又伺候出了一个祖宗。 感情这祖宗,是他本人? 造孽呦!!赵云寰后知后觉的想到,那小傀儡十指之间,就是缠着这样一圈一圈的红线,说是靠这个能跟主人心意相通。只是她死了以后,之前的事记不清了,几次见了这红线,竟都没想起来。 可那傀儡整日里痴痴傻傻的模样,也不似作假啊。鬼使神差的,赵云寰想起了每个月给小傀儡灌的那些药。 那是能损伤人神智的药……怪不得,每次喝完药,她都觉得小傀儡好像更傻也更乖了。 想想她这三年对小傀儡做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举动,赵云寰顿时有了新的觉悟,感情我这五马分尸,确实不冤啊! 所以小祖宗你也别哭了,你看我睡了你三年,你要了我的狗命,咱俩也算两不相欠了是不是。好歹这小傀儡我也费尽心思养了这么多年,就这些血,得花我多少银钱才养的回来啊! 4、第四章 可惜这败家子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他他他他他……他把那匕首抵自个儿胸口上去了。 赵云寰简直快疯了,一个劲的往他身上扑。但她手脚不大听使唤,来来回回的扑了个空,不但没能阻止得了他,反而自己被他砸下来得眼泪,灼烂了半边个身子。 那件锦衣一点一点的晕染出了血迹,不知是怕疼还是怎么回事,刀尖推进肉里的动作特别缓慢。赵云寰看他紧紧的抿着嘴唇,掐着手心,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就知道他是疼得狠了。 她的眼泪倏地就落下来了,那泪水就是一团雾气,从脸颊上剥落下来,灵魂也就跟着被抽走了一部分。 “寰姐姐,对不起……” 他苍白的嘴唇咬出了血来,狠了狠心,将匕首快速插进了身体,接着又抽了出来,整个人失力跌在了地上。霎时间,地面上就汇了一大滩的血迹。 萧清绝如濒死的猫儿般口申口今了两声,微微抬了抬头,抖着苍白带血的手腕,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沾着地上的鲜血,继续他的鬼画符。 赵云寰的魂体更透明了,一颗心好像被人从身体里扯了出来,刀枪剑戟齐上阵,给她戳了个稀巴烂。疼,太疼了。这可是她这辈子愿意拿命换的宝贝啊,他怎么能这么不珍惜自己。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也不管这魂体有没有散不散的了。贴近了萧清绝,试图把他搂在怀里。但他的血流的太快,也太多了,很快就把她靠近的地方给灼没了大半。 这本就不完整的魂体在眼泪跟鲜血的双重夹击下,成了丝丝缕缕的雾气,眼见的要随风飞走了。 赵云寰的意识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如今身上还剩下了哪部分,视线一瞬不瞬的盯在萧清绝身上。 看他沾血一笔一笔的补充完了他的鬼画符,看他翻身无力的躺倒在符中心,看他眼睛雾蒙蒙的倒映出星光的影子,看那鬼画符在不停的吸收着他的血液,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继而冲天散出夺目的光亮来。 听他在直冲天阙的光芒中,一字一句,声声泣血得道:“吾萧清绝,青芜山第十七代弟子,以血为祭,以命为梯。换吾妻主赵云寰,魂兮归来!!” …… 麦陇青青,白雉朝飞,又是一朝春早华发。 麓山别院的一处房间内,赵云寰猛地睁开了眼睛,强烈的失重感锁链一般套紧了她的魂魄,想把它拽出体外。她想动,四肢百骸却始终不听使唤。一颗心砰砰的几乎要跳出胸膛外,她的眼里,还带着对梦魇深处的恐惧。 屋里的龙诞香绵绵不绝的输送着香气,她突然剧烈的喘了几口气,从床上挣扎着爬起了半边身子。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白色的亵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疏雨本在屋外候着,听见有响声忙轻声轻脚的进来了。看到赵云寰好像失了魂坐在床上,忍不住小声说了句:“主子,可是要奴婢给您端杯茶?” “疏雨……”赵云寰生疏的看着她,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她现在身体是麻木的,五感也没有恢复,苍白着嘴唇像是生了场大病。 疏雨忙去端了杯茶送过来,让赵云寰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晌,赵云寰这才恢复了些知觉。 她知觉一恢复,再看疏雨,脸色又变了。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 “若为主子,奴婢虽死无憾。”她挡在自己面前,嘶哑的话语刚落,便一口鲜血喷在自己胸前,慢慢的倒下了。 赵云寰心口猛地被揪紧了,再看她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带了泪意,愣愣的喊了一句:“疏雨……” “哎!”疏雨不明所以,忙放下茶杯过来坐到人身边,帮她抚着后背顺气,柔声道:“主子这是怎么了,是魇着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赵云寰曲起了一条长腿,倚靠在疏雨身旁,露出难得的脆弱。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想起灵魂消散前萧清绝画的血符以及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我们这是在哪儿了?” 疏雨以为她是因为此前的事情受了打击,叹了口气,道“主子糊涂了,我们现在在麓山别院。您别急,圣上她现在正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自然会为主子洗刷冤屈。” 麓山别苑…… 原来她重生回了刚去守皇陵的日子。麓山别苑建在麓山脚下,而半山腰就在大晋的皇陵所在。赵云寰去的第二天,就将此处改名成了岸芷汀兰,如今疏雨还未改口,可见是刚到这里。 疏雨想的简单,萧清绝当初诬陷自己的是谋逆的大罪,打的就是让她万劫不复的主意。女皇一向多疑,当初登基,也是踩着众多姐妹的尸体上的位,最不相信的,便是皇家亲情。怎么可能会主动给她沉冤昭雪。 所以她后来在皇陵待了整整三年,直到六皇妹赵云漪登基后,随便找了个理由召她进京,施以车裂之刑。 身体被撕裂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想起那个人,赵云寰只觉口中发苦,手心发紧,一股酸意涌上心头,浑身不听使唤的发起抖来。 “疏雨,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 疏雨见她脸色憔悴,躬身就要退下,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踌躇道:“主子……丘道长送来的那个……那个” 她听主子隐约说过那是个叫什么傀儡的东西,但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人。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称呼,只好道:“那个东西,他也病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主子陡然一惊,一阵似的下了床。她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哎呦,这…… 她忙在后面追着喊:“主子,主子你等等我。” 5、第五章 萧清绝被安排到了别院的客房。 但凡还愿意跟着赵云寰走的,都是忠心耿耿的老仆从,说是心腹也不为过。都知道她临走时散尽家财换了这么一个玩意,谁都不敢怠慢,刚来到皇陵,就给好好的安置了。 在赵云寰的记忆里,他是从来没有生过病的。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赵云寰一路跑的飞快,但等真的到了近前,反而不敢进门了。她记得前世是临出发前的第一天,就给萧清绝喂了药,路上他一直都在昏睡,直到到了皇陵的第二日,他才醒过来。 言行呆傻,如同痴儿。 可赵云寰还是稀罕的不行,抱在怀里开心了许久。 可现在赵云寰知道了,这根本就不是具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他会说话,会活动,需要日常的吃喝拉撒。只是幸福来的太突然,赵云寰根本不想细究,硬生生的给忽略了。 或者也可以说她是,自欺欺人。 但你若是在重生前跟他说,这是萧清绝。大抵她也是不会信的。那人恨绝了她,恨不得她去死,怎么可能会愿意到她身边日日陪着。然而死后化为灵魂的那段光景,又一再打破她的认知,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那人,确实是喜欢她的。 他用自己的死,证明了他的深情。 “寰姐姐……”隔着帘子,她听到他用猫儿般委屈的泣音低低的喊。 身后疏雨赶了过来,手里挂着一件白色的斗篷,披在赵云寰身上,道:“主子,怎么不过去看看。他好像是发烧了,你说说,这东西怎么还会发烧呢,不会坏了吧。” 这要是坏了,得浪费多少钱。 “你先下去吧。”赵云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疏雨诺诺应声,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赵云寰慢慢的走到了窗前,她的手指放在帷帐边,指尖不可遏制的发起抖来。就在这时,又听得里面的人悲悲戚戚的喊了一声,猛地掀开了了帷帘。 那个至死都让她心心念念着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他身形本就瘦削,许是因为生了病,明艳清丽的小脸苍白的像白纸一般。那勾人的桃花眼紧紧的合着,眼眶微红,不时的有泪水从眼眶中滚落。赵云寰的心被揪紧了,他在哭。 他其实是很喜欢哭的,但从来不会让自己哭的这么狼狈。以前每次生了气,总是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再怎么难过都要做到架势十足,绝不可能让眼泪滚出来的。 哪里会像现在似的,几乎哭成了个泪人。赵云寰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知道他这是烧糊涂了。 麓山别苑没有大夫,好在一直跟随着她的老仆魏姨懂些医术,过来给他扎了个针。他怕疼,那针一扎到身上就哼哼唧唧的哭的更加厉害了,魏姨看着他那张跟那人一模一样的小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主子,这玩意看着邪气的很” “没事,先下去吧。”赵云寰倾身把斗篷披在他身上,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他是一刻也不得闲的,不停的喃喃的说着梦话,赵云寰贴近了他唇边细细的听,只模模糊糊的听到两个字:“陪你……” 陪我死么? 赵云寰仰了仰头,怕眼里的泪会忍不住留下来。她倾身上前,拇指指腹轻轻的抿了抿他干涸的唇,轻声道:“乖,放过我罢。” 第二日,萧清绝果然如前世一般,醒了过来。 只不过醒来后,也成了跟前世一般,浑身冰冷,无知无觉的假人。赵云寰便知道,之前给他喝的药,起作用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药会损伤大脑,让人失去五感,不知冷热痛楚。与此同时,萧清绝的身体变得冰冷,一举一动,也变得呆滞起来。 他醒来的时候,正在赵云寰怀里。那双桃花潋滟的眸子一睁开,赵云寰便心中一个咯噔。原来清亮勾人的瞳孔仍是黑漆漆的一片,但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动光彩。 “要起身吗?”赵云寰盯着他,轻声道。 萧清绝歪了歪头,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良久,又把头埋到了赵云寰的怀里,蹭了蹭。 赵云寰的鼻头瞬间就酸了。为什么前世她会觉得他这样的举动,呆呆傻傻的异常可爱。如今,竟又觉得难以忍受了。 她摸着他的头,五指陷入他浓密的发间,心里告诉自己,一个月,我只贪恋这一个月…… 在你清醒之前,再属于我一次…… 赵云寰又回到了前世伺候小祖宗的日常中。帮他穿衣服,穿鞋,喂饭,时不时的还要抱出去晒个太阳。魏姨年纪大,本就对萧清绝有敌意,简直没眼看,每每路过,都要绕着他们走。 “主子,您歇歇,让我来吧。”疏雨见她凡事不假人手,怕她辛苦,时不时的想要帮忙。 “不用,京城那边可有回信了。”赵云寰正在教人下棋,奈何那人根本看不懂,只把黑白子拿着在棋盘上摆各种图案,自得其乐。赵云寰索性也不强求,由着他去。 这时听疏雨回道:“大小姐回信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过去。 赵云寰拿过信封,哄了萧清绝几句,走到一旁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沉吟道:“让她偷偷离开京城,去助清越一臂之力。” 前世她将全身心都放在了萧清绝身上,也答应过他决不染指朝堂,导致她从未注意到朝中的暗潮翻涌,诡谲变化,至死都没有想过要去争那个位置。结果最后父后受她连累而死,皇妹无人庇护被贬为庶民,知己好友被新皇猜忌,不得重用,身边守卫心腹,尽皆丧命。如今重来一世,哪怕不为了自己,单单是身边亲近之人,她也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知道萧清绝是一直不希望她去争那个位置的,然而此生,她注定要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6、第六章 转身回去的时候,发现萧清绝已经趴在棋盘上睡着了。他睡觉的姿势很乖,一侧的额头压着手臂,偶尔会有一两声的小呼噜传出来,大概是因为压到了脸,嘴角还浅浅的挂着一丝水痕。 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赵云寰拦腰把人抱了起来,见他下意识的往自己怀里哄,白净的小脸上还沾着一颗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真的太乖了,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赵云寰做贼似的在周围环顾了一下,心里不禁就有了那么点隐秘的想法。只觉得心口藏了个破棒槌似的,没个章法的锤个不停,那声音大的怎么掩都掩不住。她忽然低下头,闪电般在人的耳尖,用牙齿轻轻磕了一下,换来了那人不自在的一声轻哼,赵云寰顿时心里一痒,觉得腿都软了。 赵云寰啊赵云寰,你可真出息,重活一世也改不了□□熏心的毛病。 小心翼翼刚把人抱回暖阁,疏雨这边又掀帘子进来了。上前两步禀告:“主子,守陵卫的人又来了,在院外候着呢。” 赵云寰沉思片刻,想起一件事来:“让她去大厅等着,我这就过去。” 守陵卫的首领张纯。 赵云寰对她是有些印象的,不是因为在这皇陵守了三年,比邻而居的原因。因为前世赵云寰根本没有见过她,刚到皇陵的时候张纯过来求见,被赵云寰推了,后来就各自井水不犯河水,谁也没搭理过谁。之所以对她有些印象,是因为她的女儿。 守陵卫的人都是一般都是采取母死女继的传承模式,一旦被选中称为守陵人,那么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只能做守陵人。守陵人地位虽然不是很高,但无需缴纳赋税徭役,每个月还有薪水可领,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这是份极好的差事。但是对于那些野心勃勃之人,这份差事,就成了禁锢终生的枷锁。 毕竟皇权至上,在皇帝心中,没有什么比守护皇陵更加荣耀的事情。若是守陵人有别的想法,自然就是藐视皇权,罪行当诛。 而张纯的女儿,张栖迟就是这样一个不甘于终生消磨在此的野心家。 赵云寰守皇陵第二年的时候,朝堂上爆出了这起,守陵人之后,假借普通百姓的身份,参与科举拔得头筹之事。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皇帝是个惜才的,大概率也就一句话就轻轻放下了,毕竟伺候个死人,哪里用得上这么惊才绝艳之辈。但她的母皇明显不这样认为,自诩孝悌,愣是把这新鲜出炉的状元郎给砍了。 当时这事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学子奔赴京都去为这状元郎求情,然而母皇固执,反而被激起了脾气,硬挺着到最后也没松口。 赵云寰知道这事还是当时疏雨拿着当个新鲜事跟她说,她也不过就当下里感叹了一句可惜,这事就如过眼云烟一般,散去了。后来听说那张纯受连累,被撸了职位,换了新人。然而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这次想起这个事来,赵云寰突然有了点别的小心思。这种栋梁之材,若是母皇不要,倒不如,握到自己手里。 思及至此,便整理了衣襟,去见见这张纯。 张纯此刻正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说实话,她潜意识里是不想来的,毕竟守陵这么多年,只有祭祀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这些皇家贵胄,真要打交道,自然是没有的。这皇女听说已经被褫夺了亲王封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着,那也是皇帝的闺女,天家血脉。不是她一介平头百姓能够得罪的。 她虽说是被罚来守皇陵,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皇帝想不起来还好,想起来要是想给自家闺女出出气,那她就倒了大霉。 最好就是这个皇女能够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在这待上一辈子,别出事也别惹麻烦,她也愿意供着敬着,两人谁也别犯着谁。 第一次求见的时候,听说这皇女病了,她还以为是人家不想见自己,找的理由。心下还窃喜呢。寻思着这次若是再不见,以后她也不来这里碍眼。没想到没一会儿,那个婢女过来通知,让她在这里等着。 她的神经瞬间就绷了起来。 正打算喝口热茶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就听到有沉稳的脚步声慢慢掀帘进来了。她一抬头,就见到了传说中那位犯了谋逆大罪的三皇女。 她穿着一件绛红色的常服,披着件同色的斗篷。简简单单的将头发挽了个髻,通身无一装饰,但胜在气势逼人。毕竟是皇宫里金堆玉砌出来的金贵人,通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张纯只瞟了一眼就快速低下头去,躬身问礼:“属下见过三皇女殿下。” 疏雨将她的斗篷拆了挂在臂间,退了下去。赵云寰缓步走向正坐坐定了,打量起底下的人来。 还是满意的。母皇虽然没有将自己贬为庶人,但毕竟夺了封号,这个皇女有名无实。她举止谦卑,言语敬重,可见是个赤诚的。只是不知道她那个才华横溢的闺女,人品如何。 “张统领坐吧,我如今被贬出京,与你们也并无区别。” 清清冷冷的音色仿若冬日里枝头扑簌簌下落的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张纯听了忙落座道:“殿下此言差矣,主仆有别,这点分寸属下还是懂的。” 赵云寰跟她说了两句场面话,话题一转,聊到她身上:“张统领不知家在何处,以后我长居在此,若是无事也可走动走动,解解闷。” 张纯心道,我可不耐烦与你走动,惹些个不必要的是非,奈何这贵人话说到这里,也不得不回道:“属下以及其他守陵卫的同僚们祖祖辈辈也都住在麓山脚下,离这不远。为了方便家人也跟着迁居与此。殿下平日里无事,也可去周围转转。只是需要打声招呼,属下也好保护好殿下的安全。” 说白了就是监视,省的她借着逛逛的机会跑了。历来有那些个不省心的皇女来了这里也不安生,偷偷跑回京城。若是上边的接纳了也就罢了,不然惹得龙颜大怒,她也要受些牵连。 7、第七章 “张统领大可放心,这规矩,我还是省的的,绝不会让你为难。” 赵云寰并没有因为他话里的暗示表现出丝毫的不愉,反而十分配合的道,顿时让张纯把狂跳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我夫郎天真无邪,是个活泼的性子,待在这深宅大院里怕是会觉得闷,偶尔带他出去走走,还请张统领行个方便。” 张纯哪里敢当,自是无不应是。 “张统领不知家中还有何人。”赵云寰状似无意的提到,仿佛真的只是再跟她聊聊家长。 “属下家里有夫郎还有一女。”提到女儿,张纯的神色顿时暗淡了起来。这不孝女明知自己是守陵人之女,不能参与科举考试,不知哪里弄得旁门左道,竟是私办了一张户籍,去偷偷参加了乡试。 她若不过也就罢了,可偏偏过了,吵着嚷着明年就要参加春闱去。你说这不让去吧,私心里觉得因为自己的身份,对不起女儿。但要是去了,让人给查出来,岂不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虽然女儿一再跟她强调,圣上乃明君,必会爱惜栋梁之材,就算拆穿了也不会真的治她的罪,可万一呢。 一时间愁上心头。 “哦,看张统领的年纪,你家姑娘应当与我差不多年岁才是。得闲了也可叫她过来,与我解解闷。” 张纯连连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那个讨债来得,还是别把她往贵人跟前凑碍贵人的眼了。 如此闲聊了几句,张纯便想起身告辞了。心里有了这个念头,还没等动,就听到门外有响动,有人推门进来了。 来得是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看着尚不及弱冠之年。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脚下不着鞋履,一头乌黑的青丝及腰,披散在背后。眼角似有泪痕。 张纯看清了他的长相后,心中一跳,惊道,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尤为精致,就是肤色太白,白的有点显的病态,眼睛也灰蒙蒙的,没有少年人的灵动劲。张纯第二个反应就是,这莫不会是个傻子吧。 只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正座上的赵云寰,原本空白的表情慢慢显出一丝喜色来,僵着身体形同机械的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手,口中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啊……啊……”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不要钱的往下落。 赵云寰看清他的一瞬间先是一愣,接着一阵风似的从张纯身边跑了过去。张纯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赵云寰心疼的把人抱着怀里,用身体挡住他后,不停的抚摸着他的后背。本来喝过药的身体就是僵直的,如今更是绷得跟石头似的硬。赵云寰知道他是醒了没见到自己害怕了,轻声细语的哄他:“乖,清绝不怕,我在” 好在这张纯不知道当朝国师的名讳,否则必会吓得半死。知道此时不合适再待,忙起身告辞。 赵云寰便将人挡了个严严实实的让她走了。张纯临走的时候,总觉得那三皇女的态度待她不如之前热络了。 赵云寰轻轻给人拭了泪,见他光着脚,连忙抱起来坐到椅子上。哪怕知道他如今听不懂自己的话,还是忍不住冷了声道:“以后不许再自己往外跑知道么,你醒了就发出点声来给疏雨,疏雨自然会来为你寻我。” 萧清绝歪了歪头,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慢慢的瘪起了嘴,眼眶中瞬间又含了一大泡的泪。 赵云寰瞬间不敢吭声了,心道这小祖宗,哪怕变成这样,果然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 过的几日,就是寒食。 萧清绝向来是最喜欢热闹的,即使来了这里,赵云寰也不想将他日日圈在府中,索性派人跟张纯知会了一声,带着斜风疏雨二人,以及张纯派来保护的卫兵,一起出了门。 斜风疏雨是她身边的两大得力侍从,斜风武功高强,负责守门护院,而疏雨心细,一直贴身伺候。本来赵云寰是想带自己的亲卫,她是被贬来的这里,亲卫不多好在都是心腹,但怕张纯为难,还是用了他派来的人。 麓山脚下一里外就是一座繁华的小镇,名叫云归镇。萧清绝行动不便,便给他找了一辆马车,收拢了半截窗帘,让他趴在马车上往外看。 因着过节,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叫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不停的飘过来食物的香气,赵云寰特意让马车走的很慢,不一会儿就听到萧清绝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刚抬头起来想继续往窗外看的时候,又听得咕噜一声。 萧清绝慢慢拿手捂住了肚子,端端正正的坐好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情。 赵云寰乐不可支的看着他,吩咐疏雨下去买碗粥上来。接着将粥吹凉了,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喝。 萧清绝每喝一口粥,就要低头看一眼小肚子。直到把粥都喝完,一直没有响动才下放心。 又兴致勃勃的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看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他脑袋一磕一磕的打在窗沿上,竟是睡着了。赵云寰心中好笑,仍是揽过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萧清绝睡梦中从善如流的搂住了他的腰,以一个十分眷恋的姿势。砸吧了下嘴,继续睡了。 很快的马车就到了镇上出名的酒楼,引客居。赵云寰给人戴上帏笠从车上抱了下来,大踏步上了客房。 刚给他盖好被子,斜风过来身边轻声道:“主子,人在二楼等着了。” “你在这看着他,若是醒了,带去二楼见我” 斜风脸上顿时写满了拒绝,摆手求饶道:“主子,你让我打打杀杀行,这活我可干不了。” 谁不知道这是主子的宝贝疙瘩,轻易得罪不得。这祖宗若是醒了看不见主子的人,也不说话,也不叫人,就死死地盯着你,眼泪汪汪要哭不哭的样子。主子一来,那眼泪就掉下来了,活像谁欺负了他似的,瘆的很。 她一向粗枝大叶惯了,也不会哄人,万一哪一下再做错了惹着了这祖宗,这不白白的惹祸上身么。 不成不成。 赵云寰气她无用,怒道:“换疏雨进来,你去门口守着。” “哎!”斜风忙不迭的应了,转身没了影子。 8、第八章 赵云寰走进二楼雅间的时候,那人一直在那里喝着茶水等着了。 只见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黛青色长袍,一副儒生打扮,看着斯斯文文。听见有响动抬起头来,四目相接的时候,彼此眼中都有暗流划过。 张栖迟不卑不亢的站起身,拱手道:“草民参加三皇女殿下。” “不必多礼。” 赵云寰挥手示意她坐下,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中也缓缓落座。心道这人果然与她母亲不同,书生意气,这目光如此不加掩饰,想来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也是,母皇凤生九女,个个英姿飒爽,资本深厚,哪里是她一个看守皇陵的能够比的。 “不知殿下将我约到这里来,有何贵干。”张栖迟道。 “听闻栖迟龙姿凤章,才华横溢,本想托张统领代为引见,谁知你我竟是没有缘分。只得今日特意邀你过来一叙。”赵云寰力道缓匀的端起一盏茶,看着茶叶在盏中昂扬沉浮,纤毫四游,不急不躁的闻着茶香。她姿态优雅,仿佛真的只是过来邀人品茗一般。 但张栖迟深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先是暗示母亲让自己拜访无果,又派人传话让她来这里见面,怎么可能真的只是聊天说话那么简单。 “草民是个痛快人,希望殿下也能够打开天窗说亮话,草民自知粗鄙,怎会入殿下的法眼” “哦?粗鄙?依我看,你胆大的很。”她仍是清风和煦,张栖迟确实心下一惊。 赵云寰放下茶杯,从袖中抽出一页纸,沿着桌案,以指间推了过去。 张栖迟刚接过来,瞬间脸色剧变,阴沉如水。 “殿下这是何意?您在要挟我?” 不过就是她篡改过的户籍信息,竟然这般沉不住气,连狡辩都不狡辩。怪道当初她被关入狱后,就傻愣愣的等着母皇惜才放过她,都不知打点打点走走人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看来此人日后若想大用,还得敲打敲打,多多磨砺才是。 “不是要挟,是想参与。”赵云寰嘴角微勾,浅笑道:“本王做你的同谋如何?” “殿下想让我效忠于你?”张栖迟不是蠢笨的人,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怎么,栖迟看不上本王?”她仍笑得和煦。 自然是看不上的,张栖迟野心勃勃,想攀高位,以后做那朝堂上翻云覆雨之人。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被抛弃的皇女身上。 “母皇手中不缺人才,就算你靠科举取试,很有可能也是外派从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做起,或者入驻翰林,修文纂稿。无论哪一种都需要资历,你愿意去熬?” 张栖迟自然是不愿的,赵云寰看的出她的野心。 只是寥寥几句并不足以打动她,赵云寰继续道“最快的办法,就是从龙之功,做定鼎之臣。然而同样的,其他的皇女身边,亦不缺你一个。先不说你功名未显,身后又无甚资本。与哪些世家大族子弟,霄壤之别。你凭什么在他们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张栖迟听到这里,已经有了怒容,满脸的不服气。 就听赵云寰又道:“或许你自诩才华横溢,然而一人之力,如何抵得过倾族相助。” “殿下此言差矣。纵使我在其他几位皇女哪里得不到什么重用。但选择了您,可能栖迟连试的机会都没有。”她的语气中不无讽刺。 “哦……”赵云寰却是淡淡的笑了,她这样说,就是说明已经有了几分心动,只是还需要她拿出筹码来加重这个心动的份量。 “我乃大晋三皇女赵云寰,父亲乃晋朝皇帝君后,外祖母骠骑将军肖云横如今镇守在伊胪山关,手握重权。我表妹是冀北王之嫡长女,亲妹为九皇女赵云绮得封瑄王。这些都是明面上摆着的,也正因为此,哪怕我被以谋逆之罪论处,只不过是褫夺了封号,发配于此,纵使母皇也不敢随意杀我。” 赵云寰说话铿将有力,边说边观察张栖迟的反应,见她眸色渐深,于是加深了笑意,暗示道:“我如今龙困浅滩,正是用人之时,若他日潜龙在渊,只怕也轮不到……栖迟可要想清楚了,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其实听完她说的这些话,张栖迟的第一反应是,殿下您可真能啊,您底牌这么多,居然是皇女里面第一个出局的,您还搁着骄傲上了呢。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跟了她真不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但转念一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不知她是怎么作到这种地步的,但是听她说话条理分明,真不像是个傻的。估计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缘由。 但是若有自己在身边小心提点着,还不至于重蹈覆辙才是。 “草民张栖迟,愿誓死追随殿下。”张栖迟是个聪明人,一旦想通了,也不做那些个无用姿态,下坐立拜。 “栖迟放心,本王绝不会让你失望”赵云寰起身将人扶起来,重新坐落。张栖迟的态度明显的恭敬了许多。 她试探着问道:“可要属下帮您想办法重返京都。” “不急”赵云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正色道:“此时回京并非最好的时机。” 张栖迟不知道,但她却晓得,在皇女之中,立贤立嫡一直是母皇的心病。如今的太女是大皇姐赵云知,先君后所生。是为嫡长女。然而她才疏平平,德不配位,一直受重臣诟病。但是母皇与先君后少年情深,连带着对她也有份不一样的舐犊情深,一直压着重臣的抗议,隐而不发。但就在今年秋,大皇姐将犯下大错丢失太女之位,那件事涉及宫廷密辛,她还是先不回去凑热闹的好。 “此事我自有安排,明年秋祭,才是最好的时机。我要让母皇心甘情愿的请我回去,若有一丝不愿,只怕日后,还是要留下嫌隙。” 张栖迟便明白了,看来这新主子心中早有谋算,也不多问。沉吟道:“不知殿下需要属下去做着什么?” “先把你伪造的户籍销掉,不要漏下把柄。然后,去蜀地,给我寻一个人。” “谁?”张栖迟奇道。 “一个自称能炼制灵丹妙药,延年益寿的奇人,明灵子……” 9、第九章 回去的时候已是夜深,赵云寰也没想到萧清绝这么能睡,硬是错过了晚间的热闹。她让疏雨去买了些好消食的吃食备着,在马车里喂他。 这次出门身边不乏有守陵卫的人,她私见张栖迟的事,只怕瞒不过张纯。其实也好,她若连自个母亲都说服不了,只怕日后也难当大用。而张纯一旦被说服,那她以后的交往来去,都要自由的多。 这也是选择张栖迟的理由之一。 很快的,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张栖迟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明灵子已经找到,问她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赵云寰提笔写了几封书信交于斜风,命她找人将信送出去。一封送给张栖迟,让她带明灵子进京,送去九皇女府中。一封给九皇女赵云绮,嘱咐她想办法将明灵子带进宫中,献给母皇。还有最后一封,是由九皇女转交给君后的。 当初她关在皇陵三年,君后终日以泪洗面,时不时在母皇身边提起她,想接她回去。但母皇本就与他感情不深,当初立他为后也是碍于骠骑将军的军权,为了安抚军心不得已而为之,不但没听他的,反而还因此厌弃了他。 后来大皇女与茵侍君私通的事败露后,母皇更觉得他是故意瞒而不报,想要看她笑话,极尽苛责。 几件事加叠在一起,没过多久,还没等她回京,父后就郁郁而终了。 这次她传信回去,不但会说明自己的打算,也提醒父后,母皇近两年身体不适,让他以为母皇祈福为名,交出中馈大权,暂闭宫门,等她归来。 是以,这几封信一经送到,整个大晋朝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汹涌暗潮之中。 …… 送萧清绝离开的事情,也不得不提上了日程。 如今离他来麓山别院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赵云寰能够感觉的到,他身上的药效正在慢慢的消失。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身体的肌肉没有那么紧绷了,眼神也逐渐的灵动起来。 除非再给他喝上一次药,不然他很快就会恢复原来的意识。 但赵云寰已经不打算跟前世一样,月月给他喂药了。那药既伤身子,又伤神智,赵云寰还记得她作为灵魂跟在萧清绝身边的时候,其实他整个人,经常神思恍惚。 但留下他,也不可能。赵云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的深情是真,但诬陷自己谋逆,害了自己的也是真。他不希望自己争权夺位,一心站在六皇妹那边,更是真。虽然最后因为自己,两人反目,但今世的自己可还没死,说明他们此时,仍是一体的。 重活一世,赵云寰已经看明白,她的福祸,与父后,与皇妹,与父后身后的整个家族,都是休戚与共,息息相关的。她一个人死无所谓,但此生,决不能再拖累他人。 而她一旦要争,就势必站在萧清绝的对立面。既如此,倒不如早些断了牵绊。 最后的几天里,赵云寰放下了所有的事,只专注的陪他。闲来无事,她跟山下村子里的庄户学着开垦了几块菜地。 萧清绝穿着一件短打的软布衣服,手腕脚腕都挽起了半截,头戴一顶竹斗笠,百无聊赖的坐在田埂上砸泥巴玩。 赵云寰也是同样的装扮,跟在庄户的后头,躬着身听她讲如何将土地耙的松软,犁地要犁多深对种子最好,突然听那庄户问道:“还不知道贵人您打算种什么。” 赵云寰心血来潮,还真没想过,抬头看到萧清绝白白净净的小脸,贼像棵嫩油油的小白菜,看着都能掐出水来。 她咽了咽口水,拍了拍袖间的泥土,试探着问:“不如就种点白菜。” “那可不成。”那庄户性格爽朗,黑黝黝的脸上带着一股的实诚劲,大声的笑道:“这季节不对,白菜抽了苗也会烂心,长不起来,太浪费了。这春日里啊,最好是种些小青菜,莴笋,黄瓜之类。您要是想种农作物,小麦,玉米也可以。” 那坐田埂上盘着双腿玩泥巴的人在听到玉米两个字后,倏地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带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微张着红润润的嘴巴看着她。 赵云寰接收到信号,这祖宗想吃玉米了。 “那就种些青菜和玉米吧。”赵云寰只能妥协,其实私心里也知道,等到种出来的玉米熟了的时候,估计他也不在这里了。 “唉,那也成。”其实以庄稼人的心态,这地犁好了,当然得种粮食。种那些个菜有什么用。不过想想也是,这些贵人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把种地当成了个乐趣。也就随她去了。 “这玉米小民家里就有种子,青菜种得去邻里邻居的淘换点,贵人您先在这里等等。”说着便大踏步的走了。 赵云寰走到萧清绝旁边,也沿着田埂坐下,随手从旁边伸出来的几枝迎春花枝上,掐了两朵,别在他耳后。见他耳朵又白又嫩,忍不住用拇指碾了几下。 “呜……”他喉咙里蹦出一声很小声的呜咽,耳尖迅速的染了一抹粉,再摸就有点发烫了。 萧清绝茫然的看着她,像只想要得到主人抚摸的猫。他见赵云寰只是笑吟吟的不动作,重新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到了她的腿上。 赵云寰一边摸着他软软的头发一边晒太阳,突然就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等那庄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一副安宁和谐的画面。老脸一红,觉得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但赵云寰已经看到了她,忙将腿上的人扶起来,迎了上去。同时换来了那人不满的瞪视。 “贵人跟夫郎的感情真好。”农户讪笑道。 赵云寰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肩膀上挑着一担水。那少年长着一对乌黑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十分的活泼,正好奇的盯着她看。 “贵人恕罪,这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叫月芽。因为小民最近闪了腰,非要帮我挑水,这不就让他跟了过来。他手脚灵便,又有把子傻力气,有些脏活贵人不方便可以让他来。” 赵云寰倒不在意这个,说道:“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但也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不如就让他去那里陪着主君吧” 那月芽放在扁担,眉开眼笑的跑到了萧清绝身边,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看,扭头朝那庄户喊到:“娘,这小公子可真好看,像过年来村里说书的先生嘴里说的仙人一样!” “没大没小的,贵人也是你能议论的。”那庄户一急,伸手就要去打他,被赵云寰拦住了,笑道:“不过还是个孩子,不打紧。” 心道,他也没说错,这萧清绝看着,可不就像个误入凡尘的仙人么。 赵云寰继续跟在庄户后面,一人撒种一人埋土浇水,那叫月芽的少年就在萧清绝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虽然很少得到回应,也不在意。一会儿说着家里的哥哥姐姐给他买了新衣服,一会儿说着自己的爹爹做了什么好吃的,聊不完的话题。 但萧清绝却慢慢瘪起了嘴。他发现,那人已经低着头,很久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了。 他捡起一块儿泥块,朝着赵云寰后背扔去,砸了个正着。那月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不敢吭声了。 赵云寰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安抚的一笑,不一会儿又低下头去浇水。 又一块泥块飞了过来,这次直接砸在她的脑门上,留下了一个斑驳的泥印。 赵云寰被砸的嘶了一声,无奈的柔声道:“你乖一会儿,一会儿就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接着就见萧清绝慢慢的把手伸到了月芽跟前,月芽不明所以,还发愣呢,听到赵云寰跟他解释:“他让你给他捡泥块。” 月芽忙不迭的从旁边捡了一块大的,放到萧清绝手里。 赵云寰简直要仰天长叹了,这一个两个傻的,是想要人命怎么的。也不浇水了,放下水瓢扔到桶里跟农户解释:“快晌午了,估计主君是犯了困。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下午再来。” 农户忙不迭应是。 下午自然也是被缠的没法动身,那剩下的半亩就那样搁置了,直到萧清绝走后,才捡起来。 送他走的那天,赵云寰给他穿了一件白色新衣,袖口绣着同色的掺着银线的云纹,显得他异常的矜贵。又拢了他如墨的黑发,用金线从耳边两侧各拉了一段发丝绑了,斜插了只白玉莲花的竹节玉簪至金线处,这便算是收拾妥当了。 萧清绝眼神依恋的看着她,伸着双手求抱,依旧是那种乖的不能再乖的表情,面部的轮廓也柔和了起来,看着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赵云寰心中酸涩,没忍住,揽着他细瘦的腰身压到了床上,另一只手与他的五指紧扣,紧紧的盯了他一会儿,忽然俯身吻了下去。 “唔……” 萧清绝突然瞪大了眼睛,眼尾慢慢的红了起来,仿佛上了一层浅浅的胭脂。两人互扣的手指握的越来越紧,另一只手也下意识的揪紧了赵云寰的衣领。 赵云寰心跳的速度很快,跟身下人的交叠在一起,跟敲了密鼓重锤似的。慢慢的有清冽的冷香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那浅浅的胭脂上,晕上了一圈圈泪水。 萧清绝的表情更茫然了,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他微张了嘴,呼吸急促,鼻尖也沁出密集的汗水,愣愣得看着头顶的流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所有的深情与不舍都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良久,赵云寰才起身,松开桎梏他的手,为他抹了眼角的泪痕。她拿起巾帕擦了湿答答的手,帮他整理了一片狼藉。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这么乖,以前碰他一下,恨不得挠自己一身的血。 这也是最后一次,跟他这般亲近了吧。 “疏雨,把他送回京都国师府,做的隐秘一点儿,不要让别人看到。亲手交到暗香手上。” 暗字部是当初外祖母留给她的一队私卫,一共十三人,但各个武功高强可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比斜风疏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当初她将人强掳到府里养着的时候,真的是鬼迷了心窍,捧在手里都怕化了,于是偷偷的将整个暗字部都派到了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惜后来,她被车裂,暗字部也遵从主死仆随,主亡仆从的原则,整个暗部都殉了她。不然最后也不至于,让他做出那等没脑子的事来。 萧清绝就这样被疏雨带走了,走之前,赵云寰为他拆了指间的红线,发现那红线的痕迹已经紧紧的勒进了指节中。她突然想到,当初萧清绝为什么临死前还带着那些红线,或许是因为,在皇陵的三年,那些红线跟皮肉连在一起,长在了一起。 虽然以后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但再见,他仍是高高在上的国师,而她,不过是个落魄的守陵皇女。 10、第十章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京城,那健壮的马儿鼻孔发出一阵嘶鸣,撅起长蹄停在了新建的国师府门前,很快有仆人将马车上的人背了下去。 然而,不出三日的深夜,那马车又重新出了府,再次远离了京都。 赵云寰跟着月芽还在跟她的菜地奋战,自从萧清绝走后,她仿佛丢了魂一般,整个人都是飘的,心里头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稍微一动就有呼呼的冷风往里面灌。唯有让自己忙起来,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才能把他的影子甩开。 “你挑的什么东西。”远远的一股子骚臭味从月芽挑着的桶里传了出来,赵云寰顿时捏着鼻子恨不得跑出十里地。 “贵人,这可是个好东西,都是我们自家沤的粪,要不是你上次给了俺娘好多钱,这些还舍不得给你嘞”月芽献宝似的给她看,不由分说就舀了一瓢倒在了她的宝贝青菜地里。 “别……呕……”赵云寰来不及阻止,开口间浓郁的味道直冲脑门,忍不住在一旁大吐特吐。 最扎心的是还听着小月芽在一旁嘀咕,“您咋还嫌弃俺们呢,上次娘亲托俺送来的小油菜您不是也说好吃。” “呕……大胆……”赵云寰是个皇城根下长大的金贵人,哪里知道这些事,顿时觉得自己十几年的饭吃的全都变了味,恨不得一把吐了个干净。 她这厢大吐特吐,腿都软了,落到月芽眼里就是这个贵人可真娇气,只能一个人闷头浇粪,也不敢让她帮忙了。 赵云寰抻着双腿,坐在田拢上,觉得自己浑身虚弱可能是得了大病。 最后还是月芽回去叫了人来,把她给背走的。 快走到别院的时候,斜风突然停下了脚步,大惊失色的指着门口石阶上的人影,“主子,主子你快看,这是谁?” 赵云寰艰难抬头,突然间从她背上跳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 只见那人仍是走之前的白衣,坐在石阶下首,整个身子仰倒在台阶上,暴露出修长白净的脖颈。手臂软软的搭在一旁,侧着头枕着石阶,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赵云寰只觉腿一软,跪在了他身边,颤着手指够他的呼吸。 斜风也吓坏了,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紧张的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心脏都要停了。 “主子……他……他……”知道这个人对主子的重要性,斜风几乎要哭出来了。 “没事,只是睡着了。”赵云寰长舒了一口气,恢复了镇定。 摸了摸他的体温,不同寻常的冰冷。又捏了捏他的四肢,已经恢复了木头似的僵硬。赵云寰不禁怒从心来,知道他这是又喝了药,把自己重新丢在了这里。 就是笃定了她会心软。 而实际上,如果她没有重生,不知道自己以后以及身边人以后的下场,她真的会留下他。哪怕自欺欺人。 可是,如今的他,她却不敢要了。 “月芽,把你娘亲爹爹找来,我找他们有事。” 月芽也被刚才那一幕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仙人哥哥是出了什么事。听到赵云寰喊自己,忙大声应了,一溜烟的跑走了。 赵云寰只能先把人抱回去。然后见了月芽的双亲。 这次,她打算把萧清绝交给他们照顾。 当初他脾气大,不喜欢有男子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的,所以王府里几乎没有男的下人。来到这里就更不必说了,就只有斜风疏雨贴身照顾。但她们是女子,照顾自己还可以,照顾他的话,就多有不便了。 而据说月芽家的哥哥们都已出嫁,唯有一个姐姐在镇上做工不常回来。人员简单,彼此略微熟悉些,知道他们都是实在人,放他们家也算放心。 赵云寰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嘱咐了他们萧清绝的吃饭的口味,生活习惯,又让他们日日来禀告他的情况,便让斜风帮忙,把人带走了。 月芽承担起了每日传话的重任。 他年纪小,玩性大,话又比较多。事无巨细都要复述给赵云寰听。只可惜带来的大多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仙人主君不肯吃饭,阿爹一直哄他,可他就是不吃。坐在床上不停的哭……哭的眼睛都肿了。” “仙人主君一直在啊啊的喊,我们也听不懂他想做什么,阿爹着急我们也着急。” “仙人主君想出去,阿爹在后面跟着,他出了门以后就在门口呆呆的站着,看着特别可怜。” “仙人主君还是不吃饭,阿爹说这样不行,人会垮掉的。但是我们都没有办法。” …… “告诉你阿爹,他若是不吃饭,就掐着嘴巴给他灌下去。”赵云寰嘴里说着凶狠的话,转头这狠话就跟变成了千千万万根针,在她心头密密麻麻的戳着。 对他狠心,比对自己狠心,可是要难多了。 “仙人主君还是不吃,阿爹给他硬灌了粥,他看着阿爹呜呜的哭。阿爹也哭了,我也哭了。” “贵人,让仙人主君回来吧。阿爹说他是想你了。” “呜呜呜……才几天仙人主君就瘦了一圈。阿爹也瘦了一圈,阿爹每天看着他哭,阿娘都心疼了。” …… “仙人主君好像病了,每天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哭了,整日整日的昏睡,贵人你去看看他吧,你看看他,他就好了。” 月芽说着说着,眼圈也有些发红,控诉的看着赵云寰。连阿爹都说,这个贵人是天底下极狠心的人。好好的仙人主君,就快被搓磨没了。 “你让你阿娘偷偷给他找个郎中来看看。” …… “郎中说了,仙人主君得的这是心病。没有办法……” “拿药吊着,放心,他很快就要走了。” 赵云寰说完这话,好像失了全身的力气。月芽看着她,发现这位贵人衣袖空荡荡的,也没了初见时的鲜活劲。 月芽鼻子一酸,他毕竟年纪太小了,看不懂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两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看着特别瘆人。 直到有一天,月芽过来传话,“贵人,仙人主君醒了,说想见你” 虽然不明白仙人主君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会说话了,也变聪明了,但是月芽还是很开心。因为仙人主君愿意自己吃饭,不用阿爹灌给他吃了,这样以后阿爹也不用再难过的哭了。 月芽以为贵人不会去,没想到赵云寰愣了愣,苦笑道:“好,我们去看看他。” 萧清绝清醒了,她以为他会直接离开的。 见一面又有什么意义了,从此以后注定殊途的一段路。可是,她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还是想去再看他一眼。 他现在月芽家的小院里等她,肉眼可见的清减,脸色也不是很好,整个人看着就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眼圈底下围着一圈的青色,嘴唇也很苍白。唯有身上的衣服,穿的还算整齐干净。 萧清绝的身材比一般的男子都高,只是瘦的很了,有点撑不起衣服来。他遥遥的立在院子中间,哪怕是个简简单单的农家小院,仍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矜贵和骄傲。 赵云寰在他既悲伤又有些埋怨的眼神中缓缓走了进去,月芽一看这架势,忙躲了出去。 “我以为你不会见我。”他刚刚恢复,嗓子还是有些嘶哑。 “是该不见的,你我本就无话可说。”赵云寰手指垂下袖子,默默掐住了手心。 “呵呵。”他自嘲的一笑,眼睛红的瘆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殿下真是狠心,您原先可是说过,会永远对清绝好的。” “以往年纪小,被美色迷了眼,分不清身边的人是人是鬼。让国师大人见笑了。”赵云寰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寒冰,浑身上下透着疏离跟冷漠。 萧清绝嘴唇哆嗦了一下,脸色更加白了。不敢置信的道,“你不喜欢我了?是么?” 赵云寰闭了闭眼睛,将视线转移到一边不去看他,仍旧冷漠的道:“想要国师大人,也得先有命才行,不是么。” “我……”他喃道:“我没想要你的命……” “是,没想要我的命”她苦笑一下,怒道:“只是想让我永远的跌进尘埃爬不起来,像条案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不会的,我会保护好你!”他急道。 “你保护不了我。”赵云寰眼神定定的看着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除非做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否则,谁都保护不了我。保护不了父后,绮儿,我身边所有重要的人。” “萧清绝,你做不到!” 萧清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他。可是过了许久,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就算护的了她一个,也护不了她的亲人。皇权倾轧,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国师能够左右得了局势。 “清绝……”赵云寰柔声唤了他一声,轻声道:“你想要什么,复兴青芜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萧清绝眼泪倏然落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赵云寰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温柔的,缱绻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深情。 “我……不能。”他哑着声音哭道:“所有人都可以,可那人,唯独不能是你。你决不能……” “为什么?”赵云寰心口冷的塞满了冰,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是冰的。 “我不能说……”他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往下落。 “那再见……就是敌人了……”赵云寰手指颤了颤,似乎想要碰一碰他,手刚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我不会对你留情,国师大人,也不要对我留情。死生天定,你我,皆不要后悔。” 赵云寰转身走了,在她的身行消失在视线里的一刹那,院子里摇摇欲坠的身影,慢慢倒了下去。 11、第十一章 那晚之后,萧清绝真正的离开了麓山别苑,再也没有回来。 月芽的阿爹生了一场大病,需要不少的银两做诊费,家里四拼八凑了几天,还差不少,月芽一时没了主意,跑来麓山别苑跪着哭。最后是赵云寰出面帮忙解决了难题。 月芽的娘亲是个实诚人,哪里过意的去,非要把月芽送过来抵债,吓得月芽抱着他娘的大腿哭。赵云寰本想说不用还,奈何这庄户跪地上死活不肯。没办法,赵云寰就收了月芽做个杂仆,但不留身契,待日后银子还完了,随时都能回家去。 这样一来,小月芽就算在麓山别苑待下来了。 他年纪小,天真活泼,又是这里唯一的男丁,几个侍女仆从都宠着他。来了之后就跟鱼儿入了水,扑腾的特别欢,到处甜甜的喊姐姐,喊魏姨,只除了赵云寰,跟谁处的都像一家人。 没过多久,个子就跟柳穗抽条似的,疯长了起来,原本黑黄粗糙的小脸也看着白净细嫩了不少。有点京城里大户人家养出来得小公子的样子了。 只是他嘴上仍是没个忌讳,不知道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经常惹得赵云寰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 很快的,那几垄菜地里的青菜,玉米长成了,魏姨本来说摘来嫩玉米给大家尝个鲜,不成想,还没等去,那地里的玉米竟然被人给偷了个干净。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月芽气的小脸通红,在玉米地里掐着腰骂了好久。要说这麓山别苑跟附近村子隔的也不近,平时少有人过来,怎么会被人给偷了呢。 “这挨千刀的贼,居然连一个都不给小爷留,呜呜呜……”月芽边走边骂,他正在变声期,嗓子跟公鸭似的,骂出来的声音就格外难听。 他骂骂咧咧了一路,快到别院的时候,只觉腿弯处一酸,一个没稳住,“砰”的一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呜呜呜……”月芽哭哭啼啼的爬起来,还没站稳,突然在他摔倒的地方看到了一枚铜钱。 哎?贼老天咋还打人一棒子给颗甜枣吃呢,月芽喜滋滋的将那枚铜钱揣了怀里。 月芽瘸着一条腿歪歪扭扭的回了别院,见了赵云寰又是好一顿骂,当然骂的是那偷玉米的贼。 “怎么鼻青脸肿的,摔着了?”赵云寰看他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忍不住笑道。 “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跤,对了主子,我还捡了个这个。看着像钱币,又好像不太一样。”月芽苦大仇深的瘪着脸,从兜里掏出那枚稀奇古怪的铜钱递给赵云寰。从来到别院之后,他就跟院子里的侍从一样,改了称呼。 赵云寰接过来一看,眸光一动,将铜钱轻轻贴在了掌心握紧。 这是一枚六爻成卦用的占卜铜钱。 这人,好好的国师不当,倒来做起了偷玉米的贼。 “别哭了,一会儿让你疏雨姐姐给你做猪蹄汤补补。”赵云寰只字不提铜钱的事,无形中给他没收了。 “主子,不是说吃啥补啥吗?我脚又没事!”月芽一听有好吃的,立刻忘了他的铜钱。 “行,让她凉拌个猪脸,快去吧。” 月芽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去了。走至半路,突然感觉不对。 还是猪蹄比猪脸好吃啊,自己好像赔了。 转眼间入了秋,天气渐渐凉了,京城那里也传来了消息。果然,太女的事,事发了。 只是这件事被隐在了一室之内,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辗转几日,赵云寰才得到消息。 当年只是在狱中听老六讲述她的夺嫡奋斗史时模糊听她讲了一句,这次赵云寰提前布置,有意打探,知道的要更为详细一点儿。 原来,太女与那茵侍君早有情意。她才华不行,品德不显,但为了巩固自己的太女宝座,也为了能够随时得到宫里边的消息,就把主意打到了女皇的床笫上。 而茵侍君,因为才貌惊人,很快就得到了母皇的垂青,一路怜惜很快升到了侍君之位。他这一受宠,献美人有功的太女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女皇只觉得这个女儿能把这么一个美人献给自己,不可谓不孝顺,看着哪哪都是好的,十分贴心。 所以在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大女儿跟最宠爱的侍君厮混在一起的时候,当初有多贴心,如今就有多扎心。所有的妥帖满意都化成了耳刮子,啪啪的打在她脸上。 帝王尊严,岂能冒犯。当场就命人拿白绫绞死了那偷情的侍君。还好当时还有些理智,找了个理由说是太女言语冒犯,顶撞,将她幽禁在东宫。 这太女当时醉醺醺的,神思不属,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待醒过酒来才回过味,她这是被人算计了。 她再大胆,也不敢直接在侍君寝宫与人笱合啊。 忙写了陈情书托人递上去,一边喊冤说是被人陷害,一边说是那侍君有意勾引。女皇见他敢做不敢当,更是觉得失望透顶。 为了此事,更是把皇贵君找了个缘由斥责了一顿,其实潜意识就是迁怒,觉得他掌管中馈,连这种大事都发现不了。 皇贵君不明所以,一个劲的跪在地上抹泪,说自己多么的不易,不知怎么,女皇就想起了禁闭宫门,说是要为她祈福的君后来。 “摆驾清宁宫” 自赵云寰出了事,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清宁宫。毕竟跟这个君后的感情本就不深,老三事发时,女皇赵睿安懒得听他哭哭啼啼,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听说他要禁闭宫门,还心中窃喜,正好省了每月初一十五的例行侍寝。 只是他毕竟出身显贵,大晋朝顶尖的名门望族,通身教养气派不同常人。他当初执掌中馈,宫中井井有条,哪里出过这种腌臜事。 “陛下,君后正在小佛堂抄写经书,向来不让打扰……您看……” 赵睿安难得的好脾气,摆摆手。“我去看看,你们不必跟着了。” 清宁宫的一侧就是独立的小佛堂,赵睿安大步走进去,只见里面青烟缭绕,一侧摆着一尊庄严的佛像。佛像前插着三根香,看着已经燃了一半。而君后肖璨就站在另一侧的桌案上,穿着一件简单的常服,素手执笔,沾墨挥毫。 他下笔不紧不慢,态度虔诚。旁边放了厚厚一摞的誊稿,显然是做惯了这种事。 “君后的字真好。”赵睿安忍不住夸道。隔的近了,才发现肖璨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亲,但皮肤保养的异常的好,除了眼角几乎不起眼的细纹之外,竟然没有任何的老态,与禁闭宫门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莫非这佛门清净之地,还养人不成。 “陛下,您怎么来了。”肖璨似是被吓了一跳,笔墨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团污点,竟是将这张纸废了。 看着他一副可惜的样子瞧着这纸,赵睿安心下好笑:“怎么,朕还不如这一张纸重要。” “自然不是。”肖璨忙道,急忙解释:“只是,这是为陛下祈福用的,就这样毁了,心下难安。” “难为你一片赤诚,但佛祖恐怕也不会因为你这几张纸,就能让朕万事顺遂。”想起近日里发生的事,赵睿安有感而发。 “陛下胡说什么呢,佛祖在上,自然会保佑我们陛下一切顺遂,平安。”肖璨不安的看了她一眼,迟疑道:“陛下可是心中有事?” “我……”赵睿安也迟疑了,想了想,他不能说。 首先,被戴绿帽子这事忒不光彩,而且还是她最疼爱的大女儿做的孽,堪称双重背叛。其次,君后肖璨的女儿因为谋逆被贬皇陵,她若是说出老大的罪行,是罚还是不罚呢。 罚是要罚的,但她不想重罚。但若不重罚,又显得对老三不公平。 所以干脆就把这事捂住了,谁也别知道了去。 “我只是在想,你可还怨朕。”她说这话意有所指。 肖璨忙跪在她身边,微微红了眼眶看着她:“陛下何出此言,臣侍怎会怨您,寰儿……寰儿她做了错事,是我这个做父后的失职,陛下没有迁怒于我,已经是宅心仁厚,哪里还会有怨言。” 赵睿安看着他的侧脸,长叹一口气,“你身居中宫,琐事繁多,也怪不着你。” “是我这个做父后的错,没把寰儿教好。”肖璨含着热泪,仰头看着赵睿安道:“寰儿自小性子洒脱,喜爱玩耍,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谁知道这么个爱慕自由的孩子,怎的突然就转了性,做出了那起子混账事……” 他说到这里,倒让赵睿安想起了老三小时候,她性子活泼,整日在宫中爬树掏鸟窝,或是拉了一群的侍女陪她捕鱼。后来问她今后想做什么,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寰儿想做个富家翁,有好多好多的金银,到时候带着母皇父后,四处游历。” 那时还道,果然是武将之子生出来的孩子,竟这般没有出息。 就在这时,又听肖璨说道:“只是,国师大人未卜先知,有通晓古今之能,万事都瞒不过他的法眼。想必,也不会冤枉了寰儿去。” 12、第十二章 赵睿安心道:“他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他若是事事皆知,朕也不会被亲生女儿给……” 当时国师言之灼灼说是老三有谋逆之心,再加上确实也从她府中翻出了证据,一气之下就把人就发配了皇陵。然而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那件事确实也有蹊跷之处。 肖璨见赵睿安目露思索,不敢再说。他了解她,很多事情她可以自己想到,但绝不可以明说出来,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不说寰儿了,跟陛下说说绮儿吧。陛下可有觉得臣侍有何不同。”肖璨及时转移话题。 “哦,君后的气色,看着好了不少。”赵睿安道。 “也是绮儿孝心,从民间寻来一奇人,为臣侍练了一炉养颜丹。臣侍吃了以后,只觉通体畅快,毛病全无,气色也好了不少。听绮儿说,那奇人有大能,炼的丹药,有延年益寿的效果。本想进献给陛下,又怕有些不妥,想要以身试丹,以观后效。” 赵睿安听后,瞬间心动。要知道,她比肖璨大上不少,早在前两年开始,身体症状就有些不好,时不时的头晕。只是为了稳住朝堂局面,一直不敢显露出来。只有肖璨跟皇贵妃几个亲近的人知道。若是真有这种神丹妙药,岂不是正解了她燃眉之急。 “她年纪轻轻,没病没灾的,能试出什么来。不如把那奇人传进宫来,让朕探探她的虚实。也省的绮儿年纪小,再被些个腌臜货给骗了。”赵睿安端起了慈母的样子,正色道。 肖璨心头不屑,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陛下说的是,臣侍这就派人通知绮儿。” 如此一来,赵睿安算是得了意外之喜。对肖璨的态度愈加亲切起来:“我看你还是别禁闭宫门了,中宫还需要你。”意思是要请他回去主持中馈了。 “陛下万万不可”肖璨忙又跪下“臣侍曾发愿,在宫中为陛下祈福,直到陛下康健为止。如今发愿尚未达成,决不能向佛祖食言。” 赵睿安一听,也不再劝,只柔声道:“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需要,跟内务府知会一声就是。” 肖璨也顺势深情款款的凝视回去:“多谢陛下。” 赵睿安一出清宁宫,肖璨就招来了心腹,严肃道,“去,告诉老九,事办成了,让她赶快把人送进来。” 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见指腹残留着零星的□□。“没想到那小丫头自制的粉黛竟这般神奇,陛下果然没有察觉。该赏。” 肖璨边想边出了小佛堂,两腿一伸躺到软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唤人过来:“碧螺过来,刚才的话本,给本宫讲到哪里了。继续……” …… 肖璨跟赵睿安推荐的人,正是明灵子。不得不说,她确实是有几分真本事,炼制的丹药确实可以减轻病痛,感到身轻如燕,神清气爽。 至于有没有丹毒,那都是后话了。 派人试了几炉丹药之后,赵睿安亲自上阵,不久,就感觉起了效果。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一口气能批几十本奏折没有问题。 对明灵子慢慢信任起来。连带着也赏了赵云绮好几次。 谁知不出几日,赵云绮居然意外坠马摔断了腿。据御医说,九皇女是落马的时候及时调整了姿势,这才伤了腿,要不然,只怕命都难保。 然而虽然捡回来这一条命,但是,若是她的腿不能恢复原样的话,显而易见的,赵云绮作为一个皇女,首先意味着注定失去继承大统的权利。 赵睿安当初登基是踩着多少姐妹的尸骨才坐上这九五至尊的宝座,其中的艰辛比谁都要清楚。这条路多么黑暗,龌龊,也比谁都要清楚。她当初从重重倾轧下杀出了一条血路,然而到了孩子身上,她是不希望她们这样做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们重蹈上一辈的覆辙。 所以哪怕老大是个不中用的,她也不愿意放弃。她不要求旷世之主,只求能守成就行。届时再安排几个肱骨之臣好好辅佐,将大晋朝绵延下去。 但是仅仅半年的时间,老三,老大,老九相继出事。她心里不禁咯噔,不由联想到,是不是她的皇女们之间,有人暴露出了野心。 要知道,皇女夺位,她首当其冲,说白了,就是她坐在最上面,肯定得挡着人家的道了。 但赵睿安自问还没到需要禅位的年纪,那这个人的野心,暴露的就有点早。 她想通这个关节,就不想罚太女了,尽管她这事做的让自己如鲠在喉,特别恶心。但私心里想,决不能随了暗处那个人的意。连带着对,老九,老三,都产生了那么一点子从不曾有过的怜惜。 但老三是决不能召回来的,她生性多疑,只是对她的事起了疑窦,这谋逆之罪仍是板上钉钉的大罪。索性就把这份怜悯转移给了君后的另一个女儿,老九。 谁知道这老九的府中又暴出了有人偷偷给赵云绮下毒的事来,赵睿安一腔难得的爱女之心无从施展,全部转成了满腔怒气,瞪着眼睛咆哮道: “查,给我查,我倒要看看谁敢这么大胆,连我女儿都敢动!” …… 这京都朝堂局势风云诡谲,如鼎水之沸。而赵云寰这里却是岁月安好,一片祥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赵云寰正与张栖迟在院里下棋,疏雨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给添点茶水,上个糕点什么的。自从将明灵子送往京都之后,张栖迟就退了回来守在家里,隔个三五天的过来一趟。 “殿下久居深宫,怎会知道明灵子此人。”张栖迟缓缓放下一子,说出了心头藏了许久的疑惑。 “你觉得她此人如何?”赵云寰避而不答,她翘着一条腿,缓缓的用杯盖撇着茶水中漂浮的茶叶,显得十分的惬意。 张栖迟迟疑了,回想了跟明灵子相处的这段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严肃道:“胆大包天,野心勃勃。” “确实如此。”赵云寰轻押了一口清茶,笑道:“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 张栖迟心道,哪里是不可多得,简直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朵奇葩,典型的要钱不要命。这明灵子谎话连天,什么都敢说。自称神界的使臣,受真神的号召,为成就神子成仙的大道而来。说白了,就是冲着皇帝去的。 什么成仙大道,她敢说,皇帝也真敢信。 “母皇相信君权神授,因为当初青芜山的道长,曾亲口说过,他是真龙之身。而且那时母皇年幼,资本不显,根本没有一争之力。” “哦?这事当时先皇可知道?”张栖迟第一次听到这种秘辛。 “当然不知,是后来母皇地位稳固之后,才传出这种话来。”赵云寰倒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毕竟她一向不信天命。 张栖迟却是眸光一亮:“不知殿下对青芜山了解多少?” 青芜山…… 赵云寰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她失神了一会儿,回过神道:“青芜山一向神秘,有传言说里面的人能知古今之事,有通天彻地之能。青芜山一向是一脉单传,他的第十六代传人文殊道长曾做过先皇的国师,为其卜过吉凶,算过国运。先皇对她也是信任有加。但后来不知为何,文殊道长又回了青芜山,再也没有出来。如今的传人是当朝国师,萧清绝。” “萧清绝……”张栖迟将这个名字在脑中过了几遍,牢牢记住。“不知此人可能为我们所用?” 赵云寰指间一颤,冷着脸道:“不能,不但不能,只怕还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哦?”张栖迟奇道:“他竟然也参与了夺嫡之争?不知道他选了谁?”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赵云寰想起前世种种,目露不屑“是老六。” “他断定六殿下是真龙之身?”张栖迟面有急色,追问道。 “或许吧。”赵云寰却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不,殿下,您不明白。若是他真的断定了六殿下是真龙之身,那陛下他……”张栖迟急切的看着她,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 赵云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说母皇也曾经被断定过是真龙之身,但不代表,她愿意她的女儿跟她有同样的身份。至少,在她决定退位之前不能。 但如果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势必就要伤到萧清绝。母皇不一定会对老六怎么样,但很有可能会拿他开刀。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君权神授,还是说,帝王的继位人选,由青芜山说了算。 “还不是时候,这件事,以后再议”赵云寰想了想,最终还是不舍得对他下手。 张栖迟叹了一口气,心里直叫可惜,这可是给六皇女上眼药绝佳的机会。不过想想也是,目前朝堂上蹦哒的最欢的其实是太女,还有二皇女,七皇女。六皇女看着老实,不争不抢的,确实没有必要提前拿她下刀。 首当其冲的,是送三殿下,重返京都。 13、第十三章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转过年来的秋祭,正是赵云寰精心准备了许久的一次机会。 秋祭之事,事关重大。皇帝携着皇后,皇贵妃及十几个肱骨大臣,以及无数侍卫仆役,浩浩荡荡的往麓山别苑而来。 麓山别苑在山脚下,而半山腰隔皇陵不远的地方,有临时行宫。一般往年皇帝都是住在那里,这次之所以会来麓山别苑,完全是因为皇帝最近十分宠幸明灵子,连带着对君后都疼爱不少。而君后思女心切,一心想来看看赵云寰过的好不好,正好闲来无事,行宫也正在整理,索性陪他一起过来了。 “陛下,君后恕罪!”斜风疏雨齐齐跪地:“听说仪仗明日才到,主子她……她……” 君后肖璨急道:“寰儿去哪儿了?” “主子……去地里了。”斜风疏雨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母皇君后也是四目相对,懵了半晌,皆是十分不解。 直到斜风疏雨把他们带到地里,才知道,这真的,就是他们心里想的那种地…… 彼时赵云寰已经跟月芽把这几块地又扩大了好几倍,如今正值秋季,地里种的许多蔬菜都已经成熟了。他们到的时候,月芽正逮着一颗白菜拔,摔了个屁股墩。 赵云寰乐不可支的在旁边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主子……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笑我!”月芽又长大了一岁,被府里的老人们惯的没边,连赵云寰都不怕了。 “哈哈哈……我让你别穿这件新衣服出门,你非显摆。你看这可倒好。”赵云寰完全不能理解这些小孩子臭美的心情。 月芽气的鼓着个嘴,活像只被人踩了一脚的小青蛙,背对着她不搭理人了。 “主子……陛下来了……”疏雨在地头远远的喊人。 赵云寰回过头,仿佛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往地头跑。 女皇看着灰头土脸的向自己奔过来的女儿,一时间百感交集。而君后则是眼含热泪,往前急迎了两步,跟人抱在了一起。 “好寰儿,你受苦了。”说完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一直用巾帕擦她脸上的尘土。 “母皇,父后,寰儿给你们请安了。”赵云寰说着便拜,被君后扶了起来。月芽听到声音,也赶忙跑了过来。他不知宫中礼节,噗通一声,直接跪地上了。 “参见皇上,参见君后”砰砰就是几个响头。 “你也起来吧”女皇看着她,气势十足,冷冰冰的道。 月芽忙起身站到一边。就听得女皇又道:“怎的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粗布短褐,满脸泥土。哪里还有个皇家贵女的模样。 “嘿嘿”赵云寰讪笑着不敢吭声,君后一看,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这成何体统,哪里还有个皇女的模样”女皇一甩衣袖,依旧端着架子对她怒道。 赵云寰依旧笑嘻嘻的没有吭声。 女皇嘴上斥责她,心里却是十分满意。来之前,她一直担心见到对着她怨愤十足,或者是抱着她痛哭流涕求她恕罪的女儿,现在看来,她倒是心胸阔达,过的十分惬意。 君后哭了一阵,抹了眼泪,看向了旁边的月芽。见他跟赵云寰关系亲近,模样又十分可人,不由问道:“这个是……” “我叫月芽!”月芽声音脆脆的,两只大眼骨溜溜的盯着他看。 “好孩子,你也辛苦了。”君后悲从中来,说着褪了腕间的一只白玉镯,递给他。刚递到半截,被人用手心挡住了。 赵云寰已经收敛了笑意,看着他严肃的摇了摇头,“父后……他不是……” 君后懂了,他原以为这是赵云寰来这里收的小侍,原来竟是个误会。只得把镯子收回去,“那便回去赏些金银吧。” 赵云寰这才点点头。 晚间一行人还是回了行宫就餐,赵云寰没有过去,只是送了些蔬菜玉米红薯之类的,说是自己种的,给帝后二人尝尝鲜。于是所有的都知道了,三皇女被贬后,来皇陵种起了地。 当然是个少有的稀罕事。 第三日秋祭如期举行,秋祭亦为尝祭,赵云寰虽被褫夺了封号,但仍是皇女,自然也随行在列。 这是她自那晚之后,第一次见到萧清绝。 想想也是,他如今是大晋朝的国师,需要进行请神仪式。他会来,实在情理之中。 今日的他,打扮的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穿着一件繁琐复杂的道袍,里里外外大概有十几层,但是布料却是又轻又薄的,并不十分累赘。后摆极长,看着飘飘似仙。他应是画了妆,不浓,眉间点了一点朱砂。轻描淡写的粉黛为人又添了几分姝丽。三千青丝披散至腰间,唯有从发顶间往下垂了几根细辫,挽至脑后,用绣着八卦图的一段黛青色的绸带绑了。他颜色偏魅,却要端着一副正经严肃的姿态,看着又纯又欲。 祭祀之事一向繁琐,从早上一直到中午才进行到请神这一步,其后还要行亚献礼,至终献礼,这期间不论帝后皇女,全员大臣都要陪同叩拜。待萧清绝唱完祝词辞神归位,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最后一次跪拜,众人齐齐俯首,就在此时,变故突起。 “砰!” “砰!” “砰!” 祭台之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脆弱的木板在火药的爆破之下瞬间坍塌,无数浓烟冒了出来。萧清绝此时隔女皇最近,来不及思索,当机立断拉着女皇的胳膊腾空而起,跳出了祭台的范围。 一瞬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了二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刺客,转眼间到了祭祀的场地中间,齐齐向女皇所在的方向攻过去。 “抓刺客!” “保护陛下!”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几个胆小的大臣瞬间吓得瘫软在了原地,好在羽林卫反应迅速,集体抽刀快速上前去抵挡刺客,试图保护女皇。 萧清绝一边抵挡着刺客一边以身体挡着母皇试图将她送到羽林卫中间,可惜这群刺客人数不多,招式却极其狠辣刁钻,根本不管其他人,招招都是冲着女皇去的。萧清绝寡不敌众,手臂上瞬间血流如注,手下一松,心中就是一惊。 他没有拉住女皇。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气息,闪身到了他身边,急道:“保护好自己。母皇交给我!” 原来是赵云寰。其他皇女见到有人行刺,根本没有自保之力,唯有七皇女跟赵云寰身负武功,七皇女被刺客拦下了,而赵云寰因为武功高强,突破重围到了萧清绝身边。 萧清绝霎时找到了主心骨。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一个刺客横插一脚,忙闪身回避提剑作挡。但他提的乃是祭祀用的木剑,剑身相撞根本就没有抵抗能力。一来二去,劣势尽显,打斗间离着赵云寰越来越远了。 赵云寰的外祖母乃是骠骑将军肖云横,大晋有名的战神。她年少时曾跟随其身后学过武艺,不同于皇城那些贵女们三脚猫的功夫,用的是真正对敌的杀招。 她出手狠辣,剑势迅如闪电,气势如虹,手腕翻转间已取了一人性命。那银线划过刺客喉间,来人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便倒下了。 就在这时,羽林卫五六个人已经饶过刺客,护到了女皇身边。 女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见多的是朝堂争斗,兵不血刃,阴谋诡计转的溜溜转。但是真要将生死悬于一线,还是吓得软了腿,冒了汗,难得的有了点母女之情。她躲在羽林卫身后,抖着嗓子道:“寰儿小心啊!” 赵云寰来不及说什么,她放在女皇跟前,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一道疾影掠过。只见剑光一闪,羽林卫放在女皇前排的两个侍卫,瞪大了眼睛,缓缓的倒下了。 好快的剑! 赵云寰回首露出急色,她如今也被人拉扯住了,没办法直接与人对敌。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人才是刺客中的头头,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个人。 他杀人于无形,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女皇身边又有两人无声倒下。 女皇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陷入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她不会武,身体又有病在身。哪里能对抗的了这杀神。没想到自己的羽林卫在这人跟前,如此的不堪一击。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吗? 然而老天爷可听不见她的腹诽,只见那杀手解决了羽林卫后,对着她目露凶光。那手中长剑冒着森然寒光,带着势不可挡的的架势,直指她的咽喉而来。 女皇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眼睛被脸上寒光震慑的下意识的一闭,霎那间,温热甜腥的液体零星的打在了她的眉眼间。 “寰儿……”是君后远远的凄厉的哭喊。 “赵云寰!”似乎是国师发出来的惊惧声。 “三殿下……” 女皇的这才恢复了知觉,睁开眼睛一看,不由的又悲又怒。原来是那刺客剑光太快,赵云寰被人架住来不及阻拦,弃了敌人从半路替她挡了那必杀的一剑。 然而那刺客仍不愿放弃,她如今离女皇只有半步之遥。眸底厉光一闪,插在赵云寰胸口的剑被他狠狠往前一送,直接穿胸而过。顷刻间血花四溅,赵云寰一口鲜血喷在那人的手臂上,看出了他的意图。 14、第十四章 所有关注此处的人都看出了他的意图。 他这是不愿放弃机会,想一箭双雕,推着赵云寰的身体直接将剑插进女皇体内。 从赵云寰挡剑到剑尖穿胸其实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拦,就连女皇都没反应过来。 但赵云寰反应过来了,在刺客推她的一瞬间,忍着剧痛,提剑往刺客的手臂砍去。那刺客不想放弃,但又不得不躲避她这一招,略一犹豫,收手晚了些,手腕处划出一道血线。 那刺客捂着手臂,微微蹙眉。失神的一刹那,被人一脚给踹飞了出去。然后他武功其高,飞到半空,便迅速调整了个姿势,落在了一干皇子中间。既然已经脱离了女皇的攻击范围,他也明白,这次机会已经没有了。于是反应极快从腿间拔出一柄匕首,抵在了一个衣着华丽的皇子颈间。 “放我走……”他发出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应该是刻意改变了音色。但仍然能够听出来,这竟然是个男人。 与此同时,赵云寰已经闭着眼睛缓缓的倒在了女皇的怀里。那柄剑扔插在她的身上,血流从剑刃处汩汩流出,很快就打湿了半个胸口。 女皇抱着她,怒气冲天的看着那刺客,一张脸气的铁青。如今,他还在用剑抵着她的大女儿,简直是欺人太甚,胆大包天! 场中也很快结束了混乱的战斗,只听羽林卫的人扬声道那刺客:“大胆贼人,还不快放开太女殿下。你的手下可还在这里。” “哦?原来你是太女。”那刺客似是笑了,惹得太女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心里暗骂这羽林卫白痴,就这样暴露了她的身份。但此时,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吓得半句话也说不过来。 “我这属下,不如就送你们了。”他说着手指一转,啪嗒打出来一个响指。那几个被控制住的刺客,居然个个口吐鲜血,倒地身亡了。 “怎么样,还要不要你们的太女殿下了”那刺客轻笑道,“不要的话,也将她送你们好不好。” 这明晃晃的威胁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惊,把视线转到了女皇身上,这种情况下,谁再说话都不合适了。 女皇低头看了眼虚弱的几乎没了呼吸的赵云寰,又看了看吓得快哭出来的老大,沉声道:“让他走……” 那刺客似乎轻笑了一声,让女皇心中更是恨意达到了极点。“那就,先借太女殿下一用了。” 说着,带着太女,慢慢的退出了众人的视线。女皇一个手势,剩下的羽林卫快速跟了上去。 …… 然而刺客终究是没有抓到,他武功太高,一到了安全的距离以后,几个起落瞬间就没了踪影。好消息是,太女除了受了惊吓,也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这次祭祖被刺的事简直是引起来轩然大波。女皇将赵云寰送到行宫之后,几个随行太医赶快围了上去。一看她这副模样,顿时吓得两股战战,几欲昏倒。 再看看女皇的脸色铁青,吓得拔剑的时候,手都是抖得。 这三皇女若是救不回来,估计这颗脑袋,谁都不用保了。 血水一盆一盆的被送到屋外,君后的眼泪也落了一次又一次,好几次听到太医说可能不行了的时候,都急得昏了过去。 最后好在是有惊无险的救了回来。 期间女皇过来看了几次,最后一次的时候,适逢赵云寰清醒了过来,只是仍是虚弱,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女皇心中一酸,不可否认的,当看到女儿替自己挡剑的那一刻,她心头是窃喜的,是庆幸的。所以转头听到御医说赵云寰被伤了根本,以后可能留下心疾的时候,也是愧疚的。 “好孩子,母皇想好了,过几日你就同我们一道回京。”她握着赵云寰的手,慈爱的道:“宫里御医那么多,灵草灵药也多,绝对好调理好你的身子” 君后站在一旁抹着眼泪道:“这群庸医,半点事都做不好……我的寰儿……” “……” 君后见赵云寰苍白的嘴唇张了张,似是有话要说,忙抬头看向伺候的月芽。那月芽低头听了几句,耷拉着小脸道:“主子说,舍不得我们的地,跟地里的菜……” “混账,你可是我大晋朝的皇女,以后岂能厮混在地里。自还有许多大事等着你去做!”女皇对她简直是无可奈何了,但同样心里也暗暗的想,这傻孩子,看来是真的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 算了,她这次伤了身子,就送回京养着吧。总归这偌大的皇宫,也不差那一张吃饭的嘴。 月芽恭恭敬敬的把帝后送走,就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看着赵云寰。因为斜风疏雨都是女子,总归不如男子心细,照顾赵云寰的喝水喂药守夜的事,就落在了月芽身上。 很快到了夜里,月芽去点了烛火,趴回床边看着赵云寰,自言自语道:“主子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时候,可真好看啊。” 可是每次一张嘴,不是嘲笑他,就是打击他,一点儿都不如斜风疏雨两个姐姐温柔可亲。 怪不得。她把仙人主君都气跑了。 月芽借着旁边烛火的光亮往前凑了凑,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这样仔细的观察赵云寰的眉眼。她眉眼不如一般女子的锋利,反而透着一股温柔的感觉。皮肤很白,很细,看着也很滑腻,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月芽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一颗小心脏紧张的砰砰跳。就在差一点儿就要摸上了的时候…… “哎呦” 月芽疼得呲牙咧嘴,是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手背,骨碌碌沿着手背又滚到了被子上。定睛一看,是一枚铜钱……不知怎的,月芽觉得这枚铜钱有点儿熟悉。 接着,屏风外离门最近的地方,想起了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有个人从屏风后转了过来。 “仙人主君……” 月芽大吃一惊,忙站起身。刚起身突然想到他刚才做的事,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萧清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一步一步往床榻走出。月芽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忙道:“我……我去外面守着!” 满室寂静。 萧清绝在床边坐下,眼睛红红的看着赵云寰,突然低下头,把头轻轻的靠在了她的胸口。 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天知道在看到赵云寰中剑的一刻,他的魂都吓的没了,恨不能以身相替才好。可是旁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又不能表现的太过,只能那样傻傻的看着,连跟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一向是温柔的,鲜活的,哪里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连心跳声,都是缓慢而迟钝的,以前,他把头贴在她胸口的时候,她总是心跳的很快,惹得他嘲笑了她不知道多少次。 “寰姐姐,你不能这样对我……”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有一点点的沙哑,听着十分可怜。他颤着手去捉她的手,十指紧扣的姿势,才感觉这几天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还好她没事。 萧清绝就这样,以一个绝对依赖的姿势靠着她,好久好久才直起身来。 他该走了…… 可是,走之前…… 他突然俯下身去,在赵云寰苍白的唇上,用嘴巴轻轻的碰了一下。起身的时候,脑后多了一只手,阻止他的动作。 他的头被压着继续往下,他的唇瓣被按回了原位。 “唔……” 萧清绝瞪大了眼睛看她,赵云寰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不知道是她下意识的动作,还是有意为之。 “嗯……”萧清绝的声音发抖,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眼尾渐渐的红了。他的呼吸慢慢的开始加重,喉结耸动的厉害。 就在他以为赵云寰要对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听到她嘴里又轻又缓的吐出几个字“月芽,乖……” 萧清绝如遭重击,一时间忘了反应。然而,突然从她身上狼狈的起身,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赵云寰似乎又陷入了昏迷之中,禁锢他的那只手已经缓缓垂了下去。 萧清绝疯了一样擦自己的嘴唇,恨不得恶心的吐出来。一边擦一边流着眼泪。 他看了她片刻,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正见月芽无聊的坐在石阶上,踢着小腿看月亮。萧清绝一时间被嫉恨冲垮了头脑,大步走了过去。 月芽一回去,已经被人掐着脖子狠狠的提溜了起来。 “嗯……仙人……主……主君……” 月芽看着萧清绝怒发冲冠,眼睛通红的模样,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瞪着腿手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胳膊,试图跟他说话,心里后悔的不行。他就是想试试,主子的脸是不是看起来那么滑,为什么仙人主君像是要杀了自己一样。 月芽怕的眼泪鼻涕直流,一张脸因为喘不过气来,红的像个煮熟的螃蟹。本来有的一分清丽模样,现在也减了七八分。 萧清绝不明白,为什么赵云寰会喊他的名字,她把自己,当成别人了吗? 好在最后萧清绝还是放了手,毕竟当初月芽的双亲照顾过他,唤起了他仅有的这点理智。 “以后再让我看到你碰她,你左手碰她,我剁你左手。你右手碰她,我剁你右手。听懂了吗?” 他声音冷的像冰,把月芽戳了个透心凉。忙不迭的点头:“听懂了听懂了,我以后保证不碰主人了。我错了仙人主君。” 萧清绝这才幽幽的看着他,依旧像是要将人吞吃入腹般,然后转过头,大跨步的走了。 15、第十五章 月芽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小命,两腿一软坐到了石阶上,心道,这哪里是仙人主君啊,分明就是个不讲理的活阎罗。 就在这时,斜风蹑手蹑脚的从一旁的柱子边走了出来,关切道:“小月芽,你没事吧。” “斜风姐姐,你刚才是不是在这里。”月芽突然质问道。 斜风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了,小月芽。” “你刚才为什么不来帮我,你知道仙人主君有多凶吗。” “知道知道。但是,他哪是我能惹得起的啊。别说你了,就是我,就是主子的命,他要是真想要,估计主子都要洗洗干净脖子递上去。”斜风也是一脸无奈,毕竟跟在赵云寰身边多年,这两人之间从头到尾的牵绊,也都清楚,哪里敢出这个头。 “主子那么喜欢他的话,怎么还会不要他”月芽一脸的不服气,明明每次看着,都是仙人主君在讨好主子嘛。 斜风大急,想去捂他的嘴。“可不兴说这话啊小祖宗。这要是让那位听见了,你小命准难保。” “哼!”月芽撇了撇嘴,还待再说,就听得屋里有人传唤。 斜风忙道:“主人喊我,我去看看。” 说着推门进去了。 赵云寰正在看她的手上的铜钱,她的手上还残留着萧清绝发间的香气,是金桂的味道。见斜风进来,示意她坐在旁边。 “你跟疏雨准备一下,过几天准备回京。” 斜风早有准备,连连称是,就见主子突然缓缓的道:“月芽留下。” 斜风一惊,不解道“为什么,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本就没有身契,送他回家去。”赵云寰淡淡道。 斜风神经大条,不能理解,再加上一向把月芽当做弟弟一般,想为他求求情,“主子,月芽犯什么错了吗” 赵云寰摩挲着那枚铜钱,幽幽的叹了口气。“他性格跳脱,不适合跟我们走。” 斜风还欲再说,被赵云寰用眼神阻止了。“你若有疑问,去问疏雨便是。”说着,继续闭上了眼睛。 斜风只得应是,给她拢了拢被角。出去了。 赵云寰手心里的铜钱慢慢捏紧了,烙的皮肉发疼。然而她知道,只怕那小祖宗如今的一颗心,更疼更难过。刚才她自然是知道是他,哪怕是伤的太重,也不至于连他的气息都分不出来。 可是…… 也正因如此,他俯身过来的时候,没有忍住。一时冲动加深了那个吻。 冲动以后恢复了理智,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明明说好两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眼下的状况可要怎么解释,结果,脑子一抽,就顺口喊了句月芽。无他,这么久以来,她身边也就这么一个公的能用的上。 喊完就后悔了。他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这么一遭不得把自己给醋死。回去以后,只怕还不知道要怎么委屈…… 唉,恼了自己也好。夺嫡之争,本就生死难料。他若愿意放下,也省的有一日自己败了,重蹈前世的覆辙。 再说斜风出了门,看到月芽还在门口等着,不由的有些愧疚。也不敢多说什么,找了个理由去找疏雨去了。 疏雨听说主子要把月芽留下的时候,却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呀,感情就我自己傻?主子不是跟小月芽处的挺好的吗?大家也都很喜欢他。” “唉!”疏雨长叹一口气,说实话,月芽天真可爱,她也很喜欢。但是,“月芽是个天真开朗的性子,他话多,又没有什么防备心。真要跟着主人去了京城,难保不被什么人哄了,说出些秘密去。你没发现,每次张姑娘过来的时候,主子都会把月芽支出去么。到了京城,主子需要联系的人脉越来越多,到时候避无可避只会徒增些麻烦……” “原来如此,还是你想的多。”斜风听了只觉得心里有些可惜,其实她私心里觉得主子跟月芽处的还不错,与其为了国师大人掏心掏肺的没有什么结果,还不如收个月芽放在身边呢。 看来主子是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了。 “而且,”疏雨微微迟疑了一下:“你不觉得,月芽最近,把太多心思放在主子身上了吗?” 这斜风倒没有发现,她神经一向比较粗。 “总之他看主子的眼神,跟看你我不同。这不是个好兆头,想来主子也察觉了,趁着没弄出什么事来,就赶紧的断了吧。” 斜风点点头。毕竟以月芽的身份,最多也就做个小侍了。但主子要是忘不了那位,那位……别说小侍,院子里有只公蚂蚁他都得伸脚碾死了。 斜风打了个哆嗦,心道,还是算了吧。 …… 回京城之前,是疏雨去送月芽回的家。 “疏雨姐姐,我……我舍不得你跟主子……”月芽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毕竟在别院这么久了,跟里面的人就跟亲人一样,突然间说要离开了,心里难受也是有的。 疏雨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乖月芽,以后就跟你娘亲爹爹好好过日子,等你以后嫁人了,主子说会给你添妆。” “主子为什么打发我回家……是不是仙人主君说我什么了。”月芽还是不能理解。 “他?你惹到他身上了?”疏雨不知内情,听他突然提起萧清绝,不由有些诧异。 “我……”月芽不好意思说他偷抹赵云寰的事,只道:“我觉得仙人主君不喜欢我。” 疏雨心道,别说是你了,但凡是个男的,哪怕跟主子对上那么一眼,他都恨不得给人家剜了眼珠子去,你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能喜欢你才怪。 “没有的事,快回去吧。”眼看到了月芽的家门口。疏雨也不打算进去了,省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嘱咐了月芽:“不过有一件你要记住,月芽,出了麓山别院的门,以后院里的任何事,一旦有人问起,一概不知知道吗。这也是为了你好。” 月芽看她神情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好。我,我知道了。” “跟你的家人也嘱托一声。好在你在麓山别苑伺候过的事,也没有别人知道。放心。只要你们不说。不会有人打听的。” “好,那我走了”月芽依依不舍的转了身,转过头眼泪就流出来了。他看着自家的茅草屋,回想麓山别苑的红砖绿瓦,深墙大院,心底不由地划过了一丝阴郁。 疏雨也转头回了麓山别苑,最近主子身子见好,已经能够下床了。宫里就来了信,让他们赶快收拾收拾回京城去。本来是要跟着女皇君后一起走的,奈何那时候主子身体还不能动,就迟了一步。 想起能够回京城这件事,疏雨也不知道心里是喜是悲。主子从刚来麓山别苑以后,明显跟以前不同了。哪怕她没有直说,大家也都知道,她是要参与到那场腥风血雨的暗斗中去了。 离开麓山别苑以后,这种轻松的日子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了。 疏雨抬头看了看,碧空万里如洗,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也好,身为女子岂能空活一世。主子要斗,她疏雨也愿意陪主子,一斗到底。 16、第十六章 赵云寰这边还没等回到京城,岂料京城却又因着她,掀起来一场腥风血雨。 无他,还是刺杀的事。 女皇回到皇宫,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老三为了她挡剑也就罢了,其他几个是个顶个的不中用,尤其是老大,被人拿匕首指着的时候,那副吓得半死的德行,实在是不堪入目。她心里不舒坦了,想了想把老大叫进宫中。狠狠臭骂一顿。 老大一听,也是冤枉,这刀架子脖子上谁能不怕,任谁也拿不出个好样来。说到底啊,这事,还得怪刺客。 一提这刺客,女皇更是恨得后槽牙都咬的咔咔响。那刺客头目实在猖狂,简直是按着她的帝王威严用脚往地上踩。不抓住她,抽筋剥骨,实在是难解她这心头之恨。 于是乎,民间又掀起了一阵浩浩荡荡抓捕刺客的浪潮。然而这刺客啊,也不是你想就能抓得,毕竟也没什么线索啊。 就在这时,太女入宫提到了一个线索。 原来那刺客当时被赵云寰割了手腕,正好挑开了绑在袖口的束带。那束带一开,正好露出了一截手腕。刺客拿匕首抵着她的时候,那浸了血的手腕就在她跟前晃啊晃的,太女就无意间发现,他那截细细的手腕上,绘着一只血红的蝴蝶。 这消息一入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那刺客是“蝶杀”的人。 “蝶杀”是这几年间江湖上突然撅起的一个神秘组织,不但可以买卖情况,也可以雇其杀人,其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但背后的主人却从未现世。据说,这两年间也有朝廷要员是死在“蝶杀”的手里,但是他们的人,个个武功高强,从来不会留下什么证据,朝廷有意去查,查着查着也就断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蝶杀”的人,腕间都绘有一只蝴蝶,平日里不显,只有浸到血水里,才能看到痕迹。 “蝶杀”虽然是江湖组织,但既然敢欺到皇帝的头上,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女皇下了死命令,着禁军和京兆尹一同排查此事,若是查不到,这两位的要员,好日子也到头了。 他们这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在其他地方的两人,也是怒气冲天,恨得不行。 “砰!”一个看着价值不菲的白玉盏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七皇女赵云繁气的脸色铁青,咬着牙问道:“蝶杀,怎么会是蝶杀。你告诉我,我们的蝶杀怎么会跑到皇陵,还去刺杀母皇,是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六皇女赵云漪正是这怒火的承受者,只见她低着头。脸色也不好看。“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些人,确实是蝶杀的人。” “不知道!”她突然提着赵云漪的衣领恨声道:“蝶杀可是你一手组建的,你不知道,谁知道。难道你要说,他们有人脱离了你的掌控?” “皇妹息怒……我……我确实没有……下过……命令。”赵云漪脸色憋的通红,喘不过气来。 “哼!”赵云繁狠狠的把人掼到了地上。 “你最好给我搞清楚怎么回事。否则,母皇一旦查出蝶杀跟我有关系,我会立马推到你的身上。”赵云繁怒气未消,冷着脸嘲弄的看着赵云漪。 “好,我回去就查。绝对不会让这件事牵连到我们。”赵云漪唯唯诺诺的道。 不怪赵云漪对自己的皇妹态度还这么恭敬。她身份特殊,是幽月小国送来和亲的皇子之女。幽月国后来跟大晋朝处的不好,在她出生没几年便被大晋所灭。她的爹亲也因为郁郁寡欢不久就没了。女皇因为不喜番邦之子,连带着对她也是不闻不问。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活到了十几岁,为了生存,她投靠了七皇女。一开始赵云繁根本没看上她,觉得她性格懦弱,难成大事,直到她拿出了一种特殊的只有番邦才有的药剂。 这种药剂,是幽月国皇室专门控制死士研制出来的。人一旦吃上以后,就需要每隔半年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受尽痛苦而亡。 在七皇女的扶持下,赵云漪就靠着这药剂,一步步建立了蝶杀。 在蝶杀,背叛,即意味着死亡。 蝶杀按照杀手的登基,分为天地玄黄四级。一般天字杀手已经都做到了分坛坛主的位置,赵云漪观那日里那个杀手,武功已臻化境。按理说不该寂寂无名才是。 可她确实对那人没有半点的熟悉感。 会是谁呢。 几方势力因为“蝶杀”齐齐出动,而这边,赵云寰已经静悄悄的回到了她的王府。她的封号仍未恢复,女皇有意接她入宫,被她拒绝了。刚好太医也说,三殿下需要安静的环境静养,女皇只好随她去了。 就在赵云寰养病的时候,女皇从案头的奏折中,还是个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递过来的奏折里,发现了“蝶杀”的线索。 是那儿的一个县令,名叫沈清越。女皇对她毫无印象,后来才知道她是上次科举的一个小进士,家里原是商贾出身,因为吏部试没有通过,她家人便出钱为她捐了个小地方的县令,也算是进了官场,光宗耀祖了。 谁知道这人学问做的一般,却是个有大造化的。去做了县令之后,刚好她那片就是“蝶杀”的一个分坛。总之其中艰难的过程是无人知晓,反正就是她带着一帮阿猫阿狗,把那分坛给灭了。 还得到了不少关于“蝶杀”的消息。 女皇心想,这是个人才啊。犄角旮旯的也挡不住她发光发热,忙不迭的把人召回京来。 说白了,就是给人升职了。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清越入京的第一天,就让人给偷偷请进了七皇女府。 之后,沈清越独自面圣,也不知说了什么,总之女皇对她很是满意。次日朝堂提起这事来,沈清越当着群臣侃侃而谈,说这“蝶杀”背后之人下的乃是一盘大旗,其人员行踪不定,除了有血蝶的标识外,根本无从分辨。需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一时半刻也难以让贼人全部伏诛。 女皇听后,便不再为难禁军跟京兆尹了,只封了沈清越封京兆少尹,协同继续追踪“蝶杀”一事。 朝中大臣回家去,人人自危。将府中娇夫美侍各个仆人都拢在一处,拿盆血水仔细验了,莫说是手腕,恨不得给他们淋一身血。 还真验出那么几个“蝶杀”的人。 最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大臣家里有不说,女皇听说了,也用这种方法验出不少人来,其中有一个,还是近日特别受宠的一个君侍。想起在皇陵那刺客出手杀人的狠辣模样,女皇不由的十分后怕,忙将这些人都砍了。有那些个凑巧伤了手腕的,也没有留。 这样一来,倒真是将“蝶杀”的眼线拔出了不少。 七皇女赵云繁也差点气了个仰倒,真是拔出萝卜带出坑,自己精心培养的势力,就这样没了大半。 …… 转过年来很快到了正月十五,赵云寰的剑伤也好了大半。按理说这样的日子,皇子皇女无不进宫在母皇君后的膝下承欢,以示团圆之意。但碍于赵云寰受了伤不能喝酒,女皇怕她烦闷,就让她早早出了宫去。 马车出了宫门,一路驶进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阑珊阁。 正月里倒春寒,天气仍是冷的透骨。赵云寰披着一件红色大氅,白色的滚边狐狸毛。整个人都埋在了毛领里。 她双手捧着手炉,一边让疏雨给她洗茶,一边用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看着对面的人,朝她蹙眉:“以后洗不干净你这一身的脂粉味,别来找我。” 对面正是冀北王的嫡长女,她的表妹,温折玉。 温折玉此人,出了名的贪财好色又招摇。从她的装扮上就能窥得一二。单单是哪件绣着金丝牡丹的长裙,就是锦绣阁最新的款式之一,价值不下千金。她头戴的非金非银,而是两支品相绝佳的暖玉雕成的插花篦,与她大拇指上套着的扳指应该是同样的材料。再仔细一看,她双手其他手指零零散散的还套着两三个翡翠指环,简直要多俗有多俗。 温折玉对赵云寰的嫌弃不以为意,抖了抖身上低头嗅了嗅,得意洋洋的凑到她跟前,故作神秘道:“表姐,你可知这味道,是谁的……” 她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得瑟劲,不肖说赵云寰也猜出来了。端起疏雨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你那只杀人不眨眼的花蝴蝶?” “哎哎哎……”温折玉连忙打住她,不满道:“什么花蝴蝶,以后他可是我的正君!” “上次你见过汀溪院的风清公子,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赵云寰白了她一眼,继续喝手中的茶。 温折玉一听急了,左右做贼似的看了看,倾了半个身子趴桌子上,凑她跟前:“我的亲姐姐,你可别乱说,不然……”他在脖子上比了个姿势,“我这小命真的不保!” 她这一说,赵云寰的胸口又稳稳作痛起来,不由的嘶了一声,没好气道:“知道了,你说你好好的怎么惹了这么个夜叉,下手比谁都狠。” 赵云寰现在想起来,那人拿剑毫不留情的给她穿胸而过的情景,身上还一阵阵的发寒。若不是温折玉用脑袋跟她保证绝对不会有事,她真的以为她会死。 赵云寰看的出来,那人不是在做戏,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漠视生命,心狠手辣的人。 17、第十七章 “是你要找一个绝对信任的人,要不然我怎么舍得让我家阿策来做这种苦力”温折玉话音刚落,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道:“我说表姐,我们这可都是为了你,你不会以后……秋后算账,给我和阿策穿小鞋吧。” 说着指了指她的伤口,暗示道。 “自然不会。”赵云寰懒得搭理她,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如今已是夜半十分,但楼底下的长街上仍旧热闹,无数花灯密密麻麻的挂满了整个街市。 她记得,他最喜欢的就是那种小小的莲花灯,每年都要提一盏去水里送走。 “表姐,你看什么呢?”温折玉施施然也凑到窗前,只见窗外长街灯火通明,十分热闹,不由的也有些心动,“不如我们也下去逛逛?” “不想动……” “唉,好吧。”温折玉叹了口气,又装模作样的拨弄了她头上的白玉簪几下。 赵云寰道:“你这簪子,倒是别致。” 温折玉笑了,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故意漫不经心的道:“还好,也没什么不同的。就是……这玉是阿策送的,还有一只长簪,在他那里。” 感情她是炫耀来的。赵云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偷偷咬紧了后槽牙。 “哎?那不是见清妻夫二人吗?”温折玉拉长了脖子左右张望,不知在找什么。回过头跟赵云寰道:“阿策定然也在下面。” “你让他去保护沈清越了?”赵云寰道。 “对,见清她现在在众矢之的,她的夫郎又有孕在身,我怕有人对她不利。”她说着,又继续探头看,看了半天,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她夫郎旁边的那个小厮就是阿策……你看他个子高,那小腰,看着又细又有劲。走路也稳,腰杆也直……就是用的这张脸,磕碜了点。唉,但我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我家阿策,果然怎么着都是好的,鹤立鸡群。” 赵云寰心道你饶了我吧,就那张黄扑扑的营养不良的脸,你能下得去嘴。谁不知道你温大小姐最是好色,估计当初看中那只花蝴蝶,也是因为脸。 “表姐,你先喝着,我下去找阿策去。”说着便噔噔噔,下了楼。留了赵云寰一人。 疏雨一看这不靠谱的表小姐居然走了,低下头轻声道:“主子,我们是不是,也回去……” 赵云寰摆摆手道:“下去换壶茶……”她倒是来了兴致,想去看看温折玉下去,会不会吃瘪。 疏雨应声退下了,赵云寰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楼下一群人身上。 还没等看到温折玉的身影,突然被隔壁街上的动静吸引了视线。 是羽林卫的人,在抓什么人。 只是两下里隔的太远,赵云寰只见前面那人速度极快的穿过街巷,眼见的就要消失在羽林卫的视线中了。 正在这时,一道白影自羽林卫的守卫腰间抽了柄刀,闪电般越过她们,接着腾身而起,踏过巷子的墙壁越上了房檐,几个起落从房顶朝着那人追了上去。 是萧清绝!! 赵云寰顿时无心喝茶了,起身从窗口越出,也沿着屋檐朝着萧清绝的方向跟了上去。 …… 萧清绝一路跟着那人越过了十几条街,那人轻功极好,若非萧清绝站在高处视野开阔,只怕也早就跟羽林卫一般,跟丢了她的身影。 那被追之人十分谨慎,哪怕知道身后没了人,也没敢放松。七拐八拐的绕了大半个时辰,才在一片树林边停下了脚步。这里已经远离了闹市,地势开阔,这才发现身后居然还跟着一条尾巴。 萧清绝大急,以为她要躲进林子里。要是真进了密林,只怕很快就很难再追到了。 没想到那人却突然站定了,回过头来。因为她发现,只有这一个人追了上来。 “怎么,这是长夜漫漫,小美人无心睡眠,想要来陪老娘我玩一玩?”惊鸿一瞥的惊艳,引起了那人的色谷欠。 说来也巧,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清越捣毁的那个小镇所在的分坛的坛主姜南楼,当初她用替身迷惑了沈清越一行人后,侥幸逃脱到了京城,本想与京城的人汇合,谁知沈清越也到了京都,弄得人人自危。今夜一不小心,让人察觉到了踪影,竟然引起了羽林卫的追捕。 这个小美人,说不定就是今夜的意外之喜。 她自诩武功高深,有以一敌十之能,区区一个男人还真没放在眼里。 萧清绝听完她的话顿时冷了脸,他只有跟赵云寰一起的时候话多,平时从不惩口舌之利,二话不说提刀就朝着姜南楼砍去。他这刚一跟姜南楼交上手,瞬间感觉不好。 这人的力气大的出奇,虽然没有武器在身,但是内力十分雄厚。每挥出一拳都带着呼呼的风声,而且变化多端,走势诡异。 萧清绝还是第一次跟这样的人交手,好在他的武功更偏向于速度,虽然抽的是把不常用的刀,但好歹能抵抗一下。再加上他身体的柔韧度极好,身姿偏若惊鸿一般,时不时的闪身回避,那人也奈何不了她。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苦苦的缠斗之中,但萧清绝毕竟是个男子,时间一久,内力不怠,性别的劣势就显露出来了。 姜南楼眼见的一掌没有击中,竟于半路突然改了攻势,五指化为鹰爪向萧清绝手腕抓来。萧清绝反应也快,反手藏刀往她的手臂砍去,没想到姜南楼看出他这招后继无力,硬是拼着被划了一道血痕,箍住他的细腕,狠狠的把人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真把萧清绝摔的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仰头咳出一口血来。姜南楼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见那人已经翻身站了起来。 萧清绝用袖口随意的擦掉了嘴唇上的血,提了长刀,目光冷冽的看着对方,只听她道:“你轻功不错,小美人,现在走还来得及。” 其实她看出了这人性格倔强,应该不会半途而废,但就是想要激一激他。 “哼,但是你想走,却是来不及了。”说着提刀迎了上去。 没想到他受了一击,不但攻势未减,反而刀法用的越来越熟练,也越凌厉了。姜南楼原以为他会体力不支,一轻敌,倒真让他寻着机会砍伤了几处。 她这一受伤,也激起了血性,出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凶猛。她诡计多端,对敌经验远胜萧清绝,几十招后,使了个诱招,蕴藏了十足的力道,一拳砸到那人的小腹上。 萧清绝手里的长刀掉到了一边,翻过身去,只觉口腔里涌上了无数的腥甜。他捂着小腹咳嗽了两声,抬头看着姜南楼越走越近,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 是当初赵云寰送他防身的银针,就插在他腰间垂着的玉佩里。 他的眼睛慢慢的染上了几许决绝,手指抚上了那块玉佩,勾住了开关,只待她靠近到射程之内,就发射出去。 姜南楼脸上还带着志在必得的表情,她啐了两口,吐出了嘴里的血沫,往前走了两步,霪笑着往他脸上摸去。 萧清绝心道,就是现在…… 姜南楼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捂紧了滴滴答答滴血的手腕。一枚铜钱从他的腕间划过,滚到了萧清绝的胸口上。 黑暗中,赵云寰的身形随着她的走近慢慢的显露出来。 姜南楼暴喝一声,朝着她就冲了下去。如果说萧清绝是以柔克刚,那么跟肖云横这个铁血将军带出来的人来说,就是纯粹的硬碰硬了。 然而姜南楼本就不比萧清绝武功高上多少,全靠的经验跟性别压制,碰上个跟她八斤八两的赵云寰,完全没了优势。再加上她前期体力消耗过高,很快就落了下风。 姜南楼见势不好,转身就要逃走。刚走两步,身后破风声起,是萧清绝甩了那把长刀过来。没办法只能闪身回避,又错过了逃跑的机会。 赵云寰追上来脚尖一勾,将那柄刀勾在手里,长刀靠的是力量的迸发,砍,扫,藏她用的倒是顺手,几息之后,只见寒光一闪,那姜南楼的右臂,竟被她一刀砍了下来。 姜南楼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十指尚且连心,何况一只手臂。但赵云寰没有给她恢复的时间,趁着她疼得神志不清的片刻,将刀直直插入她的小腹,一脚踢飞了出去。 姜南楼嗬嗬的叫了两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赵云寰心道,你碰他一下,我要你一臂,你打他一下,我还你一刀,最后算起来,也是公平。 赵云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一股腥甜涌进了口腔,连忙咽了回去轻轻咳了两声。 她知道,是之前受的伤,又复发了。 然而看了看躺在地上,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的萧清绝,实在没有办法作出受伤的姿态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就要伸手抱他。 “别碰我……”萧清绝红着眼眶瞪着她,一副她敢动手就要挠人的表情。 赵云寰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个活祖宗了,长叹一口气,也不说话,蹲在他的面前悠悠的看着他。 萧清绝的眼眶越来越红,里面慢慢的蓄满了眼泪,“你说过,再见,就是敌人了……你为什么帮你的敌人?” 18、第十八章 赵云寰也是一噎,当时这话确实是她说的,为的是让他跟自己划清界限。但是自己对他,又怎么可能做到,不闻不问…… “那我……先走了……”赵云寰轻声道,但她说着,却没有动身。 萧清绝听了心里一急,手指立刻勾住了她的裙角,突然侧身吐出了好几口血。 赵云寰被他吓了一跳,忙跪了下去,急道:“别闹了,你伤的这么重,我先带你回去。” “还是敌人吗?”萧清绝不依不饶。 赵云寰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说几句好听的哄他,又怕日后会害了他。万般纠结中就听萧清绝苦笑着道:“至少今晚……” “至少今晚不是。你……还把我当成以前的那个赵云寰,好不好。” “一个喜欢月芽的赵云寰,也不能碰我……” 他果然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赵云寰无奈道:“我发誓,什么时候的赵云寰都不会喜欢月芽。可好?” 萧清绝终于缓缓的笑了,她这一笑,赵云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不少,胸口也不疼了,心里也不纠结了,只恨自己没早点哄他,让这人早早的展露出个笑颜来。 “乖……”她说着将人抱了起来。萧清绝得到满意的回答,终于肯乖乖的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疼吗?”赵云寰在他额头轻轻亲了口,心疼的不行。 “疼……”萧清绝软了嗓子,可怜巴巴的搂紧了她的脖子。 “怕疼还敢闷头往上冲?若今夜我没来怎么办?” “她是蝶杀的人。谁让他们伤了寰姐姐。”萧清绝脸色一冷,恨声道。而后又扬起了笑颜继续道:“况且我知道寰姐姐肯定会来救我的。” 赵云寰心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次次出现的那么巧。不过看在他此刻高兴的份上,还是别多说话了好。原本是想送他回国师府的,奈何这人邪脾气发作,死活都不回去,非得去她的皇女府。赵云寰没有办法,只能偷偷把人抱回去。 请了个大夫给萧清绝看过之后,只说是伤了肺腑,需要好好养着。忙又给他收拾,给他煎药,折腾了大半夜才消停。刚要走又被人扯了衣袖。 “你陪我睡寰姐姐,万一我半夜吐血昏迷,怎么办……” “我让疏雨守着你……”赵云寰道。 “不行,我睡觉姿势不雅,万一不小心撩了衣襟,又踢了被子,让疏雨看到了,怎么办” 赵云寰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落到了他身上,他如今穿着件白色中衣,坐在床榻上,被子搭在腰间。那中衣衣领不知是开的有些低,还是他没有系好,不但露着修长的脖颈,就连两边的锁骨都清晰可见。他的皮肤白极了,像是上了一层白釉的上好瓷器。赵云寰一时间受不了这美色的诱惑,掉头就走…… 刚走两步,就听他用沙哑的语气继续道:“万一我不小心撩开衣襟,疏雨无意间看到我的锁骨,接着一路往下,看过胸口,看过小腹,直到……” “唔……”赵云寰忍无可忍,回头俯身堵住了他的嘴。想治他很久了,他这人不说话的时候显得特别乖,奈何好好的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咄咄逼人的嘴。 萧清绝被欺负的软了身子,没骨头似的摊在床上,还不忘拉着她的袖子,眉眼间尤带一丝纯情,眼神跟带着勾子似的勾赵云寰的魂:“寰姐姐,陪我……” 你说话就说话,喘什么喘,她赵云寰又不是温折玉那起子见色起意的人。 “好……” 就,挺香。没法拒绝。 借着洗漱的理由,赵云寰出了房门,门外已经有人跪了很久了,正是暗字部的暗香。她一见赵云寰出来,忙向前膝行两步,道:“主子,今夜本是暗六值班,他轻功不济,没有追上萧道长,这件事是我疏忽了,请主子责罚。” “那个人呢?”赵云寰眉头拧的很紧。 “尸体已经交给羽林卫了,据说沈少尹接了此事。” “知会沈清越一声,不要提到我跟清绝。”她暂时还不想让老六他们知道,她跟萧清绝之间还有联系。“然后跟暗六,自去刑堂领罚……” 暗香走后,赵云寰在月光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唯独在这一个人身上乱了章程,一颗心总是被人弄得七上八下的,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处理的剪不断理还乱。 萧清绝啊萧清绝,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次日,萧小道长自然没有按照约定离开,撒娇耍赖他最在行,还没等赵云寰说什么,就开始喊疼,跟他好好说话他装昏迷。以赵云寰对他的了解,若是再不如他的意,下一步他真能吐血给自己看。索性不管他了,给他盖好被子下了床。 萧清绝在被子里捏了捏昨晚捡到的那枚铜钱,眉眼弯弯的露出了个得逞的笑。 …… 不出两天,沈清越查出了那死者的信息,在朝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公布了出来。 并且提到了几条重要的信息。其一,那死者姜南楼在羽林卫查探到之前,曾入过七皇女府。其二,她初涉京都之时,七皇女曾邀请他去府中一叙,以金银为诱,暗示自己不要深查“蝶杀”之事。 全场哗然。 这七皇女一向待人温润有礼,从不端架子,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野心,再加上她的背后站的是皇太君父家一脉,说实话,在朝中拥护他的人不少。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跟“蝶杀”扯上关系。 七皇女赵云繁更是没有想到,不过是羽林卫弄来具尸体,怎么的就定她的罪了。“蝶杀”一直是赵云漪操控的,说实话,她都认不出这人到底是不是“蝶杀”的人。 “回母皇,此事儿臣万不敢认。”七皇女一脸委屈的跪倒在地,“沈少尹空口白牙的就说我与“蝶杀””有关系,可有证据?我从未见过姜南楼,你说她出入过我府中,可知不是来杀我?况且,当初我确实召你入府,不过是因为母皇赏识你,一时好奇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你说我以金银相诱,但你出府之时可没带什么金银。” 沈清越闻言正色道:“下官并没说姜南楼与殿下有什么关系,只是实事求是。” “求女皇为儿臣做主。”赵云繁恳切的看着女皇。 说实话,女皇对自己家的老七,真的是没什么太大的感情。她的父亲是皇太君的亲侄儿,当初死的早,皇太君后怕他受欺负,早早的接到了自个宫中照顾,心肝眼珠子似的疼着。母女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后来孩子大了,出落的倒是不错,就是整日端着一副温润的面皮,让人看了觉得假模假式的,极像她当年时在位的太女,她的亲姐姐。当时的皇太君,也就是她的父后,就对太女给予重望,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小女儿的存在。若非当年姐姐出了事,这个位置怎么会轮到自己。 “见清不过说了两句,你急着辩解什么,退回去。”女皇的威严十足,用眼神将赵云繁压了回去。 这时太女从一侧出来,道:“母皇,儿臣这边也有一事,想请七妹解惑。” “哦?说来听听。” 太女自上次跟茵侍君的事以后,一直在女皇面前努力降低存在感。这次出头众人都是一惊,暗道不好,今天估计是有大事发生。 果然听得太女道“蝶杀一事,人人自危。别的大人府中都查出过蝶杀的人,可见其势力盘根错节,深入的很。但儿臣不理解的是,为何七妹府中抬出的所谓蝶杀的人的尸体,上面并没有血蝶的标记。难道说,七妹还有另外一套查验其身份的方法?” “你说什么?”赵云繁也是吃惊,这件事她是交由下人去做的,只说找几个替罪羔羊,省的显出自己来。没想到他们办事这般不牢靠。 更没想到,太女有这心机,连她扔出府中的尸体都要查看。 但赵云繁也不是蠢人,知道此事无法辩解,迅速跪倒:“母皇恕罪。实因这事都是交由府中管家来办的,想必是因为府里管的严,又都是家生子,才没能让蝶杀的人混入。那管家假公济私,乱杀无辜,待儿臣回去,必会好好处置。” “七妹可真是精明,三言两语就把此事推到了管家身上。壮士断腕,佩服佩服。” “皇姐,你我姐妹情深,平日里妹妹对你恭敬有加,何必苦苦相逼呢。”赵云繁一副姐妹阋墙,心痛不已的表情。 太女赵云知听懂了她的暗示,变了脸色。“并非本宫针对你,实在是蝶杀之事,非同小可。她们连母皇都敢下手,简直罪大恶极。” “好了,既然知道非同小可,就该拿出证据来。就凭几个下人的尸体说不了什么。”女皇懒得听他们扯皮,挥袖道:“老七这事办的不好,一个堂堂的皇女,被下人蒙蔽,说出去让人笑话。闭门思过一个月。” “是!”赵云繁不甘不愿的退下了。 19、第十九章 …… 三皇女府内。 温折玉摇着一把花花绿绿的扇子,懒懒散散的倚靠在椅子上,她雪白的脖颈上多了好几道冒着血色的抓痕跟淤青,却偏偏怕人瞧不见似的,穿着件低领的衣服。不用说,赵云寰也猜的到这抓痕的主人是谁。 “你倒是自得其乐。”赵云寰撇了他的脖子两眼,眉头挑了挑开口道。 “那是”温折玉嘴角含笑,得意洋洋道:“我家夫郎的好,哪里是你这种孤家寡人能够体会的到的。” 赵云寰心想去你的孤家寡人吧,我这屋里头还藏着一个,不比你那个夜叉好上千倍万倍。不过仔细想想,萧清绝那人有时候邪脾气发作,跟温折玉家的那个只怕也是半斤八两,瞬间对温折玉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对了,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我以为,你会先把老大拉下来。”毕竟按照嫡庶来说,若是太女完了,她就是最有优势的一个。 赵云寰焉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有自己的考量。“之所以这次针对老七,原因很多。一是她确实跟蝶杀脱不了关系,收集证据比较容易。二是,若是我针对太女,老七不会帮我。但我要针对老七,太女却能站在我这边。” “对了,太女为什么要帮你?”温折玉十分不理解,毕竟她与太女关系不深。 “我不过是找人给她透露了下当初她跟茵侍君的事,里面有老七的手笔而已。老大虽然对那个男人没几分感情,但不代表她愿意被人设计。” 还有一个原因赵云寰没办法说,前世的这个时候,赵云繁身犯恶疾已经躺在床上快不行了,而这一世她却都是好好的。那么很大一部分可能上一世的病其实跟赵云漪有关。之所以没给她动手,就是因为今世蝶杀的事提前暴露了,赵云漪需要有个人给她顶缸。 如今蝶杀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女皇明摆着要一查到底了。墙倒众人推,赵云繁一旦有了跟蝶杀有关的苗头,赵云漪很可能会暗中操作,把这件事按死在她头上,自己解脱出来。 然而与上一世不同的事,当初赵云繁是重病而死。她死后赵云漪才慢慢露出头来,学的就是老七温润如玉的气质。有些大臣爱屋及乌,经常把两人相提并论,感叹赵云繁英年早逝。很是给赵云漪刷了一波好感。 但如果今世赵云繁是满身臭泥死的呢,她要学谁出头呢。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老七现在已经入了母皇的眼,只怕她比我们更急,想要把脏水洗下去。我们静观其变。” …… 萧清绝其实受的伤不算深,不过是在赵云寰跟前,一分的疼他也习惯装作十分,若是有那十分,必然就是已经到了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境地了。 赵云寰过来看他的时候,就见他气息微弱的躺在那里。原本精致的小脸失了血色,仿若跌落枝头的一朵梨花,透着几分柔若无骨般即将凋零的美。 赵云寰瞬间就心疼了。 “怎么回事?昨夜里还没有这么严重……”赵云寰疾言厉色的质问疏雨。 疏雨嘴角一抽。心道,您家祖宗刚才还中气十足的问您去处来着,您这一进门,他就成零落成泥即将化成尘了。 可这话,她能说吗? 她绝对不能啊。 疏雨只能暗暗吃了个哑巴亏,斟酌道:“许是您昨夜里都在陪着国师,他心里一开心,就感觉不到病痛了。您这一走,就又……” 所以你陪着他吧,我不伺候了,摔! “先下去吧。” 此话一出,疏雨忙不迭的避出去了。顺便识趣的给人关了门。 她一走,萧清绝也悠悠的转醒了。 “寰姐姐……”他眼中的光亮比以前黯淡了许多,浓密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着,眼睑半开半阖,勉力的看着她。 “困的话就再睡会儿……”赵云寰原本是来让他走的,只是一见人,又犯了老毛病,把想好的话抛在了脑后。 “肚子好痛……”萧清绝呜呜咽咽的哼了一声,把赵云寰哼的心都软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我去喊大夫。” “不用。”萧清绝拉了她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寰姐姐帮我揉揉就好了。” 说着牵引着她的手,在他微凉的小腹上打转。 赵云寰的手心滚烫,一是本身如此,二是紧张的。 萧清绝被她烫的浑身微微的抖,他按耐不住侧了头,散乱的青丝垂下来半遮了他的眉眼,隐约有雾气从他的睫毛上升腾了起来。 他这个样子,哪里还像那个香火堆里熏出来的仙人,分明就是个勾人魂魄的小妖精。 “寰姐姐……”就连声音都是黏黏糊糊浸了蜜一般的甜。 赵云寰只觉得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间延伸了上来,穿过四肢百骸,直到把她的大脑麻痹的一片空白。 她在他落下的尾音里倾身向前,为他解了床边的围帘。 金黄的帏帐带着流苏遮了下来。 …… 烈焰自天空中暴雨似的倾泻下来,火舌席卷了无数的房屋瓦舍,随风狂舞旋转,带着焚烧尽一切的气势,游龙般窜向天空。绝望到极致的哀嚎,洒落四溅的浓稠鲜血,散乱的刀戈兵刃,铺满地的残肢败臂,交织成一幕幕混沌的光影。 萧清绝站在这人间炼狱的中央,烈火张牙舞爪的在他周身肆虐,瓦舍坍塌声跟爆炸声轰隆作响此起彼伏,数不清的铁骑踏着百姓染血的尸体飞驰而过,巨大的声势淹没了其中微不足道的哀哭。 可是萧清绝听得到。那痛苦绝望的挣扎,犹如利剑穿过他的耳膜,冤死的魂魄就在他的脚下匍匐。仿佛来自天边的靡靡梵音,一声声砸在他心头,将脆弱的血肉敲碎。 “清绝,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你在做什么……” 师父…… 萧清绝捂着脸无声的跪了下去。 他不敢再看,不敢再听。他救不了他们。 这个梦,哪怕做上千次,万次,他都无法置身事外,用旁观者的角落冷陌的看待。因为,这根本不是梦,这是当年师父用引魂香引他看到的未来。 晋元帝赵云寰,荒淫无道,残害忠良。致使民不聊生,天降业火神罚。 “清绝,青芜山代天受命,当心怀苍生,诛杀祸星,救万民于水火。你可能做到?” …… “我做不到……师父……” 薄薄的眼睑不停的滚动着,昭示着主人正陷入入了深程度的梦魇,赵云寰给他擦了额上时不时冒出的冷汗,轻轻的唤他。 萧清绝犹如一尾被扔上岸的鱼,挣扎着喘息,在空气即将告馈的最后一刻,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赵云寰担忧的面孔,龙诞香的气味丝丝缕缕的萦绕进帏帐里,混合着荒唐过后的檀腥味,彻底唤回了他的神智。 “做噩梦了?”赵云寰看他清隽的小脸苍白的可怜,搂着他按在怀里柔声哄着:“没事,梦都是假的。” 萧清绝的身体仍有余悸的抖着,捉着她的中衣慢慢把呼吸平静了下来。 “你以前,也经常做噩梦。” 赵云寰说的是当初她把人强困在府里的时候,他那时刚出青芜山,世事尚还显得有些懵懂,还没来得及去融入这个世界,就被这个人以爱为名强行关在了府中。 他可是要去拯救苍生的人。 结果苍生没见着,整日里围绕在周围的只有这么个对他动手动脚,时不时亲亲抱抱的色胚。 那时他年纪小太单纯,被她哄的团团转。一张嘴含了蜜将那些充满情意的不要钱的往他身上砸。吃的用的,玩的,都是顶顶好的,把人砸的飘飘然的,差一点儿就成了她圈养的一只鹂鸟。 后来,估计是师父嫌弃他无用,就把他带回了那个梦。 一梦惊醒之后,从此,这噩梦再也没有断过。 直到他跟赵云漪联手,将她送进大狱,这个梦才算消停。 “后来,很少做了。”萧清绝嗫嚅着回答他。 “是关于我的吗?”赵云寰见他醒后眼神游离,不敢直视自己,瞬间有了猜测。 “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赵云寰也不逼他。 只是事已至此,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 “清绝,我知道自始至终,你都不愿我触碰那个位置。”萧清绝听到这里顿时抬了头,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她,赵云寰被他看的心一软,没办法维持硬邦邦的语气,顿时换了柔声,“你有你必须阻拦我的理由,我也有我必须为之的秘密。所以……” 萧清绝嘴巴张了张,无声的嗫嚅了两下,就见赵云寰快速道:“所以我们公归公,私归私……你可以帮着老六对付我,哪怕以后死在你的手里,我也不会怨你,只是,不能再骗我。不能利用我对你的心软暗害我,你可能做到?” “你是说,我以后……还能来找你?” 萧清绝本做好了她再次将自己拒之门外的准备,听到这些话,简直是意外之喜。 “当然……”赵云寰目光幽幽的落在他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让她瞬间做了新的决定。 重生伊始,她被家破人亡的怨恨占据,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跟他划清界限,避免悲剧。但是回到京城之后,随着一切的种种开始变得与前世不同,她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也慢慢随之时间的流逝痊愈,就又生了新的妄念。 当初,是他亲手杀了赵云漪,推翻了他的理想。又用命将自己换回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铁桶一块。 这一次,美人和江山,她都想要! 20、第二十章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月的光景。 朝廷上的争斗声渐渐低了,各个朝廷大员的目光都投到了这三年一次即将开始的选秀身上。 无他,女皇已是知命之年。而皇女们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所以这次选秀出来的人,更多的会适配给皇女,而其身后的家族,也相当于是被迫站队了。 其实更多人的目光还是放在了太女赵云知的身上。 她可是未来的储君。 “宫中传来消息,未来的太女正君,可能是户部尚书谢秋练的嫡子,谢辞。” 赵云寰刚一得到这个消息,就召来张栖迟,与她商议。 当初赵云寰从麓山别苑回到京城,就曾向女皇请示,将张栖迟带到了身边。 前世张栖迟之所以悲剧落幕,主要是因为她更改身份,犯了欺君之罪。又中了状元,站的太高引起了太多的关注,成了众矢之的。女皇为了维护皇族的尊严才会痛而杀之。 但这辈子不一样了,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守陵卫的子女,皇帝家的奴才,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人物。既然是赵云寰想要来伺候,给了也就给了。 在女皇这里,道理很简单,我可以随意安排你,但你决不能偷偷摸摸的安排你自己。 张栖迟虽然是以奴才的身份入驻的王府,实际上赵云寰是把她当做幕僚看待的。而且也答应她,一旦她登上那个位置,必将许予高位。 “谢辞?”张栖迟虽然到京城不久,但已经将京城各大世家,朝廷官员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谢辞素有才名,又出自簪缨世家,这种清贵世族教养出来的儿郎无论人品还是修养,定然是极好的。但是有一条…… “谢家的本家在江南一代,出过不少朝廷要员,名望极高。但到了谢秋练这一代,分支人才凋敝,主家也只剩了谢秋练一人,而谢辞,是她唯一的嫡子……”张栖迟将谢家的背景信息分析给赵云寰听。 “谢辞这种身份……”赵云寰一时间不能理解女皇的意图。她最是偏心太女,为何会给她寻一个这样的正君。 “殿下,您莫要推己及人。”张栖迟应该是看出了赵云寰的疑惑,知道她是身在此山,以偏概全了。“首先,谢秋练身为六部之一户部尚书,掌管的是户籍徭役以及财政。一是民,二是财。皆是国之根本。其次,谢家人才青黄不接,一旦太女继位,谢秋练必会尽心辅佐,然而,她没有女儿,这也就意味着,太女今后,将没有外戚之忧。” 外戚……是了,母皇之所以不喜父后,还有她跟九妹,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正是因为,她觉得受到了外祖的威胁了吗? 赵云寰顿时醍醐灌顶。将整个事情连贯了起来。 她是将太女放在了跟她同样的位置上去思考的,自认为太女同样需要一个强大的岳家做助力。其实不然,对于女皇而已,太女之位早定,今后女皇的位置,必然是太女的。那么,她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后盾,而是,一个省心的岳家。 这种情况下,谢辞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然而前世,太女的主君,并不是谢辞。 因为,谢辞在皇帝赐婚之前,就自尽了。 赵云寰努力的回忆着前世的事情,因为这件事跟她毫无关系,所以记忆不深。她甚至记不起来当初是从哪里得到的谢辞自尽的消息。 “殿下,您可是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张栖迟提醒她道。 赵云寰道:“只怕母皇心中,早有人选。” 她确实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然而这正君的人选,却不是她能左右的。谁若是敢提出来自选个家族庞大势力雄厚的世家子弟,只怕立刻就能入了各方的眼。 况且,还有那个醋精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呢…… 若是彼此母皇的名单里无她还好,若是有她,只怕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或许,她该早做打算了。 …… “殿下,瑄王那边,可能需要您去看看。”疏雨掀了帘子进来沉声道。 “九妹?” 说起来,她从皇陵回来以后,还没见上几次赵云绮。不是不想见,而是她不过碧玉年华,年岁尚小,性格天真烂漫,没必要过多的牵扯到夺嫡之争来。 当初让她送明灵子入宫,实属无奈,若是可能,赵云寰只希望此生能护她周全,永远都不必参与到这些朝堂上的腌臜事。 “走吧”赵云寰带着疏雨去了瑄王府。 一路上疏雨将瑄王府的事跟赵云寰简单的说了下。 原来从几天前赵云绮去了一趟净慈寺之后,回来就闷闷不乐,时常借酒消愁。劝也劝不动。 她这随身伺候的婢女秦桑绿枝二人是凤后送到赵云绮身边的,怕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只能来赵云寰这里求助。 要是让女皇知道了她这女儿时不时的喝个酩酊大醉,明天就能把她拎到宫里跪着去。 “皇姐,我好难过。”赵云绮长着一张微胖的小脸,显得有些稚气未脱。她从小被君后跟赵云寰保护的太好,没有见过风雨受过挫折,心性里还保留着几分少年人的单纯。 “这是怎么了?”赵云寰从未见到过她这么失态过,她到的时候,这人还在抱着酒壶,一副醉鬼的模样。 “呜呜呜……”再问,赵云绮却是醉的狠了,小脸红扑扑的,抱着酒坛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哭。 眼见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赵云寰只好叫来贴身伺候的婢女问话。 “殿下她……”秦桑是赵云绮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听到赵云寰问话,眼神乱转,吞吞吐吐的不敢答。 “快说!”赵云寰没耐心跟她耗,严厉的道。 “殿下她,她偷偷见了谢家公子。” “谢家公子?”赵云寰一顿,怎么又是姓谢的:“哪个谢家?” 秦桑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就是……户部尚书家的那位,谢辞。” “胡闹!她怎么会跟谢辞扯上关系?!”赵云寰气的脑门突突直跳。 “其实这事,跟谢公子本人没太大关系,是瑄王殿下她……” 原来,赵云绮跟谢辞,本来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之所以会认识,还是在上次的马场。那次事故,其实只是赵云寰与凤后的一次刻意设计,就是想让赵云绮以腿伤为由,避开各方的耳目。 谁知却出了谢辞这个意外,当时赵云绮的马受了惊,刚好谢辞路过,拼了命的想要去拦那匹惊马。导致两人都受了伤。 赵云绮有武功护身,再加上早有准备,虽然传出来的消息是断了腿,其实伤的不重,但谢辞却是实打实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起来。 但当时谢辞是男扮女装进的马场,当天夜里户部尚书家派人来求,为了他的男子清誉,两边都将这事给压下了。 但谢辞本人还是在小瑄王这里留了影,起初是因为愧疚,多番打探他的消息。后来,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然那谢辞,比瑄王年长整整五岁。 赵云寰终于想起来前世这谢辞的消息她是从哪里得来的了。不正是因为谢辞死后,她这妹妹逮着太女殿下狠狠揍了一顿,被女皇罚了整整半年的禁闭。 当时疏雨模模糊糊的说,许是因为谢家嫡子自尽了,女皇觉得赵云绮年纪小,就把原先打算指给瑄王的人给了太女。 这样看来,当初之事,纯属乌龙。 但是当初根本没有惊马的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赵云寰不得而知。 “看好瑄王,近期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要让她出门。” …… 赵云寰走到王府,斜风来报,说是国师大人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赵云寰扶额,这一天天的,一个两个,没个清净的时候,没个让她能清净的人。 他来得目的,赵云寰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 “没砸东西吧。” 斜风缩了缩脑袋,苦着脸道:“没有……” 赵云寰大步往正厅走去,一回头,斜风正猫腰,躲走了。 出息…… 萧清绝一听到脚步声,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对上赵云寰看过来的目光,眼圈倏然红了。 “这是怎么了?”赵云寰明知故问,上去捉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指一直在发抖,温度也低的吓人。 萧清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目光死死地盯在她身上:“你要娶主君了,你可知道?” “哦?”赵云寰见他这样,颇有些心疼,但仍风轻云淡的道:“你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的生辰八字,已经送到了钦天监。” “不知对方是何人,国师大人算出来的结果,可还匹配?”赵云寰给他搓着手心。 “你不必知道,你们也不匹配!”萧清绝从她掌心把手抽出来,恶狠狠的道。 赵云寰站直了身子,知道他既然说了这话,必然是以八字不合为由把母皇为她选的人给驳回了。 萧清绝见她沉默不语,瞬间心都凉了:“你……你怨我么?” “没有……”赵云寰道。 萧清绝不说话了,只是抿着嘴巴,不甘示弱的盯着她。 赵云寰长长叹了一口气,给他把颊边杂乱的碎发捋了,柔声道:“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清绝。” 21、第二十一章 赵云寰这话,就如同一记重锤敲在萧清绝胸口。 有意义吗? 他这种方法,也许一次有用,二次有用,但第三次呢。势必会引起女皇的怀疑,而他们两人的关系,本就是见不得人的。 而且赵云寰,她早晚都要成亲的。 萧清绝急促的喘息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他最初得到赵云寰要成亲的消息时,更令人难受。 “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心里了吗?”赵云寰低着头,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你说,我们公私分明…” “那你呢,你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赵云寰说话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萧清绝却恍然生了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 她在逼他,逼他做某些决定。 “我喜欢你,清绝,只要你愿意,我,我正君的位置,大晋朝国师的位置,无论你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所有的一切唾手可得。”赵云寰自知这话十分卑鄙,明明自身前途未卜,还拿虚无缥缈的未来诱惑他:“只要你到我身边来……” “不行……”萧清绝下意识的摇头。 赵云寰目光幽暗,轻轻的道:“既然你不要。那么我娶夫生子……” 她话未说完,萧清绝已经状似癫狂的哭着打断了他:“不行!绝对不可以!” “……” 赵云寰真想把他提起屁股狠狠的揍一顿,哪里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看到萧清绝哭的肝肠寸断梨花带雨的模样,赵云寰刚刚酝酿起来的怒火砰的被他的眼泪浇灭了,就……三个字,舍不得。 “既然如此,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能证明,赵云漪并不是你心里所认为的明君,你就放弃她好不好?” 萧清绝震惊的抬头,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他心中属意的人选。 “我自然有我的途径”赵云寰温柔不减,看着他的眼睛:“你只说,好不好?” 萧清绝沉浸在了她温柔的目光里,那里面盛着月色,也盛着湖水,更有着对他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迷迷蒙蒙的点了点头。 直到看到赵云寰唇角勾起的满意的弧度,才如梦初醒。“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娶别人。”他急着补充,“至少在你跟我证明的这段时间,你不能……” 赵云寰一愣,虽然她本来就没打算真的娶夫,但总觉得似乎被萧清绝给绕进了胡同里。 是了,向他证明的这段时间。如果她需要用一生来证明呢,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娶夫生子。 不过也罢,能让他安心,依他一次又何妨。 “可以是可以,只是还需国师大人帮我……”赵云寰突然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 次日,钦天监传出消息,三皇女赵云寰命犯孤鸾煞,不宜婚配。朝中百官对其唯恐避之不及。 赵云寰这事算是解决了,那边还有个赵云绮整日里半死不活的抱着酒坛子等着她。 赵云寰派了两波人,一波跟着太女,一波守在尚书府。日夜不停查探了许久,拼拼凑凑的才挖出点谢家的内幕来。 这谢辞,竟是个有婚约在身的。 谢家到了谢秋练这一代,虽然就剩了这一根顶梁柱,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很多人还是看中了谢家的底蕴跟教养本事,盯上了素有才名的谢辞。 况且,谢秋练只有谢辞这一棵独苗苗。谢秋练百年之后,谢家的一切不都是谢辞的妻主了么。 所以谢辞及笄之后,上门求亲的还是络绎不绝。 谢秋练心疼这唯一宝贝骨肉,哪里舍得儿子那么早嫁人受公婆搓磨,寻思着多留几年,也有余地好好挑挑这妻主的人品。谁知留着留着,就收到了女皇的暗示。 这儿子,更不敢嫁了。 她不敢,但扛不住有的人起了歪心思。 谢辞的生父早亡,继父周氏出身不高,嫁到谢家本就是高攀。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窄,享受着谢家的供养还不忘替自己的本家打算,他见谢辞迟迟没有嫁人,就想起了本家的几个适龄的女孩。 一次回周家的时候,喝了点清酒,被有心人哄着,交出了谢辞的生辰八字,写了庚贴。 这事也是凑巧,女皇暗示谢秋练,但谢秋练却不敢往外说啊,这周氏嘴上本就没有个把门的,万一让有心人知道了再惹出事端来。于是只叮嘱了他,谢辞的婚事跟他无关,让他不要掺和进来。 后来周氏清醒了,晓得做了糊涂事,忙联系着本家那边把谢辞的庚贴还回来。可那家本就是个泼皮烂户的,怎么会肯,这事就僵在了这里。 赵云寰猜想,这谢辞之死,估计就跟这庚贴有关。 这庚贴如今就在周家一个名叫周莘的女子家人手中。 只可惜赵云寰不知道谢辞死的具体日子和原因。因着无从下手,只能吩咐手下盯好了两家人。若有什么异常,随时过来通知她。 而九皇女那边,也不能放任她就这样消沉下去。赵云寰怕她一个人在王府太闷,闲来无事便拉着她去外面散心。 “你说你,年纪轻轻怎的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你不是喜欢喝酒,阑珊阁新出的醉浮生我带你去尝尝如何?” 赵云寰没有跟赵云绮提过在查谢辞的事,她有心帮自家妹妹一把,又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救成人白惹她伤心。 这日来带人出门,一边帮她推着轮椅,一边跟她谈心,试图引起她的兴致来。 赵云绮不想理人,心道她这姐姐孤家寡人的,哪里能知道少女怀春的心事。那酒又苦又涩的,她哪里是喜欢喝酒,不过是酒入愁肠,妄想解忧。 饮鸩止渴罢了。 赵云绮心事无人懂,看什么都意兴阑珊的。两姐妹说不投机,相顾无言,气氛很是沉闷。 这样走了两条街,赵云寰心道算了,这不是给她散心,完全是给自个儿添堵呢。还是回去吧。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斜风低着身子匆忙穿过人流过来,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主子,谢辞的继父带着谢辞匆匆忙忙去了如意楼,那周莘也鬼鬼祟祟的过去了。” 赵云寰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些猫腻,推着赵云绮的轮椅转了方向:“走,我们也去如意楼看看。” …… 谢辞只觉得今天的周氏说不上来的奇怪。 看他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说话也结结巴巴,一反常态。 临近晌午,周氏来寻他,道是家主不在,想带他去如意楼里吃顿午饭。谢辞不疑有他,戴着幕篱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到了如意楼后,周氏已经早早订好了包厢,让谢辞上去等着。谢辞左等右等也不见周氏上来,正准备下去寻人的时候,包厢的门开了。 进门的却不是周氏,而是一个浑身酒气的陌生女子。 “这位女君,您进错房间了。” 从这女子进门的一刻前,谢辞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今天的一切似乎都脱离了往日正常的轨迹,这女子的到来,只怕也不会是意外。 但他还是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提醒道。 有人在那女子进来的一瞬间猛地关了门,然后,响起了细微的落锁声。 谢辞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他仓皇的后退了两步,跟那女子隔着圆桌的距离。突然发现那女子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醉眼迷蒙的看着他,虽然身上沾染着一部分的酒气,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让人迷乱的味道。谢辞看着她一步步朝着自己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眼神里透着凶兽盯着猎物时,势在必得的狰狞。 谢辞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额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不觉间汗水把后背的衣服都打湿了。 那女子猛地朝着谢辞扑了过来,嘴里念念有词的喊着什么,一把掀开了他的幕篱。 女子一呆,微微充血的瞳孔中填满了惊艳与銫谷欠。谢辞眼疾手快的躲了几次,还是不小心被她捉了手腕,一把按在了桌上。 桌子上原来的茶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她的力气大的令人,按住谢辞的手背上,脖颈上一道道都是凸起的青筋,谢辞被她摔得头脑发晕,眼前一片空白。突然视线移到了一旁的窗户上。 他的胸膛起伏的很快。 这个女人真的很不对劲,谢辞可以确定,她根本就不是醉了酒,而是被下了药! 有人在针对谢家。 谢家百年的荣耀……决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谢辞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拼劲全力拿着额头狠狠撞上了身上那人的脑袋,那女子嗷的一声捂住了头,同时蒲扇似的巴掌甩在了谢辞的脸上。 谢辞被甩的滚到了墙边,他趔趄的站直了身子,快速的整理了衣衫,目光中隐隐的露出决然之色,猛地撞开窗户从楼上跳了下去。 谢辞眼角含泪,慢慢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最后一幕,划过的是那日马场里,那个人抱着自己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表情。 “姐姐不要吓我,千万不要有事……” 对不起啊,小丫头。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你了…… 22、第二十二章 “主子,周氏在楼下,跟周莘说了几句话,那周莘便走开了。奴婢见她又去找了另外一个女子不知说了什么,那人便匆匆忙忙的上楼了。没见到谢公子。” “把周莘看住了,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跟。” 赵云寰不知道这两家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先暂时按兵不动。 赵云绮只见她不停的跟婢女嘀咕,兴趣缺缺。“皇姐,无事的话,我们回去吧。” 她坐在轮椅上,本就烦闷。跟赵云寰又没有什么话题可言,硬凑在一起,简直是互相折磨。 “先等等……”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如意楼楼下,马上就要进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周围人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接着,一个雪青色的身影从楼上的窗户,翩然坠落了下来。 赵云寰根本来不及思索,脚尖点在墙壁侧着身子,借力朝着坠落之人闪电般飞掠过去。 堪堪在最后才接到那人的身体,强大的冲击力令她双腿一弯,砰的跪在了地上。两只手臂不约而同的响起了咔嚓的声音。 赵云寰冷汗都疼得冒出来了。紧接着听见赵云绮惊慌失措的呼喊:“姐姐!” 眼见的赵云绮坐不住了,赵云寰忙急声制止她道:“别动……” 赵云寰心中大感安慰,虽说这妹妹年纪小,又叛逆,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旦她出个什么事,最先着急的,还得是她的亲妹妹。 赵云寰朝着她露出一个抚慰的笑来,忍痛道:“我没事……” 紧接着,就见原本赵云绮清清亮亮的眸子里如今溢满了恐惧,抖着嘴唇看着她……怀里的人。 “快,让我看看姐姐……” “……” 赵云寰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姐妹之情瞬间如云烟般飘散了。她恍然惊觉,怀里抱得这位,莫不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谢家的嫡子…… 眼见的怀里这人就要悠悠的睁开眼睛,赵云寰三步并作两步将人递到了赵云绮怀里,“来,你的人,你自己抱……” 老天,她的胳膊好痛,估计是骨折了。 斜风听到嘈杂声从楼里疾步跑了出来,赵云寰示意她拆了赵云绮的披风盖住谢辞的脸。从谢辞坠楼到赵云寰接人不过一瞬间而已,加上谢辞青丝散乱遮了大半边脸,另半边赵云寰的身体替他挡着,倒也没让人发觉这是谁家的公子。 只要把知情的人都控制住。 赵云寰听斜风禀告了楼里的状况,眉头一紧。“把楼上的女人绑起来,连同周莘周氏都送回尚书府,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谢大人,就说我们是无意间路过,让她自行处置。不要多说话,不要让她知道我们查过谢家的事。” 斜风领命称是。 赵云寰又喊住了她,悠悠的道:“若是周莘身上有谢公子的庚贴……把它扣下来。” 谢公子,上辈子,这辈子,你恐怕都要跟太女正君之位无缘了。 …… 短暂的昏迷之后,谢辞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身旁这人的气息……好熟悉…… 谢辞昏昏沉沉的想,他刚才撞那陌生的女子撞的太狠,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一团的棉絮,各种画面揉杂在一起,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嗯……”谢辞手指清瘦的骨节攥紧了她的手臂,干呕了两声。头脑越发的沉闷了。 “谢姐……谢公子……你有没有事……”少女清脆的嗓音里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担忧,在他的耳边轻轻的问。 谢辞喘了两口气,恢复了一点儿理智,虚弱的道“小九,放开我……” “不要!”赵云绮急了,反而把他搂的更紧,委屈的道:“在我怀里,就是我的了……” “斜风留下来处理,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先走。”赵云寰说完,又懵了,刚才急着救人伤了胳膊,斜风这一走,没人推轮椅了。 她现在把谢辞从赵云绮怀里扯出来让他推轮椅还来得及吗? 好在斜风这次脑子转的快,进去后就派了一个一开始跟踪谢家人的暗卫出来帮忙,否则让赵云寰带伤伺候这一对四肢健全的人,她真的会呕死。 尚书府是不能直接回去了,赵云寰先带两个人回了她的王府。 疏雨守在门口一看,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给赵云寰请了大夫。 赵云寰跟大夫去内室包扎,剩下谢辞跟赵云绮两个人待在正厅。这王府里伺候的下人本就少,全挤到内室里去了,一时间也无人管他们俩。 良久…… “小九……现在能放我下来了么?”谢辞毕竟是个男子,脸皮薄,受不了这样的姿势,率先开口道。 赵云绮颠了颠怀里的人,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她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低着头,谢辞便知道,小丫头这是不高兴了。 谢辞扶着桌子,将一直以来提着的这口气喘匀了。然后将之前盖在他头顶的披风盖在赵云绮膝头,顺势俯下身子,半蹲在地上,侧着脸对上她下垂的视线,挤出一抹笑来:“小九殿下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赵云绮闻言脸色更差,睨他一眼,把头转到另一边去。 谢辞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这抹笑立刻换成了苦涩。他悄悄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扶着轮椅的一侧,咳了起来。 刚才还不搭理他的那人,默默的转了回来,轻轻的给他顺着后背。 接着,似乎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打在了他后背的衣服上。 谢辞的咳嗽声戛然而止,猛地抬了头。 “怎么……”谢辞语气发慌,刚想抬手触碰她的脸颊,就听赵云绮又怒又急的道:“我没哭!” 谢辞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直到把赵云绮看的眼睛里的水汽越来越多的时候,赵云绮忍不住了,夹着哭腔道:“谢姐姐……我害怕……” “害怕你会死,害怕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谢辞的人。你知道当我看到皇姐接到的人是你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我想,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嫁给别人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活着,我就该感激老天了。可当我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又好不甘心。为什么你就不能嫁给我,我想永远都抱着你,保护你。” 赵云绮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许诺道“谢姐姐,我是真的想娶你,我会比任何一个人都对你好。可以吗?” 谢辞喉结滚动,指间颤的厉害,类似的话,她上次偷偷跑去见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可这次再听,还是会有同样的触动。 可是……不行…… 母亲曾暗示过他,他是女皇专门为太女准备的主君。 若是九皇女特意求娶的话,不仅违逆了女皇的命令,更会让她摆在太女的对立面上,她年纪小,心思单纯,怎么能是太女的对手。 况且,今日之事,只怕不会善了。 决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她。 谢辞努力了很久,才扯出一抹笑来,温柔的道:“我相信。相信小九会对我好,会保护好我。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的” 他掩在袖底的指尖死死地掐在掌心,缓缓的道:“我只把小九当做妹妹啊……” …… “你怎么还在这里?”赵云寰的手臂被处理好已经是傍晚了,期间尚书府偷偷来了人,拿了新的幕篱给谢辞,将人给带走了。 赵云寰还以为谢辞一走,这熊孩子也不会多待。没想到她一个人在正厅等了那么久。 “皇姐,我有事问你。”赵云绮已经平复了很长时间的心情,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 “嗯?怎么了?” “怎么样,才能让他喜欢上我……”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谢辞。 这种事,赵云寰自觉…… 她特别有经验! 萧清绝多么孤高自傲的一个人,还不是让她手到擒来,轻而易举的拿下了。 作为每一个姐姐来说,都有一种想让自家妹妹崇拜自己的特殊情结,而这个话题,又恰好戳到了赵云寰十分擅长的地方。 赵云寰兴致勃勃的给赵云绮出谋划策,简而概之,就是哄着,捧着,宠着,让他离不开你,觉得你对他天下第一好。就这么简单。 试问哪个男人,能拒绝一个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女人呢。 赵云绮心道,这也简单。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她没有机会…… “皇姐,今日之事,你知道多少?如意楼,是你故意带我去的么?”赵云绮只要想到谢辞从半空坠落的场景,就忍不住后怕。 赵云寰道:“这些你都不用管,总之,皇姐会想办法,让你娶到谢家的公子。” “皇姐!”赵云绮并没有露出半分欣喜,反而严肃的唤她:“我知道皇姐疼我,不想让我参与到这些俗事中去。可皇姐有没有想过,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我不想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当做孩子。外祖母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战场拼杀了,而我,却还活得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孩。” “你跟父后,能护我一辈子吗?” 赵云寰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她承认,她被赵云绮最后这句话问倒了。 她能护她一辈子吗? 上一世的赵云绮,自她死后,仍旧懵懂无知,几次三番的顶撞新帝。后来被随便寻了个理由,贬为了庶民。 她远离皇城,最后的结局,虽然无法得知,但想必,是不好的。 赵云寰承认,虽然这辈子她自己在努力改变,争取,但不到最后,她跟赵云漪,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她能护住这些人吗? 赵云寰心绪翻涌的看着她,良久,终于下了决定:“好。疏雨,去喊栖迟先生来,我们商讨一下此事。” 23、第二十三章 当日夜里,户部尚书谢秋练携其子谢辞被女皇悄悄地召去了宫中,直至次日的凌晨,都没有放人回来。 疏雨携了满身的春露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找赵云寰禀报:“主子,不好了,宫里内线传来消息,说女皇她,她有意赐死谢公子!” “什么?!” 赵云寰与赵云绮齐齐震惊,尤其是赵云绮,脸色白的可怕,哆嗦着身子看向疏雨:“下……下旨了吗?” “暂时还没有……” 赵云寰也是心惊肉跳,没想到这事进展的这么突然,但这种时候,越是情况紧急越要镇定下来,她问疏雨道:“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原因召见的谢尚书?” “据说是因为,谢公子有婚约的事,捅到了女皇那里。” “谁捅的?”赵云寰继续问。 “监察御史,曹望先。” 曹望先……赵云寰记得,她是老七的人。 怎么会牵扯到老七身上?赵云寰本来还想先把谢辞的婚约解决掉,再徐徐图之,谁知道这背后之人根本就没有给她时间,一计不成,立刻把事情捅到了女皇那里去。 “栖迟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张栖迟来到之后,已经听赵云寰将来龙去脉详细叙述了一遍,来来回回在厅中踱了很久的步。一回头见赵云漪跟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一直盯着自己,这才停下来。 “意图对谢公子不轨的那个人,身份可查明了?” 赵云绮一听提到那人就来气,没好气的道:“哼,是淮安郡王的嫡女,夏流霈。皇姐你有所不知,这女人是淮安郡王十几年前丢失的女儿,近两年才找回来。她身居乡野不懂礼数不说,乍然进了这京城富贵窝,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惹出了不少事端。偏偏淮安郡王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宠的很……” “淮安郡王?……那不是先凤后的母家吗?淮安郡王我记得是太女的亲姑母……”赵云寰说完,与张栖迟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看来这夏流霈意图轻薄谢辞这事,其中必然有七皇女赵云繁的手笔,好一招一石二鸟的诡计。 不对,或许不是赵云繁,是躲在她身后的那只臭虫,赵云漪。 她若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太女跟户部尚书结亲,完全可以直接把事情直接捅到女皇那里取消婚约。但是,她不但没有,反而利用此事将淮安郡王家也扯进来,打的就是让太女跟两边都决裂的目的。 毕竟若是谢辞遭受了侮辱,要么一死了之,要么只能顺水推舟的嫁到淮安王府。太女被自己父家抢了正君,蒙受奇耻大辱,岂能再跟他们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的相处。 而户部尚书谢秋练,也绝对不会再为太女所用。 “当务之急,是先拦住女皇,千万不能让她下赐死的圣旨。”张栖迟神色凝重道。 “我这就进宫去给谢辞求情。”赵云绮道。 “绝对不可。”张栖迟拦住她:“九殿下此时进宫,只会暴露我们在宫中埋藏了眼线,不但救不了谢公子,反而害了他。” 张栖迟转头看向赵云寰:“我有一计,只是也没有把握。如今女皇是因为谢辞婚约的事大发雷霆,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谢家从这件事里整个摘出来。” 摘出来?这件事本就是针对谢家,如何摘出来。 迎着众人的目光,张栖迟又将嘴边的话过了一遍,反倒有了些信心。 “若此事不是针对谢家,而是针对女皇的呢?女皇最是多疑,绝对不会任背后之人牵着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整个事情摊到她面前,让她以为,谢辞的婚约,也是那背后之人的算计。然后……” 张栖迟转向赵云绮,正色道:“天亮之后,需要九殿下您进宫去,搅乱这一池浑水。”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牵制住女皇,让她在天亮之前不能下定赐死谢辞的决心。于是,疏雨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 三皇女赵云寰突发心疾昏迷不醒的消息以十万火急的速度传到了女皇赵睿安的耳中,哪里还有心情再管户部尚书家这些家长里短糟心事,立刻摆驾出了宫。 然就在女皇刚刚离开之后,负责贴身伺候的小宫女,偷偷到跪在御书房的谢家人跟前耳语了几句。 那边时刻关注着赵云寰的国师府也得了消息。 并且在女皇之前到了赵云寰的府中。 赵云寰万没有想到这个冤家消息这么快,斜风疏雨不敢拦他,竟让他直接闯进了房中。 “寰姐姐。” 萧清绝气息不稳的冲过来,趴在床边。贴到赵云寰脸颊的手掌冰冰凉,刺激的她脸皮突突的跳,忙假装虚弱的醒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赵云寰见他吓得小脸惨白,眼睛湿漉漉的,有些愧疚。用眼神示意他趴到她身旁来。 “你怎么了?听说你心疾犯了,严不严重?”萧清绝紧张的看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爬上床。 “我身上凉,别冻着你。” 赵云寰叹气,也就这个时候这个小冤家才有点良心。以往他睡着时总是拿着白白净净的脚丫搭在她肚子上取暖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会疼人。 萧清绝头发未束,衣衫也不齐整,应该是刚从睡梦中得了消息就匆匆赶来了。赵云寰有心替他整理,稍微一动,胳膊钻心似的疼,眉头都挤到了一起。 “你哪里疼?我去喊大夫”萧清绝急道。 “我没事,我这是相思病,见到你神清气爽哪里都不疼了。”赵云寰勾唇看着他:“过来点,让我亲一口” 萧清绝又气又恼,瞪她半晌,还是听话的凑了过去。 柔唇相接的一刹那,赵云寰只觉头皮阵阵发麻,阖上眼睛描绘着他嘴唇的形状,喉间吞咽下他动情的闷哼。 萧清绝身体渐渐失控,双手搂着她的脖颈,胸膛紧紧贴到了她的身上。 无形的温柔,最为致命,赵云寰深谙这一点,她的动作很轻,却极为撩人,勾的萧清绝齿关大开,予取予求。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赵云寰的鼻梁上。 萧清绝突然泄愤似的在她的唇角咬了一口。 “嘶……” 萧清绝像个偷吃到糖果的小孩,眸子里透出得意又狡黠的光来。 赵云寰只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在这时,听到疏雨扬声道:“陛下,主子她已经醒了,要不要奴婢给你通报。” “……” 她忘了这场戏是为了演给女皇看的了!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萧清绝已经懵了,他此时已经爬上床,双腿打开,跨坐在赵云寰腰上。眉间春潮涌动,任谁也看的出来这两人要做什么。 “快快快,床底躲一躲。”赵云寰压低声音急道。 “什么?我不要。”床底那么脏…… 耳听的女皇就要推门进来了,萧清绝却还在纠结,赵云寰急中生“智”,一脚将人从床上踹了下去。 萧清绝简直快气炸了,但此时已经容不得多做什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进了床底。 24、第二十四章 …… “怎么会突然昏迷了?” 女皇赵睿安进门见到躺在床榻,面色发红,紧紧咬着嘴唇,仿佛受着巨大的痛楚的女儿,立刻就想起了在皇陵遇刺时千钧一发之际,她拼命冲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的场景,愧疚之情有感而生,对着疏雨斥道。 疏雨恭敬的垂首在一旁解释,“今日跟主子逛街的时候,主子为了救人,当场双臂骨折,回来就吐了血晕了过去,请了大夫说是不太好,奴婢们害怕,这才斗胆往宫里递了信。谁知送信的刚走,主子就醒了。这会好像是又昏迷了。”她偷偷睨了一眼赵云寰,吃惊道:“主子好像是又烧起来了。” “主子烧的魔怔了,嘴唇都咬破了。” 赵睿安一看,可不是,嘴唇上都有血丝透出来了,忙道:“快请太医过来。” 不一会儿太医提着药箱来给赵云寰把了把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殿下这次骨折颇为严重,一定要好好养护,她这心疾也只能慢慢调理着,切忌大喜或大悲,亦不可过于操劳。” 依旧是当初的老一套说辞,开了点药,退下了。 赵云寰默默睁开了眼睛,看向女皇,虚弱无力的道:“母皇,您怎么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 赵睿安慈爱道:“别动,好好躺着罢。大夫说你需要静养。” 而后转头严肃的看向疏雨:“救了谁把三皇女弄成这样,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好好看着,到底怎么回事?” 疏雨忙跪地道:“陛下恕罪。” 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给赵睿安捋了一遍。 “主子见势不好就把人扣下了,给户部尚书家送过去了。” 赵睿安只知道那谢辞私下定亲的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本来想赐死他的念头瞬间就打消了。 她让谢秋练母子进宫之后就在御书房跪着,当时怒急攻心根本就没让人说话。如此看来,这件事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那些人哪里是针对谢辞,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是她打算给谢辞的位置,碍着别人的眼了。 只是定亲是事实,哪怕是被哄骗的,给他取消了婚约,也不能再嫁给太女了。 一国君后,焉能有曾许过人这种污点。 思及至此,突然道:“寰儿,你看这谢辞如何,如今你大病未愈,不如把他娶进府来给你冲冲喜。” 赵云寰只觉床底砰的一声,忙剧烈的咳嗽起来,掩盖住那声音,哀嚎道:“女皇饶我,我若非遇上他,也不会遭这番罪。女儿跟他八字不合,莫说冲喜了,只怕明日就要让他冲进棺材板里。” “胡说八道。”赵睿安恼怒的看着她,却没有坚持。 赵云寰心有余悸的吁了一口长气,然而想到床底下那人,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 天微微亮,赵睿安便打道回宫了。 床底下半天也没个动静,赵云寰心里发虚,语气弱弱的道:“清绝……地上凉,出来吧。” 萧清绝慢吞吞从床底爬了出来,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抖着衣服,气氛十分压抑。 赵云寰想起情急之下踹的他那一脚,吞了吞口水,不敢说话。 他斯里慢条的抖完了,冷着脸看向赵云寰,忽的勾唇,高贵冷艳的笑道“相思病?嗯?” “英雄救美受的伤。” “英雄救美得的病。” “倒引得我像个傻子一样担惊受怕,予取予求。” “赵云寰,你可真厉害。你那么喜欢他,怎么不应下女皇,娶了他啊?” 他每说一句,赵云寰的心便下沉一分。说完了,也沉到了谷底。心道完了,这祖宗果然生气了。 “误会啊!我这真是凑巧,我喜欢什么呀,我若是喜欢,还用得着拒绝母皇吗?” 赵云寰只差指天发誓刨心刨肺给他看了。可惜她现在胳膊骨折等同报废,啥也干不了。 只能寄希望于萧清绝能从她诚恳的语气中窥得她一二分的真心。 可惜萧清绝就是个聋子,瞎子。还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想越觉得委屈。被踹的屁股还隐隐作痛,他恨恨的瞪了几眼赵云寰,掉头就走。 “哎……”赵云寰侧着身挣扎了半晌又跌落了回去,心里知道萧清绝这样一走,只怕回去又要难受好几天。 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起来。 要是能时时刻刻把人拴在身边就好了。 …… 萧清绝是翻墙入的皇女府,走的时候也只能翻墙而出,他跟赵云寰的关系,实在是不能正大光明的摊于人前。 好在府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国师大人这种进出的方式,有时在墙角下撞见了,也只作平常,躬身行个礼,任他去了。 出府的时候,已是辰时。 京都晨日里的繁华来的早,转过暗巷,长街上已经熙熙攘攘的摆满了摊位,包子,馄饨的香气时不时的从鼻子旁边飘过,萧清绝脚步一顿,转头往阑珊阁的方向走去。 一个衣衫褴褛,灰土土脸的小孩边跑边回头,好像在躲什么样似的,朝着他直直冲过来。萧清绝素来爱洁,见之闪身一避。 那孩童在两身相错时,眸间一闪,突然扯了他腰间的荷包就跑。 那孩童极为灵巧,萧清绝反应虽快,长臂一勾,也只来得及抓住他一缕头发的尾稍。 就见他像只灰不溜秋的小豹子朝着前面窜了上去,萧清绝紧跟其后,他有武功傍身,自是很快就追上了他。 眼看着就要抓住人之际。 从一旁的巷口突然闪出两个人来,萧清绝眼尾一扫,只见其中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小腹微微隆起,明显是有了身孕。 而那小孩明明能够躲开,却偏偏发了狠往那孕夫身上撞去,估计是想制造事端好拖住他的脚步。萧清绝眼见不好,脚底生风想将人扯回来。 却见那孩童突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起几米远摔在了地上。 “阿策不可……” 原来是那孕夫身侧陪侍之人,眼疾手快的挡在他的身前,在那孩童即将撞上之际把他一脚给踹飞了出去。 力道之大,竟让那小孩半天没有爬起来。 这人下手也未免太过狠辣了些。 萧清绝将视线移到了主仆二人身上,两人看着年龄相近,皆是弱冠之年。气质却颇为不同。 那主子看着温润如玉,十分和善,侍从却是凶厉狠辣,看着不易接近。观他的行为反应,只怕武功不俗。 就是长的也太过于普通了点。 若非他这一脚,只怕萧清绝走到街上,根本就不会看这样的人一眼。而且他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立刻低眉顺目的退回那孕夫身后,看着丝毫没有存在感。 “不知可有惊扰到这位郎君?”萧清绝见那孕夫不时抚摸肚子,像是心有余悸。不由关切的道。 “无妨。”那孕夫和善的一笑,担忧的看着那倒地的孩童,欲言又止。 萧清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两三步走到小童面前,居高临下道:“我那锦囊并没有银钱,赶快还我。也免受皮肉之苦。” 那孩童明显不信,将锦囊握的紧紧的。果然没有摸到硬物的感觉,他看了一眼那孕夫,狡辩道:“什么锦囊,我不知道。” 萧清绝一向没什么耐心,闻言向前两步,冷道:“没见着也无妨,等我一会儿卸下你的手臂,自然能找出来。” 他身量高,压迫感强,再加上板着脸,脸色冷的像浸在三九寒霜里一样,倒真的让那孩童生了退缩的心。 “哼,还你。”他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把那锦囊朝着另一边扔了过去。 等萧清绝飞身接住回头,他已经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萧清绝捏着锦囊,拇指摩挲了几下绸布上面绣的红线然后抽开系带看向里面。一缕青丝好端端的躺在里面,这才放下心来。 回头朝着那侍从,审视般的看着他:“阁下好俊的武功,不知我们可有见过。” 他对这侍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25、第二十五章 “想必是郎君记错了,阿策从小随侍在我左右,我们又是初到京城不久,怎会见过?”却是那孕夫向前柔声道:“至于武功,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学来玩耍的罢了,不值一提。” 萧清绝心下生疑,但毕竟不好多问,继而听那孕夫叹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误入歧途,也不知他父母知不知道……” “他父母早亡,是个孤儿。”萧清绝淡淡道。 那孕夫奇道:“郎君认识他?” “不认识。”萧清绝摇头,视线撇了一眼那孩子离开的方向,语气微沉:“不过会些粗浅的相术罢了。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此子今后的命途,皆在一念之间。” “郎君这话说的,世人谁不如此呢。”那孕夫笑道。 萧清绝也淡淡的笑了,“说的也是。不过……”他的目光在那孕夫脸上停留片刻,语重心长道“您是个有大富贵命的,只是近日里恐有一劫。” “哦?那敢问郎君可有化解之法。”那孕夫听了根本没放在心上,依旧笑道。 “无需化解,自有贵人替你挡煞。” 那孕夫听到此处,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来:“我自个的劫难,倒让别人来挡。不好,不好。” “好与不好,皆是心甘情愿罢了。”萧清绝感慨道。 他话一说完,就听肚子里咕噜一声。 “……” 瞬间萧清绝故作高深的仙人形象碎了个稀巴烂,他强行挽尊道:“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于是那孕夫就眼睁睁看着这说话神神秘秘的郎君,脚下生风的快步走进了前面的阑珊阁。 “郎君……这人是大晋的国师,萧清绝。”他身边一直做壁上观的侍从突然开口道。 “哦?我听妻主说起过他,据说他跟三皇女关系匪浅,有机会该好好认识认识才对。” “他武功不错,我倒想跟他好好的比划比划” “你啊,就知道打打杀杀……” …… 阑珊阁。 萧清绝寻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刚刚坐下不一会儿,就见小二娘将阑珊阁的招牌早点齐齐给上了一份,零零种种十几个小碟子。 萧清绝见状拦道:“我并没有点这么多。” 他虽然是青芜山娇养出来的,但曾于梦境中见过流民,见过易子而食,知道百姓生活艰难,因此他虽然贪吃,但从不铺张浪费。 “这是有位贵人吩咐给您上的。”那小二娘手脚麻利的边回话边给人摆上了。 萧清绝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就在此时听得身后有人笑道:“是我吩咐的。” “六殿下。”萧清绝转头道。 赵云漪笑着走到桌前坐下,示意萧清绝落座,边柔声道:“一进门就刚巧看到你上楼了,想着我们很久没见了,不如一起。” 为了怕引起老七的怀疑,赵云漪从不主动找萧清绝,就算在皇宫遇见,也只是点点头而已。她不想让老七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希望萧清绝是独属于她的一张底牌。 萧清绝落座后也是肉眼可见的不高兴,倒让赵云漪心里打鼓,不知道哪里惹了这难伺候的主。 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太深的私交,萧清绝是青芜山的萧老道长派来辅助她的,而作为回报,她需要帮萧清绝登上国师之位,恢复青芜山的百年荣耀。 如今,萧清绝身份已定,但她的目的却还没有达成。 她想位及人皇,还需要萧清绝的助力。因为将姿态放的极低。 “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便都让小二娘上了一些。你尝尝,挑喜欢的吃。”赵云漪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蟹黄性凉,我体寒不能吃。这粳米粥里有花生,我过敏。还有这个里面有姜丝,我不喜欢……”萧清绝挑挑拣拣,那桌上的吃食瞬间让他否决了大半,他取了一碟水晶冬瓜饺,斯里慢条的吃了起来。 “怎么才吃这点,你太瘦了。”赵云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关切的道。 萧清绝脸上生疑,正色道:“殿下莫不是为了讨好我才点这些,一粒一粟,当思来之不易。你身为皇女,更该以身作则,不能浪费。” 赵云漪:“……” 为什么他没有深受感动觉得自己体贴,反而教育起自己要勤俭节约来。 要知道她来之前已经吃过早饭了。 “自……自然不是。是我饿的很了。”赵云漪讪笑道,当着萧清绝的面,提起筷子来。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阑珊阁的早点味道不错,每一碟里面的数量不多,个个精巧,但扛不住种类多,吃的最后恨不得吐出来。 萧清绝看着她惊诧,这人饭量竟大的可怕。 饭后赵云漪倒也没忘记正事,恳切道:“我今日,是有事向国师请教。俞溪发了特大水灾,请求朝廷拨款,但边关亦有急报,需要军资。如今国库空虚,只能二择其一,不知国师大人有何见解。” “自然是选择先安抚将士。”萧清绝拿净帕擦了擦手。 “此话怎讲?”赵云漪追问。 “因为俞溪今年根本就没有春洪。”萧清绝看着她,严肃道:“天气变幻,时代更迭,星象自有说明。今年的俞溪,是个丰年。” 赵云漪闻言陷入了沉思,“俞溪多雨,几乎年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洪涝,需要朝廷救助,朝廷已经习之以为常,每次折子一上,赈灾的款项便拨了下来,已经不会去探查真假。” 这是她的一个机会。 若非萧清绝的话,只怕朝廷还会在孰轻孰重之间讨论个没完,如今,却又有了新的出路。 “国师可能确定此事?” “当然,我身在局中,虽然已经看不清身边之人的命途。但这件事,还是能够确定的。” “还请国师帮我……”赵云漪一双鹰眸中流露出灼热的光来。 …… “主子!您醒了吗?” 赵云寰正看着床边的帏帐发呆,疏雨从外间转了进来忙把她扶起来,眉开眼笑道:“主子,事情成了!” 赵云寰回过神来,急问:“小九跟谢辞吗?” 疏雨帮赵云寰在背后垫了一个软枕,然后从一旁小几上取过汤药来,边喂给她边道:“对,早朝后瑄王殿下就入宫去了。借着昨日的事,说是因为救人抱了谢公子,唐突了佳人,非要娶他。当时太子也在,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了,本来太子就不喜欢户部尚书这个岳家,当即跪在地上请女皇成全九殿下跟谢公子。简直是乱做一锅粥。” “母皇没提我的事?”赵云寰苦的皱着眉头追问。 “本来就够乱的了,女皇哪里敢提。就这,户部尚书还闹着让陛下赐死谢公子,说是谢公子名声有损,污了谢家的百年清誉。谢公子跪在那里,也是一心求死。” 赵云寰被那一口一口的药汁苦的不行,示意她拿过碗来递着,一饮而尽,而后痛不欲生的道:“然后呢,母皇怎么说?” 疏雨赶紧塞了一颗蜜饯进赵云寰嘴里。 “闹成这样,女皇当然不可能赐死谢公子了。当即就道,那谢公子本就是为九殿下预备下的正君。想着她之前年纪小,才没有明说。这次选秀,谢公子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待过上几日,其他的皇女人选择定了。一并公布。” 赵云寰舒了口气,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就听疏雨又道:“皇女们走后,女皇把尚书大人单独留了下来。嘱托他将谢公子之前的婚约处理好,省的言官又要揪着不放。” 赵云寰暗暗点头,谢秋练是个纯臣,是女皇的左膀右臂,当初她争夺帝位之时,谢秋练携江南谢家全族之力鼎力相助,如今她后继无人,只有一子,又因为女皇的事牵扯其中受了拖累。 无论如何,女皇都会保全她。 不是为了她谢秋练,而是帝王威信,不容侵犯。 “这倒没事,那庚贴已经被扣到我们手里,周家如今没有证据。还有那周莘,卸了她两条腿送回周家,不信她们不会闭嘴。”赵云寰想到因为周家弄得这些腌臜事,导致自己双臂骨折连抱抱国师大人都抱不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舒坦,想到姓周的全须全尾的,就更生气。 不光周莘,还有那个夏家的下流胚子,躲在背后的老六老七,早晚有一天,她都会一一找回来。 26、第二十六章 疏雨又给赵云寰塞了个蜜饯道:“后续周家的事情,尚书大人自会处理,咱们就等着给九殿下筹备婚事就行。” “小九年纪尚小,只怕婚期不会很近。”赵云寰边嚼边道,突然间停下了嘴里的动作,沉默了一刹那,“这蜜饯,是玉瑾记的?” “啊……”疏雨一愣,忙解释道:“是,是之前萧道长喜欢,府里就一直备着。” 她观察着赵云寰的脸色,试探道:“要不要我吩咐采买的……” “不必。”赵云寰打断了她,“备着吧。” 疏雨看着赵云寰情绪低落,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今日朝堂上,萧道长自请去俞溪考察灾情了。”疏雨话一出口,果然见赵云寰猛地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盯着她,破罐子破摔的快速道:“而且,六皇女也一道去了。” 她们两个……一道…… 一盆冷水倒下来将赵云寰的心浇了个透心凉。 想起前世赵云漪就对萧清绝有觊觎之心,这一世,该起的心思恐怕还是会起。 就算明知那是株不会轻易吃亏的霸王花,但是只要一想到身边有只财狼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赵云寰就恨不得插了两只翅膀,飞到俞溪去。 况且这一世的萧清绝,还不知道赵云漪的品性,万一再被他哄了骗了。 “主子放心,暗字部留下话来,他们也跟着一起过去。 赵云寰怎么放心得下,暗字部只能在暗中保护,又左右不了国师大人的心。哪怕明知道萧清绝的心意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还是免不了患得患失。 赵云寰这副夫郎跟人跑了的哀怨模样也只在疏雨面前维持了一会儿,等张栖迟来得时候,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冷静。 她让疏雨奉了茶,仍旧倚在床头,已然换了另外一番说辞。 “赵云漪之所以离开京城,恐怕就是她已经失去了耐心,不甘蛰伏,想要借着俞溪这件事出头。这是她的机会,但同时也是我们的机会。” “三殿下的意思是?”张栖迟习惯性的摸起了手指,这是她思考问题时常做的小动作,一开始赵云寰还以为她在掐算什么,后来发现,她做的这动作除了能显得她有点高深莫测以外,毫无意义。 “她走了,老七可还没走。没有她在身边出谋划策,凭着老七那点脑子,想找她的错处还不容易吗?”冰雪覆盖在她的脸上,赵云寰淡淡的道。 张栖迟深思片刻:“我们要做,就要一击即中!” …… 入夜十分。 赵云寰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出了王府。之所以要背着人,完全是因为她现在还在养伤,若是让魏姨跟疏雨一老一小的管家婆知道了,势必要唠叨半天。 国师府处在京都的中心位置,离着皇宫很近。夜间巡逻的羽林卫也比其他地方多的多,赵云寰为了避人耳目,一路走的小心翼翼。 等越进府里已经起了一层的薄汗。 明日,萧清绝就要启程去俞溪了。 临行之前,她想来见他一面,哄哄他,不能让人带着怨气上路。不然以那人的脾气,等他回来,这怨气已然积压了无数倍,不得像个炸弹似的直接把给她炸死。 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赵云寰在心里边碎碎念着,一边摸到了萧清绝的房间。 萧清绝喜好热闹,但府里伺候的人却不多,所以赵云寰几乎是一路畅通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但也正因如此,赵云寰起了疑心:暗字部的人怎么没有见到? 难道她的手下自从跟了萧清绝已经退步到了这种地步,连府里进了外人都察觉不了了吗。 直到她进了房间以后,才明白了其中的缘故——萧清绝根本就不在府里。 但赵云寰并没有掉头就走,反而仔细观察起他住的房间来。 说起来,这还是赵云寰第一次来国师府。之所以能够确定这就是他住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一桌一椅对于她而言,都极为熟悉。它与当初在皇女府中给萧清绝房间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后来,赵云寰身死,魂魄囚在萧清绝身边游荡的时候,夜里也常躺在靠窗的小榻上休憩。 她那时神魂受损,懵懵懂懂带着死前的怨气,只记得自己所爱非人。看他夜夜受噩梦煎熬,痛不欲生,活得行尸走肉一般,当真是快意极了。现在回想起来,赵云寰真恨不得要煽当时那个幸灾乐祸的自己几巴掌。 自重生以来,赵云寰踏入了京城以后,对京中的局势也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前世的事,虽然有萧清绝的背叛在先,但结果却不是他一力促成的。朝中局势风云诡谲,只怕是多家筹划谋算的结果。 正如她当初与张栖迟所说,她占尽优势,哪怕不争,也是各家的眼中钉。 而萧清绝初出茅庐,对局势又能把握多少。他既想将自己拉出夺嫡之争,又想保全自己,未免太过单纯。 最后这份单纯,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赵云寰躺在萧清绝的床上,闻着熟悉的冷冽的清香,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她醒来后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擦亮,屋子里透着朦胧的晨光,一时间有些怔然,分不清身在何处了。 她起身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默默从衣襟里摸出一块佩玉来。是她让温折玉帮忙寻来的上好的羊脂白玉。她想似阿策那种喋血美人都晓得以玉喻情送折玉玉簪,那萧清绝应当也会是喜欢的。 那白玉之上是绳编的同心扣,编织手法粗糙,松紧紊乱,看得出主人的笨拙。其下则坠着蓝紫色次第渐深的长穗,淡雅精致,也算是符合他流露在外的气质。 赵云寰将佩玉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趁着天色还未大亮,重新越出了国师府。 与此同时。 斜风坐在赵云寰房前的台阶上,生无可恋的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 她已经在这里陪着萧清绝枯坐了一夜了。 今天本来是轮到疏雨值班守夜,结果傍晚的时候,暗字部的小十三来寻她,说是要找她告别,于是自己自告奋勇的替了她的班。然后,就在入夜,撞到了这个祖宗。 他来了也不进主人的房间,也不让人禀告。就傻兮兮的坐在台阶上看着房间里。想到主子平日里最心疼的就是这个人,斜风第一时间就想去告诉主子。 结果还没靠近房门呢,就被人拉住了。 这祖宗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眼神威胁,用手比划着闭嘴。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赶快退了回去。 于是就……两个人默默坐了一夜。 期间斜风试探着跟人低声说话,萧清绝却是理都不理。估计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后来再想说话的时候,就发现这祖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含了泪,要哭不哭的表情,更是恨不得缩成个鹌鹑,希望他别拿自己撒气。 夜里春露湿冷,斜风有武功护体都冻的打哆嗦,想起来这人体寒受不得冻,就想着去拿件厚披风来给他御寒,结果刚一动,那凌厉的眼神就又瞥了过来。 任她怎么悄声解释都不听。 直到天光乍破,萧清绝才起身,示意斜风跟他到一边,避开了赵云寰房间的位置,冷冷的道:“今日我来的事,不准告诉你家主子。” 斜风连连点头:“萧道长放心,我的嘴巴最严,绝对不说。” 萧清绝看了看她,沉思了一会儿,正色道:“你家主子如今有伤在身,若知道我来这里看她,必然十分高兴。说不得这伤也会好的快些。但我如今正烦她,自然不会让她如意。我来这事,自然也就不想让她知道。你可明白?” 斜风无不应是,“明白的,不能让她如意,您烦她,那必然是主子错了,该是她去哄您才对,您放心,我们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萧清绝暗暗拢眉,喃喃自语道:“为何今日当值的不是疏雨,偏偏是这个……” 他长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寡淡的笑来。“觉悟很高,赵云寰教的真好。” 斜风闻之大喜:“萧道长谬赞了,之前主子还一直嫌弃我蠢笨来着。自从这次回了京城,我也觉得自己聪明了不少。” 呵呵…… 萧清绝最后一次挣扎,“赵云寰才是你的主子,你难道就不会想以主子的心情为重?” “不会。主子说了,平日里在你和她之间,一定要以您为重。” “好……好……”萧清绝笑意不达眼底,不想再跟她聊下去了。 往国师府走的路上,萧清绝突然让人叫住停了脚步:“清绝,真巧,我正要去你府里寻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看了个朋友。”萧清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迟疑。 赵云漪笑道:“你行李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回去拿行李,我们这就上路如何。” 萧清绝的目光遥遥的朝着皇女府瞥了一眼,语气低落的道:“不必了,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收拾的。我们走吧……” 马车重新驾起来,慢悠悠的驶离了京城。 27、第二十七章 赵云寰因着骨折,修养了近三个月。 赵云绮的婚事订了下来,是在明年的十月里,她如今是春风得意,时常来赵云寰的府里,十句话里九句离不开谢辞,俨然是个温折玉第二。赵云寰看见她就烦,干脆到最后让疏雨以她需要静养为由,闭门不见。 同时太女,七皇女的正君也确定了人选。太女果然还是如前世一般,娶了淮安郡王的嫡子,夏子涟。 淮安郡王是女皇的堂妹,为人倒是老实本分,在朝中颇有威信,就是子孙缘不是很好。府中妻妾总共给她生了三个女儿,半路夭折了一个,另一个是夏流霈,她儿时因府奴看管不严被拐,近期才找回来。最后一个是个庶女夏昧,才能平平,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弄得其他人都以为淮安郡王绝后了。 这个正君,说实在的还不如户部家的谢辞。至少谢辞有才名在身,而夏子涟,则口碑平平。 说起来,谢辞的没能成为太女正君,其中也有夏家的这份功劳呢,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份殊荣竟然会落到夏家身上。 不知太女面对夏家,该是何种心情了。 赵云寰手臂的骨折刚好,就被温折玉拉着要去寻寻乐子。 “你敢去喝花酒?”赵云寰怀疑的看着她:“不怕你家的花蝴蝶了?” 当初谁信誓旦旦的要为那人守身如玉的,这才过了多久,“那只蝴蝶提不动刀了?” “阿策杀人可不用刀,他是杀人诛心。”温折玉一甩折扇感慨道。“哎,不对……” 温折玉压低声量,以扇遮面,凑到赵云寰耳边,“你还记得当初你府中有一个叫杳安的侍女吗?清越最近查到了她的蛛丝马迹,让阿策去桃红绿柳打探些消息。” 赵云寰当然记得,那杳安是当初魏姨在大街上捡回来的孤女,怜她身世凄惨,就收在了府中做个小侍。后来有一天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不久后,自己私铸兵器的事就爆了出来,同时也被扣上了谋逆的帽子。 她失踪之后,魏姨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怀疑她是遭到了不测。 如今温折玉提起来,赵云寰突然间醒悟到,或许她的失踪,并不简单。 “我要去看着点,别让人占了我家阿策的便宜。走吧,你也在府中闷了这么久,不如一起去热闹热闹。反正那个谁,也不在京都。”温折玉摇着折扇,一派风流,暧昧的朝着她挤了几下眼睛。 “不去……”赵云寰无视她的眼神,斩钉截铁道。 温折玉急了:“我们妻夫二人这是在为谁卖命,你怎么翻脸无情。去吧,让那几位虎视眈眈的一看,你沉迷美人胸无大志,岂不是更如了他们的意。” 最后,耐不住她的软施硬磨,两人还是一起出了门。 桃红柳绿是长街的名字,这里集齐了整个京都九成以上的公子馆。一到半夜,喧闹非常。而浮生若梦阁则是整条街里最大的一家。 听说今夜是近日阁里新来的一位写意公子的首秀,也是他的开笣日,来捧场的王侯贵族不在少数。 但这位公子却是与别个不同,他是自愿来的浮生若梦阁,没有身契,阁里也做不得他的主。他今夜的要求倒也简单,钱财也好,笔墨也罢,不拘是什么东西,只要能够打动得了他,他便愿与人共赴一夜。 这种出人意料的要求不仅吸引了王权富贵人家,也吸引了不少穷酸学士,都想来试试。 所以他俩到的时候,浮生若梦阁已经人满为患了。 好在温折玉早有准备,提前让人准备了一个半开放的包厢,从楼上望下去,正好能清清楚楚看清楚舞台上的人。 在没有遇到萧清绝以前,赵云寰是这里的常客,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温折玉拉她来的。 当然也仅限于找几个公子作陪喝个花酒而已。 她对这里还算熟悉,到处还是飘着浓的散不开的脂粉气,那一个个娇滴滴的公子儿,个个浓妆艳抹,琳琅环佩,打扮的十分精致。四处如猎犬一般嗅着在场的众人,若是有看着穿金戴银的富贵女,就主动贴了上去。 自然也有不少人想进她们的房间伺候,为了防止有心人怀疑,索性做戏做到底。点了两个还算规矩的公子进来。 正戏还未开始,堂下已然十分热闹了。众人三三两两的一桌,兴致勃勃的搂着掌中美人讨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只听得锣鼓一声喧鸣,那姗姗来迟的美人写意公子,也就是阿策,就踩着鼓声上场了。 温折玉登时收了折扇,去捂赵云寰的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赵云寰哭笑不得的将她的手臂拍开,“你阻的了我,还阻的了这堂下上百双的眼睛?” 刚才的惊鸿一瞥,已经足够惊艳了。 温折玉松开手,愤愤不平的将视线投到堂下去,脸色越来越不好,很快就变得铁青。 那人着了一件绯红色轻薄的纱衣,小腹处是镂空的,露出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那腰身却不暄软,看着劲瘦有力。足下未着一缕,右足上系着根串着白玉珠的红绳,衬得那足腕肌肤仿若霜雪,勾的人恨不得立时能揣进怀里把玩,为这白玉之上覆上一层红粉。 温折玉不知不觉走到栏杆处,手指紧紧的抠进了木质的纹理之中。 阿策已经翩翩跳起舞来,他有武功底子,腰肢本就柔韧,又放的开。身姿轻盈的如流云一般,踏节抬足间步步生莲。他不光舞姿蹁跹,眼神也是极为勾人,应是刻意的在眼尾描了一笔朱红,将春色嵌在眉眼之间。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媚眼如丝的瞧人。 他跳的并不认真,甚至是慵懒的,不见得技艺多么高超,偏偏就能勾到人的心底里去。旋转疾步间也不知是在看谁,也可能是看了所有人。台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如痴如醉的死死盯着这个误入凡尘的妖精。 除了赵云寰是个例外。 惊艳归惊艳,毕竟是妹夫,估计她要是跟楼下那群人一般,只怕不用赵云漪动手,就眼前这醋坛子也能恼羞成怒将自己给砍了。 况且,她想萧清绝了。 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萧清绝能让她心动的程度。 等台下发出一阵阵的嗟叹声,温折玉才如梦初醒,急问正在认真剥虾的赵云寰:“哎?底下那人呢” 赵云寰一愣,还是旁边没有存在感的小倌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开口解释:“写意公子已经回房等着了,只待选出良人来,就会送到他房里去。” 温折玉的脸彻底的黑了,吓得那两个小倌忐忑不安的说不出话来。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位贵人是看上写意公子了。 不过温折玉再醋,也没打算参与进那些人里面。她知道今日的事就是走个过场,最终选定的,肯定还是计划中的那个人。 那人并不是杳安,但她可能知道杳安的下落。 阿策要做的,就是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撬开她的嘴。 “你这虾,剥给我的?”温折玉知道赵云寰从来不吃虾。 “嗯?”赵云寰手上的动作一顿,一丝迷茫从眸间一闪而过,突然间将那盘剥好的虾倒进了脏物篓里,轻描淡写的道:“不是,没事剥着玩。” “啧啧……”温折玉坐定,摇了两下折扇。 不一会儿,有小侍来公布了这个有缘人的身份,接着在一堆人羡慕的目光以及温折玉杀人的目光中,那女子飘飘然的跟着小侍走了。 一看没了机会,众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抱着怀里的美人玩笑起来。 唯有温折玉,将一把纸扇摇的飞快。 28、第二十八章 过了约莫一刻钟后,温折玉终于忍不住了。 “不行,我喝多了,要去出恭。你们在这等着,阿姐你陪我去。”温折玉对着那两个小倌道。 赵云寰一个白眼翻过去示意,你这是什么毛病。 温折玉努嘴,别忘了我们在给谁办事。 赵云寰叹了口气:“正好我也想去,一起……” 她慢悠悠的跟在温折玉后面,看着她心急火燎的找人询问写意公子的房间在哪里,然后拉着她一路来到了门口。 就见温折玉左右瞧了瞧,趴在了那门缝处。 这么窄的门缝,能瞧见个什么。 她瞧了一会儿,忽然直起身来。“里面没声音,我进去看一下。表姐,你看着点外面。”说着不等赵云寰拒绝,直接闪身进了屋。 赵云寰懵了一下,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事! 温折玉一进去,里面就窸窸窣窣传来了说话声,基本上都是温折玉在单方面的训斥,不过她每训斥完一句,紧跟着又会接上无可奈何的痛呼。 “嘶……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不能别动手。” “你别太过分,嘶,你再打我就不客气了。” …… 赵云寰本不想听,无奈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虽然他们已经在极力压制声音了,但因为隔的太近,赵云寰还是能时不时的听到几句。 她突然觉得,萧清绝其实也不算作,脾气……就也还好…… 唉,若是那人生气的时候也这般鲜活就好了。赵云寰想起来,从前她将萧清绝关在皇女府娇养的时候,其实他也是这样的,开心的时候会抱着她奖励似的亲一口,不高兴了就甩脸子,要不就非打即骂的。后来…… 后来她从麓山别苑回来,萧清绝就再也不敢打骂她了。 哪怕再生气,也是争吵几句,然后将委屈默默压进了心底。 都说恃宠而骄,他是不是觉得,他已经没有骄傲的资格了。 赵云寰难受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倏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阵争吵声,接着是兵荒马乱的桌椅倒地的声音,“噔噔噔”,有女子披头散发的从楼下跑了上来。 她上楼之后正是赵云寰所在的走廊,先是慌不择路的推了走廊第一个房间,发现纹丝不动,接着就往赵云寰所在的位置跑。 赵云寰在她推门的前一刻,拦住了她。 那女子扑闪着一对杏眼慌慌张张的看了她一眼,将人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眸心闪了闪,忽然抱住了她,脸蹭到了赵云寰的胸口。 “女郎救命……” 她这一开口,赵云寰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要去推开她。这入耳宛若清泉的脆音,这……这…… 这分明是个男子。 一瞬间充斥在赵云寰脑海里的全部都是,若是被那小祖宗晓得他不在,自己被别个男子抱过了会怎样。只怕天都要让他捅破了。 偏偏就在这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房间内又传出来了阿策变了调的怒吼:“混账东西,你敢……” “不准你……嗯……” “该死……我早晚……杀了你……” 反抗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慢慢的被啜泣所代替。 怀里的男子惊慌未定的抬头,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眼睛红红看着赵云寰,结结巴巴道:“里面……里面在做什么……” “打架……”赵云寰摸了摸鼻子,言简意赅的道。无情的将人从怀里推了出去。 那男子万没料到这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竟然这般冷酷无情,被推开之后,趔趄了两步靠在栏杆之上,竟忘了要继续逃跑。 这时,之前在楼下追他的众人也已经踏上了二楼。 领头的是兔头獐脑的年轻女子,她四肢偏短,肤色微黄,看着不太像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贵女。再加上她头上插了数只份量十足的粗金簪子招摇过市,倒像是哪家暴发户养出来的泼皮。 “小美人,我们刚才不是玩的好好的吗?你跑什么呢?”那女人色咪咪的盯着赵云寰旁边的这个男子,很明显没把赵云寰放在眼里。 “谁要跟你玩,你个下流胚!”那男子愤怒的瞪大了眼睛,朝着她啐了一口。 “呵呵……”那人看他没处可逃,生了猫捉老鼠的兴趣,笑嘻嘻的纠正他:“不是胚,是霈。” 赵云寰一听就反应过来,此人竟是当初被人下了药,误闯谢辞房间,逼人跳楼的夏流霈。 当初她差点轻薄谢辞的事被两家都捂住了,但是淮安郡王为了向谢家表示歉意,曾经许诺会把夏流霈关在祖宗祠堂反省半年。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又放出来了。 是了,那淮安郡王自诩身份尊贵,又怎会把区区一个户部侍郎放在眼里。如今看来,果然不过是搪塞之词。 那男子眼见的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色厉内荏的威胁道:“你敢碰我试试,我不会放过你的。” 夏流霈根本不怕,通过谢辞的事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母亲在这皇城根下,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只要别惹到女皇身上什么事情她都能给自己搞定。 眼前的这个小美人,明摆着就不是这楼里的人,应该是谁家娇养的小公子偷溜进来玩的,就算是曝光了身份,他的名声也毁了,最后还不是要乖乖的送到郡王府里做个侍君。 而那男子应该也是深谙这一点儿,为了保全名声,一直不敢暴露身份。 “来人,给我把人带到艳字间里去,我要跟小美人好好玩。”夏流霈看着美人哭的可怜,更引起了她的兴致,咽了咽口水道。 众人做这种事都习惯了,连连应是,推搡着去捉那男子。 就在此时,变故突起,眨眼之间那几个仆从东倒西歪躺在了地上,痛的发出杀猪似的嚎叫。动手的正是赵云寰。 只见她收回了最后一脚,长身玉立的站在夏流霈里面,目中冷光凛冽,凝了一层又一层的霜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此时,夏流霈脸上霪荡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散去,诧异又浮现了出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她习惯性的自报家门,试图以权压人:“好大的胆子,我乃淮安郡王嫡女,你敢跟我抢人。” 她吼完这话,瞬间又觉得有了底气,趾高气扬的盯着赵云寰。 不提还好,一提,赵云寰刚刚好的胳膊又隐隐作痛起来。 当初随着时间流逝本来已经消失了的怒火,突然又涌了回来。 只见她勾着唇角,冷笑连连的逼近她,突然道:“我不想抢人,我只想揍你!” 话音落地,猛地飞起一脚将犹自得意的夏流霈踹了出去。 夏流霈倒飞着撞开了栏杆,直接跌落到二楼,瞬间引起了楼下一阵阵喧哗。那本来正被调戏的男子被这变故惊的瞪直了眼,突然快走两步走到断开的栏杆处,往下瞧去。 夏流霈已经翻着白眼,生生昏死了过去。 “她……她是淮安王府的人……”那男子哭丧着脸看着她,如今几个月来,谁不知道淮安王府嫡女的赫赫威名,干下的那些个混账事。 “无妨……她不敢怎样。”赵云寰淡淡道:“你还是赶快回家去吧。” 那男子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惊的心中一跳,开始在心里猜测起赵云寰的身份来。 “我……我的小厮被他们捉起来了。这位女君能不能帮人帮到底……”他吞吞吐吐道。 夏流霈那几个下属一听,面面相觑,被赵云寰随手指着一人道:“赶快把人送回来,否则你们楼下躺着的主子,今日可出不了这个门。” 其中一人匆匆去把人提了过来,那小厮也是个清丽的佳人,过来的时候脸上涕泪横流不说,衣衫都是凌乱的,两人一见,顿时抱着痛哭了起来。 哭的赵云寰脑壳子嗡嗡的跳,不耐烦的道:“我送你们出楼,你们赶快走吧。” 现在的男子真是胆大包天,这花楼也敢这样大大咧咧的进来。 浮生若梦的门口,那男子依依不舍的看了赵云寰好几眼,方才携着小厮离去。与此同时,正撞上疏雨急匆匆的拿着一封密信过来。 “主子,暗字部派人送来的……” 赵云寰撕开将薄纸从左至右浏览了一边,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疏雨忙问:“主子……是……出什么事了?” “清绝跟老六,一起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