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 第1章 大雪 山中大雾四起,人间已至隆冬。 青山山脉蜿蜒,连绵不绝的冷风冻的人骨头打颤,但沿着山路疾行的三人对这肆虐的寒风好似没什么感觉。 最终,三人在墓前停下——这是一座新坟。 为首的女孩儿脸色看着苍白,年纪不大,身形单薄瘦弱。女孩点了三柱细香,仔仔细细立在铜炉内,青烟袅袅,徐徐而上。 这女孩身后二人亦安静肃穆,只看着她点香,不曾出声惊扰。站在女孩后面的这两位女子相貌称得上世间罕见,不过其中一女子成熟一些,眉眼间稍显疲惫,另一女子则面容稚嫩,眼神中看起来还有些不谙世事的单纯。 唯一相同的是二人穿着相差无几,同是素白衣袍,像是古代人穿的样式,那料子似锦非锦,似缎非缎,借着日出霞光,颇有几分超然世外的意味。 平芜看了一眼大青石碑,碑上是她亲手刻的文。 想到奶奶,平芜心底有些柔软。她没见过父母,记事开始就跟奶奶在这小村里一起生活,祖孙二人感情很深,前些时候奶奶病重去世,自此以后她在这世上就独身一人了。 一直到这两个神仙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对她说她时日无多了。 是的,她也时日无多了。 俯身叩首,待香燃尽,平芜跟奶奶告别,一行三人又下了山。 空荡荡的小院了无生气,这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女孩声音清冷,也带着些许干脆, “二位之前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我要活着。” 活着,有生之年…… 这二位前辈的本事她见识过,有生之年,她一定还能再见奶奶一面。 那两位仙子般的人物似乎觉得在意料之中,最终那位稍显成熟一些的女子轻叹了一口气,自顾自低喃, “未曾想到,当年倾颓的那方世界,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年轻些的女子欲言又止,到底沉不住气,“师祖,当初……” 那位被称作师祖的女子抬手,打断她的言语,又看向平芜,“你既已思虑周全,我便助你一把,往后是福是祸,看你自己的造化。” 平芜点头,福她接的住,祸,她也接的住。 “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我们二人也确实有事相求,你如今尚弱,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只是平白增添负累,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那位被称作师祖的女子一抬手,小院恍若置身另一个世界,不等平芜反应,磅礴的力量便直接倾入她的脑海,险些击溃了平芜的意识。 平芜开始只咬牙受着,没一会面色稍变,从小到大,她只要一入睡,就会梦到一座破旧神殿,只不过她一直推不开神殿的正门。 此刻,平芜才意识到,这并非奶奶所说的梦,她脑海深处,真的有一座神殿。 神殿大门第一次被打开,平芜也是第一次看见里面的景象。 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大殿内除了一个破败的稻草蒲团,只剩七方供台,最中间供台是莲花样,其余供台则列在两侧,除了左边第二方供台上摆了一册书,其余供台空空如也。 平芜翻开唯一的那册书,书上的字仿佛有生命似的在她脑海中翻滚,方才那女子倾入她脑海中的力量,成了这本书。 浑浑噩噩翻了许久,待清醒过来,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小院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回到原地,村子里还余几户人家,家养的土狗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警惕地叫成一片。 数九寒冬,一身衣裳早已被汗浸透,平芜狼狈的站在院子里,活像个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方才她脑海中出现的密密麻麻,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字她不知道是什么,哪怕她翻完了,也只感觉混混沌沌。 那年长些的女子似乎也并不想多解释,只开口告诉平芜, “我若多说,便是泄露天机,往后看你自己造化。至于此方世界,我会彻底抹去你的踪迹,使你不为天道所查,我也只能助你于此。” 她气息有些虚浮,想了想,还是提醒平芜, “你再醒来,前尘皆休,只管追一条通天大道。” “师祖……”身边那位面容稚嫩的女子有些担忧,刚刚那一番,应是极耗心力的。 素袍女子摆手,示意无妨,平芜对上了她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院消失了,入目之处点点星光飘散,这是世间所有关于平芜的印记。随着星光逐渐暗淡,平芜也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山间一座小坟冢,被一只巨大的青甲乌龟驮出,石碑立在神龟背上,青光隐隐,神异非常。受到主人召唤,神龟看似慢悠悠地迈着步子,下一刻却直接到了主人身边。 面容稚嫩的女子叽叽喳喳问她师祖, “师祖,她真的是当年那位吗?” “不知。” “师祖,你能算到她的命数吗?” “算不出。” 那位叽叽喳喳的女子有些怅然,喃喃自语,“那她真的是这天地间变数吗?” “听天命,我们不过一缕固执残念尔,又如何能推断后事呢……” 声音渐消,两道身影也逐渐化为虚无。 大岳国境内,除夕夜恰逢大雪,白茫茫一片,似乎能将世间所有污秽与罪恶都掩埋殆尽。 困龙城外朝西边五十里,是个乱葬岗,说是乱葬岗,其实就是挖的大坑,丢在这儿的尸首,生前多半都是可怜人。 寻常时候这里气味儿难闻,狗都不愿意路过,今日倒没什么腐烂朽臭的气味儿,兴许是这场大雪将那些味道都狠狠盖住了。 乱葬坑最外边有个身形瘦弱的姑娘,似乎才被扔这儿不久,胸腔微微起伏,应该还剩口气吊着。 不过今儿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可没人有空来这儿寻晦气。 周围寒风刺骨,平芜只感觉全身上下哪哪儿都疼,腰腹处应当有一处贯穿伤口,痛意从脊椎扯到腰腹,疼得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死是生。她能感受到伤处渐渐麻木,血流的越来越慢,天太冷了,冷的意识都开始凝滞。咬了咬舌尖,才稍稍清醒了一些,费尽力气掀开眼皮,眼前也不知被什么糊住了,朦朦胧胧的看不大真切。 用尽全力翻了个身,视线总算清晰了一些,侧目看去,周围一片狼藉,残肢白骨遍地,平芜甚至还看到了一张尚未阖眼的脸。 至此,她便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她抬手,手指纤细瘦弱,甚至她自己都不是原来的自己。 纷纷扬扬的雪花不要钱一样往下落,又轻轻柔柔砸在她身上。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素袍女子的话。 “前尘皆休。” “只管追一条通天大道。” 身上的痛意让她愈发清醒,平芜伸手擦了一下眼睛,脏污的袖口立时沾染了不少血迹,额头上有伤,还在往外冒血。 那座神殿没有消失,它静静矗立在她的脑海中,现下身体跟漏风的塑料袋似的,平芜也不敢贸然研究。 忽然她一阵心悸,牵扯着整个人直冒冷汗,她这人对万事向来冷淡,这心悸感令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待在这儿,下一刻就会丢了命。 意识虽然清醒了,但身体却越来越僵,腰腹处的贯穿而过的伤口还在流血,几乎是凭借本能,平芜用尽全身力气,朝边上滚了一下。 也是这一下,躲过了直指她心口的青色剑光。 平芜骇然,虽然侥幸躲过剑光,但她发现身体动不了了,不同于方才的僵直迟缓,这是真真切切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远处一人衣袂飘飘缓步过来,不知是不是因平芜躲开了他方才的那道剑光,他脸上有些恼怒,脱口而出的声音格外苍凉, “根骨不佳,资质平庸,怎配入道?” 平芜动弹不得,连来人脸都看不到,只听得衣袖猎猎。转眼间,那身着青色道袍的人已近至眼前,她忽然感觉背后似有大山,压的她抬不起头,扛着那股无形的力睁眼,也只能勉强看见眼前人那未曾被雪水沾湿的鞋,鞋上是一片云纹。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压力陡然一松,方才那禁锢似乎被解开了,即便过会儿就死,平芜也想亲眼看看想杀了她的人长什么样。 于是忍着痛楚,对上那人眼神。 那青袍道人眼里是连生死都没有的平淡,仿佛平芜此刻只是一粒碍眼的灰尘。 他此刻注意到平芜的目光,眉头微皱,不过是凡尘蝼蚁,那眼神却叫他感到有些不适。方才那恍若千斤重的压力又从四面八方挤过来,平芜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硬生生被压的吐出一口血来。 不知是不是她眼下看起来实在是太惨了,青袍道人竟叹了口气, “无须怨我,你这般资质,入我门下,只会给我蒙羞。” “若真踏入修行路,断了往生路,连投胎的机会都丢了,不如趁早断了这师徒缘。” 第2章 因果 自她记事起,奶奶便是方圆百里有名的中医,平芜她自小跟着奶奶,耳濡目染之下,对身上穴位骨骼自然十分也了解。所以那青色剑气甫一入体,她便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寸寸断裂,丹田处好似炸开一样,而后那剑气又如同狂风过境,循着她的经脉乱窜,相较之下,开始醒来时身上那些伤都不算什么了。 仿佛过了一生之久,实则不过短短几息罢了。 平芜颤抖着连连呕血,青袍道人无动于衷,他本就生性淡漠,近来修为毫无寸进,这才掐指算了算,不成想竟算出这一桩师徒缘。若他没掐算,这师徒缘不被他所察觉,也就了了,偏偏被他觉察,若是今日不曾遮蔽天意,扰乱天机,怕是真要收下这个废物了,届时被宗门众人耻笑,落的便是他的面子。 青袍道人冷冷瞥了平芜一眼,他的徒弟,无一不是天骄,反观此女资质极差,便是踏上修道之路又如何,不过是浪费资源罢了。 见她根骨碎裂,丹田尽毁,青袍道人似乎松了口气,他并非不想取平芜性命,只不过怕沾惹上更大的因果罢了,就连方才挥出都那几道剑气,都是借门下弟子的手凝出来的,与他没什么干系。 青袍道人瞥了眼天色,也不打算再拖沓,一指点在平芜额头,金色的灭魂符篆宛如附骨之蛆,瞬息便钻入她脑海之中。 平芜怕被这道人察觉出什么异常,也不敢打开脑海中那坐神殿,青色剑气在她体内横行无阻,那什么鬼符篆更是令她只觉得连带着头皮都要痛到皲裂。 唇齿间全是血腥气,平芜眼神宛如恶鬼。 青袍道人也只瞥了一眼,凡人之怒,不过笑话。那道剑气即便真正的修士都抵挡不住,何况还有灭魂符篆。 至于轮回?他既已出手,想的自当是万无一失,待明日朝阳升起之时,她早就连魂魄都泯灭了。毕竟是将死之人,若死在他眼前,说不得还是要粘上因果,也不再多虑,随手凝诀掐了片云,飘然离去。 那青袍道人一离开,平芜顿觉身上禁锢渐消,如山般的压力一消失,身上痛感便愈发强烈,不过身上再痛,也挡不住她心里憋闷,连着呕了两口血,心里的憋闷才好了不少。 天地间雪白一片,家家户户正在放爆竹祛邪祟,唯独这乱葬岗,死寂一片。那位前辈所说,再睁眼前尘皆休,只管追一条通天大道。所谓的通天大道在哪里?若修道之人皆是这般举刀挥向更弱者的德行,那修的又是什么道,求的又是什么仙?平芜狠狠将奶奶的脸刻入记忆深处。前尘皆休?不,她绝不要忘记来路。 借着惨白月光,依稀能看见她身后是被拖出来的长长血迹。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觉得已经离开够远了,平芜才靠着一棵树停下来,双眼依旧死死闭着。方才钉入她体内的那道剑气将她各处经脉摧毁后仍旧留有余威,尚未消耗殆尽的剑气似乎想从她体内破开一条出路。 至于那符篆,似乎妄图摧毁她的意志,平芜抱着头,身体弓如熟虾,这般天寒地冻,她额上竟还是渗出细密的汗,连带着冒出一片血珠,看着渗人至极。 仙人?修士?或者是别的?变强的念头在心里滋生,不可否认,那青袍道人确实很强,让她痛不欲生的剑气,只不过是他随手挥出的一击罢了。 脑海中神殿颤抖,似乎是感应到她体内的威胁。 平芜心念一动,将殿门推开,那道符篆连带着余下的剑气竟直接被吸收殆尽。 早已远去的青袍道人感受到了剑气消失,略皱了皱眉,又掐指推演,算出这师徒缘分已断,只当她阳寿尽了,且他自觉以凡人之躯,必定挡不住剑气侵袭,出不了什么岔子,于是倒也没上心要再转头回来探查。 平芜稍稍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平芜总觉得本就破烂的大殿似乎又颓败了几分。体内那刀绞般的感觉在神殿吞噬了那到符篆和剑气以后便消失了大半,她现下精神疲惫非常,奈何身上伤处仍在渗血,几处伤口折磨的平芜毫无困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平芜忽然觉得靠着树的地方传来些许暖意,这般微不足道的暖意让她舒服了一些,平芜就这样盘腿坐着,一直到东方既白。 丹田被毁,若是不能修行,谈何报仇,更遑论她还想有朝一日能救回奶奶,那位前辈曾说,若大道有成,是能破界寻往生路的。 “修道?”平芜喃喃自语,眼前有些模糊。 唉。 身后树枝哗啦啦响成一片,平芜却从中听到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见识过青袍道人的手段,她现在对一切都无比防备。她笃定自己不会听错,警惕地看向周围,却没见到什么人。 又是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你根骨尽断,丹田被毁,恐怕无法修行了。”这声音清脆,宛若清泉落在山涧。 平芜起身,回头看那棵被她倚了一夜的树,虽是寒冬,这棵树却枝叶繁茂,只见树枝扑簌簌抖了几下,末了就在平芜眼前化成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十来岁上下,先是打了个哈切,又揉了揉惺忪的眉眼,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绿到近乎透明,还有一头绿莹莹的头发。 “昨天夜里可吓死我了,我连动都不敢动,咱们这下三州从没出现过那般修为的仙人,我瞧你也是凡人一个,怎么惹上这般祸事?我看那修士不光想将你挫骨扬灰,还想让你断了轮回呢?!”小姑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又一脸心疼地揪了几根头发,等平芜再看时那头发就变成了几片叶子。 “我叫长生,你叫什么?”长生将手里叶子递给平芜,“给,吃了你伤就能好了,不过你这根骨都裂了,我可没法子治。” 平芜精神紧绷,面上是显而易见的警惕,她没敢说话,更没有伸手接过长生递来的叶片,从前老人说,不能跟妖怪讲名字,要不然妖怪就会给魂勾走。 长生看出了她的警惕,撅嘴抱怨,“人家这叶子可宝贝了,常人求还求不来的,如今我主动给,你还不要。” 平芜不大好意思地笑笑,长生便强行将那几片叶子塞到平芜手里。甫一入手,叶片瞬间冰冰凉凉的化为虚无,平芜瞬间感受到身上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腰腹处那贯穿伤已经在结痂了,连被剑气摧毁的经脉也在慢慢恢复,伤口处传来一丝丝酥酥麻麻的痒意。 也确实如这小姑娘说的那样,她能感受到这叶子对破碎的丹田和断裂的根骨没什么作用。 “谢谢。”平芜很认真地看着那位叫长生的小姑娘。 长生听到她道谢便笑了,她也像模像样的拱手,模仿着外面人的姿势,“不敢当不敢当。” 见周围再没什么危险,平芜又盘腿坐下,丹田被毁,她只觉得浑身气血虚浮,至于这小姑娘所说的根骨被毁,她反倒没觉察出什么异常,但听她的语气,想来这根骨对修道之人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平芜闭上眼睛继续恢复伤势,那几片叶子确实奇效,她甚至感觉身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长生蹲在她身侧,仔细打量她的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一声:“你你你!你是那个被扔在乱葬坑的女子?!” “昨日?”想到这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于是摸了摸额头快愈合的伤口,“应该是伤了头,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长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这气息不大对劲,原来是忘了事。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怎么这么多人害你?前天夜里,你就是被城里那些人丢在这儿的。” “城里的人?被人打伤了?是谁打伤的你可记得?”虽说她来时原身已经不在了,但说到底她占了别人身体,才醒来时身上几处致命伤,若能替原身报仇当然最好,至少能让已故之人安息。 长生似乎有些不解,不过想想平芜被伤到脑袋忘了之前的事,就觉得理所应当了,于是她皱眉想了想,“那几个将你丢到这的家丁好像姓高,肯定是那困龙城里的世族,他们常丢尸体到这儿。若叫我再见到,我是肯定能认出来的。” “困龙城?” “说来二百年前这困龙城还是个小村落呢,没想到我睡一觉的功夫,竟变成不小的城池了。” 长生言语间不免有些唏嘘,平芜听见更是难掩惊讶,“两百年?” 长生似乎意识到平芜是个凡人,当即咳了一声,浑不在意道,“我才不过几百来岁呢?这可不算什么,睡一觉的功夫罢了。”她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我身上有些上古神树的血脉,想来你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是椿吧?先祖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二百年不过须臾。” 第3章 妖现 平芜有些哑然,椿?书中确实曾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原来在这世界,竟是真实的吗?那其他的神话传说呢?难道也是真的存在的? 心中好奇,她倒也没有问出来,那些能翻云覆雨的存在,如今离她还是太遥远了,眼下还是打听打听困龙城所谓的世族更要紧。 毕竟无论如何,那困龙城都是要走一遭的。长生是妖,想来对这儿了解肯定比她要多,于是她又接着问道,“这外面现在是什么朝代?这困龙城又是属那国管辖?” 长生继续挠头,“嘶……我虽有几百年岁数,但清醒的时候估计还没你多呢……” 她勉为其难的想了想,想了半天好像实在不大清楚,于是蹲下身,指节轻叩地面。 没一会儿,地面微颤。 一个尖耳朵长胡子,身高不足四尺的小老头就从地里钻出来,小老头头晕眼花转了几圈方才稳住身形,长生悻悻,方才她力道似乎大了点。 待他站稳了,方才眯着眼睛拱手朝两人拜:“小老儿是这石头山山精,两位大……大仙好,不知召小老儿前来所为何事?” 长生轻咳一声,“小山精,你已在这山里修行百年了,这地界什么情况想必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快给我说说如今外头是个什么样子,还有那困龙城,我记得二百年前不过是个小山村,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气派?” 这山精身上好似有些金光,他眼神十分不好,听见长生说话,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拱拱手,眯着黑豆般的小眼再次拜过面前两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二位仙长,小老儿名唤参六,咱们这是大岳国境内,如今已建朝千年,虽在九州内排不上名号,不过在咱们苍黄洲已算不错了,至于皇帝名讳,请恕小老儿不敢明言。” 这山精指着西边,又指着山脚的镇子,“至于困龙城,百年前不知从哪传出此地乃龙眠之地,气运极佳,再加上百年来这方小小的地界竟出过不少天骄,为防气运外泄,因此大越国国主便在此地刻阵建城,捆住气运,特赐城名困龙,咱们脚下这石头山正是属困龙城管辖。” “山脚底下有个石头镇,也归属困龙城。”参六特特又提了一句。 “这几日城中有仙人收徒,热闹得很哩。小老儿我百年前幸得得山底下那石头镇镇上百姓的念力悟道成精,这些年也一直庇佑石头镇,若不是底下镇子近来有些不安稳,小老儿我也想去城内瞧瞧热闹呢!” 这山精搓了搓手,状似随口提及。长生没隐匿气息,这山精能感受她到修为不低。他眼神不好使,看不清平芜此刻的模样,也感应不到平芜身上有何灵气,不过可不敢因此小瞧她,心里只想着她恐怕修为高深莫测呢。 山精满脸希冀地看向平芜二人,“今日大年初一,镇中不少人都去庙里拜我,这念力虔诚,比寻常时候更多,石头镇近来丢了不少人,这事儿蹊跷的很,小老儿怕是出现了什么大妖,不知两位大仙有没有探查到什么异常?” 平芜跟长生面面相觑,要不是这山精说,她们是绝对不知道的这事儿的。 参六是山里野参成精,毕生梦想就是成山神,虽然他现在还是小小山精,修为低微,但还是尽职尽责庇佑石头镇,毕竟他如今修为来源可就是这些镇民的念力呢。 参六见平芜二人没拒绝,便率先在前头带路,横竖去困龙城得路过石头镇,平芜于是也就跟上去了,长生则是对一切都感到好奇,蹦蹦跳跳也跟了过来。 石头镇就在石头山脚下,有山有水,许是真有气运一说,镇子离困龙城并不远,哪怕是镇上的普通农家,生活也称得上富裕。 镇口有个小庙,庙里供奉的是参六的石像,石像上绑满了红红绿绿祈福的布条。今天庙外铜炉内都上满了香,烟雾缭绕的。 参六施了个障眼法,幻成身高不足4尺的小老头。长生则敛了气息,又将那绿莹莹眼睛跟头发遮了,奈何相貌依旧引人注意,她长的太好了,衣服也不像一般人家能穿的起的样子,边上平芜同样引人注意,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衣着破烂,身上血污混在一起,即便在这冬日里,那味道都叫人掩鼻。 香炉前来祭神的人一波接一波,明明还是新年,这些人脸上却没几分笑意,个个都愁苦地对着参六的石像拜了又拜,嘴中还念念有词, “山神大人,镇上如今怪事频频,您老要是有灵,请现身帮帮我们。” 肉眼可见的,参六身上金光越来越盛,这应当就是所谓的念力了,不过参六依旧没现身。 长生倒是有些好奇,“怪事?什么怪事?” “这位姑娘应当是困龙城里来的吧?”他恭恭敬敬问了一句,自然而然略过破破烂烂的平芜,估摸着还以为平芜是她捡来的小乞丐。 长生在平芜的示意下点点头,那几人便向长生诉苦。 “大概半个月前,镇上几户人家夜里都听到声响,因入了冬,夜里寒冷,所以也没人起来查看,没想到第二日一起来,好几户人家养的牲畜都不见了,开始只想着怕是叫山上下来的野兽吃了。” “往年到冬日里也有这事儿发生,于是镇上便拉了青壮队伍,夜里点火把巡夜,可谁知道第二日晚上,又听见那古怪的声响,天亮以后才发现巡夜的一行青壮全昏睡在街上,怎么喊都醒不过来,无奈泼了冷水,折腾半天醒倒是醒了,可谁也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 “大家正奇怪呢,结果……结果就听有几户人家在哭喊,说是丢了孩子,这事儿就大了,我们便去报了官府,因临近过年,官差来查了查,没发现什么又走了,只说怕是山上野兽叼走了孩子,叫夜里关好门窗。” 这人讲起来时脸上还带了几分惧意。 “官差来的那几日,镇上安稳不少,可他们一走,又丢了不少人,这回丢的更多了,还都是青壮,镇长带人到处都撒了符灰,又请道长来施了术法,确实也起了些作用,连着半个月都再听到那刷啦啦的怪声儿,可那些失踪的人依旧没找到。” 说着这人又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前些日子,镇上那棵老柳树不见了,这怪事又开始了。这几天夜里,又陆陆续续丢了好些人……这半个月来,都丢了四十来个人了,想是镇口那棵柳树成了精……” 平芜大抵知道了事情经过,参六也是连连叹气,“此等大妖,我实在不是对手,不过按理说若镇上这些失踪的人都死了,城隍老爷该发现才是,毕竟若是人死得太多,城隍爷修行也会受到影响的。” 这些人所说的柳树,据地方志上记载已有数百年历史,本来都枯了几年了,没想到今年竟然重新抽芽,还以为是吉兆,没成想闹出这般凶恶的事情。 说罢,又来了几个女人,手里拎着篮子,唉声叹气在这山精石像前摆贡品。待祭拜完,一群人唉声叹气又开始商量该怎么是好,好几天夜里都不敢睡觉,生怕一觉醒来就丢了命。 有个妇人满脸愁容,眼睛红肿,大过年的本就是强撑着病体过来拜神,她看见站在长生身侧的平芜,忍不住又开始落泪,拉住平芜的手,又开始哭啼, “可怜见,这孩子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周围有人便说,这妇人名唤李英,几年前男人上山打猎,再没回来,她便独身带着个女儿,丢的人当中,便有她家女儿。 这是见平芜同她家女儿年纪相仿,这才又难受起来。 也不管人家怎么说,李英就拉着平芜,要帮她洗澡又要帮她换衣裳,平芜讪讪,妇人却态度强硬。伤口虽然没有全部愈合,但血迹都干了,粘在身上很难受,她那头发也都结到一起了,身上的味儿也大,这些人都掩着鼻子避开她走。 是该好好洗洗,况且衣服确实单薄,长生跟参六都是精怪,穿不穿衣服没差别,冷不到他们,她可是普通人。 李英见平芜愿意,脸上可算有些喜意了,拉着平芜回家,又特地烧了热水,至于洗澡她不要人帮,于是这位善心妇人倒完水便走了。 小心翼翼避开已经结痂的伤口,将身上搓的干干净净。难怪李英一见平芜就难受,看着她拿来的衣裳,平芜心里估摸着她女儿也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平芜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那妇人更是泣不成声,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见此,平芜有些于心不忍,可依照长生所说,自己丹田被毁,根骨断裂,修行无门,即便想帮忙,也没什么办法。 长生从头到尾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她心里想着,既然也是树妖,若实力还不错,被她吞了那岂不是能长修为。虽说她如今的修为都是兢兢业业修行所来,但真是有捷径,那谁不想走呢,况且那柳妖祸害百姓,想来就不是什么好妖。长生看向平芜,似乎等她一句话那么她就愿意帮忙了。平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听她的,但见长生或许能救人,平芜还是点了点头。 三人又去了镇上百姓所说的那棵老柳从前所在的位置,原先那棵老柳所在的位置如今是一个深坑,树坑边的铺路的青石板龟裂,离树坑不远的地方是一口水井。 石头镇人不多,百来户人家,镇外有条河,日常用水不愁,不过柳树边这口水井格外甘甜,提起这口井,不少人立时便说饮完井水,夜里睡觉都格外香甜,所以镇里人一般饮水还是多饮这口井里的水。 自那棵柳树不见了,井里水便异常浑浊,镇上又失踪了不少人,都在传那柳树是妖,因此这水现在压根也就没人敢喝。包括这附近,现在都没人敢过来,生怕不小心被妖抓走。 参六跟二人解释这石头镇里的事情确实不大寻常,来庙里祭拜的都是镇上普通百姓,修行之人跟普通人有壁垒,与普通人打交道过多,会沾染因果,所以世间百姓能安安生生过日子。 且凡人有一有人皇护佑,二冥界庇守,一般出现妖邪官府正气便能吓退,再有奇怪的亡魂城隍便会插手,不过难免会出现纰漏,总有些想走邪路的小妖,误入歧途,为快速进阶,以凡人精血修行。 几个人围在一起,又齐齐叹了口气,“若山神大人显灵就好了,想来肯定能降伏那等妖物。” 平芜看向参六,这山精抚须干咳,“小老儿有心无力,这恐怕确实是镇上柳树作祟,那柳树吸食梦魇成精,小老儿我是念力成精……” 总而言之,它没什么攻击力,根本打不过那柳树。 参六手里捻着一根红线,这是他蕴养的本命法宝,能困人,不过他自己实力不太行,所以也困不了一会儿。 这红线也能追寻气息,树坑里仍有那柳妖的气息,参六鼓捣一番,又指着红线下井底探查,没发现什么怪名堂。 长生轻嗤,似乎觉得他本事太小,借助法宝竟什么名堂都查不出来。 “井里施了障眼法,一般人发现不了,这柳妖显然已经成了气候,又抓走了那么多人,吸了人气,我也说不准那妖物现在实力如何。”长生跟平芜解释。 平芜有些疑惑,“妖……妖的境界如何辨别?” “妖分品阶,九阶之下不入品,九阶只上分一品,妖修炼到一品便可化形,一直到九品飞升。妖修之路……能化形的妖才算入门,同修士也差不多——筑基以后才算修士。”长生似乎想提醒平芜,她丹田被毁,根骨断裂无法修行,不过见她好奇,还是尽可能给她解释, “修士先炼气,炼气也分九阶,九阶至上便可筑基,筑基成功修行才算入门,至于筑基之后,你现在也无需知道太多。” 第4章 斗妖 “那当日伤我的修士,他是什么修为?”平芜想起那青袍道人,呼吸间天地变色,那等修为,是修行到了何种地步。 长生摇摇头,“具体我也不知,我也没见过那等修为的人,我虽比你多活了几百年,但多数时候都是在睡觉,清醒的日子估计还没你多呢。” 平芜看向井口,井水印着天上一弯莹莹白月,周遭阴风阵阵,连参六都忍不住开始打冷颤。 “这柳妖又是什么修为?” “从那树坑里离开的时候,应当九阶,现下抓了那么多人,恐怕已经入品了。”长生说罢,又鄙视地看了一眼参六,“一个大妖这样长在你庇护的地方,你竟然也发现不了?就这没用的样子还想当山神。” 参六诚惶诚恐,不敢辩驳。 丢了颗石子入井中,扑通一声打散了映在井底的月亮,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这动静不小,不过这口井却并未出现什么异常。 参六方才引红线下去探查时,没发现什么异常,长生嫌他没用,将人推到一边,才闭目感受没一会儿,就变了脸色,“不好!这柳妖怕是在闭关突破,若不打断,恐怕再出现时就真的入品了。” 古井看起来深不见底,平芜盯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阴森寒冷,呼吸凝滞,连带着胳膊上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柳树喜阴惧阳,既然还没化形,显然这本性仍在,不如集结镇里青壮,点火打断那柳妖突破,若他气急败坏,肯定会露出破绽。”平芜想到柳木习性,心下便有了主意,只不过还得看长生靠不靠谱,毕竟这镇上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没长生厉害。 只不过…… “你已经化形入品,不会连个没入品的妖都打不过吧?” “我…我……当然打的过!” 长生讪讪,她确实是入了品化了形的妖,即便肉搏,想来也不会输给那柳树妖,况且她还是椿的后代——虽然体内只有一丝丝血脉传承。 到了夜里,家家户户都没有睡意,镇长只当长生是困龙城内大世族家中小姐,许是长辈之中出过仙人,所以身上也有几分本事,因此这镇长对长生说的话倒是颇为信服。 且那妖物作恶不止,他们却无计可施,长久下去实在闹得人心惶惶,镇上青壮很快就被聚集到一起,听了平芜的安排,有人恐慌有人担忧,但具都义愤填膺地想灭了那妖物。 说来参六虽是小妖,但好歹也有些修为,不过长生却总对他随意呼来唤去。而平芜是个连修道都困难的凡人,长生却总不自觉事事以她为主,恐怕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缘故。 平芜安排人将浸透了火油的干柴层层码在水井周围,又将灌满火油的木桶封好后一个接一个扔进井里,水井周围被圈的严严实实。 一直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平芜方才将火把丢了进去,大火腾空而起,浓烈呛人的味道四处蔓延,兴许是想着驱邪避祟,木柴堆里甚至不知道谁还丢了许多新年里放的烟花炮竹,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火势迅猛,热浪熏人。 井中禁制忽然破碎,青石垒成的井口瞬间化为湮粉,原本燃烧的柴火如同沸水似的四处飞溅,密密麻麻的枝条从井底钻出,长生也瞬间化为原型,死死裹住井口。 原本已经退的很远的人在平芜的呼喊声中仓惶躲避。 平芜方才在火点燃时就拉着参六避到树坑里了,她手中握着一截树枝,这是长生的一截主枝,方才扔过来说是给她防身。 如果能找到柳树的弱点,或许也能用这截主枝来破开柳妖的防御。 “他入品了!”长生快压制不住了,周围几里地面隐隐有些颤抖,确定周围普通人已经全部逃离了,长生稍稍松了口气,也忍不住卸了些力。 青石板地面瞬间碎裂,几颗崩开的石头打在藏身于柳树坑底的平芜身上。 遮天蔽日的柳树破井而出,空气里充斥着诡异的味道。 参六撅着屁股,头埋进土里,他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漏出一丝气息,他远远不到化形,如今才不过是三阶小妖,掺和进去恐怕下一刻就被大妖吃了恢复元气。 或许是被外界的人挑衅,这柳妖震怒非常,密密麻麻的柳条蔓延数百米,这些枝叶被长生挡下多数,但仍有一些蔓延到镇内,抽毁了不少房屋。 平芜屏息,这大妖破坏力惊人,不过长生也很强悍,树枝簌簌,叶片宛如钢刀,割在柳树妖的枝干上,带起一片又一片绿色的液体。 柳妖吃痛,他修行已有数百载,可惜此洲灵气稀薄,离化形总差一线,这才动了歪心思走上邪路,吸了镇上百姓的精气才得以化形,本就根基不稳,而长生境界稳固,如今几番交手,他更是连对面皮都刮不破。 再这样下去,他数百年修为,都得葬送在这儿了,这柳妖状若癫狂,身上半数枝叶竟然开始慢慢褪色,等再看时那些褐色树叶竟又开始变红,长生见状立即恢复人形,对着坑底潜藏的二人惊呼, “不好!快走!这柳妖也有些奇异血统,竟然这时候被激出来了。” 柳妖怪笑几声,“今日我便吞了你,稳固境界涨涨修为再去十万大山!” 长生要跑,平芜见状也不顾暴露高声喊道,“长生!拖住它片刻!” 即便她已经暴露,柳妖还是懒得管这坑里的蝼蚁,他能感受到这蝼蚁没有修为,于是继续挥舞着柳条,继续朝长生裹挟而去。 刚刚如果跑,那还能带上平芜,这会再跑,就顾及不上了。 “你这老妖,还想吞我!今日我便叫你看看谁吞谁!” 长生想了想,心一横,反正姑奶奶轻易死不掉,大不了就陪你玩玩,至多不过掉些修为,到时候说不得还能换你这老妖半条命!平芜既然叫她拖上片刻,想来已经找准了这老妖的弱点,那就再拖上一会儿,要真解决这老妖,可就能顶她数百年修行了。 挡都挡了,长生干脆使出全力,竟然还真压制的那柳妖动弹不得,只是那柳妖周身越来越红,到最后,竟连树脉也呈现出晶莹的红色。 两妖争斗,镇上百姓听着这边声响,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长生有些力竭,那柳妖同样不好过,强行激发血脉只能顶住一时,他现在已经生出了退意。 长生自然不会放他离开,一截枝干化成的剑疾驰飞向柳妖,没想到这厮皮厚,只扎进去不过三寸,随后便被柳妖抓住捏爆了,虽说不是主干,但长生还是受到一些影响,吐出一口绿色的血,然后她又愤怒的化为原型, “姑奶奶今天就是头发掉光了也得给你干掉!” 话音未落,密密麻麻的树叶铺天盖地朝柳妖盖过去,也就是趁着那柳妖跟长生缠斗在一起的档口,平芜悄悄从坑底爬出。 手中紧紧握着那节长生的主干,她叫长生拖住片刻,确实是发现了柳妖的弱点,那看起来狰狞可怕的树根有一处腐朽溃烂,这似乎是被虫蛀过的痕迹。 她看那处伤明显有些年头了,能对这柳妖产生影响的虫,想来造成的伤害绝对不会很低,这妖估计也是因此走上了邪路。 长生挥舞着光秃秃的枝条上挠下抓,枝上的绿叶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总之她是真的怒了,忘乎所以的跟柳妖撕打在一起。 柳妖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感受到一直躲在坑里的蝼蚁似乎不见了,待稍微分出一丝心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平芜已经挪到外面来了。 平芜即便再屏住呼吸也不能屏住人的气息,柳妖心头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奈何长生难缠,借他分神的契机又狠狠给了他几下,只是蝼蚁罢了,方才那应当是错觉,当下便收敛心神,丝毫不敢分心——他看出长生是拼命了。 得找机会逃,这边动静太大,即便一会儿没被长生拖死,也得被赶来的城隍灭杀。 到底还是有些顾虑,几根柳枝朝平芜所在的方向抽打而来,坑底的参六也难免挨了几下,疼得呼哧喘气。 平芜借柳枝的力,瞬间扑到柳妖身边,找准被虫蛀过的树根。 没有一丝犹豫,握紧那截主枝狠狠刺入,这儿确实是柳妖最薄弱的地方,溃烂的伤处毫无阻力,如同刀切豆腐,平芜狠狠将树枝钉入柳妖树根深处,腥臭的液体四处迸溅,这柳妖体内也在元气迅速流失。 那柳妖痛到癫狂,下一刻,数根红色的柳条贯穿了平芜的胸口。 平芜踉跄两步,这该杀的世界,她又被捅了个对穿。 参六眯着眼睛,他看不清外面景象,但能感受到平芜生命力在流失,小老头连滚带爬,掐断几根参须喂到她嘴里。 长生看呆了,上一刻还在跟她缠斗不休的老妖,下一刻就气息微弱,趁他病要他命,干脆利落给了他最后一击,随后急匆匆护住平芜心脉。 第5章 九州 平芜现在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长生赶紧凝出几滴绿色液体给她咽下,被柳条贯穿的伤口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迅速愈合,长生只能又凝了几滴,这才渐渐止住血。 或许是经过青袍道人的打压,平芜并没有觉得这柳妖方才有多可怕,即便她差点被那柳妖杀了。 刚刚吞下的液体在她体内化成气,修复着身上的伤口,虽然那些柳树枝条贯穿了胸口,但参六及时相救,长生也护住了她的心脉,因此并没有被击中要害。 随着巨大的柳树轰然倒塌,周围地面似乎都下陷了几分,溅起的浮尘四处飞扬。长生直接将那柳妖剖开,摸到一颗拳头大小,一半已经红透的晶石,随口就吞了下去,一直在坑里藏着的参六这会儿也出来了,看着那妖晶咽了咽口水,下三洲灵气稀薄到近乎没有,能跨阶入品太难了,这颗有些变异的一品妖晶,若是他能吸收了,恐怕修为能直接窜两个台阶,不过他也就是心里想想罢了。 长生重新化成人形,平芜见到就忍不住笑了,小女孩这会儿顶着光秃秃的脑袋,难怪她一直不愿意跟人家打架呢,合着她只会拔头发攻击人。 长生顺着她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意识到头顶凉凉的,赶紧炼化了一点体内柳妖的心晶,绿色发丝霎那间便铺满了头顶,满足又畅快地打了个饱嗝,突然想起来她那一截主干还在柳妖身上呢,一挥手,那截树枝又被她重新融入身体。 平芜盘腿,方才长生凝出的几滴绿色液体,不同于之前的叶子,这是长生的心血,脑海中那神殿因吸收了一部分长生的心血,神殿裂痕小了不少,连带着她身上外伤也几乎全好了。 活动活动身体,没觉得有什么不适,这才起身看向那口井。 四周一片狼藉,井水依旧混浊不堪,长生知道平芜的意思,拉着她一跃而下,一挥手,周围的水便自动避开,一直到井底,平芜方才看见岩壁有个洞府,长生随手破开禁制,里面都是这柳妖搜罗的宝物,其中一枚戒指样式古朴,长生解释, “这是须弥芥,柳妖死了,这芥子就是无主之物,方才我吞了心晶,这戒指就归你了,你滴血认主吧。”长生大方摆手。 平芜也不推拒,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到芥子上,瞬间便感到这须弥戒与她之间多了一层似有若无的联系,意识沉入,里面是个约莫十数尺的空间,堆着一些草药杂物,还有一本叫“万事通”的书,其他倒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平芜随意翻了翻,大致是关于此方世界还有一些修行之路的介绍,长生毕竟也才清醒不久,很多事情都是凭借血脉觉醒才知道的,所以对这天地间的一切肯定没有这本书周全。 此界九州十四仙岛,苍黄州属于下三州,下三州分苍梧州,苍黄州,苍南州,是凡人生活的州地。 中三洲分玄木州,玄阳州,玄西州,此三州是凡人与修士聚集的州地,虽修士并不曾特地欺压打击,但凡人在中三州依旧地位低下。 上三州分天命州,天灵州,天极州,三州内全都是修士,大能如过江之鲫,基本没有凡人生存的空间。 另苍南州,玄西州,天极州三州之间横亘着十万大山,这是妖族栖息的领地,大山深处十几数万年都老妖也有不少。 余下州与州间隔着无尽海,迷障重重危机四伏,若没有仙舟法器,便是捻云渡海大能修士都容易折在半路。 传言无尽海中还有十四座海外仙岛,灵气浓郁到液化,天材地宝遍地,可世人也未曾见过这仙岛究竟是什么样子。 下三州人界除了人皇,也有冥界管辖,每座城池的城隍庙,便是人冥二界的交汇点,至于冥界位置在哪,这万事通中并未提及。 修行之路,根骨不可或缺,根骨也注定了着修行之路能走多远,资质不佳者,一辈子无法筑基都是常事,天之骄子,十年悟道结婴也实属正常。当然,功法亦不可或缺,上等功法于天才来说,修行便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下等功法即便是由最厉害的天骄苦修,说不定修为也无法寸进。 若有灵丹妙药,倒是也能将一个废材堆出修为,不过这种堆出来的修为要想飞升,便是痴人说梦了。 当日引渡她来此界的两位女子,能力非凡,神殿中那本书应该也是很了不得的功法,可她如今修行无门,根本无法打开那本书。 长生催促,平芜方才合上此书,将其重新收回芥子里。 再往里面走,又有一道石门,长生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心有所觉,看了一眼平芜,“里头都是……尸首,你要进去吗?” 想到那位叫李英的妇人,平芜叹了口气,点点头,“把门打开吧,至少那些家中有人失踪的,该知道这些。” 石门一开,平芜差点吐了,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一具具干瘪的被随意堆弃在地上,她还是难掩震惊,还有一些尸体已经化为白骨了,平芜从中看到一个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小姑娘,那妇人若是知道真相,恐怕…… 叹了口气,二人才回到井口边。 亲眼见树妖已死,镇上人自然十分感激,方才就已经围过来了,不过见到长生,这些人还是有些害怕,方才这绿衣姑娘可也变成树了,说不准送走狼又来虎。 平芜也知道这些人心里担忧,笑着摇摇头,“既然已经替大家解决了妖物,我们也不会在此地多留,方才去井下探查了一番,这大妖洞府就在井底。” 叹了口气,看向李英,平芜才继续开口,“至于这些日子失踪的人,也都在那,不过……” 余下的话她没说完,不过家中有人失踪的,一见她那悲戚的表情,瞬间便明白了,周围响起一片哭声,或许是柳妖死后所有禁制都消失了,石头镇的不对劲终于被困龙城那位城隍发现了。 周围破风声阵阵,下一刻平芜面前就出现三人——亦或说是鬼。 “困龙城城隍赵安!多谢几位小友降妖,救百姓性命。”这城隍身着一袭黑衣,面目俊郎气度沉稳,身后跟着两位夜游神。 赵安拱手道谢,平芜同长生便一起拱手回礼。 周围镇上的居民自然看不见他,不少人还在磕头感谢长生跟平芜,更多的人还是沉浸在伤痛中。 “这柳妖为非作歹,偏生他本性遮蔽鬼邪,这些魂魄被他拘役,所以我一时未曾觉察,倒是连累几位小友了。” 城隍赵安一挥手,井水深处飞上来一个木盒,甫一打开,里面怨气惊人,数十魂魄争先恐后往外钻,两位随从的夜游神立即将逃散的魂魄抓回来,这都是枉死的百姓,超度后好送他们去投胎。 “等等!我能跟她说句话吗?!”平芜指着李英的女儿。 赵安点点头,那夜游神便放开当中一位年岁不大的女子。 “你有什么话要跟你娘说吗?”平芜问道。 人死如灯灭,对这凡尘间的世俗情感自然也没有活着时那般在意,听见平芜问她,她怔愣住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待看见平芜身上穿的衣裳,方才后知后觉,可惜再流不出泪来,“请您一定告诉我娘注意身体,叫她不要为我伤心,否则这往生路,我也走不安稳。” 李英似乎心有所觉,看向女子所在的方向,可惜只能看见漆黑的夜空,下一刻她便又心如死灰,冲出人群想撞在石井上,万幸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两位夜游神带着一众鬼魂离开,城隍却没有走的意思,他打量着平芜跟长生。 参六忍不住挺了挺胸膛,不过没人看他。 “今日之事,幸得几位相助,这才没酿成大祸。” 话毕,他递出一枚令牌,上面写着“鬼门开,诸邪散”。 “此乃连接人鬼二界的令牌,也有些屏蔽鬼邪的神通,赵某无以为谢,便以此物为报答。”赵安看向平芜,似乎这是特地给她的,“这令牌于普通人来说也有孕养魂魄的功效。” 长生嫌弃地往后退,平芜只得顺手接过,那赵安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长生,意有所指地笑道,“你们这一脉倒是本性难改,依旧是一副逢吉趋利的性子,今日我们冥界便跟着你下一注。” 长生翻白眼故作听不懂,平芜没有修为,自然也听不见二人私下传音。 青黑色令牌入手有些寒凉,平芜瞬间感觉自己脑海中清清凉凉的,似乎思维都清晰不少。 想起什么,平芜又问道,“敢问赵大人,这天地间有没有修复丹田和根骨的法子?” 赵城隍看着她,旋即又摇头,“此州无法,下三州灵气稀薄,普通人若想修道,只能前往中三州,或许去更大的州地,那儿灵气充裕,生出的天材地宝之中,或许有能恢复根骨的药物。” 关山重重,前路漫漫,只要有办法就好,平芜重新提起劲,下三州无法,那她就想办法去中三州,甚至上三洲,只要能找到恢复丹田和根骨的办法,无论如何她都会试试。 第6章 前路 赵城隍缩地成寸,没一会儿就消失了,平芜将那青黑色令牌收入芥子中,看着困龙城方向,远远望去,城楼壮阔,大气磅礴。 巨大柳树倒塌后,枝叶已经枯黄,残枝乱木遍地,不过主干依旧十分庞大,竟长至数百米,经过方才一战,地面塌陷,镇上人正一起清理,另外,也得掘井寻那柳妖洞府,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抬出来,立时便有人扑上去痛哭哀嚎。 妇人李英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这可怜的妇人死死搂住那具干瘪的尸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平芜蹲在她身侧,拍了拍她的手。 妇人抬眼,又要扑过来给平芜磕头,“姑娘……” “她念叨着你,叫你千万保重身体。” “您一定好好活着,否则往生路上她走的也不安心。” 丈夫失踪,女儿夭亡,这世间太苦太难,若她也脱身而去,往后墓谁扫,坟又谁祭。妇人眼尾噙泪,抱着尸身,喃喃自语。 平芜叹气,镇上人忙碌善后,此番于他们来说是一场浩劫。 三人默默离开,平芜回头,身后一切越来越远,这个小小的镇子或许就是她新的。 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大雪,白茫茫一片,平芜眺望远方困龙城,城墙高耸,云雾袅袅,比她见过的任何城池都要壮观。 这还只是所谓的穷乡僻壤吗?那上三洲又该是何等的辉煌繁华呢。 平芜忽然觉得心胸震荡,并非是为了修成仙人报那损丹田毁根骨之仇,而是真正的想得大道,想去瞧瞧更广阔的地方。 这样想着,神殿竟开始颤抖,供台之上,书册轻颤,原本看不懂的奇怪字体忽而直接印在她脑海中。 书册名谓太一决。 “混沌初开,生鸿蒙元炁,分五界,隔阴阳……” “运行此决,可聚灵气于周身,修行一途长行无阻。” 古朴苍老的字体悬浮于平芜脑海之中,像是强行破开了某种联系,平芜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太一诀的威力。 长生只见她忽然停住步子,然后身体颤抖,连连吐血。 “自打遇见你,头发都要掉光了……”长生还当她是旧伤发作,薅了几根头发,又打进她身体里。平芜自己也颇觉心累,自醒来以后,起码吐血三升了。 头疼欲裂,好像又把尖刀在脑海里翻涌,连参六都揪了几根胡须化作金光打到她身上想让她补补气血。 “混沌初开,生鸿蒙元炁,分五界,隔阴阳。” 她一遍又一遍重复这句话,只感觉身处虚无,天地灵气一拥而至,在经脉运行一周天后却无路可去,险些将平芜撑的爆体而亡。 一点点压制那些灵气,又一遍遍冲刷着自身经脉,才拓宽过的经脉再次宽了几寸,长生跟参六都顾不上她了,这下三州灵气稀薄,不知道为什么平芜竟召唤出来这么多,有这功夫不如抓紧修炼。 不过二人还是怕平芜被撑爆了,一边大口大口吸着天地灵气,一边又拔些枝叶根须丢给她吃。 有了长生跟参六相帮,这灵气终于不再一个劲的朝她挤压过来。 功法分天地玄黄四等,平芜惊讶,那太一诀恐怕等阶不低,能引灵气集聚,便是下三州这般灵气稀薄之处,都能有这般大的威能,若是前往中三州,聚集的灵气恐怕都能形成实质了吧。 若非丹田被毁,单这会她恐怕就能引气入体,再往上迈几个台阶也不是不可能的。 或许是她尚未引气入体正式踏入修行路,她才运行了一遍这法诀,再想试试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反应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体内天地灵气随着雪停,似乎也逐渐趋于平息,平芜再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一位男子。 他好像是随着风雪一起来的,天地苍茫,他就这样静静站在平芜眼前。白衣胜雪,银发飞舞,眉目精致如画,不过身形透明,像是下一刻就要破碎了。 平芜还当出现幻觉,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可只摸到一手寒凉。比起之前青袍道人那故作的仙人姿态,这位分明更像谪仙。平芜心里是这样想的。 长生和参六并未察觉到异样,直到聚拢过来的天地灵气忽然散尽,长生有些迷茫地睁开眼,一抬头便见到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赶紧护到平芜前面,怒目而视, “你是什么人?” 对面人依旧直愣愣盯着平芜的脸,“我不知道。” “你也是妖怪?”长生继续问道。 这人依旧摇摇头,方才虚化的身体这时候凝实了几分。 长生依旧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一开始他来的时候根本感受不到丝毫气息,这一会儿就有三四阶的修为了,实在有些奇怪,说不准又是个大妖。 “我没有记忆,曾有声音指引我往这边走,她告诉我,要去寻道,寻万物本意,寻一个止境。”生疏冷冽的声音甫一出口,平芜便愣住了,想起那二位女仙,也是让她寻道。 可这道究竟是什么呢?无论如何,平芜对这凭空出现的人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好感。 “没有记忆?你也没有名字?” 他点头。 “既然让你寻一个止境,你便叫寻境,如何?”平芜鬼使神差开口道。 他点头,身影似乎又凝实了一些,自觉挤开长生,走到平芜身侧,“那我要跟着你。” 平芜有些怔愣,她跟长生互相看了一眼,确定他真的没什么杀意,倒也没有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至于寻境,他依旧是一副迷茫的样子,总要允许这世上有些不正常的人……啊,或妖怪存在。 不远处困龙城之中,城隍赵安惊疑不定地看向几人所在的方位,有些惊诧,又觉得是意料之中,“这天地间的第一子,终于落下了吗?也不知她究竟能走几步。” 另一位黑铜面具半遮脸的人漫不经心摆弄着桌上的糕点,“阴阳界牌给她了?” 赵安点头。 那神秘男子面上带了几分混不在意的笑,“管那么多呢,生灭自有定数。” 寻境当真什么也不懂,长生教他遮掩气息,化作凡人模样,那一头黑发比方才还要俊朗几分,也衬的平芜更显得灰头土脸了。 “想来仙人还没走呢,这是中三洲的宗门来咱们下三州寻些根骨好的苗子。”参六抚须,“苍黄洲虽小,但困龙城这一片毕竟是传闻中的龙眠福地,自百年前开始,每十年中三洲的宗门便会前来寻弟子,壮宗门。” 仙人来访,城中自然也戒严,门口守卫装备齐全,甲胄森寒。 参六尚不可化作人形,因得凡人念力修行,所以这才有几分人的相貌,但若真现行,那是肯定要被逮起来的。或许是几人打扮都不像要进城作乱的,所以轻而易举就被放进去了,参六也掩了身形跟进来。 都不用打听,近来城中议论最多的便是这仙人收徒一事了。平芜自然也是想找过去的看看热闹,照参六所说。那些仙人既跨无尽海过来,想必是有什么法宝,若能捎她去中三洲,说不定她就能找到这恢复丹田根骨的法子。 天上几道流光闪过,平芜抬头,这些人应该就是参六所说的来此招徒的宗门了。 城中广场,人挤人,身着华袍锦衣的在最里面,外围都是些干瘦穷苦的百姓,不过相同的是,这些人眼里都满是希冀地盯着方台之上。 方才那几道流光在方台之上站定,困龙城城主是个凡人,此刻他也是一脸恭敬地示意那几位仙人上座。 方台东侧是城内外适龄的孩子,已经排队站好了,就等仙人摸骨,若根骨上佳,那从此便可以说是平步青云,即便出生于再贫苦的家庭,一旦被仙人带走,立马也会翻身成豪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城中几大世族,就是有先辈入宗门成了仙人,连城主都十分客气,家里人自然也跟着享受普通人尊敬。 平芜这具身体骨龄约莫十六岁上下,跟她前世差不多,倒也能叫人家去摸骨,不过她自己心里有数,这根骨早被打碎,还是不上去叫人看笑话了。 一直等夕阳渐沉,摸骨的仙人才稍微正了正脸色,终于有个可造之材了。一整日下来,至多不过五系杂灵根,做外门洒扫弟子都不够格,更别说收入门下。 灵根越驳杂,引气越困难,修行也更不易,灵根越纯粹,天地灵气的感应越明显,修行之路一日便可行千里。 “水、木双灵根,资质上等。” 边上记册的人早已昏昏欲睡了,听此立即精神起来,这双灵根,又是上等资质,假以时日,又是宗门一大根基。 底下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之见那仙人在册上写了名字,一道金光便打入方才测根骨那男子的额头上。 “高生木,水木双灵根,记入我凌云宗内门。” 声音浩浩荡荡,几乎传遍了整个城池,高家人本就是城中大族,上辈中也有过仙人,如今小辈又有一位将拜入仙门,那是何等的风光。 第7章 旧仇 待高生木被带走以后,方台之上人也散了,站了一天,周围人也不见少,今日已经是第六天了,明天这一切就结束了,想寻机会成仙,得等下一个十年。 夜幕渐至,困龙城上空悬着一架仙舟,长生咋舌,“这是用浮木凿的,若是叫我吞了,想必又能长上一节修为。” 平芜瞥了她一眼,“人家既然能用浮木凿舟,未必不能用长生木刻船。” 见众人都朝她看,长生只好干咳一声,“我就是随口说说,咱们还得问问人家能不能顺路捎我们一段呢。” “你不回山里了?”平芜有些奇怪。 长生摇头,“我要去十万大山,这苍黄州到底是下三州,灵气稀薄,我待了数百年才堪堪入品。” 妖族领地在十万大山与无尽海,十万大山在苍南州,玄西州,天极州三州交界处,长生捋捋头发,她已经将头发变成凡人一样的黑色了,寻境也有样学样,除了通身显示出来的不凡气质,看着倒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寻境身形愈发凝实,他跟长生一左一右,站在平芜两侧,参六矮小,跟在平芜身后。 “这人间果真热闹。”因仍在新年,加上仙人收徒,所以哪怕已经入夜,困龙城也比以往更热闹。 长生左手右手提的满满当当的,参六则是满脸心疼捂着自己的胡须,这死丫头,怎么不卖自己的树叶子,偏偏逮着他一只妖薅。 寻境像是一张白纸,一直拉着平芜扯东问西,平芜倒也没有什么不耐烦,这个世界来对她说,也是一张白纸,时不时还得拿出芥子中的万事通翻一翻。 忽然,长生停住脚步,压低声音,“那个人,之前丢你进乱葬坑的……我看见他了……” 循着长生眼神看过去,最先看到的是今日被测出双灵根的高生木,他身边则是一位凶神恶煞,脸上横亘着一道长疤的家仆。 平芜有些奇怪,这原身是高家人?为什么被杀了丢在乱坟岗? 似乎感受到这边的视线,主仆二人看过来,这几日吃了不少长生的叶子还有参六的根须,要说变化还是有几分。 所以高生木一时没认出来,下一刻想到了什么,立即看向身边的家仆,那凶神恶煞的家仆立即跪下,声音也没遮掩, “主子!我真是看着她咽了气才走的,怎么……怎么又好端端出现了,难不成……难不成是鬼?” 高生木一脚便踹在那仆人心口,“你这该死的奴才说什么!我是要成为仙人的,你在这儿寻老子晦气!” 那仆人又连连磕头,自扇嘴巴,“小的该死!管她是什么东西,再去杀了便是!” 高生木一挥手,那仆人便连滚带爬朝平芜一行追过来,才刚跟着进了巷子,便感觉眼前也蒙上一层黑雾,还没说话,就被人擒住了喉咙。 “为什么杀我?” 阴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仆人吓得瑟瑟发抖,“饶……饶命,我只是奉命行事,我们家少爷才被仙人看中,你……你若是杀了我,小心仙人怪罪。” 平芜冷笑,这一个个冠冕堂皇的所谓仙人。 “你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你都说了那些都是仙人,即便是你们主子,死了也就死了,仙人哪会在意凡人死活呢。” 周围寒意森森,擒住他脖子的手一丝温度都没有,这仆人愈发觉得是遇见厉鬼,抖了一阵,竟是直接吓尿了。经不住平芜逼问,一五一十将所有事情都抖落出来。 原身倒也叫平芜,是高家买来的丫头,高生木喝多了酒,便扯着原身动手动脚,原身是个刚烈性子,一头撞在墙上,昏死过去,高生木自觉被一个丫头下了脸子,一剑将她捅了个对穿,又命这仆人将尸体解决了,这仆人当时见人还有几口气,直接捏着颈子将其掐死了,后又找了另几位家仆,将人扔去乱葬岗。 她醒来后身上的额头上的伤口,还有腰腹处的贯穿伤,便是这样的来的。 “饶……饶命……我也是无奈,冤有头债有主……”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这家仆瑟瑟发抖,连连告饶。 长生听得咬牙,平芜也狠,听完以后直接将这仆人脖颈捏断了,虽说她如今无法修行,不过肉身倒是增强不少,即便没有长生帮着遮掩五识,她也能轻易捏死这恶仆。 高生木死死盯着方才几人进去的巷子口,他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依旧没见到有人出来。那仆人竟这样无端端消失了,他顿时想到当日,照理说这贱婢绝对不会活过来,难不成……这世上既有仙人,未必没有厉鬼,想到这儿,竟自己给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末了连头都不敢回就连滚带爬掉头回了高家。 无端占用了别人的身体,平芜自然想帮人解决生前受到的屈辱和麻烦。她淡淡看向高生木离开的身影,手抚向早已愈合的腰腹。巷子里,一具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没一会儿,两个夜游神过来,拘走那仆人的生魂。 跟平芜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两位夜游神才朝她露出个平易近人的笑。 因城中仙人开山门收徒,城中酒楼驿站都住满了,平芜打听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破旧的老驿站,门口挂着一盏灯笼,从外往里头看还有些瘆人,难怪没什么人愿意来住。 驿站掌柜的一只眼眶是空的,里头有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忙来忙去,打扫收拾,见人进来,又立即起身来迎。 站在柜台后的老人忽然抬眼,看向这进来的几人,平芜没注意到他奇怪的眼神,只是有些惊讶。 “你是今日测出灵根的那孩子?” 他也只点点头,脸上平淡,看不出失望,“仙人说了,灵根驳杂,根骨不佳,修行只是浪费精力罢了,不如做个普通人。” 平芜翻过万事通,知道若踏上修行一途,便要斩断往生路,往生路一断,便再也无法转世投胎。 “哼。”柜台后的老人忽然冷哼一声。 几人这才借着昏暗的烛火,看向那位独眼老者。 “不过是中州的一些杂鱼罢了。”独眼老者淡淡开口,“天字号还剩两间房,阿奎你带他们上去吧。” 说是天字号,头一间进去一看就两个黑漆漆的蒲团,除此之外空无一物,阿奎一脸不好意思地解释,“师父他年纪大了,总有些糊涂,他性子执拗,说了给你们这两间,便只有这两间,几位若是不愿住,还是出去再寻寻别家?” 平芜摇摇头表示无妨,寻境从后面探头,也在瞧里头是个什么景象,最后还是一脸不服的被赶去跟参六一起住。 房间里黑洞洞的,长生都睡了两百年了,对休不休息没什么感觉,有这时间不如涨涨修为,包括参六他们也是一样,都是陪着平芜罢了。 一盘腿坐下,长生眼睛就亮了,指挥平芜也坐下来感受。 这蒲团竟然能帮着她修行,那柳妖的心晶被她吞了,才吸收了一些,这莆团她一坐下便能感觉到积蓄在体内的能量慢慢被转化吸收。虽然速度慢,但真的是在一点点帮助长生消化她的力量。 而平芜则是感觉储存在经脉内的天地灵气也在循着经脉运行,待运行两个大周天,拓宽的经脉竟稳固不少,肌肉内也传来一丝丝酥酥麻麻的异样,这漆黑的蒲团似乎也在帮她淬炼□□。 外面天光微亮时平芜便醒了,一夜未眠,倒也不觉得疲累,不过身上黏了一层黑垢。 长生一晚上的功夫,修为显然精进不少,且貌似又觉醒了一丝老祖宗的血脉传承,随手丢了个术法,平芜身上污垢便尽数消失了。 外头阿奎敲门,“几位客人,师父有事找。” 平芜打开门,参六跟寻境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长生美滋滋地问,“小山精,昨儿夜里那好一番造化,我怎么瞧着你修为毫无寸进。” 参六挠头,“什么造化?不曾见到什么造化,回屋以后连打坐的蒲团都没见到呢,倒是有个小水缸,还不等我仔细看,那一瓮水就被他喝完了。” 说着参六指着一脸无辜旁若无事的寻境。 寻境身体又凝实不少,满不在意的吹口哨,“依你现在的样子,半口便够了,多了只怕爆体而亡,那瓮里还留了一些,你自己没看见,可怪不着我。” 参六听此赶紧回屋,趴在瓮边瞧,果然还剩了一些,也不顾及旁人,化作原型就跳进瓮里喝起来了。 寻境跟平芜念叨,“这山参精泡灵水,估计味道更不错呢……” 阿奎说掌柜的请,昨日又受了一番恩惠,平芜也不再听他们斗嘴耍贫,跟着阿奎下楼了。那独眼老者依旧坐在柜台后面,看到平芜一行过来,眼神便立即犀利地扫视过去, “这二两银子,收的不亏吧。” 除了参六肉疼地抚须,其他人皆一脸满足。 “多谢前辈。”平芜郑重其事的道谢,另外几只妖怪也有样学样的拱手。 “不必言谢,这是买卖,你们得了好处,我也收了银钱”说着说着,独眼老者面上忽然多了几分灰败之色,阿奎见状便想将人扶去歇息,却被老人拍掉了手。 第8章 托付 长生见这独眼老者不太好,于是揪了片叶子,叫他服下。果然气色好了几分,只不过精气神依旧颓败,看着……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平芜开门见山,“您有何事相求,既然引我们来此,又赠了这桩好处。到如今这个地步了,直说便是。” 独眼老人看向阿奎, “下三州的普通人想渡无尽海,除了中三洲宗门收徒的仙舟,恐怕只有我这儿有离开的法子,你既得罪了高家,想来那仙舟是乘不上了。” 不光如此,那高生木已经被凌云宗的人打上了印记,已经算作内门弟子了,若是他去求,恐怕那些凌云宗的人还得来除了她以绝后患。 平芜知道他没说完,也没插嘴,静静听着。 “阿奎这孩子跟我很像,五系灵根,根骨不佳。”独眼老者看向在院内练功的阿奎,眼神逐渐变得温和,“不一样的是,这孩子比我意志更为坚定,我敢肯定,若能借他一阵风,早晚他都能上青云。” “你信不信?”这老者看向平芜,虽是在问,语气间却满是笃定。 “玄天宗逆徒赵无庚,为寻大道离开宗门三百余载,奈何到底意志不坚,一生止步于此。” “其实,若修到通神境,这单灵根杂灵根也就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这世间修者无数,五系杂灵根数不胜数,修至通神境,都不曾听过,我原以为我是个例外,奈何最后一刻我也动摇了,于是我这一把老骨头,仍在这里苟延残喘,等待修为溃散。” 赵无庚声音苍凉,待说到最后,声音隐隐有些中气不足,他一个五系杂灵根,开始只不过是宗门杂役,得了几回机缘,又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奈何道心不坚,修为无所寸进,一生止步元婴境。 平芜早就听的呆了,久久不语,半晌,寻境迷迷茫茫望了一圈,吸吸鼻子挠挠头,“昨天晚上那水,你再给我喝点。” 赵无庚瞬间怒目而视,平芜甚至能从那只空洞的眼里看出愤愤。 寻境身体已经彻底凝实了,看起来同长生没有差别,只不过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妖,他们几人也只能看到这一夜过来,寻境修为又上涨不少。 参六摸了摸肚子,里头晃晃荡荡的,缸里余下那些灵水,足够他修炼很长一段时间了。 院子里阿奎在练功,红日初生,一抹紫气便被他吸纳入体,透过窗户几人一齐朝外面看。五系杂灵根,根骨不佳,是世人眼中的废材,即便能踏入大道,不是成为奴仆就是夭折半路,看着阿奎,平芜却觉得或许世人都看错了。 “老头我穷尽一生磨出来的无难诀,借日出紫气和月现光华打磨大道,怎么样?” 此界功法,哪怕是最低等的黄阶功法,普通修士想获得也极为困难,再有高阶的,都是宗门根基,被那些宗门紧紧攥在手中,赵无庚竟磨出了这看起来十分不俗的功法,饶是对修行一途一知半解的平芜都忍不住惊讶,“您老确实是奇人,我佩服至极。” 赵无庚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老子出身一流宗门,确系废材之身,一生没受过夸赞,这倒是头一回。” “赵老,您如今修为毫无寸进,我大概是知道是何故了,一直是您想差了。”平芜背过身。 赵无庚轻喃,“你倒说说,是何故?”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您老是鸿鹄,志向高远,何必总执着那些家雀的短浅目光?” 赵无庚失神地望向前方,眼里渐渐多出几分光亮,平芜能明显感觉到四周天地灵气发生了一些变化,赵无庚忽然仰天大笑, “蹉跎半生,蹉跎半生!今日才悟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我赵无庚想的从来都不是一人踏上通天道途,而是走出一条路,一条让资质有缺者都能走下去的路!可惜!可惜我悟的太晚!” “活了数百载,竟困囿于旁人的成见跟打压中,羞也!愧也!” 叹罢,他体内元气迅速流失,整个人仿佛一具快散架的朽木。 院外突然响起拍门声,赵无庚眼神气势重新变得凌厉起来,空洞的眼眶深不见底。院外正练功的阿奎想去开门,却被长生拦住了,“是昨天那个高家的人。” 也不知那高生木如何得知平芜在这驿站,外头除了一众家丁,还有一位凌云宗的弟子。 赵无庚摇头,“无妨,阿奎,若有人对你出手,你便还手,我教你修行已有十一载,若你败了,便是有愧于我。” 阿奎点头,勾起长枪挑开木门,本打算撞门的几个家丁险些摔进来,一看是个瘦鸡阿奎,便存了出口气的心思,想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揍一顿。没想到这小子比泥鳅还滑溜,矮下身子长枪一挑,直接将顶头那个壮硕的家丁扫倒了。 前面一倒,后面就跟着倒了一大片,阿奎依旧不休,长枪虎虎生风,将人打的筋断骨折,哀嚎遍地。最后才有个人站出来,不过他没管倒了一片的家丁,而是盯着阿奎的脸,“你是昨日那个杂灵根?” 阿奎不说话,手里长枪蠢蠢欲动,他还没跟别人交过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准。 “身手不错,勉强能给我当个跑腿的,我能带你去凌云宗,你给我当仆人,如何?” 高生木见状,立时扬声道,“这脏兮兮的兔崽子怎么能在您眼前晃荡……” 阿奎看向师父,得到允许以后便虚晃一枪,直刺高生木而去。这高生木并没有修为,也只是测出灵根,平时沉迷玩乐,并不曾修炼,众目睽睽之下,竟被那深寒的枪影晃到在地。 平芜一行也从屋内出来了,那位凌云宗内门弟子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长生等人,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便捏碎了手里的符篆。 城内广场。 原本准备测灵根的长老早就已经不耐烦了,连着数日,并没有什么好苗子,感应到召唤,也不顾广场上排队等着摸骨的人,翻了个眼径直离开,没一会儿便出现在客栈门外,都不用那内门弟子说,那长老眼神便亮了,灵力化掌,想将长生跟寻境二人抓过去。 “昨日便感受到有妖物气息,不成想今日就送上门来了,还是化形的妖植,待交去药堂,说不定能换几颗转灵丹。” “孙长老,见者有份。”孙长老是外门长老,而召他来此的青年是内门弟子,修为虽比他低,可天赋比他强的多,地位自然也高的多,那凌云宗弟子笑嘻嘻地搓手,似乎对这一切胜券在握。 被称作孙长老的修士压下脸上不快,“既然是您发现的,那必然少不了您那份。” 两人光明正大地商量着怎么分,长生脸早就黑了,一头绿色发丝晃动着,周围气息都寒了几度,下一刻,地底便钻出一根枝条,直指那孙长老面门。 这孙长老甚至都没看一眼,直接凝聚灵气,化火烧那根枝条。长生痛苦的捂着胳膊,伤处正往外冒着绿色液体,“这老鬼修为比我高多了,我打不过。” 长生做出一副没用的样子,阿奎见状,倒是拎着长枪,疾步冲过去,下一刻便被随手击飞了。 平芜只好望向赵无庚,赵无庚招手,只见阿奎手中长枪便落在他身前。 “看好了!” 枪似银蛇,迅疾如风,破空声阵阵,对面那位孙长老似乎感受到了威胁,迅速后撤,那道枪影近乎擦着他脸颊而过。 他向来谨慎,也因此能混到现在还活的十分滋润,方才不曾从这独眼老头身上感受到任何气息,现下竟感受到了威胁,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此人只是个普通人,必然是修为比他高出许多。 思及此,竟有些骇然,这小小的凡俗城池,怎么出了这么多怪胎,长生边上那个妖,便是他都看不出本体究竟是什么。 顾不及许多,凭借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捞起地上的那凌云宗内门弟子,一溜烟跑的没影了,只剩下高府众人,颤颤巍巍抖成一片。 阿奎将高生木绑起来扔到马棚,其他人狠揍了一顿,也没为难,全放走了,只不过离开以后高家怎么对他们,就与他无关了。 赵无庚笑,“被这些人一扰,险些忘了一开始要说些什么。” “小丫头,我知道你想离开这苍黄洲去寻恢复丹田和根骨的法子,实不相瞒,老头子我这确实有离开苍黄洲的法子。”赵无庚笑眯眯地看着平芜,“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平芜自然知道他只是借机开口,高家同她有仇,且那高生木如今已是凌云宗弟子,又搬了凌云宗来想彻底解决她,这凌云宗也找上门来了,不光如此,他们还想抓长生,两方都结了仇,借仙舟渡海的自然行不通。 这老狐狸且精着呢,想来早就是料到她们一行人跟高家不对付,跟凌云宗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想离开这苍黄州,除了借凌云宗的仙舟,便只有他赵无庚有法子。 平芜掰掰手指头,也不知这些人怎么回事,她修行无门,却受了不少人的托付,冥冥之中似乎都有定数,已经指引好了她的方向。 第9章 离开(上) “我若尚在巅峰,带上阿奎,哪里去不得?杂灵根又如何,生死间未必不能勘破大道。可如今我大限早至,身体残破道心有缺,不知哪一刻便消散于这世间了……”赵无庚苦笑,“两年时间,无论去哪,这两年你须得将阿奎带在身边。” 平芜点点头,“您放心吧,只是我怕是还没阿奎本事大,一路上少不得还要他庇佑。” 赵无庚但笑不语,眼神愈发空洞,又看向阿奎,“修行路漫漫,你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根骨资质不过浮云,守好本心,自会走出你的道。” 阿奎似乎意识到什么,握紧了手里的长枪,一脸坚毅,“师父放心,阿奎定不会忘记师父教诲。” 赵无庚也不再说话,外面风声阵阵,显然是方才离开的人又回来了,驿站被围得严严实实。 方才离开此地的孙长老带了不少宗门弟子前来,这一回直接运气崩碎了驿站的门,阿奎握紧长枪迈步向前,却被赵无庚拦下了,“这次来的人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孙长老站在一位细眼青年身侧,障碍已扫清,他谦卑地弓着身子,将那青年往里面引,面上十分恭敬,“风颉公子,便是那树妖了,有些像是万妖谱内的长生树,可瞧着又十分怪异,老祖大限……若能带回去养养,再取其精血,说不得能再为老祖增寿百载。” 被孙长老恭恭敬敬称作公子的风颉面上漏出几分不屑,对面这几个杂鱼他还真没放在眼里,倒是那树妖……风颉眼里闪烁着淫邪的光。 他一迈进院子,什么废话都没多说,一手挥退跟在身侧的众人,另一手召出一柄竹扇。一挥袖,数道风刃便向平芜一行人袭去,这青年不曾停手,手中扇子飞舞,下一刻,狂风四起,驿站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掀翻似的。 赵无庚虚虚握拳,那些风刃瞬间销声匿迹。 风颉面色微变,下一刻腾空而起,躲开了赵无庚甩回来的风刃,“你!你是什么人?!” “你爷爷我当初从玄天州一路打到西延州,通神境之下无一败绩,多少年未曾出手,想不到如此宵小也敢来寻爷爷的晦气!”赵无庚手持长枪,屹然不动。 那青年面色倒没什么变化,不过孙长老瞬间变了脸色,“疯道人?!怎么在这苍黄州?不是早就……” “早就如何?早就死了?”赵无庚呵呵笑了两声,“大限早至,没想到竟还苟活了许久,我这把老骨头,今日便陪你们玩玩。” 凌云宗几人想走,奈何这小院不知是什么法宝,竟将几人困住了。 “疯道人!你!你不怕与我凌云宗结仇?”孙长老怒目而视。 “凌云宗?不曾听过什么凌云宗。”长枪点地,赵无庚掏了掏耳朵,轻声嗤笑,“瞧瞧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来找茬没找成,夹着尾巴滚蛋就是,偏偏喊来老的小的一齐上阵,连求人都是这副态度,真是笑话。” 他将平芜一行推到屋内,又关上门。 孙长老已经变了脸色,当初疯道人之名响彻中三州时,他还是个才引气入体的外门弟子,只听说疯道人资质低劣,即便已至元婴仍遭人嘲笑,于是便挑了中三州所有数得上名头的元婴境修士,期间死伤甚多,他自己也受过重伤,可未有一场败绩。自那以后,疯道人便得了个通神之下第一人的名头。虽然赵无庚如今看着修为大减,可毕竟他们之间还差了几个境界。 孙长老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做过不少,能安然活到现在,也亏了他这贪生怕死的劲头,方才是觉得赵无庚修为兴许与他差不了多少,这才找风颉公子前来,得知赵无庚便是疯道人时,顿时又生出退意。 被他喊来的风颉不曾听过什么疯道人的名头,因此对赵无庚是不是什么疯道人浑不在意。他自修行始,还没有哪次不战而退过,他能感应到这独眼老头至多不过元婴初期罢了,他已至凝丹大圆满,未必打不过他,况且他还有一道保命灵符在身上。虽说方才短暂交手并没有让赵无庚吃亏,可他也没有使出全力。 “任你从前什么名头,世间天子骄子,半途陨落的数不胜数,什么通神之下第一人,我瞧你如今不过一条丧家老狗!今日我便杀了你,也让我宗门弟子瞧瞧,元婴也不过是我的炼刀石!” 风颉眯着一双细眼,声音洪亮,他身后几位凌云宗弟子扯住想离开的孙长老,哈哈大笑道, “师兄今日越接阶斩元婴,才是真正凝丹境第一人!这老狗当初是什么元婴第一人,可没见他斩过通神大能。” 阿奎在屋中听的分明,可门已封,任凭几人怎么使力都打不开。 平芜攥拳,她能看得出来,赵老确实是在强撑着,他身体衰败已久,也不知能坚持到几时。寻境依旧一副迷茫昏沉的样子,长生掐着他碎碎念,“这老头真固执,好歹我们也是大妖,收拾一些小杂鱼还是可以的嘛!” 风来! 风颉高声喝道。 罡风席卷而来,赵无庚没有躲,长枪婉若游龙,生生接下那青年的招式。也不知是不是力竭,没一会,他又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对面风颉似乎更觉得他身体破败。 另几个宗门弟子吹捧道,“公子不愧是宗门天骄,一眼便瞧出这老头是绣花枕头……” 风颉眯着眼睛,显然十分受用,不过到底与这疯道人差了一个境界,于是也不再收手,干脆祭出本命法器,一柄比方才法器更为古朴的青色扇子立于他身前, “裂风至!” 赵无庚低喝,“老子自创这枪法还从未现过世,今日便以你们的血……祭这枪诀!” 青光与银光交错,瞬息间那道青光便消弭无形,而银色枪影破开风颉术法以后,势头依旧不减,直直朝风颉面门而去。 孙长老这会儿也无法了,风颉是宗主亲传,也是凌云宗这几十年天资最好的弟子,若真在这儿出了岔子,只怕今日他就算逃了,回到宗门也得受罚。 方才风颉人还笑的张狂,下一刻,一道枪影瞬息间已至他面门,孙长老立即捏诀就挡,可他才堪堪凝丹初期,那屏障不肖片刻便碎了,余下跟来的弟子修为最多不过筑基,在孙长老的骂声中也一齐出手阻挡。 枪影势如破竹,不过众人合力,好歹给风颉争取到一息时间。 风颉没料到才交手不过十招,就被逼的如此狼狈,当下也顾及不了许多,足尖蹬地向右挪移几尺,枪影险险擦过他的胳膊,没等松口气,就听赵无庚喝道, 枪出,镇天! 再出,撼天! 三枪,破天! 三道枪影在那细眼青年眼前合一,他疾驰后退,可却被元婴真人的威压镇的动不了分毫,银色枪光闪过,细眼青年睚眦欲裂,后悔不已。 当下也来不及反应,只能从须弥芥中扔出一打符篆稍作抵挡,待赵无庚再次追上时,这细眼青年竟不再跑了,他手中是宗门老祖送他救命时刻用的灵符,里面蕴含元婴真人的最强一击。 他本以为没有用的必要,没想到这独眼老狗竟这般难缠。 赵无庚压根没给他捏爆那张灵符的机会,说来他以前并不是使枪的,离开宗门后不想落了宗门的名头,因此才开始用那长枪。 一柄红色小剑从赵无庚丹田处凝出,寒芒迸射,风颉忽然全身汗毛倒竖,只觉得脖颈后似有无穷杀意,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柄剑似乎生出意识一般,直取那细眼青年要害。 这凌云宗所谓天骄,直接在众人面前身首分离,远远滚出的头颅临死前仍瞪着眼睛,似乎到最后,都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败了。 “疯……不,真人!真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等绝非想同您作对,只要您让我等离开,我发誓,凌云宗绝对不会找麻烦,不不不,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孙长老声音颤抖,可惜话音未落,一道寒芒便抹了他的脖子。 平芜一行出来的时候,赵无庚在擦那柄长枪上沾染的血迹,经此一战,他身形愈发枯瘦,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他空荡荡的衣袍猎猎作响,忽然他就露出个释然的笑,“如何?也不算堕了当年的名头吧?” 说完这话,赵无庚整个人精气似乎都溃散了,“老头子我最后将你几人送至玄西州边界,好歹与你有恩,可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阿奎普通跪下,声音颤抖, “师父!” 赵无庚摸了摸他的头顶, “生死于修道之人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七百年前我踏入修行一途,想的是证道长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身死道消,可世间之事向来艰难,如今我的道走到尽头,但你的道尚未开始,阿奎,无难诀是圆满的功法,不圆满的是我的道心,如今一切交到你手中。” “你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可万万不要堕了为师的名头啊……” 第10章 离开(中) 赵无庚身体已经开始龟裂,他本就困在此境许久,先前听了平芜一番话,幡然醒悟功法并无问题,原本坚持下去的一口气开始溃散,身形也愈发虚无。 而几人脚下破败的驿站化为一艘黑色木船,周围景色几番变化,最终化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 赵无庚连连咯血,“你们尽快离开,我消散后,这边气息藏匿不住,凌云宗的人恐怕很快就会追过去……” 此番凌云宗跨州渡海收徒,是有元婴真人带队的,这边动静因赵无庚,所以没传出去,否则凌云宗弟子气息忽然消失,立即就会被察觉。 “这两道灵符,一道是那青年未曾捏碎的,一道是老头我分神凝出来的,威力略小些,但都抵得上元婴一击,若真倒霉,叫那些人追上了,好歹挡上一挡。” “放心吧,我尽量……多拖些时候……” 参六也知道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受石头镇人供奉,离开会受天道所制,二来他也不愿离开,于是对平芜几人拱拱手,“小老儿这一趟出来,也算见了不少世面,今日就此别过,几位大仙保重,说不得下回再见,小老儿就已是那石头山山神了。” 长生想了想,将那柳妖的妖晶吐出三分之一,丢给参六,“好好修炼,下回再见时,可别还没化形。” 参六如获至宝,对着长生一拜再拜,他这一趟也算得了不少好处,不说这柳妖的妖晶,就是那瓮里的灵水,也足够他修炼很长一段时间了。临别之际,平芜也有些伤感,她可没少吃参六的根须,长生依旧跟着平芜,她要去十万大山,寻境还是稀里糊涂,没脸没皮的跟在平芜一边, “我名字既是你取的,勉强算作你的人,自然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长生看到这厮便忍不住咋舌,这才几日功夫,寻境气息同她也差不了多少了,这是什么可怕的速度。 那破旧驿站化成的黑色木船腾空而起,穿过赵无庚凝出的黑雾,几人最后看了一眼困龙城,城池宛若大阵扣在地面。 困龙城,城隍庙内。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与赵安执棋对弈,赵安手中黑子久久未落,似在凝眉思考。 “你弟弟身死道消,我看你似乎没什么感觉。”那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语气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几百年前就不是一路人了,大人……可没说做鬼也得有心吧。”赵安落下方才久久未落的那一子,“大人,不如赌一局?前路坎坷,你猜这第一子能走几步?” “我赌这第一子,能掀翻棋盘。”话毕,这神秘男子起身,直接掀翻了二人对弈的棋盘,冷笑道,“几界之中,当属人最有意思了,分明同根同源,偏偏又爱将自己人分作三六九等,呵,我看这下三州的位子也该变变了。” “大人这是气急败坏了?”赵安笑,拾起一颗棋子,“不过……这点我同大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也不知那姑娘几时会去冥界。” “急什么,左右界牌已经送出去了,等着便是。”戴青铜面具的神秘男子继续摆出那副无所谓的姿态。 黑船不知是什么宝物,外面景色飞速后退,几人只觉得眼花,回头再看,困龙城只剩个小光点了,想到赵无庚,几人情绪都有些低落,阿奎最甚,他甚至连话都不愿多说。 平芜拍拍他的肩膀,“有朝一日,代你师父名动天下,于你师父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阿奎抬头,看着平芜,又重重点头,“会有那一天的。” 他也十分感激平芜,师父总认为他的功法有缺,只教他练枪,从不教他修行之事,总认为他的道法有缺,怕将阿奎引入歪道,前些天中州的宗门过来收徒,师父强行赶他去试,哪怕是做个外门弟子也行,若不是平芜姑娘,恐怕师辈子都要在牛角尖里不出来。 黑船向西行了半日功夫,便要出大越国了,约莫再有一两日,就能行至苍黄州边界。 这黑舟阿奎早已滴血认主,加上船内赵老留有灵石,灵石能供黑船行进,因此虽几人修为不高,但仍能乘舟前行。长生跟寻境倒是无需满足口腹之欲,平芜跟阿奎连修行的边都还没摸着,更别说辟谷,不过幸好先前在困龙城时,用参六的胡须换了不少银钱,买了一堆吃食衣裳在须弥芥中。 黑船到底比不上宗门的仙舟,平芜看着远处已经能看见影子的仙舟,有些无奈。阿奎握紧了手中长枪,似乎想跟他们拼命。 几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赵老也说过,若他消散,凌云宗的人怕是很快就会追上来,如今既然看到了凌云宗的仙舟,想来赵老怕是已经…… 困龙城于修真之人来说不过凡间小城池,即便赵无庚强撑了几个时辰,但几乎是他消失的一瞬间,凌云宗带队的那位内门长老便感受到了风颉与几位宗门弟子气息消亡。 再去高家一查,找到驿站时才发现宗门弟子早已身首异处。 带队的这内门长老怒火冲天,狠狠拍碎了城主府的几张桌子,又去城隍那儿闹了一通,可惜身死道消,一切都无济于事了。思及此,他又懊悔非常,不该把风颉带上,宗门几十年内最有天资的弟子,如今陨落在凡俗地界,不说宗主,怕是老祖都要出面,此番宗门绝对轻饶不了他。 高家众人瑟瑟抖成一片,高生木早死在当场了,他们高家几十年才又出了一个有资质的,如今一切全没了。 待那长老查清一切皆是因高家而起,更是愤怒异常,一个术法,直接将高家烧的干干净净。困龙城他们也并未多留,收徒一事更别再提了,弟子没收到,反折进去一个宗门未来的希望。 这内门长老怄的脸都青了,也不再耽搁,带着宗门余下众人乘舟追平芜一行去了,无论如何他得将这些人带回去才有个交代,否则他回去就得交代了。 这黑船再快也跑不过那仙舟,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听到后面那凌云宗带队长老振聋发聩的声音, “还不停下!你们是想与我凌云宗为敌不成?!” 第11章 离开(下) 后头凌云宗的仙舟越来越近,长生恨不得这黑船生出脚来,若是被追上了,他们一行人绝不是对手。凌云宗到底是还算不错的宗门,此番出来,带队的长老也是元婴境,若低调些,在中三州都能横行无阻,何况在下三州。 连那青年,修行不过短短三十几载,已是结丹境大圆满了,若无差错,百年内凌云宗势必会多出个通神境的大能,可惜…… 可惜这宗门最寄予厚望的存在,如今竟折在这下三州。 仙舟追上平芜一行,不过片刻功夫。 凌云宗那位内门长老随手甩出几张裂焱符篆,符篆触及黑船结界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响声。 怎么办? 长生和寻境同时看向平芜,跑显然是跑不了的,平芜咬牙,这狗世道,打完一个又来一个,麻烦似乎无穷无尽了。 那内门长老似乎看出几人没什么本事,当下也不再顾忌,踩着飞剑破开黑船的禁制,能渡人飞行的法器,品阶都不低,加上这长老又是元婴修为,几道剑光轻而易举便破开了黑船结界。 这长老看着黑船,里外打量了一番,凌云宗确实有些底子,因此能供养一架仙舟。仙舟渡海,所需灵石耗费惊人,这黑船不大,耗费灵石也少很多,虽速度慢了些,但也足够叫人眼热了。 说到底,修行之人都没什么钱,也正因此,他出手间收了几分力,怕对船体有损,这位内门长老上船的那一刻,就已经将这黑船视作囊中之物了。 平芜知道,她们一行没有丝毫胜算,寻境看起来跟长生修为相差无几,但他什么都不懂,能发挥出七八阶的实力已算不错,长生虽已化形,可同修士而论,不过筑基初期罢了,同这长老还差了两个大境界。 平芜默不作声的往后退,那道蕴含了元婴真人全力一击的灵符在她手心,而赵老凝出的那一道灵符……在长生那儿。 平芜拉着阿奎缩在角落,长生化作原型,这长老本就看出来她是树妖,甚至是有几分神异的树妖,不过再少见也抵不过这艘船,他戏谑般的先是斩了长生所有枝桠,又大笑, “蝼蚁,蝼蚁罢了,若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苦,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呢。” 差了两个大境界,足以将长生压着打,长生发出痛苦不堪的哀鸣,柳妖的心晶被她炼化再吸收,断掉的枝桠继续生长,而那内门长老似乎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一样,一旦那些枝桠长出来,又会将其全部斩掉。 长生似乎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说,你不就是想将我们带回去交差嘛,如今我也打不过你,你不如直接给我们带走吧。” 那内门长老哈哈大笑,“本想看看你们这一行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我宗门天骄折在此处,现在看来确实是那疯道人所致,可惜那老疯子已经被我打散了……” “去死吧!”趁那长老仰头大笑的功夫,长生忽然化作人形,两脚踹在他身上,手中灵符也在此刻捏爆,巨大的气浪将这艘黑船震出了几尺宽的裂缝,寻境一手搂着平芜,一手提着阿奎,连连后退,长生也被那气浪掀飞,嘴中还一直念叨, “这是元婴修士一击之力?真强啊!” 长生被险些被震下船,平芜将人接过来,小姑娘满身伤痕,脑门重新变得光溜溜的。 到底是元婴修士,那灵符直直在这长老身前爆开,想不到竟还是被他躲过了要害部位,此刻他也摸了摸嘴角的血,喉咙间发出赫赫声响,“我倒要瞧瞧,你们今日还有几分本事!” 金光决! 七八道金色剑气向长生而去,寻境挡在她身前,平芜眼睛微阖,眼底是谁都看不到的疯狂——她在等。 金色剑气被寻境吞了大半,余下皆透着他的身体而过,没见他受伤,倒是原本凝实的身形又虚化了几分,修为好似又降回四五阶了。 或许是拖的太久,这内门长老也不愿再拖下去了,提着剑来到几人身前,“今日便让你等看看我凌云宗镇宗战法!” 黑船禁制本就毁了,方才灵符爆裂又将这黑船炸出一道缝隙,如今那道人只是蓄力,黑船便隐隐有要掉落的迹象。 落日神剑! 天色瞬间黑了几分,唯一明亮的是这内门长老手中的剑,此刻散发出骇人的金光,不光平芜,一行人皆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剑光出现的一瞬,方才躺在地上似乎身受重伤的长生,几乎没有片刻迟疑,又化作原型迎上那剑光,凌云宗那位内门长老大笑,似乎是在笑她死到临头还这般不自量力。 下一刻,平芜睁眼,借寻境之力瞬间移至那内门长老身前,那长老有几分诧异,还来不及动作,下一刻那足以毁天灭地的金色剑光便消失的干干净净,脑海中神殿震颤,平芜忍着剧痛,捏碎手中灵符,寻境趁此刻,拖着平芜迅速后撤,那边长生早就见机拉着阿奎跳下黑船了。 “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确实很强。” 平芜也感叹一句,旋即便开始闷声咳嗽,寻境将体内灵气度至她体内,奈何她现在的身体如同四面漏风的草席,哪怕寻境已经将灵气度给她了,也还是根本无法恢复。 早在看到那仙舟追上来时,她便料到恐怕逃不了,这才拉着长生一番设计,万幸,万幸这神殿还算靠谱。寻境搂着平芜,那边长生拉着阿奎,几人从百里高的地方坠下,最终快到地面时借力方才稳住身形。 长生一落地,就围过来看平芜伤势,平芜只得摆手,长生伤的不比她轻,况且,神殿虽吞了那道剑光,但…… 神殿似乎下一刻就要坍塌了。 脑海中神殿一直在震颤,平芜忽然流出两行血泪,口中吐出几口鲜血,连带着气息都漂浮不定,然后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寻境抬手,入目之处血红一片,长生拖着半残的身体,拼命炼化那柳妖的心晶,待灵气恢复一些又凝出树叶全、塞到平芜嘴里。 不过依旧无济于事,平芜气息愈发微弱,脑海中记忆混乱,从前跟奶奶一起生活简单,现如今多数是来了此界以后的记忆,一重一重叠在一起,脑海之中一片灰白,平芜整个人也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样子来。 长生想给她再度些心头血,却被寻境拦住了。 一路上都迷迷茫茫的寻境,这一刻竟像是要清醒过来似的,长生感受到寻境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息,不远处那凌云宗的内门长老也从天际坠落,快落地时,仙舟稳稳将人接住,这长老显然是被平芜方才那一手伤的很深。 天地间灵气如同风旋聚至寻境身前,寻境气息节节攀升,他半跪在地上,一手紧紧搂着平芜,眼底有些莫名其妙的怀念,可惜平芜此刻生死一线,不曾察觉。 对面一行围堵过来,因内门长老受伤,即使对面看起来也损伤惨重,但凌云宗余下众人并不敢再生出轻视之心。 那内门长老面色铁青,胸口一个窟窿,一只胳膊不知道方才被那灵符炸碎了,体内灵气不停溃散,“今日竟在这儿折了跟头。” 须弥芥中灵石源源不断被他抓取,身上伤势也在不断恢复。 平芜昏迷未醒,长生早已支撑不住化为原型。 凌云宗一行十几人,那内门长老只管缩在最后面恢复伤势,因吃了亏,特地嘱咐众人不要再收手,若是抓不到活的,便直接将尸体带回去交差。 寻境一手揽着平芜,周围气氛诡橘不定。凌云宗一众各施其法,那内门长老冷眼看着,有本事再扔出一枚灵符来,他不信这些人手中还有灵符。 可下一秒,更让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人术法似乎被强行阻断一般,灵气也被抽之一空,一众人面目狰狞,好似被什么东西挤压的七窍流血。 那内门长老原本惬意的神色下一刻便换成了悚然,他能感受到,他取出用来恢复的那些灵石,灵力似乎也被消耗一空,转瞬就成了一堆随处可见的石头。 而对面一直没有显露过本事的银发男子,气息忽然变得比他全盛时期也差不了多少。 灵气消失以后,他原本就没恢复完全的伤口更是血流不止。凌云宗一众人,连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被压伏在地,倒成了一片。内门长老悚然,这是属于元婴真人的威压,与筑基修士来说,元婴真人便是天堑,单凭威压,就能压死那些筑基修士。 更可怕的是,寻境的修为还在攀升。长生倒是松了一大口气,又想起寻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天地间灵气瞬间消失,他,究竟是个什么? 不过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倒地的一群人,不过片刻间就没了气息,见大势已去,那内门长老捂住伤处,气息越发萎靡,看着步步逼近的寻境,他忽然定了定神色,周身顿时金光大胜。 倒在后面的长生大喝, “他要自爆!” 第12章 消失 长生提醒过那老道要自爆后,寻境依旧面色淡然,只不过身形往后退了几步,那内门长老倒是抓住时机,元婴破开丹田便要遁逃,不过眨眼功夫,那元婴已至十几里开外,苦修数百载,他自然舍不得一身修为自爆。 下一瞬,寻境便消失在原地,云淡风轻抓住那遁逃的长老,抬手捏散。 数百年修为功亏一篑,这世间也再无其人。 这一行人被寻境轻易解决,长生顿时不干了,阿奎扶着她,只听她声音虚弱,却恶狠狠怒道, “你有这般本事,早使出来不就得了,害的我们吃了好大一番苦头!”长生说着说着眼里便蓄满了泪,又一瘸一拐地叫阿奎扶着她去看平芜。 寻境眼神愈发清明,“那时候……都没想起来……” 长生不想再理会他,寻境也不在意,只是依旧死死搂着平芜的肩。 平芜眉头打结,不光是痛的,也是沉溺在一重又一重回忆中无法自拔,甚至已经无暇顾及脑海内的神殿如何了。 “还以为能多清醒些时候呢。”没由来的,寻境忽然说了一句,又将平芜放下。 只见他指尖在心口划了一道,本源四溢,平芜脑海之中的神殿宛如无底洞,源源不断汲取着寻境的本源修复神殿,寻境没有挣扎,他身体比来时还要透明。 所有的记忆飞速后退,像是有人将她从沉沦的泥沼中强行扯出来,平芜感受到一线光点,最终,那光点愈发清晰,她微微睁开眼,只看到身形透明的寻境。 “我帮你修复丹田,重塑根骨。” 平芜有些分不清是回忆还是梦境,或是现实。 原本萎缩干涸的丹田因寻境注入本源,竟又逐渐丰盈起来,但隐在体内早已粉碎的根骨,已经碎裂到无法修补了。 寻境皱眉,只得将那些碎裂的根骨强行剥离,平芜意识仍未清醒,但身体却不自觉的颤抖,她能感受到透骨的痛意, 待根骨完全剥离,平芜忽然睁开了眼睛,脑海中神殿修复了不少,记忆已经没有那般混乱了。她阻止寻境想继续渡本源给她的手,寻境依旧固执, “你火系灵根略强,我将其余灵根剥离,往后修行必定顺遂……”心口灵魄忽现,原本粉碎的根骨凝聚重塑,其间隐隐约约有白色雾气环绕,“我以心魄,塑你根骨。” 那根骨重新被打进平芜身体的瞬间,远处天际似乎响起阵阵惊雷。 脑海中神殿因寻境的本源,已经修复大半,而丹田也恢复如初,甚至根骨都比从前更佳,只是唯独寻境。 寻境要破碎了。 “怕什么,我会再睡一觉,像以前一样。”寻境还有心情说笑。 “你记忆恢复了?”平芜听他语气跟之前相差很大,便抬头看他。 “没有。”寻境将她的头按回去,本源依旧不断渡到她身上,“但我会再醒来,在你身边醒来。” 平芜攥住他的手,手中寒凉气息渐渐消失,手心空荡,寻境他又重新归于世间,平芜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什么时候他要睡到什么时候。 身体恢复如初,平芜在原地恍惚很久,仿佛大梦初醒,从青袍道人,到现如今寻境消失,这一切好像大梦一场,只有不远处凌云宗一众人的尸首,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寻境,寻境。 平芜默默将凌云宗也纳入黑名单,即便这些追过来的人已经死了,可无论是这些人,还是他们凌云宗上下加起来,也换不来寻境一人。 “平芜……你没事吧?”长生小小声开口,她受伤太重,化作人形后连头发都凝不出来了。 “没事,长生,我没事。”平芜摸摸她的脑袋,阿奎依旧紧紧握着他师父交给他的那柄长枪。 好歹是中州大宗门,这些人的须弥芥中有不少宝贝,长生受了重伤,有合适的天材地宝,寻境便直接翻出来让长生恢复元气。 平芜兴致缺缺,将余下的东西稍微理理,等到了中州再出手,仙舟漂浮在不远处,里面的余下的灵石应当能撑到他们抵达玄西州。那位内门长老,须弥芥内有不少东西,平芜也没来得及细看,不过这须弥芥内部倒是很大,或许连那仙舟也能塞进去。 这样想着,平芜一挥手,不远处漂浮的仙舟便直接被纳入须弥芥之中。 待收拾好一切,平芜便打算先引气入体,凌云宗此行众人又几乎全灭,加上仙舟如今在她们手上,困龙城中即便还有同门,一时半会儿也追不过来。 此处是大越国边界,树林茂密,荒无人烟,林中迷障重重,时不时传来一阵野兽哀嚎,在这儿引气入体,即便生出什么动静,也不至于引人注意。 三人都盘腿坐定,阿奎依旧在修习赵无庚传他的无难诀,此诀不急着引气入体,注重先锻造肉身,每日吸收日出紫气和月出光华,不断磨练自身,直到肉身无暇。因五系杂灵根感应这天地间灵气十分困难,所以最好是寻灵气充裕之地,以灵气灌溉肉身,再引气入体,这样迈入炼气境机会就更大一些,也能发挥此诀最大的功效。 赵无庚曾跟平芜说过此事,平芜有太一诀,因此她心下也决定等到了中州,再让阿奎引气入体。 那凌云宗一众须弥芥中天材地宝,多是黄阶丹药灵草,想来若是高阶一点的,早被这些人炼化了,唯独那位内门长老芥子中有两株玄阶灵草,其中有一枚丹霞果,甫一炼化长生脸色便青青红红,末了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又加上原先那颗还剩一些的一品妖精,单这些就足以让她恢复大半了。 当然另外一株她也没放过,都一把吞进肚里,再慢慢炼化吸收。 炼气境为修行之始,锤炼□□打磨自身,一炼身,二炼神。灵根驳杂,引气便极为困难,感应不到天地间灵气所在,这具身体原来是四系杂灵根,不过有寻境将驳杂的灵根剥离,又为她重塑了根骨,因此她对灵气的感应比从前更强烈。 翻开太一诀第一页,功法便开始自行运转,她如今是火系单灵根,以前看不出来,现在在平芜眼里,这些灵气仿佛带上了各种各样神异的色彩,其中要数红色的最为显眼,她一触碰,那些红色的点点星光便涌入她的身体。 平芜是第一次感觉到身体如此通透,当初第一次运行太一诀时,天地灵气一拥而至,不论什么颜色都钻进她的经脉之中,经脉也早就被一遍又一遍拓宽了很多,原本丹田被毁,灵气无路可去,现如今在经脉各处游走一个大周天后都汇聚于丹田中心。 内视丹田,灵气似湖泊,湖泊之上已经有一座浮岛,每个人的根骨资质都不相同,根骨越好,浮岛之上景象越真实,修行一途越顺遂,据说从前有位先辈,根骨奇佳,浮岛之上仙霞环绕,果不其然,修行短短百年,便举霞飞升。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只认灵根的缘故,至少通神境之下,灵根越好,修行之路越顺遂,只需修炼境界便能与日俱增,而通神境之上,便看对道的悟性,说这些还早,毕竟距那些境界还远。 如今引气入体方才算炼气一阶,若到炼气九阶,丹田内便有九座浮岛,筑基便是将这九座岛屿合而为一。 太一诀运转,灵气再经脉内运行后回归丹田,丹田内灵气湖泊也越来越大。 一阶。 二阶。 三阶。 修为攀升,浮岛具现,体内越来越多的杂质被排除体外,炼气境三阶炼体,六阶炼神,九阶九岛归一,斩断轮回而筑基。 三座浮岛之间隐隐有条线相连,震掉体内排出的杂质,呼吸间平芜只觉得神清气爽,双手握拳,似乎力气无穷,据说炼气三阶已经有了碎石之力。 内视丹田,浮岛之上隐隐有白雾环绕,说不出的神异,平芜也不知道别人丹田内是什么模样,只当都是正常的现象。 十天十夜,她在这山林里正式跨入修行路,且还一跨跨进炼气三阶。 长生也在此刻清醒,她似乎长大了一些,原本远远的脸颊消瘦些许,不等平芜开口问她便说道,“也算因祸得福,修为涨了一小阶,一品快接近大圆满了。” 苍黄州灵气还是太过稀薄,既然已至炼气,平芜也不准备再耽搁下去,召出仙舟,准备出发。 仙舟内部倒是气派,那内门长老芥子中有一道驱灵牌,有那牌子,便能驱使仙舟行进,这仙舟渡海,所耗费的灵石甚巨,长生带着平芜去仙舟内部看了一眼,那些灵石堆叠在一起,赶得上一条小型矿脉了。 也不知能不能带他们横渡无尽海。 仙舟腾空而起,几人此行目的地仍是玄西州,那儿也是中三州之中距苍黄州最近的州地。 且长生刚好想去十万大山,十万大山便横亘在玄西州、苍南州、天极州交界。平芜虽丹田根骨皆已修复,但这下三州毕竟机遇太少,若想成就大道,缩在下三州是没什么指望的。 第13章 渡海 赵无庚的那艘黑船,经受几番攻击,损毁的太过厉害,被阿奎收进须弥芥子之中了,只能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修复了。 仙舟一路西行,三人片刻不曾怠慢,若说长生从前还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经凌云宗那一遭后,便发了狠要修出一番名头。 等她去了十万大山,再找些近亲近族,看看有没有其他觉醒血脉的法子。 仙舟是用浮木雕成,能屏蔽气息,还有防御所用的结界,因此一路上也见到不少大妖,却没被追着打,这也是仙舟的好处了,若是单凭个人,恐怕早在半路就被大妖吞了。三月时间倏然而过,仙舟耗尽了灵石,不过几人也算是到了地方。才跨过州界,平芜便觉得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灵气充沛到平芜恨不能立即打坐修炼。 长生觉醒血脉以后会了一样鸡肋的幻术,能变幻面孔变幻气息,若非境界相差太多,基本发觉不了什么异常。 三人一入玄西州界就变幻了面孔,平芜将那仙舟收进芥子中,后方是看不到边界的无尽海,远远望去海面漆黑,深不见底,也不知其中潜藏着多少大妖。 “这中三州与下三州差别确实很大?”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坦,若是能在这儿修行,估摸着很快就能入二品了,她得尽快去十万大山。 玄西州与苍黄州确实有很大的差别,她们落地的地方是无尽海边缘,虽说边缘大妖少,但几人还是怕倒霉又碰到什么大妖,再缠斗上一番很耽误事。 于是便收敛了气息往里面陆地方向走,此地距那些繁华的地方估计还有不少路,仙舟之上灵石所剩无几,加上那凌云宗一众的一些灵石,总的也就七八百枚,几人还想着后面少不了花费,因此在这玄西州边界便停了仙舟,当然这只是其一,其二能用的起仙舟的宗门,在中三州只怕都是位列前茅的,这么一艘仙舟大喇喇出现在空中,恐怕少不得被巡视探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不过就苦了三人,平芜虽能修行,且还是炼气三阶,但还不到筑基,所以尚不能御器飞行,长生也不是那等会飞的妖兽,况且阿奎尚是普通人,因此三人只能甩开脚底板赶路。 一边运行功法,一边赶路,速度不太快,但修行倒没耽误。 中三州灵气相比下三州,浓郁了十倍不止,可阿奎一直没有感觉,他是五系杂灵根,虽有赵无庚所授的无难诀,但修行之路,较于旁人仍十分艰难。 直到有一天夜里,阿奎忽然停住脚步,又闭上双眼,似老僧入定一般,他能感应到天地灵气了。 平芜听此,翻开太一诀运行功法,长生也有些担忧,化作原型给俩人护法,毕竟这里并非苍黄州,苍黄州修士少见,而玄西州不说遍地修士,呼呵一声,十个里头起码有六个都是修士。 若是灵气灌体被人强行打断,对根基损害极大。 阿奎也盘腿,随着灵气愈发聚集,他能感应到的灵气也越来越多,只不过不同于根骨上佳的,如今在他眼里,根平芜先时一样,这天地灵气都是灰蒙蒙的。 不好在他根基打的好,周身经脉已全部贯通,灵气甫一入体,阿奎便运行功法,引导这灵气在周身经脉运行后归入丹田。 阿奎额头已经憋出来汗,不同于平芜一气呵成,显然他这引气入体确实有些艰难。平芜不免想到寻境,他究竟是什么妖?为什么竟能帮她剥离根骨,甚至修复早已萎缩破损的丹田。 若没有他,即便她寻到了塑根骨,补丹田的办法,也绝对不会变成单灵根,且那灵根比一般的单灵根看起来还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天地灵气愈发浓郁,也是胜在中三州本就灵气浓郁,不至于闹出太大动静,将周围灵气一再压缩,自阿奎百会穴倾灌而下,像是一根紧紧绷住的弦断了,阿奎丹田内原本一直无法凝聚的第一座浮岛,此刻终于现身,只不过那岛屿之上怪石嶙峋,灰扑扑的,丹田内的灵气湖泊也是灰蒙蒙一片。 不过总算是踏入修行之路了,阿奎睁眼,灵气在周身流转,体内好似有用不尽的力量。 枪出如龙,破空声阵阵,这枪诀比之前使起来威力恐怕大了数倍,一道枪影挥出,另一道枪影立即跟上,最终打到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上,那巨石瞬间便崩裂出一个深坑。 阿奎忽然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眼里憋了满满的泪,又低低呜咽几声, “师父……” 他已踏入修行路,可师父却消散于天地间。 三人对这玄西州一点都不了解,当务之急还是得去打听打听或是弄一张这玄西州的地图,至少也摸清那十万大山在什么方向,也得看看有没有更方便的地方让长生能去十万大山,否则单靠走,估摸着脚底板走烂了还没到地方。 之前在困龙城买的食物早已吃完了,当时买的衣裳也不多,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待几人再看到人烟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平芜和阿奎落魄的不能看,虽长生也教了二人净尘术,但这衣裳就是普通粗布,一路疾驰难免刮刮蹭蹭,待到第一个看见的城池袖口裤腿早就被刮成了一条一条的了。 玄西州因靠着十万大山,因此州地内妖物众多,若遇山中暴动,常有大妖伤人的事情发生。幸而长生有屏息的法门,因此这一路上虽也收到不少打探的视线,却没被察觉。 怕引起大妖或是其他修士注意,也是为了稳固修为,平芜这一路并没有引动天地灵气,单纯修炼,也幸而她如今是火系单灵根,天地间灵气在她这儿异常活跃,因此这才短短一月,丹田内第四座岛屿就已经初见雏形,这是迈入炼气四阶的标志。 四座岛屿云雾环绕,平芜想到这里便问阿奎,待阿奎描述过他丹田内景象,平芜才知道他丹田内岛屿一直是灰蒙蒙的。 看来每个人丹田内的岛屿都不相同。 已经成功引气入体,阿奎更不愿意倦怠,赶路时运行功法,休息时又开始练枪法。连长生都不再懈怠,她已经隐隐窥破二品的门了,也亏得之前几战,虽受伤惨重,但也叫她心境成熟不少。 早先第一次见到困龙城时,平芜狠狠感叹了一番,如今来到玄西州,看到更加恢宏的云都城,心底更忍不住惊讶,在这城池的衬托下,身上穿的破衣烂衫显得她们格外灰头土脸。 第14章 落定 玄西州世俗皇权与宗门势力共存,大大小小的君主上百。宗门势力虽强劲,不过却不算多,其中最强的便是四大宗门,这云都城便是四大宗门之首——无涯宗下属的都城。 城池之上,彩霞环绕,灵气似乎比城外浓郁不少,连城门守卫都是炼气修士,凡人进城只需缴纳银两,修士倒是不用,不过却需要去登记造册,领取身份令牌,防止修士在城内闹事。 另外,也是为了抵御兽汐。 兽汐。 大概的时间是三年一次,云都城靠近无尽海,海中妖族无数,常有族群将一些叛族的大妖或是被排除在外的妖赶出海域,为求生存,不少妖物都会趁着三年一次的大潮汐冲上岸,劫取附近凡人或修士的资源,因云都城是无涯宗最靠近无尽海的城池,每回兽汐来临,城内都会召集修士,抵御兽潮。 兽汐来临之际,城中征召的都是炼气八阶以上的修士,妖兽一品才能化形,海中妖兽若不化形,到陆地以后生存极为困难,因此,这兽汐可怕之处在于一品一下的妖物极少,而一品化形大妖无数,甚至连三品大妖都有。 这三品大妖便相当于元婴修士了,若不斩杀,待那些大妖冲进内陆,无论是于凡人还是修士,都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不少散修会趁此机会来云都城,兽汐既是灾难,也是机遇,妖兽身上妖晶包括妖兽材料都十分宝贵,能跟在无涯宗弟子后面一起斩妖,再加上若能击杀妖兽,材料归各自不说,还能凭妖晶去那无涯宗换取天材地宝或是法器之类的宝物。 城中转了一圈,近来议论的最多的便是关于兽汐一事,平芜自然也想去凑个热闹。她身上还有几百块灵石,如今还没有学什么厉害些的战法,譬如阿奎的枪决,不太适合她,只想着四处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战法,另外,她到现在连趁手的法器也还没寻到。 云都城既是无涯宗下辖的都城,也有不少此类店铺,战法不似功法,有心者自己都能创出一套战法来,只不过威力大小的差别。 也是进了云都城,平芜才知道,原来她身上那几百块竟都是中品灵石,这几百块都是从凌云宗修士芥子中扒拉出来的,原本以为还算富贵,没想到黄阶低等功法竟然就耗费了百块中品灵石。 平芜看了一圈,最终拿了一本剑诀,又买了一柄黄阶中等的剑,加起来堪堪两百块中品灵石。 待东西入手,平芜又向这店铺掌柜的打探,哪里能买仙舟。 这掌柜的看傻子一样看着平芜,他是云都城外门弟子,因年纪大了被安排到这云都城执事,方才这姑娘看了半天挑了半天,才买了两样东西,虽说不应该轻视别人,但平芜和阿奎现在的样子,他可不认为能买的起仙舟。 不过仍旧是客客气气跟平芜说:“这仙舟一般为宗门所需,备齐材料后找会炼器的宗门炼制,耗时耗力耗财,贵客您想买仙舟……只怕困难,不过您若是实在有需求,倒是可以找珍宝坊的人问问,他们每旬有一次拍卖会,且珍宝阁宝物甚巨,认识的人又多,天南海北的修士皆是他们的客人,若让他们留意些,倒是比自己去寻方便。” 平芜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想买仙舟,她是想把手里的仙舟卖了,毕竟这是凌云宗之物,她如今修为尚且低微,若是被凌云宗的人发现了仙舟在她手里,只怕她小命难保。 “掌柜的,也不知这仙舟价钱几何?”平芜装作狂妄的样子,“如今行路艰难,也没个趁手的赶路法宝。” 这掌柜的约莫以为平芜真是个傻子,有些可怜地看了她一眼,方才抚须道,“若论价值,百万灵石恐都无法买到。” 平芜倒吸了一口气,边上长生和阿奎也是红了眼。 三人倒也没有立即就去那掌柜的所说的珍宝阁,反而先去找休息的地方。 修士除了拜入宗门,也有不少资质不够或是追求自由的散修,云都城中聚集了不少这样的散修,因兽汐一事,这几个月散修更多了。 也算能够拉动经济,因此无涯宗并不在意。反而单独开辟了一片专供修士修行的区域,中央刻了聚灵阵,灵气比别的地方浓郁很多,虽比不上宗门内门弟子修炼的场所,但比外界还是好了几倍,每月五块中品灵石,便能在住进聚灵阵最中央的院子之一。 都不想耽搁修行,于是几人也没省钱,直接就住进了靠里面的小院,说是无涯宗单独开辟的地方,灵气也浓郁,实际上这边聚居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修士风餐露宿,对苦修习以为常,并不愿意将灵石耗费在这些地方。 那管院落的人将令牌递给平芜,“这儿灵气浓郁,跟无涯宗外门修炼场所灵气也相差无几了,院内已由宗内长老布下结界,您几位放心,哪怕元婴修士,都探查不得。” 说完这弟子便有些自豪,他也是无涯宗外门弟子,寻常时候管理这一片区域,也不费什么事情,还能赚些灵石花。 平芜功法特殊,住在聚灵阵中央,灵气聚集也显得没那么特殊,那弟子说院内之事外界探查不了,就算夸张了点,但少说也能起到点作用。另一个阿奎他到底灵根驳杂,若是灵气不够浓郁,他修行起来也较为困难。 来中三州的目的便是因这方灵气浓郁之地能好好修炼,这院内并无过多修饰,除了大堂正中是三个蒲团,东西两边是几间静室,全是以供修行的地方。 到玄西州许久,三人一直在赶路,还没有真正坐下来休息过,说到底时间紧迫,哪怕已经炼气,真论起来,与那些常年习武的人没什么差别,寿数或许也只比普通人长个十几年,除非筑基,若没有意外,筑基后方才能再增寿百载。 正堂内三个蒲团,长生和阿奎就跟着平芜一起修炼,她功法特殊,再有聚灵阵加持,所以这灵气更加浓郁,或许是因为结界的缘故,并没有旁人发现什么异常。 平芜翻开许久不曾打开的太一诀,这才发现原本翻不开的第二页竟能打开了,忍不住就有些激动,毕竟那第一页每回运转,灵气聚集,她引气之后一跃三阶,受益无穷。 “天地元炁一分为五,修者竞相追逐。” “为求长生,修者无数,只追境界却忽视根基。” “引气入体而炼体,九岛归一而筑基。” “此根基便是炼气境,炼气为万法之本,丹田内灵气化液,灵岛化虚为实,根基方稳,此后修行,受益无穷。” 第15章 根基 这太一诀的第二页像是引子,不过平芜大概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炼气境寿数于普通人相差无几,稍作耽搁说不定就要耗尽一生,世人修行,只盼着赶紧跨过炼气而筑基,根本不愿在炼气境多做停留。 而九岛归一,恐怕只是跨过炼气的表象,这引子之中所说的灵气化液,灵岛化实。 平芜内视丹田,因短短几月连续进阶,境界虽到了,修为却有些没跟上的感觉,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四座岛屿之间都有一条虚无的线相连,岛屿下方是一片火红色的灵气湖泊,平芜试着将灵气压缩,火海瞬间沸腾,直接在她身体内翻滚,好似要将她烧着了似的。 试了几次,丹田内火烧火燎痛的平芜直皱眉,大半天过去才总算找到了一些感觉,下方灵气湖泊一点一点被平芜炼的更加精纯,这速度很慢,不过至少说明这个路子可以行的通。 那些已经越发浓郁的灵气,好似真正的岩浆火海,平芜指引着炼化的灵气在经脉内运行一个大周天后,又引灵气前往第一座浮岛,岛屿上空云雾漂浮,待平芜用那提炼过的灵气炼化岛屿之时,瞬间感到丹田震荡,红色灵气被岛屿吸收,原本不算特殊的浮岛,上空竟漂浮了几丝红色霞光。 这是真的有用! 如此反复,丹田内灵气很快便消耗一空,待恢复时,灵气湖泊重新蓄满了灵气,似乎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平芜仔细探查,却发现下方灵气湖泊之中,那些灵气分明浓郁了一两分,丹田内能蓄积的灵气比之前也多了一二分。照这样一直压缩凝炼下去,引子中所说的灵气化液指日可待。 原本平芜还不知道所谓的浮岛化虚为实是什么意思,现在指引灵气再炼浮岛,便能明显感受到不同,浮岛景象愈发真实,连浮岛上空飘浮的红霞与白雾都同外界景象相差无几。 其实也属根骨资质的作用,若是根骨奇佳,炼气之初浮岛便十分辉煌真实,能走的路必然也会比寻常人更远,若是资质较差,只顾突破而不顾根基,自然未来的路也走不远。 说白了,这浮岛便是资质所现。 思及此,平芜便又提醒阿奎,要打好根基,炼化灵气再炼化浮岛,阿奎点头,平芜没说,他其实也在以灵气炼浮岛,想将这岛屿至少炼的好看些,根基打的再稳些才想着下一步突破的事。 平芜听了便知道,当日赵无庚没有看错人,阿奎真的说不定能走的很远。 除了吃饭和必要的休息,平芜片刻不曾停歇,当日醒来那修为高深莫测的青袍道人且不说,就说那凌云宗一众,折了一个宗门几十年一遇的天骄,又折了一个内门长老,其余宗门弟子自不必提,困龙城此行,凌云宗损失巨大,绝对不会放过她们。 元婴修为折了两个,下回说不得再来的就是通神境的大能了,只要去困龙城调查,迟早得知道她们一行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来找麻烦。 还有……那仙舟,可还在须弥芥之中,仙舟占了约莫有三亩地了,之前那掌柜的曾说仙舟得耗费灵石数百万。 这仙舟须得尽早脱手。 明日城中就有一场小型拍卖,至于大型拍卖,要等到兽汐之后了。 三人离开院子后拐到不起眼的地方,换了个装束,再出来时平芜便成了一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女修,长生和阿奎则是幻成随从,气息也瞬间便了很多,若是再叫那掌柜的认,恐怕他已经认不出了。 阿奎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又被长生拍掉手,“别漏了馅儿!” 所谓珍宝阁,生意遍布此州各地,据说只要出的起价钱,无论什么东西他们都能给你弄来,此外,每半旬会有一次小型拍卖,每半年会有一次大型拍卖。 无尽海兽汐危险,但机遇也多,也正因如此,兽汐后云都城的大型拍卖会更加出名,只待兽汐之后,不少修士甚至各大宗门都会前来寻一些少见的宝物。 顺着之前那掌柜的指的路,便进了珍宝阁,说来也亏得长生,她觉醒的血脉之中,便有幻术,若非等级跨越太多,一般人还真识破不了伪装。 几人彻底改头换面,也换上了法袍,再戴上花了百来块下品灵石买的幻容面具,云都城因兽汐,前来想历练或是斩妖兽换好处的散修也多,既然肯来此拼命,身上沾了血腥自然也少不了,平芜几人看起来只带着面具已算正常人了,不少来这里的人甚至身着从头罩到脚的袍子,分不出男女老少,也分辨不出修为高低,想来那道袍也是法器。 珍宝阁共有六层,也是整座城池最高的地方,三人一进去,便有女侍先引几人入内,又问几人前来是为买宝还是卖宝亦或是赌宝。 平芜带着面具,仰着头眼神倨傲,清清嗓子方才开口,声音也是变的跟她原先丝毫不相干, “来此地所图不过一字——利。”讲白了就是为了钱来的。 那女侍了然,面色丝毫未变,继续问道,“不知客人要卖何种宝物?无论何种宝物,我珍宝阁都收。” “你唤能管事的前来吧,此处人多眼杂。”平芜语气间隐隐有些不耐烦。 这女侍立刻便懂了,怕确实是什么宝物,当下也不耽搁,请三人在隔间小坐,后便急匆匆去请掌事的前来。 平芜稍稍感应,这管事的约莫炼气□□阶,他一来便布了个结界,开门见山道,“不知几位有何宝物?” 平芜没立即回应,只是又问道,“传闻珍宝阁不问来历,凡宝皆收?” 管事的眼睛亮了亮,恐怕这几人确实有些了不得的东西,“确实如此,几位客人不必忧心,我珍宝阁家大业大,绝不会泄露任何客人消息,若我珍宝阁言而无信……也无法在这玄西州存在这么久。” 珍宝阁不归属任何世俗皇权,也不归属那一家宗门,虽不知究竟背靠何方,但看他们这样底气十足的样子,便知道所靠之人也是一方大能。 “仙舟。” 管事的忍不住张大了嘴,“您……您说什么?” “仙舟,如何?敢收吗?” 管事的好似被呛到了,连连咳嗽,又拱手,“贵客先等等,收!一定能收!只不过容我向长老禀报一番。” 平芜点头,看他踉跄着出了门,没一会儿一位身形圆滚面色红润的老者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没搞错?是仙舟??” 第16章 第16章 仙舟这玩意除了大宗门,基本上没人用的起,不说找炼器宗门专门定做仙舟,就是仙舟行路所耗费的灵石也是个十分庞大的数字。 虽然好奇,不过这圆滚滚的长老还是按压下了好奇心,这世道,不是杀人夺宝便是扮猪吃虎反杀夺宝,来珍宝阁交易的宝物,大多数便是这样来的。 平芜直接将那装着仙舟的芥子扔给他,这老头慌里慌张接住了,又小心翼翼在平芜的指引下沉入意识查看, “嘶……这,竟真的是……”说着态度愈发恭敬,“几位道友,小老儿是这云都城珍宝阁的阁主周元堂,实不相瞒,这仙舟若放在兽汐之后的拍卖会,定然十分出彩,只是若是放在那些小型拍卖会上,想来不见得能出得高价。” 周阁主觑着平芜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说道,“若几位等不了那么久,倒还有个主意,虽不一定能卖的比大拍卖会上价高,但肯定比明日小拍卖会上价高。自然,几位道友若是能等,待兽汐之后再拍卖也是可以的……” 平芜倒是无所谓,她想着尽早出手,免得夜长梦多,这珍宝阁也是玄西州比较靠谱的地方,不如就直接卖了了事,即便日后凌云宗的人找过来了,可那时候她早都不知道去哪了。 见平芜似乎不甚在意,周阁主立即说道,“实不相瞒,无涯宗很早便委托我们珍宝阁帮着留意仙舟一事,因仙舟材料收集起来极为繁琐,时至今日都有几样材料没有准备齐全,因此……这仙舟若是要放到拍卖会上引人注意,不如直接卖给无涯宗?小老儿我也能保证,您几位的身份,绝对不会泄露。” 说来平芜对这世间宗门都没什么好感,虽然这长老说的天花乱坠,她还是露出几分不愿,不过她也没一口回绝。 “自然……我们珍宝阁一切还是以客人为重,若您不想直接将这仙舟卖给无涯宗,也能交由我们拍卖,小拍卖我珍宝阁取二成利,大拍卖我珍宝阁取三成利,您也可以将这仙舟直接卖给我珍宝阁,只不过珍宝阁能给出的价格就是拍卖底价,若是之后拍卖,无论价高价低也与您无关。” 周阁主将珍宝阁的规矩明明白白都说了一遍,又看向平芜由她自行选择。 说白了,也是赌,基本上只要将东西卖给珍宝阁的,都是想着要进拍卖的,若是得运,几家一同竞价,很多时候能将价格推到一个无比高的程度,当然,也有可能运气不好,无人竞拍,导致宝物流拍,那么这宝物便会以底价的八成被珍宝阁收购。 所以这也就是拼运气,据说三年前的一次大拍卖,底价不过三十万中品灵石的玄级中等三叶莲,被两位死对头硬生生吵到了六百万中品灵石。 “敢问周阁主,这仙舟底价几何?”修行一路,灵石不可或缺,将这仙舟卖了,一举多得。 “若是由我珍宝阁收,底价便是……”说着他比了个手势。 “六百万灵石?”平芜险些惊呼出声,又瞬间压下眼底情绪。她们现在住的院子一个月不过几块灵石,六百万住到地老天荒也不愁吧…… “无涯宗先时说能出八百万灵石,你若等拍卖,或许以底价就能被无涯宗拍下,也或许能被抢到更高的价也说不定,不过这仙舟一般宗门也买不起,若是等到大拍卖会再出手,届时有其他宗门前来,说不定会拍出高价。”周长老如此说,也确实将情况根平芜说明了。 总之现在要不就是底价给珍宝阁,要么八百万灵石给无涯宗,若是拍卖,或许能拍到高价,但卖出高价的几率不大,最后以底价被无涯宗拍下也未必不可能。 可惜她等不了太久,这仙舟她也不愿意一直放在手里,万一仙舟之上有什么禁制,被凌云宗的人循着踪迹追来了,只怕她在劫难逃。 至于等到兽汐之后的大拍卖会,恐怕也等不了那么久,她是打算兽汐之后就离开这里的。 算下来还是卖给无涯宗最划算,且不必被拍卖闹出很大动静,虽说珍宝阁打包票说不会泄露客人信息,但拍卖会人多眼杂,说不得就被什么人注意到了。 想了想,平芜又开口,“这仙舟倒也可以卖给无涯宗,但我只收七百万灵石,余下百万,想换无涯宗一玄阶上等级战法。” 战法比不上功法要紧,虽大多也不外传,但比起修士视作身家性命的功法来说,战法还是逊色很多,除非那等足以毁天灭地的战法。 百万中品灵石便是一万上品灵石,换个玄阶上等战法,绰绰有余,平芜之所以想跟这大宗门换,也纯粹是因为宗门内战法相较于外界一些杂乱无章的战法,更为圆满,绝对能对得起这玄级战法的名头。 不过这事儿周长老做不了主,还得去问问无涯宗,其实若是平芜看上珍宝阁的战法,那他可以做主,百万灵石的生意,他做个顺水人情也有不少抽头,做个顺水人情,可奈何平芜看不上珍宝阁的战法。 芥子重新回到平芜手中,也没多做停留,约定三日后再来,平芜一行便告辞了。 离开时特地绕了一圈,没发现后面有人跟踪,这才拐进角落,换了身装束回了聚灵阵那一片区域。 仙舟一事并没有影响几人修炼速度,平芜也是决定待兽汐之后,就跟长生一起去十万大山,一路试炼修行。寻境以身救她,总不能白费他的苦心,待修行有成,知道更多事情之后,说不定就能知道寻境到底去了哪里。 之前在城中买的那本黄阶剑诀,平芜也不曾懈怠,短短几日已经能凝出剑气了,这落霞剑诀只有三层境界,第一层是剑气,第二层是剑影,第三层为剑光。 不算什么特殊的战法,借手中长剑挥出体内灵气,法器越强,能连结的灵气越多,这也是为什么世人皆追求高品阶法宝的缘故,等阶越高,与天地灵气沟通的越强,也越能发挥出战法最大的效果。 据说天阶法宝,甚至不用连结丹田内灵气,能自然沟通天地灵气为法器所用,那等级别的法宝,斩山段河也不再话下。